《90后,山里姑娘的星空》 第1章 杀年猪 00年,农历腊月二十,阴天。 天气很冷,滴水成冰,哈一口气,仿佛在吞云吐雾。 大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绑猪,烧热水,准备杀年猪。 猪在嗷嗷叫。 被我骑在身下狂揍的小胖子,也在嗷嗷叫。 我一边飙泪,一边挥舞着小拳头,砸在他交叉护住脸的手臂上。 出手又快又频繁,像在擂牛皮战鼓。 “痛!痛!痛!小梅花,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真的好痛的……” 小胖子讨好的求饶声,我视若罔闻,因为我现在正超级生气中。 我的红裙子! 我今天早上欢欢喜喜才穿上的新裙子! 竟然被这小王八羔子用放鞭炮的香,烧了一个洞!一个洞!洞…… 气得我要吐血! 每年这时,外公都会请人来家里杀年猪。 杀猪匠有一个宝贝儿子叫朱砂,寒假期间,天天跟着他爸到处去杀猪。 蹭杀猪饭。 往年都是大我两岁的端午表哥给朱砂作陪,带他到处瞎转悠…… 炸泥坑、炸铁罐头、炸牛粪…… 总之,皮的很,尽不干人事。 今年因清表姐女儿满月,二姨妈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去喝喜酒了。 八岁的我,就倒霉催的被外公点了兵,没办法,谁让我弟才五岁,还挂着鼻涕虫呢。 我是一点也不想陪这个大我三岁的小胖子玩,可我想吃香辣回锅肉、爆炒猪腰花还有卤猪耳朵…… 那就得听外公的话。 这朱砂或许天生手贱,今天从见了我的第一眼起,那双手就没停下来过。 不是扯我的羊角辫子,就是掀开我的裙子,要么就是往我崭新漂亮的小皮鞋边上…… 丢鞭炮。 见我被爆炸声吓了一大跳,他就在那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等我气得牙根痒痒,忍不住想去揍他的时候,他就一溜烟地往前跑,边跑还边回过头来朝我做鬼脸。 “你来追我啊,你来追我啊……哈哈,追不到吧,追不到吧……” 若是我气喘吁吁停下来,不追他了。 他又贱兮兮地返回来继续重复作死。 直到三分钟前,他浪的太得意忘形了,踢到块凸起的小石头,踉跄一下,手里点燃的香“滋啦”一下,在我漂亮的红裙子上烧出一个洞。 看着美美哒的红裙子上,新鲜出炉的……洞! 我懵逼了一瞬。 也仅仅是一瞬,下一秒,委屈与怒火齐齐喷涌上头,我就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朱砂不跑了,在我面前,手足无措地拼命道歉:“对不起,小梅花,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我的怒火与委屈,被无限放大。 我不接受轻飘飘的一句道歉,他就算到了歉,我的裙子上的那个洞,也不会消失! 一个青蛙跳,我趴到他身上,利用起跳撞人的惯性,就把他推到在冰冷的泥土地面上,不管不顾地使劲揍他,只想把心中的憋闷都发泄出来。 早把我外公反复交代的“朱砂是客人,你要让着些,要尽地主之谊”之类的叮嘱。 忘到了九霄云外。 或许是我边哭揍人的动静有些大,没一会儿,就引来了孔武有力的杀猪匠。 他提溜着我的后脖领子,将我从朱砂身上拎起来。 怒火中烧的我,压根就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面对大猩猩一般的杀猪匠,双脚腾空的瞬间,还不忘继续往他儿子身上补两脚。 杀猪匠拧猫崽后颈皮般的拎着我,调笑着说:“嘿!小辣椒!你这是在谋杀亲夫呢……” 谋杀你儿子! 我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头瞥向一边。 别和我说话,正生气着呢。 “儿子啊,你瞧中的这个小媳妇,好看是很好看,但这脾气嘛,也太火爆了些,你压不住啊!” 围观过来的众人哄堂大笑。 “哟,小小年纪,就会相看媳妇了!不得了!现在的娃娃,真是不得了啊……”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朱砂,羞红了脸,看着像被开水烫过的粉红猪皮。 朱砂见我望着他,咧嘴讨好地笑了笑:“别生气了嘛,我让我妈给你买条新裙子,赔给你好不好?” 不好! 你妈买的,又不是我妈买的! 我身上穿的这裙子,可是我妈从东莞买的,大老远花了不少邮费寄过来的。 “哼!”冷哼一声,我把脸撇向别处,不愿意看他这张讨厌的脸。 “瞧你那点出息,好好看看你老爸我怎么做,学着点,老婆可以宠,但男人不能做软骨头!” 杀猪匠的话一说完,我的双脚就着地了,随之而来的是脖子上压着把冰冷的刀。 一接触,本能反应,让我打了个冷颤! 这一瞬间,我对杀猪匠的怒火,不亚于对他儿子的。 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们! 杀猪匠黑沉沉的脸怼到我面前,严厉地说道:“快给朱砂道歉,不然我就杀了你!” 才八岁的我,压根不知道他只是在吓唬我,用刀背逗小孩子玩。 我当时害怕极了! 被他如打雷一般的声音一凶,吓出了好几个哆嗦。 可我死也不会给弄坏我裙子的人道歉的。 就死犟。 人或许越是害怕,越是会虚张声势。 我高高昂起了头,挺起了胸膛,宛如一只张开翅膀,耿着脖子,准备叨人的大鹅。 或许是见我只是咬着嘴唇,凶狠地瞪着他,就是不开口道歉,杀猪匠加大了吓唬力度。 杀猪刀在我脖子上压了压,还坏心眼的磨了磨:“嗯?你还不道歉?我可真下手杀、你、咯……” 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急速收缩了好几下。 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鼻涕眼泪齐飞,滴滴答答落在我漂亮的红裙子上,我也顾不上了。 以此同时,我还感受到了明显的尿意…… 哭得更狠了! 要尿裤子了!要尿裤子了!要尿裤子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急得我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爸,你别吓唬她了……” \\\"一边去,瞧你那点出息,耳朵根子也忒软了点。” 骂完朱砂,杀猪匠又凶神恶煞地冲我吼道:“道歉!你道不道歉!快给朱砂道歉!” 第2章 玩游戏 不道!我死也不会道歉的! 我想硬气地吼回去的。 可张开的嘴巴除了哭声还是哭声,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是一个完整的字也发不出来。 “得了,得了,小朱啊,差不多得了,这就是个劣渣子货,让你见笑了。” 外公话一说完,就一把粗鲁地扯过我,推到外婆身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带这个没脸没皮的去柴房哭。” 外婆拉着我的手,拖我往柴房方向走,还不忘数落我。 “你这娃啊,怎么这么死犟呢?和你妈一个德行!服个软怎么啦?又不会少块肉。” 外婆知道我不会回应她,继续唠唠叨叨。 “你就犟吧,早晚有一天,因为你这臭脾气,磕得头破血流……有你后悔的时候!” “……” 我被弄坏了裙子,还要我道歉,不道歉还要把我关柴房…… 简直太没天理了。 伤心和委屈,都会随着时间渐渐消退、遗忘。 躲在柴房角落里的我,从嚎啕大哭变成了抽抽搭搭,随手捡根小柴火,毫无章法的到处戳戳戳…… 嗯? 看着那只刚刚被我戳出来,此刻正在急忙后退卧入沙中的……小虫子。 我破涕为笑。 好幸运,这里竟然有地滚牛。 选了一根食指长的小棍子,逮着一个最大的漏斗状的泥窝,戳一戳,再扒拉扒拉…… 哈哈,给我逮着了吧。 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手心里,然后念动咒语:“倒、倒、倒……” 哈哈,果然很听话,会倒着走。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最终还是为我梗着脖子不肯道歉付出了代价。 香辣回锅肉、爆炒猪腰花还有卤猪耳朵…… 我一个都没有吃到。 因为玩着玩着,我就在柴房睡着了,等我在自己的床上饿醒时,已经是半夜两三点…… *——* 00年,农历腊月二十一,还是阴天。 一大早上,奶奶就用柴火煮好饭,熬好粥,还煎了两个荷包蛋,我和弟弟一人一个。 “小梅花,吃好后,带你弟去找你堂姐她们玩,奶奶今天很忙,要大扫除,要擦窗户,要擦锅碗瓢盆……” 年底繁忙,奶奶正在按压水井打水,还不忘吩咐我。 她知道我不会回应她,也知道我一般情况下,都会听话乖乖照做。 吩咐完我,她就不再管了,继续去忙碌锅碗瓢盆的洗刷刷…… 我奶奶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我堂姐吴芙是大伯父的女儿,我爸是我奶奶的幺儿……他们两兄弟差了十六岁,可我与堂姐只差了一岁半。 因为我奶选择照顾我和我弟,她的其他儿子都不待见她。 我家原本和大伯父家紧挨着,中间就隔了个放了两口棺材和供奉着观音像的祠堂。 但九八年,发了场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水…… 山涧急流下来的黄泥巴水,冲坏了我家后门,穿堂而过,又冲坏了我家前门,继续往前奔向村头的大池塘…… 当时我睡眼朦胧,看着就快漫上床的洪水……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难怪我会梦到坐在小船上,飘飘荡荡。 倾盆大雨不停歇,惊雷轰轰响,闪电抽了风,时不时亮瞎一下人的狗眼。 我爸和我奶奶,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窗边,卷着裤腿儿,拿着脸盆,在漆黑的夜里,就着闪电的光,哼哧哼哧往门窗外泼水。 正与洪水赛跑中。 事后,我爸嫌满是淤泥的家,整理太麻烦了,刚好又收到了修高速公路损坏农田土地的赔偿金,一拍脑门,就盖了我们村第三座小洋房。 前两座小洋房的主人,都是本本分分的勤劳人,他们的地基是愚公移山似的,一寸一寸的挑出来的…… 挑了半年。 我爸是花了五千块,请了挖掘机,半天就给挖出来的。 这时的猪肉是三块钱一斤,整栋一百平的小二层就花了五万多,但我爸挖地就挖了五千,惹得全村人直夸他“大气”、“雷厉风行”以及“是个做老板的料”。 让他飘飘然都想飞上天,嘚瑟了好一阵子。 当我牵着我弟来找堂姐时,她们正在昏暗的祠堂里玩跳绳。 棺材不落地,因而祠堂的棺材是架在半空中,平时不抬头仰望的话,心里也不会犯怵。 又因祠堂宽敞又能挡风,村里大部分小伙伴都愿意来这里玩。 这会儿是堂姐和吴艳摇晃着绳子,吴兰正在跳。 一蹦一蹦。 少女灵动,娇笑连连,声音宛如风铃般悦耳动听。 我就牵着我弟,站在三米开外,静静地看着……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 看着她们轮流玩了一轮,又轮流玩了一轮…… 她们看不下去了。 吴芙笑着向我招了招手:“小梅花,你过来,我们一起玩,让威仔和小白一起去玩。” 威仔是我弟,吴威。 小白,是堂姐家养的一条全身全白的小土狗,性格温顺听话,我们骑到它脖子上撒欢,它也不会生气,还会欢快的摇晃尾巴驮着我们往前走。 听话听一半,我听话的放开了威仔的手,人却没动,依旧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她们。 “啧!”吴芙一拍脑门,认命地走过来,一脸无奈地拖着我过去,“我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木偶娃娃,推一下,就动一下,不推,就死都不动。” “阿兰姐姐,你玩的最好,也最有耐心,由你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跳,我来摇绳子。” 村子里的人,基本都沾亲带故,阿兰姐姐的妈,是我奶奶的表侄女,也算得上是我表姐,今年十二岁,正上六年级。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长相,清丽温婉,皓齿明眸,声音轻柔宛如百灵鸟叫。 “来,握住我的手,对,就这样,准备好了吗?开始一起……跳。” 嗯,游戏结束。 她跳过去了。 我,被绳子绊脚了,差点摔倒,好在紧紧抓着她的手,更庆幸她比我高大很多,不然两人都得“滚冬瓜”,摔一起。 “再来,我们先做好准备,来,深呼吸,一……二……三……跳。” 游戏再次结束,历史很喜欢重演。 “没事,没事,我们多试几次,总能学会的。” 阿兰姐姐还真是好脾气,我都这般笨拙了,她竟然还在对我笑。 然后的最后…… 她没话说了……因为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你怎么这么笨!狗都跳得比你好!”吴芙生气了,“阿兰姐姐,你快把她拖下去,看着就烦,小白,过来跳绳,给她好好的示范一下!” 狗怎么可能比我跳的好! 第3章 预防针 我很不服气,抬了眼瞪过去,就瞧见小白正跳的欢快,尾巴也摇得欢快…… 一下、两下、三下……都已经跳了十来下了,竟然还没被绳子绊倒。 “……” 我是真不如狗玩得溜……这个认知,打击的我不要不要的。 心中郁闷难解,咋办? 唯有面壁蹲墙角,装蘑菇,画圈圈。 “啧!我们先不玩跳绳了,来玩捡石头吧。”吴芙走到我身边,粗鲁地拽起我,拖着就往外走。 停在祠堂门口的宽大石头墩子旁,掏出五颗圆润匀称的青石头。 “来,我给你示范一下,认真看着我怎么操作的。” 话毕,吴芙蹲下,将青石头丢到石墩子上,快速捡起一颗石头,往上一抛,接着捡起第二颗石头,下一秒,接住正在掉落那颗石头…… 如此往复,直到将五颗石头都抓在手里。 吴芙把五颗石头往我手里一放,向我努努嘴:“就这么简单,你来试试看。” 第一步,把五颗石头往石墩子上一丢,我会。 第二步,捡起一颗石头往上一丢,我也会。 第三步,用手捡起一颗石头,抓了两三下,也抓住了。 第四步,接住…… 嗯,接不了了……它早已落下,就静静地躺在那,晃都没晃一下。 “……”我与石头相顾无言。 “你的手是鸡爪子吗?”吴芙气得拿食指狂点我的额头,“手要快速,抓住石头就翻过来。” “……”我也很委屈,我是真的很认真在学的。 石头,它不等我啊。 “别气哈,阿芙,捡石头对小梅花来说,应该太难了,我们先教她玩吃豆豆吧。” 吴兰温柔地顺完吴芙炸开的毛,重新捡起小石头,丢出去。 “左手伸出向上,抬高一点,右手捡起小石头,快速丢到左手心里,接着再捡,捡第五颗时,把它抛起来,把左手里的石头都放到右手心里,最后接住往下落的石头,就大功告成了。” 吃豆豆游戏的确比捡石头要简单些,让我的左手成功装入四颗小石头…… 最后一步时,不出意外,石头又提前落了地。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沉默过后是吴芙的火山喷发,只见她扭头冲同威仔欢快玩耍的小白,怒吼一声。 “小白!过来!你带她一边玩去……” 手眼协调能力极差,被嫌弃了,咋办? 莫强求! 就算一辈子玩不了跳绳与捡石头,又不影响我动嘴巴,该吃吃,该喝喝…… 人,真的,不用整那么完美。 小白是一条非常听话的乖狗狗,听到吴芙的命令,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到我身边,嘴巴咬住我的裙边,慢慢的拖着我往不远处的竹林去。 “姐!走快点,我们带小白去竹林里找冬笋。” 威仔拿着小铁铲,欢快的跑在前面领路,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时不时回头望望我们一人一狗有没有跟上。 嗯,看小白到处闻闻闻,找准目标后,快速用两前爪欢快地扒拉扒拉泥土,刨出黄嫩嫩的小冬笋牙,也挺有趣的。 *——* 00年,农历腊月二十二,晴。 早上十点左右,我搬着小板凳,坐到柴房里,一动不动的盯着柴火炉,等着柴火灰余温烤熟红薯。 这是奶奶为了我不瞎跑,惯用的伎俩。 刚刚烤出来的红薯,香喷喷,金灿灿,晶莹发亮,整个红薯都冒着蜜油,让人忍不住吸溜一口,吸吮出满嘴的柔糯蜜甜。 所以,我乐意死守柴房阵地,哪儿也不去。 “汪汪汪……”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应该是有陌生人进村了,而且还是熟人,村里的三五只狗,每次都只是叫唤了几下就被大人呵斥住了。 “大家快点跑啊!打预防针的来了!” 这个夸张的像高音喇叭般的声音,是吴超的。 虽然他比我大一个月,高半个头,却才读一年级,我和他哥哥吴缘同班,读二年级,我们村和我同班的,还有我堂姐吴芙。 他是我的敌人。 因为我们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打架。 但此刻我还是很感谢他的通报。 烤红薯不吃了,麻溜的找地方躲起来……相比于吃烤红薯,我更害怕打预防针。 “跑个屁!是男子汉的就给哥出来,勇敢的打!懦夫才会害怕打预防针,躲起来的都是没出息的。” 以上是我大表哥吴辉的壮志豪言。 吴辉是我二姨妈的大儿子,吴端(端午)的哥哥,长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 “我哥说的对!”端午表哥积极响应自家人的号召。 “我和我哥都是男子汉!哥,你说对吧?哈哈哈……” 吴超的声音很兴奋,也不知道在鬼笑个什么,哪怕没看到他的样子,我也能想象出他此刻肯定像只正在打鸣的大公鸡。 德行! “嗯。”吴缘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我常被同学戏称为木偶娃娃,他的闷不啃声与我旗鼓相当,所以他的外号叫“木头桩子”。 “我不打!我不要打预防针!姐!你快点放开我!快点放开……” 这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吴波的,吴兰和吴艳的“宝贝”弟弟。 超生,罚了九二年的一千块钱,比我小四个月,与吴超同班。 “阿芙,小梅花呢?”我爸问道,声音听着很是不悦。 “不知道啊,小叔,我刚刚去你家找了一圈,只找到了威仔,没看到小梅花。” “肯定躲起来了!每次都这样,这是第三次了吧?也不知道这次会猫在那个角落里诈尸!啧啧啧……这可不好找啊!” 这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是我堂哥吴传,吴芙的亲哥哥。 她妈嫁过来十年无出,第十一年去了海南岛才生的他,今年刚刚十三岁。 “小梅花,快出来,有糖吃……” “好痛啊……” 伴随着我爸的诱哄,是吴波杀猪般的尖叫哭嚎声,吓得我缩了缩身子,藏得更严实了。 “玛逼的,你再不出来,老子找到你,屁股都给你打开花!” 我爸刚骂完,我弟嗷嗷哭的声音,响彻天地间,瞬间就盖过了我爸咆哮的回音,听着都凄惨。 “……”别说屁话打开花,就打死我也不出去。 “冬赖子,你家那女娃子,找不找得到……要不,我先走了,还要赶下一村呢,你家这个,下次赶集时,你再带去我那补一针吧。” “等下,等下,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带她去,在等我五分钟。”我爸的声音明显变得严肃了起来,“你现在出来,我给你五毛钱,不,给你五块钱。” 五块钱!好心动! 可以买二十个粉条肉包子了! “你要是死犟不出来,我就把这五块钱给找到你的那个人……到时候……哼哼……你好好想想……别说我没给你这个机会!” 我爸这威胁的话,说的很慢,停留间隙也留的刚刚好,足够我心慌慌,却不够我想清楚,再听到他的冷笑声,我头皮都发麻了。 第4章 赡养费 我还是很怕我爸的,虽然他从没打过我,但村里的人都说,我妈是受不了我爸的打,才跑去东莞打工,三年不归的。 窸窸窣窣一顿拱,我毛毛虫般的从鸡笼子里钻了出来。 “一……” 钻出臭气冲天的简陋鸡棚,一溜烟从祠堂的后山上跑下来,穿过祠堂后门。 “二……” 手心向上,气喘吁吁的对着我爸。 手心里的两根鸡毛,飘飘荡荡的落了下去,让“三”字卡死在我爸喉咙里。 “……”我爸黑沉着脸,从钱包里掏出五块钱,放到我的手心里,同时大手一抓,将我提溜到穿白大褂的医生面前。 针扎下去的瞬间,我哭得撕心裂肺! 肉包子,瞬间不香了! 后悔了,想挣扎开来,却被我爸按得死死的。 “哈哈……”围观的大人小孩们,哄堂大笑。 “这小梅花啊,你说她不傻呢,她整一个天聋地哑,你说她傻呢,呵呵,这一大群小呆瓜里,就她一个,得了真正的实惠。” *——* 00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晴。 “关于赡养费这事!五年前不是说好了吗?给你带孩子,就由你全程负责,生,你养,死,你埋!我们不管不问不插手!” 人到中年的大伯父,很是气愤,说一句,拍一下桌子,拍得桌子砰砰响。 面对气势汹汹的大伯父,我爸岿然不动,就眼神鄙视,薄唇微微开启,凉凉地刺过去。 “她不是你们的妈哦,她是我一个人的娘哦,就我一个人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哦……” 本来这么龌龊的场面,不应该有小孩子在场的,其他人,包括我才五岁的弟弟,都被赶了出去。 就我一个娃在场。 他们或许觉得蹲在墙角,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吊扇的我,是个傻子,就都没鸟我。 在场的三人,都是从我奶奶肚子里爬出来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所以,我爸的话让人无法反驳,气氛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半晌,被怼的无话可说的大伯父,机智地把皮球扔给了老实巴交的三伯父:“老三,你怎么说?” 我二伯父,十八岁那年,为了攒钱娶媳妇,冒险去放木排运送木头,淹死在湍急的江水中…… 无法与他们就“怎样赡养母亲”来扯皮。 书生气十足的三伯父,扶了扶眼镜,声若蚊虫:“我都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你们商量好了……” “哼!”大伯父冷笑一声,食指敲了敲桌面。 “老幺啊,你说你为了争一口气,都硬气了五年了,怎么突然又找我们说这事……是不是你遇到了什么事?导致经济困难?” 我爸脸上快速闪过一丝不自然,立马就被他用黑脸掩盖了过去:“呵呵……这话说的,好像我经济不困难,妈就不是你们的妈似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五年前说好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反悔啊,不然你今天一个主意,明天又一个主意……老幺啊,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好处你独拿,责任我们共同承担啊!” 这话可能戳痛了我爸的肺管子! 只见他猛然站起来,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面,桌子都颤了三下,可见用力之大。 “好处我独拿,责任共同承担?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当年要不是你不愿承担老大的责任,带着老婆跑海南岛去了,我用得着十四岁就上煤矿挖煤养家供三哥读书吗?” “我那时也是没有办法,你大嫂一直没生养,老头子天天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逼着我离婚……我能不走么我……” 这理由一出口,我大伯父瞬间又硬气了起来,挺直腰杆,昂头挺胸,瞥了装鹌鹑的三伯父一眼。 “再说了,你挖煤赚来的钱,我又没花你一分钱,谁花的,你找谁要去呗……” 三伯父立马响应,连连弯腰道歉:“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花了大把的钱读书,却没读出个什么名堂……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书呆子的错!” 认错认得贼溜,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表示。 “……” 沉默无声蔓延,气氛看着很是压抑。 “老幺啊。”最终,还是我大伯父拿出了大哥的派头。 “你若真有困难了,大哥我还是会帮你的,但大哥没什么本事,就是个养鱼佬,年底清鱼塘,哥送你几十斤鱼,过个好年……其他事就别提了,说多了,伤感情。” 可我爸不买账,继续冷笑连连:“哼!几十斤鱼!哼!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感情可伤的!” “你说这话就没什么意思了……” 大伯父拂袖离去,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意味不明地望着我爸。 “当哥的,最后给你一声忠告,虽然你当初因家里太穷,才弃了丽丽,选择了小梅花她妈,可你们现在都生了俩娃了,就别老往丽丽家跑了,那就是个销金窟……” 我爸恼羞成怒:“我的事不用你管!亲娘老子都不养!拿什么狗屁大哥派头!” 大伯父摔门而去时,留下一句警告:“你就浪,使劲的浪,迟早有一天,浪到妻离子散!早晚有你哭得那一天!” 丽丽,我知道。 一个前凸后翘的大胸女人。 我爸还带着我陪她一起逛街买衣服首饰,她还送了我一对不用打耳孔的白银耳饰。 六岁的我,才带了那对漂亮的白银耳饰一天,就弄丢了。 我爸那时用极其失望的看着我:“果然是个蠢货,这么贵的东西,说弄丢就弄丢了!你怎么不把自己给弄丢了呢?” “……”我很委屈?敢情我还不如一副耳饰重要? 我曾听我外婆说过,我爸不乐意娶我妈,我妈也不乐意嫁我爸…… 因为他们是对从小打到大的冤家……就像现在的我和吴超这般,始终看对方不顺眼,逮着机会就打上一架。 而且,他们都有各自的相好的。 可惜,我爸太穷,出不了一千零一块钱的彩礼,被白月光爸妈棒打了鸳鸯。 我妈呢,就比较戏剧化了。 话说那年日头正好,稻谷丰收。 两邻居,为了争夺相邻晒谷场的一寸之地,打了起来。 年轻的小伙子,火气旺盛,头脑一发热,就用手里的砍柴刀,砍了年老的十一刀。 包扎成木乃伊的老头儿,唉声叹气地躺在床上,不眠不休地想了三天。 得出一认定的死理:他会被欺负,完全是因为他只有一个年幼的儿子! 有道是,女婿也算半个儿,他家的二女儿已经嫁在了同村,只要再嫁一个女儿在同村,他就凑足了一个儿子。 故事里的老头儿是我外公,年轻人是吴超的爸,所以我和吴超从小就不对付,经常打架。 第5章 祭灶王 00年,农历腊月二十四,晴。 我奶奶是个典型的农村勤快妇女,都六十五岁了,依旧每天雷打不动鸡鸣就起床。 起床后,先用碎木屑点燃柴火,然后煮饭、煮粥、煮菜。 忙得像个快速旋转的陀螺。 每次我睡到自然醒,刷完牙洗完脸后,夹了菜的饭碗就放到了我手中。 吃完后,碗往桌上一丢…… 要么去看天上的云,要么去数地上的蚂蚁,总之是不会去收拾洗碗的。 “小梅花,今天要打糍粑祭祀灶王爷,你过来帮忙翻面,做好了,给你煎金黄黄的甜糍粑吃。” 奶奶煎的甜糍粑,外酥里糯,又香又甜,还能拉丝…… 我咽了咽口水,乖巧地搬着小板凳,跟在奶奶屁股后面。 打糍粑的石臼和舂,是放在祠堂门口的石墩子旁。 今天的祠堂格外热闹,或站或坐了好多大人。 “你们村九至十三岁的女孩子,就这四个?”一个陌生老人的声音。 “等下!”我爷的声音。 我把小板凳摆在石臼旁,屁股才刚刚挨着板凳,就被我爷爷提溜起来,拎到了祠堂正中央。 头发全白的爷爷,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肖老,这娃只有八岁半,但离九岁也不远了,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她也参加啊。” 参加什么啊? 我还要去帮奶奶打糍粑呢,忙得很,没空参加! 头发花白了一半,脸上爬着不少皱纹的老爷爷看了我一眼:“吴老啊,你别诓我啊,你家这娃娃,看上去就不到七岁。” 爷爷连连摆手,故作姿态:“没诓,没诓,绝对没诓,我诓谁也不会诓肖老您的。” 老爷爷斜眼看着我,一脸的嫌弃。 “哎……不是我说你,就算你真没诓我,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能举得起龙灯?能一天走个三四十里路?怕不是没走几步路就要让人抱着哄……” 爷爷一脸自豪:“肖老,我不是和你吹啊,你也知道,我们是移民到这山旮旯里的,上学只能去镇上,我家这娃娃,别看着小,每天可是雷打不动的来回走十六里路的。” 一听要走这么远的路,我刚刚升起的一丁点好奇心,立马被浇灭。 爷爷,我一点也不厉害,我一点也不想走这么多路,我现在只想赶紧去帮奶奶打糍粑,我想吃糍粑。 请你放开我…… 可我爷爷那只枯瘦如柴的鹰爪,死死抓着我的后脖子,使我逃脱不得。 “她虽然举不起龙灯,但你看她这长相,站在财神爷轿子旁,当个玉女还是可以的。” 面对我爷爷厚着脸皮死命推销我,老爷爷乐了:“我说,吴老啊,你这么着急干嘛呢?等她满了九岁,往后五年,她都可以参加的。” “哎……”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 “肖老啊,不怕你笑话,我家的这个赔钱货,是个蠢婆,只有这张脸长得乖巧可爱,我就想让她去混个脸熟……不然,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啊。” 这话一出,老爷爷楞了下,左右看了看我许久,摇了摇头:“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原本我还想藏着你家这娃娃,等她长大了,说给我大孙子呢。” “……”我该谢谢您刚刚看走了眼吗? 我爷爷摸摸鼻子,一脸讪笑:“这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哪能祸害你家的宝贝大孙子呢,配不上,配不上。” “好,我就给吴老这个面子,让这女娃娃做今年的玉女,但你也要给我个面子,不能让她中通撂担子不干,也不能哭闹,那不吉利!” “是,是。”爷爷拍拍胸脯保证道,“肖老,你只管放一百个心。” 望着自信满满的爷爷,我好想问他一句:爷爷,你哪来的自信? 事情敲定后就散了场。 大人们走后,吴萍和吴兰,手牵着手,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也走了,她俩身后,紧跟着低垂着头的吴艳。 每次看吴艳走路,我都很好奇,她是不是以前走在路上的时候,捡过钱……所以,每次走路都在低头找钱? “阿芙!” 爷爷摆出大家长姿态,使唤道:“舞龙灯那天,看好小梅花,可别让她捣乱和哭闹!不然我拿你是问!” 立马得了吴芙一个超级大白眼:“要看你自己看去,我没空。” “嘿!你这赔钱货,怎么和爷爷说话的呢?” 爷爷非常生气,随手拿过茅草扫把,就要抽吴芙。 只见她灵活地一扭小腰,钻了个空隙,就溜出了祠堂,跑出十米开外后,还不忘回过头来做个鬼脸。 “老不死的,还想打我,回头我就告诉我爸妈去,让他们不给你送鱼吃!馋死你!” 吴传和吴芙两兄妹,从来都不尊重我爷爷的。 理由很简单:我爷爷骂了她妈好多年“你这个不会下单的老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离开我儿子,滚出我家”。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年轻时有多蛮横,年老后就有多悲惨。 有些人老了之后,看着非常可怜,令许多人同情,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那人年轻时嚣张跋扈的样子…… 脱离了我爷爷的魔爪,我按奶奶之前的要求,给她正在打的糍粑翻面,全程没说一句话,却配合的刚刚好。 奶奶装好糍粑,摸了摸我的头,夸奖道:“我们家的小梅花,一点都不傻,精明着呢,活干得可好了。” 转过身,佝偻着背,整理东西的奶奶,那背影看上去很落。 “哎……” 只听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都是你爸造的孽啊,当年,要不是打得你妈活不下去了,就不会抱着你离家出走,你也就不会……” 奶奶提着打好的糍粑走在前面,我搬着小板凳,乖乖地跟在后面。 等会儿就有好吃的糍粑吃了,开心。 一家人早早地吃过晚饭,接着奶奶把柴房再次打扫一遍,特别是灶台,被抹得干干净净。 我爸把香炉和蜡烛摆放在灶台上面,接着放上煎的两面金黄的糍粑当作贡品。 他和奶奶在旁边小声的念念叨叨,说着我听不清也听不懂的祭词。 我和威仔跪在下面不停的磕头。 放完一串响亮的鞭炮,奶奶就给了我和威仔子,一人一个大糍粑。 嘴巴咬上去的那一瞬间,好吃的我都要流眼泪了。 不容易啊,眼巴巴地想了老半天,终于吃到嘴里了! 第6章 打情妇 00年,农历腊月二十五,晴。 “咚咚咚……”急促又响亮的铜锣声,响不停……似乎是从村头响到村尾,又从村尾响到村头。 我艰难地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了看窗外。 天才蒙蒙亮,晨光熹微中,整个空间都异常寂静,唯有偶尔的几声鸟啼,在山林与窗户玻璃之间回响。 可这响亮的铜锣声,生生破了静谧的美好。 我挺生气的。 麻溜地穿好衣服和鞋子,就往屋外冲,我要去赏敲铜锣的那人,十个大白眼。 “咚咚咚……”铜锣声的中心处。 白白净净的少年郎,面无表情地敲着铜锣。 少年的身后,是两个相互扯着头发,扭打一团的中年妇女。 “你个臭不要脸的臭婊子,偷人偷老娘头上了,看老娘不当着全村人的面,撕烂你的二皮脸……” 这个歇斯底里的声音,是罗群群。 说实话,她这疯婆子的样子,有点吓到我。 在我以往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很有港姐风味的温柔女人。 我上下学都要经过她家门口。 这个留着港味十足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天天都站在窗户边,纤纤玉手夹着根香烟,静静地望着遥远的天边。 偶尔,靠着窗沿,仰着头,吞云吐雾。 眉头总是紧紧地锁着,似乎想要烦恼随着这些烟雾一起飘散。 据我观察,她是我们村唯一个吸烟的女人。 这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让我处处留意她的信息。 在村里人的吃瓜八卦中,知道了她是个城里出身的姑娘,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执意嫁给了没出息的农村竹篾匠。 但却没有像幻想中那般嫁给幸福,因为竹篾匠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动不动就冷暴力。 整天整天的编织簸箕箩筐,一句话也不同她说。 据说,最高记录是一整月。 她哭过闹过歇斯底里过,但都无效,最终变成了个早晚站在窗边吸烟的安静女人。 “你也是有本事!管不住自家的猫儿,怪鱼腥!栓不住自己的狗,嫌屎臭!这只能说明你连屎都不如,狗情愿吃屎也不吃你!还敢来老娘面前撒野!” 这个说话泼辣的女人,是吴兰的大伯母,苏桂英。 村里人都说他们两家风水不好,所以老大家生了四个女儿才生到儿子,老二家稍微好点,只生了两个女儿就生到儿子了。 她家男人没什么本事,以前平时就四处打零工,如今社会大发展,各种基建,这两年在铁路上推平石头。 “啊……我要打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罗群群骂架似乎不在行,搂住苏桂英的腰就往地上扑。 但她似乎打架也不在行,不过半分钟就被苏桂英一个驴打滚,反扑了过来。 “妈……” 两人双方的孩子瞬间混战在一起。 “你要脸!你有脸!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堵不住你家男人偷吃的嘴!” 苏桂英的反唇讥讽。 似乎将罗群群最后的理智扯断了,猛然爆发又将苏桂英压在身下揍。 “阿发也太不讲究了,兔子怎么能吃窝边草,这下,弄得也忒难看了些。” “就是,就是,放着鲜嫩多汁的水蜜桃不吃,去啃条老黄瓜,也不知道这阿发,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嘿嘿,这些能在家门口混口饭吃的男人,就是幸福啊,不仅能照顾好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余力照顾别人家的老婆……”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想什么说什么,完全无视脸黑成锅底,站在一旁生闷气的阿发。 罗群群和苏桂英战况升级,两人边打边滚,边滚边打,已经从宽敞的马路上,掉下了两米深的田埂,滚到了农田里。 现在是身上,脸上,哪哪都是泥,好像两头在泥巴地里打过滚的猪。 难看至极! “呦吼,大家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么热闹,都杵在我家大门口,年尾了,你们家的大扫除都搞完了吗?” 这浑厚有力的声音,就像一个定时器,将所有人都定住了。 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无他,只因此人是另一个当事人,苏桂英老公,阿古。 赶早不如赶巧,这位快五十知天命的魁梧汉子,正巧从铁路上回来过年。 “你老婆给你带了顶绿帽子,我们都在这看热闹呢……”人群中,不知是谁掐着嗓子,小小声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农田里打架的两人也不打了。 只是依旧相互扯着对方的头发,斗鸡眼似的互相瞅着对方。 阿古三下五除二就打得正欢快的孩子们。 “嗨,这么屁大点事,有什么热闹好看的,我在外面也嫖娼啊。” 阿古双手一摊,毫无在乎地继续说道:“那个,罗群群啊,你要是气不过你老公偷人,那你回去也偷一个,还他一顶绿帽子。” “阿古啊!佩服!还是你想得开啊!真乃大丈夫!” 离开的男人们,好几个是说着这种敬佩之词离开的,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心话还是嘲讽。 待大人走后,看热闹的小孩子这边也交头接耳地聊开了。 好奇宝宝:“哎,什么是偷人啊?” 试图理解:“是像偷东西那样,把人偷回家,藏起来吗?” 不懂装懂:“乱讲,好像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没有结婚,却睡在一张床上,就叫偷人。” “啪啪啪”的几巴掌,参与讨论的娃,都被各自的妈,拍屁股、拍背的往回家的方向赶。 远远的,还能传来几声老妈们的咆哮声:“问那么多,是饭吃饱了吗?吃饱了就给我去擦窗户,一天到晚尽知道瞎晃悠!一点也不心疼老娘!” 这场闹剧的最后,也不知道苏桂英那清奇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 得出了“罗群群敢欺上门来撕她面皮,只因她儿子太年少,顶不起门户”的结论。 三天后,在她的闺蜜,我大伯母的合计下,将她才十九岁的三女儿,定亲给了我三十岁的三伯父。 就是这般戏剧与草率。 而两当事人,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就这般稀里糊涂的将就在一起了。 第7章 清鱼塘 00年,农历腊月二十六,晴。 早些天,我大伯父就已经通知了村里人,他今天要放水清鱼塘。 所以,此刻的池塘边,站满了提着各种桶的围观群众。 这口直径百来米的大鱼塘是村集体的,承包给了我大伯家,不用承包费,就清鱼塘的时候,每家每户给一条三斤重鲤鱼就行。 开闸放完水,大网来回十几趟捕完大鱼,剩下的小鱼、小虾、小螃蟹、河蚌以及田螺……就各凭本事,谁抓到就是谁的。 这是我们小孩子的欢乐盛宴。 不讲究的就只穿上雨靴,讲究点的,再套上件雨衣。 全员嘻嘻哈哈的走进池塘…… 不,是征战沙场,浴泥奋战……哪怕手指冻僵了,那也是双手搓一搓,哈上几口气的事。 “哇,我找到好多田螺!” “是哦,我也找到好多田螺!” 威仔和吴波喜欢在池塘边的石头堆里捡田螺……这群蠢东西喜欢扎堆吸附在大石头缝隙下。 吴芙双手举着河蚌,在淤泥里蹦蹦跳,使劲的嘚瑟:“河蚌!超大的河蚌!里面肯定有珍珠!” 她很喜欢找河蚌,因为她坚定地认为河蚌里面能开出珍珠,她要用开到的珍珠串耳环带,羡慕死我们。 “哇哈哈……螃蟹哦……怕不怕……它们会咬人的哟……哈哈哈……” 吴超捉了两只大螃蟹,追着吴兰和吴萍吓唬……两个十二岁的妙龄少女,被一个贱兮兮的八岁男童,吓得哇哇乱叫。 “啊……走开,你走开……啊,救命啊……” “看招!看我的排山倒海掌!”吴传一团泥巴糊上吴辉的帅脸上。 “你找死!”吴辉反手一团泥巴回敬了笑嘻嘻的吴传。 两人瞬间你来我往地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回敬对方……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还真是幼稚。 吴缘、吴艳和端午表哥,沉默无声地猫在角落里摸鱼抓虾。 我喜欢默默看戏,但更喜欢浑水摸鱼,提着小桶桶走入只剩少许水的淤泥之中,使劲地搅拌搅拌,然后静静地等待上片刻。 果不其然,好几条小鱼冒出了头,张大了嘴巴在水面上呼吸,这时候只要集中精神,快准狠地出手,一抓一个准。 这一招,是端午表哥去年手把手教会我的。 吴芙瞅了瞅我小桶桶里的十几条小鱼,恨铁不成钢:“小梅花,你玩捡石子的时候,要是有你抓鱼一半的聚精会神,也不会玩成那般狗屎样了。” “……”哪能一样吗?小石头捡得再好,又不能吃。 这种十来厘米的小鱼,煎个两面金黄,香脆无比。炖汤的话,汤色像牛奶一般的白,鲜甜可口。 啊,不能再往下想了,要流口水了。 *——* 00年,农历腊月二十七,晴。 大伯父昨天清鱼塘,就是为了今天的赶大集。 据说今天的鱼价比平时贵一两块钱,平时鱼价两三块钱一斤。 大伯父家有辆手摇打火的拖拉机,翻斗里装上满满两大桶鱼后,还能在空隙里,塞下我和吴芙。 吴传和大伯母坐在司机后面的座位上。 拖拉机停在集上的入口处,大伯父递给吴传五块钱:“带你两个妹妹先去吃个米粉,逛完集市,就到这里来找我们。” 吴传拿着钱,搞怪地耍了个宝:“得嘞,收到命令。” 今天的集市十分红火热闹。 鞭炮、春联、神马、香烛、烧纸、牛羊肉、赠送小孩子的各种玩具礼品、女孩子的各种头花饰物衣服裙子小皮鞋等等…… 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这时的物价也是极低,一碗纯手工制作的米粉,加上勺猪油,放几块清蒸的瘦肉,洒上些葱花……最后加上一大勺热腾腾的筒骨汤。 超级香! 简直好吃的要命,却只要一块五毛钱。 我屁颠屁颠的跟来集市,就是特意来吃这一碗米粉的。 把鱼全部卖完后,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再收拾收拾,回到家后,已经是四点多了。 老爸还在杀鸡,奶奶在添柴火烧热水,威仔坐在小凳子上,乖巧地给脸盆里已经死掉烫过的鸡拔毛。 自从我六岁那年,奶奶让我带着威仔一起玩,我两次没看好他…… 一次让他上厕所时掉进旱厕里…… 还好坑不够深,又还好吴传就在附近抓麻雀,听到了威仔害怕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一次让他掉进池塘里,差点淹死……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锅,当时我、吴芙还有威仔三人在池塘边钓虾子。 鬼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掉进池塘里了。 然后我和吴芙两个傻货,连救命也不会喊,就在那死命的嚎啕大哭,又蹦又跳。 小白就冲着在池塘里起起伏伏的威仔,狂吠。 鸡飞狗跳般的动静,最终还是惊动了大人,我舅站在楼上一远眺,看清楚情况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救起了威仔。 有了这两次经验教训,奶奶就不太放心让我带威仔玩,除非她实在忙不过来了,就会吩咐我带着威仔去找吴芙一起玩。 “小梅花。”舅舅斯斯文文的声音。 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斯文秀气的舅舅站在门口。 我快速跑向他,接着一个急转弯绕过他,往他后面瞅了又瞅。 空无一人。 好失落…… 那滋味像是惦记了一年又一年的糖果,最终又没有吃到。 “今年的火车票太难买了,黄牛手上的票,涨价到三百块了,你妈妈没买到火车票,今年就不回来过年了。” 这情况对我来说是意料之中的,毕竟,她已经三年没回家过年了。 今年再不回来,也只是数字变成四而已。 我早已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威仔就更不可能记得了。 “妈妈”这两字,对我们来说,就只是单薄的两字,一个符号。 舅舅拿着一根和我手臂一般粗的葡萄藤放入我的手中,轻声诱哄我。 “这是你妈妈托舅舅带给你们的葡萄树苗,她让你种下去,认真照顾,好好浇水,等结葡萄的时候,就回来和你们一起吃甜甜的葡萄。” 我很听话的种在了我家后院里,很听话地隔两三天给它浇一次水。 可它还是在两个月后,长出三十厘米的葡萄藤时,不知被谁掐断了苗,拔了出来,藤身也掰裂了…… 丢弃在一旁晒太阳。 第8章 舞龙灯 00年,农历腊月二十八,发财日,舞龙灯。 乌漆嘛黑的,天边一丝光亮也无。 我就被爷爷从温暖舒适的被子里挖了出来,套上棉衣棉裤,抱起就走。 睡眼朦胧的随意一瞅,四周全是人。 大人们正热火朝天地拜财神,拜完财神的香,立马插到躺在马路上的两条竹编龙身上。 龙头糊了纸,上了色,栩栩如生。 龙身分为软节和硬节两个部分,在每一节硬节里添加一支蜡烛,龙头则有两支蜡烛由龙眼透光。 硬节处绑了根婴儿手臂粗的长木头。 雌龙旁边站了一大排高矮不一的小姑娘,雄龙旁边则是站的胖瘦不均的小伙子。 我是许久之后才知道这就是一场变相的男女相看活动……难怪那天吴萍和吴兰会羞红了脸走出祠堂。 “请财神……”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奶奶拉长声音拖唱着。 接着,一架装着木头雕刻财神爷的轿子,就被四个英俊帅气的少年郎抬了出来。 财神庙的路口,站着两个头戴矿工灯的少年郎,少年的手里都拿着铜锣和铜锤。 “举龙……” 老奶奶一声令下,站在两龙旁边的少年少女们各自拿起了身旁的长木头,举起了百米长龙。 因为身高差,举起来的龙,自然呈现出波浪般的弧度。 “点灯……” 老奶奶的话一喊完,立马有一大群大人,走到两龙身边,用打火机,把龙身里面大红色的气死风灯点上了。 “开路……” “咚……”的一声巨响,吓走了我一大半的瞌睡,路口的两少年一边敲铜锣一边叫着,“财神爷上路了,大家快来迎接财神爷哦……” 变声期的破败公鸭嗓,很难听,折磨耳朵。 抬财神轿子的少年郎们紧随其后。 爷爷把我放了下来,拿过放在旁边的小灯笼,递给我,拍了拍我的头,叮嘱道:“好好跟着财神爷,不许哭不许闹,也不要走丢了。” 我哈欠连天的拿着小灯笼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哎,哎……小梅花,你往后看看,可漂亮了。” 循声偏头,老熟人,朱砂这白白嫩嫩的富态少年,拿的是金童角色。 接着转头,望向身后。 插满香火的两条龙,蜿蜒盘旋在长长的山间小道上。 香火散发着微微红光,星星点点,汇聚在一起,像夏季夜空里的银河般璀璨,十分漂亮壮观。 看着很是祥和温暖。 眼睛看后面,人却往前走。 不出意外地踢到了山路上凸起的石头,踉跄了一下。 “哎,小心点……”朱砂一把抓住我的小手臂,阻止我摔倒。 扶稳我后,朱砂单手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锦袋,挂到我脖子上。 “上次弄坏你的新裙子,对不起……锦袋里面有我提前向我爸预支的五十块压岁钱,你拿去买条喜欢的新裙子……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能说这件事,我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哦……” “……”他还真会自己找台阶下。 当香和蜡烛都燃烧完了,天也已经大亮了,我们终于到达了路线上的第一个村子。 村里的空地上摆了十几二十张桌子,上面放着瓜子糖果麻花饼干……还有茶水。 用来招待我们的。 各个屋檐下,三五成群的围观了一大群大爷大妈,正在窃窃私语。 “哟,那是谁家的妹崽,长得可真标志,就是也太小了点吧?这是才刚过七岁?” “那是冬赖子家的女娃,标志是非常标志,玉娃娃似的,就是脑子不好使,是个傻姑娘,从不开口说话……可惜了,不然长大了可不得了。” “不对啊,他家的姑娘,两岁的时候,我逗弄过,那张嘴可利索了,能说会道,惹急了,还把我的手指头咬出血,泼辣的很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娃两岁多的时候,被她妈抱着离家出走过,回来后,就成这样了,听说发了场大高烧,人差点没救回来……也是可怜啊……” 这事,我听我外婆埋怨过。 就因为我,她好好的两个女儿,反目成了仇家。 话说那年,我爸生了严重的病,直接丧失了劳动力。 我妈为了给我爸看病,和养家糊口,用背带背着一岁多的我,挑着一担箩筐,就去走街串巷收废品。 途中,因抓药看病的钱不够,她还抱着我,跑到市区,跪在天桥上乞讨过。 在九十年代的农村,一个女人赚的钱比男人多,就是原罪。 更何况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不过两三天,就流言满天飞了……有说我妈被城里有钱男人包养的,有说我妈在城里卖身的…… 总之,跑到我爸面前嚼舌根的,基本都是在向他传达一个意思……他是个软饭男,还他被媳妇带了绿帽子。 恰巧那时,我爸莫名其妙尿血了,他小学没毕业,没啥文化,便确定了我妈在外面乱搞,所以他才会被传染了性病。 我妈是个受不得冤枉,脾气还火爆的女人。 当场就和我爸打了一架。 事后,强拖着我爸去了医院检查。 可医生开的化验单只能证明我爸的尿血是肾结石导致的,却不能证明她的清白。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看什么都像那么回事,哪怕我妈只是很平常的笑着和人打声招呼,也会被曲解为“勾引”。 接着就是上演全武行的干架。 我外婆的说词就是我爸先不当人,逼得我妈无路可走,只能带着我离家出走,去投奔远嫁长沙的五姨妈。 水土不服,导致成天生病,最后高烧不退,阴差阳错下,才把我弄成傻子。 而关于我是如何变傻的,我奶奶有另一套说词。 前面我爸打跑我妈的这场戏不变,后面的戏说的是我五姨妈不当人,光拿我妈一百块抚养费,却压根不照顾我。 比如,成天将我锁在黑暗狭小的柴房,随我哭随我闹,就是无人回应我……长达半年之久。 又比如,我被接回来后,饿得骨瘦如柴,皮包骨头……不把碗端到我手上,我不会去装饭吃,从不夹桌子上的菜,饭粒掉到地上,也一颗一颗的捡起来吃掉。 她说,她只要想起这一幕,就会直掉眼泪。 她说,训狗也不过如此。 第9章 除夕夜 舞龙灯队伍,一整天都在走走停停,吃吃喝喝,被人围观讨论。 每到一个村庄,关于我的讨论,基本知道我是个傻妞后,就是用“真是可惜了”,一笔带过。 话题的中心是那些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们。 挑儿媳的挑儿媳,找女婿的找女婿……大家看中了,就多多交流,问问双方当事人的意见,问问双方父母的意见。 若是都满意,就让俩娃相处看看,两三年后,若是还没崩盘,就定下亲事。 但这种情况也是极少数的,大部分情况下是“你看上我,我没看上你,我看上你,你却看上了她”。 真正双方都有意向的,不足两成。 双方都有意向后,再经过父母家境一筛选,不足一成了。 哪怕是经过九九八十一,最终定亲了,也有可能悔婚。 我们村的阿竹姐姐,就是因舞龙灯会结缘定亲,但男方只念了个初中就进入社会工作了,而她考上了高中,念完大专,去了深圳…… 两人不管是经济能力还是思想理念……都渐行渐远……最终一拍两散,退还定亲信物,退还定亲礼金…… 十年的感情毁于一旦! 听说那男孩酗酒买醉后,哭了三天三夜…… 我们这的舞龙灯的历史悠久,以前是只有男儿们能参与,自从伟人说了“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后,各个村里掌权的老头子们一合计,就又加了条稍微小巧点的雌龙。 时间线长,结缘的多,结怨的也不少,依旧浇灭不了少男少女对“舞龙灯”的憧憬与浪漫幻想。 最后的最后,夕阳西下。 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我趴在一个少年的后背上。 那人背上的肉,软乎乎的,好像云朵。 让我睡的非常舒服。 *——* 00年,农历腊月二十九,除夕,晴。 西边晚霞燃烧得正旺,是冬日傍晚难得一见的火烧云,绚丽夺目。 好兆头,宜嫁娶。 “等会我们去你三伯父家吃喜宴,见到阿秀,你们要喊三伯母了,不能再喊阿秀姐姐了。” 奶奶一只手牵一个,牵着我和弟弟去三伯父家。 三伯父家在祠堂的右边,中间隔了大伯父家,我们家以前的旧房子在祠堂的左边,因这一年多无人居住,砖瓦房的屋檐已经开始腐烂漏雨。 三伯父这几年也在外打工,房子里早就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就前几天定下亲事后,我奶奶与大伯母,火急火燎地帮他打扫了一番。 收拾得勉强能住人。 老旧的石灰水泥墙面上,斑斑点点,像极了我爷爷脸上的老年斑。 整栋砖瓦房只有两面窗户,长高大约一米,窗户是格子窗,上面的玻璃是极小一块的,大约长宽十来厘米。 这种格子窗玻璃,除非用水一桶一桶的泼,否则很难擦干净,太多边边角角了,极其容易积灰。 我抬头望向窗外,想再看看鸡蛋黄般的夕阳,却是大失所望,从这看到的夕阳,暗沉发黑,像腌过头的臭皮蛋。 没有再重新粉刷过的老旧墙面上,随意地贴了几张大红喜字与窗花。 说是喜宴,也就是两张八仙桌,每桌八个菜,两三瓶饮料,两包烟,直系亲属男女各一桌,小朋友端着碗站边上吃吃喝喝。 没有领结婚证,理由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 这些年,我们这抓计划生育越发严厉了,时不时就传出“谁谁谁家的房子,又被敲了……”的传闻。 着急忙慌的在除夕这天把喜宴给办了,就是为了正月初六那天,阿秀名正言顺地跟着三伯父外出打工。 在外生好孩子,若是儿子,就回家补办结婚证和交罚款上户口,若是女儿,就接着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大伯父举杯碰了碰斯文的三伯父的酒杯:“恭喜老弟成家了,你可得加把油,争取明年的今天抱上胖娃娃。” 心宽体胖的大伯母,连声附和自己男人,碰了碰羞答答的阿秀的酒杯。 “就该这样,早生完早享福,等会让威仔去你们的床上滚几圈,争取一举得男。” “哈哈哈……” 在大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我吃了个肚皮浑圆,都快走不动道了。 夜幕渐渐降临,整个村庄却热闹非凡,爆竹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村长家屋檐下还挂起了两个硕大的大红灯笼,一家五口在门口放起了烟花。 伴随着“咻、咻、咻……”的声声脆响,那漂亮的烟花,拖着一条美丽的长尾巴,在天空中一道道弧线后,绚丽绽放。 天空中的烟花五彩缤纷,光芒四射。 “妈,今年的饺子,你多包几个硬币嘛……去年,我只吃到了一个,二姐可是吃到了五个!” 小米扯着她妈的袖子正在撒娇,都是个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还像个要讨糖吃的小娃娃,憨痴憨痴的。 玉米大笑着打趣:“哈哈,就算妈多包几个,三妹,就你那慢吞吞的性子,你也只能抢到一个,大姐说是不是啊。” 大米佯怒,点点了玉米的额头:“你呀,别尽欺负老三,三妹,等会我帮你抢,让你二姐今年只能吃到一个硬币……” 天空下的一家五口欢天喜地其乐融融…… “磕家欢”的幸福是“别人家”的。 我的幸福是和弟弟一人一边,牵着奶奶枯黄的手,从村头走到村尾,来回散步消食。 我家是新盖的平房,宽敞明亮。 我爸的哪些狐朋狗友,在家吃过年夜饭,就三三两两找来我们家扎堆开摆。 先是摆开了张麻将桌,没过多久,又凑足了两台牌桌。 “哈哈……自摸,老子胡了,给钱给钱……” “操你娘稀匹的,真背时,这是老子今晚放的第几个炮了……” “四个a,炸,顺子……哈哈……就你那垃圾牌,还跟老子抢地主……哈哈……赶紧的,掏钱,今晚老子要把你的底裤都赢回来。” 麻将自摸叫胡声,字牌放炮骂娘声,农民斗败地主的哈哈大笑声…… 以及,输红了眼,脏话连篇的骂娘声。 喧嚣不止,一夜闹到天明,他们管这叫“守岁”。 第10章 回娘家 01年,农历正月初一,晴。 辞旧迎新,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穿好奶奶昨晚提前放在床头的崭新的红色冬裙,套上黑色小皮鞋,拿着小木梳,随意梳几下头发。 摸一摸口袋,里面放着两个红包,应该是我睡着之后,奶奶和我爸放进来的压岁钱。 开心。 蹦蹦跳跳走到柴房,台面上放着我可爱的刷牙杯,水杯上放着挤好牙膏的牙刷。 拿起牙刷水杯走到柴房门口的水渠旁,刷牙。 刷好牙,身后如往常一般,放着我的小洗脸盆,淡淡的水汽,水温刚刚好,毛巾正在一点一点的润湿。 故事里的书生有个神出鬼没照顾他的田螺姑娘,而我有个默默付出的田螺奶奶。 洗好脸,把水倒掉,小毛巾小脸盆,放回原位的木架子上。 端午表哥喜笑颜开:“奶奶,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越活越年轻。” 奶奶握着端午表哥的手,连声说好:“好好好……也祝学习进步,将来考上好大学,过来喝杯茶水,吃些瓜子糖果……” 客厅里,奶奶正在热情地招待来拜年的端午表哥。 见我看着她,奶奶柔声吩咐道:“小梅花,带上你弟去找你堂姐,跟着她去给大家伙儿拜年,到点就回来吃饭。” 我们村有大年初一,通村相互拜年的传统,在这一天里,不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见了面,也要喜笑颜开的相互拜年,说些吉利话。 我牵着威仔去找吴芙时,她正蹲在祠堂大门口生闷气。 两颊鼓鼓的,像一只偷吃了一堆花生米的小仓鼠。 “威仔,来给爷爷拜个年,爷爷给你板炮玩。” 威仔刚刚乐颠乐颠的接过爷爷手里的红色塑料袋,吴芙就发飙了,眼睛都气红了。 “偏心眼!你就是重男轻女!刚刚还说怕我炸伤自己,所以只给我哥板炮鱼雷,你现在为什么又给威仔,不给我和小梅花,他比我们都小呢!” 爷爷眉头一皱,手指一伸,怒骂道:“我就偏心眼了,咋滴,小丫头片子,一边玩去,大过年的闹脾气不吉利,晦气!” “妈……” 被怼了的吴芙委屈极了,张大嘴一哭,金豆豆一掉,拖着哭腔,找她妈告状去了。 “……” 徒留我一人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看那群小男孩吹牛打屁,炸石头、炸铁罐、炸牛粪、炸池塘边的旱厕…… 总之,没什么是他们不敢炸的。 *——* 01年,农历正月初二,雨。 昨夜一场惊雷雨过后,那些红通通的鞭炮碎屑,如雨打红梅落,碾入黄泥中。 染上些许萧条凄凉。 正月初二回娘家,是我们这的老传统。 今日的外公家极其热闹,二姨妈和三姨妈一家子都来了,四姨妈家只来了四姨和宁宁表哥。 大姨妈99年冬天,再也忍受不了老公家暴出轨,喝农药死了…… 算是断亲了。 五姨妈远嫁长沙,又与我妈因我起了龌龊,已经四五年没回过娘家了。 我想,她大概是怕我家里人揍她! 女婿们陪着外公喝酒吹牛说着恭维的话,女儿们与外婆在柴房忙着饭菜。 舅舅一直都是个安静的美男子,静静的猫在楼上看书,他阁楼里有好多好多的书,我都数不过来。 我外婆命苦,二十来年,生了十三个娃才生到儿子,最终养活了七个。 但这七个儿女,个顶个的漂亮。 包括我舅,也是要用漂亮来形容的,不管是那偏女气的眉眼,还是那斯斯文文的书卷气。 又因他是个乖宝宝,放学回家就去阁楼上看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村里人戏称为“绣花小姐”。 嘲笑我外公终究没有生儿子的命,哪怕拼死拼活的生了个带把的,也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我外公是一言堂的封建大家长,极度好面子,不喜女婿家比他富裕。 他的原话是:我死也不抬女婿的脚!不能被女婿家踩了面子,说我们家“高攀”、“上嫁”、“嫌贫爱富”…… 因此,他挑女婿的原则就是“人高马大家境穷”。 “穷”好拿捏,因为得了他家女儿这个便宜,就得乖乖听他的话,捧着他,毕竟若不是他的“施恩”,这种穷人家,铁定要打光棍的。 “人高马大”是为了来帮他干农忙时,能出两把子力气。 帮他干活最多的是我大姨夫,打他女儿最狠的,也是我大姨夫。 拳头没落在他身上,他不知道痛! 每次挨了揍的大姨妈来娘家哭诉,我外公包括我外婆,都是骂她没用拴不住老公,劝她为了孩子忍一忍。 他大女儿是典型的农家大姐,他说什么是什么,让她嫁鸡,绝不嫁狗…… 求告无门心里苦……最终喝了农药,一命呜呼。 二女儿不敢反抗又不甘心,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神经病…… 砸手里了。 好在人长得最漂亮,哪怕她成了神经病,我二姨夫也愿意接手。 我二姨夫不亏,生下清表姐与美表姐后,我二姨妈突然不怎么疯了,就偶尔还是会自言自语,看着有些吓人。 清表姐是我们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不说倾国倾城,倾一倾我们镇,还是当得起的。 才过十六岁,来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最终,我们镇支书的儿子,摘下了这朵清丽脱俗的芙蓉花。 虽然我早就不记得我母亲长什么样子了,但我知道我母亲是七姐妹中第二漂亮的。 因为教我数学的华老师,每次见到我,总是胯着张脸,一再遗憾地诉说往事,骂我外公是个死要面子的老古板。 当年他很看好我妈,不仅长得漂亮还成绩了得,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来我外公家劝说了四五次,让我妈去继续读书,都被我外公吹胡子瞪眼的拒绝了。 哪怕他提出,只要我妈给他儿子当老婆,他愿意把我妈接到他家去养,不花我外公一毛钱,倾尽全力供她念书,有出息后也不阻止女儿向他尽孝。 却被我外公怒气冲冲地拿着竹扫把打了出去。 我外公还骂他:当老师了不起啊!不过是个教书匠!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你算哪门子葱!竟然还跑我家里来嘲讽我生的起却养不起女儿! 从此以后,他就进不了我外公家的门,来一次轰走一次,最后心灰意冷不再管我妈的事了。 第11章 回老家 01年,农历正月初三,大雨。 大伯父跳下拖拉机,大喊着:“雨太大,坡太陡,路太滑,拖拉机上不去,剩下十几里路,我们只能爬上去,牵好小娃娃,别摔了。” 我挺不想下车的。 车外下着大雨呢,虽然拖拉机的车帐篷有些破烂,灌风漏雨的。 可也比我穿着雨衣直接淋雨要好。 但我只是个小孩儿,大人怎么说,就得怎么做。 “靠!老大,你做事也太不靠谱了,不是说你的拖拉机马力足,你开车技术牛逼,一定能爬上这石头山吗?” 我爸跺着两脚的黄泥巴,一通埋怨。 大伯父不甘示弱,反唇讥讽:“对!我技术不到家!你最牛逼!呵呵,你怎么不开你的大卡车过来,把我们都载上去啊?” 我爸盖好房子后,又从我妈手里要了三万块,买了俩二手的解放牌大卡车,干着替修高速公路的运土、运沙、运石头的活计,偶尔替盖房子的人运砖头水泥。 我爸觉得他能开大卡车,很牛逼,一直瞧不上开拖拉机的大伯父,逮着机会就来炫耀一波优越感。 “呵,这么窄的路,你让我怎么开?让车上天啊?” 而我大伯父从来不惯着他,该怼就怼! 一点也不怂! “呵呵,你也知道这路不好走啊!我还以为你两只眼睛长在天上,看不到呢?” 我是第一次“回老家”给舅老爷拜年。 七十年代,国家大修水利工程,我爸六七岁那年,他们的老家被征收了地,修成了水库。 整个镇上,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拿着赔偿金移民他处。 但总有那么些人,故土难离,热爱着脚下的那片生他养他的贫瘠之地…… 总之,死活也不肯搬迁。 我舅老爷家,在那高高的石头山堆里。 海拔超级超级高! 在战争年代,是保命圣地,在这和平时分,可苦逼了我。 我爸牵着我的手,爬了一个又一个的坡……坡的陡峭程度还是六十度以上……像极了小猪佩奇家的那座反常识的山。 这时候的我,还没学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否则,绝对要背诵一番的。 真心太难爬了! 从早上九点吭哧吭哧地爬到了午饭时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萧条破败的村庄,依石头而建,三三两两的坐落着几间砖瓦房。 海拔太高,温度极低,哪怕此刻已是初春,石头缝隙里的株株梅花,依旧只是含苞待放。 这整片整片的石头山,实在是太过贫瘠,都没长什么树,满眼的苍翠,都是拇指大的小竹子。 一个比我高一个头,长得圆润,穿着喜庆的小男孩,正蹲在竹林下的大石头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一向喜欢“我就静静地看着你”。 似有所感,小男孩抬头看向了我。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小男孩“噗嗤”一声,笑开了花,露出了缺了两颗大门牙的一排牙。 “你好啊,你也是来这里走亲戚拜年的吗?”小男孩很是自来熟,一边往口袋里掏着什么,一边走向我。 “……”我们真不熟。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话。” 见我不搭理他,也不生气,牵着我的手,往我手心里放了一颗话梅糖,继续乐呵:“妹妹,给你糖吃,话梅糖哦,很甜的哦。” 乖巧地打开话梅糖,丢入嘴里,酸得我一个机灵,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哈哈哈……” 吴话有些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揶揄道:“酸吧?让你不搭理我!哼哼!吃苦头了吧……” 这时的我,本来是想有骨气地一口呸掉嘴里的话梅糖的,可当口水让裹在话梅上的糖融化后,丝丝缕缕的甜,盖过了酸。 我选择继续含着。 见过我背过身去,也不说话,吴话也不再搭理我,两条小短腿一阵倒腾,又回小竹林里了。 眼角余光中,这人用力一跳,伸手抓住了“垂头丧气”的竹子顶端,一通扒拉过后,又小跑着奔向我。 “来,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笑面如花的吴话,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冰竹叶,献宝似的,在我面前使劲地晃了晃。 “这可是最高处最干净的一片竹叶上,扣下来的哦。” 冰竹叶非常漂亮,脉络纹理十分清晰,像水晶雕刻的艺术品。 吴话的笑容也让人心生欢喜,让那笑容传了染,也爬上了我的脸庞。 我笑眯眯地接过他手里的冰竹叶,眼疾手快地塞进他脖子里……以报“话梅糖”被酸之仇。 “啊!好冰!” 吴话被冰的直跳脚,嗷嗷叫着想把后背上的冰,蹦出来。 但他穿的太厚,冰块融化速度太快,团团转了老半天,也没把冰块抖出来。 “哈哈哈……”穿的圆滚滚的吴话,像只小短手的胖企鹅,使劲想抓痒痒,却怎么也够不着,生生把我给逗笑了。 “妹妹,你也太坏了,做了坏事,还敢笑话我……”吴话随手从旁边的竹子上,薅下两片冰竹叶,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我的厉害!” 我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往前一窜,掰下一根冰凌子,当成锋利无比的宝剑,正对着他。 这一瞬间的我,化身为了英姿飒爽的大女侠。 吴话有样学样,掰了一根比我大一倍的冰凌子,故作潇洒的耍了个帅:“来啊,战啊,你有宝剑!我有长枪!who怕who!” 我们两个三寸丁,在竹林里,上蹿下跳地打闹了半天,弄碎了无数冰凌子……两人都气喘吁吁,起了一脑门子的汗。 最后,休战。 一人压弯一根小竹子,坐上面,摇摇晃晃地当马骑着。 “妹妹,明年过年,你一定要来这里拜年哦,我等你!到时候我给你带好吃的大白兔奶糖!” 挥手告别时,吴话的笑容实在是太甜了,让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期待来年的相遇。 下午四点,大人们收了牌桌,我爸牵着我的手就往山下冲。 仿佛跑慢了,身后会突然冒出几条恶狗来咬他屁股似的。 上坡艰难,下坡易。 特别是这种坡度超级陡峭的山,惯性推着我拼命的往前跑。 我那两条小短腿,必须像风火轮一样,疯狂的倒腾,不然就很容易栽跟头,好几次都是我爸拽住我的后脖领,才没像个轮胎似的滚下山去。 第12章 海报画 01年,农历正月初四,大雨。 昨天从那“高高的山”上跑下来,差点废了我的两条小短腿。 休息了一晚上,起床那会儿,双腿依旧软绵无力,像面条捏的假腿。 村里多了很多陌生小孩,都是过来拜年走亲戚的。 因下雨,全都扎堆在祠堂里玩“一二三,木头人”游戏。 蒙眼人是端午表哥:“一、二、三……” 被抓的人,一窝蜂地跑了起来,一少年逃跑时还不忘同吴缘隔空喊话:“表哥,你们村的小梅花,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长得好像个洋娃娃。” 外号“木头桩子”的吴缘本色出演:“对。” 端午表哥迅速回头:“木头人,谁都不许动。” “哈哈哈……”数十个少年少女笑成一团,但谁都没有动。 端午表哥不甘心的回过头:“再来,一、二、三……” 吴缘表弟望了望我,继续发表见解:“嗯,性格也像个洋娃娃,她奶奶让她坐在那,她就真坐在那,一动都不动的,好乖啊。” 感谢这个年代,农村里的大家伙儿都没啥见识,不知道我现在这种状况,被定为高功能自闭症。 不然他们应该会因为害怕,进而抵触排斥,不带我一起玩。 看腻了他们玩木头人,我扭头数起了屋檐垂落下来的雨滴。 一朵云碎了,一滴雨落了地,思念的柔情在雨花里层层泛起,妈妈那儿是不是也在下雨?看着雨的妈妈,是不是也正想着我? 放空自我的听雨声潇潇,时间似乎无限漫长,又似乎只是眨眼一瞬间。 “哎,小梅花,他们说你不会说话,就只会哭,是不是真的?\\\" 抬头看向这挡着我数雨滴的吴缘表弟。 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长得还算眉清目秀,就是脸上挂着的笑容让我挺不喜欢的,像只给老母鸡拜年的黄鼠狼。 不搭理他。 “肖赢,你逗弄她,等弄哭了,你哄?” 端午表哥想拽走肖赢,可这肖赢似乎铁了心想要和我说话,怎么拽都拽不走。 “我哄,我哄,她要是被弄哭了,我肯定哄。”肖赢与端午表哥较着劲,转头又对我笑眯眯,“呐,他们都有妈妈,你妈妈呢?” 果然是个没安好心的黄鼠狼,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戳得我肺管子痛极了。 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听吴超说,你妈四年没回家过年了,她是不是不要你了啊!你还记得你妈妈长什么样子吗?呐,你不会连你妈妈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吧?” 我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这个认知我一直都有的,平时想到这,也没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 可被人当面戳穿。 就像被人强行扒光了衣服,丢到大街上般难堪。 委屈与怒火,螺旋般交替爬上我的心头,可我的倔强,让我不愿意在这人面前哭。 不能让他得逞! 我随手指了指贴在墙上的明星海报画,恶狠狠地横了肖赢一眼。 用眼神表达了,那就是我妈,我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哈哈……你是说,那是你的妈妈。” 不愧是成了精的黄鼠狼,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哈哈……你当我不看电视呢,还是当我是个三岁小孩子,这海报上的明明是大明星,张惠妹,怎么可能是你妈妈!说谎精!” 王八蛋!忍不了了! 哪怕他比我高大许多,我也要跳起来挠花他那张笑脸。 “哈哈,你很生气是不是?那你骂我啊!” 肖赢一边躲闪我的攻击,一边贱兮兮的继续嘲讽我。 只不过他还没有得意三秒钟,就被端午表哥紧紧抱住了腰,吴芙的旋风腿也踢到他的小腿上。 “哇喔,好痛啊!你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么激她,只是想逼她开口说话,她总不能当一辈子的哑巴吧!” 吴芙一点也不买他的账,继续踹他的小腿:“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想说话了,自然会说话的!” “哥,他们欺负表哥,我们快去帮忙。” 有了吴超吴缘两兄弟的加入,三打三,我们立马处于劣势。 这可急坏了护主心切的小白。 “汪汪汪……”的叫着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眼看小白那张大的嘴巴就要咬上吴缘的屁股,可他像是脑后长了双眼睛般清楚小白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猛然抓着吴芙的肩膀,来了个大转弯,将吴芙的屁股,送入了小白的嘴里。 惯性让小白反应不及时,狠狠地咬了上去。 “啊!哇呜……”吴芙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村庄,哭喊声立马惊动了哪些打牌打麻将的大人们。 匆忙赶来的大人们,迅速分开了我们。 从没参与打架的少男少女那了解清楚始末,便嚷着大嗓门,吵了起来。 胖成熊猫般的大伯母,抱着吴芙轻声安抚着,心疼的直掉眼泪。 大伯父气势汹汹的与吴超爸爸对峙:“我们也不讹你,等会去打狂犬疫苗,你们赔这个钱。” 吴超爸爸恶狠狠地盯着匍匐在地上的小白,冷冷回击:“赔钱可以,但我们只赔一半,你们还要把那条咬人的狗打死,它今天咬了人,不打死它,下回它还敢咬!” “谁敢!谁敢打死我的小白!我就把你们家的鸡鸭鹅全弄死!” 抽抽搭搭的吴芙放完狠话,立马吩咐我:“小梅花,我要去看医生,你帮我看好小白!它要是死了,回来,我就把你给埋了!” 我一向是很听吴芙的话的,何况她这次是为了帮我出气,才受了这个大罪。 我得帮她护好小白。 牵着小白,推入大伯父家的柴火灶内,随后,我也钻了进去,脸贴着小白的肚皮,听着它委屈的呜咽声。 狗通人性。 咬了吴芙,最伤心、最自责的就是它了。 最后大人们的商议结果是怎样,我不清楚,但没有人过来将我拖走……然后打死小白。 我也不关心他们商议出的最终结果。 我只是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上了一笔与吴超吴缘两兄弟的仇怨,以及将肖赢这讨厌鬼,拉入不可往来的黑名单里! 第13章 好嫁风 01年,农历正月初五,晴。 “霹雳吧啦……”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在我家与邻居的巷子里响个不停。 勾着我去看个究竟。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邻居家的大门口。 邻居家是我们村第二户盖上二层楼小洋房的,面积还比我家大许多,应该有近两百平。 第一家盖新房的是村长家。 “居然是宝马5系的最新款车!阿娥可真有本事,只是读了个高中,就嫁给了香港老板!不用奋斗,就当上了阔太太!” “可不是嘛!真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不是阿娥嫁给了香港老板,就凭阿方这干了一辈子农活的泥腿子,哪里能盖上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 我爸羡慕的都要流哈喇子了。 能不让他羡慕嫉妒恨么,他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瞎忙活,也就开了个二手解放牌大卡车,还是老婆赚的钱买的。 而比他还小五岁的阿娥,在他看来,只是因为嫁得好,就能够开着最新款宝马衣锦还乡…… 狠狠地炫耀一波。 我爸看了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你长得也够漂亮的,咋就是个蠢婆呢……不然我就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上大学,让你也嫁个富二代,让我跟着沾沾光。” “……”他日因,今日果,我也很无语的。 一身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性,拖着白色行李箱,挽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的妇女,路过黑色宝马车。 “清华,这么早,今天才初五,就要回深圳了?怎么不多待几天,你妈为了你的婚事,可没少白头发啊。” 一个邻居装模作样的打着招呼,实则幸灾乐祸着。 “嗯,公司突然有事,得提前回去处理好。”清华一边不急不缓地回答,一边拍了拍她妈妈的手背,安抚她别生气。 因为大家都公认我是个傻子,在我面前说别人的坏话,从不设防。 我昨天还听这邻居和我爸吐槽清华姐姐。 说她是个眼镜妹,那副眼镜肯定有上千度了,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这下更丑了。 说她是个死鱼脸,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成为了个没人要的老姑娘。 井底之蛙们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那只美丽的白天鹅,只因她暂时的形单影只,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嘲笑。 这似乎能给他们带来莫大的优越感,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自身处于淤泥之中的不堪。 今年刚二十五岁的清华姐姐,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荣耀,只因她是个女孩儿,不配做全村的希望之光。 最开始,全村的希望之光是我三伯父,他非常有希望成为一个凤凰男,带着全家鸡犬升天,所以我爸小小年纪,心甘情愿去煤矿挖煤供他读书。 哪知,命运总爱捉弄人。 我三伯父高二的时候,非要参加年级篮球大赛,跳起来投篮的时候,被人撞倒在地,昏死了过去……被紧急送回乡下。 三天后,人醒来了,也变得有些呆呆傻傻了。 把我爸那个气得! 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跳脚直骂:“你丫就是吃饱了撑得慌!在家,锄头你都没拿过几回!就你这小胳膊小腿,非要逞能证明自己不是娘娘腔,这下好了,成书呆瓜子了!” 对于我三伯父高考失利,没有成为全村第一个大学生这事,除了我爸和我爷爷气得捶胸顿足,村里其他吃瓜群众都接受良好。 他们又把八卦之眼放在了我舅舅身上。 我舅舅是村里出了名的爱读书的乖乖仔,成绩也一向优异。 但最终我舅舅还是没上大学。 村里人说是我舅高考发挥失误,而我舅舅说他分数线达标了,可因不知自己是重度色盲,选错专业,被刷下来了。 总之,这颗凤凰蛋也碎了。 然后轮到清华姐姐考上市高中后,满村的人却开启冷嘲热讽模式。 说什么我们村就没有出大学生的风水,就别做那个白日梦了。 前面那两位都是在市一中读了六年,钱财花费不少,却什么名堂也没读出来! 还不如把这些钱拿去养猪,说不定早就成了万元户,富甲一方。 又说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迟早还不是要嫁人,白白为他人培养,替她人做嫁衣。 总之,话里话外都酸得掉牙。 可他们惹错了人! 清华姐姐的妈,极度泼辣,挨个找上门,将这些嚼舌根的人,狠狠地骂了一通。 “我家清华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喝你家水了?我乐意供我闺女读书,管你们屁事,我又不会砸你们家的锅!也不会上你们家来要饭!有空嚼舌根,不如去多多念点经!好积德!免得死了,下地狱被拔了舌根!” 被骂的哑口无言之后,这些人再也不敢当面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 特别是清华姐姐很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 但好景不长,在清华姐姐大学毕业三年后,没赚到什么大钱,更没有嫁个有钱有势的老公后…… 村里的长舌妇们,又飘起来了。 逮着机会就刺上一刺清华姐姐的妈,问她家姑娘什么时候嫁出去,是不是要留在身边当宝贝老姑子供起来! 说什么姑娘家就不应该读那么多书,见识广了,眼睛就长头顶上了,总想着去够那天山的云,可云又怎么会看上村里飞出去的野山鸡呢! 把清华姐姐的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拿她们没办法! 谁让她也怕清华姐姐嫁不出去呢……病急乱投医的让村里人给她姑娘介绍对象。 我们这普遍结婚很早。 像我爸才二十八九岁,我已经八岁多了。 除了真正的凤凰男,我们这边,男的过了二十五岁还没娶亲,就被默认是有问题的光棍男了。 所以,她们介绍给清华姐姐的那些歪瓜裂枣,清华姐姐一个都没相上,又惹来了好一通的冷嘲热讽。 特别是阿娥、阿竹和清表姐,因为结婚而跨越了好几个阶层后。 我们村越发流行“好嫁风”。 女儿们从小到大都被灌输:自己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漂亮的女儿,从小就受到优待,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丑的女儿呢,不说被“冷漠忽视”这种隐形冷暴力,家里的家务活,基本得承包个大半。 就是这般看“脸”下菜碟。 第14章 全家福 01年,农历正月初六,阴雨天。 昨日刚晴过,今日又成了阴雨绵绵天,似乎老天爷也为即将离家远走他乡的游子们感到难过。 沉闷的氛围蔓延开来。 今日是大多数外出打工之人与妻别,与子别,与父母别的离别之日。 “不要!我不要!爸爸,别走!不要去打工!”吴超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着。 “别闹了,爸爸是去外面赚钱养家!给我们买东西吃,给我们读书。”吴缘用力地抱着吴超的肩膀。 好稀奇! 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的吴缘,竟然会说这么多话。 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坐在拖拉机上的我,伸长脖子往外瞧。 就看到了眼泪鼻涕胡了满面的吴超,一边跑一边疯狂挣脱吴缘的拉扯,在拖拉机的尾气里,扯着嗓子,鬼喊鬼叫的追着车跑。 这让我感到很是新奇! 这个平时有些宝里宝气,总爱嘻嘻哈哈地抓虫子吓唬小姑娘的小男孩,也是会哭的。 还哭得这般伤心欲绝。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将他打哭,最好把他那张欠揍的脸,按到泥巴里面。 可这会儿,看到他哭得如此凄惨。 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爽快。 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哀……我也希望我的妈妈不外出打工,陪在我的身边。 “突突突……”拖拉机在山间小道上行驶着,车窗外全是光秃秃才冒了点点新芽的树林。 让人瞧了,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三伯父与三伯母羞答答的腻乎在一块儿,头挨着头,肩靠着肩,手牵着手……两人,像是要变成一个连体人。 甜甜蜜蜜的冒着粉红泡泡。 我和威仔坐在最里面,我爸和我们坐同一条板凳,他手指上夹着一根香烟,望着一棵棵倒退过去的树,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 全程一言不发。 三伯父是要带着三伯母外出打工,我们父女三人,是要去城里照全家福,让初八才外出的舅舅带给我妈。 以解她想念家人的相思之苦。 这会儿的拖拉机,已经不给进城了,我们搭大伯父的拖拉机到镇上,就得搭黑面包车去城里。 三伯母下了拖拉机,就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当鹌鹑。 三伯母还是阿秀姐姐的时候,大伯母就不止一次让她多说话,乐观开朗点,别总当个“阴屁虫”。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我大伯母苦口婆心的说多少次,阿秀姐姐依旧是那颗“闷冬瓜”。 三伯父很是恭敬地听大伯父说着两口子外出打工的各种注意事项。 最后,大伯父拍了拍三伯父的肩膀:“如今你也成家了,人说三十而立,你把家好好的立起来,就很不错了……可千万别学老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三伯父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都听大哥的!都听大哥的!” 我爸不爱听这话,烟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摔,使劲地碾了碾。 黑沉着张脸,一手一个,牵着我和威仔就上了俩“人满为患”的黑面包车。 三伯父是要去火车站,与我们不顺路,就此分别。 到城里后,一下面包车,就看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丽丽,站在马路边上等着我们。 “阿冬,你怎么才过来啊,人家等的脚都痛了。” 她烫着大波浪卷发,穿了件修身的旗袍,外面裹了件厚厚的皮草披风,一见面,就扑到我爸怀里撒起了娇。 她的性感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风情更胜五官,不经意间撩动人心。 “丽丽,帮我给她们俩梳妆打扮一番,等会儿要拍照片,带给她们妈妈。” 我爸吩咐的很自然,完全不把丽丽当外人。 丽丽又使劲地我爸怀里靠了靠,腻腻歪歪:“你呀,就仗着我喜欢你,一点也不怕我吃醋。” 我爸一脸没所谓:“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想要照,我们一起照一张呗。” 丽丽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两人谈妥了,我爸牵着威仔,丽丽挽着我爸的胳膊,很自然的牵着我的手,仿佛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去影楼记录这美好的时光。 但这时我还没有学过“讽刺”这个词,只是心里闷的慌,很难受,却又不敢表达出来…… 我害怕我爸。 “这套红色的冬裙很好看,很衬你的肤色,显得白里透红。” 来到影楼,丽丽很自然的给我挑衣服,选头花,扎小辫子。 温柔的仿佛真是我妈妈似的。 可能是被我爸的低气压震慑了一路,我与威仔都深刻地感受到了我爸的坏心情,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乖巧的像只还未满月的小奶猫。 “来,笑一个,茄子!” 老式相机前,丽丽和我爸肩挨着肩站着,我和威仔,分别站在她们前面,她俩一人一只手,搭在我和威仔的肩膀上。 “老板,麻烦再照一张。” 这一张是我与威仔并排站着,我爸蹲在我们身后,两只手,分别搭在我和威仔的肩膀上。 照片洗出来后,我与威仔的脸上,没有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容,只有呆呆傻傻的木讷。 虽然一眼望过去,照片上的两小孩儿都很精致漂亮,神似橱窗里包装精美的洋娃娃。 我爸拿好照片,牵着威仔走在前面,丽丽牵着我走在后面,隐隐约约的,我似乎听到了店主的惋惜声。 他说:“真是可惜了,看着很是恩爱幸福的一家四口,这两娃娃怎么不笑呢?不然就可以放大贴在玻璃上当宣传了……” 我是很后来才知道,丽丽虽然是我爸的青梅竹马白月光,但也是个风尘女……年轻不懂事时,曾流掉了好几个孩子,导致终生无法生育。 这时的她,或许是真心把我当成了她的女儿,才会那般温柔地给我梳妆打扮。 *——* 01年,农历正月初八,晴天。 拎着大包小包的舅舅,捎上那张“全家福”,上了拖拉机……南下广东。 那张照片,最终会在某一天,到达我妈的手里,让她在夜深人静的午夜时分,偷偷拿出来,看一看,瞧一瞧。 只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张她视若珍宝的“全家福”……是在那般肮脏不堪的情况下,拍摄出来的。 第15章 被偷钱 01年,农历正月十六,星期四,阴转晴。 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学了。 傻人有傻福,在其他人连夜赶寒假作业,叫苦连天的时候,我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好不惬意。 语文数学老师都默认我是个智障,从来不要求我交作业。 虽然我混迹于普通学生中,该齐声朗诵时,也跟着张张嘴。 但他们就是有双火眼金睛,知道我只是在做做样子,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 我的同桌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从没记住她叫什么名字,就用灰姑娘暂代吧。 听其他人说,灰姑娘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没人给她洗衣服、洗头发和扎小辫子。 很多人路过她身边时,总是装模作样地捏着鼻子,搞怪地扇着风,快速跑了过去。 我对她没什么感觉。 全班人,除了吴芙和吴缘,其他人在我眼里,都是石头,包括教我的老师们。 哦,还是有一个例外的,我的美术老师,曾钰老师。 她是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兼职教全校的美术,还在学校门口开了个小卖部。 听说,最开始她不是老师,只是因为她单手残疾,政府照顾残疾人就业,就让她在我们学校开了个小卖部。 后来,学校里好多老师退休后,又没有新鲜血液进入,导致学校就剩下个空架子,哪怕砍了个六年级,依旧严重人手不足。 所以,她被抓了丁,成了编外老师。 教小学一年级语文和其他班级不重要的美术。 也不知道我哪里入了她的眼,让她对我格外上心,每天不厌其烦的给我开半个小时小灶,哪怕我压根就不回应她,也能独自把戏唱完。 拿着朱砂赔给我的五十块钱,去小卖部挑了一大盒36支彩色画笔。 曾钰老师微笑着说道:“小梅花,剩下的二十二块钱,先不找给你,放我这,等你放学了,我再放到你的书包里,免得被人偷走了。” “……”我不乐意,我的钱就应该揣我兜里! 我也不闹腾,就伸出一只小手对着她。 曾钰老师深深地叹一口气:“哎……你这娃,怎么这么死犟呢?” “……”我依旧不说话,小手也不收回来,就睁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她。 最终,还是曾钰老师向我妥协了,把十几张散散的钱,一张一张的放入我的手心里:“啧,就你死犟,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拿过来,点了点,数目没错,随手揣裙子前面的兜里。 进入教室,坐在椅子上,裙兜鼓鼓囊囊,很碍事,随手一掏,把钱全拿了出来,扔进课桌里。 这时天真的我,还没有学过“财不露白”。 “诶,小梅花,你又买新画笔了,真好看,借给我画画。”吴芙很是自来熟的打开我的画笔盒,从里面挑了五六只她喜欢的画笔,拿到她的座位上。 “哇喔,好漂亮!也借我两支……”不认识的石头1号。 “我也要两支……”不认识的石头2号。 “……”我回到座位上,屁股还没坐热,我的画笔盒,只剩下空壳子了。 我完全不知道都是谁拿走了它们。 我新买的画笔,我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就全都不翼而飞了。 这让我感到很委屈……但我强忍着没哭。 奶奶有教育过我做人要大气,要乐于分享……坚决不能让人说我小气。 中午放学时分。 我最终还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吓得还没有走出教室的同学,一脸的不知所措。 “她怎么突然哭了?” “不知道啊……我拿她的画笔,用完之后,还给她了,是不是有人没有还给她啊?” 吴芙阴沉着脸,很是不耐烦:“哭哭哭!你就知道张嘴哭!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啊!” 瘪瘪嘴巴,抽抽搭搭的收了哭声。 我指了指少了一支红色与金色的画笔盒,又指了指课桌内。 用眼神表达:少了两支最好看的画笔,放在课桌内的二十多块钱,也不见了。 我基本都是一动不动的待在座位上发呆,除了中途去上了躺厕所。 “少了两支画笔?”吴芙试图理解我,“还丢了什么?” 她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张了张嘴,又想哭了。 “钱吧!我之前有看到她塞了好多钱进课桌里。” 一吃瓜群众摇了摇头,看着我,一脸同情:“她还真是个地主家的傻闺女,那么多钱,也不放入书包里,居然随意地塞进课桌里,这不是找偷嘛。” 剩下的同学,了解事情的始末,或许是怕惹麻烦上身,也不继续吃瓜看戏了,赶紧溜出教室。 “不许走!谁都不许走!”吴芙一声狮子吼,吓得好几个胆小的,呆在原地,但也有胆大的,压根不买她的账,继续往前走。 “翠翠,帮我去叫班主任过来,李娟帮我堵上后门。”吴芙吩咐完,一个箭步,快速堵上了前门。 班主任过来了解始末,将被吴芙堵下来的十几个人的书包都搜了一番,只在石头3号的书包里搜出了我丢失的那两支画笔,一毛钱也没搜到。 班上一共五十多个同学,这会儿留在教室里的,不足二十人。 “你说你带这么多钱来学校干什么?这下丢了吧!老师也帮你搜过同学的书包了,没找到……你就当吃一垫长一智吧,下次别带这么多钱来学校了,真是给人添麻烦。” 班主任很是不耐烦,皱着眉头,对着我好一通抱怨。 丢钱这事,原本应该是我最伤心,受到的伤害最大的……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午睡过后,我对于丢了一笔巨款这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大约这钱是朱砂赔给我的,得来的太容易,而且我爸每天都会给我一块钱哄我去上学…… 我不缺钱,伤心过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哎,你听说了吗?那傻妞今天上午丢了好多钱。”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有几十块呢,你说会是我们班上的谁偷了呢?”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她同桌啊!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随手一顺,不就拿走了吗?” “而且她家那么穷!肯定见钱眼开!听说她家穷的连饭都没得吃,肯定拿这钱去买吃的了。” 第16章 取外号 “不是我!”灰姑娘把书摔到课桌上,愤怒的咆哮着。 吓了我一大跳。 也让活跃的课间十分钟,安静了三秒钟。 有人一脸不屑:“切!你说不是就不是啊……拿出证明来啊!” 有人连声附和:“就是就是!贼从来都不会承认她是贼的!” 灰姑娘是独来独往的,灰姑娘中午放学也早早地出了教室。 教室里连个吊扇都没有,就别说监控了。 无人给她证明,她也无法自证清白。 一个星期后,她转学了。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是谁偷了我的二十多块钱,可我却清楚的记得,因为这件事,我的同桌被迫转学了。 带着被人怀疑的污点,狼狈不堪的逃走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若我那时,不那么犟,听了曾钰老师的话就好了,也就不会在无意之间,伤害了这个原本就很可怜的灰姑娘。 *——* 01年,农历正月十七,星期五,阴转小雨。 天色十分昏黑,片片乌云在天空中打着璇儿,像孩童般调皮欢快。 乌云下是一个普通的三层楼学校。 平整的操场,尘土飞扬,黄土地里冒头的草根和砖角旁偷偷露出头的嫩芽草们,在微风中看着正在做着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小孩儿。 端午表哥笔直优雅的站在红旗下的领操台上。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秃顶的体育老师双脚跨立,手里拿着哨子很有节奏的吹着。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端午表哥做的很认真,每个动作都很标准,随着律动的节奏,像只白天鹅般翩翩起舞。 但这不妨碍操场上的其他人,稀稀拉拉,懒懒散散,有气无力的敷衍着,像一只只命不久矣的丧尸。 这当中也包括我。 虽然我拼尽全力想要跟上端午表哥的动作,可我的四肢不愿意听我的大脑指挥。 同手同脚,左右不分,跟不上节奏…… “哈哈哈……吴梅也太搞笑了……承包了我一整天都笑点……” “哈哈哈……是啊是啊,真是服了她了,她是怎么做到全程认真,动作全错的……” 面对周围的人小小声的取笑,我很绷得住,全程面无表情,哪怕我周围的人或捂住嘴巴或捧着肚子,笑到前俯后仰…… 我依旧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他们天天都这样,我早就习惯了。 “全体都有,解散!”体育老师的这话一说完,全体学生撒欢儿跑了起来,嬉戏打闹。 “嗨,狐狸精!”随着这声高昂清亮的声音而来的是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扭头一看。 正是对着我嬉皮笑脸的肖赢。 “哈哈哈……”吴超是笑我做操动作滑稽,笑得最夸张的那位,到现在还收不住笑,“表哥,她叫吴梅,你怎么喊她狐狸精啊……哈哈哈……” “吴梅,听着就像妩媚,电视里说,妩媚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所以叫她狐狸精,没毛病。” 肖赢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里,带着黄鼠狼成功偷到母鸡的窃喜。 看着就不怀好意。 “……”我懒得搭理他。 随他咋叫唤,我只当是只疯狗对着我在汪汪叫,继续往前走着。 可肖赢不是真的狗,他有双欠剁的手,眨眼间就扯掉我头上红白相间的发箍。 还上下抛了抛,贱兮兮地挑衅着:“哎,狐狸精,你想要发箍吗?想要就叫我一声哥哥哈……叫了,就马上还给你!” 人前,我若是这般容易就能够开口说话的话,就不会被众人冠以“蠢婆”称号了。 为了迫使我开口说话,我家里的人,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该试得办法也试过了…… 无论是打、骂、凶还是让我饿肚子之后再进行食物引诱。 我都是死犟着不开口,就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最后都是他们败阵,只得苦笑着连连摇头,骂骂咧咧地说我是头“蠢驴”,从而彻底死了这条心。 “想要吗?想要就叫我一声哥哥,马上就给你哦……” 无视肖赢锲而不舍的引诱,我奋力跳了起来,想要从他高高举起的手里,抢回我的发箍。 “不给,不叫哥哥就不给你。” 肖赢灵活地把发箍从左手抛到右手上,在我跳起来,快要够到的时候,又把它抛到左手上,来回倒腾。 累得我气喘吁吁,在这微凉的春风里,都出了一背的汗。 “叫嘛,小狐狸,叫声哥哥,我就给你……” 肖赢嘻嘻哈哈地逗弄我逗弄的很欢快,可他着实高估了我的运动能力,再又一次跳起来,却没够着发箍时,我左脚绊右脚,华丽丽地摔了个狗啃泥。 一双手掌火辣辣的疼! 抬起手掌一看,一双手掌心都磨破了皮,正往外冒着红血珠,一条条划痕里,还夹杂着许多黑色的小碎渣石头。 好痛! 眼泪瞬间就涌上了我的眼眶,我要哭不哭的瞪着肖赢,很是委屈。 这人就是一条令人讨厌的狗! “小狐狸……你也太没用了吧……这样都能摔……” 一脸错愕的肖赢,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想把发箍戴到我的头顶上。 “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还给你,发箍还给你,你别哭啊……” 他还没把发箍戴稳到我头上,眨眼间,发箍就掉在我面前,高频率地晃动着。 “你妈个王八蛋!老子打死你!让你欺负她!”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朱砂,一把将肖赢推到在地,按着就是一顿胖揍。 虽然朱砂比肖赢高一个头,也比他壮实很多,可肖赢有表哥表弟的帮忙。 不一会儿,四人就战作了一团。 战况非常激烈,一会儿吴超被绊着摔了一跤,一会儿朱砂的鞋子被吴缘扯掉了,紧接着朱砂又拽坏了肖赢的毛衣领子,下一秒肖赢一拳将朱砂打的鼻血横流…… “小兔崽子们,翅膀还没硬,就想要翻天了是不?” 直到秃顶的体育老师像老鹰叼兔子般将他们分开,我依旧处于一脸懵逼状态。 谁来告诉我,这是啥情况? “你怎么这么废物啊!一会儿没看着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快起来,跟我去老师办公室消毒上药。”吴芙骂骂咧咧拽起我,拖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入口处放了个老式蜂窝煤炉,煤炉旁放着三张长板凳,板凳旁边两三米处是几个老师的办公桌和资料架。 办公室的尽头放着一台黑色的脚踏风琴,一身天蓝色旗袍,挽着发的音乐老师正坐在风琴旁边的椅子上看乐谱。 第17章 打架了 音乐老师姓黎,三十来岁,长得珠圆玉润,皮肤白里透红,在我们乡下,算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妇。 “这是怎么了?”声音也很好听。 吴芙收敛了面对我时的不耐烦,十分有礼貌:“黎老师,我妹刚刚在操场上摔了一跤,手擦破了皮,麻烦你用碘伏帮她消毒一下。” 黎老师闻声抬头,对我们露出一个恬静美好的笑:“好的,你们先坐在凳子上,稍等一下。” 黎老师不急不躁地从资料柜里拿出碘伏和棉签,走到我面前,侧身蹲下,把碘伏和棉签放到板凳上,拿出一根棉签,沾碘伏。 握着我的手,轻轻地给我清洗着伤口里的小石头。 她的手心很温暖,她的动作很轻柔。 让我突然之间感觉委屈极了,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噼里啪啦往下落,无声哭泣着。 像是终于找到了母亲般温暖的港湾,可以任我肆意宣泄情绪。 黎老师猛然抬头看向我,担忧的问道:“是老师太大力,弄疼你了吗?别哭,老师再轻一点哦。” 我赶紧摇了摇头,快速用手背擦干净眼泪,可这眼泪真的很讨厌,怎么也擦不干净! 似乎想把我这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尽似的。 “宝贝,没事哈。” 黎老师坐到凳子上,一把将我抱起来,坐到她的大腿上,揽进她温暖的怀抱里,轻声细语地哄我:“不用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爱哭鬼!”吴芙语气不善地抱怨着,“就没见过像她这般爱哭的人,就一水豆腐。” 黎老师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让我僵硬的身子软和了下来,轻笑道:“没事,老师小时候也会哭鼻子的。谁小时候还不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哭包来着。” “你们四个,还不快进来擦药。”体育老师粗声粗气地骂道,“要我抬你们进来吗?” 有人来了,我的眼泪突然就止住了,像是被人一把按住了关闭键。 “装!”吴芙一言难尽地赏了我个大白眼。 *——* 01年,农历正月二十,小雨。 我们村是在一个山旮旯里,放眼望去,都是高高矮矮的青山,正在抽新芽的绿树。 我曾听吴传向我爷爷抱怨过:“爷爷,当年选移民地点,明明有三处地方可选,你为什么要选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爷爷一脸骄傲:“你个小瓜娃子懂个屁!这里有山有水有田,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真真是极好的洞天福地!” 我们这些瓜娃子一点都不懂得欣赏! 我们只知道,从这里去学校,需要走一条上坡又下坡,弯弯绕绕十八弯的黄泥巴马路。 若是天晴还好,两米宽的林荫小道,看着阳光穿透树叶间隙,斑斑驳驳地落在黄泥马路上,烙下一个又一个彩色的小圈儿,颇有些诗情画意。 可若是下了雨,就让人打心眼里讨厌。 刚走几步路,一双鞋子上就会粘满了黄泥巴,这时候每走一步路,都像在拔萝卜,又重又粘,费力的很。 傍晚时分,就在这条两山之间的黄泥马路上,我昂头看了看天。 细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天罗地网,从云层上一直垂到地面上。 网下是十一个穿着各色雨衣的少男少女。 三人一堆,五人一团,双手握拳交叉在胸前,彼此警惕地望着对方。 仿佛国际刑警与江洋大盗的焦灼对峙。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方少男少女有:吴传、吴端、吴缘、吴芙、吴艳、吴超、吴波以及我。 敌方两男一女,都十来岁……我都不认识。 只知道是隔壁村的娃娃,姓曾。 至于我们为什么要围堵他们三,我也不太清楚。 似乎是历史遗留问题,两村积怨已久,认真追溯起来,可以追溯到我爸那一辈。 上个学期的战斗,貌似是我村战败……所以,我村里的小伙伴,痛定思痛,出谋划策…… 如今复仇归来。 在开学的第二个星期的第一天,我们就围堵了隔壁村落单的三个小可爱。 “……” 这已经是我第十次望天了,天越来越黑,我也越来越烦躁。 沉默地对峙了快半个小时了,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呢? 再不打,晚饭都凉了…… 最重要的是“蓝猫淘气三千问”也要放完了! 我决定打破僵局,迅速出手,可我这时还不明白“枪打出头鸟”是什么意思。 在我的小拳头砸到对面男孩身上后,下一秒,我的脸就被他笔直地按到了黄泥巴里。 “……”运动天赋极差的我,打架更是弱鸡中的弱鸡。 但我的举动,终究还是开了战。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接下来就是一阵嗷嗷惨叫的鬼哭狼嚎和各种问候祖宗的国骂。 十几分钟后……战斗结束,吴芙扶起了满身泥巴的我。 十来米开外,是鼻青脸肿的三人。 把我头按入黄泥巴里的男孩,一边往前跑,一边向我们放狠话。 “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哥回来了,我让他打死你们!” 端午表哥一脸不屑:“切!说的得好像只有你有哥似的!我哥也在镇上念初中!你哥还是我哥的手下败将呢!” “啪嗒”一声,那男孩因跑的太快又没看路,脚底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 吴超像个打了大胜仗的大将军,趾高气扬的嘚瑟:“就是!就是!只管叫你哥来,我们保证把他打的屁滚尿流……哈哈哈……” *——* 01年,农历正月初二十三,星期四,晴。 起风了,春日的傍晚,凉意依旧。 风吹散了吴芙的发丝,明媚的笑容荡漾在她的脸上。 路边的梅花开花了,粉粉嫩嫩的,连动树梢随风摇曳……初春梅花枝头俏,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我与吴芙就是被这些美丽的梅花,迷了眼…… 渐渐脱离了回家的大部队。 折断一根细细长长的竹子,抽出竹叶中间的绿芯,再摘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粉嫩梅花,小心翼翼的插入竹叶柄的空心处。 竹子生机勃勃,茎干挺拔秀丽,枝叶潇洒多姿,再看那几朵粉嫩粉嫩的梅花,它们犹如一只蝴蝶,停在了枝头。 梅在竹边竹作伴,竹在梅边梅奉陪。 意境顿生。 “哥!就是她!那天就是她先动手打了我!”男孩愤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浸式赏花。 第18章 被打了 抬头一看,山坡上的小凉亭里,正吊儿郎当的坐着三人。 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见我望向他们,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原本就站在高处,这会儿更显得气势十足。 “你们要干什么?” 吴芙的声音有些颤抖,像一只面对三条猎狗而虚张声势的炸毛猫。 “你们要是敢欺负我们,我哥和她表哥们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两少年,也不答话。 只是不急不缓的走向我们,明明步子很轻,却踩的落叶枯枝发出“咯吱”的脆响。 这细微的声音,让我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 他们真的会打小孩儿。 我的直觉很少出错,咬了咬嘴唇,用疼痛驱使我行动起来,伸手拽着全身僵硬的吴芙就往坡下跑。 要不是怕受伤,我都想用滚的。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身后有三只恶犬狂追,傻子才会站住呢! 没跑几步路,回过神来的吴芙,拖着我就更快速地往前冲。 路边的梅花、小竹子瞬间成为了虚影,走马灯似的,飞快地向后倒退着。 吴芙虽然只比我大一岁半,可她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运动天赋也极好。 个高就腿长,腿长跑起来的步伐就极快,我使了吃奶的力,拼命倒腾着两条小短腿,也跟不上她的步伐,整个身子往前倾了四十五度角都不止。 就在我全身的重心都压上吴芙,马上就要因为刹不住的惯性,带着吴芙一起滚下山坡之时,我的后脖领被人拽住了。 下一秒,我就被一只大手,按着脑袋瓜子,旋转了过来,“啪啪”两巴掌响起,我的脸火辣辣的疼,牙也疼极了…… 血腥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舌头往左面一抵,牙齿掉了,再往右边一抵,又掉了一颗牙齿。 原本还有些火烧云的天,只剩下黑沉沉的一片,这人站在我面前,宛如大树一般高大,他那看不清楚面容的身影,遮蔽了我的大部分视野。 阴影中的他,看起来像吃小孩儿的妖怪! “啪啪!”又是两下响亮的巴掌声,紧接着吴芙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的牙!我的牙!你居然打掉了我的牙……你赔我的牙!” 吴芙疯了般扑上那个打她的人,想要挠花那人的脸。 可惜,敌我双方,悬殊过大。 只见那人猛得一用力,就将吴芙推的摔倒在地。 “我们走!” 闻言,打我的人,立马放开了我,三人火速往前跑去。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这回变成了吴芙疯狗般在后面追着,同时嗷嗷叫着智障话。 最终,吴芙也没追到那三人,我们是天快黑尽的时候,才到村路口的。 路口迎面走来好几个高大焦急的身影。 胖胖的大伯母,一把揽住吴芙,连声责备:“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回来?上那疯玩这么久?害我们担心死了,都打算是去找你们了。” 或许是被妈妈揽入怀抱,有人能为自己做主了,已经停止哭泣的吴芙又张嘴嚎啕大哭了起来。 而憋了一路没哭的我,在看到奶奶那张担忧的脸庞时,也哇呜一声,哭了起来。 含了一路的血水顺着我张大的嘴巴,流了出来。 而这时,不知是谁把手电筒的光,对着我射了过来。 “血!小梅花流血了!满嘴的血!她这是要死了吗?”吴超夸张的高音喇叭一宣传,将再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的身上。 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我很满意,我当时没哭,就是知道没人撑腰,哭了也是白哭。 这会儿能替我当家做主的人都在这,我肯定得告状,无言地诉说我的凄惨遭遇。 肿着一张猪头脸,伸出一双小手,往手掌心吐出两颗小巧的乳牙。 吴芙张大着嘴巴,拖着大伯母的食指,就往她嘴里钻:“妈……曾浩三兄弟打我们,我的牙也被打掉了一颗,你看,就是这一颗。” “这三个要被黄鼠狼叼走的大耗子!”大伯母很是心疼,“怎么下得去手啊!打两个小姑娘!没出息的王八羔子……” 我二姨夫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端午,传小子,明天村里念初中的那几个小子回来后,你们去把隔壁村的那几个臭小子好好修理一顿!要下狠手,不要怕,一定要打服他们,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做孬种,欺负女娃子!” *——* 01年,农历正月初二十四,星期五,小雨。 村里的半大小子是怎么修理隔壁村那三小子,我没有亲临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这天傍晚时分,杀猪般的哭嚎声,响彻我们村。 昨天欺负我和吴芙的那两小子,鼻青脸肿,鼻涕眼泪狂飙,更衬得那张猪头脸,惨不忍睹! 他们两人的手里都拿着两把明晃晃的菜刀,一边哭一边叫嚣着:“你们这帮缩头乌龟!有本事打老子,没本事出来,孬种!是个男人就给老子出来!” 二姨夫家砖瓦房的阁楼上,我们一大群人猫在上面,透过窗子,看着那两人手握菜刀,从村头哭到村尾,又从村尾哭到村头,似无头苍蝇般找寻着这些打他们的人。 宛如在看猴戏。 “啧啧!”辉表哥连连摇头,一脸惋惜,“端午啊,我们今天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把这两呆瓜的脑袋打坏了?” ”哈哈……”端午表哥忍俊不禁:“是有点儿……” “嗨,我们在这,你们有本事上来打我们啊!”吴传还真是喜欢棒打落水狗,他竟然跳到木板铺成的阳台上,开启了嘲讽模式。 “你有本事下来!看老子砍不砍死你!” “就不下来,你能把我怎么着?要么你下跪求求我,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下去和你单挑了呢……” 三个无聊的人,两个楼下,一个楼上,哭唧唧,笑哈哈……骂骂咧咧的打了半个多小时的嘴仗。 “曾权!曾利!瞧你们这点出息!还真是没用!”一个虎背熊腰的壮年汉子,一手一个,按着那哭鼻子的两少年就走。 快走出村的那一刻,回过头来,气吞山河般的大吼了一句:“明天,我们村的青壮年会集体过来,向你们村讨一个公道,是下跪认错,还是对战,你们看着办吧!” “……”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小小的我,完全搞不懂。 那人走后,村里的大人们全都去往了祠堂,也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些什么名堂。 “端午,小梅花,过来帮外公的忙。”外公一出祠堂,就抓了在祠堂附近溜达的我和端午表哥的丁。 第19章 村村斗 外公随手丢给我们一排三十厘米长的红色鞭炮:“你们俩把鞭炮里面的硝拆出来,倒到这个白色的碗里。” 端午表哥听话照做,我有样学样。 一阵翻箱倒柜后,外公又丢给我们五六个铝制牙膏皮和一把剪刀。 手指弯曲比划着:“把这些铝制牙膏皮,剪开,然后剪成一个个两厘米左右的正方形。” 端午表哥一边拆鞭炮一边好奇的问道:“外公,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想知道啊?”外公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可我怕你是个胆小儿的,说出来会吓死你呢。” 端午表哥笑着狂摇头:“外公,我不怕的,你就告诉我吧。” 外公得意地笑了笑:“子弹。” 在端午表哥瞪大眼睛吃惊时,外公已经从柜子的高处,拿出一根缠着灰布条的长条物。 一层一层的解开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一杆近一米的黑色土猎枪。 紧接着,就见外公用一根细长的铁丝,往枪管来回地捅了捅。 捅了几十下,外公单眼瞄了瞄枪管,满意了,把猎枪靠墙放好,手一伸,吩咐道:“把剪刀和牙膏皮递给我。” 端午表哥立马跟上,将这两样东西递到外公手里。 外公拿着剪刀,剪了一小块2厘米的正方形,折叠成三角形的漏斗状,用小铁勺舀了一点陶瓷碗里的硝,小心翼翼地放入漏斗里。 最后,叠吧叠吧成一团有点棱角的圆珠子。 子弹上膛后,外公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专注。 双手托着猎枪,瞄准二十多米开外的小竹林里,正在觅食捉虫的老母鸡。 “砰!”的一声,老母鸡中弹,惊慌失措的在竹林里乱窜了老半天才精疲力尽的倒下。 落在地上的枯黄的竹叶,零零散散地沾染着鲜红的鸡血。 “啪啪啪……”隔老远,二姨夫就拍着巴掌给自家老丈人捧场。 “老爷子,勇猛不减当年啊!指哪打哪,绝不虚发。” “那是!别看我上了年纪,都六十多岁了,眼睛还是很利索的。”外公收了枪,向端午表哥努努嘴,“去,把鸡捡回来,今晚吃鸡,给你们几个娃一人一个鸡腿。” 看得出来,外公此刻的心情是极好的,灿烂的笑容,让脸上的皱子皮都舒坦了不少。 *——* 01年,农历正月初二十五,星期六,雷雨。 春雷阵阵,震耳欲聋,闪电时不时透过窗户,将我的房间照得明晃晃,扰人清梦。 雨点霹雳吧啦地敲打着窗户,今年的第一场春雷雨来临了。 我很喜欢春雷雨。 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有太多美味等待春雨的滋润,破土而出! 竹笋初生黄犊角,蕨芽初长小儿拳,试寻野菜炊春饭,便是江南二月天。 再过些天,我们这群瓜娃子就可以漫山遍野撒欢的跑了…… 摘甜甜的野果,玩扮家家野炊。 天蒙蒙亮。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在整个村里响起。 “敌袭!有敌袭!鬼子进村啦……哈哈哈……大家赶快起来打鬼子啊……哈哈哈……”紧跟着铜锣声而来的是吴超的高音喇叭。 他的笑点真的极低。 总是哈哈大笑个没完没了。 “嗡嗡嗡……”我爸大卡车启动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我爸愤怒的咆哮声:“草他妈的!这群王八犊子,都不吃早饭的吗?这么早就赶来投胎!生怕老子撞不死你们!” 有热闹看! 我不再赖在暖和的被窝了,麻溜的穿衣穿鞋,急急忙忙的奔赴第一现场。 我们整个村的地形是依山而建的半月形,月亮中间是个大大的池塘,池塘里的水终年碧绿,像块翡翠。 我家在村中央,一开门,就能看到两三百米开外的村头村尾。 好家伙,我刚打开大门,远远地就看到村头和村尾,被好些拿着斧头、稿子、锄头和铁铲的中青年堵了路。 池塘边的那条黄泥马路上,挨挨挤挤站满了人,目测不少于一两百。 我爸的大卡车已经开到村头堵路,我外公举着土猎枪瞄准着村尾。 我爷爷和村长以及七八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递着烟,一脸笑嘻嘻的分别同站在村头和村尾的人交涉着。 也不知道聊了些啥,双方是越聊脸越红,越聊声越高,都开始粗着脖子,冒着青筋,动手动脚的扯脖领子了。 “村支书来了,大家快让一让!”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让正在争吵不休的大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村支书来了,我方人马个个喜不自禁。 原因很单纯,村支书是我家亲戚,吴芙喊他大林伯伯,他母亲是我爷爷的亲堂姐。 那铁定是要帮我们村拉偏架的。 “嘭咚”一声响,人落入水中。 我爷爷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大林伯伯就被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壮汉,提着脖领子,扔到了池塘里。 “救人!谁会水,快点下去救人!”我爷爷急得直跳脚。 “滴滴滴……”我爸狂按车喇叭,以示警告,告诉众人他现在十分暴躁。 “砰!”的一声枪响。 我外公更勇猛,直接朝天放了一枪,阴沉着脸,冷冷地威胁道:“不怕死的,尽管过来!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值了,杀三个赚了!” 喧闹的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 我们村两个青年男子跳入池塘,将大林伯伯捞了上来。 奶奶拿着干净的衣服,站在大门口,使劲招呼着:“大林,快点过来,换身干衣服,别感冒了。” 脸色惨白的大林伯伯,在两人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的走进了我家。 马路上对峙的双方,僵持了十来分钟,对方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 只见他双手放在嘴巴边,做喇叭状,大喊道:“只要你们参与打架的那些小孩,向我们村被打的孩子赔礼道歉,同时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们,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否则,不死不休!” “……”我也被打了,还被打掉了两颗牙,我才不要赔礼道歉呢! “道歉!倒个屁的歉!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们大人竟然跟着参与进来,也忒没风度了,还不死不休呢,放你妈个臭狗屁!” 就是! 二姨夫威武!二姨夫霸气! “听你这话,你们这是不打算商量了吗?”那汉子也生气了,高声叫唤着,“那还说个屁啊!开打吧!” 第20章 又打架 “等下!等下!让一让,让一让!”吴辉与吴传从村外进来,正左右开弓的给一个人,腾出一条道来。 那来人,我有点印象。 是我们镇支书,清表姐的公公。 他为了他儿子能抱得“镇上第一美人”归,三番四次上门说亲时,可没少给我们这些沾亲带故的小孩子零食吃。 “大家火气别这么大嘛,卖我一个面子,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谈一下,喝上几杯,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镇支书与敌方代言人勾肩搭背,十分热乎,说出来的话却是:“大家都散了吧……熊孩子嘛,都是些爱玩闹的讨债鬼,我们大人嘛,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了……” 拉偏架简直不要太明显。 *——* 01年,农历正月二十七,星期一,阴天。 “小梅花,你在班上有没有讨厌的人啊!说出来,姐帮你教训教训她!” 吴芙与石头一二三号,将坐在课桌上的我,团团围住,问了我好几遍有没有讨厌的人,虽然我不停的摇头,她却依旧不死心。 仿佛不问出我讨厌谁,她今晚就睡不着觉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天的大阵仗给她造成的影响,让她此时非常渴望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姐头,好去耀武耀威的教训别人一番。 耍足做大姐的派头。 “你就说一个嘛,随便说一个都行啦,这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都找不到乐子了。” 她真的是在为难我,班上除了她和吴缘,其他人,我压根就不知道谁是谁,让我怎么随便说一个? “那个高音喇叭林娟娟,你讨厌她不?”见我还是摇头,吴芙继续为我引路,“那个龙玲玲呢?上次就是她偷了你的画笔,没还给你哦。” “……”你不提醒,我早就忘了这一茬了。 我实在是厌烦了她像个苍蝇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边嗡嗡响。 小手一抬,随手指着黑板上的一个值班搞卫生的名字:曾梅芳。 用眼神示意:就她了,你们赶紧散了吧,别再烦我了。 这时的我,压根没有意识到,我这随意的一指,将会给这小姑娘带来一场霸凌体验。 年少无知时,总是会把问题想得很简单,做事情,也总是不考虑后果。 不幸中的万幸,曾梅芳是一个泼辣的小姑娘,在吴芙和她的小伙伴向她扔了一下午纸团后,爆发了。 课桌一掀,扯着吴芙的马尾辫,就同她狠狠地打了一架。 战况很激烈,波及了大半个教室,两人都抓花了双方的脸,扯破了对方的衣领子。 最后相互扯着头发,像两只愤怒的土拨鼠在地上滚作一团,疼得嗷嗷哭着,却谁都不肯先放手。 焦灼中,有小机灵鬼跑到老师办公室,叫来了班主任。 “李老师!李老师!吴芙和曾梅芳打起来了,你快点过来啊!” 李老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学校老师不够用,他是退休后,返聘回来的。 有些老古板。 “给我放手,听到没有!”李老师一边严厉地呵斥打架的两人,一边手脚飞快地分开她们。 “女孩子家家的,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跟个泼妇似的,打成这个鬼样子,也不知羞,我的老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一只手一个,拎着两人的后脖子领,推进了办公室。 下午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与吴芙互不搭理。 刚出学校,她曾怒气冲冲埋怨我:“你丫的看着我被人打,竟然不帮我!我可是为了你出一口恶气,才打她的呢!死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什么叫帮我出一口恶气? 明明是她没事找事,非要逼着我整出一个讨厌的人来!这会儿却理直气壮的把这口欺负她人的锅,扣在我头上! 一路无话,闷头回到村里。 吴芙不知是越想越气还是我不搭理她的傲慢态度激怒了她,让她冷不丁的从背后猛推了我一把。 运动方面,我的天赋点,绝对是零。 吴芙就那么一推,我就摔地上了,像只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的蛤蟆,半天爬不起来。 “你居然打我姐!”威仔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钻出来,嗷呜一嗓子,就一个小牛冲锋,把吴芙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或许是今天受到的委屈,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吴芙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比我凄惨多了。 闻声赶来的吴传,皱着眉头,轻轻踢了踢吴芙的屁股,问道:“怎么了?哭成这个怂样子?” 吴芙的嘴巴张张合合,抬起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威仔,伤心欲绝:“他打我……威仔打我……” 下一秒,吴传二话不说,抬脚踢向威仔,踢的威仔的脑袋磕到了青石板上。 吴传是一个十二岁多的少年郎,吴威是一个五岁多的小屁孩。 他或许没有用到五成的力,但威仔的脑袋着着实实地磕在了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霎时间,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响彻整个村庄。 威仔哭喊是因为疼痛,而我的失声尖叫是为了搬救兵……我无比清楚,我和威仔加起来也打不过吴传的一只手。 哭声,如我所料地招来了一大群大人。 他们或看热闹,或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传小子,你马上就是要上初中了人了,怎么能打弟弟妹妹呢?” 一番争吵过后,在大伯父的骂骂咧咧与大伯母的护犊子声中,吴传被大伯父脚踹屁股回了家。 大伯母背着吴芙紧跟了上去。 我爸皱着眉头,冷着脸,呵斥我们:“没用的东西!尽知道哭!张嘴就哭!哭有用吗?没本事就别去招惹人家,不然,挨了揍就是你们活该!” 我抽抽搭搭的收不住声。 我爸直接上手,用力地掐住了我的上下嘴唇:“闭嘴!再哭,老子就往你嘴巴里面塞泥巴!把你的嘴给堵上!” 这一刻,我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 我的眼泪,对于很多大人来说,都是无往不利的,能勾起他们的同情心,能让他们偏袒我、心疼我、抱抱我。 但我的眼泪,对于我爸来说,是无效的。 甚至起了反作用,我的哭声,是真心招他烦! 我爸不爱我! 这个突然体会到的认知,让我又想哭了。 可一对上我爸失望至极的阴冷眼神,像蛇一般,让我害怕极了…… 用力地咬住后牙槽,生生忍住了哭。 第21章 爹撑腰 01年,农历正月二十九,星期三,阴天。 午休时分。 最近总是下雨,导致路滑,我们这些家里住的远的孩子,都是早上用双层保温桶带着午饭来学校。 这会儿大家三五成群的拼桌聚在一起吃午餐。 我照例是单独一人。 今日的午餐是一个糖心荷包蛋与少许空心菜配米饭。 “听说我们学校是建在乱葬岗上面的。”吴芙哈哈大笑着吓唬她那胆小的男同桌。 “真的吗?”男孩的声音明显带上了点鼻音,要哭不哭的。 面对质疑,吴芙一拍课桌,说得豪迈冲天:“当然是真的,我哥说,当年他们还有人在操场上,挖出了人的头盖骨当球踢呢……” 吓得那男生连勺子都拿不太稳了,米饭稀稀拉拉往下掉。 “突突突……”的一阵拖拉机的声音从校门口传来! “谁是吴芙?那些人欺负过我家曾梅芳?害得她连学都不敢来上了?”粗犷的男高音在操场上响起。 前天打完一架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后,吴芙这小可爱就当着全班人的面,放了狠话:谁要是敢和曾梅芳玩,敢和她说话,就是和她作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一众小朋友无法分辨她这是气话还是真话,一律当命令执行着。 结果就是昨天一整天都无人搭理曾梅芳,视她为空气。 吴芙当时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大姐头的地位,牢不可破。 这会儿报应就上门来了…… 我咬了一口荷包蛋,一吸,吸得满口流油,唇齿留香,超满足。 “谁是吴芙啊?快点出来,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扭头透过玻璃窗,看到操场上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和朱砂的爸一般,都像只膘肥体壮的大猩猩。 眼角余光瞥向吴芙,这会儿她不嘚瑟了,脸色带着一丝明显的怯意,可却在她的那些小弟小妹的注视下,死撑着不露怯。 “吴芙出来!有胆子欺负我家妹崽,没胆子出来是吧?”男人洪亮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些许怒意。 大步往我们教室走了过来。 那重重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人心坎上。 看着越来越靠近教室的高大男人,吴芙的脸色明显变了,牙齿都开始无意识地咬嘴唇了。 她怕了!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所有与我接触过的人当中,吴芙与我接触的时间最长。 所以,她应该是这个时间段最了解我的人,她知道我会装哭博同情,装乖讨大人喜欢。 是个戏精。 我也非常了解她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花架子。 我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干净利索的杀鸡,而她拿着刀的手,抖得像抽了风,强行拖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杀鸡,她都不敢碰一下鸡脖子,还吓得嗷嗷直哭。 心软的不像话。 男人走进教室,犀利的眼神扫视了我们一圈,精准快地走向吴芙,大手一伸,就抓向了她。 在男人的手即将抓到吴芙的手臂时,她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逃离男人三米开外,嗓子都破了音的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拔高的尾音都在颤抖,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恐惧。 “干什么?”男人坏笑着反问道,“你欺负我闺女的时候,难道没打听过她爸爸,我是做什么的吗?” 这本就是一场临时起意的乌龙霸凌,根本就没做过背景调查。 “我是做棺材的!”男人掷地有声的说完,手指一伸,指着校门口的拖拉机上的黑棺材。 阴测测地继续吓唬吴芙:“看到那口黑棺材了没?那是我用斧头,一斧头一斧头砍出来的,足够装下好几个你。” 说完,又快速几步走,速度的抓住了吴芙的左胳膊:“我今儿个一定要把你装进去,让你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 在男子的大手抓到吴芙的那一瞬间,她再也绷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哇呜……你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个坏人,快放开我……妈妈,救我……” 前天吴芙吴传打哭我们姐弟俩后,我奶奶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她摸了摸我的头,也不管我到底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着:“妹崽啊,不要欺负人,能被你欺负的,都是可怜人,我们做人要善良。” 接着又说:“妹崽啊,也不要怕被欺负,会去欺负她人的人,都是弱小之人,只管打回去,让她明白你不是好欺负的。” 最后还说:“吴芙是你的姐姐,是一家人,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不管你有多气她,奶奶还是希望你能稍微护着她些。” 看着被男人拖着往教室外走的吴芙,我盖好保温桶的盖子,扛着凳子就冲了出去。 我们学校穷,课桌配的不是椅子,是四十厘米长的板凳。 关于大人,除了我爸,其他人,我都是不怕的,不管他们的面部表情有多凶狠恶煞,基本都是吓唬我,不敢真打我,若是真打了我,我爸也会为我讨回公道。 可若我爸打了我,那打了就是打了。 白挨一顿揍。 男人快速转身,躲过我的板凳攻击:“嘿……你这女娃娃,胆还挺大的嘛。” 惯性使我往前冲出去好几步,差点摔倒。 回转身,扛着板凳,继续像只初生不怕虎的小牛犊,撞向男人。 “刘老师!快点走,有人要把吴芙装进棺材里,卖掉。”也不知道是那个小机灵鬼,溜出去学校,把住在附近的刘老师叫来了。 “咳,你这瓜娃子别乱说话,我就是过来吓唬吓唬她,让她以后不敢欺负我闺女……” 看到老师衣角的那一刻,我手里的板凳就丢到了男人脚下,扯着嗓子就嚎啕大叫了起来,眼泪哗啦啦的流。 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男人:“……” 吃瓜看戏的小石头们:“……”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吴芙,像是被我嚎的那一嗓子给惊呆了,自己的哭戏都忘记演了。 刘老师快步走过来,一把抱起了我,拍了拍我的后背,语气不善的对男人下达了逐客令:“出去!吓坏了小朋友,让她们今晚做噩梦了,你就不怕她们家长找?” 这天之后,吴芙英勇无敌的大姐头形象,彻底崩塌。 除了那几个和她玩的极好的,无人在再听她的命令去孤立她人,想和谁玩就和谁玩。 其他人看我的眼神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是我的存在感极低,他们自然而然就把我当空气了,而今却稍微带了点刻意。 “我爸说,会咬人的狗,都不爱叫的……”不知是那块石头,小小声的与小伙伴咬着耳朵。 第22章 小花园 01年,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星期六,晴天。 昨晚一场雷雨过后,山路边、田地角、树林里到处都冒出了蕨菜。 它们有着紫褐色的嫩茎,梢头卷曲如小孩子握住的拳头,大概是汲取了开春时第一分的天地灵气,特别肥嫩。 翻开草丛,欢快地掐一把蕨菜,用裙边兜着,喜滋滋地抱着,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家。 张开裙角,拉长裙边,献宝似的递给奶奶看。 奶奶淡淡的瞥了一眼我裙子上的蕨菜,十分嫌弃:“丢掉,家里还没闹饥荒,不吃这个。” 我很是闷闷不乐,蕨菜往大门口一丢,原地蹲着拿棍子捅蚂蚁窝。 撒气。 我可是听端午表哥描述过蕨菜有多美味可口的。 “蕨菜炒肉片,蕨菜煮汤,凉拌蕨菜,虾干炒蕨菜,香酥炸蕨菜……” 当时,他说得眉飞色舞,我听得口水直流。 “小梅花,走,带你去野炊。”端午表哥摸了摸我的头,牵着我的手走向站在马路上的一大群孩童。 看到两手空空的我,吴超第一个跳脚抗议:“哎,不公平,小梅花什么都没带哟!” 吴芙二话不说,气冲冲地往我手心里塞了一个大红薯。 白了吴超一眼,怒怼道:“她带了大红薯。” 自从那次吴传打了威仔,我与吴芙一直处于冷战之中。 但又保持着微妙的联系……若是有外敌,枪口一致对外。 吴端提着小铁锅一挥:“走吧,别计较这么多,这漫山遍野的野菜,还怕喂不饱你吗?” 吴超撇了撇嘴,很是不忿,小声嘀咕:“哼,你们就宠着她吧……” 无人与他争论,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去往老地方。 一个百来平米的长满浅浅绿草的空地。 空地中间流过一条半米宽的小溪流,溪水清澈,从高处砸落又弹起时,分叉掉落在青草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空地的正中央,由数十块红砖搭成的几个简易灶台,都是小小的,中间放柴火的部分,只有一块砖头的长宽。 “吴艳,你把那块青石板和土豆洗干净,在那切土豆片,等会我们烤薯片吃。” “好的。”吴艳低着头,提着一方便袋土豆走到了小溪的下游去清洗,她的身后跟着拿着根狗尾巴草瞎晃悠的吴波。 每次野炊,所有人中吃干饭的就吴波一人。 我都会听从端午表哥的安排去摘蕨菜、荠菜、芥菜和马兰头。 “吴芙,你把这些瓦片拿去清洗一下,等会用来烤土豆片。” “吴缘、吴超,我们仨先去捡柴火,小梅花去摘野菜吧。” 半个小时过后,一切准备就绪。 端午表哥交叉叠放好小木材,“喀嚓”两下,用火柴点燃了火,放上小铁锅,拿过一茶杯猪油,和几包方便面的调料包,就开启了他的大厨之旅。 端午表哥满脸自信,笑意盈盈:“你们就等着尝天上地下最好吃的美味佳肴吧!” 另一个灶台上,吴缘也把火烧了起来,放上两块瓦片,抹上猪油,待猪油融化,再放上切的薄薄的土豆片,用两个小竹子当筷子,来回翻面着。 吴芙与吴超烧火的灶台最大,可以埋进去六个拳头大的红薯。 吴艳已经切好一大堆的土豆片,此刻正在清理那块当桌子的大石板块,摆放好一片片巴掌大的树叶子,用自制竹筷子压好,免得被调皮的春风吹跑了。 我、吴芙与吴超正拿着从破伞上拆下来的铁签子,串巴掌大的小鱼。 吴超率先挑衅:“你速度好慢啊!我都串了三条小鱼了,你才串了两条。” 吴芙不甘示弱,冷哼一声:“串得快有个屁用,没把鱼烤焦,烤得好吃,那才是真本事!” “别吵了,开饭喽,大厨的第一个菜,新鲜出锅咯……” “好吃!好吃!”吴超的情绪总是特别夸张,眼睛犀利,还特爱斤斤计较,“哎,小梅花比我多一片土豆。” 吴缘立马给他夹了好几片土豆:“吃你的吧,饿不着你。” 这年代,方便面里的调料包是稀罕品,难得尝一回,哪怕所有的野菜、烤土豆和烤鱼,都是这个味。 大家都吃的非常开心,心满意足。 晴空下,森林里,荡漾着孩童们天真浪漫的欢声笑语,久久不停歇。 小白围绕着我们欢快的蹦跶,嘴里叼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麻雀。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邀功和想参与之意,不明而喻。 *——* 01年,农历二月十七,星期日,植树节的前一天,晴天。 威仔从小就身体不好,是个夜哭郎。 村里的土郎中给看了无数次,都不见好,最后得出他有小儿肝,需要用中药好好调理调理。 于是乎,我家后院就被开垦成药园子,里面有土郎中指导我奶奶种下的中药。 而我有样学样,在药园子的边上,围了一个独属于我的四平米大的小花园。 花园里种了很多映山红、山茶花、四棵半米高的青松和我妈托我舅带回来的葡萄树。 还有一个我拿瞎编过的小竹网挡住小沟渠,形成的小鱼塘,里面养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鲫鱼和数不清的黑色小蝌蚪。 我每天清晨刷完牙后,都要来这个小花园里瞧一瞧我那些含苞待放的花,盼望着青松快快长大,让我能够在上面挂上秋千,来回荡。 想想都开心。 每次看到我的小花园,我都会心情舒畅,在心里给每一朵小花苞取名,把那一只只小蝌蚪当作我的臣民,拿根棍子,驱使它们东躲西藏。 玩的不亦乐乎。 而今我面前的小花园,像是遭受了野猪袭击。 映山红与山茶花都不翼而飞了,只残留着些许绿色的枝叶,证明着他们曾经存在过。 四颗青松只剩下四个碗口大的洞,诉说着它们已经离我而去。 阻挡小沟渠水流的小竹子编的网被拆了,七零八落的扔在奶奶种的中药之间。 陪伴我许久的小鱼与小蝌蚪们全都不见了踪影。 我妈与我定下约定的葡萄,青翠的三十厘米的嫩芽被人掐断了,老藤被拔了出来,掰裂了…… 丢弃在一旁晒太阳。 妈妈说过只要我认真照顾,好好浇水,等结葡萄的时候,她就回来和我一起吃甜甜的葡萄。 可是现在,葡萄苗死了! 不知道被谁弄死了! 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我的脑门,脸一下子就烧起来了,眼泪哗啦啦的流。 嘴巴张张合合,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来! 葡萄苗死了! 妈妈不会回来了! 第23章 割伤脚 眼前破败不堪的小花园,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我的神经,最终,刺激着我发了疯般的满村跑! 是谁弄坏了我的小花园? 为什么要弄坏我的小花园? 为什么要折断妈妈买给我的葡萄藤? 我想不出来,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仿佛有人拿手在我脑海里肆意地搅拌着。 我疯狗般跑着,冲着,找了一家又一家人的后院,想看看是不是他们偷了我的映山红、山茶花和青松。 当我看到吴超家的前院里,刚刚种下没多久的映山红、山茶花和青松时。 我整个人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前院与他家的黄泥马路中央。 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眼泪糊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真切那些花苗树是不是我丢失的,可直觉告诉我,它们原本是生长在我的小花园里。 那些花骨朵,每一朵,我都看了不下百遍。 想摸,又怕碰坏了它们。 “哇呜……” 这一刻,我那迟迟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像是堤坝终于被洪水冲垮了,放声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梅花这是怎么了?” 一好心大婶上前来询问,扯着我的胳膊,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但这会儿的我就是一坨从心到身都腐烂的泥。 无论她怎么拽,我都不肯起来。 “是吴超!”威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指着吴超的鼻子骂,“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把我姐小花园里的苗,都拔了,种在他家的前院里!” “你才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吴超声音非常大,似乎被人冤枉让他异常愤怒。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拔了她的花!这些花草树木是我昨天从山上刚挖回来的!才不是从她小花园里拔的呢!” “就是!这几样花草,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随便上哪个山头,都能拔回来一大堆,我儿子用得着去偷你家这几棵破花草?” 中年妇女尖锐的声音,大概是吓到威仔了,让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看到那颗青松没?那上面可是有我姐扎的小皮筋……” 中年妇女立马呛声反驳:“那小皮筋是我扎上去的!不要以为就你姐有小皮筋!” “哭毛哭!你们两个死没出息的东西!”吴芙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手一伸,指挥小白,“小白,快上去,咬这小偷的屁股。” 小白是一只很听话的乖狗狗,指哪打哪。 在他即将扑倒吴超的瞬间,吴缘拿着长长的扁担冲了出来,对着小白的狗头就是一顿猛敲,敲的小白呜咽不已。 夹着尾巴逃跑了。 “老子没偷!让你冤枉我!老子打死你!”回过神来的吴超,猛得扑向了我。 吴威、吴芙着急忙慌的赶来救我,随后,打跑小白的吴缘也参与了进来。 “他们小孩子打架,金凤,你就别插手了。”有人在拉偏架。 不知是谁,踩着了我的拖鞋后跟,接着我被人撞得我往前一个踉跄,鞋掉了,光着一只脚。 还没等我找到鞋在何处,下一秒,我就被吴超猛力推入了玻璃渣子堆里。 锋利无比的啤酒玻璃渣,瞬间扎入我的脚丫之间,尖尖的头从无名指与小拇指间冒了出来。 那一瞬间的疼痛或许是太过疼痛了,让我脚冷得像冰块,似乎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我的周围,全是锋利无比的玻璃渣,像一把把尖刀,让我不由的就联想起奶奶讲过的“坏人都会下地狱,都要受刀山火海的酷刑”。 我这是被人推入了地狱了吗?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让我恐惧不已,全身僵硬了起来,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哇呜!”我发誓,我这短短的一生,从没哭得如此大声过。 瞬间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血!大姐姐!我姐的脚丫子被玻璃割断了!我姐会不会死啊?我不要姐姐死啊……哇呜……” 最先回过神来的威仔,小指头对着我,哭得比我还凄惨,仿佛我已经魂归故里了。 “让开!” 吴芙一把推开呆愣住的吴超,冲进玻璃渣堆里,腰往下一蹲,背着我就狂跑了起来。 “妈!救命啊!小梅花被玻璃割伤脚了,流了好多血!” 当吴芙紧张兮兮的背着我狂跑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一滴滴的滑落,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了我的不正常。 这时的我,明明痛得不得了。 可回头看着绽放在青石板上的红色血花,竟然诡异地涌上一股满足感。 一种被人深深在乎着的满足感。 似乎脚被割伤的痛,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值得我分出注意力。 吴芙的背小小的,背着我跑起来,一点都稳当,仿佛下一秒,就会来个体力不支,让我们两人都摔倒在地。 可却让我无比安心。 她可是无比英勇将我从地狱里拉了出来! 她是比妈妈还厉害的存在! “快!快用童子尿冲一冲!”大伯母气喘吁吁的走出房门,推着吴芙背着我走到后门口的小沟渠旁。 “芙妹,放小梅花下来,让她自己尿个尿淋一淋,你快去拿个筷子,再拿个碗,去我们家柴火灶的锅子底下,刮一些黑灰来,多刮点啊。” 大伯母吩咐完吴芙,立马推了推威仔:“去找你奶奶要几个用过的火柴盒过来,说清楚,是给你姐姐贴脚用的。” 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众人围着我团团转,已经不怎么伤心了,只是还在装模作样的抽抽搭搭。 听话的用自己热乎乎的尿,淋洗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刺激的我一阵哆嗦。 血与尿,混合着,流入清澈的小沟渠里。 吴芙急急忙忙的拿着半碗黑灰跑了过来,担心的问道:“妈,这么多,够不够,要不要我去罗婶婶家再刮一些来?” “够了够了。”大伯母接过碗,挖了一大捧黑灰,压在我的伤口上,手紧紧地握住我的脚。 吴芙很是新奇,紧盯着我的脚问道:“妈,这样就可以止血了吗?” “当然可以啊,锅灰可是个宝,包治百病的。” 回答完吴芙,大伯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警告道:“以后别去吴超家附近玩,脏!” 吴芙很是不解:“脏?哪里脏了?除了他家窗子旁铺了一大堆玻璃渣子,其他地方也不脏啊。”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我说的脏,是说他妈在做暗娼的脏,丢人现眼的脏。” 大伯母很是鄙视,不屑极了:“那个金凤,才三十出头,干什么不好,非干这肮脏的勾当!” “哦。”吴芙似懂非懂。 沉默了一分钟,她似乎还是没有战胜那该死的好奇心,打破砂锅问到底:“妈,什么是暗娼啊?” 第24章 干农活 “问问问!就你会问!”大伯母有些恼羞成怒,声音拔得老高了,“暗娼就是不要脸的陪人睡觉!” 骂过之后,大伯母的气还没有顺,伸出手指头,使劲地点了点吴芙的脑门。 “你长了眼睛,都没发现哪些修高速公路的青壮年,总是进进出出吴超家,你当那金凤为什么往自己窗户下堆那么多玻璃渣子,就是为了不让人去听她家的墙角!” 吴芙捂着脑门,撇了撇嘴:“切!陪人睡觉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我都天天陪妈睡觉,还整那么多玻璃渣子来防人听墙角,迟早把他们家的狗腿都扎破。” “……”大伯母一言难尽的望着不服气的吴芙,似乎在酝酿着高深莫测的话语。 好似火山即将喷发,让我不由得替吴芙捏把汗。 威仔用衣服捧着一大堆火柴盒冲来过来:“大伯母,我家的火柴盒都在这了,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外婆家问问。” “有五六个,应该够了。”大伯母递给我两个火柴盒,又递给吴芙三个,“来,把上面的擦火皮,小心翼翼的撕下来,可别撕破了。” 最终,我那个割到右脚无名指骨头处的伤口,以贴上一大堆火柴盒皮为终止。 打破伤风? 听都没听说过。 脚受伤了,住的地方又离学校远,人也被打上“蠢货”标签的好处嘛…… 就是将近一个月不用去学校,贼拉嗨皮。 *——* 01年,农历三月三,星期二,晴天。 今年开春后,我家附近的这条高速公路,大面上的,都修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少许人扫尾巴。 没了事做,我爸的大卡车,三天两头闲置在家,他要么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在家赌博到通宵,要么就钻到山里去放捕兽夹。 开春了,动物们都活跃了起来,让我爸布下的捕兽夹,几乎天天都有收获。 夹到的是小兔子、豪猪、果子狸之类的小动物,就留作自家吃。 我爸做菜的手艺很好,每一只兔兔,我都吃得心满意足。 夹住的若是梅花鹿就拿到城里卖,老爸从城里回来之时,总是会给我带些好看的头饰。 不用猜,肯定是丽丽挑选的。 外公拿着一盘红红的桃子递给奶奶,笑着说道:“今年的桃子被这些熊孩子,有一回没一回的,都偷得差不多了,只能匀出这么点给你们尝尝鲜。” 奶奶喜笑颜开:“你太客气了,没多少桃子,还惦记着这两个小家伙了,真是太有心了。” 外公摸了摸我的头:“那肯定要惦记的,怎么说都是我的外孙和外孙女呢。” 奶奶也摸了摸我的头,和蔼可亲的教育道:“看外公多疼你们啊,这周末可得要好好帮他们干些农活儿哦,可不能偷懒。” 于是乎,01年,农历三月初七,星期六,晴天。 我、端午表哥还有威仔,在外公的水田里,像小牛在泥巴里打滚般的拔着水田里的草。 “哎,威仔,你脚上有条蚂蟥。”端午表哥大喊一声,“啊,小梅花,你脚上也有一条蚂蟥。” 威仔立马吓哭了,着急忙慌地就想把蚂蟥扯下来丢掉。 端午表哥疾步向威仔走去,阻止道:“别扯!别扯!越扯它越会往里钻,要用力拍打它,它就会收缩掉下去,别怕,我来帮你。” 我坐到田埂上,望了了望趴在我小腿上,吸血吸得正欢快的蚂蟥,学着端午表哥的动作,一巴掌拍打在蚂蟥身上,淡定地看着它收缩,滚落,掉进水里。 这边的水田里,威仔吓哭了,那边的水田里,吴波、吴芙吓哭了…… “蚂蟥哦,会吸血的哦,还会在你身体里下崽,孵化出好多好多的小蚂蟥,把你吃得只剩下一张皮哦……哈哈哈……怕不怕?” 吴超用一根长铁丝,串了数十条蚂蟥追着吴波、吴芙和吴艳,满世界的跑。 仿佛吓得她们嗷嗷哭,他就成了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似的。 吴超往年也捉毛毛虫吓唬过我,被我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把棍子打落在地,一脚踩死毛毛虫后,他就不怎么来招惹我了。 嫌无趣。 田里的草拔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外公拿着筢子,哼哧哼哧地耙着田。 端午表哥带着我与威仔去水田附近的树林里摘三月泡。 成片的三月泡,红通通的,一丛一丛星星点点挂满枝头,个头和樱桃一般大小,样子就像缩小版的草莓,味道酸酸甜甜。 小心翼翼的避开刺,摘了满满一裙兜。 在清澈的溪水里涮一涮,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嘴里丢,甜甜的汁液在口腔里爆炸的瞬间,我就是全宇宙最幸福的那个人。 “你们三个小兔崽子,别玩了,过来拔秧苗,再磨蹭下去,天就要黑了。” 外公一声令下,我们三只小猴子立马归队,老老实实弯腰,一下又一下,重复地拔了半个多小时的秧苗。 累得腰酸背痛。 我与威仔力气不够,插秧苗的时候,插好的秧苗总是浮起来,被外公很是嫌弃。 “去,你们俩别帮倒忙了,拿着小竹篓去沟渠那边抓小鱼。” “好洛!抓小鱼去咯。” 威仔很听话,拖着小竹篓就往沟渠那边走,突然,很是兴奋地指着远处,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着:“姐,快看,那个石头缝里头有只大螃蟹!” “螃蟹!哪呢哪呢?” 吴超有对顺风耳和一双飞毛腿,威仔的话音刚落,他人已经窜到了威仔身边。 “那边那边啊。”威仔手指狂指前方,“看到没,看到没?它正在跑啊,快点快点,它要躲到石头缝里去了……” “让一让,让一让,看我的厉害!”吴超裤腿一卷,就跳入了小沟渠里抓螃蟹。 我盯着面前这只正在捕猎麦穗鱼的螃蟹,不明白他们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在它的大钳子颤动着往前夹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将手里小拇指大的根子,插到它的大钳子中。 流动的清水冲刷了混沌的水面,阳光重新将水底照得透亮。 麦穗鱼早已逃之夭夭。 夹住东西就死不松手的傻螃蟹,水淋淋地被我钓出了水面,嘴里吐着一串泡沫,与我大眼瞪着小眼。 “……”我是真得很疑惑,这有什么好玩的? 值得笑得那般畅快? 第25章 耍脾气 01年,农历三月初十,星期二,阴雨天。 这时候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意识觉醒了,还是听到了妈妈清明节会坐火车回来看我们的消息。 我渴望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 不安、烦躁、惶恐、焦虑等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暴躁地搅动着我那颗小小的心脏。 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我都忘记了她长什么样子,她会不会很生气? 这次回来后,她会像别人的妈妈一样留守家中?还是只是待几天又会继续外出打工? 想太多的后果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一点小事就会让我情绪爆发。 比如,奶奶夹给我的荷包蛋,目测没有夹给威仔碗里的大,我就会生气,把碗重重地放到桌子上,震得米饭都跳出碗来,接着把筷子摔到地上。 吓奶奶与威仔一大跳。 又比如看到奶奶给威仔系鞋带,却没有帮我系,哪怕我的小黑皮鞋上根本没有鞋带。 我也会气愤不已。 但我又死都不开口,就重重的关门,又重重的开门,再重重的关门……持续不断的制造大声响,来向他们表达我的不满。 弄得威仔一脸怕怕的问奶奶:“奶奶,姐姐这是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似的。” 奶奶一脸莫名其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羊癫疯……” 这一幕又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都生气这么久了! 我都在心里愤怒地咆哮数百次了! 他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果真就没有一个人真的把我放在心上! 我委屈极了。 脱下背上的书包,重重地丢在她们脚底下,嗷叫一嗓子,就冲出了家门,冲入了阴雨绵绵的小树林里。 “妹崽,回来!下雨天呢,别感冒了……” 我能感觉到十分焦急的奶奶牵着威仔追在我身后。 “妹崽,你快回来……” 嘴角上扬,有些小小的开心。 有种终于把奶奶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我身上的得意。 可这种得意没嘚瑟多久,就荡然无存了。 才不过三五分钟,奶奶竟然就不追我了……这让我好似被耍了,愤怒的情绪更加高涨,咬牙切齿的猛冲猛跑,鞋都跑掉了也不管不顾。 就让我死在山里算了! 反正谁都不在乎我! 哪怕我被野兽吃了,被毒蛇咬了,摔到天坑里了,也不会有人来替我收尸的! 埋怨、委屈与害怕等各种复杂的心情齐头并进,交织在我的心头,让我的眼泪流个不停,我这会儿是真的难过极了。 蒙蒙细雨和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清晨的森林,轻轻洗刷着春天的草木,让它们看起来格外青翠透亮,翠绿欲滴。 明明是能让人心旷神怡的好景色,却没有让我沉闷的心轻快起来。 泪早已流干的我,再也跑不动,气喘吁吁的在林间羊肠小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沿途路过的嫩叶子,都遭受了我的毒手,有一片没一片的扯下来,又立马丢弃在一边。 弄丢鞋子的脚,袜子也湿透了。 穿着极为不舒服,索性把两只脚上的袜子鞋子都脱掉,卷圈裤腿儿。 赤足踩入清澈的溪水中的那一秒,冷得我直哆嗦。 适应之后,就是小孩子踩着水花玩的浪漫。 用力一跺脚,水花四溅。 看着小鱼儿被我吓得躲起来,看着大田螺黑黑的肉缩回壳里,从石头上滚落下来,随水飘荡…… “哈哈……”我终于心情舒畅的笑出了声。 跑了老半天,又玩了半天的水,头发都湿透了,肚子也饿死了。 身旁一处映山红开的正绚烂,红艳艳,如浓烈的红妆,美不胜收。 跳起来,压下一大片枝头,扯着一大把花瓣就往嘴里塞,嚼得满嘴冒汁。 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就是怎么也吃不饱。 放开树枝,去找寻那酸甜可口,qq弹弹的红树莓……嗯,吃了一大堆,还是没吃饱…… “……”似乎还有点越吃越饿的感觉。 雨已经停了,戴着草帽的太阳也斜斜地挂上了天空,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早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我若是再在山里浪荡下去,晚饭只怕也赶不上了。 漫山遍野的撒欢了一大圈,我大约只是绕着村庄跑了个半圆…… 五百米开外,那个正在农田里干活的伯伯,我认识,阿娥的爸,我的隔壁邻居,阿方伯伯。 “咕噜咕噜……”肚子又擂起了战鼓,逼迫我赶快采取行动,给它找些吃的来,不然它就要造反了。 装作根本就没有发现阿方伯伯般快速往前跑去,在离他大约一百来米处,扑通一声砸到水田里,闹出一声超大动静。 果不其然,阿方伯伯马上发现了我:“小梅花,你这老半天,跑哪里去了,你奶奶都快急死了,快,跟我回去。” 我装出一副突然被发现的惊恐模样,爬起来就继续往前跑……不出所料,没跑出十米远,就被阿方伯伯扯着了后脖领子。 “你这小女娃,气性也太大了,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还不回家。” 全身水淋淋的我,扭扭捏捏反抗着,卖力地表演着极力想逃脱恶魔魔爪的戏码…… 最终逃脱不得,被阿方伯伯强势夹在腋下,捉回了家。 奶奶拿出我之前跑丢的那只鞋,解释道:“之前不去追你,就是看到你越跑越快,怕你急了,慌不择路的跑到深山老林里,才没有再追你的。” 闻言,我抬头望向了奶奶的脸,担忧心疼的表情,明晃晃的显露在上面。 我突然就释怀了。 奶奶没有因为我耍脾气,使性子,就任由我在山里面自生自灭。 她去找我了。 那只鞋,就是铁证!是她爱着我的铁证! *——* 01年,农历三月十一,星期三,阴雨天。 妈妈回来了。 望着这个背着黑色大背包,拖着蓝色行李箱的陌生女人。 看着威仔喜笑颜开的扑到她怀里撒娇,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些天让我躁动不安的是“妈妈”这两个字,而不是眼前这位笑面如花的年轻女人。 她于我,和路边的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我们不是在家里见面,而是在街上偶然遇见,她是不是也认不出我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 不可能认得出吧…… 毕竟,我们四年多没见过了,我也从四岁的超级矮冬瓜,长成了八岁多的小矮冬瓜。 第26章 翻烂账 “高兴坏了吧,都傻眼了。”奶奶从背后用力地推了我一把,“快去你妈妈那儿,她很想你的。” 我顺势抱着妈妈的大腿。 有些闷闷不乐。 妈妈眼里也没有我,她正乐呵乐呵抱着威仔贴贴贴。 与威仔亲热够了的妈妈,放下威仔,摸了摸我的头,一手一个,牵着我和威仔,走进家中。 妈妈放下大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大水枪递给威仔:“威仔,这是妈妈买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威仔欢天喜地接过大水枪,笑得牙不见眼,大声说道:“我好喜欢,谢谢妈妈。” 看着威仔拿着礼物在客厅里又蹦又跳,开心的像只吃到松果的小松鼠。 我的心情更加失落了。 “小梅花,这是给你的礼物。” 妈妈手里的礼物是一个蓝白撞色的复读机。 这时的我还从没见过复读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直愣愣地望着妈妈。 妈妈点了点复读机上的一个按钮,笑着鼓励我:“你按一下这个按钮。” 我很用力地按下按钮。 复读机里的磁带转了起来,里面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 她说:“小梅花,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早上要记得先刷牙再吃东西哦,不然会长蛀牙的哦,女孩子长了黑黑的牙齿,会不好看哦。刷了牙,就要好好吃早餐,才能够长高高,长胖胖哦。” 磁带间隔了十来秒的空白时间,又继续响起妈妈的声音。 她说:“小梅花,晚上好,今天一天过得开心吗?有没有听奶奶的话?有没有好好吃饭?妈妈今天很想你哦,晚安,乖女儿,做个好梦。” 妈妈拿着我的手指,按了复读键,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小梅花,想妈妈了,你就用复读机听听妈妈的声音吧。” 我直勾勾地盯着妈妈,紧紧地抱住还在循环播放的复读机。 欢喜过后是满满的失望。 妈妈,不会留下来。 *——* 夜半时分。 我被尿意憋醒了。 我平时不起夜的,只是今天妈妈回家,一大家子给妈妈接风洗尘,我贪嘴,多喝了两杯汇源果汁。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加班加点的打工赚钱,你竟然还去找你的老相好,是当我死了吗?” 爸妈的房间,传出妈妈尖锐的声音,厚重的门,也关不住她的愤怒。 “哼!”爸爸冷笑一声,“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外出打工是真的为了这个家,还是为了躲我……” 爸爸讽刺的冰冷声音,总是能让愤怒的人冷静下来,妈妈的声音弱了些:“我躲你什么?我都给你生了一儿一女了,我为什么要躲你?” “呵呵!吴运娣啊,你说得还真是比唱的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些花花肠子……” 妈妈又愤怒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冤枉,尖锐且委屈:“我有什么花花肠子,我能有什么花花肠子,论花花肠子,谁比得过你这万花丛中过的冬赖子!”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都和我定下婚约了,你还想着同你老板的儿子私奔……自古以来,聘为妻奔为妾,你以为人家真想娶你?不过是想养个小老婆罢了!” “私奔?”妈妈很是疑惑不解。 “对!私奔!那小子写了一大堆你们曾经甜甜蜜蜜的废话,信尾还约你私奔,可惜信落到了我的手里,被我截胡了!” “截胡了?”妈妈不敢置信地尖叫着,“你扣我信!你懂不懂什么叫作尊重!” “……”他们在争吵什么? 听不太懂,尿也憋不住了! 我夹住腿,小碎步快步奔向后院的旱厕。 *——* 01年,农历三月十二,星期四,清明节,阴天。 自从那晚爸妈吵架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很诡异。 两人都冷着张脸,横眉冷对着。 威仔吃饭时,都变得小心翼翼,总是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偷摸着瞄爸妈的脸色。 我们村移民到现在这个山旮旯里,不过二十多年,爷爷奶奶也都健在,所以,我们清明节扫墓,是要去爬那又陡又高的石头山,祭拜祖宗。 威仔也得去认门子。 我爸指着草比人高的大山坡,疑惑的问道:“老大,那一座坟是爷爷的?” 大伯父手里拿着砍柴刀,回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几年没上来扫墓了,这得问爹,这几年都是爹独自过来给爷爷扫墓修坟添土的。” 爷爷气喘吁吁的站在半山坡上,扫视了一圈坟地,手指头一指,下达命令:“在那一片,去,把那一片的小树灌木丛砍掉。” 大人们砍树除草,小孩子们当然是四处找油茶树摘茶耳朵,运气好的,还能找到茶树包。 肉呼呼的茶树包,质地肥厚。红的像桃子,青的像苹果,白的像馒头。 是我们小孩子都喜欢吃的零嘴,但数量稀少,可遇不可求。 “妹妹!”清亮含笑的声音,从我头顶上的油茶树上传来。 抬头一看,油茶树上坐着一个男孩子,稚气的脸上有着人畜无害地笑容,一看就是一个被父母十分宠爱的纯良孩子。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男孩晃了晃手里乳白色的茶树包,嬉笑着问道:“妹妹,要吃茶树包吗?” 他手中的这枚拳头大小的茶树包,已经自然脱了皮,是最好吃最甜的那种。 我一双小手往前一伸,静静地望着他,示意他丢给我。 “哈哈……”男孩笑了一声,猴子一般,飞快地爬下了树,“妹妹一点都没变呢,还是这般坦率。” “……”我们很熟吗? 嗯!熟!肯定熟!他都如此大方地把茶树包放我手心里了,不熟也得烤熟! 咬一口,汁水充足,爽脆清甜,美得让人冒泡泡。 “有这么好吃吗?都美得你眯上了眼睛。” 咽下甘甜的汁水,一睁眼,就看到这人正在舔嘴唇,像只贪吃的小馋猫,蠢蠢欲动却又克制着。 伸手把咬过一口的茶树包递到他嘴边。 “妹妹,你这是给我咬一口吗?” 男孩那双乌黑的瞳仁里闪着耀眼的绚丽光彩,晶莹透亮,似乎装下了整个太阳。 第27章 争个宠 最后,这个拳头大的茶树包,在我一口,他一口中,开开心心地分食完毕。 “话话,别玩了,快点过来拜祭你太爷爷。” “等一下,妈妈,我马上就来。” 男孩跑出四五米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回跑,拉起我的手,往我手心里放入一个东西,又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颗话梅糖。 “……”好吧,我想起来了,他是和我有来年之约的吴话。 *——* 01年,农历三月十四,星期六,晴天。 这几天,不只是我变得患得患失,烦躁不安,威仔也开始调皮捣蛋了起来。 不是拿水枪射我和吴芙,就是拿小石头扔我们,而我总是会顺势而为,嚎啕大哭起来。 哪怕根本不怎么痛,也要哭得人尽皆知。 每次这样,妈妈都会蹲下来,一边抱一个,语重心长地对威仔说:“儿子啊,你是男子汉,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姐姐,不能像这样欺负姐姐,这是不对的。” “好的,妈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保护姐姐。” 威仔认错的时候,是嬉皮笑脸的,认完错后,转头又偷拿奶奶的香,点燃了,追着我和吴芙烫裙子。 “哇呜……” 在我又一次被弄哭后,我爸甩了手中的字牌,愤怒地冲入小竹林,扯断一根竹枝条。 一边扯掉上面翠绿的竹叶子,一边骂骂咧咧:“操你妈逼的,老子今天非得好好修理你一顿,让你手欠!老是去惹那爱哭鬼!” 威仔见势不对,手里的香一丢,就躲到我妈的屁股后面,寻求庇护。 可我妈没有护他,反而把他从身后拉了出来,推向我爸。 我不知道是不是威仔恶作剧太过频繁了,还是我夸张的哭喊声太让人心疼了。 从而,让我妈也赞同“小树不修不直溜”。 只见我爸利索地掀开威仔后背的衣服,竹枝条抽上了他雪白的后背上,留下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红痕。 看得我眼皮直跳,咬紧了嘴唇。 “知道错了吗?还打不打姐姐?”我爸恶狠狠地问道。 “痛!好痛!好痛痛!”回答他的是威仔嗷嗷乱叫。 我爸的动作很快,下手也重了很多,似乎只是一眨眼间,又往威仔抽了十几下,曾经雪白的后背变得一片通红,有些地方还冒出了血珠子。 看着就痛极了! “……”我很不能理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疼得上蹿下跳的像个蚂蚱似的弟弟,我的心像是被插入了数把锋利的匕首,脖子也被掐得死死的,心跳与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错了没?你个三番四次都教不会的蠢东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姐姐!” 以往,威仔的认错,是张口就来,可这会儿,他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竟然还敢反驳暴怒中的爸爸:“我没错!” 威仔越是耿着脖子跳脚,我爸打得越狠:“你没错!还你没错!让你没错!” 我妈竟然还在旁边帮腔:“这么小,心就这么狠!老是欺负姐姐,怎么教都不听,说谎成性,今天不把他打服,将他彻底板正过来,以后还不得进少管所啊……” 眼前的这一幕很魔幻。 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摸了摸手臂,我能明显地感受到手臂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我很冷! 冷得牙齿发颤! 我只是想争个宠,获得父母的偏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牌友一看不下去了:“可以了,可以了,别打了,小孩之间,打打闹闹的很正常啊,长大了,懂事了,就不会这般调皮了。” 牌友二连声附和:“就是就是,小孩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的!今天打得鼻青脸肿,恨不得永世不相往来,明天又好得像同穿一条裤子,钻一个被窝了。” 威仔的后背,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找不出一块好肉来。 我妈快速进了厨房,拿着盐罐,走到我爸身边,挖出一大把盐,抹上威仔的后背:“算了,别打了,用盐巴消消毒,杀杀菌,免得发炎了。” 后背被打开了花后又被涂盐的威仔,是我终身的心理阴影。 是我一生的愧疚。 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张大到极致的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整个人躬成熟透的虾米,在地上滚来滚去,蛇一般地扭个不停。 最终,像条濒临死亡是鱼。 眼睛突出来,毫无焦距的望着我。 年少无知的我,自以为是的以为,只要我足够乖巧,弟弟足够坏,就能够理所应当的夺得父母的关爱。 我夸张的表演,只是想要他们批评弟弟,然后好好抱抱我,亲亲我,告诉我,相比较不听话的坏弟弟,他们更喜欢我这个乖姐姐。 而眼前的这种情况,是我从没想到过的。 我想说没那么严重,想说我夸大事实了,可我的嘴巴张张合合了无数次,始终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我不敢认错! 我很害怕! 我怕那抽人极疼的竹枝条,落在我的背上,将我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然后再被抹上盐巴…… 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时候的我,压根不知道,我的父母正面对着一团糟的婚姻,钱难赚的窘境,输红眼的愤怒…… 也不知道,身心疲惫的父母会借故迁怒不听话的孩子,来宣泄他们的焦虑、无能与不满。 更不明白,很多父母只是身体长大了,内心深处从未长大,他们同样会疲倦、悲伤、犯错误…… 我只知道,若是我不同威仔争宠,他就不会被打。 是我害他被打的这般凄惨! 自责与懊悔,深深淹没了我整个心腔……让我坠入无边的黑暗。 全都是我的错! *——* 01年,农历三月十六,星期一,雷阵雨。 这两天,我的感知很弱,似乎总是睡不醒,宛如行尸走肉。 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些声音。 他们说我父母把大卡车卖了,一起去了广州赚大钱了,说我即将成为有钱人家的小公主,会有花不完的钱。 我对金钱无感。 父母的离去,亦没在我死寂的心上激起一点波澜。 第28章 睡猪槽 “看!老鼠崽子!”吴超兴奋地跳到我面前,两只手指头,捏着一只小老鼠送到我眼前。 这是一只刚刚出生没几天的小老鼠,身子只有我的大拇指大,通身粉粉的,没有一点毛,眼睛还没睁开。 “切!好没意思!一点反应都没有……”吴超撇撇嘴,手里的小老鼠随意地往旁边一扔,“哎,你们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 无毛的粉红小老鼠,颤颤巍巍地在草丛上爬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鬼使神差的,我把它捡了起来,放在手心里,轻轻托着。 吴芙离我远远的,似乎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嫌弃:“小梅花,快丢掉,那是老鼠,脏死了!” 我没有理会吴芙。 此刻我手心里的老鼠,不是老鼠,只是一只失去了父母的可怜虫。 若我不将它捡回去抚养,它必死无疑。 它实在是太弱小了。 毫无生存能力。 拿出一个装糖果的铁盒子,放上我穿不了的小袜子,再把小老鼠放进去。 用洗干净的旧针筒,抽一点倒入瓶盖里的纯牛奶,小心翼翼地怼到小老鼠的嘴巴里,轻轻推送。 粉粉的小老鼠,在我精心照顾三天后,长大了些许,小巧的耳廓冒了出来,脚趾头也分叉了,身上浮现一层雾一般薄薄的绒毛。 我这正认真观察着,下一秒,小白温热的舌头从我的手掌心里划过,就把小老鼠叼走了。 “……” 呆愣三秒后,我扯着嗓子嚎叫了起来:“哇呜……” 这是自从我爸妈打威仔那天后,我第一次开腔哭喊,声音尖锐无比。 似乎压抑在我心中许久的自责与懊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出。 我的小老鼠! 我辛辛苦苦养了五天的小宠物啊!眨眼间,就这么,没了…… 见我哭得太伤心,小白回来了。 摇着尾巴,围绕我转了好几圈,似乎想要安慰我……然后,把那只沾满口水的小老鼠吐了出来,用鼻子将它往我的方向拱了拱。 小白的那双无辜的豆豆眼里,明晃晃的显示着:对不起,别哭了,让给你吃吧。 看着脑袋瓜子爆了浆,死得不能再死的小老鼠。 我抱紧小白的脖子,哭得更大声了。 *——* 01年,农历三月二十八,星期六,晴。 一大清早,太阳刚刚升起,柔和的阳光,斜斜地透过树叶,洒在流水潺潺的小沟渠旁的野草上,嫩叶一片新绿,流光四溢。 我认真地刷着牙,看着一坨坨牙膏泡泡顺水而下。 “老婶子,老婶子,狗蛋叔喝醉了酒,睡在我家猪槽里……” 一大叔快步跑到奶奶面前,慌慌张张的说道:“早就过了喂食时间,我害怕我家老母猪饿疯了,咬伤了狗蛋叔。” 狗蛋,我爷爷的名字……嗯,我奶奶的名字也不好听,叫贱妹。 他们那年头,流行贱名好养活。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喝了几两猫尿,就真把自己当头猪了!摊上这么个玩意儿,我前世得造了多大的孽!” 奶奶骂骂咧咧地放下搅拌红薯粥的大勺子,抽出正在燃烧的木柴,舀一盆清水,“滋啦”一声,浇灭了火。 “小梅花,洗完脸就过来搅拌粥,别让粥糊底,有浓浓的红薯香味了,就把火灭了,等奶奶回来给你盛粥,别烫到了。” 奶奶摸着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叮嘱完毕,一脸歉意地转头,面向来人。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马上去找几个人,把那老不死的给抬回来。” 三分钟后,我搅拌着粥,看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从我家门口路过。 奶奶拿着麻绳走在最前面,怒火中烧:“丢脸死了!今儿个的老脸,都要被你那混账爹,丢尽了。嫁给他,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大伯父与阿方伯伯抬着一个竹制躺椅走在奶奶身后,他们后面跟着好几个去帮忙顺便看热闹的叔叔伯伯。 一个小时后。 捆绑在躺椅上的爷爷,被大伯父他们抬了回来,放在我家前面的大马路上。 脏兮兮的他,正在极力挣扎,气急败坏地撒着酒疯:“你个不孝子!捆绑老子!你要下地狱受千刀万剐的!” 鼻青脸肿的大伯父,喷出一口气,吹掉插在鼻子里的两条卷起来的纸巾,丢下一句:“娘,你看着办,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见好大儿拍拍屁股走人了,爷爷变得异常激动,面目狰狞,口水狂喷。 “匡贱妹,快点给老子松绑,你的夫纲被狗吃了吗?前世不修,才让老子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老子娶头猪,也好过娶了你!” 爷爷奶奶的夫妻感情超级糟糕。 彼此憎恨着对方,相互把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全部归于“就因为当初瞎了眼,和这个人结了婚”。 我曾听外婆幸灾乐祸的说过,在威仔出生的那年,奶奶六十岁时,爷爷把奶奶赶出了家门。 奶奶很傲气,立下“老娘从今往后,绝对不会要你个糟老头子一针一线”的誓言。 便背着一个大布袋,拿着一个饭碗,捎上一根打狗棒。 就去乞讨。 一边走一边转着音儿唱:“各位父老乡亲,望你们行行好,发发善心,打发我一点吃的吧。” 外婆直夸奶奶乞讨歌唱的好,让她笑弯了腰。 这时候,大伯父一家在海南岛,三伯父在珠海打工,我爸正改过自新在外打工赚钱养老婆孩子。 就我妈带着“自闭症”的我与六个月大的威仔待在村里面。 我妈用背带背起威仔,牵着我,快步上前,拖住唱到了村口的奶奶:“妈,爸不养你,我养你,就是要麻烦你帮我带好这两个小人儿,我好和阿冬一起在外面赚钱养家。” 奶奶接受了妈妈的好意。 从这一天起,到现在为止,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和威仔五年多。 在我印象中,奶奶对谁都温柔,唯独对爷爷,恨不得喝他血,吃他肉,一提起他,就满脸怒容,像个来自地狱里的恶鬼。 怨气冲天! 此刻她疯了般的跳着脚,怒骂爷爷。 “你以为老娘愿意嫁给你!你个没用的东西,给你生了六个孩子,你让我做过一个月子没?生完娃才三天,我就要煮全家人的饭菜,洗全家人的衣服,还要打猪草喂老母猪和小猪仔……” 第29章 玩滑草 “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爷爷更气愤了,眼睛都开始往外突了,像个僵尸片里发狂的老僵尸。 “当年我族叔,给了八百块钱,抱走了刚满月的阿冬!你个拎不清的,追了三十多里路,楞是把他给追回来了!” 哪怕整个人被麻绳捆绑在躺椅上,爷爷依旧气得奋力捶胸口,仰天咆哮:“那可是七二年的八百块啊!有这个本钱,这些年,我随便做点生意,都发达了!发达了啊!” “啊呸!”奶奶往爷爷的方向吐着口水。 “你还好意思提!虎毒不食子,卖儿子的钱,你用得也能心安?你没怀胎十月,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舍得!” “你就是个胡搅蛮缠,不知好歹的泼妇!鼠目寸光!我族叔可是高级军官!要不是当年在战场上伤了命根子,这等好事哪里轮的到阿冬头上!我是把他送去富贵窝!不是丢他入火坑!” 冥冥之中,似乎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 若当年,我爸被卖掉了,或者我外公答应华老师让我妈当童养媳,亦或者我妈跟老板的儿子私奔了…… 随便哪一环出点小差错,也就不会有我的出生了。 *——* 01年,农历四月初三,星期三,晴。 谷雨过后,暮春时节,暖暖的风,吹绿了大地,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光。 美术课上,曾钰老师领着我们自制风筝。 “竹片交叉十字,短的横着放,长的竖着放,然后用十厘米长的那根绳子绑好……” 有些心灵手巧的同学,飞快地就做好了骨架,画好了风筝纸面,举起向曾钰老师讨表扬。 曾钰老师一点也不吝啬表扬,逢人就夸。 “呦,林同学画的燕子不错,嗯,李同学的毛毛虫也画的很传神,那个,张同学的蝴蝶也非常漂亮。” 我很爱画画。 虽然很多时候,我画的画,所有人都看不懂,只觉得我是在鬼画符。 我依旧很享受画画。 上午做好风筝,下午不上课,全校师生都去学校后山上的那片空地上,放风筝玩。 眼前的空地,绿草如毯。 微风低低吹过,似绿水前潮两岸阔,高低错,掀起的浪浮无边无际。 那些放风筝的人,都像是这碧草海洋里的小舟,或快或慢,穿行其间! 孩童们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传出。 风都吹不散。 宛如海浪清涌,又像海鸥欢快的鸣叫声,别有一番风味。 而我是海洋边上的一座礁石。 一动不动的望着风吹草低,行人踏草浪而去,身后跟着各色各样的风筝。 或腾空飞入高高的天空,或坠落在地被拖着前行。 “小梅花,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腕,拖着我往后走,远离人群。 来人有着一张胖胖的福气脸,正笑眯眯的望着我,握在我手腕上的肉肉手掌心,很是暖和。 是朱砂。 我不想动,我运动天赋很不好,就想站在原地装石头。 静看人间烟火。 可他握得太紧了,我挣脱不了,越挣扎这人握得越紧……都握疼我了! 算了,懒得再挣扎,跟着他走吧。 “到了。”朱砂利索地放下扛在肩膀上的板凳。 这是后山背阴处的小山坡。 坡度大约四五十度角,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与山底下,目测三十多米的距离。 “小梅花,你看着,我先给你示范一下板凳滑草,很好玩的,会让你把所有烦恼,通通忘掉。” 话毕,朱砂弄翻小板凳,小腿一跨,坐了上去,双手抓住板凳腿,两条腿往后一蹬,再抬起来。 “滋溜”一下,风驰电掣般地滑出去老远。 “啊……爽啊……”少年的声音,活跃而清脆,兴奋中透着浓浓的欢愉之情。 一滑到底的朱砂,麻溜地站了起来,双手举起来,交叉挥舞着,双腿蹦跳着:“小梅花,真的好好玩哦!” 蓝天苍苍,翠野茫茫。 山脚吹来暖风,草遇风低头,好像一江春水往上流。 那一袭白衣白裤的少年郎,站在草浪起起伏伏的山脚下,抬头仰望着我,笑容明媚灿烂。 好心情是会传染的,特别是单纯的孩童之间,让我不由之主地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或许是我经常面无表情,这突然的一笑,让朱砂猝不及防。 直接给他整傻了。 “……”他都发呆了,我理所当然地放目远眺,看天边的云卷云舒,去留无意。 “哎,小梅花,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可不可以多笑笑?”朱砂不知何时爬上了山坡,来到了我的身侧。 “……”管的真宽。 无视他。 可我无视他,他不无视我啊,后腰一搂,双手抱着我放入板凳里,他紧随而来的也坐进来。 虽然我们两都是孩童,但四十厘米的板凳,倒过来坐两个人,还是有点挤的。 特别是朱砂还是个肉乎乎的小胖墩。 “小梅花,抬起脚,要起飞咯……” 我听话地翘起脚来。 一路向下,暖和的阳光洒在身上,柔和的春风吹拂在脸上,让人感到通身暖洋洋的,惬意极了。 我赞同,呼呼而过的风,真的能吹走人的烦恼。 人间处处有浪漫。 “你们好狡猾啊!居然躲在这里玩滑草,我们也要玩。”吴超的高音喇叭,突兀地出现,打破了这一方如诗如画的春情。 肖赢与朱砂,一个站在山顶,一个站在山脚,仇人相见,都黑沉着脸,彼此对望着。 吴超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诡异的气氛有何处不对,哈哈大笑着跑到我们身边,拿走了朱砂脚边的小板凳。 “借用一下,用完还你……天下第一滑草高手驾到,闲杂人等,速速退避,撞死了别怪我。” 猎豹捕食般快递地冲到了山顶上,板凳一放,人往上一坐,宣告天下:“呦呼……我来也!” 吴超高音喇叭的宣传效果可不是盖得,不过三五分钟,就有数十个小朋友发现了这处好地方。 “靠!滑草啊!我也要玩,走,拿板凳去。” “走走走,快走……” 炸炸呼呼的小朋友跑走了,转眼又拿着板凳嘻嘻哈哈的冲过来了。 我们身边尽是些爬上滑下的小朋友,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偶尔有那么个不小心的,还会撞到朱砂的肩膀。 惹得他愤怒的声音都颤抖了:“妈的,都怪那显眼包,把人都招惹过来了!” 我默默地走到旁边,寻了棵小树,席地坐在嫩草上,背靠着着树干,低头垂看微风下翩翩起舞的小草。 手掌张开,慢慢地抚摸上去。 哈哈,好痒。 好玩。 第30章 劳动节 01年,农历四月初九,五一劳动节,晴。 我、威仔与端午表哥,又滚到了外公的水田里拔秧苗,上次倒腾的是一小部分早稻,此刻才是大头。 所以,二姨夫、二姨妈和辉表哥都被逮到了水田里,勤勤恳恳地插着秧苗。 当年移民分田的时候,是按人头来算的,外婆生了一大窝子,他们家的田是村里最多的。 女儿们嫁出去后,这些田,依旧由外公种着,将来全都是舅舅的。 长十多米,宽近十米的水田,里面的秧苗都拔光,用稻草捆成一捆捆后…… 端午表哥带着我们两姐弟偷溜去抓青蛙。 这时节,田里的那些小蝌蚪,都长成了一只只小孩拳头般大的肥美青蛙。 看着受到惊吓的青蛙们,从水田里跳入草丛里,我的眼前仿佛飘过一盘盘“红烧青蛙”、“葱爆青蛙”、“泡椒田鸡”等等…… 馋得我直咽口水。 端午表哥的捕蛙神器是一杆钓竿,绑在上面的绳子上挂着田螺肉,用力把绳子抛得远远的,十分有节奏地一拉一拉,钓着青蛙。 这些傻青蛙和那傻螃蟹一个样,咬住诱饵,就死不松嘴。 端午表哥一手抓住青蛙的大半个身子,一手掐住它的嘴巴,迫使它张开嘴,小拇指灵活的一勾绳子,抽出了青蛙嘴巴里的田螺肉,继续钓下一只傻青蛙。 端午表哥把手里的青蛙丢入竹背篓里,盖上盖子:“威仔,不是你那样网青蛙的,来,表哥教你。” 端午表哥握着威仔的小捕鱼网兜,面容严肃,小心翼翼地靠近田埂上的青蛙,快准狠地罩了下去。 立马收获一只在网兜里蹦蹦跳跳的大青蛙。 “哇喔!表哥,你可真厉害!一下子就抓到了呢。” 我的捕蛙神器是一把用竹条和尼农绳自制的弓箭,箭是从破伞上拆下来的伞骨,用石头磨出了锋利的角。 两三米开外,我盯上的青蛙,都是一射一个死。 去年冬天,还用它射过不少麻雀。 被吴芙哭着怒骂:“小鸟那么可爱,你怎么杀它们呢,就没什么小动物能活着从你眼前走过,你个冷酷无情的大魔鬼!” “……”可爱吗? 可我想吃爆炒麻雀。 拿起刚刚射出去的箭,看着上面挂着的那只大青蛙,它还活着,一双有力的大腿,还在奋力蹬着,妄想逃跑。 我似乎对生命真的很漠视,没什么敬畏之心,在我眼中,这些小动物从来不分可爱还是不可爱,只分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我的身体里,或许真的住着一只贪吃的大魔鬼。 “抓不到没关系,你还小。”端午表哥摸了摸屡战屡败的威仔的额头,微笑安慰着,“我们来玩青蛙比赛吧。” “青蛙比赛?”一听有好玩的,威仔沮丧的表情一扫而空,笑面如花地望着端午表哥。 “嗯。我们一人一只青蛙。”说着,端午表哥从竹背篓里掏出一只胖青蛙,“给它的腿上绑上绳子。来,这只你先拿好。” 接着,端午表哥又抓出一只胖青蛙,同样给它的腿上绑住绳子:“好了,现在我们把它们同时丢到小沟渠里,看它们谁游的更快。” “比赛开始go!” 端午表哥喊完口号,“噗通”两声响,两只青蛙入了水,奋力往前游去,似乎这般就能逃出升天。 欢天喜地的威仔,握住绳子,呐喊助威:“加油,小呱呱,你可以的!” 绳子很短,不过两三米长,一下子就分出了胜负。 然后,威仔与端午表哥开开心心地把绳子收回来,再次让两只小青蛙,扑通一声跳下水。 “比赛开始go!” 如此循环往复n次。 我晃了晃手里的箭,看着上面还在蹬腿的青蛙,很想问它一声:若是可以选择,它想选择那种死法? 是被粗暴地一射毙命,还是被温柔地折腾死? 或许它会回答:请你们做个人,我想活着离开。 可惜它太弱了。 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只能任人宰割。 *——* 01年,农历四月十九,星期五,晴。 学校的后山上,有一棵两个大人手牵着手才能抱住的桑葚树。 因年岁久远无主人,自动充公,归入学校。 以前学校还有六年级的时候,那些早恋的学生们,会在毕业前夕,用削笔刀在桑葚树杆上刻上彼此的名字,许愿彼此永不分离。 而今我们学校砍掉了六年级,没了小升初的升学率的压制,更加放飞自我。 动不动就全体学生不上课。 秃头体育老师拿着哨子吹得哔哔响:“全体同学!准备好了吗?” 同学们答复的声音很响亮:“报告老师!准备好了!” “排好队,两队并排往前走,大家一起上山摘桑葚去,不用抢,每个人都能吃到撑!” 秃头体育老师一声令下,明面上,大伙儿都很守规矩地排着队往前走,私底下推推搡搡,挤来挤去。 全是些嬉戏打闹的夹心饼干。 这棵粗壮的桑葚树很高,目测不低于三十米。一串串沉甸甸的黑桑果,挂满了枝头。 果香四溢,仅仅只是闻一闻,口中的津液就会自动分泌。 “大家伙儿,麻利点,把野炊布好好摊开,放在树下。” 秃头体育老师吹着哨子,继续指挥:“五年级的全体男生,全部站到我的身后来。” 稀稀拉拉走出二十个男生。 朱砂是五年级那群男生中最人高马大的,格外醒目,说他是个初中生,也毫无违和感。 “你们分成四批,先上五个人,把桑葚打下来,二十分钟后,换五个人爬树上去。” 炎炎夏日午后,挺拔粗壮多枝的桑葚树随风晃动,五个半大的孩子,在那高高的桑葚树上,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举着小孩手腕粗的干竹子,敲打着桑葚树的枝杆,将那一片片绿茵中黑色的、紫色的桑葚,震落下来。 朱砂块头大,力气当然也大,他打落的桑葚最多,举着干竹子一挥,天上宛如下起了一阵黑色的毛毛虫雨。 引得一大片男女同学疯狂起哄:“朱砂威武!朱砂最棒!朱砂牛逼!” 而朱砂似乎也在这一声声的赞美声中,迷失了自我,格外卖力,疯狂敲击,噼里啪啦地下起一阵“狂风暴雨”。 第31章 欠揍的 打完桑葚,同学们将紧挨着的野炊布一抬,四周留出一米宽的间隔。 三三两两的找好位置。 讲究点的,屁股下面垫本书,不讲究的,席地而坐。 斯文些的,一粒粒的快速往嘴巴里丢,装的差不多了,就捂住嘴巴嚼!被那甜蜜丰沛的汁水治愈,幸福的眯起了双眼。 豪放派那是两双齐抓,大把大把的往嘴巴塞,一嚼,瞬间爆汁了,两颊鼓鼓的,包都包不住,两股黑黑的汁水从嘴角流了出来,滴落在衣服上。 深色衣服还好,浅色衣服的,特别是白衣服,回家少不了挨一顿揍。 “哈,小梅花,这个超级甜的,给你吃。”肖赢献宝似的,用一片大的桑树叶,包裹着十来颗又大又黑的桑葚,递到我面前。 这桑葚极其鲜活,其中一颗还能蠕动呢。 简直和真的毛毛虫,一模一样。 “啊!毛毛虫啊!走开!你走开!”坐我旁边的小女生,伸长脖子想看热闹,结果被吓得花容失色,嗷嗷大叫着往旁边的女生怀里缩。 “哈哈……“吴超笑得欢快,露出一口乌漆嘛黑的牙。 “表哥,你吓唬谁也别吓唬小梅花!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娃娃!毛毛虫算什么,我用小老鼠都没吓到她!” 肖赢很是不服气:“那是你水平不够高!” 吴超笑得前俯后仰,无情嘲讽:“哈哈……你水平够高,也没见你吓到她。” “哔……”秃头体育老师哨子一吹,怒斥道,“那边那个三年级的男同学,回自己班上去,不可以去吓唬二年级的小女生。” *——* 01年,农历四月二十二,星期一,大雨。 暮春的雨,生动而热烈,宛如激进的交响曲。飘飘洒洒的雨滴带着丝丝凉意,砸在翠绿的树叶上,残留下晶莹剔透的水珠。 下一秒,又被新的雨滴挤落,在地上溅开,形成一朵朵小小的水晶之花。 我的位置靠窗,也特喜欢倚靠窗沿,静听雨声,细看雨落。 不管周围的环境有多嘈杂,能入我耳的,只有那淅沥淅沥的清脆雨滴声。能入我眼的,也只有那串成线的雨帘。 其他人或物,都是虚幻的背景板。 这时候,我手里一般会拿一包一毛钱的胡萝卜丝,有一根没一根的往嘴里塞着,让那甜蜜融化在舌尖上。 “……”手里的零食被人从我手中抽走了。 窗边的走廊上,肖赢正嬉皮笑脸的拿着我的零食,威胁道:“叫哥哥,不然我就把你的零食吃掉了哦。” 话落,张大嘴巴,半仰着头,眼睛下撇,直勾勾地盯着我,举起零食袋,装模作样地要往嘴巴里倒。 “……”不过吃剩下的一点零食而已。 吃就吃呗,我只当喂小白了。 哦不!他可比狗讨厌多了! “啧!不对啊!”肖赢很沮丧地把零食放回我手中,嘀嘀咕咕,“我班男生抢女生的零食,总能逗得她们满教室跑,追着男生打……” 他的头真是非一般的铁! “……”不管逗弄我多少次,这货总把我当正常女生。 在我的家人都放弃了,所有人都给我贴上“非正常”标签的时候,这货依旧坚持我能开金口。 能叫他一声哥哥。 *——* 01年,农历四月二十七,星期六,晴。 近日来春雨绵绵滋润万物,大地一派郁郁葱葱,山间野外到处都焕发出勃勃生机,随处可见百花盛开,蝶舞蜂忙。 端午表哥一脸神秘莫测的说道:“来,看我给你们变个戏法,招引蝴蝶跟着我跑。” “吹牛!能招蝴蝶的只能是香妃,你一个臭男人,招个屁的蝴蝶!” 隔老远,吴超就跳出来反驳。 他的身边跟着“木头桩子”吴缘与讨厌鬼肖赢。 端午表哥也不生气,一笑而过:“别急嘛,先看我给你们表演一个。”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片长宽两三厘米的白色纸片,随手折一根小竹子,在上面扎一个洞,又掏出一根一米左右的绳子,穿过小孔,套好小纸片,线的另一头套在根长长的小棍子上。 端午表哥笑容灿烂:“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只见他在一群蝴蝶旁边来回的舞动小纸块。 果然,引诱了三只白色蝴蝶跟着他都白纸片跑,白纸片挥舞到哪,这三只蝴蝶就不离不弃地跟到哪。 “哇唔!好厉害,我也要玩。”吴超第一个积极响应,完全忘记了他曾经反驳过人家。 “来,小梅花,给你。”端午表哥把他刚刚制作的引蝶神器,放到我手中。 吴芙拿着做好的引蝶神器,跑到我面前,下挑战书:“小梅花,我们来比赛,看谁引的蝴蝶多。” 也不要我的回应,挥舞着引蝶神器,引上两只黄色的蝴蝶,又去招惹另外一大丛花朵里的黑色蝴蝶。 一只蝴蝶翩翩飞来,穿着华丽的七彩衣,扇动着翅膀,轻吻着我身边的花瓣,从这朵到那朵,又飞走了。 我收回视线,亦挥舞着引蝶神器,招惹起蝴蝶们来。 蝴蝶飞飞,我在追追,纸片飘飘,蝴蝶追追。 彩蝶的黑色眼睛圆唿唿的,忙忙碌碌的在鲜花上觅食,煽动着两片彩色的翅膀,在温暖的阳光下飞舞旋转。 纯真幸福。 却轻而易举地被“虚假蝶”勾引走……幻想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啪嗒”一声响。 我的伤感卡在了嗓子眼里。 肖赢这王八羔子,挥舞着一根长长的竹子,把跟着我的那些蝴蝶。 一棍子,抽死了一只。 望着躺在地上的死蝴蝶,它那断了的翅膀被风吹着在地上打滚儿…… 我想抽死肖赢! 有人先我一步出手了。 吴芙挥舞着引蝶神器,狂抽肖赢:“肖赢你个王八蛋!不欺负小梅花,你会死吗?老娘今天不抽死你,老娘跟你姓!” 肖赢一边跳着往前闪躲,一边做着鬼脸:“嘿嘿,打不着,小梅花,你姐一个人可打不着我,你要不要过来帮帮忙?” ”站住!你给老娘站住!看老娘抽不死你!”气得吴芙疯狂加速,死命追着他抽。 “……”他们实在是跑得太快了,我压根追不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双双消失在山道拐角处。 只传来肖赢欠揍的声音:“你当我是傻子吗?会死站着给你抽?有本事你追上我呀!” 第32章 遭报应 01年,农历闰四月初九,星期四,晴。 课间操时间刚过,校园却很安静,静得让我都能感受到我的呼吸声。 哪怕秃头体育老师早就吹响了解散的哨子,大家伙儿也是围着操场站了个大圈,谁都没有离开操场。 大家都屏住呼吸,望着操场中间的一脸郁闷的肖赢。 猜测着那只盯了他八天的喜鹊,今天还会不会准时出现。 从上个礼拜一开始,就有一只喜鹊盯上了肖赢,每天准时出现,狠狠地啄他三下,再在他头上拉一坨白色的鸟屎。 若是他东躲西藏,就追着他满世界的跑,直到完成这一系列流程。 才会愤然离去。 这时候的吴超,完全没有一点点兄弟情,校友爱。 笑得极其夸张,所有幸灾乐祸的人中,就数他笑得最大声。 捧腹大笑,前俯后仰,跺脚捶地……整个操场都是他“哦哈哈”的鬼畜笑声。 吴芙也笑得牙不见眼:“哈哈,让你手贱掏鸟窝……遭报应了吧!” 全校师生都很欢乐。 除了肖赢。 *——* 01年,农历闰四月初十,星期五,六一儿童节,晴。 六一儿童节,是小朋友的节日,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是完全想不明白,音乐老师为什么要选我上台表演,还是站在舞台正中央。 演出倒也不难,就是张开双臂,一动不动地站着,虔诚地扮演一把雨伞。 其他小朋友演雨滴,在我身边哗啦啦地下着、跳着。 前些天,黎老师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点点小小的窃喜的。 有种被注意、被偏爱的感觉。 特别是吴芙嘟着嘴巴,酸溜溜地抱怨:“真不知道音乐老师为什么要选你这个木头疙瘩上台表演,选你还不如选小白。” 这种愉悦之情,到达了顶点。 我喜欢音乐老师。 她温柔有耐心,有股“妈妈”的味道,总是吸引我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可这种好心情,在今天早上,第一次见到吴超后,戛然而止。 他笑得满地打滚,还不忘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头,指着我:“哈哈……猴子屁股!红通通的猴子屁股!太好笑了!实在是太好笑了!” 吴芙、端午表哥、朱砂与肖赢。 全都憋着笑,憋到脸红脖子粗,直到再也憋不住,笑哈哈的跑开了。 鉴于他们的表现太过异常,我直接挪到老师的身后,照了那处的镜子。 “……” 好家伙,直接从洋娃娃变成了纸扎鬼娃娃。 两腮红通通的,真像猴子屁股,嘴巴也红通通的,像是鬼片里喝过血的女鬼。 眉毛粗粗,眉心还点了一颗朱砂痣。 抬头扫视一圈,表演人员全都是这幅吓死个人的妆容。 望着黎老师的背影,我很想问她一句:黎老师,你是不是记错节日了?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不是七月半的鬼节啊! 给所有小朋友都画完妆,黎老师笑眯眯地送我们进入操场表演《小雨,小雨》的舞蹈节目。 张开双手,扮演雨伞,静静地看着笑得一脸欣慰的黎老师。 “……”黎老师,她似乎自我感觉很良好? 算了,她开心就好。 *——* 01年,农历闰四月十九,星期天,晴。 端午表哥家要盖新房子了。 据说是感谢清表姐生育有功,镇支书大手一挥,给了二姨夫一笔不小的钱。 但也不是特别多,不足以盖一座新房子。 故,勤劳的二姨夫,二姨妈沿用了我们村的老传统,愚公移山式的挑出了地基。 又用挑出的这些土和了粘稠的黄泥,放入模具里,板出了一块块砖头。 村里有三家新盖的小洋房,我家是唯一买红砖,盖起来的。 优点是施工快,从动工到入住,两层楼,不过半年时间。 缺点是很费钱。 据说当年盖房子的时候,花了一万土地赔偿款和我妈给的三万块钱,钱还是不够,又向我外公借了两万块钱。 钱不够用,太正常了,我爸不仅采用各种省时省力的做法,还买了三千多的二十五寸电视和四五百块钱的dvd。 全村唯一的大屁股彩电和dvd……这时我们这的电费还是两块五一度电。 整得他好似真发了大财似的。 为了钱不够用的事,他与我妈狠狠地吵了几次架,然后我妈气得狠了,就不回家过年了。 二姨夫就务实多了。 日复一日地摔打泥巴,摔出上万块厚实的大砖头,一圈圈地垒起来,垒得像高高大大城堡。 前几天才刚刚烧了砖窑。 惹得我们这些小孩子,玩性大发,一个个拿着火柴盒子当模具,填入泥巴,板出一块块小砖头。 装模作样的,也来学烧砖窑。 “吴艳,你好厉害啊!居然捏出来杯子。”吴芙拿着一个泥巴捏的杯子,由衷地赞赏道。 “切!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 吴超不爽地呛声完,三下五除二的也捏出一个杯子。 他很是嘚瑟地拿到吴芙面前炫耀。 “你看,我就说不难吧……”杯子应声碎裂成好几块。 把吴超尴尬的脸都黑成锅底了。 “哈哈哈……”吴芙还一点不给面子的肆意嘲笑,“是一点也不难,就是命不长,活不过三秒钟。” 气得吴超狠狠地摔了碎杯子:“会做杯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女孩子间的扮家家,我们男孩子的厉害可不是这种小儿科!” 吴芙冲他翻了白眼:“切!吹牛谁不会哦。” “吹牛?谁吹牛了!我这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吴超气得抓了狂,猴子般灵活地攀爬上了砖窑城堡上。 吴超站在高高的砖窑顶上,十分骚包的用手指头梳了梳头发,豪气冲天:“男孩子的厉害就是勇敢!我能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是从这跳下去。” 吓得斯斯文文的端午表哥直骂娘:“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快给老子爬下来,这有四米多高,你踏马的跳下来,不死也得残!” “老子是超人!老子才不会残呢!你就是个胆小鬼!妒忌老子勇敢无敌,天下无双!” 然后这货就像个秤砣似的砸了下来。 “啊!痛啊!好痛啊!哥哥救我!腿好痛啊!” 天下无敌的“超人”,躺在黄泥巴地上,双手抱着腿,嗷嗷大叫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凄惨极了! “木头桩子”吴缘,眼疾手快地背起吴超,找他妈去了。 后续结果就是吴超小腿粉碎性骨折,打了石膏,躺床上养伤。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要个数,不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事。 否则,终害己。 吴超如此!我爸亦如此! 第33章 罚跪了 01年,农历闰四月二十六,星期天,晴。 学校附近有一条四五米宽的河,河水不算深,据辉表哥说,只有两三米多。 但淹死过不少去游泳的小朋友。 老师们,天天耳提面面的和我们说,不许去小河里游泳玩水,否则就请我们吃竹片炒肉。 小朋友若是都听话,就不是小朋友了。 他们中,总有那么几个,体重不过百,反骨九十九斤。 初夏的晴空是灿烂的,天是那样的蓝,倒映在河面上,亮晶晶的,水波荡漾,如梦似幻。 “我来也!” “看我的三百六十度无敌旋转跳跃……” “哈哈……好菜啊!你入水砸起的水花够我们洗好几次澡了……” 男孩们光着身子,穿着小裤衩,站在拱桥上,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跳入水中。 我与吴芙坐在下游五十米的青石板上,两条小腿在清凉的水里面来回倒腾,拍打出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小水花。 刚入水时,冷得一个激灵,适应之后就欢快地玩起了水。 “看招!看招!看招……” 吴芙像是练过降龙十八掌,那双小手,飞快地舀着水,浇了我个满头满脸满身水。 我也不甘示弱,双手划拉着水往她身上撒。 玩得不亦乐乎。 在水里游了一圈的小白,被我们欢快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兴奋地跳上了岸,哗啦啦地抖了我们满脸满身的水。 “……”小白才是真高手!以一敌两,瞬间ko了我们。 “小白……”吴芙强烈抗议,推搡着小白,“你个坏狗狗……起开!快给老娘死开点!” 小白很通人性,立马意识到了错误,扑到吴芙身上,讨好地摇着尾巴,舌头疯狂出击,舔着她脸上的水珠。 “小白,好痒,别舔了,快走开……” 我不会游泳,吴芙去年刚刚学会游泳,但是没有女生陪她一起游泳,她不好意思混迹于那些男生当中,只好来陪我玩水。 看得出来,她很羡慕那些肆意潇洒,尽情跳水的男生们。 眼睛时不时就瞄向那边。 “吴传有两把刷子!这次潜水这么久了,还没冒头。”端午表哥由衷赞美道。 “水里冒泡泡了!”辉表哥声音满是着急,一声令下,“怕是出意外了,大家赶紧潜水下去,一起把他拖上来!” 吴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快来人啊!救命啊!我哥掉水里上不来了!” 那年,威仔掉池塘里,差点淹死……给了我与吴芙极大的心理阴影。 吴芙的呼天喊地,立马引来了附件干农活的村民们。 昏迷不醒的吴传,被辉表哥他们合力连拖带拽上了岸。 此刻的他,脸色乌青,双眼禁闭,嘴巴上还在不断冒血珠……看着像个已经死透了的落水鬼。 “快点让开!我来给他做心肺复苏,把他肚子里的水控出来……” 一位五大三粗的农民伯伯推开围观群众,挤了进来,蹲在吴传身边,又是按压胸腔又是捏鼻子吹气。 一顿操作猛如虎,终于让吴传咳嗽着吐出来几口水。 和着水一起吐出来的,还有一颗牙齿。 应该是他花式跳水的时候,嘴巴不小心撞到了河底凸起的石头,冲击力太大,直接把人撞蒙圈了,等反应过来后,大量的水又咕噜咕噜地往他肺管子里钻。 就溺水沉河底了。 “活了!活了!吴传没死!噢耶!”小伙伴们欢欣雀跃,蹦蹦跳跳的庆祝着。 “哼!”一声冰凉的冷哼利箭一般都扎向众人,“还噢耶!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尽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 脸黑成煤炭球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眼神阴测测地盯着我们。 “是班主任!快跑!要死了!”吴芙拉起我的手,就疯狂地往前跑。 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是一点都不想跑的。 我们都在班主任面前露了脸了,现在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果不其然,第二天开学。 宛如恶鬼的班主任,就在校门口等着我们。 有一个算一个,端午表哥、吴缘、吴芙和我(吴传和辉表哥以及其他人不在这个学校上学),通通被拎到来升国旗的仪式台上。 全校通报批评! 当反面教材钉死在耻辱板上! 这还不算完,班主任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阴测测地说道:“你是个姑娘家啊,跟着他们这些半大的小子去游泳,你知不知羞啊!” 班主任下去后,校长老头接过教育的棒棍,走上前来,接着抽我们。 “跪下!” 校长老头一声严厉地呵斥,我们齐刷刷地跪在了红旗脚下。 羞耻感让我的头恨不得低到胸口上。 “你们四个,给我在这跪一天,好好反省反省!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把老师的话当成耳边风!” 老头气愤地踢了一下吴缘的屁股:“你们四个给我跪好!把头抬起来!现在知道丢死个人了!去河里游泳的时候,你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吓得我们四个赶紧抬头挺胸,跪得笔直如松。 半个多小时后,我跪不住了,屁股直接坐在小腿上,改跪坐了。 初夏,早上十点的太阳已经高挂空中,晒得土地炙热,晒得我汗流浃背,额头上也冒出了许多汗珠,慢慢地滑过眼皮,掉落在仪式台的水泥板面上。 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我感觉我要中暑晕倒了。 要不?装一个晕? 反正我向来是柔弱不能自理,这般暴晒过后晕一下,也不会有太大的破绽。 “你们四个,给我死进来。”老头的这一声怒吼,堪比天籁之音,终结了我的纠结。 这是要赦免我们了吗? 能不表演还是不要表演的好,狼来了的故事,我可是学过的。 我想麻溜地站起来,结果脚软的根本不像话,吴芙和端午表哥一边一个拖我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 要不是他俩还没放开我的胳膊,我绝对会摔得趴地上去。 “喝点水。” 老头的声音还是非常不友好,似乎我们都欠了他八百万。 我们四个像四只非常听话的小鸡仔,乖乖地排队喝水,喝完水乖乖地靠边站好。 “去!”老头指着办公室里面的一小块空地,“都给我跪哪儿去,好好地面壁思过!” 老头儿铁石心肠,一点也不带放水的,说要让我们罚跪一天,就真让我们跪了一整天。 期间就让我们吃了个中饭,上了回厕所。 第34章 偷莲子 01年,农历闰四月二十八,星期二,晴。 下午放学路上。 “等一下,小梅花,等一下!” 气喘吁吁的朱砂,从身后跑来,拦住了我,别别扭扭地递给我一朵开的正艳的荷花。 粉红的花瓣,一瓣挨着一瓣,正中间是淡黄的的花蕊,最底下应该是绿色的莲蓬头,里面有清香的莲子。 想吃! 朱砂喘匀了气:“小梅花,这荷花送给你,昨天的事,你别伤心了哦。” “……”昨天什么事? 哦,罚跪。 他若不提起,我差不多要忘干净了。 接过荷花,一瓣一瓣扯着粉嫩嫩的花瓣,丢掉。 “你、你、你……”朱砂突然结巴了。 望了望目瞪口呆的朱砂,又低眸看了看他指着我颤抖个不停的手指头。 我很是疑惑。 这荷花,他不是已经送给我了吗? 我处理我的东西,他的情绪为什么要这么激动?真怕他下一秒就要抽背过气去了。 “……”想不通,那就不理他,继续拔花瓣。 “这可是我亲手摘的,中午摘的软趴趴了,这朵是我一放学就跑回家摘的……你还拔……”朱砂的声音听着委屈极了。 “……”望着眼前光秃秃的小小花托,我更加困惑不解了。 绿色的莲蓬头呢?清香的莲子呢? 吴芙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笑骂:“小梅花,你个傻妞!刚刚开的荷花里面没有莲蓬头,更没有好吃的莲子!好好的一朵花,被你糟蹋成这个鬼样子。” 朱砂一脸不可置信,手指头还在抖啊抖地指着我:“小梅花扯花瓣是想找莲子吃?” “不然呢?”吴芙似乎懒得和智障说话,“你以为呢?” 朱砂收回手指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我哪里惹她生气了……” “呵!”吴芙意味不明地嘲讽一声,牵着我的手就往前走,“丢掉,里面没有莲子的。” 我很听话,随手把没有莲子的小花托,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哎!等一下。” 朱砂张开双臂,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大伯家的荷花池里有很多莲蓬头,里面有很多清香的莲子,你们要不要一起过去摘?” 要去! 我一脸渴望地望着吴芙。 “啧!真拿你没办法!”吴芙很是不耐烦地甩开了我的手,跑到其他人面前,“小梅花想去摘莲蓬头,你们要不要一去?” 吴波一口回绝:“不要!我要早点回家看黄飞鸿。” 吴艳是吴波的专属小丫鬟,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反驳。 “走。”端午表哥与吴缘点头答应。 于是乎,我们四个跟着朱砂去了他们村。 一路上,朱砂向吴芙问了很多关于我的问题,全是些没什么意义的问题,问到吴芙都想抽他了。 “问问问!问个屁啊问!你自己没长眼睛啊!不会自己去细心观察啊!小梅花很好懂的!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火烧云铺满天空,映照的满湖荷花越发红得可爱。 微风吹拂而过,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荷叶像过了电一般,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浪,划过人的心头。 我忍不住地拿手指头搅了搅湖水,水面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绿色的波纹,慢慢荡漾开去,附近的荷花也随着摇摆几下。 别有一番情趣在湖中。 那些大大的莲蓬头,就像切开的两半西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在朱砂的带领下,我们鬼鬼祟祟地绕着偌大的荷花池走了半圈,选好浅浅的入水点,卷起短裤的裤脚到大腿根部。 五只“青蛙”跳下水。 昨天还因游泳而被罚跪的我们,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又跳入了藕塘里。 虽然这处的水深只到我们的膝盖,但大半的深水区,足够淹死我们好几回。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给我出来!我看到你们了!”应该是我们入水的声响,引起了藕塘主人的警觉。 他在诈我们。 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躲在荷叶下面,争取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藕塘主人的声音放轻柔了些:“你们几个小孩儿快出来啊,别在塘里把藕踩断了,把藕踩断了就坏在泥里了。” 继续装死,闷不吭声。 全身僵直,保持一动不动,尽量不让荷叶抖动,以免暴露。 “乖啦……”藕塘主人还在呼喊,声音带上了些诱哄,“我不会骂你们的,也不告诉你们家长,赶紧出来吧,想要莲蓬头,我摘给你们。” 五双眼睛,无声交流一圈,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即,争先恐后地从塘里钻出来。 保持一动不动,实在是太难受了!特别是寂静无声时,总觉得有小虫子在身上爬,痒的要死! “大伯……”朱砂嬉皮笑脸地凑近中年男人,回首指着我们,“他们想吃莲子,让我们摘一些呗。” 男人的手指头狂点朱砂的额头:“原来是你这个小馋猪在捣鬼!” 朱砂捂着额头,瞄了我一眼,继续对着男人傻笑:“大伯,那莲蓬头……” “少不了你们这点吃,去去去,把脚上的泥巴洗干净,都上小舟,划过去摘,想摘多少摘多少,下次可别这么偷偷摸摸的,淹死在藕塘里可怎么办呢。” 天边通红的火烧云渐渐变暗变黑,直至消失不见,时间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嗯,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四人,全部被当童工使唤到日落西山。 最初有多新奇雀跃,使劲卖力摘莲蓬头……最后就有多筋疲力尽,奄奄一息。 一个个成了霜打过的茄子。 问我在干嘛? 我个头太小了,朱砂大伯怕我摘莲蓬头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一头栽入水中。 哄孩子般的丢给我几个莲蓬头,让我独自坐在岸边,剥着吃。 用力掰开莲蓬头,从里面抠出胖乎乎的莲子,剥去莲子上的青皮,再去掉莲芯儿,放进嘴里一嚼,一股清甜的味道顿入口中。 甜到心头。 幸福地眯起双眼:朱砂的大伯可真是个好人! 分别时,朱砂不停地往我怀里塞莲蓬头:“小梅花,今年下半年,我要去镇上读六年级,以后应该很难再见到了,但我家住在这,你想吃莲子了……” 抱了一大堆莲蓬头的吴芙,出声打断朱砂的话:“够了!你别给小梅花那么多,她拎不动!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要快些走回家。” 吴芙拽着我跑出去老远,耳边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一点声音。 好似在说:你若想吃莲子了,就过来这找我,我给你摘…… 第35章 放暑假 01年,农历五月十五,星期四,晴。 学渣吴传没有考上市里的中学,大伯父与大伯母决定过些天带他南下广东打工。 吴传是88年的,但是上户口的时候,我们这边的人,有些会特意报大一岁。比如吴芙实际上只比我大一岁半,但她的户口本比我大两岁半。 这般做的目的是为了早工作、早结婚、早生子以及早退休。 像吴芙、吴缘明明比我大两岁左右,却和我一个班,就是为了小学毕业时,看上去不算太小,好糊弄着进工厂。 没人照看的吴芙,会被送到镇上的外婆家读三年级。她外婆家就在镇小学附近,上学路程不超过五分钟。 吴兰要去离家很远的镇中学念初中,他爸妈心疼宝贝儿子,近两年做蘑菇生意又赚了些钱,已经确定要把吴艳、吴波接到广东念私立小学。 端午表哥是朱砂的同班同学,清表姐心疼弟弟,要把他接到城里念六年级。 整个村的适龄儿童,只剩下与我不对付的吴超那两兄弟和我在一个学校念书。 这让我很悲伤。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放肆地狂欢一场。 白天太热,聚会定在晚上。 夏天的夜晚,巨大的黑幕上,布满了广阔无垠的星星,布灵布灵的闪闪发亮。 月亮又大又圆,皎洁的月光,明亮地照耀着我们这个环抱森林的小山村。 山风徐徐地吹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凉,吹走了人身上的热气,似乎也吹走了我心中的烦闷。 无比的清爽和惬意。 蝉鸣好像也不再那么刺耳,富有节奏感的蛙声也变得动听了起来。 直到吴超的高音喇叭打破了这一处的静谧:“玩什么?今晚要什么啊?” 真搞不懂,他一个拄着拐杖的瘸子,这般兴奋干嘛。 他又凑不上热闹。 “一二三……”辉表哥点了人数,提议道,“十多个人,玩老鹰捉小鸡,人多热闹。” 辉表哥是我们村的孩子王,他的话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圣旨,哪怕村里因暑假,多了很多来各自外婆家玩的小孩子。 来者是客,客随主便。 “按个头来排队,高的站前面,矮的站后面,我当母鸡保护你们,吴传来抓人。” 于是乎,我倒数第二个,威仔当了我的尾巴。 “哈哈……” 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哈哈大笑个不停,队伍像条游走的蛇,灵活的摆弄个不停。 “老孙来也……妖怪,哪里跑……” ”啊……救命啊……” 老鹰很灵活,总是能出其不意地绕过母鸡,冲向他身后的小鸡们,引得小鸡们尖叫连连,疯狂扭着身子逃窜。 他们神龙摆尾的幅度实在太大,超越了我的极限,哪怕我的双手紧紧拽着吴芙的裙子。 只听“滋啦”一声,吴芙的裙子被我扯破了,我因惯性刹不住车,趴地上去了,身后的威仔绊了我一脚,摔我身上了。 “……”膝盖好痛!但心更慌! 好好的狂欢盛宴,眨眼间,就因我成了事故翻车现场。 吴芙会不会要我赔她一件新裙子? 身上的重量一轻,威仔被辉表哥从我背上提开了,接着我也被提了起来,不知所措的望着吴芙裙子上那个比脸盆还大的洞。 “妈!你看小梅花这个笨手笨脚的,她把我裙子扯破了!”吴芙高声尖叫着找她妈告状。 大伯母满不在乎:“破了就破了呗,回家,我帮你缝好。” “不要!缝好了,也不好看!我要买新的!”吴芙不乐意了,开始闹别扭。 大伯母一口答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条裙子也穿两年了,是要给你买条新裙子了。” ”真的!妈,你真好!”吴芙扯着裙子的破烂处,蹦蹦跳跳的像只花蝴蝶,“走喽,回家换衣服咯。” 辉表哥大手一挥,下达命令:“小梅花,威仔,你俩站到吴超身边去。” 我望着那拄着拐杖还在那“哦哈哈”笑个不停的吴超,看着他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忘断断续续地嘲讽我:“小梅花……这也太笨了……哈哈……就没见过比她还笨的人……” 肖赢站在一旁连声附和:“是的,笨蛋美人!就没见过比她还笨的女生!”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有着同一副令人讨厌的嘴脸! 迟早要被人“劝善良”。 辉表哥拍了拍手:“好了,接下来我们玩鬼抓人游戏,要玩的赶紧过来。” 大家伙儿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剪刀、石头、布……”几轮下来,确定肖赢当“鬼”,其他小朋友当“人”。 肖赢面靠墙壁,数了起来:“一、二……三十,我要开始抓咯。” “快跑啊!大家快跑!鬼来咯!” 清冷的月光下,穿来跑去的小朋友,像一条条在海洋里畅快游玩的小鱼儿,活泼乱跳。 热闹极了!开心极了! 而我像一只呆呆地趴在岸边的小乌龟。 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羡慕着。 “哇喔!好神奇!月亮跟着我在跑哟!”不知谁发出了这一声惊叹,像枚炸弹似的,炸得许多人抬头望着天生那轮又圆又大的月亮。 “胡说!我亲眼所见!月亮明明跟着我在跑!” “你才胡说呢!你长得那么丑!月亮怎么可能跟着你在跑!” 一群小萝卜头吵的面红耳赤,最后也不玩“鬼抓人”游戏了,全都涌到辉表哥面前,让他评评理,断这场无厘头的官司。 辉表哥笑眯眯地望着众人:“月亮表示它压力很大……它不想跟傻瓜儿走,它只想美美的挂在天上……” 小朋友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更快,争来争去争不出个名堂来,索性就不争了,直接用“斗鸡脚”来决胜负。 “来啊!战啊!谁赢了,月亮就跟着谁跑!” 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小碎步地跑起来,跑向了满是繁星的夜空,边跑边回过头来望着月亮。 我跑,月亮也会跟着移动,我停,它就静静地挂在那。无论我速度如何,或快或慢或拐弯,月亮依旧稳稳地跟在我身后。 我开心极了,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果然,没人抢了,月亮就只会跟着我跑了。 今晚,它是独属于我的月亮。 第36章 狗死了 01年,农历五月十八,星期天,雷阵雨。 昏昏的天空,阴沉着脸,分外的惨暗。今日必定是有雨的,却迟迟不下雨。 空气中无一丝风,又闷又热。 池塘的上空,低空飞过许许多多燕子。穿过没精打采的绿树,飞入我家的屋檐下,喂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幼鸟们。 让我格外烦躁。 我坐在靠窗户的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蒲扇,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看到肖赢与吴缘在玩弹珠。 看到吴芙与小白在村口的池塘边玩“丢拖鞋”寻回游戏。 看到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吴芙的身边,车上丢了个东西到小白面前,小白狼吞虎咽了起来…… 不过半分钟,小白突然像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地倒地不起。 车上迅速下来两个小年轻,一溜烟地抬着小白上了车……车门都来不及关,面包车就启动着跑了起来。 “哇呜!”一直一动不动当木头的吴芙,像是终于被按了开机键,惊动天地的哭了起来。 “爸、妈、哥哥……救命呀!有人偷狗!有人把我们家的小白偷走了!” 吴芙哭得肝肠寸断! 吴芙很宠爱小白的!哪怕它曾经不小心被迫咬了她的屁股!她也没有惩罚它! 还让我一定要保护好小白! 吴传飞快地冲到了吴芙的面前,吼道:“偷狗的呢?往哪里跑了?” 抽抽搭搭的吴芙,伸手指着前方。 “轰隆隆”一阵拖拉机启动声。 大伯父的手摇拖拉机终于打起了火,“突突突”地往吴芙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吴传胆子极大,拖拉机不停车,他也能两三下跳了上去,站在车沿上大喊:“把我们家的狗放下!不然追你们到天涯海角!”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开始一点两点,三滴五滴,像断了线的珠子,没过多久,哗哗哗倾盆而落,淋的吴芙像条没人要的落水狗。 “轰隆隆”的雷鸣极度暴躁,仿佛生气极了,要劈死那些缺德冒烟的偷狗贼。 倾盆大雨中,吴芙依旧站在原地哭泣,始终不愿离开一步。 仿佛如此这般,时光就不会往前走,小白会回到最初,摇着尾巴欢快地围着她转圈,把嘴里叼着的拖鞋放到她脚边,再讨好地舔着她的手掌心…… 我跳下沙发,穿上凉鞋,跑厨房里拿了两个大脸盆,盖一个在自己脑袋上,另一个拿着跑向吴芙。 问我为什么不撑伞? 疾风骤雨,伞太大,人太小,一不留神伞被吹飞,人只能追着伞跑…… 把脸盆盖在吴芙头顶上,蹲在她身边,我俩一同装“蘑菇”。 静静听着她呜呜咽咽地唱着歌: “狗儿要听狗儿歌,小白下雨要回家,下雪啦,下雪啦,雪地里来了个狗画家,它在雪地画梅花,记住啊,记住啊,直走就是我们家……” 夏日的雨,说去就去,半个小时就下完了,雨后的空气带着青草的味道、泥土的芳香,一滴一滴地从树叶往下落,带着舒缓的节奏。 这是我的感受。 吴芙依旧沉浸在她的悲伤之中,眼泪和着水珠滴落的节奏,一颗颗地往下滚。 “轰隆隆”的拖拉机声音,越靠越近。 吴芙像只受了惊吓的野猫,手一挥,将头顶的脸盆打飞出去老远,极速向着拖拉机的方向跑去。 拖拉机停在吴芙面前。 浑身湿透的吴传,抱着软绵绵的小白,跳下了拖拉机。 “小白!死了!妹妹,对不起……” 化悲痛为愤怒,吴传咬牙切齿咒骂着:“那两个天杀的!看准时机,把小白往我们车轮子下丢!爸踩急刹车了!雨太大,车熄火了!他们跑了……” 吴芙扑了上去,抱着小白,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白!醒醒!小白,快起来和我玩!你快睁开眼啊!我今天偷了老妈藏起来的鸡蛋,你起来我就分一半给你吃……不,只要你起来,全都给你吃!” 吴芙的眼睛都哭肿了! 肿得像两颗大鸡蛋,丑死了! 可我却莫名地觉得抱着小白哭的她,很美!至少比我美多了! 我也和小白一起跳过绳,刨过土,钻过柴火灶,下河玩过水…… 可它现在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地躺在吴芙的怀里,但我却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我的眼泪,似乎天生是为了表演而落的。 我还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东西! 此刻不演出,就是对小白最大的尊重! 吴芙人总是凶巴巴的,嘴巴还毒,但心却是极其柔软的,特别重感情。 似乎,与我正好相反! 明明知道小白已经死透了,还是固执地把小白抱回了它的狗窝,不吃不喝的死死抱住小白,抱了整整一天一夜。 直到大伯母凶她:“让小白入土为安吧!这大夏天的,你再抱下去,小白就要臭掉,生蛆了!” 拄着拐杖的吴超在旁边连声附和:“就是!就是!趁着还挺新鲜的,赶紧扒皮做狗肉火锅吧!养了这么久,可别浪费了!” 这人也真是的,看热闹就好好闭着嘴巴看热闹,嘴贱个什么劲儿! 讨打呢? “你他妈的说什么!”吴芙眼睛通红地死瞪着吴超,宛如一个刚刚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随时都能择人而噬。 吴超有些胆怯了,后退了两三步,那张从来都不知道把门的嘴,继续犟:“狗肉火锅很好吃的,你又不是没吃过……“ “啊!我杀你了!”吴芙像条被惹怒的疯狗般扑向了吴超,吓得他连拐杖也不要了,丢出来阻挡吴芙的进攻,单脚跳着往前逃跑。 “哥!救我啊!表哥救我啊!” 面对疯婆子一般的吴芙,这会儿才九岁多的吴超,嘴巴再毒,再强硬,也被吓哭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前爬着。 吴传抱住了拿起拐杖准备抽人的吴芙,冲赶过来解救吴超的两表兄,怒吼:“滚!带上你们家的垃圾快点滚!” “氛围啊!表弟啊!你完全不会看氛围的吗?就开这种玩笑?你这张嘴若是不休闭口禅!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打死!” 扶起吴超的肖赢有些恨铁不成钢,像是自我夸耀地继续传授经验。 “像我嘴巴虽然也贱,但我只是偶尔逗弄一下小梅花,你呀可是不分场合,随时在人家坟头蹦迪啊!” 呵!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知道自己嘴贱! 最终,小白被大伯父连夜埋到了山上。 吴芙没有去送行,她说她若是知道小白被埋在哪里,会忍不住地把它刨出来,让它再站起来陪她一起玩。 她始终不愿意接受,小白已经死了的事实,没有亲眼看着小白下葬,就能继续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 小白被送到了宠物医院,它被救活了,被好心人领养走了……它还会跳会跑会摇尾巴…… 第37章 第二名 01年,农历五月二十二,星期四,晴。 今天是我生日,我正吃着奶奶给我煮的长寿面与荷包蛋。 一大叔提着一个黑色的大背包,风风火火地走进我家。 大叔摸着我头,问:“小梅花,生日快乐,你奶奶呢?” 这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大叔。 我压根不认识,但他认识我,那就是熟人。 闻声,奶奶立刻回应:“是哪位?等一下,我洗干净手,马上就来了。” “我啊,你侄女婿,波小子的爹。” 奶奶快速走出柴房,握住中年男人的手:“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蘑菇生意忙完了吗?来,坐下先喝杯水解解渴吧。” “没忙完呢,生意啊,是忙不完的。这不是要接波小子三姐弟去我那过暑假啊,不放心他们仨独自坐火车。” 说完,男人把黑色大背包地给奶奶。 “这是阿冬两口子让我带下来的东西。里面有她们姐弟俩的新衣服,还有给小梅花的生日礼物。” 奶奶接过包:“辛苦你了,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呢。” “老婶子,你太客气啦!东西你收好,我先走了,还没回家呢。” “你慢走啊,灶上还熬着粥呢,就不送你了。” 麻溜地打开黑色背包,除了一大堆漂亮的夏季衣服,就一本八厘米厚的成语字典和三本小学生作文范本。 生日礼物? 就这? 这是坟头烧报纸……糊弄鬼呢? 带我一块儿玩的端午表哥与吴芙都走了,我又不乐意找陌生人一起玩,更加讨厌肖赢那三表兄弟。 整个暑假,索性天天待在家里啃成语字典。 用脸盆打上半盆清凉的井水,放到书桌下面,打开电风扇,坐到椅子上,小脚丫子踩在冰水里,再挖上一勺井水冰过的大西瓜。 这股从下至上,从外到内的清爽,简直像是让我瞬间拥抱了整个夏天。 幸福的冒泡! 再翻一翻书桌上的成语字典,瞧一瞧里面的那些解释、典故、出处。 这种舒服惬意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妙! 我特喜欢看典故,像是在看一个个短小精悍的故事,特别是翻得多了,发现好多成语是有相关联的,就像是意外地看了个故事续集。 让人惊喜,让我完全乐在其中。 碰到不认识的字,就认字认半边,再结合上下文,连猜带蒙,糊弄着看。 碰上哪天心情好,来了兴致,就翻一翻新华字典,查询一番。 平静又美妙的日子,就在我一天天啃成语字典啃到了开学,啃到了三年级上学期的期中考试。 然后惊掉了所有人都下巴。 我的数学试卷上写着八十四,语文试卷上写着七十八。 综合成绩,我成了班上的第二名。 面对这个结果,不只是其他人讶异,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想一想吴芙,又看了看只剩下三十来个同学的班级。 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考试成绩好的同学,都转学到厉害的学校了,所以才能轮到我成为第二名。 好在我这时候还不会说话,若是我当初把这想法说了出来,绝对会被剩下的同学骂我:“这货,顶级凡尔赛,就会装逼!” 我们这位于北回归线以北,农历十月份就开始结霜。 有一天,黎老师无意间看到我与威仔在教室里吃冷菜冷饭,心疼死了。 “这饭菜都胡成一坨了,真是两个可怜的娃娃,来,去老师办公室,老师帮你们把饭菜热热在吃。” 从那以后,她让我们每天中午去办公室,她帮我们热饭热菜。 我们坐在她的小火炉旁边。 冻僵的双脚,踩在炉围边沿上,温暖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那双已经不太灵活的双手,放到锅子里慢慢升起来的水蒸气当中,感受这种看得见的温暖。 再用烤热的手,捂一捂冰凉的耳朵,这一刻的感觉,简直超级幸福,整个人都要美得融化了。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这天,我如往常一般,牵着威仔的手,提着大大的保温桶,前往老师办公室。 刚到后门口,就听到了黎老师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她说:“真没想到,小梅花这个傻丫头还挺聪明的,竟然能考到班级第二名。”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了脚步,听起了墙角。 威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问,便随着我一起当起了“木头桩子”。 “她聪明很正常的,她爹妈都是我的学生,当年都是班级第一名,种子优良,苗就不会差。” 华老师的声音里满是与有荣焉,接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她妈家里太穷,没能继续念书,她爸被他哥哥们给耽误了,老大跑了,老二死了,老三正在市一中念初三。” “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黎老师唏嘘不已。 沉默片刻,接着问道:“老神通,那你知不知道小梅花为什么不会说话吗?” “听说是被她五姨妈关了半年小黑屋,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自闭症,总之,很复杂的,我也搞不太清楚。” “这样啊……”黎老师温软的声音里,满是庆幸,“阿弥陀佛,不是天生的就好……” 沉默蔓延开来,就在我以为他们已经结束对话的时候,黎老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听说音乐对自闭症有帮助,要么我试试看?说不定会有一点效果呢。” “黎老师不愧是音乐维拉斯,就是心善,若是给她弹钢琴不会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帮帮也不错,那个小姑娘,不会说话,也太可惜了。” 因此,从这天起,我便开始了一边在办公室里吃饭,一边听黎老师弹“两只老虎”的日常生活。 听了整整一个多月的“哆来咪多,哆来咪多”的曲子,听到我睡觉做梦时,都是在被两只怪异的老虎追着跑。 我使劲的向前跑,可是哪怕使出全身力气,却怎么也躲避不掉那两只老虎的追猎。 我咬紧牙闭着眼睛往前冲,心脏跳动的非常急促。 却是冲进了漆黑无比的深渊之中,紧随其来的就是一阵掉落悬崖的失落感。 无比惊恐! 那滋味,简直不要太美妙! 谁试谁知道! 第38章 开金口 01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二,星期六,大雪。 秋尽归鸿远,冬来风雪至。 一觉醒来,世界皆白。 白,耀眼的白,纯粹的白,让人心动的白。 村里的砖瓦房屋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田野中一片寂静,雪后独有的寂静。处处银装素裹,玉树琼花,分不清哪儿是路,哪儿是田。 “啪嗒”一声响,我的脑后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个大雪球。 不用回头看,我都知道是肖赢这王八羔子。 自从没了吴芙与端午表哥的庇护,这人欺负起我来,越发的肆无忌惮。 一个四年级的,成天往我三年级跑。 不是抢我笔,就是抢我作业本,要么就是往我文具盒里放只断了尾巴的小壁虎…… 总之,逮着机会就让我叫他哥哥。 但玩来玩去就这几样。 没啥新鲜感。 叫哥哥?我连白眼都懒得赏赐他一个! 可这人脸皮贼厚,独角戏也唱得很欢快,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小狐狸,我们一起来打雪仗吧。”肖赢的声音很兴奋,听上去开心极了。 我好好的静赏雪景时间被他打扰了,鬼才有心情和他打雪仗,并且,我运动天赋极差,和他打雪仗那就是作死。 他作,我死。 但他刚刚那句话,并非询问,而是通知,在我转过身准备往回走的瞬间,飞来两个大雪球,正好砸在我脸上。 又冰又痛。 我这边火气正噌噌地往上冒,肖赢这个敢摸老虎屁股的,又接二连三往我身上丢了三四个大雪球。 “看招!看招!来一起玩打雪仗吧,别浪费了这难得一见的大雪啊。”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我压根就不是泥人,老娘脾气火爆的很。 一个加速度,飞快地冲到肖赢面前,在他愣神不解之际,双手用尽全力,往前一推。 摔死他! 看着身体倾斜,就要摔倒在地,滚下小山坡的肖赢,我恶劣地笑了起来。 让他丫的老欺负我! 可我忘了肖赢不是人,也尽不干人事,他死也会拉我当垫背的。 我的脚被他的手一勾一撇,笔直地侧摔在他的身侧,随着他往下滚的惯性,一同滚下小山坡,最后滚到他身上,才停了下来。 滚得我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这招要不得,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军师就不适合亲自上战场杀敌的。 肖赢顺势搂抱着穿成胖球的我,嬉皮笑脸的问道:“小狐狸,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问小屁孩肖赢为啥会有这种让人惊掉下巴的想法? 答:我们这边的社会风气如此。 不然就不会有全体大人组织的舞龙灯会了。 今年的舞龙灯会,我是不会去参加的,吃又吃不饱,一天还要走上三十几里路,腿都要走断。 肖赢继续笑嘻嘻:“哎,你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等你长大,就做我媳妇儿!” “……”这人还真会顺杆子往上爬,爬得我都想捶死他了。 可他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我的血压正在飙升,火山即将喷发,和尚念经似的,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媳妇儿!媳妇儿……你应我一声嘛,媳妇儿……” \\\"滚!” 当这个带着满腔怒火的字,从我喉咙里喷射出来的时候,我与肖赢,都傻愣住了。 大眼瞪小眼中。 肖赢眼中不可思议的色彩,越发浓厚了起来。 “小狐狸……”他轻声呼唤着,像是怕声音说大了,吓着我,“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我也不确定,貌似说了? 片刻后。 肖赢一惊一乍:“好的!听媳妇的话!这就滚!” 我才刚刚疑惑他这话什么意思,这人就像是被哈士奇附了身,抱着我,疯狂地在厚厚的雪地上,翻滚了起来。 滚得我又开始眼冒金星了起来…… 王八蛋!这人是真听不懂人话吗?让他滚!不是让他扯着我一起滚犊子! 也不知道滚了多少圈,终于停下来了,我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字:“爬!” “哈?”肖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不需要滚了吗?要爬了吗?可是抱着你不好爬啊!” 我的双手用尽全力地抵在他的胸口上,愤怒咆哮了起来:“放开我,给我爬,爬出我的视线范围,永远都不要让我在再看到你!” 人间仿佛成了混沌世界,大雪无声,天地不分,四周出奇地寂静。 只余我因一口气说太多话而粗重的呼吸声。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划过我的鼻翼,落在肖赢的脸颊上,融化成水,很容易让人错以为是泪珠。 “小狐狸,你真得开口说话了!”肖赢尖锐高亢的声音,突然像警报声般的响起,刺得我耳膜疼。 “真的开口说话了!” 他似乎沉浸在一种无法自拔的喜悦当中,一种像是办成了天大的事,成就感爆满。 一个鲤鱼翻滚,小小北极熊站起了身,抱着胖胖的小企鹅,欣喜若狂地转圈圈。 “辛辛苦苦地讨你嫌弃了快一年,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逼得你开口说话了!若不是你堂姐和表哥把你保护得太好,他俩当了你的嘴,其实你应该早就能够开口说话了……” 现已经三十而立的我,回过头来想想。 不可否认,当初我迟迟不开金口,的确有她们俩的一点儿原因。 只要眨巴眨巴眼睛,就能同他俩无障碍交流,我便懒得多说一个字。 真正被宠爱的人,大多懒到极致。 若是她们俩没有离开,继续当我的嘴替,我大概不会被逼急了,开口骂肖赢。 她们会在这之前就揍得肖赢满地找牙。 但我最终开口说话,绝对不仅仅是被肖赢天天逼迫。 有可能是漫长的时间让我曾受到的那些创伤被遗忘了,也有可能是黎老师的音乐安抚起了作用,亦有可能是我又长大了一岁,大脑和心智都发育的更完善。 很多令人痛不欲生的问题,可能当时无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便变得不再是问题了。 所以,当我们被问题逼得走投无路、生不如死的时候,不妨放平心态,把它挂起来,晾一晾。 晾干了,或许就不成问题了。 就像一两岁的时候,学会走路,是个天大的难题,就没有人不会摔跟头……可三岁的我们,却能健步如飞,嘻嘻哈哈地满世界乱跑。 第39章 生活费 01年,农历腊月二十四,星期二,小年,大雪。 我会说话这事,除了最初的两三天,让村里人啧啧称奇、津津乐道了一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因为他们发现我除了同他们打招呼时,会笑着喊一声“伯伯伯母”外,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依旧惜字如金。 而我个人感觉,似乎,我的生活从我会说话的那天起,反而糟糕了起来。 上个月,我的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给我们邮寄生活费。 自从我爸卖掉车跟着我妈南下打工后,她们是每月给我们祖孙三人邮寄五百元生活费。 在这个普通工人工资只有六七百的年代,在农村,五百块生活费足够我们吃喝不愁,生病感冒有钱治病。 我奶奶从没念过书,不懂怎么取钱。 大伯父一家还在村里的时候,是由他们帮忙取钱,后来他们也南下打工了,就把这事托付给了吴芙的大舅舅。 吴芙的大舅舅在镇上开了家烟花爆竹店,家境殷实,是镇上第一批装上固定电话的人家。 就是思想有些封建,家里的“烟花爆竹店”必须有人继承。 所以大舅妈连生五个美,第六个终于生到光宗后,才光荣封肚。 可又不能说他们重男轻女,他家的每个女孩都是正常念书,特别是四美一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也被呵护着长大了。 这在严重抓计划生育的年代,是很不常见的。 半月前,我三姨妈赶完集市回家时,随手就在雪地里捡了个刚出生的女婴回家养。 她那时的计划生育,农村可以生两胎,她两胎都是儿子,别提有多想要个乖巧软糯的女儿,这下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时候的长途电话贼贵,一分钟一块钱。 因而,我们都是先拨通电话,等电话铃响三声,然后再等我爸妈回拨电话。 接听电话因月租,免费。 以往都是一分钟内会接到他们的回拨电话,这次等了十分钟,也没等来回拨电话,只能又拨打电话过去。 第二次只等了三分钟,等到了电话。 “喂,爸。”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甜一点,这是我拨通我爸电话前,大舅妈千叮万嘱过的。 她一脸怜悯的看着我,教导了我好几次:嘴巴甜一点,用甜蜜蜜的嘴巴哄他们开心,哄得他们舍不得你们这双儿女。 我不懂,为什么要求我一个小孩子用花言巧语哄父母? 但大舅妈人很好,经常给我零食吃,所以我愿意听她的话。 “……”那边一阵沉默,十来秒后,我爸低沉的声音传出话筒,“是小梅花吗?你竟然会说话了啊……” 他的声音很感慨,似乎才知道这个消息。 这刺痛了我敏感的神经。 想使性子摔了电话,又想起了奶奶,她最近每晚都很难入睡,辗转反侧,唉声叹气。 无粮难过冬! “嗯,会说了。”我开启了表演模式,挂上了甜甜的笑容,声音也像掺了蜜。 “爸,我想你了,可想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家陪我们一起过年啊,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咯。” “爸这边很忙。”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失落感油然而生,可我爸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就不回家了。” 说实话,我只是有些失望,但并不怎么难过,所以我很快又欢快地哄他:“爸爸赚钱辛苦了,但也要注意休息,保重好身体,不然我和奶奶都会担心的。” “……”那边又沉默了十来秒,“嗯,会的,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感冒了。” “嗯嗯,我有照顾好自己,可威仔一向身体不好,前两天又发烧了,挂了吊瓶才退烧,奶奶说肖医生人很好,肯赊账替威仔治病,让我们念着人家的好。” “……”我爸或许不习惯我的长篇大论,又是一阵沉默,“你们看病都没有钱了吗?你妈没给你们寄生活费吗?” “嗯,上个月奶奶打电话给你,你让她去问我妈要,奶奶又打电话给了我妈,可我妈让奶奶问你要……” 然后奶奶就谁都没有再问了。 奶奶是傲气的。 不然,当初与爷爷吵架,爷爷把她赶出家门,她情愿背个破布袋,拿个碗去乞讨。 也不愿意向爷爷低头认错,摇尾乞怜。 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手心向上,问人要钱,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小梅花,爸手里现在也没什么钱,等过两天,爸发了工资,就给你们把钱打过去,就这样,爸很忙,挂了。” 我爸的电话还是挂得慢了些,让我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 她说:你不许给他们钱!让吴运娣掏钱…… 听了这话,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大舅妈要我去讨好我的父母了。 不讨好他们,我就会成为没人要的孩子! 这让我很难过,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可我又不愿意哭,他们不要我,我还不要他们呢! 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眼泪憋不回去,我只好低着头,快步跑出大舅妈家。 不想被别人看到。 就很奇怪,以往为了博同情抢关注,我都是故意嚎啕大哭,眼泪花花,巴不得把所有大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让他们心疼我。 而今这种无声的落泪,我反而不愿意被人发现。 我害怕他们的目光,害怕他们同情的眼神里,真正的心疼! 那会让我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可怜! 而不是装出来的! 身后传来大舅舅的咒骂声:“阿冬就是条狗!走到那都改不掉吃屎的臭毛病!在家和丽丽鬼混,这出门才半年多,又被个骚狐狸精勾魂了,迟早要妻离子散,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巴掌重重拍在后背上的声音,大舅妈怒了:“就你嗓门大,小梅花还没走远,会听到的!” 大舅舅有些悻悻然:“听到就听到,就那两口子的闹腾劲儿,现在就开始扯皮不给生活费,她迟早要知道的。” 大舅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这娃也是可怜……” 闷头闷脑的走回家中,我突然发现忘了给我妈也打个电话,问她要生活费了。 哎,算了,看看过两天…… 不,等待五天,看我爸会不会瞒着他的小三儿给我们打生活费吧。 我们仨,可都是他嫡亲的血脉至亲呢! 第40章 备年礼 01年,农历腊月二十七,星期五,大雪。 一年之中,最特殊的赶大集日。 集市格外红火热闹。 鞭炮、春联、神马、香烛、烧纸、牛羊肉、赠送小孩子的各种玩具礼品、女孩子的各种头花饰物衣服裙子小皮鞋等等…… 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似乎与去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的的确确不同了。 我爸没有邮寄生活费给我们,大舅舅自掏腰包,递给奶奶两百块钱,替我爸找借口。 “老人家,您就先拿着吧,阿冬肯定寄钱过来了,只是过年忙,邮局就更忙了,那钱肯定在路上了,您先拿着这钱,该买的买,先过个好年,等回头阿冬的钱到了,您再还给我,就是转个手而已。” 大舅舅见奶奶虽然还有些犹豫,但不像最初拒绝时那般强硬了,加大力度,继续劝说。 “您老人家心态好,有钱没钱都能过,可你家还有两个小娃娃啊,总得让他们俩欢欢喜喜过个好年吧。” 奶奶接过钱,抹了抹眼角,声音有些哽咽:“您真是个大好人啊!回头……回头,等阿冬的钱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还给您!” “哈哈,不着急!不着急!您家在哪,我都知道,还怕您跑了不成。”大舅舅笑着宽慰奶奶,“你要是真跑了,我就去把您家搬空了,那我岂不是赚大发咯。” 奶奶愁眉苦脸了许久,终于挂上了笑容:“瞧您说的,尽开玩笑,我家的那三两破铜烂铁,您要是看得上,拿走便是,就怕您看不上哦。” 两百块钱,在这个物价极低的年代,似乎很多,但几乎一天就花完了。 客厅里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大堆东西,奶奶正和我盘着账。 递给威仔一塑料袋东西,吩咐道:“这两斤半肉和一包红枣,是给你外公家的年礼,过年肉贵,25块钱,威仔,赶紧送过去吧,这么晚才送年礼,已经失了礼数了。” “好的!奶奶!保证完成任务!”威仔拿走塑料袋,嘻嘻哈哈地耍了个宝,蹦蹦跳跳的去开门。 吓得奶奶赶紧叮嘱:“好好走路,别摔着了,外面下着大雪,路滑着呢。” 威仔关上门,连连回应:“知道了,奶奶,我会好好走路,不会摔倒的,我可不是我姐,走个路也能平地摔。” “……”这小屁孩,瞧不起谁呢? 好好说话不会?还带拉踩!等他回来绝对要打他屁股!姐姐的威信绝对不能失! “拿去厨房挂起来。”奶奶递给我一块肉,“这一斤肉,买给你们过年吃,都个把月没吃肉,小孩子不吃肉,长不高。” 我从厨房回来后,奶奶已经把桌子上的东西,分装成三个塑料袋。 “这是给你姑奶奶家的年礼,22块。” “这个给阿秀的妈,三斤肉,九个鸡蛋和一斤糖果,30块。辛苦她家闺女给你三伯父生了个闺女,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因人家生了个闺女就看不起人家。” 一个多月前,阿秀伯母生了个闺女。 只能继续躲计划生育,不能同亲朋好友庆祝,更不能回家过年。 偷偷摸摸的,好似我堂妹的出生,是件多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上个月还欠你二姨妈五十块钱米钱,这个月又要买五十斤米,得,这一百块钱又没有了。” 奶奶从小钱包里拿着张百元钞票,再把小钱包翻转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空了,就随便买了一点过年招待客人的糖果瓜子。” 窸窸窣窣一阵响,有人路过我家门口。 “果然不要彩礼就是便宜货,人家就不会珍惜!你可千万别学你姐当贱货!辛辛苦苦给人家生了个大胖孙女,人家连满月给娘家送个红豆饭,送三个红鸡蛋的礼数都不守!又要不了几个钱!” 苏桂英的声音很大,有着窗户玻璃的阻挡,也没能降低多少分贝,摆明了在指桑骂槐,特意说给我奶奶听的。 我生气了。 嘴巴瘪了瘪,想冲出去同她对骂。 奶奶却先我一步打开了门,连连道歉:“对不住啦!亲家母,对不住啦!都怪我老糊涂了,不中用了,忘性大,老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都忘了送。”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奶奶满脸堆笑,弓着身子,双手奉上礼品袋,做足了姿态……让我的火气更大,却浇灭了苏桂英的怒火。 她似乎是没预料到奶奶是这种反应,有些悻悻然,连连摆手,黑着脸推拒着。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我并不是想要吃你家这块肉,我家有肉吃!我就是替我家阿秀觉得委屈,鬼门关走一遭,却无人惦记她受了多大的苦!” 奶奶继续笑,姿态放得更低了些。 “我知道呢,我都明白,您是心善的好人家,不然也不会把闺女嫁给我家那没出息的三儿子,可您体谅我家的难处,我却不能忘本,失了礼数的。” 世人都喜欢听好话,听奉承话。 苏桂英那张爬了几条皱纹的脸,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你老是个明事理的,我就放心了,这树啊,都是先开花,后结果的。先有女,再生子,才能凑出一个好字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脸色又黑沉了起来,怒骂:“可别像某些人,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鼠目寸光的,得一个孙女就骂一句赔钱货!他又没出一分钱!瞎操哪门子的心!” 这“某些人”铁定是我爷爷。 吴芙出生时,他怒骂了一通“生了个赔钱货”,我出生时,他又怒骂了一通“又生了个赔钱货”。 现在我堂妹出生了,这“光荣传统”肯定是不能丢失的,不然就太对不起他老吴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奶奶私底下常常怒骂我爷爷:喝了二两猫尿,就昏得找不着北了,那张烂嘴张口就来,他是骂的爽快了,招来一大堆烂摊子让老娘收拾! 骂过之后,奶奶还得陪着笑脸,继续替爷爷擦屁股。 “你老说的对,这果啊,都是花带来的,我家小儿媳也是头胎花二胎果,阿秀还这般年轻,根本不着急,先把身体养好才是头等大事。” 第41章 大道理 奶奶接下来又说了一大通好话,把苏桂英哄得喜笑颜开,欢欢喜喜提着礼品袋,与她的小女儿,手挽着手走了。 我肚子里的火全冲上了嘴巴,都能挂油壶了。 不仅嘴巴嘟的老高,眼睛也湿润了,为奶奶感到委屈,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通骂,还要像个狗腿子似的哄骂她的人开心。 也太没天理了! “哎……”奶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笑道,“我们家的小梅花长大了,懂得心疼奶奶了。” 奶奶干瘪的手掌,似乎带着魔力,抚平了我的怒火,但我还是不太能理解。 “奶奶,这苏桂英也太讨厌了!爷爷骂堂妹,她不去骂爷爷,神经病似的跑来骂你!” “呵呵。” 奶奶笑了,反问我:“你怎么知道她没去骂你爷爷啊?就苏桂英这得理不饶人的泼辣性子,你爷爷那天的日子可不好过,连夜躲去石头山上的老家了。” 我还是有一点不开心,接着犟嘴:“那你也不用哄她!” “她摆明了是找不着你爷爷,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特意来找我骂架的,我若是和她吵起来,先不说本来就是咱理亏,那怕就是咱有理,大过年的,让人看了笑话,终究是件丢脸子的事。” 话毕,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要将她这些年受得那些委屈,通通随着这声绵长深惋的叹息,流逝出去。 “几句好话就能解决的事,根本不算事,妹崽啊,那些你无法左右的事,才是真的让人欲哭无泪。” 这时还年少的我,初闻不知话中意,等稍微懂了些时,已是话中人。 *——* 01年,农历腊月二十八,星期六,大雪。 斯斯文文的舅舅打工归来了。 才二十六岁的舅舅,在村里的风评很不好,有诸如“绣花小姐”、“书呆子”、“光棍佬”之类的外号。 读书多的他,与这个贫穷的小山村格格不入。 村民们都爱嘲笑舅舅,说他是个失败者,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仿佛狠狠地踩舅舅几脚,就能显得他们很成功似的。 而我觉得我的舅舅,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 他会和爱学习的端午表哥玩“鸡兔同笼”的奥数游戏,也会和调皮捣蛋的威仔在池塘边玩“打水漂”,还愿意陪不会说话的我玩象棋、五子棋等游戏。 他们什么都不懂。 他们只会看一个人赚得钱多不多,老婆漂不漂亮,从而定义一个男人是成功者,还是失败者。 有趣的灵魂? 那是什么?能吃吗? 所以,哪怕他们瞧不起舅舅,我依旧很崇拜他。 当我得知他回家了,立马拿着我获得的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屁颠屁颠的飞奔向他。 看到我飞扑过来的一瞬间,舅舅立刻扎起了马步,张开双臂,微笑着迎接我的到来。 舅舅是很斯文的,力气也不够大,论打架,肯定会被很多人一拳干趴下,但他能够稳稳地接住我,抱起来转圈圈。 “舅舅,你看,我得奖状了,也像端午表哥一般厉害了呢。”被舅舅抱在怀里,我献宝似的把奖状怼到他面前。 “呵呵!”舅舅笑了起来。 舅舅笑起来很好看,那双眼睛就像清晨初沐日光,还带着露水的,将绽未绽的花瓣。 闪闪发亮。 “舅舅一直都知道,小梅花是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 舅舅抱着我坐到了竹椅上,一手搂着我,一手在裤兜里掏了掏。 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红色的软妹币,悄悄地塞到我手心里,那双好看的眼睛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 “这是舅舅对你努力读书的奖励,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舅舅相信你一定会自己打造一个美好的未来,这钱舅舅只奖励给你,你可别往外说哦。” 我抓紧了手里的钱,似懂非懂的望着舅舅,询问道:“舅舅,什么是美好的未来啊?是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然后赚大钱吗?” “不是哦。”舅舅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只是攀比,只是痴迷于金钱,痴迷于不输于他人,而攀比是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 我还是很疑惑:“可他们不都是这样吗?” 村子里的大人都是看谁会赚钱,就对谁笑脸相迎,谁家的房子修的漂亮,谁说话就响亮。 过年的时候,说的祝福语也是“祝你考个好大学”、“祝你今年发大财”、“祝你想要多少赚多少”之类的。 “所以,他们活得很痛苦啊。” 舅舅叹了一口气,带着悲悯:“有人生下来就是王子公主,有人生下来就爹不疼娘不爱,若是一根草,非要跟大树比高,那不是自我折磨吗?” “哦……”我还是不懂,可我会继续刨根问到底,“那什么才是美好的未来?” 舅舅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解释:“美好的未来就是可以拥有选择权,在别人强迫你做违背初心的事情时,你能够潇洒地叫他滚。” “不懂!”我真的很诚实。 “哈哈……”舅舅又笑了起来,摸了摸我头,“不懂很正常,因为你还太小,读的书太少了,等你长大了,能够独立生存了,就会明白能够自我掌控命运的未来,就是很美好的未来。” “……”大道理听烦了,还是来下象棋吧。 跳出舅舅的怀抱,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搬出舅舅的木质棋盘,摆到桌子上,笑眯眯的邀请:“舅舅,来,战一局。” “好。”舅舅从棋盘里拿出双炮和双马和一个车,十分有绅士风度,“让你五个子。” 果不其然,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我又被舅舅单“车”杀得片甲不留。 我很不服气,豪气万丈:“再来一局。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 不管我信不信,都是赢不了的。 在舅舅家闹腾到吃完晚饭,我才有些意犹未尽地离开。 走出数十米,身后传来开门声。 等我好奇地回头看时,舅舅温暖的大手已经搭在了我的头顶上。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小梅花,舅舅希望你哪怕是做一棵草,也要做一棵有韧性的草,寒风吹不倒,野火烧不尽。” 天太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很温柔,似乎带着冬日阳光的味道。 可声音再好听,也不能阻止我懵逼! 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追出来,和我说这些听不太懂的话。 这时候的我,压根不知道舅舅已经预测到“我的家”即将支离破碎,他在给我打“预防针”。 第42章 搞钱钱 02年,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星期五,阴天。 我们村有一个传统,谁家房子前面后面的山,都归谁家,山上出产的树木竹子,卖掉得到的钱,都是装各自钱包。 我家只有后山,前面是条宽十来米的黄泥马路,马路下面是好几块大农田,农田往下是个公家大池塘。 整个村向着池塘围拢,形成一个大月亮。 池塘之前是承包给了我大伯父,我大伯父南下打工后,就荒废了。 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基本都南下打工了,少年们正在读初高中,剩下的老家伙们干不来拉大网捕鱼的活。 池塘被迫荒废。 此时是晚上九点,威仔已经上床睡觉了,小小的人,每天陪着我走八里路,来回上下学,累得倒头就睡。 我和奶奶正围着蜂窝煤炉烤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规划未来。 “妹崽,我打算开春后,把我们家后山的木柴,都砍了卖钱。” 卖木柴也是村里的传统,一根长一米五,直径两厘米的笔直木柴,卖价1毛钱。 三个月前,奶奶是瞧不上这点小钱的。 累死累活地砍光一座山,也凑不出一百块钱,她都是砍来当柴火烧。 美其名曰:好拿又耐烧! 烧了那么多一毛钱,也不知道她现在心疼不心疼。 咱也不敢问。 “砍完后,来年就没得砍了,所以,我们要种上几棵竹子,来年好挖笋,晒笋干卖。” 卖笋干更是村里的传统,我们村家家户户都种竹子,他们不仅挖自家出产的竹笋,还漫山遍野的挖野生的竹笋。 干笋子四五块钱一斤,十斤晒干一斤。 三个月前,奶奶也是瞧不上这点小钱的。 我家砖瓦房前后山的两片竹林,大概能出二三十斤干笋子,也就一两百块钱,她大手一挥,让我二姨妈自己去挖。 原话:挖笋、剥笋耽误老娘功夫,煮笋耗费老娘柴火,烘干笋子浪费老娘煤炭。 总之:又累又不划算! “明天,你去央求你外公,帮你去山上挖四棵野竹子,种在我们家后山上吧,明年好挖笋。” “……” 她这是认定了我爸妈接下来都不会给生活费了,打算自食其力,自给自足了。 “好。” 我必须得支持她,不然我怕她接下来要带我和威仔,沿街乞讨。 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她又不是没干过。 “好了,睡吧,炭火要烘蕨菜干了,不能浪费。” 卖蕨菜干…… 好吧,这是部分人才做的,而且都是卖新鲜的,两毛钱一斤,烘干基本是留作自家炖肉吃。 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去年的今天,我翻开草丛,欢快地掐一把嫩蕨菜,献宝似的递给奶奶看。 奶奶贼嫌弃:丢掉,家里还没闹饥荒,不吃这个。 而今,我们不仅吃了,还打算用它当储备粮。 打脸,虽迟,必到! *——* 02年,农历二月初三,星期六,阴天。 所有女婿中,外公最宠爱我爸,恨不得把他当亲生子,连带着我也跟着沾了光。 我央求他帮我家后山种四棵竹子。 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带着我去了远山的一片野竹林。 这里的竹子又多又茂盛,密得像永远穿不透的绿色天空,广阔无垠,无边无际。 山岩上,乱石旁,哪哪都能冒出竹子来,生命力极其顽强。 霸道的很。 “种竹不能太大,太大,种了,也活不成。也不能太小,太小,出的笋子就小。选你小手臂那般大小的就可以了。” 外公一边哼哧哼哧地挖着一棵竹子,一边吩咐我找种竹。 放眼望去,看到差不多的竹子,就跑过去,拿手比划两下,合格,就往竹底下放上三块巴掌大的石头。 做个记号。 接着重复此步骤,找下一棵。 春雨过后的竹林里,最不缺的就是小竹笋,刚长出来嫩得可以掐出水来,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或粗或细,或长或短,品象多样。 挑长度不超过十厘米的,较粗壮些的拔,这样的竹笋肉质多而鲜嫩。 心情好的飞起的我,不由自主地唱起了自改版“采蘑菇的小姑娘”: “采竹笋的小姑娘,提着一个塑料袋,清早穿着小雨靴,走遍整个野竹林,她采的竹笋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外公是个干活的好手,三下五除二,就挖出了四棵种竹,就地拿竹枝盘成条,把四棵种竹一捆,抗肩膀上就走。 “小梅花,回去咯。” “好咯。”我快速掰完周围所有的竹笋子,紧追扛着一捆种竹,依然能大步往前走的外公。 回到我家的那片后山,选好种植的位置,外公负责挖坑,我在旁边看稀奇,挖好坑,我负责扶着种竹,他埋土填坑。 种植完毕。 神出鬼没的奶奶,拿着水壶,满脸堆笑,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 “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还是您老人家慈悲心善疼小辈,不像我家那口子,铁石心肠,自私自利。” 外公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顺手的事,心疼小辈是应该的,虽说是外孙、外孙女,那也是我脚底下的子孙后代。” 奶奶双手递给外公一杯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耽误了您一上午的功夫,也就只能请请您喝杯茶水,解解渴,真是过意不去呢。” “……”我严重怀疑我外婆讨厌我奶奶,是因为我奶奶总是央求我外公干活。 还不给工钱。 自己的老公不使唤,尽使唤别人的老公,可不就让人恨得牙痒痒。 当然也不排除我外婆妒忌我奶奶的肚子。 她生了十三个,才生出一个宝贝金疙瘩,我奶奶才生六个,就生了四个金疙瘩。 怎能让人不羡慕妒忌恨啊! 外公走后,我献宝似的把满满一塑料袋竹笋子递给奶奶看。 奶奶笑得一脸欣慰:“我家小梅花真棒!提回家吧,我们今晚吃竹笋炒腊肉。” “嗯!”我很开心,今天终于有肉吃了。 把塑料袋里的笋子全部倒在家门口,搬张小板凳,放好,再拿上一根筷子。 板板正正地坐好,拿着竹笋尖,在地板上怼几下,尖处烂了,然后用筷子,卷着竹笋壳,卷到根。 左边卷一次,右边卷一次,一根碧绿色,嫩生生的脆笋就剥好了。 用清水泡上两小时。 再由奶奶在柴火灶上倒腾几下,香喷喷的竹笋炒腊肉就出锅了。 腊肉肥而不腻,春笋脆香爽口,我欢快地吃下两大碗白米饭。 第43章 落凡尘 02年,农历三月十五,星期六,阴天。 我父母已经闹离婚半年多,相互扯皮不给我们生活费五个月。 原本没有生活来源的我们,就别说交两人五百块的学费了,人也得饿死。 可我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奶奶。 她贼会借钱。 最初大舅舅主动借给我们两百块钱,我奶奶拿着剩下的一百块钱,满脸笑容的去我二姨妈家买米。 “上个月,欠了您五十块钱米钱,真不好意,现在才借到钱来还给您,人是铁,饭是钢,菜可以吃萝卜咸菜,但不能不吃饭,麻烦您再给我称五十斤米吧。” 一听奶奶这般说,二姨妈大手一挥:“既然我妹还没给你们寄生活费,这一百块钱,你老先留着,给小梅花他们买点肉吃,小孩子馋嘴,不吃肉,肚里慌。” 我奶奶一脸严肃:“那不行!上个月借你钱,说好了这个月还,就一定要还的,你要是不肯接,那我就不来你家买米了。” 二姨妈接过钱,连连夸赞奶奶! “还是您老人家守信用,下次遇到难处,一定要来找我说,我是两个小家伙的二姨妈,绝不能看着他们饿肚子,钱借不了多少,但米管够。” 回到家,我很疑惑:“奶奶,我们明明穷的叮当响,二姨妈都说了不要你还钱了,你为什么要还呢?” 奶奶神秘一笑,明明是在自己家里,还不忘抬头看了看窗外,再凑近我的耳边。 “这是奶奶的秘诀,有道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先刷上一个‘借钱必准时还’的印象,下次再开口借钱就容易多了。” 接下来,凡是好心来给我奶奶赠送蔬菜的伯母和婶婶,都被我奶奶借了一轮私房钱。 基本上是先借张三的钱,过上十天,再借李四的钱还张三,又过半个月,接着借王二麻子的钱还李四。 使劲倒换。 她这般借来借去,我们手里,最终只借了一人的钱,我想不明白她在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奶奶用食指点了点我的太阳穴。 随即,悄咪咪地附在我耳边:“妹崽啊,你要多多动脑子啊。这还回去的钱,要让人在口袋里捂热了,心安了,才会再次借给我们的。” 看着我还是一脸懵逼样。 奶奶十分嫌弃我:“你个读书的,怎么还比我这个从没读过书的,脑子还要蠢呢。我问你,我们最初是不是只借了大舅舅两百块。” 我点了点头。 奶奶接着说:“第二个月,我们借其他人的钱,全还回去了,刷了个信用度,你们开学时,是不是就借了五百块学费?”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他人那,是不是从借一百还一百,变成借两百还两百,再到借四百还两百?” 综上所述,奶奶在玩卡时间差和卡借款额度。 奶奶从没有见过信用卡,但信用卡那一套,办理多张信用卡,以贷养贷,被她玩得明明白白,而且还不用利息。 故,我们现在欠了一千五百块钱外债,我舅奖励我的一百块,早充公给威仔治病去了。 若是再不开源(拿到生活费),哪怕我们再节流,随着时间的推移。 铁定爆雷。 哪怕奶奶砍木柴和晒干笋子各卖了一百多块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家第一大意外支出是威仔的医药费。 威仔是个早产儿,所以总是病殃殃的,风一吹就感冒发烧流鼻涕。 据我外婆说,还是因为我,导致我爸妈打架才让威仔早产的。 话说那时,我爸妈一同在广东的一家私人花场上班。 两岁至两岁半,我在被五姨妈关小黑屋。被我爸哭着抱回我妈工作的地方后,我已经对人无任何反应了。 在花场里,悉心照顾到三岁一个月时,虽然还是对人没啥反应,但我会满世界乱溜达了。 花场里有老鼠偷吃花苗、花种。 一工人叔叔烦不胜烦,就炒了香喷喷的葵花籽,拌了老鼠药,用芭蕉叶子包着,随机丢到花场的各个角落。 嗯,我有幸捡到了一大包。 还津津有味地吃了。 还很有良心地把没吃完的葵花籽,带回家分享给我妈吃,差点就一锅端了。 我妈很奇怪,就大声问工友,是谁好心买了葵花籽给我吃。 然后,吓得那个工人叔叔脸色发白,直冒冷汗,嗷嗷直叫:“那不是零食,那是老鼠药。” 把我妈的魂儿都吓飞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我被我爸用力地掐着嘴巴,喂了一大杯浓浓的味精水,催吐。 吐完再喂,喂完再吐…… 如此循环往复到我吐出苦胆汁为止。 接下来就是我爸妈彼此责备没有看好我,从相互恶毒咒骂,到大打出手。 最后,我妈拿手里割草的镰刀砍伤了我爸的大拇指,我爸抬脚一踹,把我妈给踹趴下了…… 威仔就早产了。 听我外婆眉飞色舞地讲完这个故事。 我好心疼我自己,我能活着长这么大,真心不容易! 威仔大概与我八字相克,他能活着长这么大……也挺不容易! 第二大意外支出就是给菩萨的香油钱,我奶奶是虔诚的佛教徒,从我爷爷赶她出来那天起,就开始吃斋念佛。 每月雷打不动,贡献三十元(7斤猪肉钱)。 我是半点都不能理解。 我每天放学,顶着毛毛细雨,上山扯淡竹叶卖,2毛钱一斤,需要扯一百五十斤,扯上半个多月,才能卖三十块钱。 可我奶奶极度固执。 她说:信仰不能丢!让她丢掉信仰,她情愿去死! 我能咋办? 才九岁半的我能咋办? 这钱也是她卖干柴、干笋子赚来了的,剩余的还贴补了我和威仔。 哪怕是我爸妈出生活费的时候,凭她照顾我和威仔的功劳,也是能够自由支配这“三十元信仰费”。 那就只能拼命支援她的开源节流计划: 天天放学去山里捡柴是日常,还好我压根就不怕那些花花绿绿到处爬的毛毛虫、蜘蛛和蛇。 拿锄头挖地,种花生、红薯、黄豆、百合…… 起一手水泡,拿针挑破,痛着痛着就渐渐愈合,接下来又起水泡,直到习以为常结出厚厚的茧来。 最离谱的是“来回共走三十多里路,去煤矿山上背一毛钱一斤的煤炭”。 只因一拖拉机煤炭免运输费后任然需要二百二十块钱,九岁多的我与六岁多的威仔,拿着奶奶缝制的布袋,当起了背煤炭童工。 威仔背十斤,我背十八斤,六十七岁的奶奶挑七十二斤。 就为了运输区区十块钱的煤炭,我们日出而出,日落而归。 背回煤炭,附赠磨破的肩膀与满脚的水泡。 那个曾经每月零花钱二十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彻彻底底跌落凡尘。 第44章 断傲骨 02年,农历六月初四,星期六,大晴天。 七个月大的堂妹,取名吴倩。 由村里来接小孩南下广东度暑假的大人,带了回来,交由她外婆苏桂英抚养。 吴倩长得很漂亮,尽挑着父母的优点继承。 我三伯父皮肤白皙,像个奶油书生,只是他那双眯眯瓜子眼让他的颜值打骨折,怎么看都有一股阴沟老鼠的味道。 阿秀伯母有一双葡萄般大的杏仁眼,但她们家的皮肤不符合主流审美,有些黑,像印度人的那种黑,可能是祖上有胡人血统。 吴倩完美地继承了她母亲的那双杏仁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皮肤则像奶油蛋糕一般雪白滑嫩,让人看着就想轻轻地咬她一口。 威仔很喜欢她。 总是“妹妹,妹妹”的跟在她身后叫唤,教她学爬,护着她靠墙走路。 我们村好久没有新生儿了,他一直是最小的那个,这回终于过足了当哥哥的瘾。 我父母还是没有给我们寄生活费。 逼得曾硬气地立下“老娘从今往后,绝对不会要你的一针一线”的誓言的奶奶。 自断傲骨。 背着背箩,把爷爷手里的黄花菜田,蛮横地抢了过来。 一边双手飞快地摘黄花菜,一边骂骂咧咧地自我开解。 “我这怎么能算要他的东西呢,那田里的黄花菜,都是我一株一株亲手种下的,我这明明是拿回属于我的财产。” 爷爷挺有钱的,他早在赶我奶奶出家门的95年,就存了近五千块钱的养老本,98年又有土地赔偿金。 00年,他喝多了几两酒,就拿着他的存折本,满世界炫耀他攒下了一万块钱,也是万元户了。 因而,哪怕干黄花菜每斤四五块钱,那一大片田能出产上百斤干黄花菜,是一只每年能赚五六百块钱的下蛋母鸡。 爷爷仅仅只是像赶叫花子似的挥挥手,生怕被我们黏上:“拿走,拿走,你要就拿走,别来烦我,更不要向我借钱,老子没钱。” 这其中或许有懒得同我奶奶为这点累死累活的辛苦钱撕逼,亦或者是有些怜悯我和威仔。 嗯,我更倾向于前者。 毕竟,卖干黄花菜的钱可不好挣。 黄花遇见阳光就开花,开了花就价格腰斩。 所以,必须每天清晨天边刚刚冒鱼肚白,露水还能打湿衣裳的时候,就得穿好雨衣,背上背箩去田里面摘黄花。 农历六月的天,燥热的很。 穿上雨衣,那是又闷又热,不穿的话,衣服没过几分钟,就能滴下水来,贴紧皮肤,别提多难受了。 可爷爷这傲慢施舍的态度,完全是在奶奶的雷点上跳舞,气得她龇牙咧嘴,恨得牙痒痒。 却又无可奈何。 有道是万事开头难,自从踏出了第一步,自断了第一根傲骨,接下来嘛,自断第二根、第三根…… 就丝滑顺畅多了。 奶奶领着我们姐弟俩,土匪进村似的冲进爷爷的玉米地。 “哐哐哐”地偷玉米。 边偷还边大声喊,像是给自己壮胆:“老婆拿老公地里出产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孙子孙女吃点爷爷种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我们是过来收获的!” 爷爷的西瓜地、豆角地、香瓜地…… 我们都理直气壮的钻了进去,昂首挺胸出来时……顺手牵了羊。 气得爷爷骂上了门:“匡贱妹!你要点脸行不行!那些瓜果蔬菜,我都是要拿去卖钱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你都带两小的,给我嚯嚯了!” 他气,我奶奶火更大!双脚跳起来胡搅蛮缠! “你个老不死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留着死后垫棺材吗?你的两只眼睛都被你吃肚子里去了吗?没看见这两小的饿得就剩皮包骨头了吗?” 我爷爷不喝醉酒的时候,一向骂不赢我奶奶。 “哼!”气得他只能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没什么力量的话,“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老子懒得和你吵。” *——* 02年,农历七月初九,星期六,大晴天。 窗外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挂着一轮烈日,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 池塘周围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 我趴在窗台的书桌前,摊开作业本,却一个字都不想写。 太热了。 手心都潮乎乎的,握住笔后,很不舒服。 一辆气势汹汹的面包车,突然顿在我家大门口,像是心血来潮般突然踩了急刹车。 我不喜欢面包车,看到它,就会想到那两个弄死小白的偷狗贼。 也不知道他俩遭天打雷劈了没有? “嘭咚”一声,面包车门打开了,从里面下来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 壮汉来者不善,不仅面部表情凶神恶煞,手里还拖着个超大号铁锤。 比我的脑袋还要大,一锤砸下来,铁定让我脑袋开花。 这想象很不美好。 我赶紧摇了摇头,把它们晃了出去。 紧跟着两壮汉,面包车上又下来一个衣着时髦的女人。 烫着大波浪卷发,带着黑色的太阳眼镜,嘴巴像是抹了血般的鲜红,像极了童话故事里吃过人的巫婆嘴。 只见她水蛇腰一扭,踩着恨天高,走到打开的窗户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声音充满了不耐烦:“这里是冬赖子家吗?”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啧!”女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头,穿过窗户,快速地敲着我的桌面,“吴全是不是你三伯父。” 我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但不妨碍我继续点了点头。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女人笑出声:“总算找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真难找。” 女人环视了我一圈,嫌弃的很:“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我是不会说话的,我就静静地看着你。 看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女人与我对视一分钟,她妥协了,转头面向面包车的方向。 语气十分不耐烦:“都别躲懒了,这破地方,你们还想来第二次吗?再下来两个人,在这周围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女娃娃。” 女娃娃? 是指吴倩吗? 他们找她,是要干嘛呢? 三分钟后,带着鸭舌帽出去找了一圈的两年轻人,回来复命:“都找过了,她家里头,除了这个小女孩,就没有一个人。” 第45章 谁护谁 “啊!好烦!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女人有些抓狂,高跟鞋跺得啪啪响。 “这要等他们冒出来,绝逼要等到天黑!好无聊啊!烦死了!烦死了!要么我们先敲几个玻璃窗玩玩,听到响声了,那些人自然就滚出来了。” 嗯?这是莫名其妙就要敲我家玻璃窗户的节奏吗? 拿大锤的两壮汉,一脸坏笑,提起锤子,花里胡哨地对着我晃了晃,慢慢走向我家窗户。 “等一下!”我笔一摔,人迅速冲进了柴房,拿着奶奶的砍柴刀,就冲向了那手无寸铁的嚣张女人。 让她嘴含嘲讽,得意的笑! 可能是我拿刀的姿势太过霸气,这女人吓傻了,站着一动不动。 死靶子!好机会! 让她耍威风砸我家的玻璃! “嘭咚”一声响,砍柴刀砸在我家青石板阶梯上。 那女人被一个带鸭舌帽的青年拖着向后走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离我至少五六米远。 “疯子!她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的!” 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有些语无伦次,像个刚刚从疯人院逃出来的神经病。 “这小女孩就是个疯婆子!他们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留个疯婆子来对付我们!臭小鬼杀人不偿命!他们好恶毒!” “走!走!我们走!准备好了,下次再来!”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跑向面包车,奈何穿着十来厘米的恨天高,一扭一扭的拐了脚! 最后,几乎是被鸭舌帽青年半拖半抱上了面包车! 所有人齐刷刷地钻进了面包车里!车门“嘭咚”一声关上了车门。 面包车加速度启动中,车窗玻璃被摇了下来,露出女人那张讨厌的脸:“你们给我等着!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还这般嚣张地袭击我们!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搞半天,是搞计划生育的那群畜生? 我妈都结扎了! 他们没毛病吧?要砸我家房子? 这时还年少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吓唬我,也不知道这群畜生有“一人违法,连坐亲人”的传统。 我只是想保护我家玻璃不被敲。 可我实在太过弱小,若是不拿出拼命的架势冲出去,就会被吓得腿脚发软,呆坐在地。 这也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崴脚逃跑,却没追出去的原因。 我现在的小腿肚子都还在颤抖,心中不停地呼唤“抬脚,快抬脚”,却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那两个拿铁锤的壮汉,实在是太可怕了! 狠狠地瞪上我一眼,就让我下意识地拐弯砍向了手无寸铁的女人,只因,那一刻,她最弱! 以前我一点也不怕这类壮汉! 不管是面对拿刀压我脖子的朱砂的爸,还是曾梅芳做棺材的爹! 我都不怕的! 因为我知道,我的身后也站着一个爸爸,虽然他不喜欢我,总是冷眼看我,脸还总是阴沉沉的,很可怕。 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护着我! 就像现在,我也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护着我了!不然他不会忍心断我们八个月的生活费! 现在,我身后,站着的是年迈无力的奶奶和小不点威仔。 他们护不住我! 我必须竖起全身的尖刺,冲在前头,护着他们,护住我们的家!不能让他人欺负我们! 哪怕我只有十岁多点……仍然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孩子! *——* 奶奶与威仔赶集回来时,我正在奋笔疾书写暑假作业。 十分钟过后,奶奶拿了张椅子放在我身边,用菜刀削着苹果。 “妹崽,听说你今天拿刀砍人了,是他们误会了,还是真有这回事呢?” 奶奶的刀功很厉害,看上去很随意的削皮,却能让皮不断裂,直到整个苹果都削完,苹果皮变成一根长长的红带子。 “真有。”我笔不停地继续计算数学题。 奶奶依旧缓慢地削着苹果:“为什么?你不害怕吗?他们可都是大人呢。” “怕!怕得要死!他们走后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我停下了笔,思考了一下,扭头对她实话实说:“但也不是特别怕,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他们不太敢伤我,我若真杀了她,也不用偿命。” 奶奶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注视着我:“妹崽,是谁告诉你,杀人不用偿命的?” 我扭过身来,与奶奶面对面:“外公啊。他让我在外碰到欺负我的人,一定不要怕,往死里揍人家,反正我没到能坐牢的年纪。” “哎……”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表情严肃:“妹崽,接下来,奶奶说的话,你要认真的听,牢牢地记在心里。” 我不懂她搞这般严肃干嘛,但我一向很乖,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还小,是不会偿命,但你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什么代价?”直到此刻,我依旧还是懵懵懂懂的。 “首先我们住的房子铁定是要赔偿出去,你爸妈不管愿不愿意,也是要赔偿人很多钱的,那时候,我们的日子,肯定连乞丐都不如。” 奶奶手里的苹果削完了,长长的苹果皮掉在地上,有点手痒痒,想捡起来玩。 “佛家讲究因果报应,你有了杀人的因,那就会得到他人因害怕你从而排斥你、欺辱你的果。人人都会下意识地把你当成心狠手辣的神经病,害怕自己因一个小过失得罪了你,你就奋起杀人。” 听说要赔很多钱时,我已经有一点点意识到杀人是错误的。 但还是嘴犟,满不在乎:“怕就怕呗,谁乐意和他们玩哦,我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很开心。” “哎……”奶奶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止你,包括我和威仔,都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从此没有人愿意和我们家有任何纠葛,她们不会友善地赠送我们蔬菜,我们再也借不到钱。” 这画面,想想都恐怖! 我愿意躲在阴沟里不见天日,那是因为我本性就是条感情冷漠的蛇。 可奶奶不同,她总是喜笑颜开的和村里所有人打交道(爷爷除外),大家都喜欢她。 她不能因为我,被所有人讨厌! 威仔也不同,从小就正义感爆棚,只要一看到我和吴超打架,哪怕是吴芙欺负我,明明是个小不点,却始终会奋不顾身的冲出来保护我。 还会呵护妹妹,带妹妹玩,带妹妹学爬学走路。 他应该是一只在阳光下欢乐奔跑的小奶狗,而不是被我连累成人人喊打的臭老鼠。 嗯,决定了,下次谁欺负我,我照样要揍他!但不下死手,留他一条狗命! 就当是为我的家人,行善积德! 第46章 被抄家 “给,拿着。”奶奶递给我一块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条,继续给我讲道理。 “人若是一生都活在被人恐惧的孤独之中,那不是很悲哀吗?” “……” 恐惧、孤独与悲哀的人生,的确让人很难过的。 “杀人的那瞬间,你其实也同时杀了自己,杀了那个干干净净的自己。你是干干净净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愿你一尘不染走完此生!” 嘴里嚼着甜甜的苹果,我却莫名地觉得很委屈,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可是,她们欺负我!要砸我们家的玻璃!” 我是想保护我的家! 又不是闲的无聊,拿刀找乐子! “嗯,奶奶知道,你保护了我们家。”奶奶又递给我一块苹果条,声音异常温柔,“下次,你可以换一种温柔点的方式。” “那种?”我很疑惑,软绵绵的温柔,能吓唬到谁啊? “嗯,你可以柔柔弱弱地往窗户下一躺,双手抱着一条腿,干嚎,喊痛,讹他!” “……”这样啊? “妹崽,收起你的利爪,学着做一只被人宠爱的家猫吧,先试着喵喵叫,温柔地说上两句话,若是不成,再挨挨蹭蹭贴贴,撒撒娇,还是不成,那就不要客气了,亮出你锋利的爪子,挠死他!” “……”做家猫吗?不是很懂。 “而不是活成你母亲那般的野猫,一遇到事情就炸毛,就想咬死所有会伤害她的人,她想保护好自己,但最后的结果往往不如人意,家猫慵懒惬意,一生顺遂,野猫单打独斗,遍体鳞伤。” 不知不觉中,奶奶将所有苹果条都喂给了我,手里只剩下一个苹果核,捡起地上的那条苹果皮,奶奶走向柴房。 “妹崽,试着学做一只看起来很温顺的家猫吧,让周围的人觉得你是无害的,这样,她们才会愿意拥抱你。” *——* 02年,农历七月初十,星期天,大晴天。 又到了酷热难耐的下午。 空气又热又闷,像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了似的,整个世界刺眼的亮,让我很烦躁,日记本划拉划拉了好几下,就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我抓了抓头发,准备摆烂不写了,去欺负吴超家那只很喜欢啄人的大公鸡去。 出门不久,就看到了昨天那辆嚣张的面包车。 它今天更嚣张了,身后跟着一辆装了密密麻麻十几个人的大卡车,紧跟着大卡车的是一辆上海50拖拉机。 还真是说到做到,立马就杀过来了。 之前,我们这个重男轻女的村,好多人没钱交罚款,被……(不能写,写了被限流)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好多人开始不登记结婚就生子,而且为了能多几个试错成本,女人生娃的年龄,越来越小。 一举得男,皆大欢喜。 若是女儿,有良心点的就带着女儿一起东躲西藏,满世界躲着生儿子,那良心喂了狗的,就直接丢弃女儿。 村里虽有人丢弃女儿,但也有人顺手捡来当女儿养。 比如我三姨妈那般想要个女儿却尽生儿子的。 “咚动!咚动!咚动!”我很紧张! 心提到嗓子眼里,生怕下一秒就把我家的房子给拆了。 大脑转的飞快,想着躺在那个位置,能更好的阻止这群畜生施暴。 面包车却稳稳地停在苏桂英家门口。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这是那个嘴碎的告的密?让她们知道我三伯父的老婆是苏桂英的女儿? 远远地看到我,抱着吴倩的苏桂英同我招招手,似乎是等不及我慢吞吞地走过去,她快走几步跑到我面前。 一把将吴倩塞到我怀里,塞得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白白胖胖的八个多月婴儿,好沉,抱不动。 “抱着你妹妹。” 丢下这句话,苏桂英就飞快地跑去拦路,虚张声势地大喊:“你们要干什么?” 昨天那讨厌的女人又从面包车里下来了,还是那般花枝招展,只是把尖头高跟鞋换成了平底凉鞋。 “废话不多说,你我心知肚明,交罚款吧,一千五百块,赶紧的,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女人的语气还是那般的不耐烦,仿佛与我们这些泥腿子说话,让她很掉价似的。 苏桂英指着我三伯父破破烂烂的房子,据理力争:“没有!要钱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家房子在哪!不要来我家撒野!” “呵呵!”女人冷笑两声,语调上扬,“不交罚款是吧?” 苏桂英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冤有头债有主,谁错了,你找谁去!” 我们村的人,早就见怪不怪,摆烂都摆成习惯了。 可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女人,让她瞬间发飙了。 “你们还愣着干嘛,拆啊!” 苏桂英瞬间躺堂屋里头了,撒泼打滚了起来:“哎呀,没天理啦!老天爷啊,你睁开眼吧,降个雷,劈死这群没长眼睛的畜生吧!” “……”现场版,躺下,讹他? 我很新奇,想知道这招到底管不管用,睁大眼睛都不敢眨眼。 然后我就看到了五六个大汉,冲进了堂屋,一阵鸡飞狗跳,就一人抬一脚一手一脑袋,像极了电视里五马分尸行刑前那般,将还在不断扭曲的苏桂英,抬了出来。 “……”震惊的我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貌似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躺下讹人这招,一点儿也不好使。 “你们逼急了我!老娘立马喝农药!死给你们看!让你们丢工作!” 苏桂英声嘶力竭的死亡威胁还是起作用了。 一个看上去像头目的大肚子男人,大手一挥下达命令:“别拆了,闹出人命不好看,拿上家伙,抄家,让她们拿钱去赎!”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拿着各种工具,冲进了苏桂英的家。 “重点是他们家粮仓!今年粮食大丰收,这会儿都晒好了,堆在粮仓里呢。” 听到这话,被一个壮汉按在地上的苏桂英急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地咒骂个不停,骂尽了世上那些恶毒的语言。 她们家的三半大的孩子也冲了出来,想要阻止那些人搬碗柜,摔碗,抄粮食…… 可他们泼辣无比的妈都被壮汉按在地上,治得服服帖帖的,何况他们这三只还没长大的小野猫。 有一个算一个,全按得脸贴在地上了。 第47章 踢皮球 一个小时后,大卡车装得满满当当,苏桂英的房子一地狼藉,貌似只剩下个空壳子。 连孵蛋的老母鸡,都连鸡带蛋给薅走了。 女人钻入面包车前,放下狠话。 “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去筹钱,交了一千五百块罚款,你们的东西,如数奉还,要是不交?呵呵!全卖了抵罚款!到时候,卖多卖少,可是我们说了算!贱卖的粮食可不值钱!” “扫把星!” 从地上迅速爬起来的吴松,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双手抱着的吴倩,顺势滑躺在我肚皮上。 或许是突然从高处跌落,又或许是吴松变声期的公鸭嗓很难听,吓到她了,吴倩嗷嗷大叫地哭了起来! “哭个屁啊哭!都是因为你!我家都被那群畜生抄干净了!快把你们家的扫把星带走!我一秒钟都不想看到她!” 软弱无能之人,在受到欺负之时,总是下意识地攻击更弱者,去掩盖内心深处的挫败感! 我双手后叉在地面上,仰头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吴松,人如其名,高高瘦瘦,长得像棵青松,却是只具其形而无其神。 没有一点青松的正气! 此刻的他,双眼通红,面目扭曲地像只随时都会吃小孩的恶鬼! “……”谁理他! 我把还在哭个不停的吴倩,从我肚皮上小心地挪开,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我就是过来凑热闹的,又不是来捡拖油瓶的。 若是威仔,听到他这般骂妹妹是个扫把星,大概会哭唧唧地把吴倩抱回家。 可惜,我是小梅花,比雪还冰冷的小梅花。 “站住!把她带上!把你家的扫把星带回去!” 傻子才站住呢! 我虽然步子迈得小,但架不住我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一溜烟就跑回了家。 当我重新坐在书桌上,拿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两三千字,记录完这件事后,就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只能感慨一声:当年年少,我也曾很天真! 夏季,最美好的时光,也就是夕阳西下之时。当太阳慢慢地落下了山头,那如绚烂烟火一般的晚霞,就像是一幅动人心弦的画面,最是温柔。 奶奶挑着洗干净的粪桶回来了,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威仔。 小手背在身后,笑的一脸神秘地问我:“姐,猜猜我抓到了什么。” 是蟋蟀,我都听到叫声了。 可我还是装出一脸好奇:“是什么?” “姐,把手伸出来。” 威仔把手里的蟋蟀,小心翼翼地放到我伸出来的手心里,慢慢合拢我的掌心。 还不忘认真叮嘱道:“姐,送给你,它唱歌可好听了,你小心一点,掌心撑起来,别把它压死了。” 蟋蟀!真的好弱小! 虽然它此刻在我的手掌心里蹦跶的欢快,生命力十分旺盛,但我只要稍微用一点点力,它就会瞬间失去生命,成为一摊不明物。 “你把手放到眼睛处,露出一个小孔,看看。” 我听话照做。 威仔开心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姐,它很可爱吧!” “嗯,可爱。”这是我嘴上说的。 心里想的是:那里可爱了?不就是一个灰不溜秋的小蚂蚱嘛。 奶奶肩膀上的粪桶刚刚放到柴房后面,苏桂英就一脸阴沉地抱着吴倩找上门来了。 也不等奶奶洗干净手,就用讨债的语气开了腔:“亲家母,今天我家,因为你家孙女,被那群畜生抄家了,这事,你回来的路上应该听说了吧。” 奶奶赶忙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放低身子,双手作揖,满脸陪笑:“亲家母,这事真的对不住了!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家!” “呵呵!你不要光说不练嘴把式!”苏桂英冷笑连连,随即亮剑。 “这事需要一千五百块钱罚款,你就说你们家准备怎么着吧?不会就想拿这两句话打发我吧?好歹出个一千块钱吧?” 苏桂英这是想要我家给她一千块钱? 她脑子没毛病吧?我家现在穷的叮当响!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钱给她? 奶奶姿态放得更低了些,好声好气的建议:“亲家母,您看这样行吗?您先把这钱垫上,赶紧把粮食赎回来先,别让那群畜生贱卖了,回头再打电话给阿全,让他把钱寄给您,可好?” “呵呵!还真是打算就拿几句话糊弄我!” 苏桂英很生气,一把将吴倩塞到奶奶的怀里。 “抱走,这是你们家的孙女!是你们家的人!吃我的,喝我的,如今还要我交罚款!这世上就没这个理!你们家的算盘当真是打的啪啪响!” 怒气冲冲地说完,转身就走。 奶奶抱着嚎啕大哭的吴倩,快步追了上去,继续说好话哄她消消气。 我怕奶奶吃亏,将手里的蟋蟀小心地握着,牵着威仔的手就追了上去。 才走到一半,就看着两手空空的奶奶,着急慌忙的往回赶:“小梅花,赶紧带你弟回家,躲二楼上。” 闻言,我们速度转身执行命令,可我们两条小短腿,哪怕拼命倒腾,也是与奶奶一同踏进了客厅里。 “快!上二楼,躲起来!”奶奶一边吩咐,一边快速的把门窗都关上,拴好! 速度之快,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六十七的老太太。 我站在楼梯上,穿过笔直的走廊,看着奶奶挪动着我的实木书桌,堵到已经拴了两道锁的大门上。 “……”奶奶这对我家的大木门多不放心?还是把苏桂英一家当成力大无穷的洪水猛兽了? “听话,快上去。”奶奶瞪了我一眼,又把餐厅的门拴上了,接着把楼梯间的门也拴上了。 那架势,仿佛日本鬼子即将进村似的。 奶奶推着我们快速跑到了二楼上,又拴上了一道门,才小心翼翼地躲到窗户后面往下偷瞄。 夕阳落到了尽头,只剩最后一抹余晖,绚烂的晚霞像是被人泼上了一盆黑色的狗血,暮色越来越浓,天要黑了。 我快速挪到奶奶身边,加入了偷窥行列。 只见吴松抱着哭声震天响的吴倩,气势汹汹地跑到我家大门口,抬脚猛踹我家大门。 “砰砰砰!”的踹门声,响亮如打雷,让我头皮阵子阵发麻,心脏狂跳。 我害怕了! 他这架势,还真是像极了日本鬼子砸门。 第48章 牺牲品 “嘭咚”一声响,我家客厅大门被踹开了,螺丝钉与不锈钢插销掉在瓷板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又“嘭咚”一声,重物砸落在地,听这沉闷的声响,应该是我的书桌被踹翻在地。 “妈妈……妈妈……” 吴倩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喊妈妈。 也没能让吴松独自离去的脚步慢下来半分。 她被她舅,无情地丢在了我家空无一人的漆黑大厅里,恐惧无比的哭声,透过天花板,清晰地传入了二楼我们的耳中。 “妈妈……妈妈……”哭声依旧,撕心裂肺。 她只是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婴儿,还不太会走路,就爬得比较利索些,说话也只会喊妈妈。 就这般孤零零地待在我家漆黑的大厅里,痛哭流涕地喊着妈妈。 可她的妈妈不在这! 她哭哑嗓子,喊破喉咙,妈妈也不可能来救她。 威仔心很软,听不下去了,泪流满面的想要去打开二楼的门栓,却被奶奶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奶奶红着眼眶,声音异常哽咽:“养不起了,再多一个,真的养不起了!就养你们两个,已经是在用我这把老骨头熬油了……” 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阵阵发疼!眼睛胀得很痛,眼泪却始终涌不出来! 难受极了! 两岁那年的我。 是不是也是这般独自一人在漆黑的小柴房哭泣? 撕心裂肺地哭着、呼唤着妈妈? 整整六个月!哭到再也哭不出来,哭到再也不会喊妈妈,哭到对世界绝望,封闭自我! 只愿做个没有情感的木头人! 哭声极度嘶哑的吴倩,这一刻,已经摸索着爬出了我家客厅,爬到了黄泥马路上。 天早已完全黑了下来,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月牙儿朦朦胧胧的戴着草帽,小树枝像是有鬼在摇晃它们,张牙舞爪的乱舞着。 起风了,即将要下雨了。 夏天的夜雨,都是伴随着电闪雷鸣的狂风暴雨!它们恣意、任性、迅猛、狂野…… 似乎能摧毁一切。 这个无人替她遮风挡雨的小婴儿,能否遭受住这一番疾风骤雨的摧残呢? 会失温而死吗? 就算不死,一场高烧,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从苏桂英找上门来那一刻起,算算时间,吴倩至少连续不断的哭了两个多钟头了,声带大概已经哭得撕裂。 这会儿,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咪般,趴在地上,小小声地呜呜咽咽。 诉说着她的孤独无助与惶恐无措。 远处,不紧不慢地走来几个人影,人还未看清楚,声音已经透过玻璃传了过来。 苏桂英咬牙切齿地怒骂着。 “当初真是昏头了!瞎了眼!把个好好的女儿嫁到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家!完全不管亲孙女的死活!就没见过这般黑心肝烂心肠的人!” 奶奶弓腰驼背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苏桂英指着鼻子臭骂。 苏桂英抱起吴倩,大声讽刺:“听着,你奶奶已经死了!你今天给她哭了两小时的灵!已经全了投生在她家的孝道!以后可别去她坟头哭!人家可没把你当亲孙女!”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两方博弈,心软的输,但受伤害最大的,绝对是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筹码”! 就像我爸妈闹离婚斗法,互相扯皮不给我们生活费,受罪的却是我们祖孙三人。 现在好似还得加上个吴倩。 但凡有一口多余的吃食,奶奶大概也不会如此心狠,不管不顾,任由她哭。 穷!是原罪! 没有责任心!更是罪加一等! 破碎又穷困家庭里的孩子,似乎从一出生就开始与全世界为敌,包括原本应该最爱他们的父母。 孩子不是东西! 没有足够的能力爱他,真得不能随便生! 否则,大概率会沦为双方博弈下的可怜牺牲品! *——* 02年,农历七月十三,星期三,大晴天。 我妈突然从广东回来了。 离婚的撕扯,像是一场让她脱胎换骨的重生历练。 至少表面上看,我妈已经不是一只土里土气的野山鸡,而是一只浴火重生的漂亮凤凰。 她烫了波浪头,染了黄头发,带上珍珠项链和耳环,洁白如玉的手腕上,带着一枚碧绿的玉镯子。 穿搭倒是简洁。 黑色小吊带,搭配宽宽松松到脚裸的喇叭牛仔裤,踩了一双闪闪发亮水晶凉鞋,露出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小趾头。 秀发如泼墨,杏眼桃腮,一双烈焰红唇,一眼望去,就是一个拥有浓厚女人味的风情港姐。 如此青春靓丽! 不认识她的人,绝对想不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而且大娃还十岁多了。 威仔死机了,傻愣愣的看着敞开双臂等待着他投欢送抱的母亲,似乎认不出来了,正在努力分辨中。 “来,你们两个过来啊,让妈妈抱抱。” 声音还是那个我在复读机里常常听到的声音,很熟悉。 威仔如梦初醒,蹦蹦跳跳地奔跑了过去,我学着他的模样,也作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慢他三步,奔向了我妈。 看着威仔欢欢喜喜地扑倒妈妈怀里,异常亲昵地叫着:“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妈,妈,我好想你啊!可想可想你了!妈!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这个学不来,好难为情!真说不出口! 妈妈也不介意我的傻楞,一手拉一个,笑道:“你们都长高了不少呢,走,跟妈去城里耍一圈,妈给你们买好吃的和新衣服。” 威仔高兴的手舞足蹈,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妈,你真好!我太喜欢你了!太爱你了!还是你最疼我了!” “妈妈也最爱你们哦。” 眼角余光看着与威仔有说有笑的妈妈,我有些发懵,不明白正在闹离婚的她,为什么笑容能如此明媚灿烂。 这给了我一种梦幻般的错觉。 我们的家,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根本就不会支离破碎。 欢欢喜喜地去了市区的繁华街,各自买了两套漂亮的衣服,就地换上,去一家干净明亮的蛋糕店吃了甜点。 还去影楼拍了一张“爸爸不见了”的全家福。 照片上,妈妈的膝盖上坐着喜笑颜开的威仔,笑面如花的她另一只手,搂着面无表情的我。 我们三人的脑袋,互相贴着,似乎非常的亲密无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我们姐弟俩,特意来影楼拍了两次“全家福”,却依旧没能拍到一张完整的“全家福”。 第49章 摊牌了 妈妈坐在床上,声音温柔地给威仔读着古代母子情深《报春晖》的故事。 她笑起来很甜美。 可我不知道为何,不太想靠近她,总觉她虽然与黎老师一般温柔爱笑,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给我一种她很危险的直觉,似乎想要与世界同归于尽。 像极了喷发前的休珉大火山。 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举喷发,吞噬一切! 果然,哄睡威仔后,半躺在床上的妈妈,瘫软了身子,疲惫尽显。 下一秒,她迅速用手背盖住了脸,任由泪水滑落脸颊。 哭得无声无息。 “小梅花,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你的笑容,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我和你爸爸要离婚了……” 我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正在捂脸哭泣的妈妈看不到:“嗯,知道了。” “我们离婚后,大概会一人分一个小孩,小梅花,我不会带你走,所以,等过几天,你爸爸回来后,你不能再板着个脸了,你要竭尽所能地去讨好你爸,让他主动留下你。” 我很想平静地听完母亲的话,可听到“我不会带你走”时,泪水瞬间就不争气地涌了上来,鼻子发酸发痒。 心里装满了委屈。 “为什么?”嘴一张,就是浓浓的哭腔,泪水瞬间滑落,不死心地包根问到底,“为什么不带我走?因为威仔是个男孩子,你更喜欢他吗?” 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呢? 这话像根鱼骨头似的,死死地卡在我的喉咙里,痛得我清鼻涕都流出来了,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仿佛,只要我不问,不知道确切的答案,我就还能一如既往地自欺欺人。 “不是这样的,是妈妈想要保护你,妈妈还年轻,才不到三十岁,妈妈是一定要再嫁的,你又是个半大的姑娘了,带着你,太容易被继父强奸了。” 强奸是什么? 很可怕吗?可怕到让妈妈情愿到一开始就不要我? “妈妈,强奸是什么?” 我想死个明白,若是不那么可怕,我想问问她:妈妈,我不怕,你能带着我一起走吗? 嗯,最好把奶奶和威仔都带上。 “是一个力气很大的男人,使劲打你,打得你鼻青脸肿到再也不敢反抗,接着让你给他生孩子!” 那的确很恐怖! 我既怕被打,怕痛!又怕小小年纪就带着个孩子! 我接受了妈妈的理由,在心底下定决心,一定要讨好爸爸,让他留下我! 哪怕希望很渺茫! 村里大部分人都想要生男孩子,我爸大概也不例外,他们会拼死拼活地争抢威仔。 希望那时候,无人注意到小小的我…… 那么,就不会有人发现我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 *——* 02年,农历七月十四,星期四,大晴天。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我家的大门。 我家被吴松一脚踹坏了门栓的大门,至今未修,奶奶平时都是用张木椅子挡在门后,就当栓门。 她说:就我们家穷成这个鬼样子!要是遭贼惦记,贼都要嫌弃自己没出息! “运娣,听说你回来了?”声音高亢有力,一听就是个精神饱满的女人。 这来人,我喊她温馨伯母,是个长相明媚大气的漂亮女人。 她虽然比母亲大三岁,却是从嫁到我们村,就与母亲玩得极好,算是母亲的闺蜜。 也是一个同母亲境遇类似的女人。 三年前,她那吃喝嫖赌的老公,为了个不干不净的野鸡,要和她离婚,她死都不离婚,还说服了孩子的爷爷奶奶用扁担揍那对野鸳鸯。 打得鼻青脸肿的! 还见一次,揍一次!丝毫不手下留情!揍到我这位村里的伯父再也不敢回村。 算得上是我们村里的一位奇女子!许多伯母婶婶提起她,都赞不绝口。 当神采奕奕的温馨伯母推开我家打门的那一刻,母亲的眼泪又憋不住了,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 肩膀抽抽,无声地哭泣着。 哭了一会儿,母亲似乎突然意识到在大门口抱着温馨伯母哭,会让村里其他人看了笑话。 赶忙拉着温馨伯母去到她的主卧。 对于我尾随她们走了进来,泪眼朦胧的母亲也只是看了我一秒,什么也没说,也没赶我出去。 “有句话说的对极了!女人婚后的眼泪,都是婚前脑子里进的水!” 话一说完,母亲又扑到温馨伯母怀里,狠狠地倒了一通苦水,哭着诉说着她这些年来为这个家所受的各种委屈。 比如:累死累活拼命赚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除掉给小孩子的生活花销后,三年才好不容易攒下三万块钱,还没捂热,就被父亲挖走用来盖房子了! 再比如:又过了两年,好不容易又攒了两万块钱,又被父亲挖走去买二手大卡车了。 再再比如:又过了一年,再次攒出一万块钱,又被父亲哄了钱去学考b驾照。 父亲很聪明,哪怕小学没毕业,也一学就会! 可他只是一只聪明狗,非人!上岸第一剑,先斩枕边人! 刚拿到第一笔高薪工资,就与投怀送抱的小三儿勾搭在一起了。 听到这里,我很想问问我爸:请问你还记得大明湖畔苦苦等待的丽丽吗? 温馨伯母全程都静静听着,时不时用手掌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安抚着她。 待母亲哭到打着哭嗝,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时,她才悠悠地叹息一口气。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呢?是和吴冬继续过日子还是离婚呢?” 母亲用袖子一把抹干净眼泪鼻涕,梗起脖子,掷地有声:“离!必须离!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我的名字和他在一个户口本上!就犯恶心……” 温馨伯母用力的搂紧了母亲,让母亲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下巴抵在母亲的头顶,似乎想分给母亲一些她的能量。 就这般听着母亲再次语无伦次地抱怨、咒骂,直到母亲再次渐渐平静下来。 “宝贝,我是不赞同你离婚的。” 母亲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温馨伯母,眼泪也忘了流。 “你认真听我给你分析一下,这房子是你出了一大半的钱盖的吧?似乎还因此欠了你娘家一万多块钱?对吧?” 母亲楞楞地点了点头:“还欠着一万三呢。” “我若猜的没错,当你提离婚的时候,冬赖子肯定要求你净身出户,同时让你独自背负你娘家债的吧?” 母亲刚刚停歇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王八蛋太欺负人了!明明是他三番五次的出轨!还敢提这种无耻的要求!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就这般来回扯皮了八九个月!但他死都不肯离婚!” 第50章 离不离 “哎……”温馨伯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见母亲不再扯着嗓子嚎叫,接着输出她的理念。 “宝贝,你知道的,我们这种穷苦人家出身的女人,嫁人后,是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若是你爸会替女儿出头,你大姐也就不会绝望的去喝了农药!” 这是母亲的痛楚! 一说就戳到了她的肺管子,疼的她眼泪哗啦啦的流,像是发了洪水,决了堤的大坝,怎么也擦不完。 温馨伯母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静静等待着母亲发泄完毕。 “你知道我家那个狗男人有多渣!吃喝嫖赌抽,样样都沾!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死了,一心赚钱抚养孩子。” “呵呵!”温馨伯母冷笑两声,接着嘲讽。 “可那渣男竟然还不知足,带那野鸡上门来踩我的脸,大张旗鼓地闹离婚!都这般欺辱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不同他离婚吗?” 母亲顿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的花花肠子里装的是什么屎!无非就是想要用孩子胁迫我,分走家里一半财产罢了!他以为我会开开心心地同意离婚,然后甩他两三万块钱,叫他滚!” “哼!”温馨伯母不屑极了,“他倒是想得美!” “可我想得很清楚!若是真离婚,我很难抢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就算不要房子,只要孩子,也无人替我看管他们,让我放心南下打工赚钱!” “哈哈……”温馨伯母畅快地笑了起来。 “所以,我把户口本给了公婆作保证,誓死不离婚,只要他们帮我打走那人渣和贱货,再带好孩子们,我就给他们养老送终!” 那满脸得意的表情,特像电视剧里的女魔头、大反派。 配的台词:渣渣!和老娘斗!让你作条无家可归的丧家犬,都是便宜你了! 温馨伯母很是惆怅:“你若是坚决要离婚,先不说财产方面,就这两小孩,你抢不抢?” “当然要抢!我才不会把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给他!” 或许是母亲的声音太过尖厉,温馨伯母又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我的眼眶,瞬间涌上了泪…… 我的母亲!昨晚才说过,她不会带我走的!理由是为了保护我…… 可她现在却是如此在乎威仔!完全忘记了我也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 心,像是被只毒蝎子,狠狠地刺了一下……嫉妒!不受控制地在心间蔓延开来。 啊,他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我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嗯,咱不能便宜他,不把孩子们给他!那你还选择再婚吗?” 温馨伯母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赶紧飞快地擦干眼泪,再次认真地关注母亲。 竖着耳朵,等待着她的回答。 只见她犹豫了许久,嘴唇动了又动,最终还是吐出了一个字:“要……” “再婚后,你百分百是要再生一个孩子的,不然没有那个男人愿意与你一起养孩子的!” 温馨伯母又叹了一口气,接着往下问。 “以你们的能力,养得起三个孩子吗?” “你怀孕生子带孩子这两三年,手心向上要钱的时候,那男人愿意给你钱养这两孩子,供她们读书吗?” “就算他现在答应了,到时候又变卦了,你该怎么办呢?” 温馨伯母一连串机关枪似的提问,将母亲彻底问崩溃了! 她又抱头痛哭了起来:“怎么办?温馨,我该怎么办?当我感觉到阿冬出轨的时候!我气疯了!花了四千块钱请侦探查他,拍证据!拿到证据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好失败!” 母亲像是疯了般,双手拼命扯着自己的头发。 “为了这个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人都熬成个黄脸婆,却是落得个如此下场!我崩溃了!疯了!把所有的旧衣服旧鞋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哈哈……好过瘾啊!” 母亲疯疯癫癫的笑着。 “然后疯狂购物,买一千多块钱的名牌衣服裤子,买八百多块钱的定制鞋子!疯狂地补偿这些年受尽委屈的自己!呜呜……” 母亲大概真被气得精神失常了,才哈哈大笑了一番,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可是上天眼瞎啊!明明做尽坏事的是那个人渣!却让我遭了报应!在我把所有积蓄都挥霍一空的时候,却被告知得了子宫肌瘤,而且很大了,必须尽快动手术切除!” 温馨伯母擦了擦母亲的眼泪,无比怜惜地看着她。 “别着急,咱先理清楚头绪……你动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问过主治医生没?” “问了,要一万五,然后呢?” 母亲一脸茫然,像是不知道温馨伯母为什么要这般问。 温馨伯母伸出食指摇了摇。 “一万五不算多,省吃俭用两三年就能还清的……这样吧,我先借你五千应应急,你再向你的那些姐姐弟弟们借一些,事关人命,大家伙儿肯定会帮你筹齐的。” 母亲还是很不忿,但不再歇斯底里了:“凭什么?是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凭什么后果要我来承担!” 温馨伯母一脸严肃:“凭你当年不敢反抗父母嫁给了他!还脑子进了水,一而再地给他生了两个小孩……就注定了你要吞下这个苦果。” 母亲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走错了两三回路,我就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吗?我就要过得这般委屈求全了吗?就不能反抗一次了吗?” “你想怎样反抗?” 温馨伯母放开了母亲,黑着脸反问:“离婚?再嫁人?接着生一个孩子?重复着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就是你的反抗吗?” 母亲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低着头,不在吭声。 看着这般模样的母亲,温馨伯母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要是铁了心要离婚,我也是会支持你的!但你要想好,离婚之后,你的人生之路到底该如何走!我们是出生在深渊边上的穷苦女人,需要步步为营地远离深渊,而不是一错再错地走向深渊。” 推门而出的温馨伯母,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了我,眼神幽幽。 “能主动勾搭有夫之妇的骚狐狸精,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小梅花,凡事多看多想,努力保护好自己,等一等,忍一忍,不要绝望!你总会长大的!终有一天,你能够用自己的翅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 第51章 喝醉酒 温馨伯母走后,母亲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一只丢失了灵魂的人偶。 许久!许久…… 久到夕阳西下,久到深夜来临。 她终是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翻我的书桌,从里面拿出一本崭新的作业本,和一只圆珠笔。 佝偻着背,坐在我的书桌前,奋笔疾书。 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地掉落在作业本上,让我很是担心,她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最后有几个字能看得清楚。 大概全被泪水晕花了吧? “撕拉”一声响,一张纸被粗暴地撕了下来,母亲面目狰狞地团了团纸张,狠狠地砸了出去。 这一砸,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让她只能瘫软在竹椅上。 “呼……” 母亲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胡乱地用手背擦干眼泪,又端正好了坐姿,拿起笔,继续书写。 不一会儿,眼泪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纸张又被撕掉,团吧团吧扔了出去……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我的作业本被彻底撕了个干净。 捡起不知何时滚落在我的脚边的纸团。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阿冬哥,让我们为了孩子,为了他们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忘掉彼此的过去,重新开始…… 下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还有很多字,被泪水晕开了,我猜不出来母亲写了些什么。 但我能感受到母亲的极度不甘心! 她愤怒着!怨恨着!又纠结着! 她下不了决心!那就让我来逼迫她,下定决心吧! 只要她们不离婚,不撕破脸皮抢威仔,就不会闹到人尽皆知…… 就不会让人发现我是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 02年,农历七月十五,星期五,大晴天。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我也将混迹于它们。 早上九点,我悄咪咪地摸进了爷爷家。 爷爷虽然自私自利,但也是真的很勤快,不然也不会单靠卖农作物攒下那笔“巨额”的养老本。 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喝一大碗糯米酒糟,就上农田里干活了,一直要忙到上午十一点才会收工回家,下午四点又要忙到晚上七点。 总之就是一只掉钱眼里的勤劳小蜜蜂。 爷爷天天都抽烟喝酒! 他曾说过,人生在世,若是不抽烟不喝酒,就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爷爷的烟,是自己种的。 扒下叶子,晒干,切成丝,装入小荷包里。 要抽的时候,就拿一些,塞入烟斗里,划一根火柴,点燃了烟丝,就开始一番吞云吐雾,脸上露出很是放松享受的表情。 我是一点也不能理解,不就是抽口烟嘛,整得像是当了回活神仙似的。 爷爷的酒,也是自己酿的。 用红薯、高粱与大米混合发酵成酒糟,然后倒入一口大铁锅中,加水煮沸蒸馏成酒水。 每日饭点,爷爷都要喝上半碗,哪怕下酒菜就是简单的椒盐花生米。 我拿着一次性塑料杯子,站在爷爷的大酒缸前,思考着等会喝多少酒,才能处于半醉不醉的状态。 我需要喝酒后去装疯卖傻。 去酒后吐真言……来逼母亲心疼我。 小孩子的撒谎表演很拙劣,大人们一看我们撅屁股,就知道我们要放什么屁。 而要骗过他们,必须有特定的条件。 像我当初被罚跪,完全不敢一开始就装晕,那太容易被戳破了……嗯,虽然最后还没装晕就被叫进了办公室里。 而现在,我要向母亲吐出我的“肺腑之言”,博得她的心疼,逼迫她委屈自己来让步,困在我家这腐臭的泥潭里。 就必须是酒后的真情流露。 打开酒龙头,倒了四分之一的纯谷物白酒。 “……”电视剧里都是拿坛子喝,才能喝醉酒,我这么一小口,会不会根本就醉不了? 第一次喝酒,我把握不好“半醉不醉”的度。 斟酌再三,我又打开了酒龙头,倒了半杯,抬起头,张大嘴巴,一口闷掉。 好辣! 辣得我的舌头像起了火! 这火从舌头蔓延,星星燎原之势,烧向了咽喉,穿过食道,冲进了胃里。 火势极大,烧得我的胃开始一抽一抽,人不自觉地打起了嗝! “……”我是半点都想不明白,就这么难喝的鬼东西,爷爷为什么要天天喝? 找虐吗? 一股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气流直冲我脑门,让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不好! 我这是已经开始醉酒了吗? 我的双脚有些发软,感觉像两根软绵绵的章鱼脚,扶着墙的手,似乎也变成两根弯弯曲曲的面条。 我的大脑还是很清醒的,就是手脚渐渐不听使唤。 这应该就是电影《醉拳》里,半醉不醉的状态了吧? 我很满意。 尽量加快速度,歪歪扭扭地往家赶。 走着走着,我的双脚就彻底不听大脑控制了,我直挺挺地倒在了路边的紫苏丛里。 不甘心! 都走到这一步了,却只能功亏一篑吗? “哇呜……”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哭出声,“爸爸……妈妈……” 我想说: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不要离婚!不要抛弃我们!我们会乖乖听话做家务!我们好好读书考第一名! 可是舌头大了,它也不肯听使唤,不管我怎么努力,也只能不停地重复发出“爸爸妈妈”这四个字! 这让我急得不得了! 从装哭变成了真哭!哭到都冒鼻涕泡泡了。 这般大的声响,让我的周围聚集了许多人,但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听也听不太真切。 只能感受到许多虚幻的人影围了我一圈,指指点点着。 似乎有人在说:“可怜啊!这娃真可怜啊!父母吃屎闹离婚,都把娃逼成啥了啊……” 好像还有人在说:“都是当父母的人,上有老,下有小,肩膀上扛着几座山的责任!怎么能只顾自己爽呢!真是不配为人!” 亦有人在说:“虽然是冬赖子先不当人,到处吃屎!可运娣的心也是石头做的!她就不能学学温馨吗?孩子都这么大了,只要十年,她的好日子就来了!也是自私自利,就想趁着年轻,好找个第二春!” 呵呵! 只是想演个苦肉计!逼母亲心疼我!可似乎一不小心演过了头,还附赠了“道德绑架”的效果! 我该感到开心?还是可悲呢? “爸爸……妈妈……不要离婚!” 当我终于拼尽全力吼出这句话后,不知是心中的执念终于说出口,还是酒精切断了我的脑神经,我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第52章 坏东西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客厅里,身下垫了很多樟树叶与苦艾草。 味道很浓,醒神醒脑! 就是全身依旧软绵绵的,手脚还是不太听使唤,我便不再动弹,就这般躺着吧。 扭头看向门外。 家门口的黄泥马路上,摆了一张八仙桌,奶奶与母亲正在摆放贡品,准备着祭祖事宜。 威仔的脸,突然怼到我面前。 与我大眼瞪小眼三秒后,兴奋地大喊大叫:“奶奶,妈妈,姐姐醒过来了。” 母亲丢掉手里的黄纸,快步冲到我面前,蹲下,拉着我的手,抚摸上她的脸,着急地保证道:“小梅花,你别害怕了,妈妈不离婚了。” 月光皎洁,洒下缕缕清辉。 我看着飞舞的黄纸,早已平静的心绪,陡然增添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是凄凉?还是怅惘?亦或是后悔? 或许都有吧,这是一种难以释怀的难受,久久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欺负了妈妈…… 这一刻,我无比深刻地认识到心软善良的人,往往是不会被世界温柔以待的! 我就是明知道妈妈是一个心软善良的人,才选择朝她下手的啊! 因为逼迫她,更容易达到我的目的。 两方博弈,心软的输! 我若是拿这招去逼迫我的父亲,他大概只是凉凉地望着我,满眼失望地骂出一句:“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回去!” 之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绝对不会为了我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还真是个卑劣的家伙! 一个只会欺软怕硬的坏东西! 骨子里的恶,已经开始散发出腐臭的味道。 *——* 02年,农历七月十六,星期六,大晴天。 不知道是听奶奶和妈妈的吩咐,还是威仔自发性的,今天无论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守着我。 说实话,我这会儿不太想看到威仔。 我肚子里,又在憋着一股自私自利的坏水儿。 妈妈的保证,对于我来说,没有几分力度的,她太软弱了,除了无能狂怒,左右不了任何事情。 不然也不会被父亲几句花言巧语,就哄骗了存了三年的三万块钱来盖房子! 这栋几乎是花她赚的钱盖起来的房子……她连十天都没住满。 五星级酒店也没这般贵吧? 每次父亲去哄骗她的钱,她都会咒骂着放各种狠话,最后又还是会乖乖地掏空自己的钱包。 嘴毒心软! 真不知道她这般是在图什么? 她这般作态,只会让父亲以为她瞧不起他!越发憎恨她! 她明明花了那么多钱在这个家里,却与这个家没有多深的感情! 我是个天生冷心冷肺的白眼狼。 威仔从有记忆来,就见过她两个“几天”,上一次父亲抽烂了威仔的背,她为了消毒还给抹上了盐。 就这么点回忆,感情能深厚到哪里去呢? 奶奶倒是念着她的好,总和我们说“妈妈赚钱很辛苦,以后等她老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可奶奶是父亲的妈妈,而“妈妈”的天性似乎就是“护犊子”! 往水面上丢出一块扁扁的石头,打着“水漂”,我不擅长玩这个,石头只能在水面上漂个两三下,就会沉落到水中。 但威仔非常喜欢玩这个。 他丢出去的石头,能在水面上漂十几二十下,宛如练习了轻功水上漂,飞出去老远。 “威仔,你喜欢妈妈吗?” 我最终还是做了个自私鬼,把我肚子里的坏水,洒向了总想着保护我的威仔。 “喜欢!我很喜欢妈妈!” 威仔一脸欢喜天真说完,又继续丢石头,打起了水漂。 “若是有人欺负妈妈,你会保护她吗?” “会!”威仔不假思索地作出保证,“谁敢欺负妈妈,我就把他的脑袋打开了花!” “可那人若是爸爸呢?他那般高大强壮,你打不过他的,你还敢去保护妈妈吗?又该怎么保护妈妈呢?” “嗯……” 威仔停止了打水漂,认真思考了一番,皱着鼻子,苦着脸,寻求我的帮助。 “姐,我不知道哦,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绝对听话照做的!” 我看着威仔的眼睛,说得很认真:“你可以拿扫把敲他的手。” “好。”威仔笑了起来,又开开心心地玩起了打水漂。 啊!真的好羡慕他! 似乎,他随时随地,都能露出这般无忧无虑的笑容呢! 我总是想太多。 最后离不离婚,无关妈妈的意愿,而在于妈妈递过去的台阶,父亲愿不愿意下。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道德败坏的强者,肆无忌惮地拿捏、欺辱着心软善良的弱者! 为了防范于未然,我卑鄙地在威仔身上埋下了一颗雷。一颗一旦引爆,就会破坏他们“父子关系”的雷。 *——* 02年,农历七月十七,星期天,大晴天。 昨天,妈妈去大舅舅家打电话给父亲,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但最后应该是和解了。 今天一大早,父亲就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家中。 一年多未见。 父亲的变化,同样非常巨大。 烫染了时髦的头发,戴着黑色的太阳眼镜,穿着时尚,脖子上挂着条大金项链,大拇指上戴着个大金戒指。 嘴里叼着一根烟,手里拿着一包五叶神香烟,挨个递给赶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这是我刚买的手机,三千五,最新款,打开就有开机动画,你看,这美女,正点吧!” 发完香烟,父亲迫不及待地掏出一款崭新的翻盖手机,分享给乡亲们看稀罕。 惹得乡亲们连连夸赞,耍足了派头。 生怕别人理解不了他出门在外,发了大财,如今正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 这让我对于他的到来,怎么开心的起来啊! 只要稍微想一想,在我们祖孙三人吃糠咽菜上煤矿背炭的时候,他正搂着狐狸精在商场里,豪迈地各种买买买。 我就怎么也挂不上那张名为“笑容”的面具。 总能见微知着,时刻清醒着,可面对这些,我却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还得违背意愿去做些让人恶心的事情! 这便是我痛苦的根源! 我要是真傻一点就好咯,就能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地过好每一天了啊…… 第53章 办酒席 奶奶不愿意向爷爷低头,却为了我们自断傲骨,虽然她一直在说一些自欺欺人的话,来自我催眠。 这年头,赚钱,对于我们老弱妇孺来说,太难了! 我的雨靴早已不合脚,雨衣穿起来也勒得慌。 而我不愿意在暑假期间,什么都不做,看着奶奶独自累死累活地收获黄花菜。 我要同奶奶一起去摘。 但奶奶不许我去,说碰多了那些清晨的露水,手脚会奇痒无比。 我没遭受过这种毒打。 偏不信。 还故意发了好一通脾气,让奶奶没了辙,便由着我跟着一起去摘收黄花菜。 “不听老人言,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这话我只当是奶奶吓唬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一个星期后,我手指头上长了十几个水疱疹,脚趾头缝与脚底板上,全都长了这玩意儿。 我才知道什么叫作“痒到生不如死”! 死命的挠,死命的抓,抓出一道道红痕,抓出血珠,依旧止不住痒! 恨不得拿菜刀生生剁掉双手双脚! 奶奶拿着药膏,一边给我涂抹,一边吐槽:“以后别去了,你帮忙摘得那点子黄花菜,卖掉都不够买这一管子药膏呢……” 为了再也不坠入那地狱般的穷苦生活,我必须讨好父亲。 像只家猫一般乖顺地讨好他! 哪怕我恶心的想吐! 我时刻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吃饭前,立马帮他摆好椅子让他坐,装好饭,拿好筷子,规规矩矩地摆在他面前。 当他一放下饭碗,温得刚刚好的茶水,便被我递到了他的手边。 在他悠闲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我很有眼力见的搬张小凳子坐在他的腿边,给他捶腿。 总之,一个地主家的丫鬟该如何服侍老爷,我便如何服侍着父亲。 在他心情舒畅哈哈大笑时,才敢小心翼翼地挨挨蹭蹭他,趴到他的后背上,恰到好处地撒撒娇。 “小梅花,一年多没见,你真是长大了啊。以前我看你一眼,你就哆嗦着往后缩,好像我是会吃了你的大老虎似的,如今都敢同爸爸亲热亲热了。” “爸,太久没见,我很想你,所以才没忍住趴你背上撒撒娇……” 我的声音很柔软,像是掺了甜甜的蜂蜜。 我的心却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拽紧,扭曲、窒息,像是误吃剧毒的鹤顶红。 为了生存,我自断了傲骨,将自尊心狠狠地踩在脚底下,披上画皮,竭尽所能地讨父亲欢心。 只为了能在他心底留下一丝的父女亲情。 哪怕他最后还是选择抛妻弃子,去追寻他那所谓的“爱与自由”,偶尔能因这段甜蜜的“父女情”,赏我们一口饭吃! 就是我取得了胜利! 临睡觉前,我拉着父亲的手,摇了摇,撒着娇,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的脸色,见他很是享受地露出一丝微笑。 才敢用特意练习过的“软软糯糯”的声音,轻柔地开了口:“爸爸,你和妈妈,可不可以不要离婚啊?村里人都说后娘很恶毒的,我害怕……” 父亲的大手掌搭在了我的脑袋上,摸了摸我的头发,轻笑一声:“大人之间的事,你个小姑娘就不要管了。” “……” 仅仅一天的撒娇,效果只有让他对我“和善”了一些,却无法让他为我做出一点儿让步,哪怕只是个口头承诺。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我还是很难过。 活动一下面部肌肉,重新挂上一个灿烂的笑容,抬头望向父亲:“嗯,那么,爸爸,晚安,做个好梦。” *——* 02年,农历七月十八,星期一,晴转阵雨。 今日要在家里举办妈妈三十大寿的酒席。 一大早父亲就搭着村里人的拖拉机,去镇上买了许多食材,有五六只鸡、十来条鱼,三十多斤猪肉和一箩筐蔬菜与七八个大西瓜。 村里的男人们扛着自家的八仙桌与长板凳,摆放在我家门口的黄泥大马路上,贵宾两桌摆放在客厅里。 村里的女人们拿着自家一整套新碗摆放在八仙桌上,然后去烧水拔鸡毛,洗蔬菜。 外公是村里手艺最好的大厨,常给附近十里八乡的红白喜事掌勺。 只见他在三张八仙桌拼成的临时工作台上,熟练无比刮鱼鳞,给鱼开膛破肚,洗干净,腌起来。 旁边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特大号柴火灶,今天用完便会拆掉,此刻正蒸着香喷喷的梅菜扣肉。 用力吸上一口,馋得我口水直流。 好久没大口吃过肉了,最近半年,奶奶都是用肉沫星子给我们解解馋。 大家伙儿忙得热火朝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我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父母和好如初,我是不是又能够做回夕日衣食不愁,月月有二十元零花钱的小公主了? 这种以前的日常生活,如今却成了我只敢想一想的美梦。 男女分开坐,大小不一的小孩子坐了两桌。 八个热菜都上了桌,喜笑颜开的女人们拧开了桌上的大瓶雪碧与可乐,给每个杯子都满上,男人的桌子底下都放了一整箱啤酒,我们小孩子是一人一瓶娃哈哈ad钙奶。 “噼里啪啦……”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表示宴会正式开席。 “大家不要客气,尽情地吃好喝好!菜买了很多,管够!吃不穷的!” 妈妈举着杯啤酒,站起来对正招待客人的父亲说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阿冬哥,今日的寿宴,感谢你给我做足了面子,我很满意。” 父亲从桌上端起一杯啤酒,轻轻碰了一下妈妈酒杯,很是随意:“你满意就好。” “让我们干了这一杯,以前的过往就一笔勾销,往后,我们只向前看,把日子越过越红火!”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响,父亲一脸嘚瑟地掏出手机,按下接听,瞬间变脸,眉头皱得死紧。 “听话!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马上就过去!有什么事,我们好商好量……”父亲一脸严肃,声音紧张极了。 随手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抬脚就走。 “是那个狐狸精对不对!你向我保证过得,再也不跟她联系的……” 妈妈单手抓着父亲的手臂,声音从尖锐刺耳,渐渐变得哽咽卑微。 “今天,是我的寿宴,求求你,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我的脸,好吗?” 第54章 发疯了 惊雷。 在遥远的西北方向隆隆的滚动着。 好像被那密密层层的浓云,紧紧地围住挣扎不出来似地,声音沉闷而又迟钝。 暴风雨即将来临。 “黄燕刚打电话来说她要为情自杀,要同我鱼死网破,用命换我去坐牢,已经吃了十片安眠药了,腕也割了,人命关天,我再不过去就晚了。” 父亲一把甩开妈妈的手,一边头也不回的快速地往外走,一边大声焦急地向妈妈解释。 “不许去!” 妈妈将酒杯狠狠地砸在父亲脚边的青石板上,玻璃酒杯瞬间四分五裂地炸裂开来。 “吴冬,你今天要是去找她,我们铁定玩完了!这婚就离定了!” 妈妈歇斯底里的怒吼,只换来了父亲脚步一瞬间的停顿。 “吴运娣,你别不讲道理好不好!” 父亲回过头来死瞪着妈妈,眉头皱的死紧,嘴唇抿了又抿,像是在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我是过去给她救命!不是过去同她鬼混!” 或许是因为即将要下雨的缘故,空气变得异常郁闷,令我有些头脑昏沉,心脏猛烈跳动,呼吸都开始不畅顺了起来。 “她是骗你的!这只是她耍的手段!” 妈妈冲到父亲身后,死死地抱着他的腰,眼泪疯狂往外流。 “她要真想死,就不会打电话给你了!” 可惜,她的话,心急如焚的父亲,压根听不进去。 只见他用力掰开了妈妈抱着他的手,随后用力地将母亲一把推倒在黄泥地面上。 “打死你!” 父亲刚刚转过身,脚步才抬起来,就被一个扫把头,当头棒喝地砸在肩膀上。 “让你欺负我妈妈!我打死你!” 面对脸黑成锅底的父亲,威仔竟还敢不怕死地连环进攻,让我的心都紧张到了嗓子眼里。 父亲额角的青筋猛跳。 “威仔,快放手!”我吼出的这句话,终究是慢了半步。 扫把杆,被父亲一把抓在手里,威仔连人带扫把一同摔向了父亲,下一秒,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甩在了威仔的脸上。 打得威仔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后,才摔倒在地。 父亲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抽得声音非常大!将窃窃私语的吃瓜群众全部震慑住了,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哇呜……”整整懵圈了五秒,威仔才放声大哭了出来。 眼泪、鼻涕和着嘴里的血水,一起掉落在地面上。不用查看嘴巴,这狠狠地一巴掌,至少打掉了威仔一颗乳牙。 下一瞬,妈妈疯魔了。 尖叫一声,爬起来就将身边的八仙桌掀翻在地!砸得摆放在旁边的五六个大西瓜四分五裂,汁水横流! “王八蛋!敢打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她像得了狂犬病的疯狗般地冲进了柴房,等她拿着砍柴刀,嗷嗷叫着冲出来时,父亲早已不见了身影。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不敢拦他一下,似乎无形之中,有一种如黑云压顶般无可逃避的压力笼罩着我,让我难忍难捱,却又动弹不得! 威仔是儿子!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小山村,是个宝贝金疙瘩。 可他都被这般无情地扇了巴掌,我这个从一出生就被骂赔钱货的女儿,就算出去拦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多么有说服力的借口啊。 将我的胆小懦弱,掩盖的严严实实。 威仔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摊上我这么个虚伪又自私自利的姐姐! 手握砍柴刀的妈妈,血红的眼珠子,疯狂扫射了周围一圈,却没有找寻到父亲身影。 这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过了!死吧!死吧!全都去死吧!”砍柴刀舞得虎虎生风,砸向我的书桌,劈出四五道深深的痕迹。 犹不解气,又砸向了书桌前的窗户,三刀下去,玻璃碎了一地。 接着冲向了餐厅,除了刀砍入木头的闷响,还有一个个碗噼里啪啦砸落在地的声音。 “泼妇!真是家门不幸!”爷爷站在大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瞧。 阴阳怪气地讽刺完,狠狠地踹向脚边一个碎瓷碗,生怕别人理解不了他此刻是有多么的愤怒。 “砸吧!砸吧!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就使劲地砸吧!” 火上浇完油,爷爷拍拍屁股走人了,却是将母亲逼得更加疯狂! 只见她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像个神经病似的,抽了根露天柴火灶上燃烧正旺的大木柴,又冲进了家里,见窗帘就点,见沙发就点,见衣服也点…… 见啥点啥! “老娘辛辛苦苦赚得钱盖得房子!老娘就是烧了!毁了!也不能便宜那只狐狸精!烧啊!烧啊!全烧了吧!” 火势不怎么猛烈,布料烧焦的臭味伴随着黑烟,弥漫开来,刺激得我想呕吐。 “救火啊!大家伙儿帮忙救火啊!”奶奶一声大喊,惊呆了的吃瓜群众们,如梦初醒。 看着乡亲们拿盆的拿盆,提桶的提桶,按压打水,装着满满的水,泼向各个火源。 连母亲手里拿的木材与柴火灶里的火,也泼了好几盆水。 彻底绝了她再次烧家的可能性。 随后,温馨伯母泼了母亲一身水,紧接着扑过去,用力控制着疯狂挣扎的母亲。 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父亲和狐狸精欺辱了她,她为什么要砍砸我学习的书桌,烧我的书与衣服…… 是我哪里不好?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那张布艺沙发是新房入户的时候买的,我与威仔最喜欢在上面蹦蹦跳、打滚滚,偶尔躺在上面睡个午觉。 它承载了我们很多欢乐的回忆。 像书里说的“妈妈温暖的怀抱”般的存在,而今它却被烧得乌漆嘛黑,再也无法使用。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玻璃碎了一地,碗筷碎了一地,西瓜碎了一地……红的白的,到处都是。 我的心也碎了一地。 我好恨!恨在心头剧烈翻滚,却无处发泄! 我的家毁了! 可我不知道该找谁报仇啊! 他们是我的父母啊!而且我还需依附他们才能长大啊! 脑海里学过的那些关于“父母养儿九十九,忧心一百岁”的理论知识,与我的实际体验感受,激烈地冲突着,一片一片地撕裂着我! 该不该恨他们?要不要恨他们?能不能恨他们?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天下真的没有不是的父母吗? 该!不该! 要!不要! 能!不能! 脑海里的两个小人,掐得不可开交,吵得我精神错乱,整个人轻飘飘地,恍恍惚惚,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像片被风吹飞的树叶,又像池塘里的那些无根之萍…… 第55章 离婚了 “姐姐……” 有人拉住了我,清脆的童音,给了我浑浑噩噩的世界一点光亮。 威仔委屈巴巴地拉着我紧握成拳的手,抽抽搭搭打着哭嗝:“我怕……” 他的半边脸上清晰地显示着青紫的巴掌印,肿得老高,让他看上去像长了张阴阳脸。 耳朵处流下的鲜血,已经凝固成痕。 怪异!恐怖! 却让我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这个勇敢地小小孩童,他需要我!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亲姐弟!我很难过!他的难过也不会比我少一分! 放松拳头,回握住威仔小小的手,牵着他钻到一张桌子底下,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抚道:“别怕,姐姐保护你……” “滴答滴答”雨滴砸在桌面上,像是一首很有节奏感的纯音乐。 酝酿了半天都雨,终于是落下了。 夏末初秋的雨,不同于六月天疾风骤雨的猛烈激荡,这场雨细润绵长、缓缓成流,淋沥淋沥,像老天爷在忧伤地流眼泪。 潸潸落下,滴洒在马路边上有些枯黄的狗尾巴草上。 我与威仔紧紧相拥着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地望着我家的大门。 雨渐渐大了起来,一颗颗地砸在桌面上,砸在桌子的四周,又弹跳了起来,似雨似雾,混混沌沌。 不知是不是这雨雾遮挡了视野,让这栋房子在我眼里成了一只巨嘴怪物!似乎下一秒就会跳起来,将我们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我害怕极了!越发地搂紧了威仔! 我想逃! 逃离这个所谓的“家”! 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但我学过的知识,告诉我:家,不是一个让人想逃跑的地方,是替我们遮风挡雨的温暖港湾! 可我现在,深深地恐惧着它! 我的头又剧烈地痛了起来!脑子里像是被人塞入了一大团乱麻!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常识错了? 才会让我有了如此对立的感受?疯狂割裂撕扯着我…… 这时年少无知的我,还不曾明白,有爱的家才是港湾! 否则,家就是坟墓!就是战场! 世上最可怕的事,不是外乱,而是内斗。 一家人之间充满猜疑、欺骗、背叛,上到老,下到小,全都自画地盘,相互算计,各自为战! 足以将所有困在里面的人,都逼成不可理喻的疯子! 逼到恐惧“回家”! *——* 02年,农历七月二十三,星期六,晴天。 五天后,一脸疲惫,胡子拉杂的父亲回来了,带着“黄燕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却小产了”的消息。 他说他必须对黄燕负责!因为黄燕没有他,是真不能活!而我母亲没有他,却能活得更好! 经过温馨伯母这些天日以继夜的谈心开导,母亲表面看着平静极了。 她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离吧……都给你,我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最终,母亲负债出户,除了她娘家的一万三负债,她什么也没有带走。 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闹那么大的动静,到底在争什么? 她那般张牙舞爪地表达着她的愤怒、委屈与不甘心,却是除了亲者痛仇者快,什么也没有得到! 童话都是骗人的! 现实中,心软善良却无能的公主并没有与王子幸福地过完余生,王子中途变成了恶龙,伙同另一条母恶龙,将没有武器与魔法的公主,拆吃入腹。 公主没有等到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骑士,她年幼的女儿,即将成为在恶毒后妈手底下卑微地讨生活的“灰姑娘”! 父母离婚后,奶奶之前借的那些钱,父亲全部还清了,五百块的学费也是他出,也与我们说好,往后每月四百块的生活费,都由他出。 临走时,对我们下达的唯一命令就是: 这一辈子都不许去见你们的妈妈,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敢偷偷摸摸去见她!呵呵!那你们这种喂不熟的白眼狼,就自己吃自己吧!饿死也别怪我! 他的这个命令,对我的威慑力度非常大! 之前的八个月,我们可是受够了他斩断经济来源的苦! *——* 02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星期一,晴天。 今天正式开学,我上小学四年级了。 我们学校越发破败了,今年五年级被砍掉了,明年怕是四年级也保不住了。 音乐黎老师跳槽去了公平镇小学,讨人厌的肖赢,去了小水镇小学念五年级,吴缘与吴超双双辍学了。 我曾听村里人闲聊八卦:吴超那脾气暴躁的爹,年纪轻轻的,才三十八岁就得了肝癌,已经无钱治疗,即将命不久矣。 好些人都在怂恿村里三十出头的几个光棍佬,抓紧机会,把三十二岁的春凤(吴超的妈)搞到手! 光棍们表示亚历山大:先不说春凤曾做过暗娼这事,就替别人养两儿子这事,他们也没这个本事! 十三天后,吴超的爹草草出殡。 村中几个壮汉抬着棺木缓步走在前面,春凤穿戴白衣白帽,手拄着被白纸缠绕的木棍,哭得悲痛欲绝,迈着踉跄的步伐,在吴缘吴超两兄弟的搀扶下,才不至于栽倒。 半小时后,肖赢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也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应该是刚刚参加完他姑父的葬礼。 我们彼此对望了老半天,肖赢终是没我有耐心,声音轻柔地开了口:“小狐狸,听说你爸妈上个月离婚了?” 我点了点头,还是没搞明白他来找我干什么。 “嗨!” 肖赢咧嘴笑了起来,看上去有些没心没肺,毕竟身上的送葬服都还没脱下来呢。 “爸妈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爸妈早三年前就离婚了,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想笑就笑!” “……”难怪这货的嘴总是那么欠扁,是无人教养的原因吗? “小狐狸,这个送给你!” 肖赢扭扭捏捏地递给我一个透明的棒棒糖罐子,罐子里面用胶水粘着五只颜色各异,五彩缤纷的蝴蝶标本。 “……”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这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他干嘛送我礼物? 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见我不接,肖赢急了,一把塞进我手里,粗声粗气地恼怒道:“收下!就当是我这些年欺负你的赔礼道歉吧!” 随后,跑的飞快,一溜烟就没影儿了,生怕我要强行还给他似的。 第56章 去偷盗 02年,农历八月十五,星期六,晴天。 宁静的夜晚,皎洁柔美的月光,洒满了农家竹篱后院,院子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摆放着莲五仁月饼,与四杯黄褐色的浓茶。 茶雾袅袅,穿过葡萄藤架,越过枝繁叶茂的桃树冠,丝丝缕缕升向布满繁星的夜空。 两位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与两小孩,分别坐在八仙桌的四周,赏月,吃五仁月饼,话家常。 两小孩是我与威仔,两老人是外公外婆。 虽然我父母离婚了,但中秋节的团圆饭,外公外婆还是如往常那般叫了我们过去吃饭。 只是今年的团圆饭格外冷清。 二姨夫外出给清表姐夫家的工厂当保安了,二姨妈给念初一的端午表哥当陪读。 三姨夫今年被诊断了乙肝大三阳,全家都正忙着给他治病救命。 四姨妈家更离谱,她肾衰竭正在住院时,四姨夫卷着家里所有存款,跟着一个野鸡跑了,连正在上高三的儿子也不管了。 五姨妈一向不回娘家。 故,今年的中秋节,只有我们两个小家伙,陪着外公外婆这两个老家伙。 吴超的爹头七刚过,春凤便迫不及待地改嫁老相好,他们两兄弟,一个都没带走。 这事,乐呵的我外婆见牙不见眼,反复讲了好几遍,都意犹未尽。 “谁让他当年砍你外公呢!十三刀啊!全身都是血啊!吓得我三天三夜没敢合眼,就死守着你外公啊……哼!这就是他的报应!” “……” 只能说世事很狗血,若是当年没有吴超他爸这十三刀,母亲绝对不会被逼着嫁给父亲,也就没我啥事了。 “小梅花,村东头的大森家在挖地基,旁边的小木屋里,摆放了十几把崭新的锄头、铲子。” 我咬了一口月饼,很认真地看着面前头发稀疏,两鬓斑白的外公。 他脸上的皱纹还真是多啊,交错纵深,稍一高兴,耸起的皱纹就能夹住飞舞的蚊虫。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一茬。 别人的挖地基盖房子买了崭新的工具,关我什么事? 外公手指头一指,笑着为我解了惑:“去,你们俩去给我偷两把过来,偷回来就奖励你们五块钱。” 五块钱! 对于那时年少的我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 自从我父母闹离婚开始,我就没见过零花钱了。 何况我最近迷上了任贤齐,非常渴望买一张他的磁带,用复读机听。 奈何无论我去多少次音像店,标价都是八元,从未降价,我只能看看摸摸却没钱购买。 可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 想得整个心像是住了一只大老鼠,天天刺挠得我坐立不安。 “好。”我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人是脆弱的,最容易败给环境和欲望,穷困潦倒之时容易犯错,意乱神迷之时更会犯错。 何况是思想不成熟,压根还未长大成“人”的孩童,随便被亲近之人一唆使,便会踏上那肮脏的不归路。 沿着朦胧而又熟悉的小路,直奔目的地。 越走心跳越快,越接近,脸颊越发烧得慌,呼吸也开始粗重了起来…… 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烦躁抗拒。 威仔说是我的同伙,即将一起犯错,却是个拖后腿的货。 双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角,走得像只慢乌龟,让我更加紧张了起来。 “姐姐,我怕……” 我回头,恼怒地给他敲了一个爆栗子:“嘘,别说话。” 第一次做贼,我也是怕的。 特别是在这夜深人静,明亮皎洁的月亮正望着我的此刻,强而有力又快速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我全身的肌肉都很紧绷且僵硬,背上的皮全往脊椎处使劲收缩着。像是有一只罪恶的魔鬼,正在剧烈挣扎,想要冲出我的皮囊。 月亮当空照,皎洁的月光恬静的沐着大地。 除了蛙鸣声和蟋蟀声,整个村子一片寂静,好像天底下只有正准备偷鸡摸狗的威仔与我。 正在开挖的地基旁,有间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里面应该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我今晚要偷盗的目标物。 小木屋往右是一栋破旧的砖瓦房,里面正睡着地基的主人。 也不知道这家人睡得熟不熟,别我刚拿到锄头,他们就醒了,把我抓个正着吧?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我装作不经意地推到了砖瓦房前装着清水的红色塑料桶。 “啪嗒”一声响,果然让屋里人有了些声响。 睡得迷迷糊糊的女人,似乎踹了男人一脚:“去,看看,外面什么声音……” “别疑神疑鬼的,应该是小猫在抓老鼠……”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更困,几乎是睡梦中的呢喃,“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挖地基呢。” 嗯,很好。 电视里学得这招“投石问路”还真是有用。 像猫咪捕捉老鼠的前一刻,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屋里的动静彻底平息了下来。 凉凉的微风吹拂过我的耳边,似乎让我听到了他们均匀平稳的呼吸声,这让我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兴奋了起来,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动作示意威仔去提那只倒在地上的红色塑料桶。 我踮起脚尖,悄悄地摸到小木屋旁,轻轻掀开门帘子,就近抓起一把锄头,就猫着往后退。 退出十米开外,扛起锄头,撒丫子就往外公家跑去,完全忘记了威仔是同我一起来的。 好在,威仔的脑袋没有进水,只是拧着桶,静静地追着我跑,而不是一边喊“姐姐,等等我”,一边跑。 我气喘吁吁的跑进外公家。 外公外婆正等着我们的归来。 “怎么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不敢下手,回家睡觉了呢。” 去很久了吗? 我抬头望了望墙上挂着的木质雕花的机械闹钟,上面的长短指针都指着十二。 十一点出发,午夜时分归来,这短短的一来一回,竟是花了一个小时。 果然,人在高度紧张状态下,会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外公接过我肩膀上的锄头,笑着连连夸赞:“不错!不错!九成新,值个二三十块。” 把锄头放到门背后,又拿过威仔手里的那个有他一半高的红色塑料桶,继续夸赞:“这个也不错!质量很好,应该值个十块钱。” 外公把桶递给外婆,下达逐客令:“太晚了,你们赶紧回家睡觉吧,不然你奶奶该担心了。” 却是只字不提那“五块钱”的奖励之事。 这感觉,很不对! 第57章 坏孩子 “外公,你不是说会给我们奖励五块钱吗?” 我一向喜欢打直球,手心向上,往前一伸,理直气壮:“钱呢,可以给我了。” 外公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会给,肯定会给,这五块钱,你先存在我这,等你下次再偷一把铁铲过来,凑足十块钱,我再一起给你。” 这一刻的我很愤怒、很失落,有种被戏耍了感觉。 可看着一脸笑容的外公,却不知道该如何发脾气,他说会给的…… 只是暂时不给而已。 我想赌气、叫板、使性子。 可若是我闹起来,他一怒之下,就不给了,咋办? 仿佛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我嘟着嘴巴,明晃晃地表达着我的不高兴,却最终只能闷闷不乐的牵着威仔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了家。 躺在床上,我怎么也没有想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外公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哼!说谎精! 以后我再也不相信他说的话,再也不听他的指示了! *——* 02年,农历八月十六,星期天,晴天。 “咚咚咚……”一阵喧闹的锣鼓声,将似乎才刚刚睡着的我,又给吵醒了。 昨晚被外公戏耍的气,加上这被人吵醒的起床气。 将我气成一只愤怒的小河豚。 跳下床,穿上拖鞋,就冲了出去。 家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家具,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奶奶劈了当柴烧,墙面被熏的乌漆嘛黑,也没有重新粉刷过。 没了玻璃的窗户,被钉上了层塑料薄膜。 奶奶正坐在仅剩的一张木椅子上,看人骂街。 被看热闹的人,是大森,一个五大三粗,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 只见他一边敲铜锣,一边怒骂:“昨晚是那个被雷劈的,不长眼,偷到我家来了,我警告你,赶紧把我家的三把锄头,一对水桶,还回来!” 一听他开骂,我就心虚得想躲起来。 可后半句一出来,愤怒就阻止了我往后退的脚步!我明明只偷了一把锄头,一个水桶! 他怎么能借机讹我呢? 这是污蔑! 瞬间让我从做贼心虚,转化成了满腔委屈。 “你冤枉人!”这句话,差点就冲口而出了!还好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或许,昨晚不止一批贼呢…… “我和你们讲!我的每把锄头都做了记号的!你们现在承认,把东西还回来,这事就这么算了,不然我挨家挨户的搜,若是让我找出来了,咱们没完!” 他这威胁,立马让我紧张了起来。 虽然锄头不在我家,可我外公那只狡猾的老狐狸,最后会不会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奶奶一边看热闹,一边感慨:“小时候偷根针,长大了变贼精,这偷惯了手啊,就会手痒痒,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顺回家,迟早要被人抓住,打死的。” “……”不会的,我就偷这一次,以后再也不偷了,才不会变成贼精呢! “小梅花啊,这做人啊,要有骨气!别人家再好的东西,也是别人的,可千万不能学这些软骨头的贼,像条狗一样的,见到好东西就叼回自己的狗窝里。” “……”我昨晚刚当了回狗! 虽然是被外公用金钱引诱的,但当了狗就是当了狗,不会因为他人也有错,我就不是狗了。 这让我的脸瞬间热了起来,燥得慌。 突然就想起丢二十多块钱的那次事件,那时候的我,又急又恼,伤心极了,却怎么也抓不到小偷,愤怒极了。 这个大森伯伯,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和我当时一模一样呢? 恨不得咬死小偷,却又因为逮不着小偷,而生生憋着一肚子火气! 我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奶奶,我说如果,如果我偷人家东西了,是个坏孩子了,你会打我骂我吗?” 喀嚓一声,大拇指的指甲盖被我狠狠地咬断了,换了食指,接着咬。 望着奶奶逐渐严肃起来的脸,我紧张极了。 心脏嘭咚嘭咚狂跳,似乎比我偷拿到锄头的那一瞬间,跳得还要迅猛,让我想要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坏孩子做得坏事,是见不得光的! 是要受到惩罚的! 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奶奶温暖的大手,搭在我的脑袋上,阻止了我想要往后缩的脚步。 她的声音很温柔:“好孩子,先和奶奶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说了我就会被奶奶知道是个偷东西的坏孩子了! “小梅花啊,干干净净的做人,是我们为人的根本,是我们抬头挺胸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傲骨!” 奶奶将我拉了过去,抱了起来,坐到她的大腿上,认真地与我对视。 “你已经十岁了,应该明白,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孩子,就像才脏了的新衣服,洗洗,还是很干净的,但若是不知悔改,让衣服一脏再脏,那就怎么也洗刷不干净了,再也没法穿出去见人了。” 或许是奶奶的声音太过温柔,让我感受到了安心。 亦或许是奶奶的眼神太过认真,让我不忍看到这双眼睛流露出失望之情。 未语泪先流,我终是抽抽搭搭,小小声地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包括我想要拿这钱去买音乐磁带的事。 “妹崽,下次想要买什么,先和奶奶说,奶奶若是有这钱,就给你。若是没有,我们祖孙俩就去捡废品,挖药材,砍木头,总能赚出这点子钱来,但唯独不能去偷!” “哎……”奶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我们可不能因为一时的贫困而丢掉志气、自甘堕落啊!” 奶奶把我放下来,掏出小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十块钱,放到我手心里,烫得我的手都在颤抖。 “妹崽,我等会去给人家赔钱道歉,你有勇气跟我一起去吗?” 我迟疑了。 有些害怕这“小偷”的标签,会在我身上贴一辈子,让我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现在已经深刻地感受到“小偷”这两字是耻辱的! 是不能做的坏人! “有些坏人,并不是一出娘胎就是天生的坏人,而是因为一点点的养成了不好的习惯,占到了便宜,得到了甜头,就越发不愿意改错,这才沦为了坏人。” 奶奶站起身来,向我伸出了手。 “小梅花,你愿意做一个知错,认错并且改错的好孩子吗?” 朝阳投射在奶奶的身上,给她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关辉,慈眉善目,宛如观世音菩萨降临人间。 彻底安抚住了我那颗胆小害怕的心。 吾心安处是吾家。 奶奶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就不用害怕。 我握住了奶奶的手,跟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大森家。 第58章 写作业 一到大森家门口,奶奶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大森家的,上次婶子让你给买的东西,忘记给你钱了,今天才想起给你送来,你可别怪婶子,人老了,不中用了。” 奶奶这一番话,将我与大森伯母都说懵逼了。 不是来赔钱道歉的吗? 咋成了来还钱了? “婶子,你记错了吧,我啥时候给你买……”大森伯母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奶奶笑着推进了房屋里。 我紧跟着走了进去,下意识地关好门。 做贼心虚啊。 “大森家的,我有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要和你说说,希望你先别急着生气哦。” 大森伯母被奶奶这陪笑脸的做派,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表态。 “您老有事就说,不管事情好坏,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能担待的,肯定会担待。” 奶奶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钱,一把塞到大森伯母的手里,像是怕她不肯要,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个,昨天不是中秋节嘛,小孩子不懂事,想要讨好她外公外婆,就从你这偷拿了一把锄头和一个水桶。” 大森伯母的眼睛都瞪大了。 “小孩子捣乱,耽误你们干正事了,是我们的错!这是四十块钱,算是婶子厚着脸皮,麻烦你们替我买了那两样东西,再让小梅花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好?” 或许是奶奶的话,说得太让人愉悦了,亦或者是我咬嘴唇,不停地交叉手指头的窘迫,取悦了大森伯母。 “呵呵……”只见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双黑黑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小梅花,这次伯母看在你奶奶的份上,就原谅你了,下次可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弯了腰,“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老人家,你听我说,这东西一丢,我和我家的那个,就猜测是小孩子偷走了,我们闹这么大的动静,不是想要赔偿,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明白,做贼是不好的。” 随即,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奶奶的手背。 “老人家,这钱你就拿回去吧,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小梅花以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太好过,全得靠你老人家长命百岁,指引着她,护着她,我们这些当伯母的,不太好插手呢,这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那不成!” 奶奶佯怒,抽出手来,把大森伯母的双手都握起来。 “一码归一码,我们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若是以后,我们的日子不太好过,我知道你是个心软心善的,那些吃不完的蔬菜瓜果,送一些给我们,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行吧,您老人家都这么说了,不收下,我怕老人家多想,觉得我看不起你们,不愿意接受你们的道歉。” 跟着奶奶从大森伯母家出来,我一直在想第二批贼是谁。 我是有怀疑目标的。 那就是刚刚死了爹,娘又立马改嫁的吴缘吴超两兄弟。 我一直觉得我小花园里的花苗,就是他们偷的……虽然没有证据。 *——* 02年,农历九月十二,星期四,阴天。 自从我父母离婚后,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总感觉威仔变得懦弱了起来。 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姐姐,我怕。 然后双手扯着我的衣角,躲到了我的屁股后面,完全没有一点儿男子汉气概。 睡得迷迷糊糊间,总听到有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哭一会儿又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又哭一会儿。 烦不胜烦! “妹崽,醒醒……”有人推了推我。 眨巴眨巴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是奶奶的脸。 “妹崽,你去看看威仔是咋回事,做个作业,从七点做到现在十一点多,还没做完,还在那嗷嗷的哭,哭完,擦干眼泪,又继续写。” 靠!原来一直让我睡不安稳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啊! 带着点起床气,我沉着脸,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向客厅。 身后传来奶奶焦急的声音:“妹崽,你别骂他哦,会吓着他的。” “呼……”吐出一口恶气,我活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挂上点微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怕些。 客厅柔和的黄色灯光下,威仔的作业本摆在家里唯一的木椅子上,人坐在小矮凳上,低着头,佝偻着背,一边哭,一边写着作业。 瞧着太可怜了些。 这让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温柔些:“威仔,怎么回事?” 抬头一望向我,这个原本还在抽抽搭搭的哭泣的小孩儿,像是找到了个发泄出口,张开嘴巴,哇呜哇呜地大哭了起来。 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哇呜……做不完了……” 我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没好气的说道:“做不完就做不完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三年级以前,就没写过作业,考试也都交白卷,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实在无法理解他这种因做不完作业就哭泣是什么心态。 “不行的……还有两百个加减法……写不完的话……老师会罚蹲马步的……还会打手心的……姐姐,我怕……” 真是难为他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能断断续续的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深深地呼一口气,调整出一个笑脸,哄道:“那就做呀,别哭啦,哭也没什么用的啊。” “可是……可是……” 可是了老半天,又哇呜一声哭了起来,双手忙个不停地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可是我太困了……我好想睡觉啊……我字都看不清楚了……可是我又怕作业没做完,老师会打我……我不敢睡啊……” 所以,你就搁着哭哭写写,写写哭哭?像个小姑娘似的? 我推了推威仔,有些不耐烦了:“起开,你快去睡觉,我帮你做。” 我懒得和他继续掰扯,有这功夫,我早帮他把作业写完了。 可他竟然赖着不动,看了我好几眼,才扁着嘴巴继续开口:“不行的,你的字迹太潦草了,老师会看出来的。” “呵!”瞧他出息的,还嫌弃上我了。 嘴角抽疯完,还得接着哄:“我保证写的端端正正,让你们老师看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的,心却在疯狂吐槽:你们老师会认真检查你们的作业,才叫有鬼了呢。 可他还赖着不动,犹犹豫豫的:“那你要认真算哦,别偷奸耍滑,随便给我填一些答案上去哦……” “呵!”还真了解我。 “好啦,好啦,快点去睡吧,我一定认认真真地帮你把剩下的作业写完。” “姐……” 抹着眼泪走到门框处的威仔,期期艾艾的继续交代:“全部做完了,要记得检查一遍哦……” “啪!”我把笔重重地往作业本上一摔,怒目而视,“滚去睡吧你!” 烦死了! 身为一个男孩子,咋这般婆婆妈妈的! 第59章 母女情 02年,农历九月二十六,星期四,阴转阵雨。 “吴梅,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下午正上着美术课,班主任突然走到教室,把我叫了出去。 放眼一看,二姨妈正站在校门口,有些焦急地冲我招手。 我很疑惑,她不在城里给端午表哥陪读,跑我学校来找我干嘛? 像是等不及我慢悠悠地晃过去,二姨妈一个箭步上前,拉着我的手就往前走。 眨眼间,我就被塞入了一辆面包车里。 随后,二姨妈的大屁股将我挤到更里面些:“海潮,开车吧。” 面包车行驶了老远,我还是一脸懵逼。 这是要上哪儿去? “你妈在镇医院,今天动手术,子宫肌瘤和解扎手术一起做,要打很多麻药,可能有生命危险,她让我接你过去,若是她死了,就给她磕头送终。” “哦。” 为什么只接我一个? 威仔和我在同一所学校,一起接上,很方便的啊。 她似乎总是在无意识中偏心……也有可能是我太多心了吧。 透过车窗,抬头望天。 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一张厚重的黑色绸带覆盖在头顶上。 乌云压得空气沉闷,让我感到有些压抑。 远处的山峦和建筑物都被乌云笼罩,显得模糊不清。随着乌云的移动,风也渐渐变得狂暴,吹得树木摇摆不定,沙尘四起。 暴风雨即将来临。 “手术费一共多少?是姨妈你们给她筹的吗?”我的声音听上去淡漠极了。 “不是,手术费一共一万八,是你汤叔叔掏的。”二姨妈一脸沉重,“你妈怕自己死在手术台上,她不要我们的钱,说不愿意欠我们的钱。” 我很是不解:“那她为什么愿意欠这个汤叔叔的?” 二姨妈悠悠地叹了一口:“因为你妈和这个汤叔叔打了个赌。” “什么赌?”我更疑惑了。 二姨妈有些无奈地向我解释道:“赌她是死是活,若是活了,就嫁给他,给他生一个小孩儿,若是死了,就让他自认倒霉。” “……”这般儿戏的吗? 年少的我,对于此刻的感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总觉得不对劲,心里怪怪的。 只是迷迷糊糊地觉得,结婚不应该这般草率的。 会悲剧的! 而今三十而立的我,再来回顾我母亲这多灾多难的婚姻,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幸福,是必然的。 光长年龄不长心眼。 她明明在第一段婚姻里,吃了那么多的亏,受过那么的苦,却还是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草率地步入了第二段婚姻。 不是因为相爱而要嫁给那个人,也不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与这人经济匹配、性格相似或灵魂契合而要嫁给他。 仅仅只是因为他愿意出这一万八的手术费,就把自己接下来的四五十年人生,交付到了此人手中? 掌控一个女人的命运,只需要一万八! 何其廉价啊! 与买卖牲口,有何区别?不过是肉价贵一些罢了。 当面包车停在了医院大门口的时候,果然下起来瓢瓜大雨。 二姨妈撑着一把大伞,紧紧地搂着我,走进了医院。 她一边收伞,一边询问:“没淋湿吧?这雨也太大了。” 我摇了摇头:“没。” 我心情一不好,就不太想说话。 说实话,我现在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见我母亲。 我们之间的母女情,是畸形的。 我从有记忆来,见过她的天数,不超过二十天。 就这么点微薄的血缘母子情,在他们扯皮闹离婚不管我们,以及打砸烧家中,消磨的差不多了。 我最多只能说服自己要理解她读书少见识短,理解她的不容易。 然后说服自己不去恨她! 但要我打心底里对她舐犊情深,的确有些为难我。 我曾也想去爱她的,只要她稍微让我感受到一点爱意,我便愿意喊她一声“妈妈”,愿意试着去贴贴抱抱她。 可惜。 她先放弃了我们。 哪怕奶奶经常和我们说:你们要念你们妈妈的好,她生养你们一场,不容易,这些年,也是她赚钱养着你们。 但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 当她老了之后,我会出每月几百块钱的赡养费,但我不会去看望她。 对彼此都极度陌生的两个人,相互对望,相顾无言。 想想都尴尬! 时间就在我的胡思乱想中,一点点的流逝。 手术很成功。 麻醉也过去了,母亲苏醒了。 镇医院的病床很简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单人铁架床,半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 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看上去虚弱无比。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往她身后垫着两个厚厚的枕头,希望她半躺着能舒服一点。 放好靠枕,男人转过身来,与我打了个照面。 皮肤黝黑,头发很长,胡子也很长,要不是他穿得还算干净,绝对会被人误以为是流浪的犀利哥。 冲我点了点头,便拿着旁边的保温壶与脸盆去卫生间兑水。 没有了大块头男人阻挡视线,我与母亲,正正好,遥遥相望,相顾无言。 “……” “傻站着干嘛?”二姨妈从身后推了我一把,“去握着你妈妈的手,问她痛不痛啊。” “哦。”原来这里该进行这个步骤啊。 我像个初始化,还未设置程序的机器人,被人输入一个命令,便执行一个命令。 母亲不应该接我过来的。 她应该接威仔过来,他那张巧嘴,可会说甜言蜜语了。 握住母亲苍白冰冷的手,柔声问道:“妈妈,还疼吗?” 母亲似乎也不太适应我的虚情假意,直接回了我一记直球。 “我答应嫁给你汤叔叔了,我们这辈子的母子情分,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你记得我也可以,不记得我也行,我不会要求你们两姐弟给我养老的。” “哦。”她特意让人把我接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小梅花,我今年请大师给我们算了个命,大师说你爸克妻,我必须离婚,不离婚,我就会被他克死!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哦。”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啊? 赌气么? “大师还说,你是个命好的!但你十七八岁时,会有一劫难,不管他们怎么折磨你,你都必须受着,不许离家出走!只要你熬上大学,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第60章 送年礼 02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星期六,渣子雪。 近几日气温骤降,天空开始飘起了初雪,漫天的冰渣子飘飘扬扬了半天,连地面上的黄泥巴都没盖住,就别提打雪仗了。 我非常喜欢在寂静的冬日,独自坐在炉火旁,烧一壶茶水,再弄几个橘子、年糕与小红薯,摆在椅子上。 时不时来回烤弄一两个。 噼啪作响的炭火、缭绕蒸腾的茶水、微微焦黄的年糕和香甜可口的红薯,还有烤黑了皮正往外冒热气的橘子。 古老围炉旁的这一切组合,仅仅只是看着,就让我无比惬意。 双脚踩在围炉温暖的脚踏上,拿上一本喜爱的书。 慢慢看,细细品。 轻煮岁月慢煮茶,让香味散开来,让内心慢下来,这种热气腾腾的生活,真的很令我着迷。 能将一切烦恼都忘却掉。 看累了,就把书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拿上一个稍微凉了一些,还有点温热的橘子,剥开皮,掰开两半,丢入嘴里。 轻轻一咬,甜蜜的汁水,爆满整个口腔。 幸福地让人冒泡泡! 奶奶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小梅花,和威仔一起去给你外公外婆送年礼吧。” 我不是很理解:“爸妈都离婚了,怎么还要给外公外婆送年货?” 奶奶笑了:“怎么这般不通人情世故呢?你爸妈离婚了,只是你妈妈不再是你爸爸的老婆,但她还是你妈妈,外公外婆,也还是你的外公外婆。” “哦。” “不管你爸妈的关系好不好,我们的礼数不能丢,去,找威仔,一起给你们外公外婆送年礼。” 故,我被奶奶从温暖的炉火旁推出家门了。 将塑料袋挂在手腕上,双手插兜,不情不愿地去找不知上哪儿撒欢的威仔。 今年的年礼与往年一般寒碜,两斤肉加一包红糖和一包红枣。 原因无他,就是没钱。 父亲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个月寄生活费给我们,总要拖上个五六七八天,过后绝对不会在下一个月补上。 如此这般操作,五个月,我们只收到了四个月的生活费。 但日子在奶奶的精打细算、辛勤劳作中,也算还过得去。 也不知道是威仔已经渐渐长大,又或者是经常上山捡柴,下地干农活,他已经很少再生病了。 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而我在今年拿到第三张“三好学生”奖状后,待遇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偶尔洗碗的活,也归了威仔。 其中的理由之一是我对洗洁精过敏,只要一碰过它,当天就会起一粒粒的小水泡,奇痒无比,恨不得剁掉双手。 还有一个理由是奶奶觉得我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经济稍微好一点,她又开始把我往“大家小姐”的方向培养了。 她羡慕着有书读、会读书的女孩子。 我或许承载着她一个不曾实现的“梦”! 毕竟,在她的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女孩子是不被允许进学堂的。 而对于威仔超级努力写作业,最后还是考了个倒数的事,奶奶也乐呵乐呵的接受良好。 她还经常夸赞:威仔挖地种菜有模有样,是一把种地的好手,就算读书读不出个什么名堂来,也是可以靠种地养活自己的。 破锅自有破锅盖,老天爷总会赏一口饭吃的。 随便转了个弯,就在不远处的农田里发现了威仔。 他正兴奋地像只哈士奇,东奔西走,在草地上收集了着雪渣子。 也不知道他捣腾了多久,但也只捣鼓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雪人。 “威仔,上来,我们要一起去外公家送年礼了。” “姐,等我一会儿,马上就来。” 话一说完,只见他捡了一片大叶子,小心翼翼地托着小雪人,稳稳地走到我面前,递上小雪人,眉开眼笑地与我分享他的喜悦。 “姐姐,你看,小雪人哦。” 小鼻子小眼睛,丑萌丑萌的。 “嗯,不错,好看,走喽。” 简单敷衍地夸赞完,我将小手手又往棉衣兜里揣了揣。 这种冰冷刺骨的天,他就不知道冻吗? 要不是被奶奶打发出来给外公外婆送年礼,我死都舍不得从烤火炉旁挪开。 “咚咚咚”我轻轻敲着外公家的门。 自从中秋节被他教唆去偷盗之后,我与威仔,再也没有登过他们家的门了。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是外公开的门,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们,眼神算不上友善。 我双手将年礼递了上去,背着奶奶叮嘱过的台词:“外公,这是奶奶让我们送来的年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您收下吧。” 外公没接,也没让我们进门,只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听说你爸今年会带黄燕那狐狸精来你们家过年。” “是吧……” 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一向爱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极少关注外界发生了什么,反正一切有我奶奶。 她一定会保护好我和威仔的。 外公没接年礼,轻轻地把门,掩上了。 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这是直接转身就走呢?还是把年礼放在门口,再走呢? 还不等我纠结完,门又被打开了,随着“嘭咚”一声响,一把看上去就很锋利的杀猪刀,丢在我的脚边。 “捡起来,等那狐狸精来你们家,趁她睡着了,你就拿这把刀杀了她!” 咬牙切齿说着这话的外公,眼睛血红,瞪得老大,活像一只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被他这恐怖的模样,吓到了。 “你别怕啊,你杀了她,不会抵命的,也不会抓你去坐牢!你难道不想替你妈妈出这一口恶气吗?” “……” 哪怕他刻意放松了脸上的皱纹,放柔和了声音,徐徐善诱,我依旧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 奶奶说过的,杀人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是一定不能去做的。 我久久的沉默,让外公才舒展开来的皱纹,又一点点的聚拢起来,眉宇之间,逐渐形成了较深的皱折,呈现为一个“川”字。 奶奶说过,面对强大的敌人,要懂得像猫一样的学会示弱。 我嘴唇轻轻地动了好几下,装出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小小声地说道:“外公,我害怕……我不敢的……” 我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像一颗小小的火星子,入了汽油桶。 让我外公瞬间爆炸了。 第61章 白眼狼 只见他面红耳赤地怒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这有什么好怕的!白白辜负了你妈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她就是去养条狗,也比养你这头白眼狼好!养条狗都会去咬贼狐狸精!” 放下年礼,牵着威仔,转身就走! 懒得搭理他! 只要我听不见,他骂出朵花儿来,也不关我屁事!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 02年,农历腊月二十六,星期二,渣子雪。 下午三点,父亲带着黄燕回到家中。 一开门看见奶奶,瞬间满脸堆笑,嘘寒问暖,疯狂套近乎。 黄燕这个名字,谐音是谎言,听着就不讨喜,她本人长得也不讨我喜欢。 一米六多的身高,一百五十斤左右的体重,却没有一点珠圆玉润的感觉,而是满脸横肉,像只大猩猩般,凶得很。 “妈,来试试这件羽绒服,穿上去可轻松可保暖了。” 那巴结的笑容、讨好的语气,真是一言难尽,仿佛奶奶是她的亲娘老子。 父亲也在一旁替她说好话:“妈,这件羽绒服可是外贸出口货,燕子费了好大的劲,才用六百块钱的价格买到的。” 奶奶全程喜笑颜开,不管他们说什么,都点头说:好,你们有心了!我很满意! 仿佛已经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新儿媳妇了。 搞定了奶奶,黄燕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蓝色小西装,在威仔身上来回比划:“我就说他适合这个尺寸嘛,你还不信我的眼光。” 说完,还佯怒地横父亲一眼。 惹得父亲笑嘻嘻地连忙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 望着眼前欢声笑语不断传出的画面,我浑身都不得劲,打心底里排斥着。 欢笑是属于他们的,孤独是属于我的。 我似乎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外人! 这种感觉,在第二天赶大集的时候,越发地明显。 黄燕极力讨好奶奶,在集市里疯狂地给奶奶买崭新的碗柜与锅碗瓢盆,给威仔买新鞋子与各种糖果玩具。 父亲独自去市买了一套一千五百块钱的红木沙发,和一张八百块钱的自动麻将桌,还在乌漆嘛黑的墙上贴了十几张明星海报画。 让整个家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年味十足。 他们都穿着新衣服,围坐在火炉旁,煮着香茶,其乐融融地聊着天,威仔这小叛徒,已经被收买到窝在黄燕怀里,乖巧地给她剥瓜子吃。 我若不是早就习惯了与孤独为伴,这般将我忽略个彻底,怕是要将我逼疯了。 转身走进我的房间,关上房门,趴到床上,摸着放在枕头旁的复读机,插上耳机,听歌。 歌声还未响起,我的房门声便响起了,有人打开了我的房门。 扭头一看,是父亲。 他正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活像个讨债的阎罗王。 “不要以为我不在身边,就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这次只给你受一点不买新衣服的教训!” “……” 靠!我哪有干什么好事? 我乖巧的很,每天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去见了你妈!你这书就别读了!老子拿这钱去喂狗!也比喂你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好!” 冷冷地说完,父亲转身就走。 望着他那高大的背影,这一刻,我委屈极了,眼泪无声滑落。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按我的意愿去做的! 全都是他们,我的这些血脉至亲,在逼迫我! 不管是母亲还是外公,亦或者是父亲,他们之间的撕逼大战,总要莫名其妙地牵扯上我。 当我违背他们的意愿时,便要被他们唾弃地骂上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 而我只能生生地受着! 夹心饼干般地生存着! 谁让我只是个无法独立生活的小孩儿呢!小胳膊小腿无法反抗他们呢! 父亲前脚刚走没多久,黄燕后脚就闯入了我的房间。 “难受吗?” 凉凉的声音,带着毒蛇一般的阴冷气息。 “难受就对了!这好戏才刚开始呢,你可要坚强一点呢!别两三下就被玩坏了呢……” 我赶紧擦干眼泪,静静地望着这个讨厌的女人,看看她想唱哪出鬼戏。 “当初,你爸是不愿意离婚的,他倒是尽想美事,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黄燕不屑地冷哼一声。 “可你那傻货妈,脑子缺根筋,随便被我的两三句话激一激,就要死要活地闹离婚,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将你爸的面子撕下来,丢到脚底下踩。” 话音一落,黄燕脸上的轻蔑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狠! “你说你的这张脸,长得和你那傻货妈,这般的像,脑子怎么就不随了她呢?要不是你从中作梗耍手段,导致他们不离婚了,我又怎么会用自杀来逼你爸回头!” 黄燕往前走了几步,靠近我,咬牙切齿到面部扭曲,更加像个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又怎么会失去我的孩子呢!三个月大了啊!小小的一团,都成形了!随着鲜红的血水,从我身体里流了出来!你知道我那一刻有多难受吗?” 她说这些话时,从始至终,眼里都透着凶光,恨毒了般地紧紧盯着我。 “难受到生吃了你的心都有了!” “……”这人就是个神经病! 她的孩子掉了!是她自己作孽!是她自己舍不得我父亲这棵歪脖子金钱树!把孩子当工具,算计人心与人性! 还真是人小,就什么锅都敢往我身上扣! 或许是我的无动于衷让她无可奈何,她只能暂时鸣鼓收兵。 离开时,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瞧!我不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黄燕走后,我一动不动地趴床上听歌,听到睡着。 “妹崽……”模模糊糊间,有人用力摇了摇我。 用力睁开眼睛一看,是奶奶。 奶奶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徐徐开口:“妹崽啊,给钱的都是大老爷,这些天,只能委屈你了,不要和他们斗,也不要闹脾气,等他们走后,新衣服会有的,新鞋子也会有的。” 声音之中,心疼之情,满溢而出。 “不着急,等一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鼻子太酸了,眼泪又要冲出眼眶了,赶紧将脸埋入枕头里。 我不是孤独无依的一个人。 我还有奶奶! 第62章 新学校 03年,农历五月二十八,星期五,大晴天。 拿到四年级毕业合照的那一刻,我是完全懵逼的。 我们班上这么多人吗? 为什么我基本都没印象呢?别说照片上的脸与名字对上,就单独看这些脸,也是极其陌生的。 仿佛醍醐灌顶,我悟道了! 我似乎被全班同学孤立了两年而不自知? 吴芙走后,因为有肖赢无缝衔接,一天到晚在我身边叽叽喳喳,我完全没有被人孤立的感觉。 肖赢走后,我也很习惯独来独往。 如今四年级都快过完了,才突然察觉自己被全班孤立了两年,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 将照片翻过来,看着后面一个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让我有一种误入了平行世界的错觉。 好在,数到十几个名字之后,终于让我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名字:曾梅芳。 当年我随手一指黑板,就让吴芙和她打了一架来着,她爹还上学校来找过吴芙的麻烦。 反复比照名字与对应的人脸,看了又看,近十来遍后,终于让她的名字与脸,在我的脑海里,成功对接上。 扫视一圈班上那些扎堆叽叽喳喳的女孩子,马上就要分别了,大家都很兴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锁定曾梅芳,走到她面前,望着惊讶不已的她,深深地鞠一躬:“对不起。” “……”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班级,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这迟来了两年多的道歉,似乎搞懵逼了所有人。 “哎!呀!哎!呀!” 曾梅芳尖叫连连,像只正在挨揍的土拨鼠。 “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我们之间没什么吧?话都没说过一句呢!” 我平静地解释:“二年级时,我姐欺负你,是因为她问我讨厌谁,我随便指了黑板上一个值日生的名字,就是你。” “哦……” 曾梅芳拉长声音,翻着白眼,似乎在回想那尘封许久的记忆。 “那件事啊,那没事了,反正我立马打回去了,我爸也把她吓哭了。” 事情解决,心安了。 我转身想回到座位上,但脑海里总飘过那句“我被全班孤立了,为什么啊?”的话,让我又回转过身来。 “还有事?”曾梅芳一脸疑惑。 我放下咬了又咬的指甲盖,心一横:“那个,你们为什么要孤立我啊?都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过话,是不是讨厌我呀……” 越说我越觉得委屈,又开始咬上指甲盖了。 “哎……”这一声惊叹,格外高亢尖锐,刺得我的耳膜都开始疼了。 尖叫过后,曾梅芳抓着我的双肩,使劲摇晃:“谁孤立你了?明明是你孤立我们所有人好不好!” “啊?”这回换我不明所以了,“是这样的么?” “就是这样的!” 曾梅芳信誓旦旦的继续控诉。 “你说你,长得像个洋娃娃般好看,成绩又好,本来就让我们很自卑了,还一天天的像朵天山雪莲似的散发冷气,谁敢挨你啊!” 我歪了歪头,有点不太确定她说的是我:“我有天天散发冷气吗?” 我感觉我挺和善的啊。 天天都挂着张“微笑”面具呢。 “就有!” 曾梅芳不爽地嘟起了嘴巴,周围的其他人,疯狂点头,像一只只啄米的小母鸡。 “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你是不是天天除了看书写作业,就是戴着耳机在座位上听歌、发呆、望云、听风、看下雨……” 掰着手指头数着数着,她的鼻子也皱起来了。 “仿佛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就你这样,谁敢挨你的边哦!还冤枉我们孤立你!哼!” “……” 确定了,她们大概是不讨厌我的。 但我这不爱说话,爱独处的性子,肯定是不太讨喜的。 要好好反思! *——* 03年,农历八月初五,星期一,大晴天。 五年级开学了,我去了八里路外的小水镇小学。 吴芙、肖赢都在这上学。 这所小学很大,两米高的围墙内,种了十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与树之间,是三栋两层高楼。 两栋教学楼,一栋生活楼。 踏入这所学校的第一步起,我就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多笑,要合群,要融入集体,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 学校里的学生很多,每个年级都有两个班,我所在的五一班,有六十二个人。 原本是六十个人,如今多了两个转学生。 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叫曾预判的男生。 男生很高,我们并排站再在讲台旁,他高我一个头。 浓眉大眼的,皮肤还很白,我们一对比,像黄白双色冰淇淋。 我有一种直觉:我们俩是同一类人! 相似的孤高气质,骨子里都是冷冰冰的,也不太爱说话。 果然,他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就没有下文了。 我因为想着要改变自己,写完名字后,还笑眯眯地说了句:“大家好,我是吴梅,希望大家能和我做好朋友。” 话音一落,立马有人起哄。 “哎,又一个梅梅耶,肖梅,你要做大梅梅,还是小梅梅啊?” “去你的!老娘既不做大梅梅,也不做小梅梅!老娘就是肖梅!别给我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外号。” 回话的女生,看上去很泼辣,脸上挂着张扬的笑,剪着娃娃头,留着齐刘海,整齐的刘海下面是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 嗯,皮肤也很黑,像个精致的巧克力女孩。 第一节课上完,我的周围就涌上了一大堆女孩子,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比如我是哪里人、之前在那个学校上学、学习成绩怎么样、来这里上学远不远…… 第二节课上完,就只剩六个女孩子来找我了。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我对于她们的问题,都是有问必答的。 人气怎么会降得如此之快? 这六个女孩子拉着我玩捡石子……可我完全不会,很扫兴。 她们虽然很吃惊,但依旧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们还是玩跳马兰花开吧。” 一顿操作猛如虎,在我的意料之中,她们的意料之外,我被绳索,结结实实地绊了脚,狠狠地摔倒在地。 真的好痛! 生理泪水都要痛出来了。 “……”我双脚缠绕着绳索,趴在地上。 大家都很尴尬! 玉瓶儿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替我解开绳索,还好这时上课铃声也响了,缓解了这尴尬的氛围,大家各自回了各自的座位。 我真的很努力地强迫自己融入集体,但,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算了!爱咋咋地! 第63章 新同学 03年,农历十月十五,星期五,晴天。 新学期新学校,生活似乎也没什么改变,晃晃悠悠地就晃到了期中考试完毕。 考试成绩一出来,全班哗然。 我综合成绩第二名。 第一名是曾预判。 一下课,我的周围又如入学的第一天那般,围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女孩。 肖梅睁着双大眼睛看着我:“你是用什么学习方法,获得这么好的成绩的?” 她似乎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所有人都安静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她们这求知若渴的目光,看得我一脸懵逼啊! 学习需要方法吗? 不就是上课认真听老师讲课,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就可以了吗? 我试探性地回答:“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认真完成作业,多做题,多看书,像古诗词解析,成语词典之类的。” “切!”有人不满离开。 “不想说就不说呗,瞎忽悠谁呢,把我们都当傻子耍吗?” “就是!不就是想藏拙嘛,怕把学习方法告诉我们,我们就超过她了呗。” 女孩们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重,话也说得越来越难听。 “她没有说谎。”清冷的声音透着毋庸置疑。 我很吃惊,循着声音想找找是谁在替我发声,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切,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说谎,你和她很熟吗?” “不熟。” 锁定目标,我很意外,说话这人竟然是曾预判。 我们是真不熟,都做同学半个学期了,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因为我也是这么学习的。” “……”同学们都沉默了,面面相觑。 恰好上课铃响,同学各回各位,尴尬在无形之中荡然无存。 刘老师拿着课本走进教室。 这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应该是我们这次的考试成绩,让她很满意,这一节课,她全程都是笑着教完的,哪怕有些学渣在下面窃窃私语,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这次考试前十名的,回去问问你们家长,要不要晚上补课,补课费三百块,包括周末和寒假二十天。” 刘老师的笑容收了,一脸严肃地接着声明。 “你们是很有希望考上市一二中的,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若是不补课,百分百考不上去。希望你们好好和父母说一说,老师不是想赚这个钱,老师是真心为你们好的!” 小水镇小学,六年级有一百二十多人,但每年考入市一二中的人,只有两个,基本都是每个班的第一名。 我们的学费每个学期是两百六十,三百块钱补课费,比一学期学费还贵。 下午放学,我去大舅舅家打电话问我父亲要补课费。 被一口拒绝。 理由:会读书的,不补课也很厉害!不会读书的,补也没个屁用!纯属浪费钱。 但奶奶不这么想,她借了三百块钱给我去补课。 奶奶将钱塞我手里,认真叮嘱。 “往后我们省吃俭用些,总能挤出这些钱的,到时候再还给人家,要听老师的话,老师说补课有用,那就好好的学,认真的学。” 因为晚上补课要补到九点,我家离学校实在太远了,只能住校。 我们学校是有食堂的,用米换饭票,一斤米能换四张饭票。 打一份饭需要一张饭票,打一份带点肉沫的青菜需要三张饭票。 故,为了省钱。 我瞒着奶奶,开启了打一份饭,再用一张饭票买两片辣条就饭的骚操作。 一片辣条一餐饭。 中餐和晚餐就这般对付过去了。 早餐是在大舅舅家吃,奶奶把家里老母鸡生的蛋,全部拿给大舅妈,让她早上用粥水冲鸡蛋给我喝。 滚烫的粥水冲开生鸡蛋,能滚出很漂亮的蛋花。 但依旧改变不了它很腥的事实。 我每次都得强忍着呕吐欲,等它微微凉时,就迅速一口闷掉。 这都是奶奶浓浓的爱! 不能浪费! 学校没有澡堂,洗澡也是去大舅舅家洗。 学校也没有宿舍。 两个班合并在一起补课,有近二十人,女孩子有八九个,但家里住的极远的只有四个。 肖梅、玉瓶儿、肖雪冰与我。 同学们都走后,我们四个便开始推课桌堵门。接着把凳子搬开,再将八张课桌并排拼在一起。 当床睡。 “我要睡中间。” 肖梅率先将她的被子铺到中间位置。 我没什么意见,我睡觉很老实的,睡哪里都可以。 最终是肖梅与爱笑的玉瓶儿睡中间,我和沉默寡言的肖雪冰各睡一边。 似乎是第一次这般与同学一起睡,很新奇,肖梅的精神有些亢奋,拉着我东拉西扯了老半天。 哪怕我只是“嗯、哦、这样啊”地敷衍她。 我不太喜欢话痨的肖梅,我更喜欢和笑容很甜的玉瓶儿玩。 玉瓶儿家在大山里,有一大片橘子林。 上个星期,橘子上市的时候,这总是呵呵傻笑的姑娘,用个蛇皮袋子,背了一大袋子橘子来班上,见人就发三五个橘子。 有人阴阳怪气地酸她:土豪,大方,家里有矿。 她也不生气,还嬉皮笑脸地说:“橘子价贱,才三毛钱一斤,大家吃的高兴就好。” 虽然有些心里扭曲的,但大部分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大家都喜欢同玉瓶儿玩。 我又不喜同人争抢着往她跟前凑,所以,我们的关系就是不冷不热的普通同学关系。 我不爱往玉瓶儿跟前凑,但肖梅特喜欢往我跟前凑,所以在其他人眼里,我们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其他两人的呼吸早已均匀,应该睡熟了,我也困得不行,上下眼皮拼命打着架。 我感觉我马上要在肖梅的喋喋不休中,进入梦乡了。 “哎,吴梅,我们班上,你有没有讨厌的人啊?” 嗯!这问题太耳熟了!极其危险! 瞬间将我的瞌睡虫赶跑了。 “没有!” 我话说得很快,生怕慢一秒,又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 声音也有点大,差点吵醒了另外两个人。 “嘘!”肖梅有点不爽我的反应,“没有就没有嘛,说那么大声干嘛!差点吵醒了她们两个!” “……”她生她的气吧,我才懒得哄她,我是真的想睡觉了,没有手表,但我估摸着应该已经过了午夜了。 “我有……”冷不丁的,肖梅说出了这两个字。 “谁?”我下意识地回应了她。 第64章 自尊心 “曾预判!我非常非常非常地讨厌他!看到他就烦!” 肖梅说得咬牙切齿,生怕我体会不了她讨厌曾预判的程度有多深似的。 “为啥?” 我真得不是很理解,曾预判挺高冷的,似乎除了写作业,也不怎么和班上的同学交流。 与我的磁场有些相似。 “没有为啥,就是讨厌他!多看他一眼就烦得要死!” “哦!”这话题没法接着聊了,不然我就要怀疑她是不是也讨厌我了。 被人讨厌,终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 03年,农历十一月十五,星期一,雨夹雪。 受寒潮天气影响,气温骤降至-2°c,还下起了雨夹雪渣子。 羊肠小道轻微结冰,两旁的枯草、石头都结出一朵朵的冰花,树枝上挂满雾凇,晶莹剔透,搭配上四周错落有致的砖瓦房。 如诗如画,美如仙境。 我的手脚都冻麻木了,手指头握笔都握不太稳当了。 必须去大舅舅家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 “嗯?知道错了没?下次还敢不敢偷钱了?”大舅舅愤怒的声音像惊雷般传入我的耳朵里。 吓得我立马停住了脚步。 定睛一看。 大舅舅的大外甥,大美的儿子,一个比我小一岁,名叫林昔年的少年郎。 正脱光了上衣,跪在大舅舅家门口的马路上,那挺直的背,已经被打开了花,鲜血淋漓。 只一眼,就让我瞬间想起了父亲用竹枝条抽威仔的那一幕。 生生打了好几个颤抖,才止住这股从脚底蔓延上脑的寒意。 他的反应与威仔完全不同! 威仔被抽时,哇哇大哭,蚂蚱一般乱蹦乱跳的想要逃离,只是被父亲紧紧抓住手臂,无论如何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却是咬着牙,瞪着眼,倔强地抬头与大舅舅对视,一副极度不服气的模样。 那副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是不会认错的!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这孩子不打不长记性,这么小就偷,长大了怎么办?” “就是!一定要打服他,这么小就开始偷家里的钱了!长大后还了得啊!现在不管教,长大一定是社会的渣子!” 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着风凉话,煽着风,点着火。 将大舅舅的怒火推到了极致,一边狠狠地抽,一边大声质着:“还偷不偷,还敢不敢偷?” 林昔年只是生生受着,死死地咬着乌紫的嘴唇! 瞧那模样,决计不会开口认错的! 看着这样的林昔年,我很难过的! 我与他成长环境类似,他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当了留守儿童,只是他爸妈没有离婚而已。 还有死犟这一点,我们极其相似! 朱砂的爸曾拿刀架我脖子上逼我道歉,也未曾让我低下头颅! 我们这类人,似乎有个通病:死犟!自尊心极强!沉默少言、内向敏感、偏执固执…… 似乎是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世界是不安全的,没有人会保护我们,所以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可又没有人教过我们该如何自己保护好自己,便只会依照动物的本能,像那些张开翅膀的鸟、炸了毛的猫和嗷嗷乱吠的狗一般。 虚张声势! 其实内心世界早已崩塌!害怕的瑟瑟发抖!但我们却死都不愿意让人看到我们的脆弱! 那就只能梗着脖子,死犟到底!才能维持住那仅剩的一点儿自尊心! 我不明白! 一点儿也明白,为什么世界上的大人不能像我奶奶那般地包容犯了错的小孩子呢? 明明他们也是由小孩子长成大人的! 他们的成长道路上,就一点儿错也没犯过吗?都是圣人吗? 就算是圣人孔子,也曾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若是我那次偷盗锄头后,我奶奶也这般对我,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下跪认错! 那我关注的点,绝对不是“偷盗对不对?”。 而是“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爱我的!”。 然后,就会形成“去他妈的世界!全都毁灭吧!”的心态! 大人们为什么不明白:一个没有自尊心的孩子,他的行为将不再拥有边界。 彻底摆烂,百无禁忌! 反正我是个坏孩子!那么,我做坏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反之,我学着当一个乖乖的好孩子,只是不想我奶奶因我而丢脸!我不愿意她再为了我,去给他人低三下四地赔笑脸! 那会比骂我、打我,还让我难受! “啪嗒”一声响,婴儿手臂粗的棍子应声而断。 大舅舅犹不解气,恶狠狠地将手里剩下的半截棍子,摔到林昔年脚边。 “你给我跪好了!什么时候悔过了,知道自己错了,就什么时候起来!” 好戏散场,天儿太冷,吃瓜群众全都钻回了自己的房屋里,徒留那个纤瘦的少年郎。 昂首挺胸,倔强地跪着。 大有一副:老子就是跪到死!也不会认错的! 一动不动的站在路边看了许久,我的双腿也彻底僵住了。 随便挪一下,阵阵发麻。 我现在有些犹豫,是装作目不斜视地越过跪着的少年郎去大舅舅家洗个热水澡呢? 还是转身回学校,等明天再过来洗澡? “你这娃儿,怎么这般倔强呢?” 大舅妈拿着一张火红的厚毯子,将林昔年整个盖住,恨铁不成钢:“随便认个错,服个软,也就不会被打的这般惨了……” “就不认!” 林昔年终于开腔了,话虽然说得狠,却是带着浓浓的哭腔的。 “啧!你们还真是一个种!这老的小的,都是犟种!不管你们了,随便你们怎么犟!迟早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我还是回学校吧,就当没来过,免得下次见面时,太过尴尬。 五天后,我无意间看到林昔年与吴超,哥俩好地互相搂着肩膀,嘻嘻哈哈地走进了游戏厅。 他哥吴缘去当理发店学徒了,他成了无人管教的街溜子。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生存下来的。 但大家都在心底认定了他是靠偷盗为生的。 因为,从他爹死娘改嫁后,村里已经发生了十几起老人丢钱事件,从丢几块钱,再到几十块钱,最近上升到了八百块钱…… 让丢钱的老人家恨得牙痒痒,不停地咒骂:挨雷劈的臭小偷!黑心肝!烂肠子!不得好死! 第65章 婚姻观 03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星期六,大雪。 雪松、冰枝叶,还有挂在屋檐的冰凌,当森林披上“白棉袄”,犹如童话中的梦幻雪国。 而在这个群山环绕的“梦幻雪国”里,大瓜一个接一个,吃都吃不完。 第一个瓜,最让我开心!能一蹦三尺高那般开心! 父亲因黄燕与丽丽争风吃醋挠花他的脸之事,狠狠地收拾了她一番。 有多狠呢? 直接把她揍到流产了这般狠! 故,他们今年不回老家过年了。 我之前还纳闷,那讨厌的女人怎么放了狠话,一年都没什么动静呢,原来正忙着耍手段,固宠呢! 因她对我放了狠话,我特意找人打听过她。 了解她的信息越多,越是无法理解她这种女人! 与我父亲勾搭在一起之前,她刚刚离婚一年,法院判了她那五岁的大女儿给她,但她既没有将这女孩儿带在身边,也不给抚养费。 就由着她那重男轻女的恶婆婆,折磨她的两个女儿。 那也是个禽兽窝。 竟然规定那两小女孩一天只能吃中午一餐干饭,早晚只能喝稀粥,若是敢多吃一碗饭,那老太婆就会拿筷子将她们的手心敲肿。 饿到皮包骨头,双眼突出,却还是要天天割猪草喂猪,带后妈生的妹妹。 而黄燕这女人,竟然像瞎了聋了般,任由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一家人,磋磨她的两个女儿。 先是忙着勾搭我父亲这有妇之夫,同我母亲斗得不可开交,嗯,她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战胜了我母亲,接着斗与我父亲还藕断丝连的白月光。 我是真不明白! 有这功夫,自己去打工赚钱不香吗? 毕竟我父亲不是真土豪,就是个每月能给她一两千块钱打牌打麻将的货柜车司机。 第二个大瓜:我们村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大学生,清华姐姐在深圳闯出了名堂,当上了一家软件公司的总经理,还嫁给了这家软件公司的老板。 这老板很豪爽大方,一出手,就在我们市里买了三套房放她名下,随便她娘家父母与两个哥哥居住。 只是这个老板大她十五岁。 惹得村里人羡慕妒忌恨的同时,还能酸溜溜地唾弃她:自卖自身!为了钱,找了个爹! 第三个大瓜:嫁给香港老板十年的阿娥,因老公偷吃,果断与香港老板离婚,带着七岁的女儿回了娘家。 惹得村民们连连感慨,这飞上枝头的野山鸡,终究不是那栖息梧桐树上的金凤凰,这不,人老珠黄,被人扫地出门了吧! 没过多久,就被“啪啪啪”地打了脸。 一个斯文儒雅的韶关老板,千里驱车来到了我们这个山旮旯里,带着一车的玫瑰,高调向这个优雅知性的女人求婚了。 惊掉了一大群人的眼睛,直叹:这看着挺聪明的韶关老板,莫不是个人傻钱多的货?不然为啥放着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不娶,特意跑来这山旮旯里捡只破鞋! 怪哉!怪哉! *——* 04年,农历三月初一,星期一,雷阵雨。 说来挺神奇的,我与吴芙念同一所小学都半年多了,我们今天才第一次相遇。 虽然有五一班与五二班在不同教学楼的原因,但其中肯定有我们之间的亲情因两年未见而变得疏离冷淡的原因。 这次的偶然遇见,还是得亏她装了一回文艺少女。 真不知道她怎么想得,非在这时不时下一场雷阵雨的天气里,撑着把透明的天堂伞,坐在梧桐树下的木制椅子上,拿着本书看。 翠绿的梧桐树很美! 透明的天堂伞在雨中也很浪漫! 只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吴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生生把那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文艺气息,破坏的干干净净。 我挺好奇她看了什么书,怎么会哭得如此旁若无人、酣畅淋漓。 “姐,你看的这是什么书啊?能借我看看吗?” 若是知道是什么书,下次我想哭的时候,就拿这类书打掩护。 吴芙很大方地将书递给我,从单肩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 “青春疼痛文学,超浪漫的,非常非常的感人!我只给你一天,你看完就还我,我还要重温第二遍呢。” “哦。” 吴芙瞪着眼睛威胁我:“那个,你看得时候,要小心点,千万别被老师发现了,要是把我的书没收了,我扒了你的皮!” “好的,我会注意的。” 我趁着中午两小时,粗略地把这本书翻完了。 然后就是一脸懵逼,超级无语,哭是绝绝对对哭不出来的。 气都气饱了! 故事讲的是: 城里少年郎去山沟沟里踏青,偶遇十二岁的山里孤女,孤女便对少年郎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了十年,于一个理发店,两人再次相遇。 孤女因太激动,剪伤了青年的耳朵,两人一来二去,相知相爱,但却遭到青年家里人的强烈反对! 真爱怎可放手! 青年便带着孤女私奔了…… 结果青年上工地赚钱时,噶了!孤女怀着身孕回到山里,独自生下他们爱的结晶! 特么的,浪漫在哪?感人在哪? 我只看到了两个恋爱脑在作死!一个把自己作没了,一个去挖野菜了! 就不说为了虐而虐,让“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公子”上工地赚钱结果噶了之事,孤女可是连养活自己都困难,确定能独自将宝宝抚养成人? 万一孤女也意外身亡,让那个小小的宝宝,喝西北风长大成人吗? 我都快十二岁了,还必须依附我父亲才能生存下来! 退一步讲,就算孤女长命百岁,她大着肚子和孩子五六岁上学前班之前,她与宝宝是要喝风饮露般地活着吗? 成年人都这般天真无邪吗? 为了所谓的真爱,为了留下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存在,就可以赌上自己至少十年的青春年华,毫无准备地让一个宝宝降临人间? 我面无表情地把书还给吴芙时,她居然还向我安利她收藏的其他青春疼痛文学小说。 敬敏不谢!恕我无法消受! 吴芙双手抱着书,娇羞不已地扭了扭:“若是我能遇到这么个爱我入骨的少年郎,让我马上死了,也是甘愿的!” 我真诚发问:“你若马上死了,谁来继承你的少年郎?” 立马招来吴芙的一记大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就是个梅花桩子!屁都不懂!” 嗯!我不懂! 就你懂!懂作死! 懂得去中那爱情的毒! 我懒得同她争辩,转身就走,刷题去! 第66章 骨裂了 04年,农历三月初八,星期一,雨转晴。 若即若离的春雾,从学校后山的腰间弥漫开来,白的雾、青的山、绿的树……像墨盘里洒出在画纸上的彩墨,慢慢渗透、绽开。 如此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让我满心喜悦! “哔……”一声响亮的哨子声过后,年轻的体育老师开口了:“五一班的,人都到齐了没有?” “到齐了!” 关于爬山比赛这事,同学们很兴奋,回答的声音异常洪亮。 我们要爬的这座山,是肖家的祖山,因禁止砍伐,所以,里面都是些百年老树,树杆粗得三四个人都抱不住! 那些突出地面的树根,比我的大腿还粗。 体育老师:“准备好了吗?” 同学们:“准备好了!” “那好!”体育老师笑眯眯地下达最后的命令,“比赛开始……跑!” 同学们像一只只放归森林的小狐狸,三五成群,屁颠屁颠,撒欢的往前跑。 我也不例外。 好久没有亲近大自然了! 为了接下来的语数联赛,最近天天疯狂刷题,争分夺秒,刷的人都快傻了! 卯足了劲,拿出我最快的速度,拼命的往上跑,一人宽的羊肠小道渐渐人少,草树茂盛,散发着独属于大自然的清香。 随着我的步伐,一路徜徉而去。 四周的风景不断变换,好山好水,透着新鲜。 跑到山顶,眼前的景色都变得远阔而梦幻了起来。 超开心! 这一刻,我不再是个永远也刷不完题的学生。 我只是个跑步登山客。 放空了一切,轻松无比! 汗流了,气喘了,腿脚也酸软了,慢慢地信步走一走,看看树枝摇曳,风吹碧水。 沿途的路上,有好些星星点点的黄花,那是天蓝苜蓿长出了一大片,肆意绽放着。 还有小巢菜野豌豆,一丛丛嫩葱葱,有的甚至已经结荚了,遥想年少时,这是让我很兴奋的东西。 它们的荚果,是我们打仗的子弹。 荚壳又可做成好听的口哨。 “哈哈……”仅仅只是回想,就让我忍不住的咧嘴笑出了声。 都说乐极生悲。 这话在我身上完美演绎。 蹦蹦跳跳地去摘个荚果,却没有留意到被绿草掩盖住的粗壮树根。 我,噼里啪啦,叽里咕噜,咚咚咚地…… 滚下了山坡,滚过了灌木丛。 双手拼命想抓住抓住一些枝条停下来的,可在惯性的作用下,非但没有让我停下来,反而一双手心都被刮擦受伤。 火辣辣的疼,黏黏腻腻的,应该冒了不少血珠出来。 继续滚啊滚,我的右腿,猛烈地撞到一块大石头,终于让我停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那股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发紧,尖叫声都冲不破嗓子眼,便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喂,小狐狸,醒醒啊……”模模糊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下一秒,我的鼻子被人捏住了,呼吸不畅,使我猛然睁开了双眼。 便看到肖赢笑嘻嘻地蹲在我身边。 “小狐狸,你很能耐嘛,上个体育课,都能劳烦我们六年级一百多人出来找你……” 话一说完,肖赢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嗯,真棒!” “……”事情闹这么大了吗? 看了看正当午的太阳,我焦急地想要站起来。 得快点,不然食堂就要关门了,去外边吃小炒,超贵的! 可我刚一抬脚,就痛的我冷汗直流,大口喘气。 肖赢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我的长裤脚。 小腿一大片青紫色,肿胀的老高,特别是靠近脚裸处,都成了紫薯馒头。 “啧,你别动!” 肖赢不满地轻敲了我一个爆栗子,转身蹲在我面前,双手后托状。 “趴上来,我背你回学校。” “……”看不出来,关键时候,他还挺靠得住的。 我听话地趴到他背上,真诚感谢:“肖赢,谢谢你。” 肖赢背着我,站了起来,用力地往上托了托,调整了最好的姿势后,又开始耍贫嘴了。 “小狐狸啊,你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过嘴不过心,没一点诚意,哼,要是真心谢我的话,你就应该说,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这货是聊斋看多了吧? “大家不用找了,吴梅找到了。”肖赢背着我一边往学校的方向走,一边大声通知周围的其他同学。 “人找到了,大家不用再找了,都回去吧。”其他同学大声地口口相传。 不一会儿,就持续不断地响起了体育老师的哨子声,应该是召回众人的信号。 肖赢背着我回到学校的操场上时。 年轻的体育老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立正站好,低着头,虚心听训。 头发花白的校长正在严厉批评他:“尽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堂!这下出事了吧!医药费你自己赔付吧!” “……”有我这个前车之鉴! 以后的学生们,大概无法体验体育课上爬山比赛的乐趣了。 后辈们,学姐对不起你们! 体育老师打车带我去了镇医院拍了片,小腿骨头轻微裂开。 正骨的时候,痛得我嗷嗷叫!说是杀猪现场也不为过! 痛到我的脸都自动收缩成一团,嘴巴鼻子挨挨挤挤,疯狂打架,眼中的生理泪水狂飙! 我发誓!我以后再爬山,我就是小狗! 打了石膏后,就只是隐隐的痛,和之前痛得死去活来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 还开了一大堆药,中成药和西药都有。 体育老师把我背回学校,丢到刘老师面前的板凳上,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啪嗒!”一声响,我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你个风吹大一点,就会被吹上天的货,逞什么能!一天天的,就会争强好胜!这下好了,腿断了,接下来的语数联赛,你要怎么去?” 打完骂完,刘老师犹不解气,又怒气冲冲地给了我一耳光,彻底把我打懵逼了。 事情发展不对劲啊? 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腿都断了呢,不应该安慰我吗?咋还甩我耳光呢? 想到这,我简直委屈到了姥姥家! 眼泪又不打招呼就涌上了眼眶,可我不想让它们落下来,在不心疼我的人面前落泪,只会显得我廉价没用! 除了自伤自尊,毫无所得! 我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出声来,想用笑来把眼泪倒逼回去。 第67章 拍合照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很有可能考入市一中的!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刷题,别整这些幺蛾子!” 刘老师气得食指狂点我的脑门。 “你知不知道,就你这种烂家庭的小姑娘,在底层活着,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我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被逼回去,反而蓄满了眼眶,让我无法看清楚刘老师的脸。 不知她此刻的表情,是愤怒多一些呢,还是心疼多一些。 “就不说你爸会不会拿你嫁给老光棍换高价彩礼,就你们公平镇乱成那个鬼样子!你就没听说过混混组队撬开了女生宿舍门锁,糟蹋了九个姑娘的那件事情吗?” “……”她的这些话,让我惊讶极了,冷不丁地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而我关注的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跑偏。 我现在压根就不在乎那所中学曾发生过什么事,因为我诡异地品出了刘老师怒骂之中的关切之情!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爱之深,责之切?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关心方式! 太粗暴凶狠了! 就在我纠结要不要继续伤心的时候,一块毛巾随意地丢在我的脸上。 “你还哭!抽你两下有什么好哭的!就这么放任你浪逼,等你去了你们那的镇中学,早早地怀孕生子,那才有得你哭的!哭瞎眼也没人管你!” 刘老师的声音依旧是气愤的,只是稍微软和了一点。 她说得是事实。 我们那的镇中学,从来就不是学习的地方,每年能有一个人考入市高中,都是需要校长烧高香好好保佑一番的。 大家基本上都是心知肚明的去那找对象。 我们村的吴兰,那个长得挺漂亮,说话温温柔柔的大姐姐,就是初二的时候谈了对象,一毕业就奉子当了农村少奶奶。 她男朋友家经济条件挺好的,在镇上有栋两层楼的房子,自家的门面做着不锈钢防盗网的生意。 惹得吴芙羡慕了好几天。 说她现在有花不完的零花钱,又不用做饭做菜,又不用带娃,成天都可以去打麻将打牌。 还说她老公很宠爱她,怕她打麻将饿着,装好饭,夹好菜,亲自端到麻将桌旁喂她吃。 吴芙仰天长叹:“要是我能嫁个这般宠爱我的老公,让我拿十年的寿命去换,我也是愿意的。” 我听着她的描述,总感觉很不对劲。 真诚发问:“这真的是宠爱吗?这不是在养废物吗?等她年老色衰,人家不愿意养了,她要怎么活下去啊?” 我的话又给吴芙当头泼了一大盆冷水,气得她手指门口,气沉丹田一声吼:“滚!你就不能盼着人家点好?人家就不可以相亲相爱一辈子吗?” 我想说:人生很长,世事无常!万一她老公中途挂了呢?就像我们之前看过的那本青春疼痛文学小说那般。 可望着正对着我狂翻白眼的吴芙,似乎我若是再说一个字,她就要忍不住拿扫把将我扫地出门。 我默了默,离开了她外婆家温暖的火炉,滚回学校刷题去了。 *——* 04年,农历三月二十二,星期一,阴转晴。 瘸腿了,这些天的生活,真的很不方便,特别是我还没有拐杖,哪哪都去不了。 幸好我早已习惯静坐刷题,就没怎么焦躁。 洗脸、刷牙、上厕所的活计,被肖梅包圆了。 打饭菜、洗饭盆、背我上大舅舅家去洗澡的活计,被肖赢包圆了。 特别庆幸现在还是初夏,洗澡只是擦擦身子也能应付过去,若是三伏天,真心不敢想象啊! 大概会成了一坛人形腌酸菜。 今日学校组织我们去学校附近的照相馆,照贴在准考证上的照片,每个班的前五名,十来个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前面,肖赢背着我跟在后面。 刘老师到现在看我依旧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对于肖赢成天腻歪在我身边的事,也没多说什么。 闪光灯亮了又亮,同学们一本正经地拍好照片,就三五成群地回学校了。 我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肖赢背我回学校。 “老板,帮我们照张合照吧。”肖赢嬉皮笑脸地递给照相馆的老板五块钱。 老板收了钱,笑眯眯地在我和肖赢身上来回瞟,接着打趣道:“哟,小子,这是你女朋友啊,眼光不错嘛。” “不是!”肖赢连连摆手,急急否认,“你别乱说,她脸皮薄!” “……”脸皮薄的应该是他吧?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 我反而从小就被说是朱砂的媳妇儿,还有些婶婶伯母喜欢我,就逗弄我,说让我做她家的媳妇儿。 因此,我对照相馆老板的打趣没什么感觉。 早就免疫了。 肖赢走到我前面,蹲下,熟练地背起了我。 “小狐狸,把你的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一起拍张照吧,还有两个月,我就毕业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了……” 肖赢的语气很伤感,让人无法拒绝。 他的成绩挺烂的,百分百去不了市里的公立中学,爸妈也离婚了,都不怎么管他,大概率不会花大价钱送他去念市里的私立中学。 若是不出大意外,这次分别后,我们的人生线,几乎不会再相交了。 不管是他年少时不干人事的欺负逗弄我,还是我腿瘸后,给与我的这些帮助,通通都会化作回忆,尘封起来。 “来,一二三,茄子。” 笑一笑,拍了个看上去很亲密的合照。 办好准考证的第四天,学校包了个加长版的大面包车,把我们十一个学生加两个带队老师,全部强行塞了进去。 严重超载,大家都挤成了夹心饼干!我因腿瘸了,有幸同肖梅挤在副驾驶上。 考试地点在小水镇中学。 所有人都是随机打乱的,我的准考号被分配到三楼的教室。 没有电梯,肖赢背着我爬楼梯,引来许多人侧目与侧让过道。 “走慢一点,小心一点,别摔了。” 肖梅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保驾护航,生怕肖赢一个不小心,把我摔得伤上加伤。 这场语数联赛,对我来说,与平常的考试,没什么区别,就是考完数学考语文。 若不是我腿瘸了,是被肖赢背着来考试的,应该都不会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一丁点儿水花。 第68章 获奖者 04年,农历四月初六,星期一,晴天。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在大地上。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走入操场,大家秩序井然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升旗仪式。 仪式过后,便会公布语数联赛的获奖名单。 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参与,与他们无关,但不妨碍他们兴奋地吃瓜。 我的个头很矮,从一年级起就站第一排,到如今五年级,我依旧还是站第一排。 红光满面的刘老师,拿着放奖牌的托盘,昂首挺胸地站在升旗台上。 她的旁边是五二班的班主任肖老师,肖老师拿着奖状,一脸严肃地站着军姿。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刘老师今天从见我第一眼起,终于喜笑颜开地给我好脸色看了。 如今这会儿,站在高台上,依旧垂着眼眸,笑眯眯地盯着我,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模样。 我心里就有了底。 我获得的成绩应该不差,至少得了奖。 不然刘老师铁定想抽死我,而不是笑脸相迎了。 唱完国歌,升完国旗,校长开始宣誓。 “从现在做起,从自我做起,做一个心系祖国、文明礼貌、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宣誓完毕,笑眯眯的校长老头接着报喜。 “全市第一届语数联赛,我们学校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一个三等奖,两个二等奖,一个一等奖。” 他的话一说完,同学们便开始窃窃私语地猜测获奖的是哪四个,一等奖是谁。 “一等奖应该是曾预判和曾广菊吧?她们俩可是五一班五二班的第一名呢。” “可一等奖只有一个啊!会是谁呢?” “管他是谁呢,她们两个肯定都获奖了,不是一等奖,也肯定是二等奖。” 这个奖对获奖者的意义,在于小升初考试时,能加分,一等奖加三分,二等奖加两分,三等奖是一分。 于老师们的意义,是能加绩效奖金,听说一个一等奖有一千五百块,二等奖一千块,三等奖五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虽好奇,但咱不敢问呐! 怕被抽! “第三名获奖者是五二班肖叛,请肖叛同学上台来领奖。” 校长的这话一出,全场哗然,很是不可思议。 “肖叛成绩一直不咋地吧?他在五二班好像一直是在五六名徘徊吧?” “黑马啊!就不允许人家超常发挥一下啊!” “他没有一日游啊,那你们猜剩下三个获奖的是谁?” 校长给肖叛发了奖状,戴上奖牌,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让他站到红旗底下等待着。 “第二名获奖者是五一班曾预判与肖梅,请两位同学上台来领奖。” 同学们抒发己见的声音更大了,从窃窃私语到明目张胆的讨论了。 “唉,二等奖获得者居然是他们两个啊!好意外啊!我还以为曾预判是一等奖呢!” “现在只有一个一等奖了,你们说会是五一班第二名的吴梅,还是五二班的第一名曾广菊与第二名肖雅妮呢?” “应该是曾广菊吧?不然五二班的成绩也太烂了点!千里马都栽了……” 校长同样给曾预判与肖梅做了之前对肖叛做的那套流程,不过这次是双手搭肩,一边一个。 肖梅很开心,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让我紧张的心情有所缓和,悄悄地松了松握紧拳头的双手。 我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刘老师给我好脸色,到底是因为我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还是单纯地因为我们班有两个获奖的,她心情好,所以才看什么都顺眼。 “一等奖是……” 都到这一步了,校长老头还调皮了起来,拉长声音就是不说,引得我们这群小萝卜头全都屏住了呼吸,静静聆听,等待结果。 我紧张到又想咬指甲盖了。 “一等奖是五一班的吴梅,请吴梅同学上台来领奖。” “呼……”跳到嗓子眼里的那颗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 总算不会挨抽了! “哎,一等奖是吴梅!是吴梅耶!” 肖梅比我本人兴奋多了,双手拿着奖状,像只小松鼠般地蹦蹦跳着。 五一班的同学开心地吹起了口哨,仿佛是他们拿到了奖,五二班的同学有些丧气,还没散场呢,有些人就开始冷嘲热讽地喝倒彩了。 “我们班一到四名,居然都是垃圾!要不是肖叛踩了狗屎运,拿了个三等奖,丢脸要丢到姥姥家去了。” 我是不太明白这些人是什么心理,有什么资格说那些没有获得奖的同学,他们可是连参赛资格都没有啊! 不想刺激到那些没有得奖的同学,我拄着体育老师亲手给我造的粗糙拐杖,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地挪到了校长面前。 校长递给我奖状,又替我戴上奖牌,例行公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无比感慨。 “想不到你这小小的娃儿,能量这般大啊!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嗯,咱们要认真审视自己的优缺点,你的体育天赋大概都点智力上了,不擅长的事情,就别去做了,劲要往一处使嘛。” 这是在吐槽我瘸腿的事吧? 但还是得微笑面对:“好的,谢谢校长的教诲。” 校长满意了,招呼着剩下三人站在我旁边,他与刘老师、肖老师站在我们身后。 早已在一旁等待多时的照相馆老板,走到我们面前,摆好架势,满脸笑容地问道:“西瓜甜不甜?” “甜……” 照片洗出来后,一张贴到学校的公告栏里,用作激励学生们,一张裱起来,挂在老师办公室,激励老师们。 肖梅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走回教室,笑得像只偷了蜂蜜的小黑熊:“吴梅,你可真厉害!狠狠地压了曾预判一头,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那般嚣张!” 我很意外:“他很嚣张吗?” 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就感觉这人很冷,是个冰渣子,看一眼都有可能冻伤眼睛。 所以,我都不关注他。 “诶……”肖梅很惊讶,“你感觉不到吗?他那双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就差没拿鼻孔看人了?这还不算嚣张吗?” “……”没感觉到。 或许是我个子矮的原因,所有人与我说话时,要么是微微低着头,要么坐着仰望着我,都挺友善的。 这就是矮个子的好处吗? 第69章 去网吧 04年,农历四月十四,星期二,六一儿童节,晴天。 昨晚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过后,学校的梧桐树越发地郁郁葱葱,蓝天白云下,空气湿润而又清新。 全体师生都搬着凳子,坐在梧桐树下,老师们与校长的前面还摆放着课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水杯、奖杯与奖状。 阳光直射的水泥操场上,用白色粉笔画出了一个长方形的临时舞台,最边边的角落处,摆放着一台黑色的可移动音响。 吴芙、曾广菊、肖雅妮还有肖玲红,背靠着背,站在舞台的正中央,等待着音响播放歌曲。 她们四个非常高,都有一米六以上,比所有的男同学都高。 因此,常常被一些调皮的男孩子戏称为“四大金刚”。 “爱的是非对错已太多,来到眉飞色舞的场合,混合他的冲动她的理由,不计较后果理由一百万个有漏洞,快说破说破以后最赤裸。” 劲爆舞曲一响起,舞台中央的四人就随着动感的节奏,腿抖得飞快,小蛮腰摇摆了起来。 让我们这些看客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节拍摇晃着。 吴芙她们为了编排这首舞曲挺拼的,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在学校的舞蹈室排练两个小时,持续不断地排练了两个月。 这也是我腿瘸了,她没来照顾我的主要原因。 她说这是她的梦想。 她永远记得二年级的六一儿童节,我登台表演,她坐在台下观看时,那种羡慕得不得了的滋味。 “……”我无法与她感同身受,当年那个能吓死鬼的纸扎娃娃妆容,可是给了我超大面积的童年阴影。 我完全理解不了她羡慕的点在何处。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我之砒霜,彼之蜜糖? 她们的舞蹈很疯狂,挥汗如雨,带动了全场火热的气氛。 毫无疑问,获得了一等奖。 大部分都是为她们感到开心的。 但人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酸溜溜地挑刺儿。 “切!拿到这么个一等奖有个屁用!要是拿出这练舞的努力去刷题,说不定就能拿到语数联赛一等奖了,真是丢掉了西瓜捡芝麻,自作聪明。” 我反而挺羡慕她们的。 青春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散发着全身心都很满足的气息。 *——* 04年,农历五月二十二,星期五,晴天。 吴芙是个学渣,是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出来的大学渣,刘老师不允许我与学渣们一起玩,若是看到我与学渣们多说一句话,就会给我摆臭脸。 但架不住吴芙是我堂姐,明面上,我很乖很听话,但私底下,还是会时不时和吴芙鬼混在一起。 今天是我生日,正式步入十二岁了。 暑假补课,是白天上课,晚上晚自习写试卷。 “走,今天你生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吴芙双手搂着我的脖子,与我勾肩搭背着。 她的身后跟着她的小外甥,林昔年。 “去哪?” 吴芙搂着我往前走:“网吧,你还没去过吧?姐带你去开开眼界。” “不去。”我强势地停了下来,拒绝道。 “为啥?”吴芙很吃惊,“你不会真像他们私底下传得那般,瞧不起我们这些学渣,所以不屑和我们一起玩吧?” “不是。”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听他们私底下讨论过,上网费一个小时两块五,我没这个钱。” 这时的猪肉五块钱一斤,一个小时就是半斤猪肉,开网吧的,简直就是暴利。 “嗨!”吴芙很豪迈,“这有什么的,上网费,我给你出,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吴芙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广东打工,家庭和睦,所以,心疼这个独自寄居在外婆家的女儿,给了她不少零花钱。 她现在是派头十足。 穿着最时髦的衣服裤子与鞋子,还去理发店剪了发型,拉直了头发。 推开网吧的小门,还没走进去,便迎面扑来一股酸臭的味道,似乎是发馊的饭菜味,夹杂着劣质的香烟味。 “杀!给我杀啊!你是个大傻逼吗?这都不会……我操……” 刚刚踏进去,我就听到了吴超的高音喇叭在不断地问候人家的祖宗十八代。 网吧里面人头涌动,一张张麻木萎靡的脸,顶着一头油腻腻的头发。 有些人,已经以各种怪异的姿势睡着了,甚至有人还打着酣,但身前的电脑还在自动播放着闪动的画面。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一些装着残羹冷食的饭盒、冒着油气的方便面汤盒,映入我的视野中,令我有些反胃想呕。 我皱着眉头,想转身就走。 可吴超已经看到了我们,立马站了起来,兴奋地招呼道:“来来,快过来,给你们占着位置呢,这几台机子一点都不卡。” 唉,来都来了,现在要走,也太扫兴了些。 “来,你坐这。”吴芙将她身边比较干净的那台电脑指给了我,“你是不是还没有qq?” “没有。” 我听很多同学都讨论过qq,大家最喜欢比较qq有几个太阳,太阳多的,就很牛逼,就能散发一股雄赳赳,气昂昂的王霸之气。 我是完全搞不懂,有何厉害之处。 所以,我被贴了书呆子标签。 “我帮你弄一个吧,明年小学毕业,写同学录时,用得上。”说着,吴芙便噼里啪啦地操作了起来。 吴超与林昔年开了游戏。 帮我申请完qq,吴芙就看起了台湾偶像剧,感动的稀里哗啦,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嗯,我播放的是《哪吒传奇》,也看得我是意犹未尽。 可黑网吧的环境实在是太差劲了,我已经头晕脑胀了,时间一到,我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没跑几步路,我就听到了威仔的声音。 “加油!加油!揍他啊,用连招啊!这么菜,你会不会玩啊!” 刚刚我还以为是我头太晕了,所以出现幻听,特意停住脚步,等脑子清醒一些,没想到竟然真是威仔的声音。 从街机游戏厅里传出来的。 循着声音走进去,便看到威仔站在一台街机旁,手舞足蹈地指挥着他那正在玩街机的同伴,该如何如何操作。 一副十分熟练的样子。 “……”是从何时起呢,我印象中的乖乖仔,变成了这幅我完全陌生的模样了? 第70章 欺负人 若不是这张脸与声音就是我记忆中的威仔,我是完全无法将眼前的他,与曾经抓着我怯生生地说“姐姐,我怕”的那个小屁孩联系到一起。 仅仅只是这一年没怎么相处,我们之间就已经变得如此陌生了。 陌生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该愤怒地骂他:你个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居然跑来游戏厅鬼混? 还是该平静地唤一声:威仔,你怎么在这里?走了,我们该回去写作业了…… 可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嗓子眼卡的难受。 最后,还是威仔不经意地回头发现了我,我们俩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沉默许久,反应过来的他,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姐……”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走上前去,拉着他的手,故作轻松地说道:“走吧。” 走出人声鼎沸的游戏厅,来到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下,背靠着树。 “可以和姐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姐,生日快乐。” 威仔从裤兜里掏出两枚鸡蛋,递给我。 “我和奶奶说,要过来和你一起过生日,她就让我赶在清晨太阳不晒人的时候出门了,这是她给你煮的鸡蛋。” 接过水煮蛋,在树皮上敲了敲,静静地剥了皮,递一个给威仔。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在游戏厅的事,貌似你还很懂?大师级别的高手?” “……”威仔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吃着吃着,眼泪就像拿断了线的珠帘,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姐……你知道……你知道你走后……我有……我有多么多么的孤独吗?” 威仔的声音听上去悲伤极了,哭得断断续续,话都说不太利索了。 “我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写作业……除了跟着奶奶去干农活……我没有一个玩伴……一个都没有……” “……”我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所以我无法与他感同身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 “我常常会坐在门口发呆,眺望远方,期待着爸妈还有姐姐会突然之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可是没有!” 威仔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从委屈不满的控诉,到愤怒无比的咆哮,也仅仅只是转瞬之间。 “不管我是耐心等待还是焦急到抓心挠肺,你们都不曾出现!不管我等多久……你们都不会出现……” 我现在是每两个星期天回家一次,等我念初中了,大概只能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了。 他孤独的路还长着呢。 “所以我跟着同学去了游戏厅,那里是真的热闹啊!不管是我自己玩,还是看别人玩,都是快乐的,时间总是眨眼间就过去了……” “……”我能怎么办呢? 我也只是个才刚刚满十二岁的孩子啊! 除了抱着威仔,让他在我怀里放肆地痛哭一场,我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保护不了。 这种深深的无能为力之感,让我只想逃离! 一点儿都不想面对! *——* 04年,农历九月初二,星期五,晴转阴天。 经过我瘸腿事件,我与肖梅的感情迅速升温,我们俩算是感情挺不错的闺蜜了。 虽然她是一个大大咧咧爱大笑的大话痨,而我是一只沉默寡言爱假笑的闷声虫,但不妨碍我们成为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唉,吴梅,我超讨厌曾预判,你能帮我欺负他,替我出出气吗?” 这会儿,我们俩趴在教学楼二楼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晚霞。 仲秋傍晚,学校周围的村庄,华灯初上,晚霞满天。望向着日落的方向,只见远山如黛,霞光似火。 “好,你想让我怎么欺负他?”我平静地反问。 此刻的我,没有什么是非对错的观念。 只是觉得肖梅是照顾过我的朋友,而曾预判与我是完全陌生的同学,帮助亲近之人欺负不熟之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肖梅咧嘴笑了,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赞赏道:“不亏是我的好朋友,真够义气的,你等我一下哈。” 话一说完,肖梅风风火火地跑了,又马上回来了,双手拿着装满纸屑的垃圾桶。 “不出一分钟,他就会从后门进入学校,路过我们楼下的时候,你就把这桶垃圾倒在他身上。”将垃圾桶塞入我怀里,肖梅就跑进了教室里。 这时候的我,异常天真,压根就没有想过,肖梅为什么对曾预判的行程如此了如指掌,连人家啥时候进入学校都能精确到分钟。 也没有想过,为什么她让我欺负人家,自己却躲了起来。 我只是在单纯地执行命令。 我们学校的教学楼很有特色,两层楼高,但贼长,起码有八十米长。 一楼的正中间是条十来米宽的过人走道,连接后门与学校操场。 曾预判刚刚从过人走道冒出了头,我手里的垃圾桶就精准地倒了他身上。 只见他迅速转身回过了头,黑沉着脸,抬起头来,紧皱着眉头,愠怒地死瞪着我。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有一瞬间的惊愕。 似乎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恶搞他。 但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双眼便喷出了熊熊焰火,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一双牙磨了又磨,磨到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我一点儿也不带怂的,就那般居高临下地回望着他。 明晃晃地告诉他:对,就是我欺负的你!你能拿我咋办?有本事上来咬我啊!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头,愤然拂袖而去。 我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好二逼,像个不懂事闹脾气的小婴儿。 人家宽宏大量,完全懒得与我计较。 好没意思。 晚自习中途休息十分钟。 我大概是做了坏事,还是有些心虚,总感觉口干舌燥,喝了不少水。 平时这十分钟,我都是能不挪动,就尽量不挪动,争分夺秒地刷试卷,但今日水喝得有些多,必须去上厕所。 去厕所必经之路的梧桐树下,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曾预判,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吧!” 这熟得不能在熟悉的声音,让我瞬间懵逼了,不由之主地停下了脚步,死死盯着树下的两人。 “抱歉,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我上大学之前,都不打算谈恋爱的。” 冷冷地拒绝完,曾预判目不斜视地与我擦肩而过,徒留肖梅傻傻地楞在原地。 第71章 被原谅 为了我们之间的友情,老娘心甘情愿给她当枪使,去欺负别人,结果,她竟然转头就向那人深情告白! 就好气!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还是有些气不过,有种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却被她耍了的愤怒。 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肖梅的手臂,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你管这个叫作讨厌的要死?” 我气,她竟然比我还生气! “看我的笑话!看我出糗!看我没人爱!看我没人要!你很得意是吧!” 她愤怒地像只大喊大叫的土拨鼠,吓得我连忙拿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想骂娘! 就是怕引来其他人围观我们撕逼,我特意压低了声音,结果这货反而不管不顾地高声大喊了起来! 仿佛做错事的那个人……是我。 我血压瞬间就飙升了,怒火噌噌噌地往头顶上冲! 撕破脸就撕破脸!谁怕谁啊! 下一秒,滚烫的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般,落在我的手背上,烫的我一下子收回了手,后退了两三步。 望着正在无声落泪的肖梅,我迅速转身跑回教室。 我无法继续再质问她,可我也没心情安慰她! 那就只得落荒而逃了。 回到座位上,刷了两道题,平稳了心情后,我突然感受到我的膀胱似乎要爆炸了! 靠!刚刚我是要去上厕所的! 我急忙站起身来,想继续去上厕所。 可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刘老师黑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不妙啊! 又要挨抽了! 吓得我赶紧坐下,装出一副一心一意刷题目的模样。 “这三道题,我之前是不是讲过!你是不是不应该错?”刘老师将试卷甩在我的课桌上,声音异常严厉,“伸出左手来,你个不打不长记性的货!” 所有补课的学生中,刘老师只抽我!哪怕我考了个第一名,但只要她觉得我错了不应该错的题,她就会抽我! 我委屈极了! 觉得她就是看我不顺眼!针对我! 我可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她是老师呢!为了不挨打,我拼了命的刷题背书,希望能够掌握所有她让我掌握的知识点。 手掌心狠狠地挨了三戒尺,火辣辣地疼。 擦干涌上眼眶的眼泪,憋着快要爆炸的膀胱,继续坐下,努力刷题。 不敢和刘老师说我想上厕所,怕又惹恼了她,挨抽! 可这种很想上厕所却被迫继续刷题的酷刑,差点儿就把我逼疯了,就在我怨气值达到顶峰,想要掀桌怒骂:“去他妈的刷题!还是让世界毁灭吧!” 下课铃声,亲切地响了。 我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我要上厕所! 等我回到教室时,肖梅已经搬了两张课桌,独自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睡下了。 肖雪冰和玉瓶儿睡在原处,我睡的地方,她们也顺便帮我拼好了。 我看了两眼肖梅,心里还是不爽快,把门栓上,推着课桌堵好门。 睡觉! 爱咋咋地! 我是不会低声下气地去哄她的! *——* 04年,农历十月初四,星期一,阴天。 我与肖梅已经冷战了一个多月,虽然几乎天天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我们双方都很有默契,谁也不搭理谁,但也不给对方甩脸子。 就是形同陌路而已。 正上着课呢,刘老师突然走进教室,抓着我的手臂就往外拖。 吓得我的心脏碰碰狂跳,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难道这次脑抽了,考砸了? “曾预判,你也快点出来!” 被刘老师拖着,小跑向学校的生活楼。 “你们两个快点,上面有领导过来查插班生,要是查出来你们,你们就得返回你们镇上去读书。” 这话让我很惊讶,还有这种操作啊! 可我更想问,为啥只让我们两个躲起来?学校的插班生可不止我们两个,吴芙也是插班生的。 还没等我询问,刘老师已经走到学校放废弃桌椅的仓库门前,麻溜地打开了锁,眼疾手快地将我们俩一齐推了进去。 “你们两个,找个隐秘的角落,躲好,避着窗户,别被人发现了!” 接着关门,响起一阵锁门的声音。 仓库很大,显得格外安静。 里面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破损老旧的桌子凳子和文件柜,大概好几年无人整理了,上面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挑了一个昏暗的角落,像只灵活的小耗子一般,七拐八拐地钻了进去,途中,没有碰到一下那些脏桌子。 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 转过身来,准备背靠着墙壁,猫在这个角落,却在对上曾预判那张冰块脸,生生地吓了我一大跳。 靠!仓库这么大! 这人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是想吓死谁呢? “那天,你往我头上倒垃圾,我到现在都还很生气!”曾预判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小声说道。 “……”记仇这么久,到现在才来找我算账? 有意思吗? 望着他那双极其认真的眼睛,我终究低下了头颅,去给他道歉,谁让我真的做错事了呢。 “嗯,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做了,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呵呵……”曾预判轻声笑完,抿着嘴唇,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知错认错,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嗯,我原谅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不常笑的人,一笑起来,就是春暖花开,沁人心脾。 让我稍微有点看呆了。 难怪肖梅会喜欢他。 成绩好,品学兼优,最重要的是笑起来让人赏心悦目。 一周后,学校举办的美术大赛,我画的鬼画符抽象画,竟然获得了一等奖。 升国旗后,就举办颁奖典礼。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十二个班,获奖的人数有好几十个,轮到我时,我正在发呆。 “吴梅!”肖梅兴奋地推了我一把,“快去啊,叫你的名字了,快上去领奖啊。” 一脸懵逼的我,与蹦蹦跳跳的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获得了奖,才能笑得如此阳光灿烂呢。 “好,谢谢提醒。” 看在她这般为我开心,又主动给我一个台阶下,我瞬间原谅了她。 今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只是,我不会再为了让她开心,而做些毫无底线的事情了。 第72章 离别季 05年,农历二月十六,星期五,雨过天晴。 我们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植油菜籽,当梯田上高低错落的油菜花竞相绽放时,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花海。 我哼哧哼哧地爬到山顶的大平台上,站在稍微靠边的地方,往下俯瞰。 梯田花海与周边古朴的民舍、湖光山色相互映衬,野趣盎然,交织成一幅美丽清新的春日田园诗画。 金黄色的油菜花,在春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花香四溢。 花田之间,有半米宽的泥土小径,欢声笑语的同学们,正在花海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 一点也没有我们正在拍毕业照的离别愁苦。 少年不知愁滋味。 根本就不知道很多人,一旦分别就留在了昨天,再也不会相见。 “喂喂……”校长拿着个高音喇叭,站到我旁边试着音。 “别玩了,都快上来,先把毕业照拍了,过后,就是你们的自由拍照时间,随你们怎么玩,今天下午不上课,你们有的是时间玩。” “噢耶!”同学们一窝蜂地冲上山顶大平台。 “来来来,排队哦,六一班的先拍,六二班的站边上等一会儿。” 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灿烂笑容的脸,我忽然发现我在人际交往方面,依旧没什么长进。 整个六一班,我有点印象的人,不超过十个。 脸与名字能对的上号的,就肖梅、玉瓶儿、肖雪冰还有曾预判。 六二班只认识经常与吴芙在一起玩的那三个女孩,她们的大高个,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 以及肖叛这个矮冬瓜,语数联赛获得三等奖的那匹黑马,与我一般高,一米四二,平时升国旗时,都站第一排。 拍完毕业照。 肖梅兴冲冲地拉着我,叫上玉瓶儿和肖雪冰找刘老师去拍合照。 说实话,我不太想去的,一张合照五块钱,我要饿上十来顿才能攒下这笔钱的。 但她们都很高兴,刘老师也是喜笑颜开的,我就没去扫这个兴。 哎,拍就拍吧,饿就饿吧。 但只拍一张!多了,打死我也不拍的! 合照一拍完,我生怕她们又拉着我拍两个人的合照,脚底抹油,溜得比耗子还快,钻进了油菜花田的深处。 好巧不巧,遇见了早已在花田深处躺平的曾预判,他似乎是没想到他躲这儿来了,还能让我遇见,眼里全都是惊讶。 我也很惊讶! 特喵的,几十块油菜花田,特意选了一块角落边边上的钻,就这么不期而遇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跟踪他呢。 对视两秒。 先来后到,我转身就走,把这块油菜花田让给他。 “哎,你打算去那个学校读初中?”曾预判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少年,我们真的不熟,我不想搭理他的,但谁让我曾经欺负过人家呢,有负罪感啊。 认命地过身来,挂上微笑面具:“市一中。” 我三伯父,我舅舅还有清华姐姐都是读的市一中,那么,我理所当然地也要去市一中的。 “哦,我要去市二中。” 嗯,不错,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就不会老有人和我抢第一名了。 我对他其实是有点小怨念的,因他拿一次第一名,我就要挨刘老师的一顿揍。 左手心抽肿了好几次。 刘老师从来不打我的右手心,说要好好留着给我刷题用。 哎,明明写错题目的是右手,被罚的永远是左手。 就很可怜。 “哎,市一中财大气粗,攀比之风很严重,你要不要也报考市二中?市二中校风很好的,朴实无华,适合我们这种穷学生。” 穷学生? 我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个斜躺在油菜花田埂上的少年郎。 衣服、裤子和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但看得出洗过很多次,有些泛白褪色了。 所以,他躲到这里来,也是因为没钱与同学一起拍合照? “不去。” 父亲不会让我去穷人堆里上学的,他巴不得我像阿娥姐姐那般早早地嫁给有钱人家。 他好享清福。 *——* 05年,农历三月十七,星期一,雷阵雨。 昨夜遭遇一场强雷电的大暴雨,学校上空雷电交加持续了几个小时。 让我不禁想起了温庭筠的《更漏子·玉炉香》: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一觉醒来,果然看到了学校的操场上,落满了好些新长出来的梧桐叶、梧桐花与幼果。 这些嫩芽、娇花与幼果,太弱了! 遭受不住疾风骤雨的摧残,只能落得个满地伤的下场。 徒留悲凉。 “吴梅,肖梅,你们两出来一下。”刘老师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唤着我们。 我俩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但刘老师不是板着张脸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我们一言不发地跟着刘老师来到办公室,大部分老师都是去上课了,就校长和体育老师正在下象棋。 刘老师递给我们一人一个准考证,严肃地吩咐:“你们俩去替她们参加一下语数联赛,记得名字和准考证号不要写错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不是商量。 稀里糊涂的我们,就这般随意地塞进了那辆能装下十个学生、两个老师和一个司机的加长版面包车里。 头回生,二回熟,这次的语数联赛,我依旧如往常那般随意的考完了。 半个月后,成绩出来了。 我替考的那名女生获得了一等奖,肖梅替考的那名女生获得二等奖。 刘老师很生气。 当着我的面,狠狠地骂她:“你个没用的蠢货!多学了一年!连这些五年级的都比不过!还想竞争市一二中,简直是做梦!” 出了办公室,肖梅走到了梧桐树下,双手捂着脸,面对着梧桐树,蹲了下去。 呜呜咽咽地哭得很伤心。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说实话,我不太能与她感同身受,最开始,我可是三天两头就被刘老师用戒尺打手心,也就是六年级下半学期才很少挨打了。 虽然我理解不了她有多伤心难过,但还是能给她一个拥抱,默默地陪着她哭一场的。 可我的拥抱,似乎起了反作用,让她哭得更大声,更伤心了。 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继续抱着她,还是放开她…… 最后,我选择一只手虚虚的搂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希望能够安抚住她。 梧桐树的花果,轻轻坠落,砸到我们的头上,落在我们的身侧。 散发着恬淡的香味,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与难过! 第73章 讨生活 05年,农历五月初六,星期天,雷阵雨。 昨天端午节,学校统一放假一天,又因还有两个多星期就要小考了,有望考上市一二中的同学们,星期天也要来上课。 可一个上午都过去了,我的同桌,肖梅,也没有来上课。 刘老师一点也不着急,似乎见怪不怪了。 中午,我正吃着辣条拌饭,肖梅出现了,站在我面前。 她一边脸肿得很厉害,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另一边脸上也有好些个指甲抓痕。 肿起来的那边脸,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双手臂上也是青青紫紫的。 我盖上饭盒,轻声询问:“你怎么了?和人打架了吗?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肖梅坐下,趴在课桌上,语气淡淡:“没什么,就是问我后妈要两百块钱报考费,她不给,还辱骂我,我气不过,就同那老妖婆打了一架。” “你没打赢?” “打赢了。”肖梅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有气无力,“但我爸这时回来了,一句话都没问,抬手就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把我一颗牙都打掉了。” 这种受了极致委屈的事情,原本应该一边哭一边咆哮着吼出来的。 但肖梅的声音软绵绵,很无力,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那他们最后给你报考费了吗?” 每次打电话问生活费,黄燕与我父亲总是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拖。 我不管有多气,也从来不敢对他们大小声,就怕给了他们借口,说我“不孝顺、不听话”,然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断我们生活费……以示惩罚。 讨生活嘛,必须得忍气吞声啊! 我早就在成语词典里看到过“卧薪尝胆”这个典故,越王勾践指引着我咬着牙,埋头往前走。 “没给。” 肖梅的眼眶里,终究还是蓄满了泪水。 “他们说我打长辈,说我不孝顺,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让我死了继续念书的这条心……” 说完,肖梅整个脸都埋进了臂弯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等她的哭声渐渐小了,差不多平复下来后,我才敢开口:“那你接下来该怎么办?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村里一个大我十来岁的哥哥,端午节返乡了,他以前就挺照顾我的,这次见我被打得这般厉害,就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去外面打工,自己养活自己……” “你答应了?” “嗯。” 预料之中的回答。 溺水之人,总是慌乱不已,急需找到依托,这时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能给予帮助的人,只要出现,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命抓住那人。 毕竟,早已一无所有了,再差也不能更差了吧? 可往往,生活这个小贱胚子,更喜欢落井下石…… “肖梅,时间不早了,快点儿,错过下午的火车,就不好了。”操场上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抬头想去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却突然被肖梅一把搂住了脖子。 她的下巴压在我的肩膀上,十分认真的请求着:“吴梅,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替我实现上大学的梦想。” “好。” 我为何挨刘老师那么多抽不反抗,就是为了上大学。 “照顾好自己,有缘再见啦。” 肖梅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我站起身来,伸长脖子往操场上看去。 一眼就看到那个皮肤黝黑的精壮男子,站在梧桐树下,他旁边放着一个超大行李箱,背上也背了一个黑色大背包。 他用宽大的手掌,揉了揉肖梅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她,接着一手牵着肖梅,一手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校门。 这人与曾预判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呢。 曾预判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净秀才,这人是壮实得能徒手打死牛的兵痞子。 我不知道肖梅这么选对不对,但为了讨生活,好好活下去,失去父母庇佑的孩子,根本就没有选择权! *——* 05年,农历五月二十二,星期二,大晴天。 今天是我生日,也是小考之日。 坐在黑面包车上,回想着昨天我带父亲去逛小卖部的那一幕,依旧会心痛不已。 父亲买了一盒23元的硬装芙蓉王,拿出一根,抽了起来,吞云吐雾完,搭下眼皮,凉凉地反问我。 “需要买这么多东西吗?草稿本不能用旧的吗?要买一套尺子啊?一根不行吗?一定要买圆规吗?用不用得上啊?” 两本草稿本四毛钱,一套尺子3.5元,圆规5块钱,一支2b铅笔和转笔刀五毛钱,两支圆珠笔2块钱。 加一起来一共11.4块钱,不如他的半包烟钱。 他竟然还能对我拿的这些必需品,挑挑拣拣说个半天。 虽然最终他还是掏了钱,把这些东西都买下了。 但心绞起来痛的那种感觉,久久才平复下去,而现在,我只要稍微想一想,就非常的难过。 黑面包车不允许进城。 下了车,转公交车,四十分钟后,一下公交车就撒丫子猛跑。 八点半开考,现在已经八点十五分了。 好在,公交车站离校门口只有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一到校门口,递上准考证,就被这个人高马大的男老师夹在胳膊下,带着跑了起来。 就很懵逼。 终于坐在了我的准考号对应的位置上,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闹钟。 八点二十八分。 难怪那位男老师如此着急,若是由着我的小短腿走,校园又那般大,铁定会因迟到被拒考的。 上午考数学与科学,数学总分一百二十分,考时两个小时。中间休息半小时,科学总分五十分,考时一个小时。 我考得应该还行,自我感觉挺良好的。 跟着父亲在学校周边的小炒店里吃过饭,我就有些犯困了。 今早五点半就起床了,简单吃了面条与荷包蛋,徒步四十分钟走到小水镇学校,搭上黑面包车去往城门口的公交车站。 “爸,我好困,可以给我开个钟点房睡一觉吗?我怕下午考试没什么精神,影响发挥。” 父亲看了我近十秒,似乎在判断我犯困的程度,最终在我一个接一个哈欠,把眼泪都挤出来的时候,他点头了。 第74章 超级困 走了近五百米左右,就看到了一家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宾馆。 “小妹,开一间钟点房,多少钱?” 正在看小说的年轻姑娘,头也不抬:“35元一个钟头,要开么?” 父亲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耷着眼皮,阴沉沉地看着我。 “现在一点十分了,下午两点半就开考,两点就要退房,你睡也睡不到半个小时,你就一定要睡午觉吗?不睡午觉不可以吗?就为睡这一下,开个钟点房?” 对上他这幽怨的,明显不乐意的眼神,我还能说什么呢? 为了不惹怒他,我只好挂上违心的笑容,替他找着借口。 “不开也行,也不是那么困,我在学校时,中午都是刷题,也没有午睡的习惯。” 父亲满意了,摸摸我头。 “我们去找个阴凉的大树,你到时候靠着我眯一会吧,你要是要在这里读书的话,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我很想反问他:花钱的地方多,那你可不可以不抽23块钱的芙蓉王,改抽10块钱的五叶神?又或者把每个月给黄燕打麻将的2000块钱砍一半? 可我不敢说。 出钱的都是大爷,不能惹恼了人家。 否则人家就不给我出这个学费,将我随意丢到镇初中去,我找谁哭去呢? 市一中,超级大。 我与父亲沿着围墙走了近二十分钟了,还是没有找到一棵大树。 水泥路延伸的尽头,依旧看不到一棵大树。 只好原路返回。 当我们走回校门口的时候,正好一点五十分,那两扇共长十米的雄伟大铁门,正紧锁着。 保安室里的两保安,头像小鸡啄米般的打瞌睡中。 校门口开阔的停车场上,一棵大树也没有,正中午的大太阳,连高高的围墙下都没有阴影。 暴晒,让我开始头晕脑胀了起来。 来回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四五十分钟,如今还傻愣愣的站在校门口晒大太阳。 我早已汗流浃背,感觉再过不久,我就要中暑晕倒了。 毕竟,我的体能一直不太行,体育考试从来没及格过。 “吱嘎”一声响,让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大铁门被两个保安推开了。 “两点了,准考生可以入场了,记得带好水和笔啊,进去了就不能出来了。” 沿着上午的记忆,七拐八拐地走了十分钟,爬了五层楼梯,气喘吁吁地趴到座位上,拿着草稿本,使劲扇风。 教室里很凉快,装了六架大吊扇,正在呼呼地扇着风,很有韵律的节奏,就像是一首舒缓的催眠曲,让我开始昏昏欲睡。 眼皮越来越重,脖子也越来越软。 眯一会儿,我就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叮铃铃……”急促又响亮的开考铃声,瞬间将我惊的站了起来。 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脑子像是短路了一般,不知身在何处。 监考的男老师看着我,一边数着试卷,一边说道:“这位同学,请坐好,要发试卷了。” “哦……好的。”大脑的神经元终于恢复活力的我,赶忙坐得笔直笔直,双手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是我经过的大大小小无数场考试以来,最难熬的一场考试。 题目难不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好困! 困到写着写着,就看不太清楚题目是什么,自己又写了些什么,作文题目是什么,该如何构思,该如何下笔…… 通通都是一团浆糊! 我拼命的晃了晃脑袋,不能再这样了,一定要保持清醒! 否则我这两年的打,就全白挨了! 刘老师一定会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厌恶地望着我,愤愤地骂道:“你还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浪费我两年的栽培!” 牙齿咬手指的痛已经没法让我保持清醒了。 古有头悬梁锥刺股来保持清醒,那么,我用圆规扎手背,是不是就可以保持清醒呢? 可怜的小左手,手心挨了两年的打,如今又被我疯狂又快速地扎着手背,不过一瞬间,上面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怕我下手慢了,就不敢下手了。 毕竟,人天然就是怕痛的! 容嬷嬷针扎紫微的那场戏,可是我印象深刻的童年阴影。 扎完之后,痛是真的痛!爽也是真的爽! 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终于不犯困了! 之前作答的那些题目,写没写错,先不管了,最主要的是把五十分的作文写完。 可写着写着…… 在这个燥热的夏天午后,尤其是我的精神还很疲惫,再加上那吹在身上非常舒服的风。 我的一双眼皮又开始不听使唤,上下眼皮打架打得很欢快,脖子也开始发软了。 特么的!只能继续扎左手背了! 这会儿,我却是有点儿下不去手了,那上面细密的针眼明明白白地提醒着我,刚刚那锥心刺骨的痛,余韵仍然存在。 但必须扎! 不然我熬不过这场考试就会睡过去的! 闭上眼睛,紧咬牙关,右手举着圆规,又是一通乱扎。 钻心的疼痛过后,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的舒爽,仿佛那些久久压抑在心中的情绪与压力,通通释放了出去。 终于考完了,我小小的左手指头上,全是深深的牙印,手背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印子,找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肉。 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了。 若是还是考不上,只能说是命运爱作弄人,怪不得我了。 送我回家之后,父亲第二天去市区办理驾驶证年审,之后又同他那些狐朋狗友好好地花天酒地,赌博泡妞了一番。 回家之后,那些叔叔伯伯们依旧意犹未尽,直夸我父亲豪迈大气,发达了,没有忘记他们这些老朋友,一晚上就花掉了三千大洋请他们的客! 是个值得一辈子深交的铁杆哥们! “呵呵!”我听了这些话,怎么也忍不住冷笑出声。 给我买考试必需用品的11.4元,扣扣搜搜!给我开个35元的钟点房,舍不得!对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倒是眼都不眨一下的一掷千金! 真心好恨! 恨到都要咬碎了一口牙! 若他是真得挣不来钱,没法给我多花钱,我认命!不怪他!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是老子有钱!但就是不给你花!怎叫我不恨得牙痒痒! 第75章 卖冰棒 05年,农历五月二十七,星期天,大晴天。 这个暑假没有暑假作业,我准备好好地搞一番小钱钱。 可我身上没有一毛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因此我跑去集市上,将我蓄了五年的齐腰大辫子卖掉了。 卖了八十块钱。 收头发的那个男人好不道德,原本说好的,给我剪成学生头,但他一上手,最后还是“咔咔”地给我剪成了蘑菇头。 事已至此,瞧我黑沉着脸,要哭不哭的,男人拿出五块钱哄我。 “你别哭啊,多给你五块钱作补偿,好不好?下次叔叔不给你剪这么短了,可以吧?” 呵呵!他还想要有下次? 下辈子吧! 拿着钱,我带着威仔,跑到了我们镇上的制冰厂,去批发冰棒。 “阿姨,这老冰棒怎么批发?”我趴在展示的冰柜前,轻声询问。 “哎呦,小妹妹,这么小就出来做生意啦,了不得啦!”年轻的阿姨摸了摸我的脑袋,连连夸赞。 威仔耍了个宝,蹦着窜到了人家面前,求表扬:“阿姨,我也出来做生意了。” 那双萌萌的大眼睛,布灵布灵闪着光,像是写着“快点夸夸我”的五个大字。 “哎呀!你这么小,居然也会做生意了啊!真棒!真棒!”阿姨摸着威仔的头,夸赞完,递给威仔一根老冰棒,“这么棒的娃,肯定要给个奖励呀!” 威仔乐呵乐呵地接过冰棒,笑眯眯地道谢:“谢谢阿姨!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阿姨!” 一毛钱的老冰棒,批发价一块钱十一根。 阿姨特别照顾我们这两小屁孩,十块钱,给了我们一百二十根。 又花了八块钱买了泡沫箱子与配套的保温袋,装好冰棒,盖上盖子,再盖两条湿漉漉地旧毛巾,保持低温。 将二十多斤的泡沫箱子挂在我的脖子上,双手抄着底托着。 我们就哼哧哼哧地上路叫卖了。 威仔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地喊上一句:“买冰棒咯,冰冰凉凉的老冰棒哦,清热解暑哦,只要两毛钱一根。” 最近是早稻收割季节。 水泥公路两旁的农田里,到处都是收割稻谷的农民伯伯们,还有那些看似来帮忙干农活,实则抓青蛙、挖泥鳅的半大小子们。 看到我们来卖冰棒,这些活没干多少的半大小子,在水渠里洗干净了手,就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买冰棒。 故,我们的冰棒挺好卖的,下午四点多,就卖的只剩下两根。 我与威仔一人拿着一根,一边舔着,一边往回走。 我在心里盘着账。 十块钱的成本,最后卖了23.2元。 途中,威仔叫卖的嗓子都要冒烟了,给他吃了两根冰棒,解解渴。 “姐!卖冰棒,真好玩,又有钱赚!这个暑假,我们都出来卖冰棒吗?” 小孩子的精力似乎永远也用不完。 望着像只小松鼠般走在前面又蹦又跳的威仔,我开口否认道:“不,就卖农忙这些天。” 威仔很是不解,停下来,望着我:“为啥啊?” “因为只有农忙这几天好卖,平时要是批发这么多,百分百有一半要在砸手里,我们家可没有冰箱,卖不完的,没法冰冻起来呢。” 八天后,除去所有成本,净赚一百元。 为了好拿,我特意跟批发冰棒的阿姨,换了一张整的。 但这钱真心不好赚,每天七点出门,走将近个把小时到达制冰厂,等待半个多小时,人家门面才开门。 批发好冰棒。 头顶的太阳就开始晒人了,我们只是戴着个破草帽,没有撑伞。 在太阳底下暴晒八个小时,哪怕我们时不时找棵大树躲阴凉,依旧被晒得乌漆嘛黑的,像两根巧克力冰棒。 不只是晒,夏天这酷热的鬼天气,像个蒸笼,基本一丝风也没有,随便走几下,就汗流浃背湿了衣服。 还好我已经剪成了清爽的蘑菇头,若还是那个长发大辫子,得热得冒头油。 分了三十块钱给威仔,乐得他牙不见眼的。 再孝敬奶奶五十块钱。 剩下的一百块钱,我藏在成语词典里,身上就兜了五块钱。 *——* 05年,农历六月初十,星期五,大晴天。 一大清早的,黄燕带着她的两个女儿上我们家来了。 黄燕又白又肥又壮!看着像个养尊处优的地主婆。 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小姑娘,又黑又瘦又小!说是地主家被使劲磋磨的奴丫头,都能让看到的人叹一声可怜。 全身上下,就一层皮贴着二两骨头,那双黑黑的大眼睛,因脸上无肉,更显得凸了出来,像极了金鱼眼。 直勾勾地盯着人的时候,让人心里发毛。 我曾听附近的人说过,这两女娃手脚不干净,经常偷人家的瓜果、玉米、红薯吃。 尤其是那个小的,好几次被人逮到她在偷人家抽屉里的钱。 因此,被众人贴上了“小贼精”的标签。 看到她们两个与黄燕站在一起,我忽然觉得“世上只有妈妈好”是这天底下最讽刺的一句话! 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黄燕虽然没有上班赚钱,可父亲每个月都会给她两千块钱去打牌!她只要省下三百块钱给这对姐妹花,她们何至于因扛不住饿去偷窃呢?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就当了个睁眼瞎,由着她那群不当人的前夫一家,往死里磋磨她的两个女儿。 黄燕将两小女孩推到威仔面前:“你们俩,快叫哥哥。” 两人像木偶一般听话地学舌:“哥哥。” 威仔已经长大了些,在我不断灌输“黄燕是个坏女人”的影响下,不再对黄燕卖乖了。 但他也没有讨厌她,只是态度冷淡了些:“嗯,我要去写暑假作业了,别来打扰我!” 威仔钻到他的房间写作业,我懒得搭理这不请自来的三个人,也回我的房间睡午觉了。 一觉醒来,我就发现,我的书本被人翻动了,虽然只被挪动过几厘米,但谁让我有强迫症呢。 这种不和谐感,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我赶紧跳下床,去翻我的成语词典。 果然,折叠之后,卡在里面的一百块钱不见了。 我第一个怀疑的目标就是那个“小贼精”。 第76章 小贼精 愤怒地跳下床,冲到客厅里,一言不发地瞪着正吃着奶奶种植的香瓜的小贼精。 她的视线与我对上,不过一秒,就立马移开了。 很好,明显的做贼心虚。 “拿来!”我伸直了手,对着她,“把偷我的一百块钱还回来。” 小贼精故作镇定:“我没拿你的钱,不信,你搜我身。” 呵呵!这是把钱藏起来了,有恃无恐啊! 我懒得和她说,矛头直接对准黄燕:“你还想她们住到我家来?这才第一天见面,就偷了我一百块钱!奶奶可不敢让贼进家门!” 黄燕很恼怒,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手伸向小贼精,大吼一声:“拿出来!别逼我打你!” 小贼精明显地抖了一下。 明明五六岁了,看着就像个三四的小娃娃,张嘴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没拿,是姐姐冤枉我……” 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看着可怜极了。 奶奶淡淡地说道:“今儿个不把这个贼找出来,留她们在家,我会睡不着觉的。” 奶奶摆明了站在我这边。 “早说了,你若想跟着我,就不能和你的这些女儿们再牵扯!” 父亲的脸黑得像锅底,阴沉沉地接着说:“你说你太想她们了,我已经心软,让你接来过暑假,这才第一天,你就给我整出这么个丑事!” 父亲的食指往外一指,怒气冲冲:“现在!马上!把他们给送回去!多看她们一秒!我都嫌晦气!” 我不知道父亲是帮我的成分多一点呢,还是想借题发挥打发走这两个碍他眼的小女孩。 但成功地将黄燕的怒火推到了最高处! 只见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拎着小贼精的耳朵就往外拖! 随手拿过门后的一把扫把,使劲抽小贼精的小腿,一边抽一边问:“你偷没偷?你偷没偷!偷了就给我拿出来!不然我打死你!” 小贼精一边跳脚一边嗷嗷哭,疯狂地摇着头。 她那小麦色的小腿,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开始显露青紫色。 黄燕是真的下了狠手在打,不是做做样子的! 都这般了,小贼精依旧在否认,让我都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冤枉她了…… 周围好些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开始同情小贼精。 “算了吧,别打了,小梅花丢的一百块钱,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个当妈的,给补上就行了,看把孩子打的啊,哭得话都说不出啦。” 黄燕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做人就要行得正坐得端!不是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能偷!我这是在教她做人的道理!” 这番义正言辞,让我很是稀奇! 这是一个用自杀来抢人家老公的小三儿会说出来的话? 这个世界好魔幻啊! “我都这般打她了,都赶得上严刑逼供了,可她还是不承认是她偷的,那她一定就是被冤枉的!” 说着这意有所指的话,还不忘恶狠狠地瞪我一眼,生怕别人理解不了她在说我冤枉她女儿似的。 哦,原来还是在茶里茶气地耍手段。 还以为她的三观稍微板正了点呢。 就在吃瓜群众们,用谴责的眼神望向我的时候,威仔站了出来,指着小贼精:“我有看到她,慌慌张张地从姐姐的房间里跑出来哦。” 有了目击证人,吃瓜群众正义的目光又瞄向了嫌疑犯。 “小小年纪,心思真重啊!这般打了,还不承认!是个狠角色!长大了,可不得了啊!” “是啊是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黄燕也是个狠角色!要是我的女儿,我不管她犯了什么错,都下不了这般狠手的打她!”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要不然你们以为这样貌人品样样都比运娣差的女人,是怎么上位的,还不是狠得下心,豁得出去!” 父亲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母亲。 而他越是生气,声音越凉凉的,就那般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送走!丢人现眼的东西!” 彻底让黄燕丧失了理智。 “让你偷!让你偷!让你偷!” 只见她像个疯婆子似的,抓过小贼精,用扫把棍,凶狠无比的抽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又一下,抽得小贼精哭到声嘶力竭也没有停下。 “你今儿要不把那偷的一百块钱拿出来,我就打死你!” 她这凶狠的话,分量十足,我这个只是在一旁观看的人都信了十成,何况一直在挨打的小贼精! 她彻底崩溃了。 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水渠旁,翻开一块饭碗大的石头,从洞口掏出一百块钱,恶狠狠地甩到我身上。 那般充满憎恨的吃人眼神,大约只有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才能拥有吧。 可她不应该用这种眼神憎恨着我,造成她如此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不是我! 我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因偷了我的一百块,她被自己的母亲,如此这般凶狠殴打的场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足以让我做好些天的噩梦!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 黄燕望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别怪妈打你,要怪只怪你命不好,没有投生成你吴叔叔的女儿,不然你就有一百块零花钱了,就不会当个人人喊打的小贼精了!” 我特喵的谢谢你! 说得好像成为他的女儿,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似的……这钱明明是我卖头发、卖冰棒,攒下来的! 若是可以选择,我是万万不愿意投生成他的女儿的! 这场博弈最后的结果,只牺牲了小贼精一人。 她被送回了她爸爸家。 那个不给吃,不给穿,还要拿她当丫鬟使唤的魔窟里。 她那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姐姐,留了下来,这会儿正在讨好地给父亲按摩捶背。 时不时讲几句好听的话,惹得父亲哈哈大笑,接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块钱零钱,赏给她了。 我瞧不起她! 但我又特理解她! 她能怎么办呢?她也不过是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了她的父母是根本不爱她的! 若是有一方良心未泯,她和妹妹也不至于会饿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况且,她比我还惨,我还有个奶奶护着! 而她那重男轻女的奶奶,可是成天拿她当出气筒,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正在地狱里成长的孩子,是不可能去保护他人的,都是懦弱胆小的自私鬼! 可她必定是不好受的! 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挨打! 那种帮不上忙的愧疚,和无能无力的难受,比具体的不开心,更让人难受,难以挺过去! 今日的这一幕,或许会成为她这一生都难以治愈的伤口! 第77章 出成绩 05年,农历六月十三,星期一,大晴天。 小升初的考试成绩公布了。 市一二中,我们学校往年只考进两个,一个班一个,但今年考了三个。 我、曾预判和肖叛。 我一中,他俩二中。 语数科学三门总分是290。 我的分数是数学108,科学45,语文102,总分数是255。 曾预判的总分数是256,可他加上了语数联赛的二等奖2分,肖叛总分数是251,也加了那一分。 但是,我的一等奖三分,却被遗漏了。 没加上,我很委屈,觉得自己好倒霉,原本拿到手里的东西,也能被人从手心里拍打掉地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到嘴的鸭子飞了吧? 刘老师笑得眼不见眼,鱼尾纹超级明显,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好好努力,到中学后也不能偷懒,一定要考上个好大学。” 看着站在一旁的父亲,黑沉的脸,一言不发。 我想讨好他,说点好听的。 “爸,其实我们学校第一名是我,我语数联赛获得一等奖的三分,没给加上,他们两个都加上了。” “的确是这样的。” 校长老头接过我的话,啧啧感叹:“市一二中的录取分数线是250,肖叛要不是加上这一分,挤掉几十上百人,就悬了。” 父亲之前就听我说过,市一二中的前五十名,有学费减免,前十名免费,之后每十名加一千,五十名开外的,一律五千的学费。 分别择优录取三百人。 三百名往后,得拿钱当敲门砖,一块砖头八千块;五百名以后,就需要两块砖头;八百名以后,得三块金砖头。 他当时听我说完,就阴沉沉地和我说:“你若考得上前三百名,我就供你念,你若考不上,我是不会给你砸一毛钱的。” 低头望着我,父亲眼神闪了又闪,最后成孤注一掷的黝黑。 “走,我们去你学校,把这三分加上,该我们的分,不能丢。”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无非就是算到我已经被录取了,那么绝对是在三百名以内,又想着一分能挤掉几十人,那么三分或许就能挤掉一两百人呢。 这走走狗屎运,说不定就进入前五十名了。 然后减免一千块钱学费。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这般稀里糊涂地跟着他来到市一中。 市一中查分处简直就是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全都是人头,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全都是在问:“我家孩子xx,差几分?排名多少?” 又或者是:“我家孩子语数联赛的一分没加上,加上了就是三百名内了,麻烦老师确认一下!” 总之,都是被刷下来的学生家长,为自己孩子能够入这所学校,操碎了心。 排了许久的队,终于轮到我们了。 忙得焦头烂额的男老师,头也不抬的问:“你们是要咨询什么?” “我的语数联赛的三分没加上。”我大声喊道。 不大声不行,周围环境实在是太吵闹了,家长们都是超级大嗓门。 男老师放下手里的查分册,很是惊讶的望着我:“你没考上?”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考上了,但我爸带我过来把分加上……说不定能进前五十。” 男老师立马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多了点笑容:“你总分多少?” “255分,加上就258分。” “那没意义,别加了。”男老师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 “第一名278分,第五十名至少要268分的,255分,就算加上这三分,也就是前两百名,反正你都考上了,加不加也没所谓了,我们现在非常忙,没空给你加上。” 走出学校大门口,父亲再也压制不住怒火,劈头盖脸地将我一顿臭骂。 “你个废物!垃圾!连小学考个初中,都进不了前五十名!以后怎么可能考得上好的重点大学!” 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满心欢喜地期望着我能进前五十,不仅能减一千块钱学费,说出去也倍有面子。 结果,空欢喜一场。 怎能不恼羞成怒。 可这能怪我吗?我已经是我们那所教育资源严重落后的乡下小学的第一名了。 还有,考试的前一天,他若是提前带我来市里,让我休息好了。 又或者,舍得花那35块钱开个钟点房,让我好好睡个午觉,而不是跟着他在大太阳底下瞎跑! 我说不定就能极限爆发一波,黑马般地闯入前五十名了。 可我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现在掌握着我的命运,让我去哪所学校读书,全凭他的一念之间。 “先生,请问一下,你家闺女考了多少分,是没有考入市一中吗?”一个文质彬彬地,带着眼镜的男老师很有礼貌的问道。 他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中全是和善的光。 让我看了,不由之主地心生欢喜,就抢答了:“考上了,255分,加上语数联赛一等奖三分,就258分。”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接着笑得更加灿烂了,像个普度众生的大太阳。 他弯了腰与我平视。 “很不错哦!小姑娘,你要不要来我们慈晖学校读书?你这个成绩的话,学费全部减免,还有三千块钱奖学金哦。” 瞧着像个“斯文败类”款的少女诱拐犯,但一点也没引起我的反感。 慈晖学校,我们市里的一所新建成的私立学校。 学校全市排名第十一名。 为了冲入前十名,今年搞了很多小动作。 比如,小考前半个月,曾到我们学校去游说每个班级的前十名,说只要到他们学校就读,免考免学费,每次期末考试的前五十名,都有几百上千的奖学金。 可都开出这般优厚的条件了,也只招收到肖雪冰这一名学生。 没办法,市一二中的虹吸效应太厉害了。 大家都梦想考入市一二中。 说实话,看着肖雪冰报名了,我当时很心动的,也举起了手,结果被刘老师怒气冲冲地一巴掌拍下去了。 在她阴沉着脸,死瞪着我的目光下,我顺从地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事后,刘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狂点我的额头。 “你个鼠目寸光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考上市一中,除了一二中,全市前十的学校,你都可以免费去念,都有奖学金!你怕个屁啊!” 第78章 猛怼人 而此刻,这个笑起来很有男公关范儿的老师在这里蹲守,大概是慈晖学校想捡漏那些差个一两分,却又没钱买敲门砖的学生。 我或许还能成为他捡的最大的一个漏。 只见他从黑色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写着现金三千的卡片,再将公文包放在脚边,双手拿着,郑重地递给父亲。 “麻烦您考虑一下,我们慈晖学校,无论是环境还是师资力量,都挺不错的哦,只是因为学校是新开的,没什么名气,暂时招收不到优质学生。” 父亲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张价值三千元的红色卡片:“我会考虑的。” 看着埋头往前走的父亲,我赶紧笑着向这个老师道别:“老师,再见!” 他又笑了,非常灿烂:“小姑娘,再见!” 我因没考入前五十名,被父亲骂垃圾的郁闷,彻底消散了,蹦蹦跳跳地跟上父亲。 貌似,去这所慈晖学校念书也不错哦。 毕竟,有笑得这般温暖的老师在。 而且,我去了这所学校,绝对是降维打击,百分百年级前十名,那么,父亲就不会骂我是废物垃圾了吧? *——* 05年,农历七月十四,星期四,大晴天。 查完成绩后,父亲带着黄燕母女俩回了广东。 临近中元节,二姨夫因做了个梦,梦见他爹妈骂他不孝顺,两三年都不回家给他们烧纸钱。 于是,他们一大家子就浩浩荡荡地返乡了。 接风洗尘开宴会。 二姨妈让端午表哥接上我与威仔去他家吃顿好的。 刚刚坐到位置上,美表姐就伸长了手,用两根葱白的手指头,轻轻掐着我的脸蛋,无比感慨。 “妈,你看,小梅花是不是长得越来越像六姨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越长大,的确越像母亲,也越发地让父亲不愿多看我一眼,就算偶尔瞥见我,也是带着憎恶的,仿佛我就是团脏东西。 这让我无比讨厌长得像母亲的自己! 美表姐的话,精准地踩在我的雷点上。 我生气的一把拍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表明立场:“别说我像她!我讨厌别人说我像她!” 美表姐捂住被拍疼的手,有些悻悻然,然后翻了我一个大白眼。 “德行!忘本的东西!” 接着转头和旁边的一个陌生的女人聊起了天。 “听说三姑的女儿,踹了她那个窝囊废老公,嫁给了城里有钱人。” 女人笑着接腔:“唉!真是可怜她了,为了那两个男孩,牺牲了八年大好的青春。” 这话听得我很闹心。 我们作为孩子,有选择出生的权利吗?什么叫为我们牺牲? 她瞧不上这个窝囊废老公,早干嘛去了?生一个还没把她脑子里的水倒干净吗? 非得生两个? 我忍不了了:“不应该是他们妈妈为了自己的幸福,牺牲了他们吗?” 女人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出声呛她,也冷了声音:“要真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牺牲孩子,早就走了,还能等到现在!” “呵呵!”我连连冷笑,接着撕人脸皮,“那不是之前没找到有钱人吗?何必美化自己呢!” 看到被我怼得无话可说的女人,美表姐立马帮腔:“爸爸养不起儿子!妈妈找了个有钱人,怎么啦!没准以后还给买房子呢!” 这个大饼,强行塞到我嘴里,让我噎得慌! 心里的火气越发旺盛! “那她现在一个月给那两男孩多少抚养费?” 女人的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起来,强行犟嘴:“这不是还没站稳脚跟嘛,以后妈妈有钱了,给孩子多点钱就可以了,现在的孩子啊,就认钱!” 说到这处,女人像是找到了一个有力的论证点,嗓门都大了起来。 “就像我女儿,除了打电话问钱,平时就当我死了,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白眼狼! 是我的禁忌词汇! 让我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愤怒到了极点! “呵呵,离婚家庭孩子的创痛,大人怎么可能懂!你们就会骂孩子只认钱,却不知是我们明白,除了钱,你们也不会给别的,要你们给陪伴,给吗?要你们接去新家一起生活,接吗?” 看着被我怼的下不了台的女人,美表姐生气了。 “人人都有追求幸福自由的权力!爸爸不当人!怎么能怪妈妈不肯牺牲呢?” 我不敢责怪任何人,我只是想呐喊! 明明离婚事件里,受伤害最深的是孩子,总是被牺牲的也是孩子,大人们却总是会视而不见呢? 那么注重自我感受! 没有担当和责任心!为什么要生孩子? 随随便便地将我们带入人间,却由着弱小无能的我们,自生自灭! 隔壁房间男人那桌,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女人孩子这桌,因为我的挑刺儿,异常沉默,吃得很压抑。 我刚刚出了二姨妈家门,就听到了二姨妈在训斥美表姐。 “她还是个没上初中的孩子,你和她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咯,你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吗?” “哼!”美表姐更生气,声音大的生怕我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似的。 “谁管她是不是个孩子!谁让我不爽了,我也不会让她爽!原本我看在六姨的份上,我还打算给她一百块钱,庆祝她考入了市一中呢!” 美表姐又接连冷哼两声,表达她的极度不满。 “她爸妈离婚,又不是我害得!干嘛怼我!现在惹恼了我!还给个屁!我就是把这钱拿去买香肠,喂流浪狗!也不会给她的!” 她的这些话,就像一大盆冰冷的水,兜头淋向了我,让我顿住了脚步。 心头的熊熊怒火,瞬间被浇灭的一干二净,人也清醒了许多。 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趁口舌之争的。 二姨妈一家原本是在向我释放善意的,不然不会请我来她们家吃大餐。 但我因大人们对婚姻推卸责任的态度,迁怒了她们。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除了让曾想帮助我的人,讨厌了我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哪怕怼赢了她们,也没有感到很爽快。 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 哎,下一次,若还有人请我吃饭,我一定学着做一个懂得闭嘴的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就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 第79章 画大饼 05年,农历七月二十六,星期二,大晴天。 五千块! 虽然只是父亲一个月的工资,但这时的普工工资普遍只有六七百。 因此,普通家庭攒出五千块钱的学费,大约需要一年,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傍晚时分。 日落余晖将天上的云彩染成金黄色,犹如大火在熊熊燃烧,霞光万丈。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最喜欢搬一张椅子,坐在家门口,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发呆。 整个大脑放空一切,单单只是看那云卷云舒。 这会让我感到很放松,惬意,舒适。 突然,父亲高大的身影,将我的视线全部遮挡住,我若不抬头,只能盯着他的腹部。 所以我选择抬头仰望他,不期然地对视上他那幽幽沉沉的黑眸。 让我有些发愣,不知道我又哪里惹到他了。 父亲凉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一定要去市一中念书吗?去慈晖念书,你就考不上大学吗?” 我很是震惊! 眼眶都不受控制地睁大了些。 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么任性似的,又像是能全凭我选择一般! 明明决定我去哪里读书,全凭他的“喜与恶”,我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而他才是那把锋利的刀! 想起那个笑容很灿烂的老师,我不反感去慈晖念书。 但挨了两年的打,而且几乎全年无休地刷了两年的题,如此这般辛苦才考上的市一中,说不念就不念了,还是有些不甘心! 故,我将皮球踢回给他:“我都听爸的。” 话一说完,就低垂着头,装乖! 我有点想不明白。 最开始,我成绩刚出来的那一两天,父亲可是狠狠地炫耀了我一把,惹得他那些狐朋狗友连连称赞他“教女有方”,一定能教出个女大学生。 怎么突然又不想送我去市一中了呢? 我想了又想,猜测是这一个多月内,黄燕的枕边风吹得有些猛,让他不想将钱花在我身上了。 可没人给他递台阶。 当初炫富有多狠,现在就有多下不来台。 他总不能和别人说他没钱送我去市一中,那太丢份了。 父亲有如实质的视线在我后脑勺上,足足停留了一分多钟。 我依旧装可怜兮兮的鹌鹑。 最终,他选择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抬头望着他大步走入村长家。 我悄悄地摸了过去,蹲在村长家的窗户下,听墙角。 “阿冬啊,不是伯伯说你啊,你看问题,要把目光放长远啊。当初村里的人,一大半都笑话清华的妈,砸锅卖铁供清华念书,现在那个不羡慕清华有出息了啊!” 村长爷爷徐徐善诱地说完,就响起了酒杯碰撞的声音。 他们应该是在边喝酒边聊天。 “不仅房子随便娘家住,车子也随便娘家开,还拿钱给大哥做生意,让他二哥两口子去公司当主管,一个月一万多啊。” 父亲的声音听上去兴致不高:“那是以前的大学生,燕子说,现在的大学生多如狗,已经不值钱了。” “啧!” 村长爷爷连忙反驳:“这你就想差了,大学生再多,那也是大学生!不管是找工作,还是嫁给有钱人,那都是加分项。” 又是一阵碰杯声。 “圈子很重要!”村长爷爷说的斩钉截铁。 “怎么说?”父亲的声音,听着多了点兴致。 “你想啊,就算她当不了清华,可凭她的样貌才华,也能当个阿娥,可若是阿娥当年没有只身勇闯香港,她上那去嫁香港老板?” “她可比不上阿娥,胆小的像只兔子。”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只能说我装得太成功了,让父亲压根就不了解我的本性。 “这个胆子都是锻炼出来的嘛,多多见见世面,这胆子就大起来了,当年阿娥像她这般大时,胆子也没大到哪里去啊。” “话是这么说……”父亲的语气充满了犹豫,“可在慈晖也能考上大学,有本事的人,不管在那念书,都应该可以考上大学!” “啧!”村长爷爷又咋舌了。 “圈子呀,圈子呀!我们市里那些有钱的,谁不是砸钱,找关系,走后门,削尖脑袋往市一中钻?要么也是去顶级私立学校正源。” 喝了一杯酒,村长爷爷接着说:“总之,有点家底的,都不会去慈晖那不知名的破烂学校,你让她去那找有钱人,就等于让她在一堆河沙里掏出一块金子来,可能吗?” 听上去,父亲想让我嫁给有钱人的目标是坚定的,只是他仍然在犹豫。 “燕子说,现在供出一个大学生,至少要好几十万呢……要是她变成了我三哥那样的书呆子,这钱就全打水漂了啊。” 燕子说!燕子说!燕子的枕边风吹得真好! “所以你更应该让她去市一中啊,想要嫁给有钱人,就必须先认识有钱人啊!玉清只是初中毕业,却嫁了个有钱人,就是托你二姐夫去镇上钻研的功劳。” 村长爷爷不愧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谈判的行家里手,随手就给我父亲画了三张不重样的大饼。 最终目的就是说服他让我去市一中念书。 墙角听得差不多了,我又回到了家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看着远处的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 数车辆,给它们按“大卡车”、“小轿车”分类,比一比十分钟左右,那种车的数量最多。 这也是我的爱好之一。 半小时后,父亲有些微醺熏的回来了。 就静静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突然福如心至,抬手指着高速公路上的一辆小轿车,兴奋地对父亲喊道:“爸,你看,那辆小轿车好霸气啊!等我长大了,有钱了,一定要给你也买一辆。” 父亲顺着我的手指,看了过去。 我能明显地感受他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那辆车很贵的,至少四十多万呢。” “哪有什么呢,等我长大了,像清华姐姐那般厉害了,这种车,分分钟,随随便便的买,到时候,爸,你看上那款,咱就买那款!” 吹牛、画大饼又不犯法。 “呵呵!”父亲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摸了摸我的头,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么贵的车,我也不奢望,到时候,你只要给我买一辆十七八万的车孝敬我,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第80章 开学了 05年,农历七月二十八,星期四,大晴天。 父亲最终还是选择让我去市一中念书。 学校报名处,人山人海,家长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校园内排起了长队,几乎人人手里都拎着装满生活用品的桶。 我、父亲和黄燕也在排队报名,我们手里什么都没拿,就我背了个书包,里面放了两套洗得发白的夏装以及一本成语词典。 缴费完毕,去生活处领东西。 一床蚕丝被,两套夏装、两套冬装,这些需要额外缴纳七百元。 在宿管阿姨的带领下,先把这些东西放到了宿舍里。 “在袋子上写好自己的名字与班级,不要整理,这只是临时放一下,下午五点后,会有老师过来统一安排的。” 所有人都按要求写好名字,找个位置放好,就出了宿舍。 来到学校饭卡办理处,黄燕去办理的,回来丢给我一张塑料电子卡:“拿好,里面有165块钱,是你这个月的生活费。” 每个月的生活费,为什么不能给个整数? “我刚刚咨询过了,学校食堂,最低档一天只要5块钱,这165块钱,还有15块是给你买笔买日用品的零花钱。” 黄燕一副“我可没虐待你”的嘴脸,父亲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我心里虽然很不爽,也没有发作,只是指着提桶的人群,问:“桶呢?衣架呢?冬天的鞋呢?” “啧!”黄燕也很不爽,“真是麻烦!你自己不会买啊!” “会。”我手一伸,“给我钱。” 钱是不可能给我钱的,黄燕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气冲冲地往学校外面走。 “你知不知道,就差115块钱,你就花了近六千块钱了啊!” 知道!我数学不差的! 我想怼人的,可又怕怼生气了他们,屁都不给我买了,那我找谁哭去? 忍了吧! 学校外面的大卖场里,黄燕提着一个红色的桶,一边往里面拿东西,一边算钱。 “水桶11块,毛巾6块,香皂3块,洗发水5块,衣架5块,洗衣粉3块,凉席27块,又花了60块。” 结完账,提着桶,走到这条街最偏僻的一个昏暗的小鞋店前。 拿着店老板摆放着店门口打特价的一双灰布鞋。 “老板,这双帆布鞋多少钱?” 这是一双看上去很旧的成年女鞋。 我很疑惑,她给我买鞋,为什么拿这般大的鞋:“我矮,脚小,只能穿三十三、四码的童鞋。” “你懂个屁!你现在马上就要进入青春期了,那脚是一天一个样,不买这么大,你怎么穿三年!买鞋买大不挤脚,我这是为你好!” “……”震惊到我大脑直接短路了! 就这么双打特价的破布鞋,我得穿三年? 父亲还在一旁连连点头:“还是燕子想得周到,勤俭持家,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要多向你燕子阿姨学习学习,这都是生活之道。” 就很讽刺! 讽刺到我无话可说,会过日子的人,每个月打麻将打牌花销两千块呢! 最终,这双三十八码的帆布鞋,斥了“十六元巨资”买下了,随意地丢到水桶里。 我一肚子火气地拧着水桶走入学校,身后传来黄燕的嚷嚷声:“真是个没良心的时候白眼狼!我这般给她忙里忙外了一整天,连一声谢谢都没对我说!” 我的牙齿咬了又咬,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把那句“我谢谢你祖宗十八代”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快步往宿舍楼走去。 把东西放好,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我循着记忆,来到之前办理饭卡的综合楼。 综合楼高五层,长至少五十米。 一楼是小卖部与饭卡办事处,楼两侧是三米宽的加宽楼梯,方便同学们百米冲刺去打饭。 二三四楼是物美价廉的学生食堂,五楼是教室食堂,但也允许学生单点小炒,就是价格死贵死贵的。 学生食堂内是统一的蓝色不锈钢餐椅。 一餐饭一块五,三个带点肉沫的蔬菜,一勺饭,若是要加饭,额外再给三毛钱。 我发誓,从小到大,我就没吃过这般难吃的饭! 这是饭吗? 这应该叫米吧!虽然熟是熟了,但是真的好硬啊! 硌牙! 菜品很多,二三十个菜,但几乎全都放了辣椒……青椒、红椒、小米椒以及干辣椒。 虽然我是个湖南人,但我只能吃微微辣,稍微吃多一点辣,就会腹痛,闹肚子。 这餐饭吃完,让我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嘴巴刁,身子弱,却没钱! 闹完肚子,我蜷缩着靠着被子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宿舍里热闹了起来,一大群女同学,吃着零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见我醒来,一个长相斯斯文文的女同学,抓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放到我手里:“给,这是你的。” 拿着糖的我,还有些迷糊,楞楞地说了声:“谢谢!你人真好!” “不客气。”她甜甜地笑了笑,“我叫程珊佩,你呢?” “吴梅。”话一出口,我终于清醒了过来,甜甜一笑,“我叫吴梅,很高兴认识你。” 她摸了摸我的蘑菇头,笑得有一点点腼腆:“嗯,我也很好高兴认识你。” 不过三秒钟,突然就爆笑了起来。 “哈哈……我们俩这样,好傻啊,像拍偶像剧似的。” 其他女同学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氛围一下子就欢快了起来。 徒留我一人好懵逼。 傻吗? “看来同学们都相处的不错嘛。”一个中年女老师站在门口,“拿上自己的东西,去宿舍楼下等着我。” 现在是所有人都很懵逼了,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番,还是乖乖听话,背上大书包,一手提桶,一手提着行李袋。 默默地走到楼下,等待着老师下达命令。 陆陆续续又下来很多女同学,目测至少五六十个人。 等人都下来了,女老师领头走在最前面:“后面的同学,都快跟上。” 我们跟着老师,七拐八拐,穿过好几个八角凉亭,九曲十八弯地走过好些绿化带里的鹅卵石小道,来到了梦想楼。 一楼是游泳部。 二楼是舞蹈部。 三四五楼没上去,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第81章 打地铺 女老师一脸严肃地望着我们,缓缓地开口:“学校的新宿舍还没装修好,你们八个寝室,六十四个女同学,只能先委屈你们在舞蹈部打一个月的地铺了。” 话音一落,哀嚎一片,直呼:“不是吧!要不要这么魔幻啊!” 我反而接受很良好,毕竟我曾睡了将近两年的课桌。 舞蹈教室,宽敞开阔,一览无余。 墙面都被刷成橙黄色。 长的那两面墙上开了八个大窗户,挂着柔和的暖黄色窗帘。 短的那两面墙上,贴着超级大的高清不锈钢镜子,各自前面都固定着一根超长的不锈钢扶手。 地面上,铺着黑色的减震隔音软垫,很干净,反射着暗哑的灯光。 睡这肯定比睡在双人课桌上舒服。 老师挥了挥手,示意安静。 “别唉啦,睡这比睡普通宿舍好哦,这里有空调的,普通宿舍可是吊扇。” “噢耶!噢耶……”有几个微胖怕热的女生,兴奋地抱着彼此,蹦了起来。 有同学举起了手:“老师,我们要去哪洗澡上厕所啊?” “我们这层有一排独立卫生间。”说着,老师的手指头往下指了指,“洗澡,就去楼下游泳部的淋浴间洗。” “唉……不是吧!开放式的,这也太悲催了点吧!” “嗯,环境虽然艰苦了些,希望同学们好好克服。” 老师笑了笑,就近指了一个挺高大的女生,将一个小包包递给她:“从今儿起,她当寝室长,有事找她。” 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超级长的走廊上,放着一排排铁皮储物柜,每一个宽三十厘米,高四十厘米的柜门上,都插着把钥匙。 我挑了个最底层的柜子,把鞋子和桶里除了洗发水、香皂和洗衣粉之外的东西,都塞到了柜子里,锁上。 赤脚走进了舞蹈室,找了个角落,将我的行李袋与书包放下,拎着桶,去楼下淋浴。 我没有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抬眼远眺,西落的太阳像巨大的火球,将天空织成美丽的锦缎。火烧云霞铺泻天际,染红远处那不知名的山峰。 美如画。 而梦想楼前的绿化庭院,整体格局错落有致,犹如苏州园林的艺术建造一般,一寸一景,张弛有度。 让我有一种爱丽丝误入奇幻王国的错觉。 突然,楼下一棵参天大树上的音响,响起了柔和动听的轻音乐。 随后,传来一个优美的女声:“现在是下午六点,大家好!在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请允许我为大家送上真挚的祝福……” 游泳部的淋浴间虽然是开放式的,但隔断都有一米五高,能够将矮小的我,遮挡的严严实实。 故,我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提着脏衣服去洗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洗过衣服。 只是依稀的记得,在我六岁那年的春节某天,父亲让我去池塘边洗他又脏又重的长长牛仔裤时,被父亲的情人,丽丽看到了。 她让我一边去,替我把那些脏牛仔裤,搓干净了,用力地拧干,放桶里。 一手提着桶,一手牵着我,找到正在打牌的父亲。 娇嗔地白了父亲一眼:“你也真是个人才,让个这么小小的孩子去池塘里给你洗牛仔裤,你就不怕牛仔裤吸重了水,她拖不上来,一头栽池塘里,给淹死了?” 从这天起,父亲就没让我洗过衣服了。 再后来,衣服都是奶奶一起洗了,而我五年级住校之后,是去大舅舅家洗澡,洗完就把脏衣服扔他家洗衣机里。 “……”虽然没啥经验,但咱可以现场学啊。 不动声色地观察旁边的女孩子是如何洗衣服的。 学着她的步骤,拧开水龙头,装水把衣服打湿,撕开洗衣粉,往手心里到洗衣粉。 “……”望着满满一手心的洗衣粉,我似乎太生猛了,倒多了。 可都已经倒出来了,要倒回袋子里去吗? 算了吧,倒都倒出来了。 我将手往水桶里快速搅合起来,洗衣粉全融化在了水桶里,起了好多泡泡。 泡泡沾在手上,火辣辣的烧得痛。 我赶紧跑水龙头下将手冲洗干净,然后就望着那一大桶泡泡,犯起了难,咬起了指甲盖。 洗个衣服,这般难受吗? “小不点,你不会洗衣服吗?”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的头顶上,回首一望,是程珊佩。 她正笑眯眯地望着我,带着点揶揄。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算是第一次洗,这洗衣粉,烧得我手痛。” “给。”程珊佩将她的水桶递给了我,“你的手太嫩了,洗衣粉伤手,来,我帮你把衣服洗了,你也帮我洗衣服,用肥皂。” “哦……好。”我接过她的水桶,愣愣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我们这只是第二次见面吧? 将衣服全部打湿后,耳边就响了程珊佩的声音:“将衣服摊平放地上,涂满肥皂,领口,袖口要重点照顾,然后使劲地搓一搓……” 洗好衣服,程珊佩将她的肥皂递给了我。 “你用我的肥皂吧,不伤手,你的洗衣粉,我拿走了。” “哦,好的。” 我有点不太习惯她对我的好,让我有些不安,但我又不愿意拒绝她的示好。 因为很甜。 像她给的大白兔奶糖一般甜。 纠结来纠结去,让我整个人有些反应迟钝,木愣愣的。 程珊佩又摸了摸我的蘑菇头:“小呆瓜,走了,晾衣服去。” 提着桶,跟着程珊佩往楼上走,三楼是音乐部,四楼是美术部,五楼是新闻部,再往上走是天台。 天台的四周,亮着四盏太阳能路灯,高高的围墙上面,牵了四条长长的铁链,上面已经晾了好些衣服。 回到舞蹈室,我便将我的席子与被子,铺在角落里,程珊佩紧挨着我,铺在我旁边。 让我又是感到一阵意外。 意外过后是心安。 舞蹈室,此刻正在上演群魔乱舞。 好几个小女生穿着宽松体恤衫和小内裤到处瞎跑。 枕头满天飞,薯片嚼得咔咔响。 “你眼瞎啊!往我这边丢!你踏马的枕头把我的饮料弄倒了,全特么湿了,让我今晚怎么睡啊!” 说着,那女生就怒气冲冲地扑了上去,另一个女生也毫不示弱,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像摔跤手似的。 “闹够了没?不想睡?很精神?那我们一起去操场上跑个八千米?” 门口突然出现的查寝老师,让上演热闹的以及看热闹的,全部成了哑巴鹌鹑。 闹剧结束。 第82章 新班级 05年,农历七月二十九,星期五,大晴天。 今天是开学的第二天,我虽对身边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但由于太过于陌生,只敢像个小仓鼠似的,警惕地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东张西望地摸到我的教室c40班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宽大明亮的教室里,挤满了人。 靠墙各两排桌椅,中间四排桌椅,从挨着讲台起,到贴着后墙黑板报,一共九排。 八九七十二人了,却还有两张单人桌放在多媒体讲台的两侧。 这两张课桌上,正在上演嘻嘻哈哈的高大同学,压制着敢怒不敢言的弱小同学,坐到上面。 “来来来,这可是神级宝座,就配你这样的人!” “哈哈……”这话似乎是个笑话,引得那些看热闹的男生们,哄堂大笑。 坐在那两个位置的同学,窘迫不已,满脸通红,仿佛成了会引人发笑的小丑。 乱! 好乱! 是我的记忆出错了吗? 市一中,不应该是一所全市最顶顶好的学校吗? 宣传报上都写着:市一中有着最先进的现代化多媒体教学设备,有由许多省内知名老师组成的优秀师资团队。 这时的我,还不明白,就是因为学校太有名气了,导致很多人,疯狂拿金砖开门。 因而进入这所学校学习的人中,除了靠优异的成绩硬拼上来的小部分人外,还有相当多的人,是靠砸金砖,混进来的。 这种毫无计划的胡来,最突出的矛盾,就是每个班的人数,严重超额。 矛盾既已成为不否定的事实,“控制”已成为空口号,那就只有想办法解决。 问题就是每个班的人数过多。 那就抽出一些人来,多开一个班。 学校评估老师的优劣,就是看他所教的班的学生成绩,要是这个新组成的班级的学生资源太过劣势,是没有老师会去教的。 为了公平,这个班的学生是按学号抽样重组的。 为堵流言,校长亲自将年级第一的那名学生哄到这个班。 而我,才当了一天c40的学生,周末一过完,就成了c42班的一名学生了。 学生已经剔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让校领导头痛去那找间教室来安置我们。 学校每年的实际招生量,都超出计划招生人数很多,根本没有空置的教室。 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很快就有人想到把两个人数极少的高三班,并到一起,腾个教室出来。 经过我们校领导灵活的应变能力,我们c42班,总算磕磕绊绊地新鲜出炉了。 明明是初一生,却在高三教学楼的一楼上课。 怎么看,都觉得挺怪异的。 虽然校长在升国旗的时候,讲得吐沫横飞,信誓旦旦,但各种版本的流言,依旧在学生们中肆意流传。 流言力量大。 很多被抽中的学生,都领着家长到校长办公室,要求继续留在原班级。 校长也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物,职场二十来年的风风雨雨,都硬顶过来了。 可敢来讨说法的家长,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不管得罪那个都会难受个三五天,却也全都被我们校长笑咪咪的送出办公室。 分班依旧维持原状。 但是呢,校长虽然巧舌如簧地说服了那些家长,却没办法堵住言论自由主意者的嘴。 “哎,好久不见了,你在哪个班呢?” “新班呢。”很是不悦的回答,根本就不接受这个事实。 “啊,不会吧,听说42班的老师,是临时从别的烂学校挖过来的……” “……”当事人的脸色更阴沉了。 “我还听说,42班有权有势的小混混特别多,你要小心点……” “……”很是同情的口吻,让人心生厌恶。 这种所在班级被贬低的话,对少年少女来说,都是个很大的打击,面子和自尊心非常受伤。 没有那种“身为xx班的学生,我很自豪”的荣誉感。 教室里,全是些相熟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叽叽喳喳地像是住了上百只麻雀。 但这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我来说,就是个背景音乐。 他们热闹他们的,我安静看我的书。 “小兔子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欧阳老师,我是教生物的……” 这个充满阳光味道的声音,很是耳熟,让我猛然抬起了头,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 我不由地笑了,身心舒畅,觉得这个世界,真得好不可思议。 缘分妙不可言啊! 眼前的老师,正是那个曾在校门口,游说我去慈晖学校的老师。 那个笑容极为灿烂的老师! 我很喜欢他笑起时微微弯起的眼角,眼底散发着可以融合寒冰的温暖。 让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可以笑得如此灿烂……仅仅一个笑,就诠释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每次想起,都令我满心欢喜。 我放下了手本,双手撑着下巴,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看,听着他说:“现在你们认识我啦,也让我认识一下你们吧,从第一排第一个起,依次上台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接着他将话筒递给了那位男同学。 男同学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去听,一心一意地望着站在教室门口,微笑着鼓励着那位男同学的欧阳老师。 很多同学都上台做了自我介绍。 欧阳老师一视同仁,对每一位同学,都会送上鼓励的微笑,面对特别害羞的,还会摸摸头,轻轻地拍拍肩膀。 “大家好,我叫程珊佩……” 很熟悉的女声,成功将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我很开心,在新的班级,我们依旧是同学。 “哈哈……好搞笑!这人居然叫程三陪!”坐在我前面的戴眼镜的男生,狂拍桌面,笑得前俯后仰,“哈哈……三陪女!” 那张大大的嘴巴,笑起来,越发的显得大,像只大嘴巴的青蛙。 看着站在讲台上,不知所措的程珊佩,我很生气,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语文课本,砸他身上:“闭嘴吧!你个四眼田鸡!” 刹那间,这只四眼田鸡猛跳了起来,隔着课桌,凶狠地扑向我,那双手,宛如雄鹰捕猎般地抓向我的肩膀。 若是被他抓个正着,铁定是要留下青紫的爪痕的。 第83章 放大招 “这两位同学!给别人起外号,是不对的哦。” 欧阳老师迅速搂着四眼田鸡的脖子往后拖,制止了他要揍我的暴行。 同时严肃地对我说道:“你们两个,现在上台做自我介绍,然后相互道歉,握手言和。” 我虽然刚刚被四眼田鸡吓得不轻,但欧阳老师都发话了,我不愿意被他讨厌。 很听话地与不情不愿板着张脸的四眼田鸡,一块儿站到讲台上。 深呼吸一口气,拿起话筒,面露微笑,放缓语气:“大家好,我叫吴梅,请……” 我的话才刚刚出口,全班同学瞬间起了哄:“哦豁……哦豁呀!” “这声音!萝莉音啊!” “好嗲!好做作!” “真会装!” “……”虽然我有时候会装哭。 但这个声音,真不是我装的,我是第一次拿话筒,也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是这样的。 或许是同学们不太友善的反应,给了四眼田鸡勇气。 这货又开始暴露本性,拍着讲台,狂笑不止:“哈哈……吴梅花……没钱花……哈哈……穷鬼!” 望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四眼田鸡,我怒了,这可是他自找的,就别怪我放大招了。 放下话筒,挂上张委委屈屈的脸,眼眶里蓄上要掉不掉的眼泪,带着哭腔开口:“是……我家很穷……可是,可是……” 接下来的话就不说了,让听话的人去脑补吧。 比如:可是,因为我穷,就该被你嘲笑吗?就该被你取外号吗?就不配当你的同学吗? 总之,就是我很委屈,很难过! 四眼田鸡很慌张,疯狂给自己找借口:“切,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的心眼可真小,这就要哭了?还真是个爱哭鬼!” 双手迅速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对,都是我的错!开不起玩笑……可我,听了……就是会很难过,会很伤心……我也不想哭的,可这眼泪……” 继续疯狂用手背抹眼泪,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程珊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四眼田鸡:“我们都是小气鬼!开不起玩笑!下次你再敢给我取外号!我就打爆你的头!” 看来,真的是被气狠了,那么斯文和善的她,也能这般气势汹汹地放狠话了。 而四眼田鸡,也成功引起了女性公愤。 全都怒目而视他! 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被人取莫名其妙的外号! “道歉吧。”欧阳老师走到我们俩中间,拍了拍四眼田鸡的背,“男孩子要敢作敢当,给别人取外号是不对的。” 四眼田鸡黑沉着脸,板板正正地向程珊佩鞠了个躬,又转过身来,向我鞠了个躬。 才小声嘀咕着道歉:“我是林峥嵘,对不起,不该给你们取外号,请你们原谅我。” 欧阳老师摸了摸我的蘑菇头,俯首贴到我耳边,小声哄道:“别哭啦,大家都是同学,还要一起生活好几年呢,去给他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欧阳老师都出来和稀泥了,这事不算了也得算了。 “我原谅你了。” 说完,我也向他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也不该给你取外号,请你原谅我。” 林峥嵘别别扭扭地回复我:“我也原谅你了。” 欧阳老师双手搭在我们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同学们就应该相亲相爱,好好相处,你们的缘分,也就这两三年,要好好珍惜呢。” 全班六十八个人,全都自我介绍完毕。 欧阳老师按学号,将复数同学的名字写在字条上,让没写名字的那部分人,去纸盒子里抓阄。 欧阳老师笑着开玩笑道:“这可是你们自己抓在手里的缘分哦,可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同桌。” 我抽到的名字叫“黎雨桐”,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 身材高挑,至少一米六以上,小巧的脸蛋,五官端正,眼睛大大的,囧囧有神,最有特点的是她那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这在城里姑娘身上是很少见的。 一走过来,未说话,先露笑脸,我们彼此点头,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然后她推了一盒营养早餐奶到我的桌面上:“我不喜欢喝这个,你可以帮我喝了吗?麻烦啦。” “……”我震惊了! 请人吃东西,需要向被请人撒娇吗?这是城里人的玩法吗? 或许是见我半天没反应,她晃了晃牛奶,继续温声询问:“嗯,可以吗?浪费是可耻的,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哦……”我终于反应过来了,“好的。” 我挺不好意思的,我们压根就不熟,见面就吃人家的东西,可黎雨桐的笑容很暖,温和无害,我不愿意她用苦恼代替这笑容。 最后,我选择安静地把这盒牛奶喝了。 黎雨桐不喜欢喝营养早餐奶,但她每天上学却都会带一盒牛奶来,然后推到我的课桌上,请求我帮忙喝掉。 每次我乖乖地喝着她给的牛奶,她都会在一旁笑眯眯地摸着我的蘑菇头。 赞一声:“好乖哦……”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一个月后,她不再是我的同桌为止。 *——* 05年,农历八月初三,星期二,晴转雷阵雨。 学校为期七天的军训,正式开启。 我们穿着统一的夏季校服,站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最开始,我似乎与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规规矩矩地站好。 我因个子矮,站在第一排,听到“向右看齐”的时候,也只需要保持不动就好。 可随着指令的越来越多样化,喊口号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大脑就开始短路,人便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起来。 我已经发现了,我听到“向右”、“向左”口令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想:那只手是右手? 判断出是拿笔拿筷子的那只手后,才执行教官喊出来的口令,这往往会让我慢上半拍不止。 于是乎,我被教官单独拎出来了。 他认认真真地教,我认认真真地同手同脚。 什么“向左转”、“向右转”,全靠下意识地蒙,不蒙不行啊,会跟不上节奏的。 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全班的哄堂大笑。 说实话,我也挺窘迫的,脸烫的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哪怕我死命地瞪着地面,也瞪不出一个洞出来。 那就只能进入“无我”境界。 自我催眠: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第84章 蒋云韬 最终,教官败下阵来,他没辙了,无力地挥一挥手,让我同那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男同学去作伴。 一起在树荫底下,老老实实地待着,别添乱。 简直求之不得。 对于我的运动天赋,我一直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做不来的事,就不强求。 军训还未开始,就席地坐在树荫底下的这个男同学,长得白白净净,斯文秀气,戴着副黑框眼镜,耳朵里别着副耳线,百无聊赖地听着歌。 超大的操场旁边,种了一排排的香樟树,树与树之间,间隔两米。 我选了他隔壁的那棵树,一屁股坐在青草上,背靠着树干,看了一会儿教官操练同学们,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有些后悔没在口袋里揣一本袖珍书。 操场铁围栏旁边,五十米开外处,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宽至少七八十米,时不时有挖沙船驶过。 河面上,不时地吹来习习凉风,令人倍感惬意,让我越发地慵懒起来,不由地想,此刻若是有一杯清茶就更完美了。 绿树成荫,微风淡淡,时光很慢,心很静。 隔壁男孩却突然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耳塞,递给我:“要听么?” 声音挺好听的,像我们大山里头缓缓流动的清泉,低沉悦耳。 我抬眼望着他。 他的脸上一片平淡,仿佛只是在同我简单的问个好。 “听。”我接过他的耳塞,插入耳朵里,“谢谢。” 他向我点了点头,就静静地坐到了我旁边。 耳机里播放的是粤语歌曲,我听不懂。 这个向我分享音乐的男生,我也不知道名字。 两个安静的人,都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就是闭眼靠着树干,静静地吹着凉风,听着舒缓的歌曲。 直到教官洪亮有力的声音传来:“解散!快去吃饱饭!我们下午继续!” 接着响起同学们叫苦连天的抱怨声:“教官,你不是人!你是大魔鬼!” 男生指节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我立刻意会,把耳塞拿出来,放入他的掌心里。 随后,他将这耳塞放入裤兜里,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时才突然发现,这人好高! 至少高我两个头!而且还很消瘦,像根笔直的竹竿。 男生一走,程珊佩与她的同桌女生,就手挽着手,走到我面前,一脸八卦地问道:“你和蒋云韬是小学同学吗?” “蒋云韬?”我指了指走远的竹竿男生,疑惑地问道,“你说得是他吗?” “哎!”面前的两个小女生同时尖叫出声。 紧接着,异口同声地大叫着:“你不认识啊!那你还和人家那么亲密,坐在一棵大树下,一人一个耳塞,听了一上午的歌!” 我完全不知道她们惊讶的点在哪里。 也没觉得我与他哪里亲密了,我们虽然坐在同一棵树下,可中间至少隔了半米远。 而且,一切都是很自然而然地发生的,因为无聊啊,他便让我一起听歌打发时间而已。 我们这的九月天,就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从热浪滚滚到电闪雷鸣,往往只在一瞬间,酷热难耐和倾盆大雨,两兄弟手足情深,手拉着手,交替演绎“雨热同季”的气候大戏。 故,在这个下着瓢瓜大雨的下午,我们只能待在教室里。 教官兴致依旧高昂,教我们唱起了军歌。 像“团结就是力量”,“咱当兵的人”还有“军中绿花”。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妈妈你不要牵挂,孩儿我已经长大。” 教官的声音很好听,雄厚有力,低沉悦耳。 可我听着听着,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流了出来,不想让人发现,就装出一副身体虚弱,要午睡的姿势,将脸埋入了臂弯处。 无声落泪。 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再也没见过妈妈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歌词里面描绘的妈妈,都是那般美好,而我却从来没有体会过。 就挺想问一句,我的妈妈,你是否也会牵挂我呢? 课间十分钟。 黎雨桐从从课桌底下,递给我一颗剥开后的阿尔卑斯棒棒糖,在我的嘴巴下边,晃了晃。 “来,吃点甜的,就不难过了哦。” 我嘴巴一张,将棒棒糖含入嘴巴里,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出我很难过。 “因为听着这首歌,我也很难过……” 黎雨桐小声地与我咬耳朵:“我爸妈在我八岁那年离婚了,我也许久没见过我妈妈了,你爸妈是不是也离婚了?” 我点了点头:“是。” “哎,那你有后妈吗?你后妈对你好不好?我后妈对我还行,今年暑假,就是她陪我去学的车,哈哈,然后我们俩都晒得乌漆嘛黑。” 原来如此,我之前还纳闷,为什么这个气质非常出众的大美女,会是同我一般的小麦肤色。 我是暑假卖冰棒晒的。 而她自信大方、温柔优雅,看着就像个大家闺秀,本不该是这款肤色的。 “我后妈是小三上位,她对我很不好。” 黎雨桐一脸歉意:“哦,我不知道你家是这样的情况……抱歉。” “没事。” 话题终止。 哪怕大家都是离异家庭的孩子,但是境遇也是不一样的,悲喜并不相通。 接下来的五天军训里,依旧是我和蒋云韬坐在树荫底下,看着同学们被魔鬼教官操练的死去活来,叫苦连天。 为了让时间过得不那么无聊,我将语文、生物、政治、历史与地理课本,全都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 若不是草地上不好写字,我铁定是要刷试卷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程珊佩突然钻到我的被窝里,贼兮兮地问道:“哎,她们私底下都在传,你和蒋云韬正在谈恋爱,真的假的?” 嗯?要不要这么离谱? 两个连名字都没有相互交换过的人,却传出了正在谈恋爱的流言。 可居然还有人信! “没有。”我否认的话都说出了口,程珊佩脸上的表情,依旧明晃晃地表示她不相信。 只好认真地再次申明:“我和他真的不熟。” 第85章 启蒙课 05年,农历八月初十,星期二,晴天。 终于到了军训第七天,成果检验日。 八百米圈的超大操场上,站满了英姿飒爽的学生们。 昂首挺胸地十二个教官,分别站在每个班级的最前面,吹着口哨。 “听口令!立……定!” 一声号令,整齐脚步踏响!威风鼎鼎!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三四!” 口号齐喊,磅礴气势激荡!每一次摆臂都整齐划一!每一次落脚都掷地有声! 同学们整齐的仪表、自信的步伐、铿锵的口号,完美展现了青春活力的少年少女们,昂扬斗志和蓬勃朝气。 所见皆是努力,苦练终成风景! 站在欧阳老师身后观摩军训阅兵仪式的我,突然有点后悔摆烂了。 若是我在最初的那一天,积极一点,咬一咬牙,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去努力克服困难,是不是也能与她们一起,收获这热血沸腾的青春回忆? 很可惜,这世界从来不卖后悔药! 可再想一想同学们全都晒成了黑鱼干,还有那些高强度的抱着后脑勺青蛙跳、军体拳和匍匐前进。 就冷汗直冒! 以我的体能,大概三天不到,必定中暑晕倒。 这是身体孱弱,非意志力所能控制的。 就像一开始,蒋云韬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参加军训,若是让他这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去挥洒青春的汗水。 大概率会嗝屁。 忽然发现我陷入了一个误区:只看到贼吃肉,却忘了贼挨过很多次的打! 我羡慕着他们阅兵时的豪迈大气,却下意识地忽略了他们为此付出过辛勤汗水。 一叶障目! 要不得! *——* 05年,农历八月十一,星期三,晴天。 开学两周,我们终于开始上文化课了,语文数学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英语让第一次接触它的我,很头秃! 程珊佩大方地向我分享她的学习方法:给英文单词标中文谐音。 “……”这和我每次听到“向右”时,第一反应找那只是右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此,我仅仅只是笑着谢谢她的好意分享,却并不打算执行。 下午是政治与历史课。 政治老师是一位高挑的女性,举手投足间知性优雅。 只见她刷刷地在黑板上写下标准的正楷:透过现象看本质! “我们想要学好政治,核心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政治老师敲了敲黑板,笑着提问。 “大家可以发散思维,想一想,上世纪80年代中期,市场布匹供应充足而丰富,布票也随之取消,老百姓穿衣问题得到彻底解决,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开放了市场经济。”立马有机灵鬼抢答了。 “哈哈,你这个回答就是现象,事实上,真正解决老百姓穿衣问题,主要是因为引进了4套化纤成套设备,且形成量产,大大提高了生产力,这才是本质。” 历史老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学会独立思考才是读书的最终目的! 这些新奇的观点,对从山旮旯里走出来的我来说,冲击力巨大! 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小学时,刘老师完全执行填鸭式教育,拼命往我脑袋里灌输知识点! 理解与思考? 一个小屁股,能够理解出个啥?又会思考出个什么鬼? 老老实实地背出所有标准答案就行! 课间十分钟。 我很享受趴在课桌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向远处眺望。 这会儿的天空,清澈纯洁,瓦蓝瓦蓝的底子上游动着丝缕的云彩,还嵌着颗炫目的太阳。 偶尔看到一只勇敢的飞燕,快速掠过天空时,总会让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欢欣雀跃。 “阿梅,看到那个样子拽拽的,头发很长的男生了不?” 程珊佩小心翼翼地与我咬耳朵,那音频和蚊子有得一拼。 我很惊奇! 第一次知道人类竟能发出这般细小的声音。 感觉有些好笑,但还是强行忍住了笑意。 收回飘乎的视线,移回教室,缓慢的搜索起目标人物。 当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头发因做了定型,像刺猬一般根根直立的男生身上时。 立马听到程珊佩重重的“嗯”了声。 表示:没错,就是他! 这男孩衣着时尚,剑眉大眼,右耳带了个焰火耳钉,颜色很纯正,如血一般的红,耀眼夺目。 左手食指上,套了个黑色玉石戎指,质感很不错,看上去光滑圆润。 领口扣子解开两颗,一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模样。 正斜倚在桌子旁,嘻嘻哈哈的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侃大山。 自然随意,一点也不做作。 感觉他活的潇洒自在,是我憧憬的模样,不由地心生了些许羡慕。 “他怎么了?” 我做不到他那般无拘无束,嬉笑怒骂。 我的情绪一向很内敛,说话时,也总是有意识地带上点淡淡温柔。 慢慢地训练自己,执行着奶奶教过的话:做一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家猫。 “他是我们班的小霸王,李闯,脾气很暴躁,很冲动,动不动就打架,听说他有一大帮小弟,家里也很有背景,校长都要给他三分颜面……” 青少年,总喜欢随意地八卦“道听途说”,并津津乐道地充当起流言的传播大使。 从不质疑这种小道消息的可信度,也不管这种流言会对当事人产生多大的伤害。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有多坏,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认知,仅仅只是把流言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不知该可笑,还是可悲! “是啊,听说他还吸烟、喝酒、嚼槟榔,女朋友也换得很勤快,就像换衣服一般。” 前排的杨菲菲,像开了雷达似的,迅速瞎搅合进来。 “……”这话题我真得不感兴趣。 李闯是个什么样的人,与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但我又不能做话题终结者,只好佯作认真,默默听着,任思绪天马行空地飘去外太空。 “我去他……”李闯莫名兴奋地大叫了起来,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只见他大眼圆睁,满是无辜和蒙圈,然而,转瞬之间,嘴角往上一挑、双眼一眯,露出一副冷酷邪魅的模样。 铿锵有力地接着往下说:“个棒棒糖!” “呵呵!”这生硬地将脏话强行吞到肚里的模样,逗笑了我。 忽然,觉得这人装腔作势的派头,还蛮可爱的。 第86章 音乐课 05年,农历八月十二,星期四,晴天。 生物课上,望着笑语晏晏的欧阳老师,我全程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了他一个细微的表情。 竖起耳朵认真听讲。 恨不得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尖上! 我喜欢看欧阳老师的笑容,连带着喜欢他教的课。 一课结束,心满意足。 犹如洗了一个温暖的热水澡,又像是清晨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 轻松愉快! 下一节是音乐课。 扎了个长马尾的年轻男老师走进教室,耳朵旁别了个黑色耳麦,轻声说道:“这节音乐课,带上你们的耳朵,和一颗欣赏的心,跟我走吧。” 立马就有活泼的同学嬉笑着发问:“老师,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呀?” “切!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梦想楼的音乐部啦!你个土包子!这都不懂!” 林峥嵘这人,嘴巴总是臭臭的,就没见他好好说话过,还特喜欢找存在感。 神烦他! 我是第一次不在教室里上音乐课,整个人都好兴奋,心脏怦怦直跳,充满了期待感。 踏入音乐部的那一瞬间,像是踏入了电视里小型音乐演奏会的小礼堂。 宽大明亮的开阔空间,暖色的木地板。 做了奇特造型的器材区,摆放着吉他、大小提琴、古筝、二胡等小件乐器。 器材区的两拐角处,分别立着一台黑白钢琴与一架霸气的架子鼓。 音乐老师优雅地招着小手手:“黎雨桐,来,给你的同学们演奏一段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吧。” “哦,好的。”黎雨桐一愣,似乎没想到会被老师点名,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钢琴面前。 当她坐到那架黑白钢琴前时,那种高贵优雅的气质更加明显。 根根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拂过黑白相间的琴键,如海涛撞击焦岩的声音,猛然荡漾开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激动澎湃的音符,听得我头皮发麻,整个心都在颤抖,人也跟着热血沸腾了起来,脸也越发地滚烫了起来。 牙齿不自在地磨着后牙槽,它们似乎有了自主意识,想要撕碎些什么。 一曲完毕,音乐老师拿着指挥棒,点了点多媒体讲台上的幕布。 “贝多芬的一生并不顺利,他的妻子离开了他,他的女儿也早早地去世了,此外,他的健康状况也逐渐恶化,最终导致了他的失明和耳聋。” “尽管贝多芬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和挫折,但他的音乐作品却成为了人类文化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音乐充满了激情和力量,同时也蕴含着深刻的情感表达……” 听着音乐老师关于贝多芬的讲解,我终于明白,我当时为何那般想要撕咬些什么。 命运! 我想撕碎命运! 像一颗埋藏在黑暗中的种子,奋力地破土而出,迎接温暖的朝阳! “你听见命运敲门的声音了吗?”音乐老师说得异常认真,让我们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热烈地望着他。 期待着他说出类似“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壮志豪言。 只见他薄唇亲启:“那就报名音乐培训班吧,一个学期才三百块,简直就是白菜价,可千万不要错过哦。” “……”这画风有些不对劲啊! 静音效果一流,整个教室鸦雀无声,都傻眼了。 音乐老师傲娇地甩了甩马尾,有点不开心了:“我真的没骗你们,不信你们问问黎雨桐,她周末的两节钢琴私教课多少钱一小时!” 我们瞪得如灯泡一般的大眼睛,齐刷刷地照射到黎雨桐身上。 “220元一小时。”黎雨桐说得很随意,似乎这点钱,根本不值得一提。 “哇靠!土豪啊!” “黎雨桐家是开煤矿的,可不是土豪嘛。” “安静……”音乐老师的指挥棒,像是在指挥音乐会般狂舞,“李闯,你过来,给他们秀一段架子鼓。” “……”好意外,看着像个小混混的李闯,也是有才艺特长的。 只见他抬起一只手,鼓棒在那手中飞快地旋转,耍着帅,一只手还在配合着底鼓敲击着节奏。 “李闯,敲好听点,可别给我们学渣丢脸了。” 这个正在起哄的,是我们班的另一个公子哥,与李闯算得上是形影不离好朋友。 名叫李靖,人送外号托塔李天王。 因他这个哪吒爹的外号,让我印象比较深刻。 李闯没有回应他,他似乎一捶起来架子鼓来,就像一条恶狠狠地正在捕猎的狼,一双手挥舞着鼓棒,节奏感满满。 宛如一位华丽的魔术师,正垫着脚尖,在每一个人的心尖上跳着舞。 汗水和鼓棒在空中飞扬,镲片和鼓皮在空气中震动,轻重缓急的鼓点,吻合着我心跳的律动! 如海浪翻滚式的节奏,像是给我的神经做了一遍按摩,让我舒服到极点。 “音乐是很美妙的,对吧。” 音乐老师连连点头,接着发出灵魂一问:“那你们还犹豫什么?赶快报名啊!每周两节课,都是在晚自习的时候进行,不会耽误你们学习的。” 音乐老师的宣传效果很好,虽然最终报名的人数不算多,但也有十几。 接下来是美术课,美术部就在楼上。 有过音乐课的冲击,再看到像个小型画展的美术部,我便没有那般激动了。 美术老师也懒散的多,看到我们,依旧没放下他手中的雕刻刀,就努努嘴:“你们先看看墙上的这些画,培养培养美感。” 随意一扫,我被一副怪异的油画吸引了目光。 这幅画的天空是血红色的,比火烧云还要燃烧的热烈些,天空之下是平静的蓝色大海,海平面下有一个即将窒息的孩童,正在拼命地伸直手,想要挣扎着逃出大海。 署名:蒋云韬。 满屏的求生欲望,以及想要挣脱束缚的浓烈情感,狠狠地冲击着我。 让我宛如身临其境! 不仅这幅画,深深地刺痛了我的脑神经,作者署名也刺痛着我的心。 让我第一次尝到了自卑的滋味。 我一直是骄傲的。 在那个乡下山旮旯里,我成绩好,长得也讨人喜欢,所以,我坚定地认为我是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可见识过黎雨桐、李闯与蒋云韬这些全身上下,都闪闪发亮的人儿后,突然就意识到我不过是一只会叨人的大白鹅。 白天鹅与大白鹅,虽然都是鹅。 却是千差万别! 第87章 中秋节 05年,农历八月十三,星期五,晴天。 中秋节放两天半假,我为了省来回的十二块钱车费,没有选择回家,而且再过两个星期又是国庆七天假了。 下午,看着程珊佩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一脸幸福地诉说着回家后要吃妈妈做的香辣蟹。 我是真心好羡慕。 晚上,偌大的舞蹈室里,就睡了两人。 一个我,还有一个乡土气息浓重的老实女孩。 一直混合着“磨牙、梦话、放屁”等,热闹非凡的舞蹈室,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特别是窗外清冷的月光照在空无一人的地板上。 让人莫名地瘆得慌。 “哎……我可以睡到你旁边吗?” 女孩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平日里都不怎么说话的,如今却开了腔,大概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可以哦。” 我的话刚刚说完,女孩就卷着她的被子,滚了过来,像猫咪打滚似的,看着有活力极了。 “我叫温小露,你呢?” “吴梅,口天吴,梅花的梅。” 或许是思乡情切,又或许是偌大的舞蹈室里,只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相互依存。 这一晚,我们聊了很多,像是一对无话不说的老朋友。 她将我的原生家庭刨了个底朝天。 我也知道她家非常穷,父母有一些重男轻女,但还是愿意砸锅卖铁外加借钱,将她两姐弟都送到市一中来念书。 她是踩着线考上来的,而她那双胞胎弟弟,比她少三分,是砸了一块金砖进来的。 这无疑让她们原本就贫穷的家庭更加地艰难。 所以,她每月的生活费只有一百,她弟弟一百五。 这让我很震惊! 我每月一百六十五,都感觉生活异常艰难,她只有一百块钱,要如何活下来? 然后她就滔滔不绝地向我传授她的独家省钱技巧。 比如,用棒棒糖塑料盒装满满一大盒加了很多盐的油炸干土豆片、辣椒拌的咸菜头、豆腐乳之类的。 就饭吃。 “我早餐只吃五毛钱两个的白馒头,中午那餐吃学校的青菜,补充维生素和纤维素,晚上那餐就用一根咸菜头对付过去,每天的花销都能精准地控制在三块钱以内哦。” 说这些话时,温小露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 这姑娘真得很强大,不以生来的贫穷为耻! 让我对她很是刮目相看。 我很感谢她的分享,决定国庆节回家后试一试。 经过一晚上的推心置腹,彻底推翻了温小露之前留在我印象中沉默寡言的形象。 这货就是个大话痨。 大约是不屑于同耻笑她普通话不标准的人交往,才显得话不多。 星期六,我想到去学校图书馆看书的,结果大铁门上挂着“休息”的牌子,只好返回高三楼去写试卷。 一个人写作业的效率超级快,但也超级无聊,在我将除英语外的其他六科,都提前自学,完成课后作业后。 天,终于要黑了。 不想再刷试卷了,我走出了校门,沿着长长的围墙,至少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走到了河岸边。 河面平缓开阔,时不时有凉凉的风吹过来,带着点河水特有的腥味。 河岸边是一条双行水泥马路。 马路的一边是河,另一边则搭了很多大帐篷,做着烧烤与大排档的营生。 与学校铁栏杆搭界的那处,是个小山坡,被勤快的老板们修了些石块台阶,方便给懒虫学生们递打包盒。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月亮早早地挂在了天上,照耀着不远处热火朝天的烧烤摊,徐徐地清风,毫不吝啬地将它裹挟的孜然味,分享给了我。 馋到流口水。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没出息,我转过身,走向了与烧烤摊背道而驰的方向。 这边就安静清净的多。 全是两层楼带院子的小洋房。 屹立在河畔的大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五个大字:李家别墅村。 不想走得太过深入,听到别人阖家团圆的欢声笑语,也不想被人误会当成贼给捉了,我又回到了学校铁栏杆的小山坡下。 这个时节,小山坡上的草全都枯死了,挺破败凄凉的,算不上好景色。 拾阶而上,挑了一块看上去挺干净的青石板,坐下,后仰,后脑勺靠在另一块青石板上,看着遥远的天空上,冒出一颗、两颗……越来越多的星星。 入了夜,蟋蟀青蛙都活跃了起来,虫鸣蛙声不断,演奏着一曲独属于大自然的交响乐。 嗯,今晚的风,真舒服。 谁有我惬意?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 “汪汪汪……”欢快得犬吠声,将我从虚无之中拉回了现实,扭头一瞥,一只哈士奇撒丫子在大马路上狂奔。 它身后的牵引绳上,拖着它同样狂奔的主人。 一个跑得踉踉跄跄地少年郎。 眼看着这哈士奇即将路过我,它却像是突然脑抽了一般,来了个大急转弯,直奔我而来。 “……”它这是要来咬我吗? “大美丽!站住!”少年气急败坏地怒吼着,牵引绳疯狂地往后拖。 可抽了风的哈士奇,岂是区区人类可以阻挡的? 望着马上就要扑向我的哈士奇,我想像风儿一般极速站起来,跳到一边躲避的。 奈何运动天赋极差,这想法都在脑子里过了十遍,屁股都还没抬起来呢,那哈士奇温热粗糙的舌头,已经在我脸上舔了一遍。 “……”它是把我当成狗骨头了吗? 我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我与它又不熟,万一乱动,让它舔得不爽,咬我了可怎么办呢? 狗主人——李闯,也惊呆了。 我俩就这般相顾无言,四目相对。 好尴尬! 哈士奇这个淘气宝宝,好奇心很重,但大约只有三分钟热度,兴致一过,围着我转了一个圈,撒丫子又往前狂奔而去。 带走了它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主人。 尴尬因它而起,又因它于无形之中化解了。 但不得不说,我挺感谢它的心血来潮,若不是它的这一番莫名其妙的乱舔,我的内心深处,大约会被孤寂越填越满。 毕竟,在一家团圆共赏月的中秋节里。 我是孤零零的。 哪怕满天亮闪闪的繁星再美丽,凉爽的河风吹得人再舒爽惬意,也改变不了我是形单影只的事实。 哎,还是收起身上的这股文艺少女气息,回舞蹈室,找温小露抱团取暖去吧。 第88章 做实验 05年,农历八月二十,星期五,晴天。 开学近二十天了,班上的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 我没什么长进,和小学时,没有太大的差别,依旧游离在团体之外。 我和黎雨桐是同桌,可和她手牵着手,一起上厕所的不是我。 我和程珊佩挨着睡,但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是她的同桌。 三个人的友情,总是有些拥挤的。 这时候的我就会特羡慕男生们的友情,他们的好兄弟,似乎都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两个高大的男生,嬉皮笑脸地靠着前门门框。 “哎,李闯!李靖带着他的狗腿子们,正在欺负你的跑腿小弟李康帅,你要不要过去拯救一下?过一下大哥的瘾?” “在哪?” 出来混的男生,大概都是很好面子的。 有道是打狗还需看主人! 李靖的做法,大大落了李闯的面子,让他怒火中烧地拖着一张椅子就往外冲了。 看热闹的都是不嫌事大的,立马走在前面给李闯引路:“在学校篮球场那边,李靖正在逼李康帅趴地上,学狗叫呢。” 男生们打架,我没一点兴趣去凑热闹,也不在乎是何种结果。 但架不住班里有喜欢八卦的小喇叭。 “哇塞,李闯好帅啊!明明加上他那五厘米的刺猬头,也未必达到一米六,竟然可以一挑五,将李靖的狗腿子们都干趴下了。” “诶!你居然觉得他帅!不应该觉得很可怕吗?他刚刚那一下砸,像是恨不得将人家的脑袋砸开花!都见血了呢!” 下午,李闯没来教室,欧阳老师一脸平静地宣读着对李闯的处罚:“赔偿五千块,记大过一次,停课一周,全校通报批评。” 接着面带微笑地教育我们。 “你们这些暴躁的小猫咪们,下次遇到事情,先求助老师,别动不动就干仗,打输了进医院,打赢了也是会受到惩罚的。” 欧阳老师拿着书本,一下一下地敲着手心,笑不达眼底:“听懂了没?” 总是爱笑的人,突然发起了脾气,威力特别大,让我们下意识地绷直了背,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听到了!” “听到了就好。”欧阳老师又恢复了平日里如沐春风的模样,“接下来,我们去实验楼做实验。” 实验楼有五层。 第一层是信息与科技课的实操电脑室,放着八十台大屁股台式电脑。 外网极差,登个qq都能不断被挤掉线。 代课老师是预定给我们的初二物理老师,这会儿她最闲,接了这不受重视的杂课活。 故,我们的信息技术课就是自主练习打字。 学习建设网站?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老师也不会。 二楼是化学实验室,三楼是物理实验室,四楼是生物实验室,五楼是放着资料与各种实验的耗材。 生物实验室很大,很开阔,至少一百五十平米。每一个实验桌上都配了显微镜、玻璃量筒等器材与单槽洗手池。 “刚刚我讲得哪些知识点,大家都记住了吗?”笑眯眯地欧阳老师问的很和蔼。 “没有!老师,你说得步骤太多了,记不住,麻烦再讲一遍。”头秃的同学们抓耳挠腮,叫苦不迭。 “记不住?”欧阳老师笑着反问。 在同学们期待的目光中,他的笑容渐渐像只老狐狸。 双手一摊:“那就更应该动手去做,所谓的书读百次,不如动手一次!大家开始动手制作切片吧。” “不是吧,老师,你也太狠心了,我们都还没学会走呢,就让我们去赛跑了。” 欧阳老师教得那些内容,早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拿起实验器材的那一刻,同学们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弭于耳。 我的世界,无声无息,异常安静。 手拿起纱布,擦干净载玻片和盖玻片,用滴管在载玻片的中央,滴一滴清水。 再用刀片切取一小块洋葱表皮,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轻轻夹住,然后将其放在载玻片中央的水滴中。 接着用解剖针展平,同时用镊子夹住盖玻片的一端,让另一端接触液滴,慢慢放下盖玻片以防产生气泡。 最后用滴管吸一滴碘液,滴在盖玻片一端染色,用吸水纸从另一端用吸,使染色均匀。 大功告成!切片做的很完美! 满满的成就感,让我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 “不错!步骤完美!” 不知什么时候起,欧阳老师站在我的身后,他的声音很醇厚,像是闻一闻就能醉人的五粮液。 让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意识飘忽的,都有些找不着北了。 大脑在疯狂刷屏:欧阳老师夸我了!他看到了我的努力!欧耶!欧耶! 我努力了许久,才终于压下要咧到耳朵根上的嘴角,拼命保持住得体的微笑,望着欧阳老师,小声地说道:“谢谢老师夸奖。” 欧阳老师温暖的大手,拍到我的蘑菇头上,轻轻地揉了一把:“继续保持努力。”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亲密举动,让我甜了好几天,恨不得天天都有生物课。 *——* 05年,农历八月二十七,星期五,晴天。 国庆放七天假。 我背着满满当当的作业本与试卷,赶在天黑之前,终于回到了村里。 威仔很兴奋,隔老远看到我,就撒欢跑向我,替我拎了手提袋。 “姐!你终于回来了!城里念书好不好玩?” “挺好玩的,有很多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我趁机教育他,“所以,你要好好读书,争取也考到城里去读书,到时候,我带你一块儿玩。” 回到家中,刚刚放下书包。 笑容满面的奶奶,便递给我一碗刚刚好的温粥水:“先吃点,解解渴,垫垫肚子。” 她知道我一向苦夏,吃不了太多东西,也知道我肠胃弱,喝个凉水也能闹肚子。 这碗温粥水,明明白白地告诉着我,她惦记着我! 她算到了我会在这个时分到家。 所以,提前温好了白粥。 也知道,大热天,坐了近两个小时的车,又走了八里路的我,会很渴。 所以,粥是清清淡淡的,可以当水喝。 奶奶总是这么细腻而又温柔,不经意间,便能让我感受到她对我的关怀与呵护。 让我僵硬的心,徒然变得一片柔软。 第89章 宋晴晴 05年,农历九月初五,星期五,晴转多云。 我与奶奶说完温小露传授的省钱妙招。 奶奶连连摇头:“不行!你现在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只吃那些毫无营养的东西。” “……”算了,既然奶奶不支持,那就不强求了。 但今日,我出门的时候,奶奶递给我一大罐油炸小鱼干:“这个有营养,又下饭,你带着吧。” “奶奶,这东西好贵吧!一罐肯定不止五十块吧!” 奶奶有些被说中后的恼羞成怒,推着我就往外赶:“你别管那么多,让你带上,你就带上。” “……”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我只好接受奶奶的一番心意。 这个月的生活费,我还没上银行去取,主要是我了解父亲的尿性,他肯定不会按时打生活费给我的。 但如今十月份已经过了七天,就算他再如何拖延,也应该给我打钱了吧? 说实话,我心底一直有些隐隐的不安。 法定节假日,银行不上班,165元,在atm上只能取一百元,而且还要扣两块钱手续费。 心痛! 八个包子要没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机器亲切地提示:你的余额不足,请您核对后…… “……”我蒙圈了! 不带这样玩的吧?一个月都拖过去四分之一了,还不给生活费,真当我喝西北风也饿不死吗? 来到学校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过去,拨了两次号,那边终于接通了。 我牙也咬了,深呼吸也做了,终于能控制好情绪,温柔地讨好父亲:“爸,这个月的生活费,我还没收到哟。” “哦,我还没寄呢,最近在一个山旮旯里装货,找不到银行,你不是还有一百块钱吗?你先吃着。” 他竟然还惦记着我卖头发与冰棒的一百块钱。 “爸,没有一百块了,我回家返校,来回的车费要十二块,现在只有八十八元了。” “那你也先省着点吃着,等我出了这个山旮旯,找到银行了,自然会给你打钱的,你着什么急啊!我还能饿死你不成?” 父亲一点也不着急,像是笃定我哪怕是喝西北风,也是不可能饿死的! “哦,好的。” 给钱的都是大爷!不好也得好! 不然,又能怎样呢? 深深地不安着! 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给生活费!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给生活费! 毫无底气! 毫无着力点的惶恐! 以前,我一直知道,父亲从来都不按时给我们生活费,但体会真的不深,只是会间接性地过一段勒紧裤腰带的生活。 而今,让我直面父亲,手心向上的问他要生活费,才知道奶奶这几年,为我和弟弟挡了多少风雨。 国庆假后,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欧阳老师又让我们重选抽同桌。 这次是让学号复数的人,抽学号单数的人当同桌。 我学号21,被一个学号20,名叫宋晴晴的女生抽中了。 这女生扎着个高马尾,脸上有一些小雀斑,超级爱笑,自从我坐在她旁边,她银铃般的笑声,几乎没断过。 我很满意她当同桌。 唯一不满的就是“我讨厌的林峥嵘”坐在她前面,这人一反常态,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停地讲笑话,逗她开心。 两人显然是相熟的。 不是青梅竹马,就是小学同学。 中午,吃饭的时候,饭卡里只剩十几块钱,得充值了。 我回到舞蹈室,拿出装衣服的旧书包,掏出里面的一条旧裤子,手伸进裤兜里。 那空空如也的触感,让我瞬间惊慌失措了起来。 我明明把钱放在这条裤子的口袋里的! 现在却是空空如也! 我不相信自己的记性了,将所有的衣服都倒了出来,一个个的翻过口袋。 没有! 这个也没有! 全都没有!哪怕是书包的每一个口袋,以及我身上所有的口袋! 全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我那八十八块钱! 我的钱被人偷了! 当这句话终于被我的大脑接受的时候,人瞬间崩溃了! 焦急!失望!自责! 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连自己的钱都守不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个钱丢了!让我接下来该怎么生活? 我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卑微地乞求道:“那个偷我钱的人!我求求你!行行好!还我一半的钱,可不可以?没有这个钱!我真得会饿死的!” 我哭得很伤心!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半是悔恨自责!一半是希望能博得那个贼一丁点的同情心,让她做事不要这般的绝情!留我一线生机! 可惜! 贼这东西! 良心早就喂了狗! 哪怕我眼睛哭得红肿成核桃!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没有在我的书包里发现一块钱。 钱虽然丢了,但学还是要上的。 望着我肿成核桃的眼睛,宋晴晴一脸同情:“你的眼睛怎么哭成这样?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爸这个月还没给我生活费,我私房钱又被人偷了,我接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一想到这些糟心的事儿,我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宋晴晴一把搂住我,拍了拍我的后背,豪气万千:“没关系,以后你中午都去我家吃饭,不能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但保证你饿不死!”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我感觉好不真实,“谢……谢!” 我们俩才当了半天的同桌! 感情肯定是没啥感情的! 这只能说明宋晴晴人品极好,是个仗义疏财的女侠客! *——* 05年,农历九月初七,星期天,阴天。 拐过学校的综合楼,就是四棵超级大银杏树,树干上绑了好几圈结实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绑着块巨大的蓝色防水帆布。 构成一个超大的自行车车棚,里面摆放着上千部,各式各样的自行车。 宋晴晴的自行车是一辆别致的二八大杠。 正在开自行车锁的宋晴晴,抬头问我:“你会骑自行车吗?” “不会。”我摸着她的自行车尾巴,如实相告,“这是我第一次摸自行车。” “哎,算了!” 宋晴晴站起来,上下打量了我一圈。 “原本想着我们俩一人带着一人骑一段距离的,但看你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我应该能一鼓作气地带着你冲回家的。” 第90章 去蹭饭 宋晴晴一边往前慢慢骑自行车,一边回头催促:“你跑起来啊,跟上,然后跳着坐到自行车后座上。” “……”自行车是这般上车的啊? 蒙圈过后,我立马按照宋晴晴的指示去操作。 嗯,我的运动天赋,从来都没有让我出乎意料,尝试三次,依旧没有坐上车,还差点把宋晴晴连人带车撞倒在地。 双手扶稳车把手,用脚当刹车的宋晴晴,有点儿生了:“啧!真是服了你了!算了,你先坐上来,我挑战一下自我,带着你启动自行车。” “对不起……”她真的好善良啊! 我都这般朽木不可雕地惹她生气了,她也没有丢下我,气呼呼地骑着自行车,一走了之。 我岔开腿,坐到自行车后座,搂着宋晴晴的腰,自行车七扭八扭地向前行驶,然后再笔直地穿过绿树成荫的自行车道。 冲出校门,沿着学校长长的围墙一直往前走,再吃力地爬上弯弯的百米大桥,接着一路向下狂奔。 “哦呼……爽啊!”宋晴晴开心地大叫了一声。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不仅带走了秋老虎的燥热,亦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畅快与刺激。 短暂的欢愉过后,宋晴晴歇菜了。 刚刚下坡有多爽快,这会儿爬坡就有多难受。 半山坡,宋晴晴双脚当刹车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先下来吧,带着你一起,我爬不动了。” “哦,好的。”我赶紧听话地下了自行车。 她也不骑了,就推着车,与我并排走。 “我家很普通的,爸爸是给人盖房子砌砖的,妈妈在附近的皮鞋厂上班,今天是你第一次来我家吃饭,我妈特意给我们做了蒸鸡腿,以后可就没有这好待遇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鸡腿啊!” 我很意外,很吃惊,又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占了人家的大便宜,是个小人。 “我是不是给你妈妈添了大麻烦?” “还好啦,鸡腿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哈哈……”宋晴晴突然笑得像只偷吃了鱼儿的猫,“美味的鸡腿,我来了。” 走到平缓处,宋晴晴跨上自行车,笑着冲我努努嘴:“坐上来,姐带你飞。” “好。” 笑容真得会传染,望着她那副嘚瑟到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双手轻轻搂着了她的腰,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安。 我若是有姐姐,是不是就是她这样子的? 自行车从平坦的水泥路上,驶上了弯弯曲曲又狭窄的田埂上。 现在正是晚稻成熟的季节,放眼望去,一片金黄,秋风吹过泛起层层稻浪,饱满的稻穗低头摇曳,掀起了浓郁的稻香。 自行车停在了一栋砖瓦房前。 宋晴晴轻车熟路地在一个半枯萎的兰花盆里扒拉两下,拿出钥匙,开了木门上的锁。 房间里面挺昏暗的,就两处采光点,打开的木门,与小小的格子木窗户。 房子的正中央挂着一扇有些年头的旧吊扇,正下面是一张只上了清漆的老旧八仙桌,上面摆着一荤一素两个菜,用白色的苍蝇罩子盖着。 桌子旁边放得是四张宽宽的长板凳。 开了门后,宋晴晴走到门口的大平地上,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巴,气成丹田一声吼:“宋时雨,别玩了,快点给我滚回来吃饭啦!” “……”这突然的河东狮吼,有吓到我! 说好的,温柔知心大姐姐呢?咋突然变成了母老虎? “来啦!姐!就来啦!” 闻声,旁边田埂的稻花丛里钻出一个黑黑瘦瘦的八岁孩童,手里的稻草拴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青蛙。 “啊!”宋晴晴吓得尖叫失声,连连后退,“宋时雨,快点把你手里的癞蛤蟆丢掉!” “姐,你看错了,这不是癞蛤蟆,这是青蛙。”宋时雨一边辩解,一边往前走,还将手抬起来,晃着稻草上的青蛙。 “你要死啊!” 宋晴晴飞快地窜到我的身后,藏得只冒出个头,继续霸气地回怼。 “谁管你抓的是青蛙还是癞蛤蟆,赶紧的,把它丢得远远的,不然我揍死你!” “哦。”宋时雨闷闷不乐地转过身。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转过身来,那只青蛙也因他转身的惯性,在空中画了道弧线,像是下一秒,就要飞扑向我身上。 “啊!你个臭小子!要吓死谁啊!”话音一落,刚刚还在我身后的宋晴晴,已经跑进了房间里。 宋时雨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在我面前晃着青蛙:“这位姐姐,你不怕吗?” “不怕。” 我还杀青蛙,扒皮清洗后,烤着吃呢。 “姐姐,你好怪!” 宋时雨耸了肩耸,像直升机螺旋桨般飞快地挥动手臂,将用稻草绑着的那只青蛙,投射出去老远。 “女孩子,不应该都像我姐那般,平时胆子大的像是三拳能打死一头老虎!但看到青蛙、蟑螂、虫子、蜘蛛、老鼠和蛇,就咋咋呼呼,胆小的不得了!” “……”嗯,该怎么解释呢? 说我天生胆子就大,像个男孩子? 还是说我天生冷血,有些漠视生命,在我眼中,这些东西只分能吃与不能吃,没有怕与不怕? 不管那种解释,都不太好开口。 “滚进来!就你废话多!吃饭!” 宋晴晴端着个碗,靠在门框上,继续发号施令:“吃完饭,早点滚回学校去写作业!别再外面捉青蛙,挖泥鳅了!小心我揍你!” 这餐饭,在宋晴晴与宋时雨两姐弟时不时的拌嘴中,吃得很是轻松自在。 鸡腿,我是不想夹得,奈何宋晴晴筷子一插,鸡腿就丢到我的饭碗里:“矫情!让你吃,你就吃呗!” “碗放着,晚上,我妈会洗的,我们要走了,不然等会儿要迟到了。” 宋晴晴推着自行车,看了看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我们先推着车子,走过这段田埂吧,吃太饱了,带不动。” “好。”作为一个只会搭便车的无用之人,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中午去宋晴晴家蹭饭,晚饭用小鱼干就米饭,一个星期,就这般平淡而又温馨渡了过去。 我于星期天的下午,终于等到了父亲寄过来的165元生活费。 第91章 图书馆 05年,农历九月十五,星期一,晴转多云。 在这个分数至上的年代,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考试。 像我们学校,平时是考试不断的,但这些考试只是练习,老师压根就不管你抄不抄,也不统计。 他们重视的是月考、期中与期末。 这些考试是要统计排名的,关乎老师们的绩效考核。 为了公平,必须尽可能地杜绝作弊。 因此,学校的图书馆贡献出来了,五层楼,每层楼只放六十名学生,每两名学生霸占一张八人座的阅读桌。 实验楼的二、三、四也贡献出来了,每一层八十张实验桌,就放四十人,横竖都隔一张桌子放一个学生。 剩下四百来人在教室里考试,十二个班,平均每个班三十三四个考生。 超级空旷。 每个考点除了前后两个监控,还有两个老师监考。 七门学科,总考两天半。 语数外,每科总分一百五十分,政历生地,每科一百分。 除了英语,其他,我都感觉考得挺不错的。 一个星期后,所有成绩都出来了。 我英语98分,数学142分,语文128分,政治90分,历史90分,生物100分,地理86分。 总排名全班第五,全年级七十八名。 这是我没想到的好成绩,毕竟我的学号是21,而且我是从乡下考上来的,第一次考试,我以为我挤到前十名,都需要去求神拜佛一下的。 这让我很开心,中午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去向父亲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电话那端却传来冷冰冰的质问声:“你很骄傲?” 这兜头的一盆冷水,泼得我措手不及。 很懵圈! “你个废物点心,连前五十名都进入不了,你还读个鬼书!简直就是浪费老子的钱财!还好意思向老子炫耀!” “爸,你别生气,我一定加倍努力,争取期中考试进入前五十名。” 这是给钱的财神爷,得哄好。 “哼!你别光说不练嘴把式,尽会吹牛!得立军令状,若是下次你考不进前五十,就别怪我扣你五十块钱生活费!” “好。” 不好,又能怎样呢? 心中说不出来的压抑难受,让我只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偷偷哭一场。 微风拂过学校围墙旁边的香樟树,飒飒作响,伴着这温柔的风儿,我穿过一条阳光斑驳的绿荫小道,到达学校图书馆。 一层又一层地爬着楼梯。 图书馆是学校最安静的地方,图书馆的天台,那肯定是安静之中的安静之地…… 本该是这样的。 可谁来告诉我,我们班的倒数第一,年级应该也是倒数第一,七门学科全交白卷的李闯会在这里? 学渣与图书馆? 明显不搭呀! 我们学校所有的楼房都是中西合璧。 五层楼房,统一方方正正的西式豆腐块,天台上,封顶的小房子,一律是中式别致古朴的八角凉亭,顶上装置着避雷针。 四周用长一米、宽与高各四十厘米的防腐原木箱子,种植了一些拇指粗细的竹子。 高高瘦瘦的竹子,生长的极为茂密,刚好围成一个环,为八角凉亭提供了一个较为封闭的空间,圈出一方世外桃源。 此刻,我站在楼梯上,望着面前的李闯,像条咸鱼般,全身瘫软在八角凉亭的美人靠上,葱白修长的手指上,夹着一根烟。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随着风儿,在他身上摇曳晃动。 唇边缓缓吐出一股白色烟雾。 烟雾缭绕间,隐约可见一张放荡不羁的脸。 李闯的脸,挺讨喜的,一直挂着张扬的自信,傲气都写在上面,阳光不羁,却不带敌意。 瞧着很是干净清爽。 哪怕他穿得像个痞子,发型根根直立,很杀马特。 “坐?”李闯吐出一口白色烟雾,声音有些沙哑,似是邀请,又像是单纯地询问。 哎,来都来了。 我找了个烟雾最少的角落,靠了上去,瞥了李闯好几眼,还是没忍住,淡淡地地明知故问:“你抽烟啊?” “啊……”李闯有些受惊,似是没想到我会问这种傻子都一眼看得出来答案的问题。 含含糊糊地应着:“是啊……” “……”我看了他三秒,扭头看向其他地方。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听着凉爽的南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闭上眼睛,幻想着它们正在替我哭泣。 “你不喜欢旁人抽烟吗?”李闯的声音很轻柔,让我很是意外。 睁开眼睛,望着他,愣住了。 他平时与他那些狐朋狗友胡吹海聊的时候,嗓门可大了,隔老远都能听得轻轻楚楚。 “我就这么帅吗?让你看愣了?”他声音很好听,带着调侃的笑意。 “嗯,很帅!” 我一向喜欢实话实话,能不拐弯抹角就不拐弯抹角。 这回,换他愣住了。 我继续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嗯,我不喜欢烟这个东西。” 这会让我不断地想起,父亲天天抽五叶神、芙蓉王,每个月烟钱三五百,却舍不得给我们生活费,找着各种理由拖欠。 “哦。” 他表情淡淡,随手将烟头怼在美人靠上,掐灭了烟头,揣入牛仔裤口袋里。 这又让我有些意外,惊奇地看了他好几眼。 好少年,竟然没有乱丢烟头。 风很大,不一会儿,八角凉亭里的烟味就全消散了,像是从未有人在此抽烟过,耳旁只余竹叶时不时的沙沙作响声。 “……” 两个默不作声的人,独处于这相对封闭的空间里,眼皮随意一抬,视线就不期然地撞上了,却又都像是做贼心虚般地迅速撇开头。 就挺尴尬的。 诡异的气氛在蔓延,空气似乎变得燥热了起来,让心也跟着烦躁不安。 我率先受不了,走出了八角凉亭,走到天台的围墙旁,向远处眺望。 第一眼,我就意外地看到了拿着公文包,迎面走在河畔水泥马路上的欧阳老师。 太远了,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还没十厘米高,根本看不清楚他脸上有没有笑容。 看不真切!可这样的不真切却让我异常高兴! 终于能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人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看他,但我清楚地感受到,每次见到他,我都仿佛沐浴了清晨的阳光般开心。 这种感觉,让我上瘾! 第92章 大脚怪 05年,农历九月二十二,星期一,晴转多云。 自从在图书馆的天台上,向下远眺看到过欧阳老师后,我几乎每天中午吃过饭,就拿着本书,急急忙忙地奔向那处。 通过一个星期的摸索,我总结出欧阳老师每天的一点四十分左右,会出现在这条河畔水泥路上。 只有第一天,意外地碰到过李闯,其他时候没有碰到过任何人,的确算得上安静之所。 月考过后,我不出意外地当上了生物课代表。 让我乐了好久。 每次收发作业,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老师办公室见欧阳老师了。 可欧阳老师很懒散,除了要求同学们一个星期交一次课后练习册,从不布置额外的作业。 让我有点淡淡的忧伤。 都想抬头45度角,仰望天空了。 已过霜降,天开始冷起来了,我万分纠结过后,还是认命地穿上了黄燕买给我的那双大码帆布鞋。 把校服的裤脚尽量放长一点,罩住鞋面,步子也要迈得更小一些,以免暴露。 因此,今日的我,比起往日,更加斯文。 像是古代那些踩着小碎步走路的大家闺秀,生怕有人发现我脚上这双不合适的鞋子。 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我紧张极了,神经像拉满的弓一样,绷得紧紧的,背上的皮,似乎都扯起来了。 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仿佛一张嘴,就要从喉咙里钻出来嗷嗷大叫。 好在,直到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切都还正常。 这让我提起来的心,渐渐放回了原处。 为了晚自习,宋晴晴下午不回家吃饭的,她也办理了食堂的饭卡,是同我一道去吃饭的。 这货挑食,不吃芹菜、香菜、菠菜…… 凡是味道重的菜,她都不吃。 吃完饭,我们就分开了,她独自回教室,我回舞蹈室洗澡洗衣服。 “你今天走路咋这么斯文呢?老早就看见你出现在门口,半天才走到座位上。” 这般简单的问话,却让我的脸,“刷”地一下,烧了起来。 “嗯……”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不愿意对她说谎,可我也不愿意说出实情。 那会让我觉得很难堪。 只好转移话题:“快上课了,等会我们是先做数学试卷还是语文试卷?” “数学吧,容易些。”说完,宋晴晴一拍脑门,作哀嚎状,“语文作文,太令人头秃了!” “……”这个,我无法与她共鸣,我觉得语文最简单的就是写作文了。 我语文得分点就在作文上,满分五十分,我至少能拿四十二分往上,最高拿过四十八分。 我头秃的是英语听力与作文。 这两项加起来四十五分,我能得个十分,就感动得要泪流满面了。 我英语能拿98分,全靠选择题、阅读理解与完形填空撑起来的,我真心觉得我的英语,没有阅读障碍,但有严重的听读写障碍。 不想了,想多了,都是泪。 掏出一卷数学试卷,翻到今晚要做的那页,再拿出那个破旧的草稿本,就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我一写起试卷来,就很容易进入了忘我状态。 “吱嘎”一声金属拖地的声响。 似乎是有人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然后蹲下,在桌子底下寻找着什么。 “哇喔!大脚怪!” 一个很讨厌的声音,似乎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惊吓,害得他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大家快看!吴梅是大脚怪!” 林峥嵘夸张地用手做着表示“巨大”的动作,引得他的同桌好奇地蹲了下去。 “哎,真的耶!好大的脚!比我的还大!”那人啧啧称奇。 这时,我的大脑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说我是“大脚怪”! 我的双脚,比我的大脑反应更快,像是触电般的缩了起来,严严实实地藏在宽松肥大的校服裤子里。 “哈哈……”林峥嵘笑得很夸张,狂拍桌面,“藏起来了,你也是大脚怪!” 面对四面八方聚焦而来的目光,我感觉我大脑里的水,都烧开了,我的脸,灼烧的厉害。 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钻进去,躲起来! 仿似那阴沟里的老鼠,就应该躲在黑暗深处,才能感受到安心一般。 从明天起,不,从此刻开始,同学们大概都会用“大脚怪”来指代我,然后像林峥嵘这般肆意嘲笑我了吧! 果不其然,耳边嘈杂的声音,只剩下了哄堂大笑! 我也不想当“大脚怪”的! 可我没得选择! 我就只有这一双布鞋,不穿,就只能穿凉鞋。 可结霜的季节里,还穿凉鞋,不仅冻脚,大概率也会被人贴上神经病的标签吧! 越想越难受! 已经从被取外号的难堪,升级到了: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别人是父母的掌心宝,我却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 哦,现在是“大脚怪”了! 眼泪早已蓄上眼眶,我强忍着咬住嘴唇,不想它掉落,仿佛只要它还没落下来,“大脚怪”这三个字,就伤害不到我! 就是这般地自欺欺人! “啪嗒”一声响,一本卷起来的书,砸在了哈哈大笑的林峥嵘头顶上。 “就你事多!闭嘴!”宋晴晴翻了个大白眼,收回了砸在林峥嵘头顶上的书,“转过去,坐好!给我老实写作业!” 林峥嵘双手捂住头顶,讨好地笑了笑,狡辩道:“不是我要嘲笑她!是她本来就是大脚怪!不信,你看她的脚嘛!” “啪嗒”一声响,卷起来的书,又砸在了委屈巴巴的林峥嵘头顶上。 “没听到我说闭嘴吗?你再敢多说一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宋晴晴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姐很拽的模样,“她,我护着了!有意见啊!” “没意见!没意见!”林峥嵘悻悻地笑着,“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小的我怎么敢有意见呢……”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 投射在我身上的那些目光,通通收了回去。 我的眼泪,终于放心地落了下来,憋着的那股气一出,全身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全身瘫软在课桌上。 不再流泪了,却也提不起劲来,好像大病初愈后那股的虚弱感。 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宋晴晴温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笨拙地安慰着我。 似乎感觉安慰的差不多了,接着凑到我耳边,小声地咬耳朵:“你不要怕他!他就是只纸老虎!他下次再敢嘲笑你!你就扯他的头发!他要是还手,我就帮你揍他!” 她在保护我! 这明明是件很温暖的事情,为什么我的眼泪会瞬间决了堤呢? 我应该笑的! 我应该微笑着对她说谢谢的! 可这该死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喉咙好痛!声音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横冲直撞地冲破了喉咙的囚笼。 “哇呜……”我终是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93章 万圣夜 05年,农历九月二十九,星期一,多云。 欧阳老师是学校最皮最任性的老师,没有之一。 下午四点半的那节自习课,他抱着一大捆旧报纸,放在了讲台上。 手轻轻拍打着报纸,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小兔子们,猜猜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全体同学都一脸懵逼。 “看报讲故事?”有小机灵鬼试探性地回答。 “no……”欧阳老师的食指晃了晃,继续神秘兮兮地卖关子,“发散你们的思维啊,想一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万圣节?”黎雨桐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性。 “答对了!” 欧阳老师打了个响指后,用力拍了拍那堆报纸,调皮一笑:“今晚,我带你们出去浪,不给糖就捣蛋!” 嗯? 所有人都是一头问号,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神展开! 为人师表的,怎么能带头整幺蛾子呢? 不怕挨年级主任的批评吗? “来来来,把报纸都发下去,动动你们的巧手,叠个帽子出来!随便什么造型的都可以,像巫师帽啊,船帽啦,豆腐帽……哦,还有牛角帽。” 欧阳老师很兴奋,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他不怕! 一点都不怕! 虽然我是手工废渣,拿到报纸也是干瞪眼! 但自古高手在民间,不一会儿,班上就传出惊呼声,第一顶巫师帽新鲜出炉了。 出自程珊佩之手。 “程珊佩,好样的!” 欧阳老师竖着大拇指赞赏完,就十分自然地将那顶尖头巫师帽戴在了脑袋上,然后抽出一张报纸递给程珊佩。 “来,示范一下,教教他们。” 程珊佩才刚刚动手折叠报纸,四周瞬间涌上去一大堆勤奋好学的宝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生怕错过了一步,就叠不成功了。 “哇塞!牛角帽!好酷啊!教教我!教教我!” 与此同时,教室的另一个角落,也传出了惊叹声。 有男生一把勒住头戴牛角帽的男同学,开始调侃:“喂,铁扇公主,你在哪儿?你家牛魔王在此,你不牵走吗?” 气氛欢快又活跃,大家都开始释放天性。 随即诞生了一个个牛逼哄哄的高手,花样百出地叠出各种各样帽子。 “是这样叠的吗?” “不对,应该这样子哟!” “哇喔!哇喔!你好厉害啊!” 手动个不停,嘴巴也没闲着,你一眼我一语的,节日氛围拉满。 动手范围也从最开始的叠帽子,发展到做魔法披风了。 “请教我会思考的大魔法师!” 林峥嵘此刻就带着巫师帽,披着魔法披风,在讲台旁凸“思想者”造型。 搞怪耍宝。 引得同学们时不时地爆发哄堂大笑。 幸亏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放学时分,不然铁定召唤出:秃头年级主任! 平时只有三分之二的人来上晚自习,像蒋云韬、黎雨桐、李闯这类人是不上晚自习的。 她们要么去上兴趣班,要么请了一对一私教。 今日难得欧阳老师搞事情,整个班级,几乎全员到齐,乌泱泱的一大片,扎堆聚集在校门口。 欧阳老师提了个大大的南瓜灯。 这灯宛如一个百宝箱,能让他不断地从里面掏出大白兔奶糖,挨个发给同学们。 “出发,我们走路去明珠广场,今晚那里有三十周年庆活动。” “唉……” 瞬间,我们都被震惊住了! 走去那么远的地方吗?五个公交车站呢! 有同学举了手,弱弱地问道:“欧阳老师,你不是说带我们去浪,去讨要糖果吗?” “哈哈……”欧阳老师食指戳了戳鼻梁上的金属眼镜,笑得很欢快,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 “是啊,不给糖就捣蛋,可我刚刚不是给过你们糖果了吗?吃了我的糖,就要听我的话。” “……”这糖,瞬间,似乎不那么甜了。 可上了贼船,就得跟贼走。 而同学们的接受能力,也都很强,不一会儿,就成了快乐的海盗,三三两两并排走,稀稀拉拉地组了一大条长龙。 东张西望,品头论足,说这家店的美食很好吃,那家店的老板娘脾气差…… 叽叽喳喳的嘴巴就没有停歇过。 “蒋云韬,你要是感到不舒服,一定要和老师说,可别怕破坏气氛,强忍着!” 走在最前面的欧阳老师,突然回头吼了这么一嗓子,吓了好些人一大跳。 不知不觉中,我们就来到了人潮涌动的明珠广场。 “啪啪……”欧阳老师双手打着节拍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见我们都看向他了,就笑着说:“现在七点,就此解散,你们随意的玩,八点半到我这集合。” “噢耶!老师万岁!” 早就按耐不住的同学,撒丫子就跑没影了。 我哪也不去,欧阳老师在哪里,我就守在哪里。 正中间是音乐喷泉,此刻正在播放最新流行歌曲——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 五颜六色的灯光照着喷泉,让那高高的水柱,宛如一个妙龄少女在翩翩起舞。 好些调皮的小学生,故意在喷泉边上探头探脑伸手手,然后被喷泉池里的“小荷花包”滋一身水,淋得像个落汤鸡。 林峥嵘虽然已经是个初中生了,但他就是个二逼,双手一伸,宛如老鹰张开翅膀般,撑着他的“战袍”就冲过去撩拨“小荷花包”。 “哈哈……” 不出意外,他不够眼疾手快,有些笨拙地被淋了个落汤鸡,逗笑了许多人。 包括宋晴晴。 “砰”的一声响,一道道烟花如流星般飞向夜空。 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一朵朵七色彩花,光彩夺目,像璀璨灯火在黑暗中发光,点缀着夜空,形成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 抬头仰望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特别是欧阳老师,他的笑容真得是极为耀眼,比那黑夜中的烟花,还让我觉得炫目! 笑得如此温暖和灿烂,能给与人满满力量的笑容,一定是一个内心非常强大的人! 这让我很仰慕! 想要成为他这般美好的人! 看完半个小时的烟火盛会后,同学们很遵守诺言的集合到欧阳老师身边。 除了我们近二十个寄宿生,其他人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欧阳老师带领我们跑步回学校的时候,半秃头的年级主任正焦躁地在校门口来回踱步。 第94章 不对劲 “等会儿我拦住他,你们机灵点,逮着机会就赶紧跑回寝室,别怕,天塌下来,我个高,我顶着。” 欧阳老师悄咪咪地吩咐完毕,就笑眯眯地走向了年级主任。 看着他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校门口,年过半百的年级主任,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踹向他。 “小兔崽子!让你做事没分没寸的!看我不揍死你!嘿!你还躲……” 我严重怀疑年级主任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气势汹汹地连踹了欧阳老师十几脚,一脚也没有真正落到他身上。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不能太过劳累,经不起你这般瞎折腾啊!你是要气死我吗?” 这话似乎有魔力,刚刚还上蹿下跳躲得欢快的欧阳老师不躲了,结结实实地挨了年级主任一脚踹。 “就是知道啊,所以才想在还能够折腾的时候,放肆地折腾一番啊。” 欧阳老师落寞的声音里,是满满的遗憾与不舍。 让我的心都揪起来痛!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欧阳老师生了很严重的病的意思吗? 我很想冲上去问一问的,却被程珊佩与袁梦一人夹着一只胳膊,飞快地拖着跑进了学校,冲回了舞蹈室里。 “哈哈……”这两人兴奋地趴在被子上一边大笑一边打着滚,“好刺激啊!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这份欢畅的笑意,却怎么也感染不了我。 我现在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欧阳老师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 05年,农历十月初一,星期三,多云。 学校终于把教师宿舍的一楼,重新装修成学生宿舍。 我们这些原本说只打一个月地铺,最终打了两个月地铺的可怜娃儿们,终于搬到了正常的宿舍里。 然后我发现,我没有垫子,就一张凉席,铺在木床板上。 “……”这个冬天要咋过? 会有大雪天的! 冰冷刺骨!想想都让我打寒颤! 打电话问父亲多要五十块钱钱买草垫子。 被冷冰冰地拒绝:你的被子可是一米五的,你不会盖一半,垫一半,卷起来睡吗?读这么多书,这还需要我教你?脑子怎么这般死板! “……” 这是遇见问题就应该灵活解决问题的事情吗?这不应该是他舍不舍得两包烟钱的问题吗? 但财神爷不给钱,我又能怎样呢? 五天后,我们照例重新抽同桌,我抽到的是:学号40,蒋云韬。 课间十分钟。 安静了一上午的蒋云韬,将他白皙修长的手递到我面前,淡淡地问:“听么?” “听,谢谢。”我接过他的耳塞,放入耳朵里,微笑着道谢。 我很喜欢听歌的。 特别是一个人时候,找一个安静有风的地方。 当头发吹过脸庞,吹过发丝,感受着微风,穿过头皮,聆听着喜欢的音乐,那种惬意的感觉,好像可以把我所有的疲惫,一下子都带走。 让我能慵懒地浪费好几个钟头。 只可惜母亲买给我的复读机,在刚上六年级时就坏掉了。 除了上次军训第一天与蒋云韬一起背靠着树听歌外,我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这般浪费生命的乐趣了。 第二天的课间十分钟。 蒋云韬将他的老干部保温杯放到我的课桌上,还是那般淡淡的语气:“帮个忙,给我接一些水。” “……” 望着他白到都快反光的脸,想想这货有先天性心脏病,拿上他的水杯,走向教室角落里的饮水机。 认命,惯着他吧。 第三天的课间十分钟。 蒋云韬扯开一包qq糖,吃一颗,皱着眉头把剩下的丢到我课桌上:“啧!太甜,你帮我吃掉吧。” “……” 第四天的课间十分钟。 蒋云韬又扯开一包薯片,吃一片,继续皱着眉头把剩下的丢到我课桌上:“啧!太咸,你帮我吃掉吧。” “……” 这货当我是垃圾处理器吗?啥不喜欢吃的都丢给我? 嗯,虽然糖很甜,薯片很香!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还不待我想明白,紧张刺激的期中考试就拉开了帷幕,让我一头扎了进去。 我这次考试,大概走了狗屎运。 全班第三名。 全年级四十九名,终于刚刚好的达到了父亲的要求,不会被扣生活费了。 因我们班的前三名,都是黑马,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所以我这成绩一点也打眼。 第一名是一个名不经传的男生,学号17的刘礼凡,年级排名十五。 这货的气质与性格都和我小学同学曾预判类似。 可能,高冷男学霸,都是这种范儿? 第二名是咋咋呼呼的宋晴晴,年级排名三十六。 我们班前三名在年级上的排名都很水,一共十二个班,原本应该第一名排名十二,第二名排名二十四…… 我的成绩,应该在班上排名四五名才算刚刚达标。 奈何,我们班原本的第一名,那个曾经的年级第一,纪传书是个恋爱脑,最近被他女朋友杨海君甩了。 正悲伤着呢。 哪有心情考试。 第二名,是一个数学回回拿满分,语文不及格的男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迷上了“坏蛋是怎样炼成的”的这本小说。 看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昏天暗地……考试中,提前把白卷一交,又去看了。 中午一放学,我又兴致勃勃地跑去学校外的电话超市打电话给父亲,开心地告诉他,我达到他的要求了。 电话那头,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冰冷无情的声音:“才考了个四十九名,就高兴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哼!考入年级前十,那才叫报喜!你看看你这个垃圾成绩,还好意思和我说?我都替你感到丢脸!” 我的世界一夕之间成了灰白色。 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死死地咬着指甲盖,还是控制不住这股颤栗!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渣子!真是浪费老子的钱财!想当年,我那回考试不是年级第一,何时像你这般没出息过!” 他的话,像一枚大锤子,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我的脑袋,又如用锋利刀子往死里般地扎着我的心! 让我痛到难以呼吸,灵魂都痛到瑟瑟发抖! 啊咧? 我考得这个成绩真得很烂吗? 可我曾经真的以它为傲过!真的!真的!为它开心过! 这可是我在运气的加持下,打倒了七百多个同学,才艰难夺得的好成绩啊! 同学们都羡慕着呢! 可为什么在他嘴里,却是如此地一文不值呢?我真的是这般差劲吗?真的是还不够努力吗? 所以,活该被谩骂吗? 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麻木地流淌了下来。 第95章 晒月亮 挂断电话,我像只疯狗一般地拼命往前冲,冲进校门,冲上那条绿树成荫的林间小道。 气喘吁吁,一刻不停地爬上图书馆的楼梯。 我想见到欧阳老师! 哪怕现在还不是他出现的时候,但我一秒都等不了了! 我必须站到图书馆的天台上,眺望那条河畔水泥路,用期待他出现的那点甜,支撑着我不被苦海彻底淹没! 是不是痛苦的时候,人都喜欢用幻想中的甜来麻痹自己? 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能,爬到五楼时,呼吸急促,心跳过快的我,手脚发软的瘫倒在楼梯上,腹部的肠子像是打了死结,绞起来痛。 痛得我眼泪与汗珠一起往外冒。 “你没事吧?”很轻柔的声音。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我面前,似乎是想拉我站起来。 “还起得来吗?” 顺着手,往上一看,李闯正蹲在楼梯出口处,将手递向了我。 他身后八角凉亭外的小竹子,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不停地发出沙沙声。 像是在说:这点风浪,就想打倒我?做梦! 小竹子是一种很有趣的植物,它长得笔直,有韧性,当狂风使劲压它的时候,它会弯曲,但并不容易折断,只要狂风一走,它马上又能弹回去。 这起起伏伏的节奏,让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谢谢。”我没有握住李闯的手,而是手撑在楼梯上,慢慢站了起来。 李闯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回八角凉亭里,往美人靠上一坐,又瘫成了条咸鱼,嘴角一动一动的,不知在咀嚼什么。 这让我想起了曾听过的关于他的八卦:听说他还吸烟、喝酒、嚼槟榔,女朋友也换得很勤快,就像换衣服一般…… 他这是在嚼槟榔? 或许是我盯着他嘴巴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李闯从口袋里掏出绿箭口香糖,递了过来:“要来一片吗?” “……”我刚刚在想什么鬼,人家嚼的是口香糖。 抽出一片:“谢谢。” 剥掉纸片,将清凉的口香糖放入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脑海里想着:学渣也有考试的烦恼吗?不然为什么平时没在这里看到他,考试成绩一出来,这人就出现在这八角凉亭里咸鱼瘫、发呆。 “我戒烟了。”李闯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很是不明所以,望着他,用眼神询问他:嗯,你戒烟了告诉我干嘛?你想表达什么? 但他没有向我解释,只是接着自顾自的说着:“偶尔还是会犯烟瘾,嚼这玩意儿,可以让我不那么想抽烟,心情也不会那么焦躁。” 我笑一笑,硬着头皮尬聊:“嗯,那挺好的。” 我和他真心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性格也完全不一样,真不适合进行这种像是“闺蜜谈心”般的会话。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个话题终结者。 果不其然,一语毕,八角凉亭里只余下沙沙作响的竹叶相互摩擦声。 竹林风声起,何处染喧嚣。 气氛挺好,若是我们两个的腮帮子没有一直动,手中再握一杯烟雾缭绕的清茶,就很有那静坐冥想修仙的味道了。 我习惯闹中取静,但我很不习惯与人安静地同处于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 这会让我觉得他人闯入了我的世界,领地受到了侵犯。 浑身难受。 又一次,我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踏出了凉亭,站到了天台的角落,向远处眺望,等待着那个能让我会心一笑的人出现。 *——* 05年,农历十一月初七,星期三,小雪。 天越来越冷了,我没有保暖的棉鞋,只能穿两双袜子。 望着一点也不挤脚的帆布鞋,我觉得挺可笑的,真得感谢黄燕买这么大码的鞋给我,不然怎么穿得了两双袜子? 我们寄宿生每天都需要出晨操,早读。 故,天还未亮的五点半,学校的大喇叭就响起来第八套广播体操的音乐。 烦不胜烦! 天太冷了,没有床垫子,就一床被子裹着睡觉太冷了,因而我最近开始和衣而睡。 可我的衣服也很薄,最里面的那件是短袖,中间的,是短小了很多的毛线背心,没办法,前年的毛衣,今年完全穿不了了。 最外面是宽大的单薄蓝白校服。 每日清晨,是一天中的最冷时分,也是我最痛苦的时候,身上不暖和,冷得直哆嗦,却还要用冷水洗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同学们都有保温瓶,可我没有,十六块钱一个,对我来说,太贵了,负担不起。 父亲只要求我成绩必须好,却从不给我钱买试卷、笔芯与交班费。 我每个月必须支出40元试卷钱,用掉13元一盒二十只笔芯还有10元班费。 全都要从我165元的生活费里去抠。 除非我真能喝西北风也不肚子饿,不然,实在抠不出保温瓶、厚衣服与厚鞋子的钱。 程珊佩拉着我的手,认真的说道:“阿梅,你别用冷水洗脸了,来,我的热水分你一半,你若觉得占我便宜了,以后,你给保温瓶打水就可以了。” 我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接受了这个提议:“好。” 晚上,程珊佩将我的被子抱到她床上,笑嘻嘻地说:“一个人睡觉太冷了,以后你和我一起睡吧,两个人抱着,暖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可爱的人呢? 瞬间,就融化了我周身的坚冰,破了我的防。 一股莫名的心酸和委屈涌上了我的心头,但我还是强忍住泪水,不能让向我释放善意的人,因我的眼泪而难受。 为了掩饰泪花,我别别扭扭地拥抱住了她,由衷地赞美:“好,谢谢你,佩佩,你人可真好!” 我是个很冷情的人。 真的很不习惯拥抱和太亲密的举动,这会让我很不安。 总感觉那些被我刻意收起来的尖刺,正在蠢蠢欲动地想要冲破皮肤,迅猛地冒出来,扎伤靠近我的那些人。 明明小时候会装哭卖萌讨老师们的抱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矛盾? 一边渴望着发光发热的温暖之人,一边又会回避与他们接触,只想把他们当成美好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中。 远远地观望。 偷偷地汲取一点点的温暖。 第96章 生冻疮 05年,农历十一月二十四,星期六,多云。 平安夜,对于爱情刚刚萌芽的少男少女来说,是非常特殊的一天。 许多人选择在这一天表白。 嗯,就算不表白,也要拉上两三个好朋友,去看一眼那个自己暗恋的人。 于是乎,我与袁梦陪着程珊佩去室外篮球场,给她壮胆。 程珊佩喜欢的男生是c41班的体育特长生,周熹。 这男生又高又壮,身高至少一米八,国字脸,是铁血硬汉那款。 在不到一米五的我眼里,那就是巨型金刚,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两人一模一样,站一起,就是两座超级大山,压迫感十足。 是我看一眼,就下意识地绕道走的存在。 “哎,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你分得清那个是周熹,那个是周炙吗?”袁梦好奇的问道。 我也很好奇。 程珊佩一脸无语地望着我们:“很好区分的啊!周熹右眼角一厘米往下,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周炙是耳朵下的脖子上有一颗朱砂痣。” “……”观察的这么仔细的吗? 还有,这两人成天在户外,皮肤都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她是如何眼尖地发现这些细微区别的? 这让我不由地感慨,若是有找不同大赛,程珊佩绝对能拿冠军。 羞答答的少女们要看心中的那个他,打了鸡血的少年们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像一只只花孔雀般,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并排的十个篮球场,爆满! 不管是打篮球的,还是看热闹的,那那都是人,我个矮,往那看都是他人的胸口处。 为了照顾我,程珊佩牵着我往当作观众席的阶梯最高处走去。 “小心!”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让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飞快旋转的篮球,直直地砸向我的脸,我本能地想抬起双手遮挡,然后悲催地发现,左手牵着袁梦,右手拉着程珊佩。 而她们俩都没有扭头,压根就没发现即将来临的危险。 “快蹲下!”那个满是担忧的声音,着急地指挥着我。 我想执行这个命令来着,奈何我的运动反射神经没有篮球快,脑海里刚刚出现“快蹲下”这三个字时,篮球已经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了。 直砸得我眼冒金星,鼻子发酸,能明显地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我想爆粗口! 问候这人的祖宗十八代! “啊!阿梅,你流鼻血了!”程珊佩惊慌失措地放开我的手,大呼小叫着,“纸巾!纸巾!来,给你纸巾!” 我接过纸巾,堵住鼻子,望着场中的罪魁祸首——那人眼睛很黑亮,脑门上正沁着汗珠,一副没心没肺的痞子样。 见我看向他,毫不在意地甩了下手,嬉笑着说道:“抱歉,手滑了,这位同学,真是对不住了,赶明儿,我请你吃饭,当作赔礼道歉吧!” 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在告诉我:他是故意的! 这王八羔子,我是越看越眼熟,好像是我的某个同班同学。 “李靖!你他妈的找死!”随着这声怒吼,一个篮球砸到了李靖身上。 与此同时,李闯冲上前去,一把扯着他的领子,就给了他鼻子一拳。 “孬种!与我有过节,就正面找我刚啊!扯无辜的人下场,算什么男子汉!” 下一秒,李靖挥拳反击。 瞬间,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紧接着,双方的小狗腿子们都下场互殴了。 一团混战。 “……”谁来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 “佩佩!人,你看完了吗?”算了,管他是整什么幺蛾子,远离是非之地,总是没错的。 “嗯?”程珊佩一脸懵逼,仿佛不知道我在问什么。 “周那谁,你看完了没有?看完了,我们就走吧,等会儿还要晚自习呢。” 我们学校场地很大,从体育运动区走路回高三教学楼,按我散步的速度,几乎要走半个小时。 “哦……”程珊佩晕晕乎乎地跟着我走,有些不敢置信,“这就完了?你不去找他算账?都流鼻血了耶?” “这就是个意外,要怎么算账?” 真接受他的道歉,明天和他一起出去吃饭?还是让他赔钱?然后一来二去,越纠缠越深?他这种有钱的公子哥,八百个心眼子,我玩的过? 神烦! 不想牵扯! 说实话,鼻子被篮球砸,也就那一阵子难受,与我双手双脚的冻疮相比,真得是小儿科。 我这双手,十根手指头,除了大拇指,根根都肿成了胡萝卜,不仅拿笔时,手指僵硬,无名指还肿得骨头都变形了。 不痒的时候,也就是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但痒起来时,那是恨不得将双手都剁掉!可又不能真剁,就只能咬着牙,疯了般使劲地抓挠。 更让我生不如死的是哪怕我挠出血了,却还是止不住痒! 痒到了骨血里! 这时的我,就会被这奇痒折磨成自虐狂! 拿着圆规,狠狠地把冻疮红肿的地方,通通扎出血,那一个个趴在手背和手指上的血洞,像是被水蛭吸完鲜血后的伤口。 就像个神经病! 用钻心的痛感,取代令人发狂的痒感! 每当痒意止住,我便会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寒冷的冬天能够赶快过去,热切地希望能逃离现在的癫狂状态,扼杀那个病态的自己。 可,祈祷无用! 寒冬依旧在,暖春还未来! 晚上睡觉之时,双手投降状,握住冰冷的铁床架子,会很舒服,但我会冷得睡不着觉。 一旦放入被窝里,随着温度的升高,那种奇痒,简直就是要我的命! 这时的我更疯! 可没有圆规制造钻心的痛来替代这股痒意。 痒急眼了,我就会不管不顾,把手指塞进嘴里,像啃鸡爪般撕咬起来!恨不得生吞得了! 有一次,不小心惊醒了程珊佩,她使劲地将我抱进怀里,双手不停地轻轻揉搓我的冻疮,揉到发热。 很舒服,竟然奇迹般地不痒了。 可一旦停止揉搓,不过一会儿,又会奇痒无比起来。 让我无比暴躁! 而程珊佩总是会一边打瞌睡,一边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揉搓,直到我睡着为止。 每次在她怀里醒来,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妈妈温暖的怀抱! 可我不敢把这想法告诉她,怕被她恼羞成怒地拧着耳朵。 怒吼一声:滚吧!谁是你妈! 第97章 去取钱 上个月,元旦前的月考,我们班曾经的年级第一,纪传书又和他女朋友杨海君在圣诞节和好了。 故,他又杀入了年级前十,班级第一,而我顺位掉到了第四名,年级第五十一名。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在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环境下,我是真心觉得我尽了很大的努力,可我这成绩,在父亲看来,就是贪玩不用心,导致退步了! 理所当然地,将我好一通臭骂! 怎么难听怎么来! 比如:别人都能进入前五十名,你为什么不能?还不是你不够努力!没有用心去学!你个垃圾!废物!不知道珍惜的东西! 而我只能当他的情绪发泄垃圾桶,默默地听着,谁让我的确没达到财神爷的要求呢! 是我活该! 这次元旦与月假一起放了两天半。 回家之后,奶奶献宝地递给我一件毛衣,一件毛裤,和一双毛线鞋。 骄傲地说:“我把你们小时候的旧毛线衣都拆了,又添钱买了些新毛线,给你重新编织的。” 摸着这些毛衣毛裤,我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了。 这一针一线里头,满满的,全都是奶奶对我的爱,让我又能重新收拾好心情,继续对阳光和温暖进行追逐。 *——* 05年,农历十二月初七,星期五,小雪。 我们这终于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虽说我们这的“寒”不如北方凛冽,但却带上了地方独有的“湿”,渗透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人难以忍受。 湿冷的环境中里没有阳光,那种“寒”就化身成了水蛭,吸附在骨头上却还不肯罢休,死命地往骨头缝里钻。 骨头都冷到痛! 空中洋洋洒洒地飘着小雪花。 路边一对刚出门的年轻夫妻,见雪花纷飞,又兴奋,又有些手忙脚乱地调整宝宝的衣物,以免让其受凉。 雪下得不大,目之所及,并未盖上一层厚实的白,仅仅是绿色草坪上,间有白色晶莹雪团,绿化带的凹陷处也积下了松软之雪。 父亲打在我银行卡上的钱,不是整数,无法在atm机上全部取出。 而银行上班我上课,我放假了,银行百分百休息中。 因而,我必须请半天假去取钱。 我想省一块钱公交费,走路去银行,又怕赶到现场后再排队,等轮到我时,人家刚好下班了。 那我悔断肠子也没用。 因而还是选择坐公交车去的银行,拿了号,在明亮宽敞又有暖气的大厅里,拿出一本袖珍英语小词典,一边记单词,一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 轮到我号的时候,银行小姐姐已经有些急躁,态度挺不耐烦了。 我笑着把银行卡,礼貌地递给她。 却立马就被随手丢了回来:“银行卡,去atm机上取钱,我这忙得很。” 把银行卡又递过去,笑着解释:“姐姐,我要取的钱,不是整数,无法在atm机上全部取出,麻烦你了,谢谢。”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接过银行卡,一通操作后,有些生气地埋怨:“卡里都没钱,取什么钱啊!你耍着我玩啊!” 我眼睛都瞪圆了,不敢置信! 十二月份已经过了七天了,父亲竟然还没给我打生活费! 我是知道他从不准时给我生活费的,可我已经选择延后一个星期才来取钱了。 莫不是上次月考,我的成绩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他在惩罚我?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异常惶恐不安! 咬了咬嘴唇,故作镇定,接着不死心地开口问道:“卡里真得没有钱吗?”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祈求,祈求是小姐姐看错了,祈求有奇迹发生,那钱刚刚好到账了! 上帝很忙,从不管事。 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就是祈求了! 小姐姐瞬间暴躁了,噼里啪啦一顿狂敲键盘,最后狠狠地按下回车键,怒气冲冲:“没钱!没钱就是没钱!再查十遍!还是没钱!” 我默默地拿上她摔在台面上的银行卡。 失魂落魄地走出银行。 想哭,但眼睛只是胀胀的,始终落不下眼泪来。 阴沉沉的天空飘着小雪,路上没什么行人,很空旷,左边望不到头,右边也望不到头,世界看上去是这般的大,可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回学校吗? 身无分文的我,回去了又能怎样呢? 漫无目的的沿街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遇见了一个公交站:市人民医院。 雪,下得越发大了起来。 寒风呼啸着吹在我的脸上,我却不觉得冷了,大概已经冻麻木了吧。 耳朵也开始痒了起来,这是即将冒冻疮的前奏,我很熟悉。 突然觉得好累,异常疲惫。 不想走了。 静静地坐到站台的不锈钢长凳上,一接触就是冰冷刺骨,可我也无所谓了。 它再冷,也不如我的心冷! 人明明那般的疲惫,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脑子却异常清醒活跃,一个个奇异的想法,不断的冒出来。 比如:去这家医院问问看,有没有人要肾脏,我无偿捐献一个,只求受赠人能将我正常的抚养长大成人。 但,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又比如:去人潮涌动的明珠广场大喊一声,有没有人要童养媳,只要能将我正常的抚养长大成人,我愿意一到达法定结婚年龄就嫁给他儿子! 哪怕他儿子是丑的、矮的、残的、傻的! 我都愿意接受! 呵呵! 可这大概只会被人当成是玩仙人跳的诈骗犯吧? 再比如:突然冲到马路上,让车压断我的腿!拿着这个赔偿金,苟且又肮脏地活到能自力更生的年纪! 一个又一个离谱且黑暗的想法,不断的冒出来,又不断的被我否定掉。 最终,我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坐着,瑟瑟发抖地淋着雪,看着雪花一点一点地把水泥地面染成白色,再被川流不息的车流碾压成泥。 “你在这干嘛呢?不像在等车呢,公交车都走了一趟又一趟,也没见你上车。”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一双黑色的马丁靴,霸道地闯入我的视野。 马丁靴里套着黑色的牛仔蓝,再往上是黑色的蓬松的羽绒服。 稍稍抬一下头,便看见李闯那张略带担忧的脸,眉头紧锁,脸很臭,一双漆黑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我。 这是? 被同情了吗? 可同情不能当饭吃,还会让我越发地明白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地难堪。 不想挂笑脸应付人,随口说谎:“在等人呢。” 第98章 妄想症 “哦……” 李闯很平静地接受了我的谎话,却没有离开,自顾自地坐到不锈钢凳子的另一端。 “……”懒得理他,这原本就是公共资源,谁都可以坐。 继续抬头望天发呆吧。 突然,一件轻柔的黑色羽绒服披到了我的身上,阻挡了那些源源不断吹向我的寒风。 很温暖。 我扭头一看。 李闯一本正经地目视着前方,只余一双手隔着羽绒服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脱掉了羽绒服,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保暖内衣。 寒风袭来,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哎,这个世界啊,总是这般奇妙,每次破破烂烂的时候,总会冒出一些善良的人来缝缝补补。 让我觉得它虽然不堪,但还是有可爱的一面。 “谢谢,但是不用了,你穿回去吧,可别感冒了。” 我感冒了没所谓,哪怕我就此死掉了也没所谓,但不能连累善良的人,同我一起受苦受累。 那会让我内疚的。 “披上!”李闯没听我的话把羽绒服收回去,声音还带上了些恼怒。 他离我很近,又突然这般大声,吓了我好一大跳。 这似乎让他有些懊恼,声音刻意放小了些,但还是不太高兴:“事咋这么多呢?让你披上,你就披上呗!” 我不想与他争辩,只是阐述事实:“你会冷的。” “我不冷!” 李闯的嘴很硬,哪怕话音刚落时吹过一阵寒风,冷得他直哆嗦。 他依旧在同我犟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男人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我们自带一身正气,防寒全靠抖!” “……”算了,还是回学校吧。 不然这货铁定会感冒的。 “衣服你穿回去吧,我走路回学校了,我早就习惯了这个温度,不会感冒的,你不一样,乍一寒,很容易生病的。” 本来不想应付他的,可因他的善举,还是挂上了微笑面具,向他解释了这么一大段话。 累觉不爱。 李闯这回很听话的把衣服穿了回去,只是不远不近,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这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是不是喜欢我? 想了许久,到达校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的眼睛,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 “李闯,你是不是……” 话一出口的瞬间,我又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万一,我这种心理是“被爱妄想症”呢? 毕竟,我这般缺爱的人,幻想着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优秀男生,深爱着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嗯! 学生就要以学习为重,不能胡思乱想! 我们才见过几回啊!又没有什么深刻的交集!浪漫的回忆! 他见我冷得瑟瑟发抖,然后很绅士地给我披上他温暖的羽绒服,这只能说明他很善解人意,很会关心人,并不代表他喜欢我! 这就是一种同学之间的纯友谊啊! 不能想太多,否则,失望的肯定是我! 他是个很优质的男生,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教养也还算不错,虽然现在矮了点,但青春期一过,肯定能长高的。 成绩虽然烂,可那是因为他回回交白卷,谁知道他真实成绩咋样,而且他的架子鼓玩得非常溜! 又酷又帅很养眼! 只要他不是瞎了眼,外加脑子进水了,肯定不可能喜欢上我这个山旮旯里出来的矮冬瓜! “是什么?”李闯一脸不解地望着我。 “没什么。”我双手用力地拍在脸上,打醒自己,“谢谢你陪我走路回学校,再见。” 想清楚后,一身轻松,转身快速跑回学校。 哎,浪费了一下午时间,又积攒了好几张试卷没写了! 必须争分夺秒才能补写完啊! 三天后的周一下午,我终于在学校附近的atm机上取出了一百块钱。 谢天谢地! 他只是拖了十天才给我生活费,而不是直接断了我的生活费! 在这忍饥挨饿的三天里。 周六的中午,我去宋晴晴家蹭了一餐饭,周末中午,又蹭了程珊佩一餐饭,周一,靠蒋云韬的糕点零食吊着命。 哎,读个书,却混成了吃百家饭的! 我可真不容易啊! *——* 05年,农历十二月十一,星期二,小雪。 又是每月一次的抽同桌,这次我被学号46的李娟儿抽中。 这女生瞧着阴沉沉的,很不自信,留着厚重的齐刘海,齐腰的长发,随意绑在后脑勺处。 都同桌一上午了,我还没有瞄到过她的脸。 她不仅含胸驼背低着头,脸颊两侧也飘着头发。 “……”这是有多害怕被人看到她的样貌? 就这般见不得人? 这让我误以为她是和我一般从山旮旯出来的穷苦姑娘。 极度自卑! 然,课间十分钟,这姑娘从课桌里掏出了最新款的mp5,看起了台湾偶像剧。 手里还拿着包辣条,像只小仓鼠般低头啃着。 时不时的笑两下,虽然笑声极小,但那一抽一抽的肩膀可骗不了人。 晚自习时,她无比认真地看着包着语文书皮的言情小说,全程安静如鸡,完全没被小说里的情节逗哭或逗笑。 就很佩服她! 明明在干坏事,却装成了乖乖牌好学生。 又一日的课间十分钟。 我拉着找我研究难题的宋晴晴诉苦:“哎,晴晴,我很烦!不想住校了!” 宋晴晴继续在草稿纸上比比划划,头也没抬:“为啥啊?有人欺负你了吗?” “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就是我自己不中用……” 自从搬到了老旧教师宿舍改装的学生宿舍,我就有苦难言。 寝室里面的两个卫生间是厨房改建的,没有热水直供,我们洗澡都需要去三百米外的综合楼一楼,提桶接热水。 半桶水,我得走走停停地提上半个小时。 下午六点去提水,我抢不到洗澡间,大家都集中在这段时间里洗澡。 晚上九点半去提水,我经常刚刚哼哧哼哧地水提到宿舍,就到寝室熄灯时间了。 摸黑洗完澡再洗衣服,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其他入睡早的同学,被她们骂过好几次了。 所以,整个宿舍八个女生,除了程珊佩与袁梦,其她人都不喜欢我。 因为我是公认的穷! 宿舍里谁丢了零食、少了洗发水,或被人偷用了洗面奶…… 她们都会第一时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说话,就那般来回扫视着我! 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对天发誓,绝没有拿她们任何东西! 第99章 聊聊天 05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二,星期六,大雪。 为了过个好年,也为了能拿到不错的压岁钱,平时考试划水的同学们,全都卯足了劲临时抱佛脚。 我与宋晴晴都被挤出了班级前五,我第6,宋晴晴第10名,年级排名我77名,她128名。 我害怕父亲的恶言恶语害怕到饭都吃不下,这姑娘却依旧乐呵呵的。 她非常淡定地说:“这有什么呢,又不是决定命运的高考,谁考试都会有失误的时候,放平心态啦。” 我很疑惑:“你考砸了,你爸妈不骂你吗?” “哈哈……”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她们压根就不管我的成绩如何,前几天,我爸还问我是不是要念初中了,还笑嘻嘻的对我说,若是能考上市一中,就奖励我一台复读机呢!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这是一个甩手掌柜当得贼溜的爹。 “那你妈妈呢?” 宋晴晴把笔架在嘴唇与鼻子之间,手撑着下巴,口齿不太清晰:“我妈说,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我们学生能受到的挫折有限,考试考砸了,是最能锻炼心态的一种历练。” 真好啊! 真羡慕呢! 期末考试成绩这般差,我逃避了,拒绝打电话给父亲,拿着奖励给优秀三好学生文具就直接回了乡下。 刚刚踩着厚厚的雪走进家门,威仔就兴冲冲地同我聊八卦:“姐,堂姐被关起来了!” 把书包挂在墙上,换上毛线拖鞋:“堂姐?吴芙吗?” 威仔一脸无语:“对啊,我们也只有这一个堂姐啊!” 小学毕业后的暑假,吴芙就被大伯母接到广东去了,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地在那打工赚钱。 “她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在我的印象里,大伯母、大伯父和吴传,都挺宠吴芙的。 威仔嘟着嘴巴,一脸郁闷:“不知道,奶奶说我小孩子家家的,少管闲事。” “哦。”我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就听奶奶的话吧。” 第二天,我刚刚吃完早饭,大伯母就来找我了:“梅丫头,帮伯母个忙,等会儿去陪你堂姐说说话,聊聊天,关得这几天,闹腾的太厉害了!” 我放下碗,接过奶奶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好。” 奶奶照顾人,总是这么的无微不至,很多时候,都让我有一种错觉: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奶奶是我的奶嬷嬷。 吴芙家靠近后山。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后山的一棵茶树下,与关在二楼的吴芙,隔窗相望。 砖瓦房的楼梯是木梯子,为了防止吴芙逃跑,她父母早早地抽掉了梯子,又怕放梯子让我上楼的时候,吴芙会趁机跑下来,就让我搬张椅子来后山与她聊天。 半年未见,她没怎么长高,应该还是一米六左右,但长胖了很多,脸胖成圆盘,胸部膨胀的很大,像个女人,而不是女孩。 虽然她还要一个月才十五岁。 好陌生。 “打工好玩吗?”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我开口打破了僵局。 我可是在户外,四周都是皑皑白雪,寒风呼啸而过,茶树枝上的雪花“哗哗”洒落,掉了我满头,滑进脖子里,冷得我直哆嗦。 “不好玩!我年龄没到,只能跟着我妈在制衣厂剪线头,无聊的要死!我妈还死小气,我一天明明剪了八块钱线头,她只分给我两块钱!” “哦。” 钱难赚,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今天暑假,我与威仔两人,起早贪黑的卖了十来天冰棒,都晒成小黑人了,也才赚了一百块。 “但,打工的那个地方,很好玩。”说到这里,无精打采的吴芙,眼睛亮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在厂里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了耶!” “真命天子?”这个描述,很危险,但符合吴芙对爱情的浪漫幻想。 小学六年级,在下雨天的梧桐树下,撑着把透明的天堂伞,装模作样的瞎晃悠,大概就开始盼着能邂逅独属于她的白马王子了。 “对啊!我跟你说啊,他对我可好啦!一个月薪水3500,但他舍得给我花3000块哦!给我买珍珠项链,珍珠耳环,八百一千的衣服鞋子,也舍得给我买,还带我去溜冰场滑冰!” “大伯母是因为不想你跟他在一起,才把你带回老家,关起来的吗?” “对!” 吴芙怒火中烧地拍打着窗户。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就会说他大我十岁,大太多了,还嫌弃他工资低,没出息,又说什么家里没盖小洋房,穷!” 咬牙切齿的说到这,吴芙冷笑连连。 “说那么多,不就是嫌平爱富嘛!可我家也没盖小洋房,我哥工资也是这么多啊,难道我哥就不娶媳妇了?” 吴芙怒气冲冲地说着,我神游天外的听着。 “我们可是真爱!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的,哪怕是我的父母也不行……巴拉巴拉的……” 她说得这些情情爱爱,我通通不感兴趣,也没法与她共情,还隐隐觉得她不对劲,昏了头。 爱情就这般令人着迷? 可就算结了婚,又能怎样?不也一样会离婚吗? 我搓了搓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跺着脚,想回家刷试卷了。 寒假作业堆成山,哪怕是照着标准答案抄,也要抄好几天,而且答案还时不时地给个“略”。 就很烦! 晚上九点,威仔已经回房间睡觉了,我与奶奶仍然还坐在围炉旁聊天。 “妹崽,你可千万别学芙丫头,小小年纪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闹,你现在能够读书,就尽量多读书,争取成为下一个清华。” “好。” 从小,我就很听奶奶的话。 长大了一些之后,我隐约发觉,我在下意识地把奶奶代入了“妈妈”的角色。 电费两块五一度,为了节约用电,没有开灯,小火炉发出的光,使屋子四下里一片昏黄,很温馨的颜色,似乎让冬天没有那么冷了。 煤炉的四周,围成圈,摆放着一些花生,烤得很香,威仔喜欢时不时啃两个,我不喜欢吃坚果,花生瓜子都不爱吃。 我爱吃水果。 但这个时代,农村大冬天的水果是个稀罕物。 奶奶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将一个小砂糖橘丢到蜂窝煤上,那双大手娴熟地翻烤着滚烫的橘子,很快,橘子皮染上和蜂窝煤一般的黑色。 第100章 十三岁 冬天吃烫橘子,是奶奶的习惯,她说这样吃橘子能预防感冒。 接着,奶奶抓起冒着热气的滚烫橘子,一边哈气一边快速地剥着橘子皮,剥完丢入洁白的陶瓷碗里。 微笑着递给我:“吃吧,别告诉威仔,这橘子是别人给我的,只有一个。” 热乎乎的橘子瓣入口清甜,汁水顺着喉咙流入身体,暖透心底。 温暖真得很简单,有时,仅仅只需一个橘子。 *——* 05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星期一,阴天。 爷爷今年七十八岁,他怕他活不到八十岁,便打算提前办八十寿宴。 因而,三伯父与阿秀伯母抱着他们才一岁多的儿子,回来了。 父亲带着黄燕也回来了。 见到我的第一眼,父亲就没给我个好脸色,哪怕我撒娇般的唤着他,递上茶杯:“爸,辛苦了,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他的脸,依旧是黑的,冷冰冰的,眼睛也黑成不见底的深渊,里面盛满了失望。 仿佛在说我不配为人! “你是翅膀硬了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成绩出来了,花着我的钱,却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打了?是我不配接你的电话了吗?” 他没有愤怒地打我! 就是高高在上的坐在那,像蛇一般冰冷的眼神,凌厉地盯着我,就足以让我觉得自己做了件十恶不赦的坏事。 特别是他眼里浓烈的化成实质的指责,铺天盖地的压向我,压得我低下了头颅:“爸,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我害怕他!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害怕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 像现在这般直面他,听着他凉凉的声音,我动都不敢动,骨头忍不住地颤栗起来,手指冰冷,腿发软。 明明他应该是我“最亲爱的爸爸”,可我却打从心底里恐惧着他。 “认错就要有个认错的态度,跪着吧。”非常轻描淡写的语气。 仿佛在说:今天的雪,可真漂亮! 我能不跪吗? 那一个月后的2200学费、200住宿费还有165的生活费,我上哪弄去? 想要读书,就必须跪! 父亲教训不听话的女儿,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我今天也必须得跪地认罪! 直到父亲气消为止! 膝盖接触冰冷的地板砖那一刻,我全身的傲骨都碎裂了! 可我却出奇的平静,眼睛没有酸涩的感觉,连想哭的想法都没有,仿佛进入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敌状态。 也对,一个连尊严都没有的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又怎么会哭呢? 腊月二十七。 爷爷的寿宴办的很热闹,烟花鞭炮声不断。 话说皇帝都有两三门穷亲戚,我们家就是皇帝的那门穷亲戚。 爷爷有个还未出五服的有钱老叔叔,就是71年时,曾经出八百块钱想要过继父亲的那位老军人。 人老了,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去了天堂,就会变得格外恋旧。 一把年纪了,趁着还能折腾就往死里折腾。 他老人家在年轻继子的豪车护送下,热泪眼眶地参加了爷爷的寿宴,还大手一挥,给了爷爷2900的礼金,说希望两人的情谊能天长地久。 惹得村里人羡慕不已。 津津乐道的同时,又替父亲扼腕叹息。 明明能当个有钱有势有豪车的老总,却因为我奶奶的妇人之仁,混成了拖头车司机。 额…… 虽然混得还是比村里大部分人都要好,但比起哪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继子,却是天差地别啊! 夜幕时分,将所有客人都送完后,大伯母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吴芙逃跑了。 应该是烟花爆竹声响起时,用板凳砸开了窗户,跳入后山,逃走的。 这姑娘为了爱情!还真是智力全开,勇往直前!这大雪天的,身无分文,就敢离家出走去找情郎。 人生很漫长,人心也亦变。 但愿她的一往情深,不会被那“真命天子”辜负…… 腊月二十八,我是在一阵凄惨无比的嚎啕大哭声中醒来的。 “哞呜呜……哞呜呜……” 这哭喊声,十分有节奏,宛如间接性抽风的黄牛在嚎叫。 “这是那个天杀的哟!偷钱偷到我这把老骨头身上了哦!丧良心的啊!会被雷劈的啊!三千块啊!不还给我,你肯定会不得好死的哟!” 是爷爷悲痛欲绝的声音。 他似乎注定花不了那位老军人给的钱! 上回八百块钱放钱包里还没捂热就还回去了,这回的二千九百块倒是过了一夜,捂热了,可还添了一百块钱,被人都偷走了。 三千块钱不是小钱,父亲三兄弟马上就去镇公安局报了警。 下午,警察就排查完我们村,锁定了嫌疑犯:吴超。 这个爹死娘改嫁、有着高音喇叭般声音的十三岁少年。 成天偷鸡摸狗去网吧! 现在是我们村,所有人都厌恶的存在。 “垃圾”、“贼精”、“坏种”是贴在他身上最多的标签。 “偷盗三千块,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一次必须把他抓到少管所去,说不定对他也是好事呢,不用饿肚子,应该就会学好了!”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围观群众都认定是吴超偷走了这钱。 除夕的那天下午,警察叔叔们又来了。 带来一个坏消息:吴超一大清早,被发现死在去往黑网吧的小巷子里。 被人用水果刀捅死的。 身上没有钱,不知是真没偷这钱,还是因为怀揣着这钱,然后招来了杀身之祸。 巷子昏暗,没有监控,早上还下过一场大雨。 大概率会成为一桩无法破解的悬案。 这个只比我大四个月的少年,死在了辞旧的最后一天,没有迎来新年! 嗯,就他这种被迫靠堕落活着的人,新年与旧年,大概也没什么差别,都是千方百计地想着该如何填饱肚子,然后再搞几块钱,去黑网吧冲浪,填满空虚的精神世界。 这一刻,我忽然发现,父亲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恶!他虽然用谩骂来精神打击我,用卡生活费来经济制裁我。 让我时时刻刻记住,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没有他,我就活不了!必须将他的恩情刻入骨子里! 宛如驯兽师在训练一条幼年的猎犬! 让成年后有优秀狩猎能力的猎犬,绝对听从他的命令! 可若他渣的彻底,像温馨伯母的老公那般,与个野鸡在外乱搞,从不养家…… 那等待我的命运,是吴超还是肖梅呢? 但不管是那种,都是更加不幸、布满荆棘的路,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就是水中浮萍,任凭风吹雨打,碾碎成泥。 第101章 同学家 06年,农历正月十六,星期一,阴天。 或许是我的下跪认错以及春节期间的卖乖讨巧,满足了父亲的大家长心理需求。 走得那天,他给我买了件110块的红白格子棉衣,和一双80块的粉红公主靴,银行卡里也大方地存了2600块。 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只要我听他的话,乖乖的,就少不了我的好处。 学校的缴费处有刷卡机,不需要去银行取钱。 报名,是先去班里,由班主任和各科课代表先检查完寒假作业,再给报名的。 若是连敷衍着抄答案都没做,是要在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先补完,才给报名的。 对错不论,但必须不能留下空白。 我是生物课代表,我一来就一直在查看同学们的练习册,七十来本,因而还没有报名去缴费。 正认真快速地翻看着,肩膀突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两下。 扭头一看,是一个眼熟但又不认识的女生。 说眼熟,是她的发型,厚重的齐刘海,耳朵两侧也留了公主切,挡住了大半张脸。 说不认识,是因为我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正脸。 双眼皮的桃花眼,眼睛比较大,眼尾略弯且微微上翘,水汪汪的,看上去有种似醉非醉的感觉,眼神比较迷离,给我一种含情脉脉之感。 鼻梁高挺,鼻子也比较大。 嘴唇是很少见的微笑唇,微微凸起的唇珠,嘴角线条自然而然的上扬。 她的五官属于明艳大气型的。 我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头发遮挡出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这明明会让她的五官显得很拥挤,降低她的颜值。 “哎,你上个学期说你不想住校了,我问过我妈了,她说,你可以住到我们家来。” 她的声音小小的,很斯文,若不是我很认真的倾听着,怕是听不太清楚她说了些什么。 我很意外,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大了些。 这姑娘与我同桌大半个月了,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似乎永远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写作业,就是看言情小说与台湾偶像剧。 可她现在竟然邀请我去她家住! 我的沉默,让她很疑惑:“嗯?不愿意吗?那算了……” “不!”我赶紧表明立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着急地说道,“我愿意!”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一向是捡起来就吃的,从不管有没有毒。 接受他人给予的帮助,我都接受的很顺其自然,不管是程珊佩生活上的照顾,还是去宋晴晴家蹭饭,亦或是吃蒋云韬丢给我的零食。 我虽然每次都会有些不好意思,会脸红,但最后全都会通通照单全收。 习惯成自然,受一人的恩惠是受,受多人的恩惠也是受,就成了所谓的虱子多了不怕痒了吗? “那好,你报完名,缴费好,我带你去我家。”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给我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让我越发地想不明白,她看上去明明这般地平易近人,为什么要把脸藏起来,走路也含胸驼背,像个深度社恐患者。 轮到我报名时,我微笑着紧紧盯着坐在椅子上的欧阳老师,看着他微微抬头,专注地回望着我,眼镜片上倒影着我的笑脸。 “老师,我不住校了。” 欧阳老师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却立马用微笑覆盖住,声音很温柔:“为什么?是住校时,与小伙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没有,佩佩对我很好的。” 舍友之间是有一些不愉快的摩擦,但我不喜欢告状,何况,我马上就要脱离那个环境了,没必要闹得大家都难堪。 都还是同学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欧阳老师笑笑:“没有就好,我们学校有规定哦,寄宿生要在外面租房住的话,需要家长签名同意。” 我指了指站在我旁边的李娟儿,笑着解释:“老师,我不是去校外租房住,我是要住到她家去。” 李娟儿在欧阳老师看向她时,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住到她家啊,可以。”欧阳老师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叮嘱,“要好好相处哦,珍惜这份难得的纯真友谊。” “……”说出来,欧阳老师你可能不信,但我今天才同李娟儿说上第一句话。 真没啥难得的纯真友谊。 这完全就是人家心地善良! 李娟儿家在河畔的李家别墅村,是一栋看上去很普通的两层小洋房,只不过她家的后院有将近两百平。 院子的最右侧,种着高大的板栗树,挨着这棵树,搭了个葡萄架,这会儿还没发芽,光秃秃的一大片老藤,蜿蜒盘旋在铁架子上。 铁架子的旁边是一块块不规则的菜地。 才刚刚开春,里面种的蔬菜并不多,就一些葱姜蒜和一些白菜、菠菜。 放眼望去,纵横交错的条丝带状的青石板小路,仿佛叶脉似的,将这个毫无章法的小院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自然和谐。 院子的尽头,是三间小矮平房,两间没有门,一间放着洗衣机,一间放着锄头等杂物,关上门的那间,应该是厕所。 这栋房屋应该建了有些年头了,外墙面与地面都是刷的纯水泥,不像我家赶潮流,贴了墙面砖与地面砖。 院子的围墙,背阴的那面,长满了翠绿的青苔,院墙上面没有插玻璃,但这种植了一圈仙人掌、仙人球与仙人棍。 “爸,我同学来了,我先带她去客房了哦。” 戴着草帽正在徒手挖泥巴的中年男人,抬头望向我们,很友善:“小姑娘,别客气,把这当成你自己的家就好,有什么需要,就和叔叔说。” 我还是有些拘谨,微微鞠躬,微笑着回应:“谢谢叔叔,有需要,我一定会说的。” 去二楼的楼梯间是从院子里上去的,与一楼的起居室,完全隔开,但会路过宽敞明亮的厨房。 楼道里是感应灯,人来灯亮,人走灯灭,让我小小地新奇了一把。 二楼刚进门是一个很大的客厅,皮沙发、电视、茶几等,一应俱全。 旁边有两扇门,应该是两个客房。 李娟儿推开靠后院的那扇门,笑着对我说:“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啦。” 第102章 被霸凌 房间很明亮,正对着后院开了一扇大窗户,窗户下面放了一台老旧的黑漆实木书桌,上面随意地放了两本书。 书桌旁的床,是那种古老带顶的雕花黑漆实木床,老床矩形构造,长约2米,宽约1.5米,高约2米。 床尾放了同款黑漆雕花梳妆台,台面有些掉漆,镜面也不太清晰了。 “这些都是我奶奶的嫁妆,老古董了,嗯,我爷爷奶奶十年前就过世了,你会不会害怕?” 李娟儿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明晃晃地表示,她很害怕。 “不会,我奶奶也有一张这样的床。” 不过我奶奶的床看上去比这床新一些,漆的是红漆,也没有这床繁复华丽,古朴典雅。 “那就好。”李娟儿如释重负,“我挺害怕的。” 我将我的凉席放在床上的草垫子上,再把蚕丝被往床上一扔,算是整理好了床铺。 我没有枕头,偶尔用脱下的衣服垫一垫,但大多数时候是不睡枕头的。 一个原因就是没钱买,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曾听军训教官说,这么睡,能保持背部挺直不驼背。 想到驼背这事,我不由地看向了李娟儿。 她挺高的,高我一个头,至少一米六左右,衣着得体,那优质的面料能让人看出来,她的家境挺不错的。 但她这含胸驼背的仪态,显得有些老态龙钟,没有一点儿青春少女的朝气活力。 大大降低了她的气质。 我将行李箱塞进床底下,问出了困扰我许久的疑问:“你为什么总是含胸驼背呢?” 李娟儿没有回答我,就低着头,用手指头卷着头发玩,卷紧又松开,松开又卷起来。 她不回答,我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 将书包里的一大堆书本试卷放到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好,透过窗户,看到院中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徒手抓住一条巨型蚯蚓,兴冲冲地递给李娟儿的爸爸看。 那正在拼命挣扎扭曲的蚯蚓,吓了他好大一跳。 “李飒儿,你可真虎!这东西脏的很,快把它丢到角落里去,小心你妈看到了,揍你屁股。” 这威胁很有用,奶娃娃随手将蚯蚓扔掉了。 “你小学的时候,被人霸凌过吗?” 李娟儿的声音真得超级轻,像一阵微风拂过,若不是我有些脸盲又对声音特别敏感,一定会错过这句话。 “没有。” 那时,我的世界都没出现过几个人,其他人都只是背景板,背景板说了或者做了什么,我毫无所觉。 就算霸凌了我,我大概也察觉不到自己被霸凌了。 就像我整个四年级,没有和同学们说过一句话,我突然顿悟,察觉到我被孤立了,却被反驳是我一人孤立了全班。 “我发育的比较早,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脸上就开始冒青春痘,胸部也鼓了起来。这与众不同的两点,让其他人开始肆意嘲笑我……” 话还未说完,李娟儿的泪珠子就像断了线的珠帘,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 她抬起双手,拼命地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完。 “她们给我取外号,说我是大奶牛,说我不要脸,是个骚货,说我的胸肯定是被人像挤牛奶一般挤大的……” 我看了看李娟儿哪怕是含胸驼背也有山峰轮廓的胸部,再看看我一马平川,分不出正反面的飞机场,有些郁闷了。 父亲供我读书的最终目的是希望我嫁给有钱人,然后给与他丰厚的投资回报。 可就我这豆芽菜般的身材,嫁给有钱人? 做梦吧,嫁给变态还差不多! “后来越传越离谱,说我和很多人睡过,她们给我贴上了破鞋的标签,冠冕堂皇的攻击我,嘲笑我,羞辱我……仿佛这般做,她们人人都成了扞卫道德的正义使者!” 李娟儿早已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地哭着,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似乎想把这些年来,深埋藏着的委屈与悲伤,通通倾诉出来。 “……”而我从来没有安慰过被霸凌者的经验,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我选择给她一个拥抱。 因为我难过的时候,希望有人能够拥抱着我,什么都不用说,就静静地陪伴着我就好。 我并没有拥抱她太久,她就推开了我,这次终于擦干净眼泪了。 接着笑着说道:“后来,我妈知道了,给我办理了转学,转学当天,当着所有人的面,霸气侧漏的说……” 李娟儿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了两声:“你猜,她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她说,你们这些屁都不懂的蠢货,也就现在能因无知嘲笑我闺女两年,接下来的二十年,你们就只能使劲地羡慕嫉妒恨吧。” 说完,还演示了一下狠狠地拍桌面的动作。 “……”我已经开始羡慕了,不仅羡慕她那傲人的胸,还羡慕她有个会保护她的妈妈。 “后来,到新学校,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就开始穿着宽松的衣服,含胸驼背,最初,我还二百五地用保鲜膜裹过那里,但是真得太闷了!” “……” 由此可推出,那个恨不得盖上整张脸的发型,是为了遮挡住青春痘。 “自我介绍那天,你因为林峥嵘给程珊佩取外号,就揍了他……这也救赎了我……让我常常幻想,也有这么一个同学,在她们第一次开口嘲笑我时,就拿着扫把,将她们通通海扁了一顿!哈哈……” 笑着笑着,她突然一把抱住了我。 声音又有些淡淡的忧伤:“原本,我已经不相信同学情谊了,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虚拟世界,直到你的出现……” “我?”我很不解,我真和她没什么交集,啥也没干啊。 “嗯,你,哈哈……”李娟儿笑着放开了我,“她们都很宠你,而你接受的又是那般理所当然,仿佛同学之间,本该如此和谐友爱……很美好哦。” “你这也很美好!充满母性光辉!”我小手指头指了指她的胸,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我很羡慕。” 怕她不相信,我又信誓旦旦地加了一句:“我说得绝对是真心话!” 所以,可不可以自信点? 不再以发遮脸,含胸驼背,将自己隐藏起来? 第103章 吃早餐 晚上七点。 李娟儿妈妈回来了。 她家是这个年代,稍微特殊一点的家庭组合,妈妈在外开店做生意,爸爸在家当家庭主夫带孩子。 李娟儿的妈妈,身材很高挑,一米七左右,骨架也挺大的,前凸后翘,但不胖。 看一眼就知道,李娟儿遗传了她妈妈的身材。 但她温柔和善的面相,与妈妈的不太符合。 妈妈看上去适合演包拯,皮肤并不黑,可一直板着张脸,很严肃,眼睛像铜铃一般大,让我瞄了第一眼就不敢瞄第二眼。 此刻,她正坐在一楼的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古装剧,姿势很随意放松。 但我就是有些害怕她。 仿佛她周身无形之中散发着看不见的王霸之气。 我战战兢兢地用双手,拿着两百块钱,恭恭敬敬地递上前去:“阿姨,这是我的住宿费,这半年,打扰您了。” 她随意地瞥了我一眼,就同李叔叔说道:“这小女娃可真懂事。” 接着又对我说:“你把这钱收下吧,我让你来我家住,并不是要赚你这点钱,我就是希望你能和娟儿交个朋友,带着她一起看看书,写写作业。” 她是面带笑容对我说这些话的,但我就是有些怕她,不敢多说一句话来反驳。 但怕归怕,态度还是要端正的:“好的,谢谢阿姨,我会尽量抽时间辅导李娟儿的作业的。” 如此这般,这两百块钱,成了我的私房钱。 这让我晚上入睡的时候,心情都贼好的,感觉能做个很美的梦。 为了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再次进入年级前五十名,我定下每天只睡六个小时的计划,晚上十二点上床,早上六点被闹钟艰难地吵醒。 睡眼朦胧地下楼去后院刷牙洗脸。 李叔叔已经在厨房忙开了,灶台上熬着香喷喷的粥,正在噗嗤噗嗤地往外冒着泡泡与水蒸气。 另一个锅里的油也热了。 只见他熟练地往锅里下着抻好的面团,再用长筷拨弄着,油锅滋滋地冒着热气,油不断地溅起,他却无动于衷,似乎并未感觉到。 应该是我的盯视,让他有所察觉,他扭头看向我,笑了:“快去刷牙洗脸,等会一起吃早餐。” “哦。” 我馋了,想吃。 虽然觉得都已经住到人家家里了,还这样占别人的便宜很不好,别别扭扭时,我的话会特别少,只要对方再说一次“吃吧”,我就会顺水推舟。 有点没脸没皮的。 我刷完牙洗完脸,再回到厨房时,李叔叔正在一边手动现磨豆浆,一边哄李娟儿:“早餐还是要吃的,不能为了减肥,不吃早餐,你不胖的,真得一点也不胖。” 的确,李娟儿不胖,就是身高骨架大,显得有点儿壮。 对于女人来说,她这身材挺好的,但对于初一的女学生来说,她发育的太快了些,有些格格不入。 像是一群瘦巴巴的豆芽菜里面,混入一个胖土豆。 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不吃!不吃!就不吃!”李娟儿脸很黑,抓狂般拒绝着。 “是今天的早餐不合你的口味吗?那你说说,你想吃什么,明天爸爸给你做。” “啊……”李娟儿崩溃了,疯狂跺着脚,生气极了,“都说了,不吃早餐!不吃早餐!你是听不懂吗?” 我的后背,突然被人轻轻地推了一下,回头一看,李阿姨正黑沉着脸站在我身后。 “吴梅,你去吃吧。”接着将枪口转向李娟儿,“老李,别管她啦,爱吃不吃,又饿不死人。” 看看李阿姨,李娟儿秒怂,看来不止我怕,她也怕她妈。 闷闷不乐地拿着一根油条,塞进嘴里,装作时间很赶,快来不及的模样,慌慌张张地往外赶。 我乖乖地坐在餐桌上,静静地喝粥就油条。 刚刚炸出来的油条,轻轻地咬上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蓬松,带着轻轻的“咔嚓”声,是如此的悦耳。 口腔弥漫着美味,依旧是不曾感受过的陌生味道。 这大概是父亲的味道? 李叔叔笑着递给我一杯豆浆:“给,豆浆,你太瘦了,多吃点。” 将油条沾着豆浆咬下,油条内部吸饱了豆浆,微烫的汁水在口腔滑动,还带着清甜的口感。 好满足! 我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李叔叔,四十来岁的年纪,头上有几丝花白,抬头纹与鱼尾纹都已攀上了他的脸庞。 又偷偷地瞄着一言不发喝着豆浆吃着油条的李阿姨,瞧着才三十来岁,皮肤光滑无皱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扎了个高马尾。 “老李,今天中午吃什么?” “前两天,你说想吃香辣泥鳅,我昨儿买了,养了一天一夜了,泥沙应该吐的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土腥味了,中午做给你吃啊。” 话刚说完,一楼传来一阵洪亮的婴孩哭声:“爸爸……” 这是召唤咒语。 李叔叔嘴里叼着根油条,就冲出了厨房:“来了,就来了,别怕啊……” 这让我觉得好新奇,原来“家”还可以是这样子的。 将我那份粥、豆浆和油条都吃了个干干净净,把碗放入洗碗槽里:“阿姨,我上学去了,您慢吃。” 赶紧溜。 昨晚下过一场春雨,洗涤了空中的灰尘,湿润了干涸的大地,水泥路面上尚有星星点点的小水洼。 晨风习习,空气中荡漾着微微的花香。 李家别墅村的绿化做的很好,四季常青的香樟树上,挂着的小红灯笼,随风摇摆。 春节早已过去,这里的年味还留有余韵。 河畔有一棵粗壮的古老柳树,翠绿欲滴,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一个灵活的少年郎,猴儿一般地攀住了柳树干,很利索地爬了上去,折断一根长长的柳条枝,利索地翻转身来,慵懒地躺在树杆上,百无聊赖地随意抽打着手里的柳条枝。 不经意间,我们的目光,对上了。 他呆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我会一大清早地出现在这河畔马路上。 也对,若我还是寄宿生,此刻刚刚早读完,正在综合楼食堂吃早餐。 上次在市医院的公交车站,在我的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是他默默地陪着我。 我很感激他! 我抬起了手,晃了晃,微笑着向他打着招呼:“李闯,新年好。” 我这举动取悦了他,只见他双眼一眯,嘴角上扬,回了我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吴梅,新年好。” 苍劲柳树,河水潺潺,朝阳从河面上缓缓升起,水面霞光万道,波光粼粼,柳枝也在暖阳中变得更加柔和。 与柳树上的那个俊秀少年郎,构成一幅绝美风景画。 第104章 父女情 06年,农历正月三十,星期一,雷阵雨转多云。 我在李娟儿家已经居住了两个星期,也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只待在客房里写作业,到现在也会去一楼的书房看看书。 书房与客厅之间的那堵墙上,有个没上锁的推拉门窗户。 窗户被轻轻地拉开。 李叔叔放一碟子新鲜出炉的糕点到李娟儿的书桌上,人却未离开,而是趴在窗户口,关切的问:“女儿,你的数学作业完成了吗?” 李娟儿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书桌上:“没有呢,太难了。” 李叔叔笑着鼓励:“别担心,数学是你最喜欢的学科之一。” 李娟儿双手举起来,做投降状:“不,你搞错了,我最喜欢的是休息。” 李叔叔继续笑着调侃:“那也挺好啊,你可以一边睡觉,一边解数学题嘛。” “你在开玩笑吧。”李娟儿抬起了头,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当然不是,我很严肃。”话是这般说,脸上的笑容却笑得更加灿烂了。 惹得李娟儿狂翻白眼。 “那你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呢?” 李叔叔摸了摸李娟儿的头发,宠溺地说道:“因为我看见你像只小猫一样发懒,很可爱。” “哼,爸爸,你总是拿我开玩笑。” 李娟儿的语气很冲,但却并没有打掉李叔叔的抚摸她头发的手,整个人又趴到了书桌上,像一只正在融化的雪糕。 软绵绵,奶呼呼的。 看上去就很甜。 他们父女之间这种轻松相处,亦或者是李娟儿任性闹脾气,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父女情,给了我相当大的冲击力。 刷新了我的三观。 原来这世界上是有这种超宠女儿的父亲的。 这两个星期里,我很认真地给李娟儿辅导过作业,这姑娘刚听时会,听完就不会了。 一步一步的解题,一步一步的问她:听懂了么? 她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非常自信地答复我:听懂了! 仿佛这题非常简单。 随后,我让她做一个类似的应用题。 只见她开心地浏览了一遍题,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懵懵懂懂了起来,紧接着,皱着眉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变成了眼睛死盯着题目,手指头无意识地卷着头发玩。 她做不出来了。 如此这般辅导过几次后,这姑娘就不找我问问题了,她选择了逃避,不死磕数学了,去磕一本名叫《魔法思维训练》的书。 我大致瞄了一下,上面写着什么联想法、树形多维记忆之类的。 在我看来,都是在走远路,就像我军训的时候,听到教官的口令“向左向右”,从来都不是立刻反应转向,而是先抬手,判断那只手是拿筷子的手,才能确定那边是右。 这会导致效率极低。 而考试的时间是有限的,必须速战速决,不然考不了高分的。 不停地刷题,就是为了训练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很多时候,我面对凌磨两可的选择题时,就是凭感觉选。 正确率还挺高的。 为了训练我英语听力的语感,我的两百块钱私房钱,在开学的第二天就买了复读机,还有配套的英语磁带。 每天晚上十一点,就开始在床上听英语磁带,反复的听,反复的听,听到人都想吐了,还得咬牙克服生理厌恶,继续听。 天天都在受酷刑! 我的作业,除了地理与英语,全都可以一边听课,一边在课堂上完成课后作业。 除了英语,我从不记笔记。 基本上,我把所有能利用上的时间,都献祭给了英语。 真真是英语虐我千百遍,我待英语如初恋! *——* 06年,农历二月初六,星期天,雷阵雨。 我正在二楼的客房写作业。 门,突然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李娟儿抱着一个塑料袋,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见我望向她,微微眯起眼睛,笑着向我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 “你继续写作业,就当没看见我。” 她的声音非常小,生怕被除我之外的人听见了。 当她在梳妆台上打开塑料袋,我就知道她为什么要这般偷偷摸摸的了。 她吃不得辣,一吃辣,脸上就狂冒青春痘。 而现在,她正在“斯哈斯哈”地嗦着热腾腾的螺蛳粉,吃得嘴唇绯红绯红,像涂抹了最艳丽的口红。 吃完之后,这姑娘迅速扎紧塑料袋,快速地打开窗户,拿着书本狂扇狂扇,扇完还不放心,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花露水,滋啦滋啦,一阵狂喷。 做完这一切,满意地点点头,拧着塑料袋,就兴冲冲地冲下楼,想去毁灭最后的证据。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迎面就撞上刚刚进院子门的李阿姨。 不止她吓得跳了起来,就连站在二楼窗子旁的我,都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替她捏了好大一把汗。 “你吃螺蛳粉了?” 凉凉的声音,不带一点儿怒气,却是我异常熟悉的味道。 每次我犯了错,父亲都是这般同我说话,分辨不出喜怒。 却总能让我胆战心惊。 李娟儿规规矩矩地站好,手提着塑料袋放在背后,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到地洞里去了。 “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啊!吃这些垃圾食品,对你的身体很不好,你又是不知道!怎么就是管不住嘴呢?” 李娟儿一副“你随便说,我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李阿姨彻底没辙了。 “懒得管你,反正冒痘痘的又不是我!心疼死你爸得了!” 说完就往起居室走去,只是走进房间之前,特意抬头望了我一眼。 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 但寄人篱下的孩子,不仅会察言观色,第六感也非常灵敏。 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对我不满了。 这让我深深地不安了起来。 若她觉得是我带坏了李娟儿,不让我住在她家了,可怎么办呢? 两百块钱住宿费,早就被我买复读机和磁带用掉了。 这时,我才突然发现,我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儿退路。 我接下来会不会沦落街头,完全凭得是李阿姨的喜恶与良心。 依附于他人生存,是无法自我掌控命运的。 第105章 鞋坏了 06年,农历二月十六,星期三,雷阵雨。 这次月考,哪怕纪传书又和他女朋友杨海君闹掰,伤心欲绝罢考了。 我依旧只考了班级第五,年级六十八名。 完全没达到父亲的要求。 可我这次不敢不给他打电话了,老老实实地去当他的情绪垃圾桶,听他各种各种谩骂。 比如:你个狗屎不如的东西!你就是没有努力学习!不然别人都考得进前五十名,为什么你就考不进去呢? 是啊! 为什么别人都考得进前五十名,我就是考不进去呢? 不用“我不够努力学习”这个借口,那就只能用“我比较蠢,不是学习那块料”这个理由了。 昏昏沉沉一上午的天空,似乎都在心疼我,一声宛如哭声的惊雷过后,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大雨,像怎么也止不住的泪珠。 这场雨下得很急,很大,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作响,水珠瞬时溅射开来,而那些落在地面上的雨滴,则激起一阵阵白雾。 如梦似幻,让我的精神都开始恍惚起来。 好想丢掉手里的伞,四仰八叉的躺在雨中,痛痛快快地哭泣一场,将压抑在心中的那些负面情绪,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可惜,不能。 若是感冒了,受苦受罪不说,还没钱买药。 春季雨水多,我的公主靴,才穿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被水泡得脱胶脱皮,像两只得了皮肤病的癞皮狗。 很难看。 三天前,刚刚急匆匆地赶到图书馆考场时,右脚的鞋底,突然就像沉睡的鳄鱼张开了大嘴巴,胯开了一大半。 为了不被周围的同学发现,我踩死了右脚,动作怪异地蹭到了楼梯处,三步台阶作两步,狂奔上去。 生怕被人看见了! 坐到座位上后,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我的窘迫,但我的脸很烧!哪怕我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直到考试正式开始,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全心全意投入考试当中,才让我彻底忘却这难堪的现实。 下了考场,还得回归现实。 用早餐装包子的塑料袋,套住破掉的鞋子,打上个蝴蝶结。 昂首挺胸,拿出奔赴战场的气势,去校外大卖场,买了一支两块钱的502胶水。 回到二楼客房,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干鞋子开缝处的水分,涂上502胶水,为了能尽量让人看不出补过的痕迹,我徒手掐住鞋子以及抹掉多余的胶水。 后果就是食指与大拇指接触过胶水的地方,变得硬邦邦,很难受,放水里抠了许久也没抠掉。 抠得人好心烦。 鞋子粘过胶水的地方,也硬得不行,像是竖了一排排坚固的锋利牙齿。 硌得我脚疼。 哎,502胶水与鞋子,一点也不配! 而现在,哪怕我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找着水少的地方下脚,鞋里面,依旧湿透了。 黏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我真得很怕腌出脚臭,惹来李阿姨的反感,然后将我赶出家门,索性将鞋脱了,拧在手里,赤足走在雨中。 入水颇感凉意,适应几秒,果断前行。 突然汇聚成小溪流的水,清冽湍急,台阶处尤甚,一手撑伞,一手提鞋拽裤角,小心翼翼缓缓而行,生怕脚下打滑,摔倒于水中变成落汤鸡。 雨势湍急,撑着伞的行人,全都急匆匆地与我擦肩而过,无人关注我是否穿着鞋。 这让我的胆子越发地大了起来。 兴起的时候,还会在水洼里蹦蹦跳跳地玩上一玩,溅起了许多晶莹剔透的水花,宛如水晶散落。 惊艳到了我。 没想到这水看着不怎么干净,杨起的水花,却像一颗颗美丽的珍珠。 晃晃悠悠地来到校园绿化带里的八角凉亭里,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板美人靠上,吊儿郎当地晃着小脚丫子。 扭转身子,单手撑着下巴,凭栏听雨,观雨滴打在翠绿的树叶上。 清脆悦耳。 入目的每一处新绿,都是绝无仅有的山水写意画。 嘛嘛! 生活还是挺美好的嘛! 提着鞋走进教室,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目露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大家都挺忙的,忙着聊天,忙着写作业,忙着打打闹闹。 下午放学,我依旧是赤足踩着水,走回李娟儿家。 轻轻地打开院门,穿过青石板小路,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 刚抬起头,吓得我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李阿姨一脸严肃地坐在餐桌上吃晚餐。 平时,她这时候不在家的,今天或许是因下大雨天,她的睡衣店生意不怎么好,所以提前打烊回家了。 心脏终于恢复正常,我提着鞋的手,赶紧藏到屁股后面。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藏,下意识就这般做了,藏完之后,更加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化解此刻的尴尬。 “吴梅,坐。”李阿姨率先开了口。 我将鞋就近放在门后面,听话地坐上餐桌。 李阿姨将餐桌上的一个盒子推到我面前,语气依旧很随意:“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这话又惊得我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盒子是鞋盒,一眼就看得出来,颤抖着双手,轻轻打开盖子,露出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 鞋盒的角落里,放着两双未开封的白色袜子,和一个红色塑料袋。 咬住嘴唇,忍住狂喜,不想让自己兴奋到太过失态,吓着李阿姨。 双脚在裤腿上来回擦拭,将所有的水珠都擦拭干净,拿出袜子,慢慢穿上,再慢慢穿上鞋。 不大不小,正合适,穿上去舒服极了。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来回在厨房里走了两圈,走到眼睛发酸,嗓子都有些疼痛了。 我尽量控制着声音,让它听起来平淡些:“刚刚好……李阿姨,谢谢你!” “不客气。” 李阿姨笑了一下,眼睛瞄向我放在门口的公主靴。 “下次挑鞋,别尽挑好看的,要挑实用的,你那双鞋,就造型好看,却是人造革,用得胶水也不好,所以才遇水就开胶,你脚上这双白球鞋,普通大众款,但是头层牛皮,穿一两年都不会起皮。” “好。” 虽然公主靴不是我挑的,但我愿意背这个锅。 “哦,鞋盒里还有两条运动小背心,你今年快14岁吧?虽然瘦巴巴的,但也算个大姑娘了,该穿这东西了。” “好……” 滚烫的泪水,不听话地涌出了眼眶,吓得我赶紧将头低了下来。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哭了呢…… 毕竟,被父亲逼着下跪,也没有想哭的冲动! 而今,这泪水,却像突然融化的南极冰川,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第106章 过生日 06年,农历二月二十一,星期一,阵雨。 例行惯例,每次月考过后的两三天后,抽签换同桌。 我抽到了学号74的李闯。 抽签的不动,被抽到的,收拾好书包换座位,而李闯啥都没收拾,就一个光杆司令坐过来了。 也对,每次考试都交白卷,怎么可能带书带笔来学校上课哦。 他当我的同桌也挺好的,很乖,上课睡觉,下课找他那些狐朋狗友玩闹吹牛。 从不影响我学习。 偶尔那节课,我见他并未睡觉,而是望着黑板发呆,就会擅作主张地分享他半边书。 这时的他,不管看不看,都会微笑着小声对我说一句:“谢谢。” 李闯的眼里是有光的。 虽然他永远摆着一副形骸放荡,不靠谱的模样。 但是我给程珊佩讲解问题的时候,眼角余光,曾瞄到他,发现我只是稍微一点拨,他就能立马明白,而程珊佩还是一脸懵逼状态。 搞不明白,他明明是个挺聪明的人,为什么要摆烂的这般彻底! 仿佛在用这种摆烂的姿态,对抗着全世界似的。 而每当我用这种疑惑不解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便开始飘忽不定了起来。 最后,总是他先受不了,乱揉一把他的刺猬头,像是想用暴力把它们抚平一些,再偷偷摸摸地扯一扯穿得歪歪扭扭的衣服,不动声色地拉上校服拉链。 坐得规规矩矩,板板正正。 可只要下课铃声一响,这货又会迅速拉开校服拉链,露出里面自己的衣服。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地混迹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当中。 这种迷之行为,让我完全看不懂。 也懒得去懂! 一天天的刷试卷,死磕英语,我忙得很。 *——* 06年,农历三月十一,星期六,阵雨。 明天是李闯的生日,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在起哄,让他请客去ktv玩。 他答应了。 “闯哥说人多才好玩,明天好多人都会去,你也去吧?”李闯的专用狗腿子李康帅,正在假公济私,邀请他的女同桌一起去玩。 女孩羞羞答答外加有些害怕的拒绝:“不去……” “去嘛,去嘛。” 李康帅声音很轻柔,笑得很灿烂,像是在尽可能地表达善意,安抚小白兔同桌。 “是下午去ktv,玩到晚上十一二点就散场了,而且大家都是同班同学,没有人会欺负你的,我们这么多人,有其他不认识的人,也不敢欺负你的。” 或许是长得不帅,尽管笑得一脸和善,看着就是透露着一股子猥琐的味道。 我隔着两米远吃瓜看戏,都有些不忍直视,就别提直面他的小白兔同桌了。 都要被吓哭了。 “明天你来吗?”李闯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拉回了我吃瓜看戏的目光。 “啊?”他是在邀请我去参考他的生日派对吗? “明天我生日,去ktv开派对,大家一起玩,放松放松,你来吗?” 好难得! 我认识他都快一年了吧? 他这是第一次和我说这么长的句子! 明明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什么都能吹,每次和我说话,都是不超过五个字的短句子。 仿佛人狠话不多的温柔酷哥! “不去。”我就犹豫了一秒。 贫穷少女没钱买生日礼物,就不去凑热闹了。 “不用送生日礼物的。”李闯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像是大灰狼徐徐善诱着小绵羊,“大家都不送礼物的,人来了,一起玩,就好。” 我的犹豫,只有三秒:“那也不去。” 还有三天,又是第二次月考了,我现在都恨不得将我劈开三段去刷题,哪有空去玩啊。 虽然大概率还是闯入不了前五十名。 但人活着,总要给自己一点希望,才能有勇气和力量去面对生活中的那些苦难与不幸。 “哦……”李闯眼中的光,似乎有些暗淡了,只是还不待我看清楚,他就喜笑颜开地走向他那群闹得正欢快的狐朋狗友。 “明天每人最多十罐啤酒,多了,我可不买单,自己喝自己去……” 他笑得这般灿烂,刚刚肯定是我看错了。 “诶,闯哥,大方点嘛……十罐怎么够,我漱漱口都不够用呢……” 十三日的清晨。 春雨初歇,拨云见日之际,目之所及,整个李家别墅村皆被薄雾轻纱笼罩着,房屋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河流与河岸交接处,云雾缭绕,美仑美奂。 正欣赏着美景,没留意河畔的户外公园铁艺上坐着一个人。 当我发现他时,书包已经被他紧紧地拽住了。 是李闯。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根根直立的头发,都被雾气湿透了,软趴趴地贴在头上,越发看着像个杂乱的鸡窝头。 衣服,看着也有些湿漉漉的感觉。 这货,不会是昨晚闹太晚,喝太多酒,醉得不省人事,然后在这躺椅上睡了半宿吧? “我爸妈因为我学习成绩不好,是个学渣后,就都不爱我了!彻底放弃我了……” “……”就很突然,他这是酒后吐真言吗?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垃圾,所以不愿意和我做朋友?连我的生日派对都不肯来!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呢……” 李闯控诉的声音里,尽是满满的委屈,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我的书包,头颅垂得很低,露出一截不堪一击的脆弱后颈。 瞧着很是可怜兮兮的样子。 像只无家可归又被雨淋湿了全身的小流浪猫。 “不是……” 我有些于心不忍,正在思考着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见他猛然抬起了头,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仿佛我是他救赎的光!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很慌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皮! 我本就是深渊里一只破破烂烂的鬼! 又怎可做他人救赎的光? 也太可笑了! “我若说是呢,你又当如何?” 我选择了逃避,竖起了全身的尖刺,声音很冷漠,很薄凉。 “你选择打耳洞,抽烟,喝酒,打架,上课睡觉,不写作业,考试交白卷,然后非要我这种老实巴交的乖乖生和你做朋友?” 肆意妄为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让我恶意满满的说出无情之言:“请问,凭什么呢?” 第107章 我有病 不要狂妄,不要懈怠,不要故意荒废时间,不要轻视时间、轻视未来,你轻视什么就会在什么上栽跟头。 认真对待未来,未来才会认真对待你。 我曾被这段话救赎过。 所以,当我一次次没达到父亲的要求,被他踩到泥里去的时候,我就更加拼了命的努力学习,像一棵很有韧性的小草一般,一次次地从他的脚底下钻出来。 认真活着。 让自己一点一点的慢慢长大! 若李闯这般堕落且荒废时间,也能轻而易举地达成所愿。 对我,无疑是在做无声的嘲讽! 会让我妒忌到发狂! 无声对峙之中,李闯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 那只拽着我书包的手,也变得软绵无力了起来,仅仅只是用苍白的手指头,虚虚地搭在上面。 他认真的望着我,嘴巴动了好几下,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手指头无力的垂了下去。 像是赌气般地转过身,躺在铁椅上,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子般缩成小小的一团。 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厌世情绪。 仿佛无声地闹着别扭:别管我!就让我冻死在这里算了! “……” 哎,认命! 算我还他上次在市医院公交车站无声地陪伴的人情。 我这人怕是有毛病,当感觉有人想强势闯入我的世界时,就会下意识地竖起全身尖刺来防御,而当我认为他已经败退出去时,全身的尖刺又会通通收起来,瞧着比谁都乖顺! 矛盾到让人生厌! 蹲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哎,为什么不反驳我,就说凭我长得帅,凭我架子鼓玩得溜?” 李闯还在生气,并未搭理我。 心中默数一百下。 不伺候了,抬脚走人,我还要赶去上早读课呢,可不像他,随随便便就会旷课。 “说了又有什么用……”身后传来李闯闷闷不乐的声音。 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依旧缩成小虾米的李闯。 “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 怕他这个学渣听不懂,我又多了一句嘴,给他翻译成白话文。 “李闯,你人很好,不应该被嫌弃,但人都是心向阳光的,没人喜欢同活在阴沟里的老鼠玩,但大家都喜欢逗弄阳光下的小仓鼠。” 这话是说给李闯听的。 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想要拥有喜欢的朋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变成自己想深交的那一类人,然后主动吸引他们与自己做朋友。” 我喜欢笑容灿烂的人,所以我一直在保持微笑。 *——* 06年,农历三月二十一,星期二,阵雨。 第二次月考,纪传书又和他女朋友杨海君和好了,但他这次却没有如众人猜测的那般,进入年级前五十,班级排名也让人跌破眼镜,才第十名。 杨海君是个同我一般,从小镇上考出来的女生,我学号21,她学号23。 长得都还不错,但她高高瘦瘦,我矮矮小小。 我们俩曾因农村出身、成绩旗鼓相当,在开学的最初那几天,浅浅地当过朋友,后因观念不同,渐行渐远。 她是坚定地“自己做得好,不如嫁得好”理念的忠实拥护者。 经常说得一句话: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所以,她的目标是拿下班上最优秀的男生,让他爱自己爱得要死要活。 让其觉得她就是他的命! 而我成天想努力学习考入年级前五十名。 不止一次被她嘲笑我傻! 她那种嘻嘻哈哈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果断远离了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类人,就不要勉强自己,强行凑到一起去! 不然大家都难受! 我这次考得也挺烂的,班级第六,年级八十二名。 越努力越倒退! 像是中了诅咒! 我的英语听力三十分,还是只能得五六分。 宋晴晴与我一般,也是初一才开始接触英语,她的复读机是同我一起去大商超买的,音标磁带也是一模一样。 但她的英语比我厉害一大截,我110分,她138分。 她不止一次和我说:学英语,必须多开口,疯狂地念,练出语感来,不然听再多遍磁带,不过心,也是没用的。 可我真不喜欢开口说话。 每次英语早读完,我都感觉腮帮子疼,人很疲惫,仿佛身体里的精气神都随着这些话,泄露了出去。 这会让我很丧很丧! 考试结果出来后,我深呼吸了无数次,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里建设,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踏进了学校外的电话超市里。 英勇赴死! 紧紧咬着牙,拿起话筒,死死地盯着电话上的数字键,手指头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仿佛那就是一颗颗地雷,只要一触碰,就会爆炸,将我炸得血肉模糊! “咚咚咚……”玻璃被敲得砰砰响。 抬眼一看,电话超市老板娘一脸不耐烦地瞧着我:“要打电话就快点,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与父亲打电话,一直延续着小时候问生活费的省钱习惯:我这边拨过去,他挂断,一分钟之内,再回播过来。 这时候的长途电话费非常贵,打电话,六毛钱一分钟,而接听电话,无论多久,都是一块钱。 我多希望没有这种模式,那么我会不会因长途电话费太贵,而少挨点骂? 我也隐隐约约地感到我心理出了问题。 每次听到来电铃声,我都会被吓得直哆嗦,已经对电话铃声有了应激反应。 明明“致爱丽丝”钢琴曲是那般美妙动听! 瞅着不停响起铃声的座机发呆,赶在铃声结束的最后一秒,急急忙忙地拿起话筒。 这时候,我的手,会止不住的颤抖着,声音也在发颤:“爸……” 而每当父亲的谩骂声传来后,我的心,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 内心毫无波澜。 手也不再颤抖了,就静静地听着他骂。 听着他说: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这是读什么鬼书!连个前五十都进入不了!就你这破成绩,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啊!若是再这般浪费我的钱,就给我滚出来打工! 他的声音一点都不愤怒,就凉凉的,不冷不热,像极了日常喝的凉白开一样。 却足以浇灭我对生活的所有热情。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第108章 反抗了 06年,农历四月十二,星期二,晴天。 李闯是生日过后了一周才来学校的。 这个罢考的问题少年,一进教室,就惊呆了所有人的下巴。 他那一头惹眼的尖尖刺猬头,剃成了平寸头。 这是打算从头再来吗? 可他的血红耳钉依旧戴着,校服也是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配上他这浅浅的硬汉寸头,更像个混混。 还是那种刚刚放出少管所的混混。 月考过后抽同桌,我很幸运地又被宋晴晴抽中。 宋晴晴是生活在郊区的女孩,家附近也有农田,与我的成长环境有些相似,她人还很率真爱笑,是我会用心维护的朋友。 所以,哪怕她不再是我的同桌时,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依旧是最多的。 比李娟儿都多很多。 李娟儿也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可我们俩几乎没有共同语言。 她喜欢言情小说、台湾偶像剧,是那种性格梦幻浪漫的小女生。 虽然她的身材像个大人。 但她的的确确是个会任性、撒娇、唠叨、爱哭的小女生。 而我一天到晚都在疯狂刷题,为了考进年级前五十名,早已走火入魔了。 我们学校特别喜欢搞宣传板展览。 平时都是在学校综合楼、教学楼一楼学生必经的走廊,放置初三到高三前五十名的肖像画宣传板。 偶尔展示美术部的得奖作品。 每次肖像画宣传板一出来,有那高颜值学霸的宣传板,总是人山人海。 没有的那些,就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明明是学霸排行榜,愣生生地搞成了颜值排行榜。 李娟儿笑得一脸花痴样:“高二的第二名陶醉可真帅啊!” 宋晴晴笑着连连点头:“是的,很帅!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像民国时期的大学生,是我的菜。” “诶,看不出来,你也喜欢这一款啊。”李娟儿兴奋地蹦蹦跳,突然眉头一皱,隔着衣服调整着什么,“烦死了,我妈非要让我穿背背佳,勒得慌。” 我对她俩说得这人不感兴趣,而且个头矮,前面全是人,跳起来也看不到那陶醉是圆是方。 我拍了拍宋晴晴的肩膀:“我去旁边看画展,你们看好了,就过来找我吧。” 宋晴晴没回头,摆了摆手:“ok!ok!” 画展这边人更少,几乎是无人区。 一边慢慢走,一边百无聊赖地随意瞄着,我也曾以我的鬼画符沾沾自喜过,直到我看到蒋云韬的那幅画。 不管是画里所表现出来的绘画技巧,还是那扑面袭来的强烈情感,都将我打击到体无完肤。 不经意地一瞥,让我接着瞥了第二眼,第三眼…… 总感觉这幅油画很熟悉。 这是一幅风景油画,画面的四周是大量的绿,那种刚刚淋过雨,鲜亮的绿,抓人眼球的却是绿色之中的八角凉亭里的小女孩。 她坐在美人靠上,晃着脚丫子,将手伸出凉亭外,接着树叶上掉落的晶莹水珠。 画的是侧面,看不到小女孩的表情,却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童趣与惬意,好不自在。 作品名:自由自在。 署名:蒋云韬。 画里的小女孩应该是我吧? 可我一点儿也不自由自在,这只是虚幻与表象。 这次的期中考试,是我考过最差的一次考试,班级第10名,年级128名! 哪怕纪传书又和杨海君闹掰罢考了。 有人曾说:人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对提要求的人,感到愤怒!还有对自己达不到要求的无能,感到愤怒! 愤怒到了极点就会理智全无,不管不顾。 父亲的电话一回拨过来,我就一把抓起话筒,先声夺人:“若是我这个成绩都不配活着的话!那么我们学校近六百人都应该先我一步去死!” 大声地吼完这句话,我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吼完之后,我的心情极度舒畅,压根就没想过,我的这个举动,会引来怎样的惩罚。 父亲断了我的生活费。 在我预想之中,他大概会因生气断我半个月的生活费,可我高估了我的地位。 半个月后,银行卡里,依旧一毛钱都没有。 而我省吃俭用地苦苦熬了半个月后也身无分文了。 哼!他不给我钱!我就不吃呗! 我不仅不吃饭,也不写作业了,第一次拿起李娟儿的珍藏版小说《那小子真帅》读了起来。 没办法,人只有废寝忘食地去做一件事,才不会觉得饿啊! 饿着的时候,是刷不了试卷的,头晕眼花想呕吐。 看小说不费脑,容易麻痹神经,忘记饥饿。 看完这本,我又去看另一本《她和他和她和他和她》。 这书特无语,讲的是校园暗恋,大意是虫子吃棍子,棍子打老虎,老虎吃狐狸,狐狸吃鸡,鸡吃虫子。 形成了完美闭环。 圈里的每一个人都暗恋着,看着喜欢的人爱着他人,悲痛欲绝。 就很扯! 纯属没事找罪受! 一点也没治愈到我! 故,在李娟儿兴冲冲地向我推荐《与洋娃娃的绝美之恋》时,我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 我消极怠工不吃饭,宋晴晴与李娟儿却不答应。 两人分工明确,宋晴晴管我中餐,李娟儿管我晚餐,连拖带拽加威胁,让我乖乖地吃了饭。 无功不受禄,吃白食吃的我,实在不好意思了,就歇一歇,饿上一顿。 她们照顾着我那可怜的自尊心,也不强求。 “我说,阿梅,你该学学骑自行车,也载一下我!这半个月,我载着你,至少减肥了八斤。”宋晴晴一边气喘吁吁地踩踏着自行车,一边调侃道。 “可以,但丑话实说在前头,我的运动天赋极差的,你可不能嫌弃我笨。” 学校八百米环的操场上,五月份,大中午的太阳已经足够毒辣了,能晒脱人的一层皮。 因而,宽阔的大操场上,只有我与宋晴晴两个二百五。 学骑自行车时,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车后座,耐心讲着骑车要领。 我很用心地学着、用心记着……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嫌弃我笨,最多是有些着急上火,语气冲了些。 可我就是个废物! 第三圈时,华丽丽地连人带车摔倒在下水道的青石板上。 双手掌和膝盖,都因摩擦,破了皮,见了血。 望着我膝盖上鸡蛋大的血痂,宋晴晴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都怪我放手了……” 我眯起双眼,回她一个灿烂的微笑:“不怪你,是我太废柴了……” 这点痛对我来说,真得不算什么,反而让我久违地感受到了兴奋。 一种,原来我还活着的兴奋! 似乎是从我搬进李娟儿家,已经很久没有用圆规自虐过了。 久到都让我误以为,我其实是个正常人了呢。 第109章 玉瓶儿 06年,农历五月二十一,星期五,晴天。 51天了,父亲还是没有给我打生活费! 我们真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父女,我赌他不会饿死我!他赌我饿不死! 都在死犟! 不,他是在熬鹰。 他要磨掉我身上的野性,让我再也不敢反抗!最终对他服服帖帖,俯首称臣,将他的话当成圣旨来执行! 而我已经快熬不下去了! 我在宋晴晴与李娟儿家都快蹭了一个月饭,脸皮实在是太厚了! 哪怕我隔三差五的挨一顿饿,不去蹭饭,还是觉得自己的脸皮有八丈厚! “噢耶,上信息课咯……” 每次去梦想楼上课,同学们都很兴奋,课间十分钟,就开始三三两两的闹做一团,打打闹闹的奔了过去。 这些不在教室里上的课,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去教室外放放风,让被学业搞压抑的我们,能稍微喘口气。 “速度快点,快登qq,不然要登不上了。” 我们的信息课,就是手速大赛,以最快速度开机,噼里啪啦一顿狂按,迅速将qq登上去,稍微慢一丢丢,就很有可能再也登不上去了。 登上去了,也别高兴的太早,有一大片信号不稳定的,会被挤掉,变成灰企鹅。 我挺幸运的,企鹅没变灰,还在不停地闪烁着。 点开一看,如遭雷击! 肖雪冰:玉瓶儿淹死了! 肖雪冰:听说是因为下雷雨,她走在路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去附近的水库洗手,然后脚下一滑,掉水库里淹死的。 肖雪冰:她的葬礼是五月初八,你来不来参加追悼会? 玉瓶儿是个很爱笑的小姑娘,哪怕她有一口不齐整的牙,她依旧笑口常开。 我很喜欢她的笑容。 至今仍然记得她扛着半蛇皮袋橘子,站在班级门口,逢人就塞给人家两个。 “自家种的橘子,拿去吃吧,虽然不好看,但包甜的哟。” 橘子的确非常甜! 轻轻咬下,入口化渣,充沛的汁水,爆满整个口腔,丝丝甜润在味蕾上萦绕。 能让人幸福一整个下午。 可把这般幸福分享给他人的玉瓶儿,死了! 我还记得那年赶大集,玉瓶儿跟着她父母在集市上卖橘子,她爸妈是典型的老农民,皮肤黝黑显老,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 但憨憨地笑起来,露出一口闪闪发亮的大白牙。 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极为纯粹灿烂! 是我从不曾拥有过的笑容。 很渴望拥有! 知道我是玉瓶儿的同学,两人还一起在课桌上睡过觉,就非常热情地往我怀里塞橘子,边塞边感谢我照顾他们家的玉瓶儿。 塞到我双手抱不住了,还在塞。 见状,玉瓶儿拿着个塑料袋在一旁晃得哗哗响:“爸,妈,你们好歹拿个袋子给阿梅装啊!都要掉地上去了……” “哦,对对对……”恍然大悟的玉爸爸接过塑料袋,玉妈妈十分欢快地往里面装橘子。 将满满一大袋橘子强塞进我怀里,玉瓶儿笑得见牙不见眼:“三毛钱一斤的便宜货,希望你不要嫌弃。” 明明是如此幸福的一家三口。 而如今,玉瓶儿死了! 这对父母,怕是要更显苍老,再难展露笑颜了! 而我此刻的心情说不出来的难受,仿佛被人掐着了脖子,一口郁气不上不下,怎么也吐不出来。 当我还在雷雨季节抱怨鞋子坏掉的时候,玉瓶儿却因意外死亡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为没有鞋子而哭泣时,迎面却走来一个用手撑地没有双腿的人”。 让我的怨恨,落不到实处! 但我的难过,却并没有因别人没有腿的不幸,而减少一丝一毫。 或许,因为怜悯,还成了双倍的痛苦! 下了信息课,走在回教室的林荫小道上,李娟儿小心翼翼地问宋晴晴:“你知道阿梅怎么了吗?好低的气压啊!看着让人害怕!” “我也不知道啊,一上信息课,就成了这幅丢了灵魂般的状态,我和她说话,也不理我……”宋晴晴小小声地回复着。 “啪”双手用力地拍打着脸部僵硬的肌肉,吓了她们俩一大跳,在她们回头担忧地望过来时,我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露出微笑:“没事了。” 傍晚,我拒绝了跟李娟儿回家吃晚餐:“前段时间看小说,欠下了挺多作业的,得抓紧时间补完它。” 这一次不是为了面子不去吃饭,是真的没胃口,这会儿的我,就是个无知无觉、无悲无喜的机器人。 将所有的情感,都深深地封印在心底。 还等一天! 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明天是我生日,看看父亲会不会打钱给我,若是给了,证明他还是爱我的,那么我心甘情愿地打电话向他道歉! 以后乖乖听话。 若是还不给,后天的父亲节,我也必须打电话向他道歉,结束这场单方面碾压的闹剧。 让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各就各位!再也不正面反抗,乖巧地扮演好听话的傀儡宝宝。 生日当天下午六点。 银行卡查询余额依旧为零。 果然如此。 或许是早有预料,心情没什么起伏,连失望都谈不上。 可我还是不愿死心啊! 有时候,人就是挺矛盾的,明明知道希望渺茫,但是却仍不想放下,傻傻地坚持着,等待虚无缥缈的奇迹发生。 席地坐在atm机旁边的冰冷地砖上,抱着双腿,将脸埋藏在膝盖上,静静等待着午夜十二点的降临。 我能感受到,很多人从我身边行色匆匆地路过,也有很多人停下了脚步,用同情、疑惑的眼神看了我好几眼,最终还是抬步离去。 午夜十二点。 银行卡查询余额依旧为零。 而我也终于理解了“解决失望和害怕的方式,就是停止期待。”这句话的含义。 平静地走回李娟儿家,平静地拿衣服洗澡,平静地把衣服丢入洗衣机旁边的脏衣篮,平静地上床睡觉。 平静地起床刷牙洗脸,微笑地接受了李叔叔的早餐邀请,让他稍微感到有些惊讶。 以往,我总是拒绝他的好意,不吃早餐。 拿着我藏了一个多月的一元硬币,平静地踏入校外的电话超市里,熟练地拨号,听着话筒里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不方便接听。 放下话筒,静静等待电话回拨。 第110章 要自由 电话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那一刻,我还是被吓得直哆嗦。 看来,我还是修炼不到家,并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拿起话筒,放到耳边,里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你居然敢挂我电话!” 还不待我开口认错。 听筒那边疯狂输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居然敢挂我电话!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居然敢挂我电话!” “……” 断了我53天生活费,他一直揪着不放的是我挂了他的电话? 生生将我整懵逼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立马端正态度,装出哭腔,认真道歉:“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挂你电话了!请你原谅我!” “可别!我当不起!你骨头不是很硬嘛!接着挂我电话!使劲地挂!” 我酝踉了一下,让声音里的哭腔更浓三分。 “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挂你电话了!我饿了五十多天,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再饿下去就要死了……” “哼!就是要饿你!不饿不长记性!不然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压根就忘了是谁在供你读书!供你吃!供你喝!你居然还敢挂我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爸,我错了!我真得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真得感谢电话交流,不然一点眼泪也没有的我,用悲痛欲绝的声音说着这些话,百分百要被揭穿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想想还挺可悲的。 “哼!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滚出来打工吧你!就别想我再给你一毛钱!” “再也不敢了!” 我再次表明态度,同时得寸进尺,想要点储备粮。 “爸,这五十天,我是借钱生活的,欠了同学两百块……” “哼!你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后果!你挂我电话的那天,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不让你吃个大亏,你永远不会长记性!” “哦……”我咬着指甲,逼自己甜甜的笑出来,“我会牢牢记住这个教训的!再也不会对您不尊敬了!” 下午六点。 银行卡余额:300元。 父亲,终究比我想象中的要没那么绝情一点,多给了我一百块钱还账。 *——* 06年,农历六月初十,星期三,晴天。 才过了十天,我又打电话给父亲了,为了报告期末考试成绩以及暑假一千五的补课费。 若是可以,我真想一辈子都不联系他! 可惜,我没能力,必须要依附他,才能生存! 父亲没有直接拒绝我,而是反问:“补了这个课,你就能考进年级前五十了吗?” “可能……”我没有信心,不敢下保证。 毕竟刚刚考完的期末考试,我取得了班级第7名,年级88名的成绩,才挨完骂,耳朵里还残留着脏话。 而且,我在补课,年级前五十的那些人,也在补课啊,都在拼了命的卷啊! 我凭什么就能超过人家呢? “那你还补个屁的课!浪费老子的钱!你不会真以为老子下钱是大风刮来的吧!” 暑假不补课,我得找欧阳老师说明理由。 能有这么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见一见我心心念念的欧阳老师,我突然觉得一点儿也不亏。 挂上乖乖生的甜美笑容。 随口胡扯:“欧阳老师,我家太穷了,我爸说我的成绩能考上高中,就没必要补课了。” 欧阳老师放下笔,扭过身来,严肃认真地看着我。 看得我笑容都挂不住,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死死地盯着凉鞋里不安扭动的脚趾头。 “哎……”轻轻一声叹,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 “这次补课是补基础知识,你不补课也行,但回家后,可不能偷懒,要好好把暑假作业写完哦。” “嗯……”脚趾头个个都不安分,疯狂地相互碾压着。 “若是真得太穷了,老师可以帮你申请贫困生……” “不用……” 欧阳老师的声音很温柔,却吓得我赶紧逃出了办公室,虽然我很贪恋他掌心的温暖。 但若我申请贫困生,让好面子爱炫富、戴着大金链子的父亲来学校签名。 他铁定会剥了我的皮! 贫困生的一千块助学金,只是他两三个月的烟钱而已。 而他的面子可是无价之宝! 买了三盒笔芯,一个厚厚的日记本,总共花了45块钱。 又花了6块钱车费回到家中。 全部余额还剩170元。 暑假已经过去一个月,我的暑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写,可我的笔芯已经用掉两盒,全给我写小说用掉了。 在李娟儿那看言情小说,听她讲写小说没有年龄,只要过稿,就有丰厚的稿费。 刹那间,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 让我豪气万丈地在心里立下誓言:我要自己写小说养活自己! 再也不要被父亲用经济制裁来卡脖子! 不给我生活费? 哼!我自己挣! “那些因为年少犯的错,变得像是对谁的承诺,就不甘心被岁月虏获,我要追逐人生的逆流!” 当我写下小说的这句开头的时候,我彻底膨胀了,感觉自己好有文采,这已经不单单可以养活自己了,还能把奶奶和威仔一并养了。 小说模仿的是《那小子真帅》,我给起名《那少年真酷》,男主角是照着李闯写的。 写得是乖乖牌女学霸与不良坏小子的甜甜爱情故事。 去哪里投稿,我也确定好了,李娟儿的一本意林杂志上有收稿的具体地址。 我给抄下来了。 “奶奶,学校考试需要身份证,我拿户口本去办理一下,今天中午不在家吃了。” 说谎的。 事实是我已经开始幻想我成为那本杂志社的签约作家,签合同需要用到身份证! 就是这般狂妄! “自由自由现在就要自由……” 哼起郑秀文的《眉飞色舞》,我像一阵风一般地跑了起来。 在黄泥马路上,在枯黄的浅草地上,在坑坑洼洼的小石头堆上,蹦蹦跳跳地飞奔着! 宛如一头撒欢的小马驹般,自由潇洒! 我的心情,好极了! 自由自在,能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我想很快就会到来。 再也不会因为达不到父亲的要求而被他疯狂谩骂! 再也不会为了生存而丢掉自尊去捧着他! 再也不要因为压力太大,有气只能憋着,而用圆规在手背上扎洞,希望这些郁闷之气,能像破掉的气球般,泄露出去! 第111章 林昔年 身份证办理很简单,就是在派出所填填资料,拍个照就搞定了。 最初我还以为要手续费,特意在身上揣了一百块钱,结果被告知是免费的。 “十五天后,你来拿身份证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阿姨。”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也是异常轻快的。 夏日傍晚,天际晚霞绚丽,一片片、一簇簇,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落日余晖将天空染成了烟红色。 绮丽的夕阳,赶走了我这一天的疲惫。 未来可期!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滋味!它能让我满心欢喜地一往直前! 我感觉自己已经无敌了! 没有什么能够打倒我了! 夕阳如火,夕阳下的宽阔空地上也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股子烤糊了的烤肉味扑面而来。 烈火的四周,站了四个满脸皱纹的老和尚,他们一边转圈,一边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 不远处,瞧着又苍老了许多的大舅舅,满头白发,黑沉着脸,皱着深深的川字纹,眼神幽暗地望着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五十多岁的大舅妈,脸上一点胶原蛋白的迹象都没有了,干巴巴的,哭起来时,额头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抬头纹。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去河里游泳!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为什么就是要叛逆呢?为什么就是要同我们大人对着干呢?” 大舅妈哭得站都站不稳,被同样一脸伤心的五美与光宗搀扶着,才没躺到地上去。 “这下好了吧?把自己淹死了吧?昔年啊!我的昔年啊!我的大外甥啊!” 我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空气似乎也变得沉闷了起来。 林昔年!这个才十三岁的少年郎,就这么没了?正在我面前火化了? “你为什么要作死呢?你为什么要叛逆呢?你死了倒好,一了百了,留下我和你妈,该怎么活呀?” 犹记得五六年级那两年,每次我在大舅舅家洗完澡,拿着干毛巾擦头发的时候,这小鬼头总是不合时宜地拿着作业本,围着我转圈。 “小姨,小姨,这道题是不是这么做的,你帮我看看嘛……” 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压根就不是真心找我问问题,就是想逗弄别人口中“书呆子”的我。 大舅舅家的后院,被大舅妈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种了漂亮的石榴树,火红的石榴花,充满了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活泼乱跳的林昔年,动作幅度很大,总是很夸张,生怕旁人瞧不见似的。 有些惹人烦。 我不怎么喜欢他,他总是与大人对着干,仿佛那样很酷,说话声音也特别大,与吴超一样,都是高音喇叭。 所以,他和吴超臭味相投,两人总是在一起鬼混。 调皮捣蛋,偷鸡摸狗。 虽然他不是乖孩子,但我从没想过他会死,也从没想过吴超、玉瓶儿会死。 关于生死,泰戈尔有句名言“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可他们呢? 无声无息,戛然而止? 我这时的心理,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怪怪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多年后我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惋惜,叫做凄凉,叫做悲哀。 我们这早夭的孩子,是不能够用棺材装着下葬的,大部分都是火化之后,用腌咸菜的大坛子装上骨头和灰烬。 和尚们念完经,就会用黄泥把坛子封起来,再埋到一棵大树下面,供亲属悼念。 目睹完林昔年的下葬,我深刻地品味出了:叛逆是有代价的! 或许还是付出生命的承重代价! 而我正在反叛父亲的控制,这会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我不知道! 但我依旧还是会去做! 回到家中,我继续没日没夜地写着小说,不敢停下来,怕憋着的这一口气泄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往前一步。 只要眼睛睁开,我就在构思情节…… 不,哪怕睡着了,我也在梦里想情节,就别提洗澡吃饭了,那妥妥地要争分夺秒地把这时间利用起来。 六十支笔芯都写完了,右手写到肌腱炎都犯了,眼睛这半个月来,一直充血红肿着。 威仔不止一次悄摸摸地同奶奶吐槽:“奶奶,我姐这拼命写作业的架势,看着都让我害怕,好像活不过明天似的……” 我又说了慌,诓骗奶奶说我要提前回学校。 将所有的暑假作业,一本一本的装入行李箱里,成语词典、小学生作文范本等,通通都带上。 我只是去当签约作者,赚钱养家,并不是讨厌读书而不读书了。 所以,我得把这些书籍都带上,在那边安顿下来之后,晚上读夜校,参加成人高考。 父亲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与威仔放暑假在家,只是添两双筷子而已,我们可以喝西北风活着,就没有给过一分钱生活费。 我们三人,全靠奶奶每月一百五的生活费活着,这更加坚定了我“自己赚钱自己花,自己赚钱养全家”的信念! 走之前,我只留下一张百元钞票,和六块钱车费,剩下的六十来块钱,全掏给了奶奶。 拖着四十斤的行李箱,走在黄泥马路上,我挥着手,向奶奶和威仔告别:“奶奶,威仔,祝我好运吧!” 等我赚了大钱,一定会回来接你们一起去享福的! 意气风发的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去派出所拿了身份证,然后坐车去了火车站。 第一次来火车站,不知道广场与售票大厅之间,有一段长长的阶梯。 拎着四十斤的行李箱上台阶,可苦逼了瘦瘦小小的我。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不该带这么多书出门的。 满头大汗地来到售票厅。 宽敞明亮的售票厅里没什么人,都不用排队。 走到售票窗口,很有礼貌地把钱递过去:“阿姨,我买去长沙的火车票。” 售票阿姨没拿钱:“小姑娘,身份证给我。” “哦……给。”我快速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原来买火车票需要身份证啊。 火车票比我想象中的便宜,才23块钱。 买完票,拖着行李箱又爬了长长的台阶到了广场上,再去爬长长的台阶赶往候车室。 气喘吁吁的我,感觉要跪! 我特么的是脑抽吗?为什么要带四十斤书出远门啊?等在那边安顿下来了,有钱,什么样的书,买不到? 可让我将行李箱丢掉,又是万分舍不得! 刻到骨子里的勤俭节约,深深地束缚着我! 第112章 女主编 当我终于连拖带拽地将行李箱拉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可把我高兴坏了! 这台阶,看着高不可攀,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我可真棒! 坐在凉爽的候车室里,望着头顶不断旋转的风扇,静静等待着。 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慢慢地平复了我那颗有些许躁动不安的心。 黎明前最黑暗,只要我熬过去了,就能拥抱光明的未来! 加油!我可以的! 火车到站的前十五分钟。 穿戴整齐的工作人员,拿着高音喇叭:“请注意,k985次列车,马上就要到站,请带齐您的行李,到此处排队检票上车……” 上车前的一刻,我都还在幻想浪漫的列车之旅。 上车之后,只剩下:好多人! 有好心的叔叔来替我放行李箱,一接过去,脸黑了,随手一推,把我的行李箱推到了简易餐桌下面。 “你这是带了啥?咋这么重呢?” 面露微笑:“书。” “你这是要去长沙念书吗?” 点点头:“嗯。” 不愿意与他人说太多,一路上,不管他问啥,都很有礼貌的笑着敷衍。 火车很快,不过两个小时就到站了。 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跟着人流哼哧哼哧地往站外走去。 出了站,我又头疼了! 为啥火车站总要修那么多阶梯? “小妹妹,需要帮忙吗?”两个大学生模样的斯文哥哥,笑着问我。 “要。”我回他们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对于他人善意的帮助,我基本是来者不拒的。 穿黑衣服的哥哥,把自己手里的吃食递给白衣服的哥哥,就来提我的行李箱。 然后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哥哥调整了姿势,将行李箱扛在肩膀上:“小妹妹,你这行李箱里装的是啥?咋这么重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书。” 我说话的声音有些嗲,日常中曾遭到不少同学的嘲笑,再加上我本身就不太喜欢说话,渐渐地就养成了能用一个字解释清楚,就绝不说两个字的性子。 当然,对于熟悉的人,我的耐心会好很多。 帮我把行李箱扛下台阶后,黑衣哥哥揉了揉肩膀,笑着给了我一个忠告:“小妹妹,下次出远门,记得轻装上阵……” 接过行李箱,微微鞠躬:“好,谢谢。” 火车站旁,有一大排摩的严阵以待,静候着来来往往的旅客。 我将手里抄的地址递给一个看上去挺和善的摩的司机:“师傅,你好,去这里大概多少钱?” “15块。” 这个价格在我可接受的范围内,我点了点头:“好,麻烦您载我去这儿。” 摩的司机下车,麻溜地把我的行李箱放在他的两手臂之间,圈了起来。 我赶紧跨坐上去。 摩的七拐八拐地路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一座时尚摩登的大楼前。 大楼前有两个花池子,里面种了些我不认识的花草,红的、黄的、白的,都开得很漂亮,香味儿却不浓,淡淡的,很好闻。 决战的时刻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推开了明净的玻璃大门,径直走向年轻漂亮的前台小姐姐。 “姐姐,我写了本小说,过来投稿,麻烦您帮我和编辑部说一下,谢谢。” 小姐姐的眼里闪过明显的惊讶,然后非常和善的笑着对我说:“小妹妹,你先在沙发上坐一坐,我马上给编辑部打电话。” 我看似非常平静地坐在柔软的皮沙发上。 “咚!咚!咚!”其实心跳得都快要跑出喉咙了。 双腿也有些发软,像刚刚揉好的面条,头晕乎乎的,看着正笑着打电话的前台小姐姐,都带了些虚影。 编辑会接见我吗? 嘛!不管了!反正来都来了,他们若不接见我,我就等到他们下班为止。 他们总要出来的。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走向了我,男人穿着白色体恤和牛仔裤,长得很嫩,看着像刚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 他笑得一脸和善:“小妹妹,是你写了小说,要来投稿的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是。” “那你跟我上来吧,带上作品,我们总编要见你。” “好,谢谢。” 我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小说稿子,跟着小哥哥进了电梯。 小哥哥随手按了三楼。 “哎,你这么小就会写小说了啊!很不错哦!” 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今年暑假第一次写。” “你不用怕,我们主编人很好,很和善的,不然也不会接见你。” 我笑着点了点头:“你们都很和善,都是好人。” 电梯门开了,我们来到一个安静的办公室,风轻轻地吹起窗台边的一缕白纱,白纱帘旁边的那处办公桌,坐在一个温香软玉的中年女人。 她微笑着望着我。 那一双秋水深潭一般的双眸,带着些许的鼓励。 “小妹妹,坐,我先看看你的作品。”她的声音也很甜美,像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我恭恭敬敬地双手将作品递给了她,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到她对面的会客椅子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生怕错过了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只见她拿着我的作品,快速翻阅了起来了。 翻一下,翻两下……翻到第五下,她轻轻地合上了作品,虽然依旧笑着,却没有了最开始的期待。 “小妹妹,你写的这个故事挺不错的,但文笔稍显稚嫩,若是再锻炼个两三年,一定会写出非常棒的作品的,而你现在这部作品,还是需要再好好打磨一下的……” 我被拒稿了! 我孤注一掷地写了五十天,写掉六十支笔芯,手都写出了肌腱炎,但在女主编手里,没有撑过六十秒! 突然觉得特委屈! 是那种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委屈! 眼睛开始酸涩,已经有了泪意,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哽咽地开口道:“阿姨,你能不能再多看两眼,我后面的故事,很有创意的……” 她真得是个很和善的长辈,没有斥责我提无理的要求,又低下头,认真地翻阅了十来张纸。 结果如旧。 “小妹妹,你是个可朔之才,不必急功近利,慢慢写,迟早有一天,你会写出很棒的作品的,我们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温柔了,感觉像和煦的春风抚摸我的耳朵,直至那颗柔软的心脏。 让我异常贪恋这份温暖! 非常想留在她身边,慢慢地成长为她这样美好的人! 第113章 行李箱 “阿姨,我无家可归了,爸妈离婚后,他们都不要我,我请求您,让我在您这当个保洁员吧,我不要工资的,只要管住管吃就行!” 我又说谎话了。 哎,最近总是谎话连篇! 女主编将作品递到我手中,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耐心地解释。 “小妹妹,不是阿姨没有同情心,是你实在太小了,回去后,找找身边的人帮帮你,好好读书,若是将来你大学毕业了,还愿意从事文字工作,阿姨欢迎你投简历过来。” 随后,向站在一旁的眼镜哥哥招招手,轻声吩咐道:“小邓,麻烦你把这个小妹妹送出去,准你半天假,务必把她安全送回去。” 我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音来,但眼泪珠子不听话,如泉涌般地往外冒。 真讨人嫌! 我低着头坐着没动,一个原因是真不想走,另一个原因是不想让人发现我在哭泣。 女主编拿着桌上的保温杯走出了办公室。 眼镜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声安慰我:“走吧,失败乃成功之母,你还小,别怕,你还能有很多机会的。” 那是别人。 像我这种境况,不成功便成仁! 我身后没有任何人,无人替我兜底,一点容错成本也没有。 可我的苦难,并不是编辑部的这些人造成的。 又有什么脸面赖着不走呢? 可是,真不甘心啊! 这本小说,我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写到废寝忘食,走火入魔!暑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动! 叛逆是有代价的! 这句话,我在林昔年的葬礼上就懂了,可那时,刀没扎在我身上,只是闷闷的难受! 而今,这刀扎得我满身血窟窿,才知道啥叫痛彻心扉! 痛到全身都在发抖,痛到路都走不稳,像是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 茫茫然,不知归处! 眼镜哥哥的双手,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从身后扶着我,才让我不至于像一摊烂泥般的滑倒在电梯里。 “小妹妹,你家是哪里的?看你拉着行李箱,应该不是长沙的吧?” “嗯,我从这回家需要坐火车……” “这么远!”眼镜哥哥有些吃惊,“你胆还挺大的,刚念初中吧?” 不怪他猜错了,谁让我长得矮小,还有一张娃娃脸呢。 说我是个小学生,也会有很多人点头赞同的。 “马上念初二了……” “噗嗤”一声,眼镜哥哥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了鼻子:“真没看出来,你长得也太小了点。” 电梯到了,我终于调整好心态,慢悠悠地走向我的行李箱。 眼镜哥哥的手拉着行李箱拉杆的那一刻,我好想唱一首周华健的歌: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而我的行李箱仿佛与我心有灵犀。 它的四个轮子,“砰砰砰”三声响,就很给力地断了三。 “……”眼镜哥哥看着正在旋转滚动的轮子,一脸惊愕。 “小妹妹,你装了啥?这么重!轮子都压断了!” 我双手交叉绞了绞,头微微低垂,尽量掩盖住我内心的喜悦。 行李箱坏了。 我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赖着不走了? 只要能留下来,有个住处,我总能生存下来的! 反正我很抗饿! 三天饿不死,总能找个打杂的活,混口饭吃的。 “书。”我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透露了一点兴奋的劲儿。 “书!” 眼镜哥哥更加吃惊了,声音不由地拔高了些,他推了推眼镜。 “你容我缓缓,哎,你还真是喜欢文字啊,走这么远,还带着这么多书!肯定很宝贝它们!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五分钟后,眼镜哥哥回来了,笑着问道:“饿么?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饿……” 我身上的钱不多了,就剩62块钱,若是花掉去吃饭了,这边又不肯收留我,那我该怎么回家啊? “咕噜……”可我的肚子拆我的台,饿得咕咕叫。 现在是下午两三点了,我就早上出门的时候,吃了碗荷包蛋面条。 一路上连拖带拽行李箱上台阶,可是个非常耗费力气的活计。 “走吧,我请客。”眼镜哥哥憋着笑,提着我的行李箱,走在前头,“还真是重啊!难怪行李箱会坏掉。” 我们没走多远,就近来到一家麦当劳,里面的冷气很足,我刚走进去就打了个冷颤。 眼镜哥哥给我点了一份香辣汉堡,一份薯条和一杯可乐。 他自己只要了一杯可乐,嘴里叼着吸管,不停地用手机发着短信。 就在我吃完汉堡,正在慢悠悠地吃着薯条时,一个青春靓丽的女生,拉着一个白色行李箱,轻快地走了过来。 从背后拍了拍眼镜哥哥的肩膀:“嗨,我来了,速度快吧!” “我女朋友。”眼镜哥哥笑着介绍,“我刚刚就是给她打电话,让她把我的行李箱拿来给你用。” “这怎么好意思呢……”啊,赖不了皮了,好失落。 但事已至此,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不然只会白白惹人厌烦,连仅剩的一点怜悯都会不复存在。 弄得双方都很难看。 “没啥好不好意思的,你的行李箱都坏成这样了,不用我的行李箱,你该怎么回家啊!” 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又拉开我的行李箱拉链,眼镜哥哥和他女朋友都惊呆了! 半响过后,眼镜哥哥双手颤抖地拿着我的十厘米厚成语词典,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大老远带着的是这样的书?” “嗯。” 有什么问题吗? 把成语词典放入新行李箱里,眼镜哥哥拿着我的暑假作业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 “我还以为你带着的是珍藏版世界名着,最不济也是边城、红楼梦之类的中国名着。” “……” 我也想要拥有那些书呢,可惜我很穷,买不起,就偶尔为了放松一下心情,会去学校图书馆看看这类书。 学校图书馆最受同学们欢迎的是意林之类的杂志,以及学霸们钟爱的英文版《飘》、《雾都孤儿》、《哈利波特》。 匀了一半多书到新的行李箱中后,眼镜哥哥将两个行李箱的拉链都拉起来。 “就这样吧,两个行李箱都带上,若是把书都弄到新行李箱里,我怕它扛不住,半路上也坏掉了,那就更麻烦了。” “好。” 对于他人善意的建议,我一向是乐意遵守的。 第114章 去道歉 眼镜哥哥与他女朋友一起将我送上了的士车。 “到火车站了,你下车就行,车费我已经付过了。”眼镜哥哥趴在车窗上,细心叮嘱我,“下次,再离家出走,别带这么多书,不方便。” “好,谢谢。” 这次分别后,这两个温暖善良的陌生人,与我应该再也不会相见了,我不愿解释太多,说我不是任性离家出走,而是为了自立。 路上,健谈的的士司机连连夸赞:“你哥哥嫂子,对你可真好,非常不放心你出远门呢。” 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我勾起了嘴角:“是的呢,他们很好。” 只是他们不是我的哥哥嫂子,而是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们人很好,工作环境也很好,是现在的我,拼了命地努力也够不着的人,到达不了的地方。 是梦中的天堂! *——* 06年,农历闰七月初九,星期五,晴天。 我提前回到李娟儿家,连夜去精品店买了两盒笔芯,疯狂赶暑假作业。 笔尖写得都要冒火了! 右手腕实在是疼痛的不得了,就换左手写。 我左手也能写字的,只是写的稍微丑了些,这事儿曾让宋晴晴惊叹不已,她觉得好酷。 她练习了一个星期,也没有学会。 冷不丁地冒出:“阿梅,你不会是个天生的左撇子吧?像网球王子里面的越前龙马那般。” “或许……是呢。” 这也能解释的通为何我总是左右不分,大概是小时候惯用手是左手,被强行纠正,挨过不少打? 为啥猜测挨过很多打,因为每次听到“左右”这两个字,我就会非常慌乱。 那是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慌乱! 仿佛只要选不出正确答案,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越慌乱,越出错! 恶性循环! 暑假作业,老师只是要求全部做完,并没有要求全部做对。 给我钻了个大空子。 部分正确答案中,夹杂一些乱填、乱选、乱解答! 可就算这般敷衍了,七天加一夜,在我右手很痛的情况下,还是写不完七本暑假练习册。 不得已,只好写篇小作文向欧阳老师真挚道歉,祈求他别叫我的家长。 嗯? 该咋写? 能胡编乱造十万字小说的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写这篇小作文,头疼的我用额头狂敲着桌面! 来个人杀了我吧! 装了一年的乖乖生,现在却要在最喜欢的老师面前,扯下这层皮! 会不会让他就此讨厌我? 若是被他讨厌,只是想想,就觉得人生一片灰暗,没活头了…… 不!绝对不能被他讨厌! 决定了!不写什么劳什子的道歉信!我要当面想他道歉!猛掐大腿让自己哭得稀里哗啦,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我的痛改前非! 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切都会顺利的! 例行惯例,各科课代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检查着同学们的暑假作业。 我心很虚。 全靠严肃认真的面具,掩盖着。 因我是生物课代表,我的生物暑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写,又因黎雨桐是英语课代表,我的英语暑假作业也是一个字都没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最终只剩下三人。 我、黎雨桐以及欧阳老师。 夕阳透过树荫散落在教室的玻璃上,光线再柔和了一分,折射进教室里,洒在时不时偷瞄我的黎雨桐身上,让她看上去更像个坠落凡间的天使。 坐在讲台上的欧阳老师,严肃认真地写着什么,仿佛是定格在浪漫复古电影时光中的救国大学生。 窗外的夕阳,像是被谁无意间掀翻烛火,点燃我双眸盛满的暮色。 我很享受这一刻的美好,内心也变得柔和平静了下来。 阳光很暖,电量很满。 让我能够抬头挺胸地走到欧阳老师面前,在他突然扭头,一脸疑惑的目光下,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欧阳老师!我因为不能言说的原因,暑假作业中的英语与生物,没有写!接下来的一周内,我一定抽空完成它们!您可以惩罚我!但请您不要请我的家长!拜托了!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噗嗤”一声,欧阳老师笑了,他温暖的手掌,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嗯,老师原谅你了,不请你家长,放心好了,但没有下次了哦。” “……”就这么轻轻地揭过去了? 这么简单? 好不真实啊!亏我纠结了一个星期,纠结得夜夜都睡不好觉! 突然感觉自己好傻! 事情还没发生,就像个二百五似的,预设了最糟糕的结果,不断折磨自己,将自己吓唬个半死! 害怕明天,害怕失去。 眼里全是阴霾,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朝阳、蓝天、白云、夕阳、清风与晚月! 其实,很多事情都挺简单的,是自己设定了太多的困难,让它看上去难于登天!但只要自己跨出那一步,一切就容易了! 路很长,抬步向前,一步步的走,总能到达目的地。 *——* 06年,农历闰七月十二,星期一,晴天。 这个新学期,我们班少了三个我没记住名字的同学。 不知是辍学、转学,亦或是出了意外。 已经完全熟悉又因刚开学而闲得无聊的同学们,在晚自习的前半个小时,排了个班级十大美人榜。 第一美人姜心悦。 我不认识,没啥印象。 第二美人黎雨桐,这姑娘早就白回来了,是典型的古典美人。 “啧!我说你们也太无趣了,评什么美人榜,那都是恭维人的活,要玩就玩点刺激的!评个十大丑女榜!” “呵!林峥嵘!还是你会玩哈!真不怕被我们班上的母夜叉、母老虎们打死吗?” “怕个屁!怕女人的,都不是真汉子!老子可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呵呵!你不怕!你勇敢!那你说我们班第一丑女是谁?你敢说吗?真不怕她们撕了你的皮!” 男孩子起哄起来,比女孩还八卦,也很恶毒,激将法用得贼顺溜! 林峥嵘将书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这有什么怕的!我来起头,第一丑女当然是刘芳楠!” “……”他还真敢说! 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第115章 校运会 不过三秒,一个留着短发,脸很圆……全身都很圆的壮实姑娘,捂着嘴,哭着跑出来教室! “哈哈……” 可女孩的痛哭,完全没有唤醒那些起哄的男生们的良知,反而让他们觉得很好玩,更有趣了。 “第二呢?第二丑女是谁?哈哈!你不会因为弄哭了第一丑女,不敢说第二丑女了吧!胆这么小?” “切!”林峥嵘脸一黑,怒道,“说谁怕了?老子才不怕呢,第二丑女是季盼,第三丑女是吴梅!” “……” 问,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该给个什么样的反应? 是愤怒反击,揍死这个嘴臭的? 还是哭得伤心凄惨,让吃瓜群众道德谴责他? 唉,等等,我很丑吗?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夸我长得讨人喜欢,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长得丑! 我扭头看向窗户玻璃,看着漆黑的镜面上,倒映着一个留着学生头,齐刘海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满脸疑惑。 林峥嵘绝对是眼瞎了! 我一点也不丑! “唉!你觉得她不丑吗?那你敢追她吗?你若是敢追她!我就去追吴梅!你敢吗?” 林峥嵘夸张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 “啪!”的一声,我将课桌桌面掀开,又重重地用力盖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 “你要点脸好不好!就算我是天下第一丑女,也是你这只癞蛤蟆想追就能追的?你若再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不介意把你满嘴狗牙都给拔了!” “……”又是一阵寂静无声。 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应该都聚焦到了我身上的。 “切!”林峥嵘一脸无所谓,“不就开个玩笑罢了,你可真小气!还当了真!” 总有那么些讨厌的人,把“我就开个玩笑”当免死金牌! 笑话!我会怂? 我调整出一个宛如观音菩萨般宝相庄严的严肃脸! 毫不客气的怼回去:“你这不是开玩笑,是恶毒!还有,我不仅开得起玩笑,我还开得起你的头盖骨!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与林峥嵘之间的氛围,刹那间,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只见他瞪大了双眼,伸出食指指着我,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再说一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他额头的青筋直跳,仿佛我若敢再说一遍,他一定会跳起来打我一顿! 别说,我还真有些怕! 他不仅比我高一个半头,胳膊比我小腿还粗!随随便便给我一拳,我怕是真会被打趴下! 可我若是怂了,往后,这种类似的满怀恶意的“玩笑”,大概率会没完没了! 或许是小时候经常打架,我怕归怕,却不畏惧打架。 站起身来,抄起椅子,扛在肩膀上,拼了命的将眼睛睁得更大,回瞪着林峥嵘。 比瞪眼!谁怕谁! 下一秒,就看到一本厚厚的书,狠狠地飞到了林峥嵘身上,砸得他痛苦地捂住了肩膀。 随后,我的后脑勺也挨了不算重的一巴掌。 宋晴晴怒火中烧:“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点!”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进入晚读中,英语与文言文一声比一声飚得高。 似乎也想争个胜负! 这种状况下,想不歇战都不行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峥嵘没找我麻烦,我当然更不可能多给他一个眼神。 我才不会把时间、精力与情感放在一个垃圾身上。 可人走在路上,有时还是会被不知何处飘来的垃圾,打在身上。 林峥嵘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开口嘲讽:“你他妈的就是个同性恋吧!一天到晚地粘着宋晴晴,她是你妈吗?你还没断奶了吗?” 看了看我双手挽着的宋晴晴的胳膊,又看了看林峥嵘一脸欲求不满的尖酸刻薄相。 我突然顿悟了:林峥嵘肯定暗恋宋晴晴!所以才万般看我不顺眼! 对于他说我是同性恋这事,我一点也不生气。 我遇见过许多善良温暖的人,但他们在我的生命中,只是匆匆而过,若是打上“同性恋”的标签,能让宋晴晴永远陪伴着我! 我真的不介意。 我从小就我行我素,压根就不在意那些背景板的眼光与看法。 可我还是生气了! 因为他想和我抢宋晴晴! 我不仅将宋晴晴的胳膊抱得更紧,还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地蹭了蹭。 一脸挑衅:“我就是同性恋,你能拿我怎么办?我就是没断奶,你又能奈我何?” 林峥嵘又是一通咬牙切齿,却在宋晴晴警告的食指下,没有发作,只是愤愤然地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你不会得意多久的!” 哈哈!他这气急败坏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取悦了我。 露出一个大大的嘲讽笑脸:“好!我等着!”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一个“为爱痴狂”的少男的狗性! 林峥嵘这王八羔子! 仗着自己是体育委员! 擅自给我报了校运会的八百米赛跑。 听到广播里报出:“请c42班的吴梅同学,c41班的……到八百米赛道起跑处,做好准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整个人都蒙圈了! 反应过来后,我真想弄死林峥嵘! “here we go! ale, ale, ale!go, go, goal! ale, ale, ale……”广播里正在播放富有节奏的世界杯主题曲《生命之杯》。 激动人心的战歌已经奏响! 我岂能临阵脱逃? 拼了! 单漆跪地,双手撑在地上,等待裁判,鸣气枪,发号施令。 “预备,开始……go!” 我咬着牙,宛如一头毛驴般疯狂地往前冲,冲到喘不过气来,冲到腹部疼极了,里面的肠子,仿佛有了意识,正花样百出地打着结玩! 五分钟! 久吗? 于平时来说,犹如一粒细沙,对生命这条长河并没有任何影响! 但于此刻腹痛难忍的我来说,仿佛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疯狂地往下落着,有些还滑过了我的眼皮,阻挡了喘气如牛的我搜索林峥嵘的视线。 恶搞我! 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可还不等我找到人,广播里又传出了:“请c42班的吴梅同学,c39班的……到丢铅球处,做好准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 靠!林峥嵘这畜生!真的是非一般的狗! 第116章 友谊圈 我双手捂着腹部,步履蹒跚的走向丢铅球处,排在最后面,看着那些小女生将铅球丢出去老远,然后兴奋地又蹦又跳。 轮到我时,递铅球的老师,一脸担心地看着我,关切地问道:“同学,你也来参加铅球比赛啊?” 我此刻口干舌燥不想说话,就尽力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老师将沉重的铅球递给了我。 在我都走出两三步远后,还不忘宽慰我一番:“同学,放平心态,咱主打一个重在参与,不要在意成绩好坏……” 我弓腰驼背地将铅球抓到白线处,深吸一口气,用出吃奶的力气,将铅球狠狠地扔了出去。 然后我的铅球落在了一米处。 量距离的老师心有余悸地看着我:“一米二,同学,我刚刚好怕你砸到脚!铅球这么重,砸到你的脚,肯定会粉碎性骨折,下次别玩这么危险的运动,可好?” “……” 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的,去年的校运会,我不仅没报名参加,还躲到了图书馆去看书写作业。 今年是陪着宋晴晴过来的。 她阳光有活力,精力无限,报了接力赛,跳远,丢标枪和羽毛球。 我原本是要做她的啦啦队,给她加油打气递毛巾的。 结果被林峥嵘狠狠地坑了两把。 “请c42班的吴梅同学,c37班的……到撑杆高跳处,做好准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 不,是被他狠狠地坑了三把! 或许还不止! 双手紧紧地握着长长的杆子,一股气的往前助跑,到了要跳跃的横杆下,长杆着地,我顺着长杆高高跃起,然后将手里的杆子推开…… 嗯,没推开,杆子与我一同砸在横杆上。 哪怕有厚厚的软垫托着,我也感觉全身的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哪哪都疼! “哈哈哈……” 看我出丑,林峥嵘与一群我很眼熟却不太认识的男生,笑得前俯后仰,仿佛欣赏了最高级别的小丑表演。 林峥嵘!我一定要弄死他! 持续三天的校运会过后,政治老师课上。 “这道题,有没有同学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说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报仇的机会来了。 林峥嵘坐在宋晴晴前面,我与宋晴晴这个月是同桌。 拿着笔,从课桌底下钻过去,冷不丁地捅向林峥嵘的后背,捅得他反射性地站了起来,想转身怒骂我。 然而,他刚好和老师的视线撞了一个满怀。 “不错,这位同学很主动啊,请你回答。” 林峥嵘拖时间般的,一点点的站直了身体,望着黑板,支支吾吾地一通“顾左右而言他”的胡说八道。 “哈哈哈……”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政治老师很有修养:“你说的点可能存在,但是应该还有更好的答案,哎,政治课代表,请你来回答一下。” 林峥嵘恍恍惚惚的坐下,脸爆红的像猪肝,低垂着头,似乎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哼!他欺负我运动天赋差,四肢不协调!我也可以欺负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下课铃声一响,林峥嵘就暴起了,带动着椅子用力地撞击着地板:“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居然敢坑我!” 看着他伸过来的长手臂,我赶紧往后仰,拉开一些距离。 嘴上不甘示弱:“是你先坑我的!校运会时,我的骨头都被你整散架了!你要不是先招惹我!我会去招惹你这垃圾?” 事情得说清楚,不能让他将脏水全泼我身上! 林峥嵘恼羞成怒了:“老子从不打女人!但老子今天非打你不可!让你明白玩阴招耍老子的下场有多惨!” “够了!” 宋晴晴怒吼一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横在我与林峥嵘之间。 气呼呼地:“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不要一天到晚的争风吃醋!我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的!” 对啊!阳光明媚的宋晴晴是个小太阳。 太阳普照大地,温暖万物! 人人都能享受到它的一份爱意! 而我却想要她成为独属于我的月亮! 一个永远都会出现在我身后的月亮!无条件偏爱我的月亮! 这,怎么可能呢? 太阳生气了,要火山喷发了,我与林峥嵘只能被迫相互道歉,握手言和。 就很没劲。 三个人的友谊太挤,我又打算逃跑了,就像最初慢慢地退出黎雨桐、程珊佩她们的友谊圈那般。 一人落单,两人为伴,三人不欢! 她们人很好,只是她们的世界并不缺我。 *——* 06年,农历八月二十四,星期天,阴天。 国庆节前的月考过后,我彻底摆烂了,就正常完成作业,剩余的时间都用来看杂志,写小说。 反正再怎么努力,都是在年级前一百到五十之间徘徊,都是要挨骂的。 李娟儿的房间有空调,书房也有空调。 在夏秋最热的那几个月里,李阿姨给我在李娟儿的房间里放了张折叠单人床。 我们做作业也是一起在书房做。 在李娟儿家居住的这段时间,真的很舒适。 我曾多次在梦中笑醒,不记得梦见了何种搞笑的场景,但就是感觉很快乐,全身都很轻松,舒服极了。 是我在别处,从未有过的体验。 时间有限,这回我学聪明了,不写长篇言情小说,都是写一千五到两千五的短篇言情小说。 也不像个二百五似的,兴冲冲地跑人家编辑部去了。 而是花一块钱买了五个信封,和五张八毛钱的普通邮票。 认认真真地装好稿子,害怕学校附近的绿色邮筒不会有人取信,特意徒步走到附近的邮局去寄信。 投资五块钱,幻想着总有一篇会被伯乐看上,然后收录进杂志,让我赚个三五百的稿费。 为此,我虔诚地在心底将中西方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求它们保佑我至少拿到一篇稿费。 一桌一椅一卷书,一灯一人一杯茶。 李娟儿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书,嘴角时不时地扯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子也时不时地荡一荡。 我在书桌的另一头,一边翻看着言情小说,一边写着小说。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时,我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响,反锁的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第117章 狂撕书 李阿姨黑沉着脸,走进了书房。 我能明显地察觉到一簇幽蓝的火焰,在她眼底熊熊燃烧。 她在生气! 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像雷达探照灯似的,来回扫视着我与李娟儿。 似乎下一秒就要发现我们的秘密。 我的心脏狂跳着,喉咙发干发紧,直到呼吸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我才咬着后牙槽,揉了揉眼睛,从落地窗前的转椅上起身。 “李阿姨,可是有事找我们?”我已经在尽量控制声音了,还是带上了颤音。 李阿姨顿时眉头一皱,一道严厉的目光向我射来,接着转向装死的李娟儿:“把你手里的书,拿过来,让我看看。” 李娟儿生气地把书合上,将包了语文书皮的书正面,快速地往前送了送,极度不耐烦地:“就一本语文书!有什么好看的!” 李阿姨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李娟儿手里的书! 吓得我立马屏住了呼吸! 翻开书的李阿姨,肉眼可见地变成了包黑炭。 沉默在蔓延,甚至能隐隐听见急促的呼吸声,不知是谁的,也可能是我们三个人的。 “哼!”李阿姨冷笑一声,走到我的身边,翻开我刚刚正在参考的言情小说。 霎时间,李阿姨那不可置信的目光便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那目光像数万把冰冷的利剑,扎得我浑身难受! 就这一眼,我便知道,我在这个家,待不久了。 快的话,明天就会被扫地出门。 最慢,这个学期过后,李阿姨便会让我离开她们家。 毕竟,李阿姨收留我在她们住的最初目的,是让我带着李娟儿一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我现在却与李娟儿“同流合污”,看起了言情小说。 这怎能不让人大失所望! 下一秒,李阿姨化身成疯了的八爪鱼,将书架上包了书皮的书,通通翻了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咚!咚!咚!” 书砸在地板上沉闷的声音,此起彼伏! 像是砸在我的心坎上,总能让我控制不住地心惊肉跳了起来,眼角余光偷瞄着李娟儿。 这姑娘也知道她是真得惹老娘生气了,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架与墙壁的夹角之间,装鹌鹑。 将靠墙的整面书架都翻得乱七八糟,确定再也没有漏网之鱼后,李阿姨凉凉地看了我与李娟儿一眼,蹲下,疯狂地撕起了书。 撕得纸张碎屑漫天飞舞。 纷纷扬扬的碎纸屑,掉落在我的头上,肩膀上,又在我的脚边飘散开来。 我不敢动,更不敢伸手将它们扫落。 等李阿姨终于将李娟儿珍藏的三十多本言情小说都撕完后,不大的书房地面,留下了厚厚一层的白色纸屑,仿佛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空调的温度开得也太低了些,恍若真正地置身于寒冬腊月的鹅毛大雪之中。 很冷! 真的冷极了! 让我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抱紧了手臂,想要身体不那么冰凉。 李阿姨却仍然没有消气,气冲冲地转身去了客厅,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鸡毛掸子,身后跟了个李叔叔。 李叔叔死死抱着李阿姨的腰,不让她再踏进书房一步:“差不多得了哦,书,你都已经撕掉了,就不要再打人了哦!” “你看看她那是什么破成绩!书不好好读书,成天看些下三滥的言情小说!老娘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对!我差劲!我是垃圾!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浪费粮食!” 李娟儿气愤地一把推倒身旁的台灯。 “你打死我得了!省的碍了你的眼!反正你们还有一个女儿!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李娟儿与李阿姨不愧是亲母女,脾气如出一辙。 李娟儿的反抗,让李阿姨愣了一瞬。 随后变得更加怒不可歇,歇斯底里地喊道:“老李啊,你听听!你听听!她这说得是什么鬼话!同个三四岁的妹妹争风吃醋!真是出息了她!” 李叔叔马上倒戈相向:“娟儿!听话!快向你妈道歉!” 同时,他圈着李阿姨腰的手没放松一丝一毫,疯狂眨着眼睛,给李娟儿使眼色。 “老婆!保持克制,稳住情绪,情绪失控会激化矛盾的!” 见李阿姨情绪稍微好一点了,李叔叔再接再厉,继续劝说。 “我们不能被这不懂事的孩子牵着鼻子走,你看,你本来是要抓她看言情小说这事,这会儿却揪着她和妹妹争风吃醋这事了!本末倒置了哈!” 这话很有效果,让李阿姨彻底冷静了下来,瞪着还在继续装死的李娟儿。 “为了你好,为了你能考上高中!在你进入年级前四百名之前,我是一分零花钱也不会给你了!听到了没有?” 闷闷不乐的李娟儿,声音有气无力:“嗯!听到了……” 明显的不服气,却又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生闷气。 “放手!” 李阿姨扭了扭腰,在李叔叔小心翼翼地放开她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李叔叔一眼,鸡毛掸子晃了晃。 “就你惯着她!我和你说,你可别背着我给她零花钱!不然,我连你一起抽!” “不敢!不敢!”李叔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嬉皮笑脸地讨好道,“老婆大人的吩咐,老公怎敢不遵守呢!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给她零花钱的……” 离开书房的那一刻,李阿姨还是瞥了我一眼,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叔叔紧追李阿姨而去。 下一秒,李娟儿像是突然被人抽光了力气,颓然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双手抱着双膝,将脸埋进膝盖,极小声,极压抑地呜呜咽咽了起来。 似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每个人都有烦恼呢。 李娟儿吃喝不愁,但那年级排名五六百名的成绩,真的有些没眼看。 可她真的有努力过! 只是努力的方向似乎不太对,入了魔一般都背诵《魔法思维训练》,来锻炼逻辑思维能力。 她的语文、英语和历史都挺不错的,中等偏上。 而数学、地理、生物,像是大脑里缺了根学理科的筋,哪怕她往死里训练逻辑思维能力,也是连及格都考不了的。 我不敢去安慰她,就我的成绩,此刻在她面前晃悠,都是无声的嘲讽。 去厨房拿了打扫工具和垃圾袋。 将还算纸张的全挑出来,叠好,打算明天下午同我收集的那些草稿本,一起拿去废品回收站,卖掉。 八毛钱一斤。 应该能在这堆废纸屑中,抢救出十块钱。 第118章 姜心悦 06年,农历九月十一,星期三,阴天。 第二次月考后的抽同桌,我抽到了学号70,名叫姜心悦的女生。 这女生不愧是班级第一大美人!其实说她是校花也不算过分! 身材高挑苗条,目测至少170厘米,肤如雪,鹅蛋脸,大眼睛,瀑布般的乌黑长发。 美到我都不太敢直视她! 但又有些心痒难耐,就装出一副正在认真看书的严肃脸,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瞄一瞄,只瞥见她长长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方忽闪忽闪的。 最令人赞叹的是那身气质,一看就是从小学舞蹈的。 婀娜多姿,柔情似水! 以前,我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吗?这般美人,和我当了一年多的同班同学,我竟然没发现! 真是可惜呢!少看了多少眼啊! 我这边正在感叹呢,两根葱白的纤纤玉指就掐上了我的脸:\\\"小金子……” 她掐得很轻,声音也很好听,清脆中带了点调皮,像风铃般悦耳。 但还是让我觉得有些被冒犯了,抬手一挥,拍开她的手:“别碰我,我们不熟。” “哈哈哈……”她笑得毫无形象,脸趴在桌面上,嫩白的手,不断地拍着桌面。 完全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 像个大傻帽儿! 生生地破坏了她的美感! 果然,美人就应该挂在墙上,像不似人间烟火的仙女般,供人瞻仰。 这会儿扭头直视她,一点儿也激不起我的膜拜之情。 突然也有点儿想笑,觉得刚刚那般夸她好看的自己,也像个傻帽儿。 笑够了,她那两根葱白的玉指又掐上了我的脸蛋:“现在不熟,多掐几次,就熟了呗。” “……” 板出一张严肃脸,再次挥手拍开她的手,警告道:“你给我放尊重点,我不喜欢别人掐我的脸。” “哈哈哈……”她笑得很夸张,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掐得更欢快了,“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最亲爱的同桌啊!” “……”这人脸皮咋这么厚呢? 懒得理她! 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是越理她,越来劲。 晾着她,等她兴致一过,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结果是我错了! 我不理她,她照样很来劲,掐我脸的手就没停过,像捏qq糖似的。 “哈哈哈……又来了,沉默是金的小同桌!你知不知道,你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板出这幅小老太太的严肃脸,很搞笑的哈!” 继续无视她! “金金,小金子……你理一下我嘛……” 尽管我完全无视她,只顾着写作业,这货依旧掐着我的脸,玩的不亦乐乎,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可只要一下课,这货又故态萌发,开始掐我的脸玩:“金金……” “……” 麻了,我真是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她。 下午放学,我被四个凶神恶煞的女生堵在了座位上。 “大姐,这小矮子也太不知好歹了,要不要我们教训教训她!让她好好学学规矩!” “……”真没看出来,这般漂亮又有气质的女神级人物,居然是不良少女们的大姐头。 我不动声色的将圆规抓在手里。 她们若是真敢欺负我,我也一定会让她们见血的。 “不用,你们别多管闲事,她很好玩的,像个真人版的洋娃娃,特乖巧,可以随我瞎折腾,也不生气。” “……”我生气了! 还是挺生气的那种! 是她自己像个马大哈似的,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我生气了! 与姜心悦当了一个星期的同桌,我严重怀疑这姑娘有精神分裂症。 面对我时,那叫一个热情似火,仿佛时时刻刻都想对我动手动脚。 像个没长大的多动症小孩儿。 面对那些向她表白和递情书的男生们,那妥妥是冷若冰霜的高冷女王。 冻死人不偿命! 挺讨人厌的是我们班特殊,被丢在高三教学楼,“都快毕业了,不想人生留下遗憾,大胆去表白”的高三男生特别多。 苍蝇似的,没完没了! 烦不胜烦! 常常让我不由自主地就吃起了瓜,看起了戏,都没法好好刷题了。 影响甚大! 她在班上的女生缘也不太好,除了那四个狗腿子,其她女生,很多见到她就绕道走,更别说往她跟前凑了。 我多多少少有些理解,姜心悦就是一朵开得极其艳丽的富贵牡丹花,其她女生和她站在一块儿,就会显得很丑! 我现在长高了些,个头有148厘米了,她刚好高我一个头,让我处于牡丹花绿叶的位置。 星期天,我们只上半天自习课。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让学业繁重的学生们能够喘口气。 姜心悦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就跑了起来,一到校门口,抬手拦了一辆的士,就把我塞了进去。 姜心悦随后坐到我身边:“师傅,去繁华路的小吃街。” “……”这货对我是一点边界感也没有。 忒霸道! 彩旗飘飘的小吃街,非常繁华,人流涌动,香飘十里,小吃品种繁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我是第一次置身于这种香味浓街道上,随随便便一刺激,就想喊救命了! “……”唾液分泌过快过多,都要流出来了! “老板,来十块钱铁板鱿鱼。” “好嘞,请稍等。” 光着膀子秀肌肉的年轻摊主,见漂亮的小姐姐光顾,鱿鱼翻烤的更起劲了,来回撒孜然的动作,像是在施魔法。 三串铁板鱿鱼,姜心悦递给我两串,同时在另一串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我在减肥,不能多吃,但我又想好好过个嘴瘾,剩下的,你帮我吃了吧。” 看着手里这两串长长的铁板鱿鱼,金黄色的脆皮上是一层入味的胡椒粉、孜然粉、辣椒粉。 仅仅只是看着,就领我垂涎三尺。 想吃! “……”请原谅我的没出息。 我赶紧吞咽掉口腔里过多的唾液,有些羞涩地说了声:“姜心悦,谢谢你!” 毕竟,最初,我还嫌弃她没边界感忒过霸道来着。 这一有了好吃的,不但不嫌弃了,还感谢人家,就怪不好意思的,脸躁得慌! 一口咬下去,我就被这铁板鱿鱼俘获了! 劲道够味,香辣爽口! 领人回味无穷! 第119章 零花钱 面对我的道谢,姜心悦只是随意地笑笑,没说话,大步往前,走到另一个摊铺前。 “老板,来十块钱猪大肠包大葱。” “老板,来十块钱烤羊肉串。” “老板,来十块钱烤麻雀。” …… 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看着姜心悦又点了份臭豆腐,就吃了一块,接着把整个纸杯塞到我手心里。 “……”我困惑了。 她这真得是要减肥的人吗? 哪怕每份她都只吃了三分之一,但也架不住种类多啊! 我都要吃撑了! 看着黑黑的臭豆腐,我已经开始抗拒了,不想再吃了,可好奇心作祟,让我还是用竹签插了一块放入嘴里。 嗯,脆脆的,真香! 都吃了吧。 小吃街的尽头是一条宽阔的江河,与路过我们学校那条是同一条河。 河畔是众多的大排档,那是成年人喝酒吃小龙虾的地方。 此刻才刚刚营业,还没什么顾客。 江边日落,万缕霞光温柔地洒在水面上,仿似天边斜阳缓缓拾下腰,轻吻着水平面,深情地与之告别。 而江河回以迷人的微笑,一层层微微起伏的涟漪,像闪动的眸子,如碎金般闪耀。 “走吧,陪我去舞蹈室玩玩……” 将装臭豆腐的纸杯丢入垃圾筒,我淡定地回绝了她:“不去,我要回学校上晚自习。” “哈哈哈……”姜心悦又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阵阵河风吹过,吹起了她那乌黑的长发。 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漂亮的神经病。 “……”我这句话没毛病吧? 真不知道她在笑个啥! “金金啊,你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啊!”姜心悦终于笑够了,又开始掐我的脸蛋,“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十分疑惑地望着她。 “纯粹!”姜心悦说着又笑了起来,“直肠子!话少安静!还有骨子里透露出的傲慢!” 等等! 傲慢是个褒义词吗?这明明是个贬义词啊! 我更加疑惑地望着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真的在夸我吗?是不是用错词了?” 话一说完,我更加确定是这样的,毕竟她学号70,可是与李闯有得一拼的大学渣。 用错个词,实在是太正常了。 “哈哈……是在夸你啊!也没有用错词!就是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太让人有征服欲了!” “……”咋办?越来越感觉这货像个大变态了! 大变态,no,姜心悦并没有强迫我,随手拦了辆的士,将我送回学校,她自己再去的舞蹈室。 她学的是芭蕾舞与拉丁舞,学校舞蹈部教的是现代舞和古典舞,因而她是上的校外舞蹈培训班。 接下来的三个星期天,姜心悦都会带我去逛小吃街。 我的很多第一次都是她给的。 比如:第一次吃冰淇淋,第一次喝奶茶,第一次吃鸡柳,第一次吃肯德基的奥尔良烤翅…… 她超喜欢投喂我! 总之,我和她在一起,不是在吃吃吃,就是在去吃吃吃的路上。 “你真不去我的舞蹈室玩玩吗?”姜心悦像是例行惯例般问出来这个问题。 这是她第四次邀请我了。 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她都再四……而且再过几天,又要重新抽同桌了。 “去吧。”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为她第一次逃课,虽然逃的是晚自习。 或许是她早在心里预设我不会答应吧,我的话刚出口,就见她的那双大眼睛闪闪发亮了起来,如碎金般闪耀,像极了眼前倒映夕阳的河面。 “唉!你终于愿意去了啊!我和你说,跳舞可好玩啦……巴拉巴拉……” 在去往舞蹈室的的士上,姜心悦一刻不停地给我安利学舞蹈的各种好处! 我就静静地听她说。 等她说完,立马无情地给她泼一大盆凉水:“你看我像有钱学兴趣课的人吗?” 虽然我因住在李娟儿家,昧下了两百块钱住宿费,但父亲经常拖欠我生活费好几天,回头从来不补上,仿佛在他不给生活费的那几天,我不吃不喝也能活着。 我这种贫穷少女,生存都成问题,就别说培养兴趣爱好了。 姜心悦美目飞了我一眼,很没所谓的说道:“嗨!这都不是事,只要你愿意陪我一起学,五百块钱的学费,我替你出来了呗。” “……”她还真大方! 说实话,我有点心动!我很羡慕黎雨桐与姜心悦身上的那股高雅气质。 打车到地方后,姜心悦带着我七拐八拐,穿过好几条小巷子才到一家名为“舞动奇迹”的私人舞蹈室。 舞蹈室挺小的,大概四五十平,四周都安装了玻璃镜子,天花板装的是射灯,让舞蹈室看着有些昏暗和暧昧。 老师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留着时髦的碎发,穿了一身黑,正牵着一个女生的手,扭得像根海带似的教着她舞步。 学员大概有十来名,全都是女生。 这让我感觉有些奇怪,拉丁舞不应该是男女搭配着跳吗? 见我太过疑惑,姜心悦凑到我的耳边,偷偷摸摸地给我解释。 “我妈不让我学拉丁舞,说这是不正经的玩意儿,她给我的芭蕾舞蹈老师打过招呼,所以我只能用我的零花钱,找这种野鸡舞蹈室偷偷摸摸的学。” “你的零花钱很多?”我在质疑她说给我交学费这事,她自己都是抠零花钱偷摸在学。 “不算多吧,一个月的固定零花钱是一千五百,但我偶尔用超脱了,我妈也会一边埋怨我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一边再塞两三百块钱给我。” 一千五百块,不算少,但也不算多。 李闯每月具体有多少零花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过生日那晚,在ktv花里两千五百块。 之后也没见他吃土,花钱依旧大手大脚,经常让他的专用狗腿子李康帅去跑腿买零食饮料,还给丰厚的跑腿小费。 每次五元。 看得我好眼红。 也想当他的跑腿小妹,但我很有自知之明,我是绝对不可能在课间十分钟,从高三教学楼与综合楼之间跑个来回的。 太远了! 就我的脚步,单程都要十五分钟! 就这么挫! 黎雨桐每月的零花钱也很多,当她和我抱怨,她每月两千五百块钱零花钱,还不太够花,打算努力学习,考入班级前十名,然后向她爸申请加多零花钱时。 我整个人都震惊到傻了! 第120章 不理解 那时我才刚刚进城不到一个星期,还没有完全体会到学生们之间的贫富差距,还以为和小学时差不太多呢。 而当黎雨桐得知我的每月生活费只有165元时,她比我还震惊! 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宛如牛眼睛! 震惊过后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她问:我一个月光打车上下学就要五六百,你这么点钱,该怎么活? 她不理解我每月165元的生活费该怎么活,我也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每月2500块钱的零花钱,为什么还不够花! 夏虫不可语冰! 接下来的相处中,她人很好,和善有礼貌,天天早上让我帮她喝牛奶,一点儿也没有台湾偶像剧中的富家千金的嚣张跋扈。 可我刚到城里,心态不稳,被各种见识之外的新鲜事物,打击到出现了严重的自卑感。 一旦身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我就会怀疑她们是不是在背地里嘲笑我,是贪黎雨桐的零花钱,才想巴结她,和她做朋友。 而当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人家只是在讨论昨晚看的偶像剧剧情时,便会产生深深的自我厌弃。 自己成天疑神疑鬼,就看什么都是鬼! 这让我很不舒服。 我不想变成个自己都讨厌的人,换同桌之后,我便只与黎与桐保持了点头之交。 渐行渐远。 而现在,经过一年多的冲击,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淡然处之。 但我内心深处应该还是有些自卑的。 所以才会摆出这幅:是你们主动找我交朋友的,可不是我上赶着同你们交朋友的高傲姿态。 来维持我那可怜的自尊心。 我这边在回忆过往,姜心悦已经将我的基本信息交代给了舞蹈老师。 “没有任何舞蹈基础?”舞蹈老师皱着看了我一眼,手一指,“你先在那个角落里教教她基本功,看她能不能吃得下这个苦……” 姜心悦牵着我的手,来到了舞蹈老师指定的角落,潇洒地抬腿一跨,在压腿杆上随意地压起了腿。 “……”我就静静看着,不想动。 我不配合,姜心悦也不介意,收了腿,往下一滑,洒脱地劈了个一字。 “压腿是有助于训练身体的柔韧性,打开腿部关节的韧带,你练好了压腿,就能像我这般随意劈叉了,很简单的。” 我信了她的邪! 当我颤颤巍巍地把腿抬到压腿杆上,在姜心悦手下施力压我腿后,没有熬过一分钟! “……“我就是一条鱼,只配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这一辈子也学不会需要运动天赋的“爬树”! “放手!放手!我不学了!” 当我终于从压腿杆上将我的腿解救下来后,我能明显感受到我的大腿根部,在自主抖动,抽筋似的痛。 姜心悦很不解,继续劝说:“这很简单的,熬过去了,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真的没什么的。” “……”那是熬过去了,要熬不过去呢? 鲤跃龙门,越过去就成龙,越不过去就成红烧鲤鱼。 我选择放过自己! 只要我的优点足够亮,必定能掩盖住缺点的,我又不是水桶,非得补齐短板才好装水。 姜心悦还给我整激将法:“想不到你是这么没有毅力的人!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我算是看错了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她这话,同父亲每月对我的例行谩骂来比,简直就是毛毛雨,何况我前天才刚刚经历过父亲的电话轰炸。 现在还余音绕梁。 *——* 06年,农历十月十四,星期一,小雪。 我投稿的那五篇短篇小说,三封石沉大海,两封给回了信。 上面写着:亲爱的作家,您的作品已通过初选……巴拉巴拉一大堆。 最后一句话是:请缴纳复赛费用50元。 “……” 我是想赚钱的,可这钱影子都没见着,就要我倒贴50元?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骗子,我选择把他们当成骗子。 我现在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了。 钱,真得好难赚! 想要自力更生,咋就这么难呢? 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种“天堂无路,地狱无门”的绝望感! 我这个月的同桌是杨海君,我不太喜欢她的为人,与她相处平平。 她男朋友纪传书,我也早就不关注了,一个成绩倒退到年级两百名左右的人,没什么好关注的。 杨海君高挑苗条,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锁骨清晰可见,是个长得挺不错的清丽佳人。 纪传书就像是被施了化肥的早熟品,刚上初一的时候,就又高又壮,至少一米八五。满脸青春痘,说他是个高三生,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这两人谈恋爱谈得毫不避讳,人尽皆知,这大中午的,就腻腻歪歪地黏在一起,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纪传书坐在杨海君的位置上,杨海君岔开两条腿,面对面坐在纪传书的大腿上,两人头抵着头,时不时地说上两句悄悄话,逗得杨海君时不时咯咯笑。 可好景不长,我这狗粮还没吃饱呢,就听到“啪”的一声响亮巴掌声。 引得我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杨海君一脸怒容,洁白的玉手,接二连三地扇着纪传书耳光。 “啪!啪!啪……” 好家伙!虽说现在是午休时间,但班上还是有十几个和我一般,不睡午觉,抓紧时间刷题的勤奋学生。 她就这般,当着所有人的面,甩纪传书耳光? 还连甩了五六个! 这若是我,别说是女朋友了,就是老婆,我也要撕吧碎了她! 然而,纪传说只是脸黑了一瞬间,就又嬉皮笑脸地拉着杨海君的手,呼了一口气:“宝贝!手打疼了没?” “……” 已经没有任何话语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了!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这就是爱情?和交叉冒出来的问号与惊叹号! 爱情的魔力也忒大了吧!不仅使人降低智商,考试成绩倒退,还能使人献祭尊严,献祭自我,心甘情愿地献祭一切。 好恐怖! 我的心理阴影面积过大,实在是刷不了题了,得出去透透气,平复平复心情。 才刚出教室没多久,就被姜心悦抓住了手臂,她笑得很魅,软着声音向我发出了邀请:“金金,好巧啊,陪我去个地方吧。” “……”我能说不吗? 她这笑容,很美,像电视剧里的千年狐狸苏妲己,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去干好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第121章 剪照片 千年狐狸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拖着我的手臂,就将我拉到了学校宣传画板那处,纤纤玉指点着高三的万年老二的照片。 “陶醉,帅吧?” 姜心悦的手指下,是一个留着碎发,戴着黑框眼镜,围着黑色围巾,穿着黑色风衣的男生。 照片看着像是寸照放大成十厘米照片,有些模糊。 只有形,没有神。 眼睛漆黑点墨,一点神采也没有。 好呆! “嗯。”我敷衍地点了点头,她觉得帅就可以,我没必要反驳她。 见我认同,姜心悦更来劲了:“金金,我和你说哈,我今天中午遇见他本人了!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通身的高冷范!迷得我不要不要的!” 嗯? 怎么感觉事情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我望着眼前犯花痴的姜心悦,看着她双手娇羞地捂着脸,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般闪耀。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不会是坠入爱河了吧? “我想要他的这张照片,以慰相思之苦!”姜心悦终于说出了她拖我来此处的目的。 “好,我帮你把风,你赶紧用手机拍照!” “no,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想要他的这张照片,我的男神,怎么能让其他妖艳贱货日日观看呢,太玷污他了!” 她着重强调了两个字:这张! 是我想得那个意思吗? 姜心悦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表示我想得没错。 “这不好吧?大中午的,人来人往,若是被人看到你剪坏宣传画报,会被全校通报批评的,严重点,还会受到处分。” “嗯!”姜心悦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说法,可我不安的心,依旧没有平静下来。 下一秒,她话锋一转:“所以,今天晚上我来上晚自习,你要陪我晚点走。” 对于偶尔来上晚自习的通校生,欧阳老师见怪不怪,但对于姜心悦来上晚自习,欧阳老师惊讶地偷看了好几眼。 最后一次,被我逮个正着,视线对上,欧阳老师有些尴尬,随后又不失礼貌地对我露出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 而我,也超级吃他这一套! 便当作没看见,继续催促姜心悦抄试卷答案来打发时间。 黑夜是偷盗最好的掩护。 在这个沉闷的夜晚,厚厚的乌云笼罩着寂静地校园,一丝风也没有,灭灯就寝的钟声早已响过,巡查就寝的值周老师已走很久了。 我与姜心悦躲在教学楼拐角的阴影处,像蜗牛探出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挪动了宣传画板处。 路灯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光线有些昏暗。 姜心悦递给我一把修眉小剪刀,低头附在我耳朵旁,小声地说道:“金金,你帮我去剪吧,我有些紧张害怕,手心里都是汗。” 我抬头望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讨好地对我扯出一个笑脸。 仍然无情地拒绝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么你自己去剪,要么我们现在就走。” 陪着她干这种我认知范围内的坏事,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还要让我从从犯变成主犯,那是门都没有! “哼!”姜心悦有些生气地怂了怂鼻子,见我仍然不肯接过剪刀,轻轻地跺了跺脚,转身去剪照片了。 我也转过身来,四处张望,给她把风。 “嘿!走了!” 姜心悦从身后拍着我的肩膀,差点把我给送走了! 本来就做贼心虚! 又被这么一吓,魂都差点飞走了! 我强行安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跟着姜心悦着急忙慌地往前跑。 “帅哥!帅哥!等一下在关门,对不起,我妹有些闹肚子,所以这么晚才出来。” 而我,因为跑得太快,又扯得腹部的肠子绞着疼,正双手按在腹部上,看着真像闹肚子的人,肚子疼! 出了校门口,我与姜心悦就分道扬镳了,她回她家小区,我回李娟儿家。 “轰轰轰……” 河畔的水泥马路上,响起一阵嚣张的摩托车引擎声。 李家别墅村,不务正业的混混公子哥特别多,我知道的就有李闯和李靖。 有钱有闲,人很颓废! 时不时抽个风,寻找一下血脉喷张的刺激! 这似乎是靠拆迁暴富后的村子里,年轻一代的通病。 最近这段时间,午夜两三点了,有时都会听到摩托车快速飙过去的声音。 那引擎声一听就是改装过的,马力足,声音特别洪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显眼包! 朗月依旧,薄云星稀。 清辉凉凉地撒满静谧的河面,粼粼地泛起碎银点点。 深秋的夜晚凉意渐浓,特别是河面时不时吹来一阵凉风,冷得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胳膊,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一辆我不知名字的黑色小轿车,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吓得我赶紧拔腿往前跑。 可这车也加速了,一个急转弯,就横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才刚和姜心悦做了坏事,想不到报应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此刻大概是晚上十点半,九点下晚自习的人,早就回家了,整条长长的河畔马路上,除了面前的这辆车,就我一个人! 黑色的玻璃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 一个染着黄头发,痞里痞气地年轻男生,从驾驶室里探出了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嗨,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浪逼啊!要不要上哥哥的车,哥哥带你去兜兜风,好好放松放松!” 另一扇玻璃窗也被摇了下来,钻出两个同款脑袋,嬉皮笑脸地盯着我。 “别怕哈,哥哥们都是好人啊!哈哈……就是想和你玩玩游戏,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哈哈。” 我大概不是个正常人! 看着这两个高音喇叭,我突然想到已经死去的吴超,若是他活到十六七岁。 会不会就是这幅油腻又欠扁的样子? 这想法一冒出来,我反而一点也不紧张了。 大脑快速思考着,我这么个运动废渣,不会游泳,还跑不快,该怎么甩脱这些小混混们的纠缠。 最后决定闭着眼睛扯大旗! 用尽全身的力气来虚张声势:“我男朋友是李闯!我才不和你们一块玩呢,他会生气的!” 这里是离李家别墅村最近的河畔马路,这些人都是混混,李闯也在道上混,就算不熟,多多少少也听说过。 而且,传说中李闯换女朋友如换衣服,他们大概也不知道李闯的正牌女友是圆是扁。 这谎,撒得很圆满。 第122章 追陶醉 “阿闯交女朋友了?” 驾驶室里的混混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是赤裸裸的妒忌。 “阿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居然交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女朋友!” 他的声音很尖锐,像个气狠了的土拨鼠。 一骑从远处驶来的拉风摩托车停在我前面,车主将黑色的头盔面罩推起来,露出李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扭头看向黄毛混混:“李准,你骂谁毛没长齐呢?” “……” 背后不能说人,说人准到。 “切!还真是,一点也不好玩,走喽……” 小轿车留下一股黑色的尾气,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我与李闯面面相觑。 好尴尬! 该怎么解释呢? 说我只是在扯大旗吓唬人,并没有要冒犯他都意思? “你手里有钥匙吗?”李闯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胡扯,淡定地开了口。 让我一时之间,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问这个是要干嘛,却还是乖乖地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伸手递给他:“你是要这个吗?” 这串钥匙是一个钥匙圈,串了两把钥匙,一把李娟儿家后院的钥匙,一把我住的客房钥匙。 “嗯。”李闯接过我手里的钥匙,将中指伸入钥匙圈里面,两把钥匙,分别从食指与中指之间、中指与无名指之间冒了出来。 将拳头伸到我面前,晃了晃。 “下次,你若再遇见这种讨厌的人,拦你的路,就提前这样准备,可比你单纯的用拳头砸人,疼的多,若是对方很过分,你就照着他的眼睛鼻子砸!” “……”我能吐槽,这个就叫专业吗? 一把小小的钥匙,在他手里,都能成为趁手的武器。 甜甜一笑:“好,谢谢。”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如家猫般温和无害,我的笑容,曾专门对着镜子练习过一个寒假。 我是樱桃小嘴,但我很喜欢李娟儿的微笑唇,嘴角线条总是自然而然的上扬,像是无时无刻都在保持微笑。 亲和力满满! 故,我人为地让我的嘴角一直往上翘,形成肌肉记忆,塑造出一个弧度微微上扬的“微笑唇”。 人说面具戴久了,就会贴在脸上扯不下来。 这是真的! 身后响起一阵摩托车轰鸣声。 李闯没再说什么,随意地将钥匙抛给了我,放下头盔面罩,一个加速,就跑没影了。 *——* 06年,农历十月二十,星期天,小雪。 那晚,我与姜心悦剪了宣传画板上陶醉的照片。 第二天,就连累了全校师生紧急集合地聚到升国旗广场上,吹着冷冷寒风,听校长口水横飞地谩骂。 校长是文化人,骂人不带脏字,肚子里也很有墨水,骂人个把小时,都不带重样的。 只是随他如何谩骂,我与姜心悦都装死。 学校有监控,但我早就观察过了,宣传画板那条长长的林荫小道上是没有监控的。 疑罪从无。 没有证据,就算校长怀疑,也拿我们没办法。 第三天,那条林荫小道的两边出现了八个宣传栏,不仅带玻璃,还上了锁。 “……”该说感谢姜心悦,让学校的设备升级了吗? 每个星期,我与姜心悦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我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刷题,而她除了上课时间,就没在教室里待过。 与此同时,那经常跟着她的四个小太妹,也不会出现在教室里。 但星期天下午,我的时间,算是默认预定给她了。 姜心悦一脸犯花痴地牵着我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陶醉,看看偶滴男神!” “……”我是完全理解不了姜心悦在兴奋个什么劲。 男神什么的,不也就两只眼睛,一只鼻子。 “偶男神啊,星期天下午,特喜欢在避风塘点一杯奶茶,坐在落地窗前,晒着冬日暖阳,看着书!” 装! 这描述,让我仿佛看到了同类。 而,同性相斥! “啊,你不知道那画面有多美,一片岁月静好,公子美得不似凡尘人!” “……”好难得,大学渣还装起了斯文,拽起了文。 进入温馨暖和的避风塘,姜心悦熟练地点了两杯烧仙草,递给我一杯,就径直走到了陶醉对面那一桌。 一边用勺子舀着烧仙草,一边一脸痴汉笑地紧紧盯着陶醉。 “……”没眼看。 我选择不与她同桌,坐到她附近那桌,静静吃瓜。 大刺刺地热辣目光,让陶醉这个全身黑的帅哥,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茫然地望了过来。 这呆萌的表情,瞬间取悦了姜心悦,只见她露出一口大白牙,回了对方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吓得他立马垂下了头。 “哈哈……”可这却让姜心悦觉得越发好玩了,都笑出了声,“好可爱啊!” “……”这就是很普通的自然反应啊。 只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恋爱滤镜过重? 吃完烧仙草。 姜心悦大大方方地走向全身早就绷直了的陶醉面前,随意地坐下,单手撑着脸,笑嘻嘻地伸出两根葱白的玉指,掐上了陶醉的脸。 “亲爱的,我看上你了,和我交往吧。” “……”我与陶醉都很震惊! 不,陶醉他是很惊恐! 平日里,我就感觉姜心悦不太正常,像个我行我素的大变态,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像是吓出体外的灵魂终于回归原位,陶醉恶狠狠地一把拍掉了姜心悦掐他脸蛋的手。 “神经病!” 被拍开了,姜心悦也不恼,伸着纤纤玉指,又掐了上去:“来嘛,别害羞嘛!还是你觉得我不够漂亮,不配做你女朋友呢?” 掐得陶醉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仿佛下一秒就要冒烟了。 这一幕,让我分外眼熟。 似乎,她当年就是这般撩拨我的!不,都算不得当年,就三十九天前! “……” 忽略她那张嘴,单看姜心悦的外貌,还是非常漂亮的,她的五官很大气,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明艳! 让人心身舒畅! 她看人也很专注,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你”! 犹豫了十秒。 最终,陶醉还是用力地拍开了姜心悦的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落荒而逃。 “哈哈……”姜心悦拍着桌面,笑得花枝乱颤。 吓得陶醉猛然加快了步伐,差点撞到了玻璃门,幸好有人在此时推门而入,拯救了他高挺的鼻梁。 第123章 伸舌头 06年,农历十月二十七,星期天,小雪。 姜心悦是个没脸没皮还异常有毅力的人,她看中的人,就没有人能逃脱出她的手掌心。 我是如此。 陶醉应该也不会例外。 这一个星期,也不知道姜心悦都干了啥,再次在避风塘相遇时,陶醉虽然还是一脸警惕地防备着姜心悦掐他的脸,但能看得出他没有反感她。 “醉哥哥……” 姜心悦这撒娇的声音一入耳,我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人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我瞪眼看向姜心悦,希望她收敛点,别演狐狸精过了头,把自己也给演吐了。 “醉哥哥,你理理人家嘛……” 姜心悦完全无视我,依旧卖力地扮演着祸乱朝纲的苏妲己。 两根葱白的玉指,小心翼翼地夹着陶醉的袖口,幅度小小地来回拉扯。 娇羞无比! 陶醉虽然还板着他那张帅气的冰块脸,但那不停地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心情很愉悦。 是个男人,面对娇滴滴的女王。 大抵都把持不住的。 除非他是唐僧! 讲真,这两人挺登对的,男帅女靓,高冷男学霸vs变态女学渣!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我他喵的,就是个多余的一万瓦大灯泡! 七天后的平安夜,避风塘人满为患,陶醉也不在这。 鹅毛大雪,应各路情侣的祈祷,如约而至,像是有了灵性一般,纷纷扬扬地在空中跳着舞,打着旋儿。 梦幻又浪漫。 让人宛如置身于水晶球的梦幻雪景里。 姜心悦穿着粉红的毛呢大衣,踩着黑色高筒小皮靴,黑长直的发间,戴了个应景的圣诞款发箍,还化了个淡妆。 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却没找到正主。 我正替她感到惋惜之时,姜心悦却迅速拖着我跑进了校园,穿过长长的林荫小道,在图书馆门口,堵到刚刚借书出来的陶醉。 我们学校的绿化做的相当好,全是四季常青的树,不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是绿的。 每当落雪时分,这些常青树上便覆盖了厚厚的、毛茸茸的白雪,像是披上了薄薄的绒毯。 绿白撞色,清爽淡雅! 令人赏心悦目。 陶醉这沉闷的高冷学霸,同往日的装扮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身黑:黑色绒线帽,黑色眼镜,黑色围巾,黑色毛呢风衣,黑色牛仔裤,黑色运动鞋。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煤球儿。 姜心悦站到陶醉面前,优雅地递上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脸上挂着“已经做出了重大决定后”的决绝。 难得的一本正经。 “陶醉,你人帅,长在我的心坎上,成绩又好,根本不缺人追!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这是我亲手织的第一条围巾,希望你收下,从此以后,我们就当不曾认识过!” 礼物袋往傻愣愣的陶醉怀里一塞,拉着我,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潇洒无比,让我目瞪口呆! “……”别说惊傻了陶醉,我也看不懂了! 曾经都痴狂到去偷人家照片了,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了? “十、九、八……”姜心悦走得很快,嘴里却慢悠悠地念着数字。 “三、二……”嘴角得意地往上翘起,站着没动。 我的眼角余光处,出现一抹树杆子似的黑煤球。 气喘吁吁的陶醉,拉着了姜心悦的手:“哈,明天……明天圣诞节……哈……你愿意同我……同我一起吃个饭吗?” 不知是跑得太快导致呼吸不畅,还是太过紧张,陶醉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利索。 像个结巴。 姜心悦的笑容更灿烂了,放开我的手,转身拥抱上陶醉的腰,甜滋滋地:“好!你终于肯爱我啦,我好高兴哦!” 又七天后。 姜心悦拽我去了小吃街。 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仿佛忘了她还有一个交往了快一周的男朋友。 我很疑惑:“今天不去找陶醉?马上放元旦假了,又有三天见不着了哦,不怕害相思之苦吗?” “哦,他呀。”姜心悦像是才想起有这么一号人,随意地摆摆手,“分了。” “哈?为啥?”她的爱这么短浅的么? 忽然觉得那个陪她一起去偷照片的我,好傻逼! 我以为她遇见了一生挚爱! 作为朋友,肯定要为她两肋插刀!哪怕会触碰底线! 可貌似,她喜欢路边的流浪猫,都比喜欢这个陶醉要来的长久! 这让我很受伤! 姜心悦皱着眉,一脸嫌弃:“你知道吗?他亲吻时居然伸舌头!伸舌头哦!好恶心!全是口水!” 似乎嫌这都无法完全表达她的愤怒,姜心悦对着装臭豆腐的纸杯,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呸!也忒不讲卫生了!” “……”这分手理由,绝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麻了! 少女的爱,很纯粹! 喜欢是真的好喜欢!厌恶也是真的超厌恶! 这之后,陶醉撕了他那张高冷的脸,满脸哀求地来找过姜心悦三次,说只要她不喜欢他的点,他通通都愿意改掉,只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极其卑微! 瞧得我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都只是得到了姜心悦一个冷若冰霜的“滚”字! 失魂落魄的陶醉,蹲到一棵大树下,疯狂地挠着自己那头碎发,像只受伤了的幼兽,呜呜咽咽了起来。 他也终于打破了万年老二的魔咒。 嗯,他掉出了年级前十! 这人最后有没有对爱情失望,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失望的! 不,是恐惧! 前有纪传书,后有陶醉,这两血淋淋地教训,都是为爱痴狂,失去自我! 但我一点也不同情他们! 他们所有的苦头,都是因为盲目的爱人,毫无原则的爱人! 还不懂得及时止损! 又能怪谁呢? 翻山越岭的去遇见一个人,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而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美好! 生命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有限的,为什么要浪费在一个让自己痛苦的人身上呢?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不断的穿行,与人相遇! 有些人只是匆匆而过,像流星划过夜空般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很快就消失在我们的生命轨迹上,也有些特殊的人,让我们品尝到生命的酸甜苦辣咸。 我不懂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有多美好,我只知道若是与这个人相处,会让我失去自我,痛苦不堪! 那么,我会抬脚狠狠地将他踢出我的世界。 生活的苦涩,早已随处可见,我不奢求它变得更好,但绝对不能更坏。 第124章 打耳洞 06年,农历十一月二十六,星期天,小雪。 夕阳的余晖,透过苍翠的马路边的行道树,洒落在尚未消融的白雪上。 融雪后的颗颗水珠伴着寒风滴落,枝头传来清脆的鸟鸣,我侧耳倾听着这空灵的声音。 软软的耳垂,在胖胖店员两根软软的手指头不停地揉搓下,变得越来越热。 “别怕,揉麻了,再用钉枪一打,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一点都不痛的。” 店员是个和善的年轻女人,或许是见我一直绷直着背,一言不发,一边给我搓搓耳朵,一边安慰着我。 我现在是骑虎难下。 好想打死早上嘴贱的那个自己! 往日的姜心悦,都是披着头发来上学的,偶尔会在发间别一个好看的发箍,但今天她第一次扎着高马尾来学校了。 英姿飒爽! 回头率极高! 特别是她双耳打了八个耳洞,别着一排排亮闪闪的耳钉,让她原本就漂亮的外表更是增添了三分野性难驯。 “好漂亮啊!”我由衷地赞美。 别问我们学校为什么不抓打耳洞与奇装异服,每年招新生,真正考上来的就三百,野路子五百多,抓啥子抓? 忙得过来吗? 其中还有很多有钱的暴发户,别说学生不讲理,家长也不讲道理! “哈哈……”姜心悦笑得很欢快,玉白的手指头又掐上了我的脸,“喜欢,就打两个玩玩呗。” “不!”我不假思索地拒绝,“我怕痛!” 姜心悦笑容更加灿烂了,忽悠我:“不痛的,人家专业的,手法可好了!” “不!”我再次拒绝,“我没钱打耳洞,也没钱买耳钉。” “嗯哼!”姜心悦继续捏我的脸蛋,“和姐姐混了这么久,姐姐什么时候让你掏过钱?不就是一对耳钉嘛,姐姐买给你!若是你不嫌弃,姐姐的耳钉也随你带。” “不!”我面无表情地第三次拒绝,“我不想要!” 姜心悦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上了,双手齐上手,狂拉我的脸颊:“怎么办呢?可是姐姐很想给你呢!” “……”这个一直自称我姐姐的妞,实际比我小半岁。 今天是她的生日! 我最终还是由着她了,就当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哄她开心! 一放学,我半推半就地跟着她上了的士,来到了明亮大气的珠宝店,由着和善的店员小姐姐捏耳垂。 钉枪一响,我便确定了姜心悦就是个大忽悠! 虽说没有痛到死去活来,但也是极痛的,比我用圆规扎自己要痛些! 我曾幻想过自己是一个压力爆表的大气球,往身上扎个洞,就能像气球放气般把压力释放掉,而今,真的钉穿了身体。 却发现,也就那样。 并没有让我释放掉压力变得轻松愉快,似乎还没有自己扎自己来得爽快。 也对,想象与现实,往往一点也不相符合! 姜心悦喜滋滋地将一个漂亮的小盒子放到我手里:“这幅耳钉很可爱,很配你哦,你先收好,等过段时间,耳洞长好了,不再流血了,你再戴。” “好。” 上了的士车,姜心悦冷不丁地问道:“金金,你会做荷包蛋长寿面吗?” 我老实回答:“不会。” 我长这么大,从没下过一次厨,干得最多的就是择菜。 “诶!”姜心悦声音高亢,明显地不相信。 “没骗你,真不会。” 见她还是一脸探究地望着我,只好再深入一点解释。 “我奶奶很宠我,我弟也很宠我,在家时,都是她们做饭,上学的时候,我一直是在食堂吃饭。” 姜心悦葱白的手指头又掐上了我的脸,笑得很灿烂,眼睛却像是控制不住地泄露了悲伤。 “金金啊,你还真是好命啊!” “……”我好命?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好命!让我瞬间怔愣住了。 姜心悦放开掐我脸蛋的手,转身看向窗外的雪,声音很是轻快:“算了,反正我会做,你今天陪我回家吃个饭吧。” “好。” 去同学家蹭饭,我业务很熟。 自从我答应了下来,姜心悦全程安静如鸡,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学校附近,过了大桥之后的学区房。 姜心悦走在前面,一句话不说,刷卡进小区,七拐八拐后,来到一栋八层高楼,走进电梯,按了六楼。 出了电梯,姜心悦一边掏钥匙,一边给我做心里建设:“我爹脾气古怪,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介意啊!” “好。” 她爹再古怪,大概也不会像我父亲那般谩骂我。 姜心悦一进门就开了灯,她家的客厅很大,很干净,也异常安静,只放了一套皮沙发,没有茶几、电视柜和电视。 靠近厨房的餐厅,放了一张不大的方形餐桌。 “你先坐着发一下呆,我去做荷包蛋长寿面。”姜心悦正系着围裙,还不忘安排好我。 “好。” 坐着发呆,我也很擅长,但下厨房的姜心悦有一种贤妻良母的独特美感,这让我感到很新奇。 “需要我帮忙打下手吗?” 在许多人的观念里,漂亮的大学渣,绝不可能成为贤妻良母的吧? 至少,我从来没有把姜心悦与下厨房联系在一起,也从来没把她与贤妻良母画等号。 “不用。” 姜心悦打开煤气灶,起锅烧水。 “下面条很简单的,不需要帮忙,但你若想看看,就看看呗,最好一次就看会了,免得将来你一个人生活的时候,饿死了!” 抽油烟机很安静,锅里的水在最底层蓄满了小小的泡泡,正随着缭绕的水蒸气,时不时地往上冒一个。 “01年,我九岁,我爹出差时出了车祸,落下个半身不遂,赔了三十万。”姜心悦突然开了口,诉说起了她的家事。 她的声音异常平淡,仿佛不是在诉说悲惨命运,而是在话家常。 “自此之后,我爹的脾气就异常古怪,非要我妈时时刻刻亲自照顾他!一不如意就摔东西,打跑了我妈请的几十个保姆……” “呵呵!” 姜心悦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 “你看看我,就应该知道我妈长得很不错吧。我们这边的人又早婚早育,那一年啊……” 姜心悦的尾音拖的很长,带着浓浓的惆怅。 “我妈才二十七岁啊,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岁。” 第125章 老父亲 “我爹以为他这般作,就能把我妈栓死在身边,可他这样闹,不仅让我妈丢了工作,也没法开店做生意,只好被一个福建老板以每年五十万的价格给包养了。” 姜心悦往彻底烧开的水里打入四个鸡蛋,将鸡蛋壳随意地丢入垃圾桶。 “很讽刺吧……” 打开橱柜门,熟练地从里面找出一包小麦面条,打开包装,将面条下入锅中,静待着面条变软。 “我妈当情妇养活了我们一家,让我过上了不用为钱发愁的优渥生活,我本该感激她的付出,可我始终觉得是耻辱,没法说服自己将她介绍给我的朋友们认识……” 姜心悦的声音越来越小,锅中沸腾冒泡泡的声音越来越大。 “咕噜咕噜……” 望着锅中泡泡发愣的姜心悦,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悲伤。 仿佛成了那锅中一冒上来就破碎的泡泡。 窗外,那一轮轻柔的月牙儿,撒在浅绿色的窗帘上,无言的陪伴着落寞的姜心悦。 “……”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去安慰她。 似乎,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咚!”的一声巨响,像是不锈钢碗狠狠地砸在地上的声音,让姜心悦猛然回过神来。 “我爹饿了,又开始砸碗了。家里的陶瓷碗,买一套,他砸一套,后来,我妈就索性换了一套砸不坏的不锈钢盆,随他撒气!” 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从碗柜里拿出三个不锈钢盆,有条不紊地将煮好的面条分装好。 她端起放了两个鸡蛋的碗,眼带哀求地望着我:“我要去给我爹送饭了,你陪我一起去,给我壮壮胆吧。” “好。” 这时,我挺感谢我是个非正常人,让我一点也没感受到恐惧,但也无法与姜心悦共情。 不过是一个孤僻古怪的残疾人。 有何可怕的? 姜心悦眼神示意我给她打开门,然后气势汹汹地端着面条走了进去。 先声夺人:“今天是我生日!你只管砸了这长寿面!你惹我不高兴了!我是不会给你做第二次饭的!那你就饿着吧!” 房门一开,入眼是干净整洁的白,白墙白床单,却依旧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道。 是那种淡淡的,夹杂着空气清新剂的屎尿汗等混合味。 早已腌入味了,挥之不去! 一双幽深的漆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它们的主人,是个苍白消瘦的中年男人。 头发半白,额前有道深刻的“川”字纹,细看心灵的窗户,是混浊无神的,眼角向下耷拉,鱼尾纹清晰可见。 大鼻头的两侧,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像两个小括号扣,嘴角周围也是细纹,还往下耷拉着。 这些明显的痕迹表明他常“皱眉”、“怂鼻”以及“耷拉嘴”。 是脾气暴躁的苦瓜相。 出乎意料,他竟是平淡地开了口:“心悦,你好朋友?” 久不开口的人一说话,声音异常沙哑难听,好像嗓子眼里有一口老痰堵住了一样。 姜心悦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爸。” 姜爸爸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将上面的两个荷包蛋,戳得细碎。 越戳,脸上的怒容越明显。 开始扭曲! 见势不妙,姜心悦拉着我的手,就出了她爸的房间,迅速将门关上。 “又开始发疯了!我们别管他了,去吃面条吧,糊了,就不好吃了。” “咚咚咚……”筷子狂敲不锈钢碗的声音不断地穿透房门,传入我们的耳朵里。 狂躁无比! 姜心悦始终淡定地吃着面条:“金金,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哦!” 说着这话的姜心悦,声音里,带着点喜悦、羞涩与不安。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我六年级时,就去肖梅家留宿过夜了。 那时,她的父母还没离婚,她还是一颗甜腻腻又黏糊糊的巧克力糖,死活都要拽着我去她家玩。 她父母对于我的到来也很欢迎,特意为我准备了新拖鞋,买了雪碧。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半年,她那对看着还算恩爱的父母竟然离婚了。 又不过半年,之前肯出两百块钱给她补课的父亲,竟然会因为报考费之事,一巴掌打掉她一颗牙。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了后妈,亲爹变后爸! 今晚,我第二次没去上晚自习。 关了灯,我们俩各自抱着一个大布偶娃娃,分别坐在飘窗的一头,静静地看雪落,看昏暗的江景。 也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我与姜心悦会成为朋友,是件很正常的事。 我们骨子里,有相似的孤独。 不可言说,不可表露,无声无息,唯有自己知道。 “哎,我家的事,你不要告诉学校的任何人!包括宋晴晴和李娟儿!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好。” 情绪低落了一整晚的姜心悦,终于又张牙舞爪了起来。 放心了。 *——* 06年,农历腊月二十二,星期五,大雪。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地上一片雪白,反射的光,让室外的山峦清晰可见。 雪里静默的房子有个小小的围炉。 围炉的火很旺,很暖,照得围坐在炉边的奶奶那张皱巴巴的脸都成了橘红色。 这又是一个在威仔上床睡觉后,说悄悄话的夜晚。 今天村里打工返乡回来的人,特意跑到我家来,恭喜奶奶荣升成为“太外婆”了。 嗯,就是未婚的吴芙,小小年纪就生了个女儿的意思。 “妹崽,你可千万别学你堂姐,傻乎乎的,这么早就结婚生子!” 奶奶长叹一声,里面是道不尽的酸甜苦辣。 “娃是娘的绊脚绳啊!有个娃,拖住了脚,娘就没有了自由!那都去不了,若是强行挣脱,娃娃这根绳就会被扯断!” 奶奶这话的前半句,我不是很理解,但奶奶说得后半句,我深有体会! 我与母亲之间的羁绊,早就在她挣脱束缚去打工,而我成为留守儿童那一刻起。 就被扯断了。 “妹崽啊,现在的时代非常好,让你们这些女娃子,能够读书,能够去很远的地方,能够自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你呀,一定要趁着还没生娃的时候,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有了娃,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奶奶十八岁就嫁给了爷爷,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生孩子,不算流产的那些,足足生了六个,一直生到了三十六岁。 等将他们都抚养长大成人以后,还没喘上两口气,又接了带孙子孙女的活儿。 一辈子都在围着娃娃们转! 这应该是奶奶一生的遗憾,所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才会那么惆怅悲凉吧。 第126章 再等等 06年,农历腊月二十七,星期三,晴。 温文尔雅的舅舅回来了,可我依旧不愿意踏入外公家的门。 那次偷盗事件后,我没找外公要他承诺的五块钱,但我把这事告诉过奶奶。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傍晚,我们祖孙仨干完农活归家时,撞上了同样归家的外公外婆。 奶奶笑着提起了这事,委婉地警告他们:大人不要因为发泄怒气,就教小孩子学坏。 我以为外公会笑着大方地认错,说下次不会了。 结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竟然是凶神恶煞地瞪向我,斩钉截铁地否决道:“没有这回事!小孩子肯定是发了个这样的梦!才会晕了头!乱讲话!” 他的愤怒是那样的实实在在! 仿佛真是我冤枉了他! 若不是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晚激烈的心跳声,以及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真会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大人也是会说谎话的! 虽然他们从小就教育我们,做人要诚实,不能说谎话。 但这不妨碍他们也会说谎! 这之后的三年里,我就没再登过他们家的门,连送年礼都全推给了威仔。 我是真心喜欢舅舅的。 可我也是真心讨厌外公外婆! 若我踏入了他们家的门,就不能对他们不礼貌。 必须老老实实地挂上笑脸打招呼。 无关乎喜恶,只是做人的基本素养。 可这样做又会让我心里很不得劲,于是我选择在舅舅家那片绿意盎然的竹林里,来回徘徊。 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今有我吴梅钓舅舅,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上钩? 舅舅还是挺宠我的,不一会儿就施施然地走进了竹林。 阳光穿过竹林,斑斑点点地洒在舅舅的身上。 安静而美好! 清风徐来,纤细的枝叶随之轻舞,侧耳倾听,可听到沙沙竹语声。 让我烦躁的心情,瞬间松弛了下来,一种惬意油然而生。 “小梅花,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呢,越长越漂亮了。” 望着笑意盈盈的舅舅,我再也抑制不住欢喜的心情,猛然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腰,撒娇道:“舅舅,我好想你啊!” 舅舅今年三十一岁,已经被催婚了快十年! 上次舅舅回家过年,被外公怒骂:“再不结婚生子,你就死外面得了!别回家来碍我的眼!” 因此,他就索性不回家过年。 我与他差不多有四五年未见了。 舅舅还是那般斯斯文文,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三十出头的人,说他才刚刚大学毕业,也是有人信的。 我们家族的人,几乎都是显年轻的娃娃脸。 斯文秀气! 但也有个致命的缺点:矮! 舅舅目测一米六多一点点。 他若是个女人,大概会被提亲的人,踩破门槛,但很可惜,他是个男人! 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娶到媳妇儿。 聊了一些关于读书方面与步入社会打工之类话题后,舅舅窥视着我的脸色,说起了我母亲的近况。 他说我母亲很能干,胆子也很大! 和人一起承包私人煤矿,两年就赚了三十万,立马盖了一栋三层楼房,堵住了她婆婆那张唠叨的臭嘴。 但她的运气总是不好,私人煤矿才刚刚走上正轨赚大钱,就被人眼红举报了。 差点被抓进去吃牢饭! 找了清表姐婆家的关系,又花了不少钱,才保住了她。 “你妈妈的命,挺苦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般地讨生活!她现在这个老公,太老实了,完全立不起来!遇到事情就会哭!哭得我都头疼!何况你妈呢……” 我就静静地听着。 听她人跌宕起伏的故事。 “舅舅希望你能理解你妈妈,她很不容易的,生活艰难,她真不是故意不来看望你们姐弟俩的。” 这类似的句型,我很耳熟。 我每次放月假回来,奶奶都要对我说一遍,希望我理解父亲,他也很不容易的,一个人赚钱,养五张嘴。 那谁来理解我呢? 说得好像我很容易似的!我已经尽可能地节约,不多问他要一分钱了! 这日子,真得没劲透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什么时候才能自力更生?真的好想一觉醒来,就已经大学毕业在公司上班了! 那应该是种相当自由的生活吧? “不要着急,再等等吧。” 我低落的情绪,舅舅立马就察觉到了,摸了摸我的头,以示安抚。 “等铁树开花,等乌鸦说情话,阳光总会到来,春天总不迟到,有时候生活给你苦难是在铺垫浪漫,所有的为时已晚,其实都是恰逢其时。” 舅舅的声音很空灵。 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努力经营生活中的点滴美好,并且由着这些美好,告诉自己不要低头,即使人生艰难,世事无常。” 我对于舅舅说得这些话,感触不深。 但我除了等待,似乎别无选择! 谁叫我才十四岁半呢! *——* 07年,农历正月初六,星期五,天气多变。 从除夕到今天,整个春节期间,天气都让人不太“省心”。 阴雨不断之外,气温还忽上忽下。 经常上午还阳光高照、一派温暖气象,下午开始,云朵便悄悄铺满天空,晴天转为阴天,接着便下起了小雨。 这是很不适宜出行的天气。 但我等不及了。 我迫不及待的想去邮政局汇款,拿货! 走快一点!在走快一点!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到邮政局去! 从大年初二,拿到舅舅给的一百元红包那天起,我整个人都激动的要飞起来了! 我的创业资金:248元! 终于攒够了! 一想到我马上就能靠业余时间兼职养活自己!成为新时代的独立女性! 再也不用做伸手党,过着每月必须听父亲的谩骂才能得到一点钱的地狱般生活! 我就乐得想上天了! 此刻的我,已经化身成一条欢脱的大金毛,奔跑在山道上,沐着温柔的山风,迎着温暖的朝阳,看着漫山遍野刚刚发芽的新绿,只觉得未来无限好! 整个人像是踩在上,都快飘飘欲仙了。 第127章 邮寄钱 早点拿货!早点赚钱! 若不是仅剩的理智告诉我,中国邮政,法定节假日不上班,大年初二那天,冒着雨,我也是要赶过去的! 就是这般心急火燎! 多等一秒,对我都是抓心挠肺的煎熬!都是“小钱钱”扇着可爱的翅膀在向我道别。 特别是我看到攒得那一堆零钱里,那张崭新的十块钱时! 这种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的感觉尤其强烈! 那是我晚自习后,一针一线缝“福”字,赚来的十块钱! 是我真正自食其力赚来的钱! 话说那是姜心悦过完生日的第三天,我在李娟儿的意林杂志上看到的广告。 上面写着面向全国招兼职,可以免费试做一单。 本着免费的,不要白不要,我填了资料,用平信寄了过去。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福”字材料包。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争分夺秒地花了总共五个小时吧,将红绸布剪裁好,包上软软的白棉花,一点点缝好。 再把它邮寄回去。 本来只是做着玩,没期待它真能赚到钱,毕竟,我的女红不咋地,缝出来的“福”字歪歪扭扭。 丑萌丑萌的! 结果我竟然收到了回信,信封里放着一张信与一张崭新的十块钱。 信是打印的。 先是恭喜我试用活动成品已达标,十块钱是我的劳动报酬,再就是为了减少运费以及人工成本,兼职接单必须50单起批,押金248元。 验货合格后,退还押金,同时支付500元劳动报酬。 破旧的邮政局,是一栋两层小洋房,座落在107国道旁,与梧桥小学成对角线,遥遥相望。 这家邮政局,我很熟悉。 小学五六年级那两年,我月月都要来这问三四次:你好,请问有没有寄给吴梅的汇款? 得到的答案,往往让我失望而归。 父亲寄生活费,从没准时过。 那时候的我还很爱哭,每次听到“没有”两字,那眼泪就噼里啪啦地使劲往下掉。 次数多了,弄得这柜台小姐姐都开始怕我了。 从这以后,我进门时,只要看一眼柜台小姐姐的眼睛,就知道父亲有没有寄钱。 若是小姐姐躲避我的视线,那就是没寄,我转身落泪回学校。 而若是小姐姐望着我的眼睛,璨若星河,满是喜悦,那准是寄了,我只管乖乖排队等领钱。 春节期间,邮政局很冷清,只有柜台小姐姐一个人在织毛衣。 走到玻璃柜门前:“姐姐,你好,我汇款,麻烦给我一张汇款单。” 闻声,小姐姐拿了一张汇款单,递给了我。 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第二眼,有一点不确定地问:“你是吴梅?” 我接过她手里的汇款单,微笑回应:“是啊,姐姐,新年好。” 小姐姐放下手里的毛线针,感叹道:“哦呀,好像只是转眼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嗯。”我拿过柜台上的中性笔,开始填写汇款地址。 “你汇款啊?”从来只见我来取汇款,第一次见我给别人汇款,小姐姐很是新奇。 “嗯,兼职的押金。” “兼职的押金啊!”小姐姐很吃惊,声音拔得老高了,“那会不会是骗子啊!我和你说啊,这年头,骗子可多了!” 这个问题,我也是认真想过的,觉得应该不会是骗子。 一是我的确收到了兼职的劳动报酬。 二是这广告是投放在意林杂志上的,我很喜欢意林,我很信任它! 特别是我曾遇见过那么温柔的女总编和眼镜哥哥,眼镜哥哥送给我的那款行李箱是铝合金的,看着就不便宜。 我觉得其他编辑应该也是善良的,一定是把杂志当自己的孩子在呵护,绝对不会让骗子来伤害它!玷污它! 我不想解释太多,但我也不想拂了小姐姐善意的提醒。 只好言简意赅地解释:“不是骗子,我已经试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小姐姐笑了起来,像是终于放心了下来,“我很怕你被人骗的!你的钱,本来就不多……” 我也怕! 可就算是会被骗!我也想赌一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若是被骗,我就当用全部私房钱买个教训! 吃一堑,长一智! 可若是真实可行的,往后我就能挣脱父亲的束缚!再也不会受他经济制裁的要挟! 我实在是太渴望能够独立生存了! 渴望到我明知有很大的风险,还是闭着眼睛往前冲! 是撞得头破血流? 还是迎来浴火重生? 出了邮政局,昏暗的天空开始飘起来毛毛雨,一阵冷嗖嗖的寒风迎面打来,让我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我撑开伞,轻快地走进雨里。 开始幻想拿到那笔五百块巨款后,该怎么花…… 想买条保暖的外套,还想买双鞋…… 又想给奶奶一些钱,让她不用一把年纪了,还那么辛苦地去采摘黄花菜。 最重要的是要匀出250元,再加上现在这笔押金,一共凑500元当总押金,以后每次拿货都订购一百份。 每月净赚一千块! 不仅生活费有了,学费也能攒出来! 哈哈!喜滋滋! “啊!”想得太投入,没留意脚底下的黄泥巴坑,双脚一打滑,我便摔了个狗啃泥! 古人说:乐极生悲! 诚不欺我! “……”望着满身黄泥巴,我心里突然毛毛的,感觉这是个不太好的兆头。 不会……真遇上骗子了吧? *——* 07年,农历正月十三,星期五,小雨。 今天是收货的日子! 提心吊胆了一个星期,让我越发地沉不住气,宛如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活火山。 火气过大,嘴巴里面也溃烂了四处。 不管是说话、喝水还是吃饭,都痛得要死! 我已经尽量在忍耐了,可当威仔来问我问题,我讲过两三遍之后,他还是摸不着头脑,像个傻瓜似的。 就会立刻引爆我! 怒气冲冲地将他的作业本扔到门口,再将他也踹出我的房间,接着狠狠地关上门。 冷静下来之后,又会觉得自己对威仔太过分了,而陷入深深地自责当中! 我是真的不想迁怒他的! 但我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太焦虑了。 这些天的寝食难安,让我深刻地感受到:我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在乎这248块钱! 我压根就没有做好输的准备! 赌的那一刻,我的潜意识里想着的是:赢!必须赢!祈祷着对方一定不是骗子!祈祷着就此改变命运! 从没有一个赌徒是认定了自己会输而去赌博的! 都是迷之自信地认定自己一定会赢! 第128章 租房住 不能再这样子了! 不能伤害威仔!更不能让奶奶担心我! 我选择了逃跑!麻溜地收拾好行李箱,背上书包,打开雨伞,就闯入了毛毛细雨中。 对于我总是提前回学校这事,奶奶早就见怪不怪了。 急匆匆地跑进邮政局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望向了柜台小姐姐的眼睛。 谢天谢地! 她没有躲避我的视线! 那回望我的眼睛,璨若星河,亮晶晶的满是喜悦。 稳了! 从怀疑到焦虑再到恐慌,折磨了我一个星期的心,终于平和安稳了下来。 心跳如雷却故作淡定地签字收了货。 坐上黑面包车许久之后,我激动的心情才得以慢慢平复下来。 还有三天才开学报名,此刻的公交车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我能坐一个位置,东西占一个位置。 大包小包地拎着走进李娟儿家后院,便瞧见他们一家四口正在厨房欢声笑语地吃着午饭。 “……”我有些尴尬,想悄悄地后退出去,等她们吃完饭了,再进来。 “梅梅姐姐!”小孩子的眼睛总是很尖锐。 面对齐刷刷望向我的三双眼睛,我抬起来的脚,不知道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阿梅,吃饭了没?”李叔叔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招呼我。 “吃过了。”我连忙挂上灿烂的笑容,“叔叔阿姨,还有娟儿,飒儿,大家新年好,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对于我提前三天回他们家,只是最初有些惊讶,之后依旧如常。 李阿姨威严,其他三人热情似火。 李娟儿拉着我坐到位置上,一脸坏笑:“吃过了,也再多吃点,反正你怎样也吃不胖!” “就是!就是!”李飒儿举着她白白嫩嫩如莲藕般的手臂,晃了晃,连声附和,“还没我胖!” 我是小骨架,全身又瘦到没有二两肉,食指与大拇指圈起手腕,大拇指还能剩一厘米长。 的确比五岁的“年福娃娃”李飒儿要瘦。 若不是皮肤一猫冬就会变得很白皙,我铁定会被当成是逃荒而来的难民。 还是饿了许久的那种! 李叔叔盛了一碗饭,笑眯眯地递到我手里。 李娟儿用公筷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菜:“来,吃吃这个红烧甲鱼,我爸的拿手好菜哦!很美味的哦!” 李飒儿有样学样,颤颤巍巍地夹了个大鸡腿放在我碗里:“给,姐姐吃,长胖胖!” 她替我夹菜,看得我心惊胆战,生怕她一个夹不稳,中途掉桌子上去了。 “李飒儿,吃你的,姐姐自己会夹的。” 李阿姨适时开口,浇灭了李飒儿想要继续给我夹菜的热情。 端着手中的碗,我不好意思开口说谢谢,总觉得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 很生分,也很扫兴! 但我又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只好闷头干饭。 每一口热腾腾的米饭都让我心生满足。 配上一口红烧甲鱼,吃进胃里是暖的,再配上一口鸡腿,吃进肚里是香的! 果然,美味佳肴,会让人产生满满的幸福感。 傍晚,我正在二楼客房剪裁我的“福”字材料包,门被很有节奏地敲响了。 我立马放下剪刀,跑过去打开门。 李阿姨笔直站在门口,那张总是很严厉的脸,挂着一点淡淡的笑容。 “阿梅,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你知道的,我最初让你住到我们家,是希望你能够影响娟儿,带着她一起好好学习。” 李阿姨停顿了下来,收了笑容,严肃认真望着我。 “可我没想到你却被她带坏了,偷偷地看起了垃圾言情小说。” 哎,该来得终于还是来了。 “我希望你今年回学校住,免得彻底被娟儿带坏了,你和她不同,她摆烂有我们兜底,你必须靠自己读书读出个人样来。” “好。” 我很想哭,但我没哭。 低头看着脚上这双李阿姨送的白球鞋,穿了一年,洗过无数次,已经泛黄陈旧了起来,还稍微有一点点挤脚了。 但它依旧还是很温暖! 抬头,露出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 紧接着,向李阿姨深深地鞠了一躬:“阿姨,谢谢你上一年的照顾,学校开学后,办理好宿舍,我就搬过去。” 啊!这个世界真讨厌,它总不如我的愿! 哎……但这个世界也很可爱,我感受不到父母的爱意,它就将我送往“父母很爱女儿”的家庭居住了一年。 虽然短暂如梦。 却是我偷来的幸福。 *——* 07年,农历正月十六,星期一,阴天。 报名这一天是不上课的,大部分人这天晚上也不上晚自习。 我正在检查姜心悦的寒假生物作业。 姜心悦的手总是那般不老实,又掐上了我的脸:“金金,好久不见,今晚你别上晚自习,陪我出去浪。” 我头也没抬地拒绝道:“不行,我今天要搬家,没空。” “搬家?”姜心悦很吃惊,“这住得好好的,你怎么又不住她家了?”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见我是真的不开心,姜心悦放开了我的脸:“那你是要住校吗?” “嗯。外面租房费用太贵,我住不起。” 我不想住校,前两天已经跑遍了学校附近,大部分单间都是一两百一个月,哪怕是夏天极热的六楼,也要六十块钱一个月。 还不包括水电费。 换算下来,一个学期,至少四百五十块,不是只有两百元住宿费的我能支付的起的。 姜心悦看了我好一会儿,认真地问道:“你想住外面吗?” 想肯定是想的。 住到学校,我今年冬天必定又会生冻疮。 若是可以,我是真不想再次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痒! 可这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吗? 这是我压根没钱的问题! 姜心悦葱白的玉指又掐上了我的脸:“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别让人猜猜猜,叫你一声金金,你还真把沉默是金贯彻到底了哈!” 我肚子里突然冒出了一股气。 觉得自己好没用! 明明就是个乞丐丫头命,却偏偏生了个富贵小姐的身子!住校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是我的手脚会生冻疮! 有气没处撒。 让我有些迁怒地拍开了姜心悦的手:“我想有个屁用!交不起房租,我就是想出朵花儿来也没用!” “哈哈……”姜心悦很爱笑,而且笑点总是莫名其妙,让我完全看不懂。 “炸毛猫,你好可爱啊……” 她那双手又掐上了我的脸颊,还像揉面团似的,使劲搓了搓。 “只要你想,就能达成所愿!金金,住外面吧,我出一半的房租,你给我留一个小角落,让我偶尔去发个呆。” 第129章 转学生 07年,农历正月十七,星期二,阴天。 我接受了姜心悦的好意,但我没住她瞧中的三楼,也否定了她退而求其次的一楼,而是选择了最便宜的六楼。 气得姜心悦又狂掐我的脸:“金金啊,你还真是为我着想!可劲地让我爬楼减肥啊!” 掐完我,还是哼哧哼哧地帮我提着被子爬上了六楼! “金金啊!老娘这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个罪!也不知道我中了你的什么邪!这般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程珊佩当初为何那般照顾我,更别提为啥招姜心悦喜欢了。 唯一猜测过:我装出了家猫的精髓。 性格像软软的,温和无害,再加上我矮小的萝莉外表,整个人看上去像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引发了她们的保护欲。 人说面具戴久了,就会长在脸上取不下来,其实性格也是,装温和无害装久了,也会被塑造的如水一般柔和。 嗯,我装得蛮开心的! 偷来了很多温暖的光! 签合同的时候,也没有像她说的,只出一半房租,而是大手一挥,拍给了房东六百块,加上我的一百二。 定下了一年的租约。 水电额外支付,水费五元一吨,电费一块五一度。 *——* 今年开学唯一的新奇之事:班上来了两个转学生。 一男一女,都是从深圳转过来的,据说是因为不能异地高考才转来我们学校。 男生很高很瘦,至少一米八以上,像根竹竿。 站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时,也不说话,转身刷刷地在黑板上写下了“裴俊凯”三个大字。 引得班上好多女生一阵惊呼,立马窃窃私语说他很酷、很帅、很时尚,可我连多瞧他脸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无关要紧的人,多看一眼都影响我刷题的速度! 女生很矮小,与我同款,都是萝莉类型,只不过她的脸是肥嘟嘟的,瞧着软萌可爱。 “大家好,我叫古伊月,胆子很小的哦,麻烦大家多多照顾我哦……我请你们吃糖哦。” 声音也与我同款,嗲的要死。 “……” 全班刹那间鸦雀无声。 看着正小碎步跑得飞起,像只花蝴蝶般,来来回回给同学们发棒棒糖的古伊月,我很是为她担心。 外貌与众不同,声音与众不同,还这般高调炫富。 三块钱一根的彩虹棒棒糖,请全班所有人都吃,至少花费两百块。 仅仅只是个见面礼。 班上至少二十来个寄宿生,每月生活费不超过三百块。 我只有可怜的两百块。 与众不同的人,总是会被额外关注,被关注的多了,身上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缺点,就会被刻意放大无数倍。 人的缺点一旦暴露的过多,就会被“有心人”打上“残缺品”的标签,不配为人,从而被“名正言顺”地霸凌! 一滴水,溶于海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我才尽力地收起全身的“尖刺”,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而我这种天性薄凉的人,对于无关要紧人的担忧,不会超过三分钟。 过后,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只是偶尔会不经意地听到有人酸溜溜地吐槽。 “古伊月那个傻缺!她还真以为那两人是真心把她当朋友!殊不知她们就是联合起来耍她的钱,骗她不停地送贵重礼物!私底下骂她骂得可难听了!” “……”谁骗谁,都与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我忙得团团转,白天上课刷题,晚上做手工“福”字。 中途还要应付月考! 成绩依旧如故,班级第五名,年级五十八名。 老老实实地去电话超市例行公事:听训! 手工做熟练之后,紧赶慢赶,终于在清明节后,将五十份“福”字手工都做完了。 又花了我省吃俭用的十块钱,将做好的“福”字打包好,去邮政局寄走。 出了邮政局后,我晃了晃脑袋,松了松脖子,整个人轻松无比。 坐等一个星期后收到钱,成为小富婆啦! *——* 07年,农历二月二十二,星期一,小雨。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姜心悦很喜欢喝营养快线,几乎每天一瓶。 她喝一瓶,我就不动声色地收集一个空瓶子,足足屯了二十个。 昨天花了一个下午,将所有瓶子都剪成了两半,然后倒扣在一起,成为一个有底托,不会漏水的简易花盆…… 不,是菜盆。 我正打算傍晚放学后,去河畔刨些土回来,放入菜盆里,种上些青菜。 却听到了校园广播:“请c42班的吴梅同学到校门口,你哥哥有急事找你。” 满脸疑惑地走到校门口,就看到帅气的端午表哥,酷酷地站在保安室旁。 就往那一杵,像极了杂志上的模特儿。 引得许多小迷妹连连驻足观看,堵了校门口小半条马路。 端午表哥快十七岁了,没有遗传二姨妈的矮小基因,长得人高马大的。 初二时,曾因太过受女生们欢迎,而被全班男生联合起来霸凌过。 虽然他当时就还击了,可双拳难敌四手,他还是被揍得很惨,鼻青脸肿的。 当天就打电话给二姨夫。 二姨夫当即就带着辉表哥去学校踢了场子。 好一番撕逼闹腾! 最终打人的男学生们赔礼道歉加赔钱,端午表哥在清表姐老公的奔走下,转学去了更好一点的私立中学。 因有家人的全力支持,可以说这一次针对他的霸凌行动,彻底宣告失败! 但上天是公平的! 给了他极致的美貌与亲人的爱,便剥夺了他读书的天赋。 这一点,李娟儿和他好相似! 但他的成绩比李娟儿的还要过分许多! 小学读了两个六年级,初中又复读了个初三,依旧没有考上普高,现正在职高上一年级。 我小碎步快步跑向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端午表哥!” 见到他,我是真的很开心! 可端午表哥却依旧是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小梅花,外公去世了。” 他的声音明明那般轻柔,却像一把巨大的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头! 让我难受到当场就哭出了声来。 像个小孩子般嚎啕大哭!完全无视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哭得异常伤心! 但却不是为了外公,而是害怕日渐衰老的奶奶,也会离我而去!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抓住。 恐慌、无助、害怕…… 肆意增长! 眼前像是突然出现无数只张牙舞爪的妖魔,它们的獠牙上满是鲜血,正向我张开血盆大口。 第130章 孤零零 不要! 我不要失去奶奶!我也不能失去奶奶! 我是一只飞在半天空的破烂风筝,风筝线握在奶奶手里,若是奶奶没了,我与这个世界的羁绊也就没了! 我不要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让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我还不会说话,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张嘴就哭。 端午表哥总是会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边抚摸我的头,一边安抚我:“不哭,不哭,乖,小梅花不哭……” 这让我恐惧到失控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刚刚哭得太猛烈了,一时之间还收不住,抽抽搭搭地打着嗝。 见我平静了许多,端午表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推着我走进了避风塘。 点了两杯暖暖的姜撞奶。 找了个角落坐着。 “外公气舅舅一直不肯结婚生子,就在清明节那天,跑到他爹坟前喝闷酒……你知道的,我们老家那座山有多高的,而且山上到处都是大石头。” 端午表哥说的这座“高高的山”,我记不太清楚了,但依旧还有些印象。 是那种爬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到达目的地的疲倦感! 以及下山时火烧屁股般的催命感! 但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我似乎忘记了些什么。 好像有点重要,又好像不重要。 可神经就像是短路了似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不管了! 想不起来的事!通通都是不重要的事! “喝得醉醺醺的外公,不顾他人的劝阻,执意要下山,然后就从山上滚下来了,脑袋撞到石头上,嗯,然后,人就没了。” 人死债消。 “……”对于外公,我不知道该发表什么看法。 “我来,是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奔丧,你妈妈应该也会回来奔丧。” 我不想回去。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母亲。 从02年离婚到现在,整整四年半,她没有来看过我们姐弟俩一次,没有给过一分钱抚养费。 奶奶一直在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不要记恨母亲,说她始终生养了我,也养育了我九年多。 可我到现在都还没成年啊! 法律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父母对未成年子女负有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 养育了九年的恩情,需要铭记于心! 那么,多年遗弃的事实,就不能怨怼,必须一笔勾销吗? 哪怕奶奶年年都和我说那些话,可我依旧是真真实实地埋怨着她! 是我错了吗?真的是我错了吗?是因为我是个不懂感恩且情感冷漠的坏孩子吗? 我想不明白! 拿不起,又放不下! 生生撕裂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让我只能选择逃避来自我保护! “抱歉,哥,我不回去了,麻烦你特意跑了这一趟。” “你真不回去吗?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外婆的身体很健康,也很惜命,不会去作死。” 他这是在委婉地劝说我回去奔丧,好见上母亲一面。 但我此刻仍然心乱如麻。 最初,突然意识到奶奶也会死亡的巨大冲击已经过去,可我现在只要想一想奶奶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 还是会心痛,会心慌慌! 宛如一只无脚鸟,一直在飞,已经飞得很累、很疲惫,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点。 很孤独!很绝望! 我拿勺子戳着碗里的姜撞奶,戳了许久,戳到面目全非,才深深地吐出一口郁气。 “嗯,不回去了。” 端午表哥长手一伸,又摸上了我的头,声音很轻柔:“你确定想好了吗?” 挖一口戳成豆腐花的姜撞奶放入口中:“嗯,确定!” 端午表哥收回手:“也行,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 “嗯哼!哦呀哦呀——” 端午表哥才刚站起身来,我的耳边就响起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搞怪声。 循声望去。 端午表哥座位的出口处,姜心悦这位花枝招展的大美人,笔直地杵在那。 冲我挤眉弄眼。 “金金啊,你不地道呀,交了个颜值这么正的男朋友,也不向你的好姐妹我,介绍介绍。” 我手一指,很淡定:“我哥。” 姜心悦不太相信,挑了挑眉:“认的?” “……”她在质疑端午表哥是我认的情哥哥,“亲的。” “哦。” 这个答案让姜心悦失去了继续逗弄我的兴致,往边上走了两三步,给端午表哥让了个出口。 端午表哥向她点头示意问好,然后酷酷地走出了避风塘。 姜心悦一屁股坐到端午表哥之前的位置上。 “看出来了,他真是你亲哥!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是这幅德行,冷冷淡淡的,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 “……” 她这话,哪怕是事实,我也一点都不爱听。 “哈哈……”姜心悦笑得很开怀,那两根葱白的玉指又掐上了我的脸,“就生气了呀!啧啧,真不经逗啊!” “……”不想理她。 “来,张嘴,吃颗话梅糖,不生气了哈。”话还没说完,一颗话梅糖,强硬地闯入了我的口腔。 当话梅糖那特有的酸酸甜甜在味蕾上炸开时,我那短路的神经,突然就连接上了。 我记起来了。 吴话! 这个男孩曾与我约定来年拜年再相见……我没去! “……” 小儿多戏言,说不定他也早忘了这个约定。 可,万一,他没忘呢? 那么,作为失约的我,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好在,这一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再见面了,不然想想都觉得尴尬! 第二天傍晚。 我一手提着个红色塑料袋,一手拿着根路边捡的树枝,在河畔的绿草地上,东戳戳,西捅捅。 “……”地面那那都好硬,怎么也扎不进去。 昨天因端午表哥的突然到来而中断的刨土行程,此刻我正在执行。 只是不太顺利! “汪!” 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哈士奇,疯狂摇着尾巴,围绕着我使劲转圈圈。 欢喜无比。 一双前爪子,使劲地往我附近的草地上扎猛子,扎完立刻后退,然后接着往前扎。 “……”搞得好像我们很熟似的。 我就只见过一只哈士奇。 李闯养的那只,一见面就把我当骨头,舔了我一脸的口水。 我试探性地唤道:“大美丽……” “汪!”哈士奇回应得异常欢快。 “……”确认无疑,就是它! 第131章 大美丽 狗都是爱刨坑的! 当年吴芙家的小白,最喜欢跟我们一起去刨冬笋。 “大美丽,咱一起刨个坑。”我双手曲起,作挖掘状,引导着哈士奇跟着我在草地上刨坑。 哈士奇很上道,只看了我来回示范了两三次,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立马化身蓝翔挖掘机。 “哼哧哼哧”地挖得泥土满天飞。 我用树枝戳不进去的地面,在它锋利的爪子下,软得像块豆腐。 嗯,不到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窝。 超级自然地躺进去了。 就露出个狗头,满脸笑容地对着前方,使劲“汪汪汪”,像是在呼朋唤友。 我扭头看向身后,果然如我猜测的那般,看到了李闯,他正坐在百年老柳树上,与狗对视。 “……” 扭回头,假装没看见。 摊开塑料袋,麻溜地装土。 对于李闯这个人,我的感觉很复杂,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对我与对旁人不同。 他与我说话时很有礼貌,声音总是会刻意温柔三分,但也因此带了三分客气与疏离。 就很怪异! 仿佛我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大河,我不愿意过去,他也不愿意过来,只好彬彬有礼地点头打声招呼。 然后,就此别过。 心满意足地装好土,摸摸哈士奇的狗头,真诚感谢:“大美丽,谢谢啦。” 还没走两三步呢,塑料袋裂了。 泥土瞬间倾泻而出,只余一半塑料袋在我手中迎风飘扬,另一半在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的哈士奇嘴里。 它刚刚应该是不想我离开,一着急就咬向了塑料袋,想拖住我。 奈何塑料袋太脆弱了。 “……” 算了,已经刨出来的土,又不会长脚跑了,明天再来装吧。 “大美丽,不怪你哈。”摸了摸它的狗头,安抚的同时,手扯到它嘴里的塑料袋的一角,“来,松嘴,这是垃圾,不能吃。” 可这货死活不肯松嘴。 我转头求助般地看向李闯,这是他的狗,让他来管管吧。 结果吓了我好大一跳。 李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一米处,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蹲在那。 像个幽灵! 太阳早已落山,不剩一丝夕阳的余晖,天空中暮色越来越浓郁,远处的山峦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树木和草地也在渐渐失去了光彩,成了黑白照片。 我看了看昏暗的四周,估摸着现在大约是六点多,公路旁的路灯,还没有到开灯的时间。 “你很需要这些土?” “嗯……”我在犹豫,要不要解释一下,我需要这些土,但也不是非常需要。 却见李闯脱了校服外套,摊平在地上:“用这个装吧。” “不用……”我终究还是因为太过吃惊,而说慢了一点。 李闯已经动手捧了一大捧泥土,放到了他的外套上面。 “……”行动力也太强了一点。 衣服已经弄脏了,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辜负了人家想要帮助我的一颗心,浪费了人家的善良。 默默加入捧土行列。 “你搬出李娟儿家了吗?”像是因两人一言不发地默默捧土,太过诡异,李闯随意地起了个头。 “嗯。” 好像有些太过敷衍,我连忙补了句:“现在住在桥东村。” 李闯很惊讶:“怎么住到哪儿去了?那个地方很乱,不太安全。” 同一片天空下,桥西村因市一中扩建,集体拆迁,搬进了李家别墅村。村里很多人拿着这笔拆迁款,赶上了九十年代发展大浪潮,成了有钱人。 而桥东村说拆迁却始终没有拆迁,村民们为了拆迁时能多赔点钱,使劲地盖握手楼。 毫无规划。 那一片地区是出了名的脏乱差! 人称“贫民窟”! 可学校附近,那一片的房租也是出了名的便宜。 我知道它不好,可我别无选择。 而且,就这选择,还是沾了姜心悦的光,我才够着的。 “……”我觉得我能解释很多话,但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感觉说什么都像是在诉苦。 于是,我选择了闭嘴。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气氛又变得诡异了起来。 校服外套包了满满一大捧土。 只见李闯将一个袖子与两个衣摆抓在手里,另一只袖子围绕它们转了个圈,打了个结。 一个结实的包裹就新鲜出炉了。 他一手拎着包裹,一手牵着哈士奇的狗绳,将它从“狗窝”里拖出来:“走吧。” 走去哪? 我好懵。 他是要送我回家吗? 这非亲非故的,就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可校服是他的,我总不好抢着提,然后说不用那么麻烦人家吧? 若是那样做,反而更加显得矫情! 可什么都不说,看着哈士奇一扭一扭的小屁股,两人并排埋头往前走,感觉更诡异了有木有啊! “……”我们真的不太熟啊! 这幅老夫老妻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是我想太多了吗?也许人家就是单纯的热心肠,乐于助人呢? “……”受不了了!想太多,脑子要爆炸了! 苍天啊,大地啊! 降道雷劈晕我吧! “大美丽,很喜欢你呢。”冷不丁地,耳边突然响起李闯低沉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 慌乱之下,接过话茬,我开始语无伦次地往下说。 “嗯,我从小就很招狗喜欢,不只是招狗喜欢,还特别招小孩子喜欢,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像个小孩儿,看上去温和无害……” 李闯的脸突然就黑了。 不知道那句话惹到他了。 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我一向是选择闭嘴,多说多错,不说总不会错。 一路无话地爬上了六楼。 李闯晃了下手里的包裹:“这土倒哪儿?” 我赶忙将我的洗脚盆贡献出来,在上面套上一个塑料袋:“倒在这里就好。” 看着李闯小心翼翼地倒着泥土,我陷入了沉思:待会儿我要不要说“你的校服,我帮你洗干净后再还给你!” 不想说! 我讨厌洗衣服! 托李娟儿家洗衣机的福,去年一整年,我都没怎么洗过衣服,就随便搓搓贴身衣物。 可不说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我这边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那边李闯已经抖了抖校服,将它甩在肩膀上,抬腿走人了。 “一起走吧,马上到晚自习时间了。” “好,谢谢。” 上楼梯很欢快的大美丽,下楼梯时像换了一只狗。整个身体贴在地面上瑟瑟发抖,一步也不敢往下爬。 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李闯。 “哎……”李闯叹了口气,快步往前走了两步,蹲在大美丽身前,哄道,“趴上来吧,我背你下去,真是服了你了!胆小鬼……” 这样的李闯,让我不由地眼前一亮。 他还真是好脾气啊! 百分百的大好人! 第132章 被骗了 07年,农历二月二十九,星期一,小雨。 小时候,我同奶奶学习过种黄瓜,还大获成功,两棵黄瓜苗却收获了几十根黄瓜。 成就感满满! 那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我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就是奶奶在后院刨了个坑,我把两颗黄瓜种子放进去,接着扒拉土埋起来。 每天放学去看一眼。 看着看着,它就发芽了,接着长高,又在某一天爬上了一旁竹制的三角瓜架上。 然后开花结果。 每天一放学,我与威仔都能一人一半,分享同一根黄瓜当零食。 如此这般吃了两三个月。 偶尔奶奶来了兴致,就会用白砂糖抛切成片的黄瓜给我们吃。 甜滋滋。 于是乎,我去菜市场买了一块五一包的黄瓜种子,利用中午午睡时间,将二十个塑料瓶都种上了。 心里美滋滋,坐等两个月后的大丰收。 算着日子,今天应该是“福”字手工给我邮寄报酬的日子,也不知道他们是会把750块钱塞在信封里呢?还是塞一张汇款单? 但不管那种,信可千万别弄丢了! 去邮政局咨询第一天,没我的信。 去邮政局咨询第二天,也没我的信。 去邮政局咨询第三天,同样没我的信。 我慌乱了! 再也无法用“信在路上了”,“兼职的人太多,他们工作人员忙不过来”的借口说服我自己。 从邮政局冲出来后,我几乎是一口气狂奔到电话超市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拨通了“福”字手工咨询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xx手工福字兼职办,请问您是咨询些什么呢?” “请问……请问,我寄过去的……福字手工……验收完毕了吗?”呼吸太急促,让我没办法一口气把整句话说完全。 “……”对面沉默了,等到我终于呼吸顺畅了,才听到听筒里传出,“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我帮您查询一下。” “吴梅!我叫吴梅!十三天前把做好的手工给你们邮寄过去了。” 我特意强调了十三天前,来表达我对他们工作效率的不满。 “哦,这样啊……”对方却像是一点也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依旧慢悠悠,“请您稍等一下,我帮您查一下。” 耳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望着电话显示屏上的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越发心急如火。 长途话费好贵的! 六毛钱一分钟呢! 只是查询一下而已啊,这人怎么拖拖拉拉搞这么久? “喂,喂……”对方试探性地问道。 “我在!”我急忙回应,生怕他又拖时间,“请问查询情况如何?” “哦……是这样子的,您寄过来的手工,我们确实收到了,只是呀,您的产品合格率太低了,只有三分之一,我们算了算我们的成本,只能退您五十块钱押金……” 这些话,已经不是给我当头泼下一大盆冰水!而是直接把我丢进了冰窖里! 冻得我牙齿都在疯狂打颤! 怎么都止不住! 累死累活地忙活了一个多月,不仅得不到一分钱劳动报酬! 还要被倒扣两百块钱押金! “可是我们不想打击初次兼职者们的信心,特意推出了复活活动,您可以再向我们接一百单,若这次兼职,您的合格率达到百分之八十,我们愿意正式聘请您为正式员工,第一单的押金全额退给您,以后兼职也不用再交押金……” 我被骗了! 听着电话里滔滔不绝的声音,我无比清晰地认识这一点。 不止如此,他们还想接着骗我。 像俄罗斯套娃一般,一环扣一环地让我掉进他们早已设置好的陷阱里。 直到我万劫不复! 我当时会上当受骗,只是太渴望独立生存而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就像是将死之人向神明祈愿那般。 并不是真傻! 我该愤怒地咆哮的,可我发出来的声音却无比冷静。 “叔叔,我只是个贫困初中生,没有那么多钱继续参加活动,可以麻烦您把结算后的五十块钱押金,邮寄给我吗?” 天真的我,还在赌对方还有一丝良心未泯。 不愿意骗贫困初中生。 可我不知道,骗子压根就没有心的! 就算有,那也是一颗黑心! 电话被啪嗒一声挂断了,粗鲁极了,显示着对方没一点修养,之前的礼貌,都是为了装大尾巴狼! 我不死心啊! 咬着嘴唇,恶狠狠地又拨了过去,电话里只传来一阵“嘟嘟嘟”的电话忙音。 这代表着对方把话筒拿开了。 无论我再打多少次,也是无人接听的。 哎,我都被人骗了个精光了,可生活依旧没有放过我,还得含泪支付4.8元的长途话费! 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就算真捡到了,那也是包了钉子的陷阱! 书上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人但凡有欲望,就会辨识不清楚真相,就会误判,就会被骗。 哪怕这种欲望,仅仅是为了求生! 骗子从来不会因为可怜而不骗你,反而因为你可怜,浑身都是破绽,乱抓救命稻草的心理。 更好骗! 更容易得手! 反而往死里骗你! 骗子也很卷,特别讲究效率,像这人一发现我不好骗了,立马就挂断我的电话,不再与我纠缠! 让我只能对着电话生闷气! 这次被骗,情绪激动过后,我并没有伤心太久,或许是因为姜心悦曾眼都不眨一下地替我支付了六百块钱房租。 让我潜意识地有种“这点钱,并没有那么重要”的感受。 因而气愤过后,能够豁达地接受。 也或许是因为这钱不是我亲自赚的,是舅舅给的春节红包还有上个学期攒下来的住宿费。 都是意外之财! 得来的太容易,被骗了也就没那么伤心! 毕竟,失去它们,并没有让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只是掐断了我对美好生活的幻想! 不到十五岁,就想自食其力地养活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 而做人恰恰不能贪心! 因为人一旦起了贪念,就会被眼前的诱惑迷失了心智,失去了分辨能力,很容易就落入别人挖好的陷阱里。 第133章 巴掌印 07年,农历三月十六,星期三,晴天。 前天下午开始放五一假,我因不想带太多书本试卷回家,在出租房里写了两天的作业。 将我不擅长的英语还有需要大量抄书的历史、政治都写完了,才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 桥东村比较偏僻,需要穿过学校旁边的河畔公路,再走一段距离,才能到达公交车站。 此刻是下午三点,太阳还有些晒人。 偶尔吹来一阵河风,潮湿而闷热,丝毫感觉不到凉爽。 倒像是置身于热气腾腾的蒸笼之中。 令人烦躁不安。 于是乎,在看到李闯坐在青石板上发呆的一瞬间,我垂下了眼眸,假装没看见他。 笔直地路过。 可我的大脑总是不听指挥,都走过去老远了,李闯那副生无可恋,嘴角带伤的模样,依旧挥之不去。 明明只是瞥了那么一眼而已! 怎么就住在我的脑海里不走了呢? 啧!败给他了! 就当是我还他用校服给我装土的人情吧! 我认命地转身往回走。 李闯坐着的青石板,的确是个发呆的好地方。前年的中秋节,我也在这地方吹过风,看过夕阳与星星。 还被哈士奇舔了一脸的口水! 虽是春末,但太阳已经开始变得浓烈如火,他这般宛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坐着,哪怕他是条死咸鱼,也是会被晒成咸鱼干的! 哎,本来就是个大学渣,再晒下去怕是会更傻! 走到李闯面前,抬头与坐在高处的他对视。 “……”我人都站到他面前了,他却依旧双眼放空,毫无所觉,像是没有灵魂的腊雕像。 微微垂着头,颓废感满满! 他眼里没我,我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那个淡淡的巴掌印。 这是一个大人的巴掌印。 而能够打完李闯,让他只能来河畔发呆生闷气的,大概只有他老子! 上次月考,他是又交白卷了吗? 我还真不太清楚,凡是排名在我后面的,都不会被我特意关注。 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希望能招魂成功:“哎,你身上带钱吗?” 闻声,李闯先是一愣。 随后像是被突然惊醒般,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三眼,像是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也是,正常情况下,我此刻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最后刷脸成功激活了他。 只见他疑惑地看着我,从容地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三百块,大方地递给我,“够了吗?” 慷慨解囊! “……”我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但他人是真得很仗义! 这个世界真的挺魔幻的,有人挖空心思骗我248块钱,有人却什么都不问就掏给我三百块! 哪怕我们不是朋友。 望着他递过来的钱,我没有接,说出我的目的:“有兴趣去乡下玩两天,散散心吗?” “啊?”李闯更懵逼了,眼睛都开始迷离起来。 仿佛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我只好再次发问:“有没有兴趣去乡下夹黄鳝?” 其实我应该问他要不要去我家玩的。 但我问不出口。 总觉得这话让人怪害羞的。 虽然我去过很多同学家玩,但我还从没带过同学朋友去我家。 嗯,朱砂与肖赢,不算! “好。”李闯咧嘴笑了,笑容灿烂至极,然后扯到了嘴角伤处,单手捂着脸,倒抽着冷气。 “哈哈……”把我也给逗乐了。 从他还举着的手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对着他晃得哗哗响:“这是你乡下两日游的费用,良心价。” 李闯学着我的样子,晃了晃手里的钱,挑挑眉:“我不介意你收奸商价。” “哈哈……”笑过之后,我继续皮,“算了,那会对不起我的良心,让我寝食难安的,不划算。” 明明心里有些小紧张,却被我装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赞我自己! 走出去老远,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回头望着跟在我身后的李闯:“你坐过公交车吗?” 李闯望着我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啊。 他不确定地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生活在异世界?” “……” 这不是李娟儿看得那些台湾偶像剧,有钱公子哥都不知道坐公交车是要给钱的,而闹出过笑话嘛。 而且,黎雨桐与姜心悦也是出门就打的士。 嗯,出门就打的士,也不代表从来没有坐过公交车吧? 坐公交车很顺利,已经放五一假了,没什么人,不仅不挤,还都有座位。 这也是我特意晚回家的原因。 错过回家高峰期。 坐黑面包车就不那么顺利了,这种车是必须等满一车人才会发车的。 等了许久,李闯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了:“这车怎么还不走?已经坐满人了啊。” 乘客六人,外加一个司机,核载七人的面包车的确是满员了。 但那是正常面包车,我们这坐的是黑面包车,不坐上十人,都对不起加在它前面的那个“黑”字。 李闯肯定是第一次坐黑面包车。 我笑着解释:“正常情况下,这辆车还要等三人,才会出发,不然司机赚不多。” 沉默一瞬,李闯掏出钱包,从里面掏出张二十元钱,递给司机:“走吧,我们俩付五人份的钱。” 司机巴不得有这种人傻钱多的乘客,接过钱,一踩油门就出发了。 一路上,李闯不停地滑动着手机,像是在等待着谁的信息或者电话。 只是一直没等到。 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与闷闷不乐。 晴天的晚上来得稍微迟点,已经过了六点,天空还很明亮,晚霞渐渐消去,山风在夕阳的余光中,吹动漫山遍野的叶子发出“哗哗”声,带来阵阵凉爽。 李闯的体能挺好的,跟着我爬了半天山,愣是没出一点汗。 离家越近,我越紧张! 手心都开始微微出汗,变得潮湿了起来。 好想回到三个小时前,打死那个突然头脑发热邀请李闯来家玩的那个我! 他看上去死气沉沉的,管我屁事啊! 左手抽右手出气:叫你多管闲事! 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冲了,怎不能现在叫人家打道回府吧? 那也太不厚道了! 会遭雷劈的! 我扭头看向李闯:“哎,你介意和十一岁的小男孩睡一张床吗?” 李闯上下掀着眼皮,看了我好几眼,像是经历了深思熟虑后才开口:“说实话,有点介意……” “……”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这让我怎么顺杆子往下爬? 算了,换个话题:“那你介意抓一晚上的黄鳝吗?” 沉默许久,他的眉毛拧得像是打了结,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家是不是没地儿给我睡?” “有地铺儿……” 这话一出口,我都躁得慌,很囧。 “若是你不介意的话……” 这就是什么都没准备,一拍脑门做决定的后果! 第134章 很能吃 趁着茫茫夜色,悄摸摸地走进村里。 虽然我们村因早婚早育的观点,对于初中生带异性同学朋友回家玩,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我还是想垂死挣扎一番,能晚一点暴露就尽量晚一点暴露。 心跳加速地回到家中。 八目相对,都很懵逼。 奶奶与威仔是吃惊,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李闯是人生地不熟。 最后还是我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谁让这是我招揽的麻烦事呢。 随手一指李闯,在故作轻松地说:“同学。” 接着双手拍在威仔肩膀上:“我弟。” 面对该怎么介绍奶奶时,我有一瞬间的怔愣,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搂着奶奶的胳膊或者腰撒过娇。 明明我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我想趁机扑到她怀里,蹭一蹭,然后一脸骄傲地对李闯介绍:我奶奶!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是笑着唤了一声:“奶奶。” 我不知道为什么抗拒与他人过度亲密。 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密举动,除了那次为了气林峥嵘抢宋晴晴,其他的都是为了讨好父亲,让他记得给我们邮寄生活费。 基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在演戏! 有其形而无其神! 哦,还有被迫的,比如我腿瘸了的那些天,不靠肖赢背着我跑前跑后。 根本玩不转! “欢迎欢迎!”反应过来的奶奶,笑面如花地邀请李闯上座喝茶,“先喝杯茶,解解渴吧。” 为了避免奶奶查户口似的询问,我赶紧将李闯的一百块钱塞到奶奶手里。 “他就是对乡下很好奇,过来我们家散两天心,这是他的食宿费,奶奶,你看着安排给弄些下饭的菜。” 奶奶生气了,脸一板,将钱就要还给李闯,架势很足。 唬得李闯一愣一愣的,连连往后退。 “你同学难得来我们家玩一次!你怎么能收人家钱呢?你这也忒不懂事了!伢子,来,把钱收好!我家这妹崽啥都好,就是总爱掉铜钱眼里!” “……” 奶奶,您还真是了解我! 看着慌乱无措的李闯,我赶紧插到他俩中间,阻止热情似火的奶奶。 连忙劝解:“奶奶,人家是城里伢子,你总得给人家弄几个好菜吧,总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吃白菜萝卜吧?” 奶奶思考了一番,最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伢子,这样吧,你这钱我先拿着,买只土鸡做给你吃,若是还有剩,剩下的钱,你再拿走,他们姐弟就沾你的光,跟着吃些鸡肉。” 因为李闯的到来是意料之外,他今晚只能跟着我们一起吃白菜和豆腐。 更让我刮目相看的是他竟然一点也不挑食,而且饭量惊人。 惊的奶奶和威仔面面相觑。 真不怪他们如此吃惊,实在是李闯一顿吃的顶我们一家三口一天的量了。 奶奶直抹胸口,一脸好奇,悄咪咪地同我咬耳朵:“十四五岁,一米六五多点,也不算高啊,而且也不胖,你说他吃的饭都哪去啦?” “……”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收得良心价,似乎有点亏! 希望他是今天因发呆饿了一天才吃这么多,而不是餐餐如此! 不然真心觉得亏得慌! 看着李闯意犹未尽的放下碗,我没法开口问他吃没吃饱,因为锅里没饭了。 我们家吃的是柴火蒸饭,做一次饭,挺麻烦的。 “奶奶,我们出去溜溜,消消食,你不用等我们,早点睡吧。” 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特别明亮,照的田埂小路清晰可见,小路两旁田里的秧苗长势喜人,微风过处,稻田就如湖水般随波荡漾。 耳中阵阵蛙鸣,起此彼伏。 我提着小水桶走在中间,一边走一边递给威仔一个手电筒,再给李闯一把火钳。 “夹黄鳝去,夹到了,给你加餐。” “已经吃饱了……” 李闯走在我后面,我瞧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羞涩。 “那就好。” 我突然想起李闯可能是第一次夹黄鳝,没经验,将水桶递给他,换回了他手里的火钳。 “等会儿我给你示范一下,使用火钳的原理和使用剪刀差不多,夹黄鳝的诀窍是比拼速度与耐心。” 威仔拿着手电筒,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拿着手电筒到处乱晃,找着黄鳝。 走着走着,李闯冷不丁地问道:“你和奶奶之前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忘了这一茬了。 我们村原本在那高高的山上与世隔绝了好几百年,早形成了独立的方言。 难怪李闯全程只顾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人家压根就听不懂! 又怎么参与的进来! “奶奶她夸你能吃是福,身体倍儿棒!肯定能厚积薄发,长成又高又壮的大小伙子!” 睁眼说瞎话忽悠他,就是不提钱的事。 “你确定?奶奶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夸我……”李闯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怀疑。 “……”又忘了这一茬了,他只是听不懂,又不是瞎子。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人的表情可以传达很多信息。 “确定!” 不管他了,懒得解释,爱信不信! “威仔,外公葬礼上,你见到她了吗?”这问题,从我见到威仔的第一刻起,就一直盘旋在我心中。 久久不肯离去。 都开始抓心挠肺了! “谁?”威仔很懵逼,“我应该见到谁?” 我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我们的妈呗。” “哦,她啊,没来。”威仔的声音很随意,没有一丝伤心与落寞。 威仔这表现,挺正常的。 我们一直是留守儿童,原本与母亲就没有相处过几天。 何况,他们离婚时,我是九岁多,已经开始记事了,但威仔那时才六岁多,而且黄燕一直讨好威仔,应该弥补了不少他缺失的母爱。 或许,他早就不记得生母长什么样子了! 熟悉的歌,久了不唱就忘了,再熟悉的人,久不联系也会变得陌生,就不用说原本就不熟悉,只靠那层血缘维系的母子亲情了。 淡到几乎闻不见。 现实就是这般残忍! 更残忍的是我苦苦挣扎了半天要不要见她! 结果,人家压根就没来! 我们,真不愧是亲母女!面对问题,心有灵犀地都选择了逃避! 第135章 夹黄鳝 清明到端午节之间的闷热夜晚,特别适合夹黄鳝。 由于春意正浓,气温升高,秧田里的黄鳝趁着黑夜从洞里钻出来,在秧苗下乘凉。 黑夜里乘凉的黄鳝不仅多,而且比较懒散,呆在秧苗下几乎不动,尽管被手电筒照着,也懒条条的躺着不动。 只要拿着火钳悄悄靠近,快准狠地出击。 常常是一夹一个准。 我几乎从没失手过。 示范了一次之后,我将火钳递给李闯:“来,你试试,随便玩一玩就能上手……” 男孩子,由于刻入基因的捕猎天赋,对于户外活动大概都很容易就能得心应手。 “哇!哇!夹到了!夹到了!” 看着夹上一条黄鳝就兴奋地嗷嗷叫的李闯与威仔。 我将水桶递过去,很扫兴地提醒他们:“注意看,别夹到水蛇了。” 李闯有些不敢置信:“有蛇?” 我点点头:“有蛇,带花纹的都是,不用怕,大多都是无毒或者轻微毒的,被咬了,基本死不了。” 我还有没说出口的虎狼之词:我挺喜欢吃水蛇的! 小时候特意去夹过,可哪怕我把蛇弄死了,剥完皮,洗干净后,再拿给奶奶,也吓得她弹跳着将蛇扔出去老远! 奶奶怕蛇。 端午表哥可不怕,我吃的第一口烤蛇肉就是他喂的。 捡起掉在地上粘上许多细沙的蛇,再次洗洗干净,我就屁颠屁颠地找端午表哥去了。 总之,我小时候瞧着就不像个女孩子! 更像个野兽! 女孩们基本都害怕蛇虫鼠蚁,特别的滑溜溜、冷冰冰、软绵绵的蛇。 而现在嘛,大概是披上了温和无害人皮的怪物吧? 毕竟,我到现在对生命都没有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在我眼里,它们只分能不能吃!好不好吃!下次还吃不吃! 从来都没有觉得它们可爱或者令人害怕! 不知不觉中,水桶里已经夹了小半桶黄鳝,月亮也挂到了我的头顶正上方。 代表此刻已经是午夜12点多了。 我打了一个大哈欠,抬手擦了擦被挤出来的生理泪水:“你们是接着夹黄鳝呢?还是回家睡觉啊?我困了。” 威仔胡乱的晃着手电筒,哈欠连天:“回吧,我也困了!夹的够吃了,哥,要是你还没夹尽兴,明天晚上我们再来夹吧?” 就算李闯不同意,那也是二比一。 我选择转身往回走。 我们跑得挺远的,几乎逛遍了整个农田区,原路返回的时候,手电筒偶尔照到黄鳝,那两货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走走停停,到家已是一点多。 刚到村口,我就叮嘱过这两人进屋小声点,别吵醒奶奶,结果奶奶压根还没睡。 就搬了张椅子,坐在大门口,摇着扇子,打瞌睡。 我有点不开心:“奶奶,不是说了让你自己早点睡嘛……” 惊醒过来的奶奶拿蒲扇拍了我一下,笑着说:“还不是你们跑太快了,事情还没有安排好,我怎么睡得着觉!” “什么事情?”我很懵逼。 “当然是该怎么睡觉的事情啊!” 奶奶的蒲扇又拍了我一下,径直走到李闯面前,拉着李闯穿过餐厅,走过厨房,来到后院。 后院挨墙边种得瓜果蔬菜长势不错,枝蔓叶茂绿油油的一大片,用不了多久就会开花结果了。 正中间的空地上摆了张竹制贵妃榻,上面放了一条崭新的小毯子,榻旁边烧了个两个铁火盆,已经灭了明火,就冒着一缕缕白烟。 烧得艾草,熏蚊子用的。 味道挺好闻的。 “我们家小梅花啊,忒娇气,冬天冷就生冻疮,夏天热就长痱子!小时候,我年年给她煮五毒茶洗澡,都没用,还是冒痱子,天天得用苦瓜叶子擦。” “……”奶奶没事说这个干嘛? 幸好李闯压根就听不懂,不然真心觉得好囧。 李闯一把拉过威仔:“哥们,给翻译翻译。” 嗯?还有这操作! 见势不妙,我就瞪向了威仔,威胁他不许说,可或许是天太暗,威力不足以威慑。 只见威仔言简意赅地翻译道:“我奶说我姐很娇气,冬天生冻疮,夏天长痱子,需要好好照顾。” 无视我的窘迫,奶奶接着说:“今年干竹笋行情好,卖了三百多块钱,我就花了一百二十块钱,请村里的竹篾匠,给她制了这张床,新的,还没睡过一次,你放心哈。” 威仔立马翻译:“我奶特意替我姐定做的竹床,还没睡过一次,便宜你了。” 李闯也开始窘迫起来了。 威仔这个不会说话的,没事乱掺水干嘛呢! “我们家只有一台老古董风扇和一台小风扇,老古董风扇是她妈妈的嫁妆,放在她房间里,小风扇给威仔在用……” 说道这,奶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家里穷,你别见笑啊,我寻思着小风扇的那点风还是不如山风凉快,你又是个城里伢子,大概会喜欢听着溪水,望着星星入睡,就擅作主张让你睡后院里了。” 怕是被李闯嫌弃,奶奶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烧了很多熏蚊子的艾草,绝对不会有蚊子咬你的!” 奶奶的话音刚落,威仔尽职尽责地翻译:“我奶说你们城里人好浪漫,喜欢吹山风,听溪水,看星星入睡,她帮你烧了艾叶,没有蚊子。” 威仔一屁股坐到竹榻上,酸溜溜地抱怨道:“奶奶可真偏心!” 抱怨完,就躺下了,贼溜溜地提议道:“你要是不喜欢睡在户外,咱俩换换?” 李闯没理幽怨的威仔,一把握住奶奶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奶奶,谢谢,劳你费心了,我很喜欢,很满意!” 他说得是普通话,又刻意放慢了语速,奶奶是听得懂的。 只见她笑开了花,回拍李闯的手背:“你满意就好!你满意就好!” 然后拽起威仔,用蒲扇拍着我的背,催促着我回房。 我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李闯带着紧张的声音:“哎,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头都懒得回:“问了又能怎样?能让你心情好点吗?能替你解决掉这个问题吗?” “不能……”李闯的声音瞬间低落了起来。 “那我为什么要问?问了不过是撕开你的伤口,让它再次溃烂而已!你若愿意说,无需我多问。” “吴梅!” 李闯的这一声呼唤,很轻,声音听着有些空灵,却吓了我一大跳。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欢快! “嗯,怎么啦?”我话说得很快,很轻,尽量不露怯。 “谢谢你!” 声音里满满的笑意,听得出来,他心情很愉悦! 这愉悦感染了我,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嗯,你的谢意我收到了,早点睡吧,晚安,做个好梦!” 第136章 杀黄鳝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一点不假。 早上,奶奶特意多蒸了一大碗米饭,这才刚刚吃过午饭,李闯就把不锈钢蒸篮给空了! 对,空了! 藤椒焖鸡肉,除了两只鸡腿,差不多一只鸡都让他吃完了,其他肉炒蔬菜也没少吃,一桌四个菜几乎被清盘。 李闯吃得意犹未尽:“奶奶的厨艺真棒!真好吃!”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两天,一百块钱的良心价,绝对血亏! 这哪是什么公子哥,这妥妥的是难民营出身! 惊得目瞪口呆的威仔,脱口而出:“大哥,你在家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过饭?” 这话应该是事实。 李闯的白皮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像一个熟透的水蜜桃。 “嗯哼!”为了打破这尴尬,我只好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都吃好了,就要开始干活了。” 我拽着李闯后背的衣服往厨房走:“老规矩,威仔你洗碗,我杀黄鳝。” 或许是威仔掉进旱厕里过,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从来不碰滑溜溜的爬行物,连鱼都不碰。 家里的鱼都是我杀的。 似乎不止呢,家里的鸡也是我杀的。 家里的蟑螂、蜘蛛、壁虎、老鼠……都是我赶跑的。 “……”他这到底是有心理阴影?还是单纯地胆小? 我提着装黄鳝的桶,示意李闯:“将这块大砧板搬到水井旁边。” 李闯不愧是经常打架的混混,有两把力气,我需要双手环抱的大砧板,他单手轻松拎起。 “厉害!” 李闯顿了一下,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笔直地走到水井旁,按压水井打上水,洗干净砧板。 “不错嘛,干活很麻利。” 跟我奶奶学的,我也很会夸人。 小时候的威仔,就是在我一声声的赞美之中,迷失了自我,乐呵乐呵地揽下了大部分家务活。 从桶里抓黄鳝,得用巧劲,随手一捞,它就会懒洋洋地躺在手心里。 若是用了劲,让它感受到了力道,它就会跑,这时候,若是越使劲抓住它,它挣扎地越厉害,从人手心里钻出去的速度越快。 像极了某些女人手心里的男人。 轻轻地将躺在手心里的黄鳝丢到砧板上。 打蛇打七寸,黄鳝也一样。 对着脑袋与脖子的连接处,快准狠地就是一刀。 它就彻底凉凉了。 接着用剪刀将黄鳝的肚子劈开,去掉里面的内脏,再用井水冲洗干净。 当我彻底处理干净一条黄鳝后,李闯轻轻地推开了我,声音低醇:“我来。” 我很乖地把位置让给了他,看着他伸出三个手指,使劲锁住黄鳝的头与脖子连接处。 看着黄鳝的尾巴拧成了麻花也没有挣脱出他的手掌心。 “……”他还真是个狠人! 罗群群伯母假装作路过井边。 一脸好奇地抓着奶奶的胳膊询问道:“婶婶,这是小梅花带回来的男朋友吗?” 奶奶笑了笑,手里的蒲扇摇得很欢快,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她同学呢。” “同学好,同学妙啊,知根知底,离家也近!你不知道我家那姑娘啊,出去打个工,就嫁到了天远水远的地方去了,一年到头,也不能来看我一次,我这女儿,算是丢了!” 似乎是从05年开始,珠三角比较好进厂子了,村里的大媳妇小姑娘结群结队外出打工。 这导致村里好多小姑娘外嫁了。 说是外嫁,不过是无媒苟合,未婚先生子,人压根就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比如,吴芙与罗裙裙的女儿吴萍,都是十六岁就做了母亲,还有三四个我对不上名字的姐姐,也是这般。 又有一伯母加入了八卦阵容:“这是小梅花的男朋友?人长得还是挺标志的,就是看着不太高啊。” 罗群群立马反驳:“是不高,但配小梅花还是配得上的。” “哎,婶婶,冬赖子同意吗?他可一直都想将小梅花卖个好价钱,总说阿江命好,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女儿要了三十万彩礼,三个女儿就近一百万,直接翻身农奴把歌唱。” 奶奶是个拍皮球高手:“都说是同学了,这有什么好同意不同意的。” 作为事件中心人物,李闯埋头杀黄鳝,我装作神游天外看天边的山峦。 “都处理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闯低沉的声音,唤回了从假装发呆变成真发呆的我。 “把它们斩成五六厘米的小段吧,等会儿让威仔做红烧黄鳝。” 李闯的执行能力一向不错,闻言,手起刀落,砰砰砰,就斩起了黄鳝。 全部切好的黄鳝,用不锈钢脸盆装了一大盆,我端给了威仔。 奶奶不碰这种类蛇的黏黏糊糊的东西。 就站边上烧柴火灶,指挥威仔切姜葱蒜,做红烧黄鳝。 李闯蹲在井边,用洗洁精洗了好几次手了,还举着手放到鼻子边上仔细嗅啊嗅。 “别闻了,血腥味,泥腥味……一时半会,不会彻底消除掉的。” 洗脱了皮,大概还是若有似无地有那股味道。 被说中了的李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使劲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他这双在阳光下白的发光、骨节分明的手,还怪好看的,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上面暴露出的淡淡青筋。 “走吧,厨房交给威仔这个顶级金牌大厨,我带你去散散心。” 我特意说得很大声,足够威仔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这的农田,全是人工开荒的,而且是七十年代才开挖的,有一大半都是梯田。 灌溉的水渠都很标准,从最高的山顶往下,全是宽一米,青石块切成的。 水渠的最源头是一个小水库,像个漏斗凹在山顶上,水库的四周全是松树,这是我们村的禁地,平时都不许人上去,说上面住着山神。 从高处往下流的水,有好几处是超过两米的,形成了小瀑布。 我们村的男生,夏天的时候,最喜欢学火影忍者里的剧情,光着膀子,盘膝坐在下面淋头。 美其名曰:修行。 我喜欢脱掉鞋子,坐在一旁的青石板上。 晃动着小脚丫子,慢慢的浸到流动的水中,感受冰凉的水流淌过脚丫的触感,然后用力拍打水面,水花溅起老高。 有时候会洒我自己满脸水珠。 玩累了,把脚放在水里不动的时候,偶尔还会有两三条小鱼苗来吃脚背上的皮屑。 一阵痒酥! 别看它们小小的,不仅胆大,还超级灵活。 那怕我屏住呼吸,双手悄悄靠近水面,再迅速出击,也从来没有逮到过它们。 第137章 聊梦想 来到水渠旁,眼前低缓的水流像流动的翡翠,水底的沙石清晰可见。水流到两米落差处,激起阵阵浪花,砸出清脆的欢歌。 我指着水渠里正游得欢快的小鱼苗,使坏了:“看到那些小鱼了么?你要不要尝试去抓一抓看?抓到了,晚上给你加餐!” 对于他吃得太多,我有极大的怨念。 李闯瞥了我一眼,一副我不与你计较的神情。 干净利索地卷起牛仔裤脚,脱掉黑色网球鞋和白色袜子,人就跳进了水渠里。 鱼肯定是抓不到鱼的。 我这乡下土生土长的老手都抓不到,何况他这个初次抓鱼的城里男孩。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阳光正好,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在绿油油的稻田上,孕育着丰收的希望。 恬静,温馨。 偶尔吹来一阵山风,稻苗便随风轻轻摇曳,一派随意。 我挑选玩水的这处,不仅背阴,四周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高大树木。 树影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水渠水面上,给水中湛蓝的天,洁白的云,点缀了一抹绿色。 翠绿如镜,安静怡人。 李闯弓腰驼背,摒神静气地与水中的小鱼儿比着耐心。 双手时不时地猛然出击往水里一扎,溅起偌大的水花。 我望着神情异常认真的李闯,有很多话想说。 想问问他是不是喜欢我?又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出四十万彩礼娶我? 但最终我一个字都没说。 只因:凭什么? 以及:问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徒增烦恼而已! 就算他喜欢我,他愿意,他父母不愿意呢?何必将我的苦难转嫁到这个原本就有烦恼的少年郎身上。 他本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肆意妄为。 人群中他是真得乐观开朗像个显眼包,人后他也是真的很安静。 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脆弱。 就像漂亮的肥皂泡泡升到天空时,清晰可见,五彩斑斓,可一碰就破碎了。 什么都不说最好! 就让这份朦朦胧胧的情感,一直保持着同学情谊的纯粹美好吧! 抓了半天的鱼也没抓到一条,反而把一身衣服裤子弄了个半湿的李闯突然出声:“哎,你去别的地方玩玩吧,我想去旁边的水潭里洗个澡……” “……” 好囧,昨天我是洗完澡才吃饭的,吃完饭就跑去夹黄鳝了,夹到一两点才回家,完全忘记了他还没洗澡这件事。 “好。”想到水潭最深处有两米,我不太放心地询问道,“你应该会游泳吧?” 李闯自信一笑:“会。” “衣服呢?要洗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没敢问洗完之后穿啥? 威仔的衣服,他压根穿不上,我的衣服他也穿不上,总不能穿奶奶的衣服吧? “……” 一个英俊的大小伙子穿着老太太的碎花衣裤,想想都好囧! 李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不洗,放阳光下晒晒就好!” 我很意外,他还挺不拘小节的。 好接地气! 晚上吃完饭,奶奶在烧艾草熏蚊子,威仔与李闯坐在竹榻上玩叩头虫。 李闯一脸好奇地捏着它的脖子,看着它的头部一上一下地不停地叩动,“啪啪”作响,作着叩头求饶的动作。 “哥,不是这样玩的,你要把它翻过来放,它就会咯嘣一下蹦起来!可好玩了!” 闻言,李闯将叩头虫的身子翻过来放到竹榻上。 只见肚皮朝上的叩头虫,瞬间就一个鲤鱼打挺似的翻弹起来。 看上去是那么灵巧、有趣。 李闯惊呼:“哇喔!” 然后接着重复上诉动作,像个小孩子似的,玩的不亦乐乎。 “好神奇啊!像只怎么都打不倒的小强!” 威仔连连点头,连声附和:“对啊,超厉害的!永远都会弹跳起来!” “……”我很庆幸下午没问出口的那些话。 李闯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不再理这两咋咋呼呼的小孩儿,我抬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天空,默默数起了星星。 现在是春末,这会儿的星空有些暗淡,不如仲夏夜的星空那般让人震撼。 仲夏之夜,星空满天。 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 迎着习习凉风。 伸出手,仿佛就能触到天际,摘下那颗心仪的星星。 美如梦幻。 “哎,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闯不知何时站在我旁边一米处,手里晃动根狗尾巴草,声音轻轻淡淡的。 像是随意聊天。 可他这问题太刁钻了,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生存都成问题的我,配有梦想吗? 我从未想过梦想这般虚幻的事,只想达到父亲的要求,这样他的心情就会好,他心情好了,我们才能有口饭吃。 可我总是达不到他的要求! 所以我玩起了旁门左道,想尽一切法子想要赚钱自食其力! 但世界很残酷,只会一次又一次对我重拳出击,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呢?”当我不想回答的时候,就会学奶奶玩踢皮球。 “我的梦想可多了,像探索尼罗河,登上珠穆朗玛峰,去北极看极光,嗯,我最想的,还是去参军当特种兵……” 李闯像是彻底散好心了,又变回人群中那个侃侃而谈的阳光少年。 可我依旧有些放心不下他。 他的梦想都很美好,但都离家好远! 人说,没有避风港的孩子,是不期待回家的。 “我的梦想啊,是自由。”我的声音很轻,轻到我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得清楚。 是挣脱父亲戴在我脖子上的枷锁。 所以我要努力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把欠父亲的抚养费通通还给他,再把母亲的养育费用也还了。 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世不再相见! 我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地认识到,我是这般深刻地怨恨着他们。 怨恨到不愿与他们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我特能理解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心情,因为若是可以,我也想这般做。 从此一刀两断,到能落得个一身轻松! 可我从不敢把这阴暗的想法说出来,因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他们生养了我,付出时间、金钱和精力! 我欠着他们天大的恩情,必须报答!哪怕我满心怨恨,也逃不过一个“孝”字的压制。 不能怨恨! 怨恨父母的孩子,不配为人! 是畜生! 可我怨恨的情绪却是那般真真切切! 它们由不得我控制,从腐朽的内心深处疯狂地往外喷涌! 浓如黑墨! 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是个多么糟糕的人! 诶,是下雨了吗? 哦,是我落泪了啊…… 第138章 白日梦 07年,农历三月十八,星期五,晴天。 清晨六点,一轮朝阳从红霞中泛着金光探出头来,随着太阳的逐渐升起,金光也愈发强盛,渐渐的,温暖和光明铺满了整个大地。 我与李闯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太阳还不晒人,赶紧回城。 我们俩正埋头走在山路上,身后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呼唤声。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一看。 就看到远处有一团小小的身影,冲我们狂奔而来。 “姐,等一下!等我一下……”跑得气喘吁吁的威仔不停地呼喊着。 我反向走向威仔,有点着急:“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事……”威仔站住,使劲地平复着呼吸。 等到呼吸渐渐顺畅了起来,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好的钱,递给李闯:“哥,你放在大碗里的四百块钱,奶奶说不能要。” 我瞥了一脸淡定的李闯一眼,有点吃惊,没想到他竟然一声不吭地放下四百块钱。 小伙子,很上道,深得我心! 李闯不接,淡淡说道:“食宿费。” 威仔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奶奶说,请同学到家里来玩,不用给食宿费的,而且你之前也给过一百块钱了。” 李闯还是不接,看向了我,也不说话。 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我接过威仔手里的钱,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威仔,一半递给李闯:“客官,奸商价,三百足够。” “……”李闯看着我很是无语,最终也没反驳我,把钱收下放入钱包里。 威仔倒是连连摆手,很是惊慌失措:“不能收!不能收!姐,你手太黑了!” 恭敬不如从命。 “他来这玩得挺开心的,若是不来我们家,去ktv疯两天,花得钱更多,还宿醉伤身呢。” 听到这话,威仔果然不再像只蹦跶的松鼠,而是一脸好奇地看向李闯。 我赶紧将钱塞到他口袋里:“这一百是他给你这个金牌大厨的小费,另一百感谢奶奶的照顾,就这样,别推来推去的,烦不烦啊。” “哥,你喝醉酒后,也会像我姐一样,发酒疯吗?” 对上李闯惊奇的双眼,我只想骂人。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没事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你快回去吧!” 推了威仔一把,我转身就走。 沉默不语地走了近十来分钟,李闯终于憋不住了:“你喝醉过酒?” “嗯,喝过一次。”我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这只会让我想起九岁的我面对被抛弃时的惶恐不安与无能为力,以及算计母亲的不堪! “真没想到,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就笑笑不说话。 人心隔肚皮,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去了。 很多话不能说开,一说开就全是刀子,就像我只是了解李闯的一点皮毛,而李闯对我的了解更是流于表面。 这也是我懒得问他喜不喜欢我的原因。 就算喜欢,他喜欢的大概也是那个“乖乖巧巧的女学霸”,而不是心理阴暗的…… 啧!真实的我,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何必妄想别人会喜欢呢!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 07年,农历三月二十二,星期二,晴天。 假期结束第一天,刚刚上完早读课,欧阳老师就笑眯眯地敲了敲我的桌子,示意我跟他去走廊上。 “吴梅,你爸爸打了电话给我,让我告诉你,今天中午必须打个电话给他!” 这话让我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哪里又招惹到了父亲! 让他竟然打了我班主任的紧急联系电话。 要知道当初我挂断他的电话,让他那般气愤,断了我五十多天的生活费,也没有打电话给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安抚道:“你爸爸可能心情有点不太好,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只是在气头上而已。” 所有长辈都告诉我,父母是爱孩子的,可我为什么感受不到呢? 果然是因为我是个情感冷漠的怪物吗? 那我为什么能够感受到奶奶的爱意呢? 我现在越来越惧怕电话超市了,它就是一只张着大嘴的怪物!每次我踏入其中,它都会将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快乐,吸食的一干二净。 我深深地呼吸了三口气,才鼓足勇气踏入进去。 故作平静地拨通电话,挂断,等待。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那一刻,我不管牙齿咬得多么紧,还是会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一股冷意在全身行走,后背冒出一大片冷汗! 手心一片潮湿,都开始痉挛抽搐了。 狠狠地咬痛嘴唇,逼迫着自己赶在铃声结束之前,拿起听筒。 “你个臭不要脸的!就这么恨嫁吗?小小年纪就带不三不四的小瘪三回家!老子花钱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去找男人的!你要是肯多花一分心思用在读书上!也就不会是这么个烂成绩了!” 听着熟悉的凉凉的谩骂声。 我紧张到心律不齐、肠绞痛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现在已经不纠结年级五十至一百名是不是烂成绩了。 他说是,那就是吧。 “你不是希望我嫁个有钱人吗?我带回家的男孩,是我们班最有钱的,他们家在市里也排得上号。” “呸!你个鼠目寸光的东西!燕子说,我们市里的有钱人根本算不上有钱人!连给北上广深的富豪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你别给我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先给我考个好大学!” 我真不想泼他凉水,打扰他做白日梦的! 可他的发财梦是寄托在我身上,我就不得不出声告诉他事实。 “你为什么觉得那种顶级富豪会看上我呢?我很矮的,又不是绝世美女……”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了。 “清华长得比你丑多了,人家能嫁给深圳富豪,你为什么不能?只要你考个好大学,念个金融专业,就能接触到大把的有钱人。” 呵!他规划的还真好! “我和你说啊,你眼界要放宽一点,别尽盯着这些小屁孩,清华的老公大她十五岁,你找个大二十岁的,也不算委屈你吧!” 我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了,大脑也昏昏沉沉的,眼前的画面又开始扭曲成怪物的尖牙利爪。 父亲的胃口,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 我天真的以为,若是有人愿意出四十万彩礼,他便会欢欢喜喜地接受,送我出嫁的。 可他竟然是想把我卖出金子的价格! 至少四百万! 或许还不止吧。 毕竟,清华一出手,就给她娘家全款买了三套房子,两辆豪车! 第139章 晕倒了 07年,农历三月二十七,星期天,晴天。 星期天下午,是默认去小吃街逛街的。 例行惯例,我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坐在座位上等姜心悦。 心中默默倒数十下。 “哈!”姜心悦果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那两根葱白的玉指很自然地掐上我的脸蛋,还晃了晃,“金金,走吧。” 我抬头看向她以及她旁边的男生。 有些懵逼。 这男的谁啊?为什么姜心悦会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 她的新男朋友? 姜心悦笑得一脸甜蜜地为我解了惑:“我男朋友,裴俊凯。” “哦。”我兴致不太高,但还是抬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男生。 将近一米八的高个子,瘦得很结实,浓眉大眼国字脸,像个体育生。 与陶醉的斯文书生范,完全是两个类型。 姜心悦的口味还真广。 “走吧,金金……”姜心悦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了起来,尾音拉得长长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不去。”我掰着桌角,抗拒着她的拖拽。 我稍微有点闹别扭,她们俩去约会,我干嘛要跟过去当一万瓦的电灯泡! “金金……” 姜心悦低下头颅,软成一滩水地蹭到我的脖颈处。 “我的好金金,你就陪我一起去嘛,我一个人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害怕,你就去嘛,给我壮壮胆。” “……”真没看出来,胆大包天不良少女们的大姐头也会害怕。 对上姜心悦那双狡黠的大眼睛,看着她挂上狐狸偷鸡得逞后的坏笑,我半推半就地上了她的贼船。 我发现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迁就她。 我在别别扭扭地讨好她,不动痕迹的那种。 一路下来,我发现今天的逛街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姜心悦的身旁跟了个阴魂不散的“无脸男”罢了。 这人还算有绅士风度,会给我们开车门,会给姜心悦背包,但也是真心闷。 全程就没见他说过一句话。 姜心悦问他铁板鱿鱼好不好吃,他要么点点头,要么从鼻孔里冒出一个“嗯”字。 耍酷到底! 结账买单都是姜心悦给钱。 这让我感觉姜心悦不是谈恋爱了,而是养了两只宠物。 我是会炸毛的猫,裴俊凯是闷不吭声的狗! 猫狗不和! 难怪我怎么都看他不顺眼! *——* 07年,农历四月初六,星期二,阴雨天。 我很讨厌初夏的梅雨季节。 灰蒙蒙的天没有阳光,终日阴雨连绵。 又闷又潮湿的空气让人浑身不舒服,心情也舒畅不起来,总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特别是摸上晾晒了好几天的衣服,那股潮湿的触感,让我很抓狂,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往身上套。 甚是不爽! 梅雨季真得是令人讨厌极了,哪怕偶尔停了雨,空气照样特别闷热潮湿,不过一会儿,汗湿的衣服仿佛都能拧出水来。 全身湿答答粘乎乎的,特不舒服,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唯一能让我心情愉悦的是下午有生物课。 非语数外的其他课程,每个星期只有少得可怜的两节课。 欧阳老师笑眯眯地走进教室,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得整整齐齐,轻轻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 “小兔子们,翻开你们的书本,我们今天讲一个很有哲学和深度的话题……生命的起源。” 欧阳老师的着装一向简约清爽,白衬衫搭配浅蓝色牛仔裤。 文质彬彬,很有少年感。 他总是笑着同我们开玩笑说:老师装嫩是为了更好地加入你们,与你们打成一片,成为好朋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今日被衬衫紧裹着的他,更显单薄瘦削。 脸色也越发显得苍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梅雨季长期缺乏阳光的原因。 往日欧阳老师都是勤勤恳恳地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重点内容。 边写边说:“这节课的内容很简单,大家只要记住八个字即可。” 而今天他竟然拿起了遥控器,操作起来多媒体讲台。 欧阳老师双手撑在讲台上,身后的幕布一点点的往下降,幽蓝色的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 惨白如鬼魅! 当幕布完全落下来的那一刻,欧阳老师也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老师!老师……” “老师晕倒了!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去几个人到办公室找年级主任!” 教室里一片兵荒马乱。 高高壮壮的男同学,抬着昏迷不醒的欧阳老师就往外跑,有手机的同学赶紧打电话呼叫120,机灵些的同学狂奔向老师办公室。 直到欧阳老师彻底消失不见,我屏住呼吸的肺,终于进入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终于回魂的我,“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冲出教室,追了出去。 伴随在身后的是同学们议论纷纷的杂声。 “欧阳老师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晕倒了呢?好吓人啊!” “哎,你不知道吗?欧阳老师有癌症,一直在治疗!他每天中午都要去河对面的那家医院打针的。” 欧阳老师会死吗? 这想法一冒出来,便令我揪心不已! 我开始加快步伐,三步台阶作一步跨了出去,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往下冲刺! 可我的一双小短腿,不管如何倒腾,也就那速度,等我冲到操场上后,只来得及看一眼…… 欧阳老师的担架抬上救护车的画面。 随即,救护车“喔唔喔唔”叫着消失在教学楼的拐弯处。 我一屁股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喘着气,眼睛始终不愿意从救护车消失的地方收回来。 湿漉漉的地面印湿了我的屁股,我也不在意了。 我觉得我此刻应该哭泣的! 应该由着悲伤的眼泪淹没我的…… 可我却哭不出来,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失了灵魂,莫名地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了。 犹记得两年前第一次见时,他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中全是和善的光,像个普度众生的大太阳。 弯了腰与我平视,给我灰暗冰冷的世界带了一束温暖的光! 从那一刻起,我就被这个爱笑的老师深深地吸引,只要他出现的地方,我的目光始终追逐着他。 追逐着光! 而今,光即将熄灭! 第140章 霸凌者 07年,农历四月十六,星期五,阴雨天。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姜心悦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往我嘴里也塞了一根。 接着双手掐上了我的脸蛋,强行扯出一个微笑:“你就应该多笑笑,愁眉苦脸的,难看死了。” 欧阳老师住院十天了,还没有出院,我怎么也没办法强颜欢笑。 脸上的假面具都开始碎裂了。 我笑容还没有强行挤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到了我的课桌旁,投下大片阴影。 抬头一望,是裴俊凯。 这人也不知道上哪打架去了,嘴唇破了两处,脸上好几处都贴了创口贴。 “悦悦,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裴俊凯一脸委屈巴巴地拉着姜心悦的小手,摇啊摇。 像只撒娇卖萌的小狗。 姜心悦白了他一眼,鼻孔出气:“哼!” 裴俊凯的背又往下弯了弯,继续晃着姜心悦的小手手,更加委屈地撒娇。 “悦悦,你就原谅我嘛,我只是太爱你了!才没忍住亲了你的!你都把我嘴唇咬破了,脸也挠花了,还没解气么?那你再打我几拳吧……” 嗯?猝不及防的被喂了一嘴狗粮! 姜心悦是那种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妞,这么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她心花怒放,找不着北了。 一脸傲娇:“这次就算了,若是还有下次……哼哼!你就等着瞧吧!” 装模作样的放狠话,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裴俊凯立马就坡下驴:“不敢啦!再也不敢惹宝贝女王大人生气啦!” 三天后,月考出成绩,我们班这次的成绩出奇的差! 大家都担忧着欧阳老师! 亦或者是这讨人厌的梅雨季节,班上的同学很多人都是一脸疲惫,烦躁易怒,焦虑紧张的状况。 仿佛心情也跟着一起“发霉”。 原本不上晚自习的姜心悦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冷若冰霜地靠在门框上。 一字一句:“古伊月,你既然学不乖,还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她的话刚说完,总跟在她身边的四个小太妹就冲进了教室,两人一边一个抓着古伊月的胳膊,走在最前面的拧着她的脖领子,最后面的那人,极度不耐烦地推搡着她快些走。 姜心悦冷冷地吩咐道:“把她带到女厕所去。” 从姜心悦出现的那一刻,全班便集体沉默,冷眼旁观。 等她们六人走出去老远,班上的同学才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古伊月怎么得罪冰山女王了?” “我知道!我知道!前天我看到古伊月与裴俊凯手牵手在逛街。” “她还真是作死啊,挖谁的墙角不好,非挖姜心悦的,这她若能忍,也就不会是那群小太妹的大姐头了!” 回头往教室的角落看一眼,裴俊凯正趴在桌子上装死。 突然觉得这人好恶心! 三天前刚刚那般放低姿态,像只哈巴狗似的祈求了姜心悦的原谅,才刚过一天,又勾搭上古伊月。 制造了矛盾,又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忒没种! 我有些担忧姜心悦被情所伤。 顾不得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就出了教室往女厕所走去。 我到的时候,古伊月全身湿透了坐在地板上,双手抱膝,瑟瑟发抖,一个小太妹正在往她身上倒厕纸。 其他人都在哈哈大笑。 哪怕厕所的灯光昏暗,我也能看出来她的脸蛋红肿了,刚刚应该被甩了不少耳光。 看到我的第一眼,姜心悦愣了一下,收了嘻嘻哈哈的笑脸,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实话实说:“担心你。” 姜心悦更愣了,一脸不解地喃喃自语:“我是打人的那个,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懒得反驳她,就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开始局促不安了起来。 “裴俊凯不喜欢你!你就算打死我!他也不喜欢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不过是个失败者!” 古伊月的嗷嗷叫,换来的是小太妹狠狠地一脚:“闭嘴吧你!真当我们是病猫啊!还敢出言挑衅!找死啊!” 成功将姜心悦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只见她快步走过去,愤怒地给了古伊月一巴掌。 “那个垃圾,谁在意他!我讨厌的是你不问自取,擅自动我的东西!哪怕他是个垃圾,你也要等我扔到垃圾桶里,你才可以去捡!” 被一巴掌打偏头的古伊月,抬起头,恶狠狠地往姜心悦身上吐了口口水:“我呸!装什么清高大小姐!自己还不是个垃圾!” “……” 以往常常有人拿我同古伊月放在一起对比,我都不放在心上。 但下次若是还有人当面拿我和她作比较,我一定要反驳一句:别拿这蠢货和我比! 打蛇打七寸! 面对这么多人的霸凌,她若是要反抗,就一定要第一时间逮着一个人往死里拼命!或者在出教室的那一刻,就杀猪般地嚎叫,将老师们引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停地用言语拱火! 这除了让她挨更多打外,对敌人却是不痛不痒!哪怕她真戳中了人家的痛脚! 不过…… 貌似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都喜欢逞口舌之能,惹怒大反派…… 因那口口水,姜心悦反手又甩了古伊月一巴掌,接着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金金,最近又是欧阳老师生病,又是月考失利,你应该也积攒了不少压力吧!要不要甩她几耳光,出出气?” “不要。”我淡淡地拒绝道。 我始终记得,在那个昏暗的仓库里,曾有个少年郎对我说过:那天,你往我头上倒垃圾,我到现在都还很生气! 那双极其认真的眼睛! 以及那个春暖花开,沁人心脾的笑容。 他说:知错认错,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嗯,我原谅你了。 令我羞愧难当! 让我再也不愿意犯同样的错误! “我在门口等你。” 我知道姜心悦霸凌她人是不对的,但我依旧选择冷眼旁观,没有去找老师来解救古伊月。 全世界的人都能唾骂姜心悦是个坏女孩,唯独我不能。 她对我真得好的没话说! 她是温暖过我的光! 我不愿意陪她一起下地狱,就更加不能为了她人,而背叛她! “啧!没意思!姐妹们,我先撤了,你们想玩就继续玩,不想玩就散场吧……” 话一说完,姜心悦就搂上了我的脖子,拖着我往前走:“金金,走吧,我陪你去上晚自习,陶冶陶冶情操……哈哈……” 也不知道这话笑点在何处,姜心悦又笑疯了。 第141章 狗腿子 07年,农历四月二十六,星期一,阴天。 那天下了晚自习,姜心悦走到裴俊凯面前,结结实实地给坐着的他甩了两个大耳光。 冷冷地说道:“垃圾!分手吧!” 之后的一个星期,古伊月都没有来上学。 而今天她终于来上学后,以前一直围绕着她转的两个女孩,竟然避她如蛇蝎。 不管她如何笑嘻嘻地粘上去,那两人都是把她当空气。 无视之! 今天的体育课是在铺了草坪的足球场上的。 “既然你们不愿意再把我当朋友了,那么就把我送给你们的礼物还回来!我就是摔坏了,也不愿意给你们的!” 古伊月昂着头,含着泪,气势汹汹地吼道。 吼得那两个女孩下不来台! 脸蛋,肉眼可见地红成了猴子屁股。 短发女孩怒气冲冲地撸下手腕上的玉手镯,又撸下她身边那女孩手腕上的玉手镯,摔到古伊月怀里。 “呐!给你!一个破手镯!当谁稀罕呢!” 古伊月,猝不及防,其中一个手镯从她怀里掉落了出来,滚落在我的脚边。 “哪里只是一个手镯!还有我的mp3、mp5、电子辞典和机械手表!” 古伊月很倔强,眼泪都蓄满了眼眶,却仍然没有让它们落下来,依旧高高地昂着脖子冲那两女孩叫嚣着。 两女孩又羞又恼,狠狠地推了古伊月一把。 “你要点脸好不好!那些东西是你送给我们的吗?那明明是我们出钱买的!” 被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古伊月,依旧是倔强的,高高地仰着脸,不让眼泪落下来。 “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谁家的mp3卖十块钱,谁家的mp5卖二十块钱……” “你那是二手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孩急急地打断了。 “而且是你自己定的价!是你求着我们买的!现在你又来反悔?你要不要脸啊!” 两女孩越说越理直气壮。 “大家快来看啊!这人有多无耻,当初为了和我们做朋友,喊着求着要送我们东西!现在又是这副嘴脸……” 古伊月这个转学生,刚来我们班,就人缘不太好。 有人讨厌她好奇宝宝般的性格,什么都想插一脚,有人讨厌她说话嗲嗲还爱卖萌,有人讨厌她有钱不给自己花…… 那时,很多人只是冷着她,对她不冷不淡。 而今,她又被打上“抢人男朋友,而被不良少女们讨厌”的标签,之前贪她钱财而与她一起玩的两个女孩还对她落井下石了。 越发多的人都选择坐壁观山。 “隐形”地孤立着她。 明明知道是那两贪便宜的女生错,依旧无人替她出头! 包括那个与她曾牵手约会过的裴俊凯! 那就是个孬种! 她这倔强无比的模样,让我想起了林昔年,那个脱光了上衣,跪在雪地里挨打的少年郎。 他也是这般咬着牙,瞪着眼,倔强地抬头与人对视,一副极度不服气的模样。 可这个死犟的少年郎却死了…… 死时不过十三岁!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蹲下身子,捡起脚边的手镯,递给古伊月。 古伊月眼眶里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待看清楚是我,明显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手镯,猛然爬了起来。 路过我身边时,犹气不过,扭头瞪向我:“呸!狗腿子!” “呵!”她这幅做派,真给我整笑了。 有多少人因先入为主,潜意识里觉得善良的乖乖生是不可能说谎做坏事的? 其实,像我这种外表乖乖生,内心深处却住着魔鬼的人,才是真正让人恐惧的。 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在物理世界当中,所有的能量都是平衡的。 一个人的“好”和“坏”也是平衡的。 而“好孩子”偶尔一个谎言,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会下意识地选择相信。 我是一点也想不明白,她都是这般处境了,为何还敢挑衅我? 就为了逞个口舌之能,出一口恶气? 她就不能稍微想一想,她这话一出口,得罪了我,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 我都不用向姜心悦告状,用暴力来霸凌她,我只需随便散布一点谣言,再怂恿那两个原本就因贪便宜而心虚的女孩打击讽刺她…… 用不了多久,古伊月百分百就会被全班人孤立,从而沦为公共的情绪垃圾桶! 当精神霸凌满溢而出了,肉体伤害还会远吗? 霸凌有时候和被霸凌是合谋出现的。 古伊月拥有良好的物质条件,这是很招我妒忌的,这是她在我这的“原罪”,而我的内心原本就充满着黑暗! 她刚刚的那句话,无异于点燃地雷的火柴! 激怒我去霸凌她! 她真得好好感谢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给与我的光,化作了拴住我心中魔鬼的缰绳,我不愿意在他生病期间,把他辛辛苦苦带领的班级,搞得乌烟瘴气。 我不愿意伤害他的学生,惹他伤心难过! 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这话适用于受害者,也适用于施暴者。 当然,人们善良的同情心,更愿意给与看起来是被害者的那一位,而帮助他去讨伐霸凌者、暴力者。 可是人复杂的内心、潜意识,往往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若化身绿茶,选择用言语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古伊月呢? 就她这说话不过脑子又暴躁易怒的性格,怕不是没过两三天,就会从“可怜的受害者”变成“活该的施暴者”。 被众人讨伐! 有时候,吃瓜群众们不加思考和节制的善良,往往也是一种暴力。 我们一生当中,总是会出现各种突然发生的、不尽如人意的事件,也会遭遇一些怀揣着愤怒长大的暴力者,也会遇到被嫉妒烧昏了心智的疯狂者。 与人为善,谨言慎行! 福虽未至,祸已远离! 我没有再理会古伊月,但她依旧还是逃不过那些无处不在的“贬损与嘲笑”。 她养的那两条“狗”,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不被贴上“忘恩负义”的标签,便狠狠地咬了她! 一个月后,她又转学了。 到了新的学校,若是她还学不会自我保护,而是一昧的去讨好她人,大概率又是一场霸凌轮回。 因为,这个世界,黑暗无处不在! 哪哪都有鬼! 第142章 等待光 07年,农历五月十八,星期一,晴天。 初夏的朝阳,缓慢地冲破淡淡的云层,红日喷薄而出,霎时耀眼而又灼热。 年级主任,推着欧阳老师的轮椅,逆光而来。 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欧阳老师。 他消瘦了好多。 原本就是个斯斯文文的人,宛如一根挺立的青竹,这会儿都瘦脱了形,成了根干瘪枯黄的老竹竿。 轮椅就停留在前门口。 朝阳的光辉泻在欧阳老师身上,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干净纯粹! 似露珠般晶莹剔透,又像是即将被融化了的雪人般令人悲伤。 美好而虚幻! 欧阳老师向我们挥了挥手,笑得异常灿烂:“好久不见,我的小兔子们。” “老师,我们好想你呀,你什么时候能康复出院啊?” “老师,你一定要好好治疗,争取下半学期就回来教我们。” “老师,没有你,我们班是不行的,你看我们的成绩都退步了!” 回过神来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喊道。 “呜呜呜……”不知是谁,没忍住,趴课桌上哭了起来。 “别哭嘛,老师我都没哭呢。” 欧阳老师将手臂伸直,扯下白村衫的长袖子,露出白皙瘦弱的手臂,上面有一大片青紫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 “打了六年的针,老师积极对抗病魔的勋章!” 说着,还调皮的抖了抖手臂。 “老师在最美的年华,刚刚上大一的时候,确诊了癌症……那时真得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欧阳老师的声音一向是含着笑意的,温暖如潺潺流水,安抚着我压抑又急躁的心。 “老师也曾彷徨过,咒骂过、痛哭过……但我最终选择好好活,积极治疗,积极修学,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过。” 欧阳老师伸手抓向阳光。 “每当我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我都会窃喜,又赚到了新的一天呢。” 此时,世界安静下来了。 没有烟火,没有杂尘,只有光和希望。 “不知不觉中,老师已经从死神那里赚来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还遇见了你们这群朝气蓬勃的小兔子们……” 欧阳老师慈爱的目光,认真地扫过我们。 “最后,送你们一句话——弯路是每个人都必须要走的,人活在世上,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擦伤……再见啦,小兔子们,要健健康康地长大哦!” 欧阳老师是笑着离去的。 挥一挥衣袖,带走一大片哭声。 “欧阳老师……”许多女同学都泣不成声,追逐着欧阳老师的轮椅而去。 我没有哭,也没有跟上去。 我相信光在第二天的清晨,一定会重新亮起来。 我只要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归! 他一定会回来的! *——* 07年,农历五月二十二,星期五,晴天。 我于今日,正式踏入十五岁。 下午一放学,姜心悦拖着我去了菜市场,说为了庆祝我生日,今晚在我家楼顶打火锅。 “……”这提议听得我嘴角直抽抽。 大夏天,在被暴晒了一天的六楼楼顶打火锅,她是怎么想的? 姜心悦也不需要我理解,自顾自地买了一大堆火锅食材,蔬菜、肉类、冻品…… 齐全了。 被迫提着大包小包的我,真不想打击姜心悦的热情,但我必须提醒她:“我家没有电磁炉……” 同样拎着大包小包的姜心悦,笑得像朵太阳花:“我知道。” “……”我无言以对。 “哈哈……”姜心悦太喜欢张嘴哈哈大笑了。 若不是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我都不用怀疑,她一定会上手掐我的脸蛋。 “电磁炉会有的,碗也会有的,筷子也会有的……不用着急,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有的。” 等我们气喘吁吁地到楼下时,我终于知道姜心悦为什么说一切都会有的。 的确,全都有了。 李闯左手提着没开封的电磁炉,右手拿着一口鸳鸯锅。 李娟儿手里提着一袋子一次性碗筷。 宋晴晴与林峥嵘快速走向我和姜心悦,从我们手里拿走一半的食材。 宋晴晴掂了掂手里的食材,感叹道:“哇喔,买了好多啊!大出血啊!” 姜心悦笑着应答:“多吗?若不是金金战斗力太弱,提不动多少东西,我还想再多买一些呢,毕竟,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吃呢。” 哼哧哼哧地爬到六楼。 一开门,便看到蒋云韬坐在我的书桌前,安静地看书。 他能进门,应该是姜心悦给他开的门。 真难为他了,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也来凑这份热闹,都不知道这六楼他是怎么爬上来的,又爬了多久? 放下东西,李闯与林峥嵘又跑下楼去了。 “金金,你今天是寿星,就负责给楼面浇水降温。晴晴负责择菜,我来洗,娟儿负责把洗好的蔬菜摆到碗里,先挨着墙边放好,小心撞倒了。” 姜心悦不愧是不良少女们的大姐头,安排得井井有条。 火锅食材有一点特别好,除了蔬菜,其他的都不需要清洗。 我刚刚给楼面浇完第五遍水,李闯和林峥嵘又回来了。 林峥嵘手里拿着一叠矮矮的红色塑料凳,李闯抱了两张简易折叠桌。 放下东西,两人又下楼了。 “……”真想夸一句,少年,好体力! 蒋云韬走过来,将两张折叠桌并排摆放好,又将七张凳子一一摆放好。 “……”看呆我了,原来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也是能干家务活的。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瓷娃娃,一碰就会碎! 所以,我与他同桌的那段时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都快化身成老妈子了! 我的书桌被李娟儿和姜心悦抬了出来,靠着门口的墙边放着。原本放在书桌上的书,被宋晴晴抱到了我的床上。 接着,那些洗好的蔬菜还有其他火锅材料,都摆放到这张书桌上。 当我把插板线拉好,在简易折叠桌上放好电磁炉,烧上水后,李闯与林峥嵘大汗淋漓地爬上来了。 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瓶大罐可乐、雪碧与营养快线。 “……” 我到现在都没太搞明白状况。 她们六个人与我都很熟,她们之间熟不熟,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活跃气氛,让他们打成一片。 今日是我生日,这场火锅派对也是为我举办的,但客人都不是我请来的。 我从没学过该如何招待朋友。 完全没做好准备! 第143章 送礼物 “都愣着干什么?自己找凳子坐啊。”姜心悦已经上桌,正往沸腾的鸳鸯锅里倒火锅底料,“都是一个班的同学,用不着这么生分。” “对啊,大家都坐吧。”李闯在桌边放下饮料,化身好客之主,“大家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先说一下。” “宋晴晴不吃芹菜、香菜、菠菜……” 我与林峥嵘同时出声,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说着同一句话。 好尴尬! “金金不太能吃辣,爱吃肉食。”姜心悦笑着化解尴尬,“来,姐姐帮你在清汤锅里煮个鸡腿哈。” 姜心悦比我小半岁,但总爱自称我姐姐。 我一抗议,她就笑哈哈地问我:你见过那个姐姐比妹妹矮这么多的? 边说还边上手比划比划,我的头顶只到她的脖子处。 就很欠! 蒋云韬与李娟儿,一个心脏病患者,一个轻度社恐患者,两人坐在角落里。 安静如鸡。 林峥嵘勤勤恳恳地给宋晴晴烫青菜。 李闯打开雪碧,给众人倒饮料,我用手盖住姜心悦的杯子:“她不喝雪碧,只喝营养快线。” 李闯越过姜心悦的杯子,将饮料瓶递到我的杯子前,问:“那你喝雪碧吗?” 我笑着点点头:“喝的,我很好养活,一点都不挑食的。” 最后,除了姜心悦与蒋云韬喝营养快线,其他人都满上了雪碧。 “来吧,干杯,祝吴梅(阿梅、金金)生日快乐。” “……”名字好多,喊个口号都没法统一。 大大降低了气势。 “吃火锅咯,我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弄火锅吃,蛮新奇的。”李闯是人群中的活跃份子,瞬间就打破了那诡异的沉默。 这场火锅吃得大汗淋漓,宾客尽欢。 “……”虽然我是主人,但我就是个甩手掌柜。 姜心悦与李闯更像是好客的主人家。 姜心悦总是给我、蒋云韬和李娟儿夹菜,李闯负责时不时地活跃一下气氛。 吃完火锅,姜心悦捂住我的眼睛,将我带到床上坐好。 一分钟后,她把手掌放开,嘻笑着搞怪道:“铛铛铛,魔法魔法变,生日礼物就来到。” “……” 这变魔法大概是把之前藏在我床底下的礼物拿出吧。 李闯抱着一个等比例哈士奇布偶玩具,递给我,有点别扭,又有点认真:“吴梅,生日快乐,我和大美丽一起选的,希望你会喜欢。” “……”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付这场面,有些害羞难为情,又有些窃喜,又有些晕晕乎乎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hold不住! 但笑着感谢他人:“谢谢你的心意,我很喜欢!” 总是没错的! 接过李闯的布偶哈士奇,姜心悦递上来的是一个鞋盒,里面放着一双布灵布灵闪闪发亮的水晶凉鞋。 她这礼物真是送到我心坎里了。 我很喜欢! 可我却不太敢触碰…… 感觉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鞋子……灰姑娘也是在变身后,才穿上了水晶鞋。 而我现在离灰姑娘变身还差十万八千里。 把鞋盒放在床上,我紧紧地拥抱住姜心悦。 收到这么棒的礼物,我应该开心地欢呼的,可内心深处莫名地涌上一股委屈,让我情不自禁地搂上姜心悦,撒起了娇。 “姜心悦,谢谢你!真的……” 谢谢你一直无条件地宠爱着我! 姜心悦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有些开玩笑地抖了抖:“金金,你可肉麻死我了!鸡皮疙瘩都要掉下三箩筐了!哈哈……” 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气氛瞬间被戳破。 我一把推开笑成女神经的姜心悦,这货却顺势瘫倒在我床上,滚来滚去地笑个不停。 “……”我是一点都不能理解她的笑点在哪。 但她开心就好。 宋晴晴的礼物是一个28厘米的蓝色龙猫布偶,手里抱着一个橡果,笑得一脸满足。 憨态可掬的模样。 只要看上一眼,心情马上就能变好。 林峥嵘来给我过生日,我完全相信他就是为了多陪陪宋晴晴,他的礼物一眼就看得出很敷衍。 一个普通的日记本。 连条装饰蝴蝶结都没绑,干干净净。 但我挺满意的。 我就是个穷鬼,真心需要实用些的礼物。 下一秒,李娟儿就告诉我什么叫作性情中人真实在! 她送了我一本精装版《活着》。 “……”虽然我很崇拜余华老师,但生日礼物送这个? 感觉很微妙。 而蒋云韬送的礼物是最近大火的韩国偶像剧《我的女孩》里的同款音乐水晶球。 我特喜欢里面的男二徐正雨的笑容,所以在李娟儿课间十分钟用mp5追剧的时候,我会有选择性地瞄过去看。 就看徐正雨闪亮的笑容! 超治愈我! 可后来,他渐渐不笑了……因为他爱上了女主角周幼琳。 这爱情啊…… 有毒!真不能碰!谁碰谁遭罪! 期末考试前两天已经考完了。 今晚,我、宋晴晴、林峥嵘与李娟儿都翘了晚自习,不过最近我们班翘晚自习的人特别多,谁让我们班主任生病了呢。 再也没人如鬼魅般突然出现,来给与我们死亡凝视。 欧阳老师已经转院到长沙湘雅医院接受更系统的治疗。 吃吃喝喝地闹腾到晚上八点半,收拾完一片狼藉后,除了姜心悦,其他人都回去了。 还贴心地带走了厨余垃圾。 电磁炉、鸳鸯锅、折叠桌和塑料凳都留在原地,像是一次性用品。 姜心悦随意地从我那十几棵黄瓜苗里掰了两根歪瓜裂枣的黄瓜,递一根给我,也不洗,咔嚓一声就咬下一大口。 一边嚼,一边嫌弃地吐槽:“金金,你种的黄瓜,还蛮甜的,就是忒丑了些,水平不行啊。” 望着手里不到十厘米,一头大一头小,弯得像个大逗号的黄瓜。 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那时候我一边吃着黄瓜,一边向村里的婶婶伯伯炫耀:看,这是我种的黄瓜哦!可甜啦! 奶奶总是会在一旁笑着点头附和:对!对!对!你种的黄瓜! 而听到这话的婶婶伯伯们总是会哈哈大笑,笑完直夸我:小梅花顶呱呱!以后一定是个厉害的种田老把手! “……”他们全员都在逗小孩儿玩。 亏我还沾沾自喜,心里美滋滋了好几天。 泄愤般地咬一口黄瓜,嚼得咔嚓响,终于让我的心情好些了。 虽然它们长得又小又丑,可也蛮甜的,还很清脆。 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最重要的是:它们真是我亲手种出来的! 第144章 好东西 “哎,金金,你是不是喜欢李闯啊?你们俩要不要试着谈个恋爱?” 冷不丁地,姜心悦突然丢出个大鱼雷。 炸得我心惊肉跳。 露台的灯光虽然昏暗,但依旧能将人大致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我扭头盯着她十秒,才平复好心情,故作淡定地问她:“怎么说?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直觉啊,我感觉你和李闯说话的时候,话会说得多一点,人也会变得活泼开朗些。” 姜心悦又咔嚓咬了一口黄瓜,一脸贱兮兮地凑到我眼前。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他?可别对我说谎!你撅撅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味儿的屁!”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顶着张祸国倾城的脸,说出这么粗俗的话? 很让人梦想破灭的! “喜欢啊……”我故意拉长音,吊着她的八卦胃口,“我还喜欢欧阳老师,更喜欢你,所有美好的事物和人,我都喜欢!” “切……” 说着,姜心悦将畸形的那半截黄瓜,精准地投射到垃圾桶里。 “你别和我打哈哈,你看他的目光,和看别人的目光不一样,该怎么说呢?” 纤纤玉指敲着光洁的额头,作着思考状,忽然像是想明白过来般的“哦”了一声。 “就是盯着他时,目光特专注,眼睛都闪着光,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人能入得了你的眼……的那种感觉。” “……” 她没事盯着我怎么看他人干嘛。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盯着欧阳老师看的时候,双眼都亮得快冒火了?有他在的地方,我的眼中才是真正容不下其他人……” 世界太暗,我得看着光啊! 不然会迷路的。 姜心悦点点头,很是赞同:“早发现了,我想我们班上,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发现了。” “……”其他人也都这么闲得慌吗? 我也将剩下的黄瓜投射入垃圾桶,可精准度完全比不上姜心悦,在空中画了个半弧,掉在垃圾桶一米处。 滚了滚。 “……”我认命地转身走向它,想把它捡起来,重新丢到垃圾桶里。 “那不就结了,我喜欢李闯的任性妄为,也喜欢欧阳老师的温暖笑容……无关乎爱情,只是因为很美好,所以很喜欢看。” 憧憬的事物! 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把它们深深地烙在心坎上。 姜心悦却在这时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金金,若是李闯也喜欢你呢,你愿不愿意和他交往看看?” “……” 我确定今晚没喝酒,她怎么老讲醉话呢? “哎……”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刚下完雨的星空,没有多少颗星星。 但每一颗都是那么的真实。 在黑暗中闪烁光芒。 我本不想回答这个假设性的问题,最终却还是幽幽地开了口:“他不应该喜欢我的……” 我不是我! 我是父亲的正在培养的赚钱工具。 古时扬州瘦马!用来按金价卖给有钱大爷的! “我不会同他交往……不,应该说我不会同任何人交往的……哈哈,我就是个娇气包,可吃不了爱情的苦!” 好东西,看看就好! 没必要非得拥有,万一没拿稳,摔碎了呢? 我上哪哭去? 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了瞄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李闯在附近楼梯口处。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 07年,农历七月二十二,星期一,晴天。 整整两个月的暑假,我都心气不足,没有整任何幺蛾子。 很乖地跟着奶奶砍黄豆、拔花生、落花生、剥花生、挖百合。 奶奶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哪怕七十二岁的高龄,也种出了一棵八斤重的百合,拔得了单棵量产最高的头筹。 逢人就炫耀一番,哈哈大笑了好几天。 但她也是真的老了,腿脚越发地不利索,一到要下暴雨的前一刻,关节肿痛得都走不了路了。 于是乎…… 去用黄豆做豆腐、去用花生压榨油、去山上搬柴火、去卖干的黄花菜、去卖干百合、去煤矿山上运煤炭…… 通通都是我与威仔分摊着挑。 十二岁的威仔,在我瞧不见的时候,已经长成了个半大的小子。 几乎与我一般高了。 他六岁多那年,一起去煤矿山挑煤,他只能背十斤,如今可以背五十斤了。 我背四十斤。 奶奶非得跟来,拄着根简易竹拐杖,用塑料袋提着十斤煤,一瘸一拐地跟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教着我们一些做人的常识与道理。 她现在最常说的一句话:菩萨保佑,让我能够看到我的孙子孙女长大成人,我才能放心去您座下侍奉您。 自古七十古来稀,我外公的坟头草,怕是比我还高了。 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她拖着残破的身体与我们一起砍黄豆、拔花生、挖百合…… 她搬不动柴火了,就坐在地上砍木柴,叠得整整齐齐,让我们两姐弟搬回家。 黄花菜是我每天起大早,穿着奶奶的雨衣去摘,摘回来后,由奶奶烧柴火煮熟,晒干。 若我真是孤儿,我想我大概不会这般有气无力。 当我们过得如此艰辛的时候,父亲那边却传来大捷报:他单买一个号中了八千块。 他迷上了六合彩,胆很大,每期都买三百五块钱。 惹得村里人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直叹:冬赖子真有钱!出手就是阔绰! 小捷报也有很多次,但最终他是输多赢少,还是赢多输少,无人知晓。 我只知十赌九输! 他有钱疯狂赌博,但他没钱养老娘与儿女! 总是扣我们那少得可怜的生活费!像我们姐弟暑假在家,他每个月只给我们三人两百块钱。 保证我们饿不死! 黄燕也总吹枕边风,说我们矫情,家里种了那么一大片红薯,竟然不知道摘红薯叶吃! 还责备我们不吃南瓜藤、百合花、茄子柄、西瓜皮…… 说我们会饿着,那完全是自找的!守着遍地美食,都不会动脑子整吃的! 奶奶听电话的时候,就笑笑,也不反驳。 一挂断电话,就一脸怒容:养猪都不是这么个养法!养头猪都不能只喂草!时不时也得加几桶大米,不然猪都不长膘! 何况是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偶尔也要吃吃肉,沾沾油腥子! 可父亲已经完全被洗脑了,他很是赞同黄燕的说法,总说我们不赚钱不知道赚钱的辛苦,所以花起钱来大手大脚! “……” 我很想问候他母亲!但他母亲是我最爱的奶奶! 我只能生生憋着! 没劲透了! 第145章 厌食中 欧阳老师没了。 半个月前于湘雅医院去世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心脏闷闷地难受,眼睛酸疼酸疼地看不太清东西。 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 但从不肯相信到最后无奈地接受,我始终没有哭,只是越发地觉得浑身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对什么都没兴趣。 不想做任何事,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我们只能来到这人世间一回,聚散是无常,悲喜总无泪,最终又能带走什么呢?又能留下什么呢? 我不知道。 就觉得在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卑微的、孤独的、渺小的、无力的…… 一句简简单单的:欧阳老师没了。 就将我记忆中那么鲜活爱笑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他还没好好看过外面的世界,还没有吃过各种各样的美食,还没有谈过女朋友,都没有拉过小姑娘的手…… 就这样带着满满的遗憾,满满的心酸,让他的青春停留在了25岁。 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最令人更加难过的:是非成败转头空,世界少了谁都一样转。 我们班成绩很差,排名一直都是垫底的,原本的年级第一与数学天才,这会儿都不知道拍死在哪片沙滩上。 不仅成绩差,还有好多不良少年少女,最有名的就是李闯、李靖与姜心悦。 据说李闯用椅子打得人头破血流这种恶劣事件,近十年来,只发生过一起。 别得不良们打架归打架,最多就鼻青脸肿。 就算见血了,那也是流鼻血。 李靖是传统意义上的纨绔二世祖,身边围绕了一大堆狗腿子,以随心所欲地欺负人为乐。 李闯打人事件,这货是罪魁祸首。 他先起头带人欺负李闯的狗腿子李康帅,逼人家下跪,但最后被李闯打破头的那个倒霉蛋却是李靖的狗腿子。 他一直高高在上地看着戏。 也不知道这人与李闯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我猜测那次我莫名其妙地被这王八羔子用篮球砸出鼻血,就是他在故意激怒李闯。 而且他成功了。 他们立马打了一次大群架。 姜心悦的不良名声是:爱甩人耳光,男的女的她都当众打过。 非常嚣张! 就这么个烂泥塘般的班级,当了这个班的班主任,摆明了要被往死里扣绩效奖,更别惦记奖金了,想想都伤心。 那么,没有老师愿意接替c42班的班主任职位。 真是在情理之中。 我们班原本就是各个班级临时抽调,重新组成的班级。 在经历了两年时光,发生了辍学、休学、转学、留级、开除以及意外…… 全年级都少了很多学生后。 c42班的六十多个学生,又被重新打乱,分插到其他十一个班级里。 我去了c40班。 这个班也挺奇葩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体育老师。 姓蒋,小麦肤色,身材均匀有力,穿着干净简洁的红色运动服。 利落短发,英姿飒爽。 立体的骨骼和清淡的五官如清茶一般,让人越品越有味,是个难得的骨相美人。 唯一称得上瑕疵的是脸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疤痕。 但蒋老师从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晾着。 自信飞扬! 引得许多女生崇拜不已! 以及许多男老师追求……欧阳老师曾公开说过,若是他有一副好身体,他一定会热烈地追求蒋老师。 经过两年的角逐,现在还有两位极有希望的男老师在追求她。 一位教历史,一位教数学。 文理pk,也不知最后谁能摘下这朵光彩夺目的霸王花。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边上,连往常爱戴的微笑面具都懒得维持了。 全身从内到外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大家欢迎新来的六位同学,来,我看看,都有谁……”蒋老师爽朗地念着转到这个班的新同学的名字。 我没听清楚都有谁,也没兴趣听清楚。 “哟,吴梅啊,酸酸甜甜话梅糖……”蒋老师手指头敲了敲讲台,笑着开玩笑,“吴话啊,好好看看,她是不是你的双胞胎妹妹啊?” “啊……”应声的男生一脸懵逼,“哦,好的。” 这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坐得笔直端正,留着碎发,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放眼最后一排,显得格格不入。 他慢条斯理地给手中的钢笔盖上盖,放在书本中间,认认真真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温温吞吞地答复:“不是。” “……”这需要想吗? 我们压根就不认识,怎么可能是兄妹? 蒋老师笑着接话:“哦,是吗?可我看你们长得好像啊,都是娃娃脸,薄嘴唇……” 马上就有显眼包起哄:“老师,长得像未必是兄妹,也可能是夫妻相!” “哈哈哈……”刹那间,全班哄堂大笑。 一根粉笔飞到显眼包头上,蒋老师笑骂:“何波,就你懂得多,闭嘴吧你……” “嘤嘤嘤……“何波双手捂住脑袋,嘤嘤怪般地装哭,“老师,你欺负我……” “哈哈哈……”又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安静哈!大家安静一下哈!别闹了,还没安排好新同学呢。”蒋老师摸了摸我的头,随意吩咐,“吴梅,坐到你哥旁边去吧。” “……” 不管我认不认这个哥哥,蒋老师已经帮我认下了这个哥哥。 我从念书以来,因为个子矮,座位就没有出现在第四排过。 都是前三排! 我是第一次坐到这么后面! 距离远,看不清黑板不说,前面还有好几座大山!我感觉我就算站起来,也没有前面那座大山坐下高! 就很幽怨! 这让我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课,认真记笔记。 此刻的我,哪怕对学习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我必须保持住以往的成绩,不然会被生活毒打! 考砸了,不用怀疑,父亲狗血喷头地骂完我后,铁定还会再扣我生活费的! 虽然我最近对吃饭也提不起兴趣。 常常有一餐没一餐的。 肚子饿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咕噜……”在我的肚子第三次抗议的时候,一盒打开的饼干放到了我的笔记本上。 “……”轻轻推开饼干放到一旁。 这大热天的,本来就口苦没胃口的我,看了饼干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不一会儿,一个圆溜溜的橘子滚了过来,撞到我的书角,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 “……”肚子饿的时候,空腹吃水果,会肠绞痛。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问就是:经验教训! “咕噜噜噜……”闻着橘子的芳香,肚子的空城计唱得更加欢快了。 终于熬到放学时分,肚子已经饿过头了,不声不响也不饿了。 但我全身更加没有力气了,只想趴桌子上好好睡一觉。 第146章 拍个照 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一边轻轻地摇晃着我的肩膀,一边往我手心里塞东西:“醒醒,醒一醒……” 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迷迷糊糊地出现吴话那张担忧的脸。 “多少吃一点东西吧。” 捏一捏手心的东西,软软的。 抬起眼皮,仔细一看,是一个用透明塑料包装好的三角紫菜饭团。 上面的图案是五颗萌萌的大米表情。 很可爱! 这让我心情好了不少,望着又一本正经地坐在位置上写作业的吴话。 “……” 这人真是个大好人!做好事都不留名! 他不求回报,但我还是要讲礼貌的:“哥,谢谢啦。” 许久没开口,声音很小声,有些有气无力。 但他竟然听到了:“不客气。” 这让我稍微有点吃惊。 撕开包装纸,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团,味道挺好的,清爽不腻,米饭颗颗分明,却不硬,比食堂的硬米饭好上一万倍。 感动得都要泪流满面了啊。 有被救赎到。 刚刚吃完饭团,一瓶康x傅葡萄味的饮料,已经被拧开瓶盖,轻轻地推到了我的课桌上。 “……” 我又瞥了一眼吴话,这货仍然目不斜视地写着作业。 仿佛这饮料不是他悄咪咪给我的。 “……”他不邀功,我都不好意思再次道谢了。 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鉴于这是人家都一番心意,我皱着眉头勉强再多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我立马感觉舌苔厚了一大层,怪难受的! 真不能再多喝一口了! 盖上盖子,推到课桌边上,吃个橘子漱漱口,一瓣一瓣剥开,放入嘴中。 果肉很软,味道又甜。 让人心生欢喜。 从这天起,我连着吃了五天的紫菜三角饭团! 饮料倒是一天一换,营养快线,珍珠奶茶,可乐,雪碧……我都喝过几口。 “……” 我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说他敷衍我呢,人家天天投喂我,生怕我饿死了。 说他用心了呢,他天天都投喂我紫菜三角饭团…… 连续五天! 我的直觉告诉我,若是我不抗议一下,让他换一种食物,他能继续用这一种食物投喂我一个月! 或许,还不止…… 就很离谱啊! 我现在很纠结,要不要告诉他,明天给我带三明治吧……会不会太厚脸皮了? 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 居然还挑嘴! 也忒不知好歹了! 时间在纠结中流逝的很快,眨眼已是傍晚,夕阳都“烧”得很淡了,只有些许橘黄的暖光冲破了厚厚的云层,撒向教室。 让它看上去很温馨,又带有一丝幽静。 我最喜欢看夕阳照在课桌上,时常是一边暖红,一边阴影。课桌上的书也是,形成了很明显的对照。 完美诠释了世间万物的本源:丑就在美的旁边,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恶与善并存,黑暗与光明相共。 偶尔会飞来一只蚊子或昆虫,它会在光与影的交点上徘徊,一点点地试探着往光的方向移去,探着探着脑袋,又缩了回来。 像极了我!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又不愿向光明冲刺。 毕竟,习惯于黑暗的人,待在黑暗之中是最安全的! “吴梅!” 教室外,不熟悉的声音在高声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扭头看过去,是不太熟悉的同学:李康帅。 以及站在他身后的李闯。 “吴梅!出来一下,快点出来一下!”李康帅蹦蹦跳跳地向我招招手。 “闯哥说我们c42班解散的太突然,什么纪念都没留下,怪可惜的,所以,他找了班上所有人给他身上的校服签了名,一同拍个照,留个纪念……” 李康帅兴奋地像只叽叽喳喳的老母鸡。 叨叨个没完没了。 李闯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竟然在这热死人的初秋,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 胸前白色的那处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很多字迹各异的签名。 他平静地递给我一只马克笔,淡淡地询问:“签个名?一起拍个照?” “好。”我接过马克笔,比划了两下,“写在哪?” 李闯伸出左手,拍了拍手臂:“签这就好。” 校服的长袖是蓝底,耐脏,就手臂那处又一道宽三厘米的白杠。 上面洁白无瑕,还没有留有一个名字。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与它对立的右袖子,那道白杠上,规规矩矩地写着“李闯”二字。 我便认真了三分。 也规规矩矩地在上面写下正楷的“吴梅”二字。 “来来来,闯哥站大……大……”打了鸡血的李康帅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顿了一下,“大家伙儿让一让,帮帮忙,给我家闯哥腾个拍照的地儿。” 看热闹的同学们瞬间让出了后门口那块空地儿。 “闯哥,你站吴梅身后,我来给你们拍个照。”李康帅拿着李闯的手机,对着我们狂比划。 我站着没动,李闯听他指挥地站到了我身后。 拍照应该要笑容灿烂,还要举手比耶。 我比着耶的手刚刚抬起来,就感到肩膀一重,李闯像是哥俩好似的把手臂搭我肩膀上。 搂住了我的脖子! 给我惊得下意识看向了他的脸。 他倒是一脸平静地目视着前方,仿佛我的错愕只是我想多了。 李康帅将手机递到李闯面前:“啧!闯哥,吴梅刚刚扭头了,没拍到她的正脸,要不要重新再拍一张?” 李闯看了一眼手机,很自然地收回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接过手机,揣回口袋里。 “就这样吧,挺好的。” 然后踏着夕阳的尾巴,大步流星地离去。 留下一脸懵逼的我,仍在疑惑他刚刚到举动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还是例行惯例? 话说,不是找全班所有同学拍合照吗? c40班还有其他人五位同学,貌似没签名拍照啊…… *——* 07年,农历八月十五,星期二,晴天。 在吴话孜孜不倦的投喂紫菜三角饭团下,我终是恢复了一些活力。 为了不继续吃紫菜三角饭团,我乖乖地去食堂吃饭了。 虽然食堂的饭异常难吃! 但也好过连续吃二十天的紫菜三角饭团! 我现在看到三角形都害怕! 第147章 遇混混 中秋节与国庆节总是紧挨着的,为了省来回的车费,我中秋节一向都是不回家的。 分班后,我与姜心悦不在同一个班级,但她仍然会在星期天下午,找我陪她一起去逛街。 姜心悦躺在我床上,照着她的迷你化妆镜,突然把镜子一收,弹坐起来。 “走,金金,陪我去打个鼻环和唇洞。” 我从书桌前转过身来,认认真真地看了她十秒钟:“确定要打那玩意儿?” “不好吗?” 姜心悦挑了挑眉毛,笑着看向我,大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擦着。 像是手痒了,又想掐我的脸蛋玩。 “我觉得很酷啊!我本还想打个舌洞呢……怕你接受不了,都从计划里划掉了呢。” “……” 洞又不是打在我身上,我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但我真的不赞同她的这个做法,又怕她是一时心血来潮,打完洞了又后悔。 便再次向她确认:“确定要打?真想好了?整出个洞很容易,想要复原几乎是不可能的哟。” 姜心悦收了笑容。 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确定!” 不过一秒,又哈哈大笑着在床上滚来滚去,像个间歇性神经病。 “……” 哪怕我和她好到都在一张床上睡过觉,我依旧把不住她的脉,不知道她的笑点在哪里。 看着都要笑抽了的姜心悦,我给笔盖上帽子,合上书本,走到床边,拉了拉她。 “别笑了,不是要去打洞洞吗?走吧,等会儿天都要黑了。” 虽然我不赞同,但对于她人的决定,我一向是不愿多嘴多舌地强加干涉。 中秋的夕阳亲切柔和,已经消散了白天的热度,颜色也由金黄变成红色,一点都不刺眼。 可以放肆地观赏这月饼蛋黄。 的士车停在姜心悦常去的那家珠宝店门口。 我们正要进门时,有一大群人从里面出来,秉着先出后进的原则,我拉着姜心悦站立在一旁。 “呦,luck,看看这是谁?” 一个流里流气的半大小子,非常夸张地蹦跶到我们面前,单膝半跪着,双手举着做“请看”状。 立马一个猥琐的家伙附和着:“这不是最近新评选出来的十大美人榜上的姜大美人啊!琛哥喜欢的那个妞!” 半跪小子站了起来,接着唱双簧:“琛哥,这就是缘分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猥琐男作鄙视状:“叫作千里姻缘一线牵!没事多读点书!拽个文都卡壳,丢脸了哈……” “对!就是这句话!” 半跪小子一点都不尴尬,完全无视同伴的挤兑,跑到一个“全身都散发王霸之气”的高大男生面前献殷勤。 “琛哥,要不要我们跑个腿,替你拿下这个妞?” 这一群人目测有七人,除了正一脸坏笑地望着我们的李靖,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李靖站得位置不算靠边,但也不在琛哥身边,貌似他在这个团体里,既不是边缘狗腿子,但也不是核心人物。 姜心悦完全无视他们,见他们都出了门,拉着我就想往店里走。 琛哥快速伸手,将我们拦了下来,耍着酷:“哎,妞,做我女朋友吧!” 姜心悦一把挥开这人的手臂,怒道:“走开!好狗不挡道!” 我们没走掉,因为就算姜心悦挥开了这人的手,立马就有两个狗腿子拦在了我们前面。 猥琐男笑得一脸谄媚:“别走这么急嘛,先看看琛哥手机里的东西,再做决定吧。” 琛哥不悦地瞪了猥琐男一眼,还是掏出了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递到姜心悦面前。 视频很简单,一个大腹便便的猥琐大叔搂着一个美艳的中年妇女,欢欢喜喜地走进一家高档酒店。 无声无息。 却让姜心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她抓住的我手在不停地颤抖着。 死死地咬住嘴唇,恶狠狠地瞪着琛哥。 她的手越抓越紧,抓得我好痛! 但我不敢挣扎! 她的情绪明显不对,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得守着她! 疼痛的时间总是漫长难熬的,我猜测我的手腕肯定青紫一大片了,姜心悦终于平复好了情绪。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冷冷地说道:“金金,你走路回去吧。” 放她一个人面对群狼,我一个人夹着尾巴逃走,我的自尊心不允许。 我死都不愿意做孬种! 我也不和她争吵,就杵在她身边。 不动如山。 “滚啊!听不懂人话啊!”姜心悦用力地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姜心悦第一次对我发脾气。 一向爱笑嘻嘻地掐我脸蛋的人,突然冷若冰霜地瞪视着我,让我一瞬间感到十分茫然与不知所措。 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对我发脾气的…… 琛哥很是自来熟地揽上姜心悦的肩膀,威胁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这件事,谁也不会知道!我也会把你宠上天!但若是你不乖……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啪!”的一声响亮巴掌声! 打懵逼了所有人! 犹不解气,姜心悦又给了琛哥一记断子绝孙腿:“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威胁老娘的人还没出生呢!” 姜心悦还想打第二巴掌,被快速冲过来的李靖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人依旧是一脸痞子坏笑,看着捂着裆部的琛哥,询问道:“琛哥,接下来怎么办?” 姜心悦抬起另一只手,想甩李靖耳光,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他依旧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我从不打女人!但我的小弟可没这个规矩!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迅速爬起来想要去帮姜心悦,下一秒就被一个狗腿子推着后背,扑通一下,趴地上了。 一双膝盖直愣愣地跪在地板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痛! 但更让我痛苦的是:我为什么这么废物呢!只会逞强! 拼尽全力想让姜心悦稍微依靠一下,却是风一吹就倒! 什么都保护不了! 什么都守不住! 姜心悦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但店里相熟的店员没有一个出来帮我们。 全都战战兢兢地隔着落地玻璃窗看热闹。 已经缓过劲来的琛哥,掐着姜心悦的脸:“姜心悦,你会后悔的!老子会整得你求着爬上我的床!”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小野猫!咱们走着瞧!”琛哥挥挥手,“我们走!” 第148章 又别离 中秋假后,流言四起。 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姜心悦的妈妈,背着她的残疾人爸爸,给有钱老板当情妇。 或许是因为姜心悦平时太过嚣张,甩过很多人耳光,亦或许是她太过漂亮,招了妒忌。 流言迅速发酵! 从最初只是鄙视姜心悦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妈,慢慢传言成了姜心悦也被有钱人一起包养了。 说她们不知廉耻,母女共侍一夫。 越传越离谱! 三天后,我听到的最新版本是姜心悦早就怀过孕了,孩子都流过两三个了。 她们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仿佛亲眼所见! 事实上,姜心悦是个接吻被伸舌头都嫌脏的纯情女孩! 听说流言的第一天,姜心悦就狠狠地打回去了,可被打的女孩也很硬气,立马反击。 两人扭打成一团,最后两败俱伤,都被抓到办公室去接受年级主任的“爱的教育”。 常常与姜心悦一起玩的四个女孩子,也与那些嚼舌根的人吵架、打架。 但,永远都有人津津乐道! 流言如流水,怎么也止不住! 我好想拥有超能力,能够让我将那些人的嘴,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可我仅仅只能想想…… 好无力! 想要陪在姜心悦身边安慰安慰她,放学后却怎么都找不着她的人。 第三天,姜心悦直接没来上学了。 国庆七天假后,我从乡下返回出租房时,书桌上放着一张漂亮的粉色信纸。 上面留了一行潦草的字:金金,姐去深圳打天下了!等姐发了大财,请你吃大餐! 姜心悦走了。 我生命中遇到的这些美好的人,都是流星,只是偶尔划过我的夜空。 我一直在相遇,也一直在离别。 谁都不属于我! *——* 07年,农历十月十三,星期四,阴雨。 这半个月,老天开启了阴雨“包场模式”,极难见到一丝阳光,衣服晾不干,袜子也不够穿了。 我的心情很低落,但同学们都很兴奋,因为今天早上班主任蒋老师与教数学的冯老师。 官宣了! 高调地给全班所有人都发了两颗旺仔牛奶糖。 文理大战,理科胜! 我心情低落,不只是天气原因,还有刚刚过去的期中考试,我在新班级,还是第五名,年级排名也没变。 大家都在讨论家长会后,该耍什么花招缠着爸妈买心仪东西的时候,我刚刚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因我还是没有考入年级前五十名! 上课铃响,历史老师一脸阴沉地走入教室。 把历史书重重地摔在讲台上:“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大家很给面子的安静了一分钟,接着又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从讨论蒋老师与数学老师什么时候结婚,到她们婚后什么时候要小孩,会生几个小孩。 我就静静地听着,没有参与。 “哎,你怎么不说话呀?就一点也不好奇蒋老师的恋爱生活吗?”新同桌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腰。 “啊……”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神游天外的我,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一点,“什么?” “咚!”一根粉笔精准地砸在我的头上。 历史老师犹如恶鬼一般怒吼道:“吴梅!出去!”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历史老师:这是拿我开刀,杀鸡儆猴了? 委屈瞬间漫上心头,紧随而来的是愤怒! 我很不服气! 站起身来,怒视着历史老师:“凭什么!教室里那么多人都在讲话!你凭什么只罚我!” “哼!哼!” 历史老师冷笑两声,阴森森地开口道:“凭你刚刚说话最大声!让我听出来就是你在讲话!” 话一说完,历史老师走向了我,拎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出了教室,哪怕我反抗地狂锤他的手,他也没放开我。 “你就站在这吹吹冷风!好好反省反省!” “历史老师刚被好人出局,吴梅这是撞他枪口上了,成了他泄愤的对象,真倒霉!” 我站在走廊上,吹着冷风,平静地听着靠窗的同学们小小声地议论。 我果然是个不太正常的人,出离愤怒后竟然是平静。 c40班是在初中部,五楼。 望着教学楼下弯弯曲曲的沥青马路,路边像一颗颗蘑菇般矮小的香樟树。 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涌上心头:若是我从这里跳下去,历史老师是不是会丢了工作?会不会后悔不该迁怒于我? “呵呵呵……”我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整笑了,单手捂着脸,神经质般地笑个不停。 若我真跳下去了! 是不是会被人责备:这人心理素质也太差了!不就是被历史老师当众批评了一次,至于吗? 死后也不得安宁! 我自己也觉得挺搞笑的! 最近这段时间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夜深人静时,会有那种被掐住心一样的痛苦! 明明我经历的事情,都不足以让人崩溃! 我既没有像吴超那般真正无人教养,也没有像林昔年那般被狠狠地棍棒教育,更没有像欧阳老师那般倒霉,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 我连悲惨身世都比不过姜心悦,她父亲残疾又暴躁得像个神经病,母亲拼命逃离父亲,为金钱知三当三。 那些捅在我身上的刀,真的都很浅,只是每一刀都让我见了血。 隐隐作痛着! 没有痛到无法呼吸,却始终如影随形。 我靠着墙壁,蹲下了身子,自己抱住了自己。 不断的自我洗脑:不要难过,这世界还有美好的人愿意关心你,她们给了你很多甜啊! 足够你撑很久很久了…… 曾钰老师不厌其烦地教会了我拼音字母,黎老师给我弹了那么久的两只老虎,朱砂送的荷花很漂亮,玉瓶儿给的橘子很甜,肖赢瘦弱的背部也很温暖…… 吴芙、端午表哥、肖梅、曾预判、黎雨桐、程珊佩、蒋云韬、宋晴晴、李娟儿、李闯、姜心悦,吴话…… 她们散发的光,或多或少,都曾洒落在我身上,温暖过我! 那些坐在楼顶边缘上和翻过大桥栏杆的人,心里是不是也很挣扎:既受尽世间折磨,又贪恋那些许的温暖。 我用力地搓着脸颊,继续自我催眠。 不能自杀! 吴超、林昔年、玉瓶儿、欧阳老师……他们那么努力地想要活,却死了! 我若自我放弃了,真真是在狠狠地嘲讽他们! 是对生命不可饶恕的亵渎!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让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 奶奶那个十八岁死在江里的二儿子,是她永远不能提及的痛! 虽然活着真没意思! 但我不能给还活着的人制造不能触碰的痛苦! 哎,就这样吧!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第149章 神经病 07年,农历十一月十三,冬至,星期六,雨夹雪。 刚下晚自习。 人常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雨夹雪的天气果真是极冷的,冷风入骨,毛毛雨像细盐般洒落着。 冷得手指头发红发疼。 哪怕我不断地将双手放到嘴边哈气,也没有让十根手指头恢复多少知觉。 就这么个鬼天气,还有人大晚上的,在河畔的马路边上,喝闷酒! 我对酒这东西,没啥好印象。 喝醉了之后,掌控不了身体,整个人晕晕乎乎傻傻的,惹人嘲笑,还恶心犯呕。 酒醒之后,头痛欲裂,恨不得拿铁锤将脑袋砸碎得了。 九岁多那年,算计母亲的醉酒,或许会成为我终身的心理阴影。 好亏本! 我正打算目不斜视地加快脚步路过这酒鬼,一个啤酒瓶便狠狠地摔在我前面,吓得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扭头怒视醉鬼。 哟,半生不熟之人:李靖。 “喂!穷酸女!看见本大爷,走那么快干什么?” 前后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被酒瓶碎裂的声音吸引,但也只是看看,就埋头往前走了。 这年头,大家的原则都是:闲事莫管! “……”我警惕地盯着他,防止他又发烂,拿脚边的啤酒瓶丢我。 这人醉眼朦胧,嘴角仍然挂着痞子坏笑。 敌不动,我不动。 在这种冷死人的雨夹雪的鬼天气里,我们两个神经病一动不动地望着彼此。 脚趾头都要冻僵了! 忽而,李靖神经质般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眼泪都笑出来了,越发地像个神经病! “……”轻轻活动一下脚趾头,我打算等恢复知觉就抬脚跑路。 哪怕我一向跑步速度很慢。 我抬脚跨过玻璃渣,起跑不过三五步,身后传来一句令我怒不可遏的话。 他说:喂!穷酸女!陪我睡一晚,给你五百块! 语气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他们就是这般,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了那些侮辱姜心悦的话,逼得她辍学远走他乡! 我感觉我的内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只是我的脸被冻僵了,扯不出一丝表情。 我转身快速走到李靖面前,拿起他脚边的一个啤酒瓶,对着他坐得花坛边沿一砸。 “砰”的一声后,手里就剩下锋利无比的啤酒瓶头部。 李靖一脸错愕的望着我,却没有动一下,似乎笃定了我伤害不了他。 我原本也没打算伤害他。 拉起他的手,将半截啤酒瓶放到他手里:“瞧上这张脸了吗?来,动手,划花了它。” 我最近的情绪极度不稳定,稍微一刺激,就会化身成个不管不顾的疯婆子! 想同惹怒我的人,鱼死网破! 李靖完全懵逼了,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亮亮晶晶的,似乎酒醉都惊醒了几分。 见他只是盯着我,手却不动。 我有些不耐烦了,便上手去拖他的手,想拉着他的手往我脸上划一下,见点血。 只是我刚一碰到他的手,就让他仿佛触电般的往后缩,接着是玻璃瓶落地的声音响起。 李靖将手里的啤酒瓶丢了。 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怒骂:“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疯婆子!真不知道李闯看上你那点了!” 话一说完,站起身来,落荒而逃。 边逃还边骂骂咧咧:“操!这他妈的就是个变态神经病!” “哈哈哈……”看着李靖歪歪扭扭逃跑的身影,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便放纵地大笑了起来。 我终于有点理解姜心悦为什么总是不分场合地哈哈大笑了。 放肆的笑,大声的笑,真得能令人心情舒畅! “真是可惜呢……” 还以为能讹上李靖这小子一大笔钱呢。 最好能激怒他弄死我! 那么,我的死亡赔偿金,应该够还父母的养育之恩了吧?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点剩,能分一点点给奶奶和威仔。 *——* 07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三,星期六,小雪。 皇帝都有两三门穷亲戚,我家也有几门富亲戚。 先前那门是爷爷那边的,上过战场的老红军,奶奶这边的是她堂姐,下海经商的。 我活了十五年,直到年迈的堂姨奶奶非要她孙子开豪车来接我奶奶去参加她的寿宴,我才知道我家有这么门富豪亲戚。 陪着奶奶坐到车上,车开出去老远,我都还没回过神来。 与堂姨奶奶的孙子一同过来的,还有奶奶亲妹妹的儿子。 奶奶让我喊他:麦伯伯。 我也是这时才知道,亲姨奶奶有三儿子,其中一个儿子是镇银行行长。 麦伯伯在市区开了家做不锈钢窗的门店。 豪车经过一家米厂,麦伯伯指着米厂对奶奶说:“这家大米厂是堂姨妈家的,姨妈,看到那家农副产品加工厂了吗?那也是堂姨妈家的。” 豪车驶入一家大农庄,麦伯伯继续为奶奶解说:“这个百亩地的大庄园也是堂姨妈家的。” 穿过庄园,来到三栋三四十层的豪华酒店喷泉前,麦伯伯手指头挨个点一点:“这三栋酒店都是堂姨妈家的,名叫绿地酒店。” 奶奶全程笑着点头称赞姨奶奶好福气。 “……” 这举动,特像小孩子炫耀手里有很多糖果。 就给闻闻,不给吃,还得笑着夸赞他手里的糖果很香很甜。 宴会厅极大,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前来祝寿之人比肩接踵,络绎不绝,数百酒桌,座无虚席。 我与奶奶被安排在靠边靠窗户的位置上。 静静地坐着,身边全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我按耐不住好奇心。 眼角余光四处乱瞄。 就瞄到了一个熟人:吴话。 他坐在比较中间的酒桌上,端端正正地盯着我。 嗯…… 我突然福如心至地想起了那个曾经与我有约的吴话。 这人怕就是那个吴话了。 最初被蒋老师调侃的时候,我正被欧阳老师之死打击的浑浑噩噩,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后来缓过劲了,还是没想起来,因为在我的读书生涯里,我遇见过两个陈露露,三个李亮,四个王健……还有一堆娜娜。 我以为他们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当初与他约定,我也只是点点头,那时话都不会说,连名字都没有告诉过他,若他没有特意去问过我舅外公,他连我叫啥都不清楚。 小儿多戏言,我觉得我用不着太心虚…… 第150章 挑老公 好吃好喝到宴会结束,我们仍然没有与堂姨奶奶说上话。 就在奶奶说天色不早了,让麦伯伯开车送我们回去的时候,穿金戴银的堂姨奶奶,才在两个贵妇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赶来。 “二妹妹,等一下,我们还没说两句话呢,你怎么就这么着急走呢?我还想留你在我家过两夜,我们两姐妹好好说说话呢。” 奶奶放开我的手,赶紧步履蹒跚地迎上去,担心不已:“大姐姐,你可慢点走,别摔着了。” 两老姐妹相见,都湿了眼眶,两眼泪汪汪地拥抱在一起。 堂姨奶奶保养的极好,圆润饱满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说她才刚刚六十出头,也不为过。 饱经沧桑的奶奶皮肤蜡黄,满脸皱纹,一双眼睛的眼皮早已肌无力,耷拉着。 一朵富贵艳丽的牡丹花。 一根干瘪枯黄的狗尾巴草。 相拥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了啥,越说越伤心,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惹得陪同而来的两贵妇心疼不已,直呼:“妈,妈,悠着点,您可是有高血压的,情绪可别太激动了。” 奶奶拍了拍堂姨奶奶的手:“大姐姐,我得走了,天要黑了,没有路灯,就算是开车,山路也不好走的。” 堂姨奶奶依依不舍地拉着奶奶的手:“二妹妹,就不能不走,在我家住个三五天吗?” 奶奶一脸为难,又握紧了堂姨奶奶的手:“这个真没办法,家里还养了些鸡呢,又到年尾了,不看着点,全得被那些不务正业的街溜子偷了去。” “可是,二妹妹,我好舍不得你啊,这一别,此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经过一场漫长的拉锯。 最终,哭哭唧唧的堂姨奶奶被她两儿媳搀扶着回到了宴会厅,我与奶奶坐上了麦伯伯送货的小卡车的副驾驶。 “妹崽啊,以后,你挑老公,可千万别学奶奶,尽看脸了……悔啊!” 我有些好奇:“奶奶,怎么说?” “哎……”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我,似乎穿透了我,看着久远的自己。 “我和这个堂姐,就像你和吴芙一样,就相差着一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的,相亲也是在同一天,那年我十八岁,年华正好……” 故事是两姐妹一同相亲,妹妹长得漂亮些,姐姐脾气好,让妹妹先挑。 两个来求亲的男子,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差不多高,家庭成分半斤八两,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只不过一个小伙子皮肤黝黑还驼背,妹妹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另一个小伙子长得唇红齿白,人模狗样。 瞬间就俘获了妹妹的一颗少女心。 “那时候我太年轻了,不懂事啊,不懂得只有勤快干活的人,才会被晒黑,被压弯了背!而一个泥腿子,却把自己养得白白净净,百分百是个偷奸耍滑游手好闲的懒人!我却没看明白啊!悔啊……” 奶奶悔得直捶胸部。 吓得我赶紧抓住她的手。 安慰她:“这都是命,不能怪你,是老天的安排,若您当初没有选择嫁给爷爷,我和威仔也就不会出生。以后,我和威仔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命啊!都是命啊!不是人不如人,是命不如人啊……” 奶奶老泪纵横,连连感慨:“所以,我要跟着观音菩萨修行,希望她老人家能收留我,来世不来人间了!” 我更加握紧了她的手,给她加油打气:“您这么虔诚,观音菩萨一定保佑您的。” 奶奶紧紧地回握我的手,浑浊的眼睛不断地流泪:“妹崽……奶奶心里苦啊!苦啊……” 奶奶的婚姻是不幸的。 奶奶生的那些孩子也是一言难尽的。 她明明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这一生都在为儿为女,却是尽吃苦头去了。 连一天清福都没享受过。 这让我很难过。 也不知道她熬不熬得到我大学毕业,赚钱赡养她…… 毕竟,我还要读七八年的书呢。 而近年来,她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大病没来,小病不断。 小卡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将我送到公交车站事,奶奶的情绪早已稳定。 “麦伢子,麻烦你等我一下哈,我再叮嘱孙女两句话。” 她也跟着我一起下了车,拉着我到一旁,笑得像一只偷吃了坚果的小松鼠,从怀里掏了掏。 掏出三个红包。 这是麦伯伯和堂姨奶奶两媳妇给她的孝敬红包。 喜得见牙不见眼:“帮我看看,一共多少钱。” 三个红包,我都帮她拆开看了,每个红包三百,一共九百。 奶奶更加乐呵了,一扫之前的阴霾。 将一个红包塞到我手心里:“拿着,买条像样点的冬衣,你又长高了,前年的冬衣短了一大截,嗯,保暖鞋也要买一双,原先的不仅挤脚了,还不暖和了……” 我想逞强的。 想说不要的,想说奶奶你拿着,买些好吃的,好好享几天清福吧。 “……”可我说不出口! 因为现在的我,的的确确需要这些保暖衣服鞋子。 我好想哭! 为什么我总是这般弱小无能呢?还得劳烦年迈多病的奶奶来庇佑! “妹崽,好好拿着吧,奶奶等着你读出个名堂来,享你的大福呢!” 奶奶轻轻地摸摸我低垂的头。 “我家妹崽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以后,我们都会过上好日子的,不用着急,等自己慢慢长大吧……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才稳当。” 也只能这样了。 不然还能怎样? 我早就深刻地体会过,许多事都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我一直都想自强自立,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我挣扎了数回,始终都没有做到。 从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该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情,而我总想伸手摘够不着的果子,这大概就是“成长”对我“揠苗助长”的惩罚吧。 毕竟,凡事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 *——* 07年,农历十二月十六,星期三,大雪 从元旦假后,直到放寒假,吴话都没找我质问当初为什么没遵守约定。 既然他不提,我就当他也忘了这回事。 小儿多戏言。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约定吧……可为何每次面对他时,我总是会心虚呢? 像是老鼠见了猫! 这二十多天,他没找我算账,或许有我故意回避他的功劳。 第151章 冰雪灾 07年,农历十二月十八,星期五,冰雪灾 一觉醒来,世界一片雪白,一片沉静。 所有的屋檐上都垂吊着一根根冰溜子,形成绝美梦幻的冰窗帘,不远处的丛林银装素裹,已经冻弯了腰。 我们村一夜之间成了童话里的冰雪王国。 只是这童话不太美妙,村里屋前屋后的竹林断裂了一大片,巨大的水泥高压电线杆也倒了许多根。 铁定停电了。 “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灾。” “真的活见久哦!怪事年年有,今年最稀奇!” 村里的老人们大声感叹着。 距离我家直线距离不到50米的京珠高速公路上,一排排熄火的车辆都长出了冰胡须。 车上的人员,正在陆陆续续地走到马路边边,一个个被冻得直哆嗦,脸色也像雪一般惨白。 还有人因路太滑,摔了跤,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行走艰难。 灾难无情,人间有爱。 村里四五十岁的汉子们,抡起大铁锤,在高速公路绿色铁丝防护网中砸开了一个洞,猫着身子穿了过去。 不知说了啥,就领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回村里。 “村里的小娃娃们,你们发财的机会来了,拿出你们的小书包,往里面装一些饼干、红薯丸子、泡面……” 领头的大森伯伯,嗓门大的像个高音喇叭。 “背上小书包,再拿上家里装满开水的保温瓶,沿着高速公路往前走,开水五块钱一碗,泡面三十块钱一桶……不愁没人买,他们还会打心眼里感谢你们的。” 很心动! 虽然我家没有泡面等干粮,但我家有一个古老的青丝竹编暖壶,装满一壶水,应该能有五碗水吧? 我双眼闪着金钱之光:“奶奶,我想去。” “呵呵,你去……”奶奶笑了,满眼的宠溺,“那你先去村里转一圈试试看……” 我换上了黄燕给我买的那双蓝色帆布鞋,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这雪可真厚! 我一脚下去,膝盖都埋进去了,最深可达半米之深,每一步都要用双手把腿拔出来,走得异常艰难。 天空还在洋洋洒洒地飘着雪花,不一会儿,雪花就落了我满头,鞋子也已经湿透。 顶不住! 出门不过百米,我又狼狈地滚回家了。 奶奶拿出一条厚毯子裹在我身上,笑着问道:“还去吗?” 我裹着厚毯子哆哆嗦嗦地摇摇头:“不去了……” “撞南墙了吧?知道痛了吧?” 奶奶将我拉到火炉旁,继续笑:“就你这不撞南墙不死心的臭脾气,我若是一口否决不让你去,你铁定会偷偷摸摸去……” 把打湿的帆布鞋脱下来,放在火炉旁靠一靠,把冻得快要麻木的脚烤一烤,冻得伸不直的双手也烤一烤…… 一会的功夫就幸福感爆棚。 我终于活过来了! “你偷摸去了,冻坏了你不可惜……”奶奶笑得更欢快了,“摔碎了我祖传的保温瓶,可是会心疼死我的。” “……”您老开心就好。 威仔递给我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红薯:“姐,吃么?” 我接过威仔手里的蒸红薯,笑着道谢:“吃,谢谢。” 接受他人的好意,向他人道谢,已经是我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嗨……”威仔挥一挥手,“姐,生分了哦,和自己的弟弟还这么客气,亲人之间,道什么谢呢。” “……” 的确是生分了,十二岁半的威仔,近来长得很快,一段时间没见,又变样了很多。 而且每次月假放假回家,我基本都在房间里写试卷做作业,与威仔的交流真的很少。 我们的关系就是:挺陌生的亲人。 但我们的的确确是一家人,他会很随意地递给我热气腾腾的蒸红薯。 这是陌生人不会做的事情。 这场雪灾持续了二十多天,南下打工的很多人都滞留在广东,没法回湖南过年。 今年的春节异常冷清。 我整个寒假都没出过门,日复一日地写作业,看书,烤火,吃红薯…… 修身养性。 一派岁月静好。 似乎人间的风雪都与我无关。 *——* 08年,农历正月二十六,星期一,小雨 去年一放寒假,我就退了出租房。 李闯买的电磁炉与鸳鸯锅,被我拎回家送给奶奶了。 奶奶很开心,对着电磁炉摸了又摸。 无限感慨:“终于不用每天一大早起来烧柴火弄早餐了,早上有露水,柴火潮湿,总是点不燃,让人很恼火。” 那两张简易折叠桌与七张塑料板凳,被我打包好送给了宋晴晴。 我的被子与一些书通通装在超大的行李袋里,寄放在李娟儿家。 今年一开学,我麻溜地当了寄宿生。 正常的初中部宿舍依旧没有空床位,我只能又住进老教师宿舍改装的寝室。 宿舍人少,都挺友好的。 其中还有两个是通学生,办理床位只为午休能睡好。 唯一让我头疼的就是每个星期的两次洗澡。 去综合楼提热水! 哪怕我现在已经长高了很多,都一米五三了,我仍然提不起一桶水,提半桶都很费劲。 就在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动水桶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然后我的手上就是一轻。 有人提起了我的水桶。 扭头一看,只看到人家的胸口,抬起头,便看到吴话那张严肃的脸。 “……” 又高又壮的吴话,提我的半桶水,跟玩似的,走得飞快,不过五分钟,就提到了宿舍楼下。 女生宿舍,男生止步。 抬头望着吴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哥,谢谢你,你人可真好!” 吴话的手抬了起来,似乎想摸摸我的头,但刚触碰到我的头发丝,又放了下去。 他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客气,谁让你是我妹妹呢,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只要我去提水,他总能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身后,提走我的热水桶。 “……” 次数实在太多,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向他道谢,开始别扭起来。 不道谢显得我没礼貌,道谢又显得太生分了。 左右为难啊! 但我们的交情真没多深,除了提水这事,平时几乎没啥交集,话都没说上几句。 第152章 遇林弦 08年,农历三月二十五,星期三,阴天 “哥,谢谢你。”纠结来纠结去,我还是选择做一个懂礼貌讲感恩的人。 哪怕只是口头上说说。 我以为吴话这次也会例行惯例地回复我:“不客气,哥应该做的。” 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半分钟过去了,也没听到他的声音,让我不由地抬起头,仰望着他。 他正低垂着头,刚好与我对视上。 黑框眼镜下的眼珠子黑黝黝的,显得异常深沉与专注,但我仍旧判断不出他的情绪状态。 “你真想感谢我?” 他的语速很慢,表情很严肃。 让我也不由地认真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嗯,真想感谢。” 毕竟,他帮我提了快二十次洗澡水了,若是提的要求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愿意回报他。 “那你陪我吃个饭吧。”他的语气是轻松愉快的,却把我给整懵逼了! “……”就这? 我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结果就这要求?还是继续让我占便宜的要求! 真没问题吗? “不行吗?那算了吧……” 吴话皱了一下眉头,眼神似乎也暗淡了一点儿,平静地解释道:“嗯,没别的意思,哥只是好久没有一餐点三个菜了,想找个饭搭子一起吃个饭……” “好呀!” 终于回过神来的我,急忙打断他的碎碎念:“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 吴话终是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二天中午一放学。 晚春时节,雨水充沛,拖拖拉拉地下了很久,最近这一个月,就没见过几天太阳,通常上午天空才开始通透明亮,下午又是阴冷的麻麻雨。 烦不胜烦! 似乎是进入青春期开始,我便讨厌下雨天了。 谁让下雨时的天空,不是昏暗色调就是灰白颜色,让人心情郁闷,提不起精神来呢。 哪怕细雨如丝,就那么柔柔的飘在我伸出雨伞外的手心里,裹挟了一丝微风,触感有些微微凉,也没能让我重拾儿时戏雨的欢愉。 那种发自心底的满足与快乐。 我终是丢了享受大自然惬意的心…… “金金!”很是爽朗的声音,瞬间让我怔愣住了。 不知为何,就在此时,心中突如其来地涌上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涩之感。 难以言喻之中带了点小委屈。 金金这个名字,我许久都不曾听人唤过了呢,待我看清楚来者何人,更懵逼了。 那人是林弦。 年级前十名的永久霸榜者! 虽然我从未见过他本人,但是在前五十名宣传栏那处,我每个月都能见到他的照片。 真叫人妒忌啊! 黑色雨伞下的吴话,伸出拳头,轻轻地锤了一下黄色雨伞下的林弦。 “你来了。” 很是熟悉亲昵,属于铁哥们之间的小互动。 林弦是阳光运动型,很高,我们才初三,目测他至少有一米八以上了,吴话比他矮个一寸的样子。 两人站一块,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吴话是老实学霸,而棱角分明、四肢发达的林弦是开朗体育生。 事实上,吴话的成绩差得让人没眼看,属于那种需要那一块金砖才能敲开高中之门的学生。 虽然看上去,他一直在很努力地刷题写作业。 乖的很! “金金?你是在叫我吗?” 我挺好奇他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这个除了姜心悦,就没人喊过的名字。 “对!就是在叫你!”林弦笑容灿烂地如是回答。 这让我更加疑惑了:“你认识我?” 他不应该认识我才对吧?因为宣传栏只贴初三到高三四个年级的前五十名照片。 而我除了刚念初中的第二次月考,因其他同学摆烂,误入过前五十名,就再也没有挤进去过了。 哪怕我削尖脑袋使劲往里钻。 钻不进去就是钻不进。 父亲将这种结果归结于我不努力,总是谩骂:为什么别人都能考进去,就你不行?还不是因为你没有认真学习!拿着我的钱尽划水,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现在如他所愿了,时不时就想去死! 但我不能死! 至少不能自我了断! 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哈哈哈……”林弦爽朗的笑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当然认识你啊!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有名的,不只是我认识你,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外号叫金金……” “……”我蒙圈了。 我貌似没干什么出格的大事吧? “生物次次满分!你可是拿了整整两年呢!每月一次全年级通报名字啊!大姐!想不认识你都难啊……” 我们学校有六个大操场,每个年级,每个星期一,都会升一次国旗。 唱国歌,感念先辈的无私奉献。 从八点半到九点半,一般持续一个小时。 校领导讲话后就是表扬优秀学生,恭喜得奖学生,总之各种激励,其中就有一项是通报月考成绩满分获得者。 语文、历史、政治从未出现过满分获得者,这三科总会被这样那样地扣点分,其他学科偶尔会有三五个满分者。 我被第一次通报名字的时候,大家都没啥反应,毕竟生物一直不被重视,生地会考,也只记百分之二十的分数到中考总分。 考一百分与考八十分没太大差别。 语数外则不同,那是有一分算一分,这种满分含金量才高。 而林弦,经常是英语满分获得者。 我记忆中,就我第三次通报名字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起哄,被从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狠狠地注视过一番。 突如其来的聚焦! 刹那间,就让我的脸蛋烧红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哪怕只埋个头也行! 而这之后,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我亦变得无波无澜。 生物拿了满分,也改变不了我始终进入不了年级前五十的事实。 “这还不算,明明是个成绩很好的优秀学生,却和有名的不良少女姜心悦玩在一起……嗯,怎么说呢,就是让人挺意想不到的,不由地就很好奇!” “……”我们俩玩在一起很奇怪吗? 吴芙就是学渣兼不良少女,所以我和姜心悦相处时,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很正常很平静地相处着。 姜心悦是个大美女,万众瞩目,与她站在一起的人,会很自然地被人忽略掉。 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个小透明。 真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我这枚小绿叶! 虽然我依旧木着张脸,但说实话,心里还是蛮吃惊的,毕竟注意到我的这人是大学霸林弦。 第153章 去吃饭 “走吧,一起去吃饭,边走边聊。”话一说完,吴话领头往前走去。 我以为是去学校外面的小炒店吃饭,结果却来了学校综合楼的第五层,教师食堂。 在这里念书快三年了,我第一次上到这一层来。 教师食堂与学生食堂相比,餐桌少了许多,而且都是四人座的原木餐桌。 空间与氛围,更像西餐厅而不是员工食堂。 吴话挑了一张靠窗的餐桌:“你们俩想吃什么菜?” “我随意,不辣就好。” “话话,我想吃辣椒小炒肉。” 我与林弦同时出声,彼此对望一眼,都快速地改了口:“你请客,你做主。” “……”就很尴尬有木有啊! 尴尬了怎么办?笑就完了。 没有什么尴尬是哈哈大笑不能忽悠过去的…… “哈哈哈……”然后我与林弦同时笑成了地主家的傻闺女与傻儿子。 吴话是那个一言难尽的老地主。 “……”要不要这般神同步! 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紧接着,我与林弦都闭上了嘴,一本正经地乖乖坐好!像两具被同时按下关机键的机器人! “……”救命啊! 谁来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尴尬到都快要用脚趾头抠出三室一厅了! “阿梅!好久不见!” 上天终是听到了我的祈祷,派了个仙女来拯救我,程珊佩与她的两个小伙伴出现在我的餐桌旁。 我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站起身来,笑着回应:“佩佩!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呢!”程珊佩拥抱了我一下,“你变了好多哦,变得乐观开朗起来了呢,” 谎话:“是吗?大概是又过了一年,我长大了些吧。” 实话:姜心悦离开后,我有意识地模仿起了她。 我很想她! 以前对她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总是很无语,觉得她像个神经病,而今,我特意让自己去成为这种神经病。 “挺不错的,你就应该多这般笑笑,以前你开心的时候,总是只往上提一点嘴角,微微笑,看着就让人放心不下。” 程珊佩摸了摸我的头,转身向林弦挥一挥手:“嗨,林弦,中午好。” 正在与程珊佩一起来的两个小女生说悄悄话的林弦,抬起了头,笑容灿烂至极:“嗨,佩佩,你也中午好呀。” 嗯? 这感觉不太对! 我的直觉天线瞬间竖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道:“佩佩,你们都认识啊?” “嗯,都认识。”程珊佩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林弦可是大学霸,而且人缘极好,就别说我们初三年级了,整个学校认识他的人都多到数不过来。” “……”我感觉我之前白吃惊了。 这货不是单纯地注意到姜心悦身边的小绿叶。 他是偶尔路过森林,却贴心地记住了每一片叶子的不同之处。 林弦冲着正在窗口点菜的吴话问道:“话话,不介意一起拼个桌吧?” 吴话回头,面无表情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林弦搬桌子,那两女生手牵着手去点菜,我与程珊佩帮忙搬椅子。 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 吴话点了五个菜,有荤有素,有辣有不辣,还有一个鱼头豆腐汤,另两个女生也点了三个菜,凑了一桌宴席。 好奢侈! 林弦很会照顾人,菜一上桌,他便给所有人都盛了一碗鱼头豆腐汤。 谁都不冷落。 “鱼头豆腐汤,美白又养颜哈。” 林弦活络着气氛,我与吴话埋头干饭。 吴话的斯文似乎早已刻入骨髓,坐得端端正正,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吃。 慢条斯理,不言不语。 程珊佩很自然地往我碗里夹了一个椒盐鸭下巴:“来,阿梅,你喜欢的,给你。” 父亲断我生活费的那五十多天里,我至少蹭了程珊佩十几餐饭。 她投喂我已经十分娴熟了。 “谢谢佩佩!佩佩最好了!总是惦记着我的喜好,我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让我泡在你的蜜罐子里。” 我彩虹屁也吹成习惯了。 但除了程珊佩,其他人都不习惯。 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表示他们非常地吃惊! 程珊佩手指头戳了戳我的脸,又给我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吃你的吧,油腔滑调的小滑头,吃都堵不上你这张嘴。” 下一秒,吴话夹了个蜜汁鸡翅放到我碗里。 再下一秒,林弦跟风似的,夹了一个蜜汁鸡翅放到我碗里。 另外两个女孩,保持队形,也夹了一个蜜汁鸡翅放到我碗里。 随即,这三人,全都像是终于憋不住了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 这都什么跟什么哈? 真是莫名其妙! 望着又有些蠢蠢欲动的林弦,我眼一瞪:“别夹了,够了!再多我就吃不下了!浪费粮食可耻!要遭天打雷劈的!” 程珊佩夹起最后两个鸡翅丢到林弦碗里,笑着打圆场:“好了,你们就别逗她了,就你们这弯弯绕的小心思,她压根就发现不了。” “……”话说,这有啥小心思? 不就是每人都给我夹了一次菜吗? 这餐饭吃的很诡异,林弦与其他两个女生,总是一边吃一边神神秘秘地笑个不停。 餐后,吴话给所有人都递了一张餐巾纸,轮到我时:“等下。” 只见他打开矿泉水瓶,往餐巾纸上倒了一瓶盖水:“蜜汁凝固了,干纸巾擦不掉的,要加点水。” “好,谢谢。” 我从小因为自闭症的原因,奶奶对我的照顾就是无微不至的,其他人也是特别照顾我。 后来,我会说话了,奶奶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我…… 是那种饭后给“温热湿毛巾”擦脸擦手的细致照顾。 我也早已习惯了他人的照顾。 像喝水一般自然。 “话话,我脸上的蜜汁也凝固了……”林弦拉长着音,搞怪地把脸怼到吴话手边,“给我擦擦呗。” 吴话面无表情地将整瓶矿泉水放到林弦手里:“自己来。” 林弦一边往纸巾上倒水,一边碎碎念:“哎呦,这才有了小宝贝,就不要我这个老宝贝了!没人疼啊,伤心呐……” 惹得程珊佩三人爆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胆大的女孩,张开双臂,调侃道:“来,老宝贝,他不要你,姐要你,到姐姐怀里来……姐姐疼疼你哈!” 这母性的威力实在太大! 终是让林弦红了脸,闭上了嘴。 “谢谢哥。”我接过吴话递来的“湿”纸巾,一边擦嘴,一边认真地看戏。 突然顿悟:林弦这只皮皮虾,就只有那张嘴厉害,压根没那个胆! 第154章 负罪感 08年,农历四月十二,星期五,阴天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中国汶川发生里氏8.0级特大地震。 是所有中国人都悲痛的一天。 校园广播里报道着最新消息,学校食堂的每一台电视里都回应着人们的关切。 我刻意回避了同学们关于灾情的讨论。 每次听到救援队又从废墟里挖出了一个“生命奇迹”的消息。 我都会有浓浓的愧疚感以及负罪感! 他们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那么渴望活下来,哪怕被石块砸断了手、砸烂了双腿,也想要活下来…… 却死了! 而我这般丧!对生命没有一点儿激情!随时都想放弃…… 却活着! 这让我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知好歹,不配为人! 人便越发地狂躁了起来,像是吃了火药般。 洗澡洗得好好的,会突然想把红色塑料水桶一脚踢翻,踩碎,砸个稀巴烂! 恶狠狠地瞪着水桶几十秒。 最后,我只是大口大口呼吸着,疯狂地拿拳头猛砸瓷砖墙壁…… 砸到生理上的疼痛压制住心理上的狂躁! 才颓废地靠着冰冷的墙面,缓缓滑落,慢慢地变回那条半死不活的咸鱼…… 睡觉前也会烦躁的想要嚎叫! 哪怕我用被子将头埋起来,疯狂撕咬着被套,还是压制不住那股想要炸裂我身体的狂躁! 最后,只能故技重施,狠狠地咬上了手指头,用生理上的疼痛压制住心理上的狂躁! 怕咬得太狠了,骨头碎了,还得花钱看病,只好十个手指头,轮番地咬…… 直到我彻底平静了下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有病! 但也不能吓着了我这些友善的室友们啊!她们不需要为我的病买单的! 这样就挺好的。 地震后的第四天,学校组织全体师生自愿捐款。 班里大部分人都捐五十块钱,少部分人捐三五百。 而我只捐了二十块,还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旁人都做得很好,而我却连中位线都够不着,虽然我无愧于心,同学们也没说什么,但脸颊还是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躁得慌! 吴话捐了两千块,震惊了班上所有人。 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闷不吭声的老实孩子,会是个有钱的大款儿。 一下课,就有许多男同学围绕着吴话:“哥们,你家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啊!” 吴话仍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表情:“我家很一般,我爸是外科手术医生,我妈是中医。” 这种家世,在我们学校算是衣食无忧的中上家庭。 但并不显眼。 他父母既没从政,也没经商开工厂,家里还没有矿。 男孩子们明显不信:“哎!骗人吧,那你怎么捐这么多钱!” “没骗你们,我捐得是压岁钱。” 立马有男同学调侃:“吴话,你不会是把你的存钱罐都砸了吧?啧啧,你可真善良啊!” 我隐隐约约地能感受到吴话家挺有钱的。 他不仅坐在堂姨奶奶宴会厅的中间位置,而且他在我厌食的那段时间里,请我吃的紫菜三角饭团,我特意去全家便利店看过价格。 5.5元一个。 我吃了二十多个。 还有那些他买的饮料奶茶,我因不喜欢那种腻腻乎乎的味道,往往只喝了两三口,就放到一边不碰了。 挺浪费的。 他也从没责备过我不知好歹。 这或许是他从骨子里透出的纯净善良,但若不是从小生活优渥,不缺金钱,是做不到这般温润谦和的。 我自问是做不到他十分之一的…… 包容?还是纵容? 自上次请客之后,吴话又让我陪他去吃了三次饭……没带上林弦。 纯吃饭! 一声不吭那种! 偶尔他会用公筷给我夹一下菜,然后静静地看我一会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搞得我满脑袋问号,很是莫名其妙。 最后,福如心至,反手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夹子菜,献殷勤:“哥,这是你爱吃的吧?” 这时,吴话的手会握成拳放到唇边,黑框眼镜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从鼻子里面哼出一个“嗯”字。 就很迷! 完全猜不出他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 08年,农历五月初五,星期天,晴天 像清明、端午、中秋这种只放一天假的节日,为了省来回十二块钱的车费,我是从来都不回家的。 花三块钱买了一个咸口的粽子,拎着绑带绳,晃晃悠悠地走向江边。 “咚咚咚……” 离老远,就听到阵阵洪亮的锣鼓声。 河岸边人潮涌动,鞭炮声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平缓开阔的河道边彩旗飘飘,数条彩色龙舟一字排开。 我认真地数了一下,一共有八支龙舟队,六支成人队,两支青少年队。 龙舟都不是很长,只有十几米,并排坐着二三十位手紧握木桨的划手。 各龙舟上都有两名桡子手,头系红巾手持红绸布,他们伫立船头将浆叶树立于侧,一动不动,格外威风凛凛。 船中立一面大鼓,鼓手犹如战时的司令员。 时隔多月。 我又见到了李闯……与李靖。 他们都是鼓手,分立于两条青少年龙舟上。 青春期的男生都是变戏法的,还不到一年没见呢,变化大的令我咂舌。 李闯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郎的稚嫩青涩,蜕变成了肩宽胸阔、身材高大的肌肉型男了。 侧脸棱角分明,十分有男子汉气概! “……”真对得起他吃下去的那些饭菜,一点都没浪费! 桡听鼓声,鼓如号令。 “五月五,是端午,龙舟下水打烂鼓。”时辰一到,鼓手一声大喝,猛落一槌。 各舟上桡子们得令一声大吼,随着擂鼓声的节奏猛划着浆,清亮的江水溅起了高高的浪花,他们在浪中劈波斩浪,勇往直前。 此刻的李闯,宛如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吸引着我的目光紧紧相随着他! 下一秒,我就被挤成了肉饼。 堤岸上密密麻麻的看客,太热情了,拼命地往前挤,想要跟上龙舟的步伐,也不管前面有多少人。 横冲直撞着! 有的人被挤落了遮阳帽,有的人被挤得掉入了江水之中…… 也不骂人,手一划,腿一蹬,一边游泳一边追赶龙舟。 “……”就很疯魔。 “加油!闯哥!屈原还等着你去拯救呢!” “加油,靖哥!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李闯那小子!” 第155章 残次品 我屁股使劲地往外拱,异常艰难地退到学校围墙外的山包包上,顾得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瓶打开瓶盖的纯净水,递到了我面前。 我疑惑地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皮肤黝黑,满头大汗的林弦。 他的脖子挂着一个硕大的泡沫箱子,里面应该是放了些冰棍雪糕与矿泉水。 见到他,我有些意外,又觉得没那么意外。 全校大部分人都知道林弦这大学霸在勤工俭学,他最常做的生意就是批发一大箱子辣条在课间售卖。 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叽叽喳喳买零食的女生们,惹得好多男生都看他不顺眼。 我又大喘了几口气,问出心中疑惑:“这水,要钱吗?” 林弦“噗嗤”一声乐了:“要钱,你哥给了。” 闻言,我伸长脖子拐着弯往他身后看去。 “哈哈……”林弦更乐呵了,“别看了,他没来,但他一定会给钱的,你不用担心,放心喝吧,我不会追着你要水钱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接过林弦手里的水,“林弦,谢谢啦。” “哈哈……”林弦乐得都停不下来了,“你别谢我,要谢就谢你哥去,我就是个生意人,反而要谢谢老板你的惠顾。” “……”这是把我与吴话彻底绑死了吗? 三句话,句句不离吴话! 懒得搭理他,喝我的水去。 龙舟行驶的飞快,已经连影子都瞧不见了,但观看龙舟的看客们,依旧热血沸腾地讨论着哪支龙舟会获胜。 林弦长腿一抬,路过我身边,走向人群,笑容满面地推销冰棒雪糕。 或许是因他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亦或者是天实在是太热了了,林弦推销的大妈大婶们都掏钱买了他的雪糕冰棒。 超级羡慕! 真好啊,自强自立了呢。 羡慕过后,是深深地自我唾弃……我可真没用呢!同样的年岁,为什么我就做不到呢? 不只是赚钱比不过,成绩也被碾压。 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纯净水,幻想着它是能醉人的酒,而我正在借酒浇愁愁更愁…… 中国有句古语: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 意思是与其羡慕,不如行动。 可我没有行动吗? 我真的行动了啊!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了。 林弦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的存在,将我打击的体无完肤,仿佛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假努力,都是无用功,都是个笑话! 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狠狠地扎在我的心尖上,痛彻心扉。 让我感到异常疲惫和挫败…… 果然,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点心啊! 年少无知的我,钻了牛角尖,不明白少年人的无能是正常之事,也没明白人和人的综合差距是不一样的。 不是所有看懂菜谱的人,都能成为大厨,也可能梦想拐了个弯,成为了一个美食家! 而大厨与美食家,没有谁高贵谁低贱。 大家都在很认真地生活着。 面对阳光,你就把影子留在了身后;背对阳光,你永远沉默在阴影之中。 *——* 08年,农历五月二十四,星期五,晴天 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很多人都在欢呼雀跃,庆祝考上了好大学,步入新世界。 但也发生了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有两个高三的学生跳了楼。 一死一重伤! 中国的很多父母从来只教小孩子一股脑地往前冲,要成功,却从来没教过我们,若是失败了,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警车与救护车都来了。 “他们两个太自私了,一点都不为父母着想!”这是我今天从围观家长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第二多的话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应该拉到伊拉克去体验一下生活,才会明白自己其实是泡在蜜罐子里!” 没有一个人,心疼那两名学生。 也不会去关心他们背后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何这样做。 仿佛所有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这让我很难过…… 当父母想要一百分的完美儿女时,九十分都是有罪的,哪怕“它”看上去已经很优秀了。 但是达不到要求,那就是残次品,是垃圾! 自杀者都是被杀的。 世界上没有想死的人,只有走投无路的人。 他们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很多东西,都是从根子上开始烂的,外表看不出来,等人察觉到时,基本已是无药可救了。 就像我现在还活着,只是还没烂到底罢了,但我已经腐朽了好久,无人察觉而已。 若是我死了…… 大概所有人都会深感意外吧。 毕竟,往常生活里,我看上去是那么的“正常”啊。 没有人知道我长期忍受着父亲的“精神虐待”以及“语言暴力”,还不能反抗,一反抗就会被“经济制裁”,会没有饭吃,会没有书读…… “明明每个自杀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问题家长!为什么你们都很有默契地选择视而不见呢?” 我傻傻地吼出了这句话。 不是为了打抱不平,只是感同身受罢了。 我歇斯底里地吼出的这句话,太过尖锐,太过刺耳,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鸦雀无声。 就在我以为他们始终会保持缄默的时候,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叔走到了我的面前,拍着我的肩膀。 “孩子啊,首先,这个世界没有一个父母生孩子的初衷就是为了害孩子。” 他的声音很低沉,语速缓慢平和。 像慢节奏的音乐般安抚着我愤怒的神经,虽然我依旧不赞同他的观点。 “其次,父母也是普通人,也会犯错……最后,孩子已经没了,若是再责备父母,于事无补不说,还会逼死他们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 又能说什么呢? 沉默许久,大叔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好好活下去!死了,真的就永坠黑暗了,因为再也睁不开双眼了……” 这个陌生的大叔很善良,他看出了我有自杀倾向,却没有责备我,而是在尽可能地开解我。 虽然最终也没能说服我,反而让我的心更加堵得慌! 但这份善意是值得尊敬与感谢的。 这让我竖起来的尖刺,慢慢地收了回来。 “孩子,外面的世界很大,别被一个水杯限制了你的人生,若是真得承受不了了,就跳出水杯逃跑吧,总能找到属于你的天堂,生命何其短,有的是时间长眠,千万别做傻事……” 大叔叹息着走了,我也默然地离开了。 傍晚,我再路过那栋楼时,下面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风过无痕。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第156章 去广州 08年,农历六月十六,星期五,晴天 中考成绩出来了,依旧是前一百名,没有达到父亲的要求,但轻松考上高中。 其实,就我平时的考试成绩,念市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 哪怕我中考的时候,发生重大失误,感冒发烧在考场睡着了。 学校也会给我们这类学生走个过场。 进行一次补考考试。 我上个月满了十六岁,听说这个年纪是可以去工厂打暑假工的。 我很开心。 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打电话请求父亲让我去他那里打暑假工,可他竟然没露一点喜悦之情,反而声音凉凉地泼我冷水。 “你想来就来吧,但先说好,我是没空给你去找暑假工的,你要是能找到,你就打暑假工,找不到,就当来这玩几天,长点大城市的见识。” 父亲没给我额外的车费。 他连替我找暑假工的时间都没有,更不可能回家来接我。 夏天不需要带多少衣服,行李箱里塞了很多干土豆片、干辣椒、萝卜干之类的土特产。 是奶奶准备给我去讨好父亲的礼物。 “这是一份心意,礼轻情意重。收到礼物,知道我们也惦记着他,不只是会问他要钱,他总能高兴点,给你些好脸色看的。” 奶奶原本是不赞同我一个人出门去广州的,怕我路上被拍花子的拍走。 “钱,我们可以少用点,不稀罕去赚那点钱,若是你被人骗到山旮旯里给人下崽,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苦日子到不了头啊!”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我两年前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坐着火车完成了长沙一日游的打卡。 吓得奶奶连连咋舌,狂拍我后背:“啧啧!你这个细妹子,胆子怎么这般大啊!都不怕拐子的吗?” 老太太活了快七十三岁了,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上次去过的堂姨奶奶家。 这一辈子都没出过我们市。 我忍着疼痛安慰她:“奶奶,现在的时代不同了,以前的女娃没念过书,不识字,所以容易丢……我呢,认识字,而且路上也有巡逻的警察呢。” 奶奶被说服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是满满的伤感。 “哎,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比奶奶都高了,都能独立出远门了,马上又会去天远水远的地方念大学了……” 头回生,二回熟。 我轻车熟路地买了火车票,坐上火车,蹦跶到了广州火车站。 广州火车站比长沙火车站大很多,也复杂些,有点儿弯弯绕,好在有指示牌,还是让我很快就到达了公交车总站。 人特多。 排队上车后,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一路上,我透过车窗,瞄到了很多高楼大厦,有点儿理解黄燕说的:我们那儿的有钱人都不配给北上广深的富豪们提鞋。 我们那最高的楼,三十三层,高楼大厦的数量也不多,而这里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一般,到处都是,多到根本数不过来。 眼花缭乱。 转了三趟公交车,我终于拖着行李箱,到达父亲说得地点。 我没有手机,无法联系父亲来接我,之前便在电话里约定:别乱跑,好好待着公交车站,他们会来这里接我。 公交车站人来人往,这一等就等到夕阳西下。 广州的夏天很长,太阳落山许久之后,天依旧是亮的,马路中央还有昏暗的路灯。 我一点都不怕,就是有些无聊。 晚上十一点多,父亲终于来接我了,与他一起来的,除了黄燕,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魁梧叔叔。 “卸货的那群叼毛,磨磨蹭蹭,磨磨蹭蹭,搞到现在才收工!”父亲骂骂咧咧地走到我面前,轻声询问,“梅崽,你饿了吧?” 他这关切的神态,温柔的语气,直接把我给整愣了。 是不是人和人面对面时,都会下意识地戴上面具,友善起来? “爸……” 让我很是恍惚。 那个一直在电话里通过“语言暴力”来“精神虐待”我的父亲,是不是眼前这个和善的“陌上人”? 我与他也有三年未见了。 外貌上,父亲的三十三岁与现在的三十六岁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因为娃娃脸显年轻,瞧着还是像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 黄燕也还是那般肥,脸又黑,站在父亲身边像个奶妈子。 “还好。” 今天就出门的时候,吃了碗奶奶做的鸡蛋面,路上吃了四个奶奶煮的水煮鸡蛋。 早就已经饿过头了,现在反而不怎么饿了。 而我也早已习惯了忍饥挨饿。 父亲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手搭在一脸吃惊的魁梧叔叔的肩膀上。 “小赵啊,我没骗你吧,我就说我有一个都可以嫁人的闺女了,你还不信,总说我吹牛,这下亲眼所见了吧……哈哈哈……” 赵叔叔终于回过神来。 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冬哥!还是你厉害!我家闺女都还不会打酱油,你家闺女就可以张罗着嫁人了!苦日子马上就到头了,令小弟羡慕不已。” “哪里啊!这才哪到哪啊!” 父亲另一只手捶了捶赵叔叔的胸口。 “我家这个才刚上高中,往上还要念四年大学,七年啊,我还得撸起袖子使劲干,给她准备好几十万的学费呢,有的苦呢。” “成绩好是好事!若是我家闺女这么会念书,别说念大学了,当牛做马我也要给她供到研究生!” 赵叔叔的满脸羡慕,成功取悦了父亲。 “哈哈哈……女儿奴,你就等着女儿砸手里,养老闺女吧,到时候,有你哭的。” “养就养呗,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一边聊天一边走,走了十几分钟,就来到了一家大排档。 占地两个门面的大排档,不是很干净,遮雨的帆布棚子上全是黑乎乎的油烟。 但生意很好,有四五张桌子都坐着光着膀子喝啤酒吃肉的中年壮汉。 父亲拿过菜单,随意地翻弄着:“我们今天点个毛血旺吧,有段时间没吃了,怪想念的。” 赵叔叔点点头:“可以,再点个干锅肥肠,小炒肉和拍黄瓜吧,四个人,点四个菜,应该够吃。” “嗯,再来一打啤酒,这两天不出车,今晚我们两兄弟好好喝一场。” “……”我麻木了。 今晚这一餐,顶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我也不知道父亲是偶尔吃一次,还是经常这般奢侈。 但这钱是人家赚的。 该怎么花,花在哪,人家有权支配! 第157章 找工作 昨晚的菜全是辣的,连拍黄瓜也得辣的不得了。 他们家的筷子,我都觉得是辣的! 彻底腌入味了。 我端着碗饭,就吃了一点干锅肥肠,都把我嘴巴辣肿了。 一早起床,饥肠辘辘。 父亲与赵叔叔在城中村合租了个两房一厅。 客厅里有沙发和电视,昨晚父亲开着电视睡在沙发上,我和黄燕同睡一个房,一张床。 两人相看两厌。 彼此沉默,一夜无话。 昨晚闹到两点多,此刻他们所有人都在酣睡,父亲的呼噜声很大。 我悄悄地摸出来了门,想买个包子垫垫肚子,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份暑假工。 出门走了十几分钟,终于遇见一家包子店,一个肉包子一块钱。我们学校附近的包子也大幅度涨价了,现在是一块五两个。 而我的生活费,涨幅极小,现在是每月220块钱。 一边吃包子一边往前走,一路上全都是修车店、五金店、配件店……店里面几乎都是两三个壮汉在光着膀子工作,极少看到女人与孩子。 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都走到太阳当空照了,还是没有找到一家工厂。 广州有一点是极好的,道路的两旁种满了榕树,每隔两三米就有一棵,又高又壮的榕树,枝繁叶茂,几乎可以把整条人行路覆盖住。 遮阳蔽荫。 夏天走这种路上,当真“无暑清凉”啊! 惬意极了。 走过了维修一条街,又路过了几所小学,之后看到的都是废品站、汽配站、钢材城…… 全是重工业! 偶尔夹杂着夫妻餐饮店、理发店、广告店…… 总之,都不招人。 至少不招我这种看上去就吃不了苦头的小妹妹。 走到下午三点多,我死心了,决定打道回府。 大概九点多才到家。 我一进门,就看到赵叔叔与父亲坐在沙发上喝啤酒,吃花生米,看足球赛。 黄燕在厨房忙碌。 赵叔叔放下酒瓶,笑着问道:“今天去哪玩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的人,这么好玩呀,这么晚才回家?” 我笑着回道:“没去玩,是去找暑假工了,因为走得不快,用了很长时间。” “走路?找工作?沿着我们这条大马路?”赵叔叔吃惊极了,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 “冬哥!你的心可真大!” 回过神来后,重重地拍了一下父亲的大腿。 责备道:“你不会不知道我们这条街是出了名的老光棍街吧?你就放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个人出门找工作?就一点都不怕她被人拖进店里去吗?” 父亲有些悻悻然,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我怎么知道她会一大早一个人出去找工作……” 那完全不知情的表情。 仿佛当初在电话里说让我一个人去找工作的人,不是他。 “妹崽,过来这里坐,一起看电视。” 赵叔叔向我招了招手,邀请我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我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坐了过去。 今天从九点出门,到现在才回来,走走停停,走了近十二个小时,我的双脚,真得很痛很痛了,右脚后跟也被凉鞋磨破了皮。 见了血。 赵叔叔手指头敲了敲玻璃茶几,眯眼笑看着我。 “妹崽,你爸可是我们车队的队长,每个月工资八千多,养你可是绰绰有余,你就别去找什么暑假工,吃那个苦头了,明天问你爸要千把块钱,好好把大广州玩一遍。”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说我爸工资虽高,但养我养得异常艰辛? 每个月220元,从来没有利利索索地给过,仿佛不拖个三五天,他就浑身难受! 斟酌再三,我才开口。 “叔叔,我爸当然养得起我,只不过我想锻炼一下自己,给自己增加一点实习经验,顺便给自己赚点零花钱,自己赚钱自己花,肯定比问父母要,来得心安理得些。” 赵叔叔心是好的。 但他不了解我与父亲之间的复杂情况。 我这回答,父亲很满意,只见他笑着说:“这找暑假工嘛,不着急,先玩两天再说。” 赵叔叔也很赞赏:“好样的!有志气!” 反手一巴掌又拍到父亲大腿上:“冬哥!你可养了个好女儿!” 拍得父亲嘴角直抽抽。 “小赵啊!我虽然赚的多!可是负担也重啊!” 父亲皱着眉头,伸出一根手指头,同赵叔叔掰扯。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了,我家小子也要念初中了,那小子读书不争气,但我还是想缓缓看,给他上两年私立初中,一个学期就要2500的学费。” 再伸出一根手指头。 “我家这闺女念公立高中,但学费也要2800,再加上他俩一个月的生活费500块,校服、被子等一次性就要花掉至少七八百。” 伸出第三根手指头晃了晃。 “我们这房租水电啊,又是一千,给燕子两千家用,我妈那里每个月也要两百块,她时不时还要百来块钱医药费。” 手一摊,抖啊抖。 “随便这么一算,九月份的花销就要近万把块钱了,这还没算我抽烟喝酒买六合彩的钱呢!” 父亲用力地拍了拍赵叔叔的肩膀,一脸羡慕。 “我可比不得小赵你呀,活得这般潇洒,一人寻钱一人花,父母替你养着老婆孩子,你就是那蓝天里的一只雕子,满世界乱飞,想高就高,要低就低,老婆不在身边,偶尔还能出门打打野味……” “男人都不容易啊!我也就还能潇洒这几年了,我的父母也会老的,我的儿女也会大的,学费这事啊,我也逃不脱的。” 赵叔叔安慰似的搂住父亲的肩膀。 “趁着正值壮年,咬咬牙,撑过这几年,把女儿供出去,你就能跟着享清福了……” “还有七八年啊,不容易啊!难啊!”父亲提起酒瓶,示意赵叔叔碰杯,“来,走一个。” 赵叔叔拿起茶几的啤酒瓶,与父亲碰了碰:“来,走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别想那么多。” 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两人喝了一瓶又一瓶,喝到最后发了酒疯。 傻乎乎地将黄燕的肉色袜裤绑脑袋上,站到沙发上,给足球队加油打气。 看到进球,两人感动得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就很一言难尽…… 大男人都这样? 第158章 旧手机 第二天,父亲与赵叔叔醉在沙发上,睡得很死,黄燕出门打麻将去了。 我一个人吃完米饭配榨菜,就坐在房间里发呆,烦了,就去阳台上放放风,看一看别人家晒得衣服裤衩子。 没办法。 握手楼。 除了这些,别的啥也看不到。 赵叔叔睡眼朦胧地走向厕所,回来后,摇摇晃晃地盯着我看了半分钟。 “妹崽,没什么可玩的,很无聊吗?叔有一个旧手机,还没坏,里面有很多小游戏,叔给你拿去,打发打发时间。” 不一会儿,我喜得人生中第一部手机。 “谢谢叔叔!你人真好!” 拿着手机,我向赵叔叔深深地鞠一躬,吓了赵叔叔一大跳,连连摆手。 “用不着这么客气!反正也是个不要了的旧手机。” 看着赵叔叔跌跌撞撞地回了房,我坐到单人沙发上,爱不释手地玩起了贪吃蛇。 沉浸于游戏。 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仿佛转眼之间,已经是傍晚时分。 黄燕提着菜回来了,父亲与赵叔叔也彻底酒醒,洗完澡又看起了球赛。 “你哪来的手机?用我们给的钱买的?”一进门,黄燕便大嗓门地质问起来。 “……”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想搭理她。 可现实逼人低头,我现在不理她是爽了,转头她可以拖着父亲十天半个月不给我生活费。 反正枕边风一向好使。 “赵叔叔给的,说是无用的旧手机,给我打发一下时间。” 赵叔叔立马附和:“嫂子,小姑娘出门在外还是需要一个手机的,遇到事情,哪怕只是个紧急报警,也是能救命的。” “人家小赵与你非亲非故,与你客气一下,你就当了真!脸皮咋这么厚呢?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贱货!” 我瞥了她一眼,很想冷笑的! 不知羞耻地抢人家老公的小三,居然教起我要脸来了? 真想看看明天的太阳,会不会打西边出来? 我是脸皮厚,自从他们断了我生活费,逼得我只能去同学家蹭吃蹭喝起,我的脸皮就修炼得比城墙还厚了! 接受他人的好意一次是接受! 接受他人的好意两次也是接受! 何况我接受了无数次,都已经接受他人的好意习惯成自然了。 没错!就是这般厚颜无耻! 咋滴啦? “你翻什么白眼!懂不懂礼貌!你知不知道,你接受了小赵的好意,就是让我们欠下人家一份人情!” 黄燕将手里的菜往地上一扔,就挪动她那肥胖的身体来拉我。 赵叔叔在一旁尴尬地笑着打哈哈:“哈哈,大嫂,严重了哈,就一个没用的手机,不给侄女,也是要丢掉的,上升不到人情情面上……” 我被她拉得站了起来,又被她狠狠地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该死的蛮力女! 泼妇! “你要手机干什么?养手机不要钱啊!我们每个月辛辛苦苦地赚钱,就是给你这么花的吗?就是给你去聊骚的吗?” 站稳之后,我赶紧躲到赵叔叔身后,探出脑袋,表明立场。 “我不要你们额外出话费,六块钱月租,我会从生活费里省下来的!” 我很想要这个手机。 当年没有和姜心悦好好告别,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若是当时我有手机,同姜心悦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儿,然后好好陪陪她。 陪她走一段最难熬的时光。 我的心,是不是就不会这般难受了? 我们之间的友谊,掐断的太仓促了。 “呵呵!”黄燕冷笑两声,“你的生活费全都是我们给你的,好意思说什么省不省的,就算是你省下来的钱,那也是我们给的钱!” “……”面对这种胡搅蛮缠,我不打算和她再说什么了。 我已经想好了,今晚就用手机qq联系吴芙,过两天就去她那里找暑假工。 她当年可是比我还小,就跟着她妈兼职赚零花钱了。 “好了,燕子,去做饭吧,我肚子饿了。” 父亲终于不再装聋作哑,和了稀泥,阻止了口水战升级。 第二天,父亲与赵叔叔去出车,黄燕跟了去。 吴芙的qq一直没回复我。 我只知道她是在中山,却不知道具体位置。 只能在家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握手楼里瞧不见美丽的夕阳,却瞧见了胖胖的黄燕背着父亲一步步地走进小巷子里。 父亲租的房子是在三楼,没有电梯。 我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看着这个令我打心眼里讨厌的女人,颤颤巍巍地背着父亲爬楼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父亲的头上缠着白色绷带,人也昏睡着。 我很有眼力见地打开卧室里的风扇,调了摇头。 黄燕宛如一只肥胖的鸭子,一摇一摆地驮着父亲穿过客厅,接着小心翼翼地放到卧室里的席梦思床上。 温柔地给他调整一下枕头,好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我早就明白了人的“好与坏”,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就像林峥嵘于我来说,是嘴臭的讨厌鬼,于宋晴晴来说,却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而姜心悦于陶醉来说,是玩弄感情的渣女,于古伊月来说,是凶残的霸凌者,可于我来说,却是对我最好的朋友。 而现在呢,黄燕于我来说,是破坏家庭的可耻小三,但于父亲来说,她是陪他走过无数风风雨雨的好女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般复杂。 剪不断,理还乱! 我与黄燕先后走出房间,一关上房间门,她就满脸怒容地发烂了:“你这个扫把星!没事来打什么暑假工!不把你爸克死,你不甘心是吧!” “……” 父亲不知因何受伤了,的确是件很悲伤的事情,可关我什么事? 这屎盆子也能盖到我的头上? “要不是为了多赚点钱养你们,阿冬作为车队长,怎么会去接那么偏僻的单子!若不为了这五百块补助费!他怎么可能被那些刁民打成重伤!” “……” 我无法反驳,他确实是赚钱供养我的财神爷! 不是我的全责,但的确与我有关。 “就不说你上小学之前的抚养费!单单说说你在市里上初中这三年,每一笔钱,我都给你记着,总共两万四千块钱,威仔和奶奶这三年也花了一万二。” 这的确是笔不少的钱。 这时候的工厂普工,月薪大部分都在1200到1800元左右,还是因金融风暴救市导致通货膨胀而涨薪。 我刚上初中那年,普工薪水更低,而一般的农民家庭收入更加少。 我出生的地方与我念书的地方。 是云泥之别。 我一蹦蹦得太高了,既见过农村底层的挣扎求生,又见识了城市上层的纸醉金迷。 生生割裂着我…… 羡慕、妒忌、渴望…… 孕育着不安与焦虑,前路茫茫,只身漂泊,像是无根的浮萍,不知何处是归处。 无人教导我,无人引领我,纯靠我跌跌撞撞地胡乱自适应。 偶尔还与堕落之神打个照面。 第159章 羞辱人 “若不是阿冬有本事!会赚钱!怎么养得起你们三个拖油瓶!” 黄燕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些话,像个恨不得一口生吃了我的恶鬼。 “若不是有你们这三个拖油瓶,让阿冬压力太大,他怎么可能不许我生他的孩子!我就不会被迫去上环,就不会因为激素,变得这般肥胖!” “……” 等等,这口锅也要往我头上盖? 确定不是父亲单纯地不喜欢孩子吗? 从小到大,父亲就没怎么抱过我和威仔! 哪怕父亲在家养病,我八岁之前都没有多少关于父亲的记忆,连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回忆都是屈指可数的。 后来他病好了。 外出打工不到半年,就整出了黄燕这个小三……连过年都极少回家了,我们之间的交集就更加少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内疚,而刻意回避我们。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我父母没有生下我就好了! 那么他们在二十八九岁觉醒离婚时,完全可以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一段不亏欠任何人的新生活! “明明这世界上,就数我对阿冬最好!因为司机不方便上厕所,他总是憋尿,不喝水,导致患了严重的肾结石,每年都有两三回,痛到下不来床!都是我背上背下带他去医院,给他端屎端尿……” 我这个被她胡乱指责的人还没怎么地呢,她倒是先委屈巴巴地哭了个稀里哗啦。 猫尿连连,泪流不止。 忒丑! “……”父亲因为工作,患上肾结石,我是第一次听说。 我们父女之间,每个月都会打电话联系,但都是他谩骂我,我静静听着。 我们的话题,除了成绩与钱,再无其他。 就挺悲哀的! 父亲不了解女儿!女儿也不了解父亲! 明明是血缘最浓厚的亲人,却相互怨怼着! “而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除了问钱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他!就没管过他的死活!从来都没问过他在外面过得苦不苦,累不累?有没有生病……” “……”虽然我总是会自责,但刚刚这个问题真不能责备我! 或许是因为被五姨妈虐待的那半年,我从小身体底子就差。 矮矮瘦瘦小小的,生病也是常事。 可我不仅一个人硬扛着去看医生,医药费,还需要我从牙缝里省下来呢! 我的委屈,又该找谁说呢? 我又何曾被人问过:苦不苦?累不累呢? 我也才刚刚满十六岁啊! *——* 08年,农历六月二十,星期二,晴天 我拉着行李箱,轻轻地敲响了父亲的房门:“爸,我今天去吴芙哪里了,她说她们哪里招暑假工。” “等一下。”父亲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燕子,给她拿两百块钱生活费。” 门被猛然拉开了。 黄燕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往我脸上丢了两百块钱。 她丢钱的速度太快,我猝不及防,没能接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钱,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在黄燕轻蔑的眼神下,蹲下身子,把钱捡起来。 她以为用这招羞辱我,我就会很有骨气地转身摔门而出?不要这点钱? 我的傲骨啊…… 早就在父母闹离婚扯皮的那段时间里,根根寸断了。 骨气? 那是什么? 能填饱肚子吗? “谢谢爸,你好好养身体,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坐公交车到流花汽车站,再坐汽车到吴芙地址上的那个小镇,最后坐摩托车到达大伯父家门口。 大伯父家租住在城中村的一栋砖瓦房里。 是那种带天井的回字结构,一排房子两间房,三排房子居住着三户人家。 正南方住着大伯父两口子与吴传两口子。 同样样式的东厢房,住着吴芙的家公家婆,吴芙两口子和他们的两个女儿。 西厢房是大伯母的妹妹一家,吴芙老公的妹妹,嫁给了这家的儿子。 加上天井都不足一百平米的房子里,居住着十四口人,其中还有两个孕妇。 吴传的媳妇怀孕快八个月了。 吴芙老公的妹妹也怀孕六个多月了。 这两人也是与吴芙一般,没买票,先上的车。 天井里停了三辆男士摩托车、一张一米四的大木桌、三张婴儿车、玩具、鞋柜、鞋子与水桶拖把之类的杂物。 很凌乱。 我拖着行李箱,无处下脚。 无所适从。 吴芙刚刚生产完没多久,整个人很圆润,短碎发依旧能看到曾被烫染过的影子。 她一手抱着个三四个月大的娃,一手牵着个两岁左右的女娃娃,走向我,一边走一边用脚将遇到的杂物通通扫到天井里。 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 但隐忍着没发作骂人。 走到我面前,吴芙推了推女娃娃,笑着哄道:“这是你亲姨姨哦,叫姨姨。” 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娃娃一点也不怕生,脆生生地喊道:“姨姨好。” 有模有样的,很可爱。 “你也好啊。”我摸了摸女娃娃的小辫子,问吴芙,“你家大姑娘叫什么名字?” “心仪,曾心仪。”吴芙一脸骄傲地看着我,“好听吧,我取得。” “嗯,很好听呢。”我笑着夸她,“名字取得不错,有寓意,叫起来也很顺口。” “跟我来,我带你去我的房间。”吴芙笑着转过身。 我跟随她走进她的房间,里面很昏暗,现在是下午四五点,只开门不开灯,几乎看不清房间的全貌。 吴芙走到房间中间,拉了一下开关线,暖黄色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可能是为了省电费,灯泡的度数不高,整个房间还是挺昏暗的。 但也足够我看清楚房间的全貌。 大概十平米的房间,放了两张绿色的上下铁床。 下面放了被褥、枕头、席子,用来睡觉,上面堆着奶粉尿不湿等等杂物。 靠着床与墙的拐角处,放了一张旧书桌,上面丢了一个红色的婴儿背带,奶瓶、保温瓶、脸盆和电烧水壶。 “你姐夫嫌弃孩子闹夜吵,他不睡在这,你就睡这吧。” “好。” 我将行李箱塞到床底下。 “心仪,晚上你和姨姨睡,妈妈带着妹妹睡,好不好?” “不嘛,妈妈,我要和你一起睡,我会乖的,不会踢到妹妹的。” “可妈妈晚上喂奶、换尿不湿啊,要坐起来抱着妹妹的,铁架床摇啊摇的,会吵到你哦。” “不怕的,反正我又没上班,晚上没睡够,白天还可以睡午觉的。” 吴芙始终在笑,说话也很温柔。 曾心仪声音很清脆稚嫩,却是一副小大人的神情。 瞧着很好玩。 第160章 大家庭 吴芙拿起床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快五点了,你赶紧去洗澡吧,等他们六七点下班,大家都要用洗澡间,你抢不过的。” “好。” 我又把行李箱从床底下拖出来,拿上换洗的衣物。 吴芙走到天井处,用脚踢了踢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邀功似的:“知道你今天要来,我提前给你晒的洗澡水,以后你得自己晒洗澡水。” “晒洗澡水?” 这是什么骚操作? 吴芙一副“一看你就知道不曾当过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表情看着我。 薄唇轻启,替我答疑解惑。 “城中村电费一块五一度电,用电烧水洗澡,哪有那么多钱啊!我们这几个女的,都是中午接一桶水,放在天井里暴晒,他们男的直接洗冷水澡。” “……” 好吧,恕我见识浅薄了。 进门的左右两侧,一边是厨房,一边是洗澡间兼蹲厕。 提着一大桶水,龟速般慢慢地挪向洗澡间。 “啧!”吧唧一下嘴,吴芙把手里的娃放到床上,吩咐道,“心仪,看好妹妹哦。” 然后走过来,提着我手里的水,就快速走进了洗澡间。 “你咋这么没用呢?这么一桶子水,你都提不动,你还打什么暑假工啊!那一捆捆的衣服,绑在一起,有一辆三轮车那么大,你怎么搬得动呀!” 吴芙一点都没变呢。 一如少年时那般,刀子嘴豆腐心。 入夜时分,这个小小的院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哪哪都是人。 我站在天井里,在吴芙的介绍下,鹦鹉学舌般一一问候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除了我早已熟悉的大伯父一家,其他人,转眼间就忘得差不多了。 大家在一起吃饭。 那张一米四的大桌子上,摆满了不锈钢菜盆,有鱼有肉有青菜有豆腐。 每个人都端着饭碗,夹上菜,回自己的房间,或者坐在天井的塑料矮凳子上吃饭。 吴芙给我夹了一块鸡肉:“等会吃完饭,自己的碗筷自己洗干净,放回自己的房间里。” “哦,好的。” 桌上的菜吃得很干净,有些肉菜连汤汁都被人拌了饭。 我人一向很安静,只是眼睛瞧个不停,观察着环境,观察着人。 只见吃饱喝足的年轻男人们,兴奋地勾肩搭背:“走走走,打桌球去,老子今天一定要大显神威,一杆进洞!” 年老的男人们也在呼朋唤友:“老胡头今晚坐庄,我们过去捧个场子吧,增加点人气。” 年老的妇女们立马高声叮嘱:“不许赌博,家里哪哪都要用钱,你要是敢输钱,老娘要你好看!” 男人们连忙讪笑着摆摆手:“不玩不玩,就是去看看,过过干瘾。” 吴传的媳妇儿,也就是吴芙的大嫂,是一个年纪与吴芙差不多大的小孕妇。 剪着齐刘海,绑了个低马尾,因怀孕八个多月了,上窄下宽,整个人超级圆润,像个行走的不倒翁。 每次我瞧向她,她总是会笑眯眯地回应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迎接新生命,她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母性的温柔光辉。 这会儿,她正托着肚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餐桌前,将不锈钢里的残渣倒入套了垃圾袋的垃圾桶里。 嗯? 我先是挺懵逼的,随后反应过来,她是在收拾餐桌。 一大家子,吃完饭后,所有人都嘴一抹,拍拍屁股走人了,徒留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收拾善后。 “……” 说实话,着实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我麻溜地从塑料矮凳子上站起来,走过去帮她的忙。 可我的手还没接触到不锈钢盆,就被她用手挡住了:“不用麻烦啦,盆上全都是油,别弄脏你的手了。” 她的声音很小,像绵绵春雨。 我笑着看向她的眼睛:“没事,弄脏了,用水洗洗就干净了。” 她的眼睛是很黑很大很亮,像水灵灵的葡萄一般,是她身上最出彩的点。 “真不用啦,你没来,也是我天天收拾的,我一个人能做好的,真不用麻烦你的。” 她再次拒绝了我的好意。 我不敢继续与她争辩,怕帮了倒忙,万一她一激动就动了胎气…… 会吓死我的! 退入了吴芙的房间,掏出手机玩起了贪吃蛇,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半夜,我被一阵猫叫般的婴儿哭闹声吵醒。 睡眼朦胧地看着吴芙爬起身来。 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保温壶,往旁边的小脸盆中倒了一点热水,再拿起水杯,从书桌下面的水桶里舀了点冷水,掺了进去。 用两根手指头试了试水温,再端到床边沿放着。 给小婴儿换下尿不湿,丢到一旁,再单手托着婴儿,放在小脸盆上空,替她洗干净小屁股。 擦干净水珠,换上新得尿不湿。 将脏了的尿不湿用个塑料袋装起来,扎紧,放在床底下。 小婴儿一直在嗷嗷啼哭。 直到吴芙忙完这一切,把她抱入怀中,掀开衣服,喂起了奶。 我是第一次见人照顾这么小的婴儿,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就坐在床上,傻乎乎地看着。 “小梅花,我后悔了……” 靠坐在铁架床上的吴芙,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话。 “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她的声音异常疲惫,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我不知道她在后悔些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姐夫追求我的时候,那般对我百依百顺,将我宠上了天,为什么仅仅才在一起两年多,我们之间就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但她似乎不需要我接话,只是想要有个人静静地倾听她的烦恼。 “不,应该说,都已经成仇人了!” 灯光太昏暗。 我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细微表情。 但她的情绪肯定不太对,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开口关心一下她。 “他现在对你很不好吗?” 我还是不太清楚她是在后悔什么…… 是后悔当年不顾一切地在风雪夜逃出家门去追寻爱情? 还是在后悔轻易相信了男人会对她一辈子好的谎话? 亦或是后悔太过草率地生下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或许,都有吧。 或许,不止吧。 “他对我啊,是漠不关心,连路边的狗都不如!你也看到了,这两小孩,一整天了,他都没管过一下,仿佛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这似乎彻底打开了吴芙的话匣子,她深埋在心底的抱怨,源源不断地涌现了出来。 “你是不知道他家的人有多可恶!见我第二胎还是个女儿,我才刚刚出了月子,我婆婆就假仁假义地说帮我带孩子,让我去上班!”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吴芙对于去上班这事,似乎怨念极深…… 第161章 去试工 “制衣厂,不仅灰尘线头多,那些牛仔布料染了色后,都是没有洗过水的,有毒!她是生怕毒不死她的亲孙女,都等不及六个月断奶就撵我去上班。” 吴芙越说越愤怒,越说越大声。 “妈的!为了逼我去上班,以前说过随便我花的工资卡,也被这狗东西抢去上交给他妈了!老娘现在过得真得超悲催,这大夏天的,身上连吃根冰棒的钱都没有!” 像是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 直到听到了心仪不安的梦呓,才深吸一口气,去调整暴躁的情绪。 “等我……”吴芙又深吸了一口气,“等老娘给娃断了奶!老娘一定要去上班,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才不受这个窝囊气!” “嗯,我支持你!” 我过了这么多年手心向上的日子,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手里没钱,万事憋屈! 这也是我刚满十六岁就迫不及待跑出来打暑假工的原因。 我想要钱! 多多的钱! “小梅花,你说人怎么会变得那么快!那么面目全非呢?” 吴芙的声音很低落,幽怨绵长,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他当年追我的时候,是真的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的,怎么就会变了心呢?还变得这般彻底?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 这时的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也没见识过人性的险恶,还异常单纯。 因而无法为她解惑。 而今过了三十岁的我,倒是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一是她找的这个男人目光短浅,觉得鱼儿已经上钩了,就没必要浪费鱼饵了。 二是她找的这个男人能力有限,只能赚来三千五,若是还如恋爱时,给她花三千,那他们的两个孩子,谁来抚养呢? 孩子靠喝西北风是长不大的! 三是她经济能力以及情绪价值,都太弱了,她拿捏不住这个男人,而且稀里糊涂地就廉价出售了自己最宝贵的生育价值,还悲催地没达到甲方想要儿子的期许!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被爱是要付出代价的! “难道就因为我生了两个女儿?可生儿生女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而且我还很年轻啊,未必就生不到儿子的……” 吴芙嘀嘀咕咕了好一番,嘀咕到我差点就要进入梦乡时,声音又突然大了起来。 “小梅花!” “哎!”我被吓得一个激灵,人又清醒了几分。 “你以后找老公,千万别只图他对你好!你可以图他钱!也可以图他长得帅!就是千万别只图他对你好!不然,他一旦不对你好了!你就像我这般一无所有了!” “好。” 这个字是应付她的。 我压根就不想找什么鬼老公! 嗯……应该说我活都不太想活,就更没有心情去找人谈恋爱了。 昨晚聊得太晚,第二天,我们睡到了上午十点才起床。 吴芙的大嫂真的很勤快,似乎一刻都停不下来,此刻正在洗干净的桌子上,用刷子刷衣服。 大腹便便弯不下来腰? 没办法洗衣服? 那就站着洗! 底层劳动人民的智慧就是这般无穷尽。 吴芙一手抱一个娃,一手牵一个娃,走在前头:“小梅花,走吧,带你去我以前上班的厂子里看看。” “好,谢谢阿芙姐姐,辛苦你了。” “嗨,跟我客气个什么劲,拽什么斯文,我们是两姐妹,我帮你是应该的。” 走过满是两米高茅草的水泥小路,来到一栋五层楼高的普通民房。 一楼是五个门面,小卖部两个,饮食店三个。 二楼就是吴芙说得制衣厂。 进门就能一眼望到底,大约宽二十多米,长七八十米。 天花板上挂了四个大吊扇。 扇叶上面吸附着无数根黑色的线头,像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蜘蛛网,而且年代久远,都发黑了。 吊扇旁边的长条白炽灯也是灰尘满满,仿佛十年未搞过大扫除似的。 灯下面是一排排缝纫机,机位上坐着四五十个燕环肥瘦的小姑娘与小媳妇,夹杂着四五个年轻男人。 每一台缝纫机的前后左右四个角落,都堆放着一大捆衣服裤子。 随着响个不停的机器声,肉眼可见的粉尘缓缓飘入空气中,最后在吊扇与灯管上安家落户。 整体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脏乱差! 见我与吴芙进来,这些熟手们,一边手脚不停,一边同吴芙打招呼:“阿芙,这就是你之前说要来我们厂打暑假工的妹妹吗?” 立刻有人附和:“她好小只啊!搬得动吗?” 吴芙笑着说道:“人来都来了,就让她试一下呗,耽误不了多少事的。” 于是乎,我被一个大姐领到了大厅尽头的仓库处。 里面摆放的成捆成捆的衣服裤子,我别说搬得动了,咬着牙使劲拖都拖不动。 下一秒,刚刚调侃我的那个圆润少女,轻松扛起一捆衣服就扔出去老远,精准地扔在她的缝纫机旁边。 “咚”的一声,将我吓了好大一跳。 这个世界好魔幻,她瞧着明明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见我一直盯着人家,吴芙给我介绍了起她。 “她叫大宝,你别看着年龄不大,却切切实实是这一行的老师傅了,十二岁就入了行,如今都快五个年头了。” 吴芙笑了笑。 接着道:“我们这一行是计件的,这两年,厂里发工资最高的就是她了,一道工序五分钱,她能发五六千的工资!超级勤快的姑娘,你是羡慕不来的!” “……”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羡慕。 一道工序五分钱,就算只发五千块,她也得不停地重复十万次! 意味着她差不多是一分钟得缝纫五条袖子。 就是个赚钱机器人! 大姐皱着眉头,看着我手底下纹丝不动的衣服堆,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我,有些不悦了。 “阿芙,这小姑娘就不是个干苦力活的人,你咋把她往我这里领呢,这不是给姐添乱吗?” “大姐,我的好大姐!你就通融通融一下吧,这是我亲妹子,让她试一试车边,若是还不行,我也不敢麻烦你了。” 经过吴芙的一番撒娇求情,我又被带到了一个缝纫机前,看着大姐坐下进行一番雷厉风行的示范。 紧接着,我就被按到了座位上,稀里糊涂地操作了起来。 大姐只瞧了我一眼,立马出声否定。 “不行!同手同脚的!不能要!连个十二岁的三宝都比不上!要来干嘛?吃干饭啊!” 第162章 真善美 “……”人家可没冤枉我,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笨手笨脚。 可大姐的毫不留情面,还是让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阿芙,你这妹妹长得挺标志的,干嘛不让她跟着娜娜去卖衣服?我前两天逛了大卖场,娜娜正在招人呢。” 大宝笑着打了个圆场。 吴芙也跟着笑:“谢了大宝,我等会就打电话问问娜娜。” 出了制衣厂,吴芙就把曾心仪递给了我:“牵着姨姨的手手,妈妈打个电话。” 小丫头很乖巧,听话地牵上了我的手。 小手手,肉肉的,软软的。 嗯,很好捏。 “娜娜说她们还要人,下午我带你过去,我们现在回家吃饭吧。” 吴芙将手机装到裤兜里,接过曾心仪的小手手。 “娜娜是我三舅的女儿,叫肖娜,是你的小学同学哦,你们应该认识的。” “哦。”完全没有印象。 路过一家小卖部,我拉住吴芙,停了下来,指了指冰箱,轻声询问:“要吃哪种雪糕,我请客。” 昨晚,吴芙说她身上连买冰棒吃的钱都没有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委屈极了。 “姨姨,我想吃彩虹冰棒。”曾心仪奶声奶气地说道,说完还不忘吧唧一下嘴。 我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回复:“好的,买。” 最后曾心仪如愿以偿,我拿了个糯米雪团子,吴芙要了个巧克力雪糕杯。 我们一边走一边吃。 与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擦肩而过时,吴芙突然轻蔑地吐出了三个字。 “黑寡妇!” 这个二十来岁的女生,明显顿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你怎么这么骂她?她是小三吗?”我很是不解,“还有,你就不怕她和你打起来?你现在可是一手抱一个,一手牵一个的,打起来可怎么办啊?” 吴芙乐了。 笑道:“打起来也没问题的,这不是还有你嘛。”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反问:“你确定我有战斗力?” 我打架从来靠的就不是武力值,而是不要命的气势。 就是像河豚一样,一遇到危险,为了保护自己,就会鼓胀整个身体,包括脸颊来吓走敌人。 其实是个纯纯的花架子。 吓唬人的。 “哈哈,开玩笑的啦,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分不清玩笑与真话。” 吴芙笑得更欢快了,随即脸色一变,尽是不屑与轻蔑。 “她不敢打我的!她做了亏心事!我骂她!她就得受着!” “啥亏心事?” 原来刚刚那个女生叫柳十三,人称十三姨,是吴松的前女友。 吴松是阿秀伯母的弟弟,吴倩的小舅舅,曾经一脚将我家大门踹坏了的那个少年。 柳十三与吴芙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又一同怀孕,两个人好得几乎像一个人似的。 事情的变故是在吴松带柳十三回了一趟老家后,她发现吴松家穷得叮当响,当即提出了分手。 一回中山,就要做掉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五六个月了,胎儿已经成型,有明显的胎动。 最主要的是她还游说吴芙与她一起把孩子拿掉。 这瞬间就点爆了吴芙的地雷。 “我真的是瞎了眼了!同一个这般冷血无情黑心肝的女人,做了两年的好朋友!那可是她的孩子啊!说拿掉就拿掉了!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其实我站柳十三的。 发现问题,及时止损,绝对是明智之选! 不然就会落入吴芙现在的这种尴尬处境,被两个娃绊住了脚,半死不活地混着日子。 离婚,自己没本事做单亲妈妈! 不离婚,又活得相当痛苦! 可这些话在既定事实面前,说了也于事无补,只是撕开她的伤口,再往上面撒一层盐而已。 一个孩子都没办法重新塞回肚子里,何况两个孩子呢…… 若是说了,只会让她恼羞成怒! 而我白白挨她一顿骂。 她的救赎,唯靠自己自强自立! 幸福是由自我争取来的,而不是靠妥协与委屈将就的。 “老天真是瞎了眼了!她那种连亲生骨肉都狠心下手的人,为什么还能过得如此潇洒,而我这种心软善良的人,为什么得不到善待,真不公平……” 我算是听明白了。 吴芙在妒忌柳十三! 对于吴芙的天真,我相当的吃惊,她竟然觉得心软善良就一定会有好报!会得上天眷顾! 心软善良的确是很美好的品质。 但前往地狱的路,通常是由它们铺就的。 电影《教父》中有段台词: “没有边界的心软,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毫无原则的仁慈,只会让对方为所欲为。” 九岁的我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何况那些早已被社会染黑的恶人们呢?他们可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子! 人可以善良,也应该善良。 与人为善,并不是要去顺从别人,而是要顺从自己的内心。 心中要放着一把大铁锤! 他善,我也软! 他恶,就捶爆他丫的! 善良之道,当柔软而不失锋芒。 “这一天天的,就知道磨磨蹭蹭!磨磨蹭蹭!你他妈上辈子是个乌龟王八吗?” 刚刚走到出租房的大门口,就听到了大伯母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让你洗几件衣服,你洗了一个上午还没洗完!等会儿大老爷们都下班了,你让他们在哪里吃饭啊!” 大嫂挨了骂,依旧一声不吭的,继续洗刷刷。 宛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 你狂任你狂,我自逍遥也! 气得大伯母在厨房敲得锅碗瓢盆叮当响! “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要气死老娘咯!龟儿子啊!你为何要瞎了眼啊,找这么个东西来扎我的心啊……” “……” 另类婆媳大战? 吴芙示意我进屋,然后把门一关,隔绝如洪水般滔滔不绝的谩骂声。 “别管她们,住久了,你就习惯了!” 吴芙将手里的娃放到床上,开始更换尿不湿。 “我大嫂是我哥从洗脚城勾搭回来的,虽然是正规的洗脚城,但我妈依旧瞧不上大嫂的出身,老找茬。” “哦。” 这瓜吃得我是一头雾水。 一是搞不懂,既然婆婆那般瞧不上自己,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嫁过来受罪? 二是搞不懂,再瞧不上,不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人家肚子里都揣上宝宝了,为什么不能看在宝宝的面子上,和睦相处? “你别看我大嫂柔柔弱弱的,那也不是个善茬儿,我妈都被她气得犯好几次病了,人屁事没有,该吃吃,该喝喝,让做家务就做家务,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说我妈……” “……” 她们斗得累不累,我不知道。 我听的都累! 第163章 老享福 中午吃过饭,其他人赶去上班,大嫂照旧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剩饭。 大伯母坐在塑料矮凳子上,拿着把团扇使劲地扇啊扇。 一脸和蔼地问道:“小梅花,试工试得怎么样了?” “没成!” 大伯母很是惊讶:“没成?怎么会没成呢?十二岁的三宝都成了呢?你都十六岁了,怎么会没成呢?” “……” 一个秀才,一个士兵。 各项参量都不一样,我拒绝比较。 大伯母痛心疾首:“你咋这么没用呢?连个十二岁的小孩子都比不过!以后能干什么哟?这若是嫁得好还好,万一嫁得不好,可不是饭都没得吃?” “……” 自从来到这个小小的院落,我就一直觉得不舒服。 一种格格不入的难受感! 如今这种感觉越发地强烈! 让我清晰地意识到:我与她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搞不懂她们,她们也搞不懂我! 思想已是天差地别! “啧!又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货!”大伯母极其失望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转向了吴芙,“我说你呀,打算什么时候和你老公和好啊?” “和好?和什么好!和个屁的好!” 吴芙嘴巴嘟得老高,阴阳怪气地怼人。 “哪里是我不愿意和好,是人家不乐意呢!他说我若是不肯拼三胎,以后就让我守着两个女儿过,他是不会再搭理我的了!” 大伯母一团扇搭在吴芙的屁股上,恨铁不成钢:“那就拼三胎啊!你犟什么犟!” “不拼!” 吴芙也很恼火,拿眼瞪着大伯母。 “万一三胎又是个女儿可怎么办?是不是我又要拼四胎?生生生!生个没完没了!我又不是老母猪!” “你怎么这么傻啊!拼四胎就拼四胎呗!这年头,钱越来越不值钱了,存钱还真不如存人,你又不是没见过大宝的爹妈!现在的好日子过的啊……” 大伯母一脸羡慕地“啧啧”两声。 “老享福了!” 让女儿们十二岁就辍学打工的父母,怎么看也不像个发了大财的,他们上哪儿享得福? 我很疑惑,也就问了出来:“享福?他们是买彩票中了大奖吗?” 那为什么不让女儿们念书呢? 大伯母乐了,笑得一脸神神秘秘。 “比那享福多了,买彩票中大奖,也就是一次性的,人家可是有四个宝贝闺女,能够源源不断地给家里赚钱呢……” 嗯?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大宝的爹,和你爸是同学,当年躲着生,还在你家后山上的鸡棚里住过一年半呢,那时候,所有人都嘲笑人家生不出儿子来,现在可羡慕的不得了哦。” “怎么说?” 话一出口,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不该问的,答案会颠覆我的三观的! “大宝的妈,真是个有福的人,一天班都没上过,让我羡慕的不行!她的爸呢,才不到四十岁啊,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过退休生活,天天打牌打麻将,潇洒的都快没边了。” 大伯母是打心眼里羡慕的。 脸上的表情做不得假。 “可人家却一点都不愁吃喝啊!这才让三个女儿上班呢,每个月就有万把块的收入了!等老四也上班了,又都像大宝一样成了熟练工,每月进账至少两三万呢!” 大伯母疯狂摇着扇子,不停地赞叹:“不得了!可真不得了啊!羡慕不来啊……” “……”大宝的妈有什么可羡慕的? 听大伯母之前提的那一嘴,我隐隐约约地记起一些她的事情。 她似乎比我母亲还小两岁,今年应该差不多33岁,总共生了六个娃,几乎两岁一个,不是在生娃的路上,就是在生娃中。 不过一个生育机器。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可羡慕的? “大伯母,怎么是四个女儿呢?老五呢?我记得那也是个女儿。” 大伯母扇扇子的手顿了下来。 随即,又快速地摇晃了起来。 “送人了,那时候抓得太厉害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怪她命不好,怪不得父母……” “……”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仿佛那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 之前我是对恋爱没兴趣,这次对话让我灵魂得到了升华……直接恐婚恐育了!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伯母有些生气地拿扇子拍了我的头一下。 “现在抓得又不紧,阿芙,听到没有,他让你生,你就生,只要他养得起!别和他置气!生完了,养大了,你享福的日子就到了!” “嗯嗯……”吴芙应付的十分不耐烦。 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你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真是为了你好!你都不知道你小叔有多么羡慕他这位同学!说一个女儿十万彩礼,四个女儿就是四十万,就别说她们打工赚得那些钱了,嫁女儿都能发家致富……” “……” 有这么个让他羡慕嫉妒恨的好同学做对比,难怪父亲总在电话里骂我: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和大宝她们一比,我真像是泡在蜜罐子里呢! 至少,我没有十二岁就辍学打工,赡养年纪轻轻的父母! 之后的某一天,我问已经熟悉起来的大宝:“你妈把持着你的工资卡,每个月只给你三百块钱零花钱,你就不生气吗?” 大宝很是疑惑,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们养了我呀,我回报她们不是应该的吗?这是孝顺啊!而且我妈说了,等我二十岁了,会让我自己保管工资卡的。” “……” 听着她的回答,我也陷入了迷茫。 真是我太自私了呢?还是她已经被彻底驯服了呢? 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 底层家庭的孩子,是作为劳动力被生下来的,必须回报家庭,不然会不被家庭所接纳的。 会被道德绑架!被指责不孝顺! 底层穷人生孩子,不是让孩子来享受生活的,更不是让他给父母增加负担的,底层孩子生来就是为家庭减负。 是为父母养老的! 所以才有那句经典名言:存钱不如存人,有人才有盼头! 以及出现“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的恶性循环! 第164章 暑假工 08年,农历六月二十二,星期四,晴天 我正式拥有了第一份工作,在镇上的大卖场,卖男装衣服。 昨天下午的面试很简单。 吴芙带我找到娜娜,娜娜再带我去见商场经理。 经理是一个画着浓妆、穿着白衬衫与黑色包臀裙的大姐。 三十多岁,人很直爽,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一个月上二十六天班,能接受吗?” 我点了点头:“可以。” “一天上九个小时班,我们是排班制,上班时间需要听我指挥,服从安排,能接受吗?” 我继续微笑着点头:“可以。” “最后一个问题,正式工底薪一千二,暑假工底薪只有八百,正式工提成千分之五,暑假工只有千分之三,能接受吗?” “完全可以。” 经理手一挥:“那好,那你明天过来上班吧,哦,你去娜娜那里领一套员工服,两百块,从你工资里面扣。” 员工服是粉色polo衫、白色短裙,搭配双白色网鞋。 面试完毕,刚刚回到小院里。 就看到大伯母靠在门框上摇蒲扇,一脸关切地问道:“面试成功了吗?” 我笑着与她分享喜悦:“成功了。” “挺好的,恭喜发财。” 大伯母伸出手,郑重地拍着我的肩膀。 “不过,亲兄弟明算账,若是你还想继续住在这里,一起吃饭,就要交四百块钱生活费,可以等你发了工资再给。” 大伯母将手收了回去,面容严峻了起来。 “若是不愿意,你也可以自己去外面租房住,这几天也不用你给钱,就当是我们招待你。” 我迫不及待地表明意愿:“我住这里。” 我现在身上就两百块钱,根本租不起其他房子。 而且,与熟人住在一起,有个照应,总要安全一起的。 我第一天的排班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 一大早过来,就被经理安排去挑选整个男装卖场里被弄脏、掉了标签、看着有些老旧以及断码的衣服裤子。 挑了三个小时,挑到眼花缭乱,挑出一大堆衣服。 紧接着,又被安排把它们用平板车运到五楼楼顶处。 洗衣服。 没错,就是洗衣服。 我当时因太过吃惊,脱口而出:“要洗啊?不是找出来丢了啊?” 经理一言难尽地看了我好一会儿,艰难地吐出一句:“你好有钱哦!这么多衣服裤子,说丢就丢了!” 怼得我有些窘迫,只好转移话题:“洗了之后,还能卖吗?会有人买吗?都下过水了。” “打特价,搞活动,会有人买的,这些衣服裤子的质量还是很好的!” 于是乎,我在楼顶洗了将近三天的衣服裤子。 夏天的衬衫比较好洗。 冬天的衣服,吸了水之后,超级重!重到我压根就拉不起来! 好想要一个洗衣机! 星期天的下午,卖场生意爆火,终于忙不赢了,我又被赶鸭子上架去招待顾客。 一个三十多岁的油腻大叔,色眯眯地望着我:“哟,小妹妹,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呀。” 心里默念十遍:不能生气!这位是顾客!顾客是上帝!上帝掏钱的! 挂上微笑面具:“对,来打暑假工。” “小妹妹啊,你们卖衣服的,开了单之后,是不是有提成啊?” “有,我的提成很少,千分之三。” “这么少啊!”大叔吃惊极了,声音不由地大了一些,引起其他人侧目不已。 娜娜还有其他两个女孩都很忙,至少同时接待两个客人,其中一个女孩,同时招待四个客人,忙得像个陀螺般团团转。 所以,她们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上前来帮忙。 “小妹妹,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在你这里买千把块钱衣服,让你开个单,怎么样?” 说这话时,大叔的表情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像个变态恋童癖! “……” 不怎么样! 经理,我想上楼去洗衣服! “哥……”我这边还没纠结完呢,那个都快忙成八爪鱼的女生便走了过来,“我的好哥哥,你看上哪几款了,小妹给你开单,包你满意哈……” 娜娜有些不悦,小声责备:“阿澄,你怎么老这么不讲究,又抢单,这明明是是阿梅服务的客户。” 阿澄冲我翻了个白眼,小声反驳:“你没看到她的嘴像河蚌似的,死都不张开吗?客户要是生气了,跑了,你负责啊!” “……”真难为她俩了,明明忙得要死。 擦肩而过时,还不忘掐架。 我赶紧开溜去招呼刚刚进来的两高中生:“两位,请问需要帮助吗?” 猥琐大叔被阿澄服务的很开心,买了一千五百多块衣服,两高中生挑挑选选之后,买了两套篮球服,不到五百块。 但我还是更乐意服务两高中生。 省事,屁话不多。 往后的好些日子里,阿澄又故技重施,抢了我不少客户,而且其中有好些还是很和善友好的客户。 我倒是没所谓,气得娜娜直骂我:包子! 阿澄反而因我不争不抢,对我友善了很多,奇葩的猥琐大哥、大叔、大爷们,她通通帮我拦截走了。 我蛮感激她的。 二十六天的班,我洗了四天的衣服,又熨了一个星期的衣服,真正上班的时间不过十五天。 早晨上班不忙的时候,几个女生会站在一起唠嗑。 我也因此知道了阿澄来自广西,家里五兄妹,她十三四岁时,父母让她初二辍学在家照顾她的弟弟妹妹们。 “我就是个反骨仔,不孝女!” 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她自嘲时的笑容。 “压根就没听他们的话,借了我同学一百块车费,就只身跑广东来了,我的人生都是一塌糊涂,才不会去管他们的死活呢。” 她笑得那么灿烂。 却又让我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哀。 她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嗯,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 这一外出就是三四年,再没有回过一次家。 都说社会复杂,其实最可怕的就是没有一个单纯的家。 有的家庭,每天都充满欢声笑语。 是一个充满爱的温馨港湾。 但有的人被逼疯了,不是被现实逼疯,而是被家人逼疯,宁可在外漂泊流浪,也不敢回到自己那个可怕的家。 这是人最可悲的命运。 “人都说父母是伟大的!可我为什么感受不到呢?我永远都记得,小老幺拉了屎,却调皮的涂了满身,我爸从旁边路过的时候,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就别说带他去洗洗了。” 父母伟大,伟大的是无私的付出与奉献,伟大的从来都不是血缘关系。 “我是他的种!完美继承了他的冷血无情!你说这算不算是我爸的报应呢?” 我觉得此刻,我应该上前去拥抱一下她。 但她似乎完全不需要。 因为她下一秒就喜笑颜开地出现在第一个进店的客人面前:“您好,请问需要买些什么呢?” 第165章 缘分啊 08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星期一,晴天 打暑假工这一个月来,我几乎天天都处于忙碌的状态,下班之后,要么带曾心仪满世界的瞎逛,要么就用手机qq空间的草稿箱写小说。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又充实。 清爽的风,缓缓地吹在身上,温暖的朝阳,温柔地撒在我身上,我背着阳光踏上了返程的大巴车。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在心中盘算着这一个月的收获。 工资发了八百五十元,扣除两百元员工服,又扣掉四百块生活费,再算上一来一回的车费两百元。 净赚五十元! 这暑假工,真是打了个寂寞…… 我身上就剩黄燕丢地上被我捡起来的两百块和十几块零钱。 回到家中,看着堆满我大半个卧室的一捆捆整整齐齐的木柴。 “……”我的心情,极其复杂。 威仔真是又乖又勤快! 整个暑假都没出去疯玩,而是每天上山砍柴,整个人晒得乌漆嘛黑。 “奶奶的腿脚越发不利索了,我怕她独自上山砍柴会摔跤,下半年,我也要去城里念书,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所以,我发了狠,砍了足够多的木柴给她烧。” 威仔一边看着我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你别气哈,我的房间也堆满了木柴的,不是只放在你的房间里。我想着我们每个月就回来一两天,睡二楼也没多大问题吧……虽然比一楼热好多……” 看着这个虽然比我小三岁,但已经和我一般高的大男孩,我甚感欣慰。 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五张十块钱,递给他:“干得不错!拿着,奖励你的。” 威仔一脸严肃,赶紧推辞:“不不不,姐!使不得,使不得!” 我懒得和他推三推四的客套,眼一瞪,凶道:“给你,你就拿着!废话那么多干嘛!” 奶奶站在一旁咯咯直笑。 劝道:“你姐给你,你就拿着吧,你刚去城里念书,穷家富路,有点零花钱在身上,人的腰杆子也挺得直一些。” 威仔这才接下钱,低下头,有些羞涩地小声说道:“谢谢姐。” 啊,那个曾经和我说,一家人不必谢来谢去的小孩儿,如今也开始向我道谢了呢。 太久没有在一起生活,我们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陌生感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它并不会因为我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而消失不见。 虽然有陌生感,但我们之间依旧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按下情绪,又掏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元,递给奶奶:“奶奶,这是我打暑假工赚的第一份工资,孝敬给你的。” 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泪眼婆娑,声音也哑哑的:“小梅花,长大了呢……” *——* 08年,农历八月初二,星期一,晴天 威仔念的是私立慈晖中学。 就是当初免完学费还出三千块奖学金挖我去的那所学校。 这所学校也有高中,但整体规模比市一中小很多,就两个大操场,周围竖了六栋崭新的五层楼。 若是从空中俯瞰,占地形状应该是个“日”字。 站在这所学校的操场上,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很多人、很多事,似乎都早已注定。 若我当初是上了这所学校,只要我一直保持年级前十的成绩,就不需要求着父亲给我学费和生活费! 也就不会每个月都受他的“精神摧残”,他更没办法“经济制裁”我。 我,大概也就不会这般消极厌世了吧? 但那样的话,我也就不会遇见那群可爱的同学与欧阳老师了。 岁月的风,吹动着时光的落叶,卷起世事的沧桑,相遇是一种缘。 世间的人,虽有千万个。 但陪伴我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替代的回忆。 “看着点,明年你就得自己来报名交学费了。” 听到我的话,一脸新奇地东瞄瞄,西看看的威仔赶紧认真地旁观我。 给他交完学费,办理好住宿手续,再买齐了日用品和草垫子、草席子等物。 包括下一个月的生活费,总共花了三千三百块。 出了慈晖学校,拖着行李箱,坐公交车到市一中,轻车熟路地报完名,交完学费。 我这边包括生活费,花了三千四百块。 一手提着被子和水桶,一手拉着行李箱踏入高中部女生宿舍的时候,我的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感动。 我终于住上了正常的女生宿舍! 不容易啊! 宿舍里一共八个上下床,一边四个,中间是一米宽的过道,尽头有一扇门,门后是四个淋浴间兼蹲厕。 我来的太晚了,八个下铺都被人占了,最后我挑了宿舍最里面,两面靠墙的上铺。 我的下铺是一个身材很好的女生,此刻正在做瑜伽。 匍匐在床上,昂着头,伸直了手,翘着脚,像一只想要扑腾进水里面的s形海豹。 怕打扰到她,我爬上床后,就靠着墙角看书,没怎么动弹。 一个小时过后,女生终于做完了她那一整套瑜伽,拿上衣服去淋浴间洗澡。 女生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笑着看向我:“我叫莫雪英,你呢?” 她的皮肤很好,是白里透红的婴儿肌肤,这会儿刚刚洗完澡,宛如出水芙蓉。 越看越好看。 “我叫吴梅,很高兴认识你。” 她挺高的,至少一米六五,但我坐在上铺,一眼就望到了紫色睡裙下,她那对呼之欲出的小白兔。 相当的大! 太抢眼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她的脸很圆润,眼睛很大,一想起来就眯成一条缝,眼尾是很明显的鱼尾纹。 第二天正式上课。 遇见了四个熟人,吴话、林弦、蒋云韬还有显眼包何波。 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 班主任是个六十来岁快要退休的秃顶老头,他似乎有些古板,有点成绩至上那味儿。 这是我从座位表中“品”出来的。 不然无法解释一米八多的林弦坐第一排,矮冬瓜的我却坐在他身后。 但我的同桌是学渣蒋云韬,稍微有点不对味……可他有先天性心脏病,班主任或许是觉得我人小又安静,不会欺负他。 矮矮的何波,坐在第六排。 高高的吴话,坐在最后一排。 课间,林弦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意味不明地笑:“金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被分在同一个班上,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问的我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然呢? 难道还是人为干预的? 第166章 军训中 林弦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凉凉地刺我两下:“你咋这么天真呢?以后别出远门,我真怕你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真是傻得可怜!” “……” 这个话题让我嗅到了一丝危险。 我拒绝深聊。 直接装完全没听懂,抬头望向窗外,神游外太空。 若真是人为的,我该怎么面对? 感动吗? 不想。 面目刚毅的军训教官走了进来。 “同学们,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军训,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我这次学聪明了,拿着透明胶在右手上缠了两圈。 透明胶紧紧粘在手上的触感,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这是右手。 办法总比困难多。 果然接下来的训练,我的反应快多了,虽然还是不够灵敏,但至少不会出错。 教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糊弄过去了。 这次军训,蒋云韬依然坐在树荫底下,听歌、发呆与睡觉。 形单影只。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的身影淡的就像随时都会消失的精灵。 我的注视,似乎让他有所察觉。 他抬起了低垂的头颅,远远地回望着我。 他的两条眉毛紧紧地拥蹙着,眼睛黯淡无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很憔悴,没有一点精神。 像一条年老掉毛的大金毛。 嗯,哪怕他长得白白净净,又带着黑框眼镜,显得极其斯文秀气,我仍然感知到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 我们是同类! “啪啪啪……” 教官鼓了鼓掌,大声赞赏:“大家都做的不错,原地休息十分钟,想上厕所的,抓紧时间。” 有少部分人去上厕所了,大部分都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般坐在黄草地上。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累死本宝宝了。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显眼包,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二字怎么写,兴奋地像只发了疯的哈士奇。 “教官,听说你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人。” 何波突然蹦了起来,大声喊道,边说还不忘向教官挑挑眉,抛个媚眼。 “整几个绝活,给我们开开眼界呗。” 教官原本就黑红的脸,显得更加漆黑如墨。 这是生气了吗? “教官没有绝活,但教官可以让你们绝对活不了……”教官一本正经地问道,“要不要试试看?”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 让大部分同学都当了真。 连连摇头加摆手:“不要!不要……实在不行,就让何波一个人当小白鼠吧。” “切!你们这群胆小鬼,教官看着就是一脸正气的大好人,他就是和我们开个玩笑的。”显眼包总是不信邪的,继续叭叭,“对吧?教官……” 教官认真地看了何波十秒,竟然露出了十分和善的笑脸。 “对。” 不笑的人,突然一笑,总是会让人下意识地放下心理防线的。 大家突然之间觉得教官亲切极了。 不约而同地围成一个圈,将教官围在中间,开始七嘴八舌地与教官唠嗑。 “教官,教我们唱军歌吧……” “教官,教我们军体拳吧……” “俗话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期待别人的付出之前,你们要先学会付出。”教官手背在身后,站如青松,笑着反问,“要我教你们这些,那你们拿什么来换呢?” 何波反应极其灵敏,笑嘻嘻地跑到教官身边,快速蹲下,双手装模装样地抹上教官的皮鞋:“教官辛苦了,我来帮你擦擦皮鞋。”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浮夸。 “……” 宕机十秒。 “哈哈哈……”同学们像是突然被一键开机,哄堂大笑了起来。 氛围欢快了起来。 莫雪英笑着向嘴角直抽抽的教官挥了挥手:“教官,交换交换!我给你跳一支舞,你给我打一套军体拳哦,绝对不亏哦……” 说完,也不等教官回复,就在同学们围成的圈里跳起了古典舞。 没有音乐节拍,没有衣袂飘飘的演出服,莫雪英依旧用柔软曼妙的身姿与优美的动作,让我们感受到了古典舞的魅力。 一舞完毕,莫雪英优雅谢幕。 “啪啪啪……” 教官带头鼓起了掌。 “还有没有人上来表演?只要上来表演的……”教官笑得越发温柔了,拉长尾音,“都有奖哦……奖品是独一无二的军中特产……” “教官,是什么特产?”男孩子们兴奋极了,踊跃报名,“是不是子弹壳啊?” 教官不说话,就微笑着看着他们。 “教官,我们不要什么特产,只要你给我表演一套英姿飒爽的军体拳……”女孩子们也同样很兴奋,像在犯花痴。 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教官才笑眯眯地招招手。 “你们先表演,让我满意了……” 话也不说完,留下无尽的言外之意。 瞬间点燃了大家的热血,同学们卯足了劲,使出十八般武艺。 唱歌的:有情歌王子,梦幻公主,也有破锣嗓子与鬼哭狼嚎。 跳舞的:有帅气街舞,热情伦巴,也有扭曲爬行,妖魔鬼怪出没。 最搞笑的还数何波的耍宝,这货扮演了满地翻滚的美猴王。 “老孙来也……” 是真翻滚。 那形象,活脱脱的,屎壳郎手里滚的那颗粪球,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头上还插了好几根枯黄的草。 嗯,林弦的大叔版纯正美声《芦花》,一开腔,瞬间吓傻了一大片小迷妹们。 虽然拥有磁力的歌声,浑厚有穿透力,很是震撼人心。 但他是不是忘了我们都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他哪怕用美声唱个《北京欢迎您》,也不会有这般惊悚的效果! “都表演完了吗?还有没有要上来表演?” 教官笑眯眯地扫视了我们一圈,像个哄骗小绵羊的大灰狼。 “马上要发放奖励了哦,没表演的可得抓紧机会了哦,自信点,踊跃参与集体活动,表演的好坏与否,都没事的,重在参与嘛……” 不管他怎么真诚微笑,和善诱哄,我都不会去上他的当。 我的直觉天线竖得笔直笔直,警铃猛响。 教官,绝对没安好心! 就像他之前说的:教官没有绝活,但教官可以让你们绝对活不了…… 第167章 有活力 “请刚刚表演过的,分男女两队,排队站好,要发放奖励了。” 教官的笑容越发温柔甜腻,眼睛都眯成了狐狸眼。 听到此话,同学们像群刚孵出来的黄毛小鸡崽,叽叽喳喳地猜测着奖励为何物。 傻乎乎的,很可爱。 浑身是汗,也顾不上擦,迅速排好了队。 “立正!” 同学们艰难地收回了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 “向前正步走……” 或许同学们都在期待着“军中特色奖励”,所以,都很乖巧,虽然一脸懵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追随着大部队往前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操场边缘的八百米环形跑道上。 “奖励是……军中特有体验……脱缰野马往前冲,哔……”教官脸一板,口中哨子猛力一吹,吓死个人,“预备,开始跑……” 乖宝宝们,身随令动,虽然满头问号,一双脚却是在快速地倒腾个不停。 反骨仔们可不乐意了,脚下磨磨蹭蹭,嘴巴也不停歇:“教官!你怎么可以欺骗我纯洁的感情呢?” 教官眼一眯:“最后十名,再奖励十个俯卧撑。” 抗议阵营里,马上就出现好几个叛徒,嘴里喊着“卧槽”,撒丫子往前跑。 教官又笑了:“最后三名,再奖励十个青蛙跳。” 反应慢了一拍的,瞬间戏精附体,手指着抢跑的那几人,边追边嗷嗷叫:“曹贼休走!” “最后一名……” 还不等教官把话说完,所有人都你追我赶地跑没影了。 “……” 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最后在胜出者嘻嘻哈哈的打趣声中,最后十名,不论男女,红着脸,领完十个俯卧撑的奖励,紧接着,是最后三名领十个青蛙跳奖励。 闹过之后,又是严厉的军姿训练,一分一秒慢慢熬,又熬到了日落时分。 此刻的夕阳,像个暗红色的生蛋黄,一点都不刺眼,能够友好地接纳眼眸。 同学们真的是开朗有活力呢。 哪怕被教官戏耍了,依旧嘻嘻哈哈地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 夜晚入睡后,我睡得很不安稳,隐隐约约地听到哨子的“哔哔”声。 断断续续,时不时来一遭……似乎永不停歇。 第二天军训。 许多男同学都成了霜打过的茄子。 有人好奇:“昨晚做贼去了?这么没精神!” 生无可恋同学a:“嗨,别提了,教官是魔鬼,昨晚夜袭我们n次,没在规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就让我们来一回脱缰野马往前冲。” 浓浓熊猫眼同学b:“不止这么狗,后面简直就是在放牧,无差别攻击,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地上演策马奔腾,万马狂欢……” 于是乎,接下来的训练,我们班的同学异常配合,军姿站得绝对标准。 生怕教官眯眼微笑地望向我们。 结果也如教官说的那般: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我们班夺得了军训模范班级的称号。 教官刚刚讲完辞别的客套话,后方便响起一阵骚动,随着教官的目光射过去,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只见林弦面目狰狞地抓住何波的衣领子,凶狠地出击,给了何波肚子一拳头,打得何波身子躬得像个虾米,还直翻白眼。 “教官,救我……”声音虚弱至极。 下一秒,我完全没看清楚教官是如何行动的,那个一米八多,比教官高,比教官壮的林弦,已经像只被人翻了身的乌龟般,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教官骑在他的大腿处,单手按压着他的双手。 “教官,我们是开玩笑的!”何波赶紧扑到教官的后背上,“我们就是想见识一下擒拿术……” 望着四肢摊平在地,似乎还处于眼冒金星状态的林弦,幸灾乐祸的我,心里只有四个字。 让你皮! 该! “教官!你太帅了!我好喜欢你啊!” 莫雪英高声喊出的这句像是“口号”的“表白”,瞬间炸开了女生们的油锅。 接二连三的有人大声喊出:“教官!你太帅了!我好喜欢你啊!我要给你生猴子……” 军训完美谢幕。 *——* 08年,农历八月十二,星期四,晴天 “暑假无聊,瞎写的小说,不知道写的好不好,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蒋云韬用一根白皙的手指头,将一个厚厚的日记本,一点一点的推到我的课桌上。 我挺意外的,他竟然会写小说。 可转念一想,这货有先天性心脏病,必须保持安静,平时不是绘画就是看小说。 这小说看多了,会写小说,一点也不奇怪。 “好,我看看。” 拿过日记本,翻开一看,第一页写着《身穿异世,怒成逍遥仙》。 蓝色的钢笔字。 字如其人,细腻儒雅,隽秀悦目。 这是本异世界冒险的玄幻小说。 讲述的是一个身体孱弱的少年,在下雨天,脚底一滑,掉入了池塘里,身穿到了异世界。 异世界能修炼,让善良勤快的少年拥有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从而踏遍千山万水,进行各种冒险的故事。 我看小说很慢,逐字逐句的看。 等我将这本不长的小说看完,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小说写的很好,至少比我之前写的要情真意切些,让我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蒋云韬对健康身体的渴望。 以及对自由的渴望。 “怎么样?有哪里写的不好,你可以给我指出来,有批评才有进步嘛。” 把日记本还给他。 “写的很好哦,真的,比我写的好太多了,继续加油,未来的大作家。” 蒋云韬似乎有些不相信我的真心夸奖,盯着我看了十秒。 “你也写了小说?” 糟糕!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 我一秒都没犹豫,便拒绝了他:“不可以。” 开玩笑!我当初写的那些小说,不管是长篇还是短篇,都是青春校园言情小说,而男主角的原型都是李闯,女主角都是我。 这要是给他看了,他绝对会认为我暗恋李闯暗恋的刻骨铭心! 太让人觉得害羞了! 会社死的! 蒋云韬的脸,缓缓地贴在桌面上,抬眼可怜巴巴地仰望着我:“真不可以吗?” 装可怜,谁不会啊。 “……” 我还真不太会了,以前很熟练的技能,也不知道在啥时候给弄丢了,只好将脸撇开,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 “真不可以!” 第168章 素描画 08年,农历九月二十,星期六,晴天 03年那年,小学四年级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我突然觉悟“我不合群”,便开始挂上“微笑”面具,一点一点的改变自己。 只为融入集体。 却始终融不进去,没办法同时与多人做朋友。 友谊的小船里,出现三个人,我就会不安、焦虑,想要逃跑。 那时,心里最常想的一句话就是:不是独属于我的月亮,即便给予过我一时的光亮,我也不要了! 就这样,我错过了与黎雨桐、程珊佩、宋晴晴还有李娟儿成为好朋友的可能性。 而姜心悦呢,我已经放开心扉,试着让她住进去的时候,她先跑了…… 世事就是这般捉弄人。 上次月考,我的班级成绩第四名。 生物依旧是满分,当选了生物课代表。 英语还是半死不活的老样子,满分150分,我只能拿108分,而且物理和化学,我也开始学得有些吃力了,化学78分,物理82分。 完全是靠吃老本的数学与语文,才保住了现在的排名。 嗯,有点小欣慰的是林弦的物理化学也很烂,和我差不多分,但他的英语几乎满分。 第一名是许萌,一个高冷的萝莉。 我终于见到了同龄里比我还矮的小女生,都快感动哭了。 军训后的集体体检,她148厘米,96斤,我156厘米,72斤。 我俩都得到了不雅的外号:“胖土豆”与“排骨精”。 面对那些嬉皮笑脸叫我们外号的人,我俩应对政策出奇的一致:无视即可。 也不知道是看多了我们的冷脸,还是觉得这般逗弄我们一点都不好玩,亦或者是我们俩月考成绩很不错…… 最后,已经没人在对我们喊出这个外号了。 林弦第二名。 第三名是一个不熟悉的男生,刘瑜洲。 整个高一年级将近一千六百人,我在年级的排名是八十九名,又没达到父亲的要求。 虽然我没达到父亲的要求,却依旧在班上收获了一群小迷妹与小迷弟。 第一名的许萌,太过高冷,总是独来独往。 第二名的林弦,倒是和善,见谁都笑得阳光灿烂,可他的课间十分钟,不是在卖零食,就是在送货上门,忙得很。 第三名的刘瑜洲是个高冷学霸,长得又高又帅,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男生见了他,自行惭愧,女生见了他,怕被人误会。 都绕道走。 于是乎,很多遇到不懂问题的同学,特喜欢来请教我。 课间十分钟,我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两三个人,他们笑逐颜开地与我说话,瞧着很是热闹。 让我不禁地想:我这算是彻底融入班集体了吧? 但我始终觉得不对劲。 只要一安静下来,孤独感就会猛然扑向我,撕扯着我的血肉,啃食着我的骨髓。 它们那般的汹涌澎湃,而我又是那般的束手无策。 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的。 这闹人的青春期! “哎……”蒋云韬拿笔戳了戳我的胳膊,见我看向他,支支吾吾地开口询问,“我下个月有个绘画大赛,你能不能给我当半天的素描模特?” 明天是星期天,刚好有半天假,我也没什么事要做。 “好,当你模特可以,但我要看书,不能浪费时间。” “行!” 蒋云韬看着开心极了。 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大白牙,嘴角向上翘起,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整个人都被快乐所笼罩。 他这笑容,感染力极强,让我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久违地感受到一股温暖和舒适。 星期天下午四点左右,学校绿化带中的八角凉亭里,我坐在美人靠上,慵懒地翻看着化学书。 在心中默默地背诵着化学反应公式。 昨晚下过一场疾风骤雨。 亭外的雨后晴空,有最纯粹的蓝天,白云也以一种怒放的姿态,肆意翻滚着。 蝉声鸣鸣,柳荫森森。 蒋云韬支着画板站在凉亭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下。 风轻、人静。 一支素描笔簌簌作响,描绘着悄悄流逝的时光。 我一边与书对语,一边听鸟儿们倾吐心声。 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间,太阳已经隐匿在后方的高楼和树木中,只有一点一斑还照射出来,柔和地撒了我满身。 天空中的蓝,在我眼中向四周散去,渐渐浓开,然后变白,与远方建筑物下的淡黄相接。 “画好了。” 蒋云韬低沉中带了一点欢喜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合上书。 站了起来,举起双手,伸直了懒腰,才慢悠悠地走出凉亭,走向蒋云韬。 画板上的素描画,是一个身着短袖衬衫的女生娴静端坐的侧脸照,长发轻轻挽起,松松地扎在脑后,更是显得她十分的温柔美好。 斑驳的光影笼罩之下的她。 青春靓丽,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 似我,又不是我。 “作为你当我模特儿的答谢,我请你吃个饭吧。” 蒋云韬说的很随意,仿佛我们已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没有让我觉得不舒服。 “好,去哪儿吃?” 蒋云韬收拾好折叠画板等物品,走在前面带路,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着。 “你跟我来就好,那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小店,店面不大,也有点偏僻,但味道很好,而且还很实惠,单炒一个菜才六块钱。” 跟着蒋云韬慢悠悠地走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地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的确是个小门面,横向两米多宽。 店主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爷爷掌勺,奶奶配菜,厨房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自由活动。 店面里面支了两张折叠桌。 胜在干净整洁。 将画具靠墙放好,蒋云韬笑着问道:“我不能吃辣,你呢?能吃多辣?” “我也不吃辣,你看着点就好。” 说完这话,我不再管蒋云韬,拿起化学书,又开始看了起来。 跟人出去吃饭,我从来都是个不管事的,随便他人点什么,一点都不挑,也不抱怨,点了我爱吃的,我就多吃点,点了我不爱吃的,我就少吃点。 十五分钟后,两个菜都上桌了。 一个肉炒土豆片,一个鸡杂炒包菜。 老奶奶一脸和蔼地将两碗饭放在折叠桌上:“饭管够,没吃饱,可以自己去电饭煲里装。” “来,吃肉。” 蒋云韬用公筷将菜里为数不多的四五片肉,都夹到了我碗里。 或许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除了拿过画笔,一直养尊处优的原因,他的手指特别白皙修长。 骨节分明,指甲圆润。 瞧着很是温柔。 “谢谢。” 第169章 恋爱脑 08年,农历十月初六,星期一,晴天 上次星期天下午,我给蒋云韬当模特的时,不知被那些大嘴巴瞧着了,添油加醋地往外说:亲眼所见,吴梅与蒋云韬在谈恋爱。 “……” 就不说蒋云韬有先天性心脏病。 哪怕他是个身体健康的男生,以他那很一般的家境,我若是敢和他谈恋爱,父亲绝对会气的连夜赶火车回来打断我的腿。 这种“以讹传讹”的绯闻,我初一的时候就经历过了,而且当事人还是蒋云韬与我。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心态超淡定。 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懒得去说,他们爱怎么想就怎想,只要不跑到我面前来嚼舌根。 我才懒得去管。 有这美国时间,多背几道化学反应公式,不香吗? 课间,林弦转过身来,用手半捂住嘴巴,笑得像只偷到油的大老鼠,贼兮兮地:“听说你们两个在谈恋爱?” 我熟练地挂上微笑面具,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觉得呢?” “没有!”林弦秒变一本正经,“绝对没有!” “那不就结了。”我拍了拍林弦的肩膀,“刷题去吧,别瞎操心。” 三分钟后。 已经转过身去的林弦,又转头看向我,八卦的很:“你真没谈恋爱啊?” “谣言止于智者……” “我问的是你!”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弦很认真地打断了,那个“你”字几乎是咬着吐出来的。 这货还真是闲,管得真宽! 我谈没谈恋爱,啥时候轮到他来操心了? 或许是他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急急地替自己辩解:“金金啊,你别误会,我是替你哥问的,他关心你。” 因为林弦总叫我金金。 所以,班上大部分人都跟风叫我金金。 又因为林弦总指着吴话,然后把零食水果拍在我的课桌上:“你哥,让我,带给你的。” 导致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以为吴话真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而我又懒得解释。 这次月考的成绩,我与林弦都是老样子,他数学与语文都比我少十几分,但我英语比他少四十几分,其他都差不了太多。 让我意外的是吴话,他的成绩算得上是突飞猛进,物理几乎满分,成了物理课代表。 他应该就是那种传说中开窍晚,高中才开始发力的学生。 他的加分科目是数理化。 英语和我差不多,语文、历史还有政治都很烂,生物地理算是勉强过得去。 班级排名从四五十名,升到了二十一名。 坐我后面了。 我猜的果然没错,班主任就是按成绩在排座位。 为了庆祝我们三人的座位串成了糖葫芦,吴话提议去吃大餐,他请客。 我们刚刚走到综合楼下,就被很多吃瓜群众挡住了去路。 “听说那男的初中时是年级第一呢,就因为和这女的谈恋爱,成绩一落千丈……” “你那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这男的早就不是年级第一了,应该说都不知道排到哪个旮沓里了,不然这女的也不会甩了他……” 她们叽叽呱呱说的这件事,我挺耳熟的。 随着林弦与吴话的左右开弓,我跟着他们勉强挤进人群中,就看到了纪传书哭得像个孩子,跪在地上,抱着杨海君的腿,祈求她不要分手。 “……” 玩这么大? 杨海君怕不是给纪传书下了传说中的“情蛊”吧? “放开!你给我放开!你个疯狗!” 杨海君极其不耐烦,使劲地掰扯纪传书的手指头。 “老娘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争气,始终考不回年级前十,最后还连连倒退,连年级前两百都保不住!老娘不可能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的……” 我还想继续看戏呢。 下一秒就被吴话的大手掌推着后背,挤过人群,踏上了综合楼的楼梯。 “走,去吃饭,肚子饿了。” “哦……” 虽然意犹未尽,但吃饭最重要。 吴话点菜总是很周到,一定会有一个林弦爱吃的辣菜,也会有我爱吃的肉菜,再加一个汤,一个青菜。 花了多少钱,我从来不问。 反正我又没钱和他aa,问价格,纯属给自己添堵。 林弦也是个爱吃瓜看戏的性子,还比我跳脱,端着碗,夹好菜,就走到窗户旁边,隔着玻璃往下看。 “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恋爱脑的下场!” 说完,往嘴里扒拉一大口饭,仿佛在用八卦下饭。 “没事谈什么狗屁恋爱啊!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对!恋爱脑要不得!” 我很赞同林弦的观点,我现在也厌恶着“爱情”,吴芙曾为了“爱情”于风雪夜离家出走。 结果呢? 我打暑假工整整一个多月和她住在一起,就见过她老公两回,还是点点头就擦肩而过的那种。 仿佛吴芙不是和他生了两个娃的老婆,那两个娃娃不是他的闺女一般。 “还是友情好!友情是可以一辈子的,爱情嘛,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感,分手后,因为相互伤害过,会连陌生人都不如。” 这话是特意说给吴话听的。 我们做了一年多的同学,他虽然从没表现过爱慕我什么的,但只要我在他身边,他就会默默地照顾我,时不时还让林弦帮忙投喂我。 我对于他来说,是有一点特殊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我不想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我贪恋着他给予的偏爱,哪怕是我厚颜无耻地用“我是他妹妹”的名义偷来的偏爱。 我成长的环境里,就没有一对幸福美满的夫妻。 不,应该说,我接触到的都是残酷至极的婚姻生活。 我爷爷奶奶,打打闹闹地过了四十年,分居十四年,双方都恨不得喝对方的血!吃对方的肉! 奶奶曾当着三个儿子的面,明确表示:死后坚决不埋在吴家祖坟,绝对不和爷爷躺一块儿。 爷爷回怼:老子巴不得你去做孤魂野鬼! 大伯父与大伯母倒是恩爱,可大伯母也曾因十年无所出,被爷爷磋磨了十年,谩骂了十年“占着茅坑不拉屎”,“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断了我老吴家的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恶毒话语。 这种苦,一般人可吞不下! 我父母婚姻的苦果,我是品了又品,尝了又尝,差点儿苦死我…… 听说三伯父的婚姻也亮红灯了,原因是养两个孩子太花钱,而三伯父挣不来多少钱,被阿秀伯母嫌弃,如今几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第三代的吴芙与吴传的婚姻,在我看来,就是鹤顶红。 剧毒无比! 第170章 占有欲 08年,农历十月二十,星期一,小雨 根据上次月考的成绩,每个班抽取五六个人,晚上去图书馆上奥赛班。 我是生物,林弦是英语,吴话和许萌是物理,刘瑜洲是数学。 我们班没有人参加化学奥赛班。 图书馆五层,每层一个学科,生物人数最少,放在阅览室最小的一层。 教生物奥赛班的老师,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白白净净,温温柔柔的感觉。 腰间还配了个白色教室扩音器。 我们十来个人刚进来,老师二话都没说,就递给我们一大叠试卷。 “分发下去,先进行个摸底考试。” 考试时长六十分钟,考完当场批阅。 雷厉风行。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第一次,我的生物没有拿到满分,只得了七十六分,虽然还是第一名。 “不及格的,下次可以不用来了。” 老师说这话时,极其温柔,让我第一次深刻地领略了什么叫作“温柔刀,杀人不见血”。 晚上九点半,我站在图书馆的楼梯口处等待,想知道吴话有没有被刷下去。 林弦,我是一点都不担心他,除非英语奥赛取消,否则他一定会有名额。 最先出现在楼梯口的是许萌。 她此刻的心情极好,蹦蹦跳跳的。 她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就是不管上哪儿,背上都背着一个可可爱爱的维尼小熊的书包。 看上去,越发像个软乎乎的小学生。 突然,许萌脚下踏空一层阶梯,就要摔倒,吓得我的心都提起来了。 “小心!” 我想上前去接住她,让她摔得没那么狠,结果是我的伸手动作还没有做完,许萌已经被人拉住了背后的维尼书包。 半提了起来。 拉住她的人,是落后她身后一步距离的吴话。 “谢谢。” 许萌站稳之后,冷冷地向吴话道完谢,下一秒就笑逐颜开地搂上了我的胳膊。 “金金,你哥可真好!” 看着像只小仓鼠般扒着我的胳膊的许萌,我很懵逼。 “……” 不是,妹子,我哥很好,你搂上我是几个意思? “对,他很好。” 而且还对我笑得这般甜! 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吴话,关切地问道:“哥,考的怎么样?你留下了没有?” “哈!” 还不待吴话开口,林弦便大声地怪叫一下,接着双手搭到吴话的肩膀上,哥俩好地搂着脖子。 “金金,你偏心眼都长到胳膊肘里去了,我这么大个活人?你就完全当作没看到?太伤我心了……” 宋晴晴从林弦身后钻了出来:“好久不见,阿梅。” “好久不见,晴晴,你在物理奥数班?” 我笑着向她挥挥手,打着招呼,还想再寒暄几句,却被许萌拉着我就往前走了。 “你哥考的还不错,留下来了。走吧,我们先回寝室,十点要熄灯的。” “……” 许萌也是寄宿生! 我之前完全没留意到。 还有她对我的热情,来的也太莫名其妙了点,让我挺不适应的。 有种姜心悦又回到我身边的错觉。 接下来的一个月,许萌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的这种错觉很离谱。 第二天。 许萌就向班主任申请了与蒋云韬调换位置。 不知道是鉴于我与蒋云韬的恋爱绯闻,还是因为对成绩优异的学生的偏爱,班主任同意了。 从此以后。 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感觉许萌恨不得化身成玩偶,挂在我身上。 我们一起起床,一起刷牙,一起吃早餐,一起刷题,一起吃午餐,接着一起刷题,再一起吃晚餐,然后分开上奥赛班…… 最后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英语、物理比我好太多,总是兴致勃勃地教我复盘错题。 每当有同学来问我问题,全都会被她冷冷地打发走:“她没空,没看到我正在教她做题吗?有问题,找课代表去!” 让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粘着宋晴晴的自己。 而且还更恐怖些,她的占有欲比当时的我强多了。 每当林弦转过身来找我说话,许萌就会皱着眉头,嘟着嘴巴,哼哼唧唧超生气。 “金金,你别和他玩好不好?” “金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别和他玩好不好?” “金金,我不许你和他玩!” 最初,她生气的时候,我还会说尽好话去哄她。 后来次数多了,我麻了。 心里疯狂吐槽:世界毁灭吧,爱咋咋地,老娘不伺候了。 然后,她又会可怜兮兮地扒拉着我的胳膊:“金金,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啊,我都认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啊……” 卖萌可耻! 但很有用! 我这个没出息的,总吃她这一套! 晚上,我们躺在许萌的下铺床上,许萌靠近的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扑在上面,有些痒痒的。 “金金,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曾被男生拿着棍子堵在路上表白过!我不答应他,他就用手里的棍子抽我……” 想起这不好的回忆,许萌像是害怕极了,双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 我赶紧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那时候,我的身边走过很多男女同学,他们都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那男生拿着棍子追着我跑……” 继续拍拍她的后背,担忧道:“后来呢?你成功脱险了吗?” “后来,我实在是跑太快了,就从阶梯上摔了下去,摔掉了两颗乳牙,流了满身的血,才把那个坏种给吓跑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头:“都过去了……” “过不去!” 这三个字,是许萌一字一顿地咬着吐出来的。 可见怨念极深! “从那以后,我无差别地讨厌所有同学,直到你的出现……你特像我曾经喂养过的一只流浪猫,柔软,温和无害,让我忍不住地想要亲近你。” 许萌又往我怀里钻了钻。 “金金,若我是个男生就好了,那我以后一定娶你!” 可别,就她这动不动就生气的臭脾气! 我是一点都不想嫁! 还是当女生好,勉强能做个塑料闺蜜! 奥赛班下课后,我必须等许萌一起回寝室,不然晚上我就别想睡个安稳觉,她能生着闷气,闹腾我一晚上。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问就是经验教训。 所以,当我看到许萌挽着宋晴晴的胳膊走向我的时候,还是蛮吃惊的。 她这是终于“病”好了吗? 第171章 怕什么 许萌笑得一脸灿烂:“金金,她是你的好朋友,那也就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不分彼此!” “……” 我咋觉得她这“病”更严重了呢? 我学着她的样子,一把搂上吴话的胳膊,试探性地问道:“这是我的哥哥,也是你的哥哥吗?” 似乎这药剂有些过猛,让许萌瞬间变脸。 只见她一把放开了宋晴晴的胳膊,怒气冲冲地挽着我的胳膊就往前走。 “别碰他!有毒!” “……”吴话脾气可真好,被人这般嫌弃,也不生气对骂。 真绅士! *——* 08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七,星期三,小雨 班级里的同学,似乎天然害怕学霸,哪怕许萌个子矮矮的,像只小仓鼠。 可只要她一拉下冷脸,再一瞪眼,那些不死心还想问我问题的同学。 瞬间,逃之夭夭。 然而,一个集体里,缺啥也不会缺反骨仔的。 当何波拿着练习册,跑来找我的时候。 许萌还未开口,他已经先发制人了:“吴梅就是生物课代表,关于生物的错题,我只能来请教她。” 气得许萌狂怂鼻子:“你不知道去问别人!你不会的那些错题,大部分人都会,没必要来问生物课代表!她很忙的!” 许萌在鄙视何波是个大学渣。 她让何波不痛快了,何波也不让她痛快,嬉皮笑脸地回怼:“不想去问别人,我就要问生物课代表……” 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有人带头当出头鸟,马上就有其他小鸟乌拉乌拉地冲了出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金金,这道题怎么做,你快教教我吧,xx讲得,我完全听不懂啊……” “金金,你快帮我看看,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请救我狗命……” “金金,你看我这样写行不行?有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 待我一一解答,打发好同学们后,便发现许萌已经气到自闭了,哄不好的那种! 当然,最终原因是我不想哄她了。 若她是宋晴晴或者是姜心悦,我便不会让她受这个委屈。 可她是许萌。 是我才接触一个多月,一直自顾自地入侵我的世界,没有一点儿边界感,疯狂干扰我生活的许萌。 我对她的温柔和善,是流于表面的。 是同情,是助人情节,是想到了曾经孤身一人的我…… 如今被她一次次的生气,消磨的差不多了。 我又不是她妈! 可不会无限次地惯着她! 我与许萌冷战,林弦开心极了。 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参加了学校元旦晚会的合唱团,你一定要来给我加油打气,听到没有?” 我点了点头:“听到了,需要我给你送花吗?” 林弦又笑得像只偷吃到鱼的大猫咪,下一秒,双手捂到脸上,声音闷闷的:“那倒不用,你又没钱,而且会有人给我送花的……好几个哦……” “……” 望着得意到尾巴都快翘上天,却又极力克制的林弦,我挺想拍自己一脑门,咋就忘了呢,这货可是有一大堆红颜知己的。 特别是体育课,极其明显。 一大堆各具特色的女生围绕着他,让他教她们打排球。 林弦是排球高手。 最喜欢国家女子排球队的朱婷。 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他曾在一节体育课上疯狂地向我安利排球,从打排球的好处,到都有那些名人,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滔滔不绝地讲到了下课。 我就静静地听着。 排球愣是摸都没有摸一下。 我很有自知之明,我的运动天赋为零,就不去找那个不痛快了。 哪怕林弦拍着胸脯,疯狂地向我保证:只要你跟着我认真学,我绝对能把你教会! 我依旧无动于衷。 最后气得他直骂我:朽木不可雕也!你个懦夫,连开始都不敢开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 大概是害怕与他人交往过深吧…… 我曾渴望与一个人建立很深很深的感情,那种一辈子永不分离、永不变心的感情! 我曾以为那人会是宋晴晴,也曾以为那人会是姜心悦…… 可惜,她们都不是。 后来,我不想要了。 我害怕了,不想再品尝那种得到又失去的苦涩。 与一个人相处一个小时,便会留下一个小时的回忆,相处是一点一滴的叠加、酝酿,久了,便会染上相同的味道。 点点滴滴、丝丝缕缕。 最后编织成了时间长河里一叶扁舟,一旦人去船翻了,掉入回忆苦海里的我,又该如何自救呢? 万众瞩目的林弦,是所有人的太阳! 人偶尔沐浴一下阳光就好,若是不知天高地厚,站在太阳底下暴晒,是会被灼伤的。 所以,我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牵扯越深,割舍越痛! 投入越多,期望越多,失落越多! 如果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哪怕是假装不在乎,我也可以做得到,与其让坏情绪突如其来,不如一开始就平淡对待。 可我不知道,心封闭久了,就会渐渐忘记曾经跳动的滋味。 会渐渐地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空心人。 我现在不仅没有能力给予爱,也接不住对方沉重的爱。 这也是我顺势而为,冷着许萌的原因。 毕竟,高一过后,我们就开始文理分班,到时候又是天各一方。 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样就挺好的。 晚自习的课间十分钟,教室里突然闹腾了起来,似乎有很多人在起哄。 好像是在喊:接受他!在一起…… 同时又有一大堆人在鬼喊鬼叫:哦豁哦豁…… 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只好放下笔,做起了眼保健操。 不一会儿,我感觉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转头看向身后,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哥?” 吴话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给,洗过了的。” “谢谢哥。” 我接过苹果,大大的咬上一口,衷心称赞:“这苹果很好吃,很甜哦。” 吴话望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也勾唇笑了起来:“甜就好。”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从我脖子旁伸了出来,随后响起林弦的声音:“话话,我的呢?” 吴话瞥了一眼林弦,从课桌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林弦。 “啧啧!”林弦接过苹果,“话话,你也太偏心了,给你妹妹的是又大又甜又红的,给我的又小又丑……” 他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吴话又拿了一个苹果塞他嘴里,堵上了。 林弦一只手拿着半个苹果,另一只手上下抛着个小苹果,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着。 “质量不够,就拿数量来凑,真让人伤心啊……平安夜,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 “……” 吃都堵不上他的嘴。 第172章 看晚会 08年,农历十二月初五,星期三,小雨 明天是元旦节,跟月假一起放三天,今晚开元旦晚会。 学校大门口旁边,有一座造型设计独特的体育馆,像是一个微微张开口的贝壳,能看到里面半露出来的“珍珠”。 这是我们学校的招牌脸面。 据说花了五百万建造的,设计图都是国外有名的设计师画出来的。 总之,很多学生提起它,都是一副很自豪的表情。 与校外联谊的体育比赛、音乐舞蹈比赛、绘画比赛、元旦晚会、开学典礼、学生集体体检以及毕业晚会,都在这里面举行。 偶尔下雨天的体育课,若是没被老师们占课,也是在这里面进行。 室内跳高、跳山羊什么的,都是些我不愿想起的糟糕回忆。 一进体育馆的大门,眼前就有三个选择。 笔直往前走,是体育馆的一楼,往左边螺旋上升的楼梯走,就是去往二楼,右边是电梯,直达三楼。 我没去过三楼,二楼是一个个小房间,集体体检的时候,在里面量胸围、测视力之类的。 一楼是三个室内篮球场,实木地板,目测宽三十米,长六十米。 目光的尽头是一个大舞台,半月牙形状的。 篮球场的四周是观众席,一步一步往上升的圆弧阶梯,上面固定着橙色的铁椅子,大概间隔十米,留有一米多宽的过道。 初中部大约两千人,高中部大约四千五百人,学校体育馆可容纳观众为五千人。 于是每年的惯例,都是高一生们搬着椅子坐到篮球场上观看元旦晚会。 许萌还在同我冷战,但她也没消停,每次奥赛班下课,她都会拉着宋晴晴的胳膊,来我面前溜一圈。 头抬得老高了,眼睛都要看到天上去了。 仿佛在说:你不和我做朋友,我就把你的好朋友抢过来了!气死你! 宋晴晴大概也麻木了,从最初的喜笑颜开,到现在的生无可恋,像个木偶娃娃般随她摆弄。 许萌还真是表里如一,性格与她的外貌一般,像个小学生。 幼稚的很。 我就静静地看着她演,不气不恼不闹。 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再狠狠地跺几下脚,接着冷哼一声,故作潇洒地扭头就走。 “……” 看得我很想问问她:这般别扭,到底累不累? 今晚的她,尤其趾高气昂,像只花孔雀般指使吴话替她搬椅子。 言语里没有一点礼貌与尊重。 挺过分的。 我知道她这是因为我在迁怒吴话,有点小生气。 但吴话没有生气。 二话不说,提起我和她的椅子就走,林弦也搬了两张椅子紧随其后。 二十五个班,依次按班级顺序,每个班占一排,按高矮顺序竖着排。 故,许萌坐在第一排,我坐在她后面,吴话与林弦,离我十万八千里远。 这是我第四次观看元旦晚会。 前三次是坐在远处的观众席上,看的不太清,看得也不认真,时不时还掏出迷你英语词典背上两个单词。 这是我第一次,不仅近距离,还被林弦再三叮嘱要认认真真地观看元旦晚会。 欣赏他光彩夺目的风姿。 “……”是不是像太阳般发光发热的人,总想被人注视着? 舞台上,黎雨桐热情似火地跳着伦巴,给了众人一场难忘的视觉盛宴。 一下台,高贵的女王瞬间卸下伪装,用双手狂搓着手臂,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子赶紧给她披上羽绒服,递上保温杯。 学校财大气粗,为了制造烟雾缭绕的舞台效果,干冰像是不要钱似的。 我仅仅只是坐在靠前的位置,都被升腾起来的雾气,时不时地冷一下,何况穿的极为清凉火辣的黎雨桐。 接下来的节目有小品、歌剧、变魔术,黎雨桐换了一套洁白的优雅礼服,又上台演奏了一首欢快的钢琴曲。 之后才轮到林弦的合唱团。 但黎雨桐也没有下舞台,无缝衔接地给合唱团弹钢琴伴奏。 让我稍微有点意外的是吴话也在合唱团里面,他们两人个高,站在最后一排。 合唱团的舞台服装是鲜红色的长袖衬衫搭配牛仔裤,既具备了正式的气息,又不会掩盖青春感。 鲜亮的红。 衬得少年少女们,鲜活又清新。 合唱的歌曲是《送别长亭外》。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他们唱的很好,压着嗓音,让声音听起来,似从远处、深处飘过来的。 唱出了“别离时,哀而不伤,愁而不悲”的凄美意境。 初三与高三所在的区域,还出现了好几个小哭包,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又被伙伴们安抚了下来。 少年少女们鞠躬谢幕。 下一秒,十来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捧着包装精美的鲜花,送给了林弦、黎雨桐和其他人。 看着手忙脚乱地搂好鲜花的林弦,感觉挺新奇好玩的,得亏他长得人高手长,不然真抱不住这么多鲜花。 “……” 我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就看到了吴话十分认真地看着我。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 脸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可我就是见鬼似的感受到了他的委屈。 好哥们,收到的花,多到捧不过来,他却毛都没有收到一根,能不委屈嘛。 我这妹妹当得真是不合格! 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却对发生在人家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也不能完全怪我啊,谁让他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说呢?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舞台上的帷幕渐渐合拢,遮挡住令人尴尬的视线。 晚会散场之际,林弦捧着那一大堆花,特意跑到我面前来凸了个造型:“金金,我就说我很帅吧!” 看着疯狂抛媚眼搞怪的林弦,我掏出了手机,对准他。 “很帅!又酷又有型,像个得了金牌的体育明星,要不要帮你拍张照?留作纪念?” 刚刚还自恋的不得了的人,这会儿竟然害羞了。 扭扭捏捏地转过身去。 嘴巴依旧很硬:“不照,我怕你天天看着我的帅照,会一不小心爱上我!那我多亏啊!平白惹上桃花债!” “……”我就笑笑,不说话。 他老人家高兴就好! 第173章 小公主 08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星期五,小雪 明天就放寒假了,我正在收拾要带回家的行李,腰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金金……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许萌闷闷的声音从我的后背传递到胸腔。 今天是我们冷战的第二十三天。 我是巨蟹座的。 冷战是巨蟹座最讨厌,但又最擅长的一项技能。 我早就不生她的气了。 但巨蟹座的骨头上都刻了一句话:老子不能先说话!要么你妥协!要么死扛到底!反正老子不能先说话! 小学时,我曾与肖梅冷战了一个多月,最终也是她先开口的。 但梯子递过来了,就会麻溜地爬下来。 不会端着。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安抚她:“嗯,不生气了。” “那你今天别回家好不好?去我家,我有东西给你看……” 许萌的语气很软,带着点卑微与小心翼翼。 像是生怕会被我拒绝似的。 “好。” 我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对能让我动了恻隐之心的人,都会格外多几分耐心与偏宠。 若是她还和以前那般鼻孔朝天地下命令,我连白眼都懒得赏她一个。 直接无视。 我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箱,跟着许萌上了公交车,第三站就下车了。 “……” 她家离学校好近! 那她为什么要当苦逼的寄宿生?为了不浪费来回通勤的时间,争分夺秒的学习? 这一站是一家大型公立医院。 我跟着许萌走了条长长的小巷子,从后门进了医院的家属大院。 大院是九十年代建造的房子,很长的一长排,六层楼高,两侧都有楼梯。 许萌欢快地爬着楼梯,我背着一书包寒假作业,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跟在后头。 “……”有些后悔了。 就不该答应来她家玩。 好在她家住得不高,三楼,咬一咬牙也就爬上来了。 “我爸妈还没下班,你把行李先放我房间,我们先洗个澡吧。” 门开了,在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映入我眼中的是豪华中式装修,朱红厚重的原木家具,墙上挂着古典字画,博古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奖杯。 “……”我果然不该来的。 “金金,快进来啊。”许萌笑得见牙不见眼,疯狂地向我招手。 “我鞋子上有泥,会弄脏你家木地板的……” “没关系的,你快进来啊,就算弄脏了,我妈也会请钟点工阿姨清理的,不用担心啦。”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 我也就只好踩进去了,弄脏了,也不能怪我哈。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每踩一步,我感觉我都是踩在云朵上,落不到实处,仿佛下一秒,我就会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忒折磨人! 好不容易走到卧室门口,许萌的粉红色公主床,书桌、书柜、独立衣帽间,震惊的我又想掉头回家了。 “……”我的确不该来的。 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局促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自卑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学校里有很多有钱人,也不去跟那些滔天富贵的比,可我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许萌,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主”。 小公主还是个从小就成绩优异,拿奖拿到手软的主! 妒忌又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许萌从浴室里钻了出来,手里拿了一瓶沐浴乳,使劲地晃了晃。 “金金,我们来洗泡泡浴吧……” 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让人羡慕极了。 “你洗吧,我不习惯,洗普通淋浴就好。”这是谎话,事实是我突然非常抗拒与许萌亲密接触。 刚刚笑得有多灿烂,多期待,这一刻的许萌便有多黯淡无光。 “哦……” 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垂头丧气地走进了浴室。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我稍微有些良心不安。 但我还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去迁就她。 她已经拥有这么多了…… 小孩子或许都是没心没肺的,才没过多久,浴室里就响起了许萌欢快的哼歌声。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乌拉乌拉乌……” 半个小时后,许萌从衣柜里拿出吹风机,递向我,一脸期待地问道:“金金,可以帮我吹干头发吗?” “……”不想伺候。 但我还是败给了她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 认命地接过吹风机,一缕一缕,温柔地替她把头发吹干。 乐得这货在床上疯狂打滚。 她那发自肺腑的开心笑声,也感染了我,让我今晚第一次真心地笑了起来。 又半个小时后,我洗完澡刚刚出来,就看到餐厅里的餐桌前,坐着一男一女两中年人,正在快速扒拉米饭。 见到我,她们都很开心。 阿姨一边夹菜一边招呼我:“你就是萌萌念叨了好久的金金,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来,过来吃饭。” 叔叔也迅速吞下嘴里的饭菜:“抱歉啊,我们中午没好好吃饭,太饿了,所以没等你这个客人就先开吃了,希望你见谅。” “叔叔阿姨,没事儿,你们忙,你们先吃,我先把头发吹干……” 我的头发蓄了将近三年,已经齐腰,又可以卖一百块钱了。 问卖的这点钱,能否赚回洗发水的钱? 开玩笑,五块钱一大瓶的首乌洗发水,够用一整年! 吃完饭,我刚进卧室,就被许萌拖到了电脑桌前,她迫不及待地将耳麦戴到我头上。 “听听,这些都是我收藏的中国风歌曲!我超喜欢的!我觉得你听过之后,肯定也会喜欢!” 与许萌挤在一张电脑椅上,静静地听了一个小时的歌,心也安定了许多。 就在我以为完事了,该睡觉的时候,许萌又打开赵雅芝版的《新白娘子传奇》,撸下我头上的耳麦,让我陪她一起看了起来。 “我最喜欢这部电视剧了!白娘子优雅迷人,许仙也是个女人扮演的!没有讨人厌的臭男人晃眼睛!她们俩的爱情也很唯美……” “……”我莫名地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 本能使我装出一副“小鸡啄米”的样子,晃晃悠悠地打起了瞌睡,头慢慢地趴到电脑桌上…… 睡觉。 许萌起身了,一阵窸窸窣窣地翻找过后,又回到了我的身旁,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 “金金,醒醒,给你看一样东西。” 许萌靠得我极近,嘴唇几乎贴上了我的耳朵,热热的呼吸喷得我好痒。 “是你很想要的东西哦……” 第174章 勒索者 我真不想醒的! 但架不住许萌锲而不舍的摇晃我,动作幅度很大,若我还是继续装睡。 也太假了些。 只好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像是大脑还没清醒过来般,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干嘛呀,我好困哦,让我睡一会……” “金金,你等会儿再睡,我有重大的事情和你商量。” 我是深刻地体会过许萌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若还要继续装睡,她一定会闹腾我一晚上的。 演戏演全套,哈欠连天后,我坐直了身体,勉强打起精神,看着她,有些无奈:“好,你说,我听着呢。” “给。”许萌笑得一脸神秘,往我手里放了一个存折,邀功讨赏似的,“打开看看,有惊喜哦。” 我不明所以的打开存折,看着上面的零,惊喜没有,惊吓倒是差点让我弹跳起来。 整整元! “这是我个人的钱,我从一年级开始就拥有了这个存折,我记得当时是得了两千块钱压岁钱,然后我妈就带我去银行开了户。” 许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骄傲都快溢出太阳系了。 刺得我眼睛痛! “后来,每次拿到奖,不仅奖金归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他们都还会再额外给我奖金,哈哈,我一张普通的三好学生奖状就值三百块钱!” “……”我麻了。 “我全家都是工作狂,所以,我从初中开始住校,每个月固定的八百块生活费,我根本花不完,剩下的就都存起来了……不知不觉中已经存了这么多。” 听她说了这么多,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她为什么要给我看她的存折,是为了在我这个贫穷女面前炫耀一番吗? “金金,只要你以后只和我一个人当朋友,我每个月都给你三百块钱,好不好?” 许萌窥视着我的眼睛,有些局促不安地说出了她的目的。 “我手里有钱,你又很缺钱,我们一定能够合作愉快,友谊天长地久的……” 钱! 我的确很缺的!非常的缺! 十天前,生物奥赛班的老师就对我们剩下的五人说了,09年的8月份有全国奥林匹克生物竞赛的初赛。 考两天。 实际报名费15元,但加上交通和食宿费用,至少得准备300元。 之前的晚上补课,是学校给的补贴,但寒假和明年的补课费,得自己掏了。 友情价500元。 我们学校每年的寒暑假,都是自费掏钱补课的,而我因父亲不肯掏钱,一次都没补习过。 我也因此利用寒暑假,整了不少幺蛾子。 虽然都没整成功。 这一次,我是有点想补课的,不只是生物奥赛,我的物理和化学太普通了。 我鼓足勇气打电话给父亲,问他要一千五百的补课费加生活费的时候。 他还是那般冷冷淡淡地反问我:补了这个课,你就一定能进年级前五十名吗?补了这个课,你就一定能拿到奖保送好大学吗? 我的回答是:不能! 努力了三年多,我连一个学校里区区的年级前五十都进入不了,又拿什么来保证,能突围初赛,勇闯复赛,拿到足以保送好大学的成绩呢? 我的信心! 我的锐气! 早已在这三年里,被父亲从电话里吐出来的无数次谩骂…… 消磨殆尽。 我身上的毛病特别多:死犟!自尊心极强!沉默少言、内向敏感、偏执固执…… 我都不知道那些喜欢我的人,到底在喜欢我什么,反正我是不喜欢我自己的。 虚伪至极! 连普普通通的笑容都是假的! 我这么个纸糊的人,除了虚张声势的自尊心,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支撑我屹立不倒。 而许萌的提议,正中靶心地伤了我的自尊心! 让我极度的不舒服! 我接受过很多人的好意,但他们从不找我讨要回报! 这让一无所有的我,接受起来,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不会因为还不起而产生深深的无能感! 若是从一开始,宋晴晴就和我说:请你去我家吃饭,但你必须只能有我一个朋友! 我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吃她家的一口饭! 亦或者,李娟儿的妈妈初次见面时,不是那般和蔼可亲,而是提出交易要求:让你住到我们家,你就必须提升李娟儿的成绩! 我铁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就算是双手双脚都生冻疮烂掉了,我也是不会住到他们家去的。 还有姜心悦,她对我的好,像春雨绵绵,润物细无声,所以,哪怕她给我花了不少钱,可我从来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一切都是那般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吴话也是这般做的不露痕迹,在我厌食的那段时间,他就是买了紫菜三角饭团放在我手心里,饮料也是拧开了放在桌上。 吃不吃,随我。 从不逼迫! 这给了我一种错觉,他只是因为心地善良,做了他觉得他应该做的事,而不是为了我,就算换一个人出现困难,他也一样会伸出援助之手。 大大降低了我的心理负担与心理防线。 所以,当许萌拿钱向我索要亲密关系的时候,我愤怒极了,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在情感勒索我! 用钱! 这一刻,我毫无理智的把她打入了我父亲的阵营! 父亲就是因抚养了我,从而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必须考入年级前五十名,否则就是对不起天地良心的垃圾! 肆无忌惮的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要求我必须考入名牌大学,选读金融系,再找个有钱的老大叔嫁了…… 从而给予他丰厚的投资回报! 如有违抗,等待我的就是各种道德绑架与指责:不知感恩的不孝女!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也想要控制我! 我若是接受了她的钱,听从她的要求,只和她一个人做朋友…… 那我还是我吗? 我们的地位是对等的吗? 当一个人必须战战兢兢地和某人交往时,还会剩下什么呢? 肤浅的闲聊、无声的沉默以及紧张不安。 在被安抚的勒索者与屈服的被勒索者之间表面的平静下,一条裂缝正在无限扩大。 若是有一天,我们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想要终止这场交易时。 是不是会被骂: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都捂不热?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就这样对我?你还是不是人啊! 想想都糟心透了! 第175章 笨美人 我深吸一口气,让脸颊像青蛙一样鼓起,又狠狠地呼了出去,如此往复了数十次,才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平静地看向许萌。 她双眼中的恐惧、焦虑和不安,是那般清晰可见。 震惊到了我! 让我突然明白她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孤独太久了。 她渴望友谊!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 她每次获得好成绩,亲人们都会给与她金钱奖励,所以,她依葫芦画瓢,想要通过用金钱贿赂收买友谊! 或许心中想的是: 哪怕不能获得以相互尊重和共同投入感情为基础的友谊,她至少拥有了以剥削和利用为基础的友谊。 只要她有钱,足够有钱,我就会拴在她身边被迫“爱”她! 多么的悲哀啊…… 很多家长努力挣钱,是想给孩子留下巨额的财富,让孩子以后的生活能衣食无忧。 其实比起物质满足,真正要给予孩子的是精神上的满足——爱与陪伴。 以牺牲孩子的成长为代价去换取金钱…… 太不值得了! 哎,我这人挺矛盾的,心极硬又极软,对于让我动了恻隐之心的人,总是舍不得过于苛责。 明明刚刚还气成了胀气的河豚,这会儿又变回平常的慵懒猫咪。 “许萌,我不要你的钱,我们也可以试着做朋友,但我不可能只有你一个朋友……你接受吗?” 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哦…… 宋晴晴曾气呼呼地对我说过: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不要一天到晚的争风吃醋!我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的! 人生时空是个圆环,轮回到了起点,倒转了角色,让我稍微有点儿理解宋晴晴当时的心情。 “好……” 这个字是许萌含着一泡眼泪吐出来的。 包含了满满的委屈与不甘心。 我就是个狡猾的坏狐狸,这句话,看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其实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好”。 哪怕这会让许萌觉得受委屈极了。 因为若是她说“不好”,那我们就会“桥归桥,路归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一段关系里,输得永远是更在乎的那个人! *——* 08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星期三,小雪 窗外,掉光叶子的小树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握住试卷的双手也在颤抖。 这是威仔的期末考试试卷。 英语。 我的英语很烂,从没奢望过他的英语能考高分,但谁来告诉我,七分是个什么鬼? 就不说闭着眼睛全选c了,哪怕把答题卡扔到地上,踩上一脚,临摹着鞋印涂黑。 也不至于考个七分吧? 眼前的威仔,穿着红色的羽绒服,个头已经比我高上半寸了,初具少年模样。 他的五官很精致,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含情脉脉。 我的眼睛也很大,但却是薄薄的单眼皮。 我们家族里唯一的单眼皮。 若不是我也是娃娃脸,高鼻梁和薄嘴唇与父亲像了十成十,就我的这双眼睛,足够多疑的父亲徒手打死母亲了。 这会儿,正将他那双别致的招风耳,怼向我。 使劲抖了抖:“姐,你看,我的耳朵也会动哦,厉害吧……” 啊!我的心脏也开始颤抖了,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我们这一辈十几个孩子中,最帅气的人是端午表哥,他的高中数学考过“两分”。 是头号笨蛋美人! 现在二号笨蛋美人,也新鲜出炉了。 果然,上天是公平的,给予他们极致的美貌,就要夺走他们的智商! 为什么说是笨蛋美人,而不是笨蛋帅哥呢?则基于我们家族的男性阳刚气不太足,个个都是奶油小生款的小白脸。 我一直都知道威仔傻傻呼呼的,很好忽悠,成绩也不咋地,但我真没想到他的成绩会差到这种地步! “……” 这若是被人卖了,他会不会还倒找人家钱啊? 好担心! 趁着寒假,我疯狂地替他补基础,然后我就生无可恋了。 他就是个竹篮子,还是洞洞很大的破篮子,不管我往里面倒多少水,也会马上流掉。 而且,他光长个头,不长心眼。 十三岁多的少年郎,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一个题目,若是与我刚刚讲得题型一样,人家会一步一步的,板板正正地解出来。 但若是稍微拐了个弯,比如:先前进一百步,再后退三十步,问我一共走了多少步? 人家答:七十步。 “……” 政治历史只会背标准答案,和他讲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就双眼发蒙地望着我。 看他摘抄标准答案,都慢腾腾的像只乌龟。 我便着急的很。 让他快点,字可以不用恁般工整,他便很认真的反驳:“姐,不是你教我做题要认真仔细的吗?” “……” 那你这是做题吗? 不过抄个答案,讲究这般多! 这又让我想起他小学二年级时,因不懂变通,做作业做到哭,哭完又继续做,然后接着哭…… 让人既心疼又好笑! *——* 09年,农历正月初三,星期三,阴天 我们农村流行一句话,叫作:大过年的。 无论双方发生何种矛盾,都会相互忍一忍,等到节后再算总账! 讲求的就是一个和和美美,一个好彩头。 然而此刻,我家大门口的马路上,穿着得体的苏桂英正在骂娘。 “你个老不死的!生的是什么畜生儿子!去年一整年,将赚来的那一点点工资,全部赌博赌输了!昨天还打起老婆来了!” 苏桂英边骂边跳脚,我透过窗户,斜着看向她,都能看到她的口水喷得到处乱飞。 “鸡蛋大的一块头皮呀,说扯就扯了!怎么下得去手啊!那可是为他生儿育女的老婆啊!黑心肝的!烂肠子的哟!以后铁定不得好死!” 围坐在火炉旁边的奶奶,依旧气定闲情地剥着刚刚出炉的红薯皮。 仿佛苏桂英骂得根本不是她! “阿秀啊!我可怜的阿秀啊!是妈瞎了眼!不知道这一家人就是那羊屎粪球,就表面光亮亮!原本就图他老实本分,又读点书明事理,结果是个烂根子的东西!” 后面的话越骂越难听! 让我这个一向自诩好脾气的人都坐不住了,想冲出去与她对骂,可刚刚抬了下屁股,就被奶奶按回座位上了。 奶奶微笑着对我摇了摇头。 “别管她,让她骂吧,原本就是我们这边做错了,让她骂骂,出出气,你左耳进右耳出,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气不过! 我真的很想问问都快四十不惑的三伯父,做事情都不过脑子吗? 大过年的,害得自己的老娘替他挨骂!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羞! 可不可耻! 大概已经输红了眼,没有可耻之心了,不然不会大过年的打老婆! 还下手那般狠!生生扯掉人家一块鸡蛋般大的头皮。 第176章 被表白 09年,农历正月初二十,星期六,阴天 一进教室,我就看到我的课桌上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我扒拉开塑料袋,只见里面放着一个苹果,一杯奶茶和两盒德芙巧克力。 轻声询问:“谁放的?” 林弦立马转过身来,阴阳怪气地怼我:“谁放的?还谁放的?这世上除了你哥,还会有谁给你投喂零食?” “……” 好吧,我的错。 我转身看向正在一本正经地写作业的吴话,笑眯眯地道谢:“哥,谢谢啦。” 他像是太过认真,被突然打扰到似的,懵了一瞬,接着就回过神来了。 “不用谢。” 我撕开巧克力,掰开一小块,放入嘴里。 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好甜腻! 这是我第一次吃德芙巧克力,以前就在电视里看过它的广告,那时候觉得它肯定美味无比。 可真吃上了,感觉好失望,完全不符合我的口味。 太甜太腻! 又想起巧克力似乎是恋人之间相互赠送的东西,便多嘴问了一句:“哥,你怎么突然想起送我巧克力了呢?这东西好甜腻,我不太喜欢。” 嗯,袋子里面的奶茶,也好甜腻,我也不喜欢。 我更喜欢喝纯净水。 吴话的眼神有些飘忽:“啊……嗯……最近不是到处有卖这东西嘛,然后就随手拿了两块,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分享给其他人一起吃。” 我觉得他这提议很不错。 就把剩下的巧克力,掰开,分享给了周围的同学。 林弦是一边吃,一边“啧啧”个不停:“梅花桩子梅花树,木头木头,都是木头……” 许萌像只小仓鼠似的,吃得贼开心。 吴话接过我递过去的一小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继续刷试卷。 其他人,有些不好意思接,有些收下巧克力,羞涩地向我道一声谢。 虽是借花献佛,与身边的人分享零食,还是有点小美好的。 下午傍晚放学时分,我被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男生拦在林荫小道上。 他长得很高很瘦,像根枯竹竿。 单手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有些吊儿郎当地说道:“吴梅,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这话惊到我了,让我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他。 留着中分头,戴着白边眼镜,有点微微驼背。 我绞尽脑汁地在回忆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没有半点关于他的痕迹! 确定,我从没见过他! “……” 我感觉我现在有些不太对劲,不管是书上,还是听八卦,都说被人表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会脸红,会心跳加速。 可我只觉得好麻烦! 我这是第一次被人表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只好挂上微笑面具,很和善地说道:“嗯……那个……你的喜欢,我接收到了……但你的礼物……” 心里纠结着,他这礼物我该不该收下? 不想收,可又怕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伤害到他自尊心…… 但我真不想收! 不想和这人有任何牵扯! 还没待我纠结完,眼前这个先是有点懵逼的男生,一脸不可置信看着我:“那你是同意做我女朋友了?” 这回换我懵逼了:“嗯?不是啊,你是向我表白心意,我也知道了你的心意,这还不够吗?” 我问得相当真诚! 告白不等于索要关系吧?只是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吧?接不接受应该是我的事吧? 可男生却像是被人戏耍过般地恼羞成怒了。 面目狰狞地口吐芬芳:“臭婊子!装什么假清高!还真以为自己是那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巴拉巴拉的,最后骂的话,都是些极其下流的话! 比如:我看你就是x痒了!要不要老子大发善心,拿啤酒瓶给你捅一捅…… 从他开骂的第一句话,我就懵逼了! 不是说喜欢我吗? 就这? 一个人的喜欢如此浅薄吗? 这让我想到了姜心悦还有许萌,她们就是因为拒绝了男生的表白,一个被校园霸凌到辍学远走他乡,一个患上了严重的社交障碍和恐男症! 看着眼前这个还在狂喷口水的男生,我怒了! “闭嘴!” 我这一声吼,让他惊了一下,紧接着,手上的那个巴掌大的礼物盒子就恶狠狠地砸到了我身上。 “你他妈的让谁闭嘴?” 他的声音比我大多了,引起了不少路过的人,驻足观望。 我原本就不怎么怕他,如今周围有了许多吃瓜群众,就更不怕他了,但他砸我的那一下,是真的疼! 铁定淤青了一大块。 为了让自己不吃更大的亏,我一边往人群中跑,一边喊道:“你向我表白,我就要答应你?那明天又有人向我表白?我是不是也要答应他?” 希望能寻求到正义人士的帮助。 “切!你他妈的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宝贝!人人都爱你啊!不过是看你有几分姿色,又柔柔弱弱的好欺负……” 嗯,明白了,这王八羔子压根就不是喜欢我而表白! 他只是想要一个女朋友。 是谁都不重要。 垃圾!玷污了“告白”这个美好的词语! 学校放学的这段时间,是极其安全的,只要有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出头,就会有一群正义之士站出来。 男男女女都有,她们替我拦下了那个人渣! 眼见我越走越远,那人渣也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吃完饭,回到宿舍,我脱掉外套,拉开衣服一看,肩膀处果然留下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青紫块。 “金金,你怎么受伤了?是撞到哪里吗?怎么这么不小心。”许萌一惊一乍地拉着我的胳膊狂问。 我不想提那不好的回忆,随口搪塞:“被野狗咬的!” 可许萌却不依不饶,还生气地嘟起了嘴:“骗谁呢!狗咬的,咋没牙印呢?” 只好言简意赅地把这糟心事说一遍。 立马收获了许萌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金金,我就说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吧!” “……” 妹子,你爸听了你这话,会很伤心的。 莫雪英递给我一瓶开了封的活络油:“给,涂一涂,会好的快一点。” 她每天都练习瑜伽,每次准备期间,都会往手臂大腿处涂抹活络油,说是非常有利于预防肌肉酸痛。 笑着接过活络油:“谢谢啦。” 莫雪英也回了我个灿烂的笑容:“不客气。” 第177章 超尴尬 09年,农历二月初十,星期五,阴雨绵绵 我这几天一直感觉小腿肌肉酸软,没什么力气,一股重感冒刚刚痊愈后的虚弱感。 到今日尤为严重,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下午有音乐课,是去梦想楼的音乐部上课。 同学们都很开心,终于能放松一下了。 成群结队,窃窃私语地走在林荫小道上。 许萌蹦蹦跳跳的走在我前面,我因腹痛,又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慢吞吞的走着,落后越来越多。 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我的后腰一下,莫雪英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漏了。” 我很懵,什么东西漏了? 或许是我眼中的疑惑太过浓烈,莫雪英先是一愣,接着笑开了,凑到我耳边:“你家大姨妈漏了,弄脏了裤子……” 我一脸懵:“啊?” 莫雪英继续笑眯眯的:“你摸摸看,在中间的位置,还挺明显的,赶紧去厕所换上姨妈巾。” 我颤抖着手,摸了一下屁股,手指头上的确有血迹。 “我包里没有姨妈巾,第一次来这玩意儿。” 高一正常住进女生宿舍以后,偶尔有听到她们压着嗓音抱怨过:“烦死了!明天有体育课,老娘今晚却来大姨妈了!” 神秘兮兮地讨论过:“你用那个牌子的姨妈巾,我觉得xx牌吸水性强!不会漏……” 我大概知道有这么回事,但没有亲眼见过,也没特别留意过。 莫雪英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担心,我帮你去搬救兵!” 说完,就和她的小伙伴,手拉着手,大步往前走了。 徒留我站在原地,纠结着是继续去上音乐课呢?还是拐弯去学校小卖部买卫生巾…… 说实话,有点心慌。 不一会儿,慢悠悠走在最后面的蒋云韬路过了我,却在走出去一米远后,又回过头来。 一脸担忧:“你的裤子……” 尴尬的极致是淡然,我叹气接话:“有大姨妈对么?我知道……” 蒋云韬有些尴尬。 我只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补了一句:“但还是谢谢你的提醒。” 他看起来更尴尬了…… “……” 少年,我更尴尬好不好! 赶紧快刀斩乱麻,一脸麻木地快速走向学校小卖部。 没错,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想到可以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遮挡。 所以,当又听到好心人提醒我:“美女,你的裤子有点脏了……” 我整个人都麻了,挤出一丝绝望的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 话一说完,我便跑了起来。 只要我跑得快,尴尬就追不上我! 可才跑了几十米,我就被人抓住了手臂,一条校服兜头盖在我的身上。 “把它系在腰上,站好,在这等我一会儿。” 是吴话那没啥起伏的声音。 拉下校服,就看到穿着白衬衫与菱形针织马甲的吴话,快步向前跑去。 为了防盗,女生宿舍现在是不开门的,我没法回去换裤子,只好系着吴话的校服,听话的静静等待。 五分钟后,气喘吁吁的吴话,递给我一个黑色塑料袋,又马不停蹄地跑走了。 提着袋子,晃晃悠悠回了高一楼,去厕所垫上姨妈巾,回教室写作业。 一节课都过去一半了,我若现在回音乐室,还系着吴话的校服外套。 铁定万众瞩目! 给吃瓜群众们发散思维,现场造大瓜! 吴话肯定是莫雪英找来的,班上大部分同学仍然觉得吴话是我亲哥。 妹妹有难,找亲哥总没错! 莫雪英是个很友善很爱笑的女孩子,但我们没有成为好朋友。 因为我不赞同她的观点。 她的口头禅是:自己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但她真的是一个很坦率的女孩,想要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而且目标明确:嫁给富二代! 并且为之努力:每天都练习一个小时的瑜伽! 她是那种肉肉的微胖女生。 有时候,会有女生掐着她肚子上白花花的肉,开玩笑般地问她:“为什么不减肥啊?你看你肚子上的肉,多的都快蓄出游泳圈了!” 她从不生气。 总是一脸自豪地挺了挺胸。 笑着解释:“因为减肥先减胸,我知道我长得不算好看,但我的身材绝对火辣,甩你们这些发育不良的豆芽菜好几十条街……” 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有一点自卑情绪,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何波这傻缺喜欢莫雪英,却不敢追,总假装与我打招呼来偷瞄莫雪英。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遇见他,这货绝对用清亮含笑的声音,呼喊着我的名字。 “金金!” 声音之响亮,五十米开外的人都听得到,仿佛见到我,是一件无比值得开心雀跃的事情! 曾一度给我造成困扰。 让我不断地怀疑这货是不是喜欢我。 所以,当他去年圣诞节把我拦下来,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的时候,我眉头皱得都快拧成麻花了。 心里疯狂地搜刮着拒绝的台词。 却听到他羞涩至极的说道:“金金,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礼物送给莫雪英,我不敢……” 那一秒,我石化了。 感觉自己好不知羞,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人喜欢自己,结果人家压根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就是在拿我打掩护! 先用夸张的声音把周围人的视线吸引过去,然后再肆无忌惮地偷瞄心上人…… 这之后,每当我感觉与异性之间气氛不太对,有些暧昧的时候,就会回想起这一幕,然后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 亲,别把自己当个宝,别自作多情! 不然丢脸的就是你自己了……人家说不定就是边界感弱了一点,亦或者是打许萌的主意呢…… 和尚念经似的念多了,我就心如止水了。 与身边关系还可以的男生们,平等地当哥们。 *——* 09年,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阴雨绵绵 我刚进教室,林弦就旋转过身子,颓废地趴我桌面上。 “金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悲伤,一点也不像平时绚烂耀眼的太阳。 既然是秘密,我只好稍稍靠近他一些,侧耳倾听:“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爸妈早就离婚了,在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爸出了意外,废了条腿,我妈就抛弃我们,走了……” “……”我该怎么安慰他? 各路神仙,快快附身,信女急求帮助! 第178章 五一假 “其实这也没什么,我现在的妈对我很好!我一岁多就是她在养育我,我弟弟,也是她在我七岁多那年,问了我的意见,才生下来的……” “……” 既然你觉得过得很好,那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这周末,她从新疆回来了,拉着我的手说,弦弦,早知道你读书这么厉害,当初不管多苦多累,妈妈也会把你带走……” “……” 他到底是需要安慰?还是不需要安慰? “这话狠狠地刺痛了我,仿佛我只有读书厉害!才值得被她爱一样……真是令人火大!她算老几啊!我有爸爸妈妈爱,根本不缺她这一点爱!” “……”我麻了! 老兄!玩我呢? 你到底是要安慰,还是不要啊? “金金啊!”林弦猛然抬起了头,用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我都哭诉了这么久了,你一句安慰的话都有。” 抬手摸了摸“狗头”,关切地询问道:“这样,有没有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林弦一言难尽地沉默了。 这诡异的气氛,让我的手也慢慢地僵硬了起来。 要不要继续抚摸? 林弦轻轻地拍开我的手,立马转过身去,嘟囔着:“我还真是气糊涂了,找一根木头寻求安慰……” “……” 真是抱歉,没有安慰到你。 *——* 09年,农历四月初七,星期五,晴天 昨天老师宣布五一放七天假后,何波提议大家一起去我们这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玩。 林弦第一个赞成:“正好,我早准备好去那儿赚小钱钱。” 莫雪英也兴奋地起哄:“好啊,趁着年轻,制造美好的回忆。” 便拉着她的小玩伴加入其中,因莫雪英的加入,又有三个男生响应号召。 不一会儿,吴话被林弦也拉入了进来。 接着他一脸奸商样地劝说我:“去嘛,去嘛,五一假年年有,但我们这群人能在一块儿玩,也就这个假期了,多少留下一点回忆。” 就把我也忽悠进来了。 看着故作高冷,仿佛对周围的热闹漠不关心的许萌,我叹了一口气,开口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去。 喜得这货猛然扑向我,死死地抱着我的脖子。 一通胡言乱语:“金金!你果然是最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爱你么么哒!” 于是乎,五一假的第一天,我们一行十人,浩浩荡荡地去爬寺庙的山。 毛线的美好回忆。 人山人海挤死个人! 何波也不知道说了啥,惹得莫雪英气呼呼地追着他打,哪怕时不时就会不小心撞到路人。 一边道着歉,一边追着打。 却正中下怀,乐得何波的笑声就没停止过。 蹦蹦跳跳的许萌,像个第一次郊游的小学生,看什么都是新鲜好奇的。 不管路过那个摊铺,都要插一脚,买买买,忙个不停。 林弦背着他的宝藏泡沫箱子到处兜售冰棒、雪糕与零食,还不忘时不时地叮嘱许萌走慢点,别和大部队走散了。 许萌不以为然:“怕什么,我带了手机的,找不到你们,我就打电话给金金呗。”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我身边只剩下吴话在陪着我慢悠悠地闲逛。 “文理分班,我选理科,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可能是两个相熟之人,却闷头往上爬山,显得有些诡异,吴话率先打破沉默。 “文科。” 对于我的回答,吴话很意外,吃惊不已:“你的生物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会选文科呢?” 因为父亲不允许我选理科。 我就这个问题与父亲争辩的时候,黄燕曾一把抢过电话怼我:学文科,你可以和有钱人博古通今的聊,不着痕迹地巴结他们!学理科,你是要和人家聊元素周期表还是杠杆原理? 想要他们供我念书,第一守则是:听话! 可我不能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我怕他们瞧不起我! 只好自找缺点:“我学物理和化学有些吃力,我选理科,年级排名应该会是八九十名,但我选文科,却能进入年级前五十名。” 年级前五十名,可是父亲的执念,若是我能够稳定住这个成绩,是不是就不会每次月考完都挨骂了? 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吴话依旧不能理解,眉头皱出川字。 “你应该知道的吧?同等学校,每年文科的录取分数线要比理科高四五十分以上……你念文科能考上的学校,念理科也一样可以考上的。” 他说的完全正确,我无从反驳。 便不再说话。 我是想念理科的,想从事生物相关的工作。 但这不是我想就被允许的,况且生物专业的本科生还不太好找工作,薪水又不太高。 想要高薪,必须深造! 父亲连供我上个大学都要求多多,又怎么可能允许我念研究生,读博士呢? 心累! 沿着弯弯长长的阶梯走了几十分钟,但是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忽然感觉我的人生也是这般,茫茫然没个尽头,看不到光明的未来。 刹那间,负面情绪全面爆发。 比如:我为什么没有投个好胎?为什么我只能向父亲妥协?为什么我的人生必须按照他人的意愿来走? 怨怼、委屈和难过,都积攒在心头! 却只能独自消化,遵从着父亲的旨意苟且偷生。 突然有点可怜自己。 好累! 我不愿意再继续往上爬了,找了个路边阴凉的石板凳,瘫坐在上面,想要抬头仰望天空…… 周围的大树耸入蓝天,刚好将我的视野完全遮挡住了。 “……” 看不到云卷云舒,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放空灵魂地发呆了好一会儿,身体依靠肌肉记忆,从背包里掏出一本英语书。 认命地看了起来。 但不知道是人来人往的喧嚣声,还是原本我就心不静,我在石板凳上,一会儿坐这头,一会儿坐那头。 看上去像是在避免阳光照射。 毕竟,透过树缝的斑驳光影是那么的讨厌啊,总是没过多久就会散落在我的书面上,晃着我的眼睛! “哈,原来你们两个猫在这里啊。”喜笑颜开的林弦,迎着夕阳,走了过来。 嗯,你们两个? 我扭头看向身侧,就看到隔壁石板凳上拿着书卷的吴话。 “……”我能说我看书看得太认真,早把这货给忘了吗? 我摆烂不想爬山了…… 他竟然留下来陪着我一起摆烂!还以为他早和大部队汇合了呢…… 第179章 病危了 林弦远远地抛给吴话一个小物件,接着往我脖子上挂了一个塑料弥勒佛。 林弦晃了晃他手中的塑料弥勒佛,笑道:“人手一个,大师开过光的!在黑暗里还会发光哦……” 双手合十握住弥勒佛,放到眼睛下面,一点点张开一条缝,看着手掌心里那个小小的荧光绿。 喜上心头。 嘛嘛,生活还是有小美好滴。 许萌满载而归,全身上下都挂满了袋子,惹得林弦眉头狂跳,笑着吐槽:“呐呐,买这么多东西,你是不是要跟我混啊?咱俩一起去学校里倒买倒卖?” 许萌斜了嬉皮笑脸的林弦一眼,脸一撇,冷哼一声,表示“别套近乎,离我远点”。 下一秒就蹦到我面前,笑着献宝:“金金,你看,这个小葫芦好可爱啊……” 与其他人分别后,我回了乡下,除了看书写作业,就是和奶奶威仔一起给农作物拔草。 *——* 09年,农历五月初五,星期四,晴天 太阳逐渐西沉而下,天边的晚霞也开始逐渐消散,只残留有几分黯淡的色彩,映照着远处的高楼大厦。 有些许时间流逝的淡淡孤寂。 我就是去洗了个澡,在柔和的阳光下擦干了头发,放在枕头下,平时几乎没有来电的手机上,显示着十几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我一边有些疑惑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到底是谁在找我,一边回拨了电话。 几乎是被秒接。 “小梅花!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奶奶出事了!现在正送往市人民医院抢救呢,你赶紧来!快点!” 这声音是我隔壁邻居,阿娥的妈妈。 她的声音异常着急,绝对不是在同我开玩笑! 我的心,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拽紧!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疼得我站都站不稳,一屁股瘫软在他人的下铺床上。 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个不停。 我一直不愿意去设想的命运,终究还是来了! “喂喂!你有听到我说话吗?赶紧去市医院,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了!你奶奶那么疼你!你好歹赶过来给她送个终!” 嘴巴张张合合,我努力了许久,痉挛的嗓子终于挤出了声音:“好的,我马上到!” 我想向人家道谢的,但此刻的我,真的没法说出那些客套话,哪怕我感谢的心是真实的! 等手脚不再发软,缓过劲来后,我拿起手机,背上书包,就冲出了寝室,扶着冰凉的不锈钢楼梯扶手,跑下了四楼。 沿着林荫小道,拼命地往前奔跑。 今天是端午节,还在放假中,不需要向老师请假不上晚自习。 钻出校门口单开的小门,向着公交车站百米冲刺。 等我终于跑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气喘如牛,腹部痛到我都怀疑肠子们打了结,编织了好几个手环。 我的奶奶要没了! 那个唯一疼爱我的奶奶要死了! 身上都是黏腻腻的汗,我却觉得好冷好冷,连心脏都揪成了团,不管我的双手怎么使劲地按压腹部,肚子却还是痛得要死! 我一直都知道奶奶在不断地衰老。 也一直在害怕时间流逝得太快,快到奶奶老了,我却还没长大,还没有能力去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我真得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猝不及防! 我才念高一啊!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再报答她了。 这让我很不甘心!怎么也不愿意接受! 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想起奶奶向菩萨祈祷:菩萨保佑,让我能够看到我的孙子孙女长大成人,我才能放心去您座下侍奉您。 她是那般的虔诚,微笑着磕了一个又一个头,每一个菩萨都三叩九拜…… 可老天爷瞎了!聋了! 真的好恨!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恨谁! 恨老天爷残酷吗?恨自己为什么成长得这么慢吗?恨奶奶没能等我长大吗?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公交车终于姗姗来迟。 坐上公交车的那一刻,我慌乱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奶奶那么善良的人,一定会有福报,长命百岁的! 我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 我家邻居两口子,正坐在医院走廊的蓝色椅子上。 见我来了。 伯母赶紧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哆哆嗦嗦地絮絮叨叨。 “今天若不是我粽子包多了,吃不完,就想着送两个素粽给她老人家尝尝鲜……不然都发现不了她老人家晕倒在家里!” 说到这里,伯母鹰爪般抓着我手腕的手,又紧了紧。 “吓死我了!碗都打掉了!她老人家身体发凉,脸色铁青,我还以为已经去了呢,还是我家那口子淡定,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脉搏,说可能还有的救,就包了个车,抓紧时间给送过来了!” 或许是看到我被情绪激动的伯母抓疼了,阿方伯父拍了拍伯母的后背,轻声安抚道:“你和她一个小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我们村的人,有一句口头禅:远亲不如近邻。 特别是近年来,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外出打工后,那些五十多岁的村民们,越发喜欢说这句话。 帮衬完后,还会在末尾添上一句:照顾老人家是应该的,谁都会有个老的时候,就当我是在提前积福了。 阿方伯父拍了拍我的肩膀。 “已经第一时间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他说会坐最近那趟火车赶回来,大概最迟明天早上到,你守着你奶奶,我们先回家了,家里还有两个屁大点的孩子要照顾呢。” “谢谢!” 我向他们俩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伯父伯母……你们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奶奶的。” 看似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实则心急如焚的我,直勾勾地盯着急救室亮着的红灯。 一次次假设奶奶若是没有抢救回来,我该怎么办? 又一次次的不愿意接受,否定掉这种令人恼火的假设! 如此纠结了大约一个小时,医生护士终于推着奶奶从急救室里出来了。 护士高声大喊:“病人暂时平安了,家属呢?去缴费,办理住院。” 我赶紧走上前去,可怜巴巴的请求道:“姐姐,可不可晚点缴费,我爸在外打工,赶最快的火车,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 第180章 奉承人 护士看了我一眼,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行吧,明天等你爸来了再缴费,你得告诉他,你奶奶脑血栓有点严重,至少需要住院观察治疗五天……” “好的,我会转告他的。” 跟着病床进了病房,护士快速地挂好吊瓶,插上针头:“看着点,别回血了,我在值班室,药没了,就按床头的求助铃,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我连连点头:“好的,我记住了,谢谢姐姐。” 夜深,医院过道一片寂静。 病房的门虚掩着,眼角余光透过缝隙,可以看见灯光照射在白色的墙壁上,显得有些阴冷。 我坐在奶奶的病床旁,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其实不用这般专注的,只是我的心一直不静,拿着书本,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又不敢睡觉,怕一睡着,药水就会突然没有了。 哪怕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我用手机调半个小时的闹铃,就能眯眼睡一会儿。 但我就是不放心! 仿佛只要自己不亲眼看着,牛顿的棺材板就会压不住,就会出现魔幻事件。 比如:输液药水一秒没,鲜红的鲜血泉涌般挤入输液袋中,最后输液袋承受不了压力,爆炸开来,溅射我一身热乎乎的血! 奶奶真的苍老了许多! 曾经能背着威仔又牵着我健步如飞地去赶集的老太太,如今就剩下一副瘦巴巴的老骨头。 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多到我都数不过来。 摸上奶奶如枯树枝般的手。 她的指甲又长长了许多,从五年级起吧,奶奶的手脚指甲,都是我隔几个月替她修剪一次。 她的指甲异常厚实,修剪之前,需要用滚烫的热水烫半个小时,把指甲泡软才能剪的动。 看着热气腾腾的滚烫热水,我脑海中只剩下:这是在烫猪蹄吗? 可奶奶却不觉得烫,总是笑着调侃我。 “奶奶老了,手脚上面都是厚厚的老茧,是老树皮,哪里能和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比呀。” 奶奶的眼睛也有毛病。 眼睑肌无力,下拉着,眼睫毛倒刺入内扎眼球,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用眉毛夹扯一回。 每次放月假,我都会仔仔细细地替她扯干净,能保证她将近半个月不太受罪。 威仔是男孩子,做事粗糙一些。 但他也在尽可能替奶奶把睫毛拔干净,能管一个星期不难受。 去年,我们两姐弟都去市里念书了。 拔睫毛的接力棒,就传到阿方伯父的大孙子手里。 可毕竟他还只是个八岁的瓜娃子,拔睫毛就像秋风扫落叶,看似扫了,实则依旧满地落叶。 只过三天,就会让奶奶刺痛的睁不开眼睛,不断的流泪。 奶奶那个比她小九岁的妹妹也有倒睫毛,但无人替她拔睫毛,哪怕她三个儿子很有出息,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寡母去家住。 奶奶每次提起她,都唏嘘不已。 “才六十出头,就成了个睁眼瞎,手里拿着儿子们给的几千块钱,像拿着纸一样,自己赶不了集,有钱也花不出去!往锅里倒油,都看不清倒了多少……” 我很不解:“她们村里没有像阿方伯伯家这般的好邻居吗?” “好邻居还是有的,但你好意思经常麻烦人家给你买菜吗?买了好吃好喝的,不分一些给别人,你心里过意的去?有时候分享了,也是一种错,会被认为是在炫耀,从而招来妒忌与刁难!” 奶奶深深地叹一口气。 “她是要在村里生活十几年的,不是去做一二两回客,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毫不相干的村里人呢,妹崽啊,你要记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那时候的我,就很担忧,等我与威仔都去市里念书了,谁来给奶奶拔眼睫毛,她又该如何自己照顾好自己? 奶奶总是一脸骄傲地笑着宽慰我。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桥到船头自然直,我可不是我妹妹那软包子又只会抱怨的性子,到时候自然有我的法子。” 她的法子就是每次给邻居家的大孙子一个苹果或者三五毛钱,请人家给她拔睫毛,不管他拔得多么糟糕,也要给人家戴上好几顶高帽子! 比如:哇呜,你可真厉害!水平越来越高了,已经赶上威仔了,再练习一段时间,超过小梅花是迟早的事。 我那时还很疑惑:明明对方做得不够好,奶奶为什么还要笑着夸赞他,不应该是一边挑着毛病一边批评吗? 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眼里容不下毛病。 这时的奶奶,就会笑得像一只偷吃到鸡的狐狸,向我传授她的立世之本。 她笑问:“除了他,我还有没有备用人选?” 我认真地思考一番:“没有。” 她再问:“那么,他一开始没做好的时候,我就张口把他批评的一无是处,下次,你觉得他还会来给我拔睫毛吗?” 我狂摇头:“肯定不会来。” 没人愿意去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批评了他,最终承担恶果的人是我!” 奶奶笑得越发欢快了。 那是一种小市民耍得小手段得逞后上得意的笑。 “可我若在他做的一塌糊涂的时候,不仅不责备他,还夸奖他,他又拿着我的好处,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下次就一定会再来的。” 奶奶实际操作的,比她说得这些还要多些,不仅当面夸奖那瓜娃子,还经常在村里唠嗑的时候,宣传他是一个有耐心又有爱心的好孩子! 有点将人奉承到一定的高度,让其下不来台,只能按照她的意愿去走的味道。 但那孩子以及他的爷爷奶奶,对于奶奶的这种“赞美绑架”很是受用。 时不时就送奶奶一颗大白菜、一捆四季豆、一个老南瓜……来鼓励奶奶继续宣传她们“仁善美”的好家风。 “妹崽,你以后若是到大城市里工作了,手底下管着几号人,而这些人不好用,又没有备选,就使劲夸奖他们,多教几回,总能用得顺手些的。” 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 “面对老公也差不多,夸他、用他、放养他、撒娇、示弱、花他钱!但也不能只想着靠他,转过身就要动脑子想想自己的后路和谋生之道。” “好的。” 我这时才十五岁,压根没想着要找老公,但奶奶的教诲,听着就是,不管她说的对不对,她对我的爱,总是没错的。 “妹崽,有人可依就依人,没人可依靠自己!天无绝人之路,等一等,慢慢过,日子总能过好的!” 第181章 听墙角 “俗话说的好,糖多坏牙,言多必失,夸人不仅要走心,也要把握好一个度,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是只会拍马屁的小人。” 奶奶的这些谆谆教诲,依旧清晰地回响在我耳边。 奶奶于我,其实是“妈妈”一般的存在。 她不仅给我洗衣做饭养育我长大,还教了我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妹崽,是你吗?” 奶奶虚弱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赶忙握紧她的手,出声回应:“奶奶,是我。” 她的声音是那么飘渺,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她醒来,我终是泪流满面,忍不住嘤嘤抽泣了起来。 我曾以为我再也不会哭泣了呢…… 原来,只是没有绝望之后再看到希望啊! 奶奶微微睁着双眼,神情焦虑,嘴唇哆嗦着像是在交代遗言。 “妹崽,苦了你了,没爹没妈心疼着,奶奶以后可能不能看着你们长大了,以后你要和弟弟相扶相持着一起长大。” 我忍着眼泪,紧紧抓着奶奶的手。 声音哽咽:“有奶奶在,我一点也不苦,奶奶,你别胡思乱想,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看着我和威仔长大成人的。” 为了不让这悲情的气氛继续扩散,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奶奶,你饿了吧?想要吃什么?” 奶奶吧唧几下嘴巴,摇了摇头:“口苦,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我拿过桌子上放着的黄桃罐头。 这是我在护士小姐姐去吃晚饭的时候,拿钱拜托她给我带的。 她人很好,就收了黄桃罐头的钱,没要我额外给的五块钱跑腿费。 小时候,我生病了,奶奶总是会给我买一罐黄桃罐头,美其名曰:生了病,遭了大罪,得好好补补身子! 虽然不太喜欢这甜腻腻的东西,但里面全是奶奶对我满满的爱,我还是会勉强自己吃掉一半,剩下的给威仔。 乐得威仔满眼星星地说甜言蜜语:“姐,你对我可真好!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加倍对你好!” 拿钥匙尖抵着瓶盖,用力撬一下,就能很轻易地打开瓶盖。 把黄桃罐头放回桌子上,拿起隔壁没人的两个病床上的枕头,小心翼翼地往奶奶后背塞,慢慢地扶着她半坐了起来。 “妹崽,我不想吃,就喝点里面的糖水,润润嘴巴。” “好。” 把打开盖的黄桃罐头放到奶奶嘴边,看着她皱着眉头,勉为其难地抿了两口黄桃水,然后十分嫌弃:“不好喝,拿走……” “……” 我终于知道我喝两口不喜欢就不要是随了谁。 等药水都挂完了,我便躺到隔壁病床上,跟奶奶说小时候的趣事,奶奶看着我一直笑,后面说着说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又迷迷糊糊地被争吵的声音吵醒。 “威仔还是太小了点,就不能等他初中毕业了,我们再开棋牌店吗?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吧?” 这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是父亲的。 我很熟悉。 毕竟,我每个月都要和他联系好几回,但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要么听他谩骂,要么我催问他为什么还不给我寄生活费。 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厕所门口,认真听墙角。 “就是现在这个年纪,他才会乖乖听我们的话,又没读上多少书,没见识,没出息,当然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他才会愿意娶婉婉啊!” 这个不急不躁的声音是黄燕的。 婉婉是她的大女儿。 去年,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当丫鬟,养鸡养鸭养猪,还要照看后妈生的儿女。 “还有,你想啊,等那死丫头读书出人头地了,肯定会一脚踹掉我们,到时候天高任鸟飞,你凭什么觉得她会乖乖掏给你几十万?凭你都不知道她不能吃辣吗?” 呵呵! 古人诚不欺我: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这黄燕还真是了解我!我原本也是打算装乖装到上大学,等我能够兼职养活自己了。 哼! 他们说的话,我全都当他们在放屁! 我是不可能做他人的傀儡,被控制一生的!现在的乖巧,只为等待最佳反抗时机! “你妈肯定活不到那个时候,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就是威仔!到时候看着弟弟这般没出息,她肯定要出手帮衬的!以威仔的名义要房要车,还怕她不给吗?” “……” 我的语文很好,满分150分,我能得128分,但我依旧找不到话语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没有太过愤怒,也不是很难过。 硬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大概“悲哀”比较恰当一点。 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人性最大的恶,是血缘亲情之间的相互算计。 而我现在正在经历! “你若实在狠不下心来对威仔,就不要再供死丫头读书了!先不说现在的大学生多如狗,早就不值钱了。” 黄燕接连冷笑两声。 “你让她读那么多书,有底气了,翅膀硬了,你要怎么拿捏她?到时候百分百鸡飞蛋打,辛辛苦苦十几年,白忙活一场!还不如现在把她嫁了,换二十万彩礼来得实在些呢!” “你说的对,威仔那个烂成绩,读不读也没什么区别……” 枕边风的威力果然巨大,父亲被说服了。 “就是!” 黄燕再接再厉,语气里是满满的得意。 “不让他继续读书,真的不能完全怪我们,谁让他压根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呢,继续供他,纯属拿钱丢水里玩……” 一旦他们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我们市可不是只有两千多一学期的私立中学,还有大把三五百一学期的公立镇初中! 那些学校最大的心愿就是:女的不生,男的不死。 总之,只要不搞出人命,就万事大吉! 那种垃圾扎堆的地方,威仔这种死板的乖乖生,一旦踏入,必定被吃的渣渣都不剩。 病房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妈!你怎么样了?”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吓了聚精会神偷听的我一大跳。 调整了一下情绪,挂上微笑面具,镇定地迎接了上去。 “小姑姑好。” 第182章 争吵中 奶奶总共生育了六个子女,四男二女。 大姑姑是奶奶生的第一个孩子,但是个傻妞,据说只有八九岁智商那种,很早就嫁人了,我一次都没见过。 她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家里人几乎不提她,村里人偶尔提起她,也会被我爷爷追着骂! 所以,我小时候,他们都以为我是“大姑姑二号”,是个真正的傻妞! 爷爷最想把我早早地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小姑姑排行老四。 父亲出生时,奶奶三十六岁多了,那时候爷爷是石头山上敲石头的小组队长。 派头大的很。 结扎的指示一下来,也不管奶奶生完娃才三天,就逼迫着奶奶冒着大雪走路去镇上做了结扎手术。 由此落下了许多病根。 奶奶每次提起这件事,都恨得牙痒痒! 说月子里的仇,她要记一辈子!而且还是六个大月子!都不算她小产的那几个…… 奶奶病倒了,照顾新生儿的任务就落在了小姑姑身上。 奶奶常说:“你小姑姑吃了很多苦头,自己才六岁,还没有个桌子高呢,就开始背弟弟,照顾弟弟了,但凡有一口好吃的,都要让给弟弟吃。” 父亲算是被小姑姑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 她们姐弟俩的感情极为亲厚。 常引起大伯父吐槽:“老四和老幺才是亲姐弟,我们都是外人!” 但我不喜欢这个小姑姑。 母亲在离婚扯皮的那段时间里,曾对着我谩骂父亲家族里没一个好东西! 说若不是她,奶奶都不知道在那个角落里讨饭了,说不定早死在不知名的山旮旯里了。 可奶奶竟然不帮她对付父亲! 还不许她把威仔带走! 那时候的奶奶什么都没说,就听着她的骂,死死地搂着我和威仔。 大有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你骂任你骂,但想带走这俩娃儿,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奶奶一向如此,不做口舌之争,只要实际利益! 又骂小姑姑猪油蒙了心,竟然带着父亲的小三去她的工作地方找她茬,逼迫她离婚! 骂父亲出门被车撞死!死后必定下地狱…… 总之,一天到晚像个神经病般哭哭啼啼,骂骂咧咧。 最开始还有一些妇女一边听她骂,一边同情安慰她。 不过半个月,就都嫌她烦了! 当时不理解村民们为什么变脸那么快,最初吃瓜吃得那么勤快,后来却对母亲唯恐避之不及。 稍微长大些,我才知道:没有人会喜欢跟一个负能量满满的人,长期相处的! 情绪是会传染的。 如果一个人一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或面目狰狞、骂天骂地,那么在他周围的人,也会被传染的情绪低落或急怒暴躁。 于是,我把母亲当成了反面教材。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都尽可能地去微笑,哪怕笑得很假,很不好看…… 我将我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尽可能地包裹了起来,埋藏于心中。 听到小姑姑的声音,父亲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姐,你来了,妈没什么大问题,等会儿她醒了,我们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我眉头一皱,急忙把昨天晚上护士给我的叮嘱说出来。 “哎,爸,不对哦,昨天奶奶出急救室的时候,护士姐姐告诉我,奶奶的病情还没稳定下来,需要住院五天观察治疗。” 父亲的神情很不屑,还带着点怒意。 “她们懂个屁!她们就是为了多吸几口血,故意往严重里说的!住院一个晚上就花了我五千多,这多住几个晚上,还不得倾家荡产啊!哪有那么多钱来烧!” 他这话气得我心肝肺都疼。 我忍了又忍,才让自己说出口的声音平静一点:“五千多,有一大部分是抢救的钱,接下来的住院,应该最多再花三五千……” “哼!三五千……”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父亲阴阳怪气地打断了。 “你是没挣过钱,不知道赚钱的辛苦,所以张口就来!哼!三五千,说的真是轻巧!有本事你掏个三五百给我看看?” 他这话,是往死里戳我的肺管子! 戳得我哑口无言! 我一直憎恨着自己不如林弦,成绩比不上,钱也挣不来! 挣钱很难! 我深刻地体会过! 因为生活艰辛,挣钱不易,就连给老人住五天院都舍不得吗? 他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父亲愤怒极了,拿手指头指着我,高声怒吼,“有你这样看你老子的吗?信不信,眼珠子,我都给你挖出来?” 病房里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与眼神,但终归是不好看的,不然不会气得父亲跳脚了,快步走过来想要打我! “小梅花!快点给你爸爸道歉,你拿眼瞪谁都不能拿眼瞪你爸爸!他可是生你养你们的爸爸!要不是你们这些老老小小的拖累了他!他现在的日子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五大三粗的小姑姑,赶紧插到我与父亲中间,推开父亲,打着圆场。 “嘛嘛,这人也抢救回来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回家休养也是一样的,真要是有问题了,再给送过来,也是一样的嘛。” 我还是不甘心! 也不愿意道歉!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手指头指着黄燕。 失声尖叫了起来:“你有钱给这个女人去开棋牌室!就是没钱给奶奶治病!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她可是你亲妈啊!” “嗨!死丫头,你这话可别乱说!你爸要开棋牌室,可不单单只是为了我!” 靠在厕所门框上看戏的黄燕,大嗓门比我大多了,像猪叫。 她一边猪叫一边狂推我,推得我站都站不稳。 “你知不知道,去年过年,原本你爸是打算回家过年的!可他出了车祸!” “出车祸?” 小姑姑瞬间失声尖叫了起来,拿起父亲的胳膊左看右看,恨不得拿放大镜仔细把他的头发丝都检查一番。 “出了什么车祸?怎么都没听你说过?阿冬,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小姑姑的失声尖叫才是真的失声尖叫,像打雷一般,轰隆隆的。 下一秒,就召唤出护士来训斥我们:“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保持安静!病人需要静养!” 第183章 毁三观 护士一走,黄燕便讥笑着看着我,压着嗓子开了口。 “高速公路上,发生的连环追尾事故,与你爸就间隔了几个车的大货车,冲出了护栏,怼下了悬崖……” 她夸张地做着弹簧被压扁的动作。 “十几米长的大货车,啪嗒一下,就只剩下一半的长度了,那两个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你以为是被压成肉饼了吗?no,是压成了血沫子!” 接着冷笑两声。 “而你爸走了狗屎运,车头撞在山边边的大石头上,半个车头都凹进去了!撞击的角度只要再偏个三十厘米,你爸就成肉饼了!你们早吃席了!” 听得小姑姑紧紧地抱着父亲,连连咋舌,嘴里念叨着:“谢菩萨保佑!谢菩萨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父亲反而冷静了下来,拍了拍小姑姑的手臂,安抚着她,又用那种狼一般幽深的眼神看着我,凉凉地开了口。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她再过两三个月就七十四岁了,也算高寿了,难道还死不得吗?” 他这话的威力极大! 震碎了我的三观!震惊的我直怀疑人生!这是一个儿子应该说的话吗? 觉得亲妈也算活够了,可以去死了? 这操蛋的世界! 毁灭吧! 这时候的我,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想起“谁带的和谁亲”这句至理名言。 在我心目中,奶奶充当了“妈妈”的角色。 同样的,在父亲心目中,小姑姑才是他的“妈妈”。 所有的亲情,都是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产生的,血缘只是开始一段亲情的纽带! 有血缘,却不相处。 最后都会沦为流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而已。 奶奶帮父亲带小孩,充当的只是保姆的角色,而且带的这两小孩与他还没什么感情,感激之情便更加淡了三分。 若不是伦理道德的束缚,我、威仔与奶奶三人加在一起的分量,说不定都比不过一个与他吃喝嫖赌过的狐朋狗友! 至少狐朋狗友给他带来了许多快乐。 而我们三人于他来说就是水蛭,除了如吸他的血般地问他要钱外,暂时还没有给过他任何回报! 感情是双向的! 所有的亲情都是靠爱来维系的! 我对父亲没什么感情,他对我的爱也不可能多到哪里去,若不是有那一层薄薄的血缘关系,我们就是好几年才见一次面的陌生人。 我花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才想明白以上的这些事情。 最后成功地走出了“我们可是他的血脉至亲,他为什么会如此狠心地对我们?”的诅咒之圈! “就是!你妈也算高寿了!那像我爸妈,早就死了呢!” 黄燕立马出声附和。 “她就是生活在蜜罐里,没见过高速公路上,隔三差五车祸死掉的那些年轻人!你要是继续开车,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你呢,人不可能永远幸运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彻底认清了说服不了他们的事实。 可我还是想为威仔挣扎一下。 “为了人身安全,你们开棋牌室,我也赞同,但我希望你们让威仔在现在的学校继续读书,十三岁,思想完全没有成型,求你们别弄废了他!” “哼!” 黄燕彻底炸毛了! “我们怎么就弄废了他呢!他自己本来就是个废物点心!” 我懒得理会这泼妇,把祈求的目光投到小姑姑身上,希望她能替我做主,稍微劝说一下父亲。 “小姑姑,她们下半年不打算供威仔上学了,还强迫他娶婉婉……” 我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还几度哽咽。 小姑姑一脸茫然:“婉婉?谁啊?” 父亲笑着轻声为她解惑:“燕子的大女儿,一个虽然长得一般,但是性格极好,很能吃苦耐劳的好姑娘。” 逆来顺受! 极度讨好型人格,能不好吗? 下一秒,小姑姑一脸责备的看向我,嫌弃不已:“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别捣乱!这可是件大好事!” 我差点就给气笑了:“好事?” 这糟心不已的黑狗血,算哪门子的好事? “肯定算好事!一,威仔娶媳妇不要彩礼了。二,她们是亲母女,就不会有那糟心的婆媳关系!三,燕子也不用担心威仔不给她养老,便会用心带孙子!一家人,一条心,一箭三雕!能不是件大好事嘛!” 小姑姑说得头头是道。 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唯独忘记了询问两当事人的意见。 仿佛她们两个不是人,只是“幸福家庭”的粘合剂! 我装作被说服了:“这样是蛮不错的,但是婉婉才十二岁多,威仔也才十三岁半,说这事也太早了些,好歹让他念完个初中啊!” “哼哼!” 黄燕又冷笑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就是想拖到威仔长了见识,又到十五岁的叛逆期,让他自己反抗我们!” “去去去!一边儿去!” 小姑姑笑得一脸和蔼地拉着黄燕的手,安抚她不悦的情绪。 “她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一点都体会不到我们做大人的一片苦心!” 三对一! 我完败! “爸!我很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请你想清楚后再回答我!若是我大学毕业后,嫁不进有钱人家,就是四十多岁的大叔也不愿意娶我的话……” 看着眼前这三个“为小孩好”的大人,我所有的耐心都耗尽了,彻底撕破脸皮。 “那么,谁来为威仔的人生负责?谁来给你们养老呢?谁来养育你们的孙子孙女?” 父亲收了笑容,异常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薄唇轻启,字字如刀,扎得我鲜血淋漓! 他说:也不一定非要嫁给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养在外面也很不错,我老板养了三个女大学生,给买房给买车,一张副卡,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呵呵! 他的底线又放低了呢! 若是他再多供我读几年书,怕不是底线还会再放低些。 比如:不要局限于年龄,爷爷也是很和蔼可亲的! 再比如:不要局限于只服务一个钻石王老五!学学老上海的那些名媛交际花…… 总之,他给我投资的越多,越要铆足劲地捞回成本与丰厚的回报! 否则,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反正他无所事事闲得慌!有的是时间折磨人! 背负着一个家庭的所有期望,翅膀重的根本就飞不起来! 这样的人生啊…… 我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没劲透了! 第184章 打电话 奶奶中午醒了之后,立马同意了出院! 说不能再多花那个冤枉钱! 我想跟着回乡下照顾奶奶,却被奶奶怒骂:“滚回学校好好读你的书!你若是想气死我,就跟过来!” 奶奶一直希望我能通过读书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光明大道。 她受够了不识字的苦! 奶奶真的是位很聪慧的女性,若是生在八九十年代,读过书识得字,我相信她一定能过好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中年受苦,晚年凄惨! 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我用手机qq联系了端午表哥,问他要我母亲的联系方式。 她自离婚后,就再也没联系过我们姐弟俩。 按我以往那冷战到底的倔脾气!我感觉我还能再冷战五百年! 可我现在走投无路了! 我若是死犟着不联系她!最终成为牺牲品的就是威仔! 为了以后不会后悔,我低下了头颅,迈出了第一步。 端午表哥一直没有回复我,现在是上课时间,我知道他不回复我很正常,可我的心就是焦急着。 时不时打开手机看一眼屏幕,看看有没有qq未读消息。 心思都放在等待消息上,我像具行尸走肉般进入了教室,机械般地刷着试卷。 似乎是林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有些浑浑噩噩的,分辨不太清楚。 他笑着问我:“金金,你怎么了?为什么旷了一天课?现在还这么难过?” 我淡淡地回了他:“我奶奶生病了,我去照顾她了……” 他继续关切地询问:“那你奶奶现在没事了吧?” “……”我不知道! 脑子很乱很难受! 就算她突然病危了,我又能如何呢? 送不送她去医院救治的权利,压根不在我手里! 他们若是不送医,对外宣称自然死亡,谁又能说他们什么呢? 无能的我…… 保护不了奶奶! *——* 09年,农历五月初七,星期六,晴天 星期五晚上睡觉之前,端午表哥给我回消息了,他说他没有我母亲的联系方式,等第二天中午,他会打电话给舅舅,帮我问问。 我虽然急不可耐,但还是忍住不去强行干扰端午表哥的计划。 他肯帮我,已经有一份人情在里面了。 不能得寸进尺! 拿到母亲电话号码的那一刻,我迫不及待的拨打了过去,却被立马挂断了。 我不死心,怕她以为是骚扰电话,可接连打了三个,都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我的心情也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变成了委屈不已。 最后,我含着眼泪,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妈,我是小梅花,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是关于威仔的!求您接接我的电话…… 点击发送。 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杳无音讯。 我对于母亲的情感是极其复杂的,她无疑是这段婚姻的受害者,但她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可怜无辜,为了逃脱泥潭时彻底甩掉我们姐弟俩…… 她玩了心计! 她不是真想争夺威仔的抚养权,她是在假装争夺威仔的抚养权,从而“被迫”地甩掉我们! 如此,才能心安理得! 这是我今年过年与威仔闲聊时,交换了信息后得出来的结论。 她和我说过:她绝不会带我走,因为怕继父强奸我!所以她要争夺威仔的抚养权!要我去讨好父亲! 可她又和威仔说了:妈妈没法带你走,因为你全家都不许我带你走,我若带你走,他们会打我的!妈妈还很没用,被那个男人强奸怀孕了,不久就会生下小宝宝,没法照顾你! 她说谎了! 那时候,她早就结扎了,是做子宫肌瘤手术的时候,额外给了医生三千元红包才解扎的! 就算她说的强奸是真的,她也不可能在那时候怀上宝宝的。 她让九岁的我与六岁的威仔理解她的“苦衷”! 才好彻底撇开我们两个拖油瓶! 不然解释不通“她离婚后将近八年,从不来看望我们!也没有给过一分钱抚养费!”的事实! 她一直不来看我们,或许是因为深深的愧疚感…… 才不敢面对我们吧? 人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后,通常都是不敢面对自己曾经有过的阴暗面。 并不是不知道是非对错。 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责备自己除了让自己痛苦不堪外,没有任何好处! 那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呢! 我早预料到她会不待见我,但我还是要讨人嫌地凑上去。 没办法! 她是最后那根救命稻草了!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与黄燕毁了威仔! 只要一想象,威仔以后会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轻车熟路地走入我的办公室,再厚颜无耻地向我伸出手:姐,给我几千块钱呗,你侄女没钱买奶粉喝了…… 就让我无比窒息! 而造成他成为无耻之徒的原因之一在于我,他是父亲用来“控制我”的棋子! 是可怜的牺牲品! 下午,再次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母亲终于接听了电话。 “……” 我们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沉默了。 最终,我还是快速地调整了不自在,装出轻快的声音,唤了一声:“妈……” 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顿了一会儿,才惊醒般地:“哎……” 声音有些沙哑干涩,带着点颤抖。 像是在沙漠里长途跋涉过后的旅人。 长途电话极贵的,六毛钱一分钟,为了在电话费耗尽之前,把事情讲清楚,我没有再进行虚假的客套话,而是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妈,我希望你能替威仔出学费和生活费,支持他上完高一,只要给我三年时间缓一缓,等我念完大一,威仔的这些费用,就由我来掏。” 我想的很美好! 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真正毒打! 觉得自己只要上了大学,就能够兼职赚钱养活自己和威仔! “你要我出多少钱呢?” 母亲的声音平淡极了,听不出她是什么情绪,这让我有些惴惴不安。 “一年的学费5000块,加上生活费和衣服鞋子的钱,将近4000吧……” 下一秒,母亲愤怒地打断了我还没有说完的话。 “平时也不见你打电话给我,要钱了,才想起你娘没死!你和你那个无赖爹简直是一模一样!每次找我就是问钱钱钱!不给就打我!你现在是不是也想打我……” 她像一只遇到重大危险的豪猪,疯狂地往我身上射入利刺! 第185章 又自虐 \\\"你那无赖爹已经毁了我的前半生,后半生我想好好过,平静的过,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瓜葛。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也不需要你们给我养老送终!” 母亲像只受伤的幼兽般咆哮完这段话后,我手机里就立马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她的这番话,燃烧了我手里最后一根稻草! 让我彻底绝望了! 我卑微地低着头,弓着背,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校园的角角落落。 像具颓废的丧尸! 无能的我,谁也保护不了! 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奶奶!也保护不了威仔! 真不知道我活在这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明明放眼所至,满目苍翠,却依旧觉得世界无比黑暗,无比肮脏! 活着,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啊…… 这时的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我只是在向“妈妈”寻求帮助,为什么她会如此恶毒地往我身上泼脏水! 说我和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都是只会问人要钱的无赖! 而她这话,竟然还是令人讨厌的事实!我的确是个每月都要追着父亲要生活费的无耻之徒! 事实最扎心! 却又最无力反抗! 八年来,我一边唾弃着父亲的所作所为,一边又离不开父亲的金钱抚养! 我果然是个死要钱又不要脸的无赖! 学校背阴的围墙,种了大片带刺的野蔷薇,防止不听话的学生半夜翻墙出去上网吧。 那片郁郁葱葱的蔷薇墙,蔷薇花开的正艳,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 盛开的蔷薇花,吸引着勤劳忙碌的蜜蜂和翩翩斑斓的蝴蝶。 也向我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吸引着我一步步的慢慢靠近! 缓缓地伸出双手,恶狠狠地抓向那些锋利的尖刺,鲜血缓慢地溢出指缝,疼痛如钻心剜骨一般,侵蚀着每一处的神经! 终于让大脑放空了一切,只能专心致志地感受着肉体上的疼痛! 人真的挺神奇的,肉体上的疼痛,总能缓解精神上的痛苦。 “住手!神经病啊!” 我刚刚放开手中的一把蔷薇枝蔓,又准备“辣手摧花”地袭上另一丛枝蔓时,被人凶狠地抓住了后背的衣服,拉扯了开来。 怒气冲冲的莫雪英,劈头盖脸地将我一顿臭骂:“吴梅!你他妈的神经病啊!玩什么自虐!天塌下来,都有个高的顶着!” 我很奇怪莫雪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一脸幽怨的陌生男孩。 他手拿着礼物,正做着送出去的动作,僵硬地站着不动。 盛开至极致的蔷薇花,一朵一朵彼此拥着挤着,随风摇曳着与蝶痴恋,回旋的风尽是甜腻的气息。 “……” 他应该是想在这片开得正好的蔷薇墙下向莫雪英表白,却倒霉的碰上了我这个神经病在“辣手摧花”。 不仅破坏了他表白的气氛,还把女主角都给拐走了,难怪他会一脸幽怨地望着我。 “撒比!疼死你算了!” 莫雪英拉着我的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小心翼翼地挑出断裂在肉里面的刺。 “呵!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怕不是被刺傻了吧!” 我笑。 是因为被人关心的滋味,真的很好! 这个世界,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可爱那么一点点…… “你个二缺,是失恋了还是考砸了?用得着去自虐吗?真以为心死了,就毫无痛感了?” 挑干净我手心里的刺,莫雪英拉着我就往寝室的方向走。 “笑!笑!笑!你笑个屁哦!” 语气很冲的莫雪英,话一说完,自己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败给你了!” 回到寝室,莫雪英吩咐我去洗干净手。 我乖乖听话照做,洗干净手,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她的床上,放着她偶尔用来擦痘痘的碘伏与红霉素软膏。 莫雪英冲我招了招手,又拍了拍床铺,依旧没啥好气:“坐这儿来。” 我听话地坐了过去,又乖乖地伸出双手。 “这会儿知道装乖了!”莫雪英撇了撇嘴,拧开碘伏,用镊子夹了一小朵棉花,沾上碘伏,轻轻地将我的手掌心都涂抹了一遍。 还下意识地呼一呼。 接着挤出罗红素软膏,涂抹在那些被刺刺出来的伤口上。 “哼!下次你再玩这二逼的自虐!我就把你哥拖过来观看!心疼死他!” “……”好好的,提什么吴话啊…… 这天夜里,我惊醒了好几次。 每次一入睡,就会梦到母亲,她不断责骂我,说我是条死要钱的白眼狼…… 直到我无法忍受,便会从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后,全身都湿漉漉的,像是溺水之人,刚刚从水里捞上来。 当我抵抗不住困意,再次入睡时,又见到了母亲,母亲脸上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愤怒。 她面目狰狞地质问我:“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不是和你说了,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下一秒钟,一颗颗泪珠从母亲眼眶掉落,刹那间,我手足无措,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她了。 “我都躲得远远的了,为什么还要来扯开我的伤疤……” 说到这里,或许因为哽咽,母亲抓住我的肩膀,无力地垂下了头,过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 那张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悲哀。 “你就这么想证明我是一个自私自利又不堪的母亲吗?” 我想说:不,我没有!我只是在寻求帮助! 可梦里的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嘴巴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只能抓心挠肺般焦急着! 实在受不了后,又会大喘着气,从梦中惊醒! 如此反复! 最后都梦到了些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了,乱七八糟的情绪和光怪陆离的情节穿插交错。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梦! 因为在梦里,难过心痛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明了,而我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 长大后的许多年,我才想明白,当年的母亲,只是在“虚张声势地无能狂怒”而已! 这时候的普工薪水是1200到2400左右。 算她两千块一个月吧。 一年,她只能赚到两万四千元,但她自己要吃喝拉撒,又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要抚养。 光是努力地活着,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大概是很难再每年匀出九千块给威仔了。 所以,她出奇地愤怒了! 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而我也找到了自我安慰的说词:她不是一个糟糕妈妈,她只是太累了,积攒了太久的委屈没人诉说,崩溃了,所以才伤害到了我! 第186章 送果汁 09年,农历五月十四,星期六,晴转雷阵雨 我的双手很小,从手腕到中指尖不过十三厘米,中指第一节指头处,有一层厚厚的茧,那是笔杆子长年累月压出来的痕迹。 手掌心有一层薄茧,是偶尔跟着奶奶务农砍柴留下来,而现在又添了十来处硬硬的血痂。 用手指头按压一下,已经不会痛了,但偶尔会奇痒无比,让人忍不住地去挠,一挠,血痂就掉了,又成了个血淋淋的伤口。 有点上瘾。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想不通的时候,我会故意撕开不痒的血痂,让肉体疼痛来阻止我继续胡思乱想。 仅限于左手。 右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常脱落掉血痂,露出细小的白白粉粉的疤痕。 右手必须好! 这五六天落下的作业,都快堆积成山了!再不认真写作业,作业就要把我活埋了! 所以,无论右手怎么痒,我都忍住不去挠它,实在受不了,就欺负左手。 课间,林弦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金金,文理分科,你跟我一起选文科吧?” 我笔下不停,头也没抬:“理由呢?” “因为我还想继续和你竞争!总有一天,我的数学能超过你!我的语文也能超过你!” “……” 这是什么破理由,这人幼不幼稚? “你不是很喜欢写小说嘛,到时候你念中文系,我念中国政法大学,你替我写穷屌丝逆袭的传奇人生奇遇记……哈哈哈……好不好……” 看着用手捂住嘴巴笑个不停的林弦,我只觉得这货更幼稚了。 为了不让他继续打扰我赶作业,还是早点把他打发走。 “好……” 好字才刚刚出口,我的嘴巴就被一双胖胖的小手手捂住了。 许萌的双手从我脖子后面钻过来,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巴。 “金金,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得选理科!到时候我们两个还一个班!还做同桌!你放心,你的物理化学,我手把手教你!”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金金是不是很喜欢写小说!读文科,然后念中文系,绝对是最优解!” “你就是胡说!金金最喜欢的明明是生物!她以后要当屠呦呦那般厉害的科学家!” “哈哈……”看着眼前像小学生般菜鸡互啄的两人,我控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在起伏震动。 他们俩争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却不知我这个当事人已经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都要去掀翻赌桌了…… 但为了不让他们继续争吵,我拉下了许萌放在我嘴巴上的手:“别争了,我选文科。” “哼!”许萌生气了,轻轻地推了我一把,“不理你了!除非你改变主意选理科!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 不理我正好。 我可以更加专心致志地赶作业了。 下午因要布置高考考室,我们便开始放假,一共放三天半。 放完月假才刚刚过了五天,这次的三天假,我又是照着惯例不回家。 白天去学校图书馆赶作业。 晚上回只有我一个人的寝室。 六月九号傍晚,图书馆的二楼,我正在奋笔疾书地赶作业。 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开始电闪雷鸣,雨水从浩瀚无边的天际飘落下来,淋湿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搁下笔,移步到窗户边上。 看雨,听雨。 雨,由疏而密,一层一层的压下来,浇湿了窗边高大的树木,从头到脚,每个枝杈都没放过。 滴落的雨水,浸润着干枯褶皱的树皮,水流沿着皲裂树皮形成的沟渠由上而下,匆忙地直奔维系树根的土壤深处。 入夜时分。 窗外的风雨都停住了,树也静止不动了,若不是有雨珠从树上滑落,极易忽略掉那一片片树叶上被滞留的雨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吓了我好大一跳。 心紧紧地揪起来,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一看,顿时呼出一大口气,放松了下来。 只因屏幕上显示的字是:哥。 而不是爸或者妈。 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语调轻松:“哥,怎么了?找我有事?” “嗯……你……” 吴话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就是有些犹犹豫豫的。 “你是不是在图书馆?” 我很意外,他什么时候与我说话,这般吞吞吐吐了。 “是的。”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听着电话那边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和喘气声,我试探性地问道:“需要我挂断电话吗?” “不用,我马上到。” “……” 还好市话不贵,好像是两毛钱一分钟,没打过,不了解。 三分钟后。 “我到了,你下来吧。”跑的太快,吴话的喘息声非常粗重,声音似乎也有些紧张。 我很懵,不知道他特意跑过来找我干嘛。 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这般郑重其事吧?前两个月欠他的一百块钱,我应该还给他了呀…… 因为父亲总是不按时给我生活费,有时候遇见需要交班费或者试卷费,而我又没钱的时候,我都是向周围的同学借钱过渡一下的。 嗯…… 来市里读书四年。 秉着“羊毛不能只逮着一只羊薅”的原则,我向很多没怎么玩在一起的寄宿同学借过钱周转。 零花钱比较多的非寄宿生也借过。 偶尔也借过钱给他人周转一下。 我下楼后,就看到吴话拿着个果汁杯,板板正正地站在图书馆前面的鹅卵石小道上。 不算短的寸头,黑色方框近视眼镜,白色短袖搭配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网鞋。 干净利落,斯斯文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白色网鞋上面有一些刚刚沾上去的泥水印子。 不能怪他,谁让老天刚刚下过雷阵雨,而他又是狂奔过来的呢。 难免踩到小水坑。 看到我的第一秒,他便挂断了手机,插入牛仔裤兜里。 很随意地递上果汁杯:“给,刚刚榨的石榴汁,尝尝看。” “……” 他特地跑过来就为了给我送一杯鲜榨果汁? 心情有点小复杂。 “谢谢哥。” 微笑着双手接过果汁杯,轻轻抿一口,甜甜的果汁在味蕾上跳跃,味道鲜甜却不腻,是我喜欢的口味。 这让我笑得更加真诚了三分:“很好喝,我很喜欢!” 第187章 唱情歌 吴话淡淡勾起唇角,嗯了一声,像个退休老干部般正儿八经:“你喜欢就好。” “……” 不知道接下来该聊什么,只好埋头喝果汁。 两人傻子般面对面地傻站着,谁也不说话。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眼前苍翠的树叶上尖尖上,聚集了一颗圆滚滚的水珠,它慢慢的越聚越大,越来越晶莹剔透,最后,不顾薄薄的树叶依依不舍的挽留…… 重重的砸落在光滑的鹅卵石上。 清脆的水滴声,提醒着我,时间仍在流逝。 “那次之后,你为什么都不上石头山上去拜年了?清明节扫墓也没有见你去过了……” 吴话的语调很平缓,声音低沉。 一点也没有兴师问罪的味道,就如日常交流般温和,他的话一向不多,但每次与他交流,都很舒服。 他说的是一直被我扣上“小儿多戏言”帽子的那个约定…… 真是难为他了,都过了八年了,竟然还记得。 但是这个话题不好解释啊。 总不能告诉他: 理由一,因为那三兄弟连亲娘老子都不愿意赡养,外出打工后,过年也很少返乡,就更不可能爬那高高的石头山上去看望舅老爷了…… 理由二,活人都在生存线上奋力挣扎,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缅怀死人啊…… 这些话一说出口,解释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超麻烦。 不想说。 “文理分科,我会选理科,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儿科医生,小朋友都很可爱的。”吴话眼中溢出笑意,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嗯,你小时候……也很可爱。” 一阵清风吹拂而过,吹得旁边的树枝左摇右摆,树叶上豆大的水滴落了我满脸。 风裂着长牙坏笑着在空中消失,残留的余声似乎在警告我,它还会再回来的。 “……” 我故作淡定地抹了一把脸,好想回图书馆,继续刷我的试卷,还差三张试卷,最近落下的功课就全部补写完了。 下一秒,吴话拉着我站到了图书馆的走廊上…… 继续保持沉默。 “……” 他今天特意跑过来找我,到底想干嘛?磨磨蹭蹭的东拉西扯,真的很影响我刷题啊! “那个……我给你唱首歌吧……” “哦……好的。” 我虽然有些意外,但若这是他今天跑来找我的目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他唱歌吧,不然我真不好意思就这么丢下他,跑回去刷题。 会良心不安的。 “落叶随风将要去何方,只留给天空美丽一场,曾飞舞的声音,像天使的翅膀……” 他的声音很醇厚,这首歌唱得很好听,也能感受到歌词与歌声里面的深情。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若生命直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只是,我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 我感觉……我似乎……又自作多情了? 我以为他会给我唱:爱你一万年。 真不能怪我想太多,一个一直都对我挺好的男生,特意跑过来给我送一杯果汁,然后说要给我唱一首歌。 结果,唱的是“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这让我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啊? 此情此景,我又想起了何波那二逼,到现在为止,依旧每次见到我都极其欢快地打招呼,声音还是那般的清亮含笑。 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他在呼唤“金金”似的。 搞得班上好几个爱八卦的妞,特意跑来问我:何波是不是喜欢你啊? 他喜欢我个锤子! 去年圣诞节,我可是亲手把他送的“水晶钢琴八音盒”交到莫雪英手里的。 我就是个给他打掩护的活靶子! 我怕这次又是我会错意了,保守起见,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你唱这首歌给我听……是什么意思?” “……”长长久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说理由的时候,却听到了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他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唱歌给你听了,就唱了。 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在和我说:今天的雨,下得可真大啊。 “哦……”果然是我会错意了吧? 真尴尬! 为了逃离这种诡异的尴尬,我选择跑路。 一口闷掉最后的果汁,把果汁杯往吴话怀里一塞,跑上转角处的楼梯间。 “谢谢你的果汁!我先上去赶作业了,还有三张试卷没写完呢,图书馆九点就会关灯赶人的!得抓紧时间!” 回到座位上,掏出手机,看看最后的通话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六分钟。 看着也蛮久的,但沉默占了一大半时间。 真就挺莫名其妙的! 嗯,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再过两个多月,我都要掀桌不干了…… 到时候,鬼才知道我在哪里呢……异地恋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 09年,农历五月二十一,星期六,晴天 班主任宣布三天没来上学的莫雪英因特殊原因休学一年。 私底下,与莫雪英玩得好的那个女孩告诉众人:莫雪英休学的特殊原因是去投奔浙江富二代男友。 众人都心照不宣地认定:莫雪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千里送草!铁定会被人骗完色,再被扫地出门…… 编排的越来越难听。 这让我很难受,再过两个多月,我也会像莫雪英这般中途辍学,到时候也不知道她们会如何编排我。 心情不好,我就喜欢登高望远。 以前登高望远是为了看着欧阳老师从路的尽头一路走到学校,仅仅只是看那么几分钟,就会让我模仿着他的灿烂笑容,面对这个不太友好的世界。 现在嘛,就是为了吹冷风…… 等终于爬到顶楼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差点把我心脏都吓得跳出嗓子眼! 只见杨华华双手紧紧扒拉着楼顶齐腰高的石墙护栏,脚抬起来,架上去又放下来,放下来又架上去,犹犹豫豫…… 在跳楼与不跳楼的边缘,来回徘徊! 仿佛只要在给她一片雪花,她的世界便会发生雪崩。 看得我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声,就成了那片雪花,让她下定决心,跳了下去…… 可我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最终却还是下定了决心,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那我岂不是见死不救? 救命啊! 动也不对,不动也不对! 我急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突然有了超能力,将她瞬移到安全位置! 第188章 杨华华 对于“动还是不动”,我这边还没纠结完,杨华华先崩溃了,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痛哭,看上去异常痛苦。 她这算是战胜了轻生的念头? 傍晚,高一楼的楼顶,哭泣的少女头顶有朵毫无瑕疵的晚霞,像一大团胖乎乎的红色。 它是那般的张扬显眼。 似乎在努力提醒身下那位哭泣的少女:只要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它身上残留的阳光的味道! 但那个身穿土黄色上衣的少女哭得太忘我了,直到那朵云一点点的变得黯淡无光,她也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 杨华华是我高一班的同学,但她的存在感极低,我偶尔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都是低垂着头,看着脚尖走路。 那躬腰驼背的神态,像极了李娟儿。 可她的身材是干巴巴的豆芽菜,与李娟儿完全是不同款,让我疑惑地多看了她两眼。 从而模模糊糊地记住了班上有这么一号人。 平时完全没有交集。 但她现在想自杀! 而我也曾有过轻生的念头…… 我们都是苦命人啊!人对于有着相同经历的他人,总是会多一分同情与优待的。 我没办法不管她,装作视而不见地走掉,那会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只好缓慢地靠近了她。 我的脚步尽可能地放得很轻,生怕吓着她了。 但还是吓到她了。 只见她惊恐地抬起了头,与我对视,她眼神里的敏感、倔强、愤怒与无助是那般的清晰明了。 这让我很是懊恼。 我不打招呼便入侵了她的世界,终究有些太过草率了,哪怕我是一片好心。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蒋云韬,若我像他一般,身上总是戴着mp3,这会儿倒是可以分享一个耳麦给她。 让音乐来疗愈她! 现实是我两手空空。 ”……”要么,我还是退回去吧? 杨华华的头又埋进了双臂之间,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 “我从初中开始被同学孤立,到了高中,我主动地远离所有人,像蚕蛹一样紧紧地把自己裹起来,可因为成绩差,总跟不上,周围的人便撕开我的伪装,使劲地嘲笑我!欺负我……” “……” 作为倾听者,对于她的遭遇,我完全没办法感同身受。 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感觉没有切身体会过,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像“好好活着”这轻飘飘的四个字。 于当事人来说,反而更像是一种责备! 责备她没有“好好活着”,也许她很想“好好活着”呢,只是她的生活环境不让她“好好活着”! 只好蹲到她身旁,虚虚地拥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在初中难受的时候,我也想过要自杀,但却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那时候想着,只要我考上高中,远离了他们,就能开启新的人生……” “可我并没有迎来美好的人生,只不过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她们说是我活该,是我不懂得与人相处,所以活该没朋友,活该被人欺负……” 当生命承载了太多的痛苦,它会更脆弱还是更坚强呢? “我好累,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太糟糕了,周围的人都不喜欢我,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好想成为你啊!成绩好,长得好,身边围绕着那么多朋友,大家都喜欢你……” 我的身边的确围绕了很多人,但她们喜欢的是爱笑开朗的“我”,而不是真实却厌世的我。 但就是这样的虚假现象,依旧有人深深地羡慕着呢。 这让我都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这时候的我,人生经历还非常浅薄,当不了她的良师益友,只是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听着她嚎啕大哭。 若是现在的我,再遇见这个惶惶不安地哭泣的少女。 我会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告诉她: 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善缘,有人是来给我们教训的,有人是来给我们安慰的,有的人给我们光,有的人给我们伤…… 无论何种,都坦然接受。 该远离的远离,该珍惜的珍惜! 世界确实有很多不美好,处处藏着打击和失败,但我们只有这一个世界,注定无法逃离…… 扛不住的时候,那就捅穿这个破世界。 挺幸运的,她在大学期间遇见了独属于她的光,毕业工作三年后,生下了一个健康强壮的男宝宝。 宝宝性格很好,乖巧懂事又贴心。 爷俩一起保护她! 偶尔与我电话联系时,她分享趣事的声音,总是充满着笑意。 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 09年,农历五月二十二,星期天,晴天 我们学校,星期天也是要上半天课的,就是这么卷! 课间十分钟。 “阿梅,生日快乐!”当蒋云韬走到我座位旁,递给我一个粉红色的小熊玩偶时,我很懵。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搞得我脑子乱糟糟的,完全忘记了今天是我生日。 我会忘记很正常,除了前年姜心悦组织的那场生日聚会,我几乎不过生日。 小时候倒是经常盼望着过生日,长大后反而厌恶过生日,因为这天的存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的父母都不爱我,她们从没给过我一句生日祝福。 这一天,我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去装出一脸淡然,装作极不在意。 偷偷地在心里安慰自己道:生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次数多了,我便也真的不在意起来了。 我已经学会了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面对一个人的生活,当然还有自己的小小生日,正努力地尝试着给自己撑起一片星空。 “在起一起!在起一起……”同学们又瞎起哄了。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们,特别喜欢就这种事情起哄,而且怎么也玩不腻。 整齐划一的口号,成功地召唤了班主任。 班主任怒目圆睁:“吵什么吵!作业都写完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们多布置两张试卷?” 瞬间,所有人都成了霜打过的茄子。 蔫头巴脑地写作业去了。 有不服气地还会小小声地哔哔两句: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 板着张死鱼脸的班主任,手指头一指:“吴梅!你跟我出来一下。” 嗯? 为啥找我啊! 我可什么都没做! 第189章 吐心声 可我眼角余光接触到蒋云韬那张紧皱眉头又苍白的脸时,我悟了。 蒋云韬有先天性心脏病! 班主任不敢找他茬,一句训斥的话说的不对,让他心急如焚,嗝屁了…… 班主任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作为引起这场骚动的当事人之一,我被杀鸡儆猴了。 祸从天降,我能说什么呢? 只能自认倒霉,放下笔,跟着班主任去办公室。 一到办公室,班主任就坐回他的座位,转过椅子,笑得一脸和蔼地面对着我:“我说,吴梅啊,你是不是和蒋云韬在谈恋爱?” 他居然没有劈头盖脸将我一通训,这让我很意外! 笑起来的班主任,脸上的皱纹都抚平了,没有一点架子,瞧着很有耐心,似乎打算跟我推心置腹地交流一番。 这让我很受触动,轻声吐出了我藏在心底许久的一句话:“老师,我不想活下去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看到了老师眼里的笑! 是对于“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那种好笑! 是对少年人的愁苦,轻蔑的笑! 这句在我心里反反复复咀嚼过的话,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我怕吓着她们! 怕她们承受不了我的生命之重,压力过大,从而逃离我身边! 我本不想对任何人说的。 刚刚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说的那一秒,我还在想,若是我向老师寻求帮助成功了,就告诉老师杨华华也需要心理辅导。 可他的那个笑,让我瞬间明白,他无法与我们感同身受! 他帮不了我们! 果然,下一秒,我就听到他说:“想那么多,你的试卷都做完了吗?” “哈哈……”我又学着姜心悦的样子,大笑了起来,“老师,我逗你玩的,刚刚太紧张了,怕你责备我早恋!随口胡扯的!” 我说谎了。 老师反而却相信了。 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可不能早恋,你的成绩有很大的希望考上985大学的,可不能被早恋耽误了!” “好!” 我连连点头,乖巧的很。 “马上就文理分班了,到时候自然分手,都不需要劳烦您棒打鸳鸯哈……” 老师笑着向我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别皮了,快点回去做试卷。” 我微笑着回到教室的时候,蒋云韬已经回了自己的座位,他的礼物,那只毛绒玩具熊放在我的课桌上,正被林弦用两根手指头扯着小手手玩。 自从我真填了选读文科表后,许萌就又和我冷战了。 平时不能和她眼神对上,否则一定吃她冷嗦嗦的冰刀子。 见我过来,林弦笑得比太阳还灿烂。 “好巧哦!明天我生日,就和你隔了一天,而且今年闰五月哦,我们可以过两个生日呢。” 我也笑得欢快极了:“弟弟,叫声姐来听听……” 林弦的笑容僵住了。 下一秒,肉眼可见地脸黑了,猛得站了起来,在我头顶来回比划:“你个小矮子,再长五百年都不够格当我姐姐。” 这货一米八四了,还在生长,我一米五八,矮了他二十六厘米,都没到他肩膀处。 我继续笑眯眯:“谁说姐姐一定要比弟弟高?这世界上,姐姐比弟弟矮的多的去了,但小一天嘛,就只能是弟弟……” “哼!”林弦真生气了,转过身去,咬牙切齿地放着狠话,“再理你,我就是头猪!” 我这是踩雷了? 男生,似乎都不喜欢当别人的弟弟,特别是当女生的弟弟呢…… 四十五分钟后。 林弦回转过身来,很自然地把手里的数学试卷往我桌面上一摆,用笔点点题:“金金,这道题我怎么都做不对?明明就是一步一步地求解的啊……” 我老老实实地给他分解步骤,丝毫不敢提有关“猪”的话题。 明明是他放的狠话! 第二天,看着眼前收礼物收到手软的林弦,我默默把一个五块钱的日记本收回桌子里。 咱穷还小气,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 09年,农历闰五月十六,星期三,晴天 文理分班后的前一天,蒋云韬来找过我,说他先休学了一年,去天津亲戚家的杂志社打杂。 还开玩笑说,若是他写的小说,有幸发表在杂志上,他一定要寄一本给我,让我好好地崇拜他一番。 我笑着回他:好,祝你梦想成真! 文科班在文综楼,理科班在理综楼,高三时,又全部丢到高三楼。 新的文科班,我遇见了三个半生不熟的人。 肖雪冰、温小露与李康帅。 为什么说是半生不熟呢?因为我早已不记得他们的模样,是他们先认出我来的。 肖雪冰从身后抓住我的手,笑逐颜开地唤我:“吴梅!我兑现了当初的诺言了!” 我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留着齐刘海,扎着低马尾,一脸青春痘,却笑得自信张扬的女生是谁……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那样太不礼貌了! 微笑着赞扬她:“是哦,真棒!” 对于我没喊出她的名字,她反而释然的多,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呀,肖雪冰!以前总是沉默寡言地跟在玉瓶儿身边。” 我想起她来了。 当初,她去了免学费的慈晖中学,我来了市一中,我们曾约定“高中时在市一中见”。 可心里多少有点觉得这个约定只是说说而已。 其他学校考入市一中是极其困难的,哪怕是尖子班,前五名也未必能考入市一中。 四年未见,她变了好多! 我以前就很欣赏她吃苦耐劳的品质! 她是个在大冬天洗全家人的衣服洗到手指头根根肿成胡萝卜,也依旧乐呵呵的姑娘。 那时候,我欣赏她归欣赏她,却也觉得她傻乎乎的。 现在嘛,更耀眼了。 她成长的比我好!长成了一棵能扛得住风吹雨打的小白杨! 不像我,中看不中用,内里全腐烂了。 温小露呢…… 这个曾因普通话不太标准而尽量不开口说话的乡下穷姑娘,也长成了笑口常开,与周围的同学能迅速打成一片的大御姐。 那种从内而外散发的从容淡定,可不是我这种装文静的人能够拥有的。 真好呀! 真让人羡慕呢! 而李康帅这个李闯的专用跑腿小弟,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脱口而出一句:“卧槽!大嫂!” 见我脸黑,立马讪笑着连连摆手。 “对不起!对不起!拍闯哥马屁拍习惯了,一时没改过口来,见谅啊,大嫂!” “……”懒得搭理他! 第190章 一百块 09年,农历六月初十,星期五,晴天 暑假,学校强制高二所有人都上课,不需要给补课费,教的是高二的新课。 正常放月假。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后院的竹床上,乘凉看星星。 我躺在竹床上,奶奶坐在旁边扇扇子,时不时会用蒲扇给我扇几下,驱赶蚊子。 仰望着璀璨的星空,我伸出手指头,随意地数着星星,屋后的竹林被夏风吹得沙沙响,青蛙呱呱叫着,从四周弥漫过来的,全是夏夜的清凉。 “威仔,你想读书么?” 威仔的成绩是相当的烂!七门功课,门门不及格!英语只有可怜的三十三分!进步了二十六分! 威仔狠狠地咬了一口黄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细细地咀嚼了一会儿,吞咽之后才开口回我。 “姐,为什么这么问?我当然是想读书的呀,虽然我不是读书那块料,但我真的有努力在读书哦。” 一副“虽然我成绩差,但你不能否定我的努力”的口吻。 我听了,反而挺欣慰的。 威仔还没有像我一般被腐蚀掉,他还是有向往,有追求的。 “好。”我收回了手指,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你想要读书就好。” 我已经对我的人生绝望了。 若是我继续往下读书,欠父亲的养育之恩就越重!一家子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还要逼迫我飞得高,飞得远。 做那人上人! 我没自信!一点自信也没有! 努力了四年,也没有考入年级前五十名的我,凭什么能翻盘逆袭,出人头地呢? 但我又不愿意听从父亲的安排,念金融系,钓客户里的有钱老大叔! 我只是想一想,都觉得人格受到了侮辱! 让我难受的恨不得立刻捅自己几刀! 我也不是那么想去死,但也不是很想活着,只是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仿佛是一只正处于“假死”状态的虫子。 与其像腐烂的垃圾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去,我选择当一根蜡烛,燃烧生命的光和热…… 最后照亮、温暖奶奶与威仔一程。 好歹也算废物利用了…… 等威仔能够独当一面照顾奶奶了,我便去找个绿树葱葱的荒山野岭,欣赏天上的云朵、看看波光粼粼的湖水…… 把每一顿饭都当做一场仪式,细细品味。 把每一个美好的时刻都记录下来,真真切切地感觉自己活过一场。 最后,选一片相对空旷的原野,刨个坑,躺里面,仰望头顶的星空,静静地死去…… 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 09年,农历七月初十,星期六,晴天 上月第一次高三模拟考,总分750分,我考了642分,踩了中南大学(985)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一定能上湖南师范大学(211)。 班级排名第二,文科榜二十一名,终于达到了父亲的要求了呢…… 但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之情。 活着的欲望都没有,这些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 中午,去综合楼吃饭的林荫小道上。 “大嫂……” 李康帅拍了拍我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向我伸出了手掌心。 “借我一百块钱呗,等我月初拿到生活费了,就立马还给你……” 李康帅出身贫寒,这我一直都知道的,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为了赚跑腿费,当李闯的专用狗腿子。 因此招了李靖的戏弄,要求他趴地上学狗叫,而李闯为了拯救他,拿椅子打破了李靖的狗腿子的头。 这件事哪怕过去了四年,依旧还有人津津乐道。 我向别人借钱的时候,一点也不喜欢别人刨根问底,由己推人,我没有说什么,就掏了一百块钱递给了他。 或许是我掏钱的动作,太过爽快,震慑住了李康帅。 他直愣愣地看了我许久。 “你就这般信任我?我记得你也很穷的呀……” 话是这般说,他接过我手里的钱,装入口袋里的动作却也一点都不含糊。 “谢谢!我向很多同学开了口,你是唯一一个不仅什么都没问,还把钱借我的……” 李康帅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有些古怪。 “大好人!” 特意咬重了发音,像是发自心底的赞扬着我。 “对,我很信任你!毕竟我们当过两年的同班同学,又有共同的朋友李闯。” 钱都已经进入他的荷包里了,我虽然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太在意。 这些年,我与同学之间,经常有借有还。 只是区区的一百块钱而已…… 李康帅笑得更加古怪了:“大嫂,你还真是善良!怪不得闯哥会喜欢你!” “……”这货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一口一个大嫂。 李闯可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我们也不曾交往过! 我不想和他聊这个话题,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掏出手机,拨打了莫雪英的电话。 “英姐,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事业搞起来了吗?” “过得还不错!正在搞事业!昨天刚刚去服装批发市场转悠,今天又来店里监督装修!忙得团团转……” “英姐,你那边需要招帮手吗?” 这是我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 父亲去了吴芙那边开棋牌室,说那边熟人多,爱打麻将字牌的人也多,肯定有生意,能赚钱! 所以,我不能去吴芙那边找工作。 辉表哥那边有母亲,不想去。 我的银行卡里现在有三千一百块,是父亲给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没有威仔的。 他们用行动确定了不再供威仔念书,连极差的镇中学也不给他上。 若是去找他们大闹一场,能让他们做出最大的让步就是把威仔丢镇中学去。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么,我只能自作主张,碎了父亲的美梦,给威仔撑起一片天空,算是还我小时候欺负他的罪孽吧。 威仔的学费是2200元,校服被子什么的,只是初一与高一才需要购买。 我得留两个月的生活费给威仔,至少得给他留2800元。 我可支配的钱只有三百元加身上攒得几十块零钱。 去一个地方打工,在没有发工资之前,是需要吃喝拉撒睡的,这些都需要花钱的! 而我没钱! 只能找熟人帮忙,先蹭一蹭,等到发工资了,再还给人家。 “暂时还不需要哦,店是我男朋友投资的,由我来运营,还不知道是赚是赔,不敢轻易招聘人……”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祝你生意兴隆,爱情美满,长途话费贵,我挂了哦。” “好的,挂了吧,我也忙呢。” 第191章 老色批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走,正所谓条条道路通罗马。 我拨打了蒋云韬的电话。 “喂,杂志社的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蒋云韬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兴致不太高。 不知是不是梦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的原因。 “你们那还招打杂的吗?” “招!”蒋云韬这一声大吼,差点把我耳朵给震聋了,“是你要来吗?那天?我去火车站接你!” 我穷是众所皆知的,他会猜到是我辍学找工作,一点也不意外。 “后天吧,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好!”他当真是开心极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笑意,“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的!” 星期天中午放学后,我坐公交车去了威仔的学校,上次放月假时,我就要求威仔提前一天回学校。 把卡放到威仔手里。 “卡里有你的学费和两个月生活费,你省着点用,不管老爸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他,你只要记住,你的身后有姐姐,我会护着你的。” 威仔似乎有感觉到我的不对劲,拉着我的手。 “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你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 “……”这要怎么说? 总不能告诉他,他爹不供他念书了,要他小小年纪就娶后妈的女儿,等他稍微大些了,还会唆使他去问姐姐要钱买房买车? 糟心! 不想说! 眼一瞪,佯怒:“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好读你的书!你只要记住,姐姐以后都不会伤害你就行了!” 威仔从小就唯我马首是瞻,只要我一生气,他就对我讨好的笑,什么都依着我。 “好!好!好……都听姐姐的,我不多嘴巴了!” *——* 09年,农历七月十二,星期一,晴天 昨天,李康帅就没来上学,今天我又在教室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不知道是遇见事情请假了,还是也辍学跑路了。 课间十分钟,我打了他三个电话,都被他立马挂断了。 那一百块钱,大概是打了水漂!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两年的同学情,竟然不值一百块!他以后是打算永远不参加同学聚会了吗? 也不再见李闯了吗? 这两年里,李闯给他的跑腿费都有千儿八百块。 就这般轻易地舍弃这段友谊了吗? 想不明白! 回到宿舍,收拾好剩下的行李,有用的几本书,我昨天就“借”给了肖雪冰与温小露,剩下的旧书买了废品,得了三十六块钱。 水桶,衣架,旧鞋都留在原处。 提着被子袋,拉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在熟悉的校园林荫小道上,顶着九月份大中午的太阳,走出校门。 路过避风塘奶茶店时,我还是没忍住,推门走了进去,坐在我与姜心悦常坐的角落位置,想要最后缅怀一下那段开心的时光。 “小妹妹,你一个人啊?你家大人呢?没陪你一起来报名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很是自来熟地坐到了我对面,手指头轻轻敲着桌面,语气很豪迈。 “想喝什么,随便点,叔叔请客。” 真是讨厌!苍蝇无处不在!极度影响我回忆的心情。 多听这种老色批说一句话,都让我膈应的慌,我选择立马走人。 可我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就被这老色批压着肩膀按回到座位上。 “小妹妹!别着急走呀,叔叔看你的凉鞋又旧又挤脚了,和叔叔说说,是不是家庭太困难了?叔叔给你买新鞋子,好不好?” 我脚上的这双水晶凉鞋。 是前年我生日的时候,姜心悦送的生日礼物。 还好我长得慢,个子矮的好处就是脚也小,不然就不是挤脚了,而是穿不了。 我板起黑脸,凶狠地瞪向老色批,威胁道:“拿开你的手,不然我就报警了!” “呵呵!” 反而起了反作用,这王八蛋不仅笑开了花,还想上手掐我的脸蛋,被我眼疾手快地拍开了。 “小辣椒呀,有味道!劲大!过瘾!” 我懒得和他扯,掏出手机,就打算报警,却被他的大手掌,连手带手机都抓在了手里。 “别着急嘛,先听听我开的条件,每月陪我四天,给你三千块零花钱,包年给你四万块,怎么样?”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钱包放在桌面上,单手从里面拿出几百块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只要你点头,这五百块,马上给你!” 我的手,被抓得很紧,武力反抗,就我这一小把力气,是永远都反抗不了的,但我有脑子。 “啊……”我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像只土拨鼠般尖叫了起来,“救命啊!有色狼!” 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谴责视线,让老色批脸色白了一分,极其不自在地甩开了我的手,自己给自己找着台阶下。 “开个玩笑而已,小妹妹的脸皮可真薄,一个小小的玩笑都开不起。” 越说越生气,把钱收回钱包里,骂骂咧咧地走出了避风塘。 等老色批一走,避风塘的老板娘递给我一杯烧仙草:“请你的,压压惊。” 因着我曾经常与姜心悦一起来避风塘吃东西,与这老板娘还算相熟。 接过她迟来的善意,微微点头道谢:“谢谢。” “你做的很对,拒绝了这老色批!这种人玩的很花,谁知道身上都有些什么脏病,三千块看着挺多的,但或许都不够你打针吃药呢。” 我没想到这一层。 我想的是:我都不想好好活了,何必委屈自己赚这个脏钱!我要是真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完全可以去找许萌。 她肯定很乐意每月给我三百块的。 只要我遵守只和她一人做朋友的约定! “还有啊,谁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若就是个想白嫖的老色批!这种灰色交易,都没人帮你追回嫖资!” “……” 年长的人,看问题就是比我要全面。 但我因“无欲无求”,没有被金钱诱惑到,很幸运地避开了这种恶心事! 离开避风塘,我坐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父亲押了所有的筹码在我身上,赌我能出人头地!从而带着全家一起鸡犬升天! 而我此刻正式掀翻他的赌桌! 不陪他玩了! 心情无比舒爽!虽然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但就是有种报复成功的爽快感! 可惜,看不到父亲得知消息后,气急败坏跳脚的场面! 嗯,不看才是正确的! 我毁了他的“希望”! 他肯定会竭尽所能地将毕生所知的所有肮脏的词汇,都吐在我身上! 第192章 火车上 8月31号,开学季。 火车站人挤人,售票厅、候车厅及站台上,拖着笨重大行李箱出行的返校学生及入学新生随处可见。 车站的保安大叔正拿着喇叭,温馨提示学生购票有学生窗口和购票优惠。 我跟着学生人群排队购票,到我时,递上身份证。 “学生证呢?给我。” 很懵,第一次听说学生证,不知道是什么。 “姐姐,我没有学生证。” “没有学生证?那把你的院校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 我很囧:“也没有。” “都没有的话,购票不能打折哦。” 心里有点小失望,学生购票能能打折,针对的只是大学生啊。 “不能打折就不能打折吧,麻烦给我一张去天津的火车票。” 小姐姐键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没有座位了,只剩无座了,要购买吗?” “买。” 小姐姐看了我一眼,好心提醒:“很远的哦,车程大约二十七八个小时,没座位,你能扛得住吗?” 对于他人的善意,我总是会用甜甜的微笑感谢他人的:“谢谢提醒,没关系的,给我出票吧。” 小姐姐最后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手指头狂敲键盘:“去天津,无座,248元。” “好。” 买完票,我靠墙站着数了数剩下的钱,加上两个一块钱硬币,还剩132元。 把一百块钱叠得整整齐齐,放回行李箱的小口袋里,剩下32块钱,揣兜里。 二十七八个小时,至少需要在车上吃四餐。 我的金钱不允许我任性,老老实实地提着行李走出火车站,走到离火车站比较远的小卖部,花了17.5元买了五桶方便面。 又拎着大包小包走回火车站。 来回花了一个多小时。 我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车站内买泡面多出7.5元得心痛死,浪费一个多小时反而没啥感觉。 回到火车站的候车室,用开水泡了桶泡面,草草地填饱肚子。 晚上七点,听着乘务员的指示,跟着人群快步往前走,最后被人硬挤上车。 在两节车厢之间,厕所的边边上,我选了个两边靠墙的角落,放下被子袋,坐上去,脑袋趴在行李箱上,静静等待火车启动。 周围站了两个拎着行李箱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一对皮肤黝黑的中年夫妻,每人都挑着两个大蛇皮袋。 不到两平的小小过道连接处,塞下我们这么多人与行李,还要留出一条狭窄的人行道。 每个人的空间都是极小的。 大家都很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小小空间。 尽量不打扰他人,同时守护自己的方寸之地,不让他人入侵。 随着火车的颠簸,我的身体也跟着颠簸了起来,像是躺在摇摇床上,来来回回地晃悠着,就把我哄睡着了。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激醒了,我的肩膀、脖子以及小腿都不能动了,但剧烈的疼痛却一阵一阵的袭来。 让我大脑瞬间清醒。 那种感觉像是被人拿一大把针扎着。 青春生长期,我也抽过筋,一般都会马上活动一下身子,双手上下狂撸抽筋的部位,但是在狭小的空间里,别说活动身子了,稍微挪动两下,都容易惊醒身边沉睡的人。 我深知不能在公共场合打扰他人,便决定忍着,把这个抽筋的酸爽忍过去。 于是我像个卡住关节的木偶般,歪着脖子,尽量保持不动,轻轻一动,疼得我疯狂挤眉弄眼,下意识地想以此来缓解疼痛。 乱飘的视线,与斜对面靠墙睡的小哥哥对视上了。 “……”好尴尬! 又过去许久,他还盯着我看,一种想要开口却不敢开口的样子。 我真的好想他无视我! 想开口说:不要管我。 但我不敢张嘴,怕一开口就会叫出声来,引起更多的人来围观我! 就这样,我保持着跳“霹雳舞”的姿势,慢慢地熬过了这艰难的几分钟……而那个小哥哥,也皱眉看完了我尴尬的全过程。 真的好社死啊! 缓过劲来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背抵着墙面,慢慢地拱了起来。 窗外,一片漆黑。 火车不知穿梭在那片荒郊野岭里。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凌晨三点半,来电显示:李康帅。 这是午夜梦回,让这货终于良心难安了? 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李康帅亢奋的声音。 “吴梅!我南下广东了!原本不想再联系你的!实在是你这个大傻瓜,太单纯!太善良了!不教育你一顿,真心对不起我这些年遇见的那些黑暗!” “……” 他遇见过许多黑暗,关我这个给予他一点善意的人什么事? “大傻瓜!你给我听好了!从我开口向你借钱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还你钱的,你以后,绝对不要再借钱给任何人!会狠心向你这个穷鬼借钱的,都是人渣!” 我被骂懵了! 第一次知道,欠债的还能这般大爷! 不仅理直气壮地告知我不会还钱,还嚣张地训斥我! “以后只要有人向你借钱,叫他有多远滚多远!不用给他任何理由……别心软!否则,受伤的只有你!像我,花着你的钱!还在嘲笑你是个大傻瓜!” 等我回过神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的这番话,严重冲击着我的三观!望着车外的黑暗,我逐渐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与我“同病相怜”的穷苦人,都值得可怜同情! 身处困苦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也不一定都会感恩! 不能由己推人地看世界! 我很感激那些在我困难之时伸出援助之手的人,所以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总是会尽可能地给予一点帮助。 我感受过光,从而打心底里希望与我一般身处黑暗的人,也能知道光的美好。 可我忘了,有些人已经彻底腐烂了,灿烂的阳光,不会让他感受到温暖,只会灼烧他,让他清清楚楚地看清自己的不堪! 从而恼羞成怒,迁怒于帮助自己的人! 黑夜正在离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泛出一片微红,天边亮出一片鱼肚白,天慢慢开始发亮,四周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可见,可有的地方还沉浸在黑影中。 一缕阳光从天空照下来的时候,总有照不到的地方,更何况人心百尺深呢,就更加难以挤进阳光。 允许别人做别人,允许自己做自己! 我还是爱看“红得可爱,一点都不刺眼”的朝阳,喜欢它的温柔可爱…… 第193章 下火车 火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 窗外的风景逐渐发生了变化,小山小丘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开阔的农田,整整齐齐的麦田,黄澄澄的稻田。 一望无际,超级震撼! 耕地上偶尔有些村庄,它们犹如小小的绿点,点缀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平原,视野极其开阔,视线能够穿透很远,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晚霞灿烂,如同红色、黄色、橙色的颜料在天幕中打翻,搅合成多变又绚烂的画面,红红的、圆圆的、大大的太阳正在缓缓落幕。 以前学“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时,觉得古诗词好枯燥,终究是我肤浅了。 身临其境的体会一番。 才觉察到诗人王维的开阔心胸,以及我的鼠目寸光。 那一对挑蛇皮袋的中年夫妻是做小本生意的走商,月复一月的挑南货去北方卖,返程再挑北方土特产回南方卖。 今年开始火起来的淘宝,让他们感受到浓浓的危机感,害怕被这股新刮起的风,吹没了生计。 那对年轻的小哥哥,反而很兴奋,觉得这是很棒的创业时机,只要运作得当,大学期间,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我就安静地听着他们各抒己见,听他们高谈阔论,看他们眉飞色舞或怒目而视。 大家都在努力活着呢。 我要不要也稍微努力一点点? 晚上十一点,火车终于达到我的目的地,轻轻地跺了跺微微发麻的脚,提着坐扁的被子袋,拉着行李箱,跟着人流走出了火车站。 刚刚站定,准备找找来接我的蒋云韬在哪儿,就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拥抱着住了。 “谢谢你能来!”是蒋云韬的声音,“谢谢你相信我!” 我收回抬起准备往后怼的手肘。 “谢谢你最终选择了我!”他的声音闷闷的,很细小,还没有他心脏跳动着的声音一半大。 剧烈的心跳声,“砰砰”地震动着我的后背。 “……” 我好怕他心脏病发,还有他的这些话,真是让我满头的问号。 我就是来他这上个班赚个钱而已啊! 可他这番深情做派,搞得我都怀疑我脑抽地说过要嫁给他的胡话! 他抱得也实在是太紧了,箍得我胸痛!我最近胸部开始发育了,一碰就钻心的痛! “淡定哈!先放开我,咱有话好好说哈……” 要不是他有心脏病,又还需要他帮忙,就他刚刚那一箍,足够我皱着眉头打断他的手! 蒋云韬立刻有些手足无措地放开了我。 “吴梅,你好,我叫金铃铛,蒋云韬的表姐。”一个笑逐颜开的女人,很是自来熟提起我的被子袋,“这两天,知道你要来,阿韬时时刻刻都在念叨着你呢。” 金铃铛有一对很大的眼睛,斜着编织了一个黑黑长长的大辫子。 黑色的风衣随意的披着,露出雪白的低胸t恤,黑色紧身牛仔裤,配着亮闪的白色装饰皮带、高跟的白色马靴。 朋克风十足。 一点也不像是杂志社的编辑,倒像是我想象中的酒吧驻唱歌手。 但人都有两面性,说不定人家就是白天淑女,晚上熟女呢。 “我们先回宿舍洗个澡,吃个夜宵,再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好。” 我的确需要好好洗漱一番,这大热天的,挤在那个极度狭小的空间里二十七八个小时。 早就酸臭了。 拉着行李箱,跟着金铃铛七拐八拐地往前走着,地下通道在这夜深人静时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灯光又是昏黄的,让所有的影象特别的复古。 特有诡异片的那种氛围,心里不由的有些害怕了。 脑海中不停的浮现不知啥时听过看过的奇怪又恐怖的画面…… 我不会被他们给杀了挖内脏售卖吧?也不知道心脏移植手术成功率高不高…… 虽说意外死亡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可我还没有养大威仔,他还没有能力赡养奶奶…… 还不是我能死的时候。 胡思乱想的我开始借故发挥:“蒋云韬!你们的员工宿舍怎么还没有到?这是建到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 严重不满的语气,是个人就听的出来我生气了。 蒋云韬不吭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好似生怕我会半路跑掉。 “……”更可疑了! 金铃铛倒是稳如泰山:“就快到了,马上就快到了,因为宿舍是给员工们的免费福利,为了房租能便宜些,地段的确不怎么好,你别介意啊!“ “哦……”她说的也没错,免费的东西一向没好货! 但有的住总比没的住好。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眼前是一栋典型的农家四合院,灰瓦、红砖、白墙,青石和黑漆木门。 门前的柿子树被风吹得左摇右摆,像个张牙舞爪要“吃人”的鬼。 越发地有86版《聊斋》的诡异味道了。 金铃铛三长一短的敲了敲门。 “谁?” 门后的声音听着有些紧张,声音压得很低,像极了抗日战争片里等待交接的间谍分子。 “是我。”金铃铛回复的声音也很小。 门栓被拿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金铃铛回过头轻声向我解释:“夜深人静,说话得小声一点,吵到周围的邻居,会被人投诉的。” “哦。”这的确能够合理解释她们的异样行为。 走进小院子里,金铃铛指了指左边厢房:“这是男生宿舍。” 又指了指右边厢房:“这是女生宿舍。” 在指了指前面厢房:“这是厨房与洗澡间。阿韬,用你的洗澡桶,去厨房给你女朋友提洗澡水。” “……”条件这么差吗?都没淋浴。 “阿梅啊,你先去洗个澡,我给你下个面条,吃完再睡觉。” “好的,谢谢。” 我以为蒋云韬所在的杂志社,是和我曾去过的那家杂志社一样的。 在繁华的街道上,时尚摩登的大楼里。 大楼前有漂亮的花池子,里面盛开了各种各样漂亮的花朵。工作环境干净明亮,让人心情舒畅,里面的同事也光鲜亮丽,和蔼可亲。 美好的像天堂! 而此刻,我看着眼前的昏暗狭窄的洗澡间,深深地怀疑我是不是误入了地狱?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莫不是被骗了吧? 第194章 小细节 可我真不想这般怀疑蒋云韬。 我们当了三年的同学,一起听过歌,他给我画过画,投喂过零食,送过两次生日礼物…… 当他同桌期间,我也勤勤恳恳地照顾了他两个月,给他打水,给他丢垃圾,偶尔替他写写作业…… 我们虽然算不上至交好友,但绝对是算得上是朋友的。 洗完澡出来,蒋云韬就第一时间给我端了碗面条。 装面条的碗是不锈钢碗,里面装着清水煮面条,放了一片绿色的大白菜。 连两滴油星子都看不到。 “……” 感觉来了难民营,我父母闹离婚扯皮的那段时间,我们家就是这般吃的。 但似乎已经入了狼窝,还是要友善相处的,不然惹急了他们,直接翻脸了,打我了,咋办呢? 就我这小胳膊小腿,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 “谢谢,辛苦了,面条很好吃。” 我能感受到紧紧盯着我的蒋云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吃完面条,我想去洗衣服,被金铃铛一把拉住了。 她笑得很暧昧:“不用你洗,等明天早上,阿韬会帮你洗的。” 我挺不好意思的,连忙拒绝:“这不好吧,都有贴身衣物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你们相处久了,成了一家人,他迟早要替你做这些事情的,不过稍微提前了一些。” “不好,我不习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金铃铛拉入了女生宿舍,她立马捂住了我的嘴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大家累了,都在睡觉呢。” 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看到了地铺上睡满了人。 一条条的,像是在晒鱼干,目测不少于十人。 “……”我这真是误入难民营了吧? 还是我见识少,其实北方人不睡床?就是睡在地铺上? 九月份还不算冷,我的蚕丝被没有拿出来,我和金铃铛躺一块,我睡在里面,和她盖同一条毛毯。 睡觉期间,只要我稍微翻个身,金铃铛就会询问我怎么了,就好像在随时提防我半夜逃跑似的。 “……”我老老实实地彻底睡了过去。 昨天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睡着之后,睡得很死,第二天早上,我是被蒋云韬摇着胳膊叫醒的。 睡眼朦胧地醒来后,发现整个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木地板干干净净的,她们的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靠墙放着。 哈欠连天地跟着蒋云韬走出房间,院子里,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洗白菜的洗白菜,削土豆皮的削土豆片,洗衣服的洗衣服。 都是两三个人聚作一团。 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瞧着像个十分温馨友爱的大家庭。 “给。”我收回观察的目光,看向蒋云韬递给我的牙刷和水杯。 牙膏已经被挤好,水杯里的水是温的。 看到这些,我立马想起昨天金铃铛说让蒋云韬替我洗衣服,扫向挂衣绳上那几十条衣服…… 果然找到了我那已经洗干净的衣服裤子。 “谢谢。” 蒋云韬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不客气,只要你以后不怪我就好,阿梅,请你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 “好。”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藏住了所有情绪,与他虚与委蛇,“你对我这般好,我怎么会怪你呢。” 等我洗漱完毕,我便去女生宿舍里找我的行李箱,昨晚睡觉前,我明明放在靠近门边的位置,可我刚刚起床的时候,发现它并不在那里了。 我不动声色地在房间里面逛了一圈,终于在两床毛毯下面发现了我的行李箱。 她们为什么要藏我的行李箱? “阿梅,吃饭了。”蒋云韬站在门口唤我,手里端着一碗饭,拿着一双筷子。 “哦,好的。” 我赶忙从房间里出来,与蒋云韬擦肩而过时,被他拉住了胳膊。 接着,他把手里的不锈钢碗放在我的手里,筷子放在碗上,笑得一脸温柔:“饿了吧,快吃吧。” “……” 蒋云韬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他笑得这般温柔似水,还是挺好看的。 但我很不适应。 因为我已经在心里给他打上了黄鼠狼的标签,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觉得他没安好心。 “谢谢,你也去吃饭吧。” 饭是白白的大米饭,菜是白菜炖土豆,加上一点肉沫星子。 “好。”蒋云韬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走了,不一会儿,又端着碗来到我身边,和我一起站在门口吃饭。 “……”他是粘人精吗? 蒋云韬吃饭吃得很快,瞧着一点都不斯文,我才吃完一碗饭,他已经吃完三碗了。 “吃饱了么?” 我点了点头:“吃饱了。” 下一秒,我的碗被蒋云韬拿走了:“我去洗碗,你先自己玩,我等会就来陪你。” “……”站在门口玩什么? 院子里的天井,大概四五十平,拉着两条挂衣绳,男的一条,女的一条,上面挂了许许多多的衣服,正在迎风飘扬。 男生宿舍旁边,放了两辆二八大扛的自行车。 门口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院子里或站或蹲或坐的那些人,都拿着手机在打字聊天。 “……”越看越像地下情报组织了。 可他们却若有若无地不许我拿手机玩,每次我一掏出手机,金铃铛就会找我东拉西扯,要么就是蒋云韬握上我拿手机的手,傻笑。 我早上睡得太晚了,听他们的聊天,知道这一餐是吃中午饭。 趁着蒋云韬去洗碗,我赶紧掏出手机,打算开机看看时间,若是能有时间发消息求助就更好了。 接过李康帅的电话后,我便关机了。 班主任也该打电话给父亲,了解我没去报名交学费是个啥情况。 若是不关机,肯定会被暴怒的父亲连环夺命call给吵死! “咚咚咚……”门外响起三长一短的敲门声。 坐在门口的人,立即警觉了起来,像只放哨的草原獴。 “谁啊?” “我,房东,过来找个老物件,给我开一下门。”门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坐在门口的两人,彼此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就去拿门栓。 门栓一被拿开,就有一堆人一窝蜂地涌了进来,一进门,看到个男的,就“快准狠”地按地上了。 宛如土匪进村般凶猛! 我的直觉没有错!蒋云韬他们果然有问题! 人呀!当“心”开始怀疑的时候,就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及早跑路! 第195章 一窝端 “打掉她的手机,别让她打电话通知其他人!” 这句焦急的话一传入我的耳朵里,我拿着的手机就被人狠狠地拍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脆响,手机电池与主机摔分离了。 那人还迅速补了一脚,将其中的主机踢出去老远,狠狠地撞到青石块上。 “女的都站着别动,不然动了粗,弄疼你们了,可别哭!”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拿着电棍的女人,像拦鸭子似的,把我和其他女人赶到了靠墙角的地方。 “抱头蹲下!” 听话,乖乖照做。 眼角余光中,看到两个卧室里的被子和行李箱都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有好几个人,手握修剪树枝的大铁剪刀。 对着被子和晾起来的衣服裤子,“咔咔咔”地一阵乱剪,剪得棉絮满天飞。 似雪花在空中胡乱飞舞,又似五月里从天而降的杨棉,落了我满身满脸还不罢休,直往鼻孔里钻。 痒痒的,惹得我很想打喷嚏! 但我不敢!强行憋住了! 那般锋利的大剪刀,若是剪脖子的话,也就是咔嚓一下吧…… “你们这群娃娃呀,做个什么工作不好,非得千里迢迢来这里干骗人的勾当!搞违法乱纪的传销!赶你们走了,又不死心地聚到一起来了!” 厨房也是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 不难听出,是在打砸厨具。 “呵呵!现在还学聪明,买不锈钢碗和盆了,以为我们就摔不坏了?” 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冷笑两声,将一个不锈钢碗倒放地上,接着狠狠地踩上一脚,把碗踩得凹进去一大块。 “这不,就是多费点力而已,这种小伎俩,又有什么用呢……” 紧接着,有人抱了一大堆弄坏的不锈钢碗、盆、电饭煲和炒菜的铁锅,恶狠狠地砸在院子的青石板上。 “要叔说多少遍啊!传销干久了,等待你们的不是1040万!绝对是诈骗入刑!被捕入狱!铁手铐!铁窗!算叔求你们了,别发年薪百万的白日梦了,都赶紧回家吧!你爹妈都担心着你们呢!” 我的行李箱和被子袋也在那一堆杂物里。 一把大剪刀,一点点的向它们靠近,我能真真切切感到心脏“砰砰”跳地厉害,似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脑子一片空白! “你在干什么?给我蹲下!” 直到被人凶狠地瞪视着,用手指头指着时,我才稍微找回一点理智。 我的双腿直打颤。 但我没有听话地蹲回去,死死地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秒,嘴里就品尝到了血腥味,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冒了许多冷汗,都湿透了。 深深地吐出一大口气,快速开口。 “我是昨天晚上才过来投奔同学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受害者!我兜里就有我过来的火车票,上面有日期的!能证明我的清白!” 话一说完,我发现对方只是黑沉着脸,并没有继续表现出攻击性,便从兜里掏出火车票,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真得感谢我有小小的收集癖。 像火车票这种有点意义的东西,我都是不扔的,原本我是要把它卡进日记本里当书签的。 只是昨天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中年汉子接过我的火车票,看了一眼,严肃地问我:“你同学是那个?是谁骗你过来的?” 我看了一眼那群男的。 此刻,他们放在背后的双手都带着手铐,老老实实地低垂着头,蹲在另一处墙角,像一只只走地鸡。 我看过去的时候,脸色苍白的蒋云韬也抬起了头,皱着眉头与我对视一眼。 他的额头上有很多细细密密的汗珠。 下一秒,嘴唇发紫的他,脖子像大鹅一般伸直伸长,喘气发粗,呼吸看上去很困难…… “他不会心脏病发作了吧?”这个念头刚刚在我的脑海里冒出来,蒋云韬就直愣愣地栽倒在地了。 已经晕厥过去了,浑身还在抽搐着。 “你们快点救他!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本来我还不想供认他就是骗我过来的同学,毕竟是我先打电话给他,而他只是顺势而为,可现在人命关天,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群人迅速打开了蒋云韬的手铐,给他做起了紧急心肺复苏,一下又一下的按压着…… 我在心中默数了五六分钟,昏迷的蒋云韬终于慢慢苏醒了过来。 他那聚焦不起来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方向,嘴巴蠕动了好几下,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 但抢救他的人,没给他这个机会,抬胳膊抬腿的就把他抬出了院子,不一会儿,院子外面就响起了车子启动的声音。 应该是紧急送医院去了。 “我可以走了吗?”我极小声地询问道,生怕惹怒了眼前这五大三粗的汉子。 让他也像踩扁不锈钢碗似的踩扁我! 汉子极度不耐烦地向我挥挥手:“快点回家!下次别再傻乎乎地被人骗了!” 他的态度虽然不好,但传达给我信息却是个愿意讲理的,我的心便渐渐安定了下来,壮着胆子得寸进尺。 “叔叔,那个行李箱和那个被子袋都是我的,我能拿走吗?我家很穷的,这些是我全部的家当。”我说得十分可怜兮兮,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站着别动!” 说完,汉子走到被子堆里,把我指着的行李箱和被子袋提起来:“是这两样吗?” “对!”我连忙点头。 那汉子提着我的行李箱和被子袋,走向院门口:“快点,跟上!” 我最后看了一眼院子的那堆杂物,想从里面找到我那摔成两半的手机,但影子都瞧不见。 只好自我安慰:都摔成那个鬼样子了!肯定坏掉了! 出了院门,那汉子把行李箱和被子袋放在我面前:“快点回家!传销吃人不吐骨头的!专骗你们这些涉世不深,爱做白日梦的小娃娃!” 提着被子袋,拉着行李箱,走在两三米宽的水泥马路上。 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前走着。 路过一个招牌都泛黄的小卖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走进店里,买了一瓶两块钱的水。 “老板,请问最近的公园是不是沿着这条马路一直往前走?” “公园啊……好远的哦,你要是跟着这条马路走过去的话,大概要两三个小时呢,要不要我打电话帮你叫个车?” “不用啦,谢谢你的好意,我就想走走看看,锻炼锻炼身体。” 这是谎话。 实话就是我没钱! 我全身上下就剩一百一十多块,在找到工作之前,必须一分钱掰开两瓣花。 第196章 暴露狂 我特意去找公园的理由有两个: 一,公园里的路灯会一夜亮到天亮,晚上睡在公园的长石板凳上,相对安全一些。 二,公园附近相对繁荣一些,方便第二天找工作。 从下午两三点走到天黑,终于走到了公园,而这漫长的路途,也让我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北方的天,比南方黑得早。 公园广场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孩子在嬉戏,三四个大妈在扭秧歌跳广场舞。 我找了个路灯下的石板凳,瘫软地坐在上面,放松着疼痛不已的双腿。 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觉得自己好傻好天真! 看到莫雪英一腔孤勇地投奔男朋友,却非常幸运地走上人生巅峰,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非常羡慕! 以为自己也可以如此幸运,靠着同学关系,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杂志社工作! 可…… 别人的幸运!关我什么事呢? 她的成功与我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因果关系,根本没有可参考性! 不能“由己推人”的看世界,也不能“由人推己”的看世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走不出一条相同的道路来。 对于蒋云韬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我的情绪要复杂的多。 没那个精力去恨他,我的情感,从不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但也不会原谅他,更多的是遗憾! 挺可惜的,又少了一个朋友! 我能如此平常心地接受蒋云韬的背叛,李康帅的嘲弄,或许和我的认知有关:父母都会伤害我,那么其他人伤害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从不去想别人为什么要伤害我,就像我打心底里拒绝纠结父母为什么不爱我…… 我只要相信奶奶永远不会伤害我,就行了。 音乐渐渐停歇,孩童的嬉戏声也渐渐远去,四周居民楼的灯火也一盏一盏的熄灭,寒风中的树叶开始沙沙作响。 这两天应该会下雨。 戴着草帽的月亮躲进了乌云的怀抱里,只留下几颗星星点缀漆黑的夜空。 城市已经沉睡了,除了寒风呼啸,以及居民楼里偶然传出一两声狗的吠叫,冷冷清清的公园寂静萧瑟。 双腿休息的差不多了。 我站起身来,提着被子袋,拉着行李箱,沿着小道逛了一大圈,看看这个公园里有没有能当武器的石头或木棍。 最后捡了一块拳头般大小的鹅卵石,挑了一个四周很开阔,能随意逃跑的路灯旁的石板凳。 打开被子袋,掏出里面的蚕丝被,裹在身上,靠坐在石板凳上。 行李箱打横放在地上,用脚踩着。 闭眼睡觉。 这会儿的温度大约二十来度,又呼呼地刮着寒风,哪怕我裹着蚕丝被,也不算太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人一直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来回徘徊着。 原本被路灯直照着,就睡得不太熟,这会儿更是警醒了几分。 我是一个坚信“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的人,哪怕寒风刮个不停,我第一反应依旧是“有人”在附近。 虽然明天是中元节。 不,或许现在早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正是中元节,鬼门早开了。 我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就看到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视死如归般地向我冲过来。 在离我大约两三米处,停了下来。 路灯的光线太暗,我又微眯着眼睛,看不清那人的具体样貌,只能看出他是一个一米八多的老头,穿着浴袍和拖鞋,微微佝偻着背。 “啊哈!看我雄鹰展翅飞!” 一声鬼叫后,老头化身成一只大蝙蝠,向我快速地张开了他的羽翼,不过一秒,又速度合上了浴袍。 “……” 看着眼前之人滑稽的表演,我的脑海缓缓冒出来了许多问号。 我这是遇到变态暴露狂了吗? 他刚刚“一气呵成”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我又睡眼朦胧的,完全没有看清楚,只看到了白花花的一团大肚皮…… 不然铁定长针眼! “嘿嘿,很不错吧!很雄伟吧!”那人见吓醒了我,得意极了。 笑得极其猥琐地对我伸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接着一只手做出o的手势,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头,插到圆圈里…… 来回好几遍后,对我比了“赞”的手势。 这时年少的我,完全看不懂他在表演什么鬼把戏,但看他脸上那极其下流的表情,就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晃了晃手里的鹅卵石,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结果这王八蛋非但不滚,反而又朝我走近了几步,笑得更加的谄媚与猥琐。 “小妹妹!五百块一次!你不亏的!有了钱,你就可以去住酒店!买好吃的!就不用在公园里流浪了……” “呵!”我冷笑一声,拿着鹅卵石狠狠地砸在石板凳上,发出一声巨响,“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要想死!我不介意拿你当垫背的!我们一块儿死!” 我这完全是像炸毛的猫般在虚张声势! 笃定这种暴露狂“有贼心没贼胆”,若他是那种凶狠之辈,第一时间冲过来后,就不是张开睡袍,而是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就往死里甩耳光…… 直到把我打出脑震荡,再无反抗之力,可以让他为所欲为为止!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纸糊的! 一戳就破! 若是这人性格不懦弱,哪怕我现在手里有把刀,除非这刀40米,否则小巧玲珑的我,完全不是五大三粗的北方汉子的对手! 可他若不是懦弱的人,也就不会三更半夜穿着睡袍跑出来吓唬人了! 这是个死循环。 所以,我虽然是有些害怕,但也不是特别的害怕,心里还诡异地涌现一丝蔑视。 垃圾!只敢在晚上欺负弱小! 而我为什么会遇到这变态? 因为三更半夜,我孤身一人处在危险地带,相当于人在河边走,很容易就湿了鞋。 若有下次,铁定不能再睡公园了! 不!没有下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变态暴露狂骂骂咧咧地走了,我也再无睡意,抬头看着天空,还是只有那几颗孤单的星星,努力地在发光。 零星地分布着,像是白酒瓶打碎后,遗留在路边的玻璃渣子,正等待着晨起的清洁工们将它们扫入垃圾桶里。 呵!和我有点像呢…… 被灰蒙蒙的乌云所笼罩的天空是黯淡无光的! 我的未来在哪里呢? 风说:跟着我走吧,去试着寻找独属于你的人间烟火。 第197章 去应聘 凌晨时分,天微微亮。 星星都看不见了,天边出现一丝橘黄色的细线,慢慢的变粗变长,变成一条丝带。 周围的云朵也渐渐被染红了,像一朵朵盛开的木棉花。 圆圆的红日,害羞地探出了头。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终于熬到了天亮,若不是生活所迫,我也懂得熬夜伤身。 把被子叠成豆腐块,装进袋子里,挎在肩膀上,拉着行李箱,选了个看起来像有繁华街道的方向走去。 顺着街道,走了将近二十来分钟吧,便看到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家门口,立着一块木质公告牌,上面贴了张红纸,纸上写着招聘启事。 是工工整整的黑色毛笔字:本店招多名服务员,年龄16岁至22岁,有意者,进店面试。 我哼哧哼哧地爬上台阶,走近店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这栋中式三层楼酒家的大门上,挂了把大大的锁。 太早了,酒家还未营业。 大门前,立了两颗迎客松的大盆栽,盆是青石圆盆,上面绘着雅致的水墨荷花。 从行李箱里拿出日记本和中性笔。 把收拾好后的行李箱推到迎客松与墙壁之间的夹角处,被子袋往地上一放,背对着朝阳坐在上面,日记本架在行李箱上。 开始写日记。 当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记录的差不多的时候,两颗脑袋的影子投射在我的日记本上。 “小妹妹,你在这里写什么?”一个很活泼的年轻声音。 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茶色旗袍的二十来岁的女生,五官端正但并不出彩。 她旁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穿着黑色旗袍的貌美女人,化着淡妆,看起来清纯素雅,让人很舒服。 她们两个身材都是苗条高挑型的。 收拾好日记本,站起身来的我,只到她们的嘴唇处。 微微抬头仰望,微笑着对上她们打量的视线:“早上好,我是想来应聘服务员,所以在这里等酒家开门。” “你来应聘的?” 茶色旗袍女生很是自来熟,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仔细端详着我的脸,扭头问身旁的女人。 “阿园姐,她长得还是达标了,就是矮了点,看着也嫩了点,要么?” 阿园姐很稳重,微笑着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轻轻颔首,有一点点羞涩腼腆:“姐姐好,我叫吴梅,已经过了17岁又三个月了。” “多高?” 老实回答:“一米五八。” “诶……”茶色旗袍女生立马很可惜地叫了起来,“差两厘米就达标了呢,真是好可惜呢,我一看你就挺喜欢你的,挺想和你做同事的说。” 阿园姐轻轻拍了一下茶色旗袍女生的后腰。 “珞珞,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稳重,不要听到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的。” 珞珞调皮地伸出舌头,冲阿园姐做了个鬼脸,怂怂地退到一旁:“知道了,阿园姐,我下次会注意的。” “我们这包吃不包住,单休上二十六天班,月薪1480元,做满两个月,会有一百块钱全勤奖和两百元住房补贴,没发工资前,小妹妹有钱租房子住吗?” 不怪她这般问,实在是我穿得太穷酸了些,晚上睡觉,我都是穿最差的那套衣服。 昨天又发生了那些事,就别说换衣服裤子了…… 尿,我都憋到了现在。 为了不被逼着到处找厕所,又为了省钱,我昨晚没吃晚餐,今早也没吃早餐,水都不敢多喝,就喝一口润润嗓子与嘴巴皮。 北方这边比南方干燥,嘴巴很容易就起皮了。 “没地方住吗?那和我住吧!我分一半床给你!哈哈……也分一半房租给你!哈哈……我真是个理财小能手!又节省了三百块!” 看着哈哈大笑的珞珞,我的笑容更灿烂了些:“谢谢你,珞珞!” “试用期七天,没问题的话,你就要去医院进行入职体检,办理健康证,然后我们才签合同,若是你过不了体检,这七天,我们是不支付你工资的哦,你能接受吗?” 我收了笑容,点了点头:“接受。” “哦,入职体检是要自费的,大概一两百块钱,你若是没有,到时候找珞珞借吧,她呀,大方的很!还有,这七天里,若是你不想干了,我们也是不支付你工资的,明白了吗?” ”明白。” “珞珞,带她去吃个早餐,然后去你房间里睡一下,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带她过来上班。” 珞珞提着我的被子袋,边走边说:“阿梅,你运气挺好的,正赶上那些打暑假工的女大学生都回去上学了,我们酒家特别缺人的时间点,才让阿园姐放宽了招聘条件。” 我笑着用调皮的口吻吹彩虹屁:“瞎说,明明是珞珞你和阿园姐,人美心善,才让我得到这份工作的。” “哈哈……”珞珞笑得更加开怀了,“嗯,你这话,我很爱听,来,多说两句,把姐姐吹的飘起来,哈哈……你可要记得把姐姐牵下来哈……” 去到马路对面的早餐店,买了包子和豆浆。 “我们酒家待遇挺好的,面向的都是有钱人,偶尔还有小费拿哦,虽然不是每个有钱人都会大方给小费,但一个月下来,也有近百块钱的。” “嗯,是挺不错的。”微笑点头捧珞珞的场。 咬一口热乎乎的包子,喝一口热腾腾的豆浆,满满的幸福感,让我觉得终于活过来了。 生活,似乎在不经意间就变好了呢……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奇妙,很突然,有些惊讶与不解。 “我们酒家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厅,接待散客的,我就是在大厅里服务。穿豆沙绿旗袍的,是二楼的vip包厢服务员,我猜,阿园姐大概会让你去二楼,你这么矮小,在一楼肯定吃不消!” “……” 矮小不是我的错!是基因的错! “最好是去二楼,虽然三楼是为真正的贵宾服务,他们给小费也最大方,可也是勾心斗角最厉害的地方。别看那些穿着朱红旗袍的女人,一个个都长得超漂亮,却十分的小肚鸡肠,得罪不起!” “哦,这样啊,谢谢珞珞的提醒,看到她们,我一定绕道避开。” 珞珞钻进前面老旧的小巷子。 “呵!她们一个个都眼高于顶,只要你不去三楼,轻易是碰不上她们的,就是一起在大厅吃饭的时候,她们都不屑于和我们同桌呢。” “……” 珞珞的怨念是相当的深。 第198章 拿小费 珞珞租住在楼梯房三楼的小单间里,里面摆设很简单,就放了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个简易布衣柜。 床的对面是卫生间与小厨房。 “你看着蛮疲惫的,先睡一会吧,我去给你领工作服和鞋子,等会过来叫你。” 不过是萍水相逢,珞珞实在是太乐于助人,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抿了抿嘴唇,笑容里带了点羞涩:“好的,谢谢珞珞。” “阿梅,十点四十了,要起床咯。” 珞珞轻轻地摇醒了我。 “快去洗漱一下,换上工作服,我果然没猜错,阿园姐把你安排到二楼了。” 洗漱完毕,换上豆沙绿旗袍,穿上白色布鞋,就被珞珞按到她的梳妆台前,迅速给我化了个淡妆,盘了个发。 “真好看!一个电眼过去,肯定迷死一大片!” “是珞珞的化妆技术好,让我变美了很多。” 我俩属于商业互吹。 镜子中的我,只是个长相清秀,气质恬静淡然的女生。 五官很柔和,单独拿出来看,都挺平平常常的,唯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一双秋水深潭一般的双眸。 透露出的眸光,格外幽静。 搭配矮瘦的个子,整体看起来就是一个比较好欺负的邻家小妹妹。 我们到达大厅的时候,大家伙已经三五成群地开吃了。 “我们酒家的伙食很好哦,虽然是大厨的徒弟掌勺的,但食材都是新鲜的,不过大多数是边角料哈。”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不锈钢盆,我们端了个餐盘,排队去打饭菜。 珞珞带我进入大厅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在打量我,大多数都是和善的,只有两三道目光让我不太舒服。 却也分辨不出是谁对我抱有恶意。 珞珞吃得飞快,边吃还能边向我传授经验。 “你只在二楼的一个包厢服务,还是很轻松的,有客人来了,你就问人家要喝什么茶,从茶柜里拿给他们就好。” 我嘴里包了一口饭,不方便说话,只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们泡茶很讲究的,大多数时候不会需要你服务的,她们聊天也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站着,你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包厢旁边的耳房里。” 继续点头,像只啄米的小鸡仔。 “若是他们叫你去布菜,你就拿公筷给他们均匀地夹菜,分汤,但大概率没有这种难伺候的客人。” 我咽下口中的食物:“好。” 11点40分,我进入了我服务的包厢里,听从阿园姐的吩咐,在耳房里,洗干净抹布,把整个包厢的实木圆桌、椅子与餐边柜都擦拭一遍。 然后坐在耳房里静静地等待。 若是有客人定了这间包厢,耳房的对讲机会即时告知我去开门迎接宾客。 或许是阿园姐看我是个凑数的新手,调配包厢的时候,尽量不安排到我这个包厢来。 下午三点半,又到我们员工吃饭时间。 我直到下午四点半才见到第一位客人。 一个三十多岁白白净净带着金属白边眼镜的女性。 只一眼,我就确定她是一个脾气很和善的人。 微微弯腰鞠躬:“欢迎光临,里面请,请问您要喝点什么茶呢?” “嗯,这么小!”她似乎吓了一大跳,边往里走边问,“小妹妹,学校开学了,你还在打暑假工,不去上课吗?” “姐姐,我不是打暑假工,我是正式工,我家太穷了,所以我辍学出来打工了。” “哎,这样啊!找亲戚借也借不到学费吗?找过政府帮忙吗?”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瞧不起我,满满的都是关心。 “嗯,没去借,我家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和74岁的奶奶要养……” “哦,这样啊……”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从手提包里掏了一百块钱,放到我手里,“这是给你的小费,拿着吧,你可真不容易!” “……” 瞬间,把我给整不会了。 不是,姐姐,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嗯,虽然我也不算说谎,但你掏钱也掏得太爽快了吧!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我选好菜单了,就叫你。” “好的,您慢慢选。”我紧紧握住手里的一百块钱,走进了旁边的耳房。 感觉好不真实! 我与李康帅两年的同学情,不值一百块,但这会儿,人家就听我说了两句话,就打赏给了我一百块! “哎,第一次接待客人,有没有收到小费?”珞珞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得我回了神。 晃了晃手里的一百块,我犹不敢相信:“收到了……” “哇喔!” 珞珞惊讶地叫出声来,立马双手捂住嘴巴,像做贼似的。 “怎么这么多啊!除了三楼,很少有人能收到这么大面额的小费,大多数都是五块或者十块,还不是天天都有呢,你可真是招人喜欢啊。” “小妹妹,过来拿菜单吧。” 珞珞兴奋地狂推我:“快去!快去!大方的金主!可要好好服务!” 拿过点菜单,递给珞珞,看着她乐得像只偷吃了蜂蜜的小熊般哼着歌走了。 没过多久,珞珞又来找我了。 “难怪你能收到这么高的小费,这个包厢定了三人位,点菜却点了一千五百多块钱哦!” 珞珞羡慕的连连摇头。 “三个人!一顿饭!一千五百多块钱!比老娘的一个月工资还多!太他妈有钱了!羡慕嫉妒恨呐!” 这时候我才明白,人与人的“一百块钱”,意义是不一样的。 像我当时身上只有两百来块钱,我却借了“一百块钱”给李康帅,是看在两年的同学情以及“被人赠送过玫瑰”,所以借出了我的一半家当! 分量是很重的! 而我那“一百块钱”对于那时候的李康帅来说,或许是他的全部家当! 分量更重! 重到能让他出卖友谊,出卖尊严! 只因他握在手里的东西太少了!他就是一只被人唾弃的阴沟里的穷老鼠,鼠目寸光,实在是太正常了! 让他还那已经入了他口袋里的“一百块钱”,无异于拿刀割他身上的肉! 而对包厢里的这个姐姐来说,“一百块钱”或许还不够一个菜钱!所以,她能够随心所欲地用来发善心! 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人只有提升自己的能力,成为了大象,才能站得高,看得远,才不会被“不痛不痒”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牵动情绪。 才会更豁达,更幸福。 第199章 大冲击 五点半,包厢的三人都到齐了,便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 传菜员是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都很爱笑,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问我:“听珞珞说,你拿到一百块钱小费了!运气可真好!恭喜恭喜!” 其中一个男生还半开玩笑地说:“第一天开张,就鸿运当头,可不得请我们大家伙儿喝杯奶茶呀!” 我就笑笑,不说话。 所有的菜,传菜员只放到耳房的窗台案板上,再由我端进包厢里。 “……”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搞得这般复杂。 其他菜都还好,就是像脸盆一般大的陶瓷盆里,装了满满一大盆汤,我端过去的时候,一双柴火棍般的手,直打哆嗦。 生怕下一秒,我颤抖着颤抖着就骨折了。 我骨折了没所谓,可手里的陶瓷大盆摔地上了……那么,我的全部家当或许都不够赔偿这碗汤的。 事实就是这般悲伤! 包厢里请客的那个姐姐是真心善良的,见我这般颤颤巍巍地走进来,立马站起来,迎了上来,接过我手里的陶瓷大盆。 “小妹妹,你先下去吧,姐姐自己来分汤就可以了。” 微微鞠个躬:“谢谢。” 六点半,包厢里的三人吃饱喝足散场了,珞珞又像只小老鼠精似的,窜了进来。 “哇喔,有好多好吃的哦!” 珞珞站在桌前,拿起一根蜜汁烤排骨就啃了起来,啃得嘴巴闪闪发亮。 “……” 不管是她那豪迈的吃相,还是她居然吃客人剩下的东西这举动,都震惊了我。 下一秒,珞珞拿起一块蜜汁排骨递给我,盛情邀请:“你也吃啊!要抓紧时间,七点钟,又有客人要来了。” 我一边快速收拾其它骨头垃圾,一边摇头:“不吃。” 吃别人剩下的东西这件事…… 让我觉得很别扭,有些伤自尊心! 珞珞有点小失望,停止了继续啃排骨的动作。 “你是不是觉得很脏啊?其实不脏的,他们这些有钱人,很斯文的,夹菜都是用公筷的!而且这盘排骨只稍微动过一筷子的。” 不是东西脏不脏的问题,是我接受不了自己吃他人的“残羹剩饭”这件事! 这会让我有种低人一等的屈辱感! 觉得大家都是人,为什么我只能捡别人吃剩了的? 可我不想与珞珞争辩,对于不同观点,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保持缄默。 见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珞珞也没再说什么,迅速把餐桌上那两三盘没怎么动过筷子的干货,倒到一个碗里,端走了。 “哼!你不吃!有的是人争着抢着想要吃呢!凭我们的工资,假清高的话,这辈子也吃不到这种好东西!” 珞珞有点小生气了,或许是觉得我有些看不起她吧。 时间有限,餐桌上的十几个餐盘,我都放到那个陶瓷大盆里,一起端到一楼的后厨后面。 这楼梯与客人的电梯是相反方向,不用担心会撞到客人,但走到一半,我就深深地后悔了。 我高估了我的体能…… 我就是个大弱鸡! 一步一步下楼梯的时候,摇摇欲坠的我,感觉下一秒,就会连人带盘一起摔下去。 “给我吧!” 我还没搞清楚说这话的男生要我把什么东西给他的时候,他已经端着我手里的陶瓷大盆走出去老远了。 这是我的工作,可他这般帮我忙,让我心里有些恐慌。 不仅欠了别人的人情,还凸显了自身的不足,仿佛我根本不胜任这份工作似的…… 况且金钱债好还,而人情债是最难还! 一个穿茶色旗袍的女生,站在楼梯口的转角处,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哼!就会装可怜!博同情!” “……”没空和她吵。 赶紧跑回我的包厢,换上新的桌布,抱起脏的桌布,提上装厨余垃圾的垃圾袋,又跑向一楼厨房后门,丢下脏桌布和厨余垃圾。 再跑回包厢,洗抹布,擦桌子和椅子。 接着整理好仪容,调整好呼吸,面带微笑地打开包厢门,对着客人微微颔首:“欢迎光临,两位里边请。” 这两位客人是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士。 穿得很休闲,却都拿着公文包,但一个像笑面虎,一个像老古板。 两人笔直地落好座,老古板翻看着精美的菜单。 笑面虎没个正型,手撑着下巴望着我:“哟,小妹妹,勤工俭学啊,初中生晚上也来兼职,还真是少见啊!” 微笑解释:“您误会了呢,我是正式工。” “诶……”笑面虎很惊讶,兴奋地叭叭,“诶,小妹妹你看着也不大呀,居然就没读书了,成绩也很烂吗?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就不好,天天挨批评!” 我这时候还很直肠子,听不出弦外之音,也没有和他共鸣。 实话实说:“没有,我成绩很好的,但是家里穷,有一老一小要养,就辍学了。” “这样啊……我和你说哈……” 笑面虎还想继续叭叭,被老古板瞥了一眼,瞬间老实了。 老古板把点菜单递给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伺候,你先下去吧。” “好的,有事按桌铃,或者叫我都可以。” 珞珞大概还在生我的气,有或者此刻大厅里最忙碌,她没有来找我。 我跑到一楼前台处找阿园姐,把点菜单递给她,看着她对着电脑键盘一顿疯狂输出。 撕下发票递给我:“可以拿回给客人了。” 看着菜单上显示的总价888元,又受了一波巨大冲击! 我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心中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直面这如索马里海沟般巨大的贫富差距! 可依旧心态不稳! 这可比我在学校面对的贫富差距大太多了!在学校时,他们好歹是一个月的零花钱才这么多,在这里,仅仅只是一餐饭啊! 难怪父亲拼了老命的希望我攀上有钱的大叔。因为他在那纸醉金迷的不夜城,见识到了太多有钱人挥金如土的富贵生活。 在豪华都市与他贫穷出身的强烈反差下,他内心的欲望之火越烧越旺。 奢侈的欲望像魔鬼般咬着他的心,猎取财富的狂热煽动他的头脑。 这时,他想到了人生捷径:供我读书上一个台阶,再攀附上有钱老大叔! 可他只念过小学,读的书实在是太少了。 不知道鲁迅先生曾说过:你向往的人生捷径,其实早已泥泞不堪。你越是想走捷径,成功就离你越远。 鲁迅先生说的对! 这不,我一撂担子了,他离成功便遥遥无期了! 第200章 小争吵 拿着发票回到包厢,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老古板。 “谢谢。” 老古板道谢的声音很轻柔,却像铁锤般砸在我的灵魂上。 我是真的没想到这种“有钱大佬”,对于工作范围内为他服务的人,也会很有礼貌的说“谢谢”。 他的修养可真好! 虽然我看不到我此刻的样子,但只是想想,也知道是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哈哈哈……” 或许是我这副吃惊的模样太过滑稽,逗得笑面虎拍桌大笑了起来,被老古板轻轻一瞥,老实了。 捂住嘴巴,头低了下去,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只要他没对着我笑,就不算取笑我似的。 收回吃惊,挂上微笑面具,微微颔首:“两位慢聊,我回耳房了,有事请叫我。” 回到耳房后,我的心,暖暖呼呼的,宛如吃了甜蜜蜜的烤红薯般。 有一股被“有钱人”尊重的虚荣感! 虽然知道是虚幻的,但我真的很受用,令我感受到了舒畅与喜悦的事,那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们点菜花了888元,但点的菜并不多,就两荤两素,两个小汤盅。 为他们服务的这两小时,我一点都不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耳房里静静等待,都算得上无聊了。 微笑着送他们离开包厢的时候,笑面虎大手一挥,往我手心里塞了两张五十元。 “小张总心善,让我多给些的,平时呢,我也就随意打发五块钱玩玩……小妹妹,还不快快谢谢小张总。” “……” 特意让我道谢,我的脖子反而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喉咙发紧,说不出口。 就是个纯天然的反骨仔! 小张总严肃地瞥了笑面虎一眼,转身往电梯口走去。 “哥,开个玩笑嘛,咋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呢?” 笑面虎赶紧追了上去。 我刚刚回过神来,员工通道里就钻出了三个脑袋。 珞珞和一个陌生的女孩,还有一个有点眼熟的男生。 “呦呦呦,又拿到大额小费了哈!你这运气,真是逆天啊!不去买张彩票,真是可惜了呢!” 珞珞不生气了,夸张地调侃着我,她身旁的那个女孩满脸羡慕看着我。 那个有点眼熟的男生打趣道:“这回总该请我们喝杯奶茶了吧?” 腹部立马招来了珞珞一巴掌。 “一边去,阿梅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体检要一百六十多。” 珞珞掰着手指头替我算着需要花钱的项目。 “我们这,再过二十来天,就要下雪了,她肯定要买羽绒服、雪地靴、保暖衣,还要交房租水电费,哦,还有交暖气费,哪一样不要钱啊!” 男生弓腰做虾米状,讨好地对着珞珞笑:“开个玩笑,就开个玩笑,别那么当真嘛。” 这回包厢里的剩的都是残羹冷炙,他们三人麻溜地就帮我收拾干净,打包带走了。 我从耳房里拿出扫把和拖把,开始打扫地面。 晚上九点四十,是员工们吃晚餐的时间。 我一走入大厅,就听到珞珞的三人小团队在兴奋地讨论我今天得了两百块钱小费的事情。 她旁边桌的一个女生,明显很不爽。 “切,瞧她那个可怜样,迟早是个三!奉劝某些人,不该有的妄想不要有,小张总去年可是在我们酒家给他女儿办过满月酒宴的!” 她盯着我的眼睛,说得很明目张胆,表情里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让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让她如此恶意满满。 “杨芝芝,你别阴阳怪气的,不就是气阿梅截个了你的胡,让你没法升上二楼去嘛,我懂,我都懂!你只是出门忘记照镜子了而已!以为没有阿梅,阿园姐就会让你上二楼!” “许珞珞!我操你……”杨芝芝气急了。 “哎!”珞珞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打断她的话,继续皮,“我在呢,叫我干嘛呀。” “都消停点,吃饱了就回去睡觉。” 阿园姐一发话,刚刚感觉都要打起来的杨芝芝与珞珞,瞬间歇菜了。 这场小小的争吵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大家依旧嬉嬉闹闹地吃着晚餐。 散场的时候,那个有些眼熟男生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有些羞涩地问道:“阿梅,你有男朋友吗?” 我还没开口,路过我俩的杨芝芝,脚步不停,讽刺的话清晰地传入我俩的耳中。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听姐一句劝,三姐不是你想爱就能爱的……” “……”好尴尬。 珞珞拉着我就走:“甭理她!她就是觉得被你抢了位置,心里正不得劲呢,像条狗一样,逮着你就要咬上一口。” 回到珞珞的住处,洗漱完毕,关了灯,我俩笔直地躺在一张床上。 “珞珞,谢谢你的照顾,明天,我打算回家了。” 我这不是随口说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 一,我不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人太多了,厨师、配菜员、传菜员、服务员、洗菜工和管理人员,目测了一下,至少五六十人。 虽然大部分都是挺友善的,但就一个杨芝芝,足够我应付不来。 不想接下来的日子里,天天听这货阴阳怪气,实在受不了后,撸起袖子下场和她吵架。 太掉份了! 一点都不优雅! 二,我不喜欢那个献殷勤的男生。 但他若是厚着脸皮继续帮我,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然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日复一日地被他帮助多了,当人家提出个“请让我追求你”这么个小小的要求时,我该怎么做才不会变成“白眼狼”呢? 三,我很怕冷! 因为缺衣少食,每年冬天,我都要挨饿受冻,受够了! 听珞珞那么一算,我大概需要花两个月的薪水,才能备齐那些保暖物品! 太不划算了! 还不如滚回广东去,那么,买这些保暖物品的钱,就都可以省下来,寄给奶奶和威仔当生活费了。 四,我怕我见识了太多有钱人的生活后,保持不住初心,真像杨芝芝说得那般“知三当三”了。 而我最讨厌小三! 可不能让自己变成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所以,我要趁着情况还没有变得很复杂,快刀斩乱麻,溜之大吉! 第201章 回广东 但我这所有的想法,只是存在我脑海里,珞珞并不了解,因而,她惊讶地弹坐了起来。 “为什么呀?这不是做的好好的嘛!是不是因为杨芝芝那个小贱人骂你了?你别怕呀!我明天加倍帮你骂回去!” “不是这个,只是因为我想家了……” 我也坐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珞珞的手背,安抚着她。 “我是被同学骗到这里做传销的,遇到你们之前,我身上只剩下一百零八块钱了,连张回程的火车票都买不起,只好先找工作赚钱。” 只是没想到我今天像是走了狗屎运般地得到了两笔不菲的小费。 天津到广州的火车票254.5元,广州再到吴芙那的汽车票45元,再算上5块钱摩的费。 兜里就只剩一个泡面钱了。 钱少只能买k字头那趟火车,车程将近33个小时,只有一桶泡面,实在是难熬…… 还是买袋装泡面吧。 能买三四包呢,干吃就干吃吧,喝两口水中和一下,也差不太多。 哎,若是有的选择,真不想吃方便面! 在市里读书的那四年,吃得够多了。 珞珞更加吃惊了,机关枪似的连续发问:“你是被人骗过来了的?那你回家的钱,够了吗?你为什么不找父母要车费呢?还跑到我们酒楼来打工?” 这些问题认真回答起来就说来话长了,我决定长话短说。 “嗯……我爸妈离婚,妈妈让我不要打扰她的新生活,爸爸和后妈穿同一条裤子,家里还有一个74岁的奶奶和14岁的弟弟要养……” 我说的很平静,没有一点煽情的语气,完全想不明白珞珞为何会一把拥抱住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故事很悲伤吗? 论悲伤的故事,让我不由地想到了我们村那一对姐弟,与我家情况有些类似,但她是父亲出车祸死了,年轻的母亲便抛弃他们远嫁外省。 他们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每月都领着政府六百块低保,减免了学费,开开心心地上着学…… 低保准时到账,也不会因为成绩不是顶尖而挨骂,更不会被人逼着选不喜欢的专业,嫁不喜欢的老大叔…… 嗯,这么一对比,我的确挺悲惨的。 那个结局悲剧的吴超,也是有二百块低保的,只是他无人教养,这点钱又不够他成天泡网吧……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我是真正的孤儿就好了!至少我能去阳光孤儿院,衣食无忧地正常地念完高中,助学贷念完大学…… 可惜,出身,任何人都无法选择! 而且,我也舍不得奶奶和威仔。 那,就这样吧! 珞珞共情能力实在是太强了,直接在我怀里哭到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后,珞珞依旧闷闷不乐,气压很低。 在我收拾好东西要出门的时候,她递给我一张五十元钱。 “我赚的钱,大部分也寄回家里了,身上没有多少钱,穷家富路,这五十块钱,你拿着,等你赚到钱了,就给我冲五十块钱话费吧。” “好。”我接过钱,狠狠地拥抱着珞珞,“谢谢你……” 珞珞也回抱着我,声音里又带上了点哭腔:“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 我那颗原本冰冷的心,一下子变得热乎乎的,眼角酸酸的,需要使劲眨呀眨,才能缓解那股胀痛。 我想我还是很幸运的! 无论是阿园姐、珞珞还是那三位不知姓名却给了我小费的好心人…… 都给了我温暖和希望。 我算是做到了舅舅说得那般,成为一棵很有韧性的小草了吧? 寒风吹不倒,野火烧不尽! 小草的生命力,总是让人感动!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露就微笑,给点时间就长成一大片,入侵全世界…… 不给,也可以! 就在夹缝里,创造春天! 回程的火车有座位,在屁股都要坐的裂开之前,终于到达了广州。 再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和十多分钟的摩的,到达吴芙家租住的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一点多了。 坐摩的一路过来的时,便瞧见路边到处都是生意兴隆的烧烤摊、大排档。 晚风轻拂,霓虹闪烁,灯火通明不夜城。 可不是白叫的。 但吴芙家一片漆黑…… 我拎着被子袋,拖着行李箱,傻傻地门口,不敢敲门。 这大晚上的,大家都睡着了,敲门吵醒人家很不好! 把被子袋往墙壁下一放,人坐在上面,趴在行李箱上,等待天亮。 天亮还没等来,等到了一大堆蚊子。 不仅“嗡嗡”地在耳边吵个不停,还左一个包,右一个包地让我感受它们的“热情似火”! “啪!啪!啪……” 胡乱挥手打着蚊子。 在我不知道拍了自己多少巴掌的时候,两辆摩托车停在了院门口,刺眼的车灯,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哎呀!小梅花!”吴传的声音惊讶极了,“你怎么在这里?你爸说你犯傻又犯贱,跟男人跑了呢!” “……” 这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吗?就算是在气头上…… “你知不知道,你爸被抓进牢里三天了?你是不是得到消息,才赶回来的?” “他被抓牢里去了?”这回换我吃惊不已了,“为什么呀?他犯啥事呀?” “哦。”吴传淡定极了,靠边停好摩托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坐庄写六合彩,被人举报了,行政拘留一个月。” “……” 他开着棋牌店,自己又那么爱买六合彩,那么坐庄写六合彩,一点也不稀奇。 “现在,你家棋牌店里是燕子当家,派头大的很,也不知道让不让你进门,你说你读书读的好好的,发什么神经,跟个男人跑了!就这么缺男人!” “……” 我真的很想骂人! 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我的沉默,或许给了吴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错觉,让他深深地叹一口气。 “哎!算了,懒得骂你了!燕子一般是晚上三点关门,下午一点开门,我先带你去你家棋牌室看看,她要是不许你进门,你再和你大嫂将就一晚。” “好,谢谢哥。”我拎上行李,赶忙跟上吴传。 吴传边走边比划。 “你家的棋牌室很大哦,光是转让费就花了四万,月租三千,加上水电,差不多要将近四千块!押二付三,再加装修,仅仅是把这个店开起来,就砸了六万块呢!” “……” 我一直都知道父亲有钱,他只是不愿意把这些钱花来养我们而已。 第202章 又争吵 离老远,吴传便指着一个灯光亮如白昼的门面对我说:“瞧,就是那个棋牌室。” 门面目测宽十来米,有两个卷闸门。 门口放了一张台球桌,门面里放了两张台球桌,再往里瞧是两张自动麻将桌。 台球桌与麻将桌之间有根不锈钢窗帘架,这时是午夜,厚厚的黑色窗帘被收了起来。 此刻,有两年轻人在打桌球,而两台麻将桌也坐满了人,热闹非凡,叫骂嬉笑声不断。 黄燕就在其中一台麻将桌上。 或许是今天的手气不错,她整个人,红光满面,眉飞色舞的。 只是在瞧见我的第一眼,立马拉下脸子,脸黑如墨,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 我完全能理解她想生吃了我的心情。 我这一撂担子不干了,毁的可不只是父亲的美梦!连带着也毁了黄燕想把女儿强行嫁给威仔的梦! 也让她没法将我制造成“伏地魔”傀儡,让除我之外的“全家人”受益。 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她可不得恨我恨到牙根痒痒嘛! 嗯,她越恨,我越爽!最好气死她!让她突发脑卒中! “你个扫把星还有脸来这!你他妈的就是个天生来克你爸的讨债鬼!要不是你那不要脸的事让你爸分了心,没看到巡逻队,他至于被抓进号子里去嘛!红中。” 骂人也不耽误她继续打麻将。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不是翅膀硬了嘛!有本事自己单飞啊!这是被男人抛弃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又想起你老爹这个冤大头了?碰!” 或许是从父母离婚那段时间开始,我每次打电话问父亲要生活费,总是会听到黄燕很大声地辱骂讽刺我,一直听到我辍学之前。 对于她的谩骂,我的免疫程度相当高。 就当是在听狗吠。 但我没生气,不代表没人生气。 吴传拿起我的被子袋,拽着我的胳膊就往里走。 “别管外人放什么屁!这是你爹开的棋牌室,你只管住进来!我看那个瞎了眼的敢轰走你!” “外人”这两字,是黄燕的死穴! 只因她没名没分地跟了父亲快九年了,父亲却始终把她当“外人”,既不跟她领结婚证,也不许她生孩子! 真不知道她这般死皮赖脸地跟着父亲,图什么? 爱情? 金钱? 人帅又幽默? 别说那一样了,就是三样都加起来,我对父亲也是瞧不上眼的! 也就她当个宝! 真是乌龟配王八! “吴传!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喷什么粪!懂不懂得尊重长辈!你的家教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滚!你给我滚!” “呵!”吴传痞子般地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稀奇,“哎呀,小三儿也懂得什么是家教啊?啧啧!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别看我们家族的人很拉,因为赡养父母的事情,撕逼撕的面红耳赤,脸都不要! 但都瞧不起小三儿! 这些年,不管她如何腆着张脸讨好我的伯父伯母们,他们都不搭理她! 用冷暴力霸凌她! 黄燕这种垃圾,连垃圾站都不回收! 问他们为什么不骂父亲这个始作俑者,而是往死里欺负小三儿? 道理很简单! 小三儿,是我们家族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 “哼!你现在欺负我!等你叔出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吴传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黄燕这欺软怕硬的孬种,可不敢骂太过,怕挨揍! 我们家族的男人,都打老婆! 这些年里,因争风吃醋,黄燕至少挨了父亲六回揍! 她若真把吴传说火大了,可没有“好男人不打女人”这一说法,吴传也从没承认过她是“婶婶”。 铁定揍她! “哼!”吴传扯着嘴角冷哼一声,没在理会虚张声势的黄燕,径直往里走。 最里面是隔断的厕所、厨房和一间空调棋牌室。 这三间小房间的顶部连在一起,组成了阁楼,上面放了两床脏兮兮的被子、一台小风扇和一些衣服等杂物。 吴传用脚踢开脚边的被子和杂物,替我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盘,把我的被子放下,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先在这住着,她若是敢欺负你,你就找我,我帮你出气!但你自己也要争点气,明天天一亮,就出去找工作哈,最好找那种包吃包住的工厂。” “好的!谢谢哥!我会的。” 拿出被子,叠着长条形,抱在怀里,脸埋在被子上,和衣而睡。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响动声,瞬间惊醒了我,抬头望向楼梯口,对上一个中年男人的脑袋。 男人像是被按住了暂停键,在模糊的光线下,盯了我许久。 不确定地问道:“小梅花?” 我点了点头,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警惕地盯着他。 他倒是开朗地笑了:“孩子,别怕,我是你海宝叔,你小时候,我经常用摩托车载着你去上学呢。” 有点印象了,挂上微笑面具,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叔叔,晚上好!” “你也晚上好!”海宝叔尴尬地说着,慢慢地退下了楼梯。 不一会儿,他愤怒的咆哮声,就从楼下传入我的耳中。 “黄燕,你怎么这么恶毒呢!小姑娘在上面睡觉!你看到我往里走,明显是去阁楼睡觉,居然都不提醒一句,安的是什么心!” 原来那些脏兮兮的被子,是父亲的朋友们偶尔留宿在这里用的。 “你可别冤枉我!我打麻将太认真了,压根就没看到你往里走了!还有,就算我看见了,鬼知道你是去上厕所还是去厨房弄宵夜吃呢!” 黄燕的语气很无辜,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哼!你的心黑不黑!你自己最清楚!” 可海宝叔不吃她装无辜的这一套,严肃地警告她。 “你最好看着点,真让来店里鬼混的老男人糟蹋了小梅花,阿冬铁定打死你!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女儿!容不得你作践!” “砰”的一声巨响,听着像是麻将重重地砸在台面上的声音。 黄燕也愤怒极了:“哼!你也知道那是阿冬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她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关我屁事!我又不是她妈!” 第203章 被引诱 清晨醒来,洗漱完毕。 门面的卷闸门关的紧紧的,上了锁,我不知道钥匙在何处,开不了门。 肚子又饿得咕噜咕噜叫。 店里面,贴着两面墙摆放了两排货架,上面摆满了烟酒、槟榔、红牛、奶制品与饮料等。 挨着卷闸门的两边,各摆了一个冰柜。 我从货架上拿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当早餐。 吃完,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里,回阁楼看书,等黄燕睡醒开门了,我才能出门找工作。 中午十二点半,黄燕披头散发地走出了空调小房间,见我坐在收银台上吃冰棒配面包。 脸瞬间就黑透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不要钱啊!” “……” 懒得和她吵,填饱肚子最要紧,不然等会儿没力气出门找工作。 黄燕一打开卷闸门,我便叼着面包钻出了出去。 外面阳光很亮,照得我的眼睛有一瞬间睁不开,原地站定了三秒,才能缓慢地睁开眼睛。 随后,大步往前走去。 顶着中午炽热的大太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徒步瞎晃悠了一圈,除了我压根做不来的众多制衣厂,就没有看到其他工厂了。 但我最终也算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家大型理发店的学徒,底薪六百加提成,包吃住。 我和她们说三天后再来入职。 我还想再挣扎一下,给自己三天的时间,好好寻找一番,选出最适合自己,薪水也不错的工作。 买个东西都要货比三家,何况是要长久做下去的工作,可不得挑挑拣拣一下。 带着点疲惫,走路返回棋牌店附近,已经是傍晚时分。 天色随着日落慢慢地暗淡下去,路边的出租房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大家都回“家”了呢。 万家灯火,璀璨温馨,却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身旁走过手牵着手的一家三口,孩子向家长撒着娇,谈论着这周末的出游趣事,商量着下周末该去哪儿玩。 回到店里,黄燕照旧在打麻将。 无视她恨不得我死的眼神,走到货架上,拿一个面包和一瓶水,坐在收银台的椅子上,开吃。 一个染着黄头发,痞里痞气的年轻男人,双手撑在收银台上,笑眯眯地自我介绍:“靓女,晚上好,我叫阿峰,和你爸阿冬是好朋友。” 微微点头,笑着问候:“叔叔,晚上好。” 阿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叫峰哥就好了……” 我就笑笑,不说话。 是他自己说与父亲的是“好朋友”的。 父亲的狐朋狗友,我通通喊叔叔,必须得拉开辈分。 “听说你现在在找工作?找着了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阿峰对于我的不配合,竟然一点也没生气。 “暂时找到了一份。” “什么工作?说来听听,我给你参考参考,我十三岁就出来混社会,十来年的社会经验……” 阿峰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微微弯曲,对准自己的双眼。 “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什么猫腻。”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在理,县官不如现管,他在这一片混了这么多年,肯定知道很多内幕。 “xx理发店的学徒。” “哎呀!这家店去不得!就是家挂羊头卖狗肉的店!做皮肉生意的!” 阿峰大叫一声,双手狠狠地一拍大腿,疯狂挑眉头,笑容极其暧昧。 “我们这一片地区,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的理发店是干净的,大部分都是上面的头发给理,下面的头发也洗……” 下面的头发? 哪个下面? 隐私部位? “你要是去那种店,还不如去我看场子的夜店当公主呢!好歹赚的钱多一些!” 我不懂就问:“公主?是妓女的意思吗?” “啧!你好歹是个读书人,说话咋这么直白呢!难听!夜店的公主分两种,坐台的,人家很干净的,只是一起喝喝酒,猜猜拳……” 阿峰摸了摸鼻子,靠近了我一些,声音更加小了一点。 “出台的,才是你们鄙视的,但赚得多,那些长得好看的高级货,一个钟八百八,包夜两千八!人家豁得出去,一晚上抵得上你们工厂女两个月的工资哦……” 妓女在我的认知里是很容易得脏病的,我曾在历史练习册上,看到一则野史,说十九岁的同治帝死于“花柳病”。 因为这个话题,我觉得挺羞耻的,却又有些好奇,便向阿峰也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询问:“她们就不怕有命赚钱没命花,死于脏病吗?” “嘿嘿……” 阿峰笑容越发猥琐起来,一副“你见识可真短,这你都不懂”的样子。 “会得脏病的,都是人老珠黄的低级货!别说那些高级货自己爱惜羽毛,那些有钱人也怕死的很!双方当事人都要提供最近三个月的体检报告!” “哦。” 好奇心没了,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再搭理他了,继续啃我的面包,就着纯净水。 “怎么样?跟着哥混不?” 阿峰向我抛了一个油腻腻的媚眼。 “哥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罩着你,充分尊重你的意愿,你不想出台,就没人会强迫你,若是你想出台,哥就给你联系人帅又有钱的金主……” “……” 我信他个鬼! 我读过书,知道古人刘歆的遭遇: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最怕我刚一上了他的贼船,他就撕破了脸皮,强行将我塞到一个又老又丑的糟老头子头怀里…… 那我又能如何呢? 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要!” 我拒绝的很认真。 但一点都没有浇灭阿峰游说我的热情。 “哎,你看这样行不行?这行来钱很快的,你就做三四个月!攒到钱了,就回去读书!我可是听你爸夸过你很多次的,他说你读书很厉害!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 不搭理他,只要给他一点回应,他就会越来劲,像一只紧盯有缝鸡蛋的苍蝇。 “哎,听黄燕说,你之前跟个男人跑了,那你的第一夜还在吗?” 他这是图穷匕见,准备杀鸡取卵了? “若是还在,你就点点头,哥帮你联系一个年轻有为的金主,至少给你五千块钱……” 见我抬头看他,阿峰笑得一脸真诚,仿佛真真切切地是在为我着想。 “你不用担心以后不好嫁人,处女膜修复手术很便宜的!” “滚!”轻轻吐出这个字,我面无表情地转身上了阁楼。 坏人从来都是口是心非,说做不一! 表面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背地里干起事来却极其差劲,用畜生来形容都是在侮辱畜生! 第204章 后悔了 我上了阁楼没多久,书都没有翻上两页,就听到了黄燕在指桑骂槐。 “呵呵!有些人啊,就是天生的浪蹄子!小小年纪,就离不得男人!这不到半日的功夫,又勾搭上了个不三不四的混小子!” “老板娘,你这话过了哈,我刚刚也偷瞄了两眼,小姑娘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 有人看不过眼,为我打抱不平。 “哼!她勾引人还用得着说话,就她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只瞅你一眼,你怕是就找不着北了!我现在只盼着她自爱点,别被人搞大了肚子,却不知道娃他爹是谁!” 听着她泼的这些脏水,我觉得挺搞笑的。 她以为在这么个垃圾堆里,把我贬低的一无是处,我便会伤心欲绝? 就能把她自己的地位抬高? 嗯,就算抬高了又怎样?不过是厨余垃圾变成了肥料,依旧臭不可闻。 而我这么一个没有任何的理想,不再追求人生意义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不相干的人对我的看法呢? 我现在的状态,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小梅花!” 有人在大声叫我的名字,声音听着很像吴芙的。 我快速爬下阁楼,果然在店门口看到了吴芙,她左右两边各站了一个小女孩,手上还抱着一个超小的婴儿。 “……” 一年两个多月没见,她这是又生三胎了? 效率真高! “心仪,心爱,快和姨姨打招呼,问姨姨好。” “姨姨好。” 两个小可爱很乖巧,声音软软糯糯的,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本该给些见面礼的,可我一无所有。 很囧。 “走。”吴芙单手抱娃,轻轻地在我后背拍了一巴掌,“上我哪儿玩去。” 我默默无声地跟着吴芙往前走,心里不停地纠结要不要问她怀里的婴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很好奇,但我又不愿意直白地问出来,感觉不太礼貌。 最终,我决定走委婉路线:“姐,这娃取名字了吗?” 吴芙笑眯眯地回我:“取了,叫心愿,好听吧。” “好听。” 就是猜不出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下一秒,就不用猜了,只见吴芙一脸怒容地骂道:“我的小心愿,差点就被她那没文化的爷爷取名招弟了!气死我了!还好我够机灵,说全家人的心愿都是想要一个弟弟,就叫她心愿吧!” “……” 心愿长大后,若是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也不知道该开心呢,还是该难过? 反正我是挺难过的。 “你读书读的好好的,为什么不读了呢?他们都说你是被个男人迷得鬼迷心窍,然后跟着他跑了,我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的呢?”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不相信这几乎成了所有人眼中“事实”的事。 “呵呵!” 吴芙冷笑一声,冲我翻了个大白眼。 “你从小就对爱情不屑一顾,又怎么可能会是个恋爱脑。” 我很纳闷:“我有对爱情不屑一顾?啥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哼!” 吴芙继续冷哼,嘴角直抽抽。 “你当然想不起来!因为你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朱砂和肖赢就算在脑门上写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你也一定会视而不见。” “……” 朱砂与肖赢…… 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屁孩! 小孩子的喜欢肯定是很纯粹的,但他们的喜欢也是最容易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的! 不够浓烈,不够深刻,稚嫩单纯,无比珍贵。 但只要一段时间不联系,新鲜感一旦过去,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了! 所以,小孩子的喜欢,怎么能当真呢? 对于我把话题带歪了,吴芙相当的不爽:“哎,你别打岔,说说你为什么不读书的真正原因?” “……”不想说。 没那个精力解释太多。 “因为想要自由!”我调皮地笑了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自由?你以后一定会为你的任性后悔的!” 吴芙一言难尽地看了我许久,自顾自地下了决断。 “我就后悔了,当初不愿意吃读书的苦,小学毕业就进入社会,以为是鱼入大海,任我遨游!却不过是被人养在鱼缸里,不断地下崽子……” 说这话的吴芙,眼睛是无神的,就像一个心死了的行尸走肉,让人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一个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人。 鲜活的二十岁女人,原本应该用:花信年华、婀娜多姿、出水芙蓉、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等等一切美好的词汇来形容的。 可这些词,此刻与吴芙,压根就不沾边。 她是死气沉沉! “可现在后悔也已来不及了,三个小孩子啊!将我的手脚都绑得死紧!这种酸甜苦辣的滋味可很不好受,但路是自己选的,就算爬也要爬完……” 真的无法后悔了吗? 她还这般年轻,接下来可是还有至少五十年要熬的…… 只是想一想,都令我窒息! 可惜,这时候的我,自己也没有活明白,无法告诉她:想要改变现状,任何时候开始努力都不算晚! 很多人习惯了羡慕别人很厉害,却不去改变现状,一直徘徊在最糟糕的状态。 自怜自艾! 可,已经掉落在泥潭里的种子,要么努力生根发芽,要么腐烂在臭水泥潭里! 这就是生活。 如果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先把身边的事做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就先走好现在的路;不知道自己会遇到谁,就先学会善待身边的人…… 迷雾里我们或许只能看见眼前的五米,但这五米一步步走下来,总能走到迷雾散去的地方。 可大多数人都只是躺着做那不切实际的美梦:泥潭旁路过一好心人,将自己从臭水潭里捞起来,放入口袋里带走,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植在阳光下。 就问,凭什么呢? 但若是种子已经发芽,让人看出了它或许是一株变异野兰花,还是会不辞辛苦地将它带出臭泥潭,好好培育一番的。 千古不变的真理:只有努力提升自己,变得优秀起来,才有可能得到贵人相助,一飞冲天! 而人,最大的贵人,是自己! 第205章 我没事 吴芙租住的小院比一年多前还要拥挤凌乱些。 大嫂正帮四个小朋友一起在天井里洗澡,两男孩和两女孩,相互泼水,玩得不亦乐乎。 两女孩是曾心仪、曾心爱两姐妹。 两小男孩,一个是吴传的儿子,名叫吴家豪,一个是吴芙小姑子兼表哥的儿子,肖诚。 “你姐夫看到他们都生了男孩,眼馋的不得了,买了最新款苹果手机哄我生三胎,那段时间,他对我真的好得没话说,要星星就绝对不给月亮!” 吴芙一边给小心愿换尿不湿,一边回忆感慨着。 “我怀上三胎之后,那简直就是把我当皇太后给供着,半夜两三点,突然想吃烧鸡了,他二话不说,骑着摩托车,跑遍半个城,把烧鸡给我买回来了!” 一轮明月高挂天边,笼罩着天井里打打闹闹小孩子们,欢声笑语时不时在院中传开,空气中满是无忧无虑的味道。 萧萧凉风,翻动窗边的帘子,吹进昏暗的屋子,给这闷热的空气带来一丝凉意。 明明是在回忆甜蜜的时光。 此刻的吴芙,却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像即将化为泡泡,消散在空气中的美人鱼。 我一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哪怕我的语文作文能拿四十五分以上,面对伤心难过的人…… 我总是词穷。 只好张开双臂,真诚发问:“姐,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吗?” 吴芙嘴角勾了勾,勉强的扯出一个微笑:“不用,我没事。\\\" “……” 哎,她这笑着却比哭还难看的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我大步走到她身边,强势地拥抱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借你一个肩膀,趁着那两个大一点的小孩不在,想哭就哭出来吧。” 吴芙终是忍不住,将脸埋入我的肩窝处,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可当小心愿出生后,他一看又是生了个女儿,就彻底不当人了!在我月子期间,喝得酩酊大醉,发酒疯!打我啊!” 一边哭,一边大吐苦水。 “我那时候还在排恶露,又是大夏天的,穿得少,被他打得全身到处都青一块,紫一块,地板上都是血……” 有时候,我们永远不知道一个表面正常的人,内心到底压抑了多少的痛苦和难过。 我很疑惑,娘家人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吴芙挨打呢? 等到吴芙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 我才敢轻声询问:“其他人呢?没拦着他?你哥没帮你揍他吗?” “其他人都去上班了,我妈拦不住他这个发酒疯的醉鬼!我哥和表哥下班回来,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压着他跪在地上给我赔礼道歉!” 吴芙冷笑两声。 “那天之后,他用着怕挨打的借口,名正言顺地玩起了消失术,天天夜不归宿,把三个孩子都丢给我一个人带。” “……” 婚姻到底能带给女人什么? 我目之所及的婚姻,几乎都是失败的婚姻! 她们生孩子带孩子,洗衣服做家务,维护跟伴侣的关系,时不时还会被家暴,还要提防第三者挖自己的墙角…… 似乎婚姻给她们带来的只有负担。 离开吴芙家的时候,她将一个旧手机递给我:“拿去用吧,没个手机,找工作终究不太方便。” 双手接过手机,真诚道谢:“谢谢姐,我会记住你的雪中送炭的帮助,以后等我发达了,一定请你吃大餐哈。” “皮!”吴芙笑着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就你皮!姐帮你,是因为你是我妹!可不是为了你那没影子的大餐哈!” 她终是破涕为笑了呢。 挺好的。 回到棋牌店,不出所料地又遭受了黄燕的白眼:“在店里白吃白喝!什么忙都不帮!大晚上的,就知道出去鬼混!” 无视之! 狗爱叫唤就让它叫呗! 第二天,我学乖了,花了五块钱,找了个摩的,让师傅带我去计时工厂区。 制衣厂,几乎都是计件的。 多劳多得,工资很高,但我压根不胜任,只能去计时的工厂混日子,拿时间换金钱。 我挑了一家环境看上去很干净的商标厂,去应聘它家的条形码打印员。 hr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姐姐。 小姐姐很严肃,面无表情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有相关的工作经验?” 我姿态放得很低,微笑着回答:“没有,但我很听话,会努力配合工作,对薪资也没有太大的要求。” 确定来这家工厂之前,我徒步逛了一圈这个工业区,工厂门口的招聘启事,大部分都规定年龄为十八岁以上,而我只有十七岁零三个月。 但这家工厂的要求是满十六周岁。 “月薪1380元,工作时长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包吃不包住,试用一个月,转正后有五十元全勤奖励和六十元租房补贴。” 小姐姐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发问:“有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问题,小姐姐便让我填了一张入职申请表。 接着打了一个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穿着粉红衬衫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走向我,友好地伸出手:“我是这个部门的主管,欢迎你加入我们。” 懵懵懂懂地跟人握完手,再迷迷糊糊地办理完入职手续,紧接着,跟着主管踩点了往后要工作的办公室。 我们工作的办公室在三楼,紧挨着跟单员的办公室。 但我们的办公室很小,像是装修时特意隔断出来的小空调房。 此刻,里面只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女生,在开机工作。 主管很热情地给我介绍她们。 只见他双手拍了拍那个高个子,鹅蛋脸美女的肩膀:“这是小邓,东北大美女!她为人很豪爽,你有不懂的问题就请教她。” 我马上点头说好。 又拍了拍那个矮个子,大眼睛,皮肤白的发光的美女的肩膀:“这是小林,四川小美人!她很有耐心的,做事也细致认真,你可以多向她学习。” 继续微笑着连连点头:“会的!” 下一秒,他的双手拍在我的肩膀上:“这是新入职的小吴,湖南辣妹子!” 他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双炽热的手,让我感觉很不舒服,眉头都不由地皱了起来,但也仅仅是五秒,那双手便收了回去。 我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或许是我太不习惯与人亲密接触了,才会有些敏感。 见到我,她们很友好地笑着同我点头打招呼:“小妹妹,欢迎欢迎!” 而我们隔壁的跟单员办公室,是我们办公室的十倍大,里面目测至少五十多个员工。 还几乎是清一色的男员工。 走出工厂后,我仍然感觉这一切顺利的很不真实。 第206章 打印员 回到棋牌店,我向正在打麻将的黄燕伸出手:“请给我一份备用钥匙,我不想一大早狂敲卷闸门,吵着你睡觉。” 黄燕眼神幽幽地盯了我半天,终究是不情不愿地从一串钥匙扣上取下一枚钥匙,丢给了我。 “叮咚”一声响,钥匙掉在我的脚边。 “……”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准头不行。 蹲下,捡起钥匙,跟个没事人似的爬上阁楼。 我现在不和她计较,等父亲回来后,一并算总账吧。 我做事一向喜欢:要么隐忍装乖不出手,如果出手就要一击必杀,绝对不能让敌人有翻盘的机会! 最讨厌来回扯皮! 拉拉扯扯,耗时耗力耗精神! 累! *——* 09年,农历七月二十一,星期三,晴天 六点钟,闹铃准时响起。 我洗漱完毕就急冲冲地往工厂赶。 我是没有交通工具的,也舍不得每天都打摩的去上班,工业区又没有公交车直达,只好早起跑步去上班。 六点四十赶到工厂,路边拽了一个人的胳膊,微笑着询问了工厂食堂的方位,谢过人家,百米冲刺地赶到食堂,排队领了一份早餐。 一荤一素两个包子,一杯绿豆沙。 边走边匆匆忙忙往嘴里塞。 紧赶慢赶地,终于踩着点,在笑眯眯地主管眼皮子底下,踏入了办公室里。 拿起上班卡片,打卡上班。 小邓和小林已经打开了台式电脑,正在调试条纹码打印机。 我走到我的电脑桌前,给电脑开机,然后一脸懵逼。 这台大屁股显示器质量很不好,颜色昏黄,还偶尔闪现一点雪花。 是早就该淘汰的老机子。 半个小时后,我见小林忙完了,便微笑着轻声请求她:“靓女姐姐,这个该怎么弄啊,你可以给我示范两遍吗?我怕我太笨了,一遍学不会。” “可以啊。” 小林很友好,笑面如花地走向我。 “原本也是打算我弄好后,就教你的,你是新人,我们肯定要带你的,不用怕,不用着急。” 小林示范了一遍,我就完全掌握了,这份工作真的很简单。 就是打开电脑,打开相关软件,根据订单调输入阿拉伯数字,生成需要打印的电子版条形码,确认输入的数字准确无误。 再给条形码打印机安装一卷空白的打印贴纸。 接着,点击开始打印。 眼睛一直盯着打印中的条形码,看到不显墨的,晕染墨的,就暂停机器,把它们撕下来,再在空白处补上合格的条形码。 打印机没墨了,就重新换上墨盒。 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订单也不是多到忙不过来,一般打印完一个订单,就可以站起身来,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溜达一圈,看看窗外,缓解一下眼睛的疲劳。 还可以边工作边听小林和小邓聊厂子里的八卦,聊最新的电视剧。 总之,很轻松。 中午我是去工厂食堂吃,小邓和小林是回家吃,她们说食堂的饭菜极其难吃,像是给猪吃的。 “……” 我怀着赶赴刑场的心情去了食堂。 中午的食堂很热闹,全都是二十来岁的男男女女,目测好几百人。 让我有一种回到学校食堂的错觉。 嗯,味道也极其相似! 明明地点在广东,但却是辣的要死的湖南口味。 米饭也好硬! 一粒粒的,颗颗分明,像是煮熟后,掀开盖,放了很久的饭。 总之,很难吃! 果然,免费的,就没有好东西! 我们工厂大体上分为三块,管理层、跟单员和流水线员工。 流水线员工大部分都是女的,做各种各样的商标。 我们仨是边角料,不计入其中。 原因是流水线员工觉得我们是“坐办公室”的,真正的办公室职员觉得我们是“流水线厂妹”。 就是这么尴尬。 我倒是没所谓,只是来这里用时间交换金钱,又不是来这里交朋友的。 而且,我很擅长独处,也享受独处。 一连十天,在我每天早上六点闹钟准时响起,卷闸门哗啦啦地打开后,黄燕的起床气彻底爆发了。 她暴怒了! 当晚的午夜三点。 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疯狂地摇醒了我,拿走了我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拎着我的行李箱和被子就丢出了门口。 在我追出来后,一把将我狠狠地推了出来,推得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不仅比我高,体重顶我两个半,壮的像河马,力大如牛。 论武力值,我毫无还手之力。 但我有救兵。 一个电话打给吴芙,用哭腔说一下事情的始末,十分钟后,大伯父、大伯母和吴传就赶了过来。 大伯母敲得卷闸门哐哐响,边拍门边骂。 “你一个不要脸的小三儿,要翻了天了你!居然把原配的孩子赶出家门,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小梅花始终是阿冬的孩子!你就等着阿冬回来,把你赶出家门吧!” “呵呵!我等着呢!” 隔着卷闸门,黄燕冷笑连连,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屑。 “等阿冬出来,我到要睁大双眼好好看看,他是要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不孝女,还是要我这个风风雨雨陪了他快十年的老婆!” “那我们就等着瞧呗!阿冬的眼睛可没瞎,他绝对不会为你这么个黑心肠的东西,不要女儿的!他还是要人给他养老送终的!” 出完气,大伯母拉着我就走。 “她也就现在还能得瑟几天,等你爸出来了,肯定要给她一顿好打的!我们走,这半个月,先和你堂姐挤一挤。” *——* 09年,农历八月十六,星期天,晴天 昨天是中秋节,父亲是在拘留所里过的中秋节。 今天终于拘留满一个月,父亲出狱了。 大伯父用摩托车将他接到院子里,大伯母用艾叶扫了扫他全身,又烧了黄纸,让他跨了火盆。 接着,大伯母拿着三根点燃的香,对着天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以后一定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接下来,就是大伯父与父亲在天井处喝接风洗尘酒。 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女人会“添油加醋”地告状,可大伯父一边与父亲喝酒,一边抖出来的那些话,刷新了我的认知。 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损起女人来,可以把那个女人贬低的一无是处! 仿佛多瞧一眼,都是在虐待自己的眼睛! 第207章 小事情 酒喝的差不多的时候。 父亲醉眼朦胧地问我:“你一定要赶走燕子吗?就这般容不下她?” 他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哀伤。 仿佛我是那根棒打鸳鸯的大棒槌,而他们是那对可怜的野鸳鸯。 我从来就没幻想过父亲会站在我这边。 所以,与黄燕撕破脸皮的这半个月里,我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应对他。 “我知道她虽然对我很差劲,是个恶毒后妈,但是她对你好的没话说,所以,我不会逼你赶走她的。” 我这话一出口,父亲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但我也没法与虐待过我的人,和和气气的相处,你养了我十来年,以后,等你老了,我依旧会给你养老,但我只会给你钱,过年过节什么的,永远都不可能去你家的……” “一家人,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你是不是觉得你母亲才是个好的?她可是能硬下心肠,将近九年都对你们不闻不问呢!” 父亲一脸愁容,眉头皱成川字,语气里充满了火药味,像是随时都能火山喷发,烧毁一切。 以前,我是很怕他这副做派的。 怕惹他生气了,他就不供我读书,不给我生活费了。 可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他了。 只觉得挺可笑的。 “这么一看,燕子也没有做得很过分吧?不管怎么说,我们不仅供你读书,也没让你饿死啊!还有,你说她虐待你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这种“有恩于我”且“一无所知”的态度,彻底惹恼了我! 但我这人越是生气,反而越冷静的可怕。 “嗯,那你就当我是在无理取闹吧……她没有虐待我,只是在我13岁那年,给我买了一双超级大的鞋,让同学取笑我是大脚怪罢了。” 我挂上一张微笑面具,认认真真地和他翻旧账。 “也只是在我长身体的年岁里,从来不给我买衣服裤子罢了,冬天,我只能左一层,右一层的往身上套不合身的薄衣服,但是呐,哪怕我将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依旧冷得发抖,双手双脚都生了痒死人的冻疮……” 父亲的声音弱了三分:“这些都只是小事情,用不着记这么久吧?” “春天阴雨绵绵,洗过的衣服总是不见干,可我只有两套校服,没有额外的换洗衣服,你知道我穿着阴干酸臭的衣服去学校时,被同学捏着鼻子嫌弃调侃说有老年臭,是怎样的心情吗?” 父亲的声音又弱了三分:“事情都过去了……” “你知道没人关心又穷酸的孩子,在学校会招来多少厄运吗?” 我的假笑更加灿烂了些,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藏住所有的情绪。 “会在班上同学丢钱的时候,被冤枉是她偷的钱!会被人喊狗腿子,被逼趴地上学狗叫,周围都是嘲弄的笑声!会被孤立,被混混老色鬼引诱用身体赚钱……” 我的声音很平淡。 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念着朗诵稿。 “你知道连续两个月的晚餐都吃泡面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吗?” 一回想起那股味,记起当时的感受,我就有点想吐了,像是唤起了胃部记忆。 我的身体机能已经形成了条件记忆,一旦条件记忆形成,身体就会做出相应条件反应。 “是一闻到那股味儿,就会一抽一抽地开始反胃,像孕吐般吐个不停,可还是要强忍着恶心,一根一根的把它们都吃下去。不然,半夜会饿醒,然后饿得再也睡不着……” “别说了!”父亲恼羞成怒了,咆哮着质问我,“你是不是在怪我?一直在心里恨着我?” 我拒绝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不应该怪吗?不可以恨吗? “造孽啊!小梅花,好可怜啊,读个书,连个饭都吃不饱……” 我这个当事人还没有掉眼泪,院中旁听的女人们,个个都抹起了眼泪。 “对啊,这样缺衣少食的生活,让人家怎么好好读书啊!是我,一天都过不下去,难怪小梅花成绩那么好,还是跑出来打工了,自己打工赚钱,好歹吃得饱穿的暖了……” “……” 这就很可怜了吗? 他们对我的那些精神虐待,我一个字都还没说呢,那才是让人痛不欲生的酷刑! 一点点的让人丧失“生”的欲望。 它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当事人有切肤之感,但似乎又无法言说。尽管对身体不能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却能让心千疮百孔,饱受煎熬。 一点点地腐蚀掉了我的骄傲、自尊、自信心以及安全感…… “老幺啊,你这做的很不地道啊!养自己的亲生儿女,怎么能这般……” 大伯父像是卡了壳,一时想不起合适的形容词。 大伯母立刻接过自家老公的话茬。 “咋能这般苛待呢!难怪古话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爹!你但凡抽差一点的烟,小梅花也不至于读个书也要忍饥挨饿!” “就是!就是!” 大伯父一拍桌子,连声附和。 父亲一向因为比较会赚钱,又因大伯父不肯赡养父母,对他这个哥哥,没多少尊重。 这回,大伯父终于逮住了父亲的错处,拿起了当大哥的架势。 “燕子这样的毒妇,也就你当个宝,你要是再看不清人,非得守着她,迟早成孤家寡人!哼!等到你临死之前,都没有人来看你一眼!你就知道什么叫作活成了个大笑话!” 父亲连连摆手,急忙否定。 “我没想苛待她,我开车很忙的,生活费都是燕子去邮寄的,她说小孩子有钱就会变坏,上网吧呀,泡夜店啊,所以给的钱刚好够吃饭就行。” 父亲这是打算弃车保帅了。 “我真的是想为她好,怕我们不在她身边看着,她就变坏了,只有身上没钱,才不会想着出去玩!才不会被那些混混骗!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黄燕头上,他唯一的过错就是“不知情”。 而我必须接受这套说辞。 只因他是我的生父。 我与他之间,因血缘关系,联系着奶奶与威仔,我若与他闹得不可开交,为难的就是那两人。 何况,为了不让奶奶担心,奶奶从来不知道父亲月月精神虐待着我。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总用她的柔声细语,如涓涓细流般温暖着我的心。 大冬天,偶尔我会赖床。 奶奶就会把早饭做好给我端到床边,让我在被窝里吃过饭后继续赖床。 也许对现在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娇纵。 但对年少的我来说,那是为数不多能让我感知到的爱。 这般美好的奶奶。 我是情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让她难过的。 第208章 小四儿 父亲把陪伴了他近九年的黄燕赶走了。 虽然他做的不是很绝情,还给了她三万六的分手费。 均摊下来为每月333.33元的嫖资。 真应她小三儿的名声。 但对于一个年老色衰、体态臃肿又做了九年家庭主妇的三十八岁的中年妇女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而且她还沉迷于打麻将! 缺了父亲的供养,当那三万六千块一花完,当惯寄生虫的她,生存都会成问题! 可比起结婚十年还为父亲生儿育女的母亲来说,父亲对她的确很仁慈。 那时的母亲,不仅净身出户,还背负了一万三千元的娘家债呢。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报复成功的快感,可也有点悲哀之情,这两段长达近十年的感情虽然各不相同。 但有一个共通点:在父亲心中,十年感情不如狗,说舍弃就舍弃! 赶走黄燕后,落到我身上的第一个坏处:每个星期,单休的那一天,我都要给父亲手洗一大堆臭衣服臭袜子。 他的态度很理所当然,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不是为了你,赶走了燕子,让我没了老婆,怎么会没有人帮我洗衣服!” “……” 洗就洗呗,谁让我晚上睡在棋牌室的阁楼里呢,就当是给他交房租了。 *——* 09年,农历八月二十七,星期四,晴天 今天是10月15号。 结算9月份的工资。 上个月,我一共上了19天班,发了1008元。 取出钱后,立马给珞珞充了六十元的话费,还她借的五十块钱。 再给她打个电话,感谢一番。 又给威仔寄过去八百五十元,三百五十块是他11月份的生活费,剩下五百块是给奶奶买煤炭的钱。 湖南的冬天很冷,奶奶又那般老了,体虚怕冷,需要成日里守着煤炉。 我不愿看着她如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的从遥远的煤矿山上背煤炭回家。 明明只要给个五百块钱,就能让人把散装煤炭变成蜂窝煤,再运送到家,还帮你在指定的位置上一个个的码好。 码的整整齐齐! 但父亲就是不愿意给这个钱! 他手里有钱的,不然开不了棋牌室,也给不了黄燕三万六的分手费! 而他最近只要一见到我,就和我诉苦。 “生意好难做!房租水电物业费等加起来的开销将近四千块,可每月的毛利润只有两千五百多,不算上人工费,每月至少净亏一千五百多!头都要痛得裂开了……” 我是一点也不能理解父亲对我们那般“省吃俭用”,攒了十来年的钱,却头脑一热,跨行业去开棋牌店做生意,轻飘飘地将半生积蓄都撒了出去。 他是不是觉得他爱打麻将牌,就一定能开好棋牌室? 肯定是这般想的:身边的大部分朋友都是雀友,如果自己开一家棋牌室,甚至不用做推广,只要嗷呜一嗓子,就能拉到好多人来打麻将…… 从而生意兴隆! 结果不出意外的话,会赔光裤衩子! 然而,就是在门面天天亏钱的情况下,我猝不及防地见到了父亲的小四儿。 她是棋牌室隔壁饭店老板的女儿,93年的,比我小一岁,经常来店里给牌桌上的赌鬼送快餐。 长得很清纯,短短的学生头,一张圆润的脸蛋,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眼神清澈带着一点无辜。 妥妥的直男斩长相。 又高又瘦,那双白皙修长的腿,像两根笔直的筷子,踩着人字拖。 脚趾头粉嫩可爱,涂着红红的指甲油。 说实话,她不仅长得比我高,还长得比我好看! 看着收银台那处,坐在父亲怀里,玩着他的手指头,调皮地晃动着人字拖的小四儿。 我脑袋里的问号如喷泉般往外涌……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从哪里来,该到哪里去? 她这是缺爹吗? 找我父亲这么个n手货的老男人? 在某一天,父亲去牌桌上“招呼客人”后,他管“自己下场打麻将、打牌”称为“三缺一,凑角”,是在“招呼客人”。 “人数不够,人家就不玩了,店里哪来的生意啊!你以为我愿意天天打麻将打牌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店!” “……”还真是委屈您了呢? 我与小四儿两人坐在收银台处,小四儿正玩着她的笔记本电脑里的qq劲舞。 我问出了困扰我多日的疑惑:“我爸这么个老男人,你到底看上他那一点了?” “成熟幽默又帅气!” 小四儿头也没抬,手指头疯狂地按个不停。 “而且,他很宠我的!每月给我五百块钱零花钱,网络随便我用,还会说有趣好玩的事逗我开心!” “就这?” 小四儿终于停下了手,扭头看向我,一脸疑惑:“这还不够吗?这般绝世好男人,可不多见了呀!” “……” 姑娘,你到底生活在怎样的垃圾堆里,才会看到个宝特瓶就当个宝啊? *——* 09年,农历九月初八,星期天,阴天 大中午的,我刚刚洗完父亲攒了一个星期的臭衣服,正在马路边边晾晒衣服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小四儿兴高采烈地钻到了父亲的怀里。 手里拿着白色的短棒,晃了晃,献宝似的拿给父亲看。 看到那根短棒,父亲的脸色迅速黑沉了下来,表情严肃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让小四儿的脸,瞬间晴转多云,下起了小雨。 接着猛然站起身来,狠狠地推了父亲一把,捂住嘴巴跑回了自家饭店。 歪着半边身子的父亲,目光呆滞地望着墙壁许久,最终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盒,抽出了一根烟,用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燃了香烟。 像是很头痛般,手指头快速地敲着额头。 拿起收银台上面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接着抽烟,一边抽一边就像个神经病似的,眼神幽幽地盯着我把衣服全部晾完。 不一会儿,海宝叔骑着他的摩托车来到了棋牌室门口,停好摩托车,潇洒地走进棋牌室。 “嗨,啥事啊?让你这么着急慌张地让我赶紧骑着摩托车过来?火烧你屁股啦?” “把摩托车钥匙给我。” 父亲没向海宝叔解释,伸手问钥匙。 海宝叔满头问号,却是乖乖地把钥匙放到了父亲的手心里。 “帮我看一下店,我出去一下。”父亲跨上摩托车,启动之后,冲我努努嘴,“小梅花,上车!” “……” 这回换我满头问号了。 第209章 老色鬼 我上了父亲的摩托车,被他带着围绕整个小镇兜圈子。 兜了一圈又一圈。 虽然这里是广东,亚热带,但十月底,穿着短袖,也是有点微微凉的。 就在我估算摩托车还剩多少油的时候,父亲将摩托车停在了一条两旁全是高茅草的小路上。 这条小路应该是躲避交警的摩托车司机们骑出来的,仅一米来宽,弯弯曲曲,一直通向幽暗的树林。 两旁两米多高的茅草,在这深秋季节,早已枯黄。 随风一吹,沙沙作响。 浓密的茅草遮挡了我的视线,既看不见两旁,也看不见后方,只能抬头望望丝带状的天空。 是个相当隐秘的角落。 父亲靠在摩托车旁,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了出来,一番吞云吐雾后,缓缓开口:“陈小妹怀孕了,两个月左右,我的。” “……” 这的确不是父亲应该和女儿谈论的话题,难怪他会这般犹豫不决,还精挑细选了这么个地方。 “你怎么确定是你的?” 我会有这疑问,是想到了他一个多月之前,曾被行政拘留了一个月。 “她不可能骗我的!” 父亲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妹仔,肯定没有出去乱搞的,而且七夕那天,我们的确上过床,时间对的上!” 看着理直气壮的父亲,我想到了另一问题。 七夕那时,黄燕还在。 他这是同居期间又出轨了? 我逼父亲赶走黄燕实在是太容易了些,当时还纳闷了许久:我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何时这般高了? 原来,人家是早就找好了下家,就等着一个“借口”,名正言顺地踹掉人老珠黄的黄燕。 而我,刚好递给了打瞌睡的他一个上好的枕头。 若是黄燕知道,她机关算尽开了棋牌室,结果在无形之中将父亲的形象,包装成“事业有成的小老板”。 让他很容易就吸引了一只天真可爱的小蝴蝶,撬了她的墙角,挤走了她…… 她会不会悔不当初呢? 只能说:凡间人,世间事,因果报应,害人终害己! 见我久久沉默,父亲赶紧表明态度:“你放心,这孩子,我不会要的,我会给她两千块钱,让她趁着月份小,赶紧去堕胎!” “……” 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抚养威仔是因为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以及曾欺负他的愧疚,父亲的其他孩子,我是不可能养的! 我又不是圣母! “你也这么大了,快成年了,以后谈恋爱,没想明白要小孩之前,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若是不确定是否避孕成功,马上去药店买紧急避孕药吃!” 父亲将烟屁股丢地上,狠狠地踩灭了。 “那东西副作用大,但也没有人流伤身体!我听人说,人流超过三次,就很难再怀孕了!就算怀上了,也很容易自然流产!作为女人,别天真地幻想着男人有良心,你得自己保护好自己!” “……” 这一刻,我说不出我是什么心情! 既欣慰又糟心! 欣慰的是:父亲终于有点做父亲的样子,他在用他的人生经验,教育女儿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糟心的是:我仿佛看到了一头人渣猪拱了别人家可爱的白菜,望着别人家被自己弄坏的白菜,人渣猪忽然担心起自家种的白菜会被别的人渣猪给拱了。 他不会让小四儿生下他的孩子,也知道该怎样避孕,更知道人流的危害…… 但他没有管她。 这就是小四儿口中对她好的绝世好男人! *——* 09年,农历九月十四,星期六,阴天 月底盘物料,看看靠墙的货架上还剩多少卷原料、墨盒、清洁剂、透明胶等物品。 小邓盘点,小林记录,我在旁听。 小林的笔,使劲地戳着记录本:“啧!好烦呀!又到月底领新料了!真不想去找老色鬼签物料单,每次都要被吃半天的豆腐!” 闻言,小邓翻物料的动作,粗鲁了好几倍! “特么的,老娘也烦那个人渣,老天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让那人模狗样的畜牲混成了主管!” “……” 我现在脑子稍微有一点乱,她们说的“老色鬼”、“人渣”是我们主管吗? 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主管,三十六七岁,长了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不笑的时候,一脸正气!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梳着油亮的背头,像个文质彬彬的街道处老干部。 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猥琐的气质,相反还有一些成熟稳重的味道。 很难想象他是一个老色鬼!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不能只用眼睛,一定要学会用心去感受真假! 咱不了解情况就主动提问:“我们主管,都干了那些畜牲行为啊?” “呵!” 小林冷笑一声,狂翻白眼。 “他干的畜牲行为多了去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最让人不耻的就是让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的老婆在乡下带娃,伺候公婆,自己却在这里与别人的老婆租房同居!” “……” 我一直觉得父亲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差劲的男人! 原来,只是我见识短浅了! 总有人渣刷新我的认知下限! “嗯?”小邓一脸意外的看着我,“平时,他借着视察工作,总是对我们勾肩搭背的揩油,你都没感觉到吗?你是有多粗神经啊!” “……” 当时没往这方面想,以为是长辈对晚辈的鼓励,只是稍微有些过了界,让人有些别扭。 小邓与小林对视一眼,双方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次领新物料,就由你去找主管签字吧。” 看着一脸认真的小邓与小林,我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只好微笑着答应:“好,这个月由我去,下个月,你们俩商量着谁去,咱们轮流来哈。” 小邓与小林这两个爱看热闹的,特意送我到主管办公室门口。 “咚咚咚”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请进。”主管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朗。 我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看着笑眯眯的主管,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他是个老色鬼。 直到他接我物料单时,却非得“来回滑过”我的手背,才用两指夹住物料单。 “……”实锤了。 这就是个老色鬼! 垃圾,为何不去买块豆腐,摸个够? 签好字后,也不是直接递给我,而是一把抓过我的手,将物料单缓慢地塞入我的手心里。 “小吴啊,你在这工作也快两个月了吧?我很看好你哦,加油,好好干!” “……” 以前觉得他这笑是长辈对晚辈慈爱的笑,这会儿有意往那方面想,便能清晰地发觉他是在职场性骚扰。 那一脸暧昧的笑容! 只看一眼便让人恶心想吐! 他不会觉得他这“人间油物”的模样,很有魅力吧? 第210章 攒下钱 我一出办公室,等候在办公室旁边的小邓与小林,就一人一边抓着我的手臂,把我拖到紧急通道里。 着急地询问:“他没做什么过分的奇怪的事吧?” 我很认真地问道:“被摸了小手,算过分吗?” 我早就发现,我与人交往时,待人接物都把握不住那个“正常尺度”,很容易就用力过猛,我觉得很正常的接触,却老是会被人误解成“搞暧昧”或者“不近人情”。 所以,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保持不动”的。 像只老乌龟般四平八稳地趴着:不主动!不拒绝! “不过分!” 小林和小邓疯狂摇头。 “真的一点都不过分!他对你也太仁慈了点!那只老王八,我们去找他签字的时候,是搂着我们的腰,握着我们的手,像小学生似的,手把手教我们签上他的名字。” “……”这都能忍? 小林愤愤然:“上个月,这老王八还要我在他脸蛋上亲一口,我真想往他那张臭脸上吐一口唾沫!” 小邓很惊讶:“哎,那你亲了吗?” “没亲!我很生气地跑出来了!回家后,我和我男朋友说了这事。” 小林提到自己的男朋友,双眼放光,像是在回想“踏着七彩祥云来见她”的英雄! “他开着摩托车,带着头盔,拿着钢管,找到了这老王八,用钢管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若是再敢吃我豆腐,就叫他脑袋开花!不然你以为他最近为什么老实这么多?” 我很不解:“你们都不反抗吗?” 小邓与小林像看白痴似的看了我一眼,无语极了。 “反抗?怎么反抗?告他职场性骚扰?” 我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呵呵!” 小邓冷笑一声。 反问我:“那你打算找谁告他职场性骚扰呢?你来这也快两个月了吧,你见到过经理吗?厂长是谁,你认识吗?你又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呢?” “……” 像我这种极度不爱社交的人,如今只认识小邓、小林和主管。 其他人在我眼里,全是背景板。 “哎……” 小林叹了一口气,与我推心置腹。 “这份工作很轻松,工作环境也很干净,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也就每个月领新物料那天,被这老色鬼吃豆腐,所以,我们俩都愿意忍意忍他!” 小邓接过话茬:“这份工作,只要是个人就能做!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招我们呢?又为什么敢吃我们豆腐呢?不就是笃定我们丢了这份工作,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职场上被人欺负拿捏,本质上就是太弱,太容易被人替代,没有让人“掂量”的点。 *——* 09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星期四,阴天 在又发了两次工资(2780元),去除寄给威仔的两个月生活费后,我攒下两千元,便递交了辞呈。 对于老色鬼的偶尔吃豆腐…… 我惹不起,但躲得起。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逃避父亲。 他都已经找到小老婆了,还让我周周给他洗成堆的衣服和臭袜子。 幸好这里是广东,冬天不太冷,不然用自来水手洗衣服,我铁定生冻疮。 我原本就是单休,衣服又多,吸了水后又重!而我洗衣服又慢!往往洗完晾晒好,大半天就过去了,让我完全没有时间去逛街花钱。 算是唯一的好处吧。 半个月后。 老色鬼被与他同居的女人的老公狠狠地打了一顿! 看着脑袋缠着白色纱布来上班的老色鬼,小林与小邓笑的前俯后仰,狂拍桌面。 直呼:爽快啊!这老王八终于遭报应了! 他遭受这报应,是可预见性的,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呀!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1月31号,我办理了离职手续。 在这家工厂出卖劳动力将近五个月,去掉给威仔的生活费,又留出四百块零花钱,我的银行卡里已经存了四千块。 哈哈!我也是个“有钱人”了! 2月1号,我终于逛了一次夜市! 夜市很繁华,各个小店灯火辉煌,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目之所及,全是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看得我热血沸腾,好想把它们都扒拉回家! 供起来! 不穿,放“家”里,只是看看,感觉就能让我心满意足! 卖衣服鞋子那条街,我来来回回逛了八趟! 最终花了一百元,买了两条针织毛线衣,带内衬的那种!两条直筒牛仔裤也只花了一百块! 感觉好划算啊! 我在读书的时候,跟着姜心悦逛过实体店,这般漂亮厚实的针织毛线衣,没个两三百块钱,想都别想! 提着衣服,往回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后…… 我终是下定了决心,又回头去了夜市,斥五十元巨资,买下那双看上的驼色短款雪地靴! 在广东不适合穿这鞋子,可我要回老家陪奶奶过年,必须准备双保暖鞋子,但只穿一两个月,想想都觉得好不划算! 这也是我犹豫不决的原因! 可它的价格是真实惠,让我决定奢侈地浪费一把! 提着战利品,仿佛捡了大便宜的我,喜滋滋地回到了棋牌店。 春运太难买火车票,所以我一离职就买了2月2号晚上九点半的火车票。 “爸,我明天回老家陪奶奶过年,你今年回家过年吗?” 我知道他不会回去的,就是心情好,随意撕一下他的伤疤玩。 他的棋牌室,从六月份开起来,到如今的2月份,总共八个月了,月月亏损一千五百多,至少亏一万二了。 这还没算上转让费和装修的那五万块钱呢。 还有他月月守着店的人工费。 以及下场陪客人输掉的赌资。 总之,现在父亲天天脸色阴沉,像是心在滴血! 果然,下一秒,我就听到了父亲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哪有你这般好命哟,这还没到年底呢,就辞职回老家潇洒了!这店月月都要交房租!我这要是回家过年不开店,简直就是在用打火机烧钱玩!” 我现在不用求着他给我口吃的,一点都不怕他。 直接怼回去:“你又不是第一次烧钱玩!前天可是一夜之间,打麻将输掉了三千块呢!嗯,没钱养儿子!但有钱去赌博!” “你是不是蠢啊!” 父亲恼羞成怒了,猛地一拍桌子。 “我赌博肯定是奔着赢钱的啊!谁会奔着输钱去赌啊!又不是脑子进水了!但赌博嘛,总是有输有赢的!总不能你每次赌,都能赢!那全世界的钱还不被你赢光了啊!这世上就没这个道理的……” “……” 你老开心就好! 我拍拍屁股走人了,以后那成堆的“臭衣服、臭袜子”,你就自己慢慢洗吧! 不伺候了! 第211章 被求亲 我以为的回老家,就是回家陪陪奶奶,两人围着煤炉,烤着橘子花生…… 猫冬。 实际上是我才回家,屁股刚刚坐热,就被奶奶催促着去了外婆家,孝敬两百块钱! 理由是她生养了我母亲一场,我赚钱了,得念她的好。 接着去了爷爷那,又孝敬了两百块钱,理由是他是我爷爷! 对,就是这般硬核! 第二天,去二姨妈家,又孝敬一百块! 理由是辉表哥回家,有孝敬一百块钱给奶奶,人情不能只进不出,得有来有往! 第三天,我和奶奶一起去赶集,又特意上大舅妈家一趟,孝敬一百块钱。 理由是我读书的时候,人家照顾过我,我现在有能力了,得还这个人情。 钱哗啦啦地往外流,心疼的我很想问问奶奶:是不是觉得我在外面赚了大钱,衣锦还乡了,所以需要到处散钱? 奶奶,我很穷! 求放过! *——* 09年,农历腊月二十八,发财日,舞龙灯。 时间在我战战兢兢,怕奶奶又拖着我去小姑姑家,姨奶奶家,堂姑奶奶家等七大姑八大姨家中,又过去了三天。 近年来,随着女娃子们外出打工后外嫁,以及彩礼的提高,舞龙灯的那条雌龙已经取消好几年了。 现在是两条雄龙! 十里八乡,成片的男孩子,找不到老婆。 舞龙灯也被不懂事的小朋友取了浑名:遛单身狗! 感觉再过几年就会变成:光棍佬舞光棍龙! 我回家这些天,已经被村里的妇女们旁敲侧击过无数次:何时嫁人?想嫁什么样的人? 她们的话术一般都是以下这样的: “你奶奶都这么老了,命好还能多活几年,万一有个意外,说去就去了,你应该待在她身边多陪陪她,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呀。” “赚钱这事啊,还是交给爷们吧,俗话说得好,男人是捞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袋子,这男女搭配,日子才会越过越红火啊。” “我和你说呀,xx村的xx长得一表人才,不抽烟不喝酒,就偶尔打打牌,但脾气是一等一的好,绝对是个疼老婆的面相……” “……” 我就挂着微笑面具,静静地听着。 实在被缠得烦了,就把黑锅扣父亲头上:“我爸说娶我需要给万紫千红一片绿,他还不给嫁妆的……” 这时候,游说的妇女们就像是吃了苍蝇般脸色难看。 “你爸的胃口也太大了!十六万呀!这是不给你留活路啊!你傻呀!别这么听他的话,看对眼了,就先上车,到时候他也奈何不了你!” 这时候,我就会装可怜:“我不敢!我怕我爸打死我!他供我读书花了那么多钱的……” 接下来,她们就会对我“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见我油盐不进,再气得拂袖而去! 哈哈!感觉蛮好玩的! 直到一个高大威猛的国字脸男生,将一个蛇皮袋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轻轻地拍了拍袋子,淡定地说道:“这里面有一万张五块的,一千张一百块,还有两百张五十元,总共十六万,你要不要打开亲自数数?” “……” 我笑不出来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哪有你这样讨老婆的!” 做媒的二姨妈,好笑地拍了拍这个年轻男人的后背。 “人笨嘴笨的话,好歹向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学一学,捧上一束玫瑰花,单膝跪地来一场浪漫的告白啊!你真当自己是在买老婆啊!” “……” 我现在挺尴尬的。 小碎步挪到二姨妈身侧,斟酌了一下,凑到她的耳朵边,小声询问:“二姨妈,这是哪来的二愣子?” “诶!” 二姨妈吃惊极了! “他是朱砂啊!你不记得啦!小时候,外公家杀年猪,年年都是请他爸来杀的!他也一起跟着来玩,不知怎么惹到你了,你还按着他在地上一顿狂揍!” “……” 我与朱砂都脸黑了! 气氛更加尴尬起来了,但二姨妈像完全感受不到似的,继续回忆过往。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爸拿刀背吓唬你!你那时候的胆子可真大,死都不低头!就没见过比你还犟的!” “……” 没认出他来,真不能怪我! 他大我三岁多,今年应该二十一岁,长得人高马大,眉弓高,额头平整、宽大饱满,薄唇剑眉,肉贴着骨长,面部肌肉走向流畅。 很硬朗的长相! 与小学满脸婴儿肥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不像我,几乎是等比例长大的。 小时候,我只到他下巴处,长大了,还是只到他下巴处。 小矮子的淡淡悲伤…… 突然,朱砂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惊得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 “小梅花,嫁给我吧!” 一字一顿的他,表情很严肃,眼神很认真,黑黑的眼睛里,装着一个小小的我。 “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你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们一起赡养奶奶,抚养弟弟,供他读书考上大学……” “什么叫只要我乖乖地待在你身边?” “嗯……” 朱砂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耷拉下眼皮,嘴角缓慢地勾了起来,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就是不要外出打工,陪我一起经营我们家的猪肉铺子,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生两个可爱的孩子,一起呵护着他们长大……” 朱砂描绘的未来生活挺让人期待的,也诚意满满地拿出了十六万彩礼! 若是我没有见过编辑部的美好,没有见过大城市的繁华,没有在市里最好的学校念过书,遇见过那群可爱同学的话…… 那么,在朱砂的猪肉摊子对面,摆上个蔬菜摊子,买肉就送把葱。 夫妻俩相守相望,也是挺不错的。 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没有不得已的漂泊,没有不得已的分离,有爱有温暖,平淡却幸福! 可惜我见识了太多,而且我才十七岁半。 还未认认真真地闯荡过江湖,怎能就此入了铁丝笼,做了那掌上雀呢? 以上都是借口! 真实理由是我抗拒婚姻! 婚姻在我眼里就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而赌徒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拒绝的很认真:“对不起,我不想嫁人……” 朱砂明显很难过,却还在强颜欢笑:“没事,我可以等你……” “别等我!” 我再次认真地拒绝了他,是真伤害到了他,朱砂认认真真地盯了我一分钟后,一言不发地背着蛇皮袋,挺直脊背地走出了我家…… 第212章 好震惊 朱砂那高傲的背影仿佛在向我诉说:错过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十年后,我曾在老家集市收摊之时,与他擦肩而过。 那时候的他过的很幸福。 有个满眼都是他的老婆,与他共同生育了三个小孩,两男一女。 他单手抱着三岁的女儿,搂着老婆的肩膀,看着前面那两个皮小子走街串巷。 他老婆脸上的笑容很灿烂,那种笑容有满满的幸福味道。 看起来他是个相当疼爱老婆孩子的好男人。 但我依旧不后悔! 因为成长了十年的我,也过得很幸福,只要自己过得好,就不会可惜错过了谁! 人生匆匆,一晃而过,错过的,注定不属于我。 不想念,不打扰! 擦肩而过时,点头问好即可。 朱砂走后不久,舅舅终于在外公去世两年后找到个女朋友,带回了村里面。 一路上,引起了众多村民的围观与恭维! 但他们恭维的话好假! 像是在逗弄马戏团的杂耍猴子。 我很疑惑。 舅舅的女朋友明明很漂亮的。 微胖身材,齐刘海,顺滑的黑发长到腰部,胸部鼓鼓囊囊的,远看很像电视剧《上海滩》里的方艳芸。 举手投足间,萦绕着一股年少的我说不出的味道。 长大后,才知道那叫风尘味。 当时的我,第一次见舅舅带女朋友回家,兴奋极了,滔滔不绝地和老眼昏花的奶奶描述“舅舅的女朋友有多么多么的漂亮”。 却被奶奶长长的一声叹息,和一句“造孽啊”给弄得很懵逼。 “奶奶,这事有什么好造孽啊?舅舅带女朋友回家,不应该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你舅那么老实善良的一个人,若是找了个正经女子,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他如今带回来的这个女人,是给你清表姐的家公当了十年情妇的女人……” 好震惊! 舅舅曾对我说过: 能够自我掌控命运的未来,就是很美好的未来! 草不要与大树去比高,攀比是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 哪怕是做一棵草,也要做一棵有韧性的草,寒风吹不倒,野火烧不尽! 那般理智通透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这般堕落的女人? 完全搞不懂! “你清表姐的家婆和大姑姐十分厉害,逼着这女人打掉了好几个孩子,以后还能不能怀孕生娃,都是个未知数呢。” 奶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让这样的女人进门!真是家门不幸!你外公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注定要绝后!” 清表姐的大姑姐名叫:陈海思。 八十年代末的女大学生,不仅自己是总经理,管理着八千多名员工的大工厂,老公也是很有背景且年薪百万的医药代表。 而她爹,那个靠着女儿飞黄腾达而暴富的小镇书记,飘飘然了。 不顾老妻与儿女们的颜面,花钱包了个小他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十年…… 在我们当地闹得沸沸扬扬,宛如唱了十年的搭台大戏! 提起他们家,大部分人都是又羡慕又不屑! 羡慕是因为他这个女儿是真有钱! 一百二十平的五十万全款房,随手就买给了弟弟,不只是让弟弟一家住,房本本上还只写弟弟的名。 弟媳(清表姐)只有初中毕业,不会赚钱? 那不存在的! 陈海思大手一挥,买下白马服装城的一个小店铺,搞好装修,弄通货源,手把手教清表姐做批发服装的生意。 并且许下承诺:亏了算她的,赚了算清表姐的! 服装店盈利后,美表姐沾了清表姐的光,也在白马服装城开了家服装店。 辉表哥五年大专学了模具制造,实习期就去了陈海思管理的工厂,与熟练老员工同等待遇:月薪三千八百块,并且购买五险一金,还有餐补与住房补贴五百块! 羡慕死一大片同龄人。 直叹息:同人不同命!不是人不如人,是命不如人!谁让自己没有个漂亮的好姐姐呢…… *——* 09年,除夕夜,星期六,小雨 除夕晚上,我们祖孙三人,围着暖暖的煤炉在守岁,煤炉旁摆放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是各色的糕饼点心和橘子。 暖红的炉火光芒,映射在我们脸上,温馨无比。 “菩萨保佑。” 奶奶双手合十,眼里充满了期待,声音轻缓温柔。 “希望新的一年里,生活越来越好,大家都和和气气,平平安安,身体健康。” 自从一家人围坐在煤炉旁,威仔欲言又止地望着了我好几回,在他第五次用可怜兮兮的狗狗眼望着我的时候。 我平淡地开了口:“你想要什么就说吧,我看着荷包,考虑要不要给你。” “姐。” 威仔越发地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了起来,有点如履薄冰的感觉。 “我要是说我在学校经常饿肚子,你会不会生我的气?觉得我吃太多了?” 说着这话的威仔,委屈极了。 无形之中,仿佛在诉说他真不是饭桶,可他阻住不了肚子老是咕咕叫。 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的有点不合格。 14岁,正在生长期的男生的饭量与女生是不一样的,我至今都对李闯的饭量感到震惊。 有道是: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 “哎……”望着威仔,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明年每月给你四百块生活费吧……” 再多,我暂时也供养不起。 可我的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威仔开心雀跃起来,他窥视着我的脸色,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是一家人,没必要如此瞻前顾后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那,姐,你可不可以给我每个月五百块钱?我的同学们的生活费都是五百块钱,就数我的最少!” “我现在身上还有四百块钱,银卡里只剩下三千块,是你两千二的学费,和两个月的生活费。” 我看着威仔的眼睛,认真地同他分析现状。 “我现在没工作,找着工作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压一个月工资,必须得给你留够两个月的生活费。交通费必须留出一百块,没找着工作前,我也需要吃喝拉撒。” 我是真的穷! 而不是像父亲那般不愿意给! 第213章 一零年 威仔的头低了下去,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对不起,姐,我不知道你没赚多少钱……” “没事,不是你的错……” 是我没本事,赚的钱太少了! “再给我半年多的时间,等你上初三的时候,我就给你五百块钱一个月。” 威仔手指头像是不自觉地滚动着围炉旁的橘子,没在开口说话。 炉火的光芒依旧是暖黄色的。 这一刻,映照在入我眼中的却是光芒之下的昏暗阴影,威仔低垂的头颅,打瞌睡的奶奶那衰老的身体。 我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起来,才能扛起一个家的重担,才能真正在黑夜里撑起一片散发着微光的星空。 “砰”的一声巨响。 烟花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绽开五颜六色烟花,有的像流星徘徊在夜空,有的像万寿菊欣然怒放,还有的像仙女散花。 一朵朵小花从天而降,漫步走入新年。 这是零点时分正式到来的信号。 村里辞岁的鞭炮声,瞬间响彻夜空,一扇扇门户在驱魔镇邪的鞭炮声里关上,似乎将所有的贫困、烦扰、坎坷都留在了往日。 *——* 2010年,农历正月初二,星期一,小雨 外公去世后,我与外婆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何况我这次打工归来,还孝敬了她两百块,喜得她拉着我的手直呼:心肝宝贝儿,你受苦了! 大年初二是我们这的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大姨妈喝农药死了,来不了。 三姨妈老公乙肝大三阳死了,大儿子也被诊断出了大三阳,正在忙着到处求医问药。 四姨妈肾衰竭时,治疗费被老公卷跑,病死在医院,上高三的儿子给收的尸体。 一年后,浪逼完的四姨夫突然良心发现,把儿子从工厂里接出来,送去复读高三。 但要求他与我们这边的亲戚都断了联系。 他答应了。 我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原谅了这个“害死妈妈的爸爸”,或许并没有“原谅”,只是为了学业前途,假装原谅了? 也或许原谅了,他早就没了爷爷奶奶,又没了妈妈,只剩下一个爸爸了…… 五姨妈老公出车祸死了,听说这段时间疯狂相亲,正忙着改嫁呢。 老六是我母亲。 故,今年来外婆家拜年的,除了二姨妈一家子,就只有我和威仔。 舅舅那漂亮的女朋友,围着围裙,在老旧的柴火厨房里,忙个不停,舅舅与她形影不离,乐呵呵地打着下手。 傻笑着的舅舅,给女朋友打着下手,都像是泡在蜜罐子里般,就连呼出的空气都是甜滋滋的。 甜得腻死人。 我很想问问舅舅:为什么会选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当老婆? 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只好继续等待时机。 二姨妈和二姨夫努力开解着气成大蛤蟆的外婆。 “妈,小弟今年都三十五六岁了,难得找到一个喜欢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这过日子啊,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过的和和美美!” “就是。” 二姨夫连忙附和自家老婆。 “妈,虽然菲菲的过去不光彩,但她不仅上的了厅堂,还很会下厨房,她做的下酒菜,可好吃了!最重要的是还不要彩礼!这年头,这样的老婆,上哪儿找去?” 外婆脸色缓和了许多,却依旧闷闷不乐。 “哼!好看有个屁用,下不了崽,一切都是白搭!这让我死后怎么有脸去见你们的爹啊!” 端午表哥和威仔这两个笨蛋美人在柴房的墙角下挖地滚牛,时不时发出“哇唔哇唔”的惊叹声。 “听你奶奶说,你辞职了,现在正在找工作?” “……” 辉表哥问的还真含蓄,这摆明了就是奶奶担心我找不到工作,主动上门请求辉表哥帮忙找工作。 微笑点头:“嗯。” “那初六,你跟我一起出去吧,我带你进厂。” 我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拒绝了:“不想去。” “为什么?”辉表哥很疑惑,“你之前也进过几个月的厂了,不应该是吃不了进厂的苦吧?” 我再三挣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妈也在那边,我不想碰见她……” 她可是那么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我: 你那无赖爹已经毁了我的前半生,后半生我想好好过,平静的过,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瓜葛。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也不需要你们给我养老送终! 我这话一出口,像是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心中默念数字快到一百的时候。 “哈哈……” 辉表哥率先笑了两声,他宽大的手掌拍到我的头顶上,搞怪似的揉了揉。 “你妈去年上半年就不在我们那边了,你另一个弟弟,读书成绩死烂,你妈为了让他上好一点的私立小学,带他去了广州。” “哦。” 我那早已麻木的心,还是像被阴暗里的蝎子蛰了一下似的,痛了起来。 母亲对这个“弟弟”可真好,不仅从小带着身边抚养,还很关心他的学业,学孟母三迁。 嫉妒!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我便调整好了心情,挂上微笑面具:“那好,初六,我跟你一起走,就麻烦表哥你照顾我了。” “不客气,哪怕你爸妈离婚了,我们也始终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是我妹妹,照顾你是应该的。” 八个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桌。 外婆依旧在生气,舅舅和菲菲像是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似的,你侬我侬地相互夹菜喂菜。 看着傻狗儿一样的舅舅,我满头黑线,很是怀疑他被人下了降头。 要不然怎么看上去那么傻呢? 终于在菲菲去洗澡的时候,我逮到了舅舅,问出了我的疑惑:“舅舅,他们都说她不好,你为什么会找她做老婆呢?” 问这话之前,我就预设过舅舅会恼羞成怒,大发雷霆。 然后事实上,舅舅很平静。 平静的让我有些发怵。 “你还小,不懂……”舅舅摸了摸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那段过去的时光,我没有参与其中,就无权翻旧账,只要她今后一心一意和我过日子,我便掏心掏肺地对她好一辈子!” “……”这我是真不懂! 我永远也理解不了“痴情型人格”的脑回路! 想想陶醉与纪传书…… 感觉在他们眼里:人间疾苦,有生老病死,最苦却不过这相思苦。 我很是替舅舅的未来捏一大把汗。 我个人觉得理智是为人的“生本能”而存在的,而感情却趋向于人的“死本能”。 把感情当做生活全部的人,必然是无法好好活着的! 而不懂感情的人,也只是会喘气地活着而已。 第214章 钱钱钱 2010年,农历正月初六,星期五,小雨 奶奶有一个固定放零钱的奶粉桶,藏在碗柜里,我在里面留了两百块钱,当做我这二十天的生活费。 初六,怀揣着两百块钱,拉着行李箱,提着被子袋,跟着辉表哥坐汽车去了他上班的工厂。 上车后,汽车缓慢地启动。 “奶奶,我在你的奶粉罐里放了两百块钱,是我待在家里这二十天的生活费,你记得花掉。” 急得她直掉眼泪,说:“你出门在外,需要钱傍身,我一个糟老婆子在家里,就是天天吃咸菜,日子也过得下去。” 可我不愿意她生活的这般艰难。 她每月的生活费本来就不多,包括医药费才两百块。 而且威仔寒假在家,也没有把我给他的2月份的350元生活费匀一半出来,或许是真不够吃,他把寒假里的生活费,也在学校吃饭用掉了。 路上跟着辉表哥在服务站吃了个十块钱的盒饭。 汽车票130元,我兜里只剩六十块钱了。 新工厂很大,包住不包吃,有三百元餐补,转正后有一百元全勤奖,全勤奖按工龄来算,最高能有八百块。 若是不想住厂里面,就有两百元租房补贴。 试用期的时薪是4.6元,三个月转正后是5.1元,两班倒,半个月白班,半个月夜班,每天七点到七点。 白班偶尔会加班,延长时间到晚上十点。 中午吃饭和加班吃晚饭的一个小时,都算工时。 初七办理好入职手续后,说实话,我有些小小的失望! 陈海思是这个巨型工厂的总经理,我以为有清表姐的这一层关系在,就算不给我一个小文员的工作,好歹试用期就给正式员工的待遇吧…… 但一切都是走正常流程。 我连陈海思的办公室是朝哪边开的都不知道。 人真不能想当然,人家有能力是人家的事,别老想着攀附沾光! 宿舍很大,六个铁架子床,上下铺,一共能住十二个人。 但加上我,暂时只住了六个人。 故,每人一个下铺,上铺用来堆衣服之类的杂物。 好几个床下面,看着也很不干净,全是落满灰尘的旧鞋子。 我把行李箱放床底下,又把被子袋放好后,去工厂小卖部里买了竹席和洗澡桶、衣架、洗发水和沐浴露。 都是买的便宜货。 总共花了五十块,兜里只剩十元了。 不得已,我扭扭捏捏地向辉表哥开了借钱的口。 辉表哥二话不说,豪迈地借给了我三百元。 初九正式上班。 打卡,进入更衣室,佩戴口罩,无尘帽,无尘衣以及鞋套后进入无尘车间。 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在传送带旁边。 看到产品流下来了,就拿起放到桌子上,然后左手拿着双氧水喷壶,右手拿着白色的无纺布,擦“高档塑料商标”。 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工作很轻松,就是时间难熬! 但熬过一个小时,4.6元就进到我的口袋里了。 时间在我盼望着加速流逝中,不紧不慢地过去了3个月,来到了四月十七。 每月28号,准时发上个月的工资。 我第一个月只上了6天白班,发了414元,四月份吃饭、充话费等都用掉了。 第二个月,半个月白班,几乎每天都上15个小时,夜班上十二个小时,一个月上348个小时,加上三百块餐补,一共发了1900元。 还给辉表哥三百元,留三百元吃饭,一百元生活卫生用品花销,给威仔邮寄四百块五月份的生活费。 剩下的800元都存银行卡里。 第三个月也是发了1900元,让我去除花销后,又往银行卡里存了1100块钱,觉得生活马上就要步入正轨的时候。 五月初五端午节,父亲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声音有气无力:“小梅花,我把棋牌室一万八千块钱转让出去了,我栽了,实在亏不起了,以后,奶奶和威仔就交给你了,我要去流浪了,不要找我……” 电话一挂断,他就关机了,拍拍屁股不知道跑哪里去浪逼了。 于是乎,我的每月固定花销八百块钱,又增加了奶奶的三百块钱生活费(我一直嫌弃父亲小气,只肯给奶奶两百元生活费)。 鉴于威仔在长身体,六月份因转正发了2200元,我额外了他五百块买衣服鞋子,只存下600元。 截止到6月29日,我卡里共有2500元。 钱还没有捂热,威仔打电话给我说,他暑假想要补课,补课费1500元。 当年,我想要补课,父亲一直不愿意掏钱,我不想让威仔体验我当年的痛苦,咬牙把这钱掏给了他。 所以,截止到7月29日,明明又发了工资,但我卡里只有2100元。 而8月29日的时候,我卡里只剩900元了,因为刚给威仔打2200学费和五百块生活费,还有奶奶三百块生活费。 走出车间,夏末初秋的朝阳是鲜明的橘黄色,暖暖地撒在我的身上,却也暖和不了我那颗冰冷麻木的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光线快速变化,火红的朝阳遍染了层层叠叠云朵,红日冉冉升起。 日出是一切生命的希望! 可被生活碾压的我,怎么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一直不肯放过我,即便现在看着挺风平浪静的,我也战战兢兢,不敢放松警惕。 生怕等我会心一笑的时候。 躲在暗处的它,突然给我致命一击! 等到11月28日,我终于又攒到3900块钱的时候,又想起该额外给奶奶买煤炭的钱了。 今年的蜂窝煤涨价了,一车需要600块钱了。 12月28日,又给威仔额外800元寒假补课费和500元保暖衣物费用。 告诉他,可以买两双一百块左右的鞋,剩下三百元买一套保暖的衣服裤子。青春期的男孩子长得快,又爱运动,肯定很费鞋子。 但我的能力,只能给奶奶与威仔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真的,已经是尽了我最大努力了! 今年冬天,我依旧穿的是去年冬天花一百元买的那两条针织毛衣,哪怕它们已经起球变形了,我也没舍得丢掉。 广东的冬天很短,花一两百块买保暖衣物,我觉得很不划算。 我的钱,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最讨厌人说:你穷,还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 可我还要怎样努力? 第215章 不值得 我月月都在努力的工作,上满348个小时,虽然身体不是很累,但精神很疲惫,感冒生病也不敢请假,想要拿那一百块钱全勤奖! 从不看医生,病了就多喝热水,实在不行了,就买一盒白加黑感冒药顶一顶。 好在我们经理很和善,组长也很温柔,我因药物作用,上夜班时打瞌睡,他们就让我去更衣室休息,还不扣我工资。 不聊天,不串门,不聚会。 不逛街,不买衣物,不拉家常,不去八卦。 每天车间、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圈子已经小到手机一响,就知道是谁找我。 一天上十二到十五个小时的班,让我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来整理自己的精神世界。 人是麻木且空洞的! 日日有风,风吹日日,慢慢即漫漫。 我只是工厂流水线上那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 每天都重复着一尘不变的机械生活,用一个个时间去换取那一点点微薄的薪水,让我们祖孙三人的生活可以正常地运转下去。 我真的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不去花钱,也努力工作了一整年,却依旧是个卡里只有2300块钱的穷光蛋! 这年春节,我没有回家过年,存的这点钱,都扛不住年迈的奶奶去一趟医院。 挺悲哀的,以前怪母亲心狠,过年都不肯回家!而今,我也步入了母亲的后尘,开启了“省来回车票与人情花销”而不回家过年的模式。 身心俱疲,心似浮萍,行尸走肉般! 真的很无力! 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困兽!似乎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囚笼! 说什么树挪死,人挪活! 责问我为什么不去换一份高薪的销售工作? 且不说,从来没干过销售工作的我,能不能赚到大钱,就我身上背负着三个人的吃喝拉撒,没有存到一笔钱,我哪里敢轻易挪窝? *——* 2011年,农历四月初十,星期四,小雨 上班途中,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我介绍是威仔的班主任。 因为我很少上班接电话,温柔的组长过来顶替了我的位置,让我去更衣室接电话。 “吴威姐姐啊,吴威的家庭情况,我多少也了解一点点,六岁多,父母就离婚了,一直跟着奶奶当留守儿童,他的心理可能有点问题了,你需要重视起来。” 我诚惶诚恐:“吴威怎么了?是在学校犯错误了吗?” “错误倒是还没犯,但他在学校与三四个女孩子搞暧昧,今天还有一个女同学站到了学校楼顶,说喜欢他,要做他的女朋友,他要是不答应,就从六楼跳下去。” “……” 威仔这是遗传了父亲的渣男基因? “我们都吓死了,为了稳定那个女同学的情绪,我们把躲起来的吴威挖了出来,让他说两句好话哄哄人家,结果,你猜怎么着?” “……” 猜不出,请您别卖关子了。 “他冷笑两声,面无表情地说,她要跳就尽管跳,关我屁事!今天用跳楼威胁要做我女朋友,我答应了她,那明天她又跳楼威胁我要嫁给我,我就得娶她咯?” “……” 说实话,我觉得威仔做得没错,话也没毛病。 “那女同学瞬间就崩溃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质问吴威说,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看你手机没话费了,我立马给你交了!看你喜欢名牌球鞋,我买了同款给你换洗!” “……” 不要在任何感情里自我感动,更不要心有不甘的去质问别人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你对谁好,谁就会更加珍惜你,现实往往是相反的。 更不要高估了你在任何人心目中的位置。 最后,你可能什么都不是! 所以,不管有多爱谁,也不能失去自我! “吴威立马愤怒地反驳说,你他妈的知道我穷!还给我交一百块钱话费!多事又讨嫌!还你一百块钱,你死都不肯收,老子没空天天去找你还钱,你喜欢倒贴就贴呗!球鞋也是,我有一双就够穿了,谁让你多管闲事,我丢回给你,你又死皮赖脸地送过来,气得老子随手就丢进垃圾桶……巴拉巴拉……” “……” 虽然这件事,我觉得威仔没做错。 是女方喜欢他,死缠烂打。 他不应该为她人的“喜欢、任性”买单! 既然是她先动心了,主动付出了,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应该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怪不了任何人。 后果只能自己承担! 但谁来告诉我:话费与名牌球鞋是什么鬼? 是威仔偷偷省生活费买了便宜的手机的意思吗? 去年暑假期间,威仔第一次用手机号码打电话给我,说这是他最好的朋友的手机号码,他们形影不离,只要给这个号码打电话,就一定能找到他。 那时候的我,信以为真了。 看来这当中有猫腻呢。 “虽然说这件事不能完全怪吴威,但他着实有些太冷血了,他的这些话一说完,那女同学就真往下跳了,若不是消防员及时抱住了她,这会儿,你就不是听我讲电话,而是和对方家长商量赔钱的事情了……” “劳烦老师你费心了,回头,我就一定狠狠教育他!” “吴威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实在是这个疑惑困惑我太久了,虽然问出来会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请你不要见怪。” 我赶紧摆好柔顺的姿态:“好的,老师,您请说,我认真听着。” “我看你很舍得给吴威花钱,都给他买一千多的智能机,三五百块钱的名牌鞋,名牌衣服,为什么不给他交寒暑假的补课费呢?也不贵呀,加起来才2300元,你应该负担的起啊……” 如坠冰窖! 老师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完全听不到了。 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情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已经一年多不曾哭过的我,湿润了眼眶。 不值得! 深深地为自己感到不值得! 我能忍受工友放在我床边的臭球鞋。 也能忍受我睡着之后闻到工友的泡面味,听着她们嘻嘻哈哈的打闹。 也会羡慕刚刚发了工资的工友们花八百块做个发型,买一千块的名牌包包,手挽着手一起去撸串吃烧烤…… 而我死死捏着口袋里的零花钱,忍受着。 但我无法忍受我的心意被糟蹋了! 既然他不要,那么我收回! 第216章 又辞职 下班之后,我不吃不喝地坐在榕树下许久,等到心情终于平静了,在威仔下晚自习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今天你的老师给我打电话了,对于那个女孩的威胁,你没有做错!人不能被绑架着做出违背内心的决定!” “姐!” 威仔的声音很兴奋,透着被人肯定的欢喜雀跃。 “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 “你不应该为她人的喜欢任性买单,那么,我也不该为你的虚荣心买单,既然你不喜欢补课,那以后都别补课了吧。” “姐,我……错了……” 威仔的舌头似乎都打结了,声音很惊恐,带着颤音,仿佛害怕极了。 “姐!我真的错了!请你原谅我这一次!” “是一次吗?” 我已经懒得和他生气了,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力气。 “暑假的补课费被你拿去买手机了,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觉得我赚钱很容易吗?我一个小时5.1元,1500块钱,需要我工作近三百个小时……” “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威仔一边拼命的道歉,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少年哭腔,可怜极了。 “可你又骗我要了800块寒假补课费……” 古语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哎,这些事,已是既定事实,多说无益,且不说“口头说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说不定我的翻旧账还会让他心生怨怼。 何必呢? “算了,不说了,我知道你知道错了,但后果还是需要你自己承担的,无论什么原因,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威仔付出的代价是以后的补课费,以及失去我的信任。 从今往后,我对他的抚养,就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弟弟,而是因为他是奶奶的孙子! 而我把钱全权交给了他处理,也得承担他辜负我的后果。 哪怕,我难受的想哭。 但谁让我曾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呢…… *——* 2011年,农历四月三十,星期三,阴天 我于6月1号递交了辞职申请书。 我一直不喜欢工厂的社会环境,我所在的这个工厂是轻工业。 男女比例是1比4,女多男少。 而且,女性的年龄普遍偏小,大部分是初中毕业生,少部分是小学毕业生,还有一部分是少妇与大妈。 基本都是来自广西、四川、贵州、湖南和江西这五个省份。 总往我枕头边放臭球鞋的是一个小姑娘,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刚刚十四岁,但她已经是上了两年班的老员工了。 小姑娘因为年纪小,不太会为人处世,得罪了不少人,又因有脚臭这个毛病,被宿舍其他人霸凌了。 她们也没有太过分,就是冷暴力她,当她不存在,从不和她说话,还有经常把她的臭鞋丢到垃圾桶里。 所以,小姑娘几乎每过两三个月就要买一两双新球鞋。 我是不太看得懂,明明穿拖鞋就能很大程度上改善脚臭的问题。 还省钱。 9.9元两双呢。 女人一多,雌竞就非常厉害! 尽管那个被竞争的对象是个渣渣,也会被好几个女人当成“香饽饽”捧着! 每天暗搓搓的“宅斗”看到想吐!一点都不精彩,无外乎是“话里有话的挤兑”、“绵里藏针的穿小鞋”以及“旗开得胜后的炫耀”…… 垃圾堆里淘宝贝,没意思透了。 仅仅步入社会不到一年半,却让我见到了很多离谱的龌龊事。 比如: 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同住一个出租屋,男孩天天在家打游戏,女孩们上班供养他。 女孩们还能其乐融融的相处。 三人一同逛街,一起撸串吃烧烤,离开时,男孩开着女式电动车,两女孩一前一后坐上去。 最初,我以为她们是姐妹,其中一人和男孩在交往,但相处久了,就发现男孩喊她们两个都叫老婆,而且她们两个是不同省份的。 还曾亲眼见到男孩大公鸡般地炫耀自己魅力十足,有两个老婆,以后一人坐月子,另一人可以伺候月子,互帮互助很方便! “……”想呕吐! 我的三观摔到地上,碎得稀巴烂。 再比如:家外有家! 老婆带着两个小孩回乡下,由年轻的爷爷奶奶供养着,自己在出租房里养着另一个老婆和孩子! 还有众多的临时夫妻。 男的为了白嫖,女的为了工厂补贴租房的两百块钱,以及占男人少许生活费用的便宜。 虽然这只是很少一部分,大概还没有占全体女工的五分之一,但却连累了我们所有女人都被“誉为”男工们的“被窝子”。 被窝子! 轻蔑极了的一个词! 我们在这花一样的年纪,本该迎着朝阳尽情地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却被残酷的生活捆绑在了那条生产线上。 被迫被赤裸裸的现实磨灭了梦想! 最后还天真地“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找个同乡的“知根知底”的人,结婚生子,浑然不知自己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7月1号办理离职手续,结清工资,除去给威仔和奶奶的生活费,我卡里存了6700块,身上揣了四百元。 卡里的钱看着挺多的,都能买最新款苹果手机了,但我依旧用着吴芙给我的旧手机。 钱,虽然是我赚的,却不是我能随意支配的。 9月1号,威仔念高中,就他那烂到死的破成绩,肯定得念私立高中。 哪怕依旧在慈晖念。 也得给他准备至少三千五百块。 故,我这头拉磨的小驴子不能停歇,得赶紧找工作赚钱钱。 我又拖着行李箱,背着被子袋,直奔最近的劳务中介所,交了一百块中介费,要求他们给我推荐销售工作。 我在工厂上班的时候,常听他们说:年轻人就要做销售,销售最能锻炼人,销售也最赚钱! 我不知道这话对不对。 对自己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我现在就是个无头苍蝇,不了解自己擅长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热情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真正能在哪里发挥最大的热情和价值! 但我必须去试试。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未曾踏足的地方,都充满了未知恐惧,但我必须用双脚去丈量,才能慢慢在迷雾中探索出一条独属于我的“道”。 第217章 当销售 为我服务的劳务中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姐姐,办事很利索,交完中介费刚过一个小时就通知我可以面试了。 面试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哥哥,看到我第一眼,眼里的嫌弃就浓得压不住。 斜看着小姐姐,手指头指向我:“这么小的个头,扛得动几袋纸巾?” 我很惊讶:“我是应聘销售的呀,还需要搬运啊?” “啧!” 小哥哥皱着眉头,前后左右地仔细瞧了我一圈。 “先试试看吧,若是你真能拉到订单,到时候我就辛苦点,帮你搬吧。” “哦,好的。” 我挺懵逼的,这人明明嫌弃我嫌弃的要死,咋还是招聘了我呢? 但懵逼归懵逼,我还在拖着行李箱和被子袋赶紧跟上他。 小哥哥一回头,脸更黑了。 “我们纸巾快消品销售,不包吃不包住!啧,而且我感觉你也做不来,你先把东西放在这,跟着我去跑一天,若是能干就签合同。” 小哥哥的手指头一伸,指着中介小姐姐,很是不满。 “若是不能干,让她再认真地给你找个老板,两头都收了中介费,咋能这么敷衍呢……” 我觉得这提议很不错,小姐姐虽然有些不爽,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的销售员底薪很低的,只有六百,而且一个月销售额不满一千元是没有底薪的!提成是千分之八……” 小哥哥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 “干得好,月薪五六千不是梦,干不好,土都没得吃!我们的主要目标是街边的小店,说服他们从我们工厂直接拿货。” 我一脸崇拜地狂点头:“哦哦……” 然后跟着小哥走进一家店,没说两句话就被拒绝,又走进一家店,老板话都不说,直接挥手赶人…… 从大中午,走到傍晚,一条街都逛了个遍,依旧一单都没有做成。 小哥哥也越来越烦躁,面部表情越来越狰狞。 我很怕! 赶在他忍不住要揍我之前,提前和他说我不适合干这个,我还是滚回劳务中介所重新找工作吧。 小哥哥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和我一起走回中介处。 “小妹妹,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真不适合干风里来雨里去的销售!会晒成黑皮的!不好看!还是老老实实找个文员或者前台的工作吧。” 我这细皮嫩肉,完全是这一年多的工厂生活捂出来的,每天七点到七点,都待在无尘车间里,就没怎么见过大太阳。 “嗯,好的,谢谢你的建议。” 看到小哥哥把我送回来,小姐姐撇了撇嘴,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又给我安排了个面试。 午夜大排档的啤酒销售员。 俗称啤酒妹。 面试我的小姐姐,二十五六岁,是个啤酒销售主管,她让我叫她绾绾姐。 绾绾姐是s形身材,前凸后翘很惹火,哪怕那张脸圆的像中秋节的月亮,也是一道回头率极高的靓丽风景线。 绾绾姐对我的外貌很满意,不停地夸赞我一定能成为行业高手的。 “我不会喝酒,也不会为业绩陪客人喝酒!”丑话说在前头,我就是这么直接! “没问题!”绾绾姐笑得很欢快,还飙了一句塑料英语,“no problem!” 绾绾姐左手拍在我肩膀上,右手拍在她身边的女孩肩膀上。 “这些都是小意思啦!让我们勇往直前,打下一片壮丽的江山!酒,让我来喝!你们只要负责销售就行!” 绾绾姐放开我后,提着我的被子袋,推着我的后背就往前走。 “我和你说呀,我这行的工资,在销售界算很高的哦!底薪三千五百元,提成千分之五,别看着这点数不高,但一个生意兴隆的大排档,一晚上销售一万块钱啤酒,也是洒洒水啦。” 绾绾姐一边走一边说。 “而且,我们虽然只包住不包吃,但你只要勤快点,帮着大排档收拾收拾桌子,他们会给我们包吃的哦!一般情况下,我们每月到手能有四五千!绝对你比你去工厂打工赚的多!” 走了大路又走小道,穿过一个座小桥后,到达城中村的一个小巷子里。 “大排档一般四点就开门准备食材了,但我们可以五点再过去的,一直到深夜三点,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时吧,当然你要是想赚更多钱,也可以工作到凌晨五点收档时。” 行李箱和被子袋放入城中村三楼的一个一房一厅里,绾绾姐便带着我去了繁华宵夜街。 这条街很长,紧挨着海岸线呈现半月形,目测得有五百米,至少有十个以上的深夜大排档。 大排档的装修都很朴实无华,布满灰尘的老旧灯箱招牌,十来个大桌子摆在外面。 但它们拥有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优势——无敌大海景! 让人看了,真想大喊一句:骏马啊,四条腿,大海啊,尽是水。 露天的秋千篮上,正坐着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女生依靠在男生肩膀上,两人静静的等待日落的降临,吹着微微的海风…… 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绾绾姐带我进入一个大排档,直奔那个双开门大冰柜,打开冰柜门,指着里面的啤酒向我传授技巧。 “客人来了,说拿啤酒过来,只要他没说要什么酒,就拿这个十块钱一瓶的给他,一次至少拿上半打。” “好的。” 我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现在是夏天,是啤酒销售最好的季节,每天都有搬运工放六十箱啤酒在店里,你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客人拿冰啤酒,在把啤酒放冰箱里冻着,看服务员忙不过来,你还要帮忙点单,收拾餐桌……” 一边说着,绾绾姐一边整理冰柜,腾出一些空档后,撕开靠墙的啤酒箱子的密封胶布,双手一次性抓出六瓶啤酒。 “半打啤酒就是这样拿。” 我举起双手晃了晃,表示我手太小了,臣妾做不到! “哎……”绾绾姐轻微地叹了口气,“你还是用塑料筐装吧,别打碎了!” 傍晚五点半,大排档员工们的吃饭时间。 绾绾姐很是自来熟地拿碗拿筷子放我手里,随后,一脸笑嘻嘻地拿着碗筷走向餐桌。 “让我猜猜看,今天吃的是啥海鲜大餐呢?哇唔!” 绾绾姐很是夸张地大叫了一声。 “清蒸塔沙鱼!快炒鲜鱿!白灼海虾!蒜蓉菜心!看来老板是相当满意我家这个新来的小员工,迎新宴这么隆重!” 第218章 被辞退 深夜大排档的员工伙食是真的好! 老板夫妻和其他员工也异常和善。 第一天上班,虽然异常忙碌,偶尔还被顾客口头调戏一番,但我依旧觉得我简直是掉进了福气窝里。 直到第三天的深夜十二点。 遇见了三个四十多岁的老大叔顾客。 这三人,年龄明明都老大不小,可以当我爹了!却非得像个二流子般刁难我。 其中一人死死抓住我的手腕,色咪咪地看着我。 “小妹妹,只要你喝一瓶我们请的酒!我们就在你这下单一箱啤酒!帮你冲业绩!喝三瓶!我们就下单四箱!怎么样?很划算吧?” “……” 我用挣扎了一番,完全挣扎不出,在体力方面,大部分人都是优于我的,就更别说这种五大三粗的强壮中年男人了。 “请您放开我,我不会喝酒的。” 我说的很认真,但人家压根不信,继续嬉皮笑脸地上手摸我小脸蛋。 “你说这话,骗谁呢!啤酒妹居然不会喝啤酒!说出去,谁信啦!” 我用另一只手,一把挥开他的猪蹄子。 “爱信不信!我就是不喝酒!放开我!” 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赏他一个断子绝孙腿的时候,绾绾姐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拿起桌上刚开封的一瓶啤酒就一口闷了。 整整一瓶! 不过半分多钟,就喝了个干净,她把瓶口朝下晃了晃,笑着赔礼道歉:“三位哥哥见谅啊!这个小妹妹是刚来的,还不懂事,绾绾先自罚一瓶!” 话一说完,手脚异常麻利的又开启了四瓶啤酒,分别递给了那三人后,自己拿起第四瓶。 笑容满面:“三位哥哥,和小朋友拼酒有什么意思,还是让绾绾来陪哥哥们喝个尽兴,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随即,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另外两位大叔,相对于我,反而更中意豪爽的绾绾,喜笑颜开地和她划起醉拳。 “五魁首啊,六六顺啊!” “哈哈哈,你输了,快喝快喝……” 三人你来我往,嘻嘻哈哈,兴奋极了,玩得不亦乐乎。 而他们身边,诡异地杵着冷脸的我和黑脸的流氓大叔。 我俩大眼瞪小眼着,谁也不肯服输,绾绾忙里偷闲地用脚轻轻地踢了我的小腿好几次。 我就当听不懂她的暗示。 依旧死犟着。 如此这般犟了许久,绾绾姐彻底不鸟我了。 最终,绝不喝酒这件事我赢了,但输了工作。 翻脸后的绾绾姐冰冷无情:“你走吧,我们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座弥天大佛!你的试用期没过,这三天,不给结算工资!” “……” 她之前明明答应过我可以不喝酒的,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为了稳住我的缓兵之计。 这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人。 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来,所有人都是围绕着利益打转。 若是我乖乖听话,绾绾姐便一直都会是个和善爱笑的好姐姐。 反之,当我触动了她的利益,她就成了个白嫖我三天劳动力的坏人。 而我,没空和她扯皮。 当我又回到劳务中介所,可怜兮兮地望着那个小姐姐的时候。 小姐姐终是黑脸抱怨了:“赚你这一百块钱!可真不容易哈!”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啧!算我倒霉。”小姐姐递给我一张招聘介绍海报,“这个也是招聘销售,卖老年公寓的,在外省,你去吗?” 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海报,工作地点在湖南的一个市,离我老家挺近的。 “去。” 我稍微有点怀疑小姐姐是怕我又被退货,所以才把我弄去外省,就算我又被退货,再想回来找她,车费就够我望而却步了。 下午,一个二十来岁,穿着长袖白衬衫的年轻男人,来到我们这一群等待的人面前。 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你们的销售总监,我姓杨,你们叫我杨哥就好。” 局促不安地站着的众人赶紧点头哈腰:“杨哥好!” 衣冠楚楚的杨哥,表情严肃认真,缓慢地从我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从这一刻开始,你们通通是跟着我跑了两年销售的销售精英,我们之前是卖化妆品的,记住了吗?” 人群稀稀拉拉,小小声地:“记住了……” 杨哥突然大喝一声:“都没吃饭吗?大点声!” 吓得好几个人都下意识地提高声音回复:“记住了!杨哥!” “我让你们说谎,不是害你们,我们现在是一个整体,我们得把团队包装成销售精英团队,才能拿到还算不错的底薪和提成,清楚了吗?” “清楚了!” 这回响应很是整齐划一,杨哥很满意。 “明白了就好,大家伙上车,把行李都放在后备箱里,放不下的行李就放座位上,人挤一挤。” 杨哥是开了辆加长版面包车过来的,大家都坐上车后,便没再多说什么废话,载着我们一行六人往目的地驶去。 目的地是一个环境优美的老小区,里面的房子都是六层楼,没有电梯。 杨哥带我们爬上四楼,掏出钥匙,开锁推门进入其中。 入眼是一片暖黄色的木地板,普通却很温馨的装修风格。 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客厅里放着绿色的布艺沙发,白色的电视柜,电视柜上摆着一台老式的29寸电视机。 餐厅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木餐桌,足够坐下十个人。 三个卧室,每个卧室都放着一张一米八的实木床,床上的席梦思床垫很干净。 “我们男生三个,睡最大的主卧,你们四个女生,分配着睡两个次卧。” 下一秒,我的手臂被一个长着一张萝莉脸却有着魔鬼般身材的女生挽住了。 “走,我们住这间房。” 她的身材是真的好! 若是说绾绾姐的胸是对大木瓜,她的胸绝对是两颗大西瓜! 又大又挺! 怼在我手臂上,超柔软。 我极度好奇,为什么她的脂肪那么乖,只长在该长的地方。 直到要洗澡的时候,她在我面前脱掉外套,再脱下“束腰收腹带”,整个人像是变魔法般从s变形成了b。 胸依旧很大,但那肚子更大。 白花花的一大圈! 或许是我惊讶到目光都直有些傻里傻气,亦或许是她性格极为和善可爱。 她不仅没生气,竟然还笑嘻嘻地用双手托起肚子上的肉晃了晃,邀请道:“要摸吗?很软的哦。”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肥嘟嘟的小仓鼠。 第219章 柳成荫 2011年,农历七月初二,星期一,晴天 到这边入职已经二十来天了,最初的那个星期,杨哥天天带我走街串巷去找潜在客户,奈何我烂泥扶不上墙,没出一单。 遂,被放弃,任我自生自灭。 这边的待遇是500底薪加百分之五的提成,而拿底薪的前提条件是必须开一单,否则一毛钱都没有。 故,我上个月虽然上跳下窜地蹦哒的老欢快,却是零收入,扣除我们祖孙三人的生活费,我卡里只剩下5400元。 我们的工作说是卖老年公寓,但老年公寓压根就没建好,就只是人手一本宣传册子。 上面领导给出的话术是:提前认购! 那时候的我见识短浅,压根没有听过“非法集资”这个词。 而且公司还具有相关部门的背景。 上个月的销售冠军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本地女生,她发动了所有亲朋好友都来认购。 提成足足一百多万。 就这一情况,给了我老年公寓一定能建成的信心,若是爆雷了,这个女生还不得被她的那些亲朋好友撕碎了啊。 而且,上个月,整个团队,就我一个人没有开单,这些天,杨哥看我的眼神都开始冷飕飕的了。 因此,我找客户时都格外认真了些,被那些老色鬼摸摸小手,也能强行忍住,扯出一丝笑容继续游说,而不是冷着张脸,拂袖而去。 事实上,我这根小嫩苗,压根就玩不过这那些成了精的老流氓。 他们就占我点小便宜,用“有意向,还在考虑中”吊着我,死都不掏钱。 一个星期后,我腻了。 不和他们玩了。 买了一个日记本,猫到公园的凉亭里写小说。 走街串巷找客户的时候,我有看到一个工作室在招聘情感编辑,要求会写情感类的故事。 我打算整一块敲门砖,上那去碰碰运气。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没有再去找大爷大妈们来认购老年公寓,天天雷打不动地上凉亭里写小说,反而吸引了一大批遛狗遛鸟的大爷大妈们围观。 “小妹崽,之前也看到你和他们一起去找老人家做调查问卷,最近怎么不一起了?躲在这里写什么呢?” 一五十多岁的大娘,牵着她的小泰迪,围着我转圈圈。 我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我不太会说话,出不了单,没得工资发,快要喝西北风了,得好好写简历,重新找工作。” “这样啊……” 大娘一屁股坐到我身边的石墩子上。 “我路过他们的时候,听了几耳朵,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你具体给我讲讲是怎么个情况……” “……” 我或许比大娘知道的还少,第一次有“意向客户”向我咨询这个,之前的“意向客户”们都是和我拉家常。 “合同上说,先预存养老房租4万8、6万8或8万8,五年后,等老年公寓建好了,你们有优先选择房间的权利,不同档次的利息不同,比银行的5年定存利息高。到期后,你们可以全部取出来,也可以继续存着本金,只取利息……” 大娘凑到我耳边,紧张兮兮地问道:“安全吗?会不会到时候连本金都取不出来啊?” “……” 我该说实话吗? “应该取得出来吧,我也不是很确定呢,我是外地人,只听说这项目是地方牵头的,但相关证件和相关人物,都不是我这小啰啰可以见到的。” “哈哈哈……” 大娘笑得前俯后仰,双手狂拍巴掌。 “你可真是个实诚的妹崽!我看你这面相,就猜到你会是个老实的!果然真是个老实巴交的!难怪你会出不了单!” 人不会一直倒霉的,总会偶尔踩踩狗屎运。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打了卡,又准备外出凉亭里去摸鱼,杨哥便喜笑颜开地带着昨天遇见的阿姨夫妇走向我。 “吴梅,去倒茶,泡铁观音,这个阿姨指定要跟你签单,我来和他们详细讲解合同相关的内容,等会儿把茶送到办公室来。” “哦。”看着走远的三人,我半天才回过神来,“好的。” 乖乖去茶水间泡茶。 泡好之后,送到办公室里,每人的手边都放一杯热茶。 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到杨哥身边,当个乖顺的吉祥物。 “来,吴梅,你也在这签个字。” 恭恭敬敬地把阿姨两夫妇送出公司后,我仍然感觉不太真实。 杨哥像是哥俩好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吴梅,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要你过来吗?” “凑数?”我不是很确定。 “啧!你可真憨直!啥话都往外说。”杨哥拿手指头很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额头,“这是其中一点,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你的外貌。” 我双手捂住额头,防止他再点我:“嗯?搞不懂,我自问不是什么大美女……” “你要是大美女,我反而不会要你!大美女的长相都具有攻击性,会让人下意识地提高防备心,产生距离感!反而是你这种邻家小妹一样的长相,容易让人放下心里防备。” “哦。” 我有些兴致缺缺,当销售这一个来月,我发现我压根就不喜欢这种环境。 同事们几乎人人都在说谎! 接触的客人也大多数是有几个臭钱的老流氓。 “你可别小看这一点,这让你具有很强的亲和力,天生就是做销售的料,哪怕你真做了坏事,只要你露出现在这种茫然的表情,受害者就会自动给你找补,洗刷嫌疑……” “……”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呢? 我是反派吗? 我需要干啥坏事? *——* 2011年,农历八月初八,星期一,晴天 我领到了当销售的第一份工资:2900元。 拿出两百元给杨哥,感谢他替我接待客户以及谈合同相关事宜。 杨哥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吴梅,好好干,你一定会有个好前途的!我很看好你的!” “嗯。”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转头就拿着拿着新鲜出炉的故事集,去之前看到的工作室面试去了。 拿着敲门砖,面试很成功。 拿到这份工作,我没有太大的意外,我读书那些年写废掉那么多小说,可不是白写的。 只是这份工作的待遇不咋地,不包吃住,试用期一个月,月薪1800元,转正后2300元,没有五险一金。 交完威仔的学费和扣掉我们三人的生活费,我卡里还剩3700元,这会儿又得额外拿出五百元去租房。 但它也有个大饼:若是写的故事在门户网站上点击率过万,会有额外稿费。 第220章 龌龊事 2011年,农历八月十一,星期四,晴天 网站编辑的工作已经签好合同,房子也已经找好了,暗无天日的城中村二楼,房子很小,打开门就是床。 房租450元,楼道卫生清理费20元,水电费另算。 打理好这边,趁着宿舍其他人都在外面做问卷调查,我悄咪咪地摸回住处,打算拿上行李箱与被子袋,就与众人来个不告而别。 我没有递交辞职申请书,有些心虚。 来到宿舍门口,从地垫下面翻找出钥匙,插入钥匙孔,啪嗒一声,门锁应声而动。 虽然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还会有人在宿舍,还是动作轻缓地走进宿舍,轻轻地合上大门。 宿舍的确静悄悄的。 “啊啊啊……”我那刚刚放下的小心脏,被这一阵突然高亢的呻*吟声,吓得猛烈跳动了起来,差点原地去世! “啪嗒!”巴掌拍打肥肉的声音。 “浪货……” 这是杨哥的声音,却与他平常清冷的声音不同,很是宠溺,带着般甜腻的味道。 腻得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这是杨哥带女朋友回宿舍了? 杨哥有个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在我们公司财务部门上班,高高瘦瘦很斯文,黑长直的发型,是一个优雅知性的淑女。 她曾来过我们宿舍,温温柔柔地和我们说:“你们去逛超市等各种消费,只要能拿发票就拿上发票吧,上交财务部,就可以抵扣个人所得税的。” 杨哥憋不住带女朋友来宿舍寻欢作乐,我非常能理解,只是那暧昧至极的声音,为什么是从我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要不是编辑部明天就得入职了,我现在就想拔腿跑路…… “啪嗒”一声,门开了,我与光着上半身的杨哥四目相对! “……”好尴尬! 我为什么反应总是慢半拍,还在大门口杵着,我应该早早地躲楼梯间去啊! 脚啊! 你给我动起来啊!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杨哥不愧是销售总监,见过大风大浪,也就惊讶了一瞬间,立马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点上一根烟。 “嗯,回来拿点东西。”话一说完,我老鼠似的,快速冲进房间里,想拿起行李箱和被子就赶紧跑路。 当作自己不曾回来过。 却脑抽地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当事人,我冲进来的时候,她的下半身埋在凌乱的被子里,正在把那一对大西瓜奋力地往粉色胸罩里装。 “……”怎么会是她? 但这房间原本就是她的,是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 我麻溜地从床底下拉出我的行李箱就往外走。 被子不要了! 脏! 虽然它陪着我走南闯北了好几年,洗洗还能用,但我就是不想碰它一下。 嫌恶心! 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她那又娇又软的声音。 她说:哎,吴梅,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公司其他人,好吗? 我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放心,我今天就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和这里的人有任何联系的。” 杨哥很惊讶,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皱着眉头询问道:“你要走吗?为什么啊?我觉得你很适合做销售啊!” 我走得很坚定,拉开门往外走后,回头答复了他:“我觉得我更适合与文字打交道。” 文字可爱极了! 不会有“人”那么多弯弯绕绕和多面性! 杨哥日常生活中,对他女朋友很是温柔体贴,但这不妨碍他是个爱偷吃的渣男! 我的室友是个性格很和善软绵的女孩子,但这也不妨碍她和领导上床……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当了第三者,就是让我很膈应。 与他们处在同一片空间里,空气仿佛都变得有毒起来了,再多呼吸几口,我感觉就要窒息而亡了! 拖着行李箱,飞奔地逃离了现场。 我做到了对他们的承诺! 再也没有和公司里的任何人有牵扯。 只是因那一个好心送我业绩的阿姨,一直关注着相关消息。 2015年,这个非法集资一两亿的项目,因无法继续向投资人“还本付息”,资金链断裂,爆雷了。 投资人向公安机关报了案。 有关部门抓了11个,公司高层抓了3个,优秀精英销售抓了41个…… 均被判刑! 最高判刑九年! 2019年,政府牵头重新拉了相关投资,最终建成了老年康复中心,配齐了相关服务设备。 让人挺难过的是在这扯皮的四年期间,有些老人们心急如焚,影响了身体健康……至少有两百多位老人带着愤怒与遗憾离开人世。 虽然我得益于没过试用期,没签入职合同,以及只开了一单,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虾米,没有受到牵连。 但,终究要遭受良心的谴责! 在此郑重提醒广大求职者,在求职工作的过程中一定要擦亮眼睛,谨防落入非法集资类公司的“魔窟”中。 该类公司因资金链断裂和被查获后,非法集资的组织者和骨干成员,除清退非法吸收的公众存款外,还要追究刑事责任。 *——* 2011年,农历八月十二,星期五,晴天 新公司在一栋六层的写字楼二楼,一百来平米,进门处摆放着两排l型4人位电脑卡座,目测能坐下三十二个人。 走过卡座,是玻璃隔断的两间办公室。 一间招聘待客,一间是领导们的办公室,旁边是阳台,用鹅卵石切了个微观山水池。 有花有草有假山! 养着乌龟王八和锦鲤。 每天早上,主编都喜欢迎着和煦的阳光,端着一杯咖啡,坐在阳台上的藤编椅子上。 看草观鱼。 文艺范十足! 我有时候来的早,也会寻一个离主编比较远的角落,猫着看鱼。 草儿青青,茂密清新。 鱼池里的氧气棒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细泡,鱼儿们似乎还没有睡醒,躲在水底地下纹丝不动。 只要主编的目光没有关注我这边,我就悄悄地分享我的早餐…… 一点碎碎的包子皮给它们吃。 而这些鱼儿们,一条条都像成了精似的,只要包子皮一入水,它们就会欢快地游过来,张着小嘴一口吞掉。 听水流声响,看鱼儿游乐,那流淌在光阴里的恬淡,细润着我的心田…… 惬意!足矣! 第221章 被窃取 我的工作是写家长里短的情感类故事,但我们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卖各种厨房用品、化妆品、高仿手表以及高仿手提包之类看着很高档的礼物。 比如写一篇“老公出轨的悲惨家庭主妇重获新生”的故事,中间插入广告文案。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xx锅可以助您的厨艺更上一层楼,您值得拥有! 这套锅贼贵,一个炒锅、一个蒸锅和一个汤锅,打包一起卖2200元。 销量还非常的好! 我们这些编辑每天都要写五篇这类推广文案,但不是篇篇都会插入硬广告,有些是植入软广告,有些是消费主义洗脑,有些是教人穿搭、化妆的干货。 为了增加门户网站用户的粘度,公司的部分编辑还会写中长篇的情感类故事,让用户们追读。 这些故事可以按点击率得到相应的奖金。 因此,每天我用那两根一阳指敲键盘完成指定的工作量后,还会主动无偿加班编写故事。 卷的很! 惹得坐我旁边的韩婧晴对我竖起大拇指,直夸我是卷王之王!资本家最喜欢我这类老黄牛般的员工! 我知道她是在嘲讽挖苦我。 但每次我都只是笑笑,并不和她扯嘴皮子。 我也想过“悠然自得”的日子,但现实让我过不了诗意生活,做不成森林里自由自在的小鸟。 上个月刚入职,上了三个星期的班,发了1350元的工资,不仅一毛钱都没有存上,我还得从银行卡里倒掏出500元用于租房。 卡里只剩2600元! 这个世界存在着许多不确定的东西,很多时候,人付出的努力,并不见得一定会有回报。 我努力写了差不多两个月,将近22万字的长篇小说,被主编无情驳回。 “你的故事框架很不错,但你写的太直白了,没有嚼头,没法控制女人的情绪,让她们抓心挠肺地想要继续往下看,还得多练练。” 我闷闷不乐的回到座位上。 韩婧晴就笑嘻嘻地凑到我身边:“怎么了?出师不利啊?要不要我这个前辈帮你好好看看,你有哪些不足,再给你指出来。” 这时还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没被职场碾压的我,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帮助我,给我指点迷津。 脸上挂着傻笑,就把小说文档发给了她。 若是我多自问一句:人家凭什么要帮助我? 就会发现她对我没有任何义务,时间也很宝贵……而人往往是无利不起早。 那么,就没有后面那件恶心事了。 随后的一个星期,韩婧晴都以“正在看,已经总结了一些你的不足之处,等都总结完了,就好好给你上一课。”的理由来搪塞我。 直到半个月后,我在网站主页看到那篇与我的小说相似度极高的小说。 是韩婧晴的笔名。 她的这篇小说,取了个黏黏糊糊又很文艺的小说名,是我很不喜欢的风格。 我们公司的编辑,相互都看不上对方写的东西。 我也是。 所以,我很少看网站主页上其他人写的小说,但那一天就是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想要看看“会照顾后辈的前辈”写的小说文笔如何。 一口气看了十章,可以说它还是我的小说,也可以说它不是了。 很多情节里都加了大量的心理描写,愣是把我的憨直女主写成了“表里不一、拖泥带水、反复纠结”的双标女! 看得我很懵:这样蠢的女主,她是怎么活到成年,又是怎么在职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来? 答案是:靠男主!靠逆天的运气!靠对手突然降智犯傻! 劳动成果被人窃取!虽然被对方做了升级!我依旧气得狂咬后牙槽! 顾不上主编正在阳台挽起裤腿清理他的鱼池,忙得很。 气呼呼地跑到阳台上,大声质问主编。 “主编!你明明看过我的那篇小说,应该一眼就能看出韩婧晴的那篇小说是用我那篇小说改编的。” 站在小池塘里,拿着扫把清洗池塘淤泥腐叶的主编一脸懵:“看出来了啊,我以为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呢,怎么?她没分你钱吗?” 身后传来许多人的窃窃私语以及两道炙热的视线,我侧着身子转过头,便对上韩婧晴那双怨毒的眼睛。 她比我还气愤,恨不得当场生吞了我! “你先回座位上吧,这事我会处理的,相信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主编放下扫把,穿上池塘边的拖鞋,走向办公室。 “韩婧晴,你进来办公室一下。” 半个小时后,从办公室出来的韩婧晴,一脸得意的回到了座位上,赏了我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 “吴梅,你还真是个蠢货!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以为谁都内外如一,不会勾心斗角?以为谁都前后一致,不会尔虞我诈?哼!笑话!” 下午要下班的时候,主编把我叫到办公室里。 “韩婧晴说,这部小说,公司给的奖金,她都可以不要,但你必须被辞退,说你不会为人处世,今天直接把她的面子踩在脚底下,让她很受伤……” “哦。”我认认真真地盯着主编的眼睛,“那么,公司会怎么处理呢?” “韩婧晴是老员工,她写的那些东西,你别看着黏黏糊糊的,但点击率极高,追读率也极高,很多人是一边骂一边看完的,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呢?” 主编和蔼地笑笑,用一根手指头推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多出来的那几日也算了薪水,2500元。” 又推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辞退你,公司给的一个月薪水补偿,2300元。” 见我没什么反应,捡起桌上的两个信封,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将三个信封放到我面前。 “最后那个信封是三千元奖金。” 主编将一个版权转让合同放在信封旁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吴梅啊,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要懂得见好就收,免得一不小心,就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那就追悔莫及了呢。” 我觉得他说得对! 公司从来都不是讲正义的地方,天生就是盈利组织,利益至上是本能,是目的,是生存之道。 谁能给它带来更多利益,它就会帮谁! 或许是怕我闹得鱼死网破,去相关部门举报他们售卖假冒伪劣的高仿产品,让他们更加得不偿失。 也没有太过欺负我。 我需要钱,他们也给了,还比我预期的要多很多! 第222章 乌托邦 麻溜地签字,拿上信封走人。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我终究还是修炼不到家,问出了困惑我很久的问题:“主编,你能告诉我,韩婧晴为什么讨厌我吗?”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那么,就是看你不顺眼,算不算呢?” “算!” 被人讨厌,其实无所谓理由,总之不会是好听的话! 无需生气,不必在意! 明年的今天,我未必还想的起来她是谁…… 拿着钱回到出租房,没有开灯,摊着大字躺在床上,全身软绵绵的,像是个被人拿针戳破后泄了气的气球。 我自从进入社会以后,几乎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 蒋云韬的背叛!工厂里的色狼主管!父亲的彻底摆烂!工厂其他人的麻木堕落与醉生梦死…… 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窒息、厌倦和疲惫! 觉得这个世界好脏! 周围遍地垃圾! 在工厂的那些沉闷的日子里,我时时会想起蒋云韬那幅名为《渴望》的油画! 那幅天空是血红色的油画! 比火烧云还要燃烧的热烈些的天空之下,是平静的蓝色大海,海平面下有一个即将窒息的孩童,正在拼命地伸直手,想要挣扎着逃出大海。 我与那个孩童感同身受了! 我也想要逃出去!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跳出了这个烂泥塘,一定能呼吸上甜美的新鲜空气! 却不过是从一个泥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这个世界似乎缺啥也不缺色鬼,也对,孔夫子都说过:食色,性也! 且,满口谎言也是人之本性! 我开始恐惧着和“人”打交道了,又没出息的逃跑了…… 我想当然地以为“文字”不会辜负我,可我又忘了,玩文字的,同样都是“人”! 人生短暂,流年如斯。 他们轻而易举地碎了我“圣洁”的梦! 夜越来越深,黑暗中,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呢喃声。 她的衣服破旧不堪,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膀上,婴儿抱膝般地蜷缩在我的床尾。 我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看不太清楚面容的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救救我!”细若蚊蝇的声音,重复呢喃着。 我愣住了,心跳加速。 她是谁?声音为何这般熟悉…… 我感到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混乱,仿佛被拉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里。 身体开始变得沉重,仿佛有无形的东西压在我的身上。我想要尖叫着逃脱,但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谁来救救我!” 女孩撕心裂肺地呐喊着。 我从未听过如此绝望的声音,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一样。 这五个字,如同利箭一根根插在我的心脏上,让我也跟着绝望了起来的时候,却奇异地看清了她的脸: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面容苍白,毫无生机的一张脸,像极了身处地狱里的鬼魅…… 我死了吗? 这个想法一映入脑海中,我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猛然弹跳地坐了起来,却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刺激得下意识地禁闭了双眼,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呼吸了十几秒后,我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全身都冒了大量的冷汗! 双手疯狂地抓了一通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随着冷静而来的,还有心中那个幻想了许久的信念,它变得越发地坚定了起来:我要去寻找香格里拉,寻找我的理想乌托邦! 说干就干! 我赶紧收拾行李箱,把被子装入被子袋,麻溜搞了卫生,拖好地,感觉有些脏的地方,还用牙刷仔细刷了刷。 扫视一圈,光洁如新! 我很满意,感觉房东没理由再扣我的卫生清理费了。 就打电话给房东,退房,退押金。 房东是个四五十岁的大爷,不讲武德,拿着放大镜扫过房间的角角落落,挑出地上有长头发、厨房墙壁上挂着十滴油脂的小毛病。 扣了我一百块卫生费! 这个月还没住满的房租也不给退!好在也只剩四天了! 不然贼亏! 最后,清算完水电费,退给我三百块押金。 *——* 2011年,农历十月初九,星期五,阴天 拉着行李箱,提着被子袋,去农贸市场买了个五十块的黑色双肩包,又买些水果放进双肩包里。 去附近银行存了钱,马上坐公交车直奔火车站。 买了晚上九点去云南昆明的火车票。 我听说过香格里拉在云南,具体在哪里,一概不知。 一路上,铁路隧道极多,黑暗不断地吞没火车,让我本就烦闷的心情变的更加沉闷。 直到火车在经过广西桂林附近时,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的我,遭遇了“美”的暴击洗礼! 惊艳! 我从没想过山水会如此绝美! 车窗外的风景就是个水墨画幻境,每一秒,都让人仿佛掉入山水画里,雾蒙蒙的天,有山,有水,有花,有草…… 重峦叠嶂、云雾缭绕、田野星罗棋布! 乘客们纷纷起身拍照并发出“哇呜”的惊叹声。 小时候学“桂林山水甲天下”时,也就是背着顺口而已,但此时此刻,我对它是真的心悦诚服! 美景,唯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它震撼人心的美!照片很美,但只有其形而无其神!文字描述也很美,但只有意境而无其形! 一程山,一程水,一念安静,一方净土,纯净恬静,时光安暖! 人间最美恰如是! 只轻轻地着落于记忆中,便瞬间让我满血复活,忘却一切凡尘糟心事! 之前因为不安、恐惧、愤怒等消极情绪而变得视野狭隘的我,突然豁然开朗了起来,整个人兴奋极了,像是被“美好的事物”注入了鸡血,觉得自己又可以再战三百年了! 只是我的乌托邦似乎在广西桂林,但我的目的地是云南昆明…… 没问题吧? 应该差不太多吧? 临近午夜十二点,火车终于到达昆明总站,190块钱的火车票,坐了将近23个小时,让人终是有些舟车劳顿。 我现在也算是个“万元户”了,还是可以稍微地奢侈一把,找家旅馆住一晚。 在车站瞎转悠了半天,问了好几家,最后选了家最便宜的。 没办法,那一万元,可供我自由支配的,绝对不会超过三分之一,在开源之前,得省着点花。 第223章 一日游 旅店拉客的大姐,看上去四五十来岁,黑芝麻圆饼脸,长得憨态可亲。 很是自来熟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笑容满面地对我说:“我们旅馆很近的,就在火车站后面,走快一点的话,两三分钟就到了。” 然而,我感觉我都七拐八拐地转了差不多大半个地球了,还是没看到那个旅馆的鬼影子。 “……” 这还真应了那句话:便宜没好货。 我也犯了很多人常犯的一个错误:以貌取人! 这大妈无论是形体样貌还是爽朗的笑声,都和我大伯母有些相似,让我下意识地觉得:她长得这般老实,肯定是个好人。 带着丝丝冷意的秋风,轻轻拂过脸庞,我静静的凝望着大姐的背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大姐,我记得你说过旅馆就在火车站后面,可我们怎么老是在绕弯弯呢?”我尽量说的缓慢一点,不被她察觉出我的心慌意乱。 “这个嘛,从地图上看,它的确是在火车站后面,但路就是修得这般弯弯绕的嘛,我也没办法。” “……”有种深深的上当受骗的感觉。 无奸不商四个字,猛然映入我的脑海中。 要不是我的行李箱在她手里,我绝对一声不响的偷溜了。 哎,我对别人“善意的帮助”,还是那般“习以为常”! 这习惯很不好,得改! 不然,迟早要吃大亏,被人骗去山旮旯给老男人不停地生孩子! 很想去抢行李箱,又怕惹怒了躲在暗处的坏人,就我这两条小短腿,可能跑不过绝大部分小学生! 不是我瞧不起自己,是事实就是这般扎心! “大姐,每天晚上,带着旅客走在这种昏黄的路灯下,你不怕啊?” “哈哈……” 大姐爽朗地笑出了声。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昆明是旅游城市,治安很好的,每隔二十来米就有一个保安亭,里面坐着值班的保安呢。” 眼珠子快速转动,将周围的环境都扫描进大脑里。 “……” 我就是个二百五,纯属自己吓自己。 用实际行动验证了那句:人的恐惧完全出于无知! 漫长的十分钟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本来四十元房费只配住楼梯房顶楼……七楼。 但善良的大姐见我人小行李重,而此刻又是旅游淡季,客房原本就住不满,就安排我住到四楼。 好不容易提着个行李箱,扛着被子袋,走走停停地到了四楼房间,看着被透明胶布封死的卫生间的门。 我觉得“大冤种”这三个字,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脑门上! 好在房间的床是整洁的。 不然我真有可能绷不住! 我可是千里迢迢来寻找美好的香格里拉,去洗涤灵魂的,可不想坠入地狱! 快速跑下楼,尽量保持着不急不躁的语气:“老板娘,我房间的卫生间坏了,可以给我换一个房间吗?” “噢,是哦,忘了,你房里的卫生间这两天刚好在修马桶下水道,你要洗澡的话,可以来一楼的公共洗澡间洗啊。” “……”被软绵绵地拒绝了呢。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块钱,递给老板娘:“再加十块钱,麻烦给我换一间房……” “好嘞!”老板娘接过我手里的十块钱,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你隔壁房间的钥匙,卫生间绝对没有坏。” “……” 果然钱是最管用的,可以少磨很多嘴皮子! 客房里没有吹风筒,没敢洗头发,草草地洗了个澡,赶在凌晨两点之前,进入了梦乡。 一觉睡到自然醒,上午十点。 从背包里掏出牙膏牙刷洗漱完毕,没用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用品,省了五块钱。 昨晚换下的脏衣服,用塑料袋装好,放入背包里,整理好行李箱,提上被子袋。 退房,出发! 一走出旅馆,随意远眺,我便被昆明的天空惊艳到了——蓝海白浪! 湛蓝深远的天空,缥缈轻盈的云朵,让城市冰冷的钢筋水泥建筑都染上了一丝温柔。 小时候,我大部分时候,都是搬着张凳子,乖乖巧巧地坐在家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山峦上的蓝天白云。 一动不动的可以看上四五个小时。 我是在欣赏“美”,看云卷云舒。 但在他人眼里,我这表现就是一个傻子正在发呆。 我是见过各式各样的蓝天白云,春季、夏季、秋季、冬季的……都见过。 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蓝天可以美的这般纯粹无瑕!像一颗珍贵的蓝宝石! 透亮、明洁! 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治愈了一把! 大步往前走,直奔小报停。 拿上一张昆明地图,一边给钱一边向报停阿姨咨询:“姐姐,昆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适合我这种没钱的小妹妹啊?” “你可以去翠湖那边看看,那里有个云南大学,很适合你们年轻人去玩。” “谢谢。” 去附近的米线店,吃了碗过桥米线。 店里标价最便宜,16元,却是我吃过最贵的米线。 但味道是真不错! 也就只是小小地心疼一下。 吃饱后上路,找到公交车站,排队上车投了两元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继续欣赏蓝天白云。 意外我第一次来昆明,怎么如此熟络?像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路上那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不忙的,和善的阿姨,就问呗,若是运气不好,碰到的不是本地阿姨,那就换一个,接着问呗。 她们超级热情,连你走多少步该拐弯了,都能给你计算出来! 步行问路加坐公交车,一共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翠湖。 门票:40元。 pass! 转头奔向云南大学,在热心小姐姐的指导下,我闯入了梦幻童话世界…… 银杏大道。 一眼望去,一棵棵银杏和铺满一地的叶片,如金色的海洋,偶尔微风吹过,便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金色蝴蝶。 美醉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金黄银杏的缝隙,洒落在我的全身,秋风过境,树影摇晃,金黄的银杏搭着瓦蓝瓦蓝的天空。 明媚极了。 如此美景,人间值得! 祖国那么大,我想好好看看,用心看看,一定能找到我心中的圣地“香格里拉”! 第224章 肌肉男 我决定留在昆明工作居住一段时间,但我不想再和人过多的打交道,便决定去种花。 从未接触过这个行业的我,想象中的“种花”是台湾偶像剧里的“种花”…… 拿着地图仔细翻找了一会儿,找到“花鸟市场”,地址在昆明市嵩明县。 直接搭乘汽车去往那处。 下了汽车,肚子饿了,看到“锅边洋芋”的招牌,感觉应该会挺好吃的。 “……” 结果就是油炸土豆块加点辣椒粉。 真不能看着“名字”就想当然地脑补,很多时候,人脑补的画面大多数都是错误的! 就像我现在站在花鸟市场上,压根就找不到招聘种花的,最多能找到招聘卖花的店员。 和一个好奇心很强的大叔聊了一会儿,他告诉我,若是要找“种花”的工作,得去“花卉培育基地”,并且告诉了我具体地址。 得,又坐城乡公交车跑去“花卉培育基地”。 站在基地大门口,放眼望去,全是大棚,一朵花都看不到。 “……” 说实话,很失望! 我想走的,可我舍不得头顶上空那片落日晚霞,五彩缤纷,似胭脂帛锦,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有着最厉害的调色师都调试不出来的绚烂颜色。 整个天空都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让我仿佛身处在一个童话世界。 唯有黄昏华美而无上! 彩云之南,真不是说说而已。 哎,来都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总要深入了解一下,才好彻底死心呀。 而且也没有返程车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乡下,我连个的士车都不知道上哪去打……特怀疑这穷乡僻壤压根就没有的士。 沿着水泥大道走进去差不多十几分钟吧,迎面遇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逆着彩色霞光,让我有些看不清那人的模样,身姿挺拔,起码有一米八二的个子,留着寸头,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穿着宽松的迷彩裤和马丁靴。 压迫感十足! 性感的健康小麦肤色,肩膀很是宽大,胸肌和八块腹肌那叫一个饱满结实,馋得我很想用手戳一戳,试试手感。 男友力爆棚,行走的荷尔蒙! 我在工厂上班的时候,同事再三强力推荐我看一本《少将夫人带球跑》的小说。 我因手机是2g网络,每月还只有50m可怜的流量,追了一年多,终于快要追到结局了。 小说里的男主角出生于军人世家,是个少将,描写的也是军人对婚姻“绝对忠诚”,哪怕与女主因意外“奉子结婚”,两人之间没有感情基础,依旧对女主足够好,哪怕女主不爱他,另有心上人,也死都不离婚! 虽然我一直恐惧着婚姻,但对婚姻“绝对忠诚”的小说是我的心头大爱!我平等地鄙视着所有对婚姻不忠的男女! 而且我国还有“军婚罪”。 因此,我对军人有职业幻想,我认为他们是一群“圣洁又可爱”的人! 我曾根据作者的文字描述幻想过男主长啥样,一直都没有个清晰的认识,但这一秒,我觉得男主从书里走出来了。 他正在走向我! “您好,女士,请问需要帮助吗?”声音挺有磁性的,和他的整体气质一样,很有男人味。 我抬头仰望着眼前的他,浓眉,单眼皮,小眼睛,眼角尖,眼神犀利,加上线条感明显的脸型。 狂野叛逆,自信张扬! 其他五官很平常,不过就是这些最为平常的零件组装在一起,却有股桀骜不驯又带点痞气的味道。 我最钟意的是他上唇边那颗不大不小的黑痣,看着就让人有想吻他的冲动。 嗯!我承认!我犯花痴了! 谁让这硬汉,简直就是长在我的心尖上呢! 一张蒲扇般大的手掌,在我眼前晃了两下:“请问,需要……” “需要!” 这一声喊,声音大的彻底惊醒了我,赶紧调整好情绪,抿唇微笑,摆出淑女范。 “我想要种花,所以特地跑到这边来找工作,但因为是第一次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正像个无头苍蝇般乱窜,就遇见了你,真幸运呢。” 我是个话很少的人。 而当我开始“装模作样地长篇大论”时,一般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可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我要是还没有找到工作,这里又是乡下,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今晚说不定得露宿街头了……” 而我此刻就是在装可怜,然后赖上他,让他替我忙前忙后,好让两人源源不断地产生交集! “那你去我爸公司吧,我们家刚好是种韩国大花蕙兰的。” “哦。” 好巧,这么容易,问题就被解决了吗? 哭!说好的麻烦不断呢? 他把手里的黑色t恤往肩膀上一搭,一手抓住我的行李箱,一手提着我的被子袋,就大步往前走。 最初,他手搭上我行李箱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想起了找旅馆时被那好心“绑架”走的行李箱,有些抗拒。 可看到他手臂上强劲有力的肌肉,便放弃了。 别说我这些原本就不重的行李了,就是我本人,他夹在腋下,也能健步如飞。 那还反抗个鬼哦。 徒增尴尬。 “我们这里是乡镇,薪水很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低沉的嗓音,拉回了我天马行空的思绪。 我试探性地询问道:“有多低?” “月薪六百。” “没了?” “没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开始发飘了。 “……” 六百块钱一个月,够干嘛呀? 我虽然在心中幻想过无数次“种花”的“浪漫场景”。 比如: 推开农场的院门,成片成片的粉白色系花朵闯入我的视线里,一盆盆白色的角堇正在盛放。 穿过白色花海,来到一个开满红色月季的拱门旁,再穿过这座拱门,遇见紫色的浪漫! 和煦的阳光下,紫色薰衣草正在随风摇曳,宛如一个神秘梦幻的紫色海洋里荡漾的波涛…… 但现实就是压根没有啥花海,整个花卉培育基地,放眼望去,全是死板又工整的白色塑料大棚…… 工资还极低。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若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可以留在这里几个月,陪这个“养眼的帅哥”玩一玩,说不定还能收获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呢。 可我的肩膀上还扛着威仔与奶奶呢。 我死都不要成为我父母那样的人:无视责任,只顾自己逃离沼泽! 绝对不能变成自己讨厌的那一类人…… 第225章 好失望 我的沉默让他有些着急,或许误以为我觉得他们家是周扒皮。 连忙解释道:“不单单是我们家,这边所有的花卉公司,都是开这个薪水。我们招聘的一般都是些在家带孩子上学的留守妇女和家里很穷的辍学女孩……” 我赶紧笑着安抚他:“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帮我,你人可真好呀。” 这话明显取悦了他,只见他勾唇笑了下,歪歪的嘴角带着一抹坏坏的味道,痞里痞气。 “……” 虽然痞帅也很有魅力。 但我还是喜欢不笑的他,那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看上去像是个“一身正气,保家卫国”的军人。 我喜欢军人的责任感! “我家有个四合院的老房子,一切老家具都在里面,拎包即可入住……只是平时没人住,有些积灰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晚我就替你打扫干净吧……” 他说这话的语气是相当的暧昧,尾音转弯带勾子,流氓气息拉满了! 与他的“正义硬汉”形象相差甚远,有股浓浓的反差萌。 弄得我心肝颤颤。 不由地盯着他的后背肌肉,带着点怀疑思考着:他这是在撩拨我吗?我们这算是郎有情妾有意吗? “怎么样?”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危险的时候气息。 “哎,你有没有女朋友?”我这冷不丁冒出来“答非所问”的问题,让他明显地顿了一下。 而后语调淡淡地答复我:“没有。” 紧接着转过身来,一脸痞笑地对我挑了挑眉:“呐,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怎么,你对我有想法?” “有。” 我很喜欢打直球,能省很多麻烦事。 看着惊呆了的男人,我主动靠近了他一些,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十秒,薄唇轻启,温柔至极:“前提是,我得知道你够不够格对我示好……” 若他不够资格,我会瞬间掐灭对他的“非分之想”,哪怕再欣赏“美好的事物”,也绝对不会因“真爱”而去干“两人一起努力,克服重重困难”的事。 太麻烦了! 我愿意去试错,但更懂得及时止损! 我的时间,绝不会浪费在给自己添堵上,只会为了让生活变得更美好而奋斗! “哈哈……”呆愣过后的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抬高手,将被子袋滑到肩膀上,大手掌搭在我的头盖骨上,整个脑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让我有一种他在对我使用“九鹰白骨爪”的错觉。 “……”这感觉,很不美好。 “对你好还要资格呀!你这个观点可真是稀奇!头一次听说对一个人好还需要资格的!那你说说看,要什么资格呢?让我看看我够不够格……” 我想推开他搭在我头顶上的大手,奈何双手用尽全力,依旧不能撼动他分毫,但输人也不能输阵! “不能有老婆,不能有女朋友。” “哈哈……” 男人笑着揉了揉我的发。 “那你可以放心了,你说的这两样,我都没有!”说完,终于收回了大掌,继续往前走。 哼!谁信呢! 他那么明显地顿了一下,肯定是有猫腻的!只是我暂时还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走吧,不闹了,天色不早了,办理完入职手续,还要收拾出来房间呢。” 男人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嗯。”我双手快速整理一下头发,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跟着他走,有被劫色的风险,但不跟着他走,今晚我就得露宿街头,更加有被劫色的风险!还不知道对方是何种“妖魔鬼怪”! 好歹他长在我的审美上,身材又一级棒!就算被劫色,我也不算很亏吧? “到了。”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抬头看向了他。 只见男人把我的行李放在蓝白铁皮房的门口,快速地穿好衣服后,打开了房门,对我作出一个请的动作:“我叫程坤,欢迎你的到来。” “……” 就这? 台湾偶像剧里的农场别墅呢? 这临时铁皮板房的办公室,像是寒冬腊月的一大盆冰水,对准我从头淋到脚,浇得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哎,算了,来都来了,先做做看,体验一番,就算是为以后写小说攒素材,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我艰难地抬起脚步,踏入了铁皮房办公室。 “吴梅!好名字!” 程坤拿着我刚刚填写的入职申请表,看了一眼,心情愉快地笑了两声,突然坐得板板正正,一脸严肃地朗诵了起来。 “清气乾坤能有几,都被梅花占了。姑娘,你我很有缘分!” “……” 我这还没有无语完,他自己先绷不住,笑场了。 “哈哈……哎,这么好笑的冷笑话,你怎么不笑啊?” “……”好笑吗? 没感觉,反而觉得这人有精分神经病! 终于笑够了的程坤,大掌又搭在我的头盖骨上:“走吧,趁着时间还早,哥带你回家收拾房间,得用水好好抹一抹灰尘,免得睡了身上痒。” 这是他的地盘,由他当家做主。 他说什么是什么,咱主打一个客随主便。 走出房门的程坤,路过门口我的行李时,并没有提起它们,而是拐了个弯,往铁皮房侧面走去。 “……” 我挺意外的,他看上去不是没有绅士风度的人。 摩托车轰鸣的声音,刚刚传入我的耳朵里,下一秒,一辆拉风的哈雷摩托就停在了我的眼前。 程坤长腿一跨,迈下了摩托,将我的行李箱与被子袋绑在车尾巴上,又长腿一跨,潇洒地坐了上去,对着我抬了抬下巴,眼神中带着戏谑。 “上车。” “……”这人无时无刻都在勾搭我。 都到这一步了,再矫情拒绝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想就想清楚点。”程坤眼里的取笑,越发地明显,犹如实质。 我只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顶着他肆无忌惮的取笑眼神,斯斯文文地侧坐上摩托车。 “路不平,抱紧我!” 双手分别伸出两根手指头,夹住程坤腰上的衣服。 保持矜持! “呵!”程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跟我犟,等会摔了,可别哭鼻子……” 第226章 搞卫生 基地的水泥马路是笔直笔直的,怎么可能会颠簸摔跤啊? 我这疑问刚刚在脑海里形成,哈雷摩托就飞快地往前驶去,要不摩托车尾巴上绑了我的行李,我铁定会因为惯性,摔下摩托车。 程坤!好狗…… 我心中骂人的那些话还未组织完全,摩托车又给我来了个猛然急刹车。 我整张脸狠狠地砸到了程坤结实的后背上。 我要不是偏头侧坐,刚刚那一下,鼻血都要给我砸出来了。 这王八蛋! 是故意不给我戴头盔! “哎呀,一载美女,心就飘了,忘记基地马路上设置了很多减速带,你还是乖乖地搂着我的腰吧,这上上下下颠簸着,我真的很怕你摔下来,那可得心疼死我!” “……” 我信你个鬼! 但他压根就不需要我信…… 只要我不搂着他的腰,哈雷摩托就像是抽了疯的哈士奇,突然启动,又突然暂停,哪怕我早有心理准备,也无法与惯性抗衡,砸得我的脸蛋生疼。 “……” 败给他了! 我憋着一股气,用力地圈上他的腰肢……手感好硬!滚烫烫的…… 这种主动与成年异性的亲密接触。 终是让我红了脸。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脸颊、耳朵烧得像是要头顶冒青烟,心跳扑通扑通,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似的。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心动的感觉吧? 但,也有可能是感冒发烧了…… 从我拥抱住程坤的那一刻起,哈雷摩托再也没有整幺蛾子,平平稳稳地向前驶去,带动的劲爽凉风,带走了我脸上滚烫的热气。 摩托车停在了一套老房子前面的空地上。 老房子是白墙青瓦房,普普通通的农村四合院,四周种了翠竹。 院子中间的天井角落里有一口古老的青石井,井上架着一个被绳子磨出一道道痕迹的石轱辘,上面吊有木桶。 木桶看上去很干净。 天井里也布满了绿色的青苔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 应该是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自行从井中取水解渴,而后将桶中的水倒在天井里,才造就了这一方绿色天地。 一进门,程坤就打水提桶直奔东厢房。 “这是我以前的房间,没有堆杂物,很容易清理干净。” 进门之后,将身上的t恤一脱,丢水桶里,打湿之后,拧干,就开始抹床、换水、抹书桌、换水、抹椅子、换水、抹地板…… 来来回回换了数十桶水。 人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那光着膀子认真做家务的男人是不是更加迷人呢? 答案:是的! 这会儿,他在我眼里是闪闪发亮的,连额角的那一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的汗珠,都是十分性感的。 “你好……勤快呀。” 看着他速度极快地忙个不停,我吃惊极了,傻愣愣地看了老半天,差点脱口而出夸他好贤惠了。 “这些小事,我在部队早就做习惯了。” 程坤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随后又挂上痞子坏笑,挑了挑眉头。 “这就吃惊了?等会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事呢,到时候,你别害羞,可得好好夸夸我……” “……” 我只当听不懂他的暗示。 我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只敢过过眼福的胆小鬼。 “啧,你好像没有草垫子和凉席。”卸下我的被子袋,准备铺床的程坤,像是才想到这一茬。 “你先随便走走看看,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我马上就回来,要是有事就打我电话。” 话一说完,我的手机就响起了来电铃声,吓得我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已经不被父亲电话谩骂两年了,我依旧还是厌恶电话铃声! 不对,是害怕才对。 总觉得电话铃声的背后紧跟着一头凶恶的怪兽!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记得存一下,乡下地方,你一个外地人,会不太安全的。” “……” 现在于我来说,他才是最危险的人。 夕阳已经彻底落幕了,只余几丝暗红的光线在苟延残喘着,黑夜即将吞噬这最后的一缕美好。 摩托车启动,消失在灰蒙蒙的街道尽头。 我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直到此时此刻,我也没有搞清楚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是程坤攻势太过猛烈,还是我太过放任? 十来分钟后,哈雷摩托回来了。 程坤麻溜地给我铺好了草垫子,放上竹席,把我的被子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放在床中央,枕头轻轻地放在被子上面。 “……” 用得着这般整齐吗? 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要上床睡觉了。 “乖乖待在家里等我。”程坤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顺手赏我一个“九鹰白骨爪”。 “……” 就不能换个宠爱方式? 身高差太多,翻白眼,别人都瞧不见,就很郁闷。 哈雷摩托走了……哈雷摩托又回来了。 程坤扛着煤气罐和大包小包的食材走进了厨房。 三下五除二把煤气罐安装好。 拆开新买的电饭煲,插好插头,淘米煮饭。 “这是牛肉干巴,我妈做的,外面有钱都买不到。”程坤提着一块黑乎乎的肉,对着我献了下宝,“今晚太晚了,我就随便做两三道菜吧,等那天有空了,我再给你做大餐哈。” 接着麻溜地提水洗老砧板,洗肉切片。 在程坤买的那一大堆东西里一阵翻找,挑出一把我喜欢吃的青菜,一边择菜一边看程坤秀十分了得的刀工。 “你在部队里,不会是炊事班的吧?”忍了半天,我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猜测许久的问题。 “哼!” 程坤明显不悦了,手不停地飞快片完薄薄的肉片,接着切红彤彤的干辣椒。 “怎么?瞧不起我们炊事班的?” “没有!”我赶紧摇头摆手表明立场,“就是觉得这么能干的兵!肯定是炊事班的!” “那是!灶前伙头军,战场排头兵!全能炊事班可不是吹的!” 程坤将锅里的干辣椒炒牛肉干巴装在一个简约的碟子里,递向我:“拿去放桌子上,不许偷吃!” “好。” 我点头如捣蒜,这么多干辣椒,只是闻一闻,就似乎辣到我的胃了,我怎么可能会偷吃。 第227章 很体贴 我再次返回厨房的时候,程坤正在做韭菜炒鸡蛋。 我默默地把刚刚择好的青菜洗干净,放到脸盆里,摆到案台上。 “你居然会帮忙做家务!” 程坤的大手掌又拍到我的头盖骨上。 “看你这娇滴滴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丫头呢。”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丫头。 读书的时候,天天吃食堂,工厂上班,天天吃食堂,做销售时,天天吃快餐。 抓完我的头盖骨,程坤麻溜地把韭菜炒鸡蛋递给我:“先放桌子上,等我一起开吃。” “好。” 把菜放到我房间的书桌上,再次进入厨房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 拿碗装好两碗饭,一边斜着插上一双筷子,端到房间里,刚刚在椅子上坐好,程坤就端着青菜走进了房间。 “你居然已经给我装好了饭,可真体贴。” “……” 这叫体贴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都任劳任怨地替我干了这么多活了,总得回报一二吧…… “吃饭吧。” 程坤大马金刀地坐到椅子上,端起饭就往嘴里扒拉,吃饭速度奇快。 “你怎么不吃牛肉干巴?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有些抵触吗?” “不是,是因为我不太能吃辣。” 程坤放下碗,认真地盯了我十秒:“你不是湖南的吗?辣妹子不能吃辣?” “对,有问题吗?”谁说湖南人就一定要能吃辣的! “当然……没问题!” 求生欲满满的话一说完,程坤转身出房门,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装满水的碗。 轻轻地放到我面前:“用水涮一涮吧,下次我注意点,尽量少放辣椒。”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般体贴了,都让我生出一种又回到学校里的错觉。 若说最初我对他就是见色起意,纯过眼瘾,这会儿便多了一丝认真。 想要认真地和他谈一场“短暂却甜蜜”的恋爱。 莎士比亚曾说过: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我现在的态度就是在耍流氓。 游戏人生。 但我想要的是和他“谈一场恋爱”,而不是玩一夜情。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我还在想该怎么拒绝程坤的求欢又不惹他生气的时候,他的大掌又拍到了我的头盖骨上。 靠! 没轻没重的,我迟早得被他拍成小傻子! “早点睡,明天六点就得起床,七点就要上班的。我要去昆明市里一趟,办点事,大概要三天才回来,你要是迟到了,可没人罩着你,照样扣工资。” 一个月600块,一天都不休,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一天才20块钱,迟到还要扣工资! 简直丧心病狂到极点! “晚上一定要拴好门,两道门都要拴好!有些不讲究的街溜子晚上会翻院墙的。” “……” 他这是不睡我了吗? 那他这一通忙活,图的是啥?总不会是图我的一颗心吧? “昆明虽说是春城,但并不是说温度一直保持在十几度,而是早晚温差大,气温基本都在10度以下,出门时,你记得披件外套,别冻感冒了。” “……” 这般温馨的絮絮叨叨,让我都开始怀疑我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错: 我和他其实不是今天才认识的吧? 我们其实是结婚数年的老夫老妻?只不过我失忆不记得他了? “我都要走了,至少有三天见不着了,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说这话的程坤腔调老不正经。 像是在调戏自家小娘子。 挂上甜美的微笑,乖乖巧巧地道谢:“谢谢!” 坐在摩托车上的程坤,很是受用,笑眯眯地等着我继续表示表示。 我挥了挥手,不确定地问道:“慢走,不送?一路平安……” 程坤一言难尽地看了我十秒,丢下一句“小傻子”,就骑着他的哈雷摩托,扬长而去。 我听话地栓好门,打开太阳能热水器,洗完澡,躺床上后,我才反应过来…… 程坤,是想要我亲他,以示感谢吧? 他是真的喜欢我? 对我一见钟情了? 杨绛先生就曾经说过:“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爱情这东西,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肉体,迷于声音。最后折于物质,败于现实。” 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大堆,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 2011年,农历十月十二,星期一,晴天 七点,主管让我们所有人集合的时候,我有点儿理解程坤为何会对我刮目相看了。 放眼望去,全是巧克力色的柴火妞。 哪怕她们都全副武装,戴着各式各样的防晒装备,依旧被晒得乌漆麻黑的。 白白嫩嫩的我,丢到她们之中,就像是一颗剥了蛋壳的水煮蛋丢到一堆剥了蛋壳的松花蛋之中。 明明没有多特别,却被硬生生地衬托出“稀有珍贵”的感觉了。 而“与众不同”总是十分惹人注目的。 我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她们一阵兴奋地窃窃私语。 但因她们讲的是方言,我一句都听不懂。 主管双手指挥部般地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手指头一点,对一个圆圆苹果脸的女生说道:“小丫,这个新同事由你来教,恭喜呀,小小年纪,就当人师傅了。” 接到任务的小丫满脸笑容,脸颊慢慢地由黑变成黑红,她有些羞涩地牵起我的手:“来,我们先把大棚的塑料薄膜拉起来。” 大棚有双层薄膜,所有人集体出动,像是收起窗帘般把内层薄膜卷好,绑在支架铁柱上。 一连走了十多个大棚,重复地从七点弄到八点,我仍然一朵盛开花都没有看到,全都是绿油油的兰花叶子。 “你别看它们现在都是叶子,不好看,等再过两个多月,到年底的花期,金灿灿的一大片,很漂亮很漂亮哦,超级治愈,看着它们就觉得这一年多付出是值得的。” 或许是我眼底的失望之情太过浓烈,小丫急忙安慰着我。 我赶紧微笑回应:“这样啊,我很期待。” “绝对值得期待!它们的花期很久哦,会开两三个月呢!置身于花海中的浪漫,是那些买单盆花卉的有钱人体会不到的哦。”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嗯!的确呢。”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体验、感动与遗憾! 凡事不必太在意,一切随缘随心,美好的,留在心底,遗憾的,随风散去。 活在当下,且行且珍惜! 第228章 贼有钱 八点到十点是站在苗床旁给小苗换基质,十点拿着晾衣叉给所有大棚拉上遮阳网。 十二点到下午三点是下班时间。 小丫她们都是骑电动车上下班,就我一人没有交通工具,小丫便热情地邀请我上她的车。 壮志豪言地说道:“阿梅,你住在哪里啊?以后你下班,都由我载你回家!” “好呀,谢谢。” 对于她人的好意,我很少推诿,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到她的电动车后座上,双手轻轻揽住她的腰。 “我第一次来这里,分不清哪里叫什么名字,它是一个四合院,旁边有翠竹林,附近还有一个超大的湖泊。” “嗯……我想我知道哪里是哪里了……”小丫的语气有些怪异。 一路上,活泼爱笑的小丫,却一反常态,一言不发。 “到了,就是这里。” 电动车停在四合院前面的时候,小丫一脸如我所料般说道:“果然是这里。” 我虽然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猜到,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抬脚下了电动车。 下一秒,就看到小丫换上了张八卦脸,小仓鼠偷吃东西般地凑到我跟前:“老实交代,你和我们老板家是什么关系?远房亲戚吗?” “不是。” 可我的如实回答,小丫一个字都不信,她夸张地“诶”了一声:“那是什么关系?别告诉我,没任何关系!你忽悠不到我的,谁会让没任何关系的人住到自家祖宅去?” 程坤……会! “你和程坤熟吗?” 我答非所问,是想要套小丫的话。 程坤说他没有老婆,我是有点相信了,二百五才会在有老婆的情况下,安排“未来小三”住到自家祖宅去吧?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女朋友。 小丫满脸黑线:“他是老板的儿子,我一打工妹,怎么可能和他熟……怎么?你是他女朋友吗?” “暂时不算是。” “这么说,以后会是咯?他在追你吗?” 小丫眼中的八卦之火,燃烧的更热烈了! “他们家的人很地道的!他哥哥,喜欢上了高中同班同学,那女生成绩极好,但家庭条件极烂!但他哥哥不仅说服父母接受了她,还供他们一起上大学读研呢!听说还要一起出国深造呢!” 说这话的小丫,兴奋不已,满脸羡慕,感染力极强,让我也开始羡慕起来。 还极度不理智的产生了一丝幻想。 若是我和程坤交往了,他会不会如他哥哥对他嫂子那般对我呢? 我还是很想很想回学校读书的,想上大学…… 真的很想! 只是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想,因为我没有能力让自己如愿…… 想了也仅仅是徒增烦恼。 “那你知不知道程坤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说这话的声音很轻,却还是吓到小丫了。 只见她呆愣了半天,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连这个都不清楚?你和他这般不熟吗?那你还敢住到他家来?你的胆子可真大!” “……” 我正在快速思考,要不要告诉小丫,我昨天傍晚才初次遇见程坤,会不会把她下巴都惊得掉地上去? 这爆料的威力有些巨大,不敢说。 “我比他小六岁,他家的事,我也是听我姐姐说过几嘴,听说他高中的时候,是个到处玩,到处打架,到处泡妞的混混,他爹看不过眼,等他高中一毕业,就把他丢去四川成都服兵役。” 这些话,我有点耳熟。 李闯也被人传过这般流言,真真假假,也不知道可信度有几分。 “当了两年兵后回来的程坤,据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我们老板相当的满意,就让他来管理自家的兰花培育基地,但他好懒散的,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三五回。” 小丫说到这处,气愤极了。 “这一天天的,都不知道上那鬼混去了,还说他变了,呸!我看是一点都没变!要不是他家贼有钱,他这种人,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街溜子!” “他们家很有钱啊?” 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昨晚那个“平易近人”的程坤家很有钱。 “对!贼有钱的!” 小丫疯狂点头,如数家珍。 “就不说我们伺候的那些进口大花卉兰和大棚设备,至少值一千万以上,就他们家新盖的那套三层大别墅,据说花了三百万都不止呢。昆明市里还又买了几套房子和十几个门面呢!” “……” 对于程坤,看在钱的份上,我又心动了一分! 这两天得好好思考一番:是否主动出击,攻略目标。 离我住的四合院不到百米的那个大湖,水质极佳,清澈见底,不用抬头望天,就能看到倒映在水面上的蓝天白云。 极美的画卷儿。 我站在湖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舒畅极了。 看着湖岸边游弋的鱼儿,慢吞吞的,悠哉悠哉地吃着浮游生物,心像是被这湖水洗涤过似的。 宁静和谐。 我把装着脏衣服的水桶放到一旁的阴影处,一屁股坐在湖边的鹅卵石上,脱掉鞋袜,卷起裤腿,玩心大起地用脚底板拍水花玩。 湖水瞬间泛起层层的涟漪,吓得鱼儿们飞快地钻入湖底深处。 湖边的马路上呼啸而过三辆摩托车,不一会儿,这三辆摩托车又呼啸而来,停在离我大约二三十米的地方。 流里流气地冲我狂吹口哨。 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方言。 似乎是在搭讪…… 我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完全无视他们,继续玩我的水。 全程得不到回应,不过三五分钟,那三人便耐心耗尽,开着摩托车呼啸而去了。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大多数人都是急急躁躁的,急于得到回应,对任何事都极其没有耐心,极其容易厌倦。 包括我。 洗晒完衣服,顶着大太阳去上班,我觉得我应该买一顶草帽来戴戴,不然,迟早得晒脱一层皮,加入巧克力阵营。 下午三点到四点出,拿着小叉子,给盆栽们松土除草,四点到五点,把中午拉上的遮阳网全部收起来。 之后就是看着喷头给兰花浇水,最后把塑料薄膜拉开,给大棚做保暖措施。 工作除了重复繁琐之外,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亲近大自然的喜悦。 无聊到我又想跑路了。 但最终想想程坤这个“钻石王老五”,想想成功攻略后,他开车送我上学的场景…… 大饼很美味,让我忍耐了下来。 再等等看吧。 第229章 洛丽塔 2011年,农历十月十六,星期五,晴天 程坤说他要去昆明市办事三天,但今天都是第五天了,我还是没有再见到他,我跑路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了。 要不是这三天,小丫,红红姐,妞妞轮流邀请我去她们家吃饭。 盛情难却。 我可能早跑路了。 小丫家的那顿饭,挺正常的,但也让我开了眼界,原来腊肉可以丢到猪油里面保存,一年都不会坏。 在红红姐家吃的特色菜:凉拌折耳根。 我当场就忍不住地呕吐了,超毁我的淑女形象,惹得红红姐的两个七八岁的女儿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是来自能吃折耳根的人,对不能吃折耳根的人,最原始的鄙视。 妞妞二十二岁,是个爱笑的小胖妞,已经嫁人了,老公很宠爱她,但在昆明开挖掘机,三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呆上个把星期,又得回昆明挖土。 她觉得一个人住偌大的婚房太孤独了,非拉着我在她家婚床上睡一晚。 妞妞的身世与我相似。 她是亲妈在她小时候去世了,爸爸又娶了个糟心的后妈,她成绩也不好,初中毕业就去工地给人煮饭,认识了现在的老公。 被追求三个月便开始交往,交往半年就结婚了。 如今结婚都五六年了(领证两年),还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让她焦虑到都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了。 我只好把我大伯母结婚十年才生出我堂哥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说给她听。 安抚她:别着急,等孩子与你的缘分到了,好孕自然就来了! 第六天,我在基地大棚里见到了程坤。 这货皱着眉头,厉声质问我:“昨晚你去哪儿了?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 他这副大男主主义的口吻让我很不爽,不太想搭理他。 我昨晚去哪里了,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用这种“老公质问老婆出轨般的语气”和我说话! 见我生气了,程坤的语气稍微放柔和了些:“我是以为你怕苦,不干了,回家了呢……” 他都递台阶了,我就下:“去妞妞家做客了,我还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呢……” “哈哈……” 程坤又挂上了痞子坏笑:“你这是想我了?” “……” 我想说违心的“好话”取悦他的,但那些话在我喉咙里打转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 脸皮还是不够厚呀! 最终,我强迫自己微微低垂着头,装出一副害羞极了的模样,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这番做派可是情话诗人徐志摩心中的浪漫: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应该能俘获他的心吧? 答案是不清楚,因为程坤只是如往常般赏了我一个“九鹰白骨爪”,虽然声音轻柔了许多。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都和你说过好几次了,有事马上打我电话,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 问题是没啥事呀。 “下班后等我,我们一起回家,我有礼物给你。” “好。” 程坤一走,小丫就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跳出来,用手指头捅了捅我的腰。 “还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 接着撅嘴,凑到我耳边,搞怪地学程坤的舌:“下班后等我,我们一起回家,我有礼物给你……哈哈……” 捧腹大笑个不停。 引得附近的其他人,好奇不已,纷纷问她:“小丫,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听听呗。” 小丫看了紧张的我一眼,嘴巴一张:“不说!急死你们!哈哈……” 下班后,程坤开着他那辆拉风的哈雷摩托停在我面前,挑了挑眉:“上车。” “好。” 我这次学乖了,一上车就搂上他劲瘦的腰。 机车是轰鸣的,紧贴程坤后背的我,内心是平静的,这个十月的风是那么温柔。 摩托车停在四合院的大门口,程坤停好车后,笔直地走进了厨房。 “……” 他说的礼物是给我做好吃的吗? “傻站着干嘛?”程坤伸长手臂,递给我六个漂亮的礼品袋子,“去试试,看合不合你心意。” “是什么?” 礼品袋子非常漂亮,看着就好高端,我不敢接,怕烫手。 程坤抖了抖手中的礼品袋子,一脸得瑟:“衣服、鞋子和手包,你们女人的最爱。” “……”不想收。 又没真正确定关系,就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害怕。 “啧!快点!”程坤皱着眉头,不悦极了,“我特意向店员描述你的外貌特征买的,你不要就丢垃圾桶去!磨磨唧唧的!” 他大声的责备,吓得我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礼物。 “……”事已至此,只好故作镇定地道谢,“谢谢!” “不谢。”程坤翻脸比翻书还快,见我识时务了,立马阴转晴天,笑的一脸春光灿烂,“去,穿给我看看,我给你做大餐。” 拎着礼品袋走进卧室,把六个礼品袋子都放在床上,把门给栓上。 小心翼翼地一一打开礼品袋。 一双黑色平跟小皮鞋,一个小巧的粉色手提包,一套古典风紫色洛丽塔长裙,一套甜美风粉白洛丽塔长裙,一套文艺风橙色洛丽塔长裙和一套优雅风蓝紫相间洛丽塔套裙。 “……”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从第一眼看到我,就想把我装扮成小巧可爱的洋娃娃。 说是送给我的礼物,其实是他想看! 这人的爱好口味可真独特。 这些洛丽塔裙子挺漂亮的,特别是那套蓝紫相间的,像一大团怒放的绣球花,触感十分丝滑,是我从未触摸过的布料。 我很喜欢。 它们很符合我的外貌风格。 我个子不高,才158厘米,又瘦巴巴的,骨架极小还没胸,一点都不性感,又长着一张娃娃脸。 最重要的是还不爱说话。 穿上这种般蓬蓬松松的裙子。 懒懒散散地往那一坐或一站,就是个极乖巧可爱却没得感情的洋娃娃。 “咚咚咚……”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还没好吗?饭菜都做好!”程坤的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耐烦。 拿下门栓,打开房门。 “哇唔,你穿lo裙果然很可爱!可爱到爆炸!” 程坤迫不及待地拉起我的手,抬过头顶,缓慢地转着圈,来个360度无死角欣赏后…… 猝不及防地,我被他猛然抱着举了起来,还高过了他的头顶。 “啊……” 一声惊呼过后,我垂下眼眸看向他,只见他正满脸痴迷地仰望着我。 “我的童话小公主,今后就由我来守护你吧!” “……” 这人的癖好绝对不正常! 第230章 吃飞醋 程坤抱着我又是举高高转圈圈,又是玩人肉秋千,像哄小宝宝似的闹够了后,色眯眯地把我放在椅子上。 “乖乖坐好,等我哈。” 站起身来的同时还不忘赏了我一个不重的“九鹰白骨爪”,就去厨房端菜端饭。 来回三趟,端来一荤一素一菜一汤加两碗饭。 我伸出双手想要接过他手里的饭碗,却被他侧身躲了过去,我很是不解地看着他,眼神询问他在搞什么鬼,就看到他把两碗饭都放在桌上。 下一秒,我整个人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随后,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把我放在他的大腿上,用筷子夹了一片薄薄透明的肉片递到我唇边。 哄小朋友似的:“小公主,来,啊,张嘴……” “……” 这人角色扮演玩上瘾了? 我挺抗拒这种亲密的举动,感觉收起来的那些刺,都在皮肤下蠢蠢欲动,想要挺立出来扎人。 皮痒的很! 但程坤先我一步生气了,只见他收了笑容,脸一点一点变得阴沉了起来,皱起眉头,眼神幽幽地盯着我。 像极了暴风雨来临之时的安静。 糟糕! 要出事儿! 赶在即将暴怒的程坤摔了筷子掀桌子之前,我面无表情地张开了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且,浪费粮食很可耻的。 我的乖巧听话,让程坤很满意,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又阳光明媚了起来。 “真乖!” 肉片很好吃,油而不腻,带着股浓浓的奶香味,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的,怎么做的这般好吃。 这道菜,应该是我活了十九岁,吃过最美味的一道菜。 很独特。 刚刚被程坤霸道威胁的郁闷,被这难得的美味给抚平了。 看在他厨艺还不错又勤快的份上。 人无完人,谁都有缺点,咱大度一点,包容他这个无关要紧却有点变态的爱好。 最重要的是我还想攻略他,让他高兴后大手一挥,豪迈地赏我十万块:宝贝,拿去,随便花,看上哪个包就买那个,咱不差钱哈…… 奢侈品包包,我是不会去买的。 但有了这笔钱,我便可以安安心心地去上学,同时兼顾威仔和奶奶。 这白日梦太过美好。 让我愿意战略性地“忍辱负重”! 程坤又夹起一片肉,放到我嘴边,一脸得瑟:“好吃吧。” 把嘴里的食物都吞咽入肚。 我笑眯眯地赞赏道:“很不错,味道很美味,不仅肉香味很足,还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味,而且越嚼越香。” 说完,张嘴把筷子上的肉叼过来,继续欢快地嚼嚼嚼。 我这举动,彻底取悦了程坤,让他像是化身成了布菜的谄媚小奴才,疯狂地投喂我。 单手投喂。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穿过我的后腰,捏着我的手掌玩。 他的手掌足够大,单手握住我两只手,还有剩余的空间。 “你这双小手也太迷你了些,真可爱……” 无视某人的一脸痴汉笑,继续吃吃吃……然后,就吃撑了。 “我饱了,你吃吧。” 话一说完,桌面上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提示我有新的来电短信。 我拿起手机,想要跳下程坤的大腿,去回复短信,却被他死死地钉在大腿上。 程坤态度强硬,语气霸道:“别走,陪我,我不会偷看你的短信。” 我又没做啥亏心事,他偷不偷看都没所谓。 打开手机,显示是肖赢来信。 肖赢与我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这人小时候疯狂在我面前刷存在感,整了很多不太美好的回忆,但在我考上市一中后,他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过年偶尔碰见,也只是点头之交。 一句客套话都不说的那种。 直到我辍学后,他却又突然变得积极了起来,死皮赖脸地缠着威仔,要了我的手机号码和qq,这才重新联系上。 虽然重新联系上了,但也仅限于节日问好,偶尔他会和我说说他的近况以及对未来的规划。 肖赢是个豪情壮志的少年郎,恨不得左手牵着大黄狗,右臂托着雄鹰,轰轰烈烈地闯荡出一番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事业。 与我这种过一天算一天的死咸鱼,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虽然我们的身世有些相似,都是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但他的父母是好聚好散,而且都尽到了抚养义务。 他没考上高中,他的父母就花大价钱托关系送他去读了3+2的高级海员。 今年九月,他开始实习,他们又忙前忙后地塞钱托关系,给他弄到熟人的船上。 正常实习期的远洋高级海员是七到九千的工资,他的薪酬是一万五,比很多普通老海员的工资都高。 不过他是跑国外的,一来一去三个月,除了停港的那几天,几乎天天都在轮船上。 而且他所在的那条船是工作三个月,休一个月。 休假没有工资。 但加上年终奖,税前年收入也有十五万,是我望尘莫及的高度。 哭! 我现在月工资600元! 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周扒皮”现在还揽着我的腰…… 并且,因我迟迟不点开短信,“周扒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起来。 语气酸溜溜地:“哟,你的老相好呀……” 淡定地撇清关系:“不是,算是我的发小吧。” 我点开了短信:阿梅,我元旦节回国休假,到时候,我请你去旅游吧?你不是很喜欢看那些山山水水吗?我们去爬泰山看日出! “啧!都相约一起出去旅游了,还说不是老相好,你搁我这骗鬼呢?” “……” 这哪里是相约? 这明明是肖赢单方面通知! 手指头疯狂按键,快速回复四字:没空,不去。 程坤神清气爽了。 吃个饭都吃出了几分欢脱哈士奇的味道。 饭后,程坤从背后拥抱着洗碗的我,用着命令的口吻:“他明显是想追你,我很不爽,快把他拉黑!” 这人对于自己几斤几两总是没个点数。 至少160斤体重的人,整个脑袋都压在我的肩膀上,让我很是担心肩膀在下一秒就要被压脱臼了。 平时“宠溺”的摸头杀,也被他没轻没重地玩成了“九阴白骨爪”! 他到底明不明白,瘦瘦巴巴的我,承受力度与正常人是不一样的,正常人的拍肩膀打招呼,于我来说,可能会把我拍趴下。 第231章 闹掰了 原本就讨厌洗碗的我,这会儿更是被他搞得火大。 他都还不是我的谁呢,就管得这般宽! 越界了。 他让我不爽快了,我也不想让他爽! 身上的刺,呼啦啦地冒出来,准确地扎在他身上:“我若是拒绝了他的追求,把他拉黑删除了,你会带我去你家玩玩,见见你爸妈吗?” 程坤全身僵硬了一瞬,抬起了头,虽然还是虚抱着我,但与我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他在心虚。 我从小就很敏感,认真观察一个人时,便会细致入微地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从而见微知着。 他想和我谈恋爱是认真的。 但他不想让家人知道我的存在也是认真的。 半晌过后,程坤有些悻悻然说道:“我家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几间装修好看点的房子而已,你要是喜欢豪华房子,明天我带你去住五星级酒店。” “我想去你家。” 我转过身来,抬头仰望着程坤,注视着他那双满溢不悦之色的眼睛。 我一点都不喜欢与人打太极,基本都是打直球地表明诉求与立场。 同意就合作,不同意就分手说拜拜,不愿服软又不想拜拜就视而不见去凑合。 总之,天下的路有千万条,唯独有一条走不通的路,那就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改造消磨对方。 只会吃力不讨好还搞得大家都过得痛苦! 以上是我认真观察周边过得鸡飞狗跳的家庭得出来的结论。 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何必浪费呢? 对视半分钟后,程坤撇过了头,躲避了我的视线。 恼怒不已地大声质问我:“你是不是听人说了我家的情况,觉得我家特有钱啊?非得要去我家亲自看上两眼,来验证一下?” 他这是恼羞成怒了。 在没事找事地转移话题,最好能一鼓作气地占据道德制高点,从而对我进行训斥打压。 最终逼迫我委曲求全。 “那你只能失望了!其实我家并没有外界说的那么有钱!人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我们种植兰花的也一样,只要突发一场拜拉斯病毒,就能让我们家瞬间破产,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的诉求是“去他家,见见他爸妈”,关他家破不破产毛线事? 第一步都没有走呢? 就和我讨论“空中阁楼”的事情? 他怎么不说他出个门会被车撞死,落地成盒呢? “哼!你果然是因为我家的钱,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看你长得这么单纯可爱,我还以为你与那些肤浅的拜金女不一样呢?终究是我瞎了眼!错付了一颗心!” “……” 面对这种声音如打雷般的胡搅蛮缠,想当然地给我贴难听的标签,我是一点与他争辩的欲望也无。 就冷眼旁观地看着他闹,看着他演,看着他叽叽歪歪。 我就很纳闷了,男人可以很大方地承认喜欢美女,而女人为什么不能大方地承认自己爱财? 一说喜欢钱就是拜金! 是可耻的! 有些人甚至一提到“钱”就觉得俗气,很愤怒,觉得玷污了两人之间“圣洁”的感情! 可有钱和身高、长相、善良、智商等,不都是一样的吗? 只是一个人身上的属性而已,都源于他自身的一部分。 那么,无论我喜欢他身上的任何一种优势,都是很正常的呀。 不应该批斗我的行为可耻,动机不纯。 我并没有错。 我可不想像我母亲那般,拼命赚钱养家,满心委屈换来的劳苦功高,只是被人口头上表扬表扬,人后却默默地吞下一切苦水。 导致整个人心理失衡变成个疯婆子。 而且,离婚的时候,曾经的那些“劳苦功高”都成了一场笑话,除了给她带来些许他人的同情安慰,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益处。 所以,与我交往时,想要从我这里拿东西,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定价由我决定! 我是一点都不相信那些不需要成本的“我爱你”,“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为了你,我可以命都不要”之类的随口深情。 像吴芙,她老公追求她,哄骗她生孩子的时候,可是付出了“真金白银”的利益代价,但没有达到“生儿子”的最终目的,还不是被人弃之如敝。 何况这些轻飘飘的口头深情。 听的人记了一辈子,说的人或许一觉醒来就早已忘记。 不需要成本的付出,都是在变相索取。 用着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精神控制女人为爱付出,千万不要索取,否则就是不道德! 经典pua语录:我不可能看上一个眼里只有钱的女人,纯粹的爱情,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玷污了! 有些女人面对男人这样的手段,为了表现自己的爱是纯粹的,所以就只管为男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丝毫对男人没有任何要求。 还自我感动的不行:我只是爱他这个人啊! 可“人”是什么呢? 事实证明,越是这样的女人越不被珍惜。 理由很直白,那便是:免费的东西人人喜欢,却都不珍惜! 程坤在那气得阴阳怪气,而我却是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他由最初的假装生气,变成了真生气。 重重地冷哼一声。 拂袖离去。 老厨房里没有冰箱,但地板下面切了一个一立方的小地窖,里面放了一些蔬菜水果和鸡蛋,足够吃上三天。 全是程坤买的。 得益于他的投喂,以及被好客的小姐姐们拉去自家吃饭,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镇上的菜市场,开在那个角落。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我决定给他三天时间,若是他不回来哄我,我立马卷铺盖走人! 虽然稍微有点心疼这些天的工资,近两百块钱,白白打了水花。 *——* 2011年,农历十月二十一,星期三,晴天 此刻是第四天的清晨,这些天,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程坤。 打开的行李箱放在地上,要带走的晾洗干净的衣服放在床头,程坤买的那些华丽的高级洛丽塔裙子,叠好放在床尾。 窗外的朝霞很灿烂,橘红色的一团团,向外折射着阳光,那些丝丝缕缕的绚丽之光。 远远看着,宁静安详。 而我所在的这个老房子,目之所及,阳光在斑驳的墙上留下一片片光辉,让旧时的痕迹充满阳光又留下浓重的阴影。 每一面墙都是一幅画,似乎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第232章 和好了 我在这上班,到今天为止是第十天。 虽然和大家都是泛泛之交,但还是应该说一声,告个别才好,不然那些请我去家里吃过饭的小姐姐们肯定会伤心的。 一打开四合院的厚重大门,就看到倚靠着摩托车抽烟的程坤。 徐徐升起的烟雾缭乱,朦胧了他的脸,让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下一瞬,程坤将手里的烟头丢到地上,低头用脚踩灭烟头。 朝阳照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暖暖的。 猝不及防地,他抬头望向了我,微微勾唇,浅浅一笑…… 画面似乎被定格了,刹那间,我的心一下子被他的微笑给触动了。 程坤微笑着大步走向我,低头俯下身拥抱着我,紧紧地拥抱着,也不说话,却让我的胸口莫名痒痒的,酸酸的。 时间如流沙般细细的划过心间。 是那样的踏实安详,波澜不惊。 细沙一秒秒的流淌过包裹我心脏上的厚厚坚冰,让它都有一丝丝开裂的迹象。 这个大概从小都没有受过多少委屈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向我低头了。 这给我一种被爱着的感觉。 我从来就是借坡下驴的,他既然主动踏出了一步,我便也愿意走向他一步。 轻轻拍拍他的腰:“好啦好啦。” “你闭上眼睛。”程坤的声音里带了羞涩的笑意。 “干嘛?” “闭上嘛,乖,听话。”程坤的语气难得软乎乎的,带着点诱哄。 “好。” “真闭上眼睛了吗?”程坤再次确认道。 “真闭上了。”我心中虽然觉得他这副少年郎般的做派有些好笑,但还是温柔地回复了他。 得到肯定答案的程坤放开了我,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挂在了我脖子上。 清凉的石头触感。 应该是个玉坠。 “可以睁开眼睛了。看看喜欢吗?我朋友说玉保平安且养人,你又是属猴的……” 程坤没有继续往下说,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我的神情。 “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握上脖子上晶莹圆润的和田玉吊坠,看着上面仅我的两指宽,却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灵猴。 这猴子不仅雕刻的惟妙惟肖,猴子屁股还是两团橙黄色。 是用了巧心思的。 这类不能吃、不能用、价格还死贵的奢侈品,我只在与姜心悦逛街的那段时间里,偶尔瞥见过。 看不出好赖,也猜不出价格。 只能猜测应该价格不菲,至少几百块,不然太掉他的身份。 上次他买的那些洛丽塔裙子,我用手机去网上搜过,找不到同款,但浏览的时候,接受了一个新词:三坑少女。 据说随随便便一套质量不错的洛丽塔裙子就是五百上千。 “……” 震惊的我浑身都在发抖。 超想堕落一下,连夜把这四套裙子给转卖了,把钱装入荷包里! 除了那套蓝紫相间的裙子,其他三套衣服,我连试穿都没试过,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经过这三天的激烈思想斗争。 我把持住了。 没干这掉价的事儿。 主动回抱,搂着他的腰:“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都能记住我是属猴的,说明你有在用心挑礼物。” 但我穷,没钱回礼…… 嗯,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舍不得花钱! 就很烦恼! “你喜欢就好,上车吧,我送你去上班,快要迟到了。” “好。” 我是不会告诉他,我原本是打算去基地和众人告个别,就跑路回广东的。 冬天已经来临了。 虽然昆明是春城,也不算冷,但我还是更喜欢四季几乎如夏的广东。 这天之后,我们又恢复了最初的相处模式,一天一套lo裙,我穿给他看,他买菜,做饭菜,再投喂我…… 投喂的全程都搂搂抱抱着。 偶尔,程坤还会色眯眯往我耳朵边吹一口热气,暧昧至极地问我痒不痒,敏不敏感。 “……” 我没啥感觉。 有时也会手贱地挠我的小蛮腰,问我痒不痒…… “……” 还是没啥感觉。 这时的程坤就会特失望:“怎么可能呢?不是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摸不得吗?正常女人应该都会怕痒的啊?为啥你会不怕痒呢?” “……” 说明我不是个正常女人呗。 *——* 2011年,农历十一月初四,星期一,阴天 截止今天,我与程坤认识二十三天了,这货对我也从最初的搂搂抱抱,演变成偶尔亲亲小手,吻吻额头。 像是温水煮青蛙一般,一点点地攻略我的城池,让我适应他的动手动脚吃豆腐。 “明天我会请一天假,去一趟嵩明。” 话一说完,我自己先愣住了,这种出远门向他人报备一声的感觉…… 好新奇。 从小到大,我不管干什么事,从不向他人报备。 父母不管我,奶奶太老了,我不想让她担心,威仔太小了,告诉他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说漏嘴,拖我后腿,白白惹得奶奶担心一场。 我这是也有了个会牵挂担心我的人了? 有了归处? 这种感觉,好虚无缥缈,让我有些不敢置信,但心底深处还是有些小小的欢喜。 被人牵挂着,我以后不会再孤单了吧? 果然,程坤一脸担心地问道:“你是要去嵩明办什么事吗?需要我开车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只是去寄个钱。”顺便给他买个过得去的回礼。 程坤的表情更加不解了:“寄什么钱?你欠人钱了?去还债?”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寄生活费给我奶奶和弟弟。” “为啥由你来给这个钱,你爸妈呢?这不应该是他们的责任吗?” “他们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 程坤惊讶地望着我,像是等待着我继续往下说,但我真不想再多说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老半天之后,程坤确定沉默的我,是不会再开金口了,才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真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什么?” “没看出来你是穷人家的孩子!” 这似乎刺激到了程坤,让他的声音不由地变大了三分,由惊讶变成了惊奇。 “就你这通身的高冷气质,平和的性格,优雅的谈吐,彬彬有礼的态度,还有仅仅因为喜欢就跑我们这山旮旯里来种花的任性,让我一直觉得你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着长大的。” 第233章 风滚草 说着这些话的程坤,眉头拧着点,眉尾松着点,眼睛有一会儿眨得很快,跟汽车雨刷一样。 似乎到此刻还无法接受我是穷人家的小孩。 “……” 所以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毕竟,表面的东西是片面的,很难猜到表面之下所隐藏的真实是什么!而这个真实里又会有多少的委屈、无奈、支离破碎或是一言难尽! 关于我的过往,我没有再向程坤解释太多,得保持神秘感。 在感情中,自我脑补,永远是最梦幻美好的!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缺陷的,但脑补中的恋人是完美无缺的,美好到令人心驰神往。 就比如程坤对我的描述: 高冷气质——事实是因为我不爱说话。 性格平和——只是因为我懒,不想浪费口舌在小事上去计较那么多。 优雅谈吐——还是因为我慵懒,懒得动,懒得说很多字,小动作少了,也不叽叽喳喳,瞧着就顺眼多了。 可不就优雅了嘛。 彬彬有礼——还是因为我懒,懒得和人吵架,态度好一点,说话好听一点,可以减少很多口角之争,让日常生活变得简单起来。 真的,“好好说话”可以解决世上80%的矛盾和问题! 之所以说解决80%,不是100%,是因为剩下的那20%,由天定! 尽人事,听天命! 这世上的很多人都可以接受不好的事实,但通常不能接受他人不好的态度! 态度好了,坏事都不是问题! 态度不好,好事也会成问题! 而最后的“任性”,细究起来更讽刺,完全就是“被逼无奈”! 这两年多的社会生活,让我积攒了太多负面情绪,压抑、孤独、枯燥、委屈、失落、心寒、厌恶、无奈、无助……等等。 必须做个寻找“香格里拉”的美梦来麻醉自己! 不然,我一定会崩溃的! 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安宁”了。 *——* 2011年,农历十一月初五,星期二,阴天 坐城乡公交车直奔银行,给威仔汇去600元生活费加500元保暖服饰,给奶奶汇去300元生活费,700元煤炭费,1200元膏药费,300元保暖服饰。 奶奶的脚,因风湿性关节炎,一到寒冷的冬天与多雨的春天,几乎走不动道。 我没钱带她去大医院看病,只好给她一点钱买些止痛的膏药。 接着打摩托车去了这里最大的商超,挑了一个最贵的,99元的高档打火机,作为程坤这些天照顾我的回礼。 女生送男生打火机的寓意是:非你不嫁! 我没这个意思,单纯只是觉得,我用一百块钱买的礼品,只有这个小东西不会被程坤嫌弃。 其他高档的奢侈礼品,我消费不起! 人要懂得量力而行! 又花了一百块买了很多袋装小零食,分享给那些平时挺照顾我的女工们。 再给自己买了条288元的轻薄羽绒服,昆明的早晚是真的冷,中午是真的热……羽绒服里穿短袖。 身上留一百块钱,卡里只剩5700元了。 而从下个月到明年开学,我得支付威仔与奶奶的学费和生活费一共5400元。 时间紧迫,我必须尽快攻略程坤,不然就这600元的月薪,来年必定吃土! 我回四合院后,并没有见到程坤。 他经常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我早已习惯了,也从不过问他去哪里了。 厨房灶台上的电饭煲里温着米饭和一个不辣的荤菜。 “……” 挺意外的,没想到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这“细嗅蔷薇”的一面。 这般体贴。 我的胸腔里怦然燃起团小小的火苗,烤得心发烫。 温暖一丝丝地蔓延开来。 不经意间,享受着被人宠爱的小小幸福,让我有点儿觉得自己也是个幸运儿呢。 若不是来这的第一天幸运地遇见了程坤,免费住他的房,吃他做的饭菜…… 这里又没有外卖快餐,并且我只会做饭不会做菜。 那么,我大概第二天就会麻溜地滚远了。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团不停移动的风滚草。 在命运寒风的吹送下,天南地北四处奔波,无头苍蝇似的一直滚动,寻找着能让我安心扎根的地方。 但我至今还未找到适合自己生长的环境,来发出新枝,冒出新芽,开出淡淡的紫色的花。 程坤,能终止我的流浪吗? 他会是我心目中的那一片理想乐土吗?让我能够放下心防把根扎下来…… 不知道呢。 但我想稍微走近他,好好看一看。 第二天,我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兴高采烈地去了基地。 基地里最照顾我的人有三个:小丫、妞妞和雯雯姐。 小丫喜欢我,大概是乡镇姑娘对城里姑娘(伪)的羡慕与向往。 我都能大概猜测出这姑娘的心理独白: 从小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女孩子真让人羡慕,在爱里长大,被爱包围,还有小公主一样的房间和生活,那副温和善良不知人间疾苦又元气满满的样子,看起来真让人向往。 “……” 可她不知道,以上都是她的脑补,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但我不说,不愿意破坏她憧憬的美梦。 妞妞喜欢我,是因为我总能安抚住她那颗因多年无孕而焦躁不安的心。 雯雯姐是个苦命人,第一次结婚,因为不能生孩子而被离婚,第二次婚姻也是……如今三十八岁孑然一身的她,也不想再嫁了。 她或许是把我当女儿在宠。 寻找慰籍,弥补遗憾。 给众人分零食的时候,我特意给她们三个还有红红姐多分了几包,红红姐家有两个小女孩。 因为分零食,秦君君开始拉着我问东问西,似乎很想要和我成为好朋友。 却遭到了妞妞和雯雯姐两人明里暗里的阻拦。 搞得我一头雾水。 她们俩看上去可不是那种会欺负人的人呢,但她们俩对秦君君的厌恶却是那么明显。 等到下班后,小丫载着我回四合院时,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哎……”小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无限惆怅,“因为孩子。” 我一头雾水:“孩子?” “嗯,你应该能体会到妞妞是多么想要怀上一个孩子,而雯雯姐因为生不出孩子,两段都长达七八年的婚姻,最终还是遗憾收场。” “能理解,但这关她们讨厌秦君君什么事呢?” “怎么没关系呢,两年前,秦君君在婚前,打掉了前男友的孩子……” “……” 想要孩子的怀不上,怀上的却不想要。 生活就是喜欢这般捉弄人呢。 第234章 去约会 2011年,农历十一月十一,星期四,阴天 我认识程坤一整个月了,上个月工作了23天班,一共发放了460元现金工资,手上拿着薄薄的薪水,我仰头望着天边灿烂的夕阳…… 欲哭无泪。 我们这些劳动力真的是…… 廉价得令人发指!廉价得触目惊心! 程坤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兰花培育基地这边,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但他每次来看我的时候,都会给我买上好几天的食材放在地窖里。 再给我做上几个好菜,搂搂抱抱地一边投喂我,一边吃我豆腐。 腻腻乎乎的。 他的厨艺极好,来看我的那两天,我像是在吃高级宴席。 我自己做菜就极其简单。 比如:两个水煮蛋,剥了壳后拍碎,淋上一点酱油,开吃。 再比如:洗干净的青菜往水里焯一分钟,再淋上一点酱油,开吃。 再再比如:把一整块五花肉丢到水里煮熟,放凉后,切成厚薄大小都不一的块状,接着淋上一点酱油,开吃。 就是这般偷懒。 反正是我一个人吃,只要不浪费食物就可以了。 一本正经地给女工们发放完工资,程坤拉着我上了他的哈雷摩托。 “走,我们约会去,带你去吃我们昆明的特色大餐。” “去哪里?” “嵩明美食街,很近的,当天去当天回。” “好。”乖巧地搂上他的腰。 和程坤这种食量大的男人逛美食街,是一种超棒的体验! 可以什么都尝两口。 水果泡菜、辣炒饵块、烤猪蹄、风味炸洋芋、烘烤牛干巴、豆花米线、毛血旺、甜白酒、泡梨…… 总之,酸的、辣的、甜的、热的、凉的都尝了个遍。 剩下的,程坤会一个不剩地全部干掉。 完美! 一点都没有浪费粮食。 这货还幼稚地拿炸蚂蚱、炸蚕蛹、炸蜈蚣来吓唬我:“嘿!虫子哦!敢吃吗?” 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烤虫串,十分淡定:“可以。” 然后就在这货微微张开嘴巴表示很吃惊中,我咔擦咔擦地把烤虫串给造完了。 味道还行,脆脆的。 都相处一个月了,这货还是对“我和正常女孩子不太一样”这一点,没有个清晰的认知。 晚上九点半到家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程坤狂摇脖子,大手放在颈椎处,给颈部做着放松按摩。 我趁机把放在书桌抽屉里的礼物盒拿了出来。 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把礼物送出去显得自然点,就被程坤长手一拉,跌到了他怀里。 他那双结实的大腿一并拢,就夹得我动弹不得,双手抄在我的腋下,将我固定成笔直的立正姿势。 “……”有病吧? 程坤靠着椅子背,后仰着头望着我。 挂着一脸想要奖励地微笑:“你咋这么矮呢?和你逛这几个小时的街,我一直都在低头看你,和你说话,脖子差点累断了,好酸。” 我试探性地开口:“我帮你揉揉?” 程坤的笑脸僵硬了一瞬,又傻笑着释然了,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摇了摇头。 “也行吧,来,让哥也享受一下你的服务……” 说完便放开了我。 我只好先随手把礼品盒放在桌子上,走到他身后去给他按摩脖子。 “用力!”命令的口吻。 于是乎,我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白白的手指头都捏红了,感觉若是有个西红柿在我手里,必定捏爆了。 “用点力呀,是我没喂饱你吗?你这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啊!” 他这嫌弃的话让我气得牙痒痒,很想咬他一口! 我这般想了,便这般做了! 狠狠地一口咬在他邦邦硬的肩膀上,还泄愤似的磨了磨…… 他痛不痛我不清楚,我是挺硌牙的。 “你……” 一动不动的程坤的声音很沙哑,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令我害怕的情欲味道。 “小猫咪,这可是你自找的!” 满满的危险气息,触发了我小动物般的躲避直觉,我想跑的,但我的手才刚刚离开他的脖子,人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顷刻间,程坤的脸,近在咫尺。 他吻向了我。 他的速度或许不算慢,但此刻在我眼里,却是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一点一点的靠近了我。 他那张带着紧张的脸,一点一点的放大,粗喘的呼吸声带着湿热的雾气,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阿梅……” 低沉又有磁性的男性嗓音,让我仿佛突然置身于岩浆之上,从温热气息接触的鼻尖开始,由上到下,蔓延至全身。 “阿梅……”呼吸越发急促的他,又用那充满情欲的声音唤了我一声。 听上去是那么的深情眷恋。 一瞬间,像是有股微弱的电流穿过我的全身。 心脏越来越火热,一种我不太理解的情绪不断地从心脏深处涌出,堆积在心口上,似乎在等待着一次彻底的爆发! 紧张到我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炙热难耐! 让我的神智都渐渐模糊了起来,大脑里似乎被人强行往里面塞了一团浆糊,还恶劣地搅拌了几下。 我此刻是不是已经成了一只煮熟的鸭子了?再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不要! 不能动心! 在爱情中,谁先动心谁便死无葬身之地! 程坤喜欢我吗?就他的种种表现来看,答案无疑是喜欢的!那他爱我吗?答案也必定是不爱的! 下一秒,他火热的唇吻在了我脸蛋上。 我偏头躲了。 下意识地。 看来,我的身体反应比我的大脑更加诚实!也对,我不信任他,又怎么会真正喜欢上他呢…… 我只是在依赖他! 贪恋他对我的好! 这是极度缺爱的人下意识地向外界索取“爱”! 我承认我是个很缺爱的人,心里有个黑洞,让我总是下意识地向外寻求“爱”以求填满自己内心的洞。 哪怕它总也填不满! 我依然渴求着别人的“爱”! 但我讨好别人喜欢自己的方式,似乎与很多缺爱的人不太一样。 我是化身成一只温顺可爱的猫咪,极尽所能地展现自己的亲和力、善良、没心机、爱笑等等,企图让周围的人卸下防备心…… 从而信任我,喜欢我,照顾我。 而我也愿意回报她们:卖萌,给撸,给抱,给举高高……甚至是吸猫! 第235章 相互哄 只要能让我的心感受到温暖的人。 我通通接纳,从不去计较他对我好的目的。 好的人际关系,是“互惠”的,双方都能在其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才能一直平衡,才能持久。 但这世上,大部分缺爱的人似乎是另一种表现:既渴望别人对自己好,又害怕别人对自己好! 像只憨厚老实又忠诚的狗狗那般,不断地对别人好,为别人付出,为别人做事,却承受不起别人为她们做点什么,对她们好,反而会让她们惊恐害怕。 独自待在无爱的荒芜世界里。 无限死循环! 我拒绝他亲吻我的这一举动,让他僵住了,我也僵住了。 他大概是气的,而我是吓的。 他火热的呼吸越发地粗重,喷在我的脸上,手下越发用力,颤抖着,捏痛了我的腰! 这是气到极点了吧? 他不会跳起来打我一顿吧? 我们两个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地僵持着。 “……” 过了许久,程坤放松了对我的钳制,只是虚虚地搂抱着,头靠向了椅背,望着天花板。 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是真的生气了! “……” 我原本不该躲的,多么好的拉近两人关系的机会……被我搞砸了! 就我这水准,还幻想攻略人家…… 发白日梦呢? 大脑飞速运转着:该怎么哄他,让他消消气…… 眼角余光瞥到放在桌面上的小小礼品盒,伸长手,穿过程坤的背部,把礼品盒拿在手里。 一脸讨好地把精美的礼品盒双手奉上:“哥哥,对不起,刚刚是我的初吻,又那么突然,所以,我被吓到了,我不是故意的……” 程坤依旧还板着张脸,但愿意将视线移出天花板,幽怨地瞧着我了。 等待着我的下一步表示。 “哎……”在心中深深地叹一口气,认命地撒起娇来。 眼睛有多大睁开多大,里面盛满无辜:“坤哥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程坤极吃这一套,瞬间笑场乐开了花。 温暖有力的大手掌,又搂紧了我些,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咯咯笑个不停。 他笑得挺夸张的,虽然笑声不大,但胸腔振动个不停,剧烈的连带着我的骨头都颤抖了起来。 终于笑够了的程坤:“你怎么这么可爱呀!这般不经吓……” “……” 不可爱不行啊,谁让我惹他生气了呢,自己整的烂摊子,得自己收拾。 “让我看看,你给我送的什么礼物。” 话一说完,程坤迅速给我调整了姿势,让我乖乖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的一只手臂穿过我的肩膀,固定好我,继续搂着。 快速拆开礼品包装纸,打开礼品盒的盖子,望着那只镀银打火机,程坤挑了挑眉,笑容中都带上一丝明显的惊讶。 将打火机拿在手上,大拇指来回摩擦着上面的镂空雕花,打开盖,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又立马合上,下一秒又打开盖,再立马合上…… “……” 玩的不亦乐乎。 像个拿到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怎么想到送我打火机?”程坤爱不释手地拿着打火机,勾唇,挂上痞子坏笑,“我记得你不喜欢闻烟味的,你这是愿意为我放弃原则了吗?就这么爱我?” “……” 我能实话实说:我单纯只是买得起这个高档礼物吗? 铁定不能的! 不然,立马引爆地雷,让我死的不能再死! 见我不说话,程坤又靠近了我些,宽大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 声音暧昧至极:“还是说,你想点燃我的下半身,就这么馋我的身子吗?” “……” 我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不然再过几分钟,他就会曲解成我恨不得明天就给他生两三个娃了。 “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的初恋,我想点燃我们之间的爱情之火,我对你的爱,就像这打火机似的,一触即燃……” 这是在背台词,睁着眼睛瞎胡扯。 “初恋啊……”程坤又抬头望向了天花板,声音里满是惆怅,“我高三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她对我很好……可我那时候年少不懂事,又是打架又是抽烟喝酒的,辜负了她。” “……” 这个问题适合与现任女朋友交流吗? 咱没经验,不懂,就是有点小生气。 程坤难得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安抚着我,给我顺毛。 “小骗子,你虽然不是我的初恋,却是我最呵护的女人,我妈都没有吃过几回我做的饭菜,可我总担心着你这小没良心的东西饿死在家里……”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那就一头栽在他的怀里,在他的胸膛上,磨磨蹭蹭,像个小孩子般地撒撒娇…… 拖时间。 脑海里疯狂搜索着最近在手机上看过的《情话三百句》,找出适合当下又不那么尴尬油腻的情话。 想想就有点好笑,我不懂得如何谈恋爱,只好用最笨拙的办法:背诵能够取悦人的情话。 不管做什么事,想要有个好结果,就必须认真对待。 努力地尽人事,坦然地听天命! “你对我可真好!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以后若是没了你,我该怎么活下去呢,我这么脆弱,肯定无法活下去的……” 程坤给不了我承诺。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只是静静地拥抱着我,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像是在无意识地给猫咪顺毛。 我们很有默契地选择遗忘“亲吻被拒”这件事,和当初“我想去他家”那件事的处理方法一致。 把矛盾存档! 十分钟后,程坤放开了我,大步走出了四合院,骑上了他的哈雷摩托。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这几天,我要去外地一趟,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一本正经地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起来,勾唇,露出吊儿郎当的军痞笑容。 “可不要太想我哦……” “等一下。” 我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跑到程坤面前,迅速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就像只偷吃成功的小猫般火速窜回四合院里,落下门栓。 “路上小心点,我会很想你的,记得早点回来哦……” 第236章 去骑马 2011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三,星期六,阴天 一大清早,刚刚打开门,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程坤靠着车身抽着烟,手里拿着镀银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开又合上。 开轿车?这是要出远门吗? 看到我的下一秒,程坤便丢掉了烟头,用脚快速踩灭。 拉开车门,就推着我往车里塞:“走,上车,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哎,等等,我今天可没请假,还得上班呢。” “不用请假,你今天是跟我去出差,正常算你工资的。” “……” 有特权就是好,任性! 看着不断往后退的树影,我随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你想知道?”程坤还卖起了关子,“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自从十二天前的那个晚上,我主动亲了他的脸颊一次后,每次见面,这货总是会耍些小花招,让我主动亲他。 我都亲习惯了。 从最初的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到现在的淡定如水。 但不能表现出来,还是得做作地扭捏一番,娇羞无比地横他一眼:“讨厌……” 然后快速地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地吻一下,再迅速坐好,微微垂下头,让耳边的长发遮住根本就没有害羞的脸。 “呵呵……”程坤愉悦极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容易就害羞了啊,都快成老夫老妻了,怎么还没适应?真亲嘴了,你还不得成了只烤熟的虾子?” “……” 害羞的女孩此刻是说不出话的。 不能崩人设。 “等会儿,我们先去吃个早餐,再去跑马场玩,我朋友开的,最近要开张了,我们去给他捧个人场。” “朋友?很熟吗?” 程坤快速撇头横了我一眼:“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你说熟不熟?” “熟!” 这太令人惊讶了,让我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程坤。 他这是愿意我更深入地介入他的生活?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了? 这是不是证明他对这份“玩闹般的感情”,多了三分认真? 嗯,留待观察。 早餐吃的是豆花米线。 一碗小小的米线里,有:豆花、甜酱油、咸酱油、冬菜、韭菜、油辣子、花椒、胡椒、花生碎……极多佐料。 口感层次堪称一绝。 吃过早餐,上车继续出发,翻过了好几座山才到马场。 整个盘山路,真可谓是“山路十八弯”,弯多且急,路也窄,每次车急转弯的时候,我都有点战战兢兢的。 在进入跑马场之前,我还是小小地幻想了一下: 四周高耸的钢筋水泥的环绕下,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它的正中央有一座古风农庄,有露天桌椅可供来客休息品茶,后院是成片的马棚,里面全是高大威猛的汗血宝马…… 现实与我的想象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只能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看不到边际的空旷枯黄草地上,有三个人牵着五匹马在散步,马儿低垂着头,慢悠悠地吃草,有一匹不讲究的,还边吃边拉…… “坤哥。” “哇唔,洛丽塔!” “小嫂子真可爱!好小只啊!” 程坤举着手,一一与众人击掌算是打了招呼。 “好好看着哥给你表演表演!” 话一说完,程坤手挽缰绳跃身上马,让身下的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做出了人立、屈膝行礼…… 像只求偶的花孔雀般做了一系列耍酷动作后,就骑着马跑了。 跑了。 绝尘而去。 留下一脸懵逼的我。 若是我手中有一把40米的大刀,绝对刀了他! 其他三人,同样在尘土中石化了。 其中一个反应比较快的,呆了一分钟后,立马笑着给程坤打圆场:“小嫂子别见怪哈,坤哥随性惯了,而且好久没跑马了,难免心痒手痒了……” 挂上微笑面具:“嗯,不怪。” 只是想刀了他而已。 三分钟后了,这货骑马回来了,笑得一脸得瑟,好像刚刚夺取马术冠军似的。 “哥帅吧?” 看着面前越发幼稚的程坤,我很想问一句:恋爱中的男人,不论年龄,都会显得很幼稚吗? 真的很好奇。 “哎……”在心中深深地叹一口气,该配合他演戏的我,还是得尽义务扮演好“好女朋友”的角色。 毕竟,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加都曾说过:生活好似演戏,成功与否不在情节有多长,而在演技有多好。 眼睛眯起来,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嗯!坤哥哥最帅了!我好喜欢啊!” 救命!我想吐…… 人生的戏,不是想演就能演好的。 程坤一个帅气的翻身下马,一脸坏笑地走向我,在离我一米远的距离时,突然出手,抱住了紧张戒备着的我。 “来,哥教你骑马。” “不要,我害怕……”违心地赞美他人,我不太擅长,但示弱是我的拿手好戏。 “来嘛,不怕,我会好好护着你的。”程坤嘴里说着诱哄的话,手也没闲着,把我抱起来,就往马儿那边走去。 “坤哥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程坤的大男子主义,霸道的态度,我极其不喜欢。 但我再不喜欢,也阻止不了他把我放到马屁股比我还高的大黑马上。 “……” 坐上马背的我,怕得要死,双脚发软,双手死死地抓住马鞍。 脑海里总是浮现我一不小心摔下马,把脖子给摔断了的场景:瘫在地上,像个七孔流血的破败洋娃娃…… “不怕的,胆子放大点,骑马很好玩的。” 下一秒,程坤翻身上马,坐在我的身后,拉起缰绳,把我圈在他怀里,缓慢地驾驭大黑马往前走。 “啊啊啊……” 马儿边走我边放声尖叫,控制不住地,那一刻,魂儿仿佛都没了,原地升天了。 恨不得下一秒就晕厥过去,眼不见为净。 哪怕它走的极慢,原地踏步似的。 闭着眼睛被程坤带着走了一段距离,适应之后,确定我真的不会摔下马去,是真的被他稳稳当当地护在怀里。 听着耳边温柔的风声,感受着后背温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恐惧害怕的感觉通通就消失了,突然很享受在马背上摇晃的感觉。 见我渐渐放松了下来,全身的肌肉不再紧绷,程坤慢慢地让马儿跑了起来。 策马奔腾! 人随着马儿的跑动一起一伏,仿佛在腾云驾雾一样,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感觉真是爽极了! 很潇洒,很畅快,很安心。 第237章 闹矛盾 程坤搂着我在马背上颠了将近两个小时。 感觉我的两腰子都要抖碎了,屁股绝对裂成八瓣,大腿内侧也痛得不行。 骑马一时爽,谁疼谁知道! 这酸爽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下了马背后,我双手紧紧抓着程坤的手臂,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借了很大的力,还是两股颤颤,走不动道。 “啧!你可真娇气……” 程坤俯下身同我咬耳朵,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边,气息暧昧极了。 “被个马儿欺负一下就成这样了,怎么遭得住我的蹂躏啊?真怕把你弄死在床上了……” “……” 他还真是表里如一的真流氓,什么骚话都敢往外说。 “真遭不住,求放过……” 我是真心求饶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演戏成分。 “呵呵!”程坤又挂上了他的招牌痞子笑容,“你跟我搁这讲冷笑话呢?若不是想睡你,我为什么要对你好呢?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既然他都这般开诚布公了,那么我也得实话实说:“我是知道啊,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收网捞鱼吃了,我们认识都还没到两个月呢……” “哈哈……” 程坤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像一株寒风中摇晃的不老松。 “阿梅,你咋这么可爱呢!怎么办?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的小手抓向他的大手,与他十指相扣,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就栽在我手里吧?” 那么,我的攻略任务就完成了。 明年,说不定就能背上小书包走入教室里了。 下一秒,我就被他猛然扛在肩膀上了:“还是你先栽在我的床上吧……” 他说这话的语调,极其不认真,吊儿郎当的,却吓得我命都去了半条。 “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我双手紧紧抓着程坤腰部的衣服,像条大蟒蛇一般剧烈扭动着,不管不顾地挣扎了起来。 “不听话!”程坤怒了。 “啪!”的一声,我的屁股挨了不算很重的一巴掌,却痛得我嗷嗷叫了起来。 “啊!好痛好痛好痛……” 若是平时,挨这一巴掌也不算什么,但此刻,我的屁股,才刚刚因骑马颠开了花! 我的嗷嗷叫,气得程坤加快了步伐,路过他的那些朋友时,面对朋友的晚饭邀请,也只是耍酷地回了句:“不吃了,忙着教训你们小嫂子呢……” 那三人便发出阵阵“我们懂得”的笑声。 程坤拉开后座车门,就将我扔了进去,痛得我眼泪花花都冒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坐起来,他便欺身压了上来。 “你起开!真的好痛……” 未说完的话说不出来了,脸蛋被程坤掐住了。 程坤脸色阴沉极了,感觉挤挤就能滴出墨水来:“就这么不想和我上床?嗯?” 他是很认真的说着他的诉求! 这事没法撒泼打滚地忽悠过去,更没法“矛盾存档”。 我只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乖乖巧巧地用一根手指头,戳一戳他掐着我脸蛋的手背,示意他放开我,让我说话。 程坤虽然放松了力道,但手并没有从我脸蛋上移开,仿佛只要我说的话不是他想听的,就会立马再掐住,不让我把话说完。 “坤哥哥,我好弱的,这次骑马真的颠得我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你就心疼心疼我,给我点时间呗,让我好好恢复恢复……” “……”程坤不说话,就眼神幽幽地盯着我。 “你就是个大魔鬼!” 我嘟着嘴巴表示着我的不满。 “下个周末是平安夜和圣诞节,你根本就不爱我,一点仪式感都没有,人家的第一次,都不打算给人家留下些美好的回忆,我都快伤心死了……” “呵!” 程坤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我的脑门:“小东西,屁话还真多!算了,这次就由着你吧,下次可别再找借口了……” 程坤从我身上移开,人钻出了车外。 “扫兴!” 他说的很小声,像是下意识地发泄不满,可我还是听到了…… 但我装作没听到。 绝对不会诚惶诚恐地求他别生气了,生怕自己下一秒被他抛弃,为了留住他,不惜放弃原则和底线。 他气就气呗,又死不了人! 我不是被人给根骨头就感恩戴德一辈子的流浪狗,我是流浪猫,不持续地对我好,我就跑! 程坤拉开驾驶室的车门,上了车,在我的提心吊胆中,把车开到了xx大酒店门口。 “……” 我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很想质问他一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紧靠着车门,蜷缩在角落里,思考着要不要彻底闹翻脸,大声喊出:救命啊!有人强奸! 见我如此抗拒,程坤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三分,压抑着怒火,向我招招手。 “听话,过来!” 他这副山雨欲来的表情,更是吓得我疯狂摇头。 “你不过来是吧?” 我的拒绝,彻底激怒了程坤,让他怒火中烧地钻进车里,扑向了我。 “车里的空间就这么小!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小东西,这么不听话!该罚!又想被打屁股了,是不是?” 看着近在咫尺的程坤,我双手紧紧抓着车门把手,在他的大手抓住我的胳膊的一瞬间,再也绷不住地大喊了起来:“救命啊……” 剩下的话,全被程坤的唇,堵在了我的喉咙里,这货不仅夺走了我的初吻,他还伸出了灵活的舌头,把我的舌头勾出去,吸走了…… 对,是吸走了! 不是伸进来! 而且吻得极其霸道,让我都有一种“我其实是一枚软熟的水蜜桃”正被人疯狂地吸食着汁水的错觉。 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蛋上,滚烫的嘴唇贴在我的唇上…… 神经元正常连接,感官归位。 终于缓过劲来的我,想偏头终止这个吻,却被他的“九阴白骨爪”死死地按住了头。 动弹不得。 无计可施的我想咬他,可我的舌头在他嘴里,使不上劲,软绵绵的啃咬,反而像是在回应他…… 嗯,他吻得更加热情了。 让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的我,越发招架不住,整个身子都软了,化成了一滩水。 “……”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试着去享受这个吻。 反正我又不是真的讨厌他,我只是不习惯和人这般亲密接触,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有些反感而已。 第238章 博弈中 程坤身高体长,肌肉紧绷,全身都在向外散发着一股危险的侵略气息。 而当我顺从地享受他的吻后,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吻渐渐变得温柔,像蝴蝶吸食花蜜般。 “……” 这绝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货。 吻够了的程坤,顺势将无力反抗的我从车里抱出了。 “别怕,说好这次不吃你,我绝对不会说话不算数的,我是抱你去酒店休息,在这方面,我从不强迫女人的。” 程坤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无限惆怅地继续感慨。 “原本这房间是定给我们俩睡的,既然你这么不想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那么,我今晚只好去酒吧将就一晚……” 这货还没死心。 在以退为进逼我妥协。 期待着我说出:你别去酒吧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别去找别的女人……两人只是盖棉被纯聊天,也不是不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 “……” 很多时候,很多事,有了第一次放弃原则的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直到没完没了…… 忒麻烦! 人生有些时候就像闯关游戏,模式一次比一次困难,简单难度都没能守护住的东西,地狱模式又如何例外呢? “好,记得吃点东西再去酒吧喝酒,别伤着胃了。” “你……”程坤宛如吃了苍蝇般的难受,脸上吊儿郎当的军痞笑容挂不住了,咬牙切齿地甩出一句,“你还真是个小傻子!” 就一言不发地把我抱到了酒店里,粗鲁地丢在酒店的双人大床上。 愤愤然:“我走了!” “……” 我全身原本就散了架的骨头,似乎又散架了一次,疼得我像个烫脚的猴子般龇牙咧嘴。 完全没心情去哄他。 半个小时后,程坤去而复返。 脸依旧还是黑沉沉的,只是手里提着个高档食盒。 把食盒轻轻地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到茶几旁的沙发上,双手交叉抱胸,斜眼看着我。 那副求哄的模样,只差没在脑门上写着:哥心情极度不爽,你看着办吧! “坤哥哥,这是什么啊?好香啊!” 忍着肌肉酸痛走到茶几旁,装模作样地一阵大呼小叫,脸上挂着感动不已的笑容。 “谢谢啦!我就知道坤哥哥对我最好了,舍不得让我孤零零的在酒店里饿肚子的。” “哼!现在知道我对你最好了!刚刚在车里亲吻的时候,你又想偏头拒绝我!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哈!” “……”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大男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还翻旧账! 主动乖巧地坐到他怀里,小鸡啄米般地对着他的嘴唇亲了又亲。 “坤哥哥,我错了,别生我气了嘛……” 我的声音很嗲,这副做派,像极了台湾偶像剧里的撒娇小女生…… 天知道我的内心有多刚! 虽然我很少跟别人正面刚,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是因为我真的温柔,逆来顺受,而是太懒了,懒得和别人较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为了个垃圾耗费精力,还把自己气到不行,不值得,实在不值得! 因而,每次我表里不一的时候,总会在内心深处不断地告诫自己:人不可貌相! “呵呵……”程坤终是阴转晴天,拿手指头点着我的鼻尖,“你个小没良心的,每次认错都认得贼拉快,就从来没见你改过……” “……” 像我这种懒得与他人逞口舌之争的人,又怎么会反驳他呢? 管他说的对不对,全都微笑面对,羞涩地钻入他怀里,躲起来就行。 然后他就会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或觉得我也太乖巧了,而自己语气似乎重了些,就会反过来哄我。 果然,没一会儿,程坤先妥协了,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肚子饿了吧?先吃东西,我们昆明的特色菜,汽蒸鸡,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好。”麻溜地去打开食盒,开吃。 “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 程坤站起身来,走到浴室门口,指着里面。 “这里的浴缸,你不要用!别看外表干干净净的,其实脏的很,你淋浴就好,别染上妇科病了。” “哦……” 我又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他对我,还真是事无巨细啊,若不是他特意交代这一番,我很大可能会学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洗个泡泡浴。 毕竟,我从没洗过泡泡浴,很好奇。 又见他走到门口,点了点门把手上的反锁按钮,扭动起来给我示范。 “女孩子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等我走后,记得把门反锁,这是机械反锁,不仅其他人进不了,有房卡的我也进不来的,你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好……” 他还真是说话算话呀! 平时瞧着那般不正经,流氓兮兮的。 程坤走后一夜未归,或许真在酒吧鬼混了一夜,也或许半夜回来另开了一间房在睡觉。 我吃完汽蒸鸡,反锁房门后淋浴洗了个澡,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睁开眼,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认真地思考起来:要不要和程坤上床? 程坤年轻,身材好,长得也很合我的眼缘,性格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有时候霸道的令人讨厌,但有时候又异常温柔体贴令人感动,经济条件也甩我家好几十条街…… 怎么看,和他谈恋爱,做些情侣之间都会做的事,我都不算吃亏吧? 昨晚,我追了许久的《少将夫人带球跑》小说圆满完结了——主人公们从不爱,到误会多多,最后相知相爱,过上有钱有闲又有权的幸福生活。 仿佛婚姻就该如此甜蜜美满似的…… 虽然现实中,我身边的婚姻都是满目疮痍,令人恐惧,但万一呢…… 万一中的万一,我是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呢? 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极致偏爱,实在是太令人向往了,勾引着我想要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嗯,就算退一步讲,我最终还是恐惧进入婚姻坟墓,但生一个程坤的孩子,似乎也不错? 小说中的女主一路东躲西藏,若没有那个体贴又温暖的小棉袄陪伴,给她带来无数的欢声笑语,她大概也熬不到与男主解开误会,再因为孩子而不断产生交集,最后相知相爱…… 但我最终还是下不了决心! 哪怕我不断地自我催眠“我会是个幸运儿”,我的内心深处还是不相信的! 骗不了自己! 但我也舍不得这似乎能够唾手可得的“幸福生活”! 第239章 秦君君 于是,我决定把这个问题丢给老天爷,让它去替我做决定! 我快速跑下楼,去酒店前台问了附近的福利彩票店的地址,又快速跑了过去,一口气花了二十块钱,买了十张福利彩票。 举着刚刚到手的十张福利彩票,对着阳光明媚的“老天爷”晃了晃。 心中对它说:若是替程坤生孩子是对的,就请保佑我中一个一万元的大奖!若是错误的,就让我一张不中! *——* 2011年,农历十一月二十六,星期二,阴天 福利彩票开奖了。 十张彩票,一张都没中! 连最小奖五块钱都没中,白瞎了我二十块本钱。 老天爷用它坚定的态度告诉我:未婚生子是错误的! 头脑稍微清醒过来的我,再看前两天的自己,感觉像是中了“傻子魔咒”! 我当时怎么就忘了想想吴芙了呢? 她今年又生了第四胎,还是个女儿…… 她的处境越发难堪了起来,因长期生孩子,没有去工作,不仅身无分身,还时不时会挨喝醉酒的老公的揍。 当年的她,在那个暴风雪之夜,是不是也与我前两天的心态一致,觉得自己会是个“幸运儿”? 所以,才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奔向了浪漫的爱情? 傍晚下班的时候,秦君君拦下了我,满脸哀求地看着小丫:“小丫,今晚让阿梅去我家做客,陪我一晚,好不好?求求你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很懵逼。 小丫一脸严肃地问我:“阿梅,你想去她家做客吗?” 我还没开口呢,秦君君便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开了口:“阿梅,求你,陪我一晚吧,请你帮帮我……” “帮你什么?” 我从不给他人承诺空头支票,她若把事情说清楚,我觉得能帮,就帮,不能帮,我会拒绝。 “就是……就是……陪我在一个房间睡一觉。” 秦君君说得支支吾吾,似乎这件事很难以启齿,生怕我拒绝,急急忙忙地补充承诺。 “你放心哈,你睡床,我睡沙发……你只要在我万一不省人事后,替我打个120,叫个救护车就好……” 我眉头狠狠地皱起来了。 十分不解:“你今晚要干啥啊?这么危险?” 秦君君看了一眼走远的众人,又看了一眼骑着电动车等在一旁的小丫,拉着我走到一旁,离小丫至少距离十米。 俯身贴到我的耳旁,小小声地说道:“堕胎……” 这两个字宛如惊雷般落入我的耳朵里,让我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瞪得老大! 堕胎?不是只能去医院做人流吗?为什么她可以在家里堕胎?她为什么要堕胎?她老公知道吗?同意吗? 一大堆的问题,一股脑地塞入我的大脑里。 让我很懵。 秦君君双手合十地向我祈求道:“阿梅,求你今晚陪陪我,你想知道什么,晚上,我都告诉你……” 我认真地看向秦君君,神情沮丧,愁云惨淡,头发枯黄,尖尖的瓜子脸,瘦的似乎都有些变了形…… 穷酸刻薄相。 是厄运很喜欢找上门的穷苦人家的女孩模样。 “好。” 她这惨兮兮的模样,还是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我大概能猜到她为何会找我帮忙的原因。 一,我不太喜欢说话,很少与他人闲聊八卦,便有很大的概率不会告诉基地的其他女工,她又堕胎了。 二,因她曾堕过胎,其他女工,明里暗里的都不太待见她,肯定不会帮她这种有“罪孽”的忙。 我冲远处的小丫摆了摆手:“小丫,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去她家做客。” “你就当是普普通通去我家做客,看到我家其他人,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问,可以吗?我堕胎的事,最主要是要瞒住我老公和我家公家婆……” “是因为你还爱着你的前男友,所以,才不愿意给你老公生孩子吗?” “不是……” 秦君君轻声否认后,就骑上了电动车,载着我一路向前,一直到家都不曾再开口说一句话。 秦君君的夫家是栋一层楼的红砖房,外面没有贴瓷砖装饰,内里做了简单的石膏吊顶。 进门的玄关没有装修,就放了一个简易鞋柜,靠边放了一辆电动车和一辆摩托车。 大概是她老公的老实男人正在玄关处修自行车胎,见到我们,连招呼都不敢打,就羞涩又腼腆地笑笑。 立马得到秦君君一个白眼,以及一句小小声的埋怨:“闷屁虫!看到就烦……” 客厅里是寻常人家的标配,电视柜上放着大电视,一套带贵妃榻的皮沙发正对着电视,沙发前面有一张实木茶几。 应该是秦君君婆婆的女人正在淘米做饭,见到我们,有些讨好地笑了笑:“君君,带客人来了啊?那今晚多做个菜吧。” 女人的讨好,非但没让秦君君喜笑颜开,反而让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小老鼠般,拉着我快速地窜进了她的婚房。 她的婚房也装修的不错,有一张双人实木大床,席梦思床垫,看上去质量还不错的红色床上四件套。 床的左边有一个四门实木衣柜,床的右边是一台带圆镜的实木梳妆台,上面就放了一把梳子和一瓶大宝sod蜜。 秦君君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枕头塞我怀里,自己又抱着一床干净的棉被。 “走吧,我们今晚睡客房。” 客房就简单的多,就一张双人实木床,但也放了席梦思床垫,铺上被子就能睡觉。 “等会儿,我把饭菜端进来,我们在这房里吃,不和那一家人同桌!” “……” 就这般讨厌他们吗? 吃饭都不愿意与他们同桌,那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嫁进来呢?感觉那母子俩都是软包子,应该不会是婚后欺负过秦君君…… 还是秦君君怕我在饭桌上出卖了她? 大概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秦君君拉着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等会我会吃堕胎药,一般情况下,除了极痛极痛外,不会有生命危险。” “吃药也能堕胎啊?” 好神奇! 我这没见识的吃惊模样,逗笑了秦君君:“能啊,你都没听说过药流吗?” “没。” 我在工厂打工的那段时间里,倒是天天都有在电视里听到无痛人流的广告。 “那你现在听说了。” 秦君君的心情明显放松了很多。 “我是说,万一哦,万一我有生命危险,可以麻烦你送我去医院抢救吗?别让他们跟着去……” 第240章 步步错 下一秒,秦君君往我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不花你的钱,这里面有我攒的三千块私房钱,你用这张卡缴费,密码是6个6。” “……” 这是什么骚操作? 人家老婆有生命危险了,我这个外人用什么立场去阻止?又怎么阻止得了? 她万一挂了…… 这家人会不会就此讹上我,让我给他们家赔个老婆? 若是我没钱赔偿,就要求我用“人”赔偿呢?那将会有无尽的麻烦等着我…… 我是脑子秀逗了,进了一大海的水,才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我愿意帮助他人,但前提是不伤害我自身的利益!绝不能因帮助他人而让自己陷入沼泽泥坑之中。 我把银行卡塞回她手里,认真地拒绝道:“对不起,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只能做到给你打电话叫救护车,其他事情我不会管的。” 见我拒绝,秦君君眼眶里瞬间蓄满了眼泪。 “阿梅,你是不知道这件事暴露了,后果会有多严重!我一定会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说到这,秦君君的情绪异常激动了起来,双手如鹰爪般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臂,抓疼我了,让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她才像突然惊醒般地放开了我的手臂。 “他们是真的会打死我的……” 秦君君的双手捂住了脸,一边呜呜咽咽地哭着,一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这个孩子不是我老公的!结婚两年多来,我都嫌他恶心,从没有让他碰过我!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铁定会打死我的……” “……” 我讨厌对婚姻不忠的人! 她精准地踩在我的雷点上!让我都有了一种连夜滚回四合院的冲动! “在结婚之前,我有一个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我们很相爱的!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但是家里很穷,父母离异,都各自婚嫁,谁都不管他……” 这些话,或许憋在她心里许久许久了,如今终于找到发泄口,便滔滔不绝地讲了出来。 “所以,他拿不出一万二的彩礼钱,我妈就拖着我去医院,逼着我把我们的孩子打掉了!然后,收了我家婆的一万二彩礼,把我嫁到他们家!完全不顾我的意愿!就这么把我给卖了……” “……” 我不否认秦君君是个可怜的苦命人。 但这不能成为她对婚姻不忠的理由,无论怎样,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被原谅的! 越是没人爱,就越是要爱自己。 而且,她老公还算地道,花大价钱把她娶回家,她不愿意,就不强迫她,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长达两年多,若他不是“同性恋”,说明人品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急色,又尊重女性,且信守承诺。 她完全可以与前男友一起攒出“一万二”的彩礼钱,还给人家,好聚好散地离婚后,再与前男友双宿双飞。 虽然说昆明这边的工资极低。 但两个人一起努力,咬咬牙省吃俭用,两年时间应该能够攒出“一万二”的彩礼。 关于她的前男友,哪怕我只是听了她的三言两语,我也可以肯定,那就是一个不想承担责任的渣男! 不然不会让她堕了一次胎后,又让她堕二次胎! “你怀孕的事,你前男友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 秦君君的声音很小,还在下意识地为前男友的失责找着借口。 “但错不在他,我们都不知道会意外怀上这个宝宝的,真是倒霉透了,一次就中……” “那他就没什么表示吗?就由着你一个人,深更半夜躲在家里把孩子药流掉?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不应该是督促他拿出钱,把你娶回家吗?他这摆明了就是想白嫖!” 我真的挺气的,说话就有点不客气了。 “呜呜呜……” 秦君君压抑着声音哭得更厉害了。 “他也是没办法的!他很努力的!这两年,他在工厂里上班,是攒了六千块钱的,但工厂上班没前途,他就拿这钱去买了个摩托车,去跑摩的了,希望能一年就挣够一万二……” 说到这,秦君君哭泣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他是爱我的,我能感受到!庆祝那天,我们真的很开心的,就有些情不自禁……” 恨铁不成钢! 我的火气呀,被她的这些话,撩拨的噌噌往上冒!从她的描述来看,她的那个前男友,除了嘴上说爱她,我感受不到一丝“他爱她”的情谊。 看一个男人爱不爱自己!真的不是听他说了些什么,而是看他最终做了些什么! 有些男人,在感情关系里,就善于用“零成本”的形式去“付出”,还会把自己只动动嘴的“感情”说得极其逼真! 虽然,感情不该用金钱或形式来衡量,但一定可以用金钱来测量。 当务之急,他们之间最紧急的事,是把“彩礼”还给她老公,再把这个痴痴等待他的女人娶回家! 这才是一个“爱她”的男人该尽的责任! 可他选择了他的“前途”! 给她画了个大饼! “事后紧急避孕药,不过十几二十块钱,他不给你买,你自己都不会去买吗?身体是你自己的,你都不照顾好,奢望别人照顾好你?” 像是没料到一向温温柔柔的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凶她,秦君君懵了一瞬,才小小声地解释道:“我算着那天是安全期,我以为不会怀上的……” “……” 为何总是这般想当然? “那你知道不知道,若你堕了三次胎,以后极有可能形成习惯性流产,导致滑胎,以后可能都不能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秦君君的声音弱弱的,却有些不以为意:“这不是才第二次嘛……” “呵!” 我真是被她气笑了。 有些人一生命苦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君君投胎不好,父母或许爱钱胜于爱她,被无情地棒打了鸳鸯,还堕了胎…… 这是她的可怜之处。 但她遇见了个“软包子”老公,这让她有了选择权,“攒钱恢复自由身”或“婚内绝对不出轨”! 那么就不会经历第二次堕胎之苦。 “若是你前男友开摩托车赚到钱了,选择娶别的女人,你说你该怎么办呢?” 我是个不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人,但这女人太天真了!狠狠地下猛药,说不定还是不愿意醒来呢。 第241章 怎么办 “不会的!” 秦君君失声尖叫了起来,随后赶紧捂住嘴巴,跑到门边,打开一条缝,观察了一会儿,见没吵醒他人,又立马关上门。 跑到我身边,着急地向我解释:“不会的!我们那么相爱!他那么爱我!一定不会背叛我的!” 果然如我所料,恋爱脑的人都是一根筋,会无条件地信任对方。即使遭遇伤害也会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拒绝接受人性的全貌。 “你确定他是真的爱你?而不是因为太穷,没得选择,只能暂时爱你?若是等他有钱了,有个很漂亮的女孩追求他,你确定他不会心动?” 真不想和她说这些话,感觉此刻的我像极了童话故事里讨人厌的老巫婆,正在欺负不谙世事的小可怜。 “不会的……” 秦君君疯狂摇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她们看不上他的,这世界上,只有我才会爱他,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他再也找不到比我更爱他的人了……” “……” 她爱他,关他什么事啊? 他背叛了这段感情又不会付出什么代价! 而且,谁规定的谁最爱谁,另一个人就一定会跟最爱他的人在一起的? 任何“爱”里,并不是谁最爱谁,谁付出的最多,谁就会被珍惜,被善待的! 就别说他们现在名义上毫无瓜葛,哪怕他们已经扯了红本本,是被国家承认的合法夫妻了,就万事大吉了吗?他就不会渣她了吗? 那么,居高不下的离婚率是从何而来的呢? 爱人六分情,吃饭七分饱。 永远不要失去自我! 看着哭的这般凄惨的秦君君,我感觉我真的挺冷漠无情的,我“共情”不了她,所以能刀刀见血的扎她的心窝子。 这是我很讨厌面对的一面,它时刻提醒着我是个连“爱人能力”都没有的可怜虫! 让我很抗拒,言语也就越发地冷酷无情了起来。 “那若他就是背叛了你呢?你该怎么办?生活不会惯着你,往往是你越不想要它发生的事情,它越是会发生,就像你这次意外怀孕一样……你不需要它,它偏偏就来了。” “怎么办?” 喃喃自语的秦君君,眼睛都直了。 “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大不了一死呗!反正活着也没啥意思!” 秦君君像个神经病似的,一边说着自暴自弃的话,一边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 没人珍惜时,就算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无人捧场的。 我打着哈欠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若不是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玩弄感情后又被狠心抛弃,我早进入梦乡了。 明早六点还得早起去上班呢。 发泄一通的秦君君终于冷静下来了些。 “秦君君,你是二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该学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我这人很懒的,很不喜欢搅和进这种狗血的事情里去,便准备快刀斩乱麻的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就去睡觉! 管她听不听得进去。 “我给你三个建议,第一条路,选择你前男友,那么,必须强制他每个月给你拿一千块钱,你把这钱存起来,一年后,为自己赎身后嫁给他!” “那他若是赚不到这么多钱怎么办?昆明的工资很低的,赚钱很不容易的……” “……”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挂上微笑面具,开始阴阳怪气。 “姐姐,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赚不到?那他可以去借!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卖血啊!不然啊,这钱,他永远有借口攒不够的!你还看不清楚事实吗?你们在一起三年,他没有一万二,在一起五年,他还是没有,你想等他十年吗?” 我这番“自私自利”的言论,对秦君君来说,冲击力太大,直接把她吓傻了,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又丢给我一句差点把我气吐血的话:“那他要是不愿意给我这钱呢?” “呵呵!” 平时,我都有意识地规范着自己的言行举止,真的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向人翻白眼。 “那你还留着他干嘛呢?腌臭咸鱼吗?在你如花似玉的年纪,他都不愿给你花钱,你觉得等你成了老太婆,他就会给你花钱了吗?” 这并不是女人就该理所应当的花男人钱,女人天生比男人高一等的那套男女对立的言论。 而是,她实打实地为他怀了两个孩子,也即将堕掉两个孩子,这男人理应承担起一个“人”的基本责任! 否则,枉为人! “第二条路,选择你自己。去经济发达的地区进厂赚钱,包吃包住的厂子,省着点花,只要一年时间,绝对能攒够你的赎身钱!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你是自由的!” “我害怕……” 秦君君胆怯地看了我一眼,可怜兮兮地为自己辩解。 “我长这么大,连昆明市都没出过……” “……” 这我还能说什么呢? 都火烧屁股了!别说外地的四周没有老虎,就算真有老虎,也得打过去啊!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不自由,毋宁死! “第三条路,选择向现实妥协。把身体养好后,转变思想,好好跟人家过日子……别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想付出,最后把自己逼成了情杀案的女主角。” 话一说完,我不再理会秦君君,上床睡觉。 天助自助者! 我只能提些建议,她的人生终究要靠自己一步步的走完! 虽然她已经走错了好几步,但还没有跌入深渊地狱,只要她擦亮眼睛,重新做出选择,向着阳光明媚的地方,一步步的前进,总能走出这片风雨之地。 树挪死,人挪活! 但若是她一直哭哭啼啼地待在原地不敢动弹,迟早有一天,身下那方寸之地会变成沼泽泥潭,将她一点一点的吞没。 永远坠入黑暗之中。 凌晨三点,我被女人压抑着的哼唧声吵醒。 睁开眼,就看到秦君君捂住肚子蜷缩在角落里,身下只是简单地垫了一条旧衣服。 她那张脸一点活人气都没有了,嘴唇都呈现出灰色,长发湿漉漉的贴着头皮,看着好渗人。 满头大汗的她,嘴里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神情十分痛苦。 我终是于心不忍,爬出了温暖的被窝,从客厅的饮水机处,给她倒了一大杯热水,放在她的身侧。 接着,继续去睡觉。 第242章 被小三 凌晨六点,我被闹钟叫醒。 秦君君不在原处了,那处地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 看来,现场已经清理完毕。 我刚刚打开房门,就与脸色极度苍白的秦君君打了个照面。 她虚弱无比地说道:“那个正常流出来了,鸡蛋般大小,我已经把它和旧衣服一起丢到村口的垃圾站里了。” “……” 语气漠然的她,是已经伤完心收拾好情绪了? 还是麻木习惯了? 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就是两个人犯的错,却终究只让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后果。 伤心又伤身!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诊所里瞧一瞧?开点止痛药?” “没关系的,我提前买了布洛芬的,已经吃过了,过一会儿就会好些的,又不是第一次,我有经验的……” “……” 我啥都不想说。 “等会儿吃过早餐,让我老公开摩托车送你去基地吧,我昨天提前请了三天假,没和你说,你别怪我……” “……” 体力劳动者小产过后,就只请了三天假吗? “嗯,不怪。” 她瞒着我请假这事,本来也是件小事,而且事已至此,责备她也于事无补。 何况她还亲自下场,给我当了一回反面教材,让我下定决心在没想好要不要孩子之前,绝不怀孕! 所谓的成长,就是在别人的故事里,反省自己,提炼精华,借鉴参考。 不让自己落入这种悲剧之中。 *——* 2011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星期五,晴天 下午三点。 昆明的经济虽比不上很多经济发达的地方,但慢悠悠地过日子还是很舒坦的。 冬日的晴空,瓦蓝瓦蓝的,万里无云。 阳光和煦,暖暖的却不晒人,有种时光慵懒,很想打瞌睡的感觉。 没有喧嚣,没有浮躁,天高旷远,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碎碎洒下,而我伸出手掌心,接住了这一片片梦幻之金,嘴角忍不住地勾了起来。 世界真是和平呢。 小丫站在基地大门口,很兴奋地上下蹦哒着,双手疯狂摇摆的像加油打气的啦啦队:“阿梅,快过来,有人找你,一个很好看很有气质的姐姐……” 我很纳闷是谁找我。 我可没告诉任何人我身在何处。 qq空间里,也只是上传了风景照,写着:这个冬天,人在云南,岁月静好! 皱着眉头翻了一遍记忆,还是想不出来是谁来找我,走出来一看。 果然,不认识。 但她的确是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姐姐。 齐肩的短发,妆容精致,身材高挑,身穿白色职业套装,不仅身材好,还很有职场女生的气场,是我憧憬的那类女性。 静静地站在黑色越野车旁,一颦一笑都很稳重,是从自己的修养里渗出的优雅气质。 她不紧不慢地走向我,微笑着向我伸出了手:“你好,吴梅,很高兴见到你。” 我很懵,突然能与这类女性接触,感觉像做梦一样。 傻傻地伸出了手,与她打起了招呼:“您好,请问您是?” “白悠然,程坤的未婚妻。” 白悠然还真是表里如一的干练职业女性,说话言简意赅,却表达清晰。 听到这个回答,我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或许潜意识里已经想过这种情况了,只是没人给我确切答案罢了。 “白悠然!” 程坤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基地,手指头很没礼貌地指着依然微笑着的白悠然。 “你他妈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老子千里迢迢地跑外地去找你商量,你也答应了二十八岁结婚前,各玩各的,谁也不管谁的,只要不弄出孩子就行……” 见到气急败坏的程坤,白悠然一改之前完美得体的职业微笑,面露嘲讽笑容,后背斜靠在越野车上,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比程坤更像个痞子。 “那就是逗你玩的话,你听不出来吗?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小情人是哪一个呢?” “……” 这两人还真是登对呢! 我抬头挺胸挺直了背,对着白悠然郑重地鞠了一躬,声音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动了您的东西,请您见谅。” “呦,阿坤,你这次竟然没有瞎了眼,找的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白莲花……” 挺直了背,转身向基地走去,不再理会这两人。 赶紧去把工资结了,走人! 路过程坤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僵持中,我俩相顾无言。 他嘴巴动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而我的耐心已经见底了。 突然想起脖子上的灵猴玉坠,一把用力地扯了下来,扯断了那根细细的红绳,再用力掰开他抓住我手臂的手指头,把玉坠塞到他手心里。 “还给你,这段时间里,谢谢你的照顾,让我有了段还算不错的旅行……我要回家了,再见。” 这段话,我说的异常温柔。 能滴出水来的那种。 莫名其妙地“被小三”,若说我不气愤,那是不可能的,可我这人越是生气,反而越是冷静的可怕。 只想快速把这件狗血事件处理妥善,并且从中拿到我应得的利益,再麻溜地滚蛋。 程坤,我是不会要的了。 他踩我底线了! 我生平最厌恶插足人家感情的小三儿!他却让我“被迫”当了回小三儿。 所以,我不能让他好受啊! 那么,是一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责问他的泼妇会让他愧疚呢?还是一个故作坚强不吵不闹的乖巧女生更惹人心疼呢? 明显是后者。 打,我又打不过他,骂,我肯定也骂不过他,何况我还有工资没结清呢。 退一步讲,这段见色起意的“初恋”,除了他让我“被小三”了,很膈应人,觉得这段感情“脏了”外。 我并没有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 而且,我自己也在耍流氓,原本也没打算跟他谈一场长长久久的恋爱,更没想着与他一起走入婚姻的坟墓。 分手是迟早的事。 程坤最终还是无力地放开了我的手臂,就在我踏入基地大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声脆响,是石头撞击水泥地面的声音。 下一秒,半枚灵猴玉坠溅射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随即而来的是程坤的怒吼:“白悠然!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满意啊!” 白悠然的声音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又毫不在意,仿佛耍着程坤玩,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相当的满意,你做的很棒!” 第243章 供养者 拿着结清的460元工资,让小丫送我回了四合院,收拾好我自己的行李,坐上最后一班城乡公交车,滚去了嵩明汽车站。 程坤买给我的任何东西,我都没有带走。 嫌膈应。 下个月就过春节了,加上元旦三天假,一共会放十天假,除了餐饮服务业,大部分工厂在这时候都不会招工的。 所以,我花了三百多块旅途费,坐汽车,再转火车,怀揣着6400块钱,于圣诞节的傍晚回到了老家。 腊月初一,湖南比昆明冷多了,我几乎将我大部分衣服都一层一层的穿在身上了,还是被冻得直发抖! 我有近两年没回老家看望奶奶了。 平时最多一个月打一次电话,基本说个三分钟,就会无话可说以及省电话费,就会挂断电话。 为了不让她担心,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我的到来,让奶奶异常欢喜,容光焕发,但那只激动到颤抖的枯黄之手,在拉上我的手的一瞬间,另一只手便抹起了眼泪。 “妹崽!你咋这么瘦啊?是不是把钱都寄给了我和威仔,自己什么都舍不得吃啊?” “有吃呢,真有吃呢。” 这我真没说谎,至少最近这两个月里,程坤经常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荤素搭配还带个汤。 “你懂得,我们家的人,都是天生的小骨架。” “那倒是!” 奶奶又抹了抹眼泪,才疼惜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就是很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要一个人养奶奶,供弟弟读书,不容易啊!真的是很不容易啊!” 这两天,几乎有三十七八个小时都在汽车与火车上,实在是舟车劳顿,草草地吃了奶奶做的鸡蛋面条就上床去睡觉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 饥肠辘辘的我,刚打开卧室的门,就迎面撞上了奶奶。 奶奶笑得一脸和蔼:“你起床了呀,去洗把脸,吃饭了,也该饿了,我都来你房间看过好几次了,见你睡得香,没忍心叫醒你,饭菜都给你温在炉火上,你一醒来就可以吃。” 奶奶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致体贴呢。 围炉的火很旺,很暖,橘红色的火光照在围坐在炉边的奶奶那张皱巴巴的脸上。 这一幕,我很熟悉,不止见过很多次,也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是我的心安之处。 是我与这个世界仅剩的联系。 每年冬天吃橘子,奶奶都要丢到火炉上滚上一滚,烤个两三分钟,烤出橘子皮的清香味,烤得橘子皮微微黑。 她固执地认定:这样吃橘子能预防感冒。 此刻的奶奶,正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抓起冒着热气的滚烫橘子,一边哈气一边快速地剥着橘子皮,剥完丢入洁白的陶瓷碗里。 微笑着递给我:“吃吧,托你的福,大冬天的,奶奶也舍得买水果吃了。” 热乎乎的橘子瓣入口清甜,汁水顺着喉咙流入身体,暖透心底。 是我熟悉的味道。 奶奶总能轻而易举地让我感受到幸福的味道呢。 “去年暑假,威仔没有去补课,我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因为你读初中的时候,也没有去补课,我当时也看到了他的手机。” 刚刚还是一副闲话家常模样的奶奶,生气极了,嘴巴都嘟了起来。 “他竟然连我都骗!说那是他同学给他的手机,是他同学不要的旧手机!” 随即,奶奶慈祥的面容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我是真不知道他是骗你的钱买的手机!不然我肯定会打电话告诉你的!不会由着他胡来的!” 她那讨好的笑容,刺痛了我的双眼,让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奶奶,这些都不算事,钱没了再赚就是了,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云淡风轻些,希望能够安抚到她。 我的温柔,果然让奶奶放下心来,很是亲昵地握上我烤火的双手。 “哎,那怎么行!你挣得都是辛苦钱,每一分都不容易,容不得他这般糟蹋!也就你心地善良,是个顶顶好的姐姐,才没有同这个混不吝计较呢。” 说着这些话的奶奶,我熟悉极了。 我就是看着她的模样,一点一点的学会了如何给人戴高帽子,把人捧得心花怒放,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今,奶奶把她的拿手绝活,用在了我身上。 这一刻,我无比痛恨自己的“聪慧”! 若是蠢一些就好了,就能乐呵乐呵地接受奶奶的夸赞了。 那应该是种很美妙的体验呢…… “老话说的好,孩子一年与一年不同,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懂事,今年的威仔,真真是乖巧了很多,每次放假,都会帮我把家务活全干一遍,生怕我累着了。” “是的呢,威仔从小就很勤快,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心好累! 为什么,我与最亲密的人说话,也变得这般假模假式了。 仿佛我们都在玩cosy。 “是懂事了不少,可他今年才刚过十六岁,依旧还是个半大的小子,俗话说,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 奶奶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我的脸色。 “妹崽啊,我知道你赚钱很辛苦,很不容易的,但也不能让威仔在学校老挨饿,饿着肚子怎么有精力读书呀……” 我终究还是修炼不到家,没绷住,沉了脸。 每月六百元的生活费,学费、学杂费与衣物都另算。 一天二十元,只是饭菜钱! 威仔竟然还和奶奶诉苦他在学校饿肚子! 两年半前,父亲可是每个月只给他三百元,包括一切杂费的……学校的饭菜,何时涨价这般多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欺负我脾气好,当我是软柿子捏? 见我生气了,奶奶脸上巴结的笑容越发明显。 “你看这样好不好?以后只给我寄200元生活费,但每月给威仔700元,你每个月寄给我们的钱的总数不变……”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讨好的味道。 这不应该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对待疼爱的晚辈该有的态度。 瞧着一脸谄媚的奶奶,突然发现,我们不仅仅是祖孙女关系,还有一层供养者与被供养者的关系。 这让我想起奶奶曾教过我该如何讨好父亲的那一幕:给钱的都是大爷,都需要好好捧着! 屠龙少女终成恶龙。 猝不及防地,我的内心深处喷涌出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心闷闷的疼! 像是有无数的针,细细密密地扎着。 不致命,却很疼! 好想哭啊! 这一定是我的反射弧太长了,过了两天,才终于反应过来,我那纯真的初恋没了,我失恋了呢,还是因“被小三”的理由没了的呢。 明明该是最美好的初恋却脏到我无法忍受…… 所以,我才会湿了眼眶,有想哭的冲动! 可不能哭呀,至少不能在奶奶面前哭,不能让她老人家担心我! 第244章 很陌生 这些天,我反复的想,反复的想,想到都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了,才终于想明白。 奶奶不只是我的奶奶,她还是威仔的奶奶,是父亲的妈妈…… 奶奶对我态度的转变,是必然的。 小时候,我是一棵小幼苗,她是一个老树桩,我经不起狂风暴雨的洗礼,她便用她的身躯,将我护在身后,替我遮风挡雨。 那时候,我们的对立面是吊儿郎当的父亲! 但我已经长大了。 枝繁叶茂,随意挥舞一根树枝,就可以拍碎她这个老树桩,拍死威仔那棵小树苗。 现在,她们的对立面是我。 所以,在威仔犯了错后,她选择把威仔护在身后,来讨好我,希望我不会心存芥蒂,继续给她们遮风挡雨。 后来,威仔向她诉苦总是饿肚子的事。 她依旧选择偏爱“弱小的孩子”。 不然,她不会选择把这件事说给我听,而是私地下贴补威仔,只是奶奶很聪明,在见到我黑沉了脸后,立马选择了“以退为进”,而不是逼迫我。 她照顾了我那么多年。 十分了解我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但她却不知道我是个有病的人!一个极度缺爱、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或许…… 她是知道的,但她最终选择视而不见,因为威仔比我更“弱小”。 更需要她的“偏爱”。 *——* 2011年,农历腊月初八,星期日,小雪 威仔昨天傍晚从学校回来了。 这个少年郎两年不见,已经长得比我都快高一个头了,不知是抽条的原因,还是真不够饭吃…… 瘦高瘦高的。 远远望着,就像风都能吹走一样。 配上那张精致的脸,像一截出尘的青竹,随风舒展,展现着竹子特有的那种“疏离感”和“自信感”。 看到我,他很惊讶,随即羞涩地笑笑,向我打着招呼:“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也回他一个微笑。 “挺倒霉的,被公司开除了,年尾又不好找工作,就提前回家过年了……” 说的是小说被人洗稿的那件事情,掐断了曾去昆明近两个月的过往。 威仔微微张开嘴巴惊讶了老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他们欺负你了吗?” “欺负了,但给了赔偿。” “哦,那就好。”话一说完,威仔低下了头,认认真真地清理鞋子上面的雪花。 “……”我也没话题了。 虽然我们是姐弟关系,但在情感上就是这般陌生疏离,从实际情况来看,我们的关系有点像资助者与被资助者。 而且,我还是个很懒惰的资助者。 只是简简单单的给了他钱,像其他的生理、心理、学业、生活、情感和目标等等问题…… 我从不过问。 不知道怎么开口,感觉我们的感情没到可以谈论这些“知心话”的程度。 我们虽然有血缘关系,但真的是极其陌生的。 他与小时候一点都不同。 我也与小时候判若两人。 若不是在家门口遇见,而是走在路上偶遇,我未必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是我弟…… 一定会擦肩而过的。 十三岁的男孩与十六岁的男生,差别真的相当巨大! 就在气氛渐渐变得尴尬起来时,奶奶笑呵呵地走出了厨房,拍了拍威仔身上的鹅毛雪。 “外面冷,你们两个站在大门口瞎聊什么呢,快进屋,烤烤火,去去寒气……” 今日一大早,威仔在厨房忙活,奶奶一边指点他,一边与他聊天。 我大爷般地坐在围炉旁烤火吃橘子,时不时和爷爷聊上两句时事政治。 爷爷会来我家,是因为前几天我刚刚给他送了两百块孝敬钱,所以,他今天一大早就去地里摘了不少新鲜的蔬菜,巴巴地给送了过来。 奶奶便给了他好脸色看,留他与我们两姐弟一起吃个饭。 幸好外婆被舅舅接走了,二姨妈也去清表姐那边旅游去了。 否则,我的钱包真遭不住。 在厨房里忙活完毕的威仔,走进客厅,把放在墙角的八仙桌搬到围炉上,再把饭菜端上桌。 “小梅花,你都快二十岁了,有没有老相好?你姐的孩子,今年都可以上小学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子啊?” 正吃着饭呢,爷爷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吓得我差点噎到。 “……” 他这是想干嘛? 我把嘴里的饭菜都吞咽下去,这才回复他:“没有呢,暂时没这方面考虑。” 爷爷拿出大家长的气势,愤愤然地指责我:“为什么不考虑?女娃子长大了,就得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这女娃子也忒不懂事了!” 我不想和他争辩,温温柔柔地怼他:“我若是乖乖地嫁人生子,你养你老婆吗?你能让你儿子供威仔读书吗?” 爷爷像是完全没想到我会如此不给他面子,如此地不懂得“尊敬长辈”,目瞪口呆地瞪着我。 要不是怕他会被我气死在饭桌上,我的嘴还能更毒些。 但这会儿还是要给他台阶下,都快要大过年的了,吃席不吉利。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老人家还是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好好安享晚年就挺好的了。” “姐,你对肖赢这个人,怎么看?” “……” 我很老了吗? 一个个的都来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怎么说?一个总是好心办坏事的……”我绞尽脑汁都没想出合适的指代词…… 讨厌鬼?发小?朋友? “知道名字的人。”我决定不为难自己。 “姐……”威仔唤了我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肖赢喜欢你?” “……” 我可以说不知道吗? 只要不是本人当着我的面捅破那层窗户纸,我通通当作不知道! “昨晚,我在qq上和他说你回来了,他便立马退掉了旅游团……应该今天傍晚会到我们家……” 想生气骂人,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放下碗:“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本来就不深的亲情,可别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吵吵闹闹,再伤了情分,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甚至成为一相见就分外眼红的仇人。 不值当! 第245章 补偿爱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我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吧? 饭桌上,也就我刚刚放下碗,说吃饱了,只能是我去开门迎客。 打开大门,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烫着金黄色卷发,戴着项链饰品,穿着黑色羽绒马甲,牛仔裤,高邦icon潮鞋的…… 骚包男? 男人耍酷似的取下墨镜。 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小狐狸,好久不见!” 虽然我依旧没有认出他来,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肖赢。 也只有他会喊我“小狐狸”。 这会儿的他,笑容是极灿烂的。 但我却诡异地从中品出来一丝邪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这个人不太好,稍微有点排斥,可我又说不出来他到底哪里不好。 看外表,明明是个很时尚的花美男。 我试探性地打招呼:“肖赢?” “冰菓!”男人打了个响指,耍了个帅,“答对了!小狐狸果然还记得我呢!” “……” 我记得他的名字。 也模模糊糊地记得他曾做过一些欺负我的混账事。 更是深刻地记得他曾在我五年级腿骨折后,背着我去吃饭,背着我去大舅舅家洗澡,背着我去参加语数联赛的考试。 但那些事与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完全对不上号。 之前我还感慨威仔的十三岁与十六岁大不相同,那么,肖赢的十二岁与二十二岁,就完全是面目全非,宛如两个版本。 “别站着门口聊啊,外面风好大,快让人家进家来烤烤火,喝杯热茶,驱去寒气啊。” 奶奶对谁都是热情好客的。 挂上微笑面具,把门彻底打开:“请进。” 一进门,肖赢就热情地把手里的礼品盒放到了奶奶手里:“奶奶,好久不见,你老人家是越活越年轻了呢,我刚刚差点都不敢相认了呢。” “……” 肖赢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 甜的很。 没一会儿就逗得爷爷奶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他已经是准孙女婿了一般。 “……”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选择咬着手指头,滚回自己的房间躲清净。 “咚咚咚……” 却也没清静多久,我房间的门,就响起了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认命地打开门。 “干嘛?” 肖赢很是自来熟地就往我的房间里闯。 “没干嘛,就是来看看我送给你的那些蝴蝶标本还在不在……” “……” 那些蝴蝶标本,早就不在了。 我五年级住校,房间长时间没人居住,放在衣柜里的塑料糖罐被老鼠咬了个大洞,里面的蝴蝶被老鼠吃掉了,只剩下几片残破的翅膀。 只好当垃圾扔了。 “听威仔说,你因为被裁员了,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要不要跟哥去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散散心?” “……” 我最近闷闷不乐是在思考“我的亲情”为何会变成这副“疏离”的状态。 但我并不打算向他解释他的误会。 肖赢是真的一点都不和我客气,大大咧咧地坐到我的床上,双手叉在身后,仰头看着我,笑意盈盈。 “我们不走远了,就去长沙附近转转,再顺道去韶山看看毛主席的故居,好不好嘛?” 望着肖赢那双充满渴求的眼睛,我突然觉得,或许和这个人谈一场恋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忘了我是在那本书上看过这样一段话: 爱是本能,缺乏的安全感,或许短时间内无法自我填满,但可以找到合适的人填充,我们完全可以不压抑爱。 但我们仍需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将自己在乎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 恋爱的时候就好好享受,结束了就从中汲取经验教训,只要有所成长便好。 所以,我主动捅破了那层暧昧的窗户纸。 “你这是在追求我吗?你喜欢我?” 肖赢收了笑容,那张严肃的脸,从耳朵开始蔓延,一点点的红透了脸颊,声音里带着点羞涩。 “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你越来越优秀,让我……” 肖赢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说了些啥,我完全听不清楚,但我大概猜的到是些什么话。 无非是些“因我的优秀”让他产生了自卑感,只好把感情压抑起来,埋藏在内心深处,所以那些年才会和我形同陌路。 我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那好,我们试着交往看看吧?” 这时候的我,还没有看过心理方面的书籍,不知道缺爱有时会让人非理智地过度补偿爱! 行为模式会下意识地遵循:无论对方是否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只要对自己好,以“爱”的名义靠近自己,那就值得试着交往。 颇有些饥不择食的味道。 肖赢傻眼了。 对,就是像个二傻子般握上了我的手,而非欢欣雀跃地蹦起来,抱着我转圈圈。 好半天,这人终于反应过来,猛然站起身来,紧紧地拥抱着我:“你真的要和我交往吗?真的想清楚了吗?” “……” 只是答应试着交往看看,这需要想清楚什么呢? 不过是给双方一个机会,尝试着去接受对方,了解彼此,看看彼此之间合不合适,有没有可能在一起而已。 “我们先试着交往看看,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就一拍……”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肖赢急急地打断了:“合适!肯定合适!我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怎么可能不合适!我那么爱你!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一辈子的!” “……” 都不听人把话说完,看待问题又这般想当然的幼稚! 别说只是试着交往,就算是结婚生娃了的夫妻,也有可能分道扬镳,离婚收场! 他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们一定合适? 一定会在一起一辈子? 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肖赢,“不合适”这三个字已经缓慢地浮现在我的心头。 开始一段感情不难,难的是经营好这份情感。 就像此刻,已经确定要交往看看的我与肖赢大眼瞪着小眼,相顾无言。 他为何不说话,我不知道,我是懒得找话题。 我的“试着交往看看”只是机器人的“程序启动”,而非“心动”,因而对待这段即将要展开的感情,一点都不积极。 第246章 见亲人 第二天,肖赢兴冲冲地跑到我家,见面就拉起我的手往外跑。 眨眼之间,我就被他塞进了轿车的副驾驶位上。 坐上驾驶位的肖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我说道:“小狐狸,快点系上安全带,我带你去见见我表哥。” “……” 为什么要去见他表哥? “我特别崇拜我表哥!他现在是我们这些小辈里混的最好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处了哦!管着矿业上相关的事宜!”肖赢的语气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哦,是很厉害呢……” 但这关我什么事呢? 我为何要在这大冷的雪天,巴巴地跑去见他? 市里一家装修不错的咖啡厅里,一个不到三十岁,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坐在窗边,正在噼哩叭啦地敲着黑色笔记本电脑。 时不时皱一下眉头,喝一口咖啡,又继续敲键盘。 肖赢一脸兴奋地指了指那男人,笑着对我说道:“看,那就是我表哥。” 话一说完,就拉着我的手,快速走向了男人。 “表哥。” 肖赢将我按在橙色的沙发卡座上,像个讨表扬的小孩子般,对着他表哥介绍我。 “吴梅!我女朋友!就是我经常和你说起的那个女孩。表哥,我厉害吧!我捉到了我的小狐狸了呢!” “……” 这是哪里来的中二少年?肖赢真有二十二岁了吗? 微微站起身来,向对方点头打招呼:“你好。” “你好。” 对方的态度挺冷淡的,也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不太待见我。 “喝咖啡吗?”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不喝。” 接下来的老半天,都是肖赢的表哥在问肖赢第一次远洋出海的相关事宜,有没有遇到问题,适不适应,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而肖赢全程把玩着我的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的漫不经心。 “……”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聊到了中午时分,三人去大饭店开了个小包厢,吃了个饭。 点的几乎全都是辣菜。 肖赢或许是第一次谈恋爱,还没有觉醒照顾女朋友的意识,我们各自装饭夹菜。 只是偶尔肖赢会大呼小叫地喊一声:“哇唔,这个菜,味道真不错!好吃!过瘾!” 然后不由分说地夹一大块放在我的碗里。 “快尝尝!很好吃的哦!” “谢谢。” 我尝试着咬了一口,好辣!想吐掉! 但在肖赢笑意盈盈的注视下,只好硬着头皮咬上第二口。 “好吃吧!”肖赢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我觉得很好吃呢!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这是什么鬼逻辑? 在原有的微笑假面上再加上一层微笑面具。 见我没有否定他,肖赢又开开心心地去尝试其他菜,而我不动声色地把刚刚咬了一口的菜,埋到了饭底下。 再扒拉了好几口白米饭,解辣! 傍晚肖赢开车送我回来的时候,我就想提分手了。 在这段“恋情”里,我并没有感受到“被爱着”的感觉,不想继续陪着肖赢玩过家家。 “肖赢。” 我打开了大门,伸出手邀请他进门。 “进来坐坐,我有重要的话和你谈谈。” 我的严肃表情,似乎吓到肖赢了,让他收了脸上傻呵呵的笑容,与我对视着。 下一秒,他拉开了车门,钻了进去,脑袋钻出车窗,冲我吊儿郎当地喊道:“小狐狸,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很急很急!我先去处理了,过两天再来你家做客。” 话一说完,就开着车一溜烟地跑了。 “……” 算了,哪怕是公司招聘,也会给员工三个月的试用期,才能最终确定一个人适不适合。 谈恋爱应该也差不多。 *——* 2011年,农历腊月十四,星期六,晴天 消失四天的肖赢又来我家了,这回稳重多了,西装革履,穿着黑皮鞋。 头发没收拾,还是那一头卷卷的金毛。 挂在脖子上、手腕上的那些闪闪亮亮的首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大拇指上戴了一个翡翠色的玉扳指。 “……” 他这是在装沉稳的大人吗? 下一瞬,立马打回原形,只见这货双手合十,举过脑袋,对着我拜了拜。 “小狐狸,今天我表姐结婚,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参加婚礼吗?” 虽然他请人帮忙的方式还是有些幼稚,好歹会开口询问了,而不是像之前那般,不由分说地就把我往车里塞。 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真的洋娃娃。 有自我意识的。 婚礼在长沙的一家大酒店的二楼举行。 现场布置的富丽堂皇,场面非常宏大,宾客们大都身着礼服与西装,场外音乐响起时,让人倍感庄重而热烈。 而我穿着常服,那件我唯一的薄款羽绒服。 与现场格格不入。 我又见到了肖赢那位不苟言笑的冷淡表哥。 这次,他爱笑多了,也热情多了,与周围宾客言笑晏晏,见到我与肖赢,欣慰地拍了拍肖赢的肩膀,淡淡地向我点了点头。 确定了。 他就是不待见我。 应该说,不只是他不待见我,婚礼场上的大部分宾客都不待见我,但没有人很明显地对我表示不屑,只是态度冷淡不搭理我而已。 而我也不需要他们待见,乖乖地坐在他们安排的位置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龙凤煲。 这汤的味道十分鲜甜,好吃到我眯起了双眼。 值得千里迢迢跑来一趟。 肖赢的母亲与继父也来现场了,但不知道肖赢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带我过去与他们见面。 肖赢的母亲很漂亮,保养的也非常好,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依旧风韵犹存,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似的。 中途,肖赢跟着他母亲离开了半个多小时,再回到座位上时,脸黑的能滴出墨来,手中的最新款苹果手机的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 这是母子俩吵架了? 吵得这般凶?都砸手机了?不会是因为我吧? “你手机怎么碎屏了?” “没什么。” 抬起头看向我的肖赢,眯起眼睛,对着我展露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突然想换手机了,就把它给砸着玩了,你不会觉得我很任性吧……”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为何第一眼看到肖赢就会打从心底里排斥他了。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同极相斥! 第247章 买手机 婚礼散场后,肖赢拉着我的手直奔手机大卖场,挑挑拣拣地选择了一款4800块的智能手机。 肖赢拿着手机对我晃了晃。 微笑着问道:“小狐狸,你要不要也选一款新手机,你那款手机可是超古老的智能机,至少用了四五年了吧?” 我不知道它用了多少年,我只知道它是09年时吴芙送给我的旧手机,不仅上网的时候很卡,用的时候有些卡。 所以,对于肖赢的提议,我很心动。 但让我花他的钱,我心里又有些不得劲,感觉花了他的钱,我就欠了他一份人情,那么等我想说“分手”的时候,就没法理直气壮了。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但我又真的很想要一个新手机! 这感觉与程坤花钱给我买那些洛丽塔裙子、包包、鞋子是不一样的。 那些服饰完全是满足程坤自己的癖好,我穿都是看在他给我做好吃的的份上,不然我都懒得尽这份女朋友的义务。 虽然程坤在这方面,至少花了五千块钱以上,但我们俩的地位是对等的,我不欠他什么。 而新手机,是我想要的! 我若是让肖赢替我支付了这笔钱,绝对是在占他的便宜! 我们俩试着交往都没几天,感情浅到不能再浅了,占这个便宜真的是在伤我的自尊,有股浓浓的耻辱感! 很羞愧! 眼睛东瞄瞄,西看看,我最终还是俗气了,屈服于自己的欲望。 扫视了一圈后,厚着脸皮选了一款最便宜的八百块的智能机,拿去前台付款。 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算我借他的,等我有闲钱了,一定还他一个等价的礼物。 自欺欺人地给自己鼓励:情侣之间有来有往,就不算我占他的便宜! 结果等了半天,等到导购小姐姐脸上的笑容都开始僵硬了,肖赢还是只顾着捣鼓他的新手机,完全没有给我刷卡付账的意思。 “肖赢?” 闻声,肖赢抬头看向我,一脸茫然:“啊?怎么啦?” 我在肖赢眼前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随后把手机塞到他手里:“你觉得这款手机怎么样?” 肖赢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滑了滑,点了点。 有些嫌弃:“你选的这款也太便宜了,内存很小的,下不了什么游戏呢,但若是你只是上网看小说,打打电话,还是足够的。” 随后把手机还给我,又去捣鼓他的新手机。 “既然你喜欢,那就买呗。” 我再次向他确认:“我付账吗?” “不然呢?”肖赢咧嘴笑了起来,“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可是不会花男朋友的钱的!你不应该依赖我的。小狐狸,自己结账。” “……” “软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导购小姐姐身后那面镜子中的我,霎那间脸红的像猪肝,火烧火燎的,眼前若是有一条地缝,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你是认真的?” 我作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嗯。”肖赢笑着点了点头,“认真的。” 我咬了又咬后牙槽,才忍住那股“仿若被戏耍了一般”的怒火,挂上微笑面具,眯着眼,恭恭敬敬地把手机递给导购小姐姐。 “抱歉,我不要了,麻烦您帮我放回去吧。” 随后,再也忍不住怒火,快步走出了手机店,我自从步入社会,能够自己赚钱后,就从没这般窘迫过! “小狐狸……” 原本想占肖赢这个便宜,就让我觉得低他一等,自卑的不行! 结果,这便宜还没有占成功! 简直就是耻辱中的耻辱! “小狐狸……” 完全无视肖赢焦急的呼喊声,无头苍蝇似的往前狂冲,真的好想跑到世界的尽头,永远地消失! 可现实很残酷,小短腿的我,在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被肖赢一把抓住了,紧紧地拥抱着,动弹不得。 “小狐狸,你跑什么?怎么莫名其妙就生气了呢?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我向你道歉,别生气啦……” 他哪里都没有惹到我! 是我自己太想当然了! 人家只是给个提议,我却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要送我手机! 在得知人家没这个意思后,又因囊中羞涩无法结账,便恼羞成怒了,但心中憋住的这股怒火又无处发泄,只好暴走了。 “是不是我没替你结账,所以你就生气了?” 肖赢强行将我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对不起!是我犯蠢了!我那些表姐们常说‘我是一个有风骨的女人!有手有脚有脑子,我才不花男人的钱!’,我以为你和她们一样高傲……” 肖赢用力地推着我往回走。 “别生气了,我们重新回手机店里,我给你买我的同款手机,我们一起用情侣手机!小狐狸,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的这些话,简直就是狠狠地撕开我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在上面撒了把盐,把我“穷”的窘迫,明明白白地摊晒在阳光下! “肖赢!我不要回手机店!我也不要你给我买手机!放开我!不然我们原地分手!” 我咬牙切齿说出的这些话,让肖赢再也不敢动弹了,却也没有放开我,就抱着我一块儿站在大街上当木桩子。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 我静静地深呼吸着,平复着怒火。 就在我收拾好心情的时候,肖赢突然开始扭扭捏捏了起来,似乎想放开我,又怕放开后我又会暴走。 我侧了一下身子,抬头想看他到底要干嘛,后腰冷不丁地被一个硬物抵住。 “……” 真是服了这人。 大街上也能发情! 华灯初上的长沙街道,绚丽的霓虹灯招牌,将整个街区装饰得科技感满满,车水马龙,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偶尔会不小心撞到我与肖赢这两傻帽儿。 肖赢紧张地盯着我我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臭豆腐,糖油粑粑,老长沙烤肠,长沙三剑客,小狐狸,你喜欢哪个?” 不想在继续当傻帽儿的我:“小孩子才做选择呢,我都要!” “呵呵!”肖赢大概也在演戏,声音腻腻乎乎,“真是只贪吃的小狐狸,不过,我好喜欢。” 随即牵着我的手,走向繁华的街道,“买手机”这件事,算是轻轻地揭过去了。 爱不是一个单词,而是一种能力。 两个不会爱的人,谈个恋爱都是在模仿电影戏剧。 爱情是不具有原创性的。 很多人都是蹩脚的模仿者,只是有些人却有着近乎荒诞的认真。 第248章 四表姐 昨天太晚,肖赢不愿意连夜开车送我回家,就在酒店开了两间单人房,在门口拉着我的手,期期艾艾地吃够了豆腐才放我回房间。 一大早又敲响了我的房门,说要带我去见见他的四表姐。 递给我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 “我四表姐也很厉害,大学本科毕业,才26岁,就当上了区域销售经理,你可以多向她学习学习言谈举止和待人接物。” “好……” 肖赢是笑着说这些话的,但我听到耳朵里,却不是特别舒服。 有点刺耳。 他在嫌弃我……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了。 肖赢的四表姐是个很干练的女性,齐肩短发,职业套装,见我们来她办公室,立马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招呼我们。 “自己找座位坐,喝菊花茶还是绿茶?” 正在翻找茶叶的她,回首看了坐下的肖赢和我一眼,替我们作了决定。 “还是喝菊花茶吧,下火,对小姑娘的皮肤好,不容易冒痘痘。” 三人坐在办公桌前,四表姐边泡茶边问肖赢第一次远洋出海适不适应等相关问题。 肖赢的这些表哥表姐都很关心他。 “还好,就是很无聊!海上的信号总是不好!经常打不出电话,上不了网,发不了短信,成天和那些大老爷们一起看电影。” “先干三年,等熟悉远洋贸易后,让你爸妈操作一番,给你转陆上后勤或者你自己与人合作,吃下一条海贸,到时候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了,也能成家了呢。” 面对四表姐的调侃,肖赢似乎有些害羞:“也只能先这样了。” “吴梅是吧?” 和肖赢聊完的四表姐,终于想起安安静静一小口一小口抿茶的我。 我赶紧端坐好,挂上微笑面具:“是。” “听肖赢说,你因家庭原因辍学了,高中都没念完,已经出社会两年多了,都做了些什么工作呢?今后的职业规划是什么呢?” 职业规划? 这是个第一次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新词。 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直都是被命运赶着不停地赚钱养家,当初被赔了钱,最富裕的时候,也是天真地跑去找乌托邦…… 我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低垂着头,小声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表姐!你给规划规划呗!正好吴梅现在没工作,你让她来你手底下当个销售呗!你替我照顾她,好不好呀?” “不行。” 四表姐微笑地拒绝了肖赢的请求。 “你知道的,我们销售的是高端瓷器,团队对销售人员有严格的要求,先不说她的学历,就是身高也不达标的,这个忙,表姐没法帮你。” “哦。”肖赢有些闷闷不乐。 “但你可以去找找二表姐,她做私房菜,入行门槛应该不是很高,但我不太建议她去,她现在还小,不到二十岁,赚钱是次要的,应该多多充电,充实自己。” 从四表姐的公司出来后,肖赢带着我去茶餐厅吃中午饭。 点的商务套餐和纯果汁。 静静地吃完饭后,肖赢看着我眼睛,一脸严肃地说道:“昨天买手机的事,是我没了解情况,让你下不来台,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嗯,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事,我们双方都有错,没有提前交流清楚。 “但是我不赞同你的做法!” 嗯?他不赞同我的什么做法? “昨晚,我想半天都没想明白,你都工作两年半了,怎么会连八百块钱都掏不出来,就打电话给威仔问了与你有关的具体情况。” 肖赢越说越气愤,手指头狂点桌面。 “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养你奶奶和你弟!那是你爸的事!你干嘛往身上揽?他不给钱,你不知道去告他呀!你读书明明那么厉害!怎么就不知道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呢?” 这一刻,看着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的肖赢,我似乎化身成了局外人,完全没有与他争辩的欲望。 夏虫不可语冰。 此刻的他,在我眼里,就是幼稚的化身。 他是真以为我不懂他说的这些吗? 可惜,他说的这些,我早在脑海里模拟了八百遍。 先得承认,法律是能保护未成年人与年迈老人的,但很多时候都是“正义永远不会缺席,但会迟到”! 迟到是致命的! 会让博弈中的“牺牲品”灰飞烟灭的。 最初,父亲与黄燕不给威仔读书,我们是可以去告他们,先不说这事有多么的耗时耗力,会不会拖上个一两年。 就算告赢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把威仔丢到“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万事大吉”的镇公立学校,每个月给个两三百,保证他饿不死就行。 更别说他现在是在念私立高中。 这可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不受法律保护。 在“家人”都当他是“拖油瓶”,不断争吵扯皮中教养出来的威仔,最后会不会变成个像父亲那般没有责任心又花心的渣男呢? 就他那张招蜂引蝶的脸,在镇中学里又会不会搞出数条人命? 我一点都不敢保证。 再者,父亲的棋牌室创业失败后,他拍拍屁股走人了,想要告他,都找不着他的人! 茫茫人海中,要找寻到一个有心躲藏的人,何其艰难啊! 就算找到他的人了,他摆烂了,颓废了,就要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赖…… 执法人员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他又不是没被行政拘留过…… 而且,我们那的社会大环境就有很多这类父母,在他们的认知里,我父亲是个让人称赞的“好父亲”! 他竟然让“女娃娃”去市里最好的学校念书! 我若是去告他,百分百要被所有人骂白眼狼! 包括奶奶,她也是会责备我的! 现在她偏向我责备父亲,那是因为这两年是我在“养家”,是用“苦劳”换来的“心疼”! 若是我什么都没付出,哪怕我替他们打赢了告父亲的官司,让他不得不继续“养家”。 我在这个家里也是个“罪人”。 因为给钱的都是大爷!都需要好好捧着!他们需要讨好“养家”的大爷!而我“得罪”了财神爷! 清官难断家务事! 现实远比法律条文复杂的多,“告父亲”,付出的代价远比收益大的多! 第249章 起冲突 “你别管他们了,你得多多为你自己打算!今年赚到的钱,别给他们!你必须去上个夜校或者培训班来给自己充电!” 说完这番话的肖赢,苦恼不已,双手狂薅他那头金毛。 “以后,我们结婚了,我赚的钱,都是要交给你打理的!你不具备相关的知识,让我怎么放得下心来,把钱交给你呀!你怎么有能力给我们的家掌舵,让它变得更好呀!” 他的未来规划里有我,但我并不感动。 因为我的未来不需要他指手画脚,更不需要他替我做决定。 “小狐狸,你那么聪明,自学能力肯定不差,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成长为一个可以与我风雨同舟的独立女性,虽然我能够养你,但我不希望你变成个只能依附于我的菟丝花。” 听听,多么理智又好听的发言。 但我依旧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好像现在的我有多么配不上他,必须“发奋图强”才能够得着他似的。 “小狐狸,你知不知道,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扛住了多大的压力!” 肖赢眉头紧锁,双手狂搓脸颊。 “没有人看好我们,她们说我和你在一起,以后会没完没了的扶贫,可我就不信邪!我希望你别辜负我的信任,变得优秀起来,狠狠地打她们的脸!” 我隐约地发现,我的想法总与一般小女孩不太一样。 别的女孩听了肖赢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大概会感动的泪流满面,哭得稀里哗啦。 心里大概想的是: 他竟然愿意为了我对抗全世界,肯定是爱惨了我!他相信我一定能够变得更优秀更美好,我一定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一定要努力奋斗! 而我想的却是: 不支持我、不认可我、不会对我好的人,不配呆在我身边,不配靠近我! 他家的亲戚,凭什么让我去迁就? 我想变好那也只是我的意志,而非为了达到任何人的期望! 哪怕他是国王,哪怕我是乞丐!我也不会去迁就他家的任何人! 又不是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是他想要和我在一起,我是看在年少相处过的情分上,给他一个对我好的机会! “成熟的成年人找另一半从来都不塑造、不调教,只做筛选,你可以换一个能够达到你期望的女朋友,真心不用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的。” 看着烦躁不安的肖赢,我面露微笑,真诚建议。 “你!” 肖赢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不过数十秒,便像个泄了气的氢气球般垂头丧气了起来。 “表姐说的果然没错!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你也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离不开你,你才会随意地说出这些气人的话,来伤我的心。” 错了! 我不是仗着他喜欢我才这般肆无忌惮,而是仗着我不喜欢他,才会这般无所谓。 因为不渴求他! 所以不在乎! “哎……我就是个大傻瓜,你都这般了,我还是舍不得放开你的手。” 肖赢整个人都软成了史莱姆,下巴靠在桌面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知道吗?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高级的爱,不是肤浅地给她钱,而是教她如何为人处世与生存技能,让她遇见最优秀的自己!” “……” 这话或许没错。 但,老兄,你得看情况执行这条“金律玉言”吧? 我现在的情况属于闹灾荒,你不给我一粥一饭,反而拉着我去锄地种田…… 还义正言辞地告诉我:我是真心爱你!真心为你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可饥肠辘辘的我,有那个命熬到金秋大丰收吗? 遇见最好的自己? 确定不是遇见森森白骨的自己? 下午,肖赢又马不停蹄地拖着我去了他二表姐的私人厨房。 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完全无视我的意愿。 白色基调的私人厨房很宽敞、明亮、一尘不染。 靠近白色橱柜的那一端有一个独立的岛台,上面摆放着一盆白色郁金香,生机盎然。 离独立岛台两米处的位置,又有四套小一点独立岛台,上面锅碗瓢盆、灶台一应俱全。 肖赢的二表姐站在主岛台处,微笑着认真教学。 四个看上去像是富太太的胖胖女性正在各自的位置上学着做菜。 而我傻乎乎地站在二表姐身后一米处的角落,睁大眼睛看着。 一脸懵逼。 就别说她讲解的“迷迭香”、“九层塔”、“薄荷”之类的香料了,我连“料酒”都是第一次听说。 那些厨房工具也是,至少有一半,认都不认识,就别提使用了。 厨艺教学结束后,二表姐留我们一起吃晚餐,吃的就是她刚刚做示范的那些菜。 菜碟非常漂亮,摆上绿色的蔬菜,非常清新,让人赏心悦目。 “这是现在国外非常流行的轻食,少油少盐,你刚刚看着我下厨的,是不是几乎无油烟?” 二表姐很是热情,一向我科普,一边笑着往我碗里夹菜。 “很好吃吧?来,多吃点!” “表姐,你可是顶级大厨!你做的当然好吃啦!小狐狸,你可要多向二表姐学学,当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新时代女性!” 看着吃得很是津津有味的肖赢疯狂夸赞二表姐。 “……” 一脸微笑的我,很是怀疑我的味觉出了问题。 这些菜,明明难吃的要命! 都能淡出鸟来了! 青菜一股子生青菜味,还一点荤腥都瞧不见,哪怕给兔子吃,兔子都会嫌弃! 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辣。 一出二表姐的私房菜,肖赢就拉着我去了附近的小卖店,买了两包五毛钱的辣条。 递给我一包:“给,解解馋,漱漱口。” “……” 所以,刚刚这货的一脸享受,都是装出来的吗? “你也觉得很难吃吗?” 肖赢撕开辣条,一口咬掉大半包辣条,一边嚼一边回复我。 “难吃!超级难吃!是个人就不会觉得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菜,你还是别和二表姐学了,虽然很赚钱,但我可不想婚后天天吃这般难吃的饭菜!” “……” 这也是个戏精! 亏他刚刚能一边嫌弃,一边笑容满面地夸赞二表姐的厨艺了得! 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250章 见世面 第二天,肖赢依旧没有放弃改造我的计划。 一大早又拉着我去找他的朋友,去参加“成功人士”聚会。 一个千人的大礼堂,不仅坐满了人,还站满了人,我站在礼堂的最高处,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讲台上的“成功大师”,就别说看清楚他的脸了,竖着耳朵也听不清楚他的声音。 白瞎了肖赢那两百块的入场门票。 肖赢全程微笑,听得很认真,肖赢的朋友,更加认真,边听还边记笔记。 一个小时后,在我的腿都站麻木的时候,散场了。 “……” 我很懵逼,完全不知道我是来这里干嘛的。 罚站吗? 散场不是真的散场,所有人都涌进了一家大酒店,级别高的骨干们去了包厢,剩下的人三五成群地在大厅找位置坐着。 准备吃午饭。 然后我就看到了挺新奇的一幕: 好多人都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了一小瓶喷雾,对着口腔喷了喷,又从各种小药瓶里掏出一大把各色各样的药丸,就着水,吞服了下去。 这是啥仪式?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吃惊,我对面的小姐姐热情地给我科普。 “你别害怕,我们喷得是口腔清新剂,出门在外不方便,没法饭前漱口,用这个很方便,那些药丸是维生素之类的保健品,吃了对身体好。” “哦……” “小妹妹,你要不要喷一喷,口腔清晰了,吃饭都会更香哦。” 我微笑着摆了摆手:“谢谢你,不用了,我不习惯往口腔里喷东西。” “让口腔随时保持清新,是与人交往时的最基本礼貌,就算不习惯,也要去习惯的!” 可我的拒绝,反而让小姐姐更加热情了,似乎点燃了她的“说服之魂”。 “你的形象很好,但是再美丽的妆容,再精致的穿着,没有清新的口气,也会为社交中的魅力指数大打折扣……” 她这话说的,仿佛我不喷点口腔清新剂,就一定会有口臭似的。 微笑着保持最后的礼貌。 “听栾栾姐说,你正在找工作,我和你说呀,求职时,有口臭的人大多数都容易被拒之门外的,你想呀,谁也不想天天生活在恶臭中吧……”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知道这群人是干安利的。 她们不是在向我这种新人推销安利产品,就是在炫耀最近又去哪里旅游了,或是去香港淘了几件大几千的很心水的衣服…… 亦或是八卦谁谁谁好厉害,拿了这个月的销售冠军,立马买了房提了车,走向人生巅峰。 听着她们不停地诉说着“纸醉金迷的美好生活”,我这个穷人如坐针尖,浑身难受,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呈现防御姿态。 想走人! 好想走人! 男女不同桌,肖赢和他朋友坐在离我十米处的地方,我每次瞥向他,都看见他在点头表示认同。 “……” 最终散场后,肖赢手里提了一大袋子安利产品。 面对我看弱智的眼神,肖赢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礼品袋往身后藏了藏。 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都是些维生素c,我们在海上漂泊,比较不容易吃到新鲜水果蔬菜。” “哦……” 其实他不用向我解释的,花的又不是我赚的钱。 肖赢的朋友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像个长辈似的语重心长:“怎么样?这次听讲受益匪浅吧?有没有感受到灵魂都受到了升华?” 没有! 压根就没听清楚都说了些啥。 “走吧,带你去找工作,我一个朋友是开茶叶酒水礼品店的,正在招聘人,你形象挺好的,应该符合他的招聘要求。” 打的士去了茶叶店。 这个茶叶店是古朴的中式装修,看上去像是个近百年的老店,盛放茶叶的货柜货架等设施,都是用上好的木料制作而成,古色古香。 店主是个年轻小姐姐,我们一进门,就热情地招呼我们坐在那张实木大板茶桌上。 “贵客临门,我今天就沾沾你们的光,喝喝这平时都舍不得喝的好茶叶。” 小姐姐很有气质,泡茶的一系列动作很娴熟。 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观看冲泡绿茶真的很享受。 看着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游动、变幻,极是美妙,如同欣赏一个翩翩起舞的青涩的少女。 小姐姐将泡好的茶优雅地递给我们。 “茶有浓淡,有冷暖,亦有悲欢。茶有万千滋味,甚至融入了世事与情感。用一颗出离的心品茶,便可以从容地享受飞云过天、绿水无波的静美。” “……” 虽然听不太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而且,她泡的茶,是真的很好喝!我是第一次喝到了甘甜回味的茶,以前喝奶奶待客的茶,那叫一个又苦又涩! 但这次喝的茶,喝完一口后,那甘甜的感觉一直在口中停留,久久不散,很美妙。 那感觉一直吸引着我去喝第二杯。 犹豫了许久,终究没好意思开口要第二杯。 “喝茶能修身养性,只是看到茶叶在水中漂浮,就好像看到我们职场的沉沉浮浮,没有人能永远顺利,也应该不会永远倒霉。只要我们自己不倒下,别人是打不倒我们的!” “说得对!”肖赢连连点头附和。 然后她们越聊越尽兴。 最后,当我们高高兴兴地与小姐姐挥手告别时,肖赢手里又多了一个高档礼品袋,花了六千大洋,买了不少茶叶,准备过年时送给他的那些亲戚。 中途,我鼓足勇气问了小姐姐一句:“听说你们店里正在招聘人?” “是的。”小姐姐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问道,“是你想应聘吗?那你知道多少有关茶叶店知识呢?会泡茶吗?” 我啥都不知道!也啥都不会! 这个认知让我羞愧地低下了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事儿,这不是你的错。” 小姐姐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安慰我的同时又婉拒了我。 “只是我们店的专业知识有些复杂,不适合现在的你,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中,需要我们不断地学习和成长,尝试不同的领域和实践经验,才能最终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你一定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的,要相信自己!” 第251章 被喜欢 2011年,农历腊月十九,星期四,阴天 从茶叶店回酒店后,肖赢强烈要求在长沙周边玩两天。 肖赢很兴奋,哈士奇般地带着我去爬了山,游览了一番毛主席的故居,又去游乐场玩了一圈,坐了碰碰车、海盗船、过山车和摩天轮。 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抱着我的肖赢,低头想亲吻我。 被我躲开了。 然后他就生气闹别扭了。 他是该生气的,女朋友都交往半个多月了,却连亲都不给亲。 但对于他生气这件事,我是很乐意看到的,巴不得他气着气着就想明白了,发现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实在不值得! 怒向我提出分手,然后我们俩就好聚好散。 肖赢生气归生气,最终还是没有没品地丢下我,独自跑回家,虽然全程都气呼呼的,但还是把我送回了家。 刚下车,我就看到了一出大戏。 肖赢还在生气,放下我后,就一脚踩油门,一溜烟地跑了。 威仔拿着板凳要打人,奶奶拉着威仔的手臂在劝架,父亲站在威仔的对立面,护着身后那个凶神恶煞的四十多岁的妇女。 我挑了挑眉,对着威仔轻声询问:“怎么回事?” 威仔见到我,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放下板凳,指着父亲身后的那个女人。 “老爸前天带回家的这个女人!从昨天开始打麻将,就没下桌过,饭都要奶奶做好,端到桌子上给她吃!刚刚奶奶就抱怨了两句,说她的麻将瘾真大,都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大吼大叫的威仔越说越气愤,又抓起了板凳。 青春期的小男孩,还真是血气方刚,暴躁易怒,一言不合就想揍人呢。 “这女人竟然说要打死奶奶这个多嘴多舌的老不死!说都怪奶奶念念叨叨,把她的财神爷都给念叨走了!害她输了钱!” “丽丽就是开玩笑的!” 父亲护着丽丽又退后了两三步,才继续大声辩解。 “她不过是输红了眼,气得狠了,才口无遮拦的!哪里会真的打奶奶!就算她真想打,我们这些人又没死!怎么会眼看着她打奶奶,她要是真敢打奶奶,我第一个打死她!都不用你动手!” 丽丽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小时候见过她好几次,我们家的“全家福”还是和她一起拍的,那时候她还是位超级温柔的女性,替我扎过羊角辫。 这让我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个“好久不见”的女人。 有人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再美丽的容颜都会被这把刀刻划的面目全非。 这是真理。 我眼前的丽丽,已经找不到曾经一丝一毫的温柔影子。 黝黑的皮肤很显老,深深的川字纹,目露凶光,脸上有不少雀斑,她是父亲年少时的白月光,与父亲同岁,看上去却比父亲至少老个十岁。 父亲那张警惕心虚的脸,皮肤白皙显年轻,留着时尚的碎发,染着金毛,黑皮大衣、条纹阔脚裤,像个三十五六岁的摇滚文艺青年。 他们俩的鲜明对比只是让我稍微感到讶异,让我吃惊稀奇的是父亲脸上的心虚警惕。 那是“无能的幼崽”面对未知危险时才会有的表情。 他盯着我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紧张不安。 父亲在防备着我! 曾经,我很惧怕父亲,而今,他也开始害怕我了,虽然还不是很明显,或许小到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看来,我是真的长大了呢。 “奶奶,他们回家过年,给了你生活费没?” 奶奶生怕威仔真打人,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继子动手打老爸相好的,说出去,名声终究不好听,会让其他人误会威仔以后会打老婆。 “给了一千块。” 还算父亲有点良心,没想着白吃白喝奶奶那点生活费。 “奶奶,以后别给任何人送饭,爱吃不吃,饿死活该。” 我轻轻地拍了拍威仔的后背。 “走,威仔,我们回家。” 回家后,门一关,奶奶就急不可耐地给威仔做思想工作。 “你别和她一般见识,那也是个顶顶可怜的女人,十六七岁,就被父母送去那种肮脏的地方赚钱,堕了好几次胎,败坏了身子……” 见威仔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奶奶再接再厉。 “年老色衰不能赚钱后,父母哥嫂又马不停蹄地把她嫁了出去,收了男方八千块的彩礼,却没法给人生个一儿半女,那男的有气没处撒,就天天打她……” 威仔终于不再黑脸了,扶着奶奶坐到围炉旁。 “后来,那男的又逼她去卖,赚够了重新娶老婆的钱,才肯跟她离婚,放她走!她离婚后,来找过你爸,但当时你爸和燕子在一起,燕子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她没能如愿……” 奶奶拍了拍威仔的手,一脸唏嘘不已。 “从那以后,她就染上了赌瘾,谁给她钱让她打牌,她就和谁睡,活成了现在这副下三滥的样子!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终究有些心疼她,就想对她好点,哪知她并不领情啊……” 听完丽丽的故事,我的感悟就是: 珍爱生命!珍爱自己! 远离黄赌毒!赌博毁一生! 世上苦命的女人千千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法,丽丽的苦是一直在“乞讨父母的爱”。 想要“被喜欢”!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懂事听话,乖乖赚钱给“家人”,掏心掏肺地对“家人”好,他们就会“喜欢她”! 却不知道她拼了命地努力争取的“爱”,想要融入的“家”,根本就争取不到,也融入不进去!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把她当个“人”在看待。 这类父母,觉得把她生下来,不浸死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无论她付出多少都是应该的,一辈子都欠他们的,哪怕杀了她也不为过。 可她不懂! 非要得到他们的“爱”,真是可笑又悲哀! 女性的存在和生命的意义应该是“成长、绽放、实现自我、创造价值”,而不是一生都被“被喜欢”所束缚! 殚精竭虑!摇摇欲坠! 希望所有的懂事和善良都不被辜负!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没有被善待,我们也一定要好好善待自己! 第252章 分不了 2011年,农历腊月二十四,星期二,阴天 小年夜,我回来五天后,第一次与父亲和丽丽同坐一张桌子上吃饭。 从表面来看,像是一家五口阖家欢乐的团圆饭。 “听说你和姓肖的那小子在谈恋爱?”父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意找个话题。 “嗯。” “你可要自尊自爱!别白给!搞那一出未婚先孕!看看吴芙的下场!再看看波波老婆的下场!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总该长了些脑子的!可别向她们这些没脑子的学习!” “嗯。”就着话题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的胃口有多大,“那你想要多少彩礼呢?” “什么叫我想要多少彩礼……读了那么多书,话怎么还说的这般难听。” 父亲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瞥了丽丽一眼,两人眼神一番对视,随后便理直气壮了起来。 “我供你念了这么多年书,又供你吃供你喝的,可是花了不少钱的!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总不能让我血本无归吧!” “嗯,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欠着你的抚养费,以后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他在我身上花的钱真不算多,满打满算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三万,但零几年的钱比现在值钱些,连本带利还他个五六万就差不多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 父亲拉下了脸子,不太乐意了。 “大米,玉米和小米,那三姐妹只是去镇上念了个初中,彩礼都是8万8呢!” 说到这,父亲伸出大手掌,夸张地向我比了比八万八的手势。 “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要个万紫千红一片绿,也不算过分吧?那个我们村的阿江,你听说过吧?三个女儿,每个女儿都要了三十万!我可没他那般心黑吧……” “对。”我微笑着回应他,“您心地善良。” 我这猝不及防地一声怼,怼得父亲连连咳嗽了起来,丽丽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赶紧起身给父亲顺顺背。 “你别跟我在这阴阳怪气的!” 父亲又咳嗽了两声,才找回他刚刚的大家长气势。 “我是打听过的,姓肖的那小子,现在的年薪就有十五万!他妈妈当了十几年的空姐,又二嫁了个有钱人,绝对出的起这份彩礼,不算刁难他!” “好。”我继续微笑,“我会把你的诉求转告他的。” 正愁没理由分手呢。 在摩天轮上,我拒绝了肖赢亲吻后,曾当面直白地对他说过:我们不适合,还是分手吧,趁着现在牵扯不深,还可以重新做回朋友。 原本就气成仓鼠的他,越发气得狠了,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拒绝沟通。 从那天生气到现在。 我倒挺希望他接下来都不再联系我的。 感情的世界里,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情,不足为奇。两个人相处过后,发现彼此不合适,就选择分开,其实也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不想分手的那一方总是格外卑微的,没有台阶下,自己创造台阶也要续上这段孽缘。 肖赢来我们家送年礼了。 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大堆。 他不和我刚正面,采取迂回战术,哄得奶奶哈哈大笑。 我懒得搭理他,滚回房间去看书。 不一会儿,肖赢推开了我的房门,走了进来,轻轻地拥抱着我,下巴抵在我脖子处,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小狐狸,哪儿有不吵架的情侣,任何两个人在一起都需要磨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我们不适合,要分手呢?” 声音委屈巴巴的。 我们之间的主要矛盾根本就不是适不适合,而是他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对我的未来指手画脚。 他总要求我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让我很烦躁!心里极度不舒服!仿佛我不够优秀就不配被他爱似的! 哼!谁稀罕! 我不想和他讨论情侣会不会吵架的问题,直接丢鱼雷炸他:“我爸说娶我要给他15万彩礼,没得嫁妆。” 肖赢全身都僵硬了。 声音有些飘忽,听不出喜怒:“你答应了?” “嗯。” 我的最终目的就是惹怒肖赢,让他主动放弃我,挺卑劣的,可谁让他对于我说分手的话,总是选择性耳聋呢。 果然,下一秒,肖赢炸毛了,嗷嗷叫。 “你知不知道,彩礼和嫁妆是两个家庭对于新的小家的扶持,而不是男方家庭对于女方家庭的扶贫!物质层面上来说,是一个新家的启动资金,精神层面上来说,是两个家庭对于彼此的尊重!” “知道啊,然后呢?” “呵呵!还然后呢?你就由着你爸胡来啊!” 肖赢都给气笑了,将我掰过来,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我们结婚后,要用钱的地方非常多?房子的首付,买车,婚礼酒席,怀孕生子,人情往来等等,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对! 他说的都对! 哪怕他说的是真理,那又怎样? 我感受不到他对我的“爱”,感觉他对我的“爱”仅仅只是动动嘴皮子,没有任何的实际行动。 还不如朱砂背一蛇皮袋彩礼来我家提亲时,那一瞬间的感动! “难怪我表姐她们总告诫我,别找学历低却漂亮的女生,再喜欢都不能娶!说你们在大事上总是拎不清!犯糊涂!” 肖赢冷哼两声,放开了我,俯视着我,继续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下定论:“事实果然如此呢!” “……” 他果然瞧不起我! 我就奇了怪了,他的内心深处明明瞧不上我,为何还要对我死缠烂打,好聚好散地分手,不好吗? 难道是因为我先提出的分手,伤害到了他大男人的自尊心了吗? 啧!真麻烦,兔子不吃窝边草果然是对的! “对,你表姐她们见多识广,听她们的话准没错,要不,你来提分手?” 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无所谓的很。 只要能分手成功! 让我拿着高音喇叭去村里喊一圈:我吴梅被肖赢甩了! 我也是能接受的! “你!”肖赢拿手指头指了指我,最后咬牙切齿地强行忍住了,拂袖而去,“我先走了,过年,我再来你家拜年!”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肖赢在我眼里的形象挺奇怪的。 他特别容易被别人说服从而买买买。 容易被他人操控的人,说明他骨子里很单纯幼稚。 但他又总能说出些很成熟新奇的观点,和他挺不搭配的,很像是穿着大人衣服“装成熟”的小孩子。 第253章 不感动 2012年,农历正月初八,星期一,小雨 正月初六,父亲带着丽丽去了江西,他朋友喊他一块儿去那里开大货车。 我这边扣除威仔2700元学费,又给她们留了两个月1800元的生活费后,兜里仅剩400元。 刚把两百元放进行李箱的小袋子里。 奶奶就抱着一大堆干黄花菜、干洋芋片、干笋、红薯干和花生跑进我房间,一股脑地塞进我的小行李箱里。 看她那宛如搬家的架势。 如果可能…… 她应该会把整个家都给我打包带走!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那可怜的小密码箱,连这些吃的都装不下,还怎么带衣服哦。 把奶奶的“爱心”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奶奶,我这次去找工作,肯定还是找能包吃包住的,不会自己烧火做饭,你这些东西给了我,只会放在角落里发霉。” “那花生和红薯干,你一定要带上!这些东西拿着就可以吃的。” “好。” 我微笑着接受了奶奶给予的温暖。 虽然我的肠胃很弱,每次吃一两个花生,就会腹痛难忍,但我可以把它们分享给新同事们吃。 这些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土特产! 整理好行李箱,背上双肩背包,出发!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拖着个行李箱站在大门口的肖赢。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小狐狸,为了迁就你!我把提前预订的机票都取消了呢,专门陪你一起坐火车,感动吧?” 一点也不感动! 不管是他取消飞机票还是陪我坐火车,这件事于我又没有丝毫好处。 实际上还有坏处! 从进入人山人海的售票大厅开始,肖赢那张抱怨的嘴巴就没停过。 “早知道火车站这么多人,我就不取消飞机票了!小狐狸,都怨你,把我迷的神魂颠倒,傻不拉几地把飞机票取消了。” “为什么要取消呢?你就没想过给我也买一张飞机票吗?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很好奇坐飞机是种什么感觉呢。” 我的疑惑,让肖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垂头思考了近半分钟,抬起头来,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不是飞机票贵嘛,我一个人飞只要一千多,我觉得很划算,但我们两个人飞,就要大三千块钱了,超出我的消费水平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不就是我不配与他“有福同享”的意思嘛! 再忍忍!等我们分道扬镳后,他上了他的远洋轮船,我必定要郑重地通知他:我们正式分手! 之前一直忍着不把话说绝,就是怕他天天跑我家去演苦情戏。 到时候奶奶威仔肯定会给他做说客。 很麻烦! “好烦呀,鬼知道春运期间这么多人,不仅买不到座位,还买不到及时走的那一趟火车!还要等五六个小时呢!等死个人啊……” “……” 我完全当自己是个聋子,闭着眼睛在座位上假寐,尽量让自己不受肖赢的负能量感染。 对于肖赢,我纳闷极了! 这货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要娶我,死活不肯分手,可又不照顾我,还像个更年期大妈似的抱怨不断。 多年以后,我才想明白: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没有“爱”的能力,他们只是付出了一点点,就觉得自己付出了所有!他们害怕用尽力气去“爱”,最后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潜意识里,他们早已对爱情与婚姻都失去了勇气。 即使,在心里在乎一个人在乎的要死,还是不懂得如何付出“爱”。 肖赢向我表达的爱意,在我看来是极其“虚无”的。 虽然他把手机密码设置成我的生日,还把我的照片设置为他手机的屏保,又把我的照片发到家族微信群里正式公布。 可这些“爱意满满”的小细节。 于我来说,都没有一个肉包子香! 他唯一让我感动的事,就是在我五年级腿骨折后背过我的那段时光。 半夜十一点半,检票登上火车。 虽然我们没有买到座票,但上车之后,发现车厢挺空旷的,有很多空位。 “lucky me!今天总算遇见了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小狐狸,来,这边坐。” 有位置坐,这让肖赢很开心,与我并排坐下后,撒娇似的玩了我半天的手指头,与我说了一些没营养的废话,却最终抵不住困意的来袭,头枕着我的大腿,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也挺困的,但我不太敢睡。 肖赢这货的背包里放着台8800元的笔记本电脑。 他也不知道是不常坐火车,还是没怎么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心大的很,电脑包随意地丢在车窗边的小桌子上。 为了不让他的电脑包被火车扒手偷走,我认命地给他抓着电脑包。 我可不想一觉醒来,肖赢没完没了地向我抱怨:都怪你!要不是为了多陪陪你,我就不会坐这种破火车,也就不会把笔记本电脑给弄丢了! 只是想想,就讨厌的很! 清晨五点左右,肖赢睡眼迷蒙地在我腿上醒来,瞬间惊醒:“抱歉!我没想到我会睡着的,你的腿没事吧?” 我捏了捏发麻的大腿:“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发麻而已。” 肖赢似乎有些懊恼,又用那种抱怨的口吻说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你叫醒我了,我肯定让你靠着我休息的……” “……” 这话说的,仿佛我照顾他受得这些罪,是我活该一般。 “见你睡得香,就没打扰你。” 这话也不知道哪个字挠到了肖赢的痒痒肉,让他笑得像只偷吃成功的傻狗子,一把将我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小狐狸,你明明就很喜欢我,不然干嘛对我这般温柔体贴?以后就别老说分手的话来惹我生气了……” “……” 我照顾他与我喜欢他有必然联系吗? 旅行途中,照顾朋友,只是我的基本素养而已,换成其他朋友与我一起出行,我能顺势而为地照顾,便照顾了。 出了火车站,肖赢便打的士走了。 “小狐狸,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时间要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集合,要不然就登不上船了。” 我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好走,不送。 一个多小时后,我坐公交车辗转来到广州brt站台。 给肖赢打去电话:“你上船了吗?船开了吗?” 肖赢的声音很开心:“上来了,船刚刚开没多久,小狐狸,你这么关心我呀!还说你不喜欢我,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懒得和他皮,直奔主题:“肖赢,我们正式分手。” 第254章 被遗忘 “我不同意!” 肖赢愤怒的声音尖锐极了,吵得我耳朵痛! 我们只是谈朋友,又没有办理结婚登记,相处过后,发现不合适,任何一方均可以提出分手。 这压根就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肖赢,我们分手这事,我是正式通知你,并不是与你商量!” 话一说完,我就挂断了手机。 下一秒,手机铃声立马响了起来,瞄一眼,果然是肖赢打来的。 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关机,丢入双肩背包里。 这会儿的我,是有些懊恼与后悔的! 后悔自己轻易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答应与肖赢交往看看,从而埋下了一个比较麻烦的地雷。 也失去了他这个朋友。 唯一比较庆幸的是肖赢出海一次需要三个月,这让他没办法对我死缠烂打。 有了这三个月的冷静期,他应该能放下的吧? 有道是:大丈夫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何况我们之间真没啥深厚的感情。 我与肖赢这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被路过我眼前的一个女人给震惊到了。 她一点也不漂亮,反而有些苍老,明明才不到四十岁,头发中就夹杂了些许白发。 brt站台是是平稳的,但她的步伐极度不稳,僵硬的四肢好像踩在一团感觉不出深浅的棉花上。 光看背影,就透露出她曾历经沧桑。 我曾在无数个夜深人静时分,回想母亲的容颜,但始终都拼不成一张完整的脸,总是会缺了些什么。 可刚刚仅仅只是一眼,我就能确定:她是我十年未见的母亲! 她牵着的那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与威仔小时候,长得极其相似,两人都很像母亲。 我想唤她一声“妈妈”的。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全身肌肉僵硬,疯狂地颤栗着,嗓子眼更是极疼,一股酸意冲向鼻梁,许久都不曾流泪的眼睛胀痛不已,不一会儿就湿润了起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嘴巴蠕动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来。 我心里很委屈! 异常委屈! 宛如婴儿对母亲天然依恋却遭受了久久分别的那种委屈。 委屈到我想要像个小孩子般大喊大叫、撒泼打滚地吸引她的注意力,想要她哄哄我。 可我又怕这样会吓跑了她…… 那我一定会后悔的! 深深呼出一大口气,平复了些许激动的心情。 像个小孩子似的咬着嘴唇,缓慢地从她身边路过,为了能让她看清楚我的脸,扭头与她面对面,假装在看广告牌上的广告。 一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 只要她能认出我来,我便对她十年都不来看望我之事既往不咎,她仍然是我的好母亲,我以后会努力做个好女儿,好好孝敬她! 可在我龟速路过了她后,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不认得我了…… 这一刻,说不上来的失望,道不明白的难过! 怎么会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呢?不是说,哪怕儿女化成了灰,母亲也是能够一眼分辨的! 那她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来? 我不死心,又用比刚刚还缓慢的速度,从她面前路过。 “……” 她是真的认不出我了! 刹那间的慌乱让我头脑一片空白! 我傻傻地愣在原地,身体仿佛瞬间被人抽掉了脊梁骨,干瘪瘪,软塌塌,无所依,像个幽灵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一直以为我是不在乎母亲的,我甚至在心里都不愿意喊她一声“妈妈”,可当我发现她真的遗忘了我,为何会这般难受! 铺天盖地的痛苦、绝望,汹涌而来!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类似剧痛,但不完全是,火焰一样烧毁一切,灼痛一切,但温度绝对是零度。 热烈又冰冷! 我的母亲遗忘了我!她忘了我…… 她怎么可以忘了我?我可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呀,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呀…… 她怎么能忘记我呢? 我都还生着她的生气呢!她都还没有哄哄我消消气呢!她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把我忘记了? 怎么能忘了我? “车来了……”这是早已刻入我灵魂中的母亲的声音,瞬间让我魂归本位。 看着牵着小男孩挤上公交车的母亲。 我恐慌不已,拼命地挤入人堆,向着母亲的方向挪动,丢掉了所有的倔强,含着热泪,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妈”字。 我以为我这一声包含了所有情绪吼出来的“妈”字,是会遭人白眼的震耳欲聋,可事实上,它声若蚊蝇。 除了我,无人能听见。 公交车开走了。 带着我的母亲。 浑浑噩噩的我,被人群挤上了另一趟公交车,我像个丢失了灵魂的木偶娃娃,机械般地从双肩背包里拿出钱包,掏出两块钱,放入投币箱里。 由着人群将我一点点的挤入车厢中部。 我的心一直有一块没有愈合的伤疤,而今又被重新撕扯开来,而我除了像条流浪狗一样自己舔舐着流血的伤口,期待着它能自己慢慢再愈合…… 什么也做不了! 公交车上的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停地分离,有的是短途,有的是摆渡,它可以把人送到家里,也可以把人送到车站,送到远方。 淹没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的我,不知来时路,不知归处! 公交车上的人,大约都与我一般,装满了心事,无法对人细说,只能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用眼睛无声诉说,希望那些惆怅的思绪能随风飘散。 “小姑娘!快点快点!”随着这声惊雷巨响而来的还有一只大手掌。 大手掌用力地拍在我的后背上,将我满腹的伤感都拍碎了,和这些伤感一起碎的,大约还有我的五脏六腑! “快点下车,去追呀!刚刚那个扒手把你手机和钱包偷走了!你快点追过去,可能还来得及……” 下一秒,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我,就被热心大妈推下了公交车。 本能反应让我大声喊出了:“站住!抓小偷!” 目光锁定一个慌慌张张且贼眉鼠眼的男子,拖着行李箱就追了上去。 现实很残酷,连个小学生都跑不赢的我,是不可能追得上小偷的。 第255章 阿珠姐 阳历1月底,刚刚过完春节的广州,是阴冷的,绵绵不断的毛毛雨,飘洒在我的头发上、身上。 朦胧细雨下的绿化景观带里的花儿怒放着。 千姿百态,娇艳欲滴。 街道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林立,目光最远处的城外山峦起伏也很漂亮。 这种种的景色是如此的美好,可这所有的种种皆与我无关。 寒风吹拂而来,让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地抱怨道:“这挨千刀的小偷,我都这么穷了,还来偷我……” 越说越委屈,觉得全世界就数我最倒霉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还被贼偷了唯一的破手机!根本就不值几个钱的破手机,他竟然都来偷! 情绪瞬间达到了一个高点,让我根本控制不住,一下子就崩溃了! 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双手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我都不知道我到底为了什么哭得这般伤心。 是因母亲遗忘了我?还是因被小偷偷了手机和钱包,亦或者是因“养家”的责任太重,对未来的力不从心与迷茫…… 不知道! 反正就是狠狠地哭了一场! 在我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眼睛肿痛不已,全身无力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拍,我扭头看了过去。 这是一位微胖圆润的女性,大约三十来岁,扎着高马尾,穿着黑白职业套裙,踩着黑色尖头高跟鞋。 她指了指我身后的门店,问道:“嗨!要不要到我店里喝杯水,润润嗓子?” 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刚刚是蹲在xx大酒店的门口嗷嗷哭。 “……” 我刚刚哭成那个狗样,会不会被人误会是“被人抛弃却依旧为情所困”的无知少女啊? 大姐姐没有等来我的答复,直起身来,便往前走去。 拥有温婉面容、和蔼笑容的她,看起来十分和善,让我下意识地爬起身来,拖着行李箱,跟着她走进了“飞机票售卖点”的门店里。 店铺装潢很简洁,墙壁与这栋金碧辉煌的大酒店是一个色号,尊贵奢华的黑金色。 一张前台大电脑桌,上面摆了三台显示器,一台座机电话,还有整整齐齐的资料夹、打印机和票据等杂物。 电脑椅背后的那面墙角下,摆了一盆发财树,一盆富贵竹和几盆绿萝。 两台卡座电脑桌正对着门,靠墙放着,上面就简单的多,就放了一部台式电脑。 此刻只有一个卡座上坐着一位三十七八岁,穿着蓝色旗袍的优雅女性,与我目光对上,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便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饮水机放在进门的角落背后。 大姐姐麻利地拿出一次性杯子,给我兑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喝吧,不够喝,再自己去倒,别客气。” 我双手恭敬地接过杯子,微微躬身道谢:“谢谢。” 大姐姐指向那张无人坐的电脑椅,吩咐道:“坐那慢慢喝,别着急,先平复好心情。” “嗯。”乖乖听话坐到电脑椅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 在我把水全部喝完后,大姐姐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键盘,一边头也不抬地出声询问:“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以和我说说,我说不定能帮上你一点忙。” 大姐姐的声音是强势清冷型的,但听到我的耳朵里,却异常温柔与温暖,仿佛是“妈妈”在安慰着我。 这让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一点往外冒的趋势。 赶紧调整好情绪,却还是在声音中带上了点小委屈:“刚刚在公交车上,我的手机和钱包都被小偷给偷走了,而我现在还没找到工作……” “你在这边有熟人吗?可以在我这里打电话,叫她们来接你。” “没有。” 我微微嘟着嘴巴,继续暗搓搓地用嗲嗲的声音,撒着娇。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们都不管我,没一个人管我,我还要赚钱供弟弟读书,赡养76岁多的奶奶……” “这样吧,姐姐店里刚好在招人,你要不要来试试看?” “要!”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让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姐姐的话。 “先说好哦,在我这试用期的工资只有一千五,还不包吃住,转正后两千二。” “不包吃住啊……” 这个让我有些小小的失望,人不由地垂头丧气了起来。 若是不养家,一千五,不包吃住,我也是能接受的,毕竟姐姐很和善,我想要与她相处,可事实是我必须要养家。 蓝色旗袍阿姨抬起头:“阿珠,可以安排她住进我们隔壁武警学校的员工宿舍呀,再办张学校食堂的卡,在学校吃,很划算的。” 阿珠姐姐挑了挑眉:“这主意不错,你怎么看呢?” 我异常乖巧,露出最灿烂的微笑:“我都听阿珠姐姐的。” “那你先填了这张入职表,之后打开电脑,熟悉熟悉机票eterm订票指令代码。” “好的。” 大约半个小时后。 “老婆……”一声甜腻腻的拉长音,“我回来了!机票准时送达给人家了!” 下一秒,一个笑眯眯仿若弥勒佛似的中年胖子,蹦哒进了店里面,直扑前台讨亲亲。 震惊的我眼睛都直了! 阿珠姐姐伸出一根手指头抵住中年胖子的脑门,剜了他一眼,佯怒道:“多大个人了,还这般没个正形……” “嘻嘻。”中年男人也不生气,抓住阿珠姐姐的手,继续撒娇,“这不是好几个钟头没见到老婆了,我想你了嘛……” “……” 我平生第一次,鸡皮疙瘩疯狂往外冒,感觉随便用手搓一搓,就能掉一地。 “好啦,办正事。” 阿珠姐姐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中年男人。 “这是你郭大哥,等会让他带你去买被子衣架之类的东西,再带你去武警学校的员工宿舍,哦,还要办理一张食堂饭卡。” 话一说完,阿珠姐姐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数了八百块钱,递给我:“提前预支你半个月工资。” “啊?” 望着阿珠姐姐手里那红彤彤的钞票,我震惊的目瞪口呆。 郭大哥笑嘻嘻地接过阿珠姐姐手里的钱,豪迈地往我手里一塞。 “拿着吧!别浪费了你阿珠姐姐的一片善心!” 手里的钱仿佛有千斤重! 我抓了又抓,还是觉得它们有些烫手。 不可思议地问道:“我一天班都没上呢,就给我提前预支半个月工资,这合适吗?” 她们就不怕我拿着这钱,转身就跑了? 第256章 白莲花 郭大哥是个极其不靠谱的人,阿珠姐让他带我去买被子等日用品,他就骑着小电驴,带我去了大润发,指着一床标价799元的蚕丝被。 “这床粉色的被子怎么样?很漂亮哦!手感也很不错!盖在身上肯定很暖和!” “……” 这高档品,当然各方面都挺不错啦。 问题是,我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才一千块钱,不自量力地买了这床被子,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得喝西北风了。 “郭大哥,您可真会开玩笑。” “哈哈……” 郭大哥真的是超级爱笑,那张脸无时无刻都挂着灿烂的笑容,配上他圆鼓鼓的大肚子,双层婴儿肥下巴,活脱脱一尊弥勒佛。 “就是逗你玩的,别愁眉苦脸了,不用担心的,生活总会变好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眼前的生活过开心就好啦。” “……” 我也不想头痛呀。 可一千五块……哪怕是转正后的两千二,包住不包吃,大概还是不够我养家糊口的。 随后,郭大哥带我去了平价超市,买了被子、凉席、枕头、水桶……等日常生活用品,差不多花了三百元。 本来我的预算就一百多,但郭大哥强烈要求我买那床220元的蚕丝被。 他的原话是:对自己好点,一天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只有睡好了,第二天才能元气满满的奋斗! 买齐东西后,大约是六点多,郭大哥接了个电话,然后就骑着小电驴将我送到了武警学校的后门口。 阿珠姐正等在那。 见我们来了,阿珠姐径直往学校里走去,郭大哥与我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紧跟其后。 昏暗的路灯下,眼前的这片小树林显得很幽静,穿过长长的羊肠小道,来到一栋三层的老旧楼房前,敲了敲一楼最左边的房门。 “来了,等一下。”声音挺大却很温柔。 随后,一个扎着高高的丸子头的女人打开了门。 “阿珠姐,她过来了吗?” 阿珠姐双手往我肩膀上一搭,用力往前一推,笑道:“文慧,我家小姑娘交给你照顾了哈,你可得帮我把她照顾得白白胖胖哈。” 文慧从容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放入房间里,笑着答道:“她的确是太瘦了,瘦到让人心疼,是得好好养养。” 这个员工宿舍应该是70年代建成的,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还能看到外露的电线,开关也是挂在线上的按钮开关。 房间很宽敞,目测至少三十平,靠墙处摆放了两张竹床,一张上面铺了整整齐齐的床上用品,一张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不用想,肯定是文慧提前给擦拭干净的。 与床对立的墙边放了个简易布衣柜,旁边放了个水桶和脸盆。 郭大哥把我的被子与行李箱放在进门的位置,两人都没有进门,在郭大哥那魔幻又满足的笑声中,手牵着手离开了。 郭大哥看上去非常爱阿珠姐呢。 “阿梅,是吧?” “是的,文慧姐。”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人初次见面时,总是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定位成“被保护者”。 怯生生的,柔柔弱弱的,像朵风一吹就会散、雨一打就会凋零的小花包。 我这种没有攻击性又渴望被保护的低姿态,很多时候会激发身边人的母性,让她们忍不住地照顾我。 偶尔也会失灵。 但遇到态度恶劣的,大部分只是赏我一个大白眼,然后低声骂一句:“白莲花!” 我也不和她们争吵,我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们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她们。 远离即可。 我的时间得花在喜欢我的人身上,至少得对我态度友善的人身上,我努力想要融入的都是对我释放善意的圈子。 这也是我长这么大,迄今为止,没怎么遭受过社会的强烈毒打的原因吧? 在我记忆中,强烈讨厌我的,也就网站编辑韩婧晴,宁愿不要奖金,也要把我赶走。 一夜好眠。 一踏出房门,便被眼前的自然美景惊艳到了。 一棵棵高大的榕树,像撑开的大伞,太阳瘦瘦弱弱地洒在树枝上,重重叠叠的枝丫,挤出几声美妙的鸟鸣,清脆悦耳。 不错!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 2012年,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星期一,阴天 已经上过三天班的我,感觉有些不对,阿珠姐的店铺不需要我,也完全忙的过来。 我照常乖乖地问她:“阿珠姐,我今天有什么工作?” 阿珠姐眉头都没皱一下:“你先背指令码,累了,就上网玩一玩,刷刷新闻,找你朋友聊聊天哈。” 这套说词,是我第四次听了。 已经能淡定接受了。 第一次听的时候,震惊的我脱口问出:“上班这样摸鱼真的可以吗?” “哈哈……” 逗笑了所有人。 阿珠姐拍板定论:“我是老板娘,我说可以就可以。” 阿珠姐大部分时候都在打电话,内容基本都是这样的: x总,xx国的机票最近打折,很实惠,您要不要带您的那些精兵良将去玩一趟?那边现在正好是夏天,可以去海滩上看看美女,饱一饱眼福。 哎呀,x姐,直达x国的机票卖完了,但有几条需要中转的航线还有票,我给您说说,您参考参考? 小x,上次你替你们公司在我这订购了xx张飞机票,满足了xxx里程,积分可以换一个微波炉或者电烤箱,还是给你折算成现金? 郭大哥成天在外送机票上门。 爱穿旗袍的阿曼姐主管火车票订购。 下午四点左右,郭大哥笑眯眯地走进店铺,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票递给阿珠姐。 “老婆,刘总送的广州大剧院的歌剧票,怎么样?今晚我们一起去看看歌剧,玩一把年轻人的浪漫?” 阿珠姐拿着票来回翻看了几下,就把票还给了郭大哥:“歌剧,没兴趣,今晚还要检查孩子的寒假功课呢。” 接着笑着对我们说:“你们想去看吗?票很多,有四五张,阿曼姐去不去都可以,阿梅,你一定要去看看,见见世面。” 第257章 当年事 傍晚,郭大哥打了个的士,带着我与阿曼姐去了广州大剧院。 一下车,放眼望去,哪哪都是人,哪哪都是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七点排队入场,七点半歌剧正式开演。 “身临其境”真的是一个很美妙的词。 我最初跟着郭大哥过来广州大剧院,只是不想拂了阿珠姐的一片好意,没多少期待的。 最主要的是我又没有手机,也没有朋友闺蜜,更没有男朋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坏处。 音乐响起没多久,随着周围人的情绪被主持人带动起来,越来越热情高涨,整个现场充满着无与伦比的热烈气氛,让我在不知不觉中也头脑发热地嗨了起来。 这还是挥舞着荧光棒的双手,开始肌肉酸痛,才让我意识到这一点。 以前也在电视上看过演唱会现场。 那时一点热血沸腾的感觉也没有,只觉得“歌舞升平的热闹”是她们的,属于我的是“凄凄惨惨戚戚的穷苦”。 完全是局外人。 但亲临现场的我,整场晚会都在跟随人群一起大笑,一起大喊大叫(第一次脸红脖子粗),一起蹦蹦跳跳,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通! 完美地体验了一把属于我的“热闹”。 音乐会现场是有魔力的,它会让人突然之间觉得生活其实可以很美好! 虽然我仍然不知道人生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提起了一点“想要好好活着”的干劲,想要珍惜每一天的快乐。 想要去看看、听听、品品这个多娇的可爱世界。 *——* 2012年,农历正月十九,星期五,阴天 上班十来天,我还是除了背诵指令代码,偶尔跑跑腿,给附近公司送送机票和发票,就没啥事了。 超级闲。 阿曼姐是那种与人不熟时,十分高冷,熟悉了之后,就是个话唠。 再过四天就是情人节了,便聊到了这个话题。 眉飞色舞的阿曼姐指着笑嘻嘻的郭大哥,揶揄道:“你别看你郭大哥现在爱阿珠爱得不得了!好像一刻都离不了你阿珠姐,他当初可是逃过婚的!” 郭大哥继续笑嘻嘻:“当年年少不懂事,错把珍珠当鱼目,就别提了,让它随风而去吧。” 阿曼姐仿佛耳聋了,完全没听到郭大哥的小小抗议。 “当年他们俩在一个大专念书,谈了三年男女朋友,都快谈婚论嫁了,可一毕业,你郭大哥就脚踩西瓜皮溜回东北老家去了!” 阿珠姐也是湖南的,但我们不是同一个市的。 “祖国最北边呀!超级远啊!九八年的火车很慢,坐三四十个小时到达北京后,还得转汽车!太辛苦了!我们都劝阿珠放弃这个渣男算了!重新找一个本地的好男人!” 阿珠姐笑着接过阿曼姐的话茬。 “但我实在是不甘心,想着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背上背包,揣上三百块钱,就一路北上,按照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找他家去了!” 阿珠姐笑得越发开心了。 “因为不熟悉,身上带的钱也少,在很多热心大叔大妈的帮助下,第三天才找到他家,他爸一听完我来他家的原由,二话不说,当场按下他的头,押着他跟我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了!” 阿珠姐笑眯眯地点了点一脸赔笑的郭大哥的额头。 “小样,以为躲到家里去了,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郭大哥打蛇随棍上地摸上了阿珠姐的手,表着深情。 “没想逃,我那是欲擒故纵,这不就把你钓回我老家去了嘛……老婆,今晚早点回家,我给你做爱吃的红烧排骨!” 阿曼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当年的阿珠就比你大一点点,那天,你在酒店门口嗷嗷哭,仿佛天都塌了一般,应该是让阿珠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还以为你也是被渣男抛弃了呢。” 郭大哥不乐意了,立马大声反驳。 “别一口一个渣男的,结婚十五年,咱哪一天不是唯老婆马首是瞻?老婆说要在广州买房,咱就从祖国的最北,来到最南边!” 阿曼姐连连点头。 “这倒是事实,我们姐妹三,就属阿珠最勇敢,眼光也最好!嫁的老公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脾气也极好,成天傻乐呵!宠老婆疼孩子!” “……” 阿曼姐,那郭大哥到底是不是渣男啊? 即将到来的情人节,总是容易让人心烦意乱,浮想联翩,就像突然得了狂躁症一般! 晚上熄灯后,在学校食堂上班的文慧姐,因工作需要,一向早睡早起,今晚也一反常态,与我夜谈了起来。 “阿梅,过几天的情人节,你有约会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文慧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我没学历,没样貌,年纪也二十七八岁了,要是在这男人扎堆的武警学校,还找不着男朋友,就只能回老家相亲了。” “……” 我完全理解不了“找不到男朋友且恨嫁”的女人的心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这两天,你陪我一起去校园里转转好不好?这所学校的男女比例是十六比一,还是一群很有保护欲的大男人,肯定会有很多人搭讪你的。” “抱歉,我刚刚分手不到半个月,还没有重新恋爱的打算。” “去嘛去嘛,先去物色物色,好好筛选一番,又不是让你立马谈恋爱,趁着他们还是学生,还没有出过社会,单纯好骗,不怎么看中女方学历和家庭背景,赶紧捞一个优质男生拽在手心里!” “……” 她说的似乎有那么些道理。 若是我热爱生命,对婚姻也不那么恐惧,或许就答应了她。 别看我已经谈了两次恋爱,但两次都是在耍流氓,从未想过与他们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 或许是从未动过心,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分手就分手,挺没良心的,感觉自己若是再不踩刹车,迟早会往“玩弄感情”的渣女路上一去不返! 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等你牵手成功后,记得给我搭桥牵线,让你男朋友介绍他的好朋友给我哈……” “……” 姐姐,你这远路绕得可真够远呀! “文慧姐,我觉得你亲自挑选的男朋友,肯定会更符合你的心意一些。” 第258章 见吴话 2012年,农历正月二十,星期六,晴天 阿珠姐递给我一个信封。 “一定要拿好,里面是一张一万多元的国际机票和发票,你给送到xx小区去……” 双手接过,乖巧点头:“好的,保证拿好,准时送达,我丢了,它也不会丢的。” “就你皮!” 阿珠姐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 “站在门口递给他信封就行了,别管客人帅不帅气,用什么理由邀请你去家里坐一坐,立马婉拒,赶紧回来,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的。” 我不是第一次跑腿送机票,但是第一次去住宅区送机票,之前都是把机票送到公司给前台小姐姐。 这是个老小区,经过十多年的光阴,硬件设施虽然已有些老化,但当初用于绿化的树木却已长成参天大树,树冠遮住春日的骄阳,形成一条条美丽的林荫道。 从我踏入小区,一路上,有遇见推着婴儿车散步的年轻夫妻,也看到带着孙子游玩的老爷爷老奶奶,还有爱健身的小姐姐与自家狗狗在赛跑。 当然,最让我感到治愈的是那群懒懒地瘫在地上晒着太阳的小猫们。 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与我出生的环境,当真是天差地别呢。 找到对应的房门,按了一下门铃,静静等待。 门开了,一张让我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闯入我的视野里。 不算短的寸头,黑色方框近视眼镜,白色长袖寸衫搭配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拖鞋。 吴话的穿衣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 将近两年半未见,快20岁的他,幼态几乎完全褪去,棱角分明的骨相已经初具雏形,轮廓清晰利落,能看出标准的120度下颌线。 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小小的惊讶过后,我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抬起了手,冲他挥了挥手。 “呦!哥,好久不见!” 结果这货仍然像被施了定身术般直勾勾地盯着我,也不说话。 “表哥,这谁呀?”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男生从吴话身后冒了出来。 吴话那双宛如盛满星辰大海的眼睛,不仅璀璨,还满藏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完全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招惹他了。 这突然出现的清秀男生,简直就是我的救星! 双手把信封高高举起,递到他面前:“这是您订购的机票,我给您送过来了,请签收。” “哦……” 清秀男生傻愣愣地接过信封,视线在我与吴话脸上来回瞟。 我摸不准吴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便不打算同他叙叙旧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溜之大吉! “……”但我没溜得动,才刚刚转身,就被一只大手掌紧紧抓住了手臂,疼得我抖了一下,那手掌像是触电了一般放松了些。 我回头看向抓住我的人。 果然是吴话。 “你……”视线一对上,我们俩异口同声地开了腔,又同时闭上了嘴,让对方先说。 “……” “表哥,要不,让这个小姐姐进家里来坐坐?喝杯热茶?”男孩适时打破了我与吴话之间那诡异的沉默。 “不麻烦了。”我微笑着拒绝道,同时甩了甩手臂,示意吴话放手,“我还要回去继续工作呢。” “你当时没钱读书,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吴话像是终于平复好了心情,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的压岁钱有十来万,足够供你念完大学的。” “……” 没立场呀! 虽然我叫他一声哥。 但我们又不是真的兄妹关系! 还有,我知道他是挺有钱的,但没想到他这般有钱,仅仅只是压岁钱都有十来万!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问出这句话的吴话,声音是极其轻柔的,握住我手臂的手指头却像是无意识般地紧了紧。 “没,刚分手十来天。” 我这回答让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了起来:“你手机号码是多少?” “没号码,手机也在十天前被偷了……” 突然觉得好囧。 清秀男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吴话一个眼神扫了过去,让他赶紧低下头忍住。 忍到脸颊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般,十分呆萌。 “等我一下。” 吴话放开了我的手臂,原地换上了一双白色球鞋,立马又抓上了我的手臂,拖着我往前走。 “走吧。” 我不明所以:“去哪儿啊?我还要回去上班呢。” “去街边手机店,给你赞助个手机。” “……”我就是个俗人,这个诱饵对我很有吸引力。 我需要一部手机。 我很会察言观色,只在阿珠姐那上了三天班,熟悉她店里的所有流程后,我便发现:她招聘我,纯属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帮助我。 以工代赈! 这让我很过意不去。 最近这两天都想去网上投简历试试水,可我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哇唔,这么大方呀!” 吴话瞥了夸张表演的我一眼,语气淡淡:“我对你小气过吗?” “没!哥对我一向最大方了,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大方的人!” 这话让吴话很受用,一直用眼角余光对他察言观色的我,瞬间就发现了他黑框眼镜下的眼尾弯了弯,唇角也勾了勾。 虽然幅度都不大,只是个浅浅的笑容。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图书馆写试卷时,嫌弃他唱情歌影响我刷试卷的棒槌了。 此刻的我,心知肚明他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都是藏不住的!况且他也没有用力隐藏,一举一动都表现的那么明显…… 但,只要他打死不说,我便装傻到底! 绝对不会再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说什么试着交往看看…… 呸!万一交往后一看,又不合适咋办呀?肖赢那个尾巴我都还没有彻底甩干净呢。 绝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我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他对我好时,不主动推开他,并且和他友好相处! “……” 这感觉有点不太妙呀。 我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往“渣女”的道路上策马奔腾了呢? 第259章 吃早茶 吴话拿了一个两千多的手机给我,被我拒绝了,我选择了799元的那款手机。 若是哪一天,我真不想活了,我不想欠任何人的钱财! 这钱得还给他,他这般温柔善良的人,不该没有好报,落得个人财两失的下场。 吴话拿着我手机存上了他的手机号码,又打了个电话给他。 电话铃声响起的一瞬,我没控制的住,又抖了一下,哪怕过了几年不被父亲电话谩骂了,还是会被吓得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电话立马被挂断。 吴话很疑惑:“怎么了?” 我故作淡定:“没什么事,就是不喜欢接听电话。” 吴话反应很快:“那加个微信?” “微信?你帮我申请吧,我暂时只有qq。” “嗯,你的qq也让我加一下吧。”吴话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登录qq。 “滴滴……” 好家伙,一登录,企鹅的提示音响个没完没了! 肖赢头像的消息显示99+。 这货是得有多闲? 点开一看,全是卑微的认错信息: 小狐狸,不要分手好不好?你不喜欢我哪里,我全都改,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随意滑了一下,目之所及的每一个字都让我压力山大! 在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的时候,关闭了对话框,既然多看一眼会让我很内疚…… 那就不看了。 为了平复心情,手指头随意乱点入qq空间。 “……” 嗯,又被这小子霸屏了。 几乎都是一段长长的痴情文字,配上我的一张照片,如下这般: 我曾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她很乖,很漂亮,很可爱,很温柔,有时候也很气人。 她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疲惫的港湾!她的出现,让我觉得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又有了期盼! 可我把她弄丢了! 小狐狸,可以再爱我一次吗? 看得我那个尴尬呀,都想拿头哐哐撞大墙了! 我决定不为难自己。 拉黑删除一气呵成。 我是完全不能理解肖赢的深情从而何来! 他连我不能吃辣这事都没有发现,又能真正了解我几分呢?他喜欢的大概是他脑补中的“完美的我”,其实和真实的我压根就不沾边。 我可一次都没有向他袒露过心声。 “走吧,你不是急着回去上班吗?”吴话率先走出手机店,“我送送你。” 回店铺至少需要半个小时,为了不太过尴尬,我没话找话:“你现在在哪里念大学?是你想要学的儿科专业吗?” “是儿科专业。”吴话露出淡淡的笑容,笑着邀请,“在广州,明天星期天,你应该不上班吧?想要去我学校看看吗?” “好。” 刚刚才拿人手短,没好意思拒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大学长什么样子也挺不错的。 第二天一大早,吴话就发微信给我:我在武警学校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吃早茶。 “……” 懒得休息日想睡个懒觉的我,麻溜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洗漱完毕,捞起一大把头发,扎了个高马尾。 换上那双08年打暑假工时买的“白色”运动鞋,嗯,虽然它现在看着一点也不白,泛黄很严重,但它当初的的确确是双白色运动鞋。 “哟,早上好!” 远远地同站在校门口的吴话挥手打招呼,对于带我吃东西的人,我一向是笑容灿烂至极。 吴话弯唇微笑:“早上好。” “走?”我手指向前方,试探性地问道,“你带路?” “嗯。”吴话手握成拳头放在唇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带路。” 一到茶楼,我挑了个靠角落的桌子,一屁股就想落座的时候,双肩被吴话轻轻地抓住,将我慢慢地挪到对面的座位上。 “你坐这,我来泡茶。” “嗯?” 我完全没搞懂他这一举动是在干嘛,直到吴话不紧不慢地从桌子旁的茶吧机上拿出骨碟碗筷,才发现抽屉是从那边开的。 他可真细致体贴! 我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看菜单,吴话拿着镊子不紧不慢地烫洗着餐具与茶具。 “喝菊花茶吧,广州容易上火。” “好。”我这时候的心情很愉悦,“都听你的。” “想好吃什么了吗?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跟我客气的,我推荐虾饺、凤爪、金钱肚、一口酥豆腐……” 吴话递一杯热茶放我桌面上。 “炸牛奶也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吃,但这东西挺上火的,还是少吃一点比较好。” 虾饺是货真价实的虾饺,凤爪又新鲜又大,一口酥豆腐、炸牛奶等都很好吃。 每一盘都小巧精致,口味独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 至少对我来说,太贵了! 一口一个的小虾饺,六块钱一个!凤爪也六块钱一个,大拇指大的一口酥豆腐两块钱一块…… 感觉就是随随便便的一点,随随便便的一吃,一个早茶,两个人,就吃了一百多块钱! 我现在一天的工资才五十八块钱呢。 但,美食当前,我也就小小地震惊了一下,继续吃吃喝喝。 我的食量很小,每一样吃一两口就吃饱了。 吴话替我倒了杯茶:“你吃饱了?” 我点点头:“嗯,吃饱了。” “那我扫尾咯?”说这话的他,嘴角弯弯,尾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逗小孩子的调笑。 “嗯,你扫吧。”我拿着茶杯抿一口,继续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和他开玩笑,“放心,就算你都吃光了,我也不会哭的。” “哈哈……”吴话终是没绷住他那老干部的形象,笑出了声。 出了茶楼,我的心情极好,突然就想蹦蹦跳跳地装一番可爱。 我的行动力极强,一般想什么,下一秒就去做了,只是我忘了老天爷总见不得人好,人很容易就乐极生悲了。 明明是十分平坦的人行道,我蹦蹦跳跳的时候,愣是左脚绊右脚,鞋尖擦过地面,狠狠地踉跄了一番。 “……” 鞋底子掉了一大半。 一抬起脚,鞋子就像老鳄鱼张开了血盆大口。 心里瞬间奔腾而过一万只草泥马,脑子里全是浆糊……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咬紧牙关,尽量忽视脸上的热度,面无表情地回首看向身后,吴话果然傻眼了。 见过我如此出糗的一面,他大概也喜欢不起来了吧? 第260章 听情话 因着年少时的缺衣少食,我的脸皮早已练就八寸厚。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淡定地将鞋袜脱掉,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把坏掉的鞋子丢进垃圾桶里。 转身就看到吴话蹲在我身边,他双手往后托,作着要背人的姿势,扭头冲我笑笑:“趴我背上来,我背着你走。” “……” 挺惊讶的,这样都没破坏我在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他还愿意喜欢我呀? 我一向不愿意拒绝他人的善意的,虽然我稍微觉得有一点点的别扭,但还是乖乖地趴到吴话的背后。 吴话托着我的大腿,往背上提了提,调整着最佳姿势。 “好轻。” 他的后背宽大厚实,温度也比我高很多,若不是隔着薄款外套,我感觉这般滚烫的温度肯定会烫到我。 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是淡淡的绿茶香。 他的耳朵很小,在阳光的照射下,粉粉的,显得晶莹剔透,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鬼使神差的,我伸出了手指头,摸上了他的耳垂,触感意外的好,软软糯糯的,像块暖玉,越摸越上头。 “嗯……”男人沙哑性感的喘息声吓了我一大跳,赶紧放下作怪的手,乖乖地搂好他的脖子。 装死! 我刚刚竟然上手调戏了他! 这会不会显得我很急色,像个变态啊? 后知后觉的我终于是红了耳朵,红了脸颊……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路无话地来到一家专卖店,吴话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换鞋凳上,挑了三四双运动鞋问我:“喜欢哪一双?” “好贵……” 我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导购小姐姐就插话了:“我们店现在有大促销,一双499,买两双就打七折哦。” “嗯,那就买两双吧。”吴话提着一双粉色的和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对着我晃了晃,“这两双怎么样?我觉得挺配你的。” 话一说完,就蹲下来,拿着我的脚,用宽大的手掌心来回扫一扫我脚底板上后,就往鞋子里套。 “等会,等会……我自己来,先穿个袜子……” 说实话,他刚刚那个替我穿鞋的举动,吓到我了。 活了十九年多的我,第一次知道,男生愿意蹲着替女生穿鞋。 “你以后就是个替老婆提鞋的货……” 这句话,在我家乡是骂人的话,是带有侮辱性的,是在骂男人是个没用的软脚虾! 可吴话却没有放开我的脚,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把袜子给我吧,我帮你穿。” 惊魂未定的我又被吓了一跳,伸进口袋里抓住袜子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不用了吧……我自己会穿……” 吴话微笑着看着,说得异常认真:“可我很想照顾你呀,给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蹲着的姿态又放得那般低,再拒绝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有些羞耻地将袜子递给他,看着他认认真真地给我穿上袜子,再穿上鞋子,我终究没忍住心中的感动,脱口而出了:“吴话,你对我可真好!” “这就算对你好了吗?” 吴话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脸突然凑近了我,声音很轻却又情意绵绵。 “我以后还会对你更好的!我一定会让你相信,童话依然存在,只是王子没有那么帅!” 大部分小女生都是喜欢听情话的,不可否认,认真说着情话的吴话,有撩拨到我的心弦。 虽然只是轻轻地那么一下。 但还是让我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 调皮一笑,连连点头:“嗯,王子也很帅的!是我喜欢的款儿!” 最后,这一天,我们没有去学校,出了鞋店,吴话又带着我去买了衣服裤子,逛完街又去吃吃吃。 而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从间隔半米并排一起走,变成了手牵着手一起走。 *——* 2012年,农历正月二十三,星期二,晴天 情人节,我上班,吴话上学,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约这一天一起出去玩。 晚上十一点,我已经钻入温暖的被窝里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吴话打来的电。 滑向接听。 “我在学校门口,你出来一下吧。” 这大晚上的,我很惊讶:“你是说你现在在武警学校门口吗?” “是的。”吴话的声音笑意渐浓,“我给你煲了鸡汤,你出来拿一下吧。” “……” 赶紧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一见面,吴话二话不说,把保温桶往我怀里一塞。 “油花,我都撇干净了,不油腻的,你先喝喝看,若是哪里不合胃口,就告诉我,我下次再改良改良。” 我是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整个人都是懵圈的,看着他转身,大步跑向的士车,钻了进去。 直到的士车扬长而去,再也看不到踪影。 我才忽然发现,我的心,有点空落落的。 它,似乎,有一瞬间不属于我,追随着那辆的士车而去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它又回归本体了。 抱着保温桶回到房间里,文慧姐早已睡熟了,哪怕我刚刚弹跳起来,开门离去,也没有吵醒她。 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桶,坐在桌前,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温温的鸡汤,周身都渐渐暖和了起来。 汤是甜口的,里面放红枣、桂圆和枸杞。 肉稍微有些柴,像是炖了好几个小时。 我的嘴是很刁的,但也得承认这汤煲得极好,清甜香醇,口感绵软,不油腻,也没有腥味。 恍惚间,时光仿佛回到小时候。 奶奶提着新鲜的鱼头对我说:“真拿你没办法!你个嘴刁的,这次我给你做鱼头豆腐汤,保证一点腥味也没有,汤像牛奶一样雪白雪白的!” 煲好汤,煲靓汤是一件很耗费时间又极考验人耐心的事。 得先将鱼头煎成两面金黄,加水煮开后,又得拿细网一点点的舀去汤上面的浮沫,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没有浮沫为止。 奶奶总是一边舀去浮沫一边教导我:“汤想要煲得好,火候和时间都很重要,不能用大火,不能太着急,熬得足够久,才够味。” 能煲出一碗精致靓汤的人,一定会是一个心细温柔的人。 第261章 讲情话 2012年,农历二月初三,星期五,晴天 我在网上投的简历,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的等待,终于有人打电话给我,邀请我过去面试了。 “阿珠姐,今天,我想请假去面试。” 阿珠姐挥挥手:“去吧,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凡是要你交钱上班的,都是骗人的,别信。” 面试地址是在寸土寸金的珠江新城。 三百多米高的超高大厦里,一家有上百人的金融公司。 三十多个新人坐在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听培训讲师自信飞扬地讲解“黄金外汇操盘手”轻松又赚钱的美好未来。 “我们公司是正规的公司,我们不需要你自己投资,但你们想要领工资的话,必须让客户在你名下开单,客户每操作一次,你们就有五个点差的进账,你名下的客户越多,便越能躺赚。” 先不说这工作靠不靠谱,就拉客户这事就难倒我了。 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房间,瘫到床上。 吴话给我发来一条微信: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秒回:不顺利。 吴话:咋啦?和我说说吧,我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我:入职需要自带客户,至少开个一万五千元的账号用来炒黄金外汇。 吴话:那你去试试吧,我来当你的客户。 我:你在开玩笑吧?是一万五千元!不是一千五百块!你真当自己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吴话:没开玩笑,星期天,我们见面,详细聊一聊。 两天后,我们如往常约会那般先去吃了个早茶,吃饱喝足后,吴话随意地递给我一个黑色的包。 “拿去玩吧,赔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我不敢置信地拉开了拉链,里面果真如我所料般装了整整齐齐的一万五千元。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是认真的! “……” 拿着钱包的我,久久无语。 我这人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不愿意欺负温柔善良的人,更加不愿意辜负对我好的人。 第一次,我忍不住地向他人倾吐了我的心声。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世界,不太想活着的,我想过无数次去……只是不愿让我奶奶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我的声音很小,我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清楚,但自杀这种懦弱的事情,我不愿意说得很大声。 “五年!五年后,我或许会离开这个世界,到那时候,你会人财两失,输得很彻底的!” 奶奶今年已经76岁了。 五年之后,她或许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那么,我也就可以安心地逃离这个令人痛苦的世界。 吴话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将我抱了起来,放在他的大腿上,紧紧地拥抱着我,声音极尽温柔地安慰着我。 “嗯,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尽可能地让你因舍不得我,多陪伴我些日子,若是最终能改变你的想法,我就赚了个老婆,若是最终没有留住你,我也赚了五年同你在一起的时光……” 吴话笑了笑,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不管怎么算,我都是赚的呢。” “……” 他这是什么神奇的算账方式? “我这人与正常人有些不同,我不太搞得懂什么是爱,爱上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该是什么表现,我都不太清楚……” 我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眼睛,问出埋藏在灵魂深处的问题。 “若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学会爱上你,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爱的最高境界,不是索取,而是长久陪伴,只要你这一辈子都乖乖待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爱你,就是对我最好的回馈。” 不得不说,吴话的这些情话,说得极为动听。 可我若是就被这几句情话说服了,也太对不起我这些年看到的那些悲惨婚姻了。 为了掩藏我眼里的不信任,我将脸藏到了他的耳朵边,暧昧地转移了话题:“你喜欢我哪点啊?我自问不是大美女,身材也干瘪瘪的没一点料。” 以他的条件,找个比我家庭、外貌、学历样样都好的女朋友,还是挺容易就找得到的。 我于他来说,并不是“别无选择”下的选择。 “呵呵……”吴话又轻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答案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让我惊讶不已。 “嗯,不知道,我就是一眼喜欢上了你,不是身材和颜值,而是……怎么说呢,就是你给了我一种别人给不了的感觉,我也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代替不了的感觉!” 面对我明显不相信的眼神。 吴话快速地像小鸡啄米般吻了吻我的唇。 继续咧嘴笑:“若是非要具体说一件事的话,大约是那天傍晚的夕阳太过美好,我正欣赏时,你蹦蹦跳跳的闯入我眼前,像个梦幻的精灵般踩碎了一地的阳光……” 吴话摸了摸我的脸,陷入回忆之中,有些如痴如醉。 “你那天的笑容,特别干净纯粹!心底深处不由地就冒出了,这女孩的笑容,以后由我来守护……这想法一冒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 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这般大块头的大男孩,竟然如此浪漫梦幻。 我感觉我被他绕进去了,怎么也说不过他,便开始耍无赖。 “我是不被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我伸出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开始数我的缺点。 “叛逆,多疑,冷漠,自私,封闭,极端,贫穷,悲观,暴力及冷暴力……” 缺点实在太多,一双手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的。 干脆就不数了,破罐子破摔。 “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比不上你失去我难受的话,那我们就交往看看!嗯,只恋爱不结婚!” “身处沙漠,放眼望去,全是风沙,身处绿洲,看到的就会是满眼翠绿。” 吴话笑着向我伸出了手。 “吴梅,给我一个机会,趁我们还未老,趁着时光刚刚好,让我陪着你一起重新认识这个可爱的世界!让四季从此不仅仅有那些开了又谢的花,还会有我们的爱情童话。” 我伸手握向了吴话的手。 “拭目以待。” 并不是我相信了他的话,只是不愿意伤了这个温柔男人的心,就算他最后遗忘或背叛了自己的承诺,也不过是再一次向我证明了这是个“可悲的世界”罢了。 第262章 新工作 我是不愿花这么多钱去做黄金外汇操盘手的,但遭不住吴话一直怂恿我去。 “没关系的,拿去玩吧,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以后等我们的家交给你打理后,你总要接触这些理财产品的。” 犹豫再三,二月初八那天,我还是向阿珠姐说了辞职去做黄金外汇操盘手的事。 阿珠姐二话不说就给我结清工资。 吓得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份工作本来就是您在资助我,又给我找住处,我不能再要您的钱了。” 阿珠姐却生气了,板着张脸。 “说好的是一千五聘用你!你就算只是给我店里当个吉祥物,啥活也不干,我也必须给你结清工资!这是契约精神!” 说完,将七百元塞进我手心里。 “你可不能让我破坏自己的原则!我这人最讨厌欠人工钱的!” 我去金融公司报到,四五个头衔很大的人,热情地接待了我,端茶递水开账户。 接着在教我基本都“做多”与“做空”,以及每做一单需要支付平台0.5个点的手续费。 最后,告诫我一句:投资有风险,交易需谨慎。 然后就由着我自生自灭了。 每天坐公交再转坐地铁,辛辛苦苦两个小时去珠江新城上班,再跟着公司的金融总监一通操作,“买入”,“卖出”,浪里白条的抄短线。 紧张又刺激! 赢了,欢欣雀跃,开始忍不住的幻想,1.5万变3万,3万变5万,5万变10万…… 似乎走向成功,变成白富美,指日可待! 输了,茶饭不思,心痛的无以复加,晚上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看看线崩了没崩…… 一个月之后,成功将一万五千元的仓,给爆了!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干了啥。 稀里糊涂的就把钱输光了! 四月份给奶奶与威仔的900元生活费都是吴话掏的。 气得我狠狠地哭了一场。 “我们不过那种过度奢侈的生活,但也绝不为钱为难自己。” 吴话抱着我,温柔地给我擦干净眼泪。 “钱是给人提供服务的,我们赚钱,是为了在能力范围内,给自己和家人过好一点的生活,钱永远比不过人的,钱没了就没了吧,在赚就好。” 当时把我感动的,觉得全世界就数这男人对我最好,我如此败家都不责备我,还安慰我。 这一万五若是父亲的钱,被我如此败掉了,就不说要了我的命这种狠话了。 但,腿肯定是要给我打折的! 后来我们在一起好几年后,我见识也上来了,便能一眼发现其中的不对劲,掐着他腰上的软肉同他翻旧账。 “这么明显的金融骗局,我不信,你没看出来,说,当初为什么再三怂恿我入局?” 这货竟然还装委屈。 可怜兮兮地卖着萌:“还不是为了钓老婆大人你呀……” “嗯?”我不是很理解。 “你总是一副随时都能与世界撇清关系的模样,这让我很不安,所以,我要让你欠我一大笔债,你那么好强,在没还清楚我的债之前,肯定不会一走了之的!” “……” 我觉得他的小心思肯定不止这些。 但看着他一直很宠我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因着急需要钱,四月份,我接受上夜班的条件,成为了一名游戏公司夜班客服。 这家公司很大,有三百六十多人,公司今年正准备上市,是一家蒸蒸日上的公司,所以很大方,开出每月2800元的薪水,同时还购买五险。 唯一让我不爽的是偶尔需要接听投诉电话,其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用客服系统打字回复玩家的咨询,以及当玩家的出气筒。 一个月后,公司内部招聘网站编辑,我投了简历,得到了面试的机会。 编辑部的主管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笑眯眯的胖子,像个新鲜出炉的大肉包子。 他点了点我的简历,夸赞道:“哎呀,你还写过小说呀,这么厉害呀!” 一点领导的架子都没有,搞得我很不适应。 “不算厉害吧……” “哎,你有男朋友吗?”一副完全是同我唠家常的语气。 “有。” “哎呀,你这么小,不到二十岁,就有男朋友了呀!那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呀?” “……” 这话问得我一脑袋的问号。 要不是因为这是公司内部招聘,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我真得怀疑这家公司的正规性! “他还是学生,还在读医科大学。” “学生啊!啧啧啧……太不稳定了,你没听说过吗?学生的恋情不长久,毕业就分手,我们公司有很多优秀的好男人,你可以考虑考虑的。” “谢谢,暂时没这个打算。” “那还真是可惜了呢。”惋惜过后,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若是哪天分手了,就和我说,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招聘面试? “嗯,你被录取了,明天就到我们编辑部来报道吧。底薪3600元,三个月后转正,转正之后有绩效奖,最低一千元,最高五千元……” 拉长尾音,吊足了我的胃口后,笑眯眯的他,暗示意味十足:“绩效奖多少,我说了算!” “哦,好的。” 这个底薪已经超乎我的意料了,绩效他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随他的便。 “上班用的笔记本电脑需要自备,但拿发票过来,公司就给报销,最高可报销3600元,每月报销三百元,分一年报销完。” “……” 别说3600元,我兜里连360块都没有。 不得已,我又没出息地向吴话要买笔记本电脑的钱。 他反而很开心,拉着我去天河岗顶电脑城逛了一圈,大手一挥,给我买了台四千多的笔记本电脑。 “这台电脑很不错,有独立显卡,能玩大型3d游戏,我教你玩英雄联盟,你给我打辅助,我们一起打爆下路。” “……” 我买笔记本电脑是用来工作的,不是用来打游戏的。 别带坏我了! 主要工作内容就每天写六篇介绍游戏的软文,做百度seo优化关键词。 次要工作就是发游戏活动公告,维护公告,填充新游戏官网内容,以及维护玩家论坛、玩家群。 第263章 很忙碌 薪水很高,事便多,每天六点起床,七点出门,晚上十一点才能到家,回到家还得洗澡洗衣服,至少得忙到十二点才能上床睡觉。 虽然说每个星期休一天,但星期天在家还要远程办公,写文章、发公告、维护玩家。 脑海中的那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 无法放松的脑神经,让我偶尔会犯偏头痛,我正按压太阳穴缓解偏头痛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滑向接听键。 “喂,你好,哪位?” “小狐狸,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电话那头传来肖赢压抑的声音。 让我的头更疼了! “肖赢,你还要让我说多少次,我们分手了!三个月前就已经分手了!” 肖赢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听人说话,自顾自地在电话那边说道:“小狐狸,我来广州找你了!求求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吧!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只是想见见你!想要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肖赢,我交新男朋友了!” 原本话不想说到这份上的,奈何肖赢总是想自欺欺人。 “他对我很好!请你以后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也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肖赢咆哮着打断了我的话,他的声音异常痛苦,哽咽着,带着浓浓的哭腔。 “可我又忍不住想你,一天不由自主的想你24遍。我一直在强迫自己把你挤出我的心,慢慢的忘却,直到陌生……” “……” 我是一个没有心的无情之人。 他说的这些,我完全没办法感同身受,只觉得他好烦! 想挂电话了! “但我做不到!” 肖赢怒吼一声后,又自嘲地笑了笑。 “我怕你过得不好,那样我会心疼,但又无可奈何?爱莫能助。我又怕你过得太幸福,我真的会嫉妒,会眼红,会难过。小狐狸,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在感情中,我们能够做到的只有控制自己,而做不到操控别人。 他应该问他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不是该拿我怎么办!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惜,这世上永远不会有重来一次。 所以,我选择立马挂断电话,将他拉黑,不听他这些情感绑架的话,不给他任何的希望,他才会死心!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伤心欲绝到要去跳楼自杀,我也不会和他复合的。 那么,就没必要对他温柔,不然温柔过后的绝情,只会让他感到更绝望! 只有让他认清了我的无情,才会真正死心,愿意慢慢放下过往,不再做一些无用的事,让自己一直沉溺于过往。 立马拨通威仔的手机号码。 “威仔,你下次还敢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肖赢,你就会失去我的!” “姐,你真和肖赢分手啦?为什么呀?肖赢人挺好的呀!” “没有为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手,你只管记住,我是你的姐姐,你得帮我!你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就行啦!” “姐,小弟收到!” 威仔的调皮,让我沉重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点。 取出电话卡,扔进垃圾桶里。 这号码肖赢已经知道了,为了不被他用公用电话或者他人的手机号码骚扰,只好弃用。 与编辑部的其他人都熟悉起来后,我才知道,整个编辑部,八个人,除了我与主管,其他人都是本科毕业。 主管是初中毕业。 只是他运气贼好,19岁时面试进这家刚刚创业的游戏公司,是最古老的那一批员工。 三年后,公司飞黄腾达,老板很地道,之前跟着他打江山的人,不仅全都做了管理层,还给了干股分红,以及买房买车! 因此,哪怕我们主管是个28岁的初中毕业生,在天河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是拥有全款房以及四十万的豪车的。 明明是喜剧,但我们主管却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每次招聘,他都问来面试的女孩子有没有男朋友…… 编辑部有七仙女。 可我们主管依旧是单身! 其实我们主管除了长得不太好看,像个大肉包子外,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 他没有因为女孩子回答有男朋友,就利用职权拒绝聘用,平时也没有色眯眯地盯着我们看,更没有吃我们豆腐,进行职场性骚扰。 他就是盼着我们分手,然后选择他! 可编辑部的女性,都是职场新女性,拿着七八千的薪水,压根就不想结婚生子回家带娃。 口头禅:姐就要独美! 公司福利待遇真的非常好,包五餐:早中晚餐、下午茶和夜宵。 公司的员工也异常的拼,早上九点上班到晚上九点是常规操作,很多运营部的男同事,买了睡袋,直接睡在公司。 完美演绎:公司是我家!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睁眼一闭眼,一天就过去了。 “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正在敲键盘写文章的我,被吴话用勺子喂了一口鸡汤,听到他这句十分幽怨的话,差点被呛死。 咳嗽了好几声才止住。 “啥?” “大忙人,我们原本应该是在热恋期的,可你看看你,都忙成什么样子了,除了星期天,能让我见到你,但你还是无视我,继续忙着你的工作……” 吴话放下装鸡汤的保温桶。 “我很想你!” 将我拥进怀里,亲了亲我的额头。 “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家有洗衣机,可以替你洗衣服,你不是最讨厌洗衣服嘛,还有果汁机,你想喝什么果汁,我就榨什么果汁……” “……” 行吧,再过一个月,我便二十岁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不能住一起。 吴话是在他学校与我公司中间的位置租了个四十平的一室一厅。 房间很整洁,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进门就是餐厅,白色餐桌旁边立着一个餐厅柜,开放式那一层放着果汁机和一套茶具,柜子底部放着拖鞋。 设计的很精巧,餐椅可以充当换鞋凳。 往餐桌左侧走,是进入小厨房,往前走,是办公区域,靠墙并排放着两台黑色的电脑书桌。 穿过办公区域便是卧室,里面放着一张1.5米的席梦思床,床上用品,干净整洁。 靠墙有个两门衣柜,床尾有个带圆镜的实木梳妆台。 卫生间与卧室相连。 第264章 他保证 我洗完澡刚刚出来,吴话就把我按在梳妆台前,拿着吹风机,一缕一缕地给我把长头发吹干。 他的动作比我自己吹头发时,轻柔多了。 仿佛我是一个稀世珍宝似的。 一切水到渠成,客随主便,这货外表看着有多正经,内心就有多闷骚。 呵!男人啊…… 特别是食髓知味的男人,那简直就是禽兽啊! no!是禽兽不如! 这货压根就不讲信用,一整晚,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保证! 他保证个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特别后悔事后去洗澡的这事,也给了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发挥的余地。 你说他一个学医的,怎么就能整出这么多姿势呢?难道他们上公开课,讨论人体模特神经穴位的时候,他的思想还能开个车? 他居然跟我科普浴室打扑克可以促进脑代谢,防止老年痴呆,讨论他要操作的高度,以及……舒适度。 嗯,过程中我挺想给自己两巴掌,因为我居然脑抽地回怼他:去你m的舒适度,这明明就是人身攻击! 他竟然还跟我一本正经:你都用上攻击这个量级词了,说明这个角度和姿势,感受一定很刺激。 “……” 我想问候一下他的语文老师,攻击明明是个动词,怎么到男人嘴里就成了“量级词”了? 最后怎么结束的,我不知道! 老娘累瘫了! 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才在舒适的床上苏醒了过来,便看到某个禽兽穿着围裙,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在厨房忙忙碌碌。 餐桌上已经摆着两盘热腾腾的菜。 “媳妇儿,你醒啦!去刷牙洗脸,吃好吃的,补充一下体力……” 看着他那饿狼没吃饱的眼神,我只想闭上眼睛,继续“沉睡”到天荒地老…… 真,遭不住! 平淡又忙碌的日子是幸福的,而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光阴从来不会为谁停留。 当我第一次领到3900元薪水后,我想要去感谢阿珠姐。 若不是她当初的善举,我不可能再次遇见吴话,也不可能在广州立足。 我去大卖场挑了一款288元的遥控汽车,她儿子八岁,这个礼物,小朋友应该会喜欢。 又去水果超市买了一百多块钱进口水果。 喜滋滋地去看望她,表达我的感谢之情。 我的到来,让阿珠姐感到挺意外的,礼貌地招待了我,但态度却始终疏离着,让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她并不怎么欢迎我的到来。 这让我很苦恼,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 我头枕着吴话的大腿,向他诉说着我的烦恼。 “有些人帮助人不求回报,只是她善良,想做好事而已,但她并不是想和你交朋友,你的礼尚往来,打扰到了她。” 吴话用手指头戳了戳我的脸。 “并不是说你哪里做错了,只是她不想和被帮助者产生过多的纠葛而已,怕麻烦,这也是很多人选择匿名捐助的原因……” “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 2012年,农历五月十六,星期三,雷雨天 “喵喵喵……” 这只一直在不停地喵喵叫的小奶猫,是我昨晚下班途中,从绿化带里捡回来的。 我不是个很喜欢小动物的人。 但昨晚看到这只被雨淋湿全身,缩在绿化带的景观树下面,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喵喵叫,似乎在呼唤着猫妈妈的三花橘猫。 我路过它,走出去老远,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折返了回来,用一个塑料袋将这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给拎了回来。 我会如此反常,大约是暴风雨之夜,猫咪的叫声实在是太过凄惨了! 我拎猫进门后,正在打游戏的吴话,听到猫叫声,吃了一惊。 “小猫咪?哪来的?” “捡的。” 我空出一个装水果的纸箱子,将小奶猫给放了进去,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两根火腿肠,剥掉肠衣,装到碗里,放到纸箱子中。 这不知好歹的小猫咪却不吃,像只小豹子似的,全身戒备,对着我呲牙发出嘶吼。 一边瑟瑟发抖,一边龇牙嘶吼。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 怕这货失温冷死了,我又怕它抓我、咬我,不敢用毛巾给它擦身子,只好拿着吹风机对着它。 吓得这货在纸箱子里疯狂乱窜,要不是纸箱子有半米高,它又实在太小,不用怀疑,它铁定跳出纸箱子,夺路而逃。 最后,挣扎到筋疲力尽,就躲在箱子的夹角处,继续软绵绵的“哈”我。 看它身上的水吹得差不多,我收了吹风机,拿上一条干毛巾,盖到它身上,便不再管它。 洗澡,关灯,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我又不是真正的猫,可以不用赚钱,啥事都不管,吃了睡,睡了吃。 “喵喵喵……” 结果,这小奶猫一直叫唤个不停! 吵得人无法入睡! 可我绷紧神经上了一天班,实在是太疲惫,没过多久,勉强入睡后,又被它那叫个不停的喵喵声给吵醒。 如此两三次后,我怒了。 爬出被窝,走到纸箱前,龇牙咧嘴地骂道:“蠢猫!你再叫!再打扰我睡觉!我就将你扔出去!冻死你!” 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继续回床上睡觉。 接下来,这小奶猫只是偶尔叫唤一下,我还在迷迷糊糊的想,猫这般通人性吗? 就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小猫,你要乖哦,不能吵到妈妈睡觉,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哦。” 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就看到吴话蹲在箱子前,伸出手,不停地抚摸着小猫。 只要他一停止抚摸,小奶猫就会叫唤,他只好继续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抚摸着小奶猫。 吴这人脾气可真好,是真正的温柔呢! 这是我真正沉睡之前,脑海中冒出来的想法。 事实证明,我的这个认知是对的,接下来的三天,吴话白天上课,晚上一边打瞌睡,一边安抚猫咪。 只为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只为我不会生气地将小猫扔出去。 小奶猫是真的通人性! 三天后,它对吴话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给摸给抱给贴贴…… 对我,嗯,见面不龇牙了,但我若是想摸它,还是很凶地呲我! 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它的猫粮,猫砂,猫盆,猫窝…… 全都是我买的呢! 第265章 走亲戚 2012年,农历八月十五,星期天,晴天 “刚刚小舅舅打电话给我,让我今天带你过去他家过中秋,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去吧。” 都住一起四五个月了,也该去见见他的家人了。 “小舅舅是我们家族最厉害的人,现在的全部资产应该有上亿,不仅有自己的千万家具工厂,零几年的时候,在广州买了好几栋楼,每月收租都好几十万……” “哦……” “但你不用怕,小舅舅和小舅娘都是很和善的人,应该不会训斥你,就可能会训斥我……我们听着就是了,别和他们老一辈的人计较。” “好的。” 我挺重视这次见家长的,化了淡妆,扎了个很精神的高马尾,穿上简约的乖乖女套裙,脖子上还带起了上次生日时吴话送我的银项链。 为了显得身材高挑,踩上一双十厘米的恨天高。 背上白色的包,用来安放我那紧张不安的小手手。 打车来到了天河华景新城小区。 这是天河有名的学区房,这会儿的房价已经涨到了三四万一平米,号称“天河最后的高档住宅”,环境很优美,旁边就是天河公园。 “小舅舅家就他们夫妻俩,小叮当去美国上小学了。” 我很吃惊:“小学去美国?” 吴话牵着我的手晃了晃:“是啊,一年花费五十万呢,羡慕不?” “小舅舅聪明,小舅娘家有权又有势,小舅舅是靠着小舅娘家才发家致富的,所以,我们家族的人都很尊敬小舅娘,哪怕小舅娘是个天真烂漫的……” 吴话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向我科普。 “小舅娘这一辈子,什么苦都没有吃过,在娘家时,被父母兄长宠爱着,嫁人后,老公宠爱着,所以,说话什么的,有些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话一说完,吴话拿头抵了抵我的额头。 “若是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介意啊,她没什么恶意的,就是人太单纯了些。” “好。” 和我过日子的是吴话,又不是小舅娘。 只要吴话对我好,其他人的所有行为,基本都可以睁一眼闭一眼。 坐电梯来到十二楼,按了门铃,静静等待。 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才三十来岁的贵妇,她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是发自真心的笑。 她应该是小舅娘,果然如吴话说得那般,是个一生无忧的幸福女人。 我与吴话齐齐向她问好:“小舅娘好。” “你们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小舅娘拉着我的手,就将我往客厅里拖。 小舅舅正坐在真皮沙发上看足球赛。 赶紧跟着吴话同他打招呼:“小舅舅好。” 小舅舅看上去也很年轻,像个才三十出头的成功人士,对我们伸出了手,示意我们坐:“坐,喝功夫茶。” 小舅娘却没放开我的手,雷达般的双眼,上下打量着我,连连称赞道:“话话,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吴话一点也不谦虚,笑着附和道:“是的,很漂亮,但比起小舅娘,还是差了点成熟女人的韵味。” 小舅娘将我按到沙发上,瞥了吴话一眼:“就你会说话,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说完,抓起桌上的橘子就往我手里塞:“先吃个橘子,垫垫肚子,这是进口的,很甜的,订了酒席,应该还要半个小时才到。” “谢谢小舅娘。” 小舅娘拍了拍我的手:“啧啧,这不仅人很漂亮,说话也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的,话话,你很有福气哦。” 小舅娘对我的喜欢是溢于言表,小舅舅就淡定的多,一边与吴话喝着功夫茶,一边对我相关信息刨根问到底。 全程不苟言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商量军国大事呢,让我一点也摸不准小舅舅对我是个什么看法。 对于我的原生家庭,我的学历,我都是自卑的,但我到现在为止,也只是想和吴话谈一场恋爱,并没有想要嫁给他。 所以,我不在乎吴话以及他家人对我的看法,并没有被这些自卑影响到我的生活。 吴话愿意接受我的这些缺陷,就受着,不愿意就滚! 问我若是他既不愿意受着,也不愿意滚呢? 那好,我滚! 因而,我在吴话面前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 拽得很! 嗯,多少是有些仗着他喜欢我,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嘛。 秉着少说少错,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除非小舅舅特意问我,我才回答。 其他时候,一笑到底。 吃饭的时候,也斯斯文文,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吴话与小舅娘给我夹菜,一律微笑着道谢,然后乖乖吃掉。 吃完饭,我去了趟卫生间,正在洗手的时候,听到了小舅娘没怎么压低的声音。 她说:话话,你女朋友这么漂亮,原生家庭又那般差,你就不怕她是冲着你的钱来的?现在有很多这类女孩子,专骗你们这种家境不错的毛头小子……哦,对,她们说这叫钓凯子! 吴话一点也没生气,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他说:只要她愿意待在我身边,就算她是来骗我的钱,也没关系的,只要我努力些,赚足够多的钱,让她骗我一辈子就好。 小舅娘惊讶极了:你就这么喜欢她呀?一点都不怕她辜负你吗? 吴话继续笑着答道:嗯,怎么说呢,只要是我认为的很重要的人,对她付出时,我只问自己是否心甘情愿。如果是,就去做,至于最后是否感激我、回报我,还是辜负我,一点儿都不重要。 “……” 吴话的能量真的很强大! 做人做事敢这般顺应本心的人,辜负他,绝对是我的损失。 不记得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段话: 如果你喜欢一只蝴蝶,千万不要去追,因为你追不上。 你应该去种花种草。 等待春暖花开的时候,等到草长莺飞的时候,蝴蝶自然会飞回来。 如果你喜欢的那只蝴蝶没回来,也不用忧伤。 因为你有了花,有了草,有了阳光和雨露,有了特殊的魅力。 那只蝴蝶没有来,其他的蝴蝶会飞回来,比它更好的蝴蝶也会飞过来。 花开蝶自来! 爱情如此,生活如此,事业亦如此。 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不公平,我们无法掌控他人的态度和行为,但我们可以掌控自己。 遵循本心,做好自己即可! 第266章 被骗钱 2012年,农历十月十五,星期三,阴天 国庆七天假,我哪也没去。 没办法,放假期间才是游戏公司最赚钱的时候,但也是服务器最容易出bug崩溃的时候。 我几乎一整天都守在电脑旁,不是在发游戏公告、游戏活动,就是在安抚暴怒的游戏玩家。 当然,公司给报酬也不含糊,让我的付出与收获成正比,第一次,我的工资,交完五险一金和税收后,加上三百元电脑补贴,到手五千六百元。 因为赚到钱了,从五月份起,我便给威仔每月700元的生活费,加上奶奶三百元生活费,每月稳定支出1000元,额外支出是学费2700元、煤炭费800元、膏药1600元,衣服1000元。 以及我买了近十双鞋子,花了1600元多,还买了个2200元的卡西欧电子词典。 这些东西没什么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但就是买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儿时的自己,才能填补那些遗憾和小小的愿望。 我也有过控制自己不买! 但回到家,我就浑身不得劲,看哪都不顺眼,还觉得异常委屈。 上班三年多了,我连个喜欢的东西都不能想买就买,实在是太憋屈了。 眼泪就会不自觉地流出来…… 第二天,我还是会去把看中的那双鞋子买回家。 只有拿到鞋子的那一刻,心,才会得到满足! 可过后,它们有很大的概率是丢在鞋柜里落灰,最多穿个一两次…… 因我总是没有节制的买鞋,导致鞋柜已经装不下我的鞋了。 只好丢在进门口,显得家里有些乱。 虽然我在鞋子方面有些乱花钱,但我卡里是存了一万块钱的。 这是我不会焦虑的底线。 像只存储粮食的小老鼠,没有屯到足够多的粮食,总担心自己会饿死,然后就拼命的工作,找寻食物。 惶惶不可终日! 哪怕吴话成天在我耳边说:不怕的,你还有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依旧没办法给到我安全感。 我的安全感似乎只能来源于我兜里有多少钱! 一大早的,我刚刚出门,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喂,小梅花!我家遭贼了!把我刚刚发的六千块工资,全部偷走了!” 父亲的声音异常焦急,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一般,这让我深感意外。 “好好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报警了吗?” “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就一大早起来,发现钱包被人偷了,我的驾驶证和身份证被丢在走廊上。” “你确定是贼偷的?不是你老婆偷拿的?”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丽丽拿的。 她那么爱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丽丽是绝对不可能偷我的钱的!你小时候,她还照顾过你,你应该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父亲异常激动,嗷嗷叫着替丽丽辩解。 若他不是我爹,这种恋爱脑,我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的,就让他被骗光裤衩子。 “爸,人是会变的。” 我深深地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继续替他把脑子里进的水倒出来。 “你觉得丽丽在经历过被父母哥嫂那般迫害后,还能保持最初的温柔善良?在她终于离开家暴的老公,找你这个初恋情人后,你却没有选择她,你觉得她不会怨怼愤恨?” 善良需要被善良回应、滋润! 一直被世界辜负的人,很难继续保持纯善!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传来父亲有气无力的声音:“先不管是谁偷的了,你先给我两千块钱,钱被偷了,我这个月没得生活费了……” 我很不解:“你的存款呢?一分没有?都给丽丽打麻将输掉了?” “也……也不全是……”父亲的声音很是气弱,“两个月前,丽丽说她朋友有买房子的内部价,很便宜,这不是刚刚交了三万块钱定金,手头紧嘛。” 哎…… 我是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对亲妈亲儿女一毛不拔的父亲,在面对他的女人时,是如此的单纯! “内部价?交定金?你确定你不是被丽丽和她朋友合起伙给骗了?” “绝对没骗我!”父亲说得斩钉截铁,“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她们敢骗我,我就去告她们!” “……” 他开心就好。 呸!凭什么要管他开不开心,他都管我要生活费了! “你签的只是定金合同,并不是房屋预售合同,你最好去查一查,看看对方有没有一房多卖……赚钱不容易,三万块钱打水漂了,也心痛啊!” 微信转账2000元给他,便不再管他的那些破事。 三天后,父亲又打电话给我了。 “警察破案了,我那六千块钱,真的是丽丽偷的,她最近手气不好,输得有些狠了,才一时昏了头……” 我挑了挑眉,又被父亲意外到了。 他竟然还在替丽丽找补。 “她真的已经认错了,都跪在我面前求我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认识她四十来年了,第一次见她哭成这副惨样……” “这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我可不想因为插手他们的事,又被父亲指责:都是因为你,才害得我没了老婆! 这种错误,我犯一次就够了,他那一堆堆的臭衣服,我洗够了! 一个月后,父亲再次打电话给我。 哭了。 嗯,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里嗷嗷哭。 “丽丽可真不是个人!老子对她那么好!她不想上班,我就养着她!她天天打麻将打牌,我就拿出一半的工资给她花!” 父亲哭到直打嗝。 “可她竟然伙同外人来骗我的钱!就为了六千块钱的回扣,她娘的竟然骗我交了三万块钱的定金!你果然猜对了,那房子被一房多卖了,业务员还跑了……” “那你是个什么打算呢?还要和她继续过日子吗?” 对于我父亲,我是一句话都懒得安慰他。 我没奚落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老子把她赶跑了!哼!这个坏女人,心这么黑!我要是还跟她一起过日子!她迟早有一天会把我给卖了!” “您知道就好!” 人说四十不惑,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都快四十一岁了,为何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第267章 一家人 2012年,农历十二月十五,星期六,阴天 “小梅花!丽丽来求我复合,我没答应,她就被两个债主绑架走了,他们对我放下狠话,说我不给丽丽还四万块钱赌债!他们就杀了丽丽!怎么办呀?丽丽会被弄死的!” 我捏了捏鼻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真的好想挂断电话。 我是前世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么个愚蠢的爹! “她能伙同朋友做局骗你一次,你为什么觉得她不会再骗你第二次呢?” 父亲还在嘴硬:“那两个人真的很凶的!当着我的面,狠狠地甩了丽丽两个大耳光!脸都打肿了!我看着都痛!做局怎么可能这么逼真!” 这人是压根就没觉得自己被骗了。 “两个耳光就能骗到四万块钱的话,很划算,你若有钱,你就去赎人,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但我真诚地建议你去报警,现在是法治社会,让警察叔叔去解救她!” “哦,那我试试……” 三天后,父亲又打电话过来。 “小梅花,你说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坏呢?” 听这声音是软绵绵,语气是醉醺醺的,应该喝了不少酒。 “曾经的她,明明那般善良的!可现在她的心,简直比墨水还黑!那两个绑架她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债主,就是她最近勾搭上的老相好!” 因为她的世界一片漆黑,没有希望,没有温情,有的只是那无尽的背叛和挥之不去的痛苦。 这样的她,堕落成鬼,才是理所当然的! 我真的很讨厌“熊孩子”这个词,更厌恶“天生坏种”这种标签。 每一个孩子在刚刚来到人世间的时候,都是一张纯白的纸,然后被最亲近的父母涂涂画画,被生命中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添上几笔。 随着岁月的流逝,白纸们,有些成为了绚丽多彩的国画,有些伤痕累累,有些破破烂烂,有些成了垃圾。 更有甚者堕落成害人的“恶鬼”! 没有人生而为“人”的,愿世界温柔以待正在成长的孩子们。 回首年少时光,有时我都不敢相信那些痛苦曾发生过,可事实却是真真切切的。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有很多善良的人给予我温暖,我能变得比丽丽还坏! 大概率会走上百无禁忌的“高智商罪犯”的道路。 “我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还不知足!还来害我!她的良心简直就是被狗给吃了……” “您就别伤心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您这么帅,对您的女人们又那么好,迟早会找到您的真命天女的!” 我已经接受了“我爹是个恋爱脑”这个事实! 十天后,我坐火车回到了家乡,与威仔、奶奶还有父亲一起坐在温暖的围炉旁。 他们三个嗑着花生瓜子聊着天,我吃着热腾腾的烤橘子,茶壶靠着围炉边温着。 清煮岁月慢煮茶。 一股岁月静好的气氛扑面而来。 嗯,虽然得忽略她们三个的聊天内容以及那一脸愁容。 对于父亲身边又没了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奶奶总是忧心忡忡,生怕她儿子以后成为个无人照顾的老光棍。 “姐,前些天,我碰到燕子了,她过得很不好,人苍老了很多,她和我说,她想回来我们家,和爸再续前缘,你觉得怎么样?可以让她回来吗?” “可以啊。” 我低下了头,眼睛紧紧盯着橘黄色的炉火。 它们明明那般温暖,为何我还是觉得全身好冷呢? “真的!”威仔的声音惊喜极了,“那我等会打电话给她,让她来我们家过年哈!” “呵呵!” 他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让我没办法继续忍耐,抬起来头,盯着他的眼睛,皮笑肉不笑。 “你只管打电话给她,让她来嘛,不就是她来,我就走嘛,我说过的,我不反对燕子继续和爸一起生活,只不过,有她的地方,就没有我而已!就看你是要她,还是要我这个姐姐咯。” “肯定要姐姐!绝对不能让她进门!” 见我真生气了,威仔连忙讪笑着说甜言蜜语安抚我。 “她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可以和姐姐你相比,在我心目中,除了奶奶,就数姐姐你最重要了!” 威仔需要我继续供他读书,所以愿意哄着我。 父亲是一点也不惯着我,我让他不开心了,他便给我添堵。 嘴一撇,张口就来:“哼!你就是巴不得我打一辈子的光棍!和你那铁石心肠的妈,一个鸟样!就见不得别人好!都要别人和你们一样,过得苦哈哈才开心!” “对,我就是巴不得你打一辈子的光棍!省得成天被女人骗!” “你!” 父亲愤怒了,伸出食指,指着我的鼻子。 “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当初你一出生,我要是知道你这般不敬老子!就该将你丢尿桶里淹死!” “那你真得感谢你没淹死我!不然谁来帮你养儿子!” 怼完父亲,我转身就走。 不再管被威仔拖住的气到鼻孔冒烟的父亲,以及奶奶焦急的劝架声。 哎,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我真不知道我撇下对我好的吴话,回家过年,图的是啥…… 或许,是图一份“死心”吧! 当天晚上,奶奶摸到我的房间,抓着我的手,像只声声泣血的老乌鸦。 “妹崽啊!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都知道……但他终究是你爸,威仔也是你嫡亲的弟弟,这世界上,就数他俩与你最亲了!” 见我不为所动,奶奶拍了拍我的手,继续哀求道:“算奶奶求你了,看在我的份上,别和他们计较了,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相亲相爱啊!” 看着满脸皱纹,一脸焦急的奶奶。 我很想问问她:那你有没有和父亲说,让他对我好一点? 她曾当着我的面,告诫威仔:要记住你姐姐的好,你姐姐供你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你要记在账本上,等你以后工作了,这笔钱,你要还给你姐姐,这是她自己攒的嫁妆! 笑眯眯的威仔,回复的很有艺术性。 他紧紧回握奶奶的手,说:奶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谈钱就太伤感情了!我以后有能力了,肯定会对姐姐好的!这你放心! 第268章 占便宜 2012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星期四,阴天 一大清早,父亲便豪气冲天地说要干件大事! 然后拉着我坐着黑面包车,进了城。 “我要买这里的房子!预售,很便宜,才不到两千块一平米,我朋友介绍的,绝对出不了岔子!” 父亲指着一块荒无人烟的空地,对着我比划了个拿钱的手势。 接着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支援我两万块钱吧,我这可是干正事,没有拿去赌博!你要不支持我买房,我就把兜里的钱都拿去赌博,到时候输光了,看你怎么向奶奶交代……” “……” 真是活见久的“威胁女儿”拿钱的方式。 为了他的钱不再次打水漂,我拨通了姜心悦的手机号码。 姜心悦豪气冲天地去深圳闯荡了半年,就仗着那张脸和168的身高,给一家科技公司当了半年前台。 嗯,一顿操作猛如虎,除了订外卖和上网刷微博、刷剧,啥也没学会。 新鲜劲一过,自己也明白自己不是独自闯荡江湖的料,就打道回府了。 她家不缺钱,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当她愿意继续上学后,立马送她去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初中。 然后上了最好的私立高中。 高中一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她刚过完十九岁,就嫁给了我们市里一家搞房地产的二十九岁小老总。 她们家有现房,正在出售,我逛qq空间的时候,有看到她转发的促销公告,当时她留下个人联系号码,我存了下来。 “喂,姜心悦,我是吴梅,我现在在市里,我爸想买房,你家现在正在出售的楼盘的地址是在哪里?” “金金!” 姜心悦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神! “在xx,你快过来,是你要买的话,就我们俩的交情,肯定给你一个内部员工价!” 打的士过去后,一下车,姜心悦就飞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 “金金,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呢!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在哪里工作?做什么工作?” 我拍了拍姜心悦的后背:“等会买完房子,我们去咖啡厅坐一坐,好好叙叙旧,现在先办正事哈。” “我们这个楼盘,虽然不高,只有十二层,但都是安装了电梯的,现在对外出售的价格是2600一平米,但咱俩的交情,算你个成本价,1800一平米,咋样?我够朋友吧!” “够!非常够!”我真诚地向姜心悦竖起了大拇指。 去看了现房,原本姜心悦推荐六楼给我们,但父亲看上了八楼。 姜心悦也随了他的愿。 153平的房子,1800一平米,总价是元。 姜心悦这妞,对我是真的大方,立马抹掉尾数,只算我们27万。 就这样了,父亲还在整幺蛾子。 他不愿意贷款! 他的原话是:我才不要当一辈子的房奴呢!谁爱当谁当!反正我是不会当的!他们休想赚我的利息! 但他又没有全款的钱! 应该说他兜里只有一万块钱! 当他说出他兜里只有一万块钱的时候,真的是气笑我了! 他还理直气壮的很:干大事,先别管身上有多少钱,得趁着心中刚涌现那股气,一鼓作气,勇往直前!绝对不能想东想西,想太多,气就散了,人也废了…… “……” 我已经占了姜心悦这么大的便宜了,可不能继续得寸进尺,只好抱歉地对姜心悦说先去筹钱。 除去身上千把块钱,我卡里只有一万六千块钱。 “我只能给你一万块,剩下的钱,你自己去借,要么就别买了!” 然后父亲就把奶奶正在住的这栋房子卖给了三伯父,筹到了两万块。 “……” 真的是为了钱,他什么骚操作都干的出来! 与父亲关系最好的小姑姑,支援了三万块,大伯父借给父亲一万块,父亲最好的朋友,海宝叔叔借给他两万元,父亲的师傅(教他开车)借给他两万元。 最终,只筹到了十二万元。 我只好厚着脸皮去找姜心悦,问她可不可以先和我父亲把购房合同签了,同时让我父亲用购房合同做抵押,签一张十五万的借条。 姜心悦大手一挥就答应了下来。 她搂着我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咱俩谁跟谁啊!别跟我客气!” 十五万,一年的利息,原本至少要三万多。 我这算是变相的又占了姜心悦三万多便宜,这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可姜心悦不仅不在乎,还给奶奶买了四套保暖冬装,每套至少八百元,总价就三千多块钱! “我奶奶死的早,你奶奶就是我奶奶,孝敬奶奶是应该的!” 望着笑面如花的姜心悦,我唯有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都到嘴边的那句谢谢,却始终说不出口。 说感谢的话,真得太见外了,会惹姜心悦不开心的。 我是得多幸运,才能遇见她呀! “金金,要么你别出去打工了,就留在我们市里,我老公的朋友正在招聘高速路口收费员,待遇挺不错的。” 姜心悦掰着手指头跟我算好处。 “2500底薪,加夜班津贴,加五险一金,一年一金有元,还有法定三薪,年假津贴,节日福利,高温补贴等,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到手一年有七八万吧。” 话一说完,姜心悦搂上了我的脖子,极为亲密。 “最重要的是,三班倒,虽然每周也要上六天班,但每天只要上八个小时,就有五六千的薪水,绝对比你现在的工作轻松!” “你给我介绍的这个工作,真的挺令我心动的,但我不想与我男朋友分开,他在广州念书,我还是想留在广州。” “分了!” 姜心悦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你回来我们这,我一定给你介绍一个有房有车有门面的优质男哈!家底厚到绝对可以让你这一辈子衣食无忧!” “……” “你别不信啊!我老公的那些单身朋友,就没有一个低于我刚刚说的这种条件,很多人的父母都是在机关单位上班的,有些是家里做生意的,家底都很厚的!” 姜心悦气呼呼地用手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 “你留在我们这,到时候去念个成人大学,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我们这的公务员,就算不靠老公,这一辈子也能够衣食无忧了!” 第269章 崩溃了 2013年,农历五月二十二,星期六,雨天 我最终还是拒绝了姜心悦的好意,过完年就回到了广州。 吴话真的是个很好的男朋友,家境也还行,我真不愿意为了更多的钱,而去辜负他! 我会良心不安的! 若他是肖赢那般的嘴把式,那我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踹了他,而选择金钱。 不得不说,男人在恋爱期间,还是要舍得花钱,让女孩能够感受到“爱意”,知道自己是被人“珍惜且重视”着。 金钱不是表达爱的唯一方式,但一定是一种很重要的方式! 今天是我21岁的生日,依旧要上班。 但因是我生日,主管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今晚不加班的请求。 第一次五点半下班,回到家差不多七点。 “走,我们先去蛋糕店里拿水果蛋糕,接着去茶楼喝虾蟹粥。” 吴话兴高采烈地拉着我的手走到了楼下。 梅雨季节,天天下雨,地面排水不及时,草坪上、水泥地上随处可见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坑。 我讨厌“霉雨季”。 因为连绵不绝的雨水,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潮湿、沉闷的味道。 乌云蔽日,昏暗的天空。 也会影响到我的情绪,让我的心情总是很低落。 刚提了蛋糕从蛋糕店里出来,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被一辆快速行驶的商务车“浇透了”! 商务车体积大、车速快,溅起的泥水有1米多高,我头发上、脸上、浅色的连衣裙上,瞬间布满了脏兮兮的泥点子! 像只可怜兮兮的斑点狗! 我先是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置信! 随即,一股委屈猛然涌上心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 过个生日,都能莫名其妙地成为落汤鸡,丧家犬! 僵硬过后,我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像个要糖吃却不得的小女孩。 吴话赶紧蹲下来安慰我:“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们回家洗个澡,换套衣服……” “滚啊!你走!你走啊!” 我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推开了吴话,看他哪哪都不顺眼,觉得我这般狼狈,都是他的错! 若是他在我下班之前就拿了蛋糕,我们一出门就直奔茶楼,我至于会遭这个罪嘛! “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 吴话又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捶他的胸口:“对,都是我的错!该打,该打……” “……” 看着吴话像哄小朋友似的举动。 我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面对不好的“意外”,我似乎有些“作”。 在各种路人或好奇或同情的眼神下,我抹了一把脸,爬了起来。 “回家。”冷冷的命令式口吻。 “好,我们回家。”说着,吴话搂着全身脏兮兮的我,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我们的出租房内。 用温热的水洗了个淋浴。 我终于收拾好情绪,冷静了下来。 坐到梳妆台前,吴话如往常一般拿出吹风筒,一缕一缕地给我吹起了头发。 看着镜子里认真又温柔地给我吹头发的吴话,我终是没忍住,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我刚刚那副狼狈的样子,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哭大闹,你不觉得很丑陋?很丢人现眼吗?你为什么没有生气地走开?” “因为我没生气啊。”吴话想了想,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应该说,我反而有点高兴。” “高兴?”我更加不解了。 “对,高兴。” 吴话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露出一口大白牙。 “因为你终于会向我发脾气,像个正常人一样地表达情绪了,以往不管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你都像个没脾气的假人般隐忍不发,往死里憋!我真的很怕你被憋疯……” 或许是从小就意识到无人在乎我的坏情绪,大家喜欢我,都是因为我的好脾气,因为我看上去很“无害”。 所以,我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宁愿保持沉默,也不诉苦发脾气,无论受了多少委屈,死憋在心里”的坏毛病。 “我知道你的童年生活挺令人绝望的,发生了很多让你很失望的事情,以至于你过于自我保护,封闭了自己。” 吴话温柔地顺了顺我的长头发,语气中是满满的心疼。 “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些负面情绪。” 吴话的这些话,有些刷新我的三观,让我的世界观有些崩塌,第一次对自己“隐忍装乖”的行为模式产生了质疑。 我半信半疑地说出了我的想法:“坏脾气的人,是不被人喜欢的,也不招人待见。” “人,需要坦然接受自己的情绪。” 吴话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盯着我的眼睛,说的十分认真。 “不要压抑或否认自己的感受,而是允许自己感受到痛苦和委屈,这是情绪的正常反应,你有权利认同自己的感受。”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将我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人之所以脾气差,并不是因为接受了自己的情绪。而是因为不被爱,一直委屈自己,才会因心理越来越失衡而暴躁,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变成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乱发脾气的人。” “……” 事实似乎真是这样呢。 最近,我发觉自己越发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很多时候,都想和那些脾气暴躁的玩家们大吵起来! 很想顺着网线过去将他们暴打一顿! 但看着薪水的份上,我只能不断地压抑住情绪。 我今天被水泼了一身,会突然情绪失控嚎啕大哭,并不仅仅是因为发生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而是多年的情绪积压,被这根导火索,引爆了! 我身边有吴话,但我从不愿意对他倾述我的负面情绪。 嗯,怕吓跑他! 我一直都在扮演脾气很好的“乖乖女”。 有多少人和我一样,真实的感受和情绪都被隐藏起来,不敢去诉说,不愿去表达;甚至连情绪崩溃,都无法随心所欲,不可以影响工作和生活,只能在确保第二天能够休息的深夜里…… 一边淋浴,一边独自崩溃。 吴话又搂紧了我一些,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相反,一个接受自己有情绪、有缺点、会犯错的人,一定会慢慢地成为一个柔美而淡定,温和而从容的人!花,不用要求自己像树一般高大强壮,树也不用要求自己必须开花,我们都各自有各自的样子就好了。” 第270章 被算计 2013年,农历八月初二,星期五,晴天 “小梅花!你赶紧坐最快的火车回来!你奶奶病危了,正在急救室里抢救!你快点回来!说不定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电话里,父亲的声音焦急不已。 “我就是昨晚连夜赶回来的,她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你得抓紧时间,快点回来,你奶奶对你那么好,却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你就太不孝了!” 奶奶要死了! 这个认知吓得我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慌慌张张地挂断电话,就在网上订购了最近那趟火车票。 看到火车票购买成功的那一刻,我的心脏跳动的速度才稍微平稳了些。 赶忙向主管说明原由,请假四天,加上星期天,一共五天假。 匆匆忙忙跑回出租房,随便拿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中,带上银行卡,就坐地铁去了火车站。 中途午休时间,打了个电话给吴话,告诉他事情是怎么个情况,我得请假回家照顾奶奶。 “手术费要是不够,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太多钱,我也拿不出来,但十万块钱,还是可以给你应应急的。” “嗯,事关我奶奶的命,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你到哪儿了?是不是坐得k356趟列车?六七点到火车站?我让你海宝叔叔开车去接你!” 父亲着急的连环夺命call,让我越发地惴惴不安,担忧起奶奶的情况。 千万!奶奶,可千万要挺住啊! 我一出火车站,就看到伸长脖子找寻着我的海宝叔叔,他发福的挺严重的,大腹便便的像个怀孕八个月的孕妇。 “小梅花,快点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 海宝叔叔像只胖胖的大企鹅似的,一摇一摆地走到我的面前,抢过我的行李箱,就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上了车后,海宝叔叔一边开车一边突然感慨道:“小梅花啊!这世界上,唯有钱才是真正不会背叛人的!像什么狗屁亲情,狗屁爱情,都是假的,只要有钱,人才会对你不离不弃!没有钱,谁都看不起你!” “……” 他这是遭遇了社会怎样的毒打,才能说出这般绝望的话来? 面对我的不回应,海宝叔叔一点也不介意,继续自话自说地吐苦水。 “老子掏心掏肺地对你婶那么好,就因为赚的钱不多,她就狠心抛弃了我!连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也不要了!哼!亲情!去她妈的狗屁亲情!” “……” 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海宝叔叔将车停在一家高档餐厅门口,父亲正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 这让我很懵逼。 奶奶病危了,不应该接我去医院吗? 我这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车门就被父亲打开了,他很是粗鲁地将我拉了出来。 “你奶奶的病,需要高昂的手术费,爸拿不出来,你应该也拿不出来,有人拿的出来,只要你乖乖地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给你五十万!你就可以救奶奶的命了。” 一旦触及我自身的利益,我的脑子就会异常清晰,心头瞬间涌现怀疑。 “爸,奶奶得了什么病?在哪家医院接受手术?我想先去看看她……” 父亲用力地推着我往餐厅里走。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看她十眼,她也不会好起来!现在唯有钱才能拯救她的命!她的命,就握在你的手心里了,等会进了包间,温柔乖巧点!” 按了电梯,父亲一把将我推了进去。 “要不是有你爷爷的那个族叔的关系,人家想搭上那条线,这好事哪里轮得到我们!对方也不是老头子,就比你大个十一岁,才三十二岁,还是一枝花的年纪,没有委屈你!” 父亲按了三楼。 “你别板着张脸,像是谁都欠你八百万似的!要不要爸跪下来求你!为了你奶奶的命,你就给个笑脸吧!” 打开三楼的一间包厢的房门,父亲向着坐在桌子旁的一个三十来岁气质儒雅的男人,点头哈腰。 “这就是我女儿小梅花,曾市长,你们好好聊,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事叫我哈!” 男人像只带着金丝眼镜的笑面狐狸,俊秀帅气,好看而不娘,那温文尔雅的气质,很容易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好感。 男人抬了抬手,示意了他身侧的位置:“随意坐吧,不用紧张。” 我听话坐在他侧首,与他间隔了两个位置。 男人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却也没说什么,随即将精美的菜单递给了我:“想吃什么,随意点。” 我装模做样地看着菜单,思考着要不要撕破脸皮。 男人敲了敲桌面,吸引了我的目光。 只见他笑眯眯地问道:“事情你都了解了吧?” “不清楚。我爸只交代了我要答应您的要求,可以告诉我,您的要求是什么吗?”我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询问道。 “我听你爸说了一些你的事,我很欣赏你这类有责任感又吃苦耐劳的女孩子。” “谢谢。” “我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爸是个卖鱼佬,不管寒冬酷暑,他都是用两个铝制的大澡盆,挑着满满当当的鱼,去各个村卖,一天要走几十公里路。” “……” 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要求,而是和我聊这些有的没了。 “可以说,我读书能读到研究生,全靠我父亲一步一个脚印托举出来的。他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卖鱼佬,却是最爱我的好父亲!” “是的,很值得人尊敬!” 我这是真心话,因为我就没有个这般为儿女着想的父亲,很羡慕。 “一没背景,二没做出什么丰功伟绩的我,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成为我们隔壁市最年轻的市长,那时候,我还沾沾自喜过,以为自己是块难得的璞玉,被组织赏识了。” 我试探性地问道:“其实是被人算计了?用来背锅的?” 男人双手十指交叉放在面前,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眼神:“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适合当我孩子的母亲!就算我有一天意外身亡了,你也肯定能把他养育得很好。” “……” 这就是他的要求?给他生孩子?养孩子? 第271章 真可惜 “你要娶我?”我觉得这个想法很离谱,但还是问了出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像他这种年纪轻轻就有权有势又有能力的男人,怎么可能娶我这种没学历的乡下村姑。 哪怕搭上爷爷族叔那条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线。 只要他脑子没进水,就不可能娶我! “不是。”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娶老婆,不会娶任何女人的,这我可以向你保证。” “……” 果然如我所料,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好用”的产子工具。 “那你这是在找给你生娃,还得独自抚养孩子的小老婆?你已经找了几个这样的小老婆?三个?还是五个?” “呵呵。” 男人笑得越发像只笑面狐狸,斯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我们这是各取所需的双赢合作!法国那边就很流行这种去父留子的浪漫,何况我给的价码并不低……” “……” 若是我对生活的热情更多一点,不想着给奶奶养老送终完就去自我了结,也没有遇见温柔的吴话。 那么,他的提议真的挺不错的。 一次性给够五十万抚养费,又不用伺候这男人和公婆,更不用成天担心自家“优秀老公”被人撬了墙角。 “你不用介意我有多少个合作伙伴,你们这一辈子都不会相见。若是你生的是男孩,我死之前,还会再给他留三十万遗产,你只要偶尔带他去看望一下我父母就好。” 真可惜! 我连给掏心掏肺对我好的吴话生孩子的意愿都没有,就更加不可能“为钱”生下陌生人的孩子。 若是奶奶最终因没有足够的手术费,驾鹤仙去了。 我愿意陪她一起死! 黄泉路上,我们祖孙俩,也算有个伴。 父亲想要用这个拿捏住我,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 人若是无欲无求,基本属于无敌状态,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事业放弃做人的原则,也不会为了一些利益违背初心,过得卑微。 “抱歉,您开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但我扪心自问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我不想生孩子,您还是另寻她人吧,相信以您的条件,一定能给您的孩子找到一位合格的好母亲。” 男人依旧还是那般优雅,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 “真不考虑一下?你可以明天再答复我,替我生孩子,绝对要比嫁给那些嘴上说爱你却没出息的穷人,日子要好轻松很多。” 男人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头,像是下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我给的这五十万,你爸应该会拿走一些,但你至少能拿到三十万,足够你在这个小县城全款买一套带门面的房子,做点小本生意,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他说的或许是对的…… 但我不愿意在自己都还没有活明白的时候,因为钱这种肮脏的目的,将“弱小”的孩童带到这个世界来。 那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我的人生我做主,谁也不能强迫我做出违背自我意愿的事! 我站起身来,对着男人礼貌地半鞠躬:“谢谢您的好意提点,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应该活不久了,不耽误你再嫁的……” 男人单手撑着脸,笑容越发真诚,循循善诱。 “错过这个村,就没有我这么好的店咯,真不慎重考虑一下吗?” 不想和他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 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就看到杵着我的行李箱,侧耳偷听的父亲。 我们四目相对。 他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化为实质。 “你!” 咬牙切齿的父亲,手指头指着我,气得直哆嗦,深深地呼出一大口气,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张口怒骂道:“你个死没良心的东西!你奶奶对你那么好!可你连她的命都不救了!白带大你了!和你那个狠心的妈,简直一模一样!心,都是石头做的!” 我就当他是条气昏了头的疯狗。 随他骂,只要我完全不在乎他,把他当个“屁”给放了,他就一点都伤害不到我。 一边往餐厅外走,一边拨通威仔的电话。 “喂,威仔,奶奶在哪家医院抢救?” “抢救?”威仔的声音听上去很懵逼,傻傻地反问我,“奶奶生病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一个星期前,还好好的呀。” 父亲诓骗了我! 奶奶压根就没有生病,压根就不需要高昂的手术费。 他是想让我在慌乱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以此来达到他将我卖出“天价彩礼”的目的。 他的动机,我随便一想,就猜的到,大约是他没耐心花三年时间,省吃俭用地慢慢还买房子的钱。 毕竟,还完买房子的钱,还得攒装修费。 153平米的房子,以他那好面子的虚荣性格,装修费至少得十五万以上…… 按他现在一个月八九千的工资,四十万,不吃不喝也要攒四年。 而人活着,就不可能不吃不喝。 不卖女儿的话,他至少得过五六年紧巴巴、苦哈哈的日子。 这能不让他走歪门邪道吗? 我的行为准则一向是:不把时间、精力与爱放在垃圾身上。 我从来都理解不了:哪些因不甘心使劲掰扯纠缠的,还有说我一定要报复的。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跟垃圾计较? 时间有限,事情那么多,光是赚钱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和垃圾扯三扯四的。 但我不和垃圾计较,他却还是要主动粘我身上,弄脏我的衣服。 “你给我站住!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供你读书!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穿!花了我那么多钱,我至于现在这般穷吗?” “呵呵!” 这些话,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冷笑话! 他是因养育我才这般穷的? 他从02年到09年,这七八年间,总共花在我身上的钱,不会超过三万! 虽说当年的钱比现在的钱值钱些! 但绝对不是因为我,他才变成个穷光蛋的,不管是黄小三还是丽丽,花他的钱,绝对比我多得多! “呵呵!还呵呵!” 父亲气得直跺脚,手抬得老高,似乎很想甩我一耳光。 “你笑什么笑!难道我没供你读书?没供你吃?没供你喝?没供你穿?你是吃屎喝尿光屁股长大的?” 欠他的养育费,我是一定会还给他的,就为了能理直气壮地不听他这些“挟恩图报”的脏话! 第272章 奇葩账 今年过完年,我的工资又涨了。 交完五险和税收,到手五千四百多,所以,供养完奶奶和威仔后,我的银行卡里,现在躺着三万两千块。 “我欠你的养育费,连本带利,满打满算,还你五万块,应该足够了,何况我还替你养儿子了……” “你还好意思提这一茬!”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父亲粗暴地打断了,他愤怒极了,大吼大叫,唾沫横飞。 “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横插一脚!我买房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 父亲眼睛通红的瞪着我,伸出大手掌,一根一根的掰着手指头,同我算账。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威仔若是在刚上初二那年,随便找一家厂上班,工资一个月一千五百块,除去一点零花钱,每个月至少能剩一千二百块钱。一年12个月,就是一万五千块!工作到现在,怎么着也能存个七八万!” 话说到这处,父亲的脸,异常狰狞,宛如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又算了一下,他这五年的学费要花掉两万五,吃喝拉撒又花掉了四万!若是他早早地去打工,工厂包吃住,哪里会花这个钱,就这么上下一拉扯,你让我买房就少了十五万!” “……” 账,是这么算的吗? 那他怎么不说他自己不找黄小三,不把这个家搞得支离破碎,就按我母亲那勤快又心软的性子,一定能被他哄出十来万积蓄呢。 那他买房会更轻松些! 又或者他自己不听黄小三的教唆,去开“轻松又赚钱”的棋牌室,也就不会把多年积蓄全部败掉。 亦或者不“天真烂漫”地与丽丽搅和在一起…… 他这些年赚的钱,绝对足够他全款买上这一套房子了。 他现在的困难,明明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竟然还好意思全怪罪到我身上来? 无能的人总是把错归于别人! 总把自己所有的不幸,归咎于小时候原生家庭迫害,成年后社会就业环境严峻,结婚后爱人的现实势利,老了后儿女的不孝反抗。 在他的字典里,所有的一切问题源自于他人,却单单缺少了“最爱的自己”。 “我的银行卡里有三万二千块钱,之前你买房的时候,我已经给了你一万块钱,现在再给你三万块钱,明年再给你一万元,我欠你的养育费就还清给你了。” 我将手搭在我的行李箱上,趁其不备,用力抢了过来。 “别的账,我不认!” 漫漫人生,用来和不值得的人较劲,去证明他错了,真的是超级浪费! 把自己耗进去了不说,也永远无法使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他是不可能错的,就算错了,因为是长辈,那也是对的。 倒不如不相干,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 而不相干的人,对与错,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怔愣之后,反应过来的父亲,又一把抓向我的行李箱。 我皱着眉头,学他看小时候的我那般,用蛇一般冷冷的眼神扫视着他,薄唇吐出凉凉的话语。 “你再同我胡搅蛮缠,这三万块钱,我就不掏了,你若不信,就试试看……” 父亲立马手足无措地放开了我的行李箱。 这怯懦的一幕,像极了小时候的我。 刺痛了我的眼睛。 “……” 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就走,去找了个干净的宾馆住下。 住了一夜宾馆,第二天一大早,一言不发地领着父亲去了银行,在柜台处取了三万块钱给他。 随即,坐车回了乡下,看望奶奶。 赚钱虽然很重要,但假请都请了,就在家好好陪陪奶奶吧。 毕竟,按奶奶七十八岁的高龄,很容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对于我的突然到来,奶奶一点也不意外。 这让我很意外。 我不动声色地坐在木制沙发上,看着奶奶用糖给我凉拌了西红柿,递到我面前,笑得一脸慈祥。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那时候穷,一年难得吃上一回。”奶奶比划了一下我的身高,“时间过得真快呀,好像是一转眼间,你就长大成人了呢。” 我拿过不锈钢盆里的筷子,夹上一片沾了许多白砂糖的西红柿,塞入嘴里。 被糖浸过的西红柿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 嚼起来还“嘎吱、嘎吱”地响。 “妹崽啊,别怪你爸,他太难了,生活实在是太难了,逼得他没办法呀……” 奶奶又唱起了“老乌鸦护崽子”的戏。 让我讨厌极了! 嘴里的冰糖拌西红柿,突然就变得苦涩了起来,像是在生吃苦瓜似的。 “不仅身边没有个洗衣做饭的贴心人,身上还背负了好几十万的债务,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才让他昏了头,打起了你的主意。” 这些话,无疑是在告诉我:奶奶是知道父亲杀鸡取卵的骚操作的,她默许了。 或许只是为了“家和万事兴”,她又一次选择让我“多多包容”。 我又是被“家人“抛弃的那一方。 并且,他们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我!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这日子过得真是没劲透了呢…… 原本我是请了四天假,星期二才回广州的,但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让我浑身难受的“家”中多待一秒,星期六晚上就连夜回了广州。 晚上九点半,在我即将下火车的时候,吴话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接我回家。 我其实不太想他来接我的。 若是我自己回家,一出火车站就坐地铁就回家了,若是等他来接我,我还得找一家甜品店默默地等他。 浪费时间。 但,这似乎是情侣之间的浪漫…… 宠男朋友的女朋友,应该要满足男朋友想要当“英雄”的愿望,所以,我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找了家肯德基,点了个汉堡和一杯可乐。 刷着手机,看着小说,等待着他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我手机只剩20%的电量时,还没看到吴话的鬼影子,倒是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他的声音有些飘,支支吾吾的:“我家宝……嗯,你自己打车回家吧……我就不来接你了,一个人打车回家,注意安全,随时给我电话……” “怎么回事?” 他这出尔反尔的行为,让我极其不爽。 若不是他软磨硬泡,非要搞浪漫主义形式来接我,我早坐十块钱的地铁回家了。 第273章 冷暴力 现在地铁已经没有末班车了,从火车总站打车回天河区我住的地方,需要近百元的车费。 让我多出九十元的费用,对于从小穷到大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在我的心头挖肉! 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乌龙,从他打电话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 三个小时,足够他往返火车站两次了。 “对不起,因为当时我看你的火车要十一点半才到站,就又玩了两把lol游戏,想着坐十点半的那趟地铁,十一点半到火车站,然后我们一起打车回来……” 吴话的声音里全是心虚。 “只是我不常坐地铁,坐反方向了,还在地铁里睡着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末班车了,从我这打车到你那里,至少还要两个小时……” 忍着怒火,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呵呵! 打游戏! 坐反方向! 我果然不被任何人重视呢! 谁都没有真正的把我放在心上,感觉自己就算此刻就死去也没有几个人会伤心。 等过个两年,连痕迹都没有了。 就挺悲哀的…… 我打车回到家不久后,吴话也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我家宝,这回真是我的错,下回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心情烦躁的我,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我捡回来的那只三花猫,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就躲到了床底下,这会儿才敢探出头来,冲着吴话卖萌的喵喵叫。 我不想理他。 更不想说话。 我承认,有迁怒的成份。 在奶奶哪里受到的委屈,我没办法冲奶奶生气发火,只能憋着,而吴话今晚的这个错误,正好撞到枪口上。 让我积攒的怒火,全都喷发了出来。 虽然在外表看来,我依旧是冷冰冰的,但内心的深处正在喷涌岩浆,很想不管不顾,将整个世界都烧毁。 第二天一大早,吴话就出门了,然后提了一大堆新鲜的水果蔬菜和虾蟹回来。 举着食材,笑眯眯地对我说道:“今天我们在家吃大餐。” 见我依旧不回应他,他脸上讨好的笑容,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垂头丧气地走进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碌了起来。 很让人心疼的背影。 但我就是不想理他,像只河豚似的,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气。 一个小时后,桌上摆了一盘蒜蓉空心菜,一盘白灼大虾,一盘爆炒牛蛙和两份色香味俱全的蟹黄炒饭。 都是我平时喜欢吃的。 但我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光是闻着这股味,就想吐! 大姨妈刚走没几天,我是能确定我没有怀孕的。 但我就是想吐,一点胃口也没有。 像极了我初三那年,得知欧阳老师死亡后的厌食状态。 那时候,是靠着吴话每天给我一两个紫菜饭团,撑到了厌食情况慢慢好转。 “我家宝,我真的错了!” 吴话双手拉着我的手,像是要哭出来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我做错事,你生气了,是正常的,你可以骂我,打我,实在不解气,就狠狠地踹我两脚,或者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砸也没关系的……” 吴话拉着我的手,就往他身上砸。 “我只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你有情绪,就发泄出来啊!你这样子,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 话一说完,吴话的头,就无力地垂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小幅度地一耸一耸的…… 像是哭了。 冷战就是在挑战爱情的底线! 没有人能够经受起那种冷暴力,那种冷落,会让人心寒到极致,那是一种心与心之间的较量,虽然没有一句争吵,但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杀伤力。 我知道的。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双肩很重,整个身体特别疲惫,不想动,不想理任何人,不想说一句话,更不想挤出虚假的笑容……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我知道搞冷暴力的我,很令人讨厌! 我自己和自己相处都累死了,心力交瘁,筋疲力尽。 我也不知道吴话能扛得住我几天“作”,我惶恐着他也会抛弃我…… 可我停不下来! 我的脑子像是一个杂乱无章的黑屋子,里面关押着成千上万个文字,但它们无论如何也组不成一句话。 哪怕我的心很暴躁,正在“嗷呜嗷呜”地咆哮。 我很想责问惴惴不安的吴话: 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回家,超级难过,我又被“家人”算计了,而我最爱的奶奶又是选择“委屈我”来维持“家庭和睦”。 我原本已经对这个世界很失望了,你怎么还可以因为“玩游戏”,“坐反车”这种小事来让我觉得我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连个游戏都比不上…… 这真的很让我绝望! 我原本可以忍耐所有的委屈,独自回家的! 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你却强势地将一束温暖的光照在身处黑暗的我身上,给我一种“可以依靠着你的肩膀,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的希望。 但你又亲手把这希望给掐灭了。 你知不知道我那一刻是多么期待见到你,想要紧紧地拥抱住你,哭诉我受到的委屈…… 可你没来…… 明明是你主动说要来接我的…… 最终独自回家的我,在这九月的初秋,全身发抖地掏出了钥匙,打开了漆黑的出租房的门,哪怕以最快的速度躲进被子里,裹紧了被子,依旧是冷极了。 心一抽一抽的疼,没有一丝力气,什么话都不想说,一个字都不想说。 没意义。 没意思。 虽然我不想说话,闻着饭菜的味道又想吐,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坐在餐桌前,拿起了勺子,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蟹黄炒饭。 一口。 两口。 机械般地塞到第三口时,胃开始剧烈抽搐,将已经吞进胃里的食物,挤压的喷射到嘴里,恶心的不行。 我赶紧捂住鼓鼓的嘴巴,跑进厕所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呕……”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我们赶紧去看医生好不好?”吴话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脸上是焦急的表情,眼睛里全是心疼的情绪。 他还是关心我的。 谁都会犯错,我不能因为他的一次非原则性错事,就全盘否定他,忘记之前他对我的所有好。 这对他不公平。 “好。”我伸直双手,亲昵地搂上他的脖子,“你带我去吧,我没什么力气了。” 一直以来,每个对我好的人,我都加倍珍惜着,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欠我什么,本来没有必要对我这般好的。 第274章 亚健康 上午十一点,吴话搂着我肩膀,打车到了一家三甲医院,花了两三千做了个全身检查。 就查出了个窦性心律不齐,进一步做了个心脏彩超,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根据我懒于运动、经常体力不支、睡眠障碍、头痛、头晕、耳鸣、食欲减退,精神萎靡、焦虑不安、注意力无法集中以及记忆力减退等症状。 得出我就是亚健康。 给我开了些健胃消食的药,维生素ad胶囊和一大堆维生素片,以及一大袋子归脾丸和六味地黄丸。 再叮嘱我要多运动,多吃水果蔬菜以及多晒太阳。 我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吃药。 早上六点半起床,拖着疲惫的身子洗漱完毕,按时按量吃好医生开的药就出门上班了。 早高峰,七点多的公交车,挤得人恨不得变成一张贴纸,贴在公交车的玻璃上。 我很讨厌坐公交车。 因为我矮,刚好到那些抬手抓住抓手的男人们的腋下。 广州夏天比较长比较热,那些人的腋下散发的臭味,足够熏得我想要呕吐,一大早的,什么食欲都没有了。 哪怕胃在健胃消食片的作用下,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提醒我,它饿了。 我依旧不想咬手里的肉包子一口。 反胃,想吐。 而最让我厌恶的是偶尔会碰到该死的咸猪手! 而车上挨挨挤挤的人实在是太多,压根就不知道是那个猪头掐我屁股,摸我的胸,最过份的一次,是裙子被遭雷劈的王八羔子涂抹上了类似“鼻涕”的东西。 把我恶心的酸水都吐出来了,却还得穿着它,急匆匆地去上班。 一回家,我就把那条很新的裙子脱下来,泄愤似的扔进了垃圾桶里。 吴话不明所以,一个劲地问我:“怎么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呢?你不是很喜欢这条新裙子吗?穿上也很好看呢……” 问得我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 难道要我告诉他:你女朋友今天一大早在拥挤的公交车里,裙子上…… 难以启齿! 我这边都快气炸了,他还在刨根问到底:“怎么生气了呢?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来想办法帮你解决……” 气得我抡起小拳头狂砸他的胸口。 “都怪你!干嘛要把房子租在这里!为什么不把房子租在我公司附近!害得我被那些恶心的人吃豆腐!” 真实情况应该比我想象中的更恶劣。 当时公交车上拥挤的不得了,司机一踩刹车,人撞人的时候,我能明显感受到被棍子硌了一下。 但人实在是太多了。 人与人之间,一点空隙都没有。 我连侧身转头看身后站得是那个王八羔子都做不到。 吴话倒也老实,乖乖地站好,任我打他出气,直到我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才将我搂进怀里。 “这都不是事,遇见这个问题,咱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我们现在就去你公司附近租房,还有一个是你打的士上下班,钱,你不用担心,我来出。” “……” 最后,我那个都没选。 我公司附近与我们现在居住一般大的一房一厅,一个月的房租要四千多,我现在的工资到手才五千多。 真去哪里租房,这班算是白上了。 若是打的士上下班,一个月的交通费需要一千六百多,对于一个花一百块钱打车都心疼的不得了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把心脏生生捏爆了。 罪恶感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哪怕是吴话出钱,可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现在还是个学生,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父母赚的血汗钱。 在我不确定会嫁给他,给他当媳妇生娃的时候,花这个钱,我的心,会亏得慌。 我不愿意做亏心事! 最后,我还是收拾好情绪,继续去挤公交车上下班,反正也不是经常遇见变态咸猪手,在这上班一年多,也就遇见五回。 差不多三四个月才遭遇一次这种恶心事。 牙一咬,眼一闭,勉勉强强的能接受。 谁让我穷呢,不接受又能怎样呢? 我们公司除了加班丧心病狂,把人当牲口使唤外,免费提供的早中晚餐以及下午茶与夜宵都很丰盛。 中午最丰盛,吃得是真功夫的商务套餐,去店里吃,需要28元一份。 平时我勉强能吃掉一半,但今天,我连三分之一都没吃完,还是在我没吃早餐,早就饿的不行的情况下。 赶在我又反胃想呕吐的情况下,我明智地放下了勺子,我怕再多吃一口,刺激得胃剧烈收缩,把我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食物又给喷射出来。 下午四点的下午茶是披萨与黑加仑。 我隔壁微胖的林入画就拿了一小块披萨,但抓了一大把黑加仑,路过我的时候,分了五颗黑加仑给我。 “你怎么不去拿呢?这黑加仑是进口的,贼甜的,也贼贵的。” “谢谢。”微笑着道谢后,我又还给她两颗,“我最近没什么胃口,吃不完。” “你还真跟猫似的,吃这么点都吃不完?”她又把那两颗黑加仑放到我的鼠标垫上,“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中午也只吃了一点点,你真的很瘦了,多少斤来着?” “88斤。” “啧!真瘦!”她用肉肉的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我116斤都没减肥呢,你个88斤的,就别节食减肥了哈!全是骨头,真不好看的!” “我没减肥的,真是吃不下,没胃口。” 闻言,林入画又分给我两颗黑加仑:“那你更应该多吃点水果,水果助消化呢!” 于是乎,我的晚餐就是七颗黑加仑,再也吃不下一颗米饭。 如此这般地厌食了一个星期,我开始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为了不在上班途中低血糖晕倒,我去买了葡萄糖。 强迫自己喝下一大杯葡萄糖水的一瞬间,胃下意识地剧烈收缩,混合着胃酸与苦苦的胆汁喷射回嘴里,又被我强行吞咽了下去。 这样搞了五六回,我烦了。 去药店买了纯度极高的葡萄糖注射液,直接吞服,食指大的小小一支葡萄糖,或许是份量很小,没有刺激到胃,便没有呕吐。 但在我买了第六盒后,周围的药店都不愿意卖给我了。 我很是不解。 问药店店员,其他人都是忽悠我说,没货了。 只有一个温柔的小姐姐和我说:你太瘦了,看着像……很多染上毒瘾的酒吧小姐都是用葡萄糖注射液兑毒品打入身体里……我们怕惹上事。 第275章 递辞呈 一个月后,医生开的药,我都乖乖吃光了。 星期天,也会尽量去天台上晒两三个小时的太阳。 可我依旧没有一点好转。 还暴瘦了,从88斤暴瘦到78斤。 镜子中的我很难看,因缺乏营养,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皮包骨头的脸似乎都有些变了形。 真像个“饿鬼”! 憔悴无神,演鬼片都不需要化妆了呢。 状态差到哪怕躺在床上,房子都在打转转,那种强烈的眩晕感,让我一直恶心想吐。 星期天,在吴话的搀扶下,去看了三甲医院主治内分泌失调的老中医。 挂号后排队两小时终于到我了。 号了脉,翻了眼皮,看了舌头,问了相关症状。 五分钟后,开了八百多块钱中药,让我回去熬着喝喝看,好好调理一番。 中药是吴话掏钱买的,也是他熬的,放到大汤碗里弄凉,再端到床边喂我喝。 我嫌一口一口用勺子慢慢地喝苦的要死中药是种折磨,虚弱地捧上汤碗,大口大口地灌了进去。 下一秒,猛烈地喷射了出来。 喷得吴话满头、满脸、满身都是黑乎乎的中药汁…… 在喷射的那一刻,我已经下意识地闭上嘴巴了,可冲击力太大,药汁不只是从食管里喷射,鼻孔里也冲出了中药汁,呛得我张开了嘴。 看着面前狼狈至极的吴话,我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惴惴不安。 在我生病瘦脱形的时候,我一直很焦虑不安,时时刻刻都在猜测着吴话是会在明天还是后天…… 一脸冷漠决绝地向我提出分手。 但他却一直都没提。 他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在我看来,才是人之常情,我手里握着的东西太少了,他最喜欢的容颜也已经毁于一旦了,再也没什么东西能够拿出来与他交换了…… 睡,也给他睡过很多次了。 并没有留下“得不到”的不甘心。 而今,我还在他细心照顾我的时候,喷了他满身的中药汁…… 哪怕他是基于自我修养的道德约束,不愿意抛弃生病中的我。 此刻也有了个上好的“借题发挥”的分手理由。 但吴话什么都没说,只是快速地冲进厕所,拿着毛巾擦干头发和脸上的药汁,就背着我去了医院。 住院,打静脉点滴。 输的氨基酸溶液、葡萄糖溶液、脂肪乳悬浊液。 这次挂了四个小时的吊针,给我恢复了一大口血,让我能够正常走路了,而不是靠着墙,都觉得世界在旋转。 这次之后,仿佛我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哪怕我还是严重厌食,但我照旧打卡上班,只是每个星期的星期天,都会去医院输五百多块钱高营养液。 我的体重还在往下降,但降的很缓慢了。 在我第四次输完营养液后,吴话抱着我,将头压在我的脖子上,压抑地哭了。 吴话哭了,我有些意外,但又不是很意外,这货带小猫去做绝育,用了进口的吸入式麻药,最贵的一千五百块套餐。 他都担心小猫会出意外死掉,急得团团转,红了眼眶。 是一个心相当柔软的人! “求你!我求求你!辞职吧……先把身体养好,好不好?威仔与奶奶,我来养……” 威仔今年下半年上的高三,也已经满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 我已经尽到了姐姐的抚养义务。 但若是他能考上大学,我还是会去供他念大学,不为别的,只为他圆了我的大学梦。 那是我的遗憾、心酸与无能为力。 仿佛只要供他念了大学,就战胜了摆在年幼的我面前的那只大怪兽。 “威仔若是能考上大学,让他自己去助学贷款,我给他提供一千两百块生活费,他若是觉得钱不够花,就让他自己去兼职赚……” 吴话抬手推开眼镜,胡乱地擦干眼泪,用那双红的像兔子般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是一只需要不停地飞翔的无脚鸟,但你真的可以把我当成一棵可以移动的青松,飞累了,就躺在我的树梢上,歇一歇。” 他的大手摸上了我的头顶。 “不用怕的,我在的,一直都在的!” 小时候,我一直渴望拥有一个独属于我的月亮,而今,我似乎找到了独属于我的月亮男孩了呢…… “好。” 从父亲将我掏空老底后,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之前就押了二十来天的工资,加上这两个月,哪怕我现在辞职,到一个月后离职成功,除去威仔与奶奶的生活费,卡里也差不多能有一万五千块钱。 足够在赡养奶奶之余,让威仔衣食无忧地读完高三了。 于是,我递交了辞呈。 马上就被胖墩墩主管单独叫到了空旷的会议室。 主管一脸和蔼:“为什么要辞职?是工作强度太大,导致压力太大了吗?这些我们都好商量,没必要辞职呀。” 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拿出个端正的态度。 “对不起,主管,不是公司的原因,是我个人的健康出了状况,您这般体恤下属的领导,应该早就发现了,我最近暴瘦了。” “阿梅啊,因为我们俩是部门里唯二的没学历的,我一直明里暗里的有在照顾你。” 话说到这,笑眯眯的主管瞬间收了笑容,一脸严肃。 “我现在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不要以为你能拿这个高工资,是你的本事,其实离了公司这个平台,你什么都不是,当然,我也什么都不是。” “没关系的,这份工资是很高,挺让人舍不得的,但我若是为了多赚钱,连命都不要,也是没什么意义的。” 主管见我是认真的,摇了摇头,像个看小孩无理取闹的长辈般,无奈地笑了笑。 “要不这样吧,你请一个月病假,病好了,再回来工作。给买五险,包五餐后,还能到手五千三的工作,按你的学历,大概是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不了。” 就说这么几句话,我又非常疲惫了,脖子歪了歪,好想将头放到会议桌上,歇一歇。 “我这病,西医看过,中医也看过,但他们都没有让我好转,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好,可能永远都不会好……就不耽误公司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世道,女人生存很容易,大不了结婚生子,当个家庭主妇,由老公养着?” 主管掏出西装口袋里的钢笔,对着我的辞职信,潇洒地签下了他的大名。 “我告诉你,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世界上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不听我劝,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主管拿着我的辞职信晃了晃。 “想明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把这张纸撕了,我就当没这回事,给你开一个月的请假条,怎么样?” 第276章 睡不醒 2013年,农历十一月十五,星期二,阴天 胖墩墩主管说得或许是正确的,但对于一个求生欲望不强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我最终还是拒绝了主管的好意,选择辞职。 而今天,终于不用上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散了。 我起不来床。 眼睛睁了又睁,睁开的下一瞬又闭上了,闭上之前,我模模糊糊地有看到吴话那张担忧的脸。 他说:我家宝,早餐是你喜欢吃的鸡肉香菇包,放在餐桌上,你记得早点起床吃哦,别坏掉了,我去上学了。 我想回他一声:好。 但我干渴的嘴巴动了好几下,还是发不出声音来,大脑又不受我控制地死机了。 我陷入深深地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惊醒了还在睡觉的我。 我的呼吸很缓慢,起伏很大,脑子也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中意识到,这是吴话已经放学回来了。 “喵喵……” 我捡的这只流浪猫很聪明,不管吴话是出门买菜还是干什么,只要他一回来,才刚到楼下,它就会提前蹲在门口迎接。 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分辨的。 “豆豆,今天在家乖不乖?有没有陪妈妈玩?逗她开心呀?” 不一会儿,吴话坐到床边,将我抱在了怀里,声音亲昵:“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什么东西都没吃,饿不饿,我给你煲点鸡汤吧,一定要起来喝哦,不然我就口对口喂你喝。” 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睁开眼睛,喘了好几口气后,才说出一个字:“好。” 回答完他之后,我想着我睡了至少十几个小时了,嘴巴肯定臭了,吃东西之前一定要去刷牙洗脸。 我感觉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疲惫地走进了卫生间,歪歪扭扭地挤了牙膏,睡眼迷蒙地刷起了牙。 直到温软的唇瓣贴在我干裂的嘴唇上,温热的液体滑入我的口腔内,我才意识到,我仍旧还躺在床上睡觉,刚刚去刷牙洗脸的,只是我的潜意识幻想,就像小时候在梦里找厕所那般。 而吴话还真是言出必行。 说了我若是不起床,他就嘴对嘴喂我喝鸡汤,还真就实行了。 口对口喂了五口鸡汤后。 “你是要自己吃鸡腿呢?还是要我嚼碎了,再喂给你吃?” “……” 不知道吴话是不是在鸡汤里加了人参之类的提神醒脑的药材,我勉强恢复了些精神,睁开眼睛,靠着枕头,半坐了起来。 身体还是像团软绵绵的烂泥巴。 我虚弱地抬起了手,示意吴话把鸡腿给我:“我自己吃。” 拿起鸡腿,吃了两口,又感受到了胃部开始一抽一抽的,想要反胃呕吐了。 我把鸡腿放回了吴话手里的鸡汤碗中。 挥了挥手:“吃不下了,拿走……” 吴话移动了两步,把鸡汤碗放在我的梳妆台上,又坐回床上,将我抱在怀里,与我闲聊他今天在学校遇见的趣事。 他像个话唠似的,说个不停,我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时不时地“嗯”一声,来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听着吴话温柔的声音,我的意识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似乎感受不到情绪了,没有悲伤、痛苦、难过与委屈,当然也没有开心与欣喜…… 就是很困很困,很想睡觉。 而且是怎么睡也睡不够,仿佛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第二天,吴话出门前,把热腾腾的包子放在我的手心里,摇了摇我的肩膀。 “我家宝,稍微睡醒了,多少吃两口,再接着睡吧。” “好。” 这个软绵绵的字,是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才吐出来的。 但当我又再次听到开门的声音时,才发现手里的包子又凉又硬,一口未动。 我又睡了一整天。 还真是废呢,像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吴话又给我煲了鸡汤,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加大了药材份量,这次的鸡汤,中药材的味道更加浓郁些。 都喝不出鸡汤的鲜甜了。 如此这般睡到了星期六,吴话抱着我去医院输了高营养液,又去楼顶的天台上晒了半天的太阳。 星期天,我终于能够起得来床了。 在吴话的搀扶下,去卫生间把个人卫生给搞了,但我清醒的时间依旧不长,最多四五个小时吧。 日子就在我的极度嗜睡与吴话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过去了一个多月,来到了寒假。 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个深夜,吴话紧紧地抱着我,不停地在我耳边,反反复复地呢喃着:别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又是一个冬日暖阳,微风不燥。 吴话抱着我,懒洋洋地躺在天台上晒太阳。 趁着难得的清醒时光,我问出了困惑我许久的疑惑:“你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你要坚强点,振作起来之类的鼓励的话?” 吴话放下搭在眼睛上的手臂,侧卧起来,用手肘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地勾了一下我的鼻子。 “还不是因为你太能跑了,我要是敢说这句话,你百分百又跑没影了。” 嗯…… 他还真是了解我啊。 若是他真说了这句话,我会觉得他是在责备嫌弃我,觉得我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去振作起来。 虽然我是个没用的残次品,但我真的很努力去振作了…… 每天都在拼命地练习睁开眼睛,让自己不要陷入不省人事的状态中,努力移动像是被鬼压床似的沉重的身体,但似乎我身体里的神经们迷路了,它们怎么也不肯受我的大脑控制。 而这时的吴话,若是说了这些自以为是的“鼓励话”,对我来说却是最大的侮辱与嘲讽。 会让我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废物”呢,连“活着”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为了不给他继续添麻烦,不遭人嫌弃。 我会选择离开的。 虽然我醒着的时间不长,走不了太远,但推开窗户,一跃而下还是能够做到的。 吴话又调整了个姿势,将我稳稳地抱入怀中,声音里带着些许悲伤。 “你若是跑到世界的某个角落,我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再找到你,可若你跑上了天堂,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第277章 获新生 2014年,农历正月十五,星期五,阴雨天 今年春节,我没回家过年,吴话也没有回去,一直默默地陪着我,细心地照顾着我。 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现在一天至少能醒来七八个小时了,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我的笔记本电脑一直是开着的,播放着《蜡笔小新》、《死神》、《我们这一家》等动漫。 我只要一清醒过来,就能感受到一份“热热闹闹”。 我在向这些动漫里的人物“借情绪”。 试着代入他们,体验这世间万物的悲欢离合与爱恨情仇。 看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哭,跟着他们哈哈大笑……仿佛让我跟随着主角们进入一种徜徉他人生命之海的体验之中。 并且每每随着剧情的进一步发展,这种沉浸式的参与感便会愈加强烈,甚至开始拷问自己脆弱的人生。 真的无法原谅吗? 那么,无法原谅谁呢? 父亲?母亲?奶奶?威仔?还是我自己呢? 怨恨,是一种很耗费心神的情绪! 当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憎恶怨恨了,又哪里还有力气来“爱”呢?心中充满了怨念,那么,爱意又该存放在哪里呢? 但凡生命,必有遗憾。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间万物都有两面性,伤害的反面也是一种建设,每一朵乌云背后都隐藏着阳光。 不破不立。 我的原生家庭的确给了我很多痛苦的回忆。 但也因此给了我警戒,让我下意识地抗拒接触我父亲那类男人,也让我不会像母亲那般“刀子嘴豆腐心”地傻傻付出。 因为无人保护我,我便学会了自我保护。 因为无人爱我,我便学会了与他人友好相处,让身边的人喜欢我,去向她们寻求“爱”,因此,收获了很多“甜美”的友谊。 而若不是这一次,我对“家人”彻底的失望,搅动了内心深处“平静”许久的沼气池,让那些深埋了十几年且臭不可闻的“负面情绪”,都从池底乌拉乌拉地冒了出来,彻底击垮了我…… 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个人,哪怕我废到都没了个“人样”,他依旧不离不弃地守护着我。 这一份“无条件的偏爱”原本应该是父母给予婴幼儿的,他们没有给予我…… 终于,还是有人给予我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在“人参生脉饮”、“养血饮”、“六味地黄丸”、“逍遥丸”以及吴话煲的那些药膳汤的滋补下,我终于可以只睡十二个小时就主动起床了。 站在天台晒着阳光的我,感觉全身惬意极了。 身体从来没有那样畅快舒爽过,我能看到楼下樟树新出的叶片,嫩绿色的,也能看到街道上匆匆赶路的学生手上的那只胖乎乎的包子。 等到吴话放学回来,我将我所能感受到的这一切,通通告诉了他。 他一开始一脸平静,只是微笑着看着我。 当我开心地跟他描述我的状态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地流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 “真的?” 得到我的点头确认后,他的眼眶里突然就蓄满了泪水,打着转儿,向我诉说着它们的主人惊喜又心疼的情绪。 紧接着,吴话紧紧拥抱住了我,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谢谢!谢谢你愿意重新触碰这个世界……” 这一刻,我的心底涌现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忽然觉得拿原生家庭的错误惩罚自己的行为……好傻缺!蠢得没眼看! 但是,没有关系。 因原生家庭的“伤害”而折磨自己,是很多缺爱的人都会犯的错误。即使不是,那么我就犯了这么一个愚不可及的错误,又怎样? 过去的我,错了。 真的没关系的。 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无法改变了,再多的执念追悔都失去意义。 重要的是,现在,如今,此刻,我想要什么?我该怎么做? 我的生活里最糟糕的部分,无非是觉得所有的“亲人”都在伤害我,可是只要刨去这些,不去在乎他们,不对他们有任何期待,他们爱怎样怎样…… 我所拥有的,也只不过是平平凡凡的生活而已。 只要我愿意,他们再也影响不了我。 我已经成年了,有能力找到工作,花自己赚的钱,不用依附任何人生存,再也不会因为没钱饿肚子了…… 没有他们,我过得反而会更好。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当“自我”在向前奔跑的时候,并且当你意识到这是一个不断进步的过程,那份满足感和对未来的期盼会慢慢占据主导地位,关于曾经,你会慢慢释然,因为人总得向前看。 过去谁也不能改变,但是未来却可以。 我愿意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的行为准则一向是:先做应该做的,再做喜欢做的,因为前者让我有饭吃,后者让我感到活着是有意义的。 因此,我每天都会去“网易公开课”看六个小时的编程教学,然后继续沉浸在我的动漫世界里。 早餐吃一个包子,中午去寿司店或者西餐厅吃点东西,晚上喝吴话煲的药膳汤。 中间不管饿不饿,看动漫的时候,手里始终要拿着一个水果慢慢啃。 一次性吃太多,我还是会呕吐,但少食多餐,一天吃六顿“猫食”的话,就只是反胃,并不会呕吐。 日子在我一点点变好中过去了两个多月。 我感觉自己已经学有所成,并且我卡里的一万五千块钱已经给奶奶和威仔花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千五百块了。 没钱,是我挥之不去的焦虑。 哪怕有吴话在,我是不可能饿着肚子流落街头的,但我依旧恐慌着。 谁给的安全感,都不如我卡里有钱带给我的安全感来的实在。 于是乎,我认认真真地写好了简历,在求职网站上广撒网了。 我投了至少好几百简历吧,打电话叫我过去面试的只有五家,最终有一家“人少且贫穷”的公司录取了我。 人少到什么程度呢? 嗯,整个公司,除了老板,只有我一个员工。 老板的主业还是做400企业客服电话的,想要转业,便招我来试试互联网的水。 贫穷是因为他开的薪水太少了,试用期2300,转正后2800,没有五险一金,不包吃住,没有任何补贴与奖金提成。 待遇太差,在互联网这个高薪行业,除了我这种半路出家的新手,没人会理他的。 第278章 养自己 2014年,农历五月二十九,星期四,阴雨天 我们老板是有雄心壮志的。 哪怕公司只有我一个人员工,也在28层的办公楼里租了个五十来平的办公楼,放着八个卡座,八台电脑。 还隔了一个独立的小办公室,养了富贵竹。 上班第一天,我微笑着问老板:“赵总,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赵总夹着公文包,一边往小办公室里走,一边笑着对我挥挥手:“自由安排,你随便玩玩电脑,看看视频吧。” “好的。” 然后我继续看编程视频,巩固之前学到的那些知识。 上班第二天,依旧如此。 一连上班半个月,天天如此。 闲到我都开始在办公室里打英雄联盟游戏了,依旧没有任何工作任务。 实锤了,老板接不到单。 故,加班是不存在的。 这家公司与我租房的地方,步行都只要二十分钟,因而,我每天八点半才出门,下午五点就下班了。 轻松悠闲。 晚上与吴话吃完饭,就手牵着手,一起去珠江边上散步看夜景,计划着以后的周末都一起去逛博物馆,看电影,听音乐会…… 未来可期。 威仔高考的成绩,今天出来了,他打电话给我,有气无力的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 “总分330分,能上我们湖南的普通高职高专……姐,你还愿意供我上学吗?” “你觉得呢?” 我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一丝感情。 但说实话,他没有考上大学,我失望之余,又悄悄松了一口气,刚刚给他和奶奶打了下个月的生活费,我的卡里只剩下五百块了。 若是他真考上大学了,我会听从吴话的建议,让威仔去助学贷款,免费的东西,总是不会得到珍惜的,他已经成年了,该为自己的梦想买单了。 “姐,我想去复读……” 这句话,威仔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显示着他的心虚与底气不足。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 “威仔,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每个人都要为每个人的行为负责,承担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你不能把代价转嫁到我身上。” 威仔急了,讨好的说道:“姐,我复读一年,肯定可以考上二本大学的,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嘛……” “人生无法重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觉得很遗憾,自己出来打工赚钱一年,再回去复读,重新开始……” 我的话还没讲完,电话给挂断了。 “……” 以前,我若是被这般对待,会生闷气,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得。 而今嘛,学了些吴话“付出不求回报”的心态,嗯,最主要的是“求回报也求不来”,还不如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反正我在这边气出个好歹,他在那边也是该吃吃该喝喝,对他造不成任何一点伤害,说不定还会不屑地吐槽我一句:矫情。 不值得! 所谓的成长,就是逼着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受伤,跌跌撞撞的坚强。 成长很大一部分是“接受”。 接受分道扬镳,接受世事无常,接受孤独挫败,接受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接受善意被辜负…… 成熟后的人,日子真的很简单。 不过是天黑开盏灯,下雨带把伞,难过先难过,但也不作死,再好好睡上一觉,天亮以后满血复活。 于是乎,我彻底无视了“我那正在闹脾气的亲弟弟”。 少了“养弟弟”的这个负担,哪怕我的工资只有2800元,依旧过得很滋润。 嗯,主要是房租与日常生活开销都是吴话出的。 我开始大把大把的买各种零食、坚果、蛋糕等……以前看着别人吃,馋得不到了,却没钱买,只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开始在游戏里充值,花钱买皮肤。 开始大量的买衣服…… 总之,这些年在物质上受得那些委屈,我要通通补偿给自己,将自己重新“养一遍”。 我的疯狂购物行为,吴话也只是微笑着看着,偶尔说一句:东西越多,管理成本越大,你以后别嫌麻烦就好。 在心理没得到满足之前,我完全将他的“良言”当成耳旁风,继续像个“拾荒者”般,往家里划拉东西。 直到我买的那些零食大量过期…… 进门处鞋子多到无处下脚,鞋子们不仅积了层厚厚的灰,因广州的梅雨季节,很多皮鞋皮靴都长出了长长的绿毛与黑霉菌…… 一整个衣柜都塞不下我的衣服裤子,床头床尾与梳妆台上,都挂着我的裙子…… 我才发现“以前馋得我口水直流的零食”也就那样。 在广州生活,最舒适的鞋子,还是拖鞋……出门,我总是会下意识地穿上拖鞋,哪怕穿着美美哒的裙子。 而衣服,也是轮番穿着我喜欢的那几件,其他的,一年难得穿一回…… 我和吴话一人提着两大袋子过期的零食,走向楼下垃圾桶。 “我是不是很浪费,很败家呀?花了好多冤枉钱……” 我的情绪有些低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没事的。” 吴话嘟起嘴巴,俯身低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会有试错成本的,有些付出的时间,有些付出的是金钱,嗯,有些付出的是生命……” 吴话将手中过期的零食丢入垃圾桶里。 “试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只不过我们不断的积累经验过后,试错的成本会越来越小,做出的选择会越来越正确。” “你肯定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了,那你当初为什么不阻止我呢?” “因为这是你成长必须经历的一环,我们的人生,别人只能给到我们建议,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吴话接过我手里的垃圾袋,丢入垃圾桶里,牵着我的手,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我若去阻止你,你或许会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然后听从了我的建议,但你心里会永远惦记着这些东西,记得想要却得不到那种委屈与遗憾……” 吴话笑着摸了我的脸一把。 “人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渴望,越想得到,堵不如疏,何况这个试错成本于我来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那我为何不选择纵容你呢?” 的确,这些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在不限量供应后,非常迅速地失去了魅力,最长的一个,都没坚持到两星期,就变成了平平无奇的玩意儿。 第279章 私有物 2014年,农历九月十一,星期六,晴天 “姐,救我……”电话里传来威仔哽咽的声音。 从农历5月29日那天,威仔挂了我电话后,我们有三个多月未曾联系过。 “好好说话,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爸这边的工厂上班,这次一放国庆假,爸和那个坏女人就抢了我的手机,把我和她女儿锁在一个房间里锁了三天,非要我们生米煮成熟饭……” 威仔的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今天,我们俩趁他们放松警惕,给我们送饭菜的时候,一起反抗,我才能抢了手机,夺门而逃……” 我有些讶异,挑了挑眉:“你们俩?” “对!我们俩,她女儿才16岁,刚刚初中毕业,也是被她妈给诓骗过来的!就不说我有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人家压根也没看上我,嫌我太矮了!” “告诉我具体地址,我过去接你。” 现在与父亲在一起的这个女人,我打电话给奶奶时,从她的嘴里了解了一些情况。 是父亲在江西开车的时候,一个很照顾他的饭店老板娘。 我父亲去她家饭店吃饭,不仅不用给钱,她还常常给他开小灶,煲猪蹄汤、猪肚汤和老母鸡汤。 而这两个都应该“四十不惑”的人。 却依旧“浪漫致死”,选择了电视剧里的“私奔”。 女方不仅没选择正常的离婚途径,还卷走了家里十二万存款,解了我父亲还姜心悦15万欠款的燃眉之急。 奶奶说这女人是个难得的好女人,是上天派来守护她儿子的,希望能够接纳她。 我是没所谓,反正一年到头与父亲也难得联系一两回,为了宽奶奶的心,不惹她生气,便说好。 如今大约是这女人像黄燕那般,为了解决“养老”的后顾之忧,又把自己的女儿给诓骗过来,强行与威仔配对。 哎,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自私自利”的父母呢? 为了自己日后老的不能动弹时,不会被男方儿女抛弃,就选择搭上自己女儿的一生。 我很心疼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儿。 我母亲虽然十几年来对我不闻不问,但好歹没有算计我。 挂断电话,我扭头看向吴话:“宝,我去我爸那里处理点事,大约傍晚回来。” 随后,便独自出门了。 我娘家的那些事,我不愿意吴话去参与,不想他因此瞧不起我娘家,虽然它很糟心,却依旧代表着我的脸面。 我在公交车站接上威仔赶往父亲的出租房的时候,门敞开着,父亲站在门口抽烟。 狭小又凌乱的房间里,一个与黄燕同款的“肥胖黑”的妇女正在徒手打一个女孩。 “没用的东西!让你勾个毛头小子都办不到!蠢得没边了!” 女孩上蹿下跳到处跑。 边跑边顶嘴:“他那么矮,谁要勾他!” 女孩留着齐刘海,黑长直的发,身材高挑,目测至少一米六五,威仔只有一米六八…… 那妇女气得拧住了女孩的耳朵。 “再矮也比你高!何况威仔还那么帅!” 女孩继续犟嘴:“帅有个屁用!和他一起出街都没法穿高跟鞋!我才不要嫁给小矮子!” “爸,里面是阿姨和她女儿吧?” 我的明知故问,瞬间让房间里的闹剧停止了,那妇女笑容和蔼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来,亲切地握住我的手。 “你就是小梅花吧?长得可真标志呢!” 上次生病后,调理了好几个月,但我依旧瘦得很,才82斤,真不算好看。 她在睁眼说瞎话,为了讨好我。 可惜,我来这,不是为了和她拉近关系的,并且,我还很瞧不上她。 “爸,你是想彻底毁了你儿子?让他去牢里踩几年缝纫机?好学门手艺?” “谁毁他了?” 父亲生气地将烟头丢到地上,恶狠狠地踩灭。 “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你老子头上扣!” “你知不知道,若是这三天里,威仔真不顾那女孩的意愿,强睡了她,就犯了强奸罪?强奸16岁未成年少女,最低判三年,最高判十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能说是强奸呢!她妈妈同意的!” 看着理直气壮地冲我发火的父亲,我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 这世界上,有多少无知的父母,是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觉得自己对孩子有绝对的掌控权。 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把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彷徨全部加诸在孩子身上,甚至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惜毁了孩子的一生! 把人性最丑恶的一面,演绎到了极致。 “呵呵!谁说妈妈同意了,就不算强奸呢?凡是违背妇女意志的,都算强奸,一告一个准!” “她不会去告的!” 妇女立马大声向我表明立场,用手指着女孩。 “我不会让她去告的,她要是敢去告,我就打死她!她的命是我给的!我生她养她一场,她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打死这个没用的东西,也是她活该!” 听着这般伤人肺腑的“恶言”,房间里的女孩依旧很平静,只是低头看着脚尖,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整张脸。 却让我心疼的很想过去抱抱她。 而我也这么做了。 “你想脱离你妈妈的控制,独立生存吗?”我踮起脚尖在女孩的耳边,轻声询问道。 “想……” 这是一个带着浓浓哭腔的字,似乎用尽了女孩所有的力气。 “那好,我明天给你一个我用过的笔记本电脑,里面下载了很多学习视频。” 我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试着安慰她。 “你可以自学ps,当个淘宝美工,也可以和我一样,学php编程,当个网站开发人员,哪怕只是学会办公三件套word、excel、ppt,也够你去当个前台文员。” “谢谢姐姐……” 话一说完,女孩紧紧地拥抱着我,埋入我肩膀上的脸,打湿了我的衣服。 “不客气。” 我的声音很惆怅,充满了遗憾与难过。 我会帮助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慰籍”我自己,16岁的我,若是能遇见一个能够引导我的“姐姐”就好了。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少走一点弯路,少受一点磨难呢? 第280章 去度假 “你不管你儿子,我管!”对父亲很鄙视地撂下这句话后,我便带着威仔回了我住的地方。 一房一厅的格局,买了一张折叠床,让他睡客厅里。 我捡来的那只小猫咪,总喜欢窝在吴话腿间,各种撒娇卖萌,对我虽不亲近,但偶尔还是会用头来挨挨蹭蹭我,讨摸摸。 却极度不喜欢威仔,不仅对他“斯哈”,还当着他的面,往他白色的球鞋上撒尿。 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对他的不欢迎。 第二天,我把吴话买给我的那台联想thinkpad笔记本电脑送给了那女孩。 这台笔记本买的时候花了四千多,虽然只用了两年多,还没坏,但我极其嫌弃它。 因为它好重! 我没有称过它到底有多重,但我估计加上电源至少七八斤重,而小小的我,以前每天都要背着这么重的电脑包去挤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 令我深恶痛绝! 故,今年情人节,吴话又送给了我一台轻薄款笔记本电脑,这台旧笔记本,就彻底失宠了。 我把它送给那女孩,也算是为它找了个好的归宿,能够继续发光发热,相信它的新主人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因现在是国庆假期,培训班也没开课。 吴话便提议带我们去长隆欢乐世界玩。 我身体废到连个小朋友都比不过,坐个旋转木马都眩晕呕吐,就别说海盗船与过山车了。 最后是我在腰上圈了个游泳圈,泡在水里看“人头风景”。 吴话与威仔将所有刺激的项目都体验了一遍。 男人之间打一场球,玩一场游戏,一起去冒险,往往只需很简单的相处就可以成为朋友。 从水上乐园回家的路上,威仔已经开始“姐夫”的叫个不停了,极其热情。 刚踏上人行立交桥,吴话便拉住了我。 在夕阳的余晖下,这个带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缓缓地蹲在我面前,一丝不苟地替我系好了鞋带。 抬头仰望着我,脸上带着一丝揶揄。 “糙娃子,鞋带掉了都没发现,没了我的照顾,你可怎么办哟。” 这会儿的夕阳真的是太美好了,给他镀上了一层绝美的滤镜,仿佛他就是那梦幻童话中的英俊王子,而我是将要同王子共度美好一生的幸福公主。 “是啊,没了你的细心照顾,我这么弱,可该怎么活下去哦……” 我微笑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向他伸出手。 “所以呀,你要好好照顾我呀,我的英雄。” “诶呀!”威仔在一旁一边跳脚一边狂搓手臂,“你们好肉麻兮兮的,害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受不了,真受不了。” 国庆假期一过,吴话便出资一万五将威仔送到java开发培训班,又给他买了台3600块的笔记本电脑。 让威仔的“姐夫”喊的更甜了。 “威仔,你身上还有钱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几百块生活费?” 我刚开始工作的那段时间,穷的有多窘迫,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因而,哪怕威仔已经去工厂上班了三个多月,至少发过一两次工资,我依旧有些担心他会没钱吃饭。 “不用!不用!” 威仔有些窘迫地连连摆手。 “已经花了你们这么多钱了,而且我身上还有点钱,够花的,嗯,还有一些工资没发,过几天应该就会到账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便没太大在意。 “那行,若是没钱花了,就和我说,只要不是乱花钱,吃饭的钱还是会给你的。” 威仔是个勤快的小伙子,每天都会跟着吴话去菜市场买菜,吴话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他一定会过去打下手,偶尔还给我们露两手,做几个好菜。 相处的很融洽。 因为不用再攒威仔的学费与生活费(一年将近一万五),我的压力小了非常多,日子过得异常轻松。 元旦假期,吴话邀请我去三亚度假。 尽管内心很渴望,但我还是犹豫了,觉得我们都还没有实现财富自由,就这般乱花钱,太不应该了,有罪恶感。 “我家宝,生活不仅仅是为了存钱和规划未来。还需要享受当下,让生活更加有趣和丰富,人有了幸福感,才会变得更有力量,别总想为了省钱而放弃了生活中的美好事物。” 于是乎,我被说服了。 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不用我出钱。 我哪怕已经工作赚钱了五年,还是个一毛不拔的“葛朗台”,每次为自己花了钱,过后总是会后悔内疚。 似乎是潜意识认为自己不配花这个钱,毕竟自己又没赚到什么大钱,还是个穷光蛋。 怎么能够就开始享受了呢? 有极其强烈的不安全感和不配得感。 当然,花的那一刻还是非常爽的,极其满足,对未来充满期待,感觉全世界都握在我的手里。 只是冷静期过后就开始后悔,觉得这个钱,咬牙克服一下,也是可以不花的,为什么就没有克制住呢? 接着就开始闹心,然后不开心、郁闷、后悔、自责、痛苦…… 不停循环这个过程,像是得了“花钱有罪”的“穷癌”。 美丽的海滨度假胜地。 海水清澈透明,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如梦如幻。 我与吴海手牵着手,赤脚踩在柔软细腻的沙滩上,听着海浪拍打着岸边礁石,发出轻柔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 天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白云底下几乎都是约会的情侣,有些在海边海边烧烤,有些在欣赏了美丽的日落,有些只是拥抱在一起,静静地晒着日光浴。 在度假的那几天里,我的确是彻底放松下来,体验到了生活的美好与幸福。 却更加深刻地发现“钱”是个好东西。 刻苦训练一项能赚钱的本事,是这个时代每个女孩都需要的底气。 自信、眼界、见识和格局的提升等等一切美好的品质,不但需要“勇气”去行动,去试错,去打拼,也需要门票和学费。 特别是格局的提升,是需要历过事,阅过人,跌过低谷,攀过高峰,并站到一定位置才能沉淀出来的。 我希望所有跟我一样原生家庭不好的女孩,都能够明确一件事: 原生家庭对我们影响深刻,但不该束缚我们一辈子,起点我们无法掌控,但过程和终点是我们可以掌控的,只要努力专注“可改变的部分”,一定会拥有更多“美好的事物”。 第281章 烂摊子 2014年,农历十一月二十,星期六,阴天 在奶奶不断地“你爸不容易,你们要孝顺,得去陪他过个生日”的唠叨下,在父亲生日这天,我和威仔打车去往了父亲的出租房。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千元红包,递给父亲:“爸,生日快乐。” 眼睛扫视了一圈,没看见那女孩的影子。 “爸,那女孩呢?一个人出去买菜了?” 父亲将红包收到皮大衣口袋里:“没有,她妈嫌她一天天的宅在家里玩电脑,好吃懒做,看不顺眼,就把她赶回江西了。” “赶回去了?” 我的嘴角直抽搐,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种情况。 “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就不怕她回家后,带她老爸来找你们吗?她妈和她爸可是没离婚的!她妈还卷走了家里十二万存款填了你的窟窿!” 那女人立马接过话:“她不敢的!她都回去一个星期了,那死老鬼也没找过来!” “……” 我不想和他们争这种天真又愚蠢的问题。 眼睛扫视了一圈,没看到我的笔记本电脑,便稍微松了口气,她们还不算太绝情。 但转眼一想,那台电脑或许是放在卧室呢。 “我送给那女孩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你们让她带走了吗?” “给她干嘛!那个没用的东西,又馋又懒,除了看视频,啥都不会,把电脑给她干嘛?没得浪费了!” 这女人面对我时,是一脸和蔼可亲的,可一提到自己的女儿,就愤愤然,面目狰狞了起来,仿佛那是她的宿世仇敌。 “……” 我给那女孩播下的勇敢追梦的“希望火种”,被她这无知的妈亲手掐灭了。 在心底深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和这种愚昧无知的人生气,不值得。 她只是太愚蠢了。 “那我的电脑呢?你们会用吗?你们出租房里没有wifi,要不要我帮忙下载一些电视剧视频放里面,无聊的时候,你们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你那电脑坏了,开不了机,你阿姨让收废品的拿走了,才卖了五十块钱,还以为能卖个好价钱,结果却是这般稀烂便宜的货。” “……” 我心中的火山已经苏醒,想咆哮着喷死他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笑了两声,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俩可真能干!厉害!就这么缺那五十块钱?就别说它可能没坏,只是电池用光了,你们又没插电源,导致开不了机!” 我深深吐出一口恶气。 “就算它真坏了!那可是四千多块钱买的,还没过三年保质期,修也花不了多少钱!何况它里面的独立显卡,独立内存条,单独拆出来卖,都能卖个三五百块钱!” 这两个人,真的是又恶毒又愚蠢还不自知! 这种局面,按我的猜测,他们最初只是想要霸占电脑这个“又贵又好”的东西,甭管适不适合他们,贵肯定有贵的道理,贵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结果抢到手里,发现就是块无用的“砖头”,恼羞成怒想要将它卖个好价钱,结果因自己不识货,贱卖了。 我深深地为那个女孩感到不值得。 她妈妈自己给不到她帮助以及平时那种“贬低、嘲讽、打压”的说话方式就不说了,但对于别人给予她的善意,她妈妈居然也要“鼠目寸光”地去抢夺! 这哪里是亲手掐灭了她的“希望之火”,这明明是撒泡尿给浇灭了! 真的很恶心! 她妈妈都做的这般绝情了,我就不相信那女孩在父亲及其他亲人的逼迫下,会对她妈妈“一护到底”,死不松口。 “不许动,警察!”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这话刚落地,父亲与威仔就被突然闯入的两个警察将头按在桌子上了。 那女孩和三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站在出租房门口,形成合围之势。 对方以“拐卖妇女罪”以及“诈骗罪”要起诉父亲。 这踩到了那女人的地雷,当即就躺地上打起了滚。 “你们要是敢把冬哥弄到牢里去,我就立马去死!上吊,跳楼,喝农药,跳河,那一样都可以让你们血本无归!” 对着那女孩挽着手腕的男人,微笑开口:“大伯,我想您的最终目的是接回老婆,以及拿回自家的存款。” 真不想管这种烂摊子。 可谁让我是他女儿呢,在外人眼里,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爸开车的薪水每个月都有八千多,偶尔也会上万,至少每个月能还您五千块,但若是你把他弄到牢里去,踩缝纫机的话,一个月或许连一百块钱都还不上呢。” 那三个男人小声地交流了一番。 最年长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们要是换了工作,跑了,我们上哪个旮瘩里去找你们!那我们不是鸡飞蛋打了吗?还不如把他抓到牢里去!出了这口恶气!” “你们这不是报警了嘛,去警察局过个明面,再去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每个月划五千块钱给你们,直到还清十二万,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你要相信人民法院!” 对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大伯,我们也想父债子偿,帮助一起还债,尽快把这钱还给您呢,但我弟今年才刚刚高考完,现在还在上培训班,没有偿还的能力。” 我伸出手指头指了指我。 “我呢,这几年一直在赚钱养弟弟和奶奶,前段时间又生了半年的病,现在的工资也不高,就2800块,除了押的那一个月工资,我的银行卡里只有三千块钱,我也要生活的,真的是爱莫能助。” 三个男人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下一秒,父亲身上的金项链,金戒指和皮大衣都被扒了。 “你们干什么?抢劫啊!”父亲剧烈挣扎着,弄得椅子砰砰响。 “抢什么劫!我们这是收取利息!我老婆去年把家里的存款全卷走给你了!这么点东西抵三年的利息!” 那人恶狠狠地在父亲脸上甩了一巴掌。 “已经是便宜你小子了!可别不知好歹!” 警察放开了一脸惴惴不安的威仔,给平静下来的父亲戴上了手铐。 那三男人中的一人拉起躺地上的女人,接着狠狠地给她甩了一耳光:“有你这样的亲妹子!真是丢光了我们家的脸!回家!” 那女人被两男人架着离开前,用极其怨毒的眼神望着她那低垂着头的女儿。 像是在下咒语般呢喃道:“白眼狼!真是白生养了你一场!连自己的妈妈都出卖!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出卖的!我的幸福就是你破坏的!你以后也永远不会得到幸福!你不配!” 她又将她在男人处受到的“屈辱与憎恶”转嫁到女儿身上了呢。 第282章 出车祸 2014年,农历十二月二十,星期天,阴天 那个只有我和老板两人的公司,于今日倒闭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老板一个月最多只能接到一个订单,而且还是那种三五千的小网站订单。 在这家公司上了六七个月班,我多少也了解了一点老板家的事。 三十多岁的老板与老板娘是大学同学。 两人都是不服输的事业型,之前的400电话服务公司就是两人一起打拼起来的,但随着互联网越来越发达,400电话受到了重创。 同时,老板娘怀孕了。 等老板娘生产完,400电话服务公司几乎名存实亡了。 两人便商量着新出路,却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老板想要往互联网公司发展,老板娘想要做淘宝卖女装。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乎,两人打赌,一年为期,各自创业,输的那一方要全力支持赢的那一方。 最初,老板是豪气万丈的,只是单打独斗了小半年人,才终于招到一个“兵”。 并且,一个月难得接到一个订单。 而老板娘的淘宝女装店却做得风生水起,特别是最近乘了一波双十一的东风,简直忙得团团转,家里的保姆发快递发到都没空带小孩了。 最近这两三个月,经常看到我们老板抱着他两岁的女儿来公司。 这会儿,他一边逗得他女儿咯咯笑,一边询问正在收拾东西走人的我。 “那个,阿梅呀,反正你都会ps,要不要来我老婆公司当个淘宝美工,三千的底薪加提成,一个月应该能够拿到五千块钱左右。” 未语先笑。 “谢谢老板的好意,但我还是想做网站开发,也想正好趁着离职的这段时间,和家人好好聚一聚,毕竟都要过年了嘛。” 从长远来看,做php开发工程师的上升前景更大一些,只要深耕下去,经验上来了,月薪随随便便都能过万。 我刚回到家,吴话就一脸沉痛地对我说:“我家宝,我外婆今早出门遛弯,被上班的电动车撞了,伤到脑袋,正在医院抢救……” 赶紧走过去拥抱住他。 温声安慰:“我这个没和她见过面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挺难过的,她是你的亲人,你一定更难过,可以靠着我的肩膀哭出来哦。” “外婆对我很好,小时候,爸妈工作忙,都没空管我吃没吃饭,经常是外婆接我去她家吃饭,偷偷给我塞零花钱。” 吴话没有哭,但声音哽咽了,带着浓浓的哭腔。 “后来,我长大了,已经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了,还是经常去外婆家,吃吃外婆做的饭菜,陪她聊聊天,她今年73岁了,真不适合生活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不然,不然也不会遭这个罪……” 轻轻拍着吴话佝偻的后背。 “菩萨保佑,外婆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呜……” 吴话终是没忍住,痛哭出声了,这个心很软的男人,这一刻脆弱的像个小孩子。 一天后,传来外婆开颅手术成功的消息。 二十天后,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又半月后,终于彻底平安,可以居家看护了。 吴话牵着我的手,打车去看望外婆。 “外婆很辛苦,三年抱俩,连生十二年,生了八个孩子,外公是我们那的镇书记,有远见,不仅养活了一大家子,还供出了三个大学生。” “是的,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外公外婆都挺不容易的。” “大姨与小姨都是念的师范中专。一个小学老师,一个幼师,只是小姨很天真,以为遇到了真爱,与外公反对的男朋友私奔了,结果遇上的是个大渣男。” “那小姨现在过得还好吗?” “还行,当了单亲妈妈,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小舅舅很照顾她,半卖半送地给她套房,还把配套的门面送给她开了个烟酒小卖部。” “嗯,衣食无忧,是挺不错的。” “大舅读书不行,只念了初中,小舅为了他在家能有门营生,就花了一百多万把我们那的一个小发电厂给收购了,让大舅去收电费。” “……” 有钱,任性! “二舅和我妈都是大专生,二舅学的是企业管理,现在帮小舅管理家具工厂,小舅虽然是幕后掌舵者,但不怎么管工厂里的事。” “那他平时都在干嘛?喝功夫茶吗?” “哈哈……” 板了老半天的脸,吴话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差不多吧,他具体在做什么,我们这些小辈都不太清楚,就听说他又在哪哪哪买了楼,买了房,买了门面,投资了啥啥公司。” 所以,我们不是去天河区的华景新城,而是来到了番禺区的金海岸小区探望外婆,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小区绿化极好,有很多极其茂盛的大树,三步一画,五步一景,最重要的是人车分离。 “小舅舅很大气,一人承担两个保姆与大舅娘的看护费用。” “三个人照顾?”我稍微有点吃惊。 “嗯,一个保姆买菜做饭搞卫生,一个保姆专门护理外婆的身体,大舅娘负责看住这两保姆别虐待外婆。” “这应该要很多钱吧?” “还好,买菜做饭的保姆和大舅娘都是六千的薪水,专职护理的那个八千,一个月两万块。” 吴话拍了拍我的手背。 “这不算什么,这次手术加重症监护室等护理费用,至少花了四五十万吧,还有那张居家护理自动床,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又花了十八万。” 老太太是有福的,人已经到了阎王殿了,子女还是花钱把她抢回了人间,但同时也是可怜的。 老人家剃了个光头,因为取掉了一大块头盖骨,半边脑袋都凹陷进头颅里,搭配那些缝合的印记,一眼瞧过去,有点恐怖,像个生化改造人。 正坐在轮椅上,被儒雅的小舅舅推着在小区内慢慢散步,晒春日暖阳。 见到吴话的那一刻,她老人家激动的全身都在颤抖,却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吴话赶紧把我推到老人家的面前,拉着我的手,放到老人家的手中,笑容灿烂地向她介绍道:“外婆,这是我给您找的外孙媳妇,是不是很漂亮?您可中意?” 老人家紧紧握住我的手,抖个不停,眼中有笑意,也有晶莹的泪水,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不停地发出“唉唉”的声音。 连点头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这一刻,我心里说不出的刀割般的疼痛。 平安喜乐,才是福呀! 第283章 够资格 2015年,农历二月二十,星期三,阴雨天 正在广撒网投简历的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滑向接听:“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阿梅吗?”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我呀,你之前那个网络公司的老板?” 我虽然在这家公司做了六七个月,但并没有与老板交换私人电话,哪怕我们孤男寡女共事了这么久,也就是个点头之交。 只是偶尔老板在公司逗他女儿的时候,会和我唠一下家常。 “老板,您好,是我之前做的网站出bug了吗?” 这是我唯一想到他特意拿出我的入职申请,找到我的手机号码,给我打电话的原因。 “不是,没出问题,就是问问你找到工作了吗?我朋友的网络公司正在招人,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意外之喜。 “可以,谢谢老板,麻烦您把具体地址发到我的手机里,我明天就过去面试。” 面试很顺利,这是一家二十来个人的小网络公司,老板是两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一个管技术,一个管销售。 技术开发有三人,全是三十来岁的男人。 美工,两人,一男一女。 其余都是男销售。 开给我的月薪是底薪3500元加百分之三的提成。 公司氛围看着还行,老板也承诺双休不加班,唯一的缺点是离我住的地方又是十个公交车站,单程通勤时间至少得五十分钟。 不想继续面试瞎折腾了,将就将就这一家了。 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自信”。 我的简历上虽然写了七个月php开发经验,但其中有多少水份,我心底门儿清。 之前上班摸鱼有多爽,这会儿就有多心虚。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段话: 当你有能力接住一件事的时候,那件事就会奔你而来。 比如当你有能力在名校读书的时候,你就会考上名校;当你有能力经营好一段感情时,良缘就会出现;当你有能力处理好更多工作的时候,涨薪机会就会出现。 若你现在觉得很幸福,那你应该感谢以前的付出,如果你现在觉得很辛苦,那你要祝福以后的收获! 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 当我们想明白了,内心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的时候,再去做事,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效果。 将自己修炼成“够资格”的人,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出现。 若是我们还没做好准备,就算天上掉了个“金砖”,砸到我们手里,也会惶惶不可终日,将其当成“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马丢掉。 而威仔也在这一天终于找到了工作,他学的java开发,实习期就有4800元,三个月转正后是6800元。 真的是谢天谢地。 我的耳朵终于不用遭罪了。 威仔投了将近一个月的简历,面试了十几次,却没被任何一家公司录取。 导致这货越来越不自信,不停地碎碎念: 培训机构没用!含水量太高,那些大型网络公司都把我们当成水货!根本就瞧不起我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程序员。 偶尔还暗戳戳地阴阳怪气: 我就是吃了没有学历的亏!投简历,写学历是高中,人家看都不看就筛掉了我!根本不管我有没有本事!若我是本科学历,面试机会肯定比现在多得多! 听得我很想将他扔出去,让这个不知好歹的货去睡大马路! 但念在他还没满二十岁,刚出学校这座象牙塔,年少无知,又从小无人教养。 我忍了他。 “不着急,慢慢来,我只学了两个月php编程,又是个女孩子,都能找到工作,你学了四个多月,基础比我扎实的多,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而面对他的阴阳怪气,我就没那么好的语气了。 “我只是你姐,不是你父母,而且你已经成年了,该自己为自己负责!若是你不满意你现在的学历,一条路是自己赚钱回去复读,一条路是成人高考,若是没信心,就自己赚钱去上个成人电大!” 两个月后,威仔在领到第一份薪水后,迅速搬走,并且将他那异地了快一年的女朋友接到了他的出租房里。 这是他上三年私立高中最大的收获。 肯将女儿送往私立高中的家庭,就算不是很好,一般也不会太差。 极差家庭中的女孩,要么读书非常厉害,考入公立高中,要么初中毕业就进工厂打工贴补家用。 我不反对他们在一起。 只是再三叮嘱威仔,在没能力要小孩之前,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不要让人家怀孕,伤害了她的身体。 威仔倒也听话,连连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向我无声诉说着这些年的付出还是值得的。 直到我额外多给了奶奶两百块钱,她又期期艾艾地与我商量。 “妹崽,我每个月三百块钱就够用了,你多给我的这些钱,可不可以给威仔啊,他这几个月,每次和我打电话,都哭了,说他天天饿肚子,饿到头昏眼花学不进东西……” 我感觉我太阳穴上的血管,正在不受我控制地暴跳着。 “他说你们周末经常睡懒觉,不吃早餐,他就跟着饿,中午你们又是喝虾蟹粥,黄鳝粥,咸骨粥,尽是粥,晚上又是喝药膳汤,一天到晚,一粒干饭都没得吃……” 小火慢炖的粥,很养胃。 我吃不下东西,吴话若是要上学,中午就定茶楼的粥和茶点给我吃(我上班后就在公司附近吃午餐),不上学时,就是他煲粥给我喝。 放学回家,若是不忙,一定会给我煲药膳鸡汤,若是忙,就去茶楼买煲好的汤盅带回来给我喝。 我的胃口小,那小小的一盅汤,刚好喝饱。 威仔与吴话饱不饱,我完全没去想。 因为吴话如此这般地“宠溺”了我将近两年,让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正常人这样吃饭是吃不饱的。 但,菜在冰箱里,米在米桶里,厨房里有水电煤气,锅碗瓢盆。 威仔自己饿了,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真不知道他在客气个什么劲,挨饿了,不仅自己受罪,还找奶奶告我的状! 就很讨厌! 再不济,还可以去外面吃堂食。 这里是广州,又不是深山老林,任何时候,只要有钱,就有吃的。 第284章 小后妈 “我问过他要不要些生活费的,他说他有工资,而且我也和他说过,要是没钱了,就找我要的。” 突然觉得自己又出钱又出力,最后还里外不是人。 真的很委屈。 “他呀,就是个二百五,他说他不是正常离职,是直接不干的,对方只愿意给他结算一个月的工资,才一千六百块钱,实在是不够用,又觉得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就不好意思再开口要了……” 嗯,那就好意思开口告状! 还是在已成“既定事实”后告状,完全没给我掰正“错误”的机会。不就是想告诉奶奶,我对他也没有“掏心掏肺”那般好嘛。 嗯,虽然我对他本来就不怎么上心。 但他这种上岸第一剑,先斩“资助人”的行为,还是让我瞧不起他。 对他,我是不会去“挟恩图报”的。 真用不着拿这点小事来证明我对他不够好。 将我们之间原本就不多的情份消耗殆尽,这绝对是他的损失。 这世界上永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对我们好的人,其实并不是义务,而是他在乎我们,等到有一天,对方不在乎我们了,那他干嘛要对我们好呢? 懂得回馈,是对他人善意的一种珍惜,知恩图报,是对真情的一种尊重。 很喜欢一句话:知人长,帮人难,记人好! 心中有多少恩,命里就有多少福。 *——* 2015年,农历三月十四,星期六,阴雨天 父亲带着他新娶的“小老婆”,特意跑来同我一起吃个饭。 这个名叫阿琴的女人。 非常年轻,足足小父亲十二岁,只大我八岁。 留着齐刘海、披肩发,和我差不多高,但看起来比我健康强壮,面色很红润。 五官一般,就那双眼睛很大,像两颗黑黝黝的葡萄。 她算是我第一个合法的后妈。 因为父亲离婚后,就与她领了红本本,其他的女人,不管是跟他在一起多少年,都是非法同居。 名不正言不顺。 他们是过年时,在牌桌上认识的。 就因阿琴这番话:想要追求我,就必须得先领证!我可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的女人,说几句甜言蜜语,随便请吃几顿饭,就会陪你睡觉。 于是乎,他们才认识三天,就闪婚了。 而这时候,江西那“为爱付出一切”的女人才被家里人“抓”回去不到两个月。 父亲还欠着人家十来万。 真不知道那女人得知了“自己感天动地的深情”在她爱的男人眼里,不值得一提后,会不会发疯? 为了这么个渣男,不顾所有人的脸面“私奔”,卷走家里所有的存款,还丧心病狂地算计自己的女儿…… 最后,所有的苦果都得她自己独自品尝。 而与她一起犯下“罪孽”的男人,日子依旧潇洒,娇妻在怀。 我不反对追求“真爱”,但需要保持理性,在寻求真爱的过程中,要明确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不要为爱牺牲一切。 真不值得! 阿琴是个很爱笑的女人,一见面就给我来了一个大拥抱。 “我经常听你爸很骄傲地提起你,说他有一个漂亮又懂事的女儿,这闻名不如见面,你本人比他说的要有灵气的多。” 确定了,这女人和我是一类人,聪明又嘴甜,睁眼说瞎话。 “我不太清楚你的爱好,这是我根据你爸对你的描述,给你挑的裙子,你穿上一定很好看的。” 闻言,父亲急忙敲边鼓。 “阿琴很把你们放在心上的,这件裙子是她特意去名牌店买的,花了三百多呢,可不是淘宝货和地摊货。” 我的笑容越发灿烂。 “是的呢,小妈是个好女人,爸,你可要好好对人家,一起把日子经营的红红火火,幸福美满。” 舍小利以图大。 她的目标大约是父亲市里的那套153平的“全款房”,以及他会开拖头车的高薪水。 总之,不可能是图他年纪大,图他的“真爱”。 但,不管她图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只是威仔会是什么反应,我就管不着了,也不会去瞎掺和,原本板上钉钉会是他的房子,以后就难说了。 他们这往后的日子啊,肯定会“热闹”起来。 *——* 2015年,农历五月初五,星期六,晴天 “我妈办理了内退,已经来广州照顾外婆半个月了,她说想见见你,要我端午节这天,带你一起去吃个团圆饭,去吗?” 这问题好傻,当即就逗笑了我。 我伸出手指头,挠了挠他的手掌心,逗他说:“我若是说不去,你该怎么办呢?” 吴话一把抱住我,一通乱亲。 “嘿嘿,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亲到你想去为止。” 用手掌心抵住他嘟起来的嘴唇。 “嗯,我去,别亲了哈,全是口水。我只是有点不明白,外婆不是一直由大舅娘照看着吗?怎么需要妈内退来照顾呢?” “这事说来有点复杂。” 吴话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的手掌心,才把我的手拿开。 “志超表哥生了个女儿,大舅娘去照顾儿媳妇月子去了,之后得带孙女。二舅娘比二舅舅小十六岁,二胎才两岁多,小舅娘一生富贵,从没照顾过人。” “那你那些姨呢?我记得外婆有好几个女儿的。” “嗯,只有大姨退休了,但大姨正在带孙子孙女,他家有三个上小学的娃,小姨情况特殊,孩子还在念高中,她又得守着店,二姨从小就体弱多病,四姨还没达到内退年龄……就只好委屈我妈了。” 外婆又换地方了。 小舅舅嫌弃小区内人多嘈杂,又靠近繁华地段,车来车往的,空气不新鲜,不适合养病。 就把外婆挪到了从化郊区别墅里,说方便用温泉水给外婆泡脚。 从化这边偏僻是真的偏僻,但风景也是真的好,放眼望去,满眼翠绿。 果园、竹林、溪流、菜田…… 随处可见。 外婆居住在一个类似“四合院”的三层洋房别墅里,有一个很大的玻璃天井,有点阳光房的味道。 一楼是通透的大平层,除了厨房与卫生间,就几根双人抱的大柱子。 天井的一侧,畅通无阻,方便轮椅随意走动,另一侧放了一套四人座带贵妃榻的真皮沙发与茶几,上面摆放着功夫茶具,靠墙立了一个古老的中式餐边柜。 映射灯很有五星级酒店的那味,但整体装修风格可以说是中西合璧,也可以说是中不中,洋不洋的。 很符合“暴发户”的气质。 第285章 见婆婆 听吴话说小舅舅今年三十九岁了,但我瞧他的外表,感觉才三十出头,是那款极显年轻的有为人士。 这会儿,他没有和其他亲戚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喝功夫茶,而是随便搬了张红色塑料凳,坐在外婆的轮椅旁。 用一根小不锈钢勺子,一点点的刮着手中的香蕉,刮成香蕉泥,再一口一口地喂给外婆吃。 偶尔,外婆会漏嘴巴,口水混合着香蕉泥从嘴角流出来,小舅舅便会用干净洁白的纯棉手帕,轻轻地压过外婆的嘴角,将那些污渍擦干净。 很细心。 也很有耐心。 阳光透过巨大的磨砂玻璃天井,投射到洁白的墙壁上,再折射到光洁的地板上、老人的脸上、年轻人的身上。 斑驳的光影,明媚又柔和。 映衬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氛围。 都说外甥肖舅,吴话的确也长得很像小舅舅,性格也像,也是这般温柔软和。 让我不由地想象:我老了以后,吴话应该也会这般照顾我吧……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这就是我一直所追求的生活:简单而美好,充满了爱和温暖。 “阿莹,你是不是又去香港逛街了?这件衣服,看着可不便宜呀,至少得五千吧……” “二舅娘,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啊,一猜就中!这质量和款式都很好哦,我超喜欢的,买了两件呢,改天我们一起穿出街,做一对靓丽姐妹花。” 二舅娘点了点阿莹的额头,一脸宠溺:“浩小子可真宠你。” 阿莹顺势躺到二舅娘怀里撒起了娇。 “他是舍得给我花钱,但哪能跟二舅舅对您的宠爱相比呀,您手里的这个包,至少八万块吧,他送给我的包,就没超过两万的……” 吴话拉着我的手,走向正在喝功夫茶聊天的人群。 见我们过来,大部分人都闭上了嘴,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 下一秒,小舅娘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来,十分热情地将我拉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面前。 “三姐,我可没吹牛哦,话话找的这个女朋友,真的很漂亮啊!” “妈,二舅舅,小舅舅,二舅娘,小舅娘,各位表哥表姐嫂子们。”微笑着冲所有人一一点头,甜甜地打声招呼,“大家中午好。” “你看,多乖巧呀!多讨喜呀!”小舅娘摸了摸我的头,继续卖力地推销我。 或许是一生顺遂,保养的极好,39岁的小舅娘与27岁的二舅娘,外表上看着差别不大。 两人穿着都很时尚,只是二舅娘的五官要漂亮很多。 而吴话的妈妈,是最像外婆的。 脸是满月大饼脸,身材是胖乎乎的大骨架,若不是戴着一副白边眼镜,带了点斯文气质,挺容易让人误会是厨房的帮厨大妈。 吴话家在场的所有亲戚,也就他妈像外婆。 其他人都是小骨架。 据说五十多岁就离世的外公是个白白净净的斯文知识分子,当年动荡艰难的那十年,就是五大三粗的外婆独自撑起了这个家。 所以,全家上下都很敬重外婆。 吴话妈妈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我一番,笑着点头说:“嗯,不错,是个好姑娘。” 就完事了。 她这礼貌又带着点疏离的态度,很难让我不多想,她是不是不满意我…… 但,她不满意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我除了这张脸,好像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原生家庭极差,又没个好学历,工作也很一般,身体也不是健健康康的。 而自古以来,我国都提倡结婚要门当户对,且在很多深受传统观念影响的长辈们看来,都觉得娶妻娶贤不娶色! 我长相不错反而成了缺点。 我的经历是很可怜,令人同情,但要娶来当儿媳妇,还是有些为难人的,谁不想自己的子女一生顺遂,婚后幸福美满,尽量避免麻烦以及在琐事上浪费时间、精力与情绪。 她态度冷淡,我便装乖。 谁来与我说话,都笑眯眯地点头说好。 与我过日子的人是吴话,只要他对我好一天,我就多在他身边待一天。 或许是原生家庭的经历,我很早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关系,没有任何一份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他对我好,我就珍惜。 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若是有一天,他不想对我好了,我也能理解,潇洒走人。 绝对不会去逼他问为什么。 与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男人纠缠,绝对是件很耗费精力与体力的事情,还不如好聚好散,体面地离开,或许还能给彼此留一份美好的回忆。 有这纠缠的闲工夫,我好好工作赚钱,多买两个鸡腿安慰一下自己,不香吗? 从外婆家回来后,我并没有因为吴话妈妈对我冷淡的态度而迁怒吴话,他对我也还是一如既往地“事事以老婆优先”。 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把“他妈妈的态度”当一回事。 直到两个月后,我们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爱情电影,里面的男女主爱的死去活来,最终却还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以及“父母的极力反对”而被硬生生地拆散。 电影院里哭倒一大片小女生。 我没哭。 还能笑着与吴话开玩笑:“哎,若是你爸妈也这么反对我们俩,你会怎么办呢?撒泼打滚求成全吗?” 吴话牵着我的那只手紧了紧,脸上的表情还是如往常一般的一本正经。 “他们不会反对我们的。”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为什么?” “因为她们爱我,便舍不得我难过。”吴话抬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从小到大,他们不喜欢我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却从没有真的强迫过我什么。” “这不一样吧?”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希望我能有个美好的人生罢了。” 吴话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异常温柔。 “你不用担心的,我们俩结婚后,一定是在广州组建新的小家,不会和她们在一起生活的,有我在,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俗话说远香近臭。 只要我们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应该就没那么多矛盾了吧? 而一年到头的节假日相聚,偶尔被“刁难”了,看在吴话平时对我好的份上,我也是可以对他的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过日子嘛,难得糊涂! 第286章 不能生 2015年,农历九月十五,星期二,晴天 闲来无事逛qq空间的时候,看到辉表哥贴了大量检查化验单给他刚出生半年的女儿进行水滴筹。 苦难是个贱皮子。 总是喜欢一而再地为难同一个人。 辉表哥是个人品很好,很长情且有担当的人。 那年他带我去工厂打工的时候,我见过他老婆几回。 辉表嫂是个微胖丰满的女孩,用二姨夫这个地地道道的农村汉子的话来形容就是:有福气的富贵相,屁股大,好生养。 大约一米六的身高,苹果脸形,五官很端正,特别是那双眼睛,特别大。 算不上美女,却是让人看了很舒心的长相。 他们是中专同学,我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 我们那流行:早生早享福。 因而他们同居后是没有避孕的,但同居了三年,辉表嫂的肚子都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开始了艰难的看中医调理身体之路,三年里吃了无数苦苦的中药,却依旧没有怀上娃娃。 便又去长沙花了七万块钱做了输卵管复通手术。 但还是没有怀上。 最后花了十万块做了试管婴儿。 怀孕期间,好几次因为黄酮素过低,差点流产,辉表嫂几乎是在医院里的病床上度过了孕期。 好不容易临到生产,还是出现了意外。 胎儿严重脐带绕颈,必须得早产,不然胎儿与母亲都有生命危险,剖腹产抱出来后,新生儿又羊水呛肺窒息、溶血等一大堆问题。 看上面晒出来的医院各种缴费单,已经花了至少二十四万了。 万幸的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小姑娘还顽强地活着。 哎,人生来就不平等,有些人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与运气。 点开辉表哥的微信,发一条信息:祝侄女早日康复。 然后给他转账五百块,尽一点微薄之力。 他们如此艰难的求子之路让我有些恐慌,因为我的月经是异于常人的。 就不说我是快17岁才来的月经,来的非常晚。 我来月经的频率也是极其不正常的,一年最多来三四次,差不多是隔三个多月才来一次月经。 而且量极少,来个三天就干净了。 但来的第一天会痛得我死去活来,咬手背都止不住那股痛意。 这时候,吴话会在我的肚子上贴暖宝宝,会去煲四磨汤给我喝,以及让我吃布洛芬来止痛…… 但都没啥屁用。 必须得痛够一整天。 但也只痛一天,第二天我又能正常去上班赚钱。 在昆明花卉基地遇见的雯雯姐就是因为不会生孩子,被嫌弃,被离婚了两次,妞妞的求子之路也是异常艰难。 住在高高的石头山上的舅外公娶的是亲表妹,他们一共生三子一女,但这四人全都不孕不育。 而哪怕有生育能力,像吴芙生了四个女儿,没达到夫家的要求,依旧活得不如狗。 乱七八糟地想了非常多的我,当晚将头枕到吴话的大腿上,伸出手指头戳着他的脸蛋。 “哎,若是我不能生孩子?你还愿意娶我吗?” 吴话低头看着我,一脸笑意:“不能生就不生吧,那我去结个扎,咱丁克。” 他这云淡风轻的答复,震惊了我。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的老大,仿佛要不受我控制地跳出眼眶,“我说的是我不能生孩子,不是问今天的白菜几块钱一斤!” “我听懂了。” 吴话低头重重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手指头轻柔地描绘着我的五官。 “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是你,不是那个不知长相与性格的孩子,若是有,是我的幸运,若是没有,我们依然可以相依相偎地度过这美好的一生。” “丁克!” 我撇了撇嘴,压根就不相信。 “说的容易,你就不怕爸妈他们责备吗?又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呢?到时候他们怕是要手撕了我……” “我的人生我做主,我为什么要向他们交代呢?所有关系中,第一重要的是夫妻关系,其次是亲子关系,第三才是与父母的关系。” 吴话的笑容越发灿烂,声音异常柔和,他摩擦着我眉毛的手指头,点上了我的鼻尖。 “父母终将离场,孩子也要独自飞翔。那个陪伴我品尝苦辣甜酸,见证我辉煌落魄,牵手走完人生旅程的,只会是你。” 这一刻,我整个人都被这新奇的观点给冲击懵了,但心底涌现的却不是感动,而是“好不真实”。 很想问他一句:你到底爱我什么? 但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搂上了他的脖子,主动亲上了他的唇,疯狂地滚了一夜床单。 那一夜,我记不得自己叫了多少声哥哥。 只记得那夜的月色很美,月亮很圆。 *——* 2015年,农历十一月二十,星期三,阴天 父亲特意选择他生日这天,与他的小老婆手牵着手跑来找我:哭穷。 “你小妈这一年跟着我可辛苦了,为了我们的那个房子,忙前忙后地搞装修,哪哪都要钱,而我月月还要江西那边五千块,已经穷到没钱过年了。” 我现在的这份网站开发的工作,虽然是双休,朝九晚六下班,但工作强度挺大的,月月都要做四五个订单,没有五险一金,交税后,到手四五千的左右。 而从今年六月份,威仔工作转正,薪水达到6800元一个月,我便与他商量共同赡养奶奶。 我给煤炭费、医药费和零花钱,共计4000块,威仔负责每月300的生活费,共计3600块。 但威仔也不知道为啥就学了父亲的臭毛病。 总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奶奶,没钱了,你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给你寄钱……” 而不是像我那般月月按时给钱。 我很看不过眼,就说了他一次。 他又向奶奶哭诉,而奶奶又是帮威仔来做我的思想工作,说威仔给她的钱够花,他也不容易,得靠自己存老婆本,现在娶老婆不容易,至少十几万呀。 我便不再管。 反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跟着瞎掺和,只会里外不是人。 自讨没趣。 因此,除去给奶奶的赡养费,以及我这一年里越来越舍得投资自己花掉的钱。 卡里正存着三万块。 去银行柜台取出一万块,一脸严肃地递给父亲。 “之前说好的,欠你的养育费,我会连本带利还你五万块,这已经是最后一万块了,以后缺钱了,别来找我,我不需要再给你钱了。” 对于父亲,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别道德绑架我,我已经不欠你的了! 一身轻松! 第287章 好家风 2015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星期日,阴天 吴话说他父母希望我今年回他们家过年。 吴话迁就了我好几年,陪着我在广州过年,我觉得也是时候陪他回家过一次年了。 刚开始出门的时候,我是挺惴惴不安的,我不怎么会与亲戚们虚与委蛇的,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用微笑来面对一切来客。 反正:大过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 因为吴话妈妈照顾外婆三个月后,顶不住了,又换成了更年轻的小姨去照顾。 但她已经内退了。 闲得慌。 就把家搬到了郊区自建的三层楼房里。 房门前有一个五六十平的大院子,院子靠墙的边上,用红砖水泥切了一圈凹槽,里面已经填上了黄泥巴,密密麻麻地种了葱、姜、蒜与鸡毛菜。 刚进门口的角落边边上,用铁丝网圈了个四平米的鸡笼,里面养了十几只鸡。 另一边角落里放了一个红色水桶,里面放了一些农用工具。 进门打声招呼:“爸,妈。” 他们笑着回应我一句:“来了呀。” 然后吴话就将我带到了他二楼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大,三十多平米,很简洁,一张1.8米的实木梦思床放在房间的正中间,一个实木衣柜靠墙放着,一张配了实木椅子的实木书桌靠着另一面墙。 吴话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便开始打游戏,我躺在床上,用平板电脑看着喜欢的动漫。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捉鸡与杀鸡的声音。 以及吴话妈妈不满的指挥声:“哎,那一块的鸡毛,还有绒毛毛的,你怎么不拔干净呀,做事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这么多毛,让人怎么吃呀。” 吴话爸爸的脾气贼好。 不管他妈妈怎么指责,都在笑,偶尔还调皮地回应一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眼这么尖,可以边吃边拔毛的……” 这场面,让我有点惊讶,十分好奇:“你家是你爸爸做饭做菜?” “对呀。” 吴话头也没抬的继续玩着游戏,仿佛这一切是多么的理所应当。 “……” 难怪他给我做菜煲粥做的那般自然而然。 原来是家传呀。 我父亲做菜非常好吃,但他极少下厨房,只有在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才会偶尔露一手。 其他时候,哪怕奶奶忙成狗,他闲得发霉,到处找人“凑角”打牌打麻将,也不会去帮奶奶干一点家务活的。 而奶奶的观念里也觉得:男人只要会赚钱就可以了,厨房是女人的地盘,洗衣服做饭带孩子都是她该做的,从不抱怨。 吴话是新一代的男性,没有那些老旧的糟糕思想,我觉得很正常,但他快六十岁的爸也这么想的,就让我感觉很新奇。 我父亲才四十三岁,都是个会打老婆的超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呢。 游戏结束,吴话走到我身后,抱着正站在窗边观察的我。 “我爸对我妈很好的,不只是做饭做菜这件小事。” 吴话伸出手指头指着院中的鸡笼,笑了。 “那些鸡呀,是我妈用嘴养的。” 我扭头疑惑不解地看向吴话,示意他继续说,为我答疑解惑。 “因为鸡崽子是我妈买的,然后我妈就只负责说,老吴呀,鸡崽子饿了,快去喂点饲料,别让它们饿死了,老吴呀,鸡笼好脏啊,里面全是鸡屎,你也不知道清理清理……” 嗯,明白了。 这些鸡的实际照顾人是吴话爸爸。 “那些绿油油的菜,看着也是我妈种的,我妈也认为就是她种的,都是她的功劳。” 吴话指着围墙边的一圈菜,继续笑。 “但是呢,砖墙都是我爸切的,水泥是我爸抹平的,浇菜的水管是我爸安装的,种子是我爸准备的,我妈就负责撒种子,然后偶尔浇浇水,看到虫子就大声尖叫,老吴,有虫子……” 真好啊! 虽然没有一句甜言蜜语,但细节处的一点一滴的都很有爱呢,难怪能养出吴话这般情绪稳定又温柔有爱心的人。 中午饭挺丰盛的,一份大盘鸡,一条清蒸多宝鱼,一锅汤,一份蒜蓉炒青菜。 只是饭桌上,不知道是他们家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还是依旧不待见我,并没有多少交流。 大家各吃各的。 吃完饭,吴话妈妈就去客厅看电视了,吴话爸爸收拾餐桌以及洗碗,吴话又带我回到二楼的房间里。 “你要看电视吗?二楼也有个客厅,放着沙发,电视还有零食。” “……” 我又被惊到了。 “你们家看电视不一块儿看吗?” 这回换吴话不解了:“为什么要一块儿看?大家的爱好都不一样,我妈喜欢看台湾肥皂剧,我爸喜欢看军事与足球,分开看,才能互不打扰啊。” 嗯,钱真是个好东西! 可以解决大部分矛盾呢。 过年七天假,我在吴话家待了六天,他爸妈对我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淡,见面一定是笑脸相迎的,但我们之间没什么话说。 而且从初二开始,吴话妈妈就频繁去走亲戚,早早地出门,入夜才回家。 吴话也带着我去看望了他的三个发小。 我就静静地听他们唠嗑,聊各自事业的前景与发展,偶尔笑着谢过他们妻子递过来的橘子。 看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在客厅里打打闹闹,人来疯似的。 再看到他们不小心撞倒了餐边柜上的陶瓷杯。 接着惊讶他们“犯错了”却没有受到呵斥! 他们的父亲居然心疼地将他们搂进怀里轻声安抚,而他们的母亲也是笑呵呵地对我说:“小孩子皮,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然后拿着扫把和畚斗将碎掉的陶瓷清理掉。 全程既没有爸爸责备妈妈“不会带孩子”,也没有妈妈责备“爸爸眼瞎都不会搭把手”。 我一直都觉得我是恐婚的!是厌恶婚姻的! 哪怕吴话一直都对我很好,但我也没想着要和他组建一个家庭,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但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其实嫁给他,也不错。 他的小舅舅并没有因事业成功,就抛弃他小舅娘,或者摆大老爷们架子,给全职太太的小舅娘脸色看。 他一直是儒雅的,随和的。 吴话的爸爸,不仅有自己的事业,亦将老婆孩子都照顾的很好。 吴话曾对我说过:“我们家族的长辈经常说,连自己的家都经营不好的人,是很难成大事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家庭都经营不好,怎么去经营社会!所以我们家族里除了叛逆的小姨,没有离婚的。” 中国人讲究言传身教,以身作则。 长辈们都挺不错的,那么作为晚辈的吴话,应该也歪不到哪里去吧。 第288章 家与情 2016年,农历三月二十三,星期五,阴雨天 屋外刚刚下过一场雷阵雨。 门打开了,吴话站在门外,抖干净收起来的折叠伞上的水珠,然后将伞挂在门后面。 手里提着个油纸食品袋,脚步很轻快地走到我的面前,献宝似的把油纸食品袋塞进我的手心里。 “给,新鲜出炉的羊肉串,是你喜欢的那一家,我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的,应该还很热乎的,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回家的时候,时不时地给我带点小吃食,当作惊喜,算是我调教出来的小习惯吧。 最初恋爱的那半年里,吴话时不时会给我送条裙子,银制首饰和一朵玫瑰花。 还搞过一次玫瑰花烛光晚餐。 当我打开门,一眼就看到桌上摇曳的香烛,与摆放的很有仪式感的牛排和鲜榨果汁。 斜对面的卧室床上铺满了玫瑰花瓣。 我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对,就是惊讶,而非惊喜,我的浪漫细胞大约为零。 紧接着是心疼钱,这么多玫瑰花瓣与贵的要死的香烛……整这么一出,得花多少冤枉钱? 最后是紧皱眉头嫌麻烦。 床上那么多玫瑰花,y完,一片一片的捡起来收拾得多麻烦?玫瑰花汁液染在床单上,洗衣机能洗干净吗? 最让我讨厌的是这玫瑰花香味实在是太浓郁了,熏得我脑壳痛。 “那个,宝贝呀,这顿烛光晚餐你应该准备了很久,耗费了你很多心神吧,辛苦了。” 虽然我不喜欢,但他的一番心意还是值得肯定的。 我强忍着被熏的不适,坐到桌前,拿起刀叉,微笑着切起了牛排。 “下次,我希望你在放学途中,吃到或者看到什么好吃的,给我带一份就好,突如其来的惊喜的确令人开心,但我更喜欢细水长流的浪漫,能让我持续不断地感受到你有将我放在心上哦。” 从那以后,吴话隔三差五就会给我带一些小吃食与新奇的水果。 每次,我都会在第一时间赏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表达我很开心。 “哇唔,有口福咯,谢谢宝贝。” 碰上是我喜欢吃的,美滋滋地吃完之后,就搂着他一通狂亲,然后躺在他怀里撒撒娇。 “宝贝,你可真懂我,超合我口味哦!这世界上,也就只有你会真正把我放在心上,来,亲一个。” 若是我不喜欢吃的,就和他分享着一起吃。 嗯,基本都是我在笑眯眯地喂着他吃,我就象征性地吃一点。 若是我们俩都不喜欢吃,就一起骂老板手艺差,然后丢进垃圾桶,绝对不会委屈自己,也不会因此相互埋怨起争执。 我们在一起同居四年了吧,几乎没吵过架。 激情肯定是有些消退的。 嗯,不消退,真吃不消……会累死人的! 记得刚住在一起的那半年,早晚都要给亲亲,折腾起来也没完没了,不说一夜七次郎吧,至少三次…… 一点都不懂节制,花样还繁多。 搞得我看到他就怕,就腿软,一度觉得自己遇见了喂不饱的男狐狸精。 而今就正常的多。 一周三次,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人生在世,一年四季,忙忙碌碌的日常生活,不过是一日三餐,一碗人间烟火罢了。 我曾很认真的思考过:结婚的意义是什么? 而吴话用实际行动给我的答复是: 遇到事,能有个商量的人,回到家,能有一个一起吃饭的人!受了委屈,能有一个温暖的拥抱!偶尔钻牛角想不通了,能有一个倾诉的对象!生病了,能有一份默默的陪伴、照顾与鼓励! 一生太长了,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与苦难,若是身边能有个相知相伴的人,面对这些风风雨雨的时候…… 大约能相视一笑地一起面对吧? 或许还能在彼此的笑容里找到勇气! 关于爱情,也许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解读,有人会向往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有人会喜欢轰轰烈烈的浪漫。 而在我看来,爱情是表现在一些零散的小事上。 比如,在我饿了时,他会为我下厨,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嗯,下馆子也行。 从小到大,我所追求的,从来不是无尽的财富,而是心安。 吾心安处即是吾家。 钱嘛,足够衣食无忧地生活就好。 而我们同居的这四年里,除了没有领那红本本,与正常的夫妻生活应该没什么差别。 于是,我决定五一假期带吴话去见见奶奶。 告诉奶奶: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和这个人结婚了。 奶奶今年八十一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里,随时都有可能魂归阎王殿里。 这也是我一直不计较奶奶对我的伤害,依旧对她好的原因。 就是怕在她生前,我因意气用事,对她不够好,等她死后,我会后悔!但到那时,人死如灯灭,就算我悔青了肠子,也是枉然。 所以,我情愿顶着不爽也要对她好,而不是在她死后的某一天,突然无法原谅自己。 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人生短短三万天,不求事事圆满,但求问心无愧。 “你是个好孩子!” 见到吴话,奶奶很激动,佝偻着背,全身颤抖着抓住吴话的手腕,一脸欣慰,眼含热泪。 “小梅花从小就很懂事,吃尽了苦头,若是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奶奶希望你能多担待着点她,耐心地教教她,她本性不坏的,只是从小缺少了父母的教养,很多人情世故不太懂而已。” 我在奶奶心目中的份量还是不低的,只是没有父亲与威仔重而已。 但她的的确确是担忧着我的。 大约所有多子女家庭的父母都觉得爱是做加法而不是做减法。 我是不认同的。 一个人的时间、精力与能力都是有限的。 很多时候都需要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来成全另一些人,不然就会“家宅不宁”。 这不是父母们想不想的问题,他们或许也很想一碗水端平,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逼迫的他们不得不“偏心眼”! 像我奶奶,她只能委屈“懂事”的我去包容其他两位,因为她没有能力让那两位“补偿”我,但她又想要“家庭和睦”。 第289章 夫妻道 入夜后,我们仨吃过饭,就坐在木制沙发上聊天。 “小梅花是个脾气古怪,还死犟死犟的主儿,小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气性大的很,不管不顾地就冲到大山里去了,把我的魂都给吓飞了,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奶奶拍了拍胸口,一脸后怕。 “还好被我们的邻居给看到了,用蛮力把她给抓了回来,不然,天大地大的,山又这么多,我上哪儿去找她呀。” 奶奶紧紧地抓住吴话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是这么个一生气就瞎跑的臭脾气,奶奶知道你是个脾气好的,以后呀,若是你们俩吵架了,奶奶希望你看在她没有娘家可依靠的份上,去找找她,哄哄她……” 吴话扬起灿烂的笑容。 保证道:“好,奶奶请放心,我会做小梅花的依靠,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的。” “诶,这两个人过日子嘛,难免磕磕绊绊的,就像一张嘴里的舌头与牙齿都会有打架的时候,人哪里有一直不受委屈的。” 奶奶对吴话的保证却不满意,继续语重心长。 “这天下就没有不磕不绊的夫妻,你有你的脾气,她有她的性格,都是有棱有角的人呀。” 奶奶一把抓过我的手,与吴话的手放在一起,被她那双皱皱巴巴的枯黄的手紧紧地包裹住。 “奶奶希望的是你们能够床头吵架床尾和,吵过闹过,眼泪还没干,火气还没消,但看到外面下雨了,还是会惦记跑出门的会不会被雨淋湿,然后给对方打个电话,送把伞。” 我与吴话交流了一下眼神,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好的,奶奶,我们记住了。” 在一起生活了四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接下来就是奶奶与吴话聊我小时候的糗事。 比如: 带威仔去上个厕所,都能让威仔掉进厕所里。看到威仔掉进池塘里,都不会去找大人帮忙,就又蹦又跳的在池塘边死哭。 又比如: 摊上了一对不靠谱的父母,从我出生没多久就成天干架,我就在一旁竹制的婴儿车里声嘶力竭地哭喊。有一次我挣扎的太厉害了,让婴儿车侧翻了,我的脸直接砸在锋利的石头上,被切掉了半边鼻翼…… 万幸是我当时还太小,婴幼儿的细胞很活跃,修复的很快,鼻翼又自己长回去了,只在鼻尖与人中附近留下两道淡淡的疤痕。 不特意凑近仔细看,便会忽略掉。 后来会化妆了,很容易被遮瑕膏隐盖掉。 若我当时不够幸运,碰到那块锋利的石头不是鼻翼,而是眼睛…… 失去一只眼睛的我,大概从小就会被周围的小孩子们嘲笑为“独眼龙”吧,也就不可能凭借着乖巧的外表招周围的人喜欢。 感受了太多来自世界的恶意,伤痕累累的我,大概是装不成“温顺”的家猫。 那么,等待我的成长之路,又是怎样一番地狱场景呢? 是在无边的黑暗中独自承受着孤独,被站在阳光里的人莫名地嫌弃厌恶,如一只蝉一般,因为渴望着光明,就把自己原有的旧皮,一层层蜕去,在痛苦中,坚持,咬牙坚持,默默坚持,慢慢成长,一点一点的蜕变…… 忽然发现若非幸运的加持,仅仅是普通的活着都是一种奢望,更何况那年少时的梦想呢。 简直不值一提。 吴话与奶奶聊到九点,就被奶奶赶去“睡觉”了。 强行的。 因为接下来是我们祖孙俩的私密话时间。 “你们快要结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双方的父母见一面,谈谈彩礼,酒席,三金这些事情呢?” 我收了笑容,一脸严肃:“我不打算让他们见面。” “不见面?” 奶奶很惊讶,随后很是担忧地看着我,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婚姻大事啊,你不让双方父母见面,这会不会让男方的父母看不起你呀?嫌弃你连个娘家都没有。” “我还是不会让他们见面的!这样做,或许会被他的父母看轻,但也好过我爸狮子大开口后,让对方父母误会我有一个无底洞的娘家,会拖垮他们儿子来的好。” 这场婚姻,原本就已经门不当户不对了。 家庭条件方面,是我在高攀。 再掺和进我父亲这种烂人,我是嫌它黄的不够快,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那彩礼呢?” 奶奶的声音不由地带上了些小心翼翼。 “让吴话随便给我爸一万八吧,意思意思一下,反正他又不会给我一分钱嫁妆。” 这个“彩礼钱”是我在村里的面子,也堵住父亲爷爷骂我是“赔钱货”的嘴,再者是我也想要吴话为我“放点血”,哪怕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依旧是投了筹码的。 仪式感勉强算是有了。 其实吴话给予我的安全感是足够的。 随便算一下,就能发现吴话投在我身上的成本挺高的,就不说那些时间与情感成本,就单单金钱成本,同居四年就日常吃喝加电脑等礼物的花费至少十二万以上。 “那酒席?” “酒席不办。” “不办?”奶奶再次惊讶地向我确认。 “嗯,不办。”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虽然很可悲,但我打心底里不认可“父母”,觉得他们不配出席我的婚礼,而我家这些连父母都不赡养的亲戚,我更加不愿意与他们来往。 唯一让我在乎的奶奶,已经是风烛残年,压根经不起舟车劳顿的折腾。 在这种情形下,我若是办酒席,纯属自取其辱。 当男方的亲戚一个个好奇地问我:你父母呢?你娘家的亲戚呢?怎么不来? 我该怎么回答? 家丑不可外扬,子不言父之过! 传统的“孝道”将我压得翻不了身。 若是碰上心黑的,免不了对我投来嘲讽的眼神与恶意的笑容。 大好的日子,劳心劳力地花大把的钱给自己添堵,这不是纯属有病吗? 而三金呢,我也不会去问他父母要。 不说我原本就不喜欢戴这些首饰,就算我想要,完全可以自己去买。 心理不平衡? 觉得自己不被重视? 那就拿吴话的钱,自己去买! 如此简单的事情,干嘛要复杂化呢? 第290章 十二年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是被一阵哭天喊地的嚎叫声给吵醒的。 “兰兰,我的兰兰!你怎么能想不开呦!割腕自杀呀!你要是真死了,让妈可怎么活呦!你个天杀的,你赔我女儿!” “哼!这是她活该!” 男人粗犷的声音更加愤怒。 “让我赔你女儿!你怎么不让你女儿赔我儿子!一个当妈的,为了打麻将,将一个三岁的儿子独自丢在家里!让他淹死在自家水缸里,也就你们家女儿做的出来!” “哎呀!不活了!这是要逼死我女儿啊!逼死我们一家啊!老天爷呀,你怎么就瞎了眼啊!该收的人不收!却收走了我那可怜的外孙呀……” 我刚刚穿戴整齐走到门口,便看到奶奶正站在走廊上,伸长脖子看戏。 “奶奶,他们这是怎么啦?” 我突然出声,让认真吃瓜的奶奶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她扭头抬手轻轻地拍了我一下。 “吓死个人,你走路咋没声音呢!” “……” 有声音的,是您老人家看戏看得太认真了。 “躺马路边撒泼打滚的这老妇女,她老了好多,你大概不认识了,她是吴兰的妈妈,你姨外婆的女儿,我的表侄女。” 奶奶凑到我耳朵旁,手圈成喇叭状,搭在我的耳朵上。 “那个躺在三轮车上的女人是吴兰,你表姐,十二年前,嫁给她初中同学,一户在镇上卖不锈钢窗户的富裕人家。” 这事我有点印象,听说两人初二就谈起了恋爱,吴兰一毕业就奉子当了农村少奶奶。 当时惹得吴芙羡慕极了,直呼人长得漂亮就是命好啊! 说她不仅有花不完的零花钱,又不用做饭做菜,更又不用带娃,成天都可以去打麻将打牌。 还说她老公很宠爱她,怕她打麻将饿着,装好饭,夹好菜,亲自端到麻将桌旁喂她吃。 更是立下g:说她要是能嫁个这般宠爱她的老公,情愿短寿十年! “那个站在黑色轿车旁,搂着个妖艳贱货和你表姨吵架的男人,是吴兰的老公。” 十二年,好像只是转眼之间,蓦然回首,却已经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曾经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爱的男孩,如今逼得她割腕自杀还不够,还搂着别的女人来她娘家耀武扬威地踩她脸! “我和你说呀!千万不要沾赌!” 奶奶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的眼睛,眼中全是忧愁。 “好,不赌!我厌恶赌博的!一辈子都不会沾这害人的玩意儿!吴话也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 听我这么说,奶奶放心了不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拉着我的手就进了屋,躲在客厅的窗户旁边。 “吴兰呀,长得漂亮又温柔,前半辈子过得挺不错,做女儿时,被父母宠,十指不沾阳春水,啥家务活都丢给吴艳干。” 同一个爹妈生的女儿,在我们这边,长得好看的与长得不好看的,待遇完全不同。 身为二女儿的吴艳,不仅要包揽家里所有家务,还要当弟弟的贴身丫头。 “嫁人后,十年来就没有上过一天班,几乎天天都在打麻将,但因为她生了一对漂亮又可爱的儿女,夫家也就一直宠着她。” 奶奶伸长脖子快速地往窗边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在走廊上偷听,却还是压低声音的继续和我说八卦。 “直到一年多前,她婆婆送她女儿去上小学,让她看着点正在睡觉的三岁小儿子,她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就被邻居喊去打麻将了,而她老公与公公一大早就开车出门给人家按不锈钢窗户了……” “然后小孩就出事了吗?” 突然出声的吴话,吓了我一大跳,下意识反手捶了他胸口一下。 “要死啊!你走路咋没声音呢!吓死个人!” 嗯,这话咋这么耳熟呢? “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可不得出事呀!这小鬼可能是刚睡醒,找不着人,哭了半天,口渴了,就去水缸里舀水喝,然后就一头栽进去了……” 奶奶重重地拍了我的后背一下。 “以后你有了小孩,可得看好人家!小孩子嘛,都是没脑子的!好奇心又重!稍不留神就会出意外!就是个麻烦精!但你既然选择将她带到这个世界来,就要对她负责,好好将人家养大,可别造孽啊。” “嗯!我会的!” 若是有那一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想要与吴话共同养育一个孩子,让她也来感受一下这份美好。 那么,我一定会好好养育她,用心教导她长大成人。 人生的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她一定会在感受美好世界的同时,也会遇到一些挫折和失败,遭遇很多不尽人意的事情,在经历风雨后变得更加璀璨耀眼。 但我绝不希望她的苦痛来自于她最亲近的父母。 人不是不畏苦痛才变得勇敢坚强的,而是知道玻璃渣里的“糖”有多么甜,才未放弃对未来的憧憬,才能一步步地走下去,找下去。 我希望我们的“家”对于她来说是:纵使世间千般苦,也能在家里品到一口甜。 “奶奶回到家,看到小孩子漂浮在水缸里的尸体,差点疯了,不管不顾地冲进邻居家,将麻将桌上的吴兰狠狠地打了一顿!” 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吴兰听到儿子溺死的消息,整个人都吓懵了,就傻傻地由着她婆婆拳打脚踢扯头发,还是她女儿回家吃中午饭,扑上去大喊不要打我妈妈,才救下了她,不然,她得被她婆婆活活打死!” 无数血淋淋的事实证明,赌博必毁一生! 它不只是让人输掉财产。 人最珍贵的亲情、爱情、友情以及人格都会失去! “她老公倒是没打她也没骂她,就无视她,而且在一个月之内,找了个小三,当着她的面,在他们睡了十年的床上滚床单,极尽所能地对那女人好来刺激她……” “都被人这样折辱了,她为什么不离婚呢?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她今年才二十八九岁吧?” 人本来就漂亮,又养尊处优了十来年,出事后的她应该还是年轻漂亮的,在光棍成群的农村,压根不愁再嫁的。 哪怕她只是个啥也不会的花瓶。 但她的“生育价值”依旧是她最大的资本。 第291章 十四年 “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离不离婚可由不得她!她没有工作,又因疏忽害死了儿子,是不可能抢到女儿的抚养权,她老公还威胁她,敢提离婚,就打她女儿!提多少次,就打多少次!” 这男的在杀人诛心! 吴兰已经因自己的疏忽害死了儿子,若是再为了自己而提离婚害得女儿天天挨打,就是在逼她打心底里承认:她就是个自私自利不顾儿女死活的糟糕母亲! 所以,在婆婆肉体摧残以及老公精神折磨一年多后,吴兰终于受不了,精神崩溃,割腕自杀了。 但却没死成,还被她老公雇三轮车将她拉到了娘家来羞辱。 哎,何必呢。 错,已经酿成了。 再怎么彼此折磨,那个孩子也回不来了,而他们现在的所做所为,无疑是将那个还活着的无辜女儿按在砧板上,一刀又一刀地片成生鱼片。 她又做错了什么? 要被“怄气”的父母如此折磨? “吴话。” 我极少连名带姓地这般称呼他。 “若是有一天,我不小心犯了大错,或者你觉得你不爱我了,喜欢上更美好的人了,我希望我们能够好聚好散,千万不要彼此折辱,相互折磨。”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吴话赶紧从身后拥抱住我,近乎立誓言。 “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这一刻,我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但,人心是易变的。 哎,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理,我是想要和吴话组建一个属于我的“家”的,但我却不是很期待,没有那种要将结婚这件事分享给全世界的幸福感。 这也是我不想办酒席的原因之一。 我对婚姻,依旧一点信心也没有,若不是因为结婚对象是吴话这个人,我怕我错过他会后悔,才往前踏了一大步。 否则,我大概是不会想结婚的吧? 上午的吴兰家的闹剧刚刚停歇,下午二姨夫家又唱起了另一台戏。 辉表哥千辛万苦得来的女儿,吴会会是个低能儿。 一岁多的,就不说走路了,连爬都不会爬,翻身也是极其勉强。 而之前一直怀不上的辉表嫂,在四个月前,居然自然怀上了,这会儿都显怀了。 这让之前因会会是辉表哥“唯一”的孩子而勉强接受她的二姨夫全身都不得劲了。 “她就是个蠢婆,你们留着她干什么?让她拖累肚子里的那个吗?从小就得照顾这个智障姐姐!让其他小孩子怎么看他!有这么个累赘姐姐!以后怎么娶媳妇!” 二姨夫怒目而视着抱着女儿的辉表哥。 “她是你们的血脉,你们舍不得,我能理解!就不说她已经花了好几十万了,以后康复训练的钱,每年都要好几万!她就是个无底洞!她是你们的宝贝女儿,肚子里的那个就不是你们崽了吗?” 辉表嫂双手紧紧地抓着辉表哥身后的衣服,目露哀求地看着二姨夫。 “她自己这个鬼样子!未必想活在这个世界上讨嫌!你们下不了手,就让我来当这个恶人,我带她去石头山上,也算入了祖坟!原本早夭的孩子是不能入祖坟的!” “爸!你就是说出一朵花来,我也不会把会会给你带走!钱是我赚的!我心甘情愿给她花!就算花了钱,她还是好不起来,我也能捞着一个活生生的蠢婆女儿,而不是一捧黄土!” “哼!你赚钱!你这一辈子,顶天能赚个一两百万!都花她身上了,小的花什么!吃姐姐的屁长大吗?” 辉表哥单手抱着女儿,腾出一只手来搂着身旁的辉表嫂。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她们娘三个!她们是我的血脉至亲,我就算是去卖血,也会供她们读书,将她们抚养成人!” “你!” 二姨夫气得目眦欲裂,瞪了辉表哥老半天,见辉表哥态度始终强硬,终是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没什么力量的狠话。 “哼!冥顽不灵!一家子蠢货!以后的苦日子有得你们受的!” 这场闹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我不去评判谁对谁错,我只知道,辉表哥用实际行动保护住了他的妻儿。 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相伴了十四年,求子路上,遇见了无数苦难,但凡辉表哥态度不坚定,退缩了,他们一定会散了,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戏看完了,转身回家的那一刻,我抓住了吴话的手:“宝贝,我们结婚吧,只领红本本,不办酒席那种。” 不办酒席的另一个原因是我要考验吴话。 我从没让我的家人为难他,那么他也应该护着我不被他的家人欺负。 若是他能说服他的父母不办酒席,就证明他在他们家是有话语权的,他是有能力保护我,维护我的意志。 那么,我才不用担心未来生活里,他的父母一对他施压,他就用“委屈我”来“息事宁人”。 我受够了这种以“委屈我”而得来的“家庭和睦”! “不办酒席?”吴话惊讶极了,“可以倒是可以!但你确定想清楚了?这在其他人眼里,不只是我们男方的面子问题,也是新媳妇不被公婆所喜,被婆家怠慢了哦!” “我确定想清楚了。” 晃着吴话的手笑着说完,我便一头扑进吴话怀里,挨挨蹭蹭地撒着娇。 “你不是说我们结婚是组建新的小家嘛,这省下来的酒席钱,请婚庆公司的钱,应该有十几万吧,可以给我们的新家,多买一个卧室呢!瞧我多为你着想呀!这世上就找不出比我还心疼老公的媳妇儿了。” 言外之意,结婚后,我们就该买房子了。 吴话的家庭条件摆在那,他本人再过几个月也会去三甲医院当规培生,前途一片光明,买房子是迟早的事,但我还是要暗戳戳地提一提。 “对!我家宝最好了!” 吴话双手捧着我的头,重重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那彩礼呢?该给你爸多少钱?” “就象征性地给他一万八吧,反正他也不会给我带回来,更不会给我一分钱嫁妆。” “这么少?他会不会有意见,要不要再加两万?我不心疼的!” “足够了!管他会不会有意见,就算有意见,也给我憋着!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心疼钱,我可心疼你呢!” 若不是户口本在父亲手里,奶奶又年纪太大了,经不得气,不能闹得太僵,而且吃瓜群众们不明真相还喜欢道德谴责。 否则,我一毛钱都不想给他! 第292章 嫁妆呀 五一假的最后一天。 吃完奶奶做的鸡蛋面条,我与吴话便要去坐高铁回广州了。 奶奶忧心忡忡地坐在我的桌子对面,瞧了我许久,还是没忍住开启了语重心长模式。 “妹崽呀,我想了整整两个晚上,还是觉得你结婚时,不带一分钱嫁妆这事,有些不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奶奶抓住我的左手,一脸心疼。 “妹崽啊,嫁妆是一个女人在夫家的底气,奶奶真的很怕你会因为没有嫁妆,而被公婆说嘴,说你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穷家女,连祖宗规矩都不懂!” 吴话赶紧出声保证:“不会的,奶奶,我爸妈很明事理的,她们会体谅阿梅的难处的,我也会护着她的。” 这话有稍微安慰到奶奶。 只见她终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也不行,你们体谅小梅花,那是你们家教好,是情分,而我们不能不守本分。” “奶奶,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我卡里有三万块钱,也算是有嫁妆的。” “诶!” 奶奶有些气恼地甩了一下我的手。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赚的钱,那是你的私房钱,怎么能算作是嫁妆呢,意思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差不多就得了吧,别把事情复杂化了,麻烦!” “啧!你这个小妹崽,什么都好,就是总嫌事情太麻烦!这嫁妆呀,甭管多少,必须得是娘家亲人出,代表着出嫁女是有娘家可依靠的!” 我就静静听着,乖乖地吃着面条。 懒得反驳她。 父亲是绝对不会给我嫁妆的,进了他口袋里钱,就甭想他会吐出来! 和他扯皮,太累了! 极其不划算! “哎,我想了整整两天,你爸呀,正在大手大脚地装修他的房子,缺钱的很,你老公给的一万八彩礼钱,他肯定也会投进装修里,就他那抠抠搜搜的性子,应该是不会给你嫁妆的。” 奶奶拍了拍我的手。 “所以,我就想让你给威仔打个电话,让我来跟他说说,让他给你准备六千六百六十六块钱嫁妆,你也别嫌少哈,多少是个意思,规矩也守了。” 威仔今年年初刚刚跳槽,换了新工作,试用期九千,三个月转正后,一万一。 去年他也领了十次薪水,到手应该有六万多块钱。 但他把女朋友接过来一起住,给女朋友买电脑,手机,衣服鞋子,一起约会,以及自己的吃喝拉撒和租房等,花销也挺大的。 去年忙活一年,手里最多就剩个一万五。 对于威仔女朋友一年多都不去上班这事,奶奶意见贼大,觉得这个女孩子又懒又馋又不上进,小小年纪就当家庭主妇,班都不去上。 我只好劝她别管那么多,过日子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只要威仔乐意就好,我们局外人就别瞎掺和了。 并且,对方也不是全无付出的,买菜做饭搞家务,全包揽了过去,据说这一年多里,威仔连自己的一双袜子都没洗过。 今年也发了两次工资。 我估摸着他手里应该有个两万来块钱。 我在他身上花了将近六万块钱,让他出6666块钱嫁妆,我觉得也不算为难他。 就听从奶奶的意见,给威仔打了个电话。 “威仔,我要结婚了,不办酒席,就领个红本本,你姐夫会出一万八的彩礼钱给爸,奶奶觉得我没有嫁妆会被婆家看不起,想让你出6666块钱嫁妆给我。” “你们有没有搞错呀!” 威仔的声音非常的惊讶,还隐隐地带着一丝怒气。 “给女儿嫁妆,不应该是父母做的事情吗?你怎么能问我这个弟弟要?姐夫不是给了一万八的彩礼钱吗?别拿给爸,你自己揣兜里不就有嫁妆了吗?” 这话噎得我无语极了。 终是没忍住,冷笑了一声,把手机递给了奶奶。 对!给出嫁女嫁妆的确是父母应该做的事情,是不该问弟弟要! 可抚养儿女也是父母应该做的事情啊!那他当初为什么接受我这个姐姐的钱去读书呢? 不给他复读还阴阳怪气! 还骗我的钱去买手机!买名牌鞋! 这一刻,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委屈,我卡里有三万块钱,我也正上着班,每个月能领四五千块钱,真不缺他这6666块钱! 他不给我,我也不会饿死! 他给了我,我也不会暴富! 不过是想要一份“家人的祝福”罢了。 生活是晨起暮落,日子是柴米油盐,人活在这世界上,得允许一切不尽人意的事情发生,然后吃一堑长一智。 得之坦然,失之淡然。 接纳、包容、善待自己和原谅别人。 在这微风不燥,阳光正好的初夏,给逝去的时光一点安静,给岁月年华一抹清新,让这绿意盎然的小山村,给这凉薄的世界增添一份柔软舒适以及恰好的温暖。 用温柔如水的力量让岁月静好! 预料之中的,奶奶没有说服威仔,这让她很沮丧,原本就佝偻的背,显得越发佝偻。 不过也就一瞬间,挂断电话后的奶奶又打起了精神。 “妹崽,你等我一下!一定要等我回来!” 然后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后,奶奶回到家中,又叮嘱了我一句要等她,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她的卧室里。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鼓鼓囊囊的红包。 奶奶满脸笑容地走向我,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将红包塞进我的手里。 “妹崽,这是奶奶给你的嫁妆,666块钱。” 我们这次回来,我让吴话给了奶奶一千块孝敬钱, 除此之外,我每年也会给她将近四千块钱。 她刚刚风风火火的出门,大约是去找村里人要个红包,以及换崭新的66块零钱。 “你可别嫌少,也别嫌这原本就是你给我的钱,你给我是你的一番孝心,而我再把它们拿给你,也是我的一片爱护之情,结婚这么大个事,怎么能没有嫁妆呢。” “奶奶,你就算只给我六十六块钱嫁妆,我也不嫌弃的,我很开心。” 虽然转头我又会寄一千块钱给她。 但她的这番“老牛舐犊”的心意,我的的确确感受到了。 你为我着想,我心疼你。 这才是家人之间该有的样子啊! 第293章 世界观 2016年,农历五月初五,星期四,晴天 父亲为了他的房子豪华装修,三天两头地缠着威仔要钱,威仔给了他两万块后,就学聪明了。 他说:爸,要我继续给钱,可以,把房子过户到我的名下,我立马给你五万块钱。 父亲不肯! 就像我们不信任他这个父亲一样,他也不信任我们这些子女。 他害怕威仔得到房子后却不给他养老。 结果就是父亲各种“道德绑架”的胡搅蛮缠,但威仔就是只嘴硬的鸭子,只会嘎嘎嘎地重复一句话:把房子过户给我,我就给你钱。 威仔不肯出钱,可装修正等着要钱。 而且父亲年初就辞职了,天天除了问威仔要钱,就是去打麻将。 但却美其名曰: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亲力亲为地搞装修,为了监督师傅有没有偷工减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呀。 可他没有收入,又吸不到威仔的血,没钱万事难,最终只能在他小老婆的“建议”下,以房做抵押,去银行贷了12万装修款。 所以,在听到我想要结婚的消息后,他在端午节这天,特意和他也没工作的小老婆跑来广州,约我吃个饭。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想要我的彩礼钱。 我在背包里放了一万八,一个人去赴约了。 吴话想陪我一起去,被我笑眯眯地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 吴话要是去了,特别是表现出很爱我,很想娶我的样子,那么,父亲百分百会坐地起价。 他现在正愁找不到“肥猪”来放血。 果然,见到我的第一眼,父亲就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 “怎么是你一个人来?你老公呢?娶媳妇这么大个事,他都不陪你一起来?这算什么垃圾老公?” 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取悦了我。 微笑道:“不满意呀?那您老人家再等等,我再挑挑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男人愿意娶我哈。” 江河的水再多,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下一秒,在小后妈暗戳戳地掐腰上软肉的提醒下,父亲不情不愿地转了话锋。 “啧!是你嫁人,我满不满意都是其次,只要你满意就好,只要你不会后悔就好!又不是我跟他过日子!” 我咧开嘴,笑得很灿烂:“那好,我挺满意他的,他给了一万八的彩礼,放在我的包里,把户口本给我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哈。” 父亲终是没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凶狠恶煞地怒吼道:“一万八!也太少了吧!你这是在把我当叫花子打发呢?还是觉得自己就这么不值钱?是个便宜的贱货!” 来之前我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这会儿听到他的恶言恶语,虽然有些失望,但内心很淡定。 “还行吧,你娶小妈,不是也没给一分钱彩礼呀,我好歹还是值个一万八呢,算不上不值钱的贱货。” 小后妈的脸瞬间就黑了,掐得父亲龇牙咧嘴。 “这钱,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哦,反正我已经和他同居了四年多,我不介意再多同居几年,我是一点都不着急的。” 苍蝇再小也是肉。 特别是在一个人饥饿的时候。 在父亲脸黑成墨的瞪视下,我们很不愉快地完成了这笔交易。 我这边来会父亲,吴话也去见了他父母。 他父母或许瞧不上我,有着各种各样的担忧,但他们尊重了吴话的选择,答应了我们结婚不办酒席的要求。 几番接触下来,明明他的父母对我不重视,没有见面礼,没有主动提出买三金,更别说把我当个“宝”来宠了。 那我为什么不生气呢? 我们活在这世上,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很多事情,有些还是很不如意的事情,在每个当下,我们开心还是生气,基本取决于我们的着眼点是什么! 我若是盯着他父母的这些“失礼”,再盯着我父母的“失责”,再对威仔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失望”。 那么我对于我的人生得出的结论一定是:我的命咋这么苦呀! 果然好人没好报! 但我若是转变了观念与视角去看待这些问题。 就会发现吴话父母的“失礼”是不重视“传统规矩”,证明他们对子女的控制欲不强,没把子女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不会总拿“孝道”来压人。 算得上是对懂得尊重人、明事理的父母。 而我父母的“失责”,算是给予了我“自由”! 我是一个心很软又重视亲情的人,奶奶给予我的温暖,我一直谨记在心底。 若是我父母对我稍微“尽职尽责”点,我一定会对“父爱母爱”心存幻想,然后一次次地为他们付出,再一次次地被他们伤害,最后又随随便便地被他们哄好…… 如此循环,直到彻底心死! 这大约是无数原生家庭不好的女孩走过的路吧。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的成长经历,其实我是拥有了不少“财富”的,外貌不错,头脑不错,运气也不错,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从小就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因为是个放养的留守儿童,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很小,是自由地探索着长大的。 那些“人”欠我的。 上天以另一种形式,补偿给我了。 养育威仔,也让我有所收获,提前知道了养育一个孩子是很辛苦的,不止是要给他提供物质基础,也得关注他的心理健康,以及“陪伴”的重要性。 孩子真的不是一个气球,不会吹一口气就长大了。 也不是只宠物狗,会不离不弃地爱着“主人”。 孩子,不仅要费钱养育,他的身体与心理也都会生病,需要照料与引导,想要一个孩子身心健康地长大,真要投入大量的金钱与时间。 若是图轻松,只投入金钱。 最后只能得到一个“威仔”这般与自己没啥亲情的孩子。 有多少父母,若是不说“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养你长大”来让子女“愧疚”,是压根得不到子女的“亲情反哺”的?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盯着我们没有的,就永远都是无助和无望! 但是转变观念,用发现“美”的眼光去看世界,便总能在玻璃渣里找到几颗“糖”吃!发现这个世界虽然破破烂烂,但还是有几分可爱与美好的。 五月初八,我们俩手牵着手,欢欢喜喜地去领了红本本。 随后,我把户口迁移到了吴话家。 算是彻底摆脱了父亲的控制。 第294章 去买房 2016年,农历五月二十二,星期天,晴天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今日是我24岁的生日。 有好几个不常联系的朋友都给我打了电话,手机铃声时不时就响起。 拿起手机一看,是远在昆明花卉基地的小丫。 这个比我还小两岁的姑娘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今天不上班,这会儿虽然早上十点了,但我还在赖床。 滑向接听键,接受完小丫的生日祝福,就随意地与她唠起了家常。 “诶!你结婚啦!当时我调笑你啥时候当我们的小老板娘,你还说你一辈子都不想结婚呢!你老公肯定对你特别好!才改变了你的想法!” “对!他对我特别好!若不是他的细心照料,我大约很难破茧成蝶,或许最终我还是会成为更好的自己,但时间上应该会晚上好几年,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豁达。” “真好!” 小丫开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惆怅。 “当初你和程坤分手,独自离开,我还为你可惜过好久呢!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和妞妞私底下骂程坤是个大渣男!都有未婚妻还来撩拨你……” “过去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丫的尖叫声打断了。 “哎!程坤,你干嘛!抢我手机呀……” 下一秒,程坤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他的语调很平淡,语速很快:“知道你现在过的好,我就放心了,对不……” “……” 我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每个人的初恋,大都十分纯情,跨过了初恋,爱情就生出很多姿态。有人变得风流,见一个爱一个;有人冷漠,再不会拿出真心爱第二个人…… 程坤破坏了我对“初恋”的憧憬与幻想! 我接受初恋无疾而终,但我不接受自己的初恋是“肮脏”的。 看得见的债,还的了,那些看不见的伤害还的清么? 我拒绝接受他的道歉。 他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该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来给我添堵! 挂断电话,我的心情终究还是受到了些影响,点来qq空间,写下一段说说: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和我们白头到老,有的人是拿来成长的;有的人是拿来生活的;有的人是拿来一辈子怀念的;谁是你拿来爱的人,蓦然回首,你寻见了吗? 刚刚点击发表。 趴在窗台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小猫就麻溜地跳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蹲在门口等待中。 下一秒,开门声响起。 拧着大包小包的吴话从菜市场回来了,小猫正围绕着他的腿,挨挨蹭蹭,用夹子音撒着娇。 与我对视的他,未语先笑,眼神很温柔,猝不及防的,我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像是被人点燃了生命之火。 那个拿来爱的人,我寻见了呢! 一个鲤鱼打挺,我蹦了起来,飞奔地扑向吴话的怀中,搂着他的腰,说起了甜言蜜语。 “宝贝!辛苦啦!等会给我做啥好吃的?我给你打打下手好不好?人说做饭的男人最具魅力,我是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你的帅气……” 吴话伸直双手虚虚地抱了一下我,就走向了厨房的冰箱前。 “好,但我们现在随便做个海鲜面条吃吃,等会我们一起去拿你的生日礼物。” “去拿生日礼物?” “嗯。” 我一边摘葱花的尾巴,一边问:“是啥呀?去哪里拿?” “哈哈。”正在挑虾尾的吴话狡黠一笑,“你猜……” 我猜了许多,像衣服包包鞋子,都被吴话否决了,直到我们吃完面条,打车去到xx售楼中心。 看着门前涌动个不停的喷泉。 我满头黑线。 生日礼物是去买我们的新家,我能猜到才叫见鬼了呢。 “袁前辈的房子就买在这,他说这里的房子不适合投资,但适合生活,虽然现在看着挺荒凉的,但在市政规划里,会配套地铁、轻轨与环城线。” 我360度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的确很荒凉。 楼下的门面,只在小区进门口开了一家便利店,一家卖菜的,一家不锈钢门窗店,一家装修公司。 远处的广场上,冷冷清清,崭新的锻炼器材处,空无一人,就小型消防站的值班室里有两个人。 “好。” 我撒娇地搂上了吴话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 腻腻乎乎:“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家,房子买在哪里都可以的。” 我是真没所谓的。 因为买这个房子,我又不出一分钱。 那么,他买在哪里,我就住在哪里,只要有一个独属于我的窝就好。 我们俩穿的很随意,踩着拖鞋,又是一对腻腻歪歪的年轻小情侣。 于是,穿着正式销售套裙的小姐姐首先给我们介绍了小区内最低配版的户型。 “你们别看这套93平的房是两房两厅一卫的格局,它很容易改成小三房的,而且还免费送两个小阳台,都可以扩进卧室里。” 但我进门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啥奇形怪状的房子! “不要!太丑!” 我这脱口而出的话,得罪了小姐姐,只见她一脸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是丑,但是价格便宜!我们整个小区,就这个户型卖的最快最好呢!其他的,是漂亮,南北通透,但贵呀!” 言外之意,你们两个穷比,还挑剔我们家的房子,我们手里是有好货,你们买的起吗? 我的脸瞬间就红了,燥得慌。 我不知道吴话手里有多少买房子的钱。 吴话搂着我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稍安勿躁。 “带我们看看其他户型吧,买得起,我们就买,买不起,我们再上别处去看看。” 小姐姐的职业素养还是不错的,暗戳戳地怼完我,又挂上了职业微笑,乐呵呵地给我们介绍其他户型。 “这套89平的,与隔壁那套116平的,格局差不多,只不过116平是三房两卫,房间和厨房都大一点而已。” 这套两房两厅一卫的89平的房,三户两梯,南北对流,有两个阳台,光线极好,我觉得挺不错的。 连连点头:“就这套吧。” 第295章 金钱观 可吴话却没点头,而是笑着对小姐姐说:“麻烦你再带我们去看看116平的那一套。” “哦。” 小姐姐明显地愣了一下,惊讶过后马上又挂上了职业微笑。 “好的。” 别说小姐姐受到了惊吓,我也对微笑着的吴话连连侧目。 这货有那么多钱吗? 他不会是在装大头吧? 我们现在是在买房子,不是在买水果,榴莲再贵,一个也就几百块,闭着眼睛奢侈一下也没所谓。 89平这款的单价7800元,总价65万,加上2万物业维修基金,再随便装修一下,买些家具,80万肯定是没跑的,就算贷款,也要准备至少35万元。 虽然116平的那套单价是7300元,但面积大,总价贵,要85万,维修基金也要多交1万,装修费肯定也更贵一些。 房子肯定是大一些住起来更舒适些。 但我最终还是想选择89平的那款房子,就是不想他压力太大。 可这货不领情,看完116平的那套房子,当场就拍板:“我们要这套了,麻烦你去准备一下购房合同。” 我与小姐姐都惊呆了。 实在是他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了,仿佛在说:老婆,这颗白菜水灵灵的,我们买回家吧。 “好的。” 小姐姐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瞬间就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我一定向经理给你们争取点优惠,至少把零头给抹了哈。” 小姐姐将我们领回销售中心,殷勤地给我们找好座位,倒好茶:“两位请稍等一下。” 我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有些好奇地问道:“哎,宝贝,你现在兜里有多少钱?” 吴话不紧不慢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笑眯眯地给我解释道:“这卡里原本有十五万,是用来娶你的彩礼钱,但你只要了一万八,还剩十三万二千多。” 接着又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十五万,是准备用来办婚礼酒席的钱。” 在我吃惊的目光中,他又掏出了第三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两万块钱,是爸妈准备的,原本应该在婚礼上,他们亲自拿给你的改口费。” 最后掏出第四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原本是准备给你买黄金钻石首饰以及去度蜜月的钱。我发现你对这些都兴趣缺缺,更想要个房子,就决定先买个房子吧。” “……” 我对生活是不期待的,所以什么都没有向吴话索取,连钻戒都没有要。 不想戴。 不想被束缚住。 就想着,两个人能开开心心地一起过日子就过,要是吵架了,过不下去了,那我就走,反正威仔已经长大,可以赡养奶奶了。 再把卡里剩下的钱都给母亲,还了她的生育与养育之恩。 便彻底与这个破烂的世界一刀两断! 可吴话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我,就算我不向他索取,他也会给我准备好,他是真正把我放在心里疼爱的。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他又用这些看不见的“情丝”捆住了我。 合同很快就弄好了,写上了我们两个的名字,销售小姐姐还好心提醒我们:“要不要只写一个人的名字,这样你们买二套房的时候,也方便一些。” 吴话笑着回拒:“房子是拿来住的,有一套就可以了。” 房子首付给了28万,物业维修基金2.7万,等额本息贷款三十年,贷款利率很低,才三点多。 相当于交完首付装修后,再每月花2500元租三十年房子,后面三十年就能免费居住。 加上物业、水、电、网费,住房开销每月3000元左右,占吴话此刻薪水的五分之一。 压力不大。 回家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不全款买房,少三十万利息呢。 “首套房贷,基本上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唯一能从银行借到的最划算的资金了,50万,就算不拿去理财,只是存银行的五年定期,利率都能达到4以上,我们可是贷款30年,才3点多。”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们国家正在高速发展,通货膨胀应该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钱贬值的速度将远远大于所支付的利息,你别担心,我的工资还有很大的上涨空间的,这点房贷于我们来说,真不算什么的。” “哦,这样呀。”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为了不暴露我对金融方面的无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哎,刚刚那个小姐姐说让你买二套房,你为什么拒绝了呀?” “为什么要买二套房呀?” “投资呀,为了实现财富自由呀,我好多同事都是这么干的,勒紧裤腰带,买了两三套房。” 吴话笑的越发狡黠了:“为什么要实现财富自由呀?” “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呀,嗯,就是想花钱、要花钱的时候有钱花,能够有钱任性,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就家里蹲,却还是能够自由地花钱,不被金钱束缚与困扰!” “那对于我们来说,为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更不应该买二套房了。” 面对我不解的眼神,吴话瞬间化身成“人生导师”。 “你想呀,二套房首付要七成,至少得一次性拿出七十万,按我现在的工资,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在最美的年华,苦哈哈地过上十年才攒够。” 吴话轻轻地掐了掐我的脸。 “青春,有多少个十年呢?你是希望在活力四射的年纪,无忧无虑地吃吃喝喝,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会地度过呢?还是三天两头吃馒头,吃挂面,来换取一套非刚需的砖头房子呢?” “嗯,我还是希望不愁钱花地开心过,我受够了为钱所困的生活。” 可我还是有些纠结。 “但是呢,他们省吃俭用,也算是攒到了财富吧?毕竟,人家可比我们多一套房子呢!” “那财富攒来干什么?多一套房子又怎样?传给你儿子吗?要不要再给你未来的孙子也攒一套房?好等你死后,让他们能多给你上几注好香吗?哈哈哈……” “别贫嘴!” 我轻轻地捶了一下笑得很夸张的吴话。 “积攒财富,当然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呀。”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不攒钱买二套房,我们就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的买上一副2800的耳机,只为享受更好的音质,也可以买几百上千的鞋子衣服,还能想吃榴莲就吃榴莲,想吃车厘子就吃车厘子,想去茶楼就去茶楼……” 吴话勾了勾我的鼻尖。 “别小看每年额外多出的那七万块钱,只要不买几万的奢侈品,日常生活真的可以过得相当滋润与自由!何必要被积攒财富所绑架呢!” 第296章 获利者 2016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星期六,晴天 购买的是现房,贷款一批下来,销售小姐姐就通知我们去物业中心收房拿到钥匙。 刚拿到钥匙,才出物业中心的大门,就被一个西装革履的四十岁大叔递名片拦下来。 “你好,我是名点装修公司的李经理。” 名点装修,就是小区门口的那家装修公司,为了省事,我们跟着李经理去他家店里了解详情。 吴话自从去了三甲医院当规培生,就极其忙碌,平时都睡在医院宿舍,半个月才回一次我们住的出租房。 我从上个月开始,也很忙碌,虽然还是每周休两天,但天天加班到晚上九点。 工作上,技术方面,挺简单的,基本都是用ecshop模板,织梦cms,动易cms,discuz论坛系统等框架,根据客户的不同需求,不停地换皮肤。 很少自己写原始代码,大部分功能,这些成熟的架构里都包括了,需要定制的特殊功能,一般也能在网上找到前辈们写好的js插件。 基本都是开源免费的,直接拿来用就可以了。 反而是精神方面压力更大一些,大部分网站做好后甲方都会提出一两点瑕疵,让我返修,一般半天就能全部搞定,双方都是能够接受的。 偶尔会遇见奇葩甲方。 完全按照他的要求,一改二改三改,改到最后,改到面目全非,改成四不像,他还不满意! 一直被否定! 我都被他搞崩溃了! 直接哭给我们经理看。 “不过就是一个四五千的门户网站,有缺点很正常的,只要大面上没错,他就不能将就着用吗?哪怕是一幅价值上亿的国画,也是能被人挑出很多缺点的!怎么可能完美无缺!” 经理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小吴呀,你崩溃,客户更加崩溃呀!他出了钱,却总也达不到他心中想要的效果,又马上就要做推广了,他急呀,你就看在钱的份上,多多包容他吧。” “经理,我最后再按照客户的要求改一个版本,他若是再不满意,你就把这个单,给别人做吧,我能力不够,伺候不了。” “行,你先改着吧,我帮你劝劝他,别哭了,淡定淡定哈。” 因此,我与吴话都没有时间来亲自搞装修,也没有空去货比三家,直接按998一平米,全包给这家公司。 总装修费11.5万。 先给三成装修首付款,通水电,验收完毕后,再给二次款,全部装修完毕,我们也没挑出啥毛病,就结尾款。 虽然听说过,装修行业水很深,不盯着,在材料方面,很容易被以次充好。 但鉴于我们两个的职业,哪怕成天盯着,拿放大镜来查看,也分不清楚对方有没有以次充好。 那就这样吧。 只能相信对方的职业素养。 我真的是极其忙碌的,忙完工作后,又要去看中医,熬中药调理身体,还得学烘培与厨艺。 婚检后,我被医生郑重地叮嘱过:“月经不调,内分泌紊乱,体重过轻,会导致排卵障碍、不易有孕,增加妊娠并发症的风险、胎儿发育不良等问题,趁着年轻,赶紧去好好调理一番。” 不管我想不想要小孩,身体都是自己的,该调理还是得调理,至少得把80斤的体重,整到健康的95斤吧。 学烘培与厨艺,是想自己做好吃的,把自己喂胖,毕竟甜点很容易让人发胖。 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我做的饼干、蛋糕、泡芙与面包,是有些奇形怪状,颜色也丰富多彩些,但味道勉强还行,能入口的,最多就是甜到发腻而已。 可吴话从来都不尝。 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毒死了! 明明不管他做什么菜,哪怕是我不喜欢吃的,我都会开开心心地一边吃一边夸奖他的厨艺好。 这货却一点也捧我的场,不给我一点鼓励。 这一点让我很不爽。 我跟着网上视频做的那些菜,大部分,吴话都不尝的,偶尔瞧着那道菜像是“没毒”的样子,就会小心翼翼地夹指甲盖那么一小块尝一口。 尝完就傻笑。 绝对不会再夹第二筷子。 我又是个不喜欢浪费食物的人,做的再难吃,基本都会吃光光。 不美好的“美食之旅”,将我的做菜热情,一点点的消耗殆尽,每次下厨之前,都要做半天的心理建设,才能鼓足勇气踏入厨房! 以至于过了半年,我只学会了白灼虾,微波炉烤虾,微波炉烤蜜汁排骨,奥尔良烤翅,煎牛排,清蒸凤爪,粉蒸肉以及蒜蓉菜心。 嘛,总算也会做几道简单的菜了。 累死累活地熬了三个月中药,喝了三个月中药,一天六顿地增肥,吃到吐,吐了再吃,也只是可怜兮兮地长了五斤。 *——* 2016年,农历十一月十二,星期六,晴天 虽然我与吴话结婚才半年,但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多,回顾往昔,不管是精神、情绪还是经济,我都是这场婚姻的既得利益者。 哪怕我有工作,算得上经济独立,但按我自己每个月五千多的薪水,没有吴话的支持,我是过不上现在这个档次的生活。 而我就算降低生活档次。 包括水、电、网、煤气与垃圾处理费,算1000元的房租,日常生活费1500元,每月平均给奶奶334元,话费与交通费150元,日用品与衣物零食每月平均116元。 固定开销3100元。 还不包括我生病吃药,交税,公司不交医保社保,自己个人交的话,至少要一千吧? 没了解过。 大概十年也存不到一套60平小房子的26万首付(十年后的房价,工资涨不过房价)。 嗯,就算幸运地攒到了首付买了房子,还得继续攒五六万装修费,接着得攒养老钱…… 像我这般普通的女人,仅靠个人之力,想要在35岁之前,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是相当辛苦的。 做不到是人之常情。 做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当事人明白。 权利与义务是对等的。 既然我在这段婚姻里享受了权利,那便要履行义务,我到现在都不太想当妈妈,有些恐惧,还有些排斥,但吴话很喜欢孩子,我不能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 况且,吴话还是一个心软又温暖的人。 应该会是一个好父亲。 第297章 要孩子 我与吴话双方的经济也不算差,哪怕被人下了降头,脑抽了,最终导致婚姻破裂了。 按吴话的人品,也是会给笔不错的抚养费,我当个单亲妈妈,也勉强能与孩子相依为命。 什么? 他不给? 现在是法治社会,并且他还有份“前途光明”的正式工作。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哪怕只是为了他的面子,也不会薄待我们娘俩。 法律也规定:女方在怀孕期间、分娩后一年内或者终止妊娠后六个月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 所以,哪怕吴话在我怀孕期间出轨了,我也是不会提起离婚诉讼的,得让他出钱养我跟孩子,我要等我做好月子,恢复状态,找到份过得去的工作后,再来同他算总账。 财产必须争! 最好是能够趁着他还有那么一丝“愧疚”之情的时候,能多捞点就多捞点。 嗯,虽然从吴话往日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不会做这般没品的事情。 但我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往最悲观的事情上去想,直到我想通,哪怕真发生这种悲剧,我也能自己为自己兜底,我才会动手去做。 挺悲哀的,总是在权衡利弊。 像个机器人,而不是有情绪的活生生的人。 我做事情,从来都不是“我爱、我想,我乐意”,而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更悲哀的是只有这般“理智”才能让我感到心安,一旦任性,就会陷入“惶恐不安的患得患失中”,不可控的事情总会让我神情烦躁,焦虑易怒。 总觉得天会塌下来! 我似乎是一片无根的落叶,随风飘摇,落在河里随流而去…… 或许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那颗麻木的心,才能对人间烟火的温度“深有体会”,而不得全程冷眼旁观。 *——* 在心理学中有个有趣的效应,叫孕妇效应,又名视网膜效应。 百科中给出的解释是:偶然因素,随着你自己的关注,变成了普遍效应。 就是当人怀孕了就更容易发现孕妇,当人在医院看到很多病人,就觉得全世界都是病人,当人手里拿个锤子,就看什么都是钉子。 而我最近总是在思考:我身体这么差,能不能自然受孕? 关注点一放在这上面,就发现身边好多人都有不孕不育的烦恼。 比如吴话的表姐,25岁结婚,如今29岁了,吃了三年的中药,又动了输卵管复通手术,依旧没有怀上孩子。 又比如我亲舅的老婆,因做小三时堕胎好几个,伤了身子,七年了,看了无数中医,吃过无数中药,却始终怀不上个孩子。 便在今年三月份,卷走我舅所有的家底,跑路了。 虽然这人的人品不行。 但这其中,也少不了我外婆天天骂人家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的功劳。 以上种种听来的事实,成功地让我焦虑不安。 让我下意识地觉得:我身体这般差,一定不可能自然受孕的。 于是发散思维:先试验个半年自然受孕,不成功,就去看有名的妇科医生,再吃三年中药彻底调理一番,还是不行就去动输卵管复通手术,打排卵针,做试管婴儿…… 哎,要个孩子可真不容易啊! 吴话刚刚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我就蹦蹦跳跳地飞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撒着娇。 “宝贝,我备孕了半年多,从今天起,我们就先不避孕了吧,我想给你生孩子啦!” 吴话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开心。 他就是如往常那般笑了笑,搂着我的腰,眼神很认真。 “你想好了吗?就别说生孩子了,哪怕是养一只小猫,既然选择养了,就不能三分钟热度,就要做好对猫咪养老送终的准备,哪怕它是一只不乖巧的小丑猫,但这是我们做人的基本责任心。” 他这番话,让我想起了刚把小猫捡回来的那个晚上,我被叫个不停地小猫弄得心烦意乱,不能好好入睡。 那时,是真动了将它丢出去自生自灭的心思的。 所以,哪怕养了四五年,小猫依旧不怎么亲我,也只有开罐头的时候,肯给摸摸抱抱。 “我们的孩子,可能会与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可能会长得很丑,还很调皮捣蛋,没有同理心,总是惹事生非让你生气,成绩也烂得不行……” “啧!” 这话听得我极其不乐意了。 有他这么当人家爹的吗?孩子都还没有出生呢,就如此贬损人家。 “但不管她是什么样子,既然她投生成了我们的孩子,成全了我们的人生圆满,我们就必须得接纳她,好好爱她,尽可能地把她培养成一个身心健康的人。” 吴话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安抚我的情绪。 “父母的爱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也不需要设置条件的。我们爱她,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优秀,多么漂亮,多么善良,仅仅只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她的父母,仅此而已。” 远方的落日,只剩下微弱的光芒在倔强地支撑着,橘红色的微光,穿透玻璃,抚摸上了吴话的侧脸,镀上一层圣光,让他看上去仿若神佛。 “就像我爱你,仅仅是因为你就是你而已!” 他那温暖的手指滑向了我的脸蛋,两根手指像走路一样爬向下巴,扫过喉咙。 “你总是担心我会因你的容颜老去而移情别恋,真的不用担心的,我既然选择了你当我的妻子,就会一辈子守护着你,不只是因为我爱你,想要对你负责,也是对自我选择的尊重!” 不知不觉中,那两根灵活的手指头已经落在了我的锁骨上,带上些暧昧与灼热,来回摩擦着。 温柔而又缠绵。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孩子生下来了,可是塞不回肚子里去的……”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双手攀上他的后脑勺,用力往下压的同时踮起脚尖,将薄唇印在了他柔软的嘴唇上。 虔诚地亲吻了起来。 下一秒,我的耳边就响起他微喘的气息。 他,情动了。 随即,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敏感的脖颈处,汗水与喘息交缠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月光随着时间的流逝,散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第298章 怀孕了 2017年,农历正月初八,星期六,晴天 上次不再避孕同房后,我如往常般没有来月经,但腹部隐隐的痛,还有腹泻之感,像是来月经的前兆,子宫内膜被撕裂了。 疼痛难忍,却迟迟不见血。 保守起见,我还是去药店买了两盒十五块的验孕棒。 按盒子上的提示,进行了验尿测试。 如我所料般的,只有一条杠。 我怀疑是吃了公司楼下不干净的堂食,引起了肠胃炎,导致了肠胃痉挛,我的肠胃一向不好,冷的辣的太油腻的,都很容易让我肠胃不适。 又因正在上班,且习以为常了。 便自行去药店买药。 售药小姐姐尽职尽责地问了我是否怀孕,得到我否定的答复后,就给我拿了一盒阿司匹林,一盒诺氟沙星,一盒肠炎宁。 提着药,晃晃悠悠地回到公司,倒好水。 扣药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抗拒吃药。 像是第六直觉在告诉我,吃了这些药,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但时不时痛一下的腹部,真的很影响我敲代码,最后我还是选择吃了两颗肠炎宁,其他药没碰。 幸好两颗药下去,腹痛以及想腹泻的感觉都消失了,不然我还得纠结好久要不要把剩下的药吃掉。 一个月后,还是如往常那般没有来月经。 可这次不仅有腹痛腹泻之感,还开始恶心呕吐了,吐得极其凶猛夸张,连黄色胆汁和胃酸都吐出来了。 手脚冰凉,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眩晕感又找上了我,天旋地转的让我站都站不稳,额头砰的一下就磕到门槛上,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这些症状虽然和我以往的肠胃炎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并且医生还对我下过定论:月经不调,内分泌紊乱,体重过轻,会导致排卵障碍、不易有孕。 但不排除怀孕的可能性。 毕竟后面这一个月又同房了四天。 拿出上次买的剩下的那盒验孕棒,认认真真地按照上面的要求,进行了验孕操作。 得出的结果又是一条杠。 但吴话却不认这个结果,搂着吐到全身软绵无力的我,就去了附近的医院。 “你这人烦不烦呀!验孕棒明明白白地显示只有一条杠!我没怀孕!我本来就已经贫血了!你还要让我抽血!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因害怕扎针,我用胡搅蛮缠的闹脾气来掩盖我的恐惧。 “烦!可烦啦!我就是个烦人精呀!” 吴话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但他看我的眼神,像极了成熟的父母看无理取闹的小孩般,充满了包容与宠溺。 “来嘛,不怕哈,就蚊子叮一下,很快就不痛的,抽完血,我一定给你好好呼一呼哈。” 我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般娇气了? 仿佛年少那段苦难岁月里的那些自虐行为都是另一个人,而我就是一个被“爱”宠坏的小孩子,是一个蹭破一小块皮都要哼哼唧唧半天的嘤嘤怪。 “……”我自己有被自己尴尬到。 老老实实地拉起袖子,伸出手臂给护士小姐姐抽血。 半个小时后,拿上化验的结果单去找主治医生。 主治医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拿到单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怀孕了,要还是不要?” “哈?”我很懵逼。 “你怀孕了!这个宝宝,你是要还是打掉?” “要!” 我还是很懵逼,为什么医生一开口就问我孩子要不要打掉,难道孩子有问题? “医生,为什么要打掉?是这孩子是有问题吗?” “只是验了个血,看不出来有没有问题,但有些人怀孕了,不想要,就会打掉。” “哦。”我惴惴不安地向医生坦白我的过失,“医生,我不知道这宝宝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但我可能怀上他后,吃了肠炎宁,这药好像是孕妇禁用的。” “啧!” 医生白了我一眼。 “你都想要这个宝宝,怎么还这般不上心呢,先去建个档,查个b超吧。” 她那严肃的表情吓到我了。 “医生,这宝宝会不会有问题啊?我就吃了两颗肠炎宁,我当时真不知道有没有怀孕……” 我说话的声音很气弱。 生怕她责备我:你一个当妈的,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哎,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明确致畸的药物,在怀孕前一个月内服用药物,多会存在全或无的影响,有影响的话,基本都会导致胎儿流产或胎停,可如果胎儿活下来,那多是没有影响到胎儿健康的。” 医生用笔敲了敲我的病历本。 “看你的描述,就算第一次不避孕就怀上了,现在也才一个多月,别担心,放松心情,问题应该不大的,孕妇的情绪可是会影响胎儿的。” 接下来一通检查下来,证实这个孩子应该有六七周了。 基本可以肯定是第一次没有避孕那一炮怀上的。 “……” 我满头黑线,很想去问问曾经给我看诊的医生:你管这叫不易有孕? 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我想了那么多,连我该如何一步步地治疗不孕不育的路线都规划好了,正准备砸大把的钱大展拳脚呢。 结果一次就揣上了。 像是我大炮都准备好了,最后就打了个小蚊子。 显得极其小题大做! 果然,人不应该想太多,一旦自己想得太多,就会把小事想成了大事,把简单的事情想成复杂的事情。 事情还没开始,就先自己将自己吓个半死。 这个年,我过得极其凄惨。 哪怕吴话对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又是煲清淡的汤又是熬白粥。 可他始终代替不了我呕吐呀! 特别是我的反应超级大,只是闻到一点点味道就会恶心想吐。 最后,我不许他使用厨房了。 反应最凶猛的那几天,我几乎是喝着寡淡的米汤水,吊着命。 因为大过年的,广州几乎算得上是座空城,楼下除了小卖部,几乎都贴着暂停营业,年后才营业的信息。 于是,他只能去小卖部买即食熟食,在楼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吃完,再让寒风带走他身上的那股熟食味,才可怜兮兮地返回出租房内。 新房已经在年前全部装修好,连尾款都结了。 小舅舅还大方地赞助我们一套他们工厂卖不出去的库存家具。 沙发、茶几、电视柜、餐桌、餐边柜与两张床,整套实木家具算下来,差不多价值两三万钱吧。 所有老一辈的都和我们念叨过:新房有甲醛,必须通风晾上半年! 因而,我们打算明年六七月份再搬过去。 第299章 不给辞 春节过后,我是真不想去公司的,哪怕是打的士,我依旧晕车的厉害,但我必须得去公司递交辞呈。 最好是能和公司协商成:一周之内,立马交接完毕,然后走人,哪怕因此我会拿不到扣押的半个月工资。 大老板与小老板都喜欢在办公室里抽烟喝功夫茶,我忍着强烈的呕吐感,双手将辞职信递给了正在吞云吐雾的小老板。 大老板正一脸严肃地泡着功夫茶,修身养性。 小老板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拆开信一看,如临大敌,将信递给大老板后,立马将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回身就强势地压着我的双肩,将我按进了沙发里。 “小吴呀,首先,恭喜你怀孕了,要当妈妈了。” 大老板笑眯眯地给我递了一杯滚烫的功夫茶。 “你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养一个孩子的花销有多大!绝对超乎你的想象!就光是生育费用,哪怕你只是在三甲医院剖腹产且住单人间,随随便便的花销就将近一万元。” 小老板接着帮腔。 “这只是个小头,生完之后,你得坐月子吧,不然很容易有婆媳大战,那些稍微好一点的月子中心,至少是三万元打底,万一小孩出生后,随便遭遇点新生儿窒息、黄疸、肺炎呀,又是好几万的花销呐!钱是真很不经花的!” 大老板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这还没算上孩子的奶粉、尿不湿、婴儿用品与玩具、早教、早托、幼儿园等教育费用,那就是个无底洞,要不怎么说,孩子就是吞金兽呢。” 养孩子很费钱与我因病要辞职有什么关系? 用得着他们这般一唱一和? “谢谢老板们关心,孩子爸爸家里有点小钱,若是真遭遇了这些意外,我们也是应付得来的,我辞职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孕反应过大,我身体受不了,就算勉强待在公司,开发效率也是大打折扣的。” “咚咚咚……” 大老板敲桌面的声音越发地不耐烦起来。 “啧!你还是没明白呀!这男人靠得住呀,母猪会上树呀,我自己就是男人,我太了解男人的哪点小心思了,这无事还好,小恩小惠地宠着你,这万一有啥大事,压力一股脑地全压在他身上,他一定会被吓跑的,男人大多数都是没有担当的!” 小老板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接着吞云吐雾。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那个女人怀孕不吐的呀,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当年柔丝怀孕,也吐得厉害,可她就很坚强,坚持到八个多月才休产假,一坐好月子,就回来上班了,生怕岗位被人顶替了,她说她死都不要当全职妈妈,过那种手心向上要钱的日子!” 柔丝是我们公司的美工。 她是一位很勤快的事业型女性,爱笑且话唠,人也很友善,在这家公司干了五六年了,工资比我高,有八千多一个月。 只是,别人很坚强,别人愿意忍受,我就必须也得坚强,也得忍受吗? 况且,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反应也不一样。 有些妈妈怀孕后,必须得天天卧床打保胎针呢,这能说是人家矫情,吃不得一点苦头吗? “她没上班的那一个多月,天天被婆婆念叨着,都没挣钱了,花钱还大手大脚的,买这买那,不是自己赚的钱,不知道辛苦,连自己的老公都不心疼……巴拉巴拉的一通阴阳怪气。” 他说的这些,我的感受极其深刻。 我虽然没经历过婆婆的指桑骂槐,但年少的我过够了手心向上问父亲要生活费的日子,我知道那是种多么没有尊严又很无力的生活。 可那是年少的我。 现在的我,卡里正存着五万来块钱呢。 这是我的底气! 再者,我与吴话同居的这些年,我没怀孕时,家用都是他出,我不觉得我一怀孕,他就会变成个小气吧啦的人,突然不出家用了。 见我依旧无动于衷,大小老板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小老板接着开腔。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给你加一千块工资,你就别辞职了,吐得特别厉害的那几天,你可以请假在家休息一下,这个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 我们公司,是一个二十多人的小网络公司。 里面招聘的人,大多是没有学历的,最高学历为大专。 提成还行,但不给买医保社保,也就不用给我生育津贴,完全不用担心我会休哺乳产假薅公司羊毛。 我一个月至少能给公司做八个网站,总价值至少有五六万,而他们只要给我四五千的工资,除去业务员提成,美工的提成与公司的其他费用。 我个人一年是能替公司纯赚三十来万的。 他们不愿意放走我这只下金蛋的母鸡,哪怕这只母鸡生病了。 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我只给他们十天的交接时间,十天后拿到上个月的工资,天王老子来当说客,我也是要离职的。 “老板,你们还先招招人吧,万一我发生了啥意外,像妊娠高血压,妊娠糖尿病啥的,只能住院治疗,手里的活,又没有和人交接,你们到时候一头雾水,可就怪不得我咯。” “招人肯定是要招人的,公司也要扩张嘛,但是啊,小吴呀,我们是看你人老实,才和你这般推心置腹地说心里话,一旦你辞了职,五年的全职妈妈,你是当定了的!全职妈妈可不好做!女人还是要经济独立才有地位!” 最终,老板也没有在我的辞职信上签名。 他们就当没这回事了。 一个星期过后,他们也没有招聘到新人,不知道是没有去招聘呢,还是给的报酬太低,压根就招不到人。 我这一个星期的状态极其差劲,吃不下东西还吐个不停,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 以往三天就能给一整个网站换一套皮肤,最近总是出bug,犯一些没有区分中英文逗号之类的极小的常识性错误。 元宵节那天,我郑重地同吴话讲了我要撂担子不干的事情。 “看你吐得这么难受,好不容易长了点肉,又给瘦了回去,我早就想要你辞职别干了。真的,又瘦了好多,手腕都还没有个鸡蛋大,就一层皮贴在骨头上。” 吴话微笑着拉过我的手,用食指与大拇指圈住的我的手腕,接着比划给我看。 “就这么一点点大,看着就让我的心揪起来痛!但我不敢说呀,怕你想太多,觉得我是在干涉你的职业生涯呀……你真的可以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的!你老板不给你发工资,你老公我给,一个月四千块,够用不?” “够!” 我笑着扑进了吴话的怀里撒起了娇。 “谢谢宝贝!果然,我嫁得是全世界最心疼我的好老公!我年少时遭遇的那些苦难,肯定是因为我在积攒福气,将所有的好运气都攒在一起,只为遇见你!” 第300章 孕中期 我撂担子家里蹲后的第二天上午,小老板就打电话给我说从朋友公司借到了一个新人。 声音很生气:“小吴啊,做人不能这般任性不负责任的!你赶紧过来吧,把该交接的工作都交接一下。” “……” 望着洗手盆里残留的黄色苦胆水,我的心情很复杂。 早期和他们协商,就非得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完全无视我的意愿,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替我做出决定。 这会儿火烧屁股了,知道着急了。 似乎很多人都是这般犯贱,和他们好好说话时,总是把别人对他们的尊重,当成是别人的“懦弱”,是好拿捏的,装聋作哑地不听别人的诉求。 等别人气愤地把桌子掀了。 又道貌岸然地来谴责别人情绪不稳定,不负责任! 我试探性地问道:“那,老板,我剩下的工资呢?” “哼!你还想要工资?你知不知道你的突然离职,会给我们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就不说你原本就没做完的那些项目了,好多预交定金的项目,都得砸手里!都要赔偿人家违约金!” 千万不要高估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这世界少了谁,都会照样转。 他的这些话术,不过是想将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让我愧疚难安罢了。 若我不是离职,而是出车祸死了呢? 公司会因此而倒闭吗? 况且,他说的这些问题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手里正在收尾的,有三个网站,只要稍微有点技术水准的人,看一眼订单需求,再随便点一点我做的那些网页,就知道还剩那些功能板块没有做。 毕竟,就三个小小的门户网站而已,技术含量真的不高,数据库也不过是些“增删改查”,没有什么复杂的业务逻辑。 他现在面临这些问题,完全是他自己没有当好一个管理者,把一个人当两个人在使用,但凡我们公司分派到一个人身上的活少一点,或者多储备一个人,亦或者高薪招聘个技术高手…… 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那我就不过去了,我遗留的工作,都备注在文档里了,放在电脑d盘,只要你们招聘的不是个技术小白,最多三天时间,他就能将这个尾巴全部接过去。” “你个叼毛……” 无视小老板骂人的咆哮,挂掉电话,关机。 从开始呕吐,到终于不再呕吐,花了两个多月时间,瘦了七斤,怀孕刚满四个月的我,体重只有七十八斤。 都吓到产检的医生了。 一边看b超,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你这也太瘦了,胎儿发育也偏小,你得多吃点东西啊!多喝些有营养的鸡汤啊,排骨汤啊!” 回头对着吴话,就没有个好脸色。 语气也有些冲:“你老婆瘦成这样,你这个当老公的就是这么照顾人家的!就算不心疼你老婆,也要心疼她肚子里揣着你的娃!” 吴话就一个劲在那低三下四地赔笑脸,认错。 看得我挺心疼的。 我现在这状况,真不能怪他一个人。 一个原因是我的体质问题,孕吐反应严重,以及肠胃不好,吃东西不怎么吸收。 另一个原因是他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两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哪怕那天他必定是要给我煲土鸡汤的。 而其他时间,我总是呕吐,能不吃就尽量不去吃,反正吃了也是白吃,并且吐起来也是极其难受与辛苦的。 胃一痉挛,食道与喉咙就一抽一抽的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胃液倒流灼伤了我的食管。 四五月份,正是广州的梅雨季节,一天到晚,雨下个不停,我只好窝在出租房里一边看动漫一边吃东西。 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一天至少吃七八顿,茶点、沙县小吃、沙县鸡汤、寿司、鳗鱼盖饭、水果、蛋糕与面包。 基本上都是些比较好拿在手里吃的食物。 楼下整条街的饭店,我吃一次吐一次,也不知道是油不好,还是咋地。 西餐厅的饭菜倒是不错,就是贵,一盘一点肉都没有的酸辣土豆丝,要28元。 好在,我还是会做几个简单的菜。 白灼虾,微波炉烤虾,微波炉烤蜜汁排骨,奥尔良烤翅,煎牛排,清蒸凤爪,粉蒸肉以及蒜蓉菜心。 轮流着来。 不想做饭时,就去西餐厅或者寿司店吃饭。 有时出门买水果时,看到别的孕妇使性子、闹脾气,还被老公宠着,偶尔也会情绪低落。 但只要在心里问上一问:是他不愿意陪伴我吗?不尽丈夫的责任吗? 答案必定是:不,不是他主观上的,他是在努力工作,为了我们这个家在将来能有个不错的经济条件,他是在付出的! 我是个成年人,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不过一会儿的自问自答,我就能自己把自己哄好。 广州六月的暴雨,来得急促凶猛却又短暂,不过十来分钟,一场酣畅淋漓的雨就停止了。 太阳照下来,哟,到处都是亮晶晶的。 路边景观带里绿油油的叶子,行色匆匆的路人,急驰而过的车子,连道路地面都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给了我一种很愉悦的体验。 我特别喜欢这种急促的暴雨。 像一场发作,一次袭击,一种暴力的威风。 铿锵有力,利落干脆。 而我也趁着这股好心情,一个人满广州到处游玩。 今天看看广州塔(小蛮腰),明天逛逛广州科学中心,后天又坐坐白云山的电缆车,参观一下华南植物园,坐一坐夜晚珠江上的轮船,去矿物园摸一摸各种各样的宝石…… 几乎一天一个行程,成功地将我“作”进了医院。 肚子里从五月份开始就活泼乱动的小崽子,一整夜都不动了。 刚好是挑他爸回来的这一天。 无论他爸将大手掌贴在我的肚皮上,如何与他互动,人就是莫得一点反应。 一通检查做下来,在做b超的时候,他的小脚脚终于踹了我的肚子一脚。 “没什么大问题,脐带没有绕颈,但是你的肚子小,羊水又太少,还是很容易造成胎儿在宫腔内乏氧,引发胎儿宫内窘迫的……你最近是不是总憋着不喝水?” “是。”我心虚地点了点头。 随着肚子的增大,我感觉我总是会有股尿意,很想上厕所,为了游玩时不总是满世界的找厕所,我尽可能地少喝水了。 “你要是不想早产或胎死腹中的话,从现在开始,每天必须喝够2000毫升的水或者豆浆!” 第301章 吵架了 2017年,农历六月初八,星期六,晴天 自从前几天被医生警告别到处瞎跑,每天至少喝2000毫升水后,我只得天天窝在家里。 不窝不行啊,肚子压迫膀胱,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得去上一次厕所,有时候出门吃个饭,我都有买成年尿不湿的冲动。 真的好憋。 吴话坐到我的床边,眼睛始终紧盯着我的脸,小心地窥视着我的神情,一脸严肃的和我说道:“我家宝,我和你说个事,你听了之后,先别激动哈,别生气哈,咱们遇事有商有量的哈,不是一锤子定音。” “行。” 我挑了挑眉,调皮地缓和一下气氛。 “那你先说说看,我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生气哈。” “我妈说她想替我们看孩子,带回老家养……” 和吴话一起生活了五六年,我以为我已经修炼成像他那般宠辱不惊的人,但模仿就是模仿,只不过是个赝品而已。 不管表面模仿的有多像,很多刻入骨子里的东西是模仿不来的,比如内心的安全感,情绪的自控力,平静的心态,理智的思维…… 我们以往相处一直是乐呵呵的,只不过是吴话没有触动我的利益。 他一直包容着我。 而今他这句话是精准地踩在我的雷点上,让我瞬间就炸了! 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滚!” 双手也没歇着,扯过垫在腰后的枕头就砸向了他。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这哪里是商量,不就是在替你妈争取?这孩子还在我肚子里揣着呢,你们一家子就琢磨着来抢我的孩子了?” 这一刻,无数心酸和委屈涌上心头,我看着吴话那张担忧又不知所措的脸,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明明知道我与娘家人的关系很不好!过几年,等奶奶走后,我连一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了!你们竟然还想抢我的宝宝!他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们也狠得下心来……” 吴话很是心疼地一把搂住我。 哄道:“我也是你的亲人呀!我们家的人都是你的亲人呀!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呸!” 我使劲推搡着吴话,不想被他抱在怀里安抚。 “我们只是夫妻!夫妻关系是这世界上最不稳固的关系,随时随地都能一刀两断,若是我们离婚了,你的所有一切都将与我无关!我妈就是活生生且血淋淋的例子!” 我妈对我奶奶很好,是唯一肯赡养她的儿媳妇,但她离婚的时候,奶奶没有替她说一句好话,她也没有从那个家里带走一针一线…… 为了自由,还甘愿背负走一万三的娘家债! 在哪个工资普遍只有六到八百元的年代,对于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女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大额债务。 我妈的遭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娘家人靠不住,婆家人也是靠不住的! 哪怕你曾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过! 连自己的子女,因为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也是没什么感情的,儿子与破坏她婚姻的小三关系还很好! 我知道育儿不易。 养育一个孩子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且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 从怀孕到孩子的成长,每个阶段都需要细致入微的照顾和关注。 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孩子是谁带的,就一定会和谁亲! 我是奶奶带大的,所以无论她怎么伤害我,我最终都会原谅她,这是刻入了我灵魂里的依恋! 哪怕同一时期里,妈妈也付出了大量的金钱代价,但在几乎没怎么相处过的我眼里,与atm机没啥区别。 感情是双向的。 对于妈妈本人来说,与我和威仔也没啥感情吧?不然怎么解释,她自从离婚后,十五年都不来看望我们一眼的事实呢? 因为没感情,所以不想念啊…… “我和你爸那种不负责的人渣不同,我不会辜负你的!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相亲相爱到老的……” “我也想相信你呀!” 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气的我,疯狂地薅着自己的头发,大吼大叫着。 “可是我办不到啊!” “我不信这个世界!不相信人心!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我要怎么去相信你呀!我的潜意识里就少了一串名为信任的代码!我就是个人类残次品!” “我早就已经学会了一个人送走落日,一个人等待星光,我的爱意,早在无数个孤立无援的时刻里,变得只剩下计较和盘算,再也没有曾经吃到一口香甜红薯的纯粹喜悦……”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想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全心全意地等待着你把幸福捧到我手里!可我做不到啊,我总是下意识地想到事情最坏的那一面!哪怕我最后还是会装作若无其事,像个正常人那般去应对,但想了就是想了……” 揭开自己的伤疤,剖析内心的脆弱、阴暗与恐惧,审视深藏的狭隘、自私、冷漠、攻击…… 彻底撕开伪装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好不堪! 仿佛灵魂已经破碎,从身体里慢慢溢了出来。 我将脸埋进了手心里,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你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和你在一起,我鼓足了多大的勇气,说了多少好听的话来说服自己去相信你,但我依旧没能做到,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是做好了被你伤得遍体连伤的准备,是想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会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 这是我第一次与吴话争吵,我不知道该怎么收尾,只好装睡。 最后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精力不济,还是哭得太累了,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是被鸡肉的香味给馋醒的。 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香喷喷的鸡腿在我眼前晃悠。 “小馋猫,饿了吧,吃吧。” 我接过鸡腿,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肉很酥烂,却一点都不柴。 “好吃吧!锅里还有哦,吃完再喝点鸡汤,让肚里的小家伙也尝尝鲜。” 看着吴话放在我肚皮上的大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才刚刚吵过架,我们这是和好了吗? “我那般哭闹,你就一点都不生我气?不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吗?” 第302章 很腹黑 “少年意气的时候,我觉得有很多东西比感情更重要,后来才发现能让我记住的偏偏只是一些小小的幸福,少少的一小撮人……” 对于我的疑惑,吴话却有些答非所问。 挂上他那招牌笑容,伸出修长的手指头,勾了勾我的鼻子。 “真正的爱情都需要用坚定的耐心去等待,时间酿酒,余味成花,在这世界上,谁都可以说我爱你,但又有多少人愿意等待呢?可唯有静静等待,才能如温水煮青蛙般,一点一点地敲碎你竖起的无形壁垒,慢慢地触碰到最真实柔软的你。” 笑眯眯地一说完,就吧唧一口亲在我的脑门上。 “一个有缺点的你,一个会犯错的你,一个有遗憾的你,一个受过创伤的你,一个会撒娇哭泣的你,一个会微笑面对生活的你,一个温柔且坚强的你……你有千面,我便爱你百变,接纳你的所有好与不好!” 哎…… 怎么办? 又想哭了,我的眼泪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浅了? 为了不让他担忧,身体先我的意识一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但声音却没能掩藏住,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吴话,谢谢你靠近我,温暖我,了解我,陪着我,治愈我,谢谢你能来爱我!” 吴话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孩子这件事,是我深思熟虑地思考过,才来和你商议的,你先别激动哈,听我把话说完,我现在的工作极忙,正是事业上升期,一个月就回来四天,你做月子期间,我根本没时间来照顾你和宝宝。” 我有些不以为意,撇撇嘴:“切,我可以去住月子中心的。” “哈哈,是的,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我家宝可真聪明。” 吴话笑着赞同了我。 “爸妈很期待我们的宝宝,年初,咱妈就兴冲冲地去捉了一百只小鸡仔散养在山上,喂的都是大米绿豆等粗粮,纯天然的,没有打任何激素,就等你回老家坐月子,一天给你杀一只鸡来补补身子。” 纯正的散养走地鸡,比饲料养的鸡,好吃太多,这让我坚定的态度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 “爸妈说你这般瘦弱,大约是年少时缺衣少食,亏空太多,伤了脾胃,所以吃东西都不长肉,他们想趁着你做六十天的大月子期间,熬特制的中草药给你洗澡,用食补给你调理一番身子。” 千金易得,真情难买。 我若是再不接受人家的好意,也太不知好歹了点。 “孩子,必须成长在父母的身边,我妈是说过她想要替我们带孩子,可我没有马上答应的,我说我要问过你的意思才给她答复,我是不太愿意让我们的孩子当留守儿童的,只是……” 只是啥? 我抬起头,看着吴话那双认真地眼睛,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只是我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在金钱方面,我可以尽可能的让你没有烦恼,但是在时间上,我真不能与你一起分担育儿的重担,若是不寻求爸妈的帮助,你就只能当全职妈妈……这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 问为啥不是吴话当全职爸爸? 因为他现在的薪资报酬,在去除完五险一金后,依旧是我月薪的两倍多,并且往后的上升空间还很大。 若是他放弃事业来照顾家庭,我在外工作养家糊口的话,全家都得吃土! 又问为啥不请住家保姆? 因为不够钱呀! 我们这边只负责看孩子、陪孩子玩、陪孩子睡,再做些婴儿辅食的金牌育儿嫂,一个月的薪水是一万三,负责打扫卫生与买菜做饭的普通保姆是六千。 而吴话交税后到手的工资是一万元。 去年才刚刚买了房子,又搞了十几万的装修,除去自身的日常开销,还要交三千左右的房贷与物业费,还得给我四千块生活费。 这会儿,我估计他的兜比脸还干净。 若是我不愿当全职妈妈,就只能厚颜无耻地去啃老了。 不然根本玩不转。 我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说出了他期待的那个答案。 “做全职妈妈就做全职妈妈呗!” 吴话这人,表面上看,是一个极其老实的人,黑框近视眼镜,脸上总是挂着笑,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 实则很腹黑。 他想要做什么,从来不用命令式语句。 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给人下套,让人感动,让人信服,再接着许以重利,让人心甘情愿地去钻他早就设好的陷阱。 问如何与这种有800个心眼子的人愉快相处?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让他感受到你在全心全意地依赖他,想要什么就直接说。 给不给就是他的事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人独立渐渐和幸福画上了等号,似乎只要女人越独立,她就越能幸福。 并且在很多人眼里的独立女性都是“事业女强人”、 “不依赖男人”、“不花男人一分钱,甚至还花钱养男人”! 嗯,也有一些是“姐姐独自美丽”! 觉得独立女性就应该是一个人生活,凡事都得自己来,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上,绝不依赖他人,更加不能依赖男人。 而我的观点却有些不同。 我觉得“独立”的真正含义是指:当我们感到孤独的时候能否耐得住寂寞,以及遇到苦难的时候能否一个人扛过去。 并不是要拒绝所有人的帮助,特别是将所有男人都剔除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女性独立与需要男人的陪伴、支持不应该是对立的。 而应该是融合的状态。 就像我,哪怕没有百分百信任吴话,但不妨碍我使用他、依赖他。 我只是个普通女性,没有年薪好几十万的收入。 育儿也绝不是一个女人能够轻松完成的简单任务,而是需要父母的共同参与和陪伴,才能让孩子心身健康地成长。 我需要一个男人做依靠,需要他给我提供住房,良好的经济支持,以及在我疲惫的时候给我一个肩膀靠靠。 当然,我也会给他提供不错的情绪价值。 别人家的男人是啥样的,我不清楚,我家这个男人,很好哄的,随便给他一个亲亲抱抱,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他就会尽可能地满足我的撒娇请求。 像极了对猫主子掏心掏肺的傻猫奴。 我的这套观点,曾遭到不少人或好心或恶意地劝解:你这思想很危险,不就是好吃懒做,依附于老公,不懂上进,迟早遭人嫌弃!被抛弃后有你哭的! 你看,生活就是这样无奈:每个人都在告诉我们必须经济独立,却总是忽略现实的残酷与婚姻的真相。 一个人独处时,当然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两个人相处时,只有协作模式才能长久。 幸福的婚姻本质上都是各取所需,共同呈现彼此的价值!使双方都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以及精神愉悦感。 第303章 协议书 “哈哈哈,这会儿你不害怕当全职妈妈了?” 吴话又笑开了怀。 “你平时不是常刷千万不要当全职妈妈的文章与短视频吗?觉得全职妈妈的每一天,都是淹没在没完没了的洗衣服、买菜做饭、打扫房间、接送孩子这些琐事中,是一潭死水的生活。” 吴话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子,语气中带着点玩笑味道。 “哦,时间久了,还得接受下班回家后就往沙发里一摊的丈夫的指手画脚,诈尸式育儿,问个家用还得低声下气,活得毫无尊严哈。” “怕!” 怎么可能不怕! 对于我这种连亲生父母都不信任的人,又怎么可能信任随时随地都能办理离婚手续的丈夫呢? 但我始终谨记着一句话:权利与义务是对等的!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更要搞清楚他人的需要是什么。 恭维、捧场、肯定、友谊、爱情、陪伴、物质、尊严、肉体还是健康? 直接的?间接的? 绝不能像个眼盲心瞎的大善人,一股脑地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强塞给对方,那往往会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整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搞清楚对方的需求后,就好好想清楚值不值得,要不要去做、怎么做、能不能做成功…… 没有一口饭是白来的。 价值交换也是。 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不容易。 “但为了我们共同的小家能越过越好,我愿意鼓起所有的勇气来赌你对我的爱始终如初,赌你是个有良心的人,骨子里刻着责任和担当!” 看着吴话着急想要立誓言来安抚我的心。 我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让他耐心地听我把话都说完。 “赌你看到我带娃后睡眠不足留下浓浓的黑眼圈,蓬头垢面,衣服上还渗透了奶渍,是心疼我带娃不容易,而不是埋怨我的不修边幅!” “还在赌你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看着家里丢得乱七八糟的玩具,是默默地把它们收拾干净,而不是大声责备我一天到晚吃干饭,连个家都收拾不好……” “更是在赌你事业有成后,而我已年老色衰时,你依然对我有一份眷恋,而不是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三十的女人豆腐渣,爱上更好更优秀的小妹妹……” “我不会……” 哪怕被我的手按住了嘴唇,吴话依旧委屈巴巴地为自己辩解了三个字。 他这可爱又可怜的小表情,瞬间逗笑了我。 “我知道现在的你不会,但人心易变,爱情也和所有东西一样,都是有保质期的,并且当你的事业成长到一定的程度,身边优秀又漂亮的女性就会越发多了起来,诱惑无处不在……” 大部分人在权力、美色与金钱面前的定力都太弱了,之所以没被诱惑,只不过是诱惑还不够大而已。 还有些是自身的筹码也不够,哪怕被诱惑了,也够不着。 “哪怕你因为自身的品格把持住了,没有受到外界的诱惑,但你或许会突然发现与我这个家里蹲五年的家庭主妇的思想不在同一个高度,三观不在一个层面,找不到共同话题,然后就想要逃离婚姻的坟墓……” 这在我看来,只不过是率先厌倦之人的经典借口罢了。 思想不在一个高度,不必互相说服,只需互相尊重;三观不在一个层面,不必相互理解,只需互相包容。 没有共同话题? 不过是曾经相爱的两个人都不再用心经营了而已。 心中有爱的夫妻,哪怕只是在聊今天的菜价多少钱,也有一股别致的浪漫,亦或是听着完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也可以在微笑着倾听完后一个劲地夸对方好棒! 哪怕我们鸡同鸭讲,也不影响我们彼此微笑着欣赏对方,给彼此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缠绵的亲吻。 而当一方想要离开之时,哪怕另一方几乎完美无缺,可仅仅只是呼吸了一下,都是十恶不赦的。 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但我知道你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哪怕离婚,你也不会亏待我的,但是呀……”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稍微调节了一下我那激动且悲观的情绪,才能继续清晰地阐述我的观点。 “在婚姻里,男女付出的时间节点是不一样的。我在最美的年华里,付出了生育、抚养孩子、放弃事业来照顾家庭,让你无后顾之忧的全力去打拼事业。” 吴话不被允许插嘴,就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在你事业有成后,原本应该属于你为这个家发光发热了,但若是这时,你我离婚了,哪怕婚内财产对半分,我也是被你敲了竹杠,我辛辛苦苦陪着成长的桃子,被她人摘走了。” 看着可怜巴巴地疯狂摇头的吴话,我仍然没有放开我的手。 我想要丑话说在前头,一次性把我心中的担忧都说出来。 “有形的资产,我能得到补偿,但因你个人提升而得到的那些无形财富,明明少不了我的支持,最后却与我毫无关系,离婚后,你的生活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你的工资还是每月好几万,而我呢,全职妈妈好几年,工作只能从头开始,拿着两三千的微薄薪水……” 我放开了压在吴话嘴唇上的手。 “哦,忘了,你这些年交的医保社保,法律也不会让你平分给我,你说,我心中有这么多的担忧,怎能不怕呢?” 虽然怕,但我最终还是会选择当全职妈妈。 我想要陪伴我的孩子! 替童年的我完成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心愿! 我也认真地思考过以上的那些问题,做好了会输掉一切的准备,我把这些说出来,就是在“最爱我的吴话”的心中埋下一颗“心疼”的种子,争取能在婚姻破灭时,能让“不再爱我的吴话”多产生一丝愧疚。 好累! 又是在用心计谋算! “来,跟我来,我们去楼下买个东西。” 吴话牵着我的手,去了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盒印泥。 回到家中,拿出他常用的钢笔与笔记本,在上面写下离婚净身出户协议。 协议写的很工整,字迹隽秀,大致意思是: 若男方主动提出离婚,男方净身出户,且赔偿女方十五万精神损失费。 若女方主动提出离婚,但男方犯了“家暴”、“婚外情”、“黄赌毒”、“精神打压”、“长期不给家用”等原则性错误,男方也必须净身出户。 无论何种原因离婚,男方都得放弃孩子抚养权。 直到吴话按了红红的手指印,又拉着我的手指头按了印泥,压了手指印,我依旧还处在震惊当中。 他还真是大手笔! 对自己就这般自信? 第304章 回婆家 2017年,农历闰六月十五,星期日,晴天 签署离婚净身出户协议书的那天晚上,最终的商议结果是: 吴话送我回他爸妈家待产坐月子,两个月多后,再接我与孩子回我们的小家,我先当全职妈妈照顾孩子三年,之后再看情况是否重返职场。 故,我们得退房搬家。 吴话极其忙碌,就半个月回家两天,丢我收拾出来的杂物,最终将要带走的衣服等物品打包好,差不多花了一个月。 大着肚子,做啥都不方便。 弯不了腰,稍微站久一点,脚就会水肿起来。 吴话在身边的话,一定会打热水给我泡脚,替我按摩,舒缓症状,若是不在的话,我只能躺床上挺尸,等待水肿慢慢消退。 也就是搬家的时候,我才知道,洗衣机,微波炉,电烤箱,果汁机,电压力锅等一切能够搬走的物品,都是吴话自己配的。 包括电脑桌与梳妆台。 出租房里,就床、鞋柜、衣柜和餐桌是房东的。 “……” 这货当年为了“勾引”我与他同居,可真是做足了功夫,下了血本呀! 搬家请了两个人,加上叫货拉拉的运费,一共花了一千三百元。 也不知道把这些东西全扔了,买新的是不是更划算些。 这次搬家,最遭罪的就是我捡回来的那只小猫,先是被搬家的陌生人吓了个半死,接着又装进笼子里,坐了半天的车,被提进了一个明亮又陌生的地方。 笼子放在角落老半天了,这货还是处在应激反应当中。 炸毛,呼吸异常急促,张着嘴巴流口水。 仿佛下一秒就要狗带了。 吓得吴话赶紧准备好水和猫罐头,将它放出笼子,想让它好好补充一下体力。 结果,下一秒,猫就不见了。 闪电般地躲进床底下了。 任凭吴话趴地上如何“喵喵喵”地叫,人家就“喵喵喵”地回应他,但死活都不肯出来。 “哈哈……” 看着这一人一猫焦急地互动,还蛮好玩的。 两天后,我休息的差不多了,小猫也肯大晚上地偷偷跑出来吃罐头、喝水与使用猫砂,吴话便订了火车卧铺送我回他爸妈家。 上了火车后,遇见一个超级热情的大妈。 “你这是几个月了呀?预产期那一天呀?怎么大着肚子还到处乱跑呀?” 未语先笑。 “八个多月了,预产期是8月28号,我们这是回老家待产,在婆家坐月子。”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胆子可真大呀!怀孕8个月可是胎儿的早产高发期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瓜熟蒂落,你就不怕在火车上生产?” 大妈一边嗑瓜子,一边连连咋舌。 “啧啧啧!年轻人真是了不得!都是些艺高人胆大的,一点都不怕死呀!万一发生点意外,你来个大出血啊,羊血栓啊,或者早产儿窒息什么的,你们打算怎么办?就算你老公是医生,没得仪器设备,他也没办法抢救你!” “……” 大妈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人家说的是事实,无法反驳。 吴话老早就在暗示我回他爸妈家生活,只是我一直在装听不懂。 当时想着是去月子中心坐月子。 后来被说服了。 我还是在拖拖拉拉,搬家打包的活计,明明请一个钟点工,最多一天就能全部搞定,愣是被我拖了一个月才终于收拾好。 我一个人生活极其自由自在,真不想跑到别人家,和两个陌生人一起生活,哪怕那两人是我的公公婆婆。 只是想想就浑身不自在。 “……” 忽然发现我变了好多,年少时,我可是脸皮八丈厚地在李娟儿家居住了一年呢。 那时候,可没有一点儿居住在“别人家”的不自在。 人性还真是贱。 没有选择的时候,很容易将就、妥协、顺从,可一旦有了选择,就矫情的要死,这也不对,那也不行! 这可要不得。 得惜福。 因为有了随时随地都可能早产的担忧,我便没了与大妈继续说笑的心情。 在吴话的帮助下,找了舒服的姿势,躺在下卧装睡。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 吴话的这句话说的很小声,却如惊雷般砸在我心里。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般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出这句话,然后这话就像有魔法般地打消了我心中的“顾虑与担忧”。 “……” 我感觉若是那一天,我被“宠坏了”,沾染上“公主病”,变得骄横不讲道理,他绝对“功不可没”! 哎,等到了那时候,他是不是会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还理直气壮地留下一句:你真的是太作了,索求无度!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再也不是我曾经最爱的模样了! 就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我的身上。 想想就让人生气! 要不是正在火车上,有许多外人在,我肯定要踹他一脚的。 “哼!” 在外面,给他点面子! 但还是好生气啊!我当时拖拖拉拉的不想回他家,他就不会打着“怕我在火车上早产”的旗子,强行将我送回家啊! 怎么能纵容我任性呢? 这摆明了是没真心地将我放在心上嘛,这不,都开始不管我和孩子的死活了…… 八个小时后,在我的胡思乱想加暗自生气中,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家。 一挨到床,身心异常疲惫的我,才终于将一直悬浮的那颗心放回原位,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沉沉地睡去。 睡着之前,我又气上了火车上的那个碎嘴子大妈!对,这会儿,热情大妈在我心里彻底成了碎嘴子大妈! 我揣着八个月肚子上了火车,这已经是既定事实。 就算她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她也帮不上忙的,就不应该说出来,哪怕她是好心,也应该是悄悄地告诉吴话,让他注意点。 真正的关心,应该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亦如冬日暖阳,不炽热,但恰好温暖。 而不是当着我这个孕妇的面,说出那些可能发生的可怕事情,她这样做,除了惹我担惊受怕外,于我没有任何好处。 说不定,原本我不知道这件事,心里没有负担,一路上傻傻笑笑地就安全回到了家。 但被她这么一吓唬,让我心情烦躁地与吴话大吵一架。 反而就让她“预言”成功,真早产了呢! 毕竟,孕妇精神紧张,情绪激动,可是很容易引起子宫收缩导致流产、早产等。 人生海海,各有各的经历和不易。 每个人的抗压能力都不一样,有时一个人脱口而出的一些话语,真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保持沉默,也是一种善良。 第305章 生孩子 慎重固然没错。 但想的太多也是我的臭毛病! 我一直抗拒回吴话家与他父母一同生活,怕我们的生活作息不一样,口味不同,因琐碎的事产生很多小矛盾。 更怕他的父母会不喜欢我。 嫌弃我懒,啥活都不干,一天到晚只会吃吃喝喝。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没怎么和我的父母相处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长辈和谐相处。 每次见这些长辈,我都在装温柔淑女。 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他们的盘问。 无论他们问什么,都是笑脸相迎,能回答的就尽量温声细语地回答,不想回答的,就继续傻笑。 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这种模式只适合偶尔见上一面的亲戚。 对于要长时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公公婆婆,还是这般相处的话,就感觉挺诡异的…… 可事实上的相处,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我是单独住在二楼吴话的房间,除了早中晚叫我吃饭喝汤外,他们从不来打扰我。 既没有叫我做家务活,也没有强拉着我唠嗑。 饭菜餐餐都是一荤一素一汤。 那一荤一素的菜,不合我口味,但汤煲得相当不错,排骨玉米汤,排骨胡萝卜汤,冬瓜排骨汤,鲫鱼豆腐汤,杞子瘦肉汤…… 我单单只是喝汤吃肉,仅仅才过了半个月,就胖了八斤。 体重终于过百,106斤了。 对,我一个还有十天预产期的孕妇,身高158厘米,体重只有106斤,这还是催肥了半个月后的成果。 我曾在qq空间晒了我的孕期照,除了胖了肚子,哪哪都没胖,惹得宋晴晴羡慕不已。 宋晴晴念的是我们湖南最好的大学,中南大学,但是她当年接受了专业调剂,学了不是很喜欢的市场营销专业。 如今在上海一家公司当品牌经理,有着很不错的薪资。 她也是今年怀孕,不过比我晚四个月,但体型看上去比我肿了很多。 这让她极度幽怨,说好想分十斤肉给我。 怀孕真的是件相当辛苦的活,虽然我没有体型臃肿,肚皮上也没有布满妊娠纹,更也没有得妊娠糖尿病、妊娠高血压…… 但我尿频尿急尿不尽! 白天还好,尽量不出远门,但晚上睡着后,得起夜四五次,小心翼翼地往下蹲的时候,还挺着个大肚子,往往折腾一次,不仅腰酸背痛,睡意也几乎没有了。 又得重新找感觉入睡,大着个肚子,连翻来覆去都是一种奢侈,往往都是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挤出无数滴生理泪水,但人就是睡不着。 等到好不容易睡意来袭…… 哦豁,尿意也来了。 就是这么悲催! 所以,哪怕我一天到晚除了听医生的指示早中晚散步各一个小时,以及喝五顿汤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在睡觉,但睡眠质量真心不好。 *——* 2017年,新历8月18,星期五,晴天 没有怀孕之前,我曾向美容院的小姐姐诉说我对于生小孩的担忧与害怕。 小姐姐一边给我的脸部做着按摩,一边笑着安慰我。 “不怕的,现在的生产技术很厉害的,我去年生我女儿的时候,选择了无痛分娩,真的一点都不痛,打了麻药之后,就静静地躺着,医生用按摩手法把小孩给推出来的。” 小姐姐笑了笑。 “哈哈,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女儿一点一点从我肚子里被推了出来,除了不痛之外,应该与顺产没什么差别的,小孩的脑门也受到了阴道的挤压。” 这让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忍不住地问道:“很贵吗?” “不贵,我是在老家生产的,才7800块!但是广州这边可能会贵一点,不过最多应该一万多吧,哎呦,这点钱,你老公肯定负担的起的,你都替他生孩子了,就不要想着替他省钱了!该花就得花!” “你说的对!” 于是,我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也是我有些抗拒回吴话家的另一个原因。 但吴话信誓旦旦地与我保证过: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我们回老家也可以无痛分娩的,并且爸妈给你找了好几个老熟人,都是有十几年的妇产经验的专业医生。 我刚回吴话家,就有一个笑容爽朗的四五十岁的大妈来看过我。 一边触碰按压我的肚子,一边说:“胎儿偏小,很好生产的,但你们还是得多给她做点滋补的汤,尽量把她喂胖一点。” 说好的无痛分娩,我公婆也满口答应了下来,但生产的时候…… “护士,痛死我了,我是要无痛分娩的,麻醉师怎么还没来呢?不是说马上就到了吗?” 进入产房后的两个小时内,我不记得我问了多少次“麻醉师到了吗”。 得到的答复一直是:正在路上了,马上就来! 来回拉扯许久,最后在检测胎心的仪器“滴滴滴”的狂叫时,我家公家婆塞了红包的两熟人妇科大夫生气了。 “没有麻醉师!你家公家婆希望你自然顺产,而且你的条件很适合自然顺产!只要你像拉屎一样的用对力,一下子就出来了!” 那天来摸我肚子看胎位时,极其和蔼可亲的大妈,这会儿一脸怒容,凶狠恶煞。 “就这么说吧,麻醉师不会来了,你的宝宝胎心急促,有很大可能会窒息了,你是要把他憋死在肚子里,死活要等麻醉师过来,还是咬咬牙,一口气地把他生出来?” 我凝神思考了十几秒,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给我侧切一刀,我自己生!” 闻言,医生立马给我来了一刀。 三分钟后,在我咬牙使出了全身力气的努力下,孩子的头,终于出来了,下一秒,顺利地被医生给拖了出去。 而庆幸终于卸货成功的我,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躺在产床上,所有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 缝合时,在周围打了两针麻药。 感觉没啥效果。 针扎我一下,我便像被容嬷嬷扎的小燕子般,痛叫出声,一针一线的缝合感,异常清晰。 挺恐怖的。 仿佛自己是个布娃娃,有人正在缝合自己。 突然,我发现有件事很不对劲。 宝宝刚刚出生的时候,我特意瞄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 8点40分。 而今时钟的长指针已经指向45了,宝宝却没有啼哭。 电视剧里只有生下死胎,或者新生儿窒息的剧情,才会是这种状况。莫不是我没配合好生产,导致他在我肚子里待太久,缺氧窒息了吧? 他不会像会会那样,因羊水呛肺,新生儿窒息,需要抢救吧? 这一念头一涌上心头,吓得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医生,宝宝怎么没有哭呀?” 第306章 实在人 “呵呵!” 医生轻笑了一声,继续替我缝合伤口。 “这会儿担心他哭没哭了?之前教你用力,使劲,你就会嗷嗷叫,左一句麻醉师来了没,右一句麻醉师来了没,就不担心他会在你肚子里窒息了?” 她的语气很轻快。 产室里的气氛也很和谐,大家都是在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手里的活,离我最近的护士,这会儿正在给宝宝印脚印。 应该问题不大。 “来,阿欣,拍拍他的屁股,让他娘听听他的哭声。” “好咧。” 刚刚印完脚印的护士答应一声,就单手提起宝宝的双腿,啪啪地往他的小屁股上甩了两巴掌。 “哇呜哇哇……” 下一秒,小猫叫般斯斯文文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看样子没啥大问题,只是声音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 “……” 这产房里的医生护士都是真性情的实在人! 打是真下手打呀! 等我的伤口缝合完毕,下面也清理干净后,护士阿欣抱着裹着包被的宝宝,笑意盈盈地走到我面前。 “男孩,刚好五斤重,来,宝宝,去让妈妈抱抱,她生你可辛苦啦,你以后可得多多心疼她,要乖哦。” “……” 虽然是我生的,但说实话…… 好丑! 脑袋因为产道挤压,被拉得又直又长,像根白萝卜,粉色皮肤皱皱巴巴的,样子有些滑稽,眼神也没有焦距,和有抬头纹的小老头简直一模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抱了他半分钟,我家婆就着急忙慌地闯进了产室。 “男孩?女孩?” 护士阿欣从我手里抱走宝宝,迎了上去,把宝宝放到我家婆怀里。 “阿姨,恭喜恭喜啊,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家婆小心翼翼地抱着宝宝,僵硬到路都不会走了,转身扭头冲门口大喊:“老吴啊,是个男孩,快点打电话让话话不要回来了!” “……” 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话喊得我一脑袋问号。 或许是产房里太多疑惑的视线都聚焦到她身上,家婆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那个,梅子呀,事情是这样的……” 僵硬地转过身,对着我讨好地笑了笑。 “爸妈我们呀,信命理风水,前些天,我们找三叔公给算过了,若是生了女儿,就一切照常,若是生了儿子,会父子相克!前三个月,孩子魂不稳,得避着他爸……” “行吧,我知道了。” 反正吴话工作极忙,真跑回来,也就牵着我的手,随便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再抱一抱孩子,马上就要走。 又不能替我痛,也不能让我快点好起来,啥忙也帮不上。 还不如打个视频聊聊天。 产房里的两熟人医生,将使用的工具整理完毕后,顺手就将我推到了403病房里。 在小地方就是有这好处,明明是三个床位的病房,但因为产妇不多,又被熟人特意错开,就成了宽敞的单间。 我在护士阿欣的搀扶下,忍着疼痛,艰难地从移动床上挪到了病床上。 才刚刚躺好,护士阿欣就将宝宝从我家婆怀里塞到了我怀里。 “给他喂个奶吧,妈妈的初乳能够提高宝宝的免疫力,第一次喂奶,会有些痛,忍忍吧,奶通了,就好了。” 见我听话照做。 护士阿欣很满意,笑眯眯地用手指头轻点了下宝宝的脸蛋,继续给我说顺产后的注意事项。 “自己留意下面的出血情况,若是少少的流血,就不用管它,是在排恶露,是正常的,要是感觉血很多,自己无法判断,就按铃叫我来看一看,产后大出血是很危险的。” “好的,谢谢,你真好!” “不客气,这是我们护士应该做的,哦,刚刚生产完,你可能会出现排尿困难,尽量多喝点水,争取在4个小时内排一次尿,免得膀胱过度充盈,影响子宫收缩,导致产后出血。” “好的,我记住了。” 护士走后,宝宝也喝够奶了,闭着眼睛,吧唧着嘴巴,做着美梦呢。 家婆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把宝宝抱到隔壁床上。 从我进来病房,至少过去十多分钟了,也没看到我家公的影子。 “妈,爸呢?” “哦,他打完电话就回去了,家里那么多土鸡要照看,可别被不长眼的街溜子给偷走了。” “哦。” 我喝完床边的矿泉水,就接到了吴话打来的视频。 “我家宝,辛苦了,你想我回去看看你和宝宝吗?” 他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 “你有这个心就可以了,不用来回折腾了,你上班原本就很累了,好好赚钱养我和孩子就行。” “嗯……你生孩子,我都不回去,你不会觉得很委屈吗?” 不觉得。 我是真不觉得委屈! 他回来看看我,我也不会多块肉,他不回来,我也不会少块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习惯了孤独,我生病的时候,从不期盼他人来看望我。 虽然这是实话,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会伤人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你是为了我们的小家在外辛苦打拼赚钱,又不是在外面吃喝嫖赌,放心哈,我很体谅你的……” “叮咚”一声微信消息提示音。 手机顶部显示收到转账6666元,点开一看,果然是吴话转给我的。 实在人,我喜欢! 家婆可能是刚刚晋升为奶奶,一直很兴奋,翻出我带过来的新生儿包裹,左一套衣服,右一套衣服的给宝宝穿上。 这些衣服,是吴话送我回来的那天,我们一起去商场挑选的,都是些又薄又透的空调服,买回来后,由家婆洗晒晾干。 “妈,现在正是大夏天,宝宝不用穿这么多的。” “没事,小孩子怕冷的,这病房里还开着空调呢,可别冻到了我的宝贝乖孙。” 她一边穿,一边信誓旦旦。 “这刚出生的娃娃呀,抵抗力比较差,免疫力较弱,身体很多器官机能还未发育完善,多穿一点衣服,绝对没有坏处。” “……” 虽然我不赞同她“包粽子”的做法,但她好歹生养了吴话,比起我这个只有书面知识、零实操的新手妈妈,肯定要更有经验一些的。 还是先听听老人言吧。 再说,这可是她嫡亲的孙子,总不会把他给弄死了吧? 就随她折腾去。 第307章 第一天 新生儿都是磨人精,一晚上要吃无数次奶。 差不多两个小时就得喂一回,一回要吃半个小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吃饱没吃饱。 “……” 一整晚,我感觉不是在喂奶就是在喂奶的途中。 后半夜,我家婆有可能是习惯了小儿夜啼,也有可能是太劳累了,宝宝扯着嗓子在那嚎叫…… 她依旧睡得贼香。 “妈,妈,妈,把宝宝抱回来,让我喂奶吧。” 回应我的只有呼噜声。 “……” 哎,算了。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隔壁床边,将宝宝抱过来,喂奶。 喂完之后,我没有再把宝宝放回隔壁病床上,等会他要吃奶的时候,又要抱回来。 太麻烦了,懒得来回折腾。 可让他睡在我身边,我是一点都不敢睡熟,生怕一个翻身,就把他给压死了。 喂奶的时候,连打瞌睡都不敢,就怕我一不小心睡死了过去,让他埋在我胸里,给闷死了。 第二天,我睡眠严重不足,护士阿欣来查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啧!你们怎么给他穿那么多衣服?看这小脸热得,通红通红的,等中午的大太阳一出,全身都得爆痱子!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孩的?这点常识都没有?” 挨批评了,我家婆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 见我看她,立马露出讪笑。 “那个,梅子呀,你饿了吧?你爸应该帮你炖好黄酒煲鸡汤了,我这就回去帮你拿过来,你等我哈……” 也不等我回应,脚底抹油就开溜了。 “……” 护士一边替宝宝脱衣服,一边继续念叨。 “这大热天的,居然给人家穿三套衣服,穿一套就完全够了,宝宝的新陈代谢很旺盛的,自我调节能力又比较弱,情愿少穿点,也不要捂着人家。” “好的,谢谢提醒,我下次一定注意。” 罪魁祸首已经跑了,这锅只能我来背了。 “等会宝宝拉胎便了,记得让你家人把宝宝送到五楼的婴儿室去洗个澡,再送去六楼的疫苗室打乙肝疫苗,然后去六楼尽头的化验室踩个足跟血。”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 我家婆是八点半左右开溜的,宝宝九点拉的胎便,她就算是打的士回家,至少也要九点半才回到医院。 不得已,我只能忍着疼痛,像只受伤的鸭子似的,抱着宝宝,摇摇晃晃地去婴儿室。 哎,医院的走廊好长呀。 医院内部是老式的装潢,墙的下半部分是刷着那种蓝绿色的油漆,抬头就能看到类似横梁上贴着“祝您早日康复”的红字。 走廊里很热闹,到处都是抱着新生儿的爷爷奶奶,有些是妈妈抱着新生儿,爸爸搂着虚弱的妈妈,也有如临大敌的丈夫扶着大腹便便的妻子。 明明是极其嘈杂的环境。 我却能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是那么的虚弱,深一脚,浅一脚的。 举步维艰,似乎总落不到实处。 空气里也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让我的头都开始痛了起来,我很想捂住鼻子,隔绝这股难闻的气味,让嗅觉休息一下。 但我的双手抱着宝宝。 医院的走廊其实挺短的,只有区区几十米,咬牙走一走,还是能够走到的。 带着宝宝去洗了澡,打了疫苗,踩完足跟血,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 我家公家婆都在我的病房里。 家婆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着,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赶紧迎了上来,接过我怀里的宝宝。 “哎呀,梅子,你跑哪去了呀!你刚刚生产完,身体还很虚弱,可不能瞎跑呀,容易导致子宫脱垂的!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 我花了十秒钟,忍住了怒火,平复了情绪,让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火气。 “宝宝拉了好多胎便,太脏了,没法清理,就听护士的指示,先把他送到婴儿室洗了个澡,打了个乙肝疫苗,踩了个足跟血。” 我没乱跑,我都是在办正事。 “哎呀,不要着急嘛,就不能等我们来了,再去打疫苗和去踩足跟血嘛,也是一样的呀,这些医生护士又不会跑,算了,算了,你先赶紧躺下吧,好好休息一下。” “……” 因为我对任何人都不抱期待。 只要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我从不拖着等待他人来替我完成。 和吴话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家里坏掉的灯泡、水管、水龙头等…… 都是我换的。 若是不结婚,我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只是与吴话结婚,能让生活变得更好。 我便结了婚。 等我半躺在病床上后,我家公已经打开保温桶,用不锈钢碗装了两个大鸡腿给我递过来。 “饿了吧,先吃个鸡腿,垫垫肚子。” 鸡腿又糯又香,入口即化。 吴话的那一手煲汤技术,应该是跟他爸学的,但明显姜还是老的辣,他最多学了五成功力。 我这边正在啃鸡腿,呜呜泱泱地走进来好几个年轻的医生与护士。 一照面,二话不说,就拿着额温枪对着我和宝宝测量。 “产妇体温正常,宝宝黄疸过高。” 丢下这句话,一大群人又乌拉拉地走光了,就留下护士阿欣。 “初生婴儿黄疸偏高是很常见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见我一脸懵逼,急忙和我解释。 “但是呢,有一小部分人,会恶化成菌血症,这对婴儿的健康来说,危害是非常大的,严重点还可能会危及到新生儿的生命安全,你们若是不差钱的话,最好让宝宝住几天保温箱,照照蓝光,求个安心。” “住!” 我家婆立马大声响应,同时重重地拍了我家公的后背。 “老吴,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呀,交钱呀,办理入院手续呀!” 十一点,最后给宝宝喂了一次奶,宝宝就被护士阿欣抱走了。 十二点,我家公替我办理完出院手续。 我家婆不知从哪掏出一条男士大羽绒服,将我一卷,盖上帽子,搀扶着我出了医院,塞进了小轿车里。 “……” 顶着大太阳,从病房到医院门口,短短的一小段路程,热到我怀疑人生,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中暑而亡。 “忍忍啊!产妇不能见风,吹到风了,以后就会头疼、偏头痛、脖子痛、胳膊关节痛,再忍忍哈!马上就到了!” “……” 她以为她是在为我好。 但其实是我一直在迁就她。 脱掉羽绒服的那一瞬间,我都有了一种涅盘重生的错觉! 第308章 化矛盾 吴话二楼的房间,光线极好,正对着夕阳的那面墙有一个大大的玻璃窗户。 若是秋末冬初,这个房间是最舒适的,夕阳景色美,室内干燥、温暖;但在这炎热的夏末初秋,体验就不那么美好了。 室内气温过高,酷暑难耐。 特别是我家公家婆觉得坐月子不能吹空调,不能吹风扇,也不能开窗的时候。 我感觉我简直是置身于小暖炉内。 我偏瘦,体质畏寒,性格喜静,室内33度,我都不觉得热,可现在的我,汗流浃背了。 这才是月子第一天,我感觉我的怒气值已经到达了顶点,我忍不了,拨通吴话的电话。 “大帅哥,我心里好难过啊,我冒着生命危险替你生下儿子,却受了好多委屈……” 开始告状。 对,我处理婆媳矛盾是向吴话告状,而不是找我家公家婆吵架。 我觉得新媳妇亲自下场和家公家婆吵架是最差的处理方式。 不管是吵赢了,还是吵输了,都是坏处大于好处。 吵赢了,会遭受男方所有亲戚的责备,被贴上泼辣不好惹、不孝顺公婆的标签。 吵输了,那更不得了,不仅气着自己,还会被人瞧不起,觉得这新媳妇没用,是个软柿子,更要捏一捏了。 何必呢? “我家宝,怎么了?你受了啥委屈,和老公说说,我替你出气……” “一,爸妈明明答应我无痛分娩的,但是最后又觉得无痛分娩的麻醉药物剂量过大,有可能会导致神经中枢受到伤害,有极小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而擅作主张地让医生忽悠我自然顺产……” 我喜欢“有话直说”的沟通方式。 这样直白的优点是让矛盾尽快地浮出水面,让问题得以迅速地解决。 缺点便是要克制自己说“感受”,而应该多说“事实”,不然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不是“想要解决问题”,而是在“指责与抱怨”。 没有人喜欢听指责与抱怨! 管好情绪,保持理性,才能不伤夫妻间的感情;就事论事,少些指责与抱怨,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 除非委屈到不想玩“婚姻”这场游戏了,那就随便掀桌子吧。 无论何时,爱自己,始终是最重要的! “自然顺产很痛,我知道的,我家宝辛苦了。”吴话的语气很轻柔,声音里尽是心疼,“爸妈都是老古板,胆子还小,但他们的心不坏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他们是在用他们的方式对我好,都是心善的人。” 我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但一码归一码,不能因此就抹灭掉我在这件事中受到的委屈,我真的有感到被冒犯了,觉得他们很不尊重我!” 生活中最可怕的,莫过于:所给非所要,所要求不得,从而怨气生。 心有怨气,便看哪哪都不顺眼! 矛盾丛生! 借题发挥地折腾半天也不过想要表达:我受了委屈!你得哄哄我…… “嗯,我了解了,我家宝真大气,给我留足了面子,没有当面和他们吵起来,等会我们聊完,我一定打电话给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他们!怎么能委屈我媳妇呢!” 吴话说这话的语调极其夸张,充满了笑意,像是在哄要不到糖吃而委屈巴巴的小孩子。 这让我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 “啧!你正经点,我和你说正事呢。” “好的,你说,我洗耳恭听。” “二,妈晚上陪床,说好的要照顾我,与我一起看护宝宝,结果她睡得贼香,宝宝的哭声吵不醒她,我喊她也没反应,最后只能我忍痛抱起宝宝喂奶……” 说着说着,我就从理智地告状状态变得真委屈上了。 “你知道我有多痛不?哼!你没生过孩子!肯定不知道有多痛的……” “这个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爸比妈大八岁,是个标准的老婆奴,宠爱了妈大半辈子,我八岁以前也是奶奶带着的,妈大约还没学会该怎么照顾人。” “感受到了,大夏天的,她里里外外地给宝宝穿了三套衣服,被护士一骂,就挂不住脸,开溜了,丢下我一个产妇和新生儿在医院,我侧切了一刀哟,你知道我下边流着血,还得抱着宝宝去婴儿室洗澡是什么心情吗?” “哈!” 吴话也被震惊到了。 像是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我一直都知道妈不太靠谱,有些天然呆,但我没想到她这么不靠谱!着实刷新了我的认知!” “……” 也不知道我婆婆知道了自己在宝贝儿子心目中的形象是这般,会不会伤心? “三,他们不许我见风到了极其夸张的地步!用羽绒服裹着出门,没有空调,没有风扇,你的房间还当西晒……我已经热成狗了!” “哎……他们怎么这样啊,也太死板了吧!我家宝,要不这样,你等我几天,我尽快把手里的活交接完,请假回家,送你去月子中心坐月子?” “可以。” 无论是吴话的语气,还是态度,我都挺满意的,气消了一大半。 “王子,你可要尽快点,望眼欲穿的公主正等着你来拯救呢。” “哈哈,行!我的公主,我一定会尽快踏着七彩祥云去拯救你的!” 挂断电话后,马上就收到了吴话1314的转账。 以及一句留言:感谢宝贝包容我爸妈,都是我的错,没提前沟通好,让你受委屈了。 十指有长短,但根根不能丢! 我、家公、家婆和宝宝,都是吴话最亲的人,是他的手指头。 我若是与他的父母闹得不可开交,矛盾愈演愈烈,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最难过的就是吴话了。 他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我真心舍不得他受这种进退两难的夹心气。 一个家,成天到晚鸡犬不宁,再深厚的情谊也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 而当父母与妻子的矛盾不可调和后,大部分男人都会选择父母弃掉老婆,或妻子过不下去了,黯然离去。 最终都踏上了离婚之路! 也有少部分男人会选择老婆而与父母不再来往。 这第二种情况,看似女人赢了,其实到了最后,还是会两败俱伤。 特别在男人的父母日渐苍老后,身为儿子,对父母的愧疚与日俱增,在父母离世后,到达了顶峰。 到时候就得听他没完没了的抱怨: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不孝顺他们…… 就很没意思。 因此,我一贯坚持的观点是: 与婆家产生的矛盾,由与我有关系的丈夫去解决,他们是骨血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烂都烂在一个锅里。 很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并且,不当场发作,也容易给情绪留一个缓冲,不会因为正在气头上,话赶话地说出伤人的话,再加深矛盾! 第309章 取名字 我刚和吴话告状完,隔壁卫生间就飘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不一会儿,我家婆提着两个绿色保温壶、一个蓝色小脸盆和一个带盖子的红色塑料桶,闯进了我的房间。 没有敲门。 “那个,梅子呀,你爸刚刚给你提了一桶中药洗澡水放在卫生间里,等它凉了,洗手啊,洗脸啊,还有洗澡的时候,掺凉水,都用那个桶里的水,你可千万记得不要碰生水!” “好,我记住了。” 我家婆将那两个保温壶放在书桌上。 “这个壶里的是凉白开,这个壶里的是滚烫的热水,你要喝温开水,刷牙也要兑温水,可千万别偷懒,用生水刷牙,对你的牙齿牙龈都不好,哦,兑水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别烫着了。” “好的,谢谢妈,劳妈费心了。” “哎呀,这没啥啦,妈也是这么过来的,话话的奶奶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笑容腼腆。 “哦,差点又忘了,这个脸盆是给你洗下面用的,四个小时就要换掉卫生巾,好好地洗一次,可别偷懒,不然容易得妇科病的。” “好的,我会的。” 我乖顺的回答让她很满意,不住地笑着点头。 “听老人话的孩子都是有福气的,虽然我们要求多多,但都是为了你好的,都是一片好心!女人最怕落下月子病的!会伴随一辈子的!” 接着将红色塑料桶放到书桌下面。 “那个卫生巾,用过的水,还有你的小便,都可以用这个桶装,第二天早上,我会帮你倒掉的。” “小便?”我震惊了。 “对啊,小便。”她像是不明白我在震惊什么,一副这很正常的口吻,“你要尽量少见风,小便就在房间里解决吧,又没有其他人,别害羞,有个盖子,也不会把房间弄臭的!” “……”我拒绝。 “老婆,你下来一下。”家公在楼下喊道。 “哎,等一下,马上就来。”家婆边喊边跑出门,往楼下走去。 没一会儿,她又脚步匆匆地跑进了我的房间,递给我一张小纸条。 “你家公给宝宝取的名字,你看一看,怎么样?” 我有些不爽。 宝宝的命名权,应该是父母的。 一本正经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吴清桦。 “……” 这是穿越七十年代了吗? 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慢慢折好,递给家婆。 “妈,可以帮我问问爸,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吗?我不是很喜欢耶。” “好嘞。” 家婆接过纸条,又屁颠屁颠地跑下楼了,兴奋地像条哈士奇。 存在感满满。 没过多久,她又跑上来了,红光满面气色好,就是有些气喘吁吁。 “那个,梅子呀,你家公说,他昨晚请三叔公给宝宝算过命,宝宝以后会是个命定当官的有福之人,但命里缺水却木,十岁之前命格弱,怕养不大,要用名字来给他补水补木,压一压!” “哦,这样啊,那你替我问问,单名一个沐字怎么样?吴沐,水和木都有了,寓意是沐浴阳光,沐浴福泽的意思。” “吴沐……我看行,这名字比你家公取的好听,他一个理工男,取名字,太土了,我和你说呀,话话的名字是他奶奶取的,当初你家公给话话取的名字叫春柳。” 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春柳?”好震惊! “对。”家婆笑得前俯后仰,还在回应我,“你家公还怪我们不懂欣赏,他说,春天的一棵柳树,万物复,嫩嫩绿绿的柳芽,多么有诗意,多么有生命力呀!” “……” 宝宝的命名权,也不一定非得是父母的。 毕竟,不是所有父母都是靠谱的。 家婆笑着走下了楼,又爬了回来,比了个ok:“可以。” 小家伙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他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家婆将一瓶喷剂递给我:“这是伤口清创喷雾,不刺激的,喷在伤口上,一点都不痛的,你每次清理恶露,洗干净后,都可以喷一些,防止感染。” “好的,谢谢妈。” “太阳开始下山了,你要不要开始洗个澡?我叫你家公帮你把艾草生姜水提上来?趁着暖和,去洗个澡,头暂时先别洗,忍一忍,三天后再洗。” “行,麻烦你们了。” 当我走入卫生间,看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红褐色洗澡水,以及它旁边的那桶一模一样的凉水时,心情挺复杂的。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无声无息,毫不起眼,却渗透进生活的一点一滴中? 拿起凉水桶里的舀水勺,一瓢一瓢的往热水桶里掺凉水,直到温度刚刚好。 这让我突然有些感慨。 曾经以为只有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别人都是人间烟火,但是后来见识多了,却发现很多人的生活,大多都是水深火热。 只不过有很多人会自我调节。 懂得生活就是掺洗澡水,水冷了,就加一瓢热水,太烫了,就加一瓢冷水。 刚开始由于没有经验,总是会凉水加太多,让水太凉,冻感冒了,亦或者热水加太多,烫着了自己,但多试几次,慢慢地就能掌握好加水的那个度,整出最舒适的洗澡水。 让曾经的水深火热,变成独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生活,从来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无论是水深火热,还是星辰大海,愿我们都能拥有思考“真”的头脑,体验“美”的心灵,追求“善”的灵魂。 即使身处最单调的环境,仍能自得其乐。 即使遭遇最悲惨的灾难,仍能自强不息。 这是一笔任何外力都夺不走的财富,是孟子所说的“人之安宅”,是我们可以借之“安身立命”的根本。 洗完澡,回到房间,一眼就看到放在书桌上正冒着热气的煮苹果。 拿起勺子,吃着酸酸甜甜的煮苹果,我又给吴话打去了电话。 “大帅哥,我想了又想,还是在家里坐月子吧。第一个原因是想替你省下两三万块钱,第二个原因是不想你来回折腾后,还挨你舅舅姨姨们的骂,说你连老娘与老婆的关系都平衡不了,是个没用的男人。第三个原因是我觉得在家里坐月子,除了热了些,爸妈对我挺不错的。” “我家宝,钱不是问题,我挨骂也不问题,我唯一害怕的是你受委屈!” 吴话的声音异常严肃。 “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我不用你委屈自己来迁就我,你要相信你老公的能力,钱是会越赚越多的,舅舅们替妈出头的事,我也能够摆平的。” 夫亦如此,妇复何求。 “宝贝,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就是因为你对我好,事事为我着想,我才想试着融入你们家。” 第310章 乳腺炎 自建房有一个很大的缺点,房间大,隔壁的卫生间也大,但不会在房间与卫生间之间开条门,从我的房间到卫生间需要经过五米左右的走廊。 就这么五米的距离,要我在自己房间里,用塑料桶上厕所…… “……” 我办不到。 反正她们又没有无时无刻地盯着我,我便阳奉阴违了。 去卫生间上得厕所。 我对于月子里不能见一点风,并不是很赞同,在下午最热的时候,还会打开窗户,让房间通风半个小时,换换新鲜空气。 而宝宝住保温箱这事,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每月一次产检,我与孩子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让我放松了警惕。 因此,我并没有准备吸奶器。 涨奶涨到乳房像是要爆炸了! 用手挤奶,挤不出来几点不说,还痛得厉害,拿滚烫的毛巾热敷,也不能缓解多少。 无法,最终我只能向我家婆求助,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妈,你上来一下。” “好嘞,这就来。” 三分钟后,我家婆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一脸和蔼可亲地笑着。 “梅子,怎么了?叫我啥事呀?” “妈,我可能得了急性乳腺炎,涨奶涨得痛的不行,你能不能去给我买一个吸奶器?我看把奶吸出来会不会好受一点。” “好的,你等一下,先忍忍哈,妈马上就回来。”家婆急冲冲地往楼下走去,边走边给家公打电话,“那个,老吴呀,梅子得了急性乳腺炎,你赶紧联系刘中医来家里给梅子看病!” 一个小时后,家婆给我送来了一个电动吸奶器,奶倒是吸出来小半瓶,但是疼痛并没有缓解多少。 又过了一个小时,家婆带着一个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如沐春风的老奶奶过来了。 老奶奶眼睛明亮有神,脚步稳健有力。 头发乌黑浓密,梳着大背头,穿着一件黑白条纹衬衫,看起来非常优雅温柔。 虽然脸上布满皱纹与老年斑,皮肤有些黝黑,但是她的精气神绝佳。 她的状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退休十几年的七十多岁的老人。 未语先笑。 拉起我的手,温柔地拍了拍。 “闺女,没啥大事的,不用害怕,初产妇里,得急性乳腺炎的,两个就有一个,等会我给你艾灸一下,再喝三天的中药,就会好了,安心啦。” “好的,谢谢奶奶。” 奶奶只是轻轻地按压了几下我的乳房,就痛得我直飙眼泪。 “闺女,你这是完全堵住了,里面有好些硬块,艾灸完,还得使劲揉开,不然好不了,揉得时候,会很痛,你可得好好忍住。” 说完,老奶奶一脸严肃地吩咐我家婆。 “小刘妹子,按住你儿媳妇的肩膀,等会儿不管她怎么挣扎,你都给我使劲按稳了。” 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却有些不以为意,心想:顺产的那种非人的剧痛,我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痛,是我扛不住的! 还真有! 灯芯点火烫在乳房周围,我还觉得是小意思,不过是被蚊香烫了一下,依旧没放在心上。 但当老奶奶强而有力的双手使劲揉搓那些硬块时,疼得我差点蹦了起来,还好被反应及时的家婆使劲按住了。 “啊啊啊……” 生孩子的痛,是宫缩的那会儿最痛,这个揉搓的痛,绝对比得上那种痛,而宫缩的痛,是一阵阵的,能给人一个缓冲,这揉搓可是一直痛…… “忍住!忍住!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老奶奶一边用力揉搓,一边安慰着我。 但她的安慰一点作用也没有,我感觉我就是在持续不断地遭受生不如死的酷刑! 刚刚还觉得老奶奶优雅温柔,是我憧憬的那种老人,可这会儿是怎么看她,都觉得面目可憎了,像个吃人的老巫婆。 我已经痛到心理阴暗,胡乱迁怒了! 一直痛! 直到三分钟后,我的眼神都开始涣散,看不清周遭的事物…… “好了,好了,揉开了,揉散了,就好了,等会喝个药,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不怎么痛了,让娃娃多吸吸奶,再喝三天中药,一定会药到病除的,不用担心。” “谢谢……”这两字是我强迫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 2017年,新历8月21,星期一,晴天 上午十一点,家婆抱着宝宝走了进来。 “来,乖孙,去妈妈那,多喝奶奶,长高高,长胖胖。”一边嗲嗲地说着,一边将宝宝放入我的怀里,让我给他喂奶。 随后坐到床沿边,等待着宝宝喝完奶。 这会儿,我的急性乳腺炎没昨天那般痛了,但还没好,宝宝喝奶的吸力又很大,痛得我龇牙咧嘴,却还是要遵医嘱,忍住疼痛,让他多喝点奶。 小婴儿不讲究,才刚刚喝完母乳,没过三分钟就拉了大便,一股子酸臭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 我有一瞬间的懵逼,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家婆这个生养过孩子的,也像个无知的少女似的,着急忙慌了起来,一把抄过我怀里的宝宝,放在床上,就将尿不湿给打了开来。 “哎呀,真的拉大便了,该怎么办呀!” 她手足无措地转着圈,像是突然醍醐灌顶,双手一拍巴掌。 “哦,拿干净的尿不湿!” 等她无头苍蝇似的从书桌上拿出一个尿不湿后,边哭边兴奋地狂蹬脚的宝宝,已经浑身都是金黄色的便便了。 “……” 下一秒,我家婆手里的尿不湿掉在了地上,她像是下意识地反应,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老吴!救命呀!宝宝现在全身都是便便,我该怎么办呀!” “……” 看着像只尖叫的土拨鼠的家婆,我真的是一头黑线。 就是这货和她儿子说要帮我们带孩子。 谁给她的自信? “妈,要不,我来吧,我们先给宝宝擦干净,然后再给他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不行!” 家婆连连摆手,一脸怕怕。 “宝宝的脐带还没掉,不小心沾到水,会发炎的!我们做不到的,还是等你家公回来!他马上就会带专业的洗三婆过来的!她会一边给宝宝洗澡,一边教我们该怎么照顾宝宝的。” 第311章 生弟弟 刚刚出生的小宝宝好神奇,哪怕一身便便,扯着嗓子哭个几分钟,就自适应了,又开始香香甜甜地睡过去了。 徒留无所适从的我与家婆大眼瞪小眼。 还好,快十二点钟的时候,我家公带着洗三婆过来了。 终结了这场尴尬。 洗三婆是一个丰满的四五十岁妇女。 十分熟练地指挥我家公去熬艾叶生姜水,又让我家婆去拿纯棉毛巾、浴巾、尿布和水温计。 “这大热天的,你们两个带娃又没啥经验,最好给宝宝使用纯棉尿布,一个是透气性好,不容易红屁股,还一个是方便观察,宝宝尿了,或者大便了,都很容易就能发现,不会捂着孩子,让孩子遭罪。” 专业人士的职业素养就是好,哪怕宝宝一身便便,也能笑容满面地抱起宝宝。 说来惭愧,我这亲娘都嫌弃他脏…… “那个,他身上都是便便,会弄脏你的衣服呢,等洗澡水弄好了再抱吧?” 洗三婆笑了笑。 “没事,小家伙身上的便便涂得到处都是,早就干了,都不粘手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介意啊。 “宝宝皮肤娇嫩,很怕烫的,你们放洗澡水时,最好是先放冷水,在掺热水,免得粗心大意忘记掺冷水了,烫伤宝宝。” 见我家公摆好洗澡盆,按照她的指示操作放水,洗三婆抱着宝宝走了过去。 “你们老人的皮厚,用手测温不准,一定要把水温计丢进去,将水温兑到36度到38度之间,就可以给宝宝洗澡了。” 洗三婆的大手,熟练地托着宝宝的脖子,缓缓蹲下,让宝宝头呈30度角朝下,脚朝上。 “你们两婆媳好好看着,给宝宝洗头,一定要托着宝宝的脖子,我们再蹲下,让他的双脚架在你的大腿上,用大手浇水洗他的头,前三个月,不要用洗发水沐浴。” 我们俩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拿一块干毛巾给我。” 莫名地,我觉得能给这么小的宝宝洗澡的洗三婆好厉害,她居然不怕把宝宝给弄碎了。 万分崇拜! 双手虔诚地递过毛巾,看着她很是随意地在宝宝的头上擦了几圈,把头发擦个半干。 “再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 接过洗三婆递来的脏毛巾,再次虔诚地递给她一块毛巾。 接过毛巾,洗三婆一手抱着宝宝,单手将毛巾折了折,折成她的巴掌大,刚好盖住宝宝的肚子,而后迅速将宝宝反转过来,托着垫着毛巾的宝宝的肚子。 “以后宝宝拉便便了,你们都要这样子给他洗屁股,可以预防他的屁股起疹子。” 话一说完,就将宝宝的双腿放进水里,另一只手对着宝宝一通洗刷刷,将腿上与屁股上的便便都洗得干干净净。 “浴巾给我。” 洗三婆是个干活很爽利的人。 接过我递过去的浴巾,麻溜地将宝宝抄了起来,裹进了浴巾里,接着一条稍微有点湿的毛巾丢进了我家婆怀里。 “都过来看吧,这样给宝宝洗澡,不会让宝宝的脐带沾到水的,家里有紫药水吗?” “应该没有吧?伤口清创喷雾可以吗?” “可以,这个效果也不错,不刺激还方便,拿过来,我先给他喷一喷,你们记得,在脐带脱落之前,每天早晚给他喷一喷,消消毒,杀杀菌,预防化脓,也能促进伤口愈合,好的快一些。” “行,我记住了。” 洗三婆接过伤口清创喷雾,对着宝宝的脐带连喷三下,换了个干净的纱布贴了上去。 “把尿布拿过来,我教你们怎么换尿布,不会弄得宝宝一身都是便便。” 洗三婆给宝宝穿好尿布、衣服、裤子后,单手抓住宝宝的双脚踝。 “换尿布的第一步,就是把宝宝平放,然后轻柔的抓住宝宝的双腿,你抓住他的脚,他就不会乱踢乱蹬了。” 说到这里,洗三婆突然停顿下来,微笑着看着我,见我点了点头,有在认真听讲,才继续讲。 “把宝宝屁股轻轻地抬起来,在他屁股下面垫个毛巾,再解开尿布,把有便便的尿布丢到地上,再用他屁股下的毛巾给他擦一下,沾在屁股上的便便,然后就可以去弄洗屁股的水了。” “好的,我记住了。” 洗三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小姑娘,不要嫌脏,那个当妈的,都要经历这一遭的,我年轻的时候,听到别人说屎尿屁这些字都觉得恶心想吐,现在就是摸一手,都能笑呵呵……” “……” 嗯,并不是每个当妈妈的都会经历这一遭的,我家婆就没有经历过呢。 她的反应,摆明了就是从未给孩子换过尿布。 洗三婆走时,我家婆跟出去送送人家,再次来到我的房间时,她提着个精致的手提包。 拉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红彤彤的一大叠钱,目测应该有一万块,递给了我。 “梅子呀,生宝宝辛苦你了,让你遭了老大的罪,这一万块钱,是妈的一份心意,你可别嫌少,拿着吧,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一定要把身子养好,来年给沐沐添一个弟弟呀!” “……” 房间里没有镜子,我是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 但我猜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是不好看的,因为我在我家婆的脸上看到了惴惴不安。 她又想往后退,不自觉地做出了逃跑的架势。 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照顾她的情绪! 我这才生产完三天呀! 就催我生二胎了? 二胎还得是个弟弟? “妈,若是我来年生的是妹妹呢?”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外露。 “妹妹也不错呀!”家婆对我扬起讨好的笑容,“后年再生个弟弟也是一样的呢……” “若是第三胎还是个妹妹,我是不是要继续生第四胎?第五胎?直到生到弟弟为止?” “你不要觉得妈是在害你!把你当生育工具,妈是真心为你好!没有兄弟的帮衬,万事都难!” 家婆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生气地把那叠钱放到我手里。 “话话外婆出事后,妈去照顾了两三个月,你是不知道,那日子又多难熬!要不是外婆生的多,我们兄弟姐妹轮流着来!谁都扛不住的!都得被整疯!要么老话怎么会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呢!” 我讨厌别人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哪怕她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 她作为过来人,比我有经验,是可以给我一些建议让我参考,但不应该规划我的人生。 她越界了。 第312章 生育权 “妈,这钱,您先收好,还是等到弟弟出生后,再添上一万,凑个双喜临门,一并给我吧,免得这弟弟一直没出生,您心里觉得亏的慌,就会忍不住地一直念叨我呢。” 我不紧不慢地将钱放回了她的手提包中,这钱不好拿,是用来购买我生育权的筹码。 “啧!我这人呀,从小没长在父母身边,没听过几回长辈的教导,最是受不了长辈的唠叨了!家教也不太行,会顶嘴哦……” 吃了我一记软刀子,家婆有些悻悻然地提着手提包离开了。 她一走出门,我立马打电话给了她儿子。 “大帅哥!我现在很生气!” 哪怕吴话看不见我的面部表情,我的嘴巴依旧嘟起得能挂油壶。 “怎么了?你说,我听着呢。”吴话的声音温柔地如潺潺流水,稍微平息了一点我的怒火。 “你之前是不是答应过我,生孩子的事由我说的算!哪怕我不生,或者不能生,也没关系!现在呢,我才生产完三天呀!三天呀!你妈就来催我生二胎了!还必须得生个弟弟!生不到弟弟还得生三胎!哼!我能不生气嘛!” “呵呵!” 吴话轻声笑了一下。 “我家宝,生孩子这事,只有你老公,我能够让你怀孕!我妈就算在一旁急得头发都冒烟了,她也不可能让你的肚子大起来的!随她去吧,赶明儿我找个时间,去做个结扎,然后和她说我弱精,不易使人怀孕,她就消停了。” 吴话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就向我表达了:只要我站在你身后,无论什么妖魔作怪,那都不是事。 “你真结扎啊?” 这一刻,我的心情挺复杂的,既高兴自家老公如此护着自己,又有些不可置信。 不相信有人会为了我做到这一步。 “有问题吗?我家也是我爸结扎的。”吴话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你不是一直担心我功成名就,你人老珠黄后,我会移情别恋爱上年轻漂亮的小妹妹,然后与你离婚吗?” “是担心,一直都担心着呢。” 我从不怕他人拿捏我的软肋,我担心什么,害怕什么,都是明明白白地摆出来。 主打一个:这些都是我的顾虑,你看着解决吧! 问题解决了,我才会往前踏一步。 不解决,就一直原地观望。 绝不增加筹码,也不会对他进行逼迫,那会显得我更在乎,更急不可耐。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耐心地等待着,能过则过,不能过,便转身离去,绝不卑微地祈求他人“爱我”! 对于“爱”,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我一直都是骄傲的姿态! 它来,我热情相拥。 它走,我坦然放手。 从不乞讨! “那么,我结扎后,你就可以少点担心了,小三上位无非是想母凭子贵,大多数出轨的男人都是不太愿意为了小三抛妻弃子,毁掉自己原本的家庭。但小三怀孕后,男人的态度就会软化下来,离婚的决心也就坚决得多……” “呸!” 我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你要是敢出轨!哪怕搞不出人命!我也是……” 也是不会要你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也是什么?” “哼!就再也不理你了!”伤情面的话,在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不必真说出来。 “哈哈!我好怕怕呀!为了我最爱的老婆大人不会不理我,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洁身自好吧!我可是很憧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呢,这么可爱的老婆,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舍不得……” 吴话这说话的语调与用词,像极了撒娇时的我,与他成熟稳重的老干部外表一点都不符合。 他读书时的沉默寡言,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变得和我一般:油腔滑调。 两个人相处久了,面部表情、情绪表达、肢体动作甚至性格、爱好、习惯、思想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相似。 这种相似性,让我与吴话之间的相处变得更加轻松自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会逐渐发现对方的优点和缺点。我们会因为对方的优点而更加欣赏对方,也会因为对方的缺点而更加理解对方。 不知道这算不算书上说的:灵魂契合? 放下心来的我,终于有时间好好地将吴沐查看一番,除了眼睛有一点斜视,暂无大碍。 百度一下:新生儿眼睛斜视一般是正常现象,通常在三个月以后就会慢慢恢复,但部分新生儿也可能是病理因素引起的眼睛斜视,需要及时治疗。 带新生儿的劳动强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这货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就饿了,嗷嗷哭,睡梦中惊得坐起来,赶紧抱着他喂奶。 吃得又慢,喝一次奶,差不多要半个小时,我就算困得要死,也得强打起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闷死、压死了。 吃饱喝足,还得竖着抱起来,在屋里行尸走肉般地转圈圈,拍十几分钟的奶嗝。 好不容易拍完奶嗝了,人家不是尿了就是拉了,又得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给他换下脏尿布,洗屁股,拍爽身粉,再换上干净的尿布。 忙完一切,终于可以再次入睡了。 可才没睡多久,又被“哇唔哇唔”的婴儿哭声给吵醒,接着循环喂奶…… 被他这般折腾,我感觉我迟早要疯! 一天二十四小时,我除了吃东西、搞个人卫生以及带娃外,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我就是熬出了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精神萎靡,脖子无力,偶尔站着刷牙都能垂着头眯一会儿……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我家婆每次给我送黄酒煲鸡汤、煮苹果后。 都会一边逗弄吴沐,一边说:“无福之人肚里大,有福之人吃饭大,乖孙呀,你可得好好喝奶奶,长胖胖,长高高,然后让奶奶带着你,你妈妈才能给你生个弟弟呀……” “……” 她让我不爽了,我便不想让她好受。 “妈,你信命不?我24岁本命年时,我奶奶给我找瞎子算过命,他说我命里注定有五子呢!也就是说我胎胎都能生男孩……” 胡扯的。 但这些鬼话却像是什么仙丹妙药般,让我家婆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像两颗反射着阳光的黑珍珠。 “但是呢,话话说臭小子有一个就可以了,他更喜欢小棉袄,真是苦恼呢!”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担心,妈去给话话做思想工作!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嫌弃孩子的性别呢!真是个老封建!” 于是,油盐不进的吴话,一口咬死他不想生二胎,没那个时间与精力去照顾两个皮小子! 气得他妈长吁短叹,三天都吃不下饭! 第313章 琐碎事 2017年,新历9月30日,星期六,晴天 持续不断地流了42天的恶露,今天终于干净了。 每天的吃食都是黄酒煲鸡汤,当天现杀的农家走地鸡,绝对新鲜。 鸡腿、鸡翅膀、鸡胸肉都是给我吃的,但我依旧瘦了十斤,这会儿的体重是88斤。 喂奶,相当耗费能量。 比起月子期间吃了12个南瓜,就惹得婆婆心疼到掩面痛哭……似乎我挺享福的,但连续吃了42天的鸡肉、鸡汤…… 我现在是闻着这股味都反胃想吐! 日常生活方面,也挑不出什么大错,挺照顾我的,尽量做到了我不用出房间去见风。 像不让我碰生水,他们都是将水加了些中草药,彻底烧开后给我使用,两个保温壶里也常备着开水,尿布都是我家婆在洗,脏的卫生巾、脏水等都是她在倒。 但在吃食方面,我家公家婆很霸道。 他们认为蔬菜性寒,会回奶,会导致小儿腹泻,不管有没有科学依据,反正她们认定了,就一棵青菜也不给我吃,通便就靠吃煮苹果。 我抗议过,我家婆就冷着脸端来了我家公做的一小碟油炸娃娃菜、油炸皇帝菜、油炸茼蒿…… 青菜生炸,炸得软绵绵,上面裹着一层金黄的油。 腻死个人! 没法吃! 我不想吃黄酒煲鸡汤了,他们也不和我吵,仍然是板着张脸,端了一份清蒸鱼给我…… 只是闻着一下,那极重的腥味,差点没把我熏吐! 根本没法下口! 我大着肚子刚来这的时候,也吃过一回他们做的清蒸鱼,是极为鲜甜的。 证明我家公是很会蒸鱼的。 这是我忤逆他们了,他们给我的下马威! 第二天,给我端来了猪肚汤…… 那股骚味呀!我只是吃了一小条,都得喝大半瓶雪碧,才能把那股味道压下去! 我当即就忍不住打电话给吴话:诉苦! 他竟然还在那傻乎乎地疑惑:不应该啊,我家宝,你可是吃过好几回我做的猪肚汤,是不是一点都不骚?又软又糯!我的厨艺是跟爸学的,他教过我猪肚要用面粉至少揉搓清洗三回…… 爸最近是不是很忙? 是妈在给你做菜做饭吗? “……” 是我家公做的! 这锅,不能扣我家婆头上。 我终于知道吴话的腹黑遗传谁的了。 这场“饮食大战”,我完败!只好老老实实地主动要求继续吃黄酒煲鸡汤。 我家婆再次给我送黄酒煲鸡汤的时候,冷着的脸,终于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 产后42天,需要去医院复查。 同时带吴沐去做新生儿听力检测以及打预防针。 医院走一遭,我们俩都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我看着打完针居然都不哭的吴沐,心里有些犯嘀咕。 百度一下:新生儿打预防针不哭是正常现象,新生婴儿由于精神发育不完善,外界的反应会相对比较慢和迟钝。 这事,我便没在放心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手保护期过了,吴沐开始出现各种问题,比如:鹅口疮,红屁股…… 因为生病了,就总是哭闹不止,必须抱在怀里睡觉,一放床上就嗷嗷哭,像是床上有钉子扎他屁股。 鹅口疮很好处理,用棉签沾着苏打水给他涂了两天的口腔,就彻底好了。 但屁股上起疹子这事,用益肤宁、茶油、痱子粉等抹了,都没用。 我怀疑是床垫上套了隔尿垫,不透气;又怀疑是尿布使用了一个多月,没有煮透来彻底杀菌,导致上面菌落过多;又怀疑是这个当西晒的房间太热了,裹着尿布,热出来的疹子。 于是,我住到了放吴话奶奶旧物的房间。 这间房的窗户是对着朝阳,下午三点以后,就完全照不到太阳。 温度降低了好几度。 床是很古老的木架子床。 我让家婆在床底下放一大堆煤炭渣,用来吸尿除味,再准备一大堆干毛巾、干被子放在床头。 便不再给吴沐穿尿布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来天,吴沐的红屁股才彻底好了。 夜哭郎才终于不再整晚整晚的嗷嗷哭! *——* 2017年,新历10月14日,星期六,晴天 在我吃掉56只农家走地鸡,坐了58天月子后,我打电话让吴话来接我和宝宝回我们的家。 我家公家婆很反对我带着宝宝回广州。 “还有四个月就过年了,话话又那么忙,根本没法照顾你,你就留在这里让我们照顾你吧?这两个多月里,难道我们没把你照顾好吗?” 说着说着,我家婆便抹起来了眼泪。 仿佛在无声地指责我带宝宝回广州的行为,伤透了她的心。 “……” 远香近臭,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人与人之间,一旦离得近了,有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失去界限感和分寸感,仗着彼此的熟悉,说话做事变得很随便。 像我家婆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沐沐,让你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和你一起玩,沐沐当哥哥后,一定要懂事,要照顾弟弟哦…… 对于她来说,应该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但对于我来说,就是“催生紧箍咒”,宛如有无数只苍蝇在我耳边不停地念叨,烦不胜烦。 很想大声凶她:闭嘴! 在这两三个月里产生的矛盾,大多数都是这种细碎的芝麻小事,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都是可以原谅的,但桩桩件件累积,已经到了爆发或坍塌的边缘…… 似乎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针尖不大,可扎人最疼!舌头无骨,却伤人最深!都是像芝麻一样的小事,可满地的芝麻,足以让人捡到崩溃! 我想说:咱别捡了,跑吧! 趁着还未心生埋怨,还有理智,还有感恩之心,尽快远离这让人产生负面情绪的地方。 一个电话打给吴话,表明我的态度:我要回广州,你来接我?还是我独自坐高铁回去…… 我很讨厌被负面情绪绑架的感觉。 这会让我不自觉地想起活得像个怨妇的母亲。 回想起她一次次向村里人诉说她的“经历和苦水”,回想起村里人看她的眼神,由最初的同情转变成像是在看“神经病”。 明明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丝毫的爱和关心,明明错的是父亲,但最后却是她被所有人厌恶! 这让我深刻地看清楚一个简单而又朴素的事实: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困难的时候,或者精神上极其痛苦的时候,抱怨是毫无用处的,只会惹人烦、让人看笑话! 我们必须咬紧牙关去解决问题…… 解决不了? 那就“掀桌子”吧!爱谁谁! 第314章 两千七 2017年,新历11月23日,星期四,阴天 磕磕碰碰地独自带娃一个多月,终于玩的转了,有种打怪成功后升级了的成就感。 最初的那几天,真的是忙得焦头烂额。 洗衣机洗了衣服、床单、被套……忘记晾晒,等过了好几个小时,哄睡娃,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捂臭了。 “……” 点开京东,下单,购买洗烘一体机。 和吴话在一起后,我就没洗过碗,以前是他在家就和他一起吃,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去外面吃。 现在当妈妈了,得多喝营养汤下奶,就用洗碗机洗碗洗锅洗砧板。 房子不算大,116平,但它日复一日的拖地工作,依旧是一件挺累人的活计,转头下单了带基座的拖地机器人。 带娃出门逛街,每次吴话都要念叨着我别忘记了带钥匙,家里就我一个人,忘记带钥匙了,就得流落街头了,他离那么远,可没法给我送钥匙。 “……” 我觉得他想多了。 忘记带钥匙的后果无非是请人开锁以及住宾馆,被念叨了好几次后,我烦了,直接将锁换成了刷脸的智能门锁。 一劳永逸。 我现在的处事行为很简单:愿意妥协就妥协,不愿接受,就想办法改变。 购买以上商品,刷的都是吴话的信用卡,虽然我的信用卡额度有六万。 但我的信用卡只是我用来应对极端情况的。 比如:吴话、我或者宝宝,突然得重病了,它能保证我有资金周转,熬到医保报销那一天。 现在唯一让我不爽的是三个多月的吴沐死活不肯坐婴儿车! 就要抱! 像只考拉幼崽。 抱在怀里就老老实实地睡觉,一放进婴儿车,能哭半个多小时,哭到我怀疑人生! 哪怕他才14斤,但成天挂在我身上,真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抱他抱到我两只手腕都腱鞘炎了。 有时候拿筷子,手都会不自觉地发抖。 贴上止痛膏药,也没好受多少。 这就是我要“自由”的代价。 若是我依旧待在老家,家公家婆肯定能帮忙抱抱,洗衣做饭,他们也会揽过去,我的身体能轻松很多。 但凡事有利有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身体轻松的代价就是我的耳朵得成天听“催生紧箍咒”。 大中午,宝宝在卧室睡午觉,我正在厨房煲汤,门铃被人按响了。 我很疑惑,谁在这时来我家玩。 住到这个小区一个多月,除了和楼下各个商店的老板娘熟悉外,我就加了一个小区妈妈群,大家都只是点头之交,还没有好到上门来玩的地步。 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背着个双肩包的女人微笑着望着我。 “你好,我们公司开发了厨房去油渍的新产品,现在搞活动,免费上门来给每家每户试用一下效果,可以耽误您一分钟时间吗?” 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祈求的神情。 仿佛我若是拒绝她,她就会垮下脸,露出失望的表情。 “行,你进来吧。” 女人进来就直奔厨房,拿着清洁喷剂,对着灶台与抽油烟机就一通狂喷。 “我们公司这个新产品里添加了负离子,一点都不伤手,也不伤机器,还不用用水清洗,你看,就是这么一喷,等个一分钟,拿纸巾一擦,就干净如新了。” “的确,效果挺不错的。” “这款产品定价是150元一瓶,但现在是新品促销活动,优惠价38元,您看要不要买几瓶?方便您搞卫生。” “行,我要一瓶,试用看看,好用的话,我帮你推销给其他宝妈们。” 我以为我们的交易算完成了。 但女人并没有接我的话,而是问我:“我可以坐一下您家的沙发吗?今天上午跑了很多地方去推销,脚好痛……” “随便坐。” 说着,我从饮水机旁拿了个纸杯,倒了杯水给她。 “谢谢,谢谢。” 女人接过水,连声道谢,随后拿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眼睛像是好奇般,四处张望着,一脸羡慕地恭维我。 “太太,看得出您家条件很不错哦,家具都是好东西呢,纯实木的,但是好东西也要保养的,不然上面的油漆容易开裂,我们家这款产品,不仅能清洁厨房,也能保养沙发,给窗帘消菌杀毒呢。” 捧得我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对她更加友善了几分。 “我买4瓶吧,凑150块钱,你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大中午的都没去吃饭,还在跑业务……” 我这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踩到了她的泪点。 只见她哇唔一声就压抑地哭了起来,边小声抽泣边诉苦。 “我这也是没办法,遇到了渣男,在我怀孕期间就出轨,我月子里还家暴我……” 女人快速擦干眼泪,将脸怼到我面前,手指头指着眉头那块三厘米长的疤痕。 “这个疤就是他拽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头砸在茶几上,砸出来的!当时流了一地的血,缝了六针!” 说完,女人打开手机,给我看她被家暴后青青紫紫的照片,以及缝好针,在医院挂点滴的照片,接着又给我看一个三岁小女孩的各种生活照。 “我原生家庭很差的,爸爸是渣男,早早地抛妻弃子,妈妈是软包子,除了埋头干农活,啥都不会,没有人为我出头,就连我想要离婚,法院都因为我的经济条件太差,很大概率会把宝宝判给她的渣爹……” 说着说着,女人的语气里又带上了浓浓的鼻音,似乎又想哭了。 “所以,我要拼命挣钱,只要我能给我女儿提供不错的生活条件,法官一定会把女儿判给我的……太太,我请求您,帮帮我吧,帮帮我这个可怜的母亲吧……” 看着这个无声哭泣的女人,我仿佛看到了平行世界另一个我。 若是我不够幸运,遇见的不是吴话,而是嫁给一个很会装蒜的衣冠禽兽呢…… 我是不是也会如她这般孤独无助?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演戏,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我还是想帮她一帮。 我欣赏泥潭中奋力挣扎出逃的人。 我心疼明明有能力独自逃出泥潭却依旧不愿放开女儿手的妈妈…… “你刚刚是不是说过,买四箱,2700元,送一个蒸汽清洁机?” 若是她说的是真的,我的善意便是尽了一份微薄之力,若她是在说谎,对我来说,也不痛不痒,不过是买贵了一些清洁产品。 当年,我做服务员,她们给我百元小费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想的? 我曾雨中搭人车,也该雨中送他人伞了。 这世间的善意,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因果循环之后,说不定哪天又会回到我身上呢。 第315章 对与错 推销员打了个电话,随后就有两个壮汉,扛着四箱清洁剂放到我家玄关里。 “太太,谢谢您的支持!我和我女儿都会记住您的恩情的!” 女推销员将赠送的蒸汽清洁机递到我手里。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包里的那四瓶散装的,您一并要了吧?不然这大中午的,我还得继续跑下一家,饭都没得吃……” 女人继续装可怜。 “……” 我是有善心,但我不是傻子! 我看了看一脸哀求的女人,又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壮汉,扬起笑脸。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工作呀,就像吃豆腐一样,需要给自己时间,慢慢来,尽全力做好手头上的每件事情。量变引起质变,当你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但你要是急于求成,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很有可能还没有拯救出你女儿,你自己的身体先垮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轻轻地将女人推出家门。 “乖,先去好好吃个饭,下午才有力气继续干活啊,加油哦!” 随后,将门关上。 下午六点,业主群炸开了锅! 好几个业主极其愤怒地攻击着物业,骂他们是吃干饭的!连看家护院都做不好!什么人都往小区里放!不知道老人家心软又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害得她家婆婆买了五千多块清洁剂! 我摸了摸鼻子,翻看着愤怒派业主们的控诉以及淡定派业主们的安慰,计算了一下,情绪失控咒骂物业的业主虽然只有四个,但整个小区购买的人数有二三十个。 总金额高达五六万。 “……”心情很复杂。 心中默念:一孕傻三年,不能全怪我,是敌人太会攻于心计了,有心算无心,对方这套剧本,可能演绎上千遍了,早就炉火纯青。 淡定派的观点是都已经上当受骗了,骂死物业这钱也追不回来了,就别自己气自己了。 金额也不算大,就当是老人家献爱心,攒功德了,可别再责备他们了,他们若是一根筋,觉得自己没做错,就是跟你死犟到底!搞得大家都不开心!若是意识到错了,就会深深地自责,万一钻牛角尖,想太多,把自己给气坏了,还得你掏医药费。 纠缠这件事,只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还不如轻轻地放下。 错了就错了呗,谁让她们是自己的亲爹亲妈呢!哄着吧,宠着吧! 不然还能咋地? 舍得不要他们吗? 与人相处,很多时候都是无关对错的,而是看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赢得对方,还是为了赢了对方。 赢得对方是什么意思? 是赢得他的认可,赢得他们的情感、爱和信任。 可是我们很多时候却是在赢了对方的方式上运作,一旦我们想赢了对方,就不会有双赢,和谐的关系就一定不会长久。 人是下意识抗拒“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没有人喜欢总是输的。 特别是在日渐衰老中渐渐失去力量的老人们,他们恐慌着自己会成为“废物”。 人不会因为你是对的,而跟你关系好,而是觉得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才会留在你身边。 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业主们,完全听不进去劝,嚷嚷着要去报警。 可警察也找不着人,对方是流窜商贩,开着一辆小卡车,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最后在小区里举行了一次反诈宣传,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吴话周末回家后,我故作淡定地邀请他来欣赏我的杰作,看到四箱清洁剂的时候,他明显惊讶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出:“唉!” 我笑眯眯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腰。 “想说什么,你现在都可以说哦,我洗耳恭听着呢,绝对不会生气哦……” 未尽之言:但是会失望!会伤心! “呵呵!” 吴话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 “这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有些惊讶你怎么一口气买这么多清洁剂,你又不是个很勤快的人,这得用到猴年马月去呀!” 吴话这毫不在意的态度,让我心里舒坦了很多,但我怀疑他压根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嗯……你没看业主群的消息吗?这一堆东西,花了两千七哦!我大概率是被骗了呢……你为什么不责备我没脑子,说我这都能上当?我可不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呀……” 吴话一把搂着我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啧!这有什么好责备的,不过两三千块钱而已,没所谓的啦,赚钱就是用来花的。何况我表姐她们呀,几乎每年都让老公买一个三五万的包,而你在这方面,都没怎么让我花过钱。” 说着,吧唧一口亲在我脸上,豪气万丈。 “不管你做什么,放心大胆地随便造,十万元之内,老公都替你兜底。哪怕你想拿钱去打水花,也是可以的。” “……” 在钱财这方面,吴话的确没让我受过委屈,他尽量保证了我的衣食无忧,怀孕期间,每月定时定点给我的银行卡打四千块钱,娃娃出生后,升级为六千元。 买家电之类的大件物品,也是直接刷他的信用卡。 他平时做的挺不错的,所以,这个画出来的大饼,我喜滋滋地吃了。 回他一个大大的熊抱,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大帅哥!你可真好!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有着世界上最棒的老公!” 说完甜言蜜语,就抓着他一起去溜娃。 好老公当然要干活的。 细心地给他绑好腰凳,把满一百天的吴沐放到他怀里,一起去散步买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吴沐的发育比正常的小朋友慢,大部分小孩三个月就会抬头,但他的脖子还是没什么力气,立不起来,抱着时,还要继续托着他的脖子。 他的眼睛,似乎也不是斜视,而不是不愿与人对视。 平常我用带铃铛会动的玩具逗他,他都是木木愣愣的,没什么反应。 像个假洋娃娃。 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是个傻子。 第316章 妈妈群 我奶奶有个大女儿,她几乎从来都不提,那个姑姑就是个傻子,所以,我小时候不说话时,他们很自然地把我当成个“傻子”。 我后来根据我的种种行为,做了自查。 我很大的可能是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 这病虽然并非遗传疾病,但却具有一定的遗传性。 且大部分患者语言和认知能力,都保留的都比较好,是接近于正常人的,但是也会存在极少数“天才”与部分的“智力低下”。 我大姑妈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傻子。 不爱说话,虽然会自主吃饭上厕所,但生活不能自理,像个上发条的机器人,拨一下,动一下,不拨的话,可以目光呆滞地发呆一整天。 *——* 2017年,新历12月30日,星期六,阴天 四个多月的吴沐终于能把头抬起来了,虽然还是那副木木愣愣的样子,但成天喜欢往外跑,一天至少要在户外待够十个小时。 他不喜欢一闪一闪的灯光以及其他会动的东西,但特别喜欢看人抽烟。 让我一度怀疑他喝了假孟婆汤,还没忘记他前世是个大烟鬼的事。 “老娘就是生个叉烧!也比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好!早知道你是个这么不知感恩的东西!当初一把你生下来,就该丢到尿桶里淹死!” 一阵女人尖锐的叫骂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只见小区门口,一个穿着光鲜亮丽,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伸出纤纤玉指,狂点着一个四五岁女孩的脑门。 “你今天要是不把你爸哄出来,让他跟我们一起去游乐场,你以后就别认我这个亲妈了!去找你那个后妈吧!人家抢了你亲妈的位置!你居然还老是对人家投怀送抱!呵呵!人家现在可是有自己的女儿了,不要你了!你说你贱不贱啊!你想没想过你亲妈,我的感受呀!” 小女孩全程不吭声,随她妈妈戳脑袋瓜,只是那张低垂的脸被戳得抬起来时,阴沉无比。 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小孩。 这一幕让我很难过,又是一个在父母破裂婚姻里,被各方势力拉扯后,摧毁的牺牲品。 我认识这个小女孩。 她是我们小区里超级调皮捣蛋的孩子,性格阴晴不定,会突然像个神经病似的推倒别的小朋友就跑,而她的爷爷奶奶总是一脸焦急地追在她的屁股后面,喊她熹熹宝贝,跑慢一点。 听小区里的其他妈妈说: 四年前,熹熹的妈妈受不了婆婆的磋磨与老公的不作为,离了婚。 三年前,熹熹的爸爸重新娶了个老婆,一岁多的熹熹就由后妈与爷爷奶奶一起照顾着。 一年前,熹熹妈妈后悔了,死乞白赖地要找前夫复婚,可熹熹后妈怀孕五个多月了,也不肯离婚将老公让出去。 于是,好戏上演。 熹熹妈妈时不时用女儿当借口,一家人去亲子游,将前夫叫走,哪怕前夫正准备陪现妻去产检。 现妻比较包子,奈何不了老公与老公的前妻,就成天在妈妈群里抱怨:老公不忠!继女就是个白眼狼,带了两三年都带不熟,一天到晚勾着她爸去她亲妈哪!公公婆婆不辨是非,就知道护犊子! 特别是最近这几个月,她生产完后,公公婆婆不帮助她坐月子。 她简直就是化身成祥林嫂,天天在妈妈群里诉苦:公公婆婆成天带着大孙女到处玩,把大孙女当成宝!而她是个没用的妈妈!连累自己的女儿也被别人当根草!连抱都懒得抱一回! 最后的总结语居然是:可千万别养别人的小孩子!都是白眼狼!哪怕你掏心掏肺地对她好,也是养不熟的! 把我气得差点当场退出妈妈群。 这件事,不应该是哪个“该死的男人”的错吗? 是他摇摆不定!是他贪心不足!是他没有担当! 怎么这两个女人却只会怪罪熹熹呢? 呵!不过就是因为她们都想要这个渣男,所以下意识地为他开脱!但是求而不得,心里有气没处发呀,总要找个人来做出气筒呀,不然得憋死她们! 熹熹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弱小无能,无法反抗! 长期生活在这种高压环境里,熹熹心理不扭曲,才叫有鬼呢! 这让我突然好想奶奶了。 我没有成长为熹熹这般心理扭曲的坏孩子,她绝对功不可没。 父母离婚后,父亲一直在对我说母亲的坏话,说母亲只管自己逍遥快活,完全不顾我们姐弟俩的死活,说母亲心狠心硬一点都不爱我们,所以才从不来看我们一眼…… 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母亲的坏话! 就是想让我们打心底里相信:我们的母亲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但事后,奶奶从来都是对我们说:你们爸爸说的都是气话,做不得数。你们的妈妈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只是生活艰难,她才没办法带你们走,也没办法来看望你们……你们不要记恨她!不管怎么说,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了你们,也养了你们近十年。 还有一次,奶奶和村里的一个伯母吵架了,很凶狠,双方都说了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话。 这让我很为难,我和那个伯母的孙女玩得挺合得来的,想着要不要照顾奶奶的感受,与那女孩断交。 奶奶却是对我说:对事不对人,我和她有仇,是我的事。你和她孙女是好朋友,是你的事。你不用因为我而迁怒她人,下次你见到这个伯母,一定要有礼貌的和人家打招呼。 把当时才读初中的我给震惊的久久无言。 这是一个从没进过学堂门的老太太该有的胸襟吗? “吴话,若是有一天,我们发生了龌龊,离婚了,一定不要因为憎恨对方,而为难孩子!他叫你爸爸,但也叫我妈妈!我们不能割裂他的情感!” 每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是通过父亲这扇窗口来看天下的男人,通过母亲这扇窗口来看天下的女人。 窗户畸形,孩子看到的世界必然是畸形的。 在这种失衡、抱怨、仇恨、攻击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其心理状态能有多健康? 抱着吴沐的吴话,笑着拍了我的屁股一下:“我家宝,你别想太多,我会永远爱你,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婚的!” 世事无常,这谁说得准呢! 若吴沐真是个傻子,而我又死活不肯生二胎! 他当真能顶得住来自父母的压力吗? 第317章 娇婆婆 2018年,新历1月13日,星期六,阴天 来广州看护外婆两个月后的家婆来我家了,说是来给我搭把手,两人一起照顾宝宝。 “……” 就她这么一个除了吃啥也不会的“娇婆婆”,说来给我帮忙。 我听得心里直打鼓。 她怕不是来帮倒忙的! 广州的季节可以说只有夏天与冬天,今年有些偏热,这几天才开始大降温,得穿厚衣服,不然容易感冒。 而我家婆是十一月初来广州,没带厚衣服。 我便直接带她去商场购买大衣。 挑了两件五百多的外套,两件两百多的裤子。 从挑选到结账,我的耳朵就一直在受罪,我家婆一直在碎碎碎念。 “怎么买这么贵的!话话要上多少天班才能赚回来呀!花钱怎么能这么大手大脚呢?你不上班不知道赚钱的辛苦!你们现在可是有孩子的人了,花钱得省着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说着,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导购小姐姐。 “我们不买这么多,买一套就够了!” 她这话听着我就来气,什么叫作:你不上班不知道赚钱的辛苦? 鉴于她儿子平时表现良好,我先不怼她。 我一直在扮演猫一样“温柔”的女人。 而我对温柔的定义是:不是说话轻声细语,也不是情商极高能哄人开心,而是能够忍住那一句说出来有可能伤害到对方的话,也不去做有可能伤害别人的事情。 “妈,一套怎么够呢?连套换洗的都没有!” “没事没事!先穿着,回头你在网上再给我买套便宜的!我听莹妹子说,现在网上的衣服可便宜了!质量也不错!” “……”行吧。 人家娘心疼儿子,我可不能拦着。 回头在拼多多给她下单了一套150元的棉衣棉裤。 回到家,吴话已经煲好了鸡汤,做了个小炒肉与炒青菜,热腾腾的饭也装好放在桌上。 系着围裙的吴话很帅气! 让我原本也不多的怒火,烟消云散了。 其实婆媳关系很好处理的,只要老公使劲地对老婆好,大部分老婆都会看在公婆生了一个好老公给她的份上,多一份宽容和理解。 就算公婆无理瞎搅和,只要老公是明白事理的,老婆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希望,就不会竖起全身的刺,逮谁扎谁。 晚上睡觉之前,我抱着宝宝指挥吴话给他妈套床单被套。 安顿好他妈,哄睡宝宝后,我才有空找吴话“矫揉造作”。 “今天,我带妈去商场买衣服,她说我不上班不知道赚钱的辛苦,花钱大手大脚的。我很难过,但我看在你的份上,没有挤兑她,宝宝心里好苦呀……” 吴话赶紧抓住我的手,搂住我的肩膀,安抚我。 “我家宝,你别听她瞎说,虽然她心不坏,但说话总是不过脑子!你哪里没有上班!你现在可是成天都在加班加点的上班呢!这世界上最辛苦的工作就是当婴幼儿的妈妈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还没得工钱!” “哼!” 我上手轻轻地捏了捏吴话的脸。 “你知道就好!你可得和她说说,别再对我说这种话,我能忍她一回无心,二回口误,可不会忍她第三回!到时候你别怪我欺负你妈就好……” “行,我一定会和她好好谈谈的,我的媳妇儿只能被宠着,可不能被其他人欺负呢!” 我做事一向喜欢先礼后兵。 先告诉对方我的底线在哪里,若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踩我底线,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吴话在家的这两天,多了个吃干饭的他妈,并没有什么影响,可当他一去上班,我这婆婆就开始找存在感了。 一大清早,早早起床,去菜市场买了菜,就把我从床上挖起来去做菜做饭,说她肚子饿了。 也不管昨晚宝宝哭了几次,哭闹到几点,我睡没睡够。 忍着起床气,给她做饭做菜。 “妈,以后早上你饿了,直接去楼下的包子铺买包子豆浆吃,钱在玄关鞋柜的抽屉里……” “外面的东西不卫生,还死贵!那么小小的一个肉包,居然要三块钱!怎么不去抢哦!” 看着一脸愤愤然的家婆,我舔了舔嘴唇,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行!那你自己做……”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焦急的打断了:“可是妈不会做呀……” “不会就学呀!没有人是天生就会做饭做菜的,像我呀,五年级就开始住校,吃了十几年的食堂与外卖,我以前也是芹菜与香菜傻傻分不清楚的呢,现在不一样也会做菜做饭了嘛。” 菜已熟,我关了火,将手里的锅铲递到她手里,给她一个甜美的微笑。 “加油哦!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吴沐也给力,这会儿正扯着嗓子嗷嗷哭呢,让我像一股烟地溜出了厨房:“宝宝不怕不怕啊,妈妈马上就来抱你啦……” 中午在外面溜娃,我便直接在面馆吃了碗牛肉拉面。 完全没去管我家婆。 傍晚回家时,就看见我家婆拿着折好洗干净的豆角,站在厨房里期期艾艾,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梅子!你终于回来了!妈快饿死了!这个煤气灶要怎么点火呀?油该放多少呀?菜丢进去炒几分钟呀?怎么判断它熟没熟呀?” “……” 保佑我家公长命百岁! 不然若是他死在我家婆前面,这啥都不会的老太太只能由我来照顾了。 “宝宝拉便便了,这会儿要洗澡,餐边柜里有香蕉面包,你先吃两个垫垫肚子,等我忙完再给你做菜啊。” “我不吃面包,面包吃多了会上火……” “行,那您再多坚持一会儿,等我伺候完您的孙子,再来伺候您哈……” 吴沐出生后的体能不太好,哭声都是有气无力的,肺活量极小。 为了提高他的肺活量,从他的脖子能够立得住后,我便天天都让他在家里游泳半个小时。 卫生间里有恒温浴缸,有暖风机,不怕他冻到,带上脖套游泳圈,贴上游泳护耳贴,也不怕他肺部呛水和耳朵进水诱发中耳炎。 第318章 生气了 抱着宝宝打开浴缸放水,单手找好要换洗的衣服、浴巾放在浴缸旁边的隔断架上。 看着一直跟着我一脸不知所措的家婆,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和她怄气了。 接下来,可能还要朝夕相处好几个月呢,总不能一直都这般苦大仇深吧。 我过日子一直都是:感受到生活并不如我意时,就想尽办法去调整,直到把它调整到我感到舒服为止。 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自己过得舒心是最最重要的! 做人做的不舒服,那做人干嘛呢? 花了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走过那么多艰难的路,拼尽全力,活成今天的样子,一定不是让我活得越来越狼狈的。 既然她啥都不会,就让我来引导她吧。 将吴沐扒了个精光,用调小水流的蓬蓬头将他的屁股冲洗干净。 “妈,帮我把架子上的游泳圈拿给我。” “哦……”家婆像是如梦初醒,连忙应声,“好嘞好嘞。” 接过家婆递过来的游泳圈,继续吩咐:“妈,再帮我把镜柜里的护耳贴拿过来。” 家婆闻声,连忙打开镜柜,指着装护耳贴的密封盒,问道:“梅子,护耳贴,是装在这里面吗?” “是的,拿两片出来。” 装备好吴沐,将他轻轻地放到浴缸里。 将闹钟设好半小时定时。 “妈,你看着沐沐,以防万一他翻过身来淹死了,我去给你做菜做饭。” “好的。” 第二天,我家婆没有来敲我的门让我起床给她做饭做菜,我起床时已经早上十点了,没有在家里看到她。 餐桌上放着已经择好洗干净的蔬菜,以及昨天吃完了的菜碟与碗筷。 “……” 自己吃完的碗筷自己却不收拾! 这是把在家里吃完饭啥事都不管的坏习惯给带我这儿来了。 我又不是她老公,他宠她,我可不宠她。 就当没看见,带着吴沐去茶楼吃早餐。 当我下午两点返回家中时,便听到我家婆在阳台上打电话向她老公诉苦,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可怜兮兮的。 “梅子!你可回来了!妈都要饿死了!妈已经把菜洗干净择好了,你为什么不帮我做?” 我为什么要帮你做?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缺胳膊少腿了! 我拒绝伺候完小的还要照顾五十多岁健健康康的婆婆。 “哦,我力气小,做不来背着娃做饭做菜的活计,见谅啊。” 看着一言不发生闷气的婆婆,我试探性地开口道。 “您看,要不这样,我打个电话给你儿子,让他请个钟点工上门来给您做饭做菜,也不贵,好像一个小时才三十块钱,做一餐饭,炒两三个菜,大约六十块钱吧。” 接着,我手指了指餐桌上的脏碟碗筷。 “哦,还是不行呢,负责做饭做菜的钟点工,可不会顺便收拾餐桌,还要请一个搞卫生的钟点工,挺麻烦的,干脆直接请保姆得了,一个月4800元,让我也沾沾您的光,享受一下被保姆照顾的待遇。” 家婆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 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梅子,你是不是生气了?” “……” 这么明显的事,她竟然还要问。 让我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您说呢?” “梅子,你别生气了,妈不是故意不收拾碗筷的,妈是因为不会使用你家的洗碗机,所以才……” 这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最后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不会使用洗碗机没关系,打开洗碗机的门,将脏碟碗筷放进去会不会?” “会……”我家婆的声音心虚极了。 “那就行。” 我将吴沐放到她怀里。 “妈,你若不想以后天天饿肚子,早餐还是吃包子油条吧,哦,最好11点的时候在家里陪沐沐玩,我才能腾出手来做菜做饭。” 第三天,我们勉强算和谐相处了。 她早上去菜市场买菜买肉,中午看娃,我做菜,只是一吃过午饭后就见不到她的人影了…… 脏脏的碗碟筷子还是经常性放在餐桌上没动。 “……” 我是真心没搞懂我家婆来我家到底是干嘛的。 星期五晚上,吴话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好久不见的几个学长来找他,他们要一起回母校陪快要退休的老校长一起打球。 周末就不回家了。 “……”我忍。 第二个周末又打电话给我说,上次见面的那几个学长,想要拉他一起创业开诊所,他们要一起聚会一天,商量出资等问题,以及去踩点找门面。 又不回家了。 “……”我再忍。 第三个周末,我主动打电话给他:这周末,你必须回家,我有事和你商量! 结果这货一回家,就打了一个通宵的英雄联盟,把我气得差点原地发疯。 看着呼呼大睡的吴话,我忍住了泼他一脸水的冲动。 在心中默念无数遍: 每个人都有顾及不到之处,也都有累了或者犯懒的时候;我们允许自己可以偶尔犯错,又怎能不允许家人偶尔犯错呢?当我们期望生命中那些最重要的人包容自己的时候,反过来,我们也要学会包容他们。 随后,带着吴沐去了美容院,买了一套一千多的护肤品,再办了一张一千多的美容卡,刷得吴话的信用卡。 “呼……” 气顺多了。 回到家中后,看着餐桌上依旧没有收拾的碗筷,我也能心平气和的与吴话“探讨问题”。 “大帅哥,你最近的日子过得挺潇洒的呀!又是打球,又是聚会聚餐的,昨晚还通宵打游戏!可真爽!不像我呀,一个月三十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被娃拴着,没一点个人时间,眨眼之间,都熬成黄脸婆了!” 我的阴阳怪气,让吴话有些委屈。 “我家宝,你是知道的,我之前一直很忙,我已经有半年多没打过球了,这次是个混的很好的师兄组织的,我推脱不了……” 我心中对他逃脱带娃的行为表示不屑,却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声音也软软的。 “嗯,打球的事,我能理解,聚会聚餐,是了工作,我也能体谅……但通宵打游戏这事,该怎么说?” “这不是一直都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太大了,想要好好地放松一下,减减压……”吴话的声音有些气弱,像是意识到自己错了。 第319章 时间啊 “行!你通宵打游戏这事先翻篇,那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你预计花多少时间在育儿上吧。” “啊……” 吴话稍微愣了一下,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以前你一个人也能带好孩子,现在有妈帮你,两个人还照顾不好一个小孩子吗?我最近不仅工作忙,还准备和师兄一块儿创业……” 听着他这把我气得都快冒烟的话,我居然还能微笑着看着他。 忽然意识到我是真的长大了。 果然女人为母则刚呢。 若是在我没生孩子之前,他敢对我说出这种推卸责任的话,我一定会抬脚将他有多远踹多远的。 让他好好感受一下惹怒我的后果! 可现在嘛,不能任性了,毕竟他也没有触及到我的底线。 这个男人,我还是要的。 还要他就得给他面子,让他觉得很受尊重,对他好一点,捧着点,把他的最大潜力激发出来…… 这不管是对家庭,还是对我,都有好处。 若是不管不顾地由着性子说话伤人,对他看不上也明明白白表露出来,只会损人不利己,将他推得远远的。 除非不要他了,不然还是少说撕人脸皮的狠话。 “大帅哥,你刚刚那句话有很多问题,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听我把话说完,看我说得对不对?一,妈是什么德行,你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扭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房间里,打开一条门缝,偷看客厅里的我们的家婆。 “二,你要明白,妈帮的不是我,她来了之后,我的工作量并没有减少一点!我也没有因此放过半天假。反而是你,因她来了我们家,你理所当然地放了五天假。” 我是真的能理解吴话为什么会出现这些行为。 在吴沐还没有出生之前,我与这货的恋爱就与其他情侣不太一样,每个周末我们都会一起约会一天,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看电影等。 另一天是自由活动。 一般都是他去找朋友打球、玩游戏。 而我去矿石洞、植物园、中药博物馆等。 最初热恋的那段时间,我们也与普通情侣一样,他打球,我陪着去,我去看石头,他跟着来。 但搞得我们双方都玩得不尽兴。 坐在冷板凳上看他打球,看得我是百无聊赖到哈欠连天,他打一会儿球,怕我太过无聊,又得停下来找我聊天十几分钟,也没打过瘾。 而他陪我去看植物园…… 在理工男的眼里,所有植物都是绿色的“草”、红色的“花”,那些陪女朋友逛街买衣服的男朋友是啥德行,他就是啥德行。 很扫兴! 于是,我们很有默契地选择“分头行动”,给彼此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今天是2月4日,吴沐才五个多月,之前我又在老家坐了两个月的大月子,回来后,吴话每个月才与吴沐接触8天,这父子俩一共就相处了22天。 感情都是用时间相处出来的。 我因为十月怀胎,且月子里独自照顾宝宝,在这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已经转变了身份,完全接受了我是“孩子妈妈”的事实,而吴话还没有在潜意识里接受他是“孩子爸爸”的身份。 他以为他还是个大男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呢。 理解归理解,但我完全不能接受! 这可是个很不好的信号。 很容易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就遭遇“丧偶式育儿”与“诈尸式育儿”。 “三,人与人之间想要建立深厚的感情,一定要花大量的时间的,你总不希望以后在你娃眼里,你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提款机般的存在吧?孩子的童年转瞬即逝,他需要爸爸的陪伴,我也需要你的陪伴。” 男人是个很神奇的生物,当你强势地命令他,他反而总是跟你对着干,而当你适当地示弱地说你需要他时,反而很容易拿捏住他。 我将怀里傻愣愣不与人互动的吴沐,轻轻地放入吴话的怀抱里。 “为了给我们的小家提供不错的经济条件,老公,你辛苦了。但你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你的工作,周一到周五,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自由了,周末必须是属于我们娘俩的。” 我微笑着点了点吴沐的小脸蛋,想逗他笑一个。 “一周有168个小时,周末两天,除去你吃饭睡觉的时间,最多只有20个小时是属于我们娘俩的,只占了你十分之一的时间,不算过分吧?” 但是不管我怎么逗弄吴沐,这货都不笑,就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饰。 “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天下第一好的老公,我知道你上班很忙,很辛苦,但你还是有个周末能稍微喘口气的,而我呢,哪怕带娃带到想发疯了,也没法放一天的假去稍微放松一下,你就心疼心疼我,当自己是单休,分一天假期给我,好吗?” 说到这,我心疼我自己都快心疼哭了。 以前,不管是天黑还是天亮,所有时间都属于我的! 现在,我已经想不起那些独自一人安静又慵懒地晒着夕阳的时光。 湿润了眼睛的我,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但应该是极为惹人心疼的,因为下一秒,我就被吴话一把拥入了怀中。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好的,我家宝,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老公你真好!” 我瞬间扬起了笑脸。 “那今天轮到你看娃了,我要好好地休息一天,逛逛街,做做美容,我挤了不少母乳放在密封保鲜盒里,在冷藏那层,你给宝宝喂奶之前,记得用奶瓶加热器把奶加热一下哈。” 我没能溜之大吉,被吴话紧紧地抓住了衣角。 “老婆,别,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今天啥都不用做!但你得张嘴指挥我,不然我除了用腰凳抱着他出去玩,哄他睡觉外,啥都整不明白。” 说着,拉着我的衣角撒娇般地晃了晃。 “我保证听指挥,好不好嘛……” “……” 我原本是想让他好好体验一番,他妈“帮忙带娃”的日子是何种滋味的。 他大约已经意识到他妈帮不上我什么忙,但并没有意识到他妈是在给我帮倒忙。 毕竟,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人永远不知道有多痛的。 可看在他已经意识到错误的份上,这笔账先记着吧,来日方长,马上就放年假了,他一定能体验到的。 第320章 学绿茶 2018年,新历2月17日,星期六,阴天 大年初二,我们一家四口前往小舅舅家去看望外婆。 看着我家婆穿着那套我在拼多多150元买回来的棉衣棉裤,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妈,我们是去拜年,穿商场买得那套衣服吧。” 家婆双手快速地整了整衣服,推着我往外走。 “哎呀,没事啦,时间来不及了,都是一家人,不会见外的,再说我身上这套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走啦走啦。” 我看了一眼抱着娃在按电梯的吴话,见他没啥反应。 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询问:“妈穿这套衣服去拜年,真不会被人说吗?” 闻言,吴话看了一眼他妈,笑着安抚我:“没事,舅舅他们也是农村出身的,又在广州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习惯了广州这边不讲究穿着打扮,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行,既然他们都觉得没问题,那就这么穿吧。 小舅舅又换房子了。 从化的别墅,风景是很优美,空气是很新鲜,可他们嫌弃那生活不方便,蚊虫又多。 这次换到了番禺一家高档小区。 一户一梯接近300平米的大平层,房子总价一千多万,物业费5元一平米,每月光是交物业费都要1500元。 “……” 我家房贷每月才2500元。 一进门,温暖如春,这是开了中央空调。 “……” 房子这么大,他家电费每月应该也要三千多块吧? 整套房子装修很豪华,像极了五星级酒店,据说花了两三百万的装修费,就这吓死人的价格还是孩子干妈给的友情价。 小舅舅一如既往地陪在外婆身边,时不时给外婆喂点东西。 小舅娘在照顾她39岁高龄拼出来的小女儿。 他们的儿子小叮当,小学三年级去美国上学,直到初中毕业之后才回国,去年上半年在国内念好几十万一学期的国际私立高中。 很多亲戚不解小舅舅这是什么操作。 小舅舅不忙不忙地解释道: 送他出国留学是为了让他多长见识,学会独立,让他回国是我要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他为人处世,同时用我的人脉、资源来托举他。 只有在外漂泊过的游子,经历了举目无亲、寸步难行,仿徨过后才能真真切切体会到出门在外的千般不易,在家的万般好。 对我交到他手里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才会格外珍惜。 打天下难,守天下亦难! 小叮当是个白白净净的纤细少年,因为抽条长身高,像一株挺拔的翠竹,洁白如玉的手正在不紧不慢地捣鼓他面前的小型无人机。 吴话很感兴趣,立马凑上前去。 “唉,这是不是最新款的小型大疆无人机?五万元那款?” 我抱着吴沐跟着我家婆,坐到一群女人堆里,她们正在兴奋地聊衣服包包等话题。 “哎呀,真羡慕你们呀!儿媳妇还带你们去香港逛街,哪像我呀,只配穿拼多多买的便宜货呀……” 这话听到我耳朵里,让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火热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低垂了头,不用猜都知道我此刻的脸,肯定红得像个猴子屁股。 难堪又恼怒! 在心里默念数十遍:大过年的,不能生气! 我才能勉强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家婆继续“矫揉造作”,以及用眼角余光扫一眼尬笑着望着我的其他人。 “真的很便宜哦,一整套才150元呢,这么厚的棉衣棉裤呢!就是不知道穿久了会不会起球……” 说着,还用双手搓了搓衣角。 你说她这么一个傻白甜,乖乖地当好她的傻白甜,不行吗? 没事学什么绿茶呀! 演技还这般拙劣! 就算她这件事做成功了,也不过是让我被她们家的亲戚给骂一顿,她们还能打我两巴掌不成? 但我若是因此记恨在心…… 我可以闹到她“家宅不宁”,她儿子往后就别想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真想撬开她的头盖骨,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构造,才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莹妹子,带你三姑姑去客房休息一下,让她帮你点评一下你最近买的那些金银首饰。” 小舅舅一发话,大舅舅的女儿立马响应,连哄带拉地把正在使小性子的我家婆给拖走了。 小舅舅大马金刀地坐到我对面。 “话话他媳妇,刚刚你婆婆说得那些话,你别介意哈,她心不坏的,就是心智不太成熟,被我们这一大家子给宠得有些任性,说话不太过脑子。” 不介意? 那是不可能的! 但面对一脸笑容和稀泥的小舅舅,我只能笑眯眯地说:“嗯,小舅舅你放心,我不介意的,她的脾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肯定比我更了解,我若是对她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放在心上的话,还不得把自己给气死呀!” “嗯,不错,你是个有肚量的孩子!舅舅相信你会包容你婆婆偶尔的小性子……” 说着,掏出钥匙,打开沙发旁的边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鼓鼓的红包,和蔼可亲地递向我。 “这个红包早就准备好给你的,只是你们结婚时,没有办酒席,入新房也没有办酒席,孩子满月也没有办酒席,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这次刚好过年,就当是舅舅给你的压岁钱,收着吧。” 握着吴沐的两个小手手,恭敬地接过红包:“沐沐谢谢舅爷爷的大红包呀!祝舅爷爷身体健康,年年发大财!” 三个保姆说饭菜准备好了,许多小年轻从卧室里出来,围坐到餐桌前。 能同时供20个人一起吃饭的大圆桌都坐不下。 十八岁以下的大朋友只好端饭夹菜去茶几上吃,十岁以下的小朋友就随意的很,站妈妈身边的站妈妈身边,蹲角落的蹲角落。 吃完饭,女人们随意活动,收拾碗筷、聊天、看电视、玩手机、看孩子…… 男人们,包括才十五六岁的小叮当,全都被小舅舅集合到书房里。 我是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场合。 因为我脸盲,除了独掌大权的小舅舅以及对我很热情的小舅娘,其他人,我都分不清楚谁是谁。 “你婆婆真是好命哦,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儿,自己把娃照顾的白白胖胖的,都不用她操一点心。不像我呀,一连带了三个孙子孙女,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了……” 哪怕此刻拉着我的手,正在夸奖我的中年妇女,我是真搞不清楚她是排行第几的姨。 下午四点半,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离开了舅舅家,我家婆被她的姐姐妹妹们留了下来。 小舅舅给的大红包,整整9900元。 “……” 气消了。 第321章 好朋友 年假七天,我家婆留在小舅舅家里后,吴话就被我抓来一起带娃。 这四天里,他总是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这个我没做过,我不会啊…… 这话都快成他口头禅了。 听得我很恼火,总是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第三天,他又说这句话时,我就笑眯眯地看着他,软绵绵地怼了回去:不会就学嘛,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呀,我都学的会,你比我聪明,比我能力强,不可能学不会的…… 高帽子疯狂地往他头上戴,戴到他不好意思在找借口。 于是,第四天,他会给娃洗澡了,会给娃换尿不湿了。 换宝宝大便的时候,贼可怜,一边拆尿不湿,一边干呕……呕着呕着就把尿不湿换下来了,呕着呕着就给宝宝把屁股洗干净了。 接着擦干屁股,抹上爽身粉,交上一份完美答卷。 “……” 所以说,哪有当爸的不会照顾娃的。 就看有没有那个心。 若是有心的话,纵使千难万苦也能克服;可是如果没有心,喝水塞牙缝都能成为不带娃的借口。 *——* 2018年,新历3月28日,星期三,阴天 带娃例行去打预防针,取号排队时,闲来无事,手指头狂动,刷着qq空间。 基本都是晒娃的动态。 姜心悦在晒与两三岁的女儿穿亲子装,旅游的图片,还配了动态视频。 她女儿很可爱,完美遗传了她沉鱼落雁般的美貌。 粉雕玉琢的。 宋晴晴晒的是宝贝女儿百天艺术照。 她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女性,怀孕快八个月了还冲在产品营销一线,导致早产了一个多月。 宝宝住了一个多月的保温箱,各项花费差不多十五万,当时我看到这消息时,也是带着吴沐在打预防针,随口与一起来的宝妈提了一嘴。 惹得她婆婆连连咋舌:“花十五万救一个丫头片子!真是钱多到没处花了!脑子进水了吧!” 这让我很不爽,当即就怼了回去:“十五万多吗?不过就是我朋友一年的工资而已!钱是赚不完的,用一年的工资救自己女儿的命!这世上就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只有赚不来钱的人,才会掉钱眼里,要钱不要命!” 这天之后,便远离了这一家人。 今日看到她女儿健健康康,粉粉嫩嫩的,便忍不住给她连发了十几条消息。 把我带吴沐这七个月来攒的经验都一股脑地告诉了她。 我觉得这是她需要的。 因为当初我带吴沐的时候,就需要这些经验,但没有长辈与朋友教我,只能靠我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慢慢摸索,走过不少弯路与错路。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回上海了,孩子是我家婆在带……” 宋晴晴是嫁到江西的。 她婆家的房子也是买在江西。 上海的房价太贵了,随随便便十几万一平米,没有家底的精英,纯靠个人的话,十年都攒不出个房子首付。 也就是说:她女儿只能当留守儿童,由爷爷奶奶照顾着长大。 而我对一个因工作只能被迫与女儿分离的母亲大谈特谈:该如何养娃…… 感觉有种“杀人诛心”的味道。 我是不是冒犯了她? 我们曾经亲密无间,现在却变得如此陌生,我对她知之甚少,她对我也是一无所知,虽然我们心中还有对方,但我们早已渐渐断了联系。 哪怕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一起上课,一起刷题,一起玩耍,还一起睡过一张床,喝过同一杯水,她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去她家蹭过那么多次饭……那时候的感觉真好,下课了会一起跑步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再一起慢慢散步到教室上晚自习。 我依旧清晰地记得,我们曾经约好要给彼此当婚礼的伴娘…… 但我们结婚时,都没有给彼此发消息。 没有要彼此的祝福。 怕会给对方添麻烦。 若不是她点赞了我的孕期照,说好羡慕我只胖了个肚子,我都不知道她也结婚怀孕了…… 有些人,我们彼此从相遇,相识,相知,再到一起哭过笑过。 然而,还是不能逃过离别的结果:逐渐联系减少,直至从相知,再到陌生。 时间、距离和不联系,让我把许多“好朋友”都弄丢了。 我没有了黎雨桐的消息,也不知道程珊佩在哪个城市工作,只听说李娟儿家拆迁了,最后她们搬到哪里去了呢? 我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李闯留在本地当上了公务员,林弦的伊拉克三年工期(拓展海外市场)即将结束,许萌正在攻读博士学位…… 这些在我生命中或多或少留下足迹的“好朋友”,慢慢的淡出了我的世界,又慢慢的在我的记忆里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突然间感到茫然无助,孤独感油然而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想要在朋友圈发泄一下情绪,但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我打电话给了吴话。 “喂,宝贝,我想你了……” “我家宝,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我了呢?”吴话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也是,我很少这般矫情的,这让我有些恼羞成怒:“没什么,就是突然好想你了!不行吗?有问题吗?” “哈哈,行!” 吴话轻笑了一下。 “没有问题的!老婆大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何况是想我这么美的事!” “呸,就会耍贫嘴……” “哈哈,不要耍贫嘴,难道要实际行动,让我将自己洗刷干净,躲被子里,静候女王的宠幸吗?” “……” 这货,与我聊天,总是满脑子黄色废料呢! “不和你说了,叫你儿子的号了,我要带他进去打预防针了。” 带娃打完预防针,回到家中后,我仍然没能从那种伤感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干什么都没劲,连吃自己平时爱吃的水果蛋糕,都觉得索然无味。 “叮咚,叮咚……” 有人在按我家的门铃。 被门铃惊醒的我,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透过智能门锁的摄像头,只看到电梯门口放着一束玫瑰花,没有看到任何人。 等了三分钟,依旧没看到人冒出来。 小心地打开门,捡起地上的玫瑰花束,拿出里面的卡片,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我家宝,我也想你啦! 与此同时,我的耳边也响了这句话:我家宝,我也想你啦! 下一秒,我被从消防通道里跑出来的吴话,紧紧地搂在怀里。 吓了我好大一跳:“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是周三,不是周五呀!” “是那天都没关系!既然你想我了!我当然要陪在你身边,替你赶走孤独寂寞冷……” 话毕,迎接我的是一个绵长的深吻! 不霸道,不炙热,没有让人喘不过气来,却饱含深情,温柔至极,如温水煮青蛙般一点点地煮熟了我…… 第322章 喂辅食 2018年,新历4月3日,星期二,晴天 七个半月的吴沐出牙的,发了一夜的低烧,将我吓了个半死,几乎一整晚不眠不休地给他物理降温。 感谢手机,让我熬夜时不那么心焦,时间不那么难熬。 出牙后的吴沐开始不停地流口水。 抱着块苹果啃时,像极了贪吃的小松鼠,很治愈。 腰背弓起来,身体总是不自觉地前倾着,不太坐的直。 我很怕是我过早给他用腰凳导致他骨头长歪了!以后是个驼背,或者因为缺钙而患上佝偻病! 我有遵医嘱给他喂维生素d,可吃一次,他晚上就会哭闹一夜,同时伴随着腹泻。 试验过五次,每次都这样,我便不敢再喂他吃了。 而我最小的堂弟,小时候就患了佝偻病。 但他外婆苏桂英并不觉得这是病,而是觉得他外孙被脏东西缠上了。 她的原话: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让你弟胸口趴了只乌龟精。 他们喂他喝符水,拿灯芯烫他胸口。 就是不带他上市儿童医院去瞧一瞧。 当时我还在念书,生物上讲过佝偻病是通常是由于儿童长期、严重缺乏维生素d,导致钙、磷代谢紊乱,骨组织发生畸形和软化。 所以,我建议他们多给他做点虾蟹,我苦口婆心地说到口干舌燥,还是没有说服这个固执又愚昧的老太太。 她老人家认死理:绝对不能吃虾蟹,会和乌龟打架的,你弟的身体遭不住! “……” 煮熟的虾蟹还能在人身体里和乌龟精打架? 老一辈的脑回路真神奇! 小儿生长发育规律: 一听二看三抬头;四撑五抓六翻身;七坐八爬九扶立;一岁左右能独走。 一哭二笑三认母;四月大笑五认生;七月无意说爸妈;八月有意仿大人;十月招手会再见;一岁以后能说话。 根据我的观察,吴沐成长的前七个月都没达标。 平时基本不笑,除非挠他痒痒肉。 只有第96天的那一天,突然一次莫名其妙地大笑,让我觉得他终于有些人样了! 最近,这货开始尝试自己爬。 嗯,像毛毛虫一样的爬:先两只手伸的笔直的趴地上,然后努力的缩腿,把屁股翘起来,再接着把两只手往前伸…… 如此努力个十来分钟,也挪不到半米远! 虽然他正在尝试爬行,但他还不怎么会翻身,将他放在床上,躺平后翻过来,他要非常非常吃力,才能勉强翻过身来。 也没有开口喊过爸妈。 若不是他现在哭起来,声音洪亮,感觉都能震塌了整栋楼,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声带出了问题。 他的这种发育滞后的状况,让我不仅是不安,还出现了些焦虑情绪。 特别是我们小区有一个女宝宝,超常发育。 她虽然只大了吴沐七八个月,但她的生长发育,甩了吴沐好几条街。 她四个月就出牙了,九个月就会走路,十个月乳牙就出齐全了,完全不挑食,1岁就能满世界的乱跑,如今才一岁三个月,已经完全可以与人无障碍交流了。 特别是她和她奶奶一起送我出门时,她一边向我挥手告别,一边轻声嘱咐我:“阿姨,你可要慢点走,天黑看不清楚路,别摔着弟弟啦……” 让我羡慕嫉妒恨到差点就泪流满面了。 哎呀,别人家的孩子呀! 咋就这么聪明呢! 带孩子看完医生回来,就看到我家婆拎着好几个精美的礼品袋,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我家门口。 一个多月不见,她又来了。 你说她呀,明明可以趁着还未步入老年时代,好好地游历一番祖国的大好河山,为啥没事总爱往我家跑呢? 她又帮不上什么忙! “梅子,你回来了呀……” 家婆讪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礼品袋。 “宝宝七八个月了,该吃辅食了,这是有机米粉、山药粉、山楂粉、核桃油……都是健脾胃的。” “谢谢妈,劳您费心了。” 来都来了,还能赶她回去不成?只能平常心对待了。 她纵使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也终究是吴话的妈妈,看在吴话的份上,也该给她三分笑脸。 因着她之前的不靠谱,这回弄辅食,是我亲手来弄,亲自来喂。 结果,吴沐一秒就吐了。 之后,死活都不肯张嘴了,挠他痒痒肉,逗得他哈哈大笑,随即眼疾手快地又喂了他一口。 我还没来得及庆幸终于喂进去了,就看到他用灵活的小舌头将米糊糊抵了出来。 “……” 这会儿贼精贼精的,看着一点都不像个傻子了。 “妈,是不是这种即食辅食太难吃了?所以,沐沐他不肯吃?” 家婆接过我手里的辅食,一脸疑惑。 “不应该啊!大姨家三个孙子孙女,都是这样喂大的,米粉、山药粉与山楂粉拌起来一起吃,味道酸酸甜甜的,健脾又开胃。” 别人吃不吃没所谓,问题是吴沐就是不肯吃。 那就没有可参考性。 “让妈来试试吧,听大姨说,喂辅食的时候,要用勺子压着宝宝的舌头,这样才来防着他吐出来。” 说着,模仿我刚才的动作,挠吴沐的痒痒肉,让他忍不住地咯咯笑了起来,然后闪电般地将一口辅食连带勺子都塞进他的嘴里。 下一秒,吴沐嘴巴一扁,嗷呜嗷呜地哭了起来。 哭得我家婆瞬间心软了,抽出了勺子。 然后吴沐就给我们上演了很魔幻的一幕:他伸出了一双小手手,塞进嘴里,疯狂地撸舌头上的米糊残留物,似乎是控制不好力度,手指头伸太深了,引起了呕吐反应。 “呕唔……呕唔……” 连辅食带奶,全喷了出来,吐了自己一身,站在餐椅旁的我也遭了殃。 “……” 他这何止是不傻呀!简直是聪明过了头! 给吴沐重新换好衣服与尿不湿,哄他不再哭闹之后,我将吴沐放到了我家婆怀中。 一边清理儿童餐椅上的食物,一边思考吴沐为什么如此抗拒吃辅食。 是不是食物不是现做的,不够新鲜,所以他才不喜欢吃? “妈,要不这样,你先陪沐沐玩一玩,我去厨房用破壁机做新鲜的山药瘦肉粥给他吃。” “好,我抱他去我房间里玩。” 用破壁机做辅食,有噪音,所以我把厨房的门关紧了,可仍然能时不时就听到吴沐哇唔哇唔的哭闹声。 “妈,沐沐怎么了?怎么老是在哭呀?” “没事!没事!梅子,你继续做辅食,他就是不要我,想找妈妈才老哭的!小孩子哭一哭没关系,哭不坏的!你不用管我们……” 她的声音有些焦急。 但我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不会哄孩子,所以才有些着急上火。 第323章 心好累 从我婆婆来我家后,我的生活就乱了套。 原本我一个人带孩子的时候,一切都井井有条。 早上九点起床,去楼下腌面店吃包子、油条、豆花、枸杞叶瘦肉汤或者腌面。 掰一点给吴沐,让他自己拿着慢慢啃。 吃完就去广场公园逛一圈,回来将吴沐丢进洗澡盆,往里面倒一斤绿豆(或黄豆、花生、玉米、大米、板栗等),让他自己去玩。 我趁着这个时间给自己榨个橙汁或者煮个水果茶,然后一边吃,一边看吴沐抓起豆子乱扔,双脚狂蹬脚…… 玩的不亦乐乎。 他不睡午觉,也不看电视动画化,听歌只听一首:一只哈巴狗。 无限循环中。 放别的歌曲,就生气,嗷嗷哭。 中午一点,收拾完他扔得到处都是的豆子,就抱着他去茶楼、西餐厅、兰州拉面店、鱼粉店、煲仔饭店等吃个午餐。 丢一根春卷、面条或一块肉,让他自己慢慢啃。 吃饱喝足后,再装备好腰凳,带着他整个小镇满世界溜达。 这不肯坐婴儿车的瓜娃子! 真*挺费妈! 溜达两三个小时回家,给他喂奶、换尿不湿、游泳…… 我感觉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却还要抱着他去吃晚饭,吃完又要溜圈,直到晚上九十点钟,才能打道回府。 一到家,他倒是睡得香甜,我还得稍微搞一下家务以及个人卫生,差不多11点才能上床休息一下。 这时候的时间才算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个人的,刷一下短视频,看一会儿小说,差不多十二点,再给娃喂个奶,换个尿不湿,才能放心地进入梦乡。 但不到三个小时,又要给他喂奶,没多久又要换尿不湿…… 虽然很累,但我还是应付得来。 可我家婆来了之后,就像屋里进了鬼似的,吴沐晚上总是莫名其妙地哭闹,一哭就是两三个小时,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哭,怎么也哄不好。 弄得我很是心力交瘁。 晚上被孩子哭闹,我完全睡不好。 起床后还得做饭做菜做辅食,只好让我家婆带孩子出去玩。 她十点左右带孩子出去,快十二点的时候回家,孩子总是睡着的,一睡就睡四个小时…… 我怕他白天睡太多,晚上不仅哭闹还精神亢奋不肯睡觉,就试着摇醒了他。 妈耶!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这货的起床气贼大,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好不容易哄到他不哭了,人家又美美哒地睡回去了。 “……” 不敢再弄醒他了。 怕! 这般搞了二十多天后,我真的要神经衰弱了。 五一假,吴话回家后,我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郑重地和他说道:“让我好好休息两天,我感觉我扛不住了,要抑郁了,有时候都冒出了想带着你儿子一起跳楼的想法!你得帮帮我……” 吴话单手抱着娃,摸了摸我的头。 “好的!我家宝,辛苦你了,这三天,就把娃放心地交给我和妈吧,你快点去睡一会,好好补个觉。” 我迷迷糊糊地上床睡觉了,却总是睡得不安稳,隐隐约约地一直听到小孩的哭闹声。 他们在搞什么飞机呀,怎么老是逗得吴沐哭。 我带着起床气打开了房门。 厨房的抽油烟机开着,还有刀切砧板的声音,表示着吴话正在厨房做午饭。 哭声是从我家婆居住的客房传出来的。 哭一声,隔个几十秒,又哭一声……如此循环往。 让我不由地想起最近这段时间,我在厨房做饭做菜时,总是会隐隐约约听到的哭声。 那时候正忙着,又接受了我家婆说孩子不要她,想找妈妈的说词,就并没有太在意。 这会儿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小孩闹别扭都哭声,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客房门口,轻轻地扭动门把手,透过门缝,看到吴沐平躺在床上,而我家婆一手拿着碗,用拿勺子的手去捏他的鼻子,趁着他张嘴的一瞬间,将一口米糊糊送到他嘴里,用勺子压着他的舌头,不让他将米糊抵出来。 吴沐双手与腹部被围巾绑在一起,只能用双脚乱踢乱蹬,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小脸通红,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这一刻,我愤怒到了极点。 抬脚就将门给踹开了。 “吴话,滚过来!快点滚过来!” 我是咬牙切齿地吼出这句话的,刚刚的踹门声也很响亮,吴话下一秒就飞奔过来了。 “我家宝,怎么啦?怎么啦?” “哼!”我冷哼一声,抱起正在床上嚎啕大哭的吴沐,“怎么啦?问你妈去!看看她在干啥好事!” 我家婆不知道是知错了,还是被我的凶狠劲吓到了,拿着碗与勺子,一脸不知所措地贴着墙根站着。 “妈,你干啥了?怎么惹得梅子发这么大的火?” 我家婆撇了撇嘴,一脸委屈巴巴的。 “也没干什么呀,就是给沐沐喂了个辅食……” 我被她这柔柔弱弱的小表情,给生生气笑了,将解开的围巾甩到吴话身上。 “对!她就是喂了个辅食,可你得问问她,是怎么给你儿子喂的辅食呢……” 闻言,我家婆把头一低,一言不发地装死。 她不说,我来说。 “她将沐沐的双手绑起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家婆焦急地打断了:“不绑他双手,他老抠嗓子眼,喂半天,又全给吐出去了,白费力气……” “然后让娃平躺在床上,硬灌!她这是在养鸭子啊,填鸭催肥呢!是一点都不怕给娃造成啥子心理阴影,也一点都不怕,孩子哭的时候,堵在喉咙里的米糊呛到肺里去,导致孩子窒息而亡……” “这不是没呛到肺里嘛,我都这样喂了二十多天了,已经有经验了,他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家婆依旧不以为意,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觉得是我在小题大做。 “不要把侥幸当经验!若他真呛肺窒息了,也是要花你儿子的钱去抢救的!婴幼儿的抢救,少说上万起步!抢救成功还好说,破财免灾,若是不成功呢?你是不是觉得你哭着说一声你也没想到会这样就完事了?娃死了就死了,我也不能拿你去抵命?” 有这么个缺乏常识的白痴婆婆…… 心好累! “她是你妈,你们关上门来自己处理!我丑话说在前头,下次你再敢背着我整这些幺蛾子,要么你永远别上我家门来,要么我和你儿子离婚,离开这个家!” 第324章 又犯错 2018年,新历4月30日,星期一,晴天 我严重怀疑这些天吴沐的夜哭是因为吃多了米糊,消化不良引起的肠绞痛。 不然解释不通,她没来之前,吴沐都乖乖的,只有肚子饿了,或者拉了才哭,而她来了之后,总是莫名其妙地哭闹,怎么都哄不好。 所以,我现在极其不信任我家婆。 十点左右,我刷牙洗脸和吴话一起吃着早餐。 “妈呢?带沐沐出去玩了吗?” 吴话夹了一个韭菜饺子放到我嘴边,示意我张开嘴,他要喂我:“嗯,妈带出去玩了,你吃完早餐,可以去睡个回笼觉,好好休息一下。” “不睡了,我吃完出去走走,散散心,放松一下。” “也行,你好好散散心。”说着,吴话又上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 散心是借口。 真实原因是我想去看看我家婆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玩的,为什么她每次回家,吴沐都是睡着的。 她带出去才两个小时,不应该是玩得太累而睡着了。我可是经常带吴沐出去溜达三四个小时,也没见他累趴下。 以前我还是有些信任我家婆的,毕竟她是吴沐的奶奶,总不会害自己嫡亲的大孙子! 经过捏鼻子喂米糊事件,我觉得她哪怕没有害自家的宝贝大孙子的心,但她的行为却会在无意间伤害她的宝贝大孙子! 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 我三下五除二地快速扒拉完一碗粥,就出了门。 我们小区的北门有一大块消防空地,因为十二点之前,都不会被太阳直射,阴凉宜人,成为了小区带孩子的妈妈奶奶们的游玩圣地。 我偶尔也会带孩子去那里凑凑热闹。 但吴沐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往往我和其他妈妈聊不到十分钟,他就会扯着嗓子嗷嗷哭,直到我抱着他走起来,他才会破涕为笑。 一出电梯门,我就直奔目的地。 就看到了我家婆一边笑开怀地与人聊天,一边来回推着婴儿车,吴沐在婴儿车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难怪出来玩两个小时就得呼呼大睡四五个小时。 原来是哭得太累了呀! 伤神了! 与我视线对上的那一秒,我家婆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瑟缩了一下,刚刚还笑容如花的脸,一秒变成了慌张不已。 “梅子,你怎么下来了……” 态度极其小心翼翼,生怕我发火。 仿佛她是个受尽虐待的小媳妇,而我是那个虐待她的恶婆婆。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现场,这会儿安静了不少,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了翻白眼骂人的冲动,快步走到婴儿车旁,抱起吴沐就走。 广州五月的天,还不算太热。 吴沐却哭到满头大汗,半身都湿透了。 这么喜欢与人聊天,就好好地待在老家与人唱歌跳舞唠嗑呀!还能当我家公捧在手心里的老宝贝,好吃好喝好脸色的供着呢! 何必非要跑到广州来刷存在感呢? 是害怕她没帮我带孩子,等她老了,我会有理由不管她吗?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的,我会不会照顾老年的她,完全取决于她儿子对我好不好,与她没多大关系。 抱着吴沐回到家。 面无表情地对系着围裙走出厨房的吴话说道:“你妈做的事让我很生气!接下来,我会对你妈使用冷暴力,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怎么啦?我家宝,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和我说说吗?我也得知道前因后果,才好找我妈谈话……” 我这会儿气得都快七窍生烟了,是真的不想搭理他的。 撇了他与我家婆如出一辙的“一脸怕怕”的表情,那双不安的眼睛里,充满了无知与无助,拿着锅铲的手松松紧紧,局促极了。 “……” 我更加不想搭理他了。 我是独裁的大魔王吗?我就这般可怕吗?我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吗? 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事,我才会生气的! 不紧不慢地给吴沐换好衣服与尿不湿,再喂个奶安抚他,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地喝着奶,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再迁怒吴话。 虽然做错事的是他妈,但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妈这些日子,说是帮我带沐沐出去玩,让我安心在家给沐沐做营养辅食,结果她就是图省事,将沐沐丢到婴儿车里,来回推动婴儿车,完全无视沐沐的嚎啕大哭,反正在她的观念里,小孩子是哭不坏的!哭一哭,说不定还觉得锻炼了肺活量呢!” 说到这,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噌蹭蹭地冒上来了,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起来。 “我是不是不止一次的和你们说过,吴沐不喜欢坐婴儿车!他喜欢坐腰凳,总是要我抱着他到处瞎逛,你们从来就没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就图自己方便,自己开心!既然沟通不了,那还有什么好沟通的呢!” “我家宝,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以后一定会改的!我会郑重地和我妈沟通这些事情的!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了!” “哼!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嘛?要让我真的消气,得看你们的表现!” 五一三天假期结束,吴话上班的第一天,我完全无视了我家婆,也不做饭做菜,又恢复了她没来之前,我出去吃饭的生活方式。 下午三点,我带着吴沐逛完街回家,刚出电梯门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烧焦味。 急忙打开门,跑进厨房去关煤气。 砂锅里炖的东西都成焦炭了,完全猜不出它们原本的模样,一缕缕黑烟钻进正在辛勤工作的抽油烟机里。 “……” 我家婆这是祸害不了吴沐,打算祸害我们全家,整出火灾或是把厨房给炸了吗? 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同她生气了。 打开厨房的窗,再打开北阳台的推拉门,接着打开南阳台的推拉门,就看到我家婆在南阳台上来回踱步打电话。 “大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像个小媳妇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到梅子了,她也不找我吵架,就指使着话话来教育我!” 情绪很激动,声音很亢奋! 沉浸式倾诉。 第325章 三万块 “嗯……怎么有一股烧焦味?” 下一秒,我家婆像是猛然醒悟过来,尖叫一声。 “啊!我的排骨!大姐,先不和你说了,我锅里炖着的排骨汤好像烧焦了,我得趁着梅子还没回来前,赶紧处理掉!不然她又得生我气了,我又要过苦日子了……” 对上我视线的那一瞬间,我家婆像只突然被人掐住脖子的鹌鹑,立马歇菜了。 “梅子,对不起,妈错了……” “房子就算被烧个一干二净,也没啥大事,又不会因此流落街头,外面到处是旅店嘛,怕啥呀,随便挑一间住就是了。只是呀,你若是被烟毒死在房里了,可就不太好了,命只有一条,还是要好好珍惜一点的。” “妈不是故意的,妈是见你还在生气,想要煲个排骨汤讨好你……妈也没想到大姨会打电话给我,更没想到只是随便聊聊,就过去了那么久……妈真不是故意的!” 对! 她每次犯的错都是无心的!都不是故意的! 可越是这样才越令人恼火,似乎不原谅她的无心之错,就是我小肚鸡肠,在斤斤计较地为难她! 让人有苦难言! 我真的很想赶她回老家去的,可他是吴话的妈妈! 妈妈上儿子家小住一段时间,天经地义! 之后的两个星期里,我彻底无视了她,而她也就是在最初的两三天里有些无所适从,之后也是该干嘛就干嘛。 之前一直嗷嗷叫,说外面的吃食:食材不新鲜,隔夜肉,地沟油,饲料鸡,环境不干净,不洗手就做菜,老鼠到处爬…… 非得让我这个不擅长做菜的人给她做。 我不理她之后,她在外面吃得也挺欢快的,只不过她儿子周末一回家,她就柔弱不能自理了。 “话话,妈肚子饿了,你给妈做个饭菜吧。”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我是没所谓,一直冷眼旁观,只要她不来找我就行,她儿子愿意惯着她,是他的事。 不必瞎掺和人家母子之间的事。 可我不理她,她非要来招惹我呀! 5月13日这天是母亲节,我虽然还是没同她说话,但还是笑着向她点头打了个招呼。 立马换来了她的一个眉飞色舞的笑脸。 这是双方都给对方台阶,恶劣的婆媳关系即将冰雪消融的好场面。 当天中午,她喜滋滋地一吃完午饭,就提着手提包,兴冲冲地出了门。 再回来时,我正在卧室里给孩子喂奶,她笑容满面地将手提包摆在我面前。 自信飞扬:“梅子,这里面有三万块辛苦费,你给妈生个二胎吧!你们不用怕自己没时间带,没金钱养!有我和你爸呢!也不用怕孩子将来会记恨你们,生完之后,直接让他上我和你爸的户口,当成话话的弟弟来养就成!” “……” 我果然不该给她笑脸的。 三分颜色,她就敢开染坊,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 别说三万块钱让我生二胎了,就算是三十万,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的孩子,我若是选择让他出生,那么一定要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给予他足够的爱! 否则,我不会生下他! 这是我的执念! 是我在证明,我与我的父母是不同的! 我在好好地为自己的孩子负责! 没有只管生不管养! 我不认同我的父母,便强硬地将他们钉在“反面教材”的耻辱柱上,来约束我的行为! 别人以父母为榜样,而我却引以为耻,挺可悲的…… “吴话,你过来一下!” 我的声音没什么力气,听不出喜怒哀乐,但与我相处多年的吴话还是知道我生气了。 因为,我极少连名带姓的喊他。 一旦我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就代表事情很严重。 果然,一阵风刮过,一脸忐忑的吴话就站到了我与他妈之间:“我家宝,怎么啦?又发生什么事啦?” 我疲惫不堪地掐着鼻梁,平复着情绪。 “你妈,拿三万块辛苦费给我,让我给你生个弟弟!听清楚,是给你生个弟弟!不是给吴沐生个弟弟!你们母子先去客房,关上门,好好商量个清楚吧,我就不瞎掺和了……” 吴话皱着眉头拉着他妈进了客房。 大约半个小时后,客房的门被凶狠地拉开,我家婆哭得梨花带雨地站在次卧门口。 柔柔弱弱地开口骂道:“今天是母亲节,你居然还这样说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想当年我痛得死去活来才生下你……” 我家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继续控诉。 “她们说的果然没错!男生外向,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让你们生二胎难道真的是为了我么?孩子是你们生的,以后难道不会孝敬你们么?我的一片苦心当真是喂了狗!” “……” 我果然是个折磨婆婆的恶媳妇呢。 这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婆婆欺负哭了呢…… 草!谁懂这种炒蛋的心情? 眼不见心不烦,带着吴沐出门溜达。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吴话已经收拾好行李,正要去上班,我家婆躲在她的房间里,一边哭一边打电话给他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告状! 以往这时候,我都会给吴话一个告别吻,在温柔地叮嘱他:路上小心点,记得要想我哦。 这回是真没心情去哄他。 直接无视他,抱着吴沐进了主卧,关门反锁,给娃换尿不湿。 我一连五天没理吴话。 打我电话不接,发我微信已读不回。 因而,星期五,吴话一回到家,就从身后紧紧地拥抱着我。 一脸暴躁地质问道:“我家宝,我都已经把我妈骂哭了!你为什么还在生气!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啊!你想我怎么做,你倒是说呀!你什么都不说,就死憋着生闷气!是想要逼疯我吗?” 哎,这日子还是要继续往下过呀…… 一直生闷气,搞冷战,也不是个事! “我想你把你妈送回给你爸!在沐沐上幼儿园之前,都乖乖地在老家待着,别总想插手我们家的事!你抓紧时间去搞个冻精,然后结扎,再和你爸妈摊牌,别让他们老来催我生二胎!除非沐沐意外死亡,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生二胎的!” “好,都听你的!我明天一大早就送我妈回老家,我会把你说的这些事都处理好的。” 吧唧一口,吴话在我脑门上盖了个印,声音柔软了几分。 “我家宝,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嘛?” “好。”说着,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留下一个温柔的吻。 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修修补补后,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就接着往下过吧。 不然呢? 第326章 娃断奶 2018年,新历5月26日,星期六,晴天 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21天。 所以,哪怕我家婆被送回去一个星期了,吴沐中午睡四个小时,大晚上两三点还不肯睡觉的坏习惯依旧没有改过来。 为了调整他的睡眠,我白天尽量带他出去玩,但他就像被设置了定时程序,不管我怎么绞尽脑汁地让他打起精神,他白天总是会睡觉四个小时。 最多就是给我点面子,从11点睡午觉,第二天变成12点入睡,第三天13点入睡…… 以此类推,花了一个星期,变成了下午五点睡午觉,晚上九点起床,第二天早上七点睡觉。 “……” 好家伙,彻底日夜颠倒了。 这货睡觉还要哄,还不肯坐婴儿车,体重又有17斤,成天用腰凳抱着瞎转悠、哄睡觉,累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何况个子小小的我,原本就不擅长做体力劳动。 “我们去买个车吧。”正在给泡热水脚的我按摩缓解疲劳的吴话冷不丁的说道,“开车哄孩子睡觉,你能轻松一些。” 在一起六年多,吴话还是会时不时地给我吹个头发,肩膀按按摩,偶尔洗洗脚…… 他待我还是一如往昔。 “你有钱?你最近不是准备同师兄一起创业开诊所吗?至少需要五万以上的启动资金吧?”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要相信你老公赚钱的能力。” 行吧,既然他让我别担心钱,那就不担心。 第二天,我开上了我人生中的第一辆车:老头乐。 京东下单买的,一辆很可爱的红色小车车,车价元,物流费800元。 问我为啥不去车行买正常的新能源车? 原因很简单:我没驾照。 而吴话呢,这货五年前就花五千块钱报了驾校,年复一年的学车考驾照…… 今年三月份,老板实在受不了他了,退了他2500元,让他行行好,去祸害别的教练。 哈哈,笑死我了。 有了车之后,哄娃睡觉时,的确轻松了非常多,可这个问题刚解决,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九个多月的吴沐,不知道是食量变大了吃不饱很生气,还是出牙导致牙龈发痒,他喝奶的时候,偶尔会突然用猛力咬我。 条件反射,我给了他的嘴巴一巴掌,挺用力的,瞬间把他打哭了。 可这货记吃不记打,下一回喝奶,还是照样咬我。 虽然当时就咬出两个浅浅的牙印。 但孩子喝奶的吸力非常巨大,不出半个月,就见了血,划开四道一厘米的口子。 我原本是计划母乳喂养他一年的。 不得已,只能提前给他断奶。 听小区里其他有经验的妈妈说,断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妈妈与孩子隔离五天,自然而然就会断了奶。 我家没其他人,请临时保姆又不放心。 十个月的吴沐,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爬得飞快了,各种撞撞撞,撞茶几,撞桌角,撞沙发,撞衣柜……前脑门撞了好几个大包。 真怕他把自己撞傻了! 又开始尝试站立,各种跌跌跌!后脑勺又磕了好几个大包。 吓得我心脏都飞出去了好几次。 翻箱倒柜的到处造反,将电视柜的抽屉全部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扔出去,拿着弄碎的蚊香就往嘴里塞,还被蚊香座划破了手指头。 “……” 疼得嗷嗷大哭。 这般活泼好动的瓜娃子,还严重挑食,睡觉又日夜颠倒,大约没有几个临时保姆能受得了他。 我有好几年没回老家看望奶奶了。 趁着这个断奶时机,带吴沐给奶奶看一看,再拿钱找我二姨妈帮我照顾吴沐五天。 捋顺之后,我立马购买了火车卧铺,跑回湖南。 可惜,想得很美好,却与现实出入太大。 二姨妈早就去了中山,给辉表哥照顾生活依旧不能自理的会会了。 奶奶也没住在村里。 父亲当年两万块钱把房子卖给了三伯父,如今里面住的是吴倩两姐弟与他们的外公外婆。 所以奶奶被小姑妈给接到镇上去了,方便她每周去小诊所吊一次氨基酸,谁让她信佛吃斋呢,严重营养不良,必须补充营养蛋白质,都这样了,她还死活不肯吃肉,只能输营养液补充营养了。 镇上的房子是小姑妈租的,并不大,同时住着奶奶、小姑妈与她的三个孙子孙女。 似乎只是转眼之间,曾经熟悉的人、事、物,早已物是人非。 就在我一筹莫展,想着还是带吴沐回他爷爷奶奶家去断奶时,提着水果来看望奶奶的我那小后妈却站了出来。 她笑着说道:“把孩子送到你爸家来,我来帮你照顾几天。” 我与娘家的关系挺淡漠的。 我生完孩子两个多月后,威仔与父亲终于知道我生孩子了。 威仔给我微信转账了666元,说了句:姐姐辛苦了,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 父亲也给我转账了488元,说了句:生了孩子,你就是大人了,以后要懂事,别惹老公生气! 小后妈也转账了288元,说了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都可以找她。 我只当她说的是客套话,从来没找她。 我与娘家的关系很淡漠这件事,奶奶是不知道的,我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她面前说了谎: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因而,虽然我有些抗拒小后妈的帮助,却没法当着奶奶的面拒绝她。 我抱着吴沐来到了父亲的新家。 装修很豪华,欧式风格,装了吊顶、中央空调与映射灯,很漂亮。 四室两厅两卫一厨,还带衣帽间的格局。 父亲与小后妈住带衣帽间的主卧,威仔与他老婆住次卧,小后妈的女儿住小次卧,还留了一间客房。 我与威仔的关系会越来越淡漠,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奶奶想要他给我出6666块钱嫁妆,他没给,年底却拿出五万块钱和他两同学一起在老家开了个软件工作室。 这让我挺心寒的。 让我觉得他这做法与父亲如出一辙:他们并不是因为穷,他们有钱,只是不愿意把这钱花在我身上罢了。 威仔或许还想着:只要我创业成功,赚了大钱,一定把你当年资助我读书的五六万,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只是现实很无奈,没有任何人脉与资本的草根一族,创业基本就是九死一生,生的那个大概率还是个半死不活的。 就吊着一口气。 威仔创业一年半了,我没问他的经营状况,但我猜测他肯定没有发财,不然不会让全职妈妈的我,仍然承担奶奶一半的赡养费:4000元。 第327章 林汐瑶 小后妈的女儿十五六岁,长得白白净净,留着学生头,带着一副金属框白边眼镜,斯文秀气。 她叫林汐瑶。 是一名高一的学生。 她现在上学的学校,正是我的母校。 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打心底里排斥她,哪怕她什么错都没有,只是坐在干净整洁的书桌前,不急不缓地写着作业,温馨柔和的台灯光照射在她脸上,是那么干净纯粹。 就那么一眼,就这么一瞬间。 那股很想哭的冲动,让我碎裂了装出来的笑脸,差点就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直面了我内心深处的黑暗:我在羡慕妒忌恨她! 为什么同样都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她可以被母亲带在身边好好教养? 为什么她十五六岁的时候,能住这么好的房子,有自己书桌、衣柜与梦思床,能安安静静地好好学习,而我当年连买一床草垫子都是奢侈…… 而给她提供这一切“美好生活”的人,是我的亲生父亲,那个原本应该这般抚养我的人。 在寒冷的冬季,望着生冻疮肿成萝卜的十指,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母亲当年带我走了,我成长的岁月里是不是能多点温暖? “丫头,先别写作业了,你姐来了,快点出来招呼客人。” 客人…… 我的确是客人呢。 毕竟,这个“家”是我第一次来,而她们才是生活在这所房子里的主人。 “姐,你来了。” 相由心生,林汐瑶是个很温柔爱笑的人。 不过一个小时,就让我心底的愤愤不平消散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她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来到了陌生的环境,吴沐像只猫似的出现了应激反应,考拉一样地趴在我的怀里,紧紧抓住我的衣服,死活不肯下地,也不肯让任何人抱。 吃晚饭的时候,小后妈想让我上桌和其他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哄半天,这货也不肯松手。 威仔与他老婆也拿着各种玩具来试过。 依旧爱搭不理。 直到林汐瑶扮着鬼脸与吴沐玩了二十几分钟的“躲猫猫”游戏,终于逗得他咯咯咯笑。 “妈咪妈咪哄,我不见了哦。”她的双手张开挡住了脸,十秒钟后,又突然放下双手,“哈哈,我在这里呢。” 一遍又一遍,玩着极其幼稚的游戏。 比我这个当妈妈的还要有耐心。 我曾在吴沐五六个月的时候,也和他玩过这个游戏,但是当时这货总是斜视着眼睛不看我,玩了五六遍后,他依旧没啥反应。 这让我很沮丧,没有一点成就感。 最后便歇了逗他玩的心思。 她最初和吴沐玩这个游戏的时候。 吴沐也是傻傻愣愣的,没有一点反应,连正眼也不瞧她,挺让人尴尬的。 我以为她也会像威仔与他媳妇一样,兴致缺缺地败下阵来,说上一句:“姐,你娃咋这么怕生呢?这样可要不得,以后在社会上怎么混的开?你要多带他去人群里走走,把他的胆子练大一些……” 巴拉巴拉一大通,看似在为我着想,替我出主意,可听在我耳朵里就全成了指责:责备吴沐是个胆小鬼,责备我没有教养好我的孩子。 而林汐瑶却全然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笑,自顾自地伸出手,自顾自地逗弄着吴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她成功地逗笑了吴沐。 “丫头真厉害!”父亲喝着小酒,由衷地赞美道,“明天跟你妈去街上逛逛,随便挑一套衣服,爸出钱!” 林汐瑶继续逗弄着吴沐,头也不回地问道:“爸,我可以不要衣服,重新配副眼镜吗?” “怎么又要换眼镜了?近视度又加深了吗?学习努力是件好事,可你也要爱护好你的眼睛,别读个书,把自己读成了金鱼眼,到时候可就嫁不出去了!” “没有加深很多的,我有好好地做眼保健操的!嫁不出去也没关系,我就赖着爸一辈子,让你养老闺女!” 林汐瑶回头冲父亲吐了吐舌头。 “只是我的这副眼镜也戴了一年多,款式有些过时了,最近又出了很好看的新款式,我很喜欢,我同学她们都换了,我也想换呢。” 林汐瑶趴到父亲后背上,狂薅他的头发,撒着娇:“爸……你最近网上赌博不是赢了好几万嘛,你就是洒点水给我吧,我不要很多的,就五百块。” “哈哈,行!” 父亲掏出了钱包,豪迈地从里面拿出一叠钱,递给小后妈。 “这里有一千块,明天给丫头配好眼镜后,你们母女俩在一人买一身好看的衣服,做一对幸福地姐妹花。” 看着用宠溺的语气说着这些话的父亲,我的心情又在不知不觉中阴郁了起来! 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我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孤独的女生,低垂着头地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门口。 犹豫踌躇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 “老师……”女生的声音很小,充满着不安与羞愧。 “有事?”年过半百的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快速地翻弄着作业本。 “那个……那个……”女生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快速地说出了她此行的目的,“老师,可不可以把我调到前三排,我是近视眼,我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老师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像是脱口而出的质疑:“你是近视眼?怎么从来都没见你戴过眼镜?” 果然被质疑说谎了呢。 “我爸说,看不清黑板才会上课认真听讲,用心记笔记……” 学校例行体检,查出两百多度的近视眼,她当即就打电话问父亲要三百块钱配眼镜。 意料之中的,没问来一毛钱,就得到了这么个荒唐的“理由”。 老师会信吗? 会从此质疑她的人品吗? 女生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起来的头,又一点一点都垂了下去。 老师肯定觉得她在说谎了!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质疑她不是近视眼…… “这个月的座位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再把你调到前排来吧,跟爸妈沟通的时候,态度不要那么强硬与不耐烦,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哄他们开心了,他们从牙缝里也会给你省出个配眼镜的钱,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好……” 女生转身出办公室的刹那间,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猝不及防地与我对视上,她迟疑地抬起手,想要触碰我的脸。 “你终于长大了呢,过得好吗?” 第328章 杀猪盘 幻境瞬间炸裂开来。 一只嫩白的纤纤玉手在我的眼前来回擦玻璃。 “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流眼泪了呢?” 模糊的视线中,我竟然还是看到了林汐瑶眼中的担忧,下意识地抬起手背覆盖在眼睛上。 “没事,眼睛不小心进灰了……” “姐姐,我来试试看,沐沐肯不肯给我抱……”说着,伸直双手抱向吴沐。 出乎意料,吴沐回应了她。 流着口水,笑嘻嘻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当我上桌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吃饱了,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看着大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诶,爸,你现在是自己买了车在跑物流?一辆大卡车应该要好几十万吧?你哪来这么多钱?贷款的吗?你装修的十五万贷款都还清了?” “这多亏了你小妈有魄力!” 面对我的询问,父亲自豪极了,搂着小后妈的肩膀拍了拍。 “去年初,在我还欠下六七万装修贷款,还有亲朋好友五六万块钱的情况下,你小妈还拿出了她所有的存款,十万块钱,和我一块儿去江西弄了一辆车回来!”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当时都快被她给吓死了!那可是总价50万的车啊!” 父亲五指不停地比划着。 “车企要我们给三成首付15万,贷款35万,硬是被她砍价成了首付10万,贷款部分也变成了用车抵押向车企借款36万,每月还款1万,分三年还清,不收利息!” 说着,父亲搂着小后妈一通亲昵。 “家有贤妻!想不发财都难呀!就去年一年,我还只是出车了十个月,最热的七月与过年那个月都没怎么接单,毛利润居然有五十多万!我帮别人开车,累死累活一年最多赚个十五万!” “真厉害!”我向父亲竖起了大拇指,“纯利润有没有三十万?” “应该不止,没算过,都用来还账了,去年赚回来的钱,还了你小妈十万块本钱,又还了车企十二万,装修贷也还清了,欠其他人的钱也还清了,这随便一算就有三十多万了,剩下的钱都用在日常花销上了,去年虽然赚的多,但一毛钱都没存下。” “已经非常很不错了!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辛苦个一年半载,还清车企的钱后,若是你不想开车了,就把车租给车行,至少每年能收十万的租金。” “呸!我这么好的车,这么新,那么细心的保养,想租我的车,低于十二万,我鸟都不会鸟他!” “对!就是嘛!” 我在拿好话捧着他,因为我希望他老老实实地赚钱攒养老本,他自己有钱了,才不会绞尽脑汁地问我和威仔要赡养费。 他穷! 百分百三天两头找理由问我们要钱! 到时候,他这种没工作的老头,有大把的时间找新闻媒体与社区调解员找我做“思想工作”。 “出租个几年,还能当二手车卖个二三十万呢!多划算呀!小妈这决定果然英明,让你这个大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手里有了钱,还可以在楼下开个便利店,养老完全不用愁了!” 父亲脸上果然露出了飘飘然的表情。 “只是,丫头说的你网上赌博赢了好几万是什么意思?你又重新赌博了?我记得你与丽丽分开那年,曾发过毒誓,这一辈子都不再赌博了,否则……” 否则就妻离子散,不得好死! “这个……” 父亲有些心虚,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那只是些气话,做不得数!人在很生气的时候,说话总是不过脑子的嘛!我又没有摸麻将牌,就是偶尔在休息日上上博彩网,没亏钱的!我才接触了一个月,就赚了两万!比我开车轻松多了!” “爸,我给你讲个杀猪盘的故事吧。”我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心里就有多想骂人! 烦! 神烦! 若不是法律将我和他绑得死死的!他就是把裤衩子都输光了,我也是懒得和他多说一个字的! 他要作死! 就让他去死好了! “我老公的同事,家是从化的,有地有房有些小钱,他就是玩网络赌博,曾经有一晚上,居然赢了十几万!爽吧!” 我冷哼一声。 “可惜,两个月后,也是在一夜之间,赢回来的钱全吐出去不说,十几万的存款输光,还借了四十多万网贷,也输光光了!家里没办法,只能卖地帮他还网贷……” 沉溺于赌博之中的人,没有人兜底的话,少有机会能从赌局之中抬起头来,大多数是沉沦到底,醉生梦死地烂在里面。 “哎,他这是输红眼了,收不住手!我才不会呢,手气不好,开始输钱,我就不赌了,去睡觉!” 我真的很想笑的,嘲讽的那种。 但我忍住了。 免得他恼羞成怒,为了证明他与其他赌徒“不一样”,而钻了牛角尖。 “所有赌徒,在输红眼之前,都是你这样想的,就像你曾经和我说过,赌博是为了赢钱才去赌的,没有人是为了输钱而去赌的,又不是傻子!” “哎!这你不用管了,我有分寸的!你爸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还用得着你教?” “爸,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和你讲有这么个现象。” 心累! 好好和他分析利弊,还得照顾他那“大家长”的可怜自尊心! “我老公这同事,他付出最大的代价,不是输掉了五六十万,钱嘛,没了可以再赚,而赌博最大的害处,就是让人对自己的估算与对金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你想呀,一个人经历过一晚上赢十几万的快感,对普通几千块钱的工作还能提得起兴趣吗?” “我才不是他那种窝囊废呢!” 我的苦口婆心,于父亲来说是不屑一顾,这条路走不通,只能换一条路。 “我是做网站开发的,对于虚拟软件这些东西,我是有话语权的,就像你对运输行业的灰色地带一目了然,我也知道它在哪些地方会有坑!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父亲半信半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 “我真不是要拦着你发财,不许你轻松赚大钱的!我巴不得你能有很多养老钱的!” 大多数人,只有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才会有礼义廉耻。 第329章 聊八卦 “网络赌博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所有的数据,庄家都可以看到,都可以操纵的,这可不是看底牌,这是能随意换牌,控骰子!所以,他们绝不可能输的!现在让你们赢,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人家那么大的网站,哪里会有空就盯着我一个人!庄家肯定会有操作的,不然人家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来做庄,还冒着要被抓去坐牢的风险!” 父亲却不以为意。 “我玩这个,从来都没想过要赢庄家的钱,我想赢的是和我一样来这个网站玩的人的钱!网站肯定不会砸自己的招牌,玩通吃的,最多七三分,总会从手指缝里漏一些东西出来的!我又不贪心,每个月捞个一两万就可以了。” “……”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所有被割的韭菜在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 “爸,我和你说说我的情况吧,我已经一两年没工作了,当年我工作赚的钱,给了你五万抚养费,在威仔身上花了五六万,赡养奶奶这八九年也花了三四万,而且养小孩超级费钱的,小家伙还在吃母乳呢,一个月还是要花一两千,断奶后,买奶粉一个月又要两三千呢……” 我盯着他的眼睛,手指头指着我,说的十分认真。 “所以,我很穷!超穷的!我老公家底还行,但我们不做啃老族,他这两个月又在搞创业的事情,应该至少要投十来万吧,他也没钱!你若出了啥意外,玩脱了,别找我借钱,我真没钱的,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我必须得说谎哭穷! 实话实说我卡里还有五万块,那一定会被借走的,还是“有借无还”的那种! “唉,姐夫也要创业了?”威仔诧异地问道。 “对!他说我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他想和朋友在家附近开个小诊所,他朋友负责牙医那块,他负责儿科看诊,不需要花时间在通勤上,晚上就有两三个小时陪孩子玩了。” “哇唔,姐夫对你可真好!姐姐,你可真幸福!” 由衷地羡慕我的威仔老婆随即变了脸色,愤愤然。 “你知道吗?威仔居然说照顾孩子是妈妈一个人的事,他只要负责赚钱养家就好!因为这件事,我们吵了好几架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男主外,女主内!我忙完工作还要忙家务活,哪有时间和精力来学习?软件行业是赚钱,但技术更新快,稍不留神就会被淘汰了,不然为什么大家总调侃程序员的寿命只有35岁!” 话赶话,吵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都开始面红耳赤了。 小后妈掐了一下父亲的大腿,父亲心领神会,大吼出声:“吵个屁!还让不让人看电视了!要吵架,滚回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吵!” 于是,威仔夫妻俩就拉拉扯扯地去了他们的房间。 这两人初中就认识,高中谈恋爱,毕业没多久就同居,已经一起生活了三四年,也不知道最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败给现实分道扬镳。 晚上十点,吴沐终于适应了环境,开始到处爬爬爬地探索世界,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晚上2点才在真皮沙发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二天,趁着他还没睡醒,我溜到了乡下奶奶家。 这才知道,跑长途运输的小姑父听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的谗言,认定五六十岁还带着三个孙子孙女的小姑姑…… 在家偷汉子! 将小姑姑打了个半死! 气得病床上的小姑姑打电话把在广东打工的表哥、表嫂、表姐、表姐夫都叫了回来,铁了心要和小姑父离婚! 最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婚没离成。 小姑姑带着孩子们在学校附近租房住,寒暑假都不肯回家。 十分硬气:他若是不跪下向我道歉,我这一辈都不会再给他做一餐饭!让他去吃屎吧! 又因去医院和买菜很方便,就把83岁的奶奶给接过来了,孩子上学后,她就去附近的制衣厂上班,赚个一两千块钱。 奶奶拉着我的手:“你别去住宾馆,不卫生又不安全,我和你莲姨说好了,这几天让你住在她家。” 莲姨,是奶奶的亲妹妹的女儿。 吴兰、吴艳与吴波的妈妈。 她们两口子是勤快的老实人,在东莞种了好几年的蘑菇,存了五十多万,回镇上盖了栋两层楼带门面的房子,因是外村人,光买地就花了十万。 吴兰的人生,我是想不通的。 她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直到她因打麻将导致两三岁的儿子淹死在水缸里,老公找小三“光明正大”的羞辱她…… 我以为她割腕自杀后,一定会离婚的。 结果,她们夫妻俩复合了,今年又生了个大胖小子…… 就是这般狗血! 听奶奶讲完这些事情,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我以为这已经刷新我三观的上限了。 奶奶又凑近我,贼兮兮地开了腔。 “你还记得吴波吗?那个刚好小你四个月的表弟!他不是在十八岁的时候生了个儿子嘛,当时所有人都夸他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到老婆儿子了。” “记得!当时村里人所有人都在夸他们家好福气,没出一分钱彩礼,儿媳妇和孙子都捞到了。” 我很讨厌这种“不出彩礼娶到媳妇就是有本事”的氛围。 我见过那个小我三岁的小女孩一面,给我的感觉就是:稚嫩与腼腆。 除了肚子大起来像个妈妈。 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那时候,吴波像个小太监似的围在小女孩的身边:鞍前马后,端茶递水。 “当时有多少人夸他们,之后就有多少人耻笑他们!说他们没有一点责任心,结婚生子就像过家家似的!” 我有些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个波波呀,是个小气鬼,不给在家带娃的孩他妈零花钱,娃他妈闹过几回都没用,就一怒之下和给她零花钱的另一个同学睡了。” “给他戴绿帽子了?那他受得了?” 吴波一直是当少爷在养的,他姐吴艳就是他的贴身丫鬟。 “他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得了!也不管娃还在吃奶,抓住他老婆就是一顿毒打!打完就将人家赶出家门!儿子都想掐死,还好被你莲姨看到了,抢了下来!” 第330章 孝顺女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不经意间就会把人刻化的面目全非。 因为爸妈勤快能吃苦,赚了些小钱,接了他与吴艳去广州念的小学与中学,所以少年时代的吴波有些“城里人”的高傲。 每年过年,总要拽上几句“白话”,教教我们广东粤语,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好少年。 “后来呢?” “后来越发地不当人了,把孩子丢给年迈的爸妈就去外面打工,不给钱也不来看望孩子,前年重新结婚了,为了帮他娶这个媳妇,你莲姨老两口把棺材本都掏出来,全款五十万给他们在城里买了房。” 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莲姨是个命苦的人!生的三个子女,就那个闷声虫艳艳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兰兰早些年虽然嫁的好,但并没有帮衬家里什么,她一毕业就没上过班,怎么好意思接济娘家,但也没让你莲姨操过什么心,但自从淹死了孩子,那一大家子就没消停过,整日里鸡飞狗跳,害得你莲姨成天提心呆胆。” 挺讽刺的,这三个子女中,最不受宠的就是吴艳,最孝顺的却是她。 姐姐因为长得漂亮,又是第一个孩子,养得格外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 弟弟可是超生罚款得来的宝贝,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好东西都是弟弟吃的。 弟弟犯错,二姐挨打! 托生成不受宠的老二也就算了,长得还不好看,两颗大门牙往外凸,像只兔子,一笑就露出来,不笑就像是嘟起嘴在生闷气。 所以,她总是垂着头。 小时候的我不懂,以为她是想看看地上有没有钱捡,还纳闷过好一阵子:低头真能捡到钱吗? “可如今这个乖顺的老二也不听话了。” “怎么说?”我挺好奇的。 吴艳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孝顺女儿! 她从十六岁进厂打工,到二十四岁为止,八年期间,至少给了家里二十万。 2012年前,工厂的工资并不高的。 可以猜到她几乎是除了留一点钱吃饭买衣服,剩下的钱全孝敬给了她爸妈。 “24岁后,你莲姨就不要她的钱了,让她自己存着当嫁妆,再找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家给嫁了,可她现在都28岁了,已经成老姑婆了,还在挑三拣四,这个看不上,那个也不要,可把你莲姨愁坏了!” “……” 就这事?竟成不孝女了? 还真是一错抵百好呢! 并且,我并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两代人的意识形态不一样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轻的时候累过头了,损坏了身体的底子,你莲姨半个月前查出了尿毒症,吴艳回来照顾她,与你莲姨大吵大闹了老半天!骂她心里眼里从来都没有她!” “莲姨生了这么严重的病呀……” 底层老百姓,最怕的就是生重病,有太多的人因病致贫! “可不是嘛!还好现在有农村合作医疗,给报销好大一部分,不过听说就算报销了,每个月也要一千多块钱,还是个无底洞,月月都要去做透析呢!人还要遭老大的罪!” “艳艳和她妈吵架是因为医疗费用的事情吗?” 能让一个老实本分且一直为原生家庭默默付出的“孝顺女”爆发了,肯定是父母偏心到了极点。 “不完全是,还有关于寻寻的抚养费……” 奶奶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皱成了肉包子。 “但这事你莲姨也是没办法!谁让波波那两口子都是黑心肝的呢!前年娶新媳妇的时候,那小娘们就逼得他们老两口立了字据,寻寻生老病死的一切费用都由他们出,否则就不让波波去做亲子鉴定,不给孩子上户口!” 三言两语,我便知道了成年后的吴波是个没担当的窝囊废,而他后娶的媳妇儿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这没什么用的,别说立了字据,就是写了血书,父母也必须抚养未成年的子女!这是法律规定的!” “艳艳也是这么说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处理问题总是这般干净利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奶奶伸出枯黄的手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 “哎,先不说那波波刚刚有了第二个孩子,正是需要大把花钱的时候,就算真去告他,你以为那小娘们就是吃素的?她会可劲地闹离婚,让波波净身出户,你让你莲姨怎么办呢?已经没了一个儿媳妇,还能没了第二个儿媳妇吗?何况这个儿媳妇还是用高彩礼娶回来的!” 奶奶第三次叹气。 “为人父母者难呀!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你大伯母一直责骂我偏心,当年不肯去海南岛给她带孩子!可我怎么去呀?老三还在念书,你爸十四岁就上煤矿挖煤养家,我身体差,赚不来几个钱,但洗衣做饭、整理家务还是能帮得上忙的,总不能让你爸辛辛苦苦赚钱回家,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吧?” 说到这里,奶奶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你莲姨偏心,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啊!兰兰闹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求得了婆家的原谅,又才刚刚生完孩子,哪里有能力帮衬娘家……” 所以,就逮着最孝顺的女儿使劲压榨! “等会你去莲姨家住,好好给艳艳做做思想工作,让她别恨父母,大家都活的不容易,她父母再偏心,那也是她的父母,也好吃好喝地养大了她……” 奶奶心虚地看了我一眼又一眼,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你也别恨你父母……她们都……” 我笑着打断了奶奶劝说的话:“嗯,你放心,我不恨他们的……” 未尽之言:但我也不爱她们。 父亲这边已经还清,两不相欠,以后是不会孝顺他的! 只是母亲那边还在犹豫:我还欠着她的生育之恩,以及九年的抚养费,我曾无数次想过,要不要也给她五万块钱,然后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可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对母亲来说,我不知道这般做法是不是在“杀人诛心”? 毕竟,情谊值千金! 可情谊真值千金吗? 货真价实的五万块钱会不会更实在些? 可我也说服不了自己去与她走亲戚来联络感情! 我不会带你走!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以及数十年都不来看望我们姐弟俩一眼,完全不管我们的死活……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早已化作了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头肉上,一拔就疼! 真的好疼! 疼到我只想逃避! 不然,眼泪会止不住的涌出来…… 第331章 安眠药 多年不见,我与奶奶都很珍惜这段相处的时光,天南地北的随意聊,想到什么说什么,从日正当午聊到了日落西山。 坐在这栋有穿堂风呼啸而过的砖瓦房的大堂里,看着远处的夕阳别有一番滋味,看着浓郁的火烧云渐渐晕染开来,用余辉为大地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真美啊! 这怕是我这几年来看到的最美的日落了。 “妹崽,你现在手头宽裕吗?”奶奶像是很随意地问道,但我还是在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心虚。 她这是想替谁在我这里谋好处呢? 应该不是父亲,他最近正在赚大钱,春风得意的很! 那就是威仔了吧? 他今年二十三了,在我们这已经算是晚婚了……他有女朋友,但他应该还没攒够彩礼。 “还行,怎么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那就好!你这几天睡在你莲姨家,奶奶想要你能给她五百块住宿费,再给她五百块探病费,他们那一家子是真心不容易,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 “好,都听奶奶的。” 我突然为自己感到很羞愧! 我以小人之心度奶奶的君子之腹了,因为在心底里认定了奶奶永远以那两人的利益优先,只要一涉及到钱,总是会下意识觉得“奶奶又开始偏心了”。 “太外婆,表姑姑回来了吗?”一个十一二岁的黑皮小男孩,隔老远就开始边跑边鬼喊鬼叫的。 “他是你表哥的大儿子,戎马。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八九岁的女娃娃是他妹妹,戎燕。那个被你小姑姑牵着手的六岁小男孩,是他们的小弟,戎虎,小名虎子。” “表姑姑好。”戎马蹦到我面前,大喝一声。 “表姑姑好。”戎燕鹦鹉学舌般跟了句,只是声音小小的,很贴合她腼腆的气质。 戎虎气愤地挣脱小姑姑的手,将身上的书包往地上一丢,像只仓鼠般气鼓鼓地蹲在大门口的石墩子上,一动不动的装石狮子。 “……” 我从手提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百元红包,递给戎马与戎燕,立马收获了他们喜笑颜开的:“谢谢表姑姑!” 一旁的小姑姑立马大声呵斥:“把红包还给表姑姑,又不是过年过节,你们好意思收人家的红包呀!” 这哥妹俩都是听话的乖孩子。 虽然瘪嘴不开心却依旧乖巧地把红包递向了我。 我抬手推开了他们递过来的红包,摸了摸他们低垂的脑袋。 “没事,你们收下吧,见面礼来的,表姑姑小时候也收过你们爷爷和爸爸的见面红包,算是礼尚往来。” 在我父母离婚后的那段穷苦的岁月里,小姑姑家每年至少帮助我们五百元,最多的一年给了一千二百块。 他们的心意或许是孝敬奶奶。 但我与威仔确是实打实的受益人,不然在父亲那般克扣生活费的情况下,奶奶再精明,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玩不转的! 何况如今小姑姑还将奶奶接到身边来看护。 为何说是看护,而不是照顾呢? 因为奶奶信佛吃素,她的锅碗瓢盆都不许沾荤腥,而小孩子们正在长身体,需要摄取足够的优质蛋白质。 所以,奶奶虽然住到小姑姑租的房子里,却是各过各的。 “那行吧,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可要记得表姑姑的好,等你们长大了,有出息了,要知道感恩……” 小姑姑笑着发话了,乐得两只小的一蹦三尺高,开开心心地把红包装到书包里。 “万岁!奶奶万岁!表姑姑万岁!” 装石狮子的那只还在继续装石狮子,连个眼风都没有瞟向我们。 “虎子,这是你的红包。” 我将红包递到戎虎面前,他依旧是双眼远望着即将消散的火烧云。 “表姑姑,你别管他!他就是个傻子!不会理你的!”戎马夸张的大喊着。 “哈哈……”腼腆的戎燕突然就不腼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红包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表姑姑,我告诉你哦,虎子不只是个傻子,还是个哑巴呢!他都六岁了,还不会说话,还老是摔东西发脾气!像只小怪兽!” 他们的话,让我很震惊。 不可思议地望向小姑姑,向她求证道:“小姑姑,戎虎这是怎么回事?和我小时候一样吗?” 我们家族真有“自闭症”基因吗? 第一代的大姑姑是个傻子,第二代是我,第三代是戎虎? “哎,表姑姑,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戎燕比我还震惊。 像个好奇宝宝的来回察看着我与戎虎,像是誓要找出我们之间的相同点与不同点。 “你也不会说话?不跟人交流?像个呆瓜?可你现在明明会说话!还笑得这么好看!” “虎子跟你可能有些不一样……”小姑姑一脸懊恼,扭扭捏捏地开了口,“他是药物所致。” “药物?什么药物?” “哎……就是那个安眠药啦……” 小姑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勉强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十年前动过脊椎骨质增生的手术,当时打了全麻,后遗症就是没有安眠药,我就完全无法入睡。在他两岁那年,我一个疏忽,没把药收在高处,被他翻了出来,全吃了……” “全吃了?”我是真的被吓死了,那可是安眠药啊,直接影响神经系统的,“多少片?” “不知道多少片,没数过,我在村里打完麻将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了,我还纳闷他咋睡这么久的午觉,直到戎马拿着空瓶子来告状,说戎虎偷拿我的安眠药玩光光了,我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吃了大量安眠药才睡得那般死,吓得我赶紧把他送到市儿童医院去抢救,住了三天的icu病房,才把他给抢救回来……” “……” 我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 既庆幸——还好不是遗传基因导致的。 让我对木讷的吴沐会不会也是“自闭症”少了点恐惧与焦虑。 又为戎虎遭遇的意外感到难过! 不知道被安眠药损坏的神经系统,经过漫长的成长岁月,会不会慢慢地被修复。 赌博真是害死人! 若是当时小姑姑没有把两岁的虎子扔给哥哥姐姐带,而是自己在家看孩子,就算没注意让他误服了安眠药,也可以第一时间对他进行催吐。 就像我三岁那年,在爸妈工作的花场里,吃了一大堆拌了耗子药的葵花籽,也是通过催吐捡回来了一条命。 就是害得父母从吵架变成了打架,导致威仔早产了…… 嗯,思绪扯太远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句安慰的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虎子一定会越长大越懂事的,我也是九岁多才开口说话的……” 第332章 真缺爱 “小梅花,快九点了,去我家洗澡吧,洗完好睡觉。”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一米六五,扎着清爽高马尾的女人站在门口,屋内昏暗的灯光散射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光芒。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舟中看霞;月下看影;灯下则适合看美人。 就算是日常白天看着并不出众的女人,在这昏黄暧昧的灯光下。 也是妩媚动人,撩人心弦的。 她那双眼睛当真漂亮极了,像是两颗反射光芒的黑宝石,被她那双眼睛迷惑住后,再看那两颗凸出的兔牙,也能品出一番别样的可爱。 这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是吴艳。 十几年没见,又听奶奶说了一些她的事迹,我以为她会是一个低垂眉眼、弓腰驼背、唯唯诺诺、封闭自我的社恐,亦或者是阴沉着脸,嘟着嘴,看那都不顺眼的愤世嫉俗的愤青。 我是真没想到她会如此的“精气神”,很耀眼! 她把自己“养”的很好呢! 晚上十点,吴艳提议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说说悄悄话。 我同意了。 我实在是好奇,她是如何把自己从一个一言不发的“闷声虫”,变成现在这般乐观开朗的。 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我有一点想不太明白,可能会冒犯你,你别生气哦,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好奇……” “呵呵。”吴艳笑了一声,伸手掐了一下我的脸蛋,“你别紧张,我不会生气的,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嘛,没得啤酒肚,肚量没他那么大,但撑个脚盆应该还是可以的。” “有人曾对我说过,缺爱的人在关系中是乞讨者,会一次次对父母、爱人、孩子,甚至是朋友降低底线,服从他们的命令,通过一次次的妥协,委屈自己来讨爱!活得没有一点自我!你觉得这话对吗?” 我本人是不太赞同这些话的,还与那人激烈地争辩过一番。 “差不多吧,算是总结了我前24年的人生!我当时就是这样的心理,对我的父母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失望,却还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次次地扑上去。” 吴艳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时候的我,天真的以为,父母不偏爱我,是因为我还不够孝顺,只要我达到他们的要求,成为最孝顺的女儿,他们一定会像偏爱姐姐与弟弟那般偏爱我的……” 我更迷惑了,对自己曾认定的“缺爱的人也可以不卑微”的观点产生了质疑。 “我是真搞不懂你们的心理!我也缺爱呀,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得到过父母的爱,还得到过他们的伤害,可我骨子里都透着清高,从没为任何人降低过底线。难道我天生就是反骨仔?脑回路与常人不同?” “呸!”吴艳笑着拍了一下我的手臂,“你缺爱个屁!” “嗯?怎么说?” 我是打心底里认为我缺爱的,不然怎么解释我的情感淡漠? 天生冷血吗? “你和我们这些真正缺爱的人是不一样的!曾有个姐姐告诉过我,在一段关系中受到的创伤,会在另一段关系中被修复!这也是很多失恋后不想活的人,一旦重新开始一段恋情,又会对世界充满爱!你在亲情里受到了创伤,但是你的友情滋养了你!” 吴艳的声音很轻柔,充满着羡慕。 “你自己回想一下,从小到大是不是从不缺关爱?不管你换多少个新环境,只要你笑一笑,对别人释放一些善意,立马就有很多人争着抢着要和你做好朋友,友谊中的爱,也是爱啊,还很纯粹呢,基本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只要你多笑一笑,她们就很开心了。” 我稍微回想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她猜测的这些,都是事实。 “你很小的时候,哪怕话都不会说,像根木头似的,但依旧被人爱护着!有温柔的奶奶,体贴的端午表哥,胆小但还是会保护你的弟弟,吴芙虽然会揍你,骂你,但对你很是护犊子,除了她谁都不能欺负你!后来,你成绩又那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你……” 吴艳的声音渐渐带上了点哭腔。 “你长大后,在爱情里,肯定也是被深爱的那一方!你只是缺少父母的爱,但你并不缺爱的,一直都有人爱护着你……而我呢,从来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只能自己一个人发呆,在某个瞬间,会很羡慕别人有父母爱,又有那么多朋友,而我一无所有,世界一片荒芜!” 望着黑暗中颤抖个不停地肩膀,我轻轻地拥了上去,给了她一个聊胜于无的拥抱。 “姐姐像个大小姐,弟弟是个大少爷,父母都默认所有家务活都是我的,谁让我长得不好看,成绩还不好呢!同学们总以为我不笑就是在生气,低头就是阴沉又阴暗,都不肯跟我做好朋友,爱情里,试着聊过两个男生,但他们最后还是选择了更好看的人……” 吴艳沉默了许久,像是终于平复好了情绪,才接着感到叹道。 “我们这种在亲情、友情与爱情里,都得不到爱的人,才是真正的缺爱之人!这时候,一旦有人向我们释放一点爱意,我们就会像飞蛾扑火般的扑过去!孤单了那么久,终于抓住了一丝爱,哪怕眼前是万丈深渊,也是舍不得放手的!就算最终粉身碎骨,也曾被爱过一回!哪怕是虚假的梦!我为什么一次次讨好父母?因为除了父母,其他人连让我讨好他们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是这个世界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没有与这个世界建立任何羁绊联系……” 我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去做个牙齿矫正手术呢?你的眼睛又大又漂亮,若是矫正了牙齿,一定很好看的,你工作这么多年,这笔钱,你应该是拿的出来的……” “不要!” 吴艳拒绝的斩钉截铁。 “为啥?很多女孩子都去做医美的,她们并不觉得这是在取悦他人,而是为了让自己心情愉悦。” “那是她们的想法,对我来说,那将会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这是在向我证明——外貌丑陋的我,果然是不值得被爱的!说明我的父母不爱我是正确的!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 似乎,我们都一样,不管外表多么光鲜亮丽,内心深处留下的创伤,始终没有真正愈合。 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扎我们一下。 证明它们确确实实还存在着。 只是不那么痛了…… 郁闷过后,吴艳的声音又变得明媚了起来,带上了点笑意。 “明明我就是一个很值得被爱的人!我与人为善,懂礼貌,孝敬父母,友爱姐弟,还乐于助人,又勤劳肯干能吃苦!灵魂纯粹又有趣!不爱我,是他们的损失!” 第333章 看世界 “对!你很值得被爱!” 这句话,我是认可的!她的确值得! 但我不太喜欢这句话,它里面透露着一种对他人爱自己的“期待与渴望”。 当一个人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那他一定会被这个想要的东西拿捏住的!这个东西或者是金钱,或者是爱情、亲情、友情,亦或者是权利、他人的认可、公平与自由,等等。 得不到时会很痛苦,得到了又害怕会失去,或者还想得到更多。 这时候,人就是它的奴隶。 任何人都不例外。 这是一个很浅显又很深奥的问题,我与吴艳的关系没好到可以对这个问题肆无忌惮的讨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不说,我心里不舒服。 “艳艳,接下来,我说说我的观点,你且听听看,我不是想对你说教,若是冒犯了你,我先对你说声抱歉,但我真没有恶意。” “好。” 吴艳笑着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你说,咱俩谁跟谁,都睡在一个被窝里了,用不着这般客气的。” “我觉得女性的存在和生命的意义应该是成长、绽放、实现自我、创造价值,而不是耗尽一生来纠结被不被他人所喜爱,关注点都在他人身上,他人认可我们,就开心,他人厌恶我们,就难过,一直被他人的情绪所左右,活得没有一点自我!我们应该多问问自己的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而不是殚精竭虑去谋求他人那一点子“可能得到又可能得不到的爱”! 她这般懂事和善良的人,不应该被辜负,更不应该被他人的情绪所束缚。 “随心所欲不逾矩!是我找到的人生信条,我不是说,你得按我的准则来生活,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信仰的,未必是你想要的,生命的意义是很主观的,是每个人自身所去定义和赋予的!就是一个体验感知存在的过程而已,最终都会有带着各自的感受、使命消散的那一天——随风而逝!” “小梅花……哈哈哈……” 话一出口,吴艳的双肩就抖动个不停,一声声笑声像是憋不住般地冒出来。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哈哈……你这说话的口吻好像尼姑,还是看破红尘即将飞升的那种!” “……”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我最初才有些犹豫,交浅言深呐。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蜕变吗?”吴艳的口吻终于严肃了起来,“因为我在24岁那年很幸运地遇见了一个很温柔的师太。” 吴艳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24岁呀,应该是我生命最至暗的时刻!我终于证明了我不管多孝顺,不管给父母多少钱,他们不爱我就是不爱我!而被他们宠爱着的大姐小弟的人生,又都是一团糟!我突然就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活着了……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我能理解她,那是一种深处黑暗之中,唯一的一盏煤油灯却熄灭了的…… 孤独与绝望! “我当时对生活提不起一点兴趣,刚好又被主管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就辞去了工厂的工作,我以为我会一身轻松的,终于不用被人迁怒当情绪垃圾桶了!可事实并不是……我窝在破烂的出租房里,吃了睡,睡了吃,还是很疲惫!像是有五只小鬼抱住我的四肢与脑袋……” 吴艳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这念头一起,就怎么也压不住了,都开始幻想有厉害的高人帮我把身上的恶鬼都收走,还我一身轻松,于是我撑着疲惫的身子爬去了尼姑庵。见到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尼姑。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喊一句,师太,我要出家!” “……” 突然冒出来,还给人下跪,老师太的魂没被她给吓跑吧? “然后呢?” “然后,老师太淡定地把我扶起来,让我陪她到处走一走,看看我有没有慧根,再决定要不要收我为徒。” 接下来的故事: 老师太让吴艳在路边捡一块能代表她痛苦的石头跟着她走。 吴艳一眼就看中了周边最大的那块石头: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大。 老师太拿来一个装满水的脸盆。 “盆是你的世界,水是你的快乐,把代表你痛苦的石头丢进去吧。” 石头入盆中,将水都挤的流了出来,盆中水所剩无几,这个盆里似乎只剩下那块大石头。 接着,老师太又领着她走到一口大水缸前。 “缸是你的世界,水是你的快乐,把代表你痛苦的石头丢进去吧。” 石头入缸中,水满溢而出,石头沉入缸底,似乎对缸并没有多少影响,缸里依然全是水。 随即,老师太带领着她走到怪石嶙峋的小溪边。 “溪是你的世界,水是你的快乐,把代表你痛苦的石头丢进去吧。” 石头噗通一声被丢入溪水中,与溪底众多的石头融为一体,自成一景,溪水潺潺作响。 “孩子,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老师太的声音异常温柔,带着笑意。 “痛苦并没有减小,但随着世界的变大,那些痛苦会渐渐地变得无关要紧了起来?看上去也没那么痛了?”吴艳半信半疑。 “孩子,你很有悟性,理解的很对,当我们无法减小自身的痛苦的时候,不妨带着它到处走走看看吧,世界很大,风景很美、人生短暂,蜷缩在一处阴影中,也太可惜了……” 老师太温柔地摸了摸吴艳的头。 “你的世界会崩溃,这并不是你的错,是因为它只是个小小的玻璃杯呀!它装不下你的痛苦……这个星期,我们庵内有义工活动,你来参加吧,可以认识很多迷茫与认真生活的人。” 我很认可老师太的那些话。 痛楚是分子,快乐是分母……让快乐的事足够多,那些痛楚看上去就不会那么痛了。 而当人的生活一路向前奔向美好,就没有空去纠结过去的那些痛苦了! “我去参加义工活动了,个人体验是生活里的悲剧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戏剧又狗血,可生活里的容错力也比我想象中的大的多,当我不去计较父母爱不爱我的时候,当我勇敢地抬脚走出舒适区的时候,看了那些从来没看过的风景,见了那些与我完全不一样的人,才发现这世上有多种多样的生活方式。” 吴艳的声音无限惆怅。 “真的,多去看看,切身体会过,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开悟了一般,眼界、格局、认知,瞬间就变宽广了许多!突然就理解了父母只是我们人生中的极小一部分,我赏花、游水、听别人讲故事,都与他们无关……” 第334章 不后悔 “我做了三个月的义工,结识了一些与我一般原生家庭很差,被折磨的得了抑郁症,在生与死边缘挣扎的人,也认识了一些原本前途光明,却因病、出车祸等原因而前途黯淡无光的人,还有一些失独家庭的老人们……” 吴艳抽了抽鼻子。 “虽然我们一身是伤,但并不妨碍我们努力地去拥抱阳光,一点一点的自我疗愈心理创伤……” 的确,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 我们都在不断地成长、变化。 有时,我们可能会在一些人和事上犯蠢,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之前的付出都是错误的。 正如杨绛先生所说:我从不后悔对任何一个人好,哪怕是看错人,哪怕是被辜负,哪怕是撞南墙,因为我对你好,不代表你有多好,只是因为我很好。 或许是夜深人静,或是是两人蜷缩在一张床上贴的很近,亦或许是气氛烘托到了,让我忍不住想要吐露心声。 “艳艳,你知道吗?我能看开过往,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相反的,其实是因为我胆小懦弱又悲观,我默认了他人一定不会给我所期待的爱,所以不在期待人和事……” 父亲断了我53天的生活费,最终还是我低了头,认了错!消耗了我对他最后一丝期待…… 宋晴晴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不可能只有你一个朋友的! 让我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我向她人索求的友谊,也不是我期待了就能得到! 哪怕对方愿意对我掏心掏肺,还有个世事无常……不然我与姜心悦的友情也不会戛然而止! “可当我不再期待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生活处处是惊喜!我原本独自孤独地行走在黑暗中,却意外地遇见这些像星星般温暖的人,还幸运地遇见了独属于我的月亮男孩,这些来之不易的光亮让我十分珍惜!像我们这种人,给一点糖,就能享受到那份满足幸福,就算一不小心失去了,也忍得了在黑暗里独自前行。” “哈哈,是的呢!”吴艳爽朗地笑道,“人生就是一段旅程,只要曾经拥有,何必在乎天长地久!谁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来呢!” 观点相同,思想统一。 这话题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深聊。 突然想起奶奶让我劝说吴艳“将就结婚”的事。 我试探性地开了口:“艳艳,你是不婚一族吗?” “不算是吧,我并不抗拒结婚,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若是遇到了,就结婚,若是遇不到,就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对的人呢?有钱?还是人品好?还是颜值高?还是三样都要?” “这些都没所谓!我的mr right必须得是一个透过我的肉体看到我的灵魂的男人!他必须是一个真心欣赏我的人!” “……” 这个坎是过不去了,她和她的外貌死磕上了。 两年多后,吴艳远嫁广西! 我猜她一定是找到了她心目中的那个mr right才选择结婚的,就是不知道“口罩”在这里面起了多大的作用。 人总是喜欢先入为主。 一个女孩先美美地出现,然后暴露坏脾气,大多数人都会将坏脾气当作美丽的附属品,从而愿意包容。 但如果一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外貌丑陋,就算后面有再多优点,也会因为第一印象而大打折扣,就别说去花时间了解ta的灵魂有不有趣了。 那段特殊时期,人人都戴着口罩。 吴艳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她气质不错,抬头挺胸的,戴上口罩肯定像个大美女。 晚上不知道天南地北的聊到几点才睡的,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半,奶奶来喊我吃午饭才起床。 “吃完饭,我们得去大舅舅家坐一坐,看望一下他们,给个两百块钱。当年你在镇上的小学读书的时候,天天去大舅舅家洗澡,用滚烫的粥水冲鸡蛋花,可没少麻烦人家。” “好。”我吃着久违的“奶奶味”蒸茄子。 “还要去看看温馨伯母,她二婚嫁在镇上了。她也是个善良的好女人,我只是叫她妈妈堂嫂子,沾了一点点亲而已,她每年回家看完她妈,都要孝敬我一百块钱,人情嘛,不能只进不出,以前你要养我们一大家子,手头上没什么钱,这事,我就没跟你说。” “好。”我放下碗,问出我十分关心的点,“温馨伯母什么时候再嫁的?她的儿女呢?怎么样了?” 温馨伯母比我母亲大三岁,比我母亲早三年传来婚变,当年她那无赖的老公,伙同妓女小三来逼她的宫,要她离婚! 其实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分割她儿女这事,来逼迫她放弃她攒下来的“家庭财产”。 被她完美化解了:死都不离婚! 她说服了她家公家婆:见她那渣男老公与野鸡一次,就拿扫把打一次,她们帮她带孩子,她给他们养老送终。 她的儿女与我和威仔很像,姐姐大弟弟三岁,姐姐成绩好,弟弟成绩差。 “芬芬成绩好,大学考到了上海,五年前嫁给了她的上海本地同学,四年前,你温馨伯母还去给她带了一年的孩子,她现在是一家大公司的人事经理,工资好高的,听说有两万多一个月呢!你当年成绩比她还好很多的,都是我们拖累了你,要不是为了养我和你弟,你肯定也是个大学生,能拥有自己的事业,不用依靠任何人……” 说到这,奶奶忍不住地抹起了眼泪。 “奶奶,没事,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也很好呀。” 这是安慰奶奶的话。 我虽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我还是有遗憾的,可往事不可追,只能向前看! “扬扬就不行,比不上你弟,初中就开始抽烟喝酒,打架斗殴!被他姐揪着耳朵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才说出心里话,他是觉得妈妈一个人供养两个小孩两个老人太辛苦了,所以不想读书,想去工作给妈妈减轻一点负担……” 哎,一个底层女人的能力就那么大,她就算豁出命去努力,也还是庇护不周全她的两个儿女。 真不能怪她! 这原本就不是妈妈一个人的责任! “把温馨感动的稀里哗啦呀,但她依旧放心不下才上初二的儿子进社会赚钱,就花8800块钱给他报了个半年的理发培训班,出师就在小店里当了个理发师,赚的钱也都补贴了家用,给他妈妈减轻了不少负担。三年前,又在姐姐的资助下,在市里买了个门面,当上了理发店老板,去年也结婚了!因为儿女都结婚了,不用她操心了,她才与相恋五年的男朋友结婚。” 第335章 虐渣男 奶奶口中温馨伯母的故事后续: 七年前,温馨伯母那对七十来岁的家公家婆先后离世,她兑现了诺言:她们给她带孩子,她给她们养老送终。 四年前,那个小她老公十岁的野鸡,又重新找了个身强力壮的老光棍,将已经赚不来什么钱,开始这痛那痛的老畜牲给赶出了家门! 恶意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当年离开家的时候,说得那般硬气!说他就是当臭叫花的要饭,也不会回来找小畜生们养老!别人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他说话全是放屁!死皮赖脸地找回来了,说他还没同温馨离婚,还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是有够恶心人的!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 “哪里呀……” 奶奶笑着连连摆手。 “那老畜牲当年不要脸很无敌是因为孩子们还很小,打不过他!四年前,他居然还想耍赖皮住进这个家,让温馨伺候他晚年,真是尽想好事!扬扬可是已经22岁了,家里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哪里轮得到他撒野呀!哈哈……” 奶奶笑得更欢快了。 “扬扬二话不说,就将那老畜牲好一顿毒打!并放下狠话,法律规定,除非你被我打残到丧失了劳动力,否则你要六十岁后,才有权问我要赡养费,这十年里,我亲爱的爸爸,我会见你一次,就给你松松筋骨,好好孝顺一番的,你可一定要扛住啊,我还想多孝敬你几年呢!” 说这话的奶奶,表情很丰富,挤眉弄眼的,那双耷拉下来的小眼睛,表现的活灵活现,一双手也没闲着,像极了调皮的孙悟空。 逗笑我了。 她呀,83岁的高龄,还真是越来越像个老顽童了。 “那老畜牲还认不清楚现实,嚷嚷着要去告扬扬人身伤害,要让扬扬去坐大牢,除非让他进家门,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否则……可他话都还没说完,就挨了扬扬一巴掌。” 说着,奶奶做出掏口袋拿钱包的动作,向我描写当时的场景: 扬扬从钱包里拿出那张他姐给他的纸条,掐着老畜牲的后脖子领。 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念道:“儿子打父亲的这种行为,一般情况下是不构成犯罪的,由公安部门进行治安处罚,但是儿子经常打父亲情节恶劣的,以虐待罪处理,根据《刑法》规定,对虐待家庭成员的犯罪嫌疑人通常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造成父亲重伤或死亡的,处2到7年不等有期徒刑。” 念完,拿着纸条拍了拍老畜牲涨红的脸。 “我是你的种!身上流着你那肮脏的血!你最好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望着老畜牲瞪大的双眼。 扬扬冷笑了两声。 “呵呵!怎么?你不服气呀?那你去告我吧!”说完又甩了老畜牲一个耳光,“只要我掌握好力度不打残你,你看看那些替你出头的工作人员有没有那个闲工夫,天天来管我们家的这点小破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这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这个世界除了黑与白,还有灰色地带。 法律规定:父母必须抚养未成年人! 但是在社会底层,依旧有很多离异的父母压根就没有尽到抚养义务! 比如:寻寻的爹娘以及我的父母! 那老畜牲不信邪,蹲守了温馨三四次,下跪忏悔,拉亲戚一起来道德绑架,痛哭流涕地抱着温馨的大腿胡搅蛮缠,彻底把扬扬整毛了,拿着棍子就打断了他的腿。 用力地捏着他腿上的伤,听着老畜牲撕心裂肺的哭嚎。 “你现在可以报警抓我去坐牢了!但是,爸,等我出来后,我一定会打断你的两条腿,再接回家好好孝敬您的!您的晚年一定会相当精彩……我这么孝顺的孩子,绝对会说到做到的!” 奶奶无比感慨,连连咂舌。 “扬扬也是个蛮横的货!完全不带怕的!把他爹吓得像只见了猫的老鼠!乖乖听话和温馨去民政局离了婚。温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终于彻底摆脱了那个人渣!” 能令我敬佩的人很少,温馨伯母就是其中一个。 她的伟大是因为死都不肯离婚吗? 不!她是因为独自一人肩负起“父母”的责任,而让灵魂熠熠生辉。 我从来都没有反对女性离婚,我支持她们逃离龙潭虎穴去追寻幸福,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但我讨厌为了追寻自己的幸福而丢弃自身责任的父母! 我羡慕所有被离异妈妈带在身边教养的女儿。 抑郁症发作之前,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年我母亲将我带走了,或许她因为能力问题给不了我很好的物质生活,又因为性格问题对我也不会特别有耐心,可能还会因为经济压力过大拿我当出气筒。 但她一定不会像父亲与黄燕那么对我! 为了能很好地控制我,像驯兽师给小象栓绳子那般,将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 让我连活都不太想活! 可惜,没有如果。 “温馨后嫁的这个老公,对她非常宠爱!前年她阑尾炎住院,都是这个男人在给她端屎端尿擦身体!女儿远在上海来不了,儿子已经长大了,得避嫌。” 奶奶一脸羡慕,脸上的皱纹都抚平了不少。 随即指着在院子里摘豆角的中年妇女说道:“你看她是不是很显年轻!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已经过了五十岁都快要当奶奶的人……” 的确,她看上去就像个四十出头的人。 有些发福,整个人很丰满,远看的话,都看不到她脸上的皱纹,气色很好,红光满面。 “婶婶!这是小梅花吧?”温馨伯母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里的菜,走到墙院边的水龙头旁,洗了个手。 “对,我是小梅花,伯母下午好。” 温馨伯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昂首挺胸的走向我,在我疑惑的眼神中,突然紧紧地拥抱住了我。 “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的长大,还找到了相守一生的另一半,生了个可爱的宝宝,伯母这个心呀,总算落到了实处!妹崽,你很不容易啊!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只是听到一句“你很不容易”,就有落泪的冲动? 第336章 年龄差 从温馨伯母家喝完茶出来后,我们祖孙俩便晃晃悠悠地赶往大舅舅家。 多年不见,大舅舅与大舅妈的头发全部花白了,脸上显现出岁月的痕迹,只不过因为发福肥胖,倒是没有太多的皱纹,只是脸部肌肉有些下垂。 大舅舅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皱着眉头抽烟,大舅妈与一个年轻的女人拉拉扯扯的在吵架。 奶奶指了指年轻的女人,问我:“那个是五美,你应该认不出她了吧,她真的是胖了好多好多,与做姑娘时,完全是两个样子。” 的确。 五美大我四岁,我记忆中十六七岁的她和我现在的身材差不多,158的身高,九十多斤。 而眼前的她,至少有一百三四十斤了吧? “她现在想要离婚,她爸妈不允许。” “为什么?” 奶奶还没答复我,大舅妈的数落声已经替我解了惑。 “你十六岁那年,我是不是苦口婆心的和你说过,你们相差13岁,不合适!他看着好像挺有钱的,给你买衣服买鞋子买包包,你想吃什么就带你去吃什么!那只是因为他比二十出头的男人多打了十来年的工,攒下了十来万,并不是因为他很有出息!很会赚钱!才手头宽裕!” 大舅妈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你根本就不听我的!死活要去撞南墙!生怕我让你晚几年结婚就多压榨你几年!如今尝到苦头了吧!他今年四十三岁了,不仅体力大不如前,赚不来几个钱,还开始秃顶!发福!那大肚腩比个怀孕六个月的孕妇还大!” 中年危机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部分普通男性过了四十岁,赚钱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父母衰老的速度,小孩读书的费用也是与日俱增,自己的身体频繁发出健康警报,心理压力大,脾气就不好,人也越来越懒散,邋里邋遢。 “你今年才三十岁,还能美美滴蹦哒五六年!你离婚后,倒是爽了,可你替欢欢,乐乐想过没?她们姐弟俩一个十二岁,一个才九岁,都还在上小学!就要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 “就他那个穷酸样!又懒又馋,下班回家就床上躺,油瓶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谁会瞎了眼嫁给他呀!”五美一点都不服气,当即呛了回去。 “呵呵!你还真是光长年龄不长心眼啊!你瞧不上他!是因为你才30岁,年华正好!” 大舅妈气得狠狠地拍了五美的背部两下。 “你去问问那些四十多岁被离婚,没什么能力还带着一两个孩子的中年妇女,看她们愿不愿和人搭伙过日子!你别小瞧一个中年男人想要二婚的心,那是砸锅卖铁不给娃读书吃饭,也会凑出十来万去娶新媳妇的!” “他敢!”五美气得跳脚。 “呵呵!他为什么不敢!你离了婚,你是不是要嫁人?嫁人后是不是要生孩子?带孩子?至少五年,你不仅没金钱,也没时间来管欢欢乐乐的死活!人家也是单身,为什么不能娶后老婆?” 大舅妈接着阴阳怪气地讽刺。 “你们没离婚,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也没人管你!一旦离了婚,那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那我不嫁人了!我把两小孩都带在身边,找他要抚养费!这总可以了吧?你满意了吧?” “我满意?我都快被你的蠢给气死了!高血压都要犯了!我上哪满意去?你现在和他还没离婚呢,问他要家用,他还抠抠索索的,你真离婚后,你觉得你有那个本事,从他那里抠出钱来?你在想屁吃哦!就他那三四千的工资,怕不是都要背后老婆给把持住,去养别人的小孩!” “呜呜呜……” 五美突然就蹲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可我真不想和他过了!看着他那胖猪样就心烦!就忍不住地想大发脾气!一想到要和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过一辈子!就觉得人生无望,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 大舅妈艰难地蹲下肥胖的身子,拥抱住了五美。 “姑娘,这就是你的命!是我们这种底层女人的命!你得学会认命!” 大舅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温柔了些。 “但也不能自暴自弃,凡事往好的地方想一想,你现在没离婚,忙的时候,孩子的爷爷奶奶会帮忙照顾一下孩子们,你说你离婚后,一个人带两孩子走,就不说有没有房子住,真照顾的过来吗?有经济能力保障他们的生活质量吗?” 大舅妈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五美柔顺的头发。 “你得明白,我们这种底层的人活着都很费劲了,就不要去奢望什么情情爱爱的了,已经三十岁了,也该接受现实了,你现阶段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带孩子,好好赚钱!不想他碰你,就躲远点去打工。” “可是……可是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可不可以离婚不离家?” “呸!” 大舅妈瞬间又火了,食指狂点五美的额头。 “你这个脑袋瓜里怎么尽是水呀!离婚不离家?你图啥?图他从偷偷摸摸的嫖娼,变成光明正大的鬼混?图他可以名正言顺把你们夫妻共同财产,变得与你无关?你却还得洗他的臭衣服臭袜子?” 一直沉默着抽烟的大舅舅,突然快步走到我面前,把我拉到五美跟前。 “抬起头来,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小梅花,是我们镇小学五年来,唯一考入市一中的女孩子!长得又好看!可就因为她那对吃屎的狗屁爹娘,硬是把这个前途无量的孩子给毁了!” 大舅舅将烟屁股丢在地上,恶狠狠地踩灭。 “你好好想想吧!小梅花这般聪明,都被毁了,就你家那两个一看就不是块读书的料的讨债鬼,怕不是女儿被逼换彩礼,早早嫁了人,走上你的老路,儿子无人教养混社会,迟早被天收!儿女不幸,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婚姻是非常考验自我认知是否独立的事情。 因为婚姻考验的是对生活、对生命、对子女、对财产等等一系列事件的综合考验,它是复杂且风险极高的一件事,必须保持高度理智,好好筛选一番。 爱情不等于婚姻,如果没有实际好处,请慎重! 否则,进去容易出来难! 但也不能被眼前短暂的利益蒙蔽了双眼! 像五美若不是被她老公出手大方蒙蔽了双眼,无视了双方的这个巨大的年龄差……大家都是四十多岁开始发福变丑的大婶大叔,将就将就也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原本,低级的婚姻就是繁衍后代;中级的婚姻才是合作共赢;而高级婚姻里那种如战友般彼此欣赏的双向奔赴,可遇而不可求! 千万不能草率,绝对不能这般想: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不下去就离婚再结婚呗! 那是一定会吃大苦头的! 第337章 想赚钱 傍晚,大舅舅家迎来了一大堆七大姑八大姨,都是来劝说五美不要离婚,我家大伯母也来了。 大舅舅是我大伯母的亲大哥,我是沾了她的光,才攀上了大舅舅家这门亲。 虽然她不赡养家公家婆这事不道德,但她终究是我的长辈,小时候也照顾过我,给大舅妈两百元孝敬费后,我也给大伯母孝敬了两百元。 大伯母才六十出头,但身体的健康状况完全比不上83岁的奶奶。 她愁眉苦脸,声音小,气弱,看着像是命不久矣。 奶奶精神抖擞,声音洪亮,爱笑爱闹爱干净,感觉活到一百岁也不会让人意外。 我原本只想给她两百块钱,再对她说几句“伯母,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之类的好话,就撤回小姑姑家。 却被她紧紧地抓住了手腕。 被迫听她大吐苦水,诉说着悲惨的命运。 比如:吴芙这不听话的东西!让她不要嫁给那个没用的男人,非要跟人跑了!叫她不管多少胎,一定要生到儿子,又不听,25岁时还不要脸的闹离婚!没离成,就赌气跑深圳去了,三年了,查无音讯,也不知道死了没死…… 又比如:吴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让他不要娶洗脚城出来的女人,非不听!娶这么个没文化的女人,除了生孩子,啥都不会!别人的媳妇儿又能赚钱又能带娃,她嫁进来快十年,就生了三个孩子,一分钱都没给家里赚过…… 巴拉巴拉一大通负能量的话。 我最初还给她找“她抱怨的对象”的“闪光点”,后来发现她压根就听不进去,她只是想要像祥林嫂那般不停地倾诉她“悲苦的命运”罢了。 “……” 我彻底麻了。 开启神游天外模式。 “命啊!都是命啊!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像我这么个对得起天地良心的好人,怎么就得了肾衰竭呢?你看我这两条腿肿的呀,像大象腿似的,痛啊!去哪里都艰难,就别说去找份工作,赚点钱来用一用了!” 我的手被大伯母握着按压她的大腿,每按压一次,我都心惊胆战一次。 忽然觉得她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我若是像她这样:六十岁,兜里没钱,一身病痛,老公一辈子一事无成,自己也从没有过事业,早年养鱼,中年在制衣厂剪线头,生的儿女又一言难尽,一辈子尽去品尝苦头了。 让我面对这种一地鸡毛的生活、一塌糊涂的人生、一贫如洗的家、病痛缠身的身体…… 我大概率不是疯掉就是死掉了! 我真没那个勇气,只是想一想就让我感到无比窒息! 不同的幸福观就有不同的追求,不同的人生。幸福虽说多种多样,但普通人的幸福是有共性的。 这便是: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人生有为! 而她什么都没有! “小梅花,你的命就很好呀!虽然第一次投胎不好,摊上了不靠谱的父母,孤苦了些。但是架不住你运气好呀,嫁人这第二次投胎改了命呀!还记得你爸让你嫁的那个曾市长吗?他是有钱,但也是个命不好的,年纪轻轻就去见了阎王爷!你当初要是嫁给了他,今年就成小寡妇了……” “曾市长,他死了啊?” 虽然当初就知道了他卷入了权力斗争,命不久矣,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 “怎么死的?” “这我哪知道他怎么死的,就知道他今年死在五星级酒店里,官方给出的讣告是因公殉职,赔偿了118万抚恤金,他这一辈子也是不值得的,三十六七岁就死了,没有结婚,没有自己的后代,用命换来的118万,白白便宜了堂弟一家……” 按照那人的谋划,他应该是有后代的,只是都登记在女方名下。 “怎么是便宜了堂弟一家?他父母都不在了吗?” “在呢,可他们两个老人家,唯一的儿子又死了,没人撑腰,只能依靠侄子生活,可不得拿钱哄着人家?这钱呀,大半都要落到这家人手里。” 从大伯母那里出来后,我的心情很沉重。 想出去上班了。 至少得拥有一份不会让我饿死的工作,最好还能让我把社保和医保给续上。 老无所依,真的很恐怖! 若是我当初没有辍学养家,奶奶大概率早在凄惨的晚年中死去了…… 我们这边有太多的老人的赡养费只是:30斤大米与30元柴米油盐钱,确保饿不死就行。 同时,老人自己在家附近种一块地,保证有蔬菜吃。 想吃肉?吃水果? 一个月难得一回,还是日复一日,辛辛苦苦挖茅根凑足了钱才买得起。 看病? 不到病得很严重,起不来身,那是不会上医院的!慢性病也是不会用药养着的。 没有人谴责他们不孝顺,因为大家都一样,哪怕他们手里有些钱,但那钱是用来盖房子以及给儿子娶媳妇用的。 毕竟,在很早很早以前,穷苦人家的老人是要被背到深山老林里活活饿死的……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那是衣食无忧的富足人家才讲究的。 我一直很庆幸自从我赡养奶奶后,她虽然小病不断,但大病不犯。 不然,我又如何扛得住?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妹。 我辍学之前,奶奶的那次住院,病因是脑血栓,医生开了一个月的用药,五百块钱,说慢性病需要长期服药养着。 父亲说医院就是骗钱的,就爱夸大其词。 药吃完后,便没再给奶奶买过第二次药。 我心里惦记着这事,但却没有能力支付这笔钱,后来等我手头宽裕了些,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过年时便带着奶奶去市医院检查了一次,开了些药,花了两千来块钱。 但不久后,却发生他们算计我“卖”给曾市长的事情,让我抑郁症病发了,就没再出这笔钱,只给了基本生活与医药费。 等威仔工作赚钱后,我与他商量:脑血栓这笔医药费一年是六千块,我们一人出一半。 他与奶奶都拒绝了我的提议。 威仔越来越像父亲,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医院就是骗钱的,小病都往严重里说,不然你们怎么会愿意掏钱看病? 奶奶是说:我都七老八十了,也看着你们姐弟俩平安长大了,心愿已了,可以去观音菩萨座下侍奉了,不需要用药吊着我的命,你们赚钱都不容易,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没必要都花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 这时,我挺恨自己没有赚大钱的本事! 一心想要好好工作努力赚钱,却始终赚不来几个钱,只会月复一月的用时间换取五千左右的死工资。 凡人的现实,就是这般无奈。 第338章 有牵挂 2018年,新历7月5日,星期四,晴天 断奶这件事,小朋友难不难熬,我不知道,我是挺难熬的。 第一天,我那是全身心放松,开心到魂都快飘起来了。 心里还很不厚道地想着:终于摆脱了那个爱哭爱闹的小恶魔了,老娘要趁着这难得的五天假期,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结果当天下午,现实就教我做人了。 衣服湿漉漉的一大片,里面储存了太多乳汁,自动泌乳了。 超尴尬。 还好我提前准备了:隔乳贴。 然而并没有啥子用,这东西的吸水性还可以,但差不多两个小时候就要重新更换,否则就会渗漏,弄脏衣服。 “……” 感觉被收了智商税,还不如超薄护垫能吸。 好希望现在是冬天,那就能在外面罩一件厚厚的大衣,可惜,此刻是一年中最热的七月,过两天就是小暑了。 第二天跟着奶奶去看望了温馨伯母、大舅妈和大伯母,可能是听人聊天,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并没有觉得胸胀痛到无法忍受。 第三天,我整个人都痛傻了,好怕回个奶,又整出乳腺炎,真不想第三次体验那种痛楚! 担惊受怕的我完全忘记了这世界上有一种止痛神药:布洛芬缓释胶囊。 痛经时,吃一颗,就能缓解很多,不需要没完没了的喝热水。 而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我不仅饱受着涨奶的身体折磨,心也开始焦虑了起来。 十分担心吴沐。 明明四天前,我还嫌弃他嫌弃到恨不得让他回炉重造呢。 可现在总忍不住担心他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一群陌生的人当中害怕哭闹,怎么也哄不好,死活要找妈妈。 怕他不肯睡觉,没人哄,任他躺在地板上哭闹,哭到尿湿裤子了也没人管。 怕他不肯吃辅食,不肯喝奶粉,气到把玻璃奶瓶摔了,奶洒一地,惹怒了照顾他的人,然后被狠狠地揍一顿。 虽然从他出生到现在有十个多月了,但他一直都是木木愣愣的,除了吃喝拉撒睡,就会嗷嗷哭,对于我的互动,基本无视掉,真没有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 我一直以为我照顾他,全凭良心与为人父母的责任,而不是“母爱”,那种看到他心都要融化了的感触。 但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我的羁绊。 不然解释不通我为何如此牵挂着他。 还是这般深深地。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给小后妈打了个电话。 我很少给他人打电话,哪怕已经过了十多年,我还是打心底里排斥接打电话,只要一将手机放到耳边,我全身的细胞都迅速地进入了备战状态。 似乎即将有怪物要来…… “小妈,沐沐乖不乖?他这几天是不是总在哭闹?真是辛苦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小后妈的语气很平静:“还好,除了第一天闹脾气,把奶瓶打碎了,让我花了六十块钱给他买了个塑料奶瓶,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诶,这么乖吗?” 我惊讶之余,心里还莫名其妙地涌现一些失落。 没有我,他也能生活得很好呢。 “他没哭着闹着要找我吗?他愿意吃辅食吗?他不用哄就能睡觉吗?” “第一天的时候,还是找过你,哭了老半天,怎么也找不着后也就不哭了,瑶丫头放学后,就死扒着她不肯放手,后来在她怀里睡着了。第二天,我把我七八岁的两个侄子接过来,他们把他当玩偶娃娃,带着他一起,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 小后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笑出了声。 “挑食还是很挑食的,除了奶粉,就只吃蒸的鸡蛋羹,其他的,喂到嘴里又是呕又是抠的,生怕毒死了他。” “谢谢!他的确挺难搞的,辛苦你们了!” 小后妈笑着与我拉近关系:“不客气,我们是一家人,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挂断电话后,我一直在想小后妈说的:一家人。 我应该原谅父亲?重新接受他吗? 不想! 最多不闹得太僵,太难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小梅花?小梅花?发什么呆呢?”小姑姑用力地摇了一下我的肩膀。 “怎么了?小姑姑,有事?” 小姑姑晃了晃手里的试卷,一脸疑惑不解。 “小梅花,你以前读书那么厉害,帮我看一看戎马说怎么回事,去年期末考试还拿了班级第一,今年为什么就倒数了呢?帮我辅导辅导他,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原因,成绩下降了这么多!” “好。” 接过试卷一看,我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上面一大片红色的x,龙飞凤舞地写着:26。 我认认真真地盯着戎马的五官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出“笨美人”的痕迹。 遂放弃。 在戎马莫名其妙的眼神中,重新看回他的试卷。 简单的乘除算术都答对了。 可他这是五年级的数学试卷,主要的题目是两位数与小数的竖式乘除,连应用题也是两位数乘除两位数。 乘除法竖式计算是五年级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 与四年级必须背诵出九九乘法表同等重要。 相当于锄田的锄头,挑水的桶,掌握不了它们,根本没法干活。 “你五年级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似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竖式乘除,小数也是乱点。” “啊……” 戎马夸张地大喊了一声。 “表姑姑,你可真是神人呀!我都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我哪里不会了耶!我跳级了一年,从四年级上学期,直接跳到了五年级下学期,你说的这两个知识点,我都没学会!” 跳级啊! 难怪戎马像是突然被丢到了南极,彻底迷失了方向。 “我爸妈和我奶奶总说我是突然变蠢了!总骂我上课不认真,特码的!也要我听得懂呀!每次上数学课都像听天书似的!就像突然被丢到了……” “空中阁楼。” “对!”戎马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意思,表姑姑,你太懂我的痛苦了!” 随即,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发出呜呜的哭声。 “小姑姑,你们为什么要让戎马跳级啊?你们是觉得他四年级考了第一名,就是天才了吗?” 我是一点都不懂他们在搞什么飞机。 第339章 跳级了 “哎呀,这个事,说来就话长了。”小姑姑皱着眉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戎马二年级的时候,成绩超差,班上倒数,他爸就让他留级了,上了两个二年级,你们上小学的那时候,好多人都这么干的,对吧?” “是的。”我点了点头。 端午表哥人是长得帅,但小学、初中、高中都留过级。 最后,还是没考上大学。 民办三本的分数线都没达到,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最终成长为一个沉稳踏实又爱家的灯饰设计师。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年教育部改革,不许学生留级了,卡死了所有人都得跟着学号走!按学号,戎马现在必须上五年级,就只好让他跳级上五年级了,谁知道他一点都听不懂呀!之前看着明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呀!” “……” 她果然对聪明有所误解。 若戎马真是天才,二年级的时候,就不会成绩差到要留级了,这证明他的学习能力并不是很强。 何况四五年级的知识点比二年级时难多了。 “你们就没想过给他找个家教,帮他把丢掉的这一年的知识点给补回来了吗?戎马这孩子还是挺聪明的,若是让他把丢掉的知识点都掌握了,不会跟不上学习进度的。” “哎呀,我们这是乡下,上哪去给他找家教啊!我又是个睁眼瞎,完全教不了他,就麻烦你这两天,能补多少帮我给他补多少吧!实在不行,就让他混个初中毕业,然后跟他爸去开车!” 我小姑父是开车搞长途运输的,养活了一家人。 小姑父的儿子,我表哥也是开车搞长途运输的,也养活了一家人。 那么,戎马将来也子承父业,开运输车,一点也不奇怪。 我只是稍微有些可惜。 若是他们家重视一点教育,不搞这种莫名其妙的乌龙,戎马多读点书,或许能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只能开车。 “若是表哥肯出点钱,也可以给戎马的数学老师一千块钱,这个暑假,让他帮戎马补习两个月,戎马这么聪明,今年下半年上六年级,应该能跟上学习进度了。” 小姑姑一脸希冀地看着我。 “补了这个课,戎马是不是能像你小时候那般厉害,考入市一中?” “……” 她可想的真美! 就不说戎马因为跳级,不仅四年级下学期和五年级上学期的知识没学,五年级下学期,因为知识点断层,也是学的一塌糊涂。 他能勉强跟上六年级的进度,都需要下一番苦功夫。 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考入市一中,那我小学五六年级时挨得那两年的打,不是白挨了吗? “姑妈,我这么和你说吧,若是不给戎马补课,他大概率从六年级就会开始厌学,因为听不懂,什么都不会,是很打击自信心的,初中的三年混日子,他可能都混不下去,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是可以猜得到的,别看他现在很乖,那是还没有到青春期。” “这么严重吗?”小姑姑有些不太相信。 “就是这么严重!我真的很怕他因为成绩不好,就一直否定自己、怀疑自己,到最后抹杀了自己……” “抹杀?” 小姑姑尖叫着打断了我的话。 “你是说他以后会因为成绩差而去抹脖子自杀吗?心理素质就这么差吗?我们一大家子学渣,不都活得好好的吗?有什么想不开的……” “……” 什么是鸡同鸭讲? 这就是。 我明明表达的“精神上抹杀自己”,我担忧戎马以后会习惯性地说“我不懂”、“我不会”、“别人那么优秀,我比不过的”。 今后无论是遇到问题还是面临挑战,他还没尝试、没努力过就从心里认定自己“不行”、打退堂鼓,被人一说无能,就立马“炸锅”,咆哮着摔东西,成为一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 知识点不会没关系。 性情别废了就成。 “姑妈,给表哥表嫂打个电话吧,我直接和她们说。” 电话打了三次,都没有打通。 “应该是去偏远的地方送货了,没信号,打不通,我会和他爸妈说这事的,你这两天能教他多少,就帮我教多少吧,若是学不会,这就是他的命。” “……”行吧。 我返回城里之前,勉强算是教会戎马竖式乘除法与小数点乘除,但他不会的知识点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不只是数学,语文他也有很多字不认识。 就这样吧。 一天多的时间,我也只能教他这两个知识点,多了,我怕他接受不良,学过就忘。 我站在父亲家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开门的小后妈看到我,立马露出笑容,扭头冲正在独自玩积木的吴沐喊道:“沐沐,看看这是谁来了?” 没反应。 林汐瑶轻轻推了推吴沐,温柔地说道:“沐沐,是妈妈来了哦,你抬头看一看嘛。” 还是没反应。 “沐沐。”我轻声呼唤道。 吴沐迅速有了反应,第一次,他拿正眼瞧我了,对我露出了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仿佛天使降临人间! 下一秒,小天使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我,突然就瘪了嘴巴,哇呜一声,用他最大的声音哭出来了,那个委屈啊,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他。 若是他会说话,一定会问我:妈妈,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好害怕呀…… 我快速走向了他,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着他:“不哭不哭,妈妈已经回来啦。” 小天使宛如白莲藕般的小手紧紧环着我的脖子,湿乎乎的脸颊紧紧贴着我,委屈巴巴的抽抽搭搭。 这一刻,我的心都像是被他哭碎了一般。 疼啊! 后悔呀! 怎么能狠心离开他那么久呢? 他明明这般纯粹地深爱着自己的妈妈,我却从来都没有感受到。 也从来都没有理解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他的每一次用力地伸胳膊、踢腿、翻身、打嗝与做运动,都是在向我打招呼。 告诉我:“我在妈妈的肚子里很好,很安全。为了几个月后的见面,我会努力健康地成长,妈妈不要太想我哦!我们现在可以隔着肚皮玩玩游戏哦……” 除了最初的一两次胎动,因为新奇,我拉着吴话的手与肚子里的小家伙互动过,之后就没鸟过他了。 总感觉一个人对着自己会动的肚子自说自话很诡异。 有种恐怖片的既视感。 这会不会是小家伙出生后不与我互动的原因? 因为第一次来人间,他妈妈我呀,没有教会他该如何与人互动? 第340章 争家产 我离开小姑姑家的前一天,给了她五百块孝敬费,在我离开时,她强势地塞给了我一个大红包。 “人情嘛,有来有往才有意思嘛,你给我们家这三个调皮鬼一人一个见面礼红包,我也得给你家娃娃一个大红包呢。” 大红包里面有666元。 我们这边特别喜欢数字6与数字8,寓意吉祥,通“顺”与“发”。 吴沐这几天被照顾的很好,精神头很不错,到处爬爬爬,眼神中也没有怯弱与惊恐。 我很满意。 随即把小姑姑给的大红包转手给了林汐瑶。 林汐瑶推辞了几下,最后还是被我说服,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大红包。 “姐姐,你说我大学应该选什么专业呢?” 我挺惊讶的,她怎么会向我请教这种专业性很强的问题,我高二都只念了暑假补课的那一个月,都没摸到高三选专业的边。 “这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每个所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有人唯心,有人看重物质,你首先要了解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然后去网上看看张雪峰老师的相关视频,他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他的建议还是很具有参考价值的。” 我抱着吴沐,威仔替我拖着行李箱,在与众人挥手告别时,小后妈眼疾手快地往吴沐的兜兜里塞了个大红包。 轻轻地捏了捏吴沐的小脸颊。 “这是外公外婆给第一次见面的外孙的见面礼,好好收着,今年过年再问你外公要个大红包呀!要乖乖的,不要让妈妈那么累。” 随后,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温柔地叮嘱。 “一个人带孩子坐高铁,路上小心点,有事随时联系我。” “会的,谢谢小妈。” 我与威仔坐上的士后,我掏出了吴沐口袋里的大红包,数了数:888元。 这让我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这小后妈人挺好的,很会为人处世。” “屁!” 威仔一脸愤愤然。 “她这都是装的!你和她多多相处几天,就会发现她恶毒的真面目了!” 嗯?威仔怨念挺深的,这是有故事发生了呀。 “怎么说?发生什么事了?” “哎……”威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啊!我刚开始和你一样,被她欺骗了,以为她是个很好的人!事实上她就是个两面三刀,挑拨离间的毒妇!” “她干啥坏事了?让你怨念这么深?怎么欺负你了?”我挺好奇小后妈使了啥手段。 “最开始她没欺负我,就欺负阿静,我在外面创业上班,我们这就是个五线城市,阿静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待在家里上网课学编程,那女人和爸只要一出车回来,就挤兑阿静,说阿静又懒又馋,又不上班又不生孩子的,连家里的卫生也不搞,饭菜也不做!” 越说越气愤,威仔头顶都快冒烟了。 “我就奇了怪了,那段时间,明明脾气很好的阿静,怎么成天找我吵架,一会儿催我买婚房,一会儿说要出去租房住,后来阿静抱着我哭,我才知道她受了那么多委屈!你说我能不火大嘛!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后婆婆搓磨,这我能忍得住?” “你找老爸干仗了?” 我这随意的一句话,立马让威仔瞪大眼睛看着我。 “姐,你是神算子吗?这你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好难猜,利益之争嘛!” 随便就被他人牵着鼻子走,我是白眼都懒得赏给他一个。 “她争的是什么?不就是老爸名下那套全款房子吗?我们这开通高铁后,房价水涨船高,这套精装修的房子,至少值90万,又靠近市一中,是卖是租,都很好出手。” “对,她的目的就是这套房子!刚开始我没看明白,还以为她就是想逞当婆婆的威风,直到我和爸越吵越凶,见面就像吃了火药似的,这女人便开始吹枕边风,说养老靠我是绝对靠不住的!不如再生一个小孩,她才34岁,还不算高龄产妇!真是不要脸!” “这才是二婚家庭的正常展开啊,不然你以为她嫁给一个大她十二岁的n手老男人是为了什么?爱情嘛?你信吗?她又不是没结过婚的小姑娘,有情饮水饱。那你后来怎么处理这事的?” “呸!还能怎么处理,就是和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要生,可以,先把房子过户给我!这套房子,完全是沾了你的光,你不仅掏了五万块钱给他,还让你同学给了内部价,又欠钱不要利息!这都是你的人情!他装修,我也掏了三万块!怎么能全便宜了那个坏女人!” “……” 哎,其实,我是不太赞同威仔花大把时间用来争家产上。 我感觉不划算的。 “你先听我说说我的观点,我给他的五万块钱,是还他的养育费,也算他自己的钱,因为我给了这个钱,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拉下面子来找我养老的,他大概率会卖掉房子,带着钱回乡下养老。” 威仔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能是失望我没有站在他那边吧。 “你掏的那三万块钱,也可以说是还他的养育费,他今年才46岁,就算他只能活到76岁,这套房子,也要再过三十年才属于你的,这期间,你们不仅要鞍前马后地伺候他养老,还要时不时被小后妈挑拨离间,日子成天鸡飞狗跳的,实在是太消耗人的精力了。” 威仔依旧不忿:“哼!就算我得不到,这套房子也不能白白便宜那个坏女人!” “……” 威仔和母亲的性子真像! 只要能争一口气,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无所谓。 人一天就只有二十四小时,在这些狗血宅斗的事情上消耗了,又哪里还有时间与精力去奋斗? “你创业一年半了吧?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这种穷苦家庭出来的人,创业,是寸步难行!听姐的话,这个创业就当是积攒了经验,退出来吧,回广州,按你的能力,找份1.3万的工作,应该不难的,加上你老婆,你们俩一起努力,三年时间,苦一苦,熬一熬,应该能攒出三十万首付,买一个属于你们俩的小家,日子会幸福很多。” 威仔阴沉着脸,盯着我看了半晌。 幽幽开口:“姐,等孩子大了,你还是赶紧找份工作吧,看你这与社会脱节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简直就是鼠目寸光!没一点锐气!你出的这个馊主意,是想让我当一辈子的房奴吗?我创业一定会成功的!你就等着瞧吧!我到时候一定全款买一套房子给你看看!” “……”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你开心就好! 第341章 输光了 上了高铁,最初的一个小时还算相安无事,就给娃泡个奶粉,换个尿不湿,但在过了一个漆黑的隧道之后,吴沐就开始哇哇大哭。 我使用了平时哄娃的十八般武艺都没有哄住他不哭,平时明明哄个十来分钟就可以哄住他的。 我这边还没哄住他,那边又时不时的穿过一个黑漆漆的隧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游泳锻炼了他的肺活量,他哭起来简直就是魔音穿耳。 音波攻击扰得我心烦意乱。 “宝宝这是怎么了?” 直到一个和蔼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才察觉吴沐的哭声不止让我很烦躁,也影响到了其他人,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哄吴沐不哭之上。 我抱着吴沐站起来,紧张不安地对着周围的人鞠躬致歉。 “对不起,我会尽快哄他不哭的,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 我是一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 但我如今正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还没能力解决这个麻烦,这让我有些羞愧。 “没事没事,大妹子,我们没有怪你,大家都是从小孩子过来的,这么小的孩子哭闹是很正常的,我只是想要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孩子是不是饿了,需不需要接点热水泡个奶粉给他喝。” “谢谢阿姨关心,应该不是饿了,他才喝过奶粉不到一个小时,可能是害怕这隧道,这是他第一次坐高铁,上回是坐卧铺回的老家。” 随后,我抱着吴沐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两节车厢相连的地方,来回走动,哄着依旧哭闹不止的吴沐。 高铁的车厢是直通通的,我就算远离了座位,也隔离不了吴沐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心被他哭得越来越焦急,越来越无力。 一个原因是不想继续影响到他人,另一个原因是担心他肠绞痛、哭出小儿疝气。 总之,情绪很低落,很丧,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机械般地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诉说着:“不哭哦,不哭哦,妈妈在,不怕啊,妈妈会保护你的。” 真得很感谢同车厢的这群人没有站起来指责我:怎么当妈的,连自己的孩子都哄不好? 我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崩溃。 但我大约没那个精力去和对方吵架,而是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继续轻拍孩子的背部哄他不哭。 抑郁情绪直接拉满。 吴沐这货的性格,越来越有我小时候的几分影子:特别犟! 死犟! 人家愣是哭到了下高铁,直到我坐上出租车,才累倒在我怀里,沉沉地睡去。 “……” 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四十多分钟,能不累么? 看着他挂着泪痕的小脸蛋,我也心累呀,像是跟着他一起跑了一场四五十分钟的马拉松。 这是我没当妈妈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场景。 那时候对孩子有一种很不“真实”感,总感觉一个孩子的长大,像翻看相册一样,刷刷刷地就长大了。 我若是预料到他会这么难搞,那是一定会让吴话来接我们的。 这是我们俩共同的孩子,有难肯定要同当! 大意了。 *——* 2018年,新历8月3日,星期五,晴天 趁着吴沐还在睡觉,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卧室,来到卫生间刷牙洗脸。 打开手机放在镜柜上播放古风音乐。 牙还没刷完呢,就接到父亲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父亲焦急不已,带着哭腔:“小梅花!你一定要救救我!你要是不救我,我的家就散了,你小妈肯定要跟我离婚的!你奶奶肯定会担心死我的,她最怕我成为没人照顾的老光棍了……” “……” 这剧情,我太熟悉了! 当年丽丽偷了他的钱,策划绑架戏码讹他钱时,他也是这样子给我打电话的。 就很无语! 我是小了他整整二十岁的女儿! 又不是他姐!更不是他妈!怎么老想着让我给他擦屁股呢? 我吐掉口中的泡沫,用清水漱了口。 “先说说看,是什么情况……” 故事大致是: 7月份,因为天气太热,他如去年一般,待在家里没去搞运输。 这人一闲下来,就成天泡在赌博网站上,一次次的试探,从最初只下注几十元到上百块再到上千块。 有赢有输。 但总体算下来,还是赢了两三万。 这可比他开车搞运输舒服多了!开车累死累活地上30天班,毛利润也就四五万,扣除每月一万的车贷,油钱和过路费,纯利润也就两三万。 于是人家化身成:大聪明! 觉得自己已经找到网络赌博的规律了,以后不用辛苦开车都能生活的很好! 彻底飘了! 直到昨晚赌博网站“杀猪”! 输红了眼的他,一夜之间,把今年辛苦开车半年赚的钱,大约十二万,全输光了! “真是中了邪了!平时明明就是这个规律的,昨晚就像抽风了似的,我小钱押就赢,大钱押就输!真是见鬼了!小梅花,你借我两万块钱,等我翻本了,就还给你,还给你两千块钱利息!” 他的确是中邪了! 这么明显的陷阱,他居然还看不出来,都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还幻想着拿钱去翻本! 开启杀猪模式的赌博网站,于他来说,就是个无底洞! 没有那个屠夫会让养肥的猪活着走出囚笼的! “对方能看到你的实时数据,你玩不过人家的,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没钱!” “人家那么大的一个网站,怎么可能盯着我一个人!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谁都有倒霉的时候!你总不能喝水被呛了就怪水不好吧?我知道你没钱,但你不是有信用卡吗?快点,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刷两万块钱给我周转一下,换换手气!” 我是有张六万额度的信用卡。 可我凭什么刷给他? 除非他死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刷点钱送他去火葬场烧了。 否则,免谈! 别看他信誓旦旦地说只是周转一下,绝对会还给我!这话也就骗骗三岁的小孩子! 百分百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说不定还要落下埋怨:谁让你把这钱借给我的!我输红了眼,丧失了理智,你的脑子也被狗吃了吗?要钱没有,要命就烂命一条! 我又能奈他何? 第342章 烂下场 “我没有信用卡了,信用卡分期的手续费好贵的,我早停用了。” “那你问你老公要啊!”父亲有些狗急跳墙,都开始使用激将法了,“你不是老和你奶奶说你老公对你很好吗?那你问他要区区两万块钱帮衬娘家,他不会这么不给你面子吧!” “他是对我很好呀!可他也没钱啊!他刚刚把全部存款都拿去与人合伙开医疗诊所了。真是不凑巧啊!我们现在是最穷的时候,帮不了你!这样吧,我给你两千块生活费,你先老老实实开车熬过这个月就有钱了!” 这两千块生活费,是还小后妈与林汐瑶替我照看了吴沐五天的人情。 “开车?开屁车!” 虽然看不到电话那头父亲的嘴脸,但我想他肯定气得鼻孔张大,咬牙切齿! “我原本就嫌卖命似的开车太累了!压力又大!不想供这台车,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车贷没还!再不给人家还款,人家就要来拖车了!我还开个毛线的车?” “你可以把车买了,你这辆车才开了一年半,46万买的,至少能卖个三十万,还掉19万的欠款,还能剩十来万。” “卖?上哪卖去?卖给你要不要?我只收你二十万!你真是张口就来!说得轻巧!我现在是急用钱!上赶着求人家买!哪里能卖出好价钱!” 面对父亲的阴阳怪气,我一点都不带怂。 “你别和我耍无赖,你开了一辈子的车,对二手车中介,比我熟悉的多,好处费给够,人家一定会给你解决好这个问题!” “哼!” 父亲冷哼一声,在我猜测他要放啥大招的时候,他躺地上“打滚”了。 “我就不卖!就让人家把车给拖走!让你们一个个在我落难的时候不管我!” “我管你了,不是给你转账了两千块生活费了吗?” “两千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啊!你好意思给,我都不好意思要!我可是养大你的亲爹啊!” “那行,你把这钱转回给我吧,我穷,我要!”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摆“亲爹”的谱,我现在与和和气气的相处,完全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要不是怕我们闹得太僵,让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奶奶伤心难过…… 郁郁寡欢,对老人家身体不好。 这个窝里横的货! 谁理他呀! “草!你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怎么就嫁了个这么没用的老公!老丈人有难,连区区两万块都舍不得支援,我还是开口借呢,都不是问你们要!我朋友都二话不说借给我两万!你们还是我的亲女儿!亲女婿呢!呸!算什么亲人?连个朋友都不如!” “打住!” 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没对我说实话吧!你除了输掉12万存款,又在外面借了多少万?车是不是已经抵押给你朋友了?压根没法卖?” “你都不管我死活了!你还管我这些干嘛?猪狗不如的东西,对自己的亲爹都见死不救,你以后会遭天打五雷……” 我没等他把脏话骂完,就挂断了电话,拉黑他的微信,关机,取出电话卡,丢进马桶里,冲走。 一气呵成。 罗素说过:人最顶级的能力是屏蔽力,任何消耗你的人和事,多看一眼都是你的不对。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我早已不是那个还在上学,被骂到哭,眼泪哗啦啦的流,也要用牙齿紧紧地咬住手背,不泄露一丝哭声,傻傻地聆听父亲的谩骂的“无能女孩”。 我早已长大了。 我能自食其力。 我不想听的无端谩骂,我可以一句都不听,黑夜里望着星星木然前行的那个“我”,早已站到了温暖的阳光之下。 我不用当任何人的出气筒! 第二天晚上,威仔打吴话的电话找我,声音异常疲惫。 “姐,老爸现在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要我给他五万块钱,否则就把房子卖了,不留遗产给我了,还让我补交这一年多的房租,不然就带着老婆滚出他的房子!”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我说好呀!把房子过户给我,我就立马给他五万块钱!他不肯,一直在找我闹,就想要空手套白狼,从我这里挖五万块钱!” “他这种不讲理的疯子状态,大概率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你要是不想天天和他吵架,最好是带着你老婆出去租房住。” “嗯,我会考虑的。”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五线城市的房租又不高,两口子住,租个五百块的一室一厅完全够用了。 这钱真不能省。 “那坏女人也疯了,戴了好几年的贤良淑德的面具彻底摘下,开始闹离婚,两人吵得可凶了!她还动手挠花了老爸的脸,老爸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长出了好多白发,精气神彻底输没了,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背,像个失意颓废的小老头……” 这就是他的命! 怪不得任何人! 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啊,脑回路清奇,脑子里有大坑,积攒不住福气,总是会“鬼上身”般地把好好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 早年他挖煤苦坏了身体,却有母亲这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替他拖着一个家艰苦前行!好不容易熬到他身体全好,又学了开拖头车的技术,能拿到当年五千块钱的高工资…… 可母亲没有苦尽甘来,她的“幸福之家”美梦,被父亲亲手打碎了。 他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色令智昏地找了个黑心肝的小三儿。 毁了原本应该幸福无忧的“四口之家”! 也毁了我的意志力与前途! 但上天瞎了眼,还是很眷顾他的,歹竹出好笋! 我与威仔虽然没有“成才”,但也算“成人”了,不用他这个不负责任的“长辈”操一点心,我们就已各自婚嫁。 且,他不仅买了全款房,又买了车,还有个小他十二岁的小娇妻陪伴在身旁,十五六岁的继女还时不时跟他撒撒娇…… 真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却没有遭到报应。 若是他像我说的那般,再埋头苦干一年半,把车贷还清,完全可以把车出租,不到五十岁就过上了悠哉悠哉的退休养老生活! 多好的晚年光景啊! 可人家就是不听劝! 自以为是!觉得全世界就数他最“聪明”了。 这下好了,终于遭到了报应,一朝回到解放前! 且与钱一起输掉的,应该还有他的“魂”与“斗志”,他这辈子应该再也爬不起来,只能怨天尤人又浑浑噩噩的过一天算一天。 第343章 入职表 2018年,新历8月17日,星期五,晴天 两天前,吴话与人合作的医疗诊所正式开业。 总投资三百万,参与投资的有五人。 大老板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裁,投了150万,啥事不管,就等年底分红;二老板是注册会计师,投资100万,统管全局;剩下三人,与吴话一样,需要实际干活的医生,分别投资25万,15万与10万。 吴话投钱最少,才10万,只占5%的股份。 这让我不太看好他这次创业,哪怕净利润100万,他也只能拿到5万分红而已。 但我啥都没说,这是他的梦想,需要他亲自走上一遭,他才会认清现实,知道该如何取舍。 今日是七夕,吴话昨晚就和我说了,让我上他们医疗诊所一趟,他要给我个惊喜礼物。 我抱着吴沐去到他们诊所门口。 吴话就一脸幸福笑容地拉着我去他所有同事面前溜达了一圈:“我老婆孩子!” 那得瑟的模样,像极了斗胜归来的大花公鸡。 “……”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些人都结婚了的,人家都有老婆孩子的,那没来的大老板,孙子都有了呢。 随后,吴话带我去了他们二老板的办公室,拿出一张表格让我填写。 “惊喜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我一看,有些懵。 纸上第一行写着:员工入职表。 从老家回来后,我就和吴话提了一嘴:沐沐一岁后,我想让他去早托班,我要去上班赚钱,给自己交个医保社保,老无所依太可怕了。 吴话当时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表示他不赞同我的决定,但他并没有一口否决我。 而是皱着碎成八瓣的眉头问我:你应该不是想去打拼事业,而是想要一份稳定的收入吧?若是你老公我替你解决了医保社保这个问题,还有三千块钱的工资领,你还愿不愿意继续在家带孩子呢? 我认真的想了想:我这人的确没什么大志向,缺乏“往前冲”的锐气,只要能守住我的一亩三分地,让我衣食无忧的过日子,我就很满足了。 谁让我小时候总吃不饱穿不暖,最大渴望的就是:穿着厚棉袄,坐在暖炕上,拿着大白馒头,蘸着奶奶做的豆瓣酱吃!若是手里再有一杯热腾腾的绿茶,小日子简直就是美上天了! 金玉满堂? 那是在梦里都没有出现过的场景! 见我点头说是,吴话立马愁云尽散,单手抱着孩子,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 “那这就是件小事情了,你先安安心心的带孩子,你的诉求,我会解决的,包你满意。” 我看了看手中的员工入职表,又看了看抱着孩子站在一旁的吴话:“你这是让我来你们这兼职上班吗?” “不是。”吴话笑眯眯地捏了捏我的脸,“我家宝,我怎么舍得让你又上班又带孩子啊!那得多累呀!你是想心疼死我吗?” 这油腔滑调的情话,瞬间让我脸烧了起来,二老板还在不远处兢兢业业的办着公呢。 我下意识地拍了吴话屁股一下,笑骂:“和你说正经事呢,你正经点,都是当爹的人了,你不害臊,我却是hold不住的……” “诊所给我开的工资是一万一千元加五险一金,我让他们匀五千给你,让你入职前台文员,但不用真的来上班,这五千块,三千是你的工资,两千用来交医保社保,我聪明吧?合理避税了耶!” “谢谢老公!”我站起身来,飞快地在吴话脸上亲了一口,“这真是个很棒的七夕礼物,送到我心坎里了!” 我是全职妈妈。 但我是一个交了医保社保且有稳定工资的全职妈妈! 我那焦虑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吴话是个很不错的老公。 各方面我都很满意! 所以,我想好好经营我的婚姻,不让他重新流入婚姻市场。 我相信:不论男女,当ta对一个人或一件事情付出巨大的能量和精力的时候,就不可能轻易地放弃。 沉没成本太大! 大部分人都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以及重新开始的魄力。 将就着将就着…… 一不小心就白头偕老了。 之前他在天河上班,忙得不可开交,就周末回来两天,我也是要抓着他参与育儿活动的,泡奶粉、喂辅食、换尿不湿以及带娃出去玩…… 一样都不能落下。 现在,他下班后天天都能回家了,那么孩子洗澡的事情也能交给他。 虽然他洗过的娃,和没洗过,差别不大。 不是我鸡蛋里面挑骨头,是真心不大:娃脖子上那条又长又黑的“线”依旧存在,耳朵后面也是。 但我依旧会笑眯眯地夸赞他:做得很棒,老公辛苦了! 等到他忙别的之后,再抽出湿纸巾,不着痕迹地将这些地方擦拭干净。 我才不会傻不愣登地挑他的刺,责备他:给娃洗个澡都洗不干净,一点都不用心! 那他若是生气了,回怼我:对,我就是这么没用,洗不干净,你厉害,那以后孩子洗澡都由你来管呀!能者多劳嘛,你就多辛苦点吧! 那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别人的好老公是怎么得来的,我不知道,我家这个,是我想要他怎么做,就使劲往哪方面引导,最后越用越顺手。 我信奉:好老公是用“甜言蜜语”使唤出来的! 傍晚五点,给吴话穿好腰凳,把娃往他怀里一塞,在来一个深吻,随后,挽着他的手腕,笑眯眯地说道:“宝贝,我们去溜娃吧,带你见识一下老妈留给你的江山!” “嗯?怎么说?” 吴话蒙圈了,一脸搞不清楚状况。 “走吧,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这栋楼17层,我家16层,我们进电梯后,陆续有人进入电梯,见到我的第一眼,就问:“你家婆什么时候过来给你们看孩子?我可想她了……” 微笑着回复:“她挺忙的,暂时不会过来呢。” 我第一次遇见这种“自来熟”的情况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我虽然平时爱穿汉服,辨识度比较高,但我和吴沐都不怎么合群,很少和小区里的妈妈、奶奶们扎堆。 我很意外她们怎么会认识我。 还知道谁是我家婆。 第344章 发牢骚 一出电梯,还没有走出几米,遇见搞卫生的阿姨,她笑着和我打招呼:“你家婆今年会不会来你家过年?我们之前约好一起去看花灯的……” 继续微笑:“应该不会来了吧,老家亲戚更多,大家都要相互串门子呢,忙呀。” 走到小区门口,保安亭里的大叔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哎呀,你家婆怎么还不来呀,没有她,我这里冷清了好多,都没什么人过来玩了,你家婆在的时候,可热闹啦……” “……” 我们整个小区,只要是上了年纪的业主、清洁员和保安,通通都是我家婆的“好朋友”! 难怪她当时成天往外跑。 有这么多“好朋友”,可不忙得要死! “大帅哥,你现在知道你妈当时是怎么帮我带孩子了吧?她简直就是我们小区的首席交际大师!” 吴话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和稀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往后,我帮你带孩子,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帮?”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很温柔。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哦,沐沐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怎么能说是帮我呢?孩子的健康成长需要父母的共同参与,你这思想不正确,需要改改哦。” “嘿嘿嘿……” 吴话傻笑着吹我彩虹屁。 “老婆大人说得对!让我这只误入歧途的小羊羔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老天爷对我可真好,赏给了我这么个人美又心善的宝贝老婆!” 我以为只要我做好份内的事,包容吴话的小缺点,他又总迁就着我,我的婚姻生活就不会出现争吵! 这只不过是我太天真。 太小瞧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威力了。 当我再一次溜娃回家,轻声询问吴话:“老公,我肚子饿了,饭菜做好了没?” 他一边玩着游戏,一边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怎么又要吃饭了?天天都要买菜做饭,下了班,一点个人时间都没有,烦死了!就算是头拉磨的驴,也要歇一歇吧!” 我生气了,话像机关枪子弹似的往外冒。 “这有什么办法!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可不得天天做菜做饭!最初可是你提议不吃外卖,由你来做饭做菜的!我又没逼着你必须给我做菜做饭!现在你又来埋怨我天天都要吃饭?你可真要脸啊!”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我做!我做!还不行吗?” 吴话用力地砸了一下鼠标,吓得吴沐哇哇大哭,却没有理会我们,怒气冲冲地走进厨房。 “一天天的洗菜刷锅,这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没劲了……” 锅碗瓢盆弄的乒乓响。 碎碎念的吴话,像个受够了做家务活的怨妇。 他气,我也气啊! 我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享福太太! 吴沐不肯睡床,一放床上就醒,接着嗷嗷哭,都是我抱在怀里,让他趴在我身上,听着我的心跳入睡的。 已经一年多呀! 我睡觉就没翻过身! 晚上他还要喝夜奶,还要给他换尿不湿,我就没睡过一次整觉!睡眠又浅,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醒了,孩子梦里哼唧都能吵到我。 白天至少出门溜娃五六个小时,还不能站在原地聊天,得到处转悠,我的手机是揣在兜里,每天的微信步数都不低于三万步! 我也是身心俱疲的! 越想越生气,给吴沐换好尿不湿,喂完奶粉,怒气冲冲地抱着他又出了门。 我才不要留在家里听他发牢骚! 去茶楼吃了个香菇蒸鸡饭,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吴话为什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我一直都知道人是会变的。 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他都给我做饭做菜做了好几年了,从没听他抱怨过呀? 有时候我说不用他做,太麻烦了,我们可以出去吃,他总是会笑眯眯地说:他要宠着我,他想做好吃的给我吃,看着我幸福地吃着他做得饭菜,他会感到满足,感到幸福…… 可为什么就变了呢? 我是个很理性的人,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没有无缘无故的改变,只是没有抽丝剥茧地找到真正的理由罢了。 与以前相比,现在的变量有: 一,以前是一个星期下一次厨;现在是天天逛菜市场,下厨房。偶尔做一次是情趣,天天做是压力。 二,以前是工作完后就回宿舍,想打球就打球,想玩游戏就玩游戏,有大量的个人时间,能充分地释放压力;现在是下了班就要和我共同带娃,有时候我困的要死不想开车哄娃睡觉,他就要独自抱着娃去小区里转两三个小时的圈来哄娃睡觉。 三,以前是替老板打工,不管事压力小;现在是自主创业,一个搞不好,白白浪费时间不说,投进去的钱都要打水漂,压力加倍增大。 想清楚这些事情后,我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男人。 他和我的成长环境不一样,他是在父母的关爱下,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他对“生活”也没有个正确的认知。 以前夸下海口:家务活他全包了,我只要照顾好自己和宝宝就行。 初心是好的。 但他不知道:日复一日的繁琐且重复的家务劳动和育儿压力会逐渐消磨掉人的耐心和温柔。这些负面情绪的积累会导致人的行为变得越来越极端,甚至会对自己的家人产生攻击性。 他只是个凡人。 是人就会有情绪,绝对“情绪稳定”的人是不存在的! 除非ta已得道成仙! 情感是人类生活中丰富多彩的一部分,它们如潮水般上下起伏。有时我们感到快乐,有时感到沮丧;有时充满爱意,有时感到愤怒。 情绪波动是常态。 稳如罗翔老师都曾说:谁会一直情绪稳定呀?是人就不可能情绪稳定,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直开启理性人的标准来审判自己和他人。 理解吴话不稳定的情绪后,我需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疏解他的“坏情绪”。 机器坏了,修修整整还能用。 人也一样。 第345章 揭过去 等我返回家中时,餐桌上摆着一荤一素一汤和热腾腾的饭。 “……” 这货虽然骂骂咧咧的,但最终还是把饭菜做好了。 “大帅哥?” 无人应答。 各个房间里找一找,并没有看到人。 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有三个间隔五分钟的未接电话。 回拨。 对方秒接。 “老公,我在家呢,你在哪呢?” “我……我在散步……”吴话的声音有些发飘。 他明明就是出去找我们了,哎,让他装吧,懒得戳穿他了。 “那你快点散步完回来吧,我和儿子都想你了。” 吴话很乖觉,顺坡下驴:“嗯,我买完水果,马上就回去。” 门打开的一瞬间,我抱着沐沐扑到吴话怀里,声音软软糯糯:“老公,欢迎回家。” 我很早之前就发现我脸皮特别厚! 若是我不打算与人撕破脸,不管对方之前怎么招惹我了,我都对其笑脸相迎,尽量释放出最大的善意。 一般情况下,对方都会不好意思地接住我递过去的台阶。 若是对方不接,我也不会继续热脸贴冷屁股。 在这世界上,我又不是没了谁就不能活! 对于给脸不要脸的人,不搭理即可。 吴话没吭声,就是紧紧地抱了我好一会儿,直到他的肚子响起“咕咕咕”的声音,才有些窘迫地说道:“老婆,我肚子饿了,你肚子也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你吃吧,我吃过了。” “哦。” 吴话心事重重地一边吃着饭,一边偷瞄我,我就当没发现他纠结的小表情,继续逗吴沐玩。 吴沐爬了五个多月,在一岁三个月的时候,终于愿意尝试直立行走了。 可这个月他摔了好几跤,磕着额头,磕着后脑勺,看着他肿起来的大包,可把我心疼坏了。 但这货自从尝试直立行走,就拒绝我搀扶他。 摔了五次后,这货居然学聪明了,感觉自己要摔跤了,就一屁股坐地上,或者往前趴,就没再摔过跤了。 这一点让我挺惊讶的。 感觉他一点都不像个智障了,哪怕他现在依旧回避与我对视、不跟人互动,以及极度挑食。 “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工作上的烦恼,迁怒你,冲你发脾气……”吃完饭,吴话最终还是期期艾艾地认了错。 “这件事,不能只怪你一个人,我也有错,在我的认知里,你是个技术非常厉害的人!我想当然地以为你是无敌的,工作上不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没想过你会有这方面的压力。” “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一定能处理好的,别担心,你老公的确是个打不倒的超人。” “……”说他胖,他立马就喘上了。 “嗯,是的,老公说的对!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育儿的困难也是一样,最难熬的这段时间,应该就是孩子上幼儿园的前三年,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再坚持一年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吴话捏了捏沐沐的脸蛋,“时间过得真快,我的宝贝儿子都会走路了呢。” “是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所以,我们这段时间放低点生活质量,没必要天天都自己做饭做菜,去外面吃可能没有在家里吃健康,但真的能规避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出去吃,就不用早早地去菜市场买菜,洗菜,做菜,把锅碗瓢盆放进洗碗机,收拾桌子,处理垃圾…… 都是些极其琐碎的芝麻小事。 可是满地的芝麻,足以让人捡到崩溃。 这里几分钟,那里几分钟,加起来就是两三个小时,几乎占据一个上班族大部分可自由支配的时间。 不疯才怪呢! “嗯,行,那我以后每个月都再给你转2000块钱,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委屈了自己。” 这次吵架,算是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结果我很满意。 没有升级成相互指责,你一句我一句,用最犀利的话往对方身上插刀子…… 最后赢了道理,输了感情。 *——* 2018年,新历12月24日,星期一,晴天 自从怀孕不上班后,我用手机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电子书,还买了儿童心理教育学方面的实体书。 带娃后,在娃睡着后我却睡不着时,还是会拿手机看书、玩游戏、无声刷短视频。 薅免费的羊毛薅的贼开心。 大数据的算法很厉害,我经常给罗翔、罗永浩、张雪峰、张艺新、白瑞、赵了了、尚致胜、弘一法师、武当道士等人点赞,刷到的几乎都是他们的视频。 他们给了我很多闻所未闻的观点。 不管是我赞同的还是不赞同的,都是新奇的,是另一种思路与角度。 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让我的眼界更加宽广,想通了很多事情,心胸在不知不觉中就豁达了很多。 而吴话喜欢付费读书。 他每年的知识付费至少花费一千元。 他说他不想浪费时间去筛选,去沙子里面淘金子,一般能让人付费的东西,多少都有点干货。 虚拟知识付费,他喜欢用得道app,特喜欢听罗振宇讲解书,偶尔听到他喜欢的,就下单购买实体书。 上次吵架后,便花费299元去听了一个“如何做一个好丈夫”的专题。 学习怎样处理好夫妻关系、婆媳关系。 最近这些天又花钱买了个“如何当一个好爸爸”的新专题,学习如何分析婴幼儿心理、了解婴幼儿行为背后的真实需求…… 但他听着听着,总会在半个小时后就香甜地进入梦乡,微微打起了鼾。 “……” 最后是一旁的我,完完整整地听完了课时。 但甭管他听进去多少,学到多少,态度还是摆得很端正的。人家有那个心去学习,他想处理好夫妻关系,亲子关系。 专业方面的实体书,每年至少买六本,都是五六厘米厚,绝对可以当砖头使用的精装书。 照我逐字逐句的读书速度,一本书看完,我至少要花费一年时间。 但他一个月就翻完了。 我有一次很好奇:“这么厚的一本书,你一个月就翻完了,都记得住吗?” 在我记忆里,他读书不厉害的,并不是学神学霸那一挂,算是勤奋努力也只能考个二本那一挂。 “记不住!” 他倒是坦荡,嬉皮笑脸地一口承认。 “就是囫囵吞枣地看了个大概,让我对最新技术留了点印象,现在的搜索引擎很厉害的,我下次遇到类似案例,只要知道该怎么搜索查找正确答案就行,不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更新迭代那么快,哪里背的过来啊……” 说完还委屈上了。 他倒是聪明,很会投机取巧! 我很赞同他!与其不切实际地想将所有的知识记在脑海里,不如学会该如何灵活地使用它们。 知识,并不是全部记住了才是我们的,学以致用,效果更好。 第346章 买玩具 12月24日是圣诞节,广场中央有一棵高达10米的彩色led圣诞树,耀眼绚丽的光芒瞬间闪耀整个广场。 离它大约十米远的一处玩具地摊旁。 一个三寸土豆丁一边观察着他的妈妈反应,一边小心翼翼地跪倒在地,接着双手撑在地上,随即脑壳轻轻地磕到地上,然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妈妈,同时用小手指头点了点红了的脑门。 表示:看,我都摔倒了,我都受伤了,你快来哄哄我…… 问我为什么对土豆丁的肢体语言如此清楚? 因为我就是他的妈妈。 知子莫如母啊! 我都能推出他演这场戏的心理过程:前段时间,我一摔跤,妈妈就心疼的不得了,抱着我不停地安抚,现在我要买玩具,她不给我买,我惹妈妈生气了,只要我受伤了,不管妈妈有多气愤,她一定会优先选择安抚我。 “……”心累。 说他傻吧,他还挺贼精的,都开始揣摩我的行为模式了。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家玩具地摊来买玩具。 第一次,他走路摔跤了,我和他爸都很心疼他,哪怕他走到玩具地摊随意拿玩具,又随意扔地上,我们都没揍他,而是把他丢地上的玩具都买了回来。 五个玩具,一百五十元。 质量奇差,一股子劣质塑料味,玩具店里就卖五块钱的货,简直就是暴利! 这让我很不爽。 吴话倒是笑呵呵的:“没关系,又不是买不起,他喜欢就好。” 我眉头紧皱:“这不只是钱的事情,这质量也是垃圾的不行,我都怕这些垃圾玩具会伤害你儿子的身体。” “算了吧,买都买了,下次不买了,这回买的,等他过了这个新鲜劲,就偷偷扔掉吧。” 第二次,这货一拿玩具,一想扔,我就赶紧接过来,放回去,然后就捅了马蜂窝。 大庭广众之下,他嗷呜一嗓子,就躺地上了,满地来回打滚。 吸引了无数目光。 我与他爸都没经验,没扛得住他这一波撒泼打滚,赶紧又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大堆垃圾玩具,灰溜溜地提起他,逃离现场。 回到家,看着那堆垃圾玩具,我是越想越生气,被人当猪宰了一次,又被人当傻子宰了第二次! 这第三次,我是死活都不愿意当那个冤大头了! 他犟! 我也犟! 他撒泼打滚,我就静静地看着,完全无视周围人探究的目光。 吴话有些扛不住,又嬉皮笑脸地过来当说客。 “不行!我知道你能赚钱,不差他买玩具的这点钱,他要买玩具,可以,去超市,去玩具店选那些质量有保障的,我就给他买,这些地摊货,他就是在这里睡到天亮,我也是不会掏一分钱的!” 然后,这货就不撒泼打滚了,给我上演了这么一幕“摔倒碰到额头”的戏。 我心情复杂地蹲到他面前,认真地和他说道:“给你两个选择,一,继续在这打滚,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买。二,我们现在就去玩具店,你可以在哪里挑一个玩具。”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听不懂,还是死犟。 我们在广场犟了两个多小时。 他撒泼打滚,我尽量抱着他安抚,可这货超级生气的时候,拒绝我的怀抱,一次又一次,像条滑泥鳅似的躺地上。 “……”我累了。 广州冬天不太冷,他要躺就躺着吧。 最后,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地摊玩具也收了摊,这货闹到在地上睡着了,我们才把他背回家。 之后,又这般闹腾了三次,他终于知道不管他怎么哭闹,我都不会给他买地摊玩具,他进军了玩具店。 宛如龙入大海,兴奋地像只哈士奇,看到喜欢的就往怀里扒拉,恨不得将整个玩具店都扒拉回家。 在我反应不及的时候,人家就地玩了起来。 “那个玩具不能放地上,不买不要玩!”老板娘的声音很大,口吻不太好,带着警告。 这给我的感受很不好。 我读书的时候,很讨厌逛实体店,有很不美好的回忆。 当时是陪姜心悦去买衣服,我看到了一件很喜欢的衣服,鼓足了勇气摸了一下。 被正在为姜心悦服务的店主很凶的骂道:“别摸!买不起别摸!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当时脸皮薄,瞬间就脸红了,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姜心悦很生气地把衣服丢回给店主,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金金,我们走,又不是只有她一家店有衣服卖!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店,也不会有什么好货!” 她为我撑腰了。 无条件的。 “老板娘,抱歉,他不懂事,你别凶他,他放到地上的玩具,我通通都会买单的。” 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哦,这样子啊,会买单就好,那你随便玩吧。” 这次玩具店之旅,花了三百五十块钱。 出了玩具店,我很感慨。 有钱才有底气呀! 若是我很穷,350元是我们一家一周的生活费,面对老板娘的呵斥,我要么拼命道歉,而后拉着孩子赶紧走,要么打肿脸充胖子忍痛付账。 但之后面对没有生活费的窘境,我肯定会揍娃的屁股……狠狠地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我回家后,看似随意地和吴话说道:“你儿子真是个败家子呀,出一趟门,就扒拉了三百五十块钱玩具呢,若是不加以节制的话,你赚钱都没他花钱快呢。” 实际是在试探吴话对我们这般大手大脚地花钱会不会有意见。 “没事,他现在不懂事,就花的多些,等他长大了,对这些玩具就没什么兴趣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 “你太天真了,他长大后,是对工程车玩具不感兴趣了,但是他会对遥控类,变形类,乐高积木很感兴趣,这些玩具也更贵些。” “没事,相信你老公的赚钱能力,他想要就给他买,这都是小钱,一个月也花不了一千块,没必要委屈他。” “你呀,就使劲惯着他吧!以后他要星星要月亮,你也给他摘吧。” 吴话还是把“育儿费用”想的太简单了。 “他一个月的花费,可不只是玩具哦。2段的奶粉,一个月一箱,2200元,尿不湿差不多300元,长得又快,差不多三四个月,衣服、裤子和鞋子都要换一个码,平均一个月200元,磨牙的零食和面条100元,玩具这个月至少花了一千多……这还没算我们在外面吃饭的生活费。” 吴话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异常温柔。 “没事的,也才4000来块钱,我养的起的。钱的事,你真的不用担心的,你只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宝宝就行,你们花出去的钱,我都会赚回来的。” 行吧,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花吧。 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第347章 爱哭闹 2019年,新历2月5日,星期二,阴转晴 往年春节期间,广州会成为空城,我们家会很冷清,今年广州依旧有大把的务工人员返乡,我们家热闹非凡。 小家伙快一岁半了,还不会说话。 但人家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一边尖叫,一边拍打着双耳,原地蹦蹦跳。 有严重的刻板行为模式。 一看就能发现这孩子不太正常。 但吴话是个“眼瞎心盲”的,我和他说:帅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儿子与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 他倒是心宽,乐呵乐呵地说道:不一样才好呀,与众不同,小绵羊才是个个都一样,老鹰呀,老虎呀,都是独一无二的。 “……”行吧。 人家要自欺欺人的做美梦,就让他先做着吧,现实那么残酷,总要有点梦想。 况且,我也确定不了吴沐是不是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 他有很多刻板行为,除了上述提到的“原地蹦蹦跳”,还有:原地绕圈,不与人对视,不回应人,挖沙子能挖一整天(兴趣狭隘),严重挑食(除了奶粉啥都不吃),手眼不协调,运动能力差,情绪超级容易爆发。 情绪超级容易爆发这一点,真是让我吃够了苦头! 比如: 出门前,他从桌上拿了两根牙签,我们兴高采烈地出门玩,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这货突然哇哇大哭,声音大的震耳欲聋,额角青筋凸出! 搞得我一脸懵。 我啥都没干呀,他哭啥啊? 顶着魔音穿耳,认真观察了他一番。 哦豁,他手里只剩一根牙签了,另一根不知道啥时候掉了呢,这可怎么办呀?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牙签问道:“沐沐,你是不是因为牙签掉了,所以很伤心?” 这货大概是听不懂的。 只见他紧紧拽着牙签,一边嗷嗷哭,一边愤怒地蹦蹦跳,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我从路边拽了一根小树枝,折断成牙签大小,递给他,耐心地与他商量:“没有牙签,用这个小树枝代替可以吗?”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吴沐,一巴掌拍打在我手背上,表示拒绝。 “那我们在地上找一找,说不定还能找得到呢?” 我想忽悠他回家,重新给他拿一根牙签。 可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拿着仅剩的牙签,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像是死了爹娘。 我试图强行抱他离开,再好好安抚他,奈何人家就是条活泥鳅,死活都不肯让我捞起来。 “……” 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我已经被好几个热心的大妈询问:你家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心好累! 不想回答。 但我还是尽量微笑着回复:“他的牙签掉了。” “牙签掉了?” 顶着大妈们不可思议的眼神,我的眼睛盯着地面,一寸一寸的扫过去,希望能在附近找到他丢失的那根牙签。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离他七八米开外,让我找到了一根别人用过的牙签。 “……” 虽然有点脏,有点黑,但有总比没有好。 我从兜里掏出湿纸巾,把牙签来回擦拭干净,赶紧递给爱哭鬼。 哇唔! 效果立竿见影。 瞬间让他破涕为笑,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们又可以手牵着手,欢欢喜喜地去继续探索世界了。 得亏他是我一手带大的。 他撅下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粑粑,熟知他的脾性。 若他是奶奶带大的,才刚刚交接到我手里,面对这种情况,我能不疯吗? 我心里百分百会埋怨:老太太在干什么吃的?把我好好的孩子养成了神经病?走路走得好好的,他为什么突然大哭大闹呀?到底还要哭多久呀?神呀,快来救救我吧,降一道雷,把这爱哭鬼给劈死吧…… 但因为他是我亲手带大的,我不仅了解他的行为模式,对他的容忍度也是异常的高! 两个小时候后,我替他换尿不湿时,在里面找到了一根干干净净的牙签。 “……” 就没扎疼他吗? 一声不吭的。 又比如: 他手里拿着奶粉勺,兴高采烈地去外面挖沙子,太兴奋了,往前一扑,摔了一跤,蓝色的塑料勺子,一分为二。 “……” 我的末日来临了。 人家虽然不会说话,但人家会一边嗷嗷哭着,一边比划着让我把勺子“复原”。 我们是在室外,我身上又没有透明胶,我该怎么给他“复原”啊!我又不是神仙,吹一口仙气,勺子就能完好如初。 可人家才不管呢。 命令已经下达,该如何快速又完美的解决问题,那是“妈妈”该解决的问题。 真是令人讨厌的沟通方式! 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似乎经常和吴话这般沟通:问题我已经提出来了,该怎么解决是你的事,我不问经过,只看结果。 “沐沐,你的勺子坏掉了,妈妈知道你很伤心难过,妈妈也很想哭,但我们先不要着急,回家拿一把新的勺子好不好?家里有很多这种小勺子的。” 什么叫对牛弹琴,白费劲? 这就是。 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拿着断裂的勺子,使劲的蹦蹦跳。 跳的我脑壳痛。 我想要强行抱他回家,他像是有预判似的,往地上一躺,打起了滚。 明明只是个不到二十斤的土豆丁,我愣是没法将他强行抱起来,哎,谁让我也是个又瘦又矮的小土豆呢。 力气真不够。 无法,只能拿过他的勺子,用大拇指与食指夹住,表面“复原”。 吴沐立马破涕为笑,伸手去拿勺子柄,咿咿呀呀地示意我放手。 我的手指头一放开。 勺子立马断了。 他瞬间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嘴巴一扁,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故技重施,又用手捏住勺子断裂处。 “我们回家,拿透明胶,把它粘起来,就不会断裂了。” 他大约还是没听我说话。 见勺子一“复原”,立马兴冲冲地来抢勺子。 嗯,又断了。 立马嗷呜一嗓子又哭了起来。 如此重复了半个多小时,他哭的累不累,我不知道,我都快被这“不可理喻”的小崽子折磨死了。 好想老天爷降个雷,把我劈死得了。 最后,我所有的耐心与温柔都被他的哭闹给耗干净,忍无可忍地甩了他屁股三巴掌,赏了他个完整的童年! 以上这些行为不能作为判定他是阿斯伯格综合症的证据。 因为都可以归咎为:他还小。 第348章 爱推人 春节假期我们没回老家,实在是怕了吴沐的哭闹,一想到我们才上高铁没多久,这货就指着车窗外表示要下车,我就脑壳痛。 不如他的意,不给他下车,那他铁定是能哭到天荒地老的。 自己开车也不行。 先不说路上至少堵车五六个小时这种必定存在的问题。 这瓜娃子也不可能乖乖待在车里十来个小时。 最近他晚上又熬夜了,哪怕白天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在外面走了两三个小时,夜晚依旧像是打了鸡血。 我就想强行哄他睡觉呢。 开车兜圈。 他大部分时候是愿意配合的,他不愿意配合的时候,就会突然来抢我的方向盘。 第一次这般做的时候,吓死我了,差点撞到停在路边的车。 嗯,气急了的我,抬手捞过他,就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甩了三巴掌。 装出来的温柔似水,毕竟不是真正的上善若水,包容性不够强。 后来将他绑在儿童安全座椅上…… 他的注意点完全聚焦到如何挣脱束缚上,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到嘴巴颤抖,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压根就哄不睡。 最后直接让他不系安全带躺在后座上玩耍,反正我这车也是老头乐,我开的车速不超过25码,又是在午夜十二点无人的小镇上。 还是能保证最基本的安全。 从那次我将电话卡冲马桶里后,我与父亲再也没联系过。 大年初一,威仔打视频给我,我向奶奶拜完年,还得喜笑颜开地向父亲拜年。 “老爸,恭喜发财,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这就是血缘关系,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不管我和他闹得多么僵硬,在法律上,在其他人眼里,我和他都是一家人! “哼!” 可他比我这个女儿更像小孩子,冷哼一声,对着我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呛声道:“你会这么好心?你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 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忙得很,哪有空去想他。 握住吴沐的小拳头。 “哎呀,沐沐,你乖一点呀,别抢妈妈手机啦……” 话音一落,挂断视频通话,大过年的,我可不想听他的抱怨与谩骂。 随即打视频给吴沐的爷爷奶奶,向他们拜新年。 这两老人家最想看的是吴沐。 但吴沐拒绝看摄像头,强行怼到他面前,他就斜眼歪嘴扭屁股,明明是一个五官端正很漂亮的小孩子,正面拍出来的视频或照片都是搞怪大猩猩。 “沐沐还不会说话吗?” 我家婆的声音满满的都是担忧。 “他会不会是个大舌头?所以才不会说话,你抽空带他去看看医生,剪剪舌根吧。” 鉴于老太太是个极其不靠谱的人,我对于她的提议都是当成耳边风。 一笑而过。 她曾偷偷拿夹子拔孩子眉毛,拔的孩子哇哇哭,被我呵斥的时候,还委屈巴巴地反驳,说谁谁家的孩子就是这样拥有两条浓密的剑眉的。 吴沐的毛发数量挺多的,只是很柔软,颜色浅,黄黄的,看上去很稀少。 “他们家是他们家,我们家是我们家,外貌是爹妈给的,况且孩子大了,都是十八变的,我们不整这些拔苗助长的偏方。” 她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说再也不好心办坏事,转头又开始捏起吴沐的鼻梁。 把孩子捏得哇哇哭。 把我气得想吐血。 “妈,算我求你了!你就好好歇着吧!你对沐沐的长相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焦虑呢?你在着什么急?吴话是长相平凡,可他不也娶到我这么个漂亮的老婆吗?沐沐是没遗传到我的高鼻梁,但他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的,足够他不自卑的生活了!” 所以对于她这次提议的“剪舌根”,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咋这么闲不住呢?又开始出馊主意了。 我家公应该是察觉到我冷了脸,立马笑着缓和气氛。 “梅子,我们也认识好几年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看人还是挺准的,你肯定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可小孩子学说话呀,就是要多听听别人聊天,耳濡沫染之下,自然而然就会说话了。” “好,我会尽量带他去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元宵节,一下楼,就遇见了我们小区里那个超常发育的女宝宝。 穿着漂亮的蓬蓬裙,扎着粉色头花的她,正被许多大人围在正中央,喜笑颜开地唱跳着《我的好妈妈》。 哎……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这个女娃娃九个月就会走路,十个月乳牙出齐全,完全不挑食,1岁就能满世界的乱跑,一岁三个月就能与人无障碍交流。 如今才两岁两个月,能歌善舞,唐诗都能背十几二十首了。 我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就听过她奶奶喊她:皎皎。 我家这个,已经带他来人堆里凑热闹一个星期了。 他还是拒绝其他人靠近他。 以他自身为中心,半径一米的圈子内,凡是踏入的小朋友,都会被他一把推倒,推得人家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一次时,别说那个小朋友与他的妈妈吓了一大跳,我也吓了个半死。 赶紧扶起哭泣的小朋友,拿兜里的糖果哄孩子,再低头鞠躬不停地向他的妈妈道歉。 随后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说:不能推人,不能打人,这是不对的行为。 可人家完全无视我。 如此这般三天后,其他小朋友应该都被家长教育过了,已经很少有小朋友主动凑到吴沐身边,哪怕他周围摆满了工程车,也是一个人自娱自乐地装树叶玩。 小区妈妈圈子里的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我们的眼神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友善。 所以,当皎皎还跑来找吴沐玩的时候,我挺吃惊的。 皎皎活波爱笑又能歌善舞,很讨大人们喜欢,他们都愿意让自家的孩子和她一块儿玩。 “皎皎,弟弟还不会说话,不讲道理,脾气还不太好,你找他玩,他可能会打你哦。” “没啥事,阿姨,我很灵活的,他打不到我的,我就是想玩玩他的机械狗,我可以玩的吧,阿姨?” “阿姨是没意见的,但阿姨控制不住弟弟,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脾气,你还是要注意点,别被他打了,他力气好大,打人挺痛的。” 皎皎拍拍胸脯,豪迈地说道:“哼!我是姐姐,他一个小屁孩,他打不赢我的。” 人小鬼大。 她也只是个两岁多一点点的小屁孩呀。 第349章 吼孩子 “让他们小孩子一起玩吧,多玩玩,孩子胆子才会大起来,才会知道该怎么和其他小朋友相处,就算打架了,小孩子嘛,就算打架了也打不坏。” 话一说完,这位健谈的妈妈就将我拉到正在谈天说地的妈妈圈子里。 “不用一天到晚的盯着孩子,给他自由成长的空间,我们做父母的,只要稍稍引导孩子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有理想的、有道德的人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还是一点都不放心,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正相安无事地玩在一块的沐沐与皎皎,心脏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像坐过山车似的,生怕吴沐突然发脾气和皎皎打起来。 “啊!”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才过了五六分钟吧,突然意识到机械狗被人拿去玩了的吴沐,二话不说就去抢,皎皎可能是突然被人抢玩具,没反应过来这玩具不是她的,立马回击。 小孩子的指甲很锋利,脸上的皮肤又很嫩。 只一下,吴沐脸上就出现了三道指甲印。 红彤彤,血淋淋。 我的心疼刚升腾起来,就看到他用猛力一把将皎皎推倒,皎皎是背对着花坛站着,摔倒时,后脑勺磕到了花坛边沿。 砰的一声。 肯定很疼的,不用看都知道起包了。 下一秒,仰躺的皎皎果然大哭出声,嘴巴颤抖不已,眼泪哗啦啦的流,十分可怜。 别的小孩看见别人哭,可能是不知所措,或者是跟着一起嚎啕大哭,而我家这个是走上前去,打人家的嘴巴。 他要是会说话,肯定是在说:爱哭鬼,别哭了,还哭我就揍死你! 吓得我赶紧跑过来把他搂在怀里,抓住他的双手,制止他继续“施暴”。 “哭!哭个屁!就知道哭!你个没用的东西!” 皎皎的妈妈很生气,粗鲁地拉起赖在地上哭的皎皎,一边用力地拍打着皎皎屁股上的灰,一边骂骂咧咧。 “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就那么想玩人家的玩具!我们没给你买玩具吗?家里那么一大箩筐的玩具都不够你玩吗?非要玩人家的玩具!这下被打了吧?活该!早和你说了,不要和傻子玩!非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看你下回还长不长记性!” 我本想搂着吴沐给他们道歉的。 但她这指桑骂槐的态度让我很不爽。 小孩子打架是很寻常的事,我小时候打过多少次架,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牙齿被打掉过,脚趾头也被玻璃戳穿过。 这次打架,也是对方先动的手,先抓花了吴沐的脸蛋,但他回击也没个轻重,造成了防卫过当。 原本各自退一步,嗯,哪怕让我退两步,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可她如今这般骂,算是将我架在火上烤。 我就不想道歉了。 这次之后,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我们融不进这个妈妈圈子,大家都在尽量隔开自己的小孩去接触吴沐。 我能理解,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挨揍呀。 可我也从来不会放低姿态,去强行融入某个圈子。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梅雨季来临了,路上无数的水坑,吴沐蹦蹦跳跳的异常开心,一边跳还一边兴奋地尖叫,真心像个疯孩子。 怎么都玩不腻。 他是玩的爽了。 可苦了我,挨了无数好心的大妈大婶的批评:你怎么当妈的?怎么能这样带孩子呢?会弄脏衣服的!会感冒的!水里全都是细菌…… “……” 衣服弄脏了就弄脏了呗,洗衣机洗呗,洗不干净了,买新的呗,反正三四个月就要全身上下都换成新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 感冒的话,我最初的两天也担心过,后来就习惯了,这货虽然不会说话,但体质杠杠的,除了出牙发烧外,还没怎么生过病,去医院都是例行打预防针。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一波又一波好心人的指指点点,就带着吴沐坐上去郊区的公交车,跑到郊外山上的小溪边。 溪流从山上的岩石间潺潺流淌而下,发出轻柔的声响。它像一条银色的丝带,流淌在千奇百怪的岩石之上,站在溪水里的吴沐,兴奋地直跺脚,像个月圆之夜即将变身的小狼人般嗷嗷叫。 嗯,这货还有一个坏毛病:无论春夏秋冬,都不肯穿鞋子。 火娃附体。 因为他总是打着赤脚满世界的跑,我可没少挨陌生人的训斥,还被人当面问过:“你是孩子的亲妈还是后妈?” 我尴尬地笑着回复:“是亲生的。” “呵!我怎么瞧着不像呢?亲妈怎么会连鞋都舍不得给孩子穿呢!” 诸如此类的指责,把我委屈的不行,每次都会有些小难过。 这群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好人”,就爱多管闲事! 我家孩子是啥样的,我能不清楚吗? 最初,我也以为他不爱穿鞋,是买的鞋的款式、材质、舒适度不对,可是花了不少钱,给他买了十几款鞋! 他就是一双都不肯穿! 强行穿上就嗷嗷哭,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把鞋子脱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很无力呀! 再看看光着脚丫子满世界乱跑的瓜娃子,气就更加不打一处来。 迁怒地对着吴沐怒吼:“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穿鞋呢?不穿鞋是吧?老娘不伺候了!把你的鞋丢垃圾桶里去,让你想穿都没得穿!” 看着被吼的愣在原地,眼睛里蓄满泪水的三寸土豆丁,那委屈巴巴的样子。 我又后悔的不行。 蹲下身来,一把将吴沐拥入怀中。 声音温柔的给他道歉:“沐沐,对不起,是妈妈错了,妈妈不应该将在别处受到的气,撒到你身上,原谅妈妈吧,妈妈下次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我是第一次当人母亲,有错误很正常,不知所措很正常,丢脸被指责也很正常,会迁怒更是正常现象。 但我明白:在孩子心态还未成熟的时候,父母是子女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父母是他成长的镜子,他会下意识地模仿着父母成长,若是父母展现给他的是张牙舞爪的魔鬼形象,他一定会成长为地狱之子。 踢猫效应就是这么来的。 在心中暗暗发誓:我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我的影子,以后一定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尽量向他展现这个世界温柔的一面。 世界的确是残酷的,可我是世界与孩子之间最强的一道防护墙,在他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我得好好护着他那颗“瞻仰未来”的赤子之心! 第350章 打孩子 2019年,新历4月24日,星期三,雨转晴 吴沐20个月了,依旧没有开口说话,腿脚倒是十分利索,也终于肯坐在婴儿车里,让他爸推着走了。 今天是例行打预防针的日子。 上个月打预防针,我一个人完全搞不定他,这个月便让吴话请一天假,替我分担一下重担。 吴话还不以为然:“他很乖的呀,怎么会搞不定呢?” “……” 我白眼都懒得翻给他。 吴沐平时瞧着是挺乖巧的,总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一玩就是老半天,完全不搭理人。 但他这种“乖巧”是睡着的考拉,一旦醒过来,就是只嗷嗷叫的愤怒土拨鼠。 “大帅哥,我们先不争这个,你来亲自体验一下,就知道我的感受了。” 这世上永远没有感同身受,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寒风不吹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冷,人啊,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理解你,你以为的风雨同舟,可能是他的独自安好! 所以,我要掀翻他的伞,让他陪我一起淋雨! 我解释一万句,都不如让他亲自淋一场雨 离医院大约还有五百米的距离,吴沐便开始作妖,使劲扯着肚子上的安全带,发现怎么都扯不动,就开始扯着嗓子嗷嗷哭,一边哭一边扭成蛆。 婴儿车都被他的挣扎,弄得摇晃不已,仿佛下一秒就要侧翻过来。 吴话紧紧地握住婴儿车,一脸茫然地问道:“我家宝,沐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闹腾?” “看到前面拐角处的医院了吗?他记得路,而且一次比一次深刻,最初是离医院十米的位置开始反抗,上个月已经到了那个拐角处,还有三百米远就开始反抗,这回又有进步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望着眼神懵懂的吴话,我露出了真诚的微笑:“宝贝,你觉得该怎么做呢?我都听你的,夫唱妇随。” 我今儿个就是要让他好好淋一场雨,又怎么会教他如何避雨呢。 吴沐挣扎的越发厉害,像个蛮牛,哭声也从最初的干嚎,变得伤心欲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糊了满脸,挂在胸前。 吴话是个很心软的人。 当年带小猫去绝育,看着因麻醉而眼里蓄满泪水的小猫,都心疼哭了,何况眼前这凄惨哭嚎的小孩是他儿子。 那是心都要碎了。 “小宝宝,小宝宝,不哭,不哭哦,爸爸马上帮你解开安全带,你别着急哦。” 他这是在放虎出笼。 后患无穷。 我皱着眉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别解开他,不然,我们真的很难把他弄进医院的,他太难搞了!” 吴话依旧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用略带指责的语气对我说道:“我家宝,我老早就想和你说了,你处理事情特别简单粗暴,大刀阔斧的,总想着快刀斩乱麻!这是不对的!尤其是在对待小孩子方面,我们应该采取迂回策略,用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解开安全带的吴沐像是泥鳅钻入下水道似的,灵活的从放脚的地方,滑出了婴儿车,爬起来,撒丫子就往回跑。 在吴话目瞪口呆中,我眼疾手快地扯住了瓜娃子后背的衣服,可下一秒,瓜娃子双手伸过头顶,将外套给脱了,继续往前跑。 “吴沐,你给我站住!在跑,老娘抓到你,就打你屁股!” 我威胁的话,对他来说就是耳边风。 好在,他的两条小短腿,捣腾的再快,也跑不过大人,我又抓住了他。 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气,躺地上去了,无论我怎么扯,他都是一副瘫痪模样,配合着他嗷嗷哭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所有过路人的目光。 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我一遍又一遍的和他说道:“沐沐,打预防针是每个小朋友必须要做的任务,虽然打预防针会有一点点痛,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一样,但妈妈知道沐沐是个很勇敢的孩子,能够忍受住的,等我们打完预防针,就让宝宝给你买跳舞机器人,好不好?” 但我都说到口干舌燥了,他依旧哭的“惊天地泣鬼神”,满地打滚。 看得我心烦意乱。 心头那个火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火山爆发了,用蛮力拽起了他,就往他的屁股上狠狠地甩了三巴掌。 “好好和你说话非不听,非要逼得老娘对你动武,你说你欠不欠!” 三巴掌下去,吴沐的双脚终于肯站着了,只是刚刚“矫揉造作”的哭嚎,变成了“梨花带雨”的真伤心,嘴巴一直在颤抖,却没有发出声音,感觉气都换不过来,金豆子像断了线的珠帘,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我家宝!你怎么又打孩子?” 吴话对我不满极了,声音异常严厉!粗鲁地将我和吴沐分开时,还不忘回头瞪我一眼,接着调整好表情,蹲下身来,一把温柔地抱住哭岔气的瓜娃子。 “我就从来都不打孩子,你真的要好好控制一下你的暴脾气了!熊孩子是要管教,也必须管教,但可以避开语言暴力和行为暴力来管教。可以等冷静下来后跟孩子讲明道理。打骂管教的确有效,而且立竿见影,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要从根本上让孩子领会自己的错误。” “……” 这一刻的吴话,在我眼里,那是全身上下都沐浴着“慈爱”的圣光。 好想赠送他一句:纸上谈兵!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是完全不了解他家瓜娃子是什么德行。 被惹怒后失控是人之本性。 与生俱来的情绪,抑制起来是相当艰难的! 但在这瓜娃子捣蛋耍泼的时候,我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变身成“喷火龙”,不揍这瓜娃子。 若是他经历过我经历的那些令人崩溃的场景,他怕不是会当场失控,将瓜娃子塞回我肚子里:回炉重造。 比如: 带他出去玩,妈咪包里至少得装三套替换衣服,他太喜欢在泥巴坑里打滚了(学那只粉色的佩奇猪)。 最开始,我经验不足,只带了一套替换衣服。 都弄湿后,我只能抱着光溜溜的瓜娃子回家,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的“注目礼”,堪比大型社死现场。 我若不是脸皮厚,第二天哪敢出门呀? 第351章 失控了 又比如: 楼下包子店装修,门口有一大车河沙,他兴奋极了,在上面又蹦又跳的,最后玩嗨了,麻利地把自己脱光光,在上面打起了滚…… 又让我挨了好一大通过路人的批评:怎么当妈的?怎么带娃的? 搞得我好烦躁,直接去建材店要了两大包河沙,让他送到我家,倒在阳台上,随他怎么玩。 然后…… 他往他爸做好的菜里掺沙子。 我们床上也都是沙子,他爸的发球机里全是沙子,所有家具,只要有缝隙和雕花的地方,都是沙子…… 他爸愤怒了,又是责备我不该给他买沙子。 愤怒会传染,我瞬间就火大了,同吴话吵了一架! 但我依然没有揍这个瓜娃子,而是拿起吸尘器把沙子都清理干净,清到垃圾堆里。 再比如: 我精心打造了两年多的阳台花园,在我洗完澡吹干头发的功夫,里面的蓝莓树、桑葚树、葡萄树、百香果树藤与草莓盆栽,全被他拿着大剪刀,咔咔咔,全剪秃了…… 绿油油的叶子落了满地,绿油油的葡萄还在打着滚儿。 我都没出手揍他。 只在心中默念:我生的!我生的!这瓜娃子是我生的! 发生这场“事故”的前几天,我刚心满意足的给我这些果蔬盆栽剪掉了枯枝败叶,施了有机肥,正美滋滋地坐等丰收呢。 谁能想到这瓜娃子会搬凳子,拿下挂在洞洞板上的剪刀呢。 我的心呀,是真的在滴血! 我都没揍他。 像打碎碗、打碎酱油瓶、拿根棍子装孙猴子不小心把电视机给敲坏了…… 这种芝麻小事,多到都数不过来了,我提都懒得提。 我觉得我脾气已经够好了! 若是别的不懂控制脾气的妈妈,家里只怕早就炸开了锅,成天鸡飞狗跳,哪里还轮得到孩子爸爸在一旁说风凉话。 我的负重前行,成就了他的岁月静好。 他竟然还来指责我的“脾气不好”! 那我只好撑伞看着他淋雨了。 “就今天这一天,我什么都不管,你能带着他去打预防针,并且不打他,我就向你赔礼道歉,以后都遵循你的育儿理念,心平气和的教养他。” 吴话很敏锐地感受到我生气了。 立马嬉皮笑脸地求饶道:“我家宝,我刚刚是太心疼娃了,语气才会那么冲,你别生我气了。” “你先把我生你气这件事放一边,先把他弄到医院去打预防针吧。” 我继续站在一边看戏。 看着被我三巴掌打懵逼,委屈巴巴的吴沐又开始在他爸怀里像条鲶鱼似的,剧烈挣扎起来,看着吴话从温柔耐心地诱哄……到面目狰狞的怒吼。 抬头冲我大喊大叫:“你倒是哄哄他呀!真就丢给我一个人管了?” “嗯,你脾气好,那你继续哄嘛,我这个脾气差的,还是不要开口的好,免得气得狠了,又动手打他了,我就不给你那爱的教育拖后腿了哈。” “你……” 就这么一分心,吴沐就滑泥鳅般地挣脱吴话的怀抱,往马路对面跑去,与此同时,十米开外的转角处拐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去了。 刚刚不该跟吴话斗气,我就应该强行将瓜娃子抱到医院里去的。 就在我以为来不及了,瓜娃子要被车撞死的时候,吴话迅速站起身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上去,将瓜娃子给拽了回来。 异常惊险! 就差半米的距离,瓜娃子就被车轮压了。 “你个蠢蛋!蠢猪!傻蛋!傻瓜!就该让车撞死你得了!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玩意儿!” 吴话一边怒骂,一边全身颤抖地揍着嗷嗷大哭的瓜娃子屁股。 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愤怒到了极点,声线又高又尖锐,像是被点燃的冲天炮,噼里啪啦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拧成一团的眉头,紧紧咬住的牙,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是正在燃烧着怒火…… 他极度不安着。 正在无能狂怒!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吴话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强悍”。 他似乎很怕自己当不成一个好爸爸。 这让我突然顿悟:吴话有强迫症,虽然他隐藏的很深!但我能感觉的到,他是一个把做一个好人、好丈夫、好爸爸当成人生信条的人。 他把这些当成了他人生是否成功的依据。 我能get到他的这个想法,是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当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并不会要求对方有多好,多么值得付出,而是因为我想扮演好我的角色,成就更好的自己。 而今,我这凉凉的看戏态度,瓜娃子怎么都哄不好的哭闹,让吴话的信仰有些崩塌。 此刻,他的内心深处应该涌出了大量的“无力感”与“负罪感”。 他不再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了。 他让妻儿们失望了…… “……” 我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大口气,调整好情绪,从身后紧紧地拥抱住吴话。 声音异常温柔:“宝贝,你救了儿子,做的很好,辛苦了,你先到一边去调整一下情绪,剩下的交给我吧,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这男人,我还是要的。 不能让他挣脱“自我约束”的束缚,觉得自己反正都不是个好丈夫、好爸爸了,然后彻底破罐子破摔的摆烂,当一个啥都不管的“渣”。 “沐沐……” 我刚出声,就看到吴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想往后退。 他爸爸刚刚的愤怒是真的吓到他了,哪怕他躲避着我的视线,我依然从那双乱瞟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与不安。 他的双手也在无意识地抓抓放放。 刚刚惊吓过度,我脚有些发软,便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还在抽抽搭搭的吴沐捞进我的怀里,坐到我的大腿上,虚虚地搂着他,什么都不说,等着他渐渐平复心情。 等到他哭累了,精神不济地躺在我怀里,脸上挂着泪痕睡着了。 我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去了医院,打了预防针。 针头一拔,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哭闹。 当晚,他便做起了噩梦,哭哭醒醒了四五次,我一整晚都抱着他,在家里来回走动地哄着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第352章 要疯了 2019年,新历11月24日,星期天,晴天 自从吴话冲着吴沐大发脾气之后,他看他爸的眼神一直是惊恐的,拒绝他爸抱他,拒绝与他爸独处。 整整七个月,只粘着我一个人。 我刷牙要单手抱着他,我上厕所要抱着他坐在马桶上,不然他就一边哭嚎一边拍打厕所的门,仿佛身后有怪兽在追他,即将把他吞吃入腹。 我洗个澡,他也是如此。 哭得吴话没有办法,把婴儿椅搬到卫生间,让他坐在里面看着我洗澡。 最初他看到蓬蓬头洒下水来,还兴奋地拍巴掌,直到我使用了洗面奶,把白色泡沫涂满了整张脸,吓得这货哇哇大哭,像是见了鬼。 真的很让我窒息。 我感觉他就是只寄生兽,而我是他的傀儡。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 不是在收拾他弄乱的玩具,就是在清理他拧开的油桶,倒的满地都是的油脂,要么就是在擦拭他涂得到处都是的便便…… 全是些重复又繁琐的芝麻小事。 两岁半开始给他戒尿不湿,教导他使用儿童坐便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开导,教了一个多月,终于教会了,但我还没开心多久,就看到了他抓着便便往嘴里塞。 “别吃!那个是脏脏!” 我大声呵斥他时,人家还以为我要抢他的好吃的,塞的更欢快了! “……” “亲生咒语”都没让我忍住,结结实实地揍了他一顿,粗鲁地将他丢到浴池里,洗刷干净。 清理完毕,没好气地把这货扔到床上,生闷气。 可这货泪痕都没干,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却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我身边,搂着我的脖子,讨好地亲亲我脸。 多么温馨的母慈子孝啊! 若是他半个小时前没吃过便便就更感人了。 我这时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我对他更凶,不说天天揍他吧,但至少每个月都会揍他一次的,他爸爸就在他乱跑差点被车撞时打过他唯一的一次,他这小心眼,怎么记恨那么久呢?他怎么就不记恨我呢? 以前,吴话每天下班之后,都可以独自带他出去玩两三个小时,周末也能独自带他出去浪一天,能让我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与空间,喘上几口气,第二天又能满血复活。 可如今整整七个月,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地把我拴在他裤腰带上,彻底扼杀我的“自我”。 睁眼,闭眼,满眼都是娃! 若他是一个乖巧的娃,我大概也不会这么备受折磨。 我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花在他身上,却得不到一丁点成就感。 27个月了,他还不会说话。 运动也不行,家里的平衡车、滑板车、与儿童三轮车,他一个都学不会。 又极度挑食,除了肉蛋奶,其他的一律不吃,把蔬菜切碎混入鸡蛋里,煎熟。 嗯,好家伙,鸡蛋也不吃了。 就不说和小区里那些同年的孩子相比了,比他小一岁多的孩子都比他懂事会心疼妈妈。 因为他的种种行为,我受了不少妈妈奶奶们的质疑,她们觉得是我不会带孩子,才把孩子带成这个鬼样子。 最初自信的我斩钉截铁:我没错! 我一直都认定:不爱说话,不合群并不是贬义,没觉得哪里不妥,虽然有时候是有些另类,也会感到很孤独…… 但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我! 可三人成虎。 被身边的人指责多了后,我开始感到焦虑不安: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我虚心地接受她们的指导。 一一试验! 又一一失败! 像说话这件事,所有人都觉得是因为我不爱说话,又不合群,才导致他没有学会说话,我和吴话便不停地和他说话,他直接上手捂住我们的嘴巴。 我们若是在他放手之后,还讲话,他就打我们的嘴巴,这都制止不了我们继续讲话的话,他就开始满地打滚,扯着嗓子尖叫。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能瞬间把人送走! 他爸用婴儿车(另一部没安全带的)带他出去玩,他非要拽上我,每天都是一家三口去公园广场一起散步。 剥夺我所有自由时间的唯一好处就是:我与吴话成了小区里的模范恩爱夫妻。 小区里大部分都是爷爷奶奶溜娃,或者爸爸、妈妈单独溜娃,极少数是爸爸妈妈一起溜娃,且每天都溜娃,时间还长达半年多。 三分钟前,我刷到了一个短视频,它说: 生活不像我们想的那般理想主义,总会有些磕磕绊绊让我们透不过气,但有时候就是被困在里面才会觉得辛苦,把自己置身一段时间之外就会发现,船到桥头自然直,时间会磨平一切,好起来是迟早的事。 我觉得它说的很对。 便打算实施。 “大帅哥,我真扛不住了!再被他这般折磨下去,我迟早会抑郁症复发,抱着他从顶楼一起跳下去,趁着我还有理智,还没有彻底疯魔,我要去住一天宾馆,好好睡一觉。” 吴话眼神担忧,但却没有与我共情。 他质疑着我:“这么严重吗?他也没有干什么特别不可饶恕的事情呀?我也在尽量帮你分担啊,家里的垃圾全是我丢的,洗衣机和洗碗机也基本都是我在使用,我偶尔也有下厨房,除了赚钱外,我应该有尽到做丈夫,做爸爸的责任吧?” 我真的不想说话。 很累,很疲惫,很无力…… 但他的话语里透露着他的不安,他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害怕自己被我指责,我只好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丝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肯定他。 “老公,你做的很好,有尽到丈夫和爸爸的责任,若是没有你提供经济支持,以及分担这些家务劳动,我大概早就崩溃了!” 我感觉我很委屈,很想哭,但眼泪怎么也挤不出来。 “是我的问题,我现在脑子很乱,整个人像具行尸走肉,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活着,我体会不到活着的喜悦,我都开始厌恶起沐沐了,可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现在乱糟糟的处境,并不是他造成的,而是我能力不够,没有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吴话。 “宝贝,你再多多心疼我一下吧,给我放一天假,这一天里,不管他哭成什么样子,你都别找我好不好?就一天,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好。” 吴话上前紧紧拥抱住我。 “住宾馆后,好好洗个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觉,不管压力消没消失,都别害怕,别做傻事,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我顶着呢。” “嗯。” 开门出去的一瞬间,门缝里传来吴沐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脚步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毅然决然地走向了电梯。 必须狠心! 在我没被逼疯之前,好好把这团乱麻捋清楚…… 第353章 瘫痪了 入住了广场附近138元的宾馆标准房间,打开电视调到音乐台,洗了个淋浴,吹干头发躺在洁白柔软的床上。 “……” 睡不着。 头很痛,翻来覆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是睡不着。 去楼下药店买了布洛芬缓释胶囊。 吃了还是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瓜娃子那张布满眼泪、挂着鼻涕的脸。 惨兮兮的。 愧疚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的爬上心头。 他还是个孩子呀,我是他妈妈,他如此依赖我是理所应当的啊? 是甜蜜的负担。 可我的的确确很痛苦呀…… 我首先得是我,然后才是某某的妻子,某某的妈妈,我得先爱护好自己,过得开心了,才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 如果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又怎能有精力去照顾别人呢?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是不会被人珍惜的,因为你首先就放弃了自己,又怎能指望别人去珍惜你呢! 于是,我狠下心来,继续蒙头大睡。 最初的确睡的很不舒服,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尽是些看不清楚的光怪陆离的画面,没有一点逻辑性的。 渐渐的,我终是睡死了过去。 一觉醒来,我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 点开手机微信,有吴话发来的几张瓜娃子的照片。 照片上睡着的吴沐,白白嫩嫩的,瞧着像只乖巧懂事的小白兔。 以及威仔给我发了十几条信息。 他说:三天前,奶奶摔了一跤,股骨头和大腿粉碎性骨折,医生说老人本身就缺钙,很难自主愈合,年岁又大,动不了手术,接下来的后半生只能瘫痪在床上了。 奶奶接受不了后半生屎尿都在床上,她想体面的死去。 你有空过来看看奶奶,开导开导她。 看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木了一分钟,才终于接受了奶奶瘫痪了的事实。 她人生中最大的苦难开始了。 我记忆里一年半前的奶奶是个干净利索的老太太,已经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但家里也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沿边上都没有灰尘。 而今,生活不能自理的她心里该是多么难过啊,只能瘫痪在床上,等待人送饭、把屎把尿…… 一点尊严都没有! 只是稍微想一想,都让我感到窒息! 这我想起了久远的一幕: 村里有个八十三岁的老奶奶,中风瘫痪在床,儿子和儿媳就在她床板上打个洞,让老人家直接在床上拉到床底下的脸盆里。 因为不经常清理,房里臭气熏天。 但老人家还得在这种环境里吃饭。 三年后,由于不常翻动身体,屁股上生了褥疮,筷子尾巴大小的蛆在肉里钻来钻去,钻得老人家天天哭嚎着喊痛。 那时候,我才十岁左右,每次都是急匆匆地从她家门口跑着路过,每次都心慌慌,害怕的不行。 我觉得那间又矮又黑的小柴房,就是个人间地狱。 终于,在这一年的夏天,她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在舆论的压力下,他们把她扔到了池塘里洗澡、挖腐肉与蛆…… 我和奶奶还有村里的其他人一起站在池塘边上看热闹。 老人家的声音没什么力气,却一直在哀嚎着:“要淹死了!要淹死我了!你们淹死了我,是要遭报应的!是要下地狱的……” 热闹看到一半,奶奶黑沉着脸,拖着我走了。 一个月后,八十五岁的老奶奶去世了。 我们去参加葬礼。 望着灵堂上的老奶奶笑着的黑白照片,奶奶唏嘘不已。 “这造孽的日子,终于解脱了!观音菩萨保佑信女能在睡梦中去往您的身边,信女一定多多做善事,您可千万别给信女设置这种考验。” 我当时懵懵懂懂的,傻乎乎的问奶奶:“奶奶,你干嘛不让观音菩萨保佑你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呢?” “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奶奶摸着我的头,长叹一声,“而且生老病死是因果轮回,活那么久干什么呢?都成老妖怪了,干什么都不利索了,行动迟缓,又爱唠叨,没得讨人嫌招人恨的!” 我当时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我一定不会嫌弃你的!我会像你照顾我一般,好好照顾你的。” 奶奶一听就乐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让眼角的鱼尾纹看上去更加的皱皱巴巴。 “你有这个心,我就很满意了,若是到时候,我也落到这种地步,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买几片安眠药,让我体体面面的走……” 我不懂。 人不是都贪生怕死吗? 奶奶为什么总说要体体面面的走呢?什么是体面?面子吗?面子比苟活着更重要吗? 满脑子问号的我什么都没想明白。 奶奶指着老奶奶的黑白照片,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到这个老奶奶,好像是被不孝的子女们折磨着,实际上,不管是老人还是子女,都是在被现实的不幸折磨着,三年了,她的子女也苦呀……老人家也只是生不如死的活着,这有什么好呢?”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无限惆怅地叹息一声。 “久病床前无孝子……” 奶奶在心疼老人家的儿女,这让我更是不解了。 “她的子女苦什么?饭都不好好送,也不给她翻身洗澡按摩,屎尿都不及时倒!简直猪狗不如!” “妹崽,你还小,不懂,当一个老人不能生活自理,必须捆绑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大家都是痛苦的,我们农村人,没什么本事,赚不到大钱,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做一天,就有一天的饭吃,一天不劳动就口袋空空,肚里空空……等你经历过他们所经历过的事情,你才会明白,有些苦,不是你想当然就能承受的……” 不管奶奶如何向我解释,那时候的我,依旧无法与老人们的子女们共情。 就认定了他们都是没良心的缺德鬼! 而此时此刻,我稍微有一点明白了。 我想去照顾奶奶,给她端屎端尿擦身体,直到她自然离世……可我的小家里有一个啥都不懂的“问题孩子”。 我这个亲妈都被他搞崩溃了,何况那些只是拿钱办事的保姆们,怕不是天天都喂他吃安眠药,让他“老实”一点。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手心手背都是肉! 第354章 治愈谁 天一亮,我便退了宾馆的房,回到家中时,便看到家里乱糟糟的,吴话父子俩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吴沐脸上的泪痕没擦,整一个大花脸。 我动作轻轻地刷牙洗脸后,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要带走的衣物,却还是惊醒了吴话。 “我家宝,你这是在干什么?”吴话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脱口而出的声音极大。 我赶紧上前去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别吵醒他了。” 吴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便放开他,继续去收拾衣服。 “别担心,我不是在离家出走,我奶奶摔了一跤,瘫痪了,我去看看,照顾她几天……” 吴话明显松了口气,语气还是有些紧张,眼神里透露着不安:“那你要去照顾她几天?” “不太清楚,听威仔的意思,奶奶虽然接到家里来休养,但还没有真正度过危险期,随时都有可能离世……” “哦,这样啊,那你是可以多陪陪她老人家几天,不要留下遗憾。” 说着,吴话走到我身后,搂上了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味道。 “我会在家好好照顾沐沐的,他其实还算蛮乖的,昨天也就是你走后哭闹了一阵子,晚上七点去广场玩的时候,到处找背影像你的女人,抱着人家的大腿不肯撒手,还有晚上两三点钟睡觉之前,哭闹了一阵子,想要去找你。” ”……” 这么有一股小媳妇撒娇的味道? 我抓着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两口:“安心啦,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今天星期天,最晚下个星期天我会赶回来的,你请五天假帮帮我吧。” 匆忙收拾了两套衣服,边走边拿着手机网上订购了高铁票,打了滴滴去到广州北站,从北站坐高铁到广州南站,再坐高铁回我们老家。 坐上高铁,在从京东挑选了一款有坐便器的轮椅和一箱最大号的成人尿不湿寄往老家。 这些经验得益于吴话那半边瘫痪的外婆,我看她有在使用这两样东西,感觉能让瘫痪的老人家有尊严一点。 一路上,望着不断向后退的风景,我的眼前闪过奶奶煎炸的香椿芽,蒸馒头,炒米饭,蒸腌茄子,甚至是凉拌黄瓜…… 那些独属于奶奶的味道。 在我那记忆有限又冰冷的童年里,奶奶一直像一根闪烁着微弱烛光的蜡烛,拼命地想要照亮我的世界。 那时候,我不会说话,她病急乱投医,带我去别人家葬礼上讨要喂给死人的“五福饭”,三叩九拜地爬上山顶的尼姑庵,求人家化符水给我喝,找邻村的老巫女神神叨叨地请神上身,拿灯草烧我的太阳穴驱邪…… 连小野神庙,小土地庙都不放过。 总之,不管谁给她出的主意,只要有一丝希望能让我开口说话,她都会去执行。 在当时的我看来,全是恐怖的童年阴影。 现在想起来却都很温暖。 奶奶以她的方式宠爱着我。 她明明没有工作,没什么收入来源,但依旧会尽可能地攒钱带我去试一试这些“偏方”,奢望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让我突然开口说话。 奶奶喜欢听戏。 早年间,经常带着我和威仔去赶庙会,听真人唱戏,碰上哭戏,会给我和威仔一人一块钱,让我们上去给人打赏。 说是祈福。 能给我们带来好运。 后来我工作后,第一次回家过年,便给她买了便携式磁带播放机,教会她更换磁带。 这让眼睛不好,没法看电视的奶奶,提着播放机满村炫耀了两三个月,缝纫就说:我孙女给我买的。 大家立马闻弦音知雅意,拉着我就是好一顿夸。 夸得我脸都红透了,很不好意思。 我给她买了十几张磁带,但奶奶只喜欢听《刘三姐》、《打铜锣》、《补锅》这三场戏。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后来,她上了八十岁,耳朵也不太好使了,便不怎么听戏了,更喜欢和村里其他老人一起扎堆晒太阳。 大家伙在一起唠唠嗑。 但所有人都在鸡同鸭讲,你听不清楚我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楚你说了什么,但不妨碍她们一见面就挂着灿烂的笑脸问候对方:你老人家吃过饭了没? 声音如打雷。 可双方还是听不清楚对方说了什么,按自己的理解回复对方:哦,你刚刚睡醒就过来晒太阳了呀,很好很好! 如今,村里与她同辈的老人家,只剩下三四个了,基本都入了土,作了古。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当我提着超市买的成人尿不湿赶到老家时,胖了两大圈的威仔出门迎接了我,接过我手里的行李。 “……” 才一年半没见,我差点没认出来。 他才24岁呀,咋泡发的这么厉害了呢?一米六八的个子,至少一百四十的体重了。 “你这是吃了啥?怎么胖了这么多?得控制一下体重呀,别年纪轻轻的就三高了。” “哎,这不是我家阿静怀孕了,我家丈母娘心疼她,天天煲各种营养汤送来给她喝,但她又孕吐,喝不了几口,但那可是丈母娘的一番心意,不能浪费,就全进了我的肚子里。” 我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拍了拍威仔的肩膀。 “恭喜呀,要当爸爸了,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妻儿,怀孕后的女人,受激素的影响,可能脾气会不太好,多让着你老婆一点,用心经营你的婚姻,别让我们痛苦的童年在他们身上重新演绎一遍。” “会的。” 威仔目光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严肃认真地发着誓。 “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孩子承受我曾经承受过的痛苦!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会替她们遮风挡雨,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一生都在治愈。 从这一点来看,威仔和我的心境一样。 我那般耐心地养育吴沐,尽可能地理解他,包容他,不吼骂他…… 养的其实不是他。 而是我自己。 把我得不到的那些,通通都亲手捧到孩子面前,治愈的其实是我那形单影只、无助迷茫且无声呐喊的童年。 不管这个孩子乖不乖,值不值得,能不能让我为之骄傲,都无所谓的。 他的存在,他能幸福开心的生活着,就已经证明我是个好母亲! 至少是个比我父母更好的人。 横亘在我心头怎么也咽不下去的那口气…… 我挣回来了。 第355章 了因果 “今年下半年,小姑姑家的戎马去市里念初一,小姑姑带着两个小的去一起去市里念小学,奶奶不肯跟着去,说市里租的房子太小,不方便,也不肯住到老爸家,说像坐牢似的蹲在家里,她受不了。” 威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知道的,她老人家极其固执,她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阿静孝顺,都怀孕三个月了,还和我一起帮她把老房子收拾出来。” 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奶奶与我是一脉相承的“犟”,现在还加上了吴沐。 “哎,你也知道奶奶一向是个闲不住的主,我明明和她说过,等我忙完了,下个月尾就来给她进行过年前的大扫除,可她不听我的,非要趁着太大阳,洗晒被子!沾了水的黄泥巴地肯定是滑的,她啪嗒一下就一屁股坐地上了,骨折了,粉碎性骨折呀,医生说没法自愈,动手术的话,她这么大的年纪了,也是上手术台容易,下手术台难呀!” 我们以前的家,现在是三伯父的房子,父亲两万块钱卖给他了。 奶奶现在住的房子是70年代修水库时政府给盖的搬迁瓦房。 这种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冬暖夏凉,但缺点就是通光性较差,而老人家又舍不得用瓦数高的灯泡,40平米的房子,就挂了一个五瓦的灯泡,那叫一个昏暗,就一点点晕黄的亮光。 灯光下的奶奶紧皱着眉头,拉着一个枯黄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就是想不明白!像我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我可以摸着良心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每次村里修桥铺路,我就是省吃俭用也要尽一份心意,路上看到枝条、石头挡路,也会把它们清理掉,看到乞讨的可怜人,有钱就给几块钱,没钱也要给他们几碗米……” 被她拉着哭诉的人,我认识。 是我们这唯一的尼姑庵里的老师太,和奶奶年岁差不多,但瞧着比奶奶年轻硬朗很多,脸上都没什么皱纹。 她们认识三十来年了,奶奶信奉观音菩萨就是她给引进门的,算是奶奶的“良师益友”吧,哪怕她每年都要赚取奶奶一些“香火钱”,可奶奶晚年越来越“睿智”,脾气越来越和蔼可亲,与她的“引导”密不可分。 听小姑姑说,奶奶年轻的时候脾气异常火爆。 睁眼一看,面前就是六个小孩,个个都在长身体,个个都在张嘴要吃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 那时候,她几乎天天都在找“吊儿郎当”的爷爷吵架,绞尽脑汁地想要喂饱几个孩子,可时代不允许,仅仅只是捡了半背箩稻穗,她就被拉去批斗了一场。 而作为破产地主后代的爷爷,就站在人群中傻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之后,奶奶对着爷爷就再也没有个好脸色,三天两头的找他吵架,彻底成了个别人口中的“泼妇”。 小姑姑说,那时候她都不敢待在家里,就背着我爸满山遍野的找野果子吃,偶尔还偷挖地里的红薯在野外生吃。 直到奶奶五十四岁那年,爷爷彻底爆发了,拿着扁担将奶奶赶出家门,奶奶便上了尼姑庵想要当尼姑,了却残生。 但奶奶不符合条件。 她有儿有女有老公。 老师太说她尘缘未了,只能当观音菩萨的俗家弟子。 随后,找到我伯父他们,好好说和了一番,逼迫着爷爷让奶奶回了家,但之后,爷爷像是找到了“独家秘诀”,一言不合就用扁担将奶奶赶出家门。 直到她六十岁那年,威仔出生半年后,在她又一次被赶出家门,要沿街乞讨时,我母亲把她接到我们家,让她看护我和威仔。 这个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才终于拥有了一个安稳的栖息之地。 可怜!可悲!可叹啊! 老师太拍了拍奶奶骨瘦嶙峋的手,语气带着悲悯地开了口。 “老姐姐,你如今遭受这个磨难,并不是观音菩萨在惩罚你,是她老人家在心疼你啊!若是你摔那么一跤就去了,还是要再入轮回的,因为你的那些儿女欠你的债,还没有还完呀!你在这尘世间还有因果,观音菩萨也没办法接你走呀!她老人家可是很讲究规矩的。” 奶奶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都忘了哭了,挂着透明的鼻涕,希冀地望着老师太。 “你生养了他们一场,他们小时候,你为他们擦屎把尿,扶着他们蹒跚学步,给他们洗衣服喂饭……这些都是他们欠你的,是真真实实的情谊,不能用钱打发,必须得亲自还给你,你才能了却因果,功德圆满呀!” “……” 我惊呆了。 还能这样安慰人啊! 明明是件折磨人的坏事,愣是被她循循善诱成了一桩“功德试炼”。 “老姐姐,你别担心,观音菩萨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老人家知道你是个一等一的大好人,她早就托梦告诉我,给你在她的紫竹林里盖了一间小房子,只等你彻底了却尘世因果,就接你走嘞,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别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这种快速了却因果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大部分人,就算再不喜欢这尘世间,还是得再入轮回的。” 奶奶握住老师太的手,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番,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观音菩萨真这么说的?你可不要骗我呀……” 老师太有点佯怒地轻轻甩开奶奶的手,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老姐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啦,就不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就我们俩三十年的交情,我怎么舍得骗你呀,你说是不是呀?” “哎呀,你老人家别生气,我这不是痛糊涂了嘛,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不是我好人遭了坏报应就好……” 奶奶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块干净的小手绢,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又摸出一把小梳子,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扎在脑后。 “那我就好好等着她老人家来接我了,希望这天能够尽快到来,可别让我太遭罪就好……” 老师太又一把抓住了奶奶的手。 柔声安慰道:“老姐姐,你别心急,时候到了,自然就到了。观音菩萨心疼你呀,她不只是让你强行了却那些孽缘因果,也想你和孙子孙女这些善缘因果好好道个别,你的孙子很孝顺的,一大清楚就上山上把我给背到你的跟前来,要不是他,我怎么能够把菩萨的旨意传达给你听呢,好好珍惜这段最后的尘缘时光吧,下辈子就算再见也不相识了……” 第356章 愿意活 老师太走后,村里的赤脚医生例行来给奶奶打止痛针,并嘱咐我们要多给奶奶喂点水。 伺候奶奶吃花花绿绿的西药时,想要她多喝两口水。 第一小口,很听话。 第二小口就有些不情愿了,不开心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抬手不耐烦地推开我递过去的水杯。 “不喝了!老让我喝水,你烦不烦啊!你都不知道我上厕所有多么艰难!你以为我打了止痛针就不痛了吗?你知不知道我随便挪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痛!伤没在你身上,你是不知道痛!一点都不体谅我!” “好好好,是我不对,不喝了哦。” 老小孩嘛,哄着就是了,反正已经喝了一小杯水了。 腰后垫着枕头,半躺在床头的奶奶,这才舒缓了面容,吩咐道:“妹崽,你去找你大伯母,借把锋利的剪刀过来,给我把头发和指甲剪了,再让她给我烧一壶滚烫的热水,我擦拭身子,五天没洗头洗澡了,都开始痒了。” “好,你先躺着休息一下,我马上就来。” 这个一向爱讲究卫生的老太太,开始整理自己,大约是愿意活了。 我是跑着去借剪刀,借到后,又急匆匆地回到那间堆满了东西的老房子里。 快五十年屋龄的老屋子看上去真的很老,老得跟奶奶一样,看上去没有任何光泽,那些用了很长时间的掉漆原木衣柜,雕花带顶的原木床,两把捆绑了铁丝重新加固的原木椅子,以及不知道装了啥的旧纸箱…… 都透露出一股古老沧桑感。 奶奶今年已经过了84岁,穿着深色老款的棉衣,头上戴着可能又是从枕头底下找出的枣红色帽子,正仰着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等的无聊已经睡着了。 我赶紧走向前去,就看到她沟沟壑壑的脸,全是沧桑,眼睛像水葡萄一样闪亮,眸光却是涣散的。 她是真的老了。 不过,她的表情却很平静,看到我的一瞬间,还勾起嘴角给我一丝笑容。 尽管如此,孤独和寂寞还是掩藏不住。 “奶奶,我把剪刀借来了,我来帮你剪头发吧。” “你要用心点好好帮我剪,尽量剪短一点,方便我用湿毛巾打理头发。” “好。” 奶奶一把扯过床头的一条旧毛巾围在脖子上,取下帽子,再次不放心地叮嘱道:“要用心一点,给我剪好看一点。” “……” 剪成一个平头,要怎样子才算好看? 不懂。 我尽量一缕一缕的将那些苍白中夹杂着灰的头发剪下。 可能是太过紧张,替奶奶剪完头发后,我都微微出了些汗,刚刚跑来跑去的借剪刀都没出汗。 奶奶举起双手摸了摸头顶,皱着眉头吩咐道:“妹崽,把挂在床头的镜子给我取过来。” 我忐忑不安地把镜子递给了她。 我是真不知道“好看的平头”是啥样的! 奶奶拿着镜子,端详了老半天,连连咂舌:“妹崽,你这剪头的水平可真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狗啃出来了的呢!” “……“ 是蛮有层次感的。 “也就我老了,又躺在床上不用出去见人,戴上个帽子就眼不见心不烦,不然呀,我非给你好果子吃不可。” 说完,把镜子递给我。 “挂回原处,别到时候又找不着了。” 接着把毛线帽子给戴上,好好调整了一下角度。 “给我把指甲剪了吧,忘了吩咐你把锉刀一起借过来了,我的手脚指甲,不是一般的厚,不先用锉刀好好打磨薄一点,根本就剪不动呢。” “大伯母把锉刀一起给我了,她也说了要先给你好好锉一锉,我才剪的动你的指甲。” 剪完指甲,大伯母就提着保温壶过来了。 凑到奶奶耳朵边上大声吼道:“妈,天冷了,你又没办法泡脚,给你灌了个热水袋,放脚边捂捂脚吧。” 声音大到奶奶明显吓了一大跳。 “哎呀,你做到我心坎上了,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躺在床上,血液不循环,晚上睡觉,我脚趾头都冻到痛的不得了,压根就睡不好,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真是谢谢你了。” 动弹不得的人洗澡就是用拧干水还滚烫的毛巾擦拭一下前胸后背腋窝下。 如此循环三遍。 阿秀伯母端来一大碗饭菜给奶奶。 “你老人家吃晚饭了,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你要说出来,我下次就你做。” 奶奶端着碗,扒拉一口饭菜,嚼一嚼,吞下后,露出笑脸。 “你刚刚说啥啦?” 我赶紧趴到奶奶耳朵边,重复一遍阿秀伯母刚刚的话。 “可以,挺好吃的,辛苦你了,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不用那么麻烦,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只要是素的就行,你知道的,我是吃斋念佛的。” 阿秀伯母是个很斯文秀气的女人。 但这会儿却凑到奶奶耳朵边上,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不要怕我们做小辈的麻烦就忍着不说,别怪我说话直,你老人家在这世上的日子也不多了,再麻烦,又能麻烦我们几回呢,想吃什么就一定要说出来,我有能力弄来,就一定会做给你老人家吃,若是弄不到,你老人家也别怪我,就可以了。” 奶奶笑着连连点头。 “不怪,不怪!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活了八十多岁,饭都吃烦吃厌了,早就吃够本了。” 拿着筷子的手,对我挥了挥。 “妹崽,你跟着你阿秀伯母一起去吃饭吧,吃完快点回来,和我聊聊天……” “好的。” 这和谐婆媳关系,说实话,有吓到我。 让我木然地走出老房子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的这两位儿媳妇,都因为奶奶不给她们带孩子,而与奶奶撕破脸过,当时吵得不可开交。 她们说:你个偏心眼的死老太婆,你不替我管小孩,我就不养你的老!你只管死,我不管埋,清明也不给你烧一张纸! 这些年来,她们也的确做到了不给一分钱赡养费,连个远房亲戚都不如。 所以,在我得知奶奶瘫痪在床的那一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从广州赶回老家的一路上,我的内心异常煎熬,想了非常多。 结合现实,我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就是把吴沐送到老家给他爷爷奶奶带,让他当留守儿童,而我去上班赚钱,每月与威仔一人出两千块钱,请村里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来照顾奶奶。 就算这样,我还得担心威仔有没有那个能力出这个钱,他老婆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只上了三个月的班,他又是在小城市里自主创业,每月工资不到四千块,大概率是没有存款的。 以及,请来的人会不会虐待老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拿钱办事的不相干的人。 我这时稍微有些理解: 奶奶的这两个儿媳妇,当初跳脚大骂出那些恶言恶语,并不是她们品行低劣不尊老,而是被贫穷压弯了腰,断了脊梁骨! 贫穷是原罪,是一切劣根性的根源! 第357章 上厕所 我家婆不管事,而我并没有记恨她,并不是我多么品行高尚,而是我没有经历过她们经历过的苦痛。 吴话是个很合格的丈夫与父亲。 他给我打造了一个衣食无忧的育儿环境,平时带娃也会尽可能地帮我搭把手,我与他妈妈有冲突时,他也是坚定地站在我身后替我撑腰,同时还会给予我经济或情绪价值的补偿作为安抚。 所以,我不焦虑,不急躁。 而她们是贫穷笼中的困兽。 她们的老公没能力养活一家人,她们每次手心朝上地问人要钱,大概率都要看老公的臭脸,以及听他抱怨:怎么又没钱了?你花钱能不能别这么大手大脚,你以为我赚钱不辛苦吗?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尽会花钱! 最可气的是:人家口口声声说赚钱不容易,转头就抽着烟和一群狐朋狗友下了馆子,喝着啤酒,划着拳,更过分的王八蛋还会去洗脚城找个年轻小妹妹洗个脚…… 美其名曰:赚钱压力太大,得好好放松一下,不然是头驴也得累死! 徒留没有收入来源的全职妈妈歇斯底里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抱着娃就没法搬砖赚钱,放下娃去赚钱,就没人帮她们看孩子。 我一直批斗的留守儿童现象。 却是她们的奢望。 另一个原因是我受教育的程度比她们高,有认知和规划,有比较轻松的赚钱能力,以及时代的不一样,现在女人找工作比九十年代轻松太多。 第三个原因是我只生了一个。 而她们都生了两个,老大又只比老二大两岁。 若是让我后面背一个娃,前面抱一个娃,还得上班赚钱(不上班就极度缺钱),下班后又要买菜做饭,晚上还要伺候大老爷们,就别说气不顺地找家公家婆吵架了,房子只怕都要被我一把火给点了! 嗯,真实脾气就是这么火爆! 那什么“温柔似水”,只在不触及我的底线,“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情况下才会在人前展现。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可若是不让我好活了,那大家就都别活了,要死一起死,“一家人”就得齐齐整整! 没生孩子之前,我是讨厌这两个伯母的,当然更瞧不起奶奶的那三个儿子! 当我亲自养了孩子后,对她们更多的是怜悯与理解。 若是条件允许,谁不想当一个脾气温柔,气质优雅的好老婆、好妈妈与好儿媳妇呢?谁又愿意为了几毛钱菜价,大声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呢? 世道艰难,谋生不易。 但有人曾对我说过,人这一生,只需打理好三件事: 做好自己的事,当自己的贵人;不管别人的事,当一个局外人;不去操心老天的事,当一个乐天派的人。 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 *——* 我在阿秀伯母家吃了个饭,又去大伯母家搞了个人卫生,用冰冷的井水洗了贴身衣物,再用滚烫的热水泡了个脚,穿上奶奶请人给我钩织的毛线鞋,走进老房子里时。 昏暗的灯光下,奶奶又是一个人半靠着床头,发呆中。 哎,别说她不会用智能手机,就算她会,老眼昏花的她也没法刷短视频了。 今天和她说话,都是靠吼,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吼,我可不像我大伯母,天生嗓门大,像打雷似的,我是吼到嗓子都快冒烟了,喝了很多水。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呀?快点扶我上大号,快憋死我了。” 我很懵。 我买的带便桶轮椅,明天下午才能去拿快递。 “奶奶,是扶你去厕所吗?” “去啥厕所!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得了厕所!你怎么这么笨呢!挂着布帘子的那个角落,有个带盖的便桶,你把桶和凳子一起提到床边,摆好,在扶着我挪下去,就行了。” “哦,好的,稍等。” 我麻溜地按照奶奶说的,摆好了板凳与便桶,把便桶的盖子拿了下来,放到床底下。 与此同时,奶奶掀开了厚重的棉被,双手撑着床板,一点一点的挪到了床沿边上。 赶紧挪到奶奶的身边,双手从她腋窝下穿过,想要抄起来她,然后我发现我高估了我的力量。 95斤的我,完全抱不起115斤的奶奶。 “慢慢来,慢慢来!你别用蛮力呀!你先放手,你就站在床边,给我当人形拐杖就行。” 我乖乖听话,半蹲马步地站着。 由着奶奶的双手慢慢攀上我的双肩,用力地抓住。 “啊!”差点没被奶奶的鹰爪给掐死,痛得我实在没忍住,尖叫出声,吓了奶奶老大一跳。 哼哧哼哧地努力了老半天的奶奶,最终还是没法只靠撑着我肩膀挪到板凳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放弃了。 她不只是断了一条腿,她那半边的股骨头也全碎了。 “去把你三伯父叫过来吧。” “好。”我将奶奶的双手慢慢地挪到床头架上,让她抓稳,“你抓稳点,我马上就找人过来。” 说完就往门外冲去。 脑门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捂住撞痛的额头抬头一看。 来人是我那苍老了许多的爹。 “爸。” 虽然我们还在冷战中,但我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 “你在跑魂呀你!赶去投胎呀!”我爹对我照旧没有好脸色,一见面就皱着眉头骂,“你刚刚鬼叫什么?出什么事了?” “没啥大事,就奶奶想要上大号了,我扶不动她,她想抓着我的肩膀挪到凳子上,抓痛我了!” “你奶奶老糊涂了,你也跟着她胡来!”父亲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屋里走去,“她要是挪到一半,没撑稳你,再摔一跤呢?直接摔死了还好,就地抬山上去埋了!要是摔个半死不活,她自己遭罪不说,又要折腾掉我们半条命!” “……” 刚刚太着急了,没想那么多。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奶奶已经“失能”的真实感。 哪怕她已经满脸皱纹,白发苍苍,摔断了腿,瘫痪在床,我的内心深处,依旧觉得奶奶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奶奶。 父亲走到奶奶身后,双手往奶奶腋窝下用力一抄,就将奶奶给半架了起来,配合着奶奶一边喊痛,一边喊慢一点的节奏,艰难地挪到了板凳上。 奶奶双手撑着板凳,冲我喊道:“妹崽,过来帮我脱一下裤子。” “哦,好的,奶奶。”木头般的我,真是推一下动一下。 “下回想上大号,就大喊一声,我们都在老大家里打牌,听到声音就会马上过来,你可别再让这根豆芽菜扶你,到时候两个一起摔便桶里去!闹出个世纪大笑话,那就好笑又好玩了!” “……”还真有这个可能。 受到指责的奶奶,满脸的不耐烦,瓮声瓮气地开口赶人。 “行啦!行啦!别说了!以后不会了!你们先出去吧,你们在这里杵着,我上不出来,我好了就会叫你们。” 关门的那一瞬,耳尖的我听到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自语:“真不中用了呢……” 她的眼里似乎还噙着泪花。 我还未看清,她已经深深地垂下了头。 第358章 都不吃 晚上九点多,大伯母让威仔给我搬来一张她家的竹床放在奶奶的房间里,再铺上两床厚被子。 “这床垫的被子,是我家的旧被子,这床新被子,是从阿方伯伯家借的。” 大伯母一边弄顺溜被角,一边说。 “你要是打算长时间给你奶奶陪床,赶明儿就去集市上买两床新被子回来,若是就看护个几天,就这么对付着过了吧。” “我应该没法长时间看护奶奶,我家还有个吃奶的小不点,这几天我先照顾着,等我爸他们三兄弟商量后的最终结果吧……” “随他们怎么商量,这是他们的娘!我是没办法照顾你奶奶的,哎,我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呢,两条大腿肿得像大象腿,都走不动道,还是要伺候家里的那三个讨债鬼吃喝拉撒,难呀!命苦呀……” 她的确是没办法照顾奶奶,她家有三个年幼的孙子孙女要照顾。 老大男孩十岁左右,老二女孩七岁多,都在镇上念小学,早上校车接过去,中午在学校吃,傍晚再送回来。 比我当年去镇上念小学的时候好太多。 我那时候没有校车接送,只能住在学校,睡在课桌上。 老三男孩,四岁多,和吴沐一样是个左撇子,又极度挑食,只吃白米饭,弄得他奶奶天天得追在他屁股后面强行喂他吃点肉。 可能的因为营养不良吧,他看上去比同年的孩子矮一个头,黑黑矮矮的。 感觉和两岁多的吴沐差不多高。 对于吴沐的挑食,我是想了各种办法,掉了不少头发。 最初,我秉着慈母心,跟着各类宝妈博主的视频做辅食给他吃,辛辛苦苦地活忙两小时,求爷爷告奶奶地哄着人家吃一口,还很不给面子地呕了出来。 那一瞬间,血压飙出天际啊! 我都咬牙忍住了!没吼骂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做的辅食糊糊吃掉。 “……” 的确挺难吃的! 这般折腾了半个多月,心力交瘁的我放弃了,买米糊和面条配瘦肉汤给他喝,他还是不吃。 又放弃了。 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食材,拿到楼下那三家饭店,给老板娘加工费,让她们帮忙加工,两三个月里,各种菜系都试过了。 他都不吃。 报的小区里的小饭桌,其他小朋友吃得嘎嘎香,就他不吃,还捣乱,扔得米饭面条到处都是,看着就很没教养! 半个月后,被老板娘劝退。 后来,我被逼的没办法了,直接带他去茶楼、寿司店、汉堡店、披萨店、煲仔饭店、兰州拉面店、鱼粉店、筒骨粉店、小炒店…… 几乎整个小镇上的饭店都试过了。 他还是不吃!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我耐心全部被他消耗殆尽,我彻底佛了,就当他是个游牧民族的小孩算了,天天喂他奶粉。 反正一个月八到十罐奶粉,两三千块钱,他爸也养的起。 在我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喂他吃奶粉喂到两岁多,发现与同年的孩子相比,除了瘦了些,并没有体弱多病,就正常地感冒发烧过两次。 所以,我投降了,我认输,我不和他斗智斗勇了,在吃喝拉撒方面耗费太大的精力,一天到晚像个母夜叉似的冲他凶凶凶,实在是太累人了。 更不利于建立母子感情。 养男孩子嘛,只要养不死就行了,就别纠结什么“完美妈妈”了。 不然早晚得被他气死! *——* 奶奶对尿不湿接受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好多,我刚买尿不湿的时候,非常担心她会抗拒使用。 成人使用尿不湿,多少有些伤自尊! 伺候完奶奶上小号,又给她的热水袋里重新灌满热水,放到她脚边,给她掖好被子。 今天舟车劳顿,又想了很多事情,很疲惫,才晚上十点多,躺到床上没多久,我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到奶奶的声音。 她说:“妹崽,天亮了吗?” 闭着眼睛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一瞧,才午夜两点多:“还要很久才天亮,现在是大半夜两点多。” “哦,那你接着睡吧,我再眯一会儿,看能不能在睡回去。” 我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奶奶好像叹了口气,抱怨着:“哎,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呀,怎么还不天亮呢?” 但我实在是太困了,没有问她为什么盼着天亮。 感觉我才刚刚睡着没多久,又听到奶奶一声声的呼唤:“妹崽,妹崽,又过去这么久了,看看现在几点了?” 之前看过时间的手机并没有放回枕头下,依旧拿在我手里,机械般地点亮屏幕,上面显示:03:41。 “还没到四点呢,离天亮还早着呢。” “诶,还没天亮吗?我看窗外都有亮光了呀。” “那光,可能是高速公路上的车灯吧……”说这话的我,感觉是在用灵魂与奶奶对话,特别像我小时候尿床之前,清醒地找厕所的那种感觉。 所以,我都不太清楚,我这句嘟囔,到底有没有说出口。 “妹崽,妹崽,现在几点了,看外面是不是出太阳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断睡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起床气,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着手机上显示的04:19,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还闹夜呢? “我亲爱的奶奶呀!你让我好好睡个觉呀!天要亮,它自然就亮了!它要是不亮,我也没办法让它亮呀!太阳又不像灯泡,能随意开关!” “没亮就没亮呗!你凶什么凶?” 看着抬手抹眼泪的奶奶,我的瞌睡虫被彻底吓跑了,穿上外套,走到奶奶床边,放柔声音,哄道:“奶奶,对不起啦,我这不是想着你耳朵不太好嘛,声音就大了些,我没凶你的。” 我这话一说完,奶奶却哭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我老了,不中用了,讨人嫌!你小姑姑,大伯母,大表姐呀,对我说话,声音都跟打雷似的,凶的不得了,但我不怪她们,她们的性子就是那样的,对谁说话都是大嗓门,高音喇叭,黄牛婆叫似的!” 第359章 等死中 “你可不一样啊!你说话一直是斯斯文文的,你怎么能凶我呢?就不说我是带大你的奶奶,就算是陌生人,我也七老八十了呢,也是能让人尊老的,你怎么能凶我呢?” 奶奶擦了擦眼泪,冲我嘟着嘴,委屈巴巴的。 “连你都凶我了,其他人又怎么会好好照顾我呢,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活着也是遭罪呀……” 她很不安…… 任何人失去生活自理能力,都会惶恐不安! 死不了,活不好!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我错了,奶奶,我再也不吼你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你别怕,其他人不敢凶你的,你不只是有我,你还有威仔呀,威仔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凶过你?” 一提到威仔,奶奶立马像个小孩子似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是!所有人中,也就我的威仔没凶过我了,以前你爸也没凶过我,自从我摔断了腿,他就凶过我好几次了,骂我是不是闲着不动就全身痒,没事干嘛去洗被子,不仅害了自己,还害死他们,说我是不是要全家都陪着我一起死,才开心!” 说到这里,奶奶又委屈上了,眼角都挂上了泪花。 “说得好像是我故意要摔跤似的!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是突然头晕了一瞬间,我怎么会避不开那点子水哦。” 我从奶奶的枕头底下给她翻出一块手帕,给她擦了擦眼角。 “奶奶,你别管我爸,他是自己过的不如意,就迁怒了你,不是你的错,你真的很好了,你可是自己照顾自己照顾到了八十四岁啊!已经超过了全中国百分之九十多的老太太了。” “那是!妹崽,你扶我坐起来吧,我们聊聊天。” 半靠在床头架上的奶奶,骄傲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就不说远的了,我们村里大部分上了七十岁的老人家,都是要自家儿子媳妇或多或少地照顾两下的,我那比我小十岁的亲妹妹,六十六岁就生活无法自理了,不到七十三岁,就去阎王殿报到了,我这么大岁数了,就算在床上躺着,应该也躺不了一年,不会太为难你们这些小辈的……” 奶奶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怕观音菩萨怪罪,由着我的性子来,我真想让你给我在雪碧里兑点砒霜,一口闷下去,一了百了啊……” “奶奶,我可不敢呀,你去了倒是一了百了,威仔一定会把我的眼睛都打肿的!他老婆还要几个月就会生了,他肯定是想让你见见他的后代在走的,在还能忍耐的时候,先将就着活着吧……” 奶奶的情况比我预想中要好很多。 若是她无法动弹,屎尿只能拉在身上,意识又不太清醒的话,我倾向于:送她体面的走。 哪怕需要我当“拔管子”的恶人。 可她如今,除了双脚动弹不得,能吃能喝还不用让人喂,能自己擦身体,能自己刷牙洗脸,还能委屈巴巴的哭诉…… 这很难让人放弃她呀。 她需要的照顾真的不多,就是需要有人给她端水端饭清理便桶,扶着上大号,若我们是传统的农村四世同堂的家庭,完完全全可以没什么压力地照顾着她安享晚年。 小娃娃们都可以给奶奶送饭的。 可惜,我们家不是,我们家连一般的农村家庭都比不上! 分崩离析! 我那九十岁的爷爷,身体非常健康,每天还能喝二两酒,抽着烟,看着军事频道,与村里的其他人高谈论阔。 但在奶奶瘫痪的这些天里,他别说给奶奶喂一口水了,瞧都没来瞧一眼呀! 亏我每次过年前都要给他寄个三五百块钱,这七八年里,至少给了他两三千块钱。 有点子心寒呐! 人说少来夫妻老来伴,长辈是后辈的榜样,我们家辈分最高的老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有样学样! 底下的晚辈,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 下午,威仔替我拿回了轮椅快递,我拿着剪刀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拆箱子。 “姐,这轮椅你买了多少钱?” “389块钱,怎么了?” “握草!别人家的轮椅至少五千块!你怎么给奶奶买个这么便宜的轮椅!”威仔惊讶极了,大呼小叫了起来,晃动着还没安装好的轮椅,“牢不牢固?可不可靠?别到时候摔着奶奶了!” “呵呵!” 我轻咬了一下嘴唇,放下手中的说明书,对着威仔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谁让你姐穷呢,在家带孩子没上班,吃喝拉撒都靠着你姐夫每月给的五千块,手里没余粮啊,只能买得起这便宜货,你既然瞧不上我买的,可以自己出钱买个高档货呀!我买的这个丢角落里落灰真没关系的!” 随即,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发出灵魂一问:“你买么?” 看着露出讪笑的威仔。 我毫不留情地再补上一刀:“虽然我穷,但你要是真买回来个高档轮椅,我也愿意再添点心意,出个一千块钱,怎么样?” 这王八羔子,不是自己掏钱,张嘴就来! 欠揍! “呵呵!姐,我就和你开个玩笑,你呀,从小就这样,一点都开不起玩笑,活这么多大岁数了,还是一点都没变,这可要不得,也就是当个家庭主妇才没什么问题,这要是进入社会,还不得罪死一大片人啊。” “你别pua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你在这瞧不起谁呢?我在当家庭主妇之前,上了七年的班,养活了你!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 “哎呀!” 威仔夸张地拍了一下脑门。 “我突然想起来,阿静出门前,让我给她在村里买些土鸡蛋回去,我去看看谁家有土鸡蛋卖……” 懒得搭理他。 继续安装我手里的轮椅。 半个小时后,当我推着组装好的轮椅走进奶奶的房间里时,看到她又是半靠着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她每天这样发呆,脑海里应该只剩下曾经那些最美好的回忆了吧?但每天就这样回忆了一次又一次,也会慢慢变得味同嚼蜡了吧? 看着挺让人难过的!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活着,就只是在熬时光,已经谈不上是在生活了。感觉她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对生活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 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正静静地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来临。 第360章 长大了 2019年,新历11月30日,星期六,晴天 冬日的一丝阳光,透过模糊不清的玻璃,慢慢地射入房间内,照亮了空气里浮动着的无数小灰尘。 威仔今天休假,从城里赶了过来,一进家门就凑到奶奶耳边提议:“奶奶,今日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又不刺眼,洒在身上很舒服,我们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好。”威仔只要来看奶奶,奶奶就很高兴,比吃了蜂蜜还甜。 在威仔的搀扶下,奶奶艰难地坐到了轮椅上。 老房子几乎都有个二十厘米高的门槛,我赶紧走到前面,将两块门板分别架到门槛的两边,等威仔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走过后,又把门板放回原处,立在墙边。 随后跟上他们。 绕着村里的水泥路走了大半圈,威仔突然问我:“姐,你来了快一个星期了吧,打算哪天回广州呢?” “我原本打算明天回广州的,你姐夫在家带娃,已经一个星期没上班,我再不回去,我们一家都要喝西北风。” 威仔连连点头:“那你就回去吧。” “可是奶奶这边,老爸和伯父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商量出个最终结果……” 我去看过他们的商量现场。 大伯父:冬赖子,你以前很硬气的吗?说以后老妈的一切生老病死都由你负责,哪怕是抬上山埋了,也不用我们搭把手?你现在怎么不全程接手过去呢? 父亲:啊呸!你还真是连根都不要了!良心烂透了!她是我一个人的妈吗?你媳妇因为妈没给她带小孩,有脸说不照顾老妈,你可没这个脸!就算她偏心过我,她也生过你,养过你一场! 三伯父就站在一边做墙头草。 一会儿看看大伯父:啊,都听老大的。 一会儿看看父亲:哎,冬冬说的也没错。 看的我是血压飙升! 争吵了半天到最后,大伯父退让了一步:冬赖子,只要你跟我们道个歉,说你没能力养起一个娘,我们俩就跟你一起分担这个重担!否则……哼哼! 父亲当即就炸毛了:啊呸!你还真是脸皮厚!我养不起娘?娘从六十岁开始,就是我家独自在养,养了二十四年了!你还有脸说我养不起一个娘?你的心可真黑啊! 大伯父双手一摊:对!你很有本事!你最厉害!那你就继续一个人养啊!既然你如此瞧不起我们这些当哥哥的,觉得我们就是没有良心的不孝子,那就别要求我们呀,你就一个人好好地当世界第一大孝子吧! 在我气到想掀翻桌子,骂出脏话的时候,我扭头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现场。 烦死了! 我要是有足够强的能力就好了! 像我老公那个资产上亿的小舅,他老妈瘫痪十来年,所有费用都是他出,怕请的两个保姆虐待老人,又花六千块钱一个月,请自家亲人看护,陪着老人说说话。 可惜,我别说资产上亿了,不仅连十万存款都没有,还没有工作。 现实压的我不得不低头。 我需要奶奶的三个儿子来照顾她。 “奶奶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的,有我呢,我今年24岁,不是当年才上初二的14岁少年,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要相信我,不管他们愿不愿照顾,我最终都有办法让他们愿意照顾的!姐,你只是个外嫁孙女,除非我们老吴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否则,照顾奶奶的重担,还轮不到你来挑,你回广州后,过好你的日子,照顾好你的小家就行了!” “……” 第一次,我感受到威仔是真正长大了! 那个曾被我护在翅膀下面的小鸡仔,在我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替人遮风挡雨的雄鹰了。 光阴荏苒,一晃已过去10年了呢! 站在时光里的我回首看去,看到那个总躲在我背后怯懦地说“姐姐,我怕”的小孩童,看到那个“英语考7分,还骗我补课费买手机、买名牌衣物”的虚荣少年,最终成长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磕磕跘跘都成长岁月里,我们都在跌跌撞撞的成长,偶尔会犯错,但最终都没有辜负时光,塑造出了了不起的自己! 推着奶奶与其他老人家一起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晒得大家都昏昏欲睡,可唠完磕,分别的时候,大家又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之色,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下午,威仔去了一趟谈判现场。 就给我带回了最终结果:大伯父开头,三兄弟轮流着每人照顾两个月,不照顾的那两人,一人出五百块赡养费。 当天晚上,我从背包里掏出三千块钱现金,当着她的面,替她藏到枕头里面。 “奶奶,想吃什么,就拿钱给他们,让他们帮你买,别舍不得,用完了,威仔打视频给我的时候,你就和我说。” “够了!够了!这么多钱,又不是个饭桶,哪里吃的了这么多,就偶尔买一些新鲜的水果需要用点钱……何况,你现在又没上班,你老公花钱养着你是应该的,但还要养着我这个奶奶,就有些不太好,没得让他瞧不起你,埋怨你帮扶娘家嘞!” “你别想太多,这不是他的钱,是我结婚前上班存的钱,这个钱,我有绝对的处理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花这个钱孝敬奶奶,我一点都没觉得我有错。 “那还好,那还好!但是啊,妹崽,你已经有自己的小家了,凡事应该以你的小家为重!老话说得好,夫妻本为一体,荣辱与共,一损俱损,倾巢之下没有完卵的……” 奶奶拍了拍我的手,语重心长道。 “你们已经有了孩子,为了孩子的未来,都应该同心同德,不分彼此。只有在有能力照顾好小家的基础上,才能稍微孝顺一下奶奶,可不能糊涂,分不清主次,为了娘家的事,和老公吵架……” “嗯嗯。” 我连连点头,表示记住了奶奶的教诲。 “没怎么吵架的,我们在一起七八年了,吵架的次数就三四次而已,奶奶,你放心,我不喜欢吵架的,我会过好我的日子的!” 第二天傍晚,回到广州,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入目的是吴话与吴沐都翘着屁股趴在客厅的地毯上玩“撞车车”游戏。 让我不由地全心身放松了下来,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我轻声呼唤:“沐沐。” 闻言,吴话扭头对我露出一个大笑脸,夸张地说道:“哎,小宝宝,看看是谁回来了?是妈妈呦,妈妈回来了哦。” 看着眼前这两张傻笑着的脸。 忽然发现我之前的焦虑不安,是我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的,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忘了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会照样转。 我不是超人! 不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的! 第361章 私房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不足,不要过分追求完美。 人呀,渴的时候有水喝就行,饿的时候只要有吃的就行,而满足了温饱后自然想追求更多,只是能否还清前面的旧债,同时能否付得起将来的新债就不知道了呢。 生活和生命就是在这样迷茫疑惑的过程中,被无情的时光推着向前走完全程。 所以,珍惜生命中值得珍惜的,放弃生活中应该放弃的!回顾过往,看清现在,瞻仰将来…… 一切的答案与意义都藏在时光里面。 于我来说,最应该珍惜的就是面前的这两张傻笑的脸。 “我决定了,等他三岁立规矩的时候,你唱红脸扮好人,我唱黑脸扮坏人。但是我在凶他的时候,你别插嘴,等我凶完了,你可以发挥你的十八般武艺哄他。”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他们犯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而我一直坚信,只要长辈教育引导好了,哪怕是“恶童哪吒”也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我想出的应对方法是:在小小的孩童心中种下一颗名为“底线”的种子。 我就是那根拴住他的缰绳。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大部分家庭里都是”严父慈母”。 小孩子犯了错,妈妈都会说:你再这样,等你爸回来了,我让你爸给你一顿好打,让你知道什么叫作怕! 这时候,再调皮的娃,也会流露出一丝畏惧的表情,行为上有所收敛。 可这套行为模式,不适合我家。 吴话是个很心软的人,和瓜娃子说话,都用嗲嗲的叠词,就算迫于我的“淫威”,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扮演了“严父”,只怕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又立马“原形毕露”了。 两父子一起在背地里悄悄吐槽我是只“凶残的母老虎”。 那还不如让他们俩在最初就统一战线,培养出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 有了如初醇厚的感情,哪怕瓜娃子到了青春期,开始叛逆,不再畏惧我的“母权”,也更容易对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的爸爸“掏心掏肺”。 对,就是想的这么长远。 另一个原因是我发现,不管我如何凶瓜娃子,哪怕气得狠了,打了他的屁股,他的眼泪还没干,也会委屈巴巴地对我伸出双手,讨要抱抱。 抱起他后,他还会与我贴贴脸,笨拙地亲亲我的脸蛋,希望我不要生气了。 而吴话气急了,就揍了他一回。 他记恨了七个月! 不管这七个月里,吴话如何讨好他,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是:礼物照收,不给他抱。 这是个很不好的现象,意味着我们小家的铁三角关系,破裂了。 想要一个男人对“家”出钱又出力,必须要让他对这个家有归属感,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不断地增加他的“沉没成本”,让他觉得这个家没有他就不行。 一个人只有付出了才会珍惜,才不会轻易放弃,在受到诱惑时,才会多想一想:值不值得背叛! 就像养育娃娃的时候,我规定他必须每天独自带孩子一两个小时,这不仅让我能够喘口气,他也能深刻地体会到带孩子的艰辛。 才不会被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热情”地念叨过后,嘴巴一张,就叫我生二胎。 他知道养育孩子不容易,都不需要我下场撕逼,就温温柔柔地笑着推辞掉了。 他外婆生了八个,他奶奶生了五个,他有一大堆的表哥表弟堂兄堂弟,这些人中与他经济条件差不多的,在国家开放二胎后,都生了三胎。 在这种家族大又爱生孩子的亲戚中,只生一个娃的我是另类的,却没怎么受到亲戚们的骚扰,他功不可没。 “好,都听你的,但我希望你尽量克制一下脾气,少对沐沐发脾气,他还这么小,那么可爱,你忍心么?” “……” 这还没怎么滴呢,就护上犊子了。 “嗯,我很温柔的呀,一般都不发脾气的,除非……” 吴话笑着接过话茬:“除非我们惹到你了。” “哼!”我撒娇地横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 吴话站起身来,搂着我坐到沙发上,嬉皮笑脸:“知道,知道,我老婆最好了!” “哎,大帅哥,和你说个事,等他三岁上幼儿园后,我想出去上班。” 这也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怀孕后辞职的时候,我存了五万块钱备用金,怀孕期间,吴话每月给我四千块生活费,我没有全部花完,又攒了一万块。 加上吴话小舅舅的9900元,总共有七万。 生孩子后的第一年,吴话给我们娘俩六千块生活费,那时候孩子是母乳喂养,基本收支平衡。 可他创业后,给我买了两千的医保社保外加生活费五千,看似给了我七千,但真不够用,孩子每月花费四千多,我两千多,每月都要贴补至少两千块才能维持以往的生活标准。 15个月,私房钱少了三万多。 奶奶那边每年四千块,三年固定一万二,偶尔她生病了,又会额外给她点医药费,加上一些给爷爷的孝敬钱,三年又是四五千吧,这次回去照顾她,我又花了四五千。 又少了两万多。 我卡里只剩两万的私房钱了,而吴沐还要九个月才能上幼儿园,等到他上幼儿园时,我卡里大概一分钱都没有了。 没钱这件事! 让我极度不安! 只是想一想,就仿佛我是一只蜷缩在铁笼子里的困兽,正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我的骨头皮肉,痛得我抓狂,一股暴虐欲望从内心深处猛然钻出,想要破坏掉身边的一切。 这种因为“自我恐慌”而迁怒身边人的状态。 我不允许出现在我身上! 所以,上班赚钱是我的第一目标。 毕竟,我只有荷包充盈了,内心踏实了,才不会因为焦虑不安而迁怒于孩子。 更不会因为对自己人生感到无望,而将所有的希望押注在孩子身上,最后在孩子达不到自己的期望时。 歇斯底里地吼出:妈妈为了你,放弃了工作,放弃了梦想,只为养育你,可你是怎样报答我的?我那么委屈自己,你怎么就不知道争气一点呢? 以爱之名,伤人伤己。 何必呢…… 第362章 两面性 “不用这么着急的,钱的事,一切有我呢。我已经重新找了份工作了,预计税后到手能有一万七,这边交接好,年后就去那边上班,到时候老公给你涨三千生活费哈。” 吴话老不正经地挑了挑眉,亲了亲我的手背。 “等小宝宝去上幼儿园后,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几年带孩子辛苦我家宝了,可怜见的,都没睡过几个好觉,黑眼圈都熬出来了,真的需要好好养一番身体。” 这个提议,我很心动。 我现在做梦都想睡个天昏地暗。 “养好身体后,也不用着急上班,你可以捡起你以前的梦想,再度启航,别怕失败,你的梦想有我护航,你只管闷头往前走就是了。” 这情话呀,真是直击我心! 太动听了! “嗯嘛!”开心的让我狠狠地亲了一下吴话的脸蛋:“嗯嘛,谢谢老公!嫁给你可真幸福!” 虽然我从未拥有过梦想。 小时候只想吃饱饭,有书念。 辍学后只想养大威仔,赡养奶奶,给她养老送终。 后来,是想报答吴话不离不弃的呵护,他想要娶我,那就结婚吧,他喜欢孩子,而我也想要个亲人,且我们也养的起,那就生一个吧。 生了娃后,也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他培养成国家的栋梁之材。 “……” 感觉我不只是没有梦想,还没啥欲望,就是一条躺平的大咸鱼。 *——* 2020年,新历1月25日,星期六,晴天 这个新年不太平,新闻上说武汉封城了,但对于我这种咸鱼老百姓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在心里稍微祈福了一下后。 就开启了新年特有的“吃吃喝喝”模式。 吴沐在玩太空沙,吴话打着微信视频对着他,视频中,我家婆皱着眉头,一脸担忧:“过完年,沐沐都快两岁半了,他还不会说话吗?你们还是带他去剪一下舌根吧……” 这让我挺不爽的,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她:“妈,贵人语迟!你们不是给沐沐算过命吗?说他以后会当官,那他迟早会说话的。” 傻白甜非常好安抚。 我家婆立马喜笑颜开了起来。 “对对对!我家心肝宝贝以后是要当官的,吃公家饭的,肯定会说话的!” 可惜,这个“理由”能安抚住我家婆,却安抚不住我自己啊。 当吴话挂断视频后,我坐到他身侧,脚随意地架在贵妃榻上,后脑勺枕在他肚子上。 “哎,大帅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家娃与小区里其他的小朋友都不一样?” 吴话笑了,一脸与有荣焉:“那是,我家小宝宝比他们都要漂亮!” “……” 吴沐五官端正,眼睛黑亮,皮肤极其白皙,像剥了壳的鸡蛋,的确挺漂亮的,小时候哪怕剃着平头,穿着土黄色衣服,还是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女孩子,被小男孩追在屁股后面喊“妹妹”。 扪心自问,他是个漂亮的孩子,但不是最漂亮的孩子。 我们小区有很多超级漂亮的女宝宝,还有很好看的混血儿。 “别耍贫嘴啦,我和你说正经事呢,你不觉得他的种种表现,很像自闭症孩子吗?他到现在都不肯与人对视,我若是掰着他的头,强行盯着他的眼睛,他就会极度不安,眼珠子乱晃,最后崩溃大哭。” “发现了,那又怎样?我家小宝宝就是比他们都漂亮!” “……” 什么叫作“绝对偏爱”,这就是。 眼里只有孩子的优点,完全无视孩子的缺点,自家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 “对,我也觉得他很漂亮。” 懒得和他这眼盲心瞎的好爸爸掰扯了,直接亮剑。 “春节假期过后,你去新地方上班之前,我们俩带他去新华儿童医院查一下吧。若是有问题,就及早听医生的建议,进行干预康复训练,若是没问题,那就更好啦,也安了我这颗担忧的心。” “好。” 吴话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温柔。 ”不管结果是什么样子的,都没关系的,他若是正常,我们就正常的养,他若是自闭症,我们就当宠物养一辈子。况且,自闭症的小孩子很可爱的,一辈子都不会吃喝嫖赌呢。” “大帅哥,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不知道,那一点呢?” 吴话那张灿烂的笑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快点多多夸奖我吧。 “最佩服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不管什么事,你总能发现其中美好的那一面,然后积极自信地去面对!而我正好相反,我的眼睛总是下意识地去找寻不好的那一面,一直都在提前规避风险,没一点年轻人的活力与冲劲。” “哈哈!” 吴话笑的越发美滋滋。 “这说明我们是天生一对呀!我们就是那太极八卦里的阴阳鱼,互相弥补!我有活力与冲劲,勇往直前,而你呢,有风险意识,是个非常棒的掌舵人,我们一起携手往前走,才不会因为速度过快,触碰到海底冰山翻了船!” “哈哈,和你这种总能发现美好的人聊天,心情真是舒坦啊。宝贝,新的一年,也请多多指教。” 我一直不太明白什么是“爱”。 不管是结婚还是生子,我都不是因为“爱”,而是觉得这样做能让我生活的更好,能让我的情感与经历更丰富一些。 而吴话用“实际行动”交到我手中答卷上写着: 爱,就是我愿意拉着你的手,一起去经历生命中好的坏的,美的丑的,经历完整的,也愿意接纳遗憾和缺失的。 上天还是蛮眷顾我的,把这么一个温柔又美好的人送到我身边来陪伴我、治愈我。 所以,在我们带吴沐去儿童医院检查,他出现了猫咪般的应激反应,在医院干净的走廊上,滚来滚去地打滚时。 我淡定极了。 还能微笑着对抬脚避让“滚冬瓜”的吴沐的吃瓜群众们道谢。 人生嘛,就是有阴阳两面,有好的就一定有坏的,有美的就一定有丑的,有完整的,就一定有缺失的。 老天爷给我安排了一个靠谱的老公,再送我一个不省心的娃,也不算亏待我吧? 做人不能太贪心呀,靠谱的老公+省心的娃,这得多高的福气才能配置啊? 咱也就是个普通人,就这样吧! 第363章 没意义 吴话在拿号,填资料,排队。 我在奋力抓“滚冬瓜”,好不容易抓到保育室里,护士才刚刚量了一下头围,又挣脱了我的束缚,号啕大哭地跑了走廊上,继续滚地板。 “……” 淡定如我,也开始心头冒鬼火。 想揍人!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咬了咬后牙槽,继续面无表情地去抓瓜娃子。 连拖带拽地把他弄进保育室里,扔到体重计上去称体重与身高,可他一直动个不停,东倒西歪,体重计的数字一直在跳动,也根本没法量身高。 成功地让年轻的护士小姐姐火山爆发了。 一脸怒容地冲我吼道:“闹什么闹?你让他乖一点呀!你家这小孩这么动来动去,我怎么测量?没看到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吗?” “……”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凶,弄懵逼了一瞬间。 就这一瞬间的松懈,吴沐又哭着从我手底下逃走了。 但我这次却没有急着去抓他。 我在想:我这般强迫他做检查,到底有没有意义?意义何在? 他只是不配合最基本的检查都被呵斥了,若是拳打脚踢地揍了医生呢?他情绪这般激动,又如何拍脑部ct呢? 给他镇静? 那后续干预治疗呢?每次都这么鸡飞狗跳?一次又一次地加深他对医院的恐惧记忆?这到底是在治疗还是恐吓? 答案是:没意义! 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心中那块名为“担忧”的大石头,落地而已。 “抱歉。” 我对护士致歉后,缓步走到吴沐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哭,而不是再次强行抱着他去做检测。 哎……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从心底里接受了“我的孩子不大正常”的残酷现实。 我轻轻地碰了碰吴沐的小手指头,声音尽量放温柔:“沐沐,别害怕了,我们回家吧,不哭了哦。” 不检测了。 就把他当成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宝宝来养育吧。 “这位妈妈,中午好,我是特殊教育老师,阿香老师,这是我的名片。”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微胖女性,半弯着腰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张印了微信二维码的名片。 我疑惑地接过名片。 “正面有我的微信二维码,反面是特殊儿童互助交流群的二维码,你可以加一下,里面有很多糖宝宝,阿斯宝宝,自闭症宝宝和一些身体残疾的宝宝,大家都是特殊的天使宝宝。” 微笑着说完,阿香蹲下身来,轻轻地摸了一下吴沐的头发。 “你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群里面的人都遇到过,应对这类孩子,他们有很丰富的经验,你加进去之后,可以多多和他们交流,学习一下。” “行,谢谢你。” “不客气,帮你们其实也是在帮我,我的专业就是特殊教育,一对一服务,专门上门去辅导教育这类孩子的,比如教糖宝宝独自上厕所,刷牙洗脸,给阿斯宝宝辅导小学作业,还有看护自闭症孩子,你要是哪天忙不过来了,或者是想出门放松一下,都可以联系我上门照顾孩子哦。” “好的,已经加上了,有需求,我会联系你的。” “嗯,以后常联系,你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直接问我,照顾特殊儿童,我是专业的。” “好的,谢谢。” 与我道别后,阿香又去找另一个哭闹的孩子家长推销她的名片。 我点开群公告,上面写了阿香的各项服务的收费标准。 上门辅导特殊儿童小学作业:100元一小时。 上门看护特殊儿童:半天4小时300元,全天8小时500元。 特殊儿童上门干预治疗:200元一小时。 “……”好贵呀! 一般家庭,哪里消费的起呀? 我抱着吴沐上了滴滴专车,他还在哭,这一趟下来,他差不多哭了两个多小时,医院滚地板滚了一个多小时。 让人丢脸不说,就单单是哭声,那入耳的魔音,足够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就问你怕不怕呢? 我是怕了的! 哎,以后,还是尽量不惹他哭了。 *——* 2020年,新历2月8日,星期六,晴天 今天元宵节,吴话在厨房煮芝麻汤圆,吴沐在客厅的地毯上撕纸巾玩,撕了一张又一张,一包又一包。 整个客厅的地毯上,像是飘浮了一层厚厚的雪。 我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按着鼻梁自我催眠:眼不见心不烦,纸巾很便宜,也很好清理,他要玩就让他玩吧,也算物尽其用了。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电话。 对于这类电话,我一般都是接都不接就挂断,可我挂断后,没过多久,电话又打了进来。 来电城市显示我老家。 猜测可能是熟人来电,便放到耳边接听了。 “大过年的,你居然不来看望奶奶,你知不知道她看上去有多可怜?让我都忍不住给她一百块钱孝敬她!你一向不是自诩大孝孙女吗?临到头了,怎么开始没良心起来了!呵呵……” 吴芙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差点没把我耳朵给震聋了。 大过年的,我真不想吵架的,可她这亳不负责的话,让我很不爽,特别是最后那声鄙视的嘲笑声,让怒火瞬间就冲到我的天灵盖上。 “呵呵!” 我学着她的语气冷笑回去,语气平缓却不带一丝情感地与她叙述事实。 “奶奶一受伤,我立马就赶回去了,奶奶的轮椅是我买的,奶奶的成人尿不湿也是我买的,前五年,我独自一人赡养了奶奶,后四年每年给四千块,你可是活了30个年头后,第一次孝敬奶奶一百块,就来我面前逞大姐的威风?摆大姐的派头?踩我一脚?” 这也是我喜欢和青葱少女玩,而太不喜欢接触三十岁以上苦命人的原因,她们之中的大多数,都被生活的苦难折磨得腐朽了。 事业一事无成,婚姻一地鸡毛。 怨气冲天,只能通过打压她人(一般是自家女儿)来获得成就感。 “哼!” 吴芙不以为意。 “那不是应该的吗?奶奶带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能够放弃不记恨她,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是我小时候,她像带你一样的带我,我也不至于早早地辍学混社会,哪怕我只念完初中,也不会过得现在这般凄惨了!” “……” 这我得承认,吴芙的确是家庭婆媳斗争下的牺牲品。 第364章 活受罪 我发现中国底层家庭,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后,特别喜欢给子女灌输仇恨思想。 我小时候与吴芙打完架后,经常听到大伯母气急败坏地骂道:“那不是你奶奶!你没有奶奶!你奶奶早死了!” 每次都气得我想要再同吴芙打一架。 但奶奶总是一脸平静地拉着我回家。 “她气不顺,要说就让她说呗,难道她诅咒我死了,我就真死了呀?她若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就不会在这跳脚骂娘了,你呀,以后若是遇到这种说话不中听的人,避开就是了,别和她们吵吵闹闹地搅和在一起,不仅浪费时间,还影响心情。” 我不知道大伯母给吴芙灌输了多少:你奶奶是个坏老婆子,她不愿意带你,你别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去讨好人家,人家有孙女了,人家才不稀罕你! 我只知道:才上二年级的吴芙,在路上遇见奶奶时,别说打招呼问好了,大多数时候都是要翻白眼的,偶尔气不顺了,还要骂上一句“好狗不挡道,你个死老太婆,走开呀!”。 这样的吴芙,让奶奶如何喜欢的起来? 她母亲若是像奶奶教育我那样教育她:我和你奶奶的仇,是我们婆媳之间的事,不关你这个小辈什么事,她是你奶奶,你身上流着她的血,她一定是喜欢你的,你也要尊重奶奶! 那么,吴芙一定会是个见了长辈很有礼貌的孩子。 “小时候,明明我各方面都比你厉害!可奶奶就是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三年级时,爸妈带我哥去中山打工,她都不肯管我的一日三餐!我只能寄人篱下的去外婆家生活!我小小年纪去歌厅没人管!去网吧也没人管,就是个没人爱的野孩子……” 说着说着,吴芙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这个四胎妈妈,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现在的处境,在我看来就是地狱。 我若是她,我一定会疯魔的! 14岁在镇中学念初中的大女儿,曾心仪,是她的“完美翻版”,做头发,打耳洞,涂指甲油,跟着学校里的一群狐朋狗友到处玩。 有一年过年,我遇到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她,她用那双像兔子般红通通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声音哽咽:“小姨,你说人为什么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活受罪吗?” 那时的我自己都没想明白,给不了她答案。 只能给她一个苍白的拥抱。 老二老三老四,养的又黑又瘦,衣服裤子都是脏兮兮的,一天到晚吵架打架抢东西! 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听到了不下十句:奶奶,她又抢小姨给我的礼物! 气得老太太笑着对我说声:怠慢了。 然后一秒变脸,满脸怒容地抄起门后的扫把,倒过来,就去抽那三个女孩的小腿肚子。 一边打一边骂:我让你们眼皮子浅!我让你们不省心!一个个的,都像是八百年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她本人从22岁闹分手,闹到25岁,被婆家骗着打了结婚证。 理由是:离婚想要孩子,那就让法院来分! 吴芙这傻妞,居然信了。 然后与四个娃的爹办理了结婚证明。 真的很讽刺,没有要一分钱彩礼,又生了四个孩子,连给女儿们上户口时都是她老公去做亲子鉴定,而她因为没有生到儿子,没能得到那张结婚证。 闹分手后,反而得到了。 但却成了一条束缚她的枷锁。 男方已经33岁,每月工资只有三四千元,又生了四个女儿,明显的重男轻女家庭,若是离婚了,几乎是不可能再娶得到老婆了。 于是,死赖着不离婚! 想离婚后带着两女儿再嫁人?门缝都没有! 因此,吴芙就只能困死在这个“无爱”的家中当个免费保姆! 有时男人在外被人挤兑没儿子,又喝了一些酒的话,就要强逼着吴芙给他生儿子,不愿意就会挨一顿揍! 如此又过了两三年,在吴芙二十七八岁时,她终于受不了,狠下心来“抛夫弃女”,一个人跑到了深圳去打工。 我无意间看到过她的qq空间动态,知道小学没毕业又在家带了十一二年娃的她,去了家玻璃加工厂当普工。 照片中的那双手,有无数条血痂,手底下是十几个东倒西歪的空啤酒罐。 配的文字是:手有多伤,心有多痛!喝醉了就不痛了!宝宝们,妈妈很想你们,可妈妈没有能力把你们带在身边,妈妈真的没有办法,妈妈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活得好艰难,好狼狈…… 她为曾经的年少无知和叛逆贪玩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而她的女儿们还得继续为这个错误买单,很大概率又会走上她的老路,重复她的悲剧! 我想,每当她回想起小学一毕业就辍学去制衣厂打工赚零花钱,遇见了她孩子的爸时,一定是悔不当初的。 只可惜,哪怕悔青肠子,也一切都晚了。 *——* 2020年,新历3月23日,星期一,阴雨天 几乎从没有动静的班级群里发了一则讣告:我们的同学蒋云韬今天上午因病去世了,有想送他最后一程的,于3月28号去xx酒店参加追悼会。 这个群的群主是李闯。 2014年1月13日拉我进群的。 进群之后,我除了改了个群名片,泡都没有冒一个,其他同学也是如此,所以这个群一直是鸦雀无声。 看到这则讣告,我只当没看见。 人死债消,蒋云韬算计我进传销的事,可以随风而去了。 滴滴。 小企鹅闪烁了起来。 点击一看,是李闯发来的消息:蒋云韬去世了,你会来参加他的追悼会吗? 秒回:不去。 李闯:为什么?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都有传言说你们交往过呢。 我挺无语的:传言不可信。 我不愿意去送他最后一程,不只是因为他欺骗过我,还有我对他深深地妒嫉。 明明都是年少无知辍学去闯社会,他在被社会毒打了一年后,成绩那么差,还能在父母的支持下,继续回学校念书,考大学,重新拥有美好的人生。 而我呢,得养家糊口……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同样的错误,有人有父母兜底,有人不止要自己为自己兜底,还得给父母兜底! 第365章 精神病 2020年,新历4月4日,星期六,阴雨天 快两岁八个月的吴沐不仅不会说话,强迫症还越发变态了起来。 早上掀开他的被子叫他起床,就莫名其妙地嗷嗷哭,满床打滚,完全不知道哪里招惹他了。 实在受不了他的魔音,我直接把被子罩他头上,想要盖住他的哭声。 结果,人家躺好了,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机器般地起了床,挂着鼻涕泡泡冲我笑。 “……”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自己掀开被子起床,而我手贱,替他掀开了被子,就让他情绪崩溃了。 中午他拉完粑粑,我又下意识地手贱按了冲水。 “……” 按完的那一刻,看到他脸上那震惊无比的表情,我便知道要完了。 心肝直颤啊。 果然,下一秒,屁股都没擦的瓜娃子就地一滚,嚎啕大哭了起来。 着急忙慌地跑进卫生间的吴话,焦急不已地问我:“怎么啦?他这是怎么啦?” “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刚刚上完大号,我随手按下了冲水按钮,把他的粑粑冲掉了,他大概率是想要自己按冲水按钮……” 谁懂我的心塞与无可奈何呀? 看着满地打滚的吴沐,我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吴话的肩膀,出馊主意:“要么,大帅哥,你牺牲一点,现在给他拉一波?满足他自己来冲马桶的愿望?” “哎,多大的事呀,瞧你老公给你大展神威。” 吴话拍拍胸脯进了厨房,我看着他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大碗放在台面上,又从橱柜里拿出一包面粉,倒少许面粉进去,又加了些水,搅拌搅拌,揉一揉,最后揉成两条小香蕉,在往其表面洒上酱油。 “……”还别说,真像那么回事。 “行啦。” 吴话像只斗胜的大公鸡,拿着碗走到还在地板上抽抽搭搭的吴沐面前。 “小宝宝,你想自己冲马桶对不对?妈妈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粑粑冲走了,你很伤心,对不对?来,我们不哭啦,爸爸给你用魔法变出粑粑,倒到马桶里,这次由你来按下冲水按钮,好不好?” “……” 吴话是真宠孩子呢! 都做到这份上了,能不好嘛。 按我以往的成长经历,大部分父亲碰见这般“无理取闹”的孩子,基本都是下手揍。 我至今都记得: 威仔也是吴沐这么大的时候,父亲买了不少大雪梨回家,嘱咐我们一人吃半个,不能多吃,多吃会闹肚子,而威仔却不肯,哭着闹着要吃一个。 父亲被他闹得烦了,就给了他一个,同时骂骂咧咧的说道:“哼,你个蠢货,就是不听劝,等会拉肚子了,看我揍不揍死你!” 果然,威仔的整个梨子都还没吃完,就开始一泻千里了……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竹片炒肉”。 父亲一边打一边骂:“让你不听老子的话……” 站到马桶边上的两父子,像是在举行重大仪式般地把面粉粑粑倒入马桶里,吴话鼓励道:“小宝宝,是不是这样?你去按冲水按钮吧……” 鼻涕眼泪都没干的吴沐,喜滋滋地按下了冲水按钮。 随着冲水的声音停息,世界终于清净了。 这一幕,让我很想去特殊儿童互助交流群里吐槽一番,想找一找“难姐难妹”相互抱抱,互相安慰一番。 刚一点开这个被我设置了免打扰的微信群。 就看到一大堆消息,群像是发生了特殊事,已经炸开了锅。 雨涵妈妈:家人们,我和你们说呀,昨晚真的好恐怖!我家的那个自闭症大儿子,就是因为没有给他买想要的礼物,就去厨房拿了菜刀,追着我们砍! 雨涵妈妈:要不是我抱着四岁的女儿躲进了次卧,反锁了门,就要被他砍死了!我们躲着不出声,他就在外面又嚎又叫地疯狂砍门。 附一张门面上全是刀印子的图。 从那深深地刀印子来看,不难猜出那自闭症孩子当时的情绪极其激动。 当时的场面应该是很惊险恐怖的。 林源妈妈:后来呢?孩子爸爸呢?他的情绪是怎么安抚的?你们应该没有受伤吧? 雨涵妈妈:谢谢关心,没有受伤。今天是清明节,孩子的爸爸提前回家祭祖去了,不然他不敢这么凶的!孩子怕他爸!后来,我们报警了。 心愿妈妈:警察把他抓起来了吗?可我记得他今年还不到八岁吧?警察能管吗? 雨涵妈妈:警察制服了他,建议我们把他送进了全封闭式的未成年精神病院。 雨涵妈妈:我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他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被他砍伤了也没所谓,谁让我是他妈妈呢! 雨涵妈妈:可雨涵是无辜的,她不能莫名其妙地被哥哥砍死了,所以,我只能狠心把他送进去…… 接下来就是一大堆妈妈轮番上阵安抚雨涵妈妈,说她已经仁至义尽了,不需要内疚,是孩子自己不争气,太恐怖了,谁都不想成天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看到这个结果,我挺难过的。 我自己家就有个“问题孩子”,他们的情绪真的极其容易爆发,且不管不顾,不分场合。 我是很能理解这个妈妈的“心力交瘁”。 且,人若是想要活着…… 一是要有点盼头。 他家的自闭症儿子属于明显智力有问题的那一挂,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性,就算真治愈了,智商最多也就七八岁,还是要照顾他一生的。 二是不能太难受。 心太疼,是活不下去的,就像曾经的我,毫无求生欲望,好长一段时间里连床都起不来,而想要自己不那么难受,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自责转为他责。 比如:不是我不想照顾他了,是他实在是太恐怖了,让人没法再继续照顾他了。 人生充满了借口,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活下去罢了。 这是人之常情,不应该被指责。 理解归理解,只是我依旧接受不了她的做法。 别说这个不到八岁的小男孩原本就不太正常,哪怕是一个精神正常的成年人,只要他很在乎的“有心人”稍微懂些心理学知识,通过pua洗脑,同时暗地里进行精神打压,接着无微不至地热情关怀,下一秒又忽然莫名其妙的冷暴力,再拿他在乎的事情刺激刺激他…… 是个人都会崩溃成神经病! 女性骨子里比较温柔,大抵会被这般折磨致死,就如那个北大法学院的才女,自愿摘除子宫后自杀。 而男性是有暴力基因的,大概率是会愤怒地像个疯子似的破坏一切,拿刀到处砍人。 但我又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很明显,这个妈妈已经被这个自闭症孩子消耗掉最后一丝“母爱”,若是不把这孩子送到精神病院,那么进精神病院的就是这个妈妈了。 无奈又残酷的现实,让我很难受,只好退出群聊,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第366章 担责任 2020年,新历5月1日,星期五,阴雨天 要我用一个词语形容我对我家儿子的感觉,我一定会选“野兽”二字! 极强的领地意识,不管做什么都极度小心谨慎。 每天都要出去巡逻他的领地。 才一岁左右的时候,他以为电梯是我们家独有的,看到其他人进来就嚎啕大哭,后来会走路了,就一边哭一边动手,想要推人家出电梯。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老母亲我只能一边抓他,紧紧搂在怀里,一边尴尬地向人家不停地道歉。 我都不知道对他说了多少遍:电梯是公共场所,大家都可以使用。 满了两岁后的他才终于接受了“电梯不是他的领地”的设定。 以前都是在家附近巡逻,可上个月全镇居家隔离关的狠了点,上个星期解除封禁,允许他出去浪之后,每天都要出去浪两三个小时,捣腾着两条小短腿,至少走上四五里路。 走累了,就伸出双手要抱抱。 不给抱? 哼! 人家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有时候还会趴地上,不哭不闹地让我看着办吧。 “……” 我它喵的每天都要陪他走四五里路后还要抱他走一到五里路回家! 每天都像是扛着三包十斤装的大米在负重运动,微信步数不低于三万步。 前天晚上7点抱他走了三里多路,昨天早上5点半抱他走了5里多路,到现在两条腿都没缓过劲来,软面条似的,感觉都不是我的腿! 终于熬到五一假期,吴话回了家。 我能好好休息两三天,回回血,真的,带娃是一件很费妈妈的活计。 吴话年后新上班的地方在佛山,通勤回我们住的地方,哪怕打车走高速,一来一去也要四个多小时。 不仅费时费钱,还异常辛苦。 于是,他住到了公司宿舍里,每周五晚上九点回来,周日下午五六点搭顺风车回佛山。 他换了新工作,当时我还担心我的医保社保会断缴。 他摸着我的头,笑着说道:“我做事,你放心好啦,我是没在这继续上班了,可是我还有股份和分红的,你的医保社保会正常缴费的,只是没有工资啦,但你老公我会给你发工资的。” 从这以后,吴话每次发工资都主动给我的银行卡转账8000元,作为我与宝宝的生活费。 他自己留了九千。 但他要管房贷、水电气网物业等一切费用以及储蓄与理财等。 吴话带瓜娃子出去溜达了,我躺在沙发上挺尸看动漫,威仔打了个微信视频过来。 奶奶的愈后挺好的,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后,能在她儿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到处瞎溜达了。 让人觉得她会好起来。 还能回到往日里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奶奶的膏药快要用完了,你有空再买些寄过来。” “就用完了吗?”我很吃惊,脱口而出。 以前每年双十一药店搞活动,我都会给奶奶寄1600元膏药,拆掉盒子都有四五斤,足够她使用一年。 可去年双十一买的,今年二月底就快用完了,又重新给她买了1500元膏药寄过去,这才五月初呀,又快使用完了。 她这是得多痛呀? 才能让一向勤俭节约的她,忍受不了的疯狂使用膏药来止痛。 那今年的冬季,她要痛成什么样才熬的过去? “行,我明天买了就寄过去。” 今天,我实在不想动,我的双手腕关节与膝关节还有腰部,都贴了止痛膏药。 问:威仔为什么要打视频给我让我买?他自己不会买吗? 答:他没啥钱。 还与人一起经营那个半死不活的创业公司的他,工资只有四千块,他老婆又刚刚给他生了个女儿,产妇与婴儿,正是哪哪都需要用钱的时候。 我若不把这个责任揽过来,奶奶再痛,也只能咬着床头木架,强忍着! 毕竟,她的那三个儿子,没给她买过一片膏药,却曾对我说过:“你舍得你花钱!你奶奶就是矫情!怕痛,吃不了苦!村里那么多老人,就她要用这么多膏药,蚊子盯一下那么丁点痛,就要贴一张膏药!她没上过一天班,没赚过钱,就真当我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很多时候,一个人承担了更多的家庭责任,并不是软弱无能,被人拿捏欺负,而是不忍心让成为“责任”的那位家人受到更多的痛楚。 奶奶于我是这样。 很多孩子于妈妈也是这样。 杨绛先生说:“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撑;为了年迈的父母不担心,撑;实在感觉撑不下去了,硬撑。 孩子大了就好了,撑着撑着也就习惯了。结婚的时候,从没想过日子会过成这样。有的时候真的想一走了之,但孩子找不到妈妈的那种痛,只有自己知道。 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全是应该,全是活该,但问题不大,已经撑过这么久了,还撑得住。” 我能不用强撑,真的特别感谢吴话。 若不是他独自一人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我婚前攒的那些钱,想要用来赡养奶奶,怕是要吵好多次架吧? 穷啊,就那么三瓜两枣,用来赡养老人了,就没钱养小孩。 我身上肯定要被贴上“伏地魔”之类的标签。 又或是,吴话发现吴沐是个“不太正常”的孩子,就听了他妈的话,一起逼我生二胎,不生二胎就离婚,我的日子肯定是水深火热的。 婚姻,女人真的需要慎重又慎重。 对于我们女人来说,选择跟谁过日子结婚生子,真的是这辈子最重要,最需要清醒理智的一次历史性的决策。 幸不幸福都不重要,能不能过上最起码的正常生活,都是个问题。 我当年若是在知道自己“被小三”后,依旧选择程坤,就不说最后能不能嫁进他们家,就算最后嫁进去了,婚后的生活大约也是在没完没了的斗小三、小四、小五…… 又或是选择肖赢,就他那奉行aa制不肯吃亏的性子,就赡养奶奶与抚养孩子这两件事,他得天天找我吵架,说什么:赡养奶奶是你爸你弟的责任,抚养孩子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你不能总是顾着娘家…… 哪怕我们不探讨上对老人下对孩子的责任,就单指我们自己:从物质层面到精神层面,都对我们的人生发展,眼光格局,身心健康,圈层质量都会有最直接的影响。 我若不是被高质量的婚姻滋养的很好,面对“问题宝宝”时,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不焦虑呢? 记得曾有位作家说过:“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有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与谁相伴。” 夫妻之间最好的关系,是相互滋养,彼此成就,当我们在选择伴侣时,一定要远离消耗自己的人,多靠近可以滋养我们的人。 第367章 哈哈镜 啪嗒。 开门声响起,吴话抱着吴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兴奋不已:“我家宝,沐沐刚刚喊我爸爸了!他会说话了!会喊爸爸了呢!” 快两岁九个月的娃,妈妈都不会说,终于会喊爸爸了,瞧把他高兴的! 喜形于色! 像是终于吃到了糖果的孩子。 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人,还以为我家娃考上清华北大了呢。 “来,小宝宝,给妈妈喊一声爸爸来听听。” 吴话想向我炫耀一番,奈何高冷娃压根不捧他的场,不管他怎么逗,就是不肯开金口。 吴话有些遗憾。 “我没有说谎的,他刚刚明明很清晰地喊了我爸爸的。” “嗯,我相信你!他只是懒得说了。” 吴沐是只高冷的猫咪,而非讨喜的狗狗,特别的我行我素,总是不理人这一点,简直就是我孩童时期的小小翻版。 那时候,奶奶与我说话,我是能听得到她的声音,但我的大脑并没有下达“回应她”的命令,完全没有别人和我说话,我就要回复她的意识。 她的声音于我来说,和池塘里的青蛙叫,树上的鸟叫,路边的车声…… 是没有差别的。 都是自然的声音而已。 5月5号傍晚,一连睡了四个小时午觉的吴沐,睡眼朦胧地拉了拉躺在沙发上的我的衣袖。 “妈妈,爸爸?” 这四个字宛如惊雷般在我脑海里炸响,让我有一瞬间的懵逼,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双手快如闪电般地捞起瓜娃子,抱在怀里。 还是吃惊不已。 对于瓜娃子居然真的会说话了这件事没多少实感,总感觉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只不过是我太想要他会说话而做的一个梦。 瓜娃子歪着头,斜视了我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再次问道:“妈妈,爸爸?” 我才终于确信,他的的确确开口说话了。 我露出微笑,用夹子音异常温柔地说道:“爸爸上班赚钱钱去了,沐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肉肉?” 瓜娃子头也没抬:“妈妈,爸爸?” “爸爸不在家,爸爸去远远的地方上班赚钱钱去了,你在家乖乖的,过几天爸爸就回家来陪你一起玩了,爸爸回来的时候,还会给你带好玩的玩具哦。” “妈妈,爸爸?” 他似乎完全没听懂我说了啥,就像个复读机般机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 这货是真的会说话了吧?而不是中邪了吧? 第二天早上,我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突然蹦出一个字:“服。” 我尝试性猜测:“沐沐,你刚刚是想说穿衣服吗?沐沐好棒呀,都会表达穿衣服了。” 依旧不理我。 出门溜达,在草地上看到一只土黄色的往前跳的青蛙,兴奋地站在原地蹦蹦跳,一双小手狂拍耳朵。 “呱。” 我尝试与他沟通:“沐沐,这是小青蛙哦,很可爱吧?它会到处跳跳跳哦。” 完全不理我,就自顾自地疯狂原地蹦蹦跳,拍打双耳。 口渴了,去小卖部买饮料,可可爱爱地抱着可乐罐:“乐。” “……” 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吧。 好歹也算开了金口了,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虽然还是没办法交流。 可想想他2岁之前,连肚子饿都不会叫吃的,全靠我看时间猜他是不是饿了,每次莫名其妙地哭闹不止,我都要猜个十几次,猜不对,他就一直哭,越哭越着急,一着急就开始边哭边跺脚、摔东西、满地打滚…… 拉在儿童坐便器里屎尿都拿来玩,一点卫生常识都没有。不仅什么都不懂,还老爱挖我的鼻孔,扯我的头发。 他不理我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和他说话,基本都没什么反应,有时候就像一根木头一样呆…… 真的和傻子没什么区别。 过了2岁才懂拉我的手去拿吃的,但是一点话都不会说,面前没有食物,就拉我的手摸他的肚子,且只喝奶与吃肉,任何蔬菜水果都不吃。 现在终于会精准地往外蹦字。 不容易啊! 6月初,我们这又封禁了14天,且这几天广州老下大暴雨,蚊子全跑出来了,也不好去小区里溜达,然后我那可怜的烧烤炭,藏到厨房的角落旮瘩里,都被他找到了。 双手抓着长长的烧烤炭,猛然砸到地板上,摔了个稀巴碎,又端来一个大碗,把碎成渣渣的烧烤炭放入碗中,用他过家家的小水壶装满水,像冲芝麻糊糊般地冲着烧烤炭。 “沐沐,你这是在做什么实验啊?可以告诉妈妈吗?妈妈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他一个眼神都没赏给我,我照旧是在唱独角戏。 整个厨房弄得都是黑乎乎的水后,人家转移战地了,把烧烤炭一块块地运到客厅里,一字排开,摆放的整整齐齐,然后搬凳子去阳台的洞洞板上拿下一个小锤子。 “咚咚咚”地砸烧烤炭玩,都砸成碎渣渣了还不满意,拿脚狂踩,随后继续砸,直到它们都变成细细的炭粉,才心满意足地踩着凳子拿下我的面粉筛,筛炭粉。 黑色“雪花”飘啊飘。 我的心肝颤啊颤。 最后我的十块烧烤炭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 厨房地板是湿淋淋又黑乎乎的,客厅与餐厅的地板全是小脚印,沙发与餐边柜上全是黑乎乎的小手印。 娃是刚刚从矿洞里挖完煤回来的小黑娃。 一片狼藉。 一边在心中默念“亲生的”,一边收拾擦地,同时向电话那端的吴话吐槽:“你儿子的动手能力是真的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实验。” “呵呵。” 吴话乐开了花。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你种在阳台上的那些花花草草,土块板结后,你不就是这样倒在阳台上敲碎的吗?你偶尔做曲奇饼干,过筛面粉呀,又没避着他,这不就学到了嘛。他只不过是融会贯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了。” 的确,他很多行为都是在模仿我。 像我给蓝莓树修剪枯枝,他就把我的所有树都剪成光杆司令,我给葡萄蔬果,他就将我的葡萄全摘了,我有一次抱西瓜回家,手滑了,西瓜掉地上碎裂开来,他就往地面上摔烧烤碳,看着烧烤碳四分五裂就哈哈大笑…… 果然,孩子是父母的镜子。 只不过有时候是一面“平面镜”,有时候却是一面“哈哈镜”。 年幼的孩子,笨拙地学习身边人的“为人处世”,通过模仿把这个“行为”复制下来,可大脑还没发育好(思想不成熟),手眼不协调(脑子似乎学会了,但手没学会),一用力过猛,就“扭曲”了。 第368章 重复听 2020年,新历8月3日,星期一,晴天 从他会往外蹦字后一个多月后,我们路过一个卖西瓜的摊贩时,吴沐突然兴冲冲跑过去,小手手狂拍西瓜,兴奋不已:“1,2,3,4,5,西瓜!” 震惊的我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居然会数数了,还会说两个字了! 感觉再过不久,他就会说出完整的“主谓宾”句子了。 我一高兴,就买了个十几斤的大西瓜,哼哧哼哧地抱回了家。 但又过了一个多月,他还是不会说完整的句子,只是没有以前那般高冷了。 现在我给他糖吃,喂他面条后,他都会和我说一声谢谢,我猜测是因为我带他去店里吃东西,服务员上菜后,我都会礼貌地和对方说一声谢谢,耳濡目染下,他便学会了说谢谢。 感觉他开始往外蹦字后的这两三个月,变化极大,以前就是天天挖沙子,踩水坑,丢石头。 刻板又重读。 他在六个月的时候,我便让他接触平板,可他只允许我放《一只哈巴狗》的歌曲,放别的就哭闹,因此还摔坏了两个平板。 这首哈巴狗,我跟着他重复听了一年多。 因为他入睡困难,总要用车载着哄睡,小区里就有妈妈给我出主意:让他听轻缓的入睡音乐。 比如:世上只有妈妈好,鲁冰花。 好家伙,直接捅了马蜂窝。 哭得可凄惨了。 是真正伤心的哭,撕心裂肺呀,而不是扯着嗓子干嚎。 不信邪,又试验了几天,试验一次,哭一整晚,真是怕了他了。 最后我突发奇想,既然轻缓的音乐会让他哭个不停,那么轻快的音乐呢? 我尝试地放了一首:小跳蛙。 他果然嗨起来了,在床上蹦蹦跳跳个不停,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累极了,抱着恐龙抱枕,趴在床上一秒钟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 从此以后,我又被迫听了半年多的《小跳蛙》哄他睡觉。 所以说,别人的育儿经验可以听,可以学习,可以参考,但真正落实到自己孩子身上,还是要根据自己娃的实际情况来量身定制。 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同样也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孩子,仙人掌和牡丹花都是花卉,但是培养方法却截然不同。 植物尚且如此,何况教育孩子。 7月中旬的时候,他像是突然开了窍般,会玩角色扮演游戏了,正义伙伴大象大战邪恶恐龙。 一手拿着大象玩偶,一手拿着恐龙玩具,让它们俩相互碰撞。 嘴里兴奋地喊着:“哒哒哒……” 每次战斗都是大象玩偶胜利,把恐龙玩具打飞了出去。 我尝试地干扰他:“沐沐,让恐龙也赢一次嘛,不然小恐龙多伤心呀,一次都打不过大象呢。” 他斜视着看了我一眼。 就背过了身去。 用屁股对着我,继续他的大象大战恐龙游戏,当然,又是恐龙被打飞了出去。 “……” 他什么都没对我说,但我就是品出了“要你多管闲事”这六个大字。 小家伙平时很高冷,不仅不怎么理人,其他小朋友,尤其是男孩子靠近他,他就会“推人”,他的力气还挺大的,这让我一度十分小心地隔开他与其他小宝宝。 但他今天居然独自跑到五个初中女生当中讨了颗棒棒糖吃。 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人家小姐姐的怀里美滋滋地舔着棒棒糖了,我伸出双手,想要把他抱过来,人家还不肯,把头扭了开去。 老母亲我只能在旁边尴尬的说:“快谢谢姐姐。” 他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不仅会往外蹦字,偶尔还能说两个字的词语,还不排斥小姐姐的怀抱,这让我产生了他可以上幼儿园的错觉。 哪怕他还是不肯吃米饭。 但身边很多妈妈都说:不管再嘴刁的孩子,只要上了幼儿园,保管顿顿吃的香! 我半信半疑地把他抱去了我们这的双语幼儿园。 这家幼儿园的口碑极好,哪怕费用(2480元\/月)是其他幼儿园的两倍,报名依旧需要提前抢,还要面试。 刚到幼儿园大门口的时候,他就开始警惕不安了起来,像条毛毛虫般地在我怀里不停地忸怩,直到他被幼儿园进门处的彩色玩具车吸引了注意力。 可我还没有和接待的老师聊上五分钟,他就一脸怒容地拖着我往外走,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走!走!走……” 我才刚刚填了基本资料,正在咨询面试环节有哪些需要注意的点。 见拖不动我,这货立马就地一滚,嚎啕大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 之前还人声鼎沸的幼儿园,只剩下瓜娃子的哭声,其他咨询的爸爸妈妈与孩子们都对我们行注目礼。 我想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抱紧怀里安抚他。 他灵活地一躲就滚远了。 “……” 看着我像在池塘里抓鱼般地抓瓜娃子,干练的园长妈妈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 “没有生病,他就是不乐意我和别人说话,每次我和别人说,他都要拖我离开,我若是不如他的意,他就这样滚地板……” “那你还是带他先走吧,他哭得撕心裂肺,我听到都心疼呀。” “可是报名流程我还没有了解清楚呀……” “哎,我和你透个底吧,就他这不稳定的情绪,又不会说话,没法沟通,是过不了我们的面试的,你可以等过几个月,他会说话了,情绪也稳定一些,在带他来我们幼儿园报名。” “可是我朋友说,你们幼儿园报名要趁早,不然很难入读的……” “哎,这个不用担心,到时候会有小宝宝因为各种原因转园或者被劝退,你家宝宝若是过了我们的面试,可以优先让你们顶上呢。” 园长妈妈全程都是微笑着的,很有礼貌,但我知道,我们这是被刷下来了。 她在暗示我:先带孩子回去吧,就他这样的,哪怕现在报名成功了,到时候也会被赶出幼儿园的。 这也让我明白:这所幼儿园的好口碑,是靠筛选出“理想宝宝”,从而打造出来的,并不是她们的幼师很厉害,能把“问题宝宝”改造成“优秀宝宝”。 也是,众所皆知:玉米杆子上结不出葡萄。 种子不对,不能怪地呀。 第369章 去世了 那次去幼儿园报名被婉拒后,我又带他去其他幼儿园逛了逛,就别说进入幼儿园了,刚刚靠近,他就开始哇哇乱叫。 像是幼儿园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大怪兽似的。 没办法,我只能歇了三岁送他上幼儿园的心思。 而我也想通了:人生那么长,晚一年上学真没关系。 回顾我的成长经历,我三年级之前,就是个凑数的,人去了学校,心不知道飘到那朵云上去荡秋千了。 当我不急着将他塞进幼儿园时,我发现他的情绪也在慢慢地平复下来。 十一黄金周,放八天假。 但因为新冠疫情,我们不敢到处瞎溜达,就在家附近的广场里随意玩玩。 遍地的秋叶泛着土色,刚刚好的晨光拉长着人的影子,人烟稀少的广场上,吴话陪着吴沐在踢小皮球,我坐在广场边上的石板凳上看着他们俩父子嘻嘻闹闹。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挂着明媚如朝阳般地笑容。 望着他的笑容,我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真希望他能永远如此刻般快乐。 像股小旋风般地跑到我身前,拽着我的手就往广场中他爸爸的方向跑:“妈妈踢球……” 惊喜来得太突然,惊得我一把抱起吴沐,像是踩着风火轮般地向吴话冲刺而去。 “老公,你刚刚听到了吗?”我仍然还是不敢置信,“沐沐会说话了!会说完整的句子了!他会说妈妈踢球了!” 都快三岁两个月了,终于会说完整的句子!怎能让人不欣喜若狂啊! “我家宝,淡定,淡定哈!” 笑着拍着我肩膀的吴话,看着成熟稳重极了,若是忽略他眼角被朝阳反射的泪光的话,的确伟岸极了。 “每一个小孩都是一颗种子,只是每个人的花期不同,有的花一开始,就绚丽绽放;而有的花,却需要漫长的等待。我早和你说过,不要老盯着别人的花,要相信花都有自己的花期,我们只管细心呵护,看着他一点点地成长,哪怕他始终都不开花,也许是因为他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呢。” 说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发烫。 虽然我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总在心里暗戳戳地拿吴沐与小区里的孩子作比较,特别是小区里那个让人极其省心的懂事宝宝:皎皎。 她呀,不仅说话早,走路早,一岁就会自己吃饭,两三岁就能歌善舞,会背诵诗词文章,才三岁十个月的她,放幼儿园回家,还能帮妈妈照顾妹妹,帮奶奶摘菜捶背。 羡慕的我呀,口水流了一地。 我的期盼真不贪心的,只要吴沐不是个傻子,能说话,会沟通,不挑食,身体健健康康就可以了。 能歌善舞?背诵诗词? 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可就是这么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愿望,也是等待了整整三年才实现一半呀! 所以,我特别不能理解那些对“正常孩子”挑刺找茬的家长们是什么心理。 可能很多家长都不相信:自家那百般不受待见的孩子,是别人一生的遗憾,是别人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宝贝。 且行且珍惜。 *——* 2020年,新历10月14日,星期三,晴天 我正在广场溜娃的时候,接到了一则陌生的电话,因为地址显示是我老家的。 我秒接了。 怕是奶奶出了什么意外,邻居打给我的。 奶奶摔跤后,我离开时,曾在烟盒子上写了我的电话号码,交给了她,叮嘱过她,若是她的儿子们对她不好,就找村里人打电话给我。 隔壁的阿方伯伯一家都是热心肠。 奶奶瘫痪后,经常送奶奶一些刚从地里摘来的新鲜瓜果。 “你奶奶昨天下午去世了……”是父亲疲惫的声音,“你赶紧过来吊孝。” 我第一次深刻的感受死亡,是因为我外公的死,那时候我内心是极其崩溃的,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就哭得停不下来。 但我并不是为我外公哭,而是怕差不多年岁的奶奶也会离我而去。 那时候的我以为,奶奶如果死了,我大概也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了,可这次奶奶真的去世时,我的内心却是波澜不惊的。 只是淡淡地回了个“哦”字,就挂断了电话。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不仅不悲伤,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觉得:奶奶终于解脱了呢,她肯定如愿以偿地被观音菩萨接走了。 我没有如父亲所愿的第一时间赶回去。 没有奶奶的家,我连回去都不想回去。 第二天,他们又催我回去的时候,我回了句:“人都没了,我那么快回去干什么?” 我们那老人死后,不会尽快下葬的,一般要停灵三五七天,一般以五天为多。 我在等吴话周末回来,我再回老家给奶奶磕个头,送个葬。 但是他们觉得我没有第一时间赶回去家是极其不孝顺的行为,在我面前一向温柔小意的小妈第一次生我气了。 语气不善:“随你的便,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了!奶奶过世,这么大个事,你居然不回来帮着安排……” 父亲是直接劈头盖脸一通骂,什么恶毒的话都说的出口,被我挂断电话后,犹不解气,还发短信来骂:你个六亲不认的东西!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们这么气急败坏地催促我回去,是想让我掏钱给奶奶风光大葬,成全他们在外人面前的“孝子”名声。 人死如灯灭。 奶奶都不在了,我才懒得搭理他们。 当晚,许久不曾做过梦的我,做了个很慌乱的梦。 梦里的我,很惊讶我为何回到了十几年前,我正上初一的时候。 学校放月假,人山人海,所有的寄宿生都着急忙慌地挤公交车,想要尽早赶回去,免得还没到家,天就黑了。 那时候的我,又瘦又小,总是挤不上这时期的公交车,好不容易搭乘上六点半的末班车,回到小水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我舍不得花十块钱打摩托车回家。 只好心一横,就着模糊的星光,赶夜路回家。 山里的夜晚是寂静又喧嚣的,此起彼伏的虫鸣、偶尔响起的异常清晰的猫头鹰的叫声,树叶被风吹落的声音,被不知名动物踩过的响声…… 经历过“相信科学,杜绝封建迷信”教育的我。 是不怕鬼的。 但我怕突然窜出来一条抓老鼠的蛇,一口就送我归西。 记得奶奶说过,赶夜路,最好一边走一边用枝条拍打地面发出声响,不仅可以壮胆,还可以吓唬走不长眼的蛇虫鼠蚁。 我照做了。 当我九点多,终于摸黑到达家门口,喘着粗气敲了门后,看着一脸惊讶地望着我的奶奶,听着她心疼地责备:“妹崽,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赶不上车,就在学校睡一晚呀,赶夜路多危险呀……” 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我终于到家了! 可下一秒,喋喋不休的奶奶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漆黑的棺材里。 惊恐一瞬间袭上心头,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让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来。 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的身体,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没有家了…… “哇呜哇呜”的幼儿哭声,让我浑浑噩噩的大脑,彻底清醒了过来。 黑暗中,寻声摸索过去,将那个温温软软的的小孩童,轻轻地拥入怀中。 惶恐不安,瞬间消散,无比踏实。 我,还是有家的! 第370章 办葬礼 2020年,新历10月17日,星期六,阴雨天 阴沉的天空,下了一整天的雨,此刻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毛毛雨。 早上五点出门,下午三四点终于赶回了老家,进村的前半个小时,我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草草地吃完了事。 进入祠堂前,威仔递给我一个白色孝帽,恭敬地戴上,又接过威仔递来的三根燃烧的香。 走进祠堂,扑通一声跪在草垫子上。 对着不远处漆黑的棺材、惨白的花圈、奶奶慈祥的遗像、跳动的烛火…… 拜三拜。 “咿咿呀呀……”如诉如泣的唢呐声,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一时间,堂鼓铿锵,气氛低沉;铜器再响,撕心裂肺;管乐继起,唢呐高亢,笛韵悠扬。 “孝子上香!” 勾锣三击,哀乐三起三落,顿时满屋含悲,盘旋在这个光线昏暗的老祠堂里。 看着这个泥坯墙、小木窗、土砖地,以及房梁上的那些老旧木棍、椽子,它们都和奶奶一样老朽不堪。 感觉过不了多久,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成一堆废墟。 再无人记得它们。 烟雾袅袅,哀乐阵阵。 奶奶为“家”操劳一生的身影,不断在我的眼前浮现,仿佛我曾亲眼所见: 童年时,经历炮火战乱,牵着妹妹的手慌不择路地逃跑时,却没注意路边的石头,绊了一跤,把妹妹摔死了。 一直在自责吧? 年轻时,家里粮食不够吃,奶奶给爷爷这个顶梁柱盛一大碗饭,再给几个小孩一人一小碗饭,轮到她自己时,只剩下一点焦黄的锅巴。 只能用白开水就着锅巴,勉强裹腹。 奶奶没有足够的营养,夜晚喂奶时,小孩吸不出奶,急得狂咬奶奶,痛得她嗷嗷叫。 爷爷生气地丢过来一件团起来的旧衣服,不耐烦地骂道:叫叫叫!就知道叫魂!还让不让人睡觉啦!老子明天还要上生产队去敲石头呢! 多少次忍饥受冻,多少次忍气吞声。 委屈吗? 到中年,好不容易熬到儿女们长大成人,没责任心的老大闹分家,踏实肯干的老二运木头时淹死在湍急的河流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老三读了十二年的书却没考上大学,挖煤养家的老幺累出了一身病,脾气越发暴躁。 她守着田间那几亩地,几多披星戴月、吞咽苦楚,几多汗洒黄土、筋疲力尽,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撑起这个家,却依旧没有拯救她即将溃散的家。 悲哀吗? 到老年,扛起了照顾我与威仔的重担! 牵挂着我孤身在外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牵挂着我的工作变动,新环境适不适应,新领导新同事会不会欺负我;牵挂着我找的老公好不好,婆家是不是良善人家,生的孩子乖不乖、好不好带;牵挂着全家人的喜与忧…… 回顾往昔,奶奶对我的疼爱历历在目: 小时候,奶奶种的黄瓜、玉米、香瓜,真甜呀!不辞辛苦地拆两件旧毛线给我织新毛衣,拿别人孝敬给她的钱给我买冬衣,真暖和呢!每次我风尘仆仆地从市里赶回家,都有一杯温温的水,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她的一生仿佛都在奉献,都在为家人,从未考虑过为自己而活。 不管生活多苦,她都没对我抱怨过,倾尽全力地教养我与威仔,教我们为人处世,希望我们能避开她经历过的那些苦楚。 她希望我们一生顺遂! 第二天开始孝子跟香,木头人一般跪拜了一整天,当晚又守了一夜灵。 我几乎两天两夜没怎么睡觉。 整个人都木木愣愣的,没什么精神,也没有像他们那般哭嚎,呼天抢地…… 就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似的。 跪着给棺材下的煤油灯加煤油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有几个人是真正为奶奶感到伤心的,毕竟除了那三兄弟、我与弟弟,躺在棺材里的奶奶,只是个他们没相处过几天的无关要紧的老婆子而已。 三兄弟中的两兄弟,还因为奶奶没给他们带娃,可是对奶奶不管不顾了二十四年,就这会儿守灵,那三兄弟还在打牌打麻将呢。 美其名曰:招待客人。 又有几分情谊呢? 下葬那天,因为我没哭这件事。 威仔责备我:姐,你为什么不做做样子?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让其他亲戚看我们的笑话吗? 吴芙讽刺我:奶奶生前最疼爱你了!人家都死了,你居然不哭!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小姑姑道德绑架我:你奶奶这么疼爱你,这次她下葬,你怎么也该出八千八百块吧?让她老人家体体面面的去,风风光光的走,黄泉路上,不在受苦受冻! 只有小姑父在旁边替我说了句公道话:生前不孝顺,死后热闹给鬼看。 可惜他因为家暴小姑姑等事情,在我家族没啥地位。 他说话,其他人就当他在放屁。 奶奶去世了,他们大概是想明白了,没有奶奶的牵制,他们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着急了,居然一群人围着我,拿各种大道理来压我。 想让我承诺:无论如何,每年至少给我父亲一千块孝顺费。 (父亲经历杀猪盘后,整个人都颓废了,年老开不了车,去工厂当保安混日子嫌钱少,嫌不自由,现在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天打牌打麻将,有了上顿没下顿。) 小姑姑直接撕破脸皮,义愤填膺地对着我喷口水:“不认父母的儿女,就是畜牲!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始终是生养了一场的父亲!他给了你命……” 我只想呵呵。 说这么多难听的话,真不如父亲对我说一句“爸错了,爸对不起你”好使! 当年逼迫我给钱的时候,说得那般斩钉截铁:五万块钱,买断父女关系! 完全无视我才刚刚进入社会,还没站稳脚跟,工厂的普工工资又低,就迫不及待地趴我身上来吸血,生怕我嫁了人就再也吸不到血了。 一年中我要支付奶奶的生活费、医疗费等六七千元,威仔生活费以及学费一万五左右,还得从中挤出一万元,还给年轻力壮的父亲…… 用来买断父女关系! 真讽刺啊! 那时候,怎么没见这群“孝子们”站出来道德谴责我父亲?就算我父亲是个混不吝,他们不敢得罪他,那好歹支付点奶奶的赡养费吧? 就那么心安理得的把这个“赡养老人”的重担全丢在年幼的我身上。 现在又来我面前摆长辈的谱! 谁给他们的脸呀! 十一年前,奶奶检查出脑血栓,我虽然知道奶奶应该每个月买500元治疗脑血栓的药,但因为能力不够,我没给买。 去年,她会突然头晕一瞬间,然后摔成粉碎性骨折,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可我真的尽力了。 毕竟那时候的我,连自己生病都不敢去看医生,都在带病上班。 若是她们这个四个子女,每人每月分摊一百块钱医药费,奶奶或许就能避免瘫痪在床十个月多,不用受这个罪了……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怒目圆睁的脸,我会如此淡定心安,大概真的做到了无愧于心…… 而他们气急败坏的指责我,以此来彰显他们的孝顺,是不是多少有些心虚愧疚呢? 第371章 葬礼后 奶奶的葬礼办的很豪华,仅仅是烟花爆竹这一项就花了将近一万块,尸体冷冻保存费又花了一万五,送葬的唢呐班子,西洋乐队,花圈等其他的杂七杂八的费用,再加上席面费用。 那三兄弟说花了六七万。 真讽刺呢! 我赡养了奶奶十年多,也才花了五六万而已。 他们弄得这个风光大葬,不过五天时间,就烧了这么多钱,还一个比一个会哭! 真是“孝感天地”呢! 况且,也没有账本,他们说花了多少就花了多少。 只要这几天都“热热闹闹”的就行。 让那些不明真相的村民乡亲夸赞他们真孝顺! 风光大葬,从来为的就不是已逝之人,而是活着的这群人的“面子”! 短短几天,就给自己脸上贴了金,又捞回“孝子贤孙”的名声,还有“不菲”礼金收,真是百利无一害啊。 何乐而不为呢? 三拜九叩地将奶奶的棺材送到山上之后,直系亲属坐在一起吃席。 大伯父道德绑架我:“你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必须凑这个份子钱,给个8800元就行,不然你真对不起你的良心!” “呵呵。” 我冷笑一声。 “可以啊,只要奶奶的其他孙子孙女都出这么多,我就出。” 涉及到自身利益,吴芙第一个冲我翻白眼,怒火中烧的大喊大叫:“你们俩姐弟才是奶奶的金孙!她就带了你们俩,我们其他孙子又没被她带过一天,凭什么出这么多?” 三伯父也弱弱地反驳:“吴倩她们两姐弟还在读书呢,哪来的钱呀……” 吴传异常淡定,瞥了我一眼,继续夹菜吃饭:“孙子是自家人,自古以来奶奶过世,孙子是不需要随礼的。” 威仔默不作声地扒拉着米饭。 呵呵! 合着说来说去,就需要我一个人出这个8800元的“份子钱”呀! 我对在座的竖起大拇指。 讽刺道:“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都是孝子贤孙!要我随这个风光大葬的份子钱,可以呀,你们先把奶奶这十年的赡养费,凑一半,给我三万就行,不然就是厚葬薄养!就是演给他人看的假孝顺!况且,孙子是自家人,却让不是自家人的孙女赡养奶奶,说出去,你们这些自家人脸上也无光,是不是呢?” 小姑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拉着我的手,一把扯下遮羞布。 “小梅花,你和小姑姑说实话,你是不是没有掌握你家的经济大权,你老公不肯出这个钱?你以为我们让你凑这个钱,是为了我们吗?还不是为了你爸,说好三兄弟一人出两万,就你爸的还没凑齐了,你就算不愿意帮你爸,也该帮帮你弟吧,他小孩才几个月大,你这个当亲姑姑的,忍心小孩连奶粉都吃不起吗?”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的威仔。 “知道自己穷,就不要心比天高!想要当老板的梦是很美好的,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你姐夫也去创业过,可养不起家时,他也得老老实实地去上班。” 正在扒拉米饭的威仔,脸恨不得整个都埋进饭碗里。 “你总和我说,你没有学历,大厂看都不看你的简历,但以你的水平,去一家小厂拿一万多的薪水,真不是什么难事,也就不用为了这么点钱,低下头颅当鸵鸟了!别人再有,是别人的,自己有,才能挺直腰杆子!别在做梦了,脚踏实地吧!” 抱着孩子的阿静拉了拉我的衣袖。 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道:“姐,你别说他了,奶奶去世,对他的打击挺大的,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经常在梦中哭醒,他之前一直不愿意出去上班,就是想要就近照顾一下奶奶……” 行孝不能等,子欲养而亲不待! 可是,很多人都是:能陪伴家人的地方赚不到钱,能赚钱的地方不能陪伴家人! 人生这条路呀,大家都在“熬”! 儿童盼长大,能独立生存;中年盼熬出头,养大小的,送走老的;到老了,数着日子熬,盼望着健健康康少受些罪。 威仔是挺不容易的。 但这些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义务,我不愿意也不能替他承担,他需要用自己的方式长大,学会独立,不依靠任何人! 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已经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小婴儿的爸爸,不再是那个怯懦地躲在我的身后,拉着我衣角,说“姐姐,我怕”的小孩童。 惯子如杀子! 这次的8800元丧葬费我替他出了,那下次他小孩的奶粉费、幼儿园费等…… 是不是又要我兜底? 毕竟,我作为孩子的亲姑姑,总不能看着孩子饿肚子,孩子没书读吧? 我们村的那个波波,能够心安理得地弃养寻寻,不就是因为有他年迈的父母替他兜底吗? 不然,哪怕他新娶的老婆喊破天:你明明说过的,你前妻的孩子不会进我们家的门,否则我们就离婚! 村委会的人也是要找他们两公婆喝喝茶,聊聊天,再把孩子强行塞到他们家去的。 《民法典》总则编第26条:父母对未成年子女负有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成年子女对父母负有赡养、扶助和保护的义务。 只不过波波的父母怕这个孩子,导致波波的二婚又破裂,小孙子也没了母亲,只好委屈大孙子,也怕新媳妇气不顺,天天打骂大孙子…… 没办法,只能把大孙子当小儿子来养。 我最后只给了八百块随礼,无视周围的吃瓜群众说三道四:奶奶去世,亲孙女只随礼八百块,也太少了吧,至少也要给个两千块吧,这个孙女真是白养了一场。 曾经很照顾奶奶的几个婶婶伯母立马站了出来科普:厚养薄葬方为孝,厚葬薄养是为痴!这个孙女还是顶呱呱的,老太太能有十来年晚福可享,她可是出了不少钱的。 依旧有人不相信:怕也是个假把式,若真孝顺,为何不厚养厚葬?老人生时是要赡养好,但死后更要好好安葬,体面的送走,人死为大,都最后一遭了,就该好好讲究一番。 提包走人。 他人的非议与我何干? 我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行! 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明白一个道理:我们不是人民币,所以我们不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欢我们!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讨厌我们,也总会有人喜欢我们。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学会让自己开心,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第372章 心眼子 2020年,新历11月4日,星期三,晴天 捣蛋鬼突然发高烧了,整个人软绵绵的,极其乖巧,哪怕我抱他去医院抽血化验,被针扎时,就稍微抬一下眼皮,连哭都没有哭一声。 检查结果还好是细菌感染,而不是新冠肺炎。 医生给他打了两针屁股针,开了些药,就让我带他回去,多给他喂喂水,用温水擦拭身体。 以往带他打预防针,都要用腿夹住他的双腿,双手抱着他的双手,他还要剧烈挣扎。 这回真病了。 反而乖巧的让我心疼。 当晚回家,他吃啥吐啥,吃药也吐药,一股子极其难闻的酸臭味,仅仅一个晚上,我换了四套床单与被子。 庆幸广州这边温度高,秋冬被子都挺薄的,又有烘干洗,不然被子都没得盖了。 第二天,他精神好了很多,都会撒泼打滚抗拒吃药了,看着满地打滚的吴沐,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生病中,却会哭会闹的孩子,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了。 不过是鸡飞狗跳了些罢了。 反而是那些极其“乖巧”的需要着重注意。 我们隔壁村有个比我小两三岁的女孩子,因高烧烧坏了脑子,成了傻子,还有个男孩子因高烧成了哑巴。 打仗一样的过了三天,捣蛋鬼就已经痊愈了,指着湖里的白天鹅对我大喊大叫:“妈妈,快看,长颈鹅……” 长颈鹿与长颈鹅,都是长 长的脖子,似乎也没差呢。 3岁两个月后,他几乎什么话都会说了,而且字正腔圆,我从没在他嘴里听到过奶呼呼的“小老斧(虎)”之类的言语。 挺遗憾的,少了很多“童趣”回忆。 基本也能讲一半道理了。 比如: 有一天我们去儿童主题乐园玩挖沙子,回家后才想起把提桶和沙铲遗忘了在沙坑里了。 我试探性地提问:“沐沐,提桶和沙铲不见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故作思考地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答道:“有了……我们可以去买新的呀!” 着实惊讶到我了。 按照以往惯例,他若是发现他的“玩具”不见了,那是要哭天喊地闹腾好一阵子,不管我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去哄他,威逼利诱都没用。 哪怕在他哭闹的这段时间里,他爸爸已经重新给他买回来一份一模一样的玩具,他也是不接受的,就要他玩过的那份旧的。 就认死理! 就死犟! *——* 2020年,新历12月24日,星期四,阴雨天 今天是平安夜,我在花盆里里种了一棵石榴树,摆放在电视柜旁边。 装满一壶水,鼓励吴沐去浇。 “沐沐,要好好照顾小树苗,让它快快的长大,结好看的石榴果,可不能再拿剪刀将它的树叶都剪光了。” “好。” 他很开心,一边浇水一边唱儿歌:“小树苗长大了,快快长大了……” 浇完又要我去装水。 我没接水壶,认真地和他商量:“沐沐,我们浇完这壶水就不能再浇了,会淹死小树苗的,它不需要这么多水的,它已经喝饱饱了。” “好。” 他将水壶递给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就在我放下心里,躺沙发上去看书时,人家浇完水自给自足去了:先奋力地把餐椅拖到卫生间里,接着站到椅子上,打开水龙头,往塑料小水壶里装水,继续边唱边浇水…… 一气呵成。 “沐沐,不可以在给小树苗浇水了,小树苗已经喝饱饱了,你看,水是不是都从花盆底下溢出来了?再浇水,我们家客厅就要发大水了,到处都湿答答的,很容易摔跤的哦……” 不管我怎么摆事实,讲道理,人家就是完全无视我。 最后逼得我只能举起手,做出要揍人的架势,威胁他再浇水就揍他屁股而结束! 教育孩子要拒绝暴力,可暴力真的很好使啊!它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难怪有那么多图省事的父母,越用越上头。 哎,我也想“母慈子孝”的,奈何该配合我演出的他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每一个妈妈都知道暴力教育不好,但实验出真知,的确很管用! 我刚刚耐着性子小嘴叭叭个不停,和他讲了老半天的道理,人家就像是突然失聪了似的,随便我怎么唠叨,人家就是自顾自地浇他的水,把我的“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的功力,修炼的炉火纯青。 可当我气得狠了,怒气值叠满,真有揍他的心思的时候。 立马变得乖巧无比。 偶尔还会拉着我的手,甜甜的撒娇:妈妈,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嘛,生气对身体不好的。 “……” 这一刻,我特能理解那句:我一直觉得我性格挺好的,直到遇见性格和我相仿的人,真想踹他两脚! *——* 2021年,新历1月5日,星期二,晴天 5点半出门,已经收获三个晨跑者不由自主的惊呼:这么小,这么大冷的天,就出来溜达了! 去早餐店买了5个小肉包,他居然吃了三个了! 破天荒!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让我都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害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他又是那个“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挑食小怪兽。 晚上吃鱼粉时,小家伙竟然奶声奶气的对店老板说了句:“谢谢。” 原本已经转身走了一米开外的老板娘,非常惊讶的转过身来,认真的对小家伙说:“不客气。” 然后用一种尤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称赞他:“你家这个小宝宝,不犯楞的时候,真像个小天使……” 未尽之言:犯楞时就是个小恶魔。 这家鱼粉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我们无数个午夜十二点后,都是在这家店里吃饭,玩耍。 吴沐,算是老板娘看着长大的。 最初,她也是热心地给我科普育儿知识的人之一,后来与吴沐熟悉起来后,就闭口不谈了。 就单单只是买玩具的战争历史: 原始版本是不给买就撒泼打滚耍赖哭嚎两个小时(我陪着他一起丢脸)。 发现行不通就开始版本进阶:眼疾手快,抱着玩具就跑(老母亲我要结账安抚玩具店老板,他作战成功了)。 进阶版本挨揍后就开始卖萌装乖说甜言蜜语:妈妈,我爱你,妈妈,买(复读机中……) 最终版本是采取迂回战术,看上哪个玩具,就一天看三回,每回都说:妈妈,你看,机器人(挖掘机、汪汪队),我好想拥有一个哦,可惜太贵了(遗憾的语气),爸爸赚钱不容易呢。 老板娘听了之后,连连摇头,直叹道:“人这么小,就有八百个心眼子了,长大了可还了得?你可真不容易啊!” 回家进电梯后,碰到二楼的业主。 这对老夫妻慈爱地看着吴沐:“夜猫子长大了,好久都没听到他夜哭了,以前可是夜夜都哭好几次呀。” 我很惊讶,有些不好意思:“哭声这么大吗?都传到了二楼啊?” 我家可是十六楼呀。 老爷爷点了点头:“嗯,他的哭声特别洪亮,强劲有力,一听就知道是个身体健康的娃儿。” “……” 我的邻居们脾气还真好呀! 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敲我家的防盗门,怒骂一声:哭死人呢?会不会当妈?会不会带孩子呀! 感恩! 第373章 阳光下 2021年,新历1月16日,星期六,晴天 广州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隔着透明玻璃晒在人身上温暖惬意,不仅暖了身,也暖了心,让我整个人从内而外都懒洋洋的。 吴话与吴沐两父子,拿着我的迷你化妆镜在阳台上反射阳光,逗猫…… 追随着光影的小猫身形灵活,东跑西跳的,根本忙不赢,逗得那“坏心眼”的两父子哈哈大笑,吴沐兴奋到了极点时,还会原地蹦蹦跳,拍打着自己的一双小耳朵。 让我也不由地被笑意感染,会心一笑。 时光缓缓,岁月凝香。 不过得忽视小区旁边的马路上,巡逻车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 请大家去健康广场做核酸检测,有序排队不拥挤,做完即走不聚集。为了避免在核酸检测过程中发生交叉感染,请做好个人防护,全程规范佩戴口罩,不交谈、不聚集,与他人保持两米安全距离。疫情防控没有旁观者,文明有序进行核酸检测,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元旦三天假后,离我们这里十二公里的小区出现了两例感染者。 我们这片属于高风险地区,需要全员核酸检测。 冬季寒冷,但阳光偏不与寒冷为伍。 它尽情地舒展,尽情地绽放,尽情地挥洒,尽情地泼墨,尽情地书写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早饭后的人们,一个个走出家,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弓腰的,拄拐杖的、坐轮椅的、抱孩子的…… 全都戴好口罩向着广场出发。 聚集到广场排队的人,大部分都在闭目养神晒太阳,但也有时不时爆发一阵欢声笑语,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家长里短。 总的来讲,还是有条不絮地进行中。 直到快轮到我们的时候,有个六七岁穿着熊猫睡衣的小女孩突然情绪激动地抱着志愿小姐姐的腰,大喊:“姐姐,救救我!我要被爸爸用针扎死了!” 她前面那个刚刚做完核酸走出去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立马变了脸色,想要逆行冲进来拉走小女孩。 大喊大叫:“别听她乱说,小孩子说谎,她就是想偷懒!不想老老实实地回家做作业!” 立马围上去两三个身强力壮的男志愿者,将他推了出去,按在空地上。 志愿小姐姐一边安抚小女孩的情绪,一边询问具体情况。 “小妹妹,别害怕,可以告诉姐姐,你爸爸拿针扎你,你妈妈不说他吗?” 小女孩情绪依旧很激动,死死抱住小姐姐的腰,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妈妈一年前去深圳了,因为疫情,一直没回来,爸爸要求我做乖小孩,独立完成作业……若是错一道题,爸爸就用针扎我十针惩罚我,让我长点记性,下次别在做错了……” 志愿小姐姐闻言,捞起小女孩的袖子一看。 胳膊上全是青青紫紫的针眼。 震惊地掀开小女孩后背的衣服,上面青紫的针眼,就像大面积纹身似的,没一块好肉,有的地方都开始化脓了。 小女孩继续抽抽搭搭的哭。 “头发里,肚子上,大腿上,小腿上,脚底板上,都被针扎了,姐姐,我好痛啊,站着都痛,躺着睡觉也痛,走路更痛,只有坐着写作业的屁股和写字的手不痛……” 紧皱眉头的小姐姐,那双愤怒的眼睛都快喷出火焰了,却还是慢慢地压抑了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安抚她:“别怕,姐姐帮你报警!” 人群中,立马有消息灵通的大妈出来科普:小女孩的爸妈一年前已经离婚,小女孩的爸爸受疫情影响,被裁员了,他将他人生中所有的不如意都归结为“年少没有努力读书”,所以闲在家的他就“狠抓”孩子的学习。 “你们是不知道哦,成天听到他家姑娘可怜巴巴的求饶声,说爸爸我错了,我一定认真学习,再也不背错诗词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的那个心呀,都揪起来痛!” 大妈说到这里,还难过地擦了擦眼角。 “虽说读书是我们普通大众的孩子最接近走向成功的路,但是我想说,读书的苦不是吃了就会有效果的,也要看孩子是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吧?而且,并不是吃了读书的苦,就一定会有个好成绩,好工作,好生活的……” 被压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大约是极其不赞同这番话的,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差点掀翻志愿小哥哥。 “我没错!社会是残酷的,年少不努力学习,成年后就得吃双倍,不!是十倍,百倍的苦!想要自由的生活,想要有选择的权利,想要不被她人抛弃!年少的时候,就得攒够资本,努力学习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路径。她是个女娃子,她得像她妈妈,成为女强人,要是像我这么窝囊废,就只能当个没用的家庭主妇!一旦人老珠黄,就只有被人狠心抛弃的命!” 趴在地上的男人似乎被小女孩的哭声弄得心烦极了,努力掀起眼皮,瞪大一双眼睛,威胁道:“闭嘴!再哭,还扎你!” 这个失败的渣父魔怔了! 对,社会是冰冷残酷的!但家一定要是温暖的,是能成为人的心灵归宿! 一个美满的家庭,是彼此的依靠。 无论在外面遇到多少风雨,家永远是最坚实的后盾。 在这里,我们卸下伪装,放下疲惫,与家人分享喜怒哀乐,家人的支持和理解,是我们勇往直前的动力源泉。 而若是一个人的家都成了地狱深渊,她又有什么勇气与残酷的生活战斗呢? 年少的我一直不太理解我为什么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没有追逐的欲望,甘愿平庸,甘愿碌碌无为。 直到我偶然间看到这段话:从地狱深渊爬到地面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实在没那个力气去登上山顶了!你们习以为常的阳光,曾是我梦寐以求的奢望!如今躺在阳光下,我只想要好好地晒晒太阳,感受一番被温暖拥抱着的滋味…… 队伍推进,路过小女孩时,我能闻到她身上浓烈的红花油的味道,清晰地看到她瑟瑟发抖的双肩。 可怜见的。 这种虐待都不知道持续多长时间了,都让这孩子腌入味了…… 让我的心闷闷的难受。 走出遮阳棚,被温暖的冬阳一照,一股暖意顿时充满全身,瞬间驱赶走我心头的那股寒意,只剩下无限的惆怅。 哎,无论那个时代,这个世界上都有很多阴暗面,只是生活在阳光下的我们,并不曾看见而已。 第374章 离婚后 2021年,新历1月23日,星期六,晴天 上个星期六,那个打着“抓教育”的幌子,把对“被前妻抛弃”的怨恨通通发泄到女儿身上的渣爹。 当天下午就被警察叔叔带走了。 很多家长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在教育子女的路上犯错误,是极其正常的现象。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但是呢,有很多家长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却不自知! 别人好心提醒他,或者被警察找上门,他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 觉得:各家各户有自己家的传统教育方式,外人不宜插手过问,不打不成才,自古就有“锥刺股,头悬梁”,自己当“恶人”是因为“爱之深恨之切”! 这就有点可怕了。 在我们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孩子也把我们作为父母“生”了出来,我们在指正孩子错误的同时,也要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我们自身是否“错而不自知”。 发现错误,改正错误。 与孩子一同成长。 上次全员核酸检测的结果是隔壁十来公里的另一个小区中又检测出一家五口感染者,上到老人,下到小孩,无一幸免。 于是,我们这个周末又是全员核酸检测。 “上次那个拿针扎孩子的畜牲,听我那当警察的侄子说,此人行为偏执,想法古怪,已经超出常人思维,需要对其做精神鉴定,再根据鉴定依法处理……” 周围吃瓜群众,立马恍然大悟。 “哦,我说呢,虎毒还不食子,亲生父亲怎会对女儿下如此狠手!原来是个神经病呀!难怪!那孩子呢?最后被妈妈接走了吗?” “没有,当天被她的外婆接走了,她外婆刚看到娃身上的伤,泪如雨下呀,抱着孩子好一阵痛哭呢,后来听我侄子的话,先带孩子去医院检查。” 大妈连连咋舌。 “才知道孩子天天要被拧十几次耳朵,耳廓都裂开了个小口子,膝盖、脚底板全部都发炎了,难怪走路总是一瘸一拐的,头皮上、大腿、连胸部都有被针扎过的痕迹,真是可怜呀……” 吃瓜群众里,有人很生气了。 “这当妈的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年都不联系自己闺女?孩子都被虐待成这样了!娘家人还不知道孩子在受虐待?果然,父母离婚的孩子就根爹不疼娘不爱的野草!” 其他吃瓜群众:“话不能这么说,不管妈妈怎么样,作为父亲都不能这样对待孩子的!我们该批判的应该是这个畜牲爹!” 知情人士:“刚离婚的那几个月,孩子的外公外婆有来过我们小区好几次的,但渣爹每次都把孩子藏起来,不给看,还骂的很难听,次数多了,他们就不来了,孩子妈妈要赚钱呀,疫情之下,除了出差,谁敢乱跑呀……” 事情发展成这样,我是一点都不意外。 谁让我很早就体会过:婚姻破裂时,男女双方博弈,最后牺牲的基本都是“人质”。 我们小区的那个正读小学的“问题少女”熹熹,就是这种悲剧中的典型牺牲品。 中国离异家庭真的太喜欢灌输仇恨了。 基本是离婚就在孩子面前相互诋毁,诉说着彼此的不堪。 孩子只是个听他们埋怨对方的工具人。 孩子的基因、长相与性格多多少少有遗传,彼此看不上眼的夫妻,看到孩子就像是看到那个“讨厌鬼”的缩影,所以很多人打心底里就不怎么爱这个孩子。 孩子必定会敏感,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依靠本能来欺负“弱者”,讨好“强者”,以此来获取正常的生存空间。 这也是很多家庭主妇的妈妈(弱势)抱怨“老公渣,孩子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的原因。 而熹熹家更加复杂。 奶奶天天说她亲妈“好吃懒做”,说她后妈“偏心爱找事”,不会真心疼爱她;她妈妈见面就抱怨她的奶奶“挑拨离间”,骂她的爸爸“软弱无能”,更是添油加醋的诋毁她的后妈与小妹妹,她后妈成天满小区的诉苦“养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天天欺负妹妹”。 爷爷是“沉默”的爱,爸爸完美隐身像是“死了”一样,就由着那三个女人为了“争夺他”打擂台。 在这种全是“刀光剑影”的家庭环境里成长,熹熹只是成为一个精神小妹,而不是一个神经病,我觉得她已经挺了不起了。 我怜惜她。 曾不着痕迹地接近过她,想要和她做个普通朋友。 可惜,我们的年龄差太多,她的警惕心又太强了,她不相信任何人的样子像极了曾经全身竖起尖刺的我。 谁靠近就扎谁! 最终,我们只是相处成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大妈又强势地拿回主导权:“就是,孩子妈得知了消息,第三天就赶了过来,在警察局里和前夫哥一见面,前夫哥就跪下来抱着她的大腿,痛哭流涕的求复合……” 说到这里,大妈神秘一笑,闭了嘴。 她真是个高手,很懂得吊人胃口。 立马就有急性子受不了,睁着双渴望的眼睛,大力捧场:“后来呢?她们复合了?不是吧?这么狗血啊?不要啊……” “嗨!” 大妈连连摆手。 “哪能呀,女方当年为了离这个婚,打打闹闹了两年,终于摆脱了这个恶魔,又怎么可能再回来受罪,她一拒绝,前夫哥立马变脸,说自己就是把孩子打死活埋也不会把抚养权让给她!吓得孩子抱着外婆哇哇哭,大喊,妈妈,救救我,如果把我送还给父亲,我是真的会死的……” “后来呢?孩子抚养权变更给妈妈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啊,得走正常诉讼流程,只不过渣爹鉴定精神病期间,孩子暂时可以跟着妈妈生活。” “孩子妈妈有房子吗?她抢的到抚养权吗?孩子的外公外婆会帮她带孩子吗?哎,一个单亲的女人,又要事业不受影响,又要带孩子实在是太难了,哎……” 说出这些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靓丽女人,她摸了摸她身旁那个小女孩的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也离异了,在深圳做采购,一个月工资有14k,可我也还是没办法把孩子带在身边,我经常要出差以及喝酒应酬,若是要兼顾孩子,只能换份清闲的工作,可这样不仅对不起我读的这么多年书,也养不起我和孩子,会活得非常累……” “到时候,好几年都没钱给父母买点吃的穿的,只能租住在脏乱差的城中村,舍不得买新衣服,更不敢买护肤品,吃点水果零食也要下很大的决心,就别提娱乐和旅游了……这样的日子,不出三年,我大概率会疯掉的,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迁怒孩子……” 刚刚还津津有味地吃瓜的群众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明白:两个人的责任,一个人是无法承担的,抱起砖就没法抱孩子,抱着孩子就搬不了砖(超人妈妈除外)。 现实就是这般苍白无力! “因此,我离婚的时候,没有要孩子的抚养权,并且我是净身出户的,孩子爸爸承诺过我不用给抚养费的,但是孩子是我生的,我想让她过得更好一点,所以,每个月会从深圳过来看望孩子两次,再送上一千五百元抚养费。” 女人苦笑一声。 “有人说我傻,说我离婚后还养着前夫哥,说这钱未必会花到我女儿身上,还不如攒下来,给女儿当嫁妆。其实我一点都不傻,如果花了我给的这个钱,能让他对我的怨恨少一点,对我女儿好一点,这点钱就很值得,嫁妆当然要给她存,但成长路上该有的呵护与爱也不能少!” 第375章 安抚娃 2021年,新历2月5日,星期五,寒流 又几乎在家里关了两个星期,解禁后的第一天,哪怕是冷死人的寒流天,我们从中午1点20分出门,到现在4个多小时了,手指头都冻僵了,还在外面浪。 外面的饭店全都不提供堂食,都在门口摆了张桌子,放着“可点外卖,拒绝堂食”的牌子。 这对于吴沐来说是:不能理解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能天天进去的饭店,现在不给他进了,心中肯定在想: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不给我进了? 老母亲我和他好说歹说,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不许他进,更不懂什么叫“外卖”。 最后,我只能在他的“撒泼打滚”中,隔老远与山寨炸鸡店的老板娘对喊:给我一份全家桶。 然后抱胸淡定地站在树旁,等炸鸡,也等他慢慢平复心情。 十多分钟后。 见他小眼睛时不时地偷瞄我一眼,再接着干嚎,我蹲下身来,对他伸出双手,笑着问道:“沐沐,哭累了吗?要不要妈妈抱抱你,让妈妈安慰安慰你?哄哄你?” 大部分时候,在他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后,我这一招对他很有效果,他一般都会麻溜地爬起来,窝到我怀里,继续干嚎两声,然后气呼呼地说:“我还是很生气!很难过!妈妈,你快点哄好我……” “行,我哄你。” 我抱着着他,轻轻拍他的后背。 “沐沐生气了,看着你难过的哭了,妈妈也很难受的,妈妈真的希望自己特别厉害,能够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可是妈妈做不到,你得学会接受生活中的不如意,妈妈知道这样会让你很生气,但妈妈也没办法,妈妈只能在你生气的时候,难过的陪着你……现在,沐沐的心情,有好一点了吗?” “好一点了。”嘴巴还是有些瘪,委屈巴巴的。 我的笑容越发灿烂了:“那妈妈可以亲亲你的脸蛋吗?奖励妈妈安慰了你。” “可以。”终于破涕为笑了。 “嗯嘛!嗯嘛!”夸张地在他的两边脸蛋上各亲了两口,笑着问道:“那你要不要亲亲妈妈的脸蛋?奖励妈妈哄好了你?” “好的。”声音奶呼呼的。 真好忽悠。 吴沐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我的脸蛋上,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又把我的脸蛋偏向右边亲了亲脸蛋,又偏向左边,用力地亲亲另一边脸蛋。 炸鸡店老板娘一只手递给我装炸鸡的打包袋,一只手递给我微信收款码。 眼里装满笑意,打趣道:“你们母子感情真好啊!看你儿子多稀罕你呀!啧,这热乎劲呀,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 “是的。” 接过打包袋,手机扫码付款。 “来,感谢你亲了妈妈,奖励你一个大鸡腿。” 吴沐接过鸡腿:“妈妈,吃完鸡腿,我还要喝可乐。” “可以。” 在我们家,没有垃圾食品这一说,只要他肯吃,那就是好食物。 就他挑食这件事。 小区里很多妈妈与奶奶都说是我太惯着他了,狠心饿上几顿就好了,说饥荒年代,从来就没见谁挑食不吃饭的。 虽然在我的记忆里,我从小挑食到大,到了现在都还挑食。 没有我喜欢的菜,我就光吃白米饭。 可才当妈没多久的我,很不自信,又被周围有经验的“前辈”不断指责,总觉得吴沐与他人不同,是因为我不会当妈,没有教好他。 这时候的我,还是很想当一个能被人认可的“好妈妈”的。 下定决心后,我不管饥饿的吴沐如何哭闹,就是把意大利面、米饭、鸡翅、豆腐、牛肉、蔬菜、苹果摆在桌子上,告诉他:没有奶奶喝了,肚子饿了,就吃桌子上的食物。 可最后的结果是这货饿的去扒拉我的花盆,从里面掏土吃,也不肯桌子上的食物。 “……” 看着他眼泪汪汪的用小手掏着土往嘴里塞,我是彻底败下阵来,心疼死我了,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安抚。 惯就惯吧。 只是挑食而已,又不会妨碍他人。 击垮妈妈的从来不是孩子不听话、不懂事,而是不被理解的指责、抱怨以及异样的眼光。 儿孙自有儿孙福! 当我彻底放开自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后,我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不再焦虑、担忧与凶孩子。 当我心态放平和后,意外地发现吴沐暴躁的脾气也好了很多。 他有在一点点的变得可以沟通。 我们吃着鸡翅往回走的路上,冷风呼啸,寒意逼人。 就是这么一个寒冷的冬日。 我们小区的门口,丰巢快递柜旁边,一对穿着小学校服的姐弟蜷缩在角落里,两人时不时地被寒风吹得打颤。 能不打颤吗? 穿着凉鞋的脚冻得通红,一双瑟瑟发抖的手奋力地搓着,身上薄薄的秋衣脏兮兮的。 路过的行人看着她们,眼中都是一片怜悯。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两姐弟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瑟瑟发抖呢? “小朋友,你们是忘记带门禁卡了吗?要不要跟阿姨一起进去?” 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抬起眼皮怯懦地看了我一眼,小小声地说道:“不是,我们在等妈妈……” 疑惑刚刚涌上我的心头,与我家婆相熟的保安大叔立马出来给我科普: 这两姐弟的爸妈五年前离婚了。 她们的爸爸是上门女婿,好吃懒做,后来不仅染上了赌瘾,输光了还开始动手打老婆,这让原本就看不上这男人的岳父岳母更加恼火。 以死相逼让她们的父母离了婚。 因为看不上孩子的爸爸,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两个不太聪明的孙子孙女,觉得他们骨子里带着坏,将来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最初,孩子的妈妈也舍不得,怎么说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崽,可奈何那男人作死,说这两孩子是他的种,不给他,他就鱼死网破,杀了她全家,反正他就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光棍。 男人要到两孩子的抚养权后,又以此为借口要高额抚养费:十万元,一次性给清。 岳父岳母为了打发掉这个瘟神,就找了律师,做了公证,给了他十万元。 拿到钱后,男人转头就买了车。 面对前妻的责问,男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买车是为了开滴滴,赚的钱用来养活两个孩子。 男人的嘴是骗人的鬼! 何况是谎话连篇的渣男呢?他的保证连个屁都不如! 第376章 不负责 “这渣男有了车后,压根就不管这两小孩,一个星期就给他们一瓶老干妈,十斤米,然后就开着车到处耍酷泡妞。” 保安大叔连连摇头。 “饿得这两姐弟,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回家煮着吃,还是租住在他们对面的一女的,实在看不下去了,举报到居委会,才让九岁辍学的姐姐重新读二年级,七岁的弟弟入学读一年级。” 我将手里只吃了一个鸡腿与鸡翅的全家桶放到孩子们的面前,温柔地鼓励道:“吃吧,干净的,还是热的。” 自从手机代替钱包后,我很久都没摸过现金了,隔壁的小卖部因为疫情封控,都没开业,换现金都没地方换,不然也能给这两小孩两百块钱。 看着他们,我总有种看到我和威仔的既视感。 让我的心闷闷的难受。 “孩子的妈妈后来跟父母介绍的人结婚生子,又是怀孕,又是哺乳,又碰上疫情,已经三年多没上班了,手心向上,又怕现任老公有意见,也没怎么管这两小孩,有时候还躲着他们走……” 大叔摸了摸额头,表示很头疼。 “疫情之前,那渣爹还能开滴滴赚些钱,泡妞爽了后,还会五十、一百的给这两小孩一点生活费,像养宠物似的,饿不死就行,疫情来了后,街上都没什么人,大家都不敢乱跑,赚不到钱后,就把气都出在这两孩子身上,我有时候值夜班,会看到这两小孩鼻青脸肿的,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徘徊在我们小区周围等妈妈……” 这也是我们广州天气暖和,若是其他寒冷的城市,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怕是冻死了都没人知道吧? “妈妈,走走走……” 站在这里听保安大叔讲这个故事太久了,吴沐极度不耐烦了。 这是他即将大发脾气的前奏。 必须顺着他。 牵着吴沐的手走进小区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姐弟,他们没有狼吞虎咽的吃炸鸡,而是把全家桶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继续等待着。 他们是不是想等到妈妈,开心地与她一起分享这难得的美味呢? 这一刻,我的想法很偏激,很想呐喊:给不了孩子一个温暖的家,还将孩子推向地狱深渊,这样的父母不是不合格,而是不配当父母,不配当人! 别说现实残忍,自己无能为力! 普罗大众谁不辛苦? 这个社会上有数以亿计的人一个月下来,辛苦工作挣的钱,除了吃饭和交房租之外,就所剩无几。 她们的生活也被这样的窘迫捆绑在三点一线上不断重复。 不管城市多么的繁华都与自己无关。 在霓虹灯下高楼大厦的阴影中,行色匆匆的脚步中,不乏这样的身影。 年关将至,不远处正在等红绿灯的车窗里飘来一首熟悉的老歌,无形中触动了这些背井离乡者内心最柔软的情愫——那是一种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最后一根火柴后出现在梦中的温暖。 可不管生活如何压抑与艰难,她们依然在咬牙坚持着,没有抛弃生养她们的,也没有抛弃她们生养的! 余华说得好,苦难不值得歌颂,人之所以要坚强面对苦难,是因为苦难无法避免。 可既然你们明知道生活艰难,还是选择生下孩子,不应该不管遇到什么苦难,也要尽到基本的抚养义务吗? 我们小区位置很偏,占地很大,有48栋,2400多户,大部分家庭都是和和睦睦的,这种离异后如此对待孩子的家庭大概不到千分之一。 不到千分之一,多么小的概率呀。 而落到具体的人身上,于她来说,那就是百分之百! 养育大一个孩子真心不容易,若是没有做好准备,不生也是一种善良。 我们小区有一对90后的残疾父母,男的少了一个胳膊,女的少了一双腿,她们就将自己的女儿养得白白胖胖,乐观开朗。 曾有“抗生一族”当面批评她们:不负责任。 那个坐轮椅的残疾妈妈很霸气,直接回怼:“什么叫不负责,生而不养才叫不负责!有的人很健康,可生了孩子却把她丢弃了,还有那种离婚后就把孩子丢给家里的老人,就对孩子不管不问的!这才叫不负责!” “虽然我腿脚不方便,但是我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最温馨的陪伴,我们夫妻俩都在工作,我们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也在尽我们最大的能力,给孩子好的生活和教育!” “我女儿每天放学回来就是找妈妈,曾经有个小朋友说你妈妈长这样好丑啊!我女儿却这样回答他,虽然我妈妈是残疾人,但是给了我生命,勤劳努力地给我一个好的生活,好的教育,在我心中她是最伟大的!我也曾经问过我女儿,我说你不嫌弃妈妈吗?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她说你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妈妈,是你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爱与温暖,妈妈,我爱你,我很知足的,有些小朋友连妈妈都没有的!” 怼得那些人哑口无言。 我觉得她们是非常合格的父母!是值得称赞的! 我偶尔也会遇见她们的女儿,那个九岁的小女孩无忧无虑的像只花蝴蝶,推着她妈妈的轮椅到处跑。 一串串的笑声播撒在她们的身后,追都追不上她们。 让我看着她们的背影也不由地笑了。 真好啊! *——* 2021年,新历3月1日,星期一,阴雨天 幼儿园又开学了,我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以身作则”让吴沐爱上学习,再欢天喜地的去上幼儿园。 想象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试验的结果是这丫的抢我书,撕我书,抢我笔,画我书,丢我笔,又拿上水彩笔画墙壁,画镜子,画自己的脚丫子,涂得自己一身的颜料。 看着“红通通”的瓜娃子,我又想起了那些久远的回忆:这货静悄悄地祸害过我全部的护肤品与化妆品,拿着口红在地板上画鬼画符。 后来我又试验了几次。 可每次,只要我一拿书出来,他就捣乱,从破坏书本,到破坏书桌上的机械键盘,最后发现还是无线蓝牙键盘更容易扣…… 无限蓝牙键盘就被扣的体无完肤,按不回去。 只能光荣牺牲。 回春了,给他剃头发,刚刚剃成个清朝半秃头,他就不给剃了,嘟着嘴抱怨:“妈妈,你把我发型弄坏了!” 然后把剃头刀拿走了,给小区刚冒头的嫩绿小草剃头去了,不出意料,吸引了一大波异样的目光以及忍不住地爆笑。 “……” 我真想不认识他啊。 跟他出去,真的需要城墙般厚的脸皮啊! 第377章 伪需求 2021年,新历4月3日,星期六,阴雨天 清明三天假,一年前曾与我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偶尔在微信上联系过的特殊教育老师阿香,带着她三岁多的女儿来找我玩。 说她最近太压抑烦闷了,想要散散心。 我虽然纳闷:我们算不上有多熟吧?她为什么要来找我玩? 但人来都来了,总要礼貌地招待一番。 对于她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就知道她本科毕业,从事特殊教育,有四个长期客户,每月工资大约八千左右,嫁的也很好,只是老公学历不太高,就初中毕业。 偶尔也会有点零时客户,能多赚个千把块钱。 她的那四个长期客户都贼有钱,家里住着别墅,有大量房产收租,也有工厂和商铺。 所以,哪怕自己的孩子是自闭症,是傻子,是糖宝宝,也愿意花大把的钱请特殊教育老师来家里教孩子。 主打:不差钱,哪怕啥都学不会也没关系,就当找了个专业陪玩,我崽开心就行。 我们约在儿童游乐中心见面。 阿香三岁多的女儿虽然头上扎着小啾啾,但人小鬼大,把吴沐当弟弟带着玩,而吴沐的反应也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没有推开她,而是和她一起玩挖沙子,堆城堡。 我与无精打采的阿香坐在家长席上看着他们玩。 “阿梅,我好想离婚啊,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啊?” 生活处处是意外呢。 “为啥啊?我记得你嫁的婆家挺不错的呀,你婆家在佛山有全款房全款车,又有店面做生意,因为你老公每个月工资只有五六千,你公公婆婆还每月补贴你们四千块养孩子,你老公性格又比较软绵绵的,不是带女儿溜达,就是宅在家里,应该没有家暴出轨吧?” “哼!要不是看在他对女儿好,又没有家暴出轨的份上,就他这种不上进,怎么都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娘早就和他离婚了!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纠结痛苦呢……” “那你等会儿!” 我伸出手,打断她接下来的诉苦。 “我们认真地来捋一捋这件事,再看看要不要离婚吧……” 麻烦!头疼! 真不想管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事。 可看到沙坑里与吴沐配合默契的小女孩,我还是想为她争取一番的。 对,我是有私心的。 我觉得只要孩子爸爸没有重大过错,孩子妈妈就算觉得委屈痛苦,那也得为了孩子忍着,谁让她眼瞎选了这么个玩意儿呢! (男人婚前都会装,真心建议女孩们婚后两年,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再要孩子。) “你老公染上赌博了?” “没有……” “他出去花天酒地了?” “没有,天天就宅在家里捣鼓他的那些模型,像个小孩子似的,一点都不知道上进!就会啃老!哎,他要是有你老公一半的上进,我也不会这么嫌弃他了……” 吴话年后又涨工资了。 现在到手是两万块,他现在是每月准时转账给我一万元。 “嗯……这个账不能这么算呀,衡量人不能光用他的工资去衡量,有的男人工资低但情商高,能提供不错的情绪价值,有的男人工资高但情商低,需要女方提供情绪价值的,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不能既要又要,那么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看人要抓大放小,要看整体,最忌讳苛求他人完美! “况且,哪怕吴话工资到手有两万,其实我们的生活水平没你们高的,我们的房子每个月还要贷款,也没买豪车。而你们跟公婆住一起,平时的生活开销,住房开销,油钱都相当于是你公婆出的,这种隐形的好处你不能忽视掉的,他们每月还补贴给你四千块,你老公又给你三千块,加上你自己赚的八千块,一个月有一万五千块,应该没有经济压力吧?可以活得很滋润了吧?他不上进也没太大的关系吧?” 我是想不通她为什么只是因为老公不上进就要离婚。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应该就是条躺平的大咸鱼。 不然以他家的经济条件,哪怕砸钱,也能上个私立高中,再上个民办大专,而不是念完初中就家里蹲了。 人生的路上,风很大,水很深,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的去改造他人! 往往都是费力不讨好,还结怨!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你别看着一万五挺多的,真心不够花!我女儿幼儿园费用每月两千八百块,加上园服活动费什么的,一年就是三万五千块,培养她的兴趣爱好,花滑班一年八千块,舞蹈班一年又是八千块,我女儿每年买衣服玩具又要六千块,她的医疗保险又是三千块,随便一算就是六万了,就别说带她去农庄玩了,那随便一花又是一千块呢……” “……” 很难评。 我们这没花滑班,有滑轮班与舞蹈班,二十节课,六百元,一年最多三千元,她应该给女儿报的都是顶级兴趣班。 与我的消费观不符合。 我这人是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我不会去追求“最好的”。 一山还比一山高。 追求完美就会永无止境! “我说让他为了女儿,努力拼搏,他上班清闲,早早就下班了,就知道玩游戏,从没想过去开个滴滴赚个外快,我和他吵,他还不服气,顶嘴,说那样的生活是驴过的,根本就不是人过的……靠!我又不是让他赚钱养我!我有工资的,我只是让他多赚点钱养他女儿,他居然都不愿意!自私鬼!” 阿香越说越气愤,那双有着浓浓黑眼圈的眼睛都亮的发光,像是马上就能喷出火来。 “他现在啃老是啃得爽,可他爸妈总有老的一天,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怕是我女儿出国留学的费用都要我一个人掏!我都接受这种结果,只是想让他再多赚点钱给女儿买套房傍身,我有错吗?为什么就那么固执,听不进去劝呢?就是个自私鬼,只顾自己爽不顾她人死活!” “……” 这些话都是表面的伪需求。 听话听音,我大概知道阿香的内在需求是什么了。 有人说:我们当父母时,养的第一个孩子,其实是自己。 阿香为她女儿谋划的一切都源于她的不安。 她现在遇见解决不了的困难,急需一个人来给她依靠! 这个人最好是她的“老公”! 可她自卑,她知道自己在老公心中没什么份量,只好打着女儿的幌子来逼迫老公站到“她这边”。 第378章 受害者 “是不是为了生儿子的事?你和你家公家婆吵架了?她们说了让你滚出他们的房子的话吗?所以你很想购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们让我生二胎,我不愿意!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和我一样,因为有弟弟,结了婚就没了家,只有娘家,婆家……然后我家公家婆就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不愿意生就滚出他们家……” 这就是接受男方父母经济支援的后遗症,他们若是插手女方的生育权,女方一旦反抗就是无理取闹,不知好歹,不会感恩…… 阿香和她老公闹了半天也没有闹到点子上。 她的真实需求是:让老公担起事,替她扛住来自他父母的催生压力,给她和女儿遮风挡雨。 可她的反抗方式却是:指责老公不上进,不愿意为了女儿加班加点的赚钱。 她想通过“老公的妥协”来证明,她老公的心是在她和孩子身上的,只是他也反抗不了自己的父母,但他愿意为了她们母女“吃苦”,他是心疼她们的。 可惜,她是撒烟雾弹般地索求“爱”。 而她老公是个“睁眼瞎”,完全看不到“闹腾”的妻子是因为缺爱而极度不安中。 “阿梅,我好后悔呀!我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叛逆!为了报复我母亲而特意选择个和我爸一样的男人呢!我年少的时候,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爸这种除了赚不来多少钱,样样都好的男人,要成天被自己的老婆指责鼻子骂!” 阿香苦笑一声。 “我觉得是我母亲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是个神经病,就想要身边的人都和她一样变成神经病,骂完老公骂儿女,仿佛生活里全是苦楚,就没有一样东西是让她满意的!” “所以,我母亲安排我与她看好的人相亲时,我愤怒到了极点,完全照着我爸选了个初中学历,家境殷实,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打老婆,老实巴交还不顶嘴的男人,当我看到我母亲失望受伤的眼神时,我爽快极了!并对她放下狠话,说我的人生绝不会过成她这个烂样!” 这就是个家庭悲剧。 女儿在母亲身上感受不到尊重和爱,便生出了诅咒和恨。 “沉默老实又对我百依百顺的父亲,暴跳如雷成天鸡娃的母亲,让我打心眼里觉得父亲是好的,母亲是坏的,直到我当了母亲,面对我那烂泥扶不上墙的老公,我才体会到她为什么会那般抓狂,而她三年前就因为乳腺癌去世了,我真心想向她道歉的,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找不到我妈妈了……” 阿香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以为父亲的沉默寡言是老实巴交,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其实是他在对妈妈冷暴力,由着爷爷奶奶逼迫妈妈,他却一点都不作为,还顺水推舟的在我面前扮演受害者!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若是四年前,我听了妈妈的话,把孩子打掉,和他离婚就好了……” 年少无知的女人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想要证明妈妈是错的,到头来吃尽苦头,却发现妈妈才是对的。 怎能不崩溃呢? 但这就是父母和孩子之间产生强烈博弈关系后的必然结果。 “我以前最讨厌我妈,而今却活成了我妈的样子,每次我崩溃的情绪无处发泄时,看到我女儿,总是会忍不住地想,要是没生下她就好了,就会迁怒她,骂她,打她!看到她瑟瑟发抖地躲在她爸怀里偷看我,我就会忍不住地回忆起,我也曾这般躲在父亲的怀里看妈妈,眼神由最初的懵懂害怕,变成厌恶憎恨!” 面无表情地看着泪流满面的阿香,我都不知道是该劝和还是劝离了。 最终,我的心对孩子的怜悯还是大于对母亲的同情。 我选择劝和。 “阿香,我们先来分析分析你离婚后要面对那些问题吧,你看看这些困难与你婚内受的苦,哪边更能接受些,再选择离不离婚吧。” 我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争财产,你们的婚房是你公婆全款买的,你离婚后肯定毛都分不着,你老公给你三千块后,剩下的钱买游戏皮肤什么的都花光了,你分不到他的钱,而你存的钱也是夫妻共同财产,你反而还要分给他一半,你舍得吗?” “二,争抚养权,没房又没纳税证明的你,很难证明你有份正经工作,经济条件差男方一大截,又经常打骂孩子,大概率是抢不到抚养权的。” “三,再婚问题,你还打算再嫁吗?嗯,不管你嫁不嫁,以你老公的条件,肯定是会再娶的,但他也肯定娶不到像你这般素质高的女人,他自己是初中毕业,又是二婚,还带了个女儿,女方的工作能力肯定不怎么样,婚后大概率会做个家庭主妇,也会再生一两个小孩,你公婆补贴点还好,近万把块,也够一家五口花的,应该不会太亏待你女儿,若是爷爷奶奶出个啥意外,断了补贴,你女儿大概率是第一个被牺牲的,从此以后,别说新衣服新鞋子了,吃不吃得饱都是个问题,但不管怎么样,想上八千的舞蹈班与花滑班,只能去梦里了。” 阿香很吃惊的看着我伸出的三根手指头,都忘了继续流泪。 她大概没想到我非但不安慰她,还把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她眼前,我也知道她只是想要情绪陪伴而不是说教。 但我不想顺着她。 “另一条路,就是你自己想开点,选择将就着过,随便你公婆怎么催生,就说都听你男人的,自己偷偷去上个环,怀不上就催你男人去检查,然后抓住你男人的钱袋子,该吃吃该喝喝,化妆品用好的,衣服穿时尚的,除了社保再给自己买份商业保险,大病的,养老的,别去纠结爱不爱的问题,也别不甘心,觉得自己嫁给他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对孩子该管教的就管教,但不要把负面情绪带给她,让自己过得开开心心的,孩子才会喜欢你,觉得是爸爸和爷爷奶奶的问题;孩子是不太懂是非对错的,但是孩子很会趋利避害,谁让自己舒服舒心,能得到好处,就喜欢谁,一个整天阴着脸动辄打骂的母亲,和一个每次见都笑嘻嘻还给糖的父亲,你说孩子会喜欢谁?你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别让你的女儿成为下一个你……” 这之后,阿香直到离开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当晚,我被移出“特殊儿童互助交流群”,且微信也被阿香拉黑。 哎,所以我最初才不想管这破事。 交浅言深啊! 第379章 等道歉 2021年,新历4月16日,星期五,阴雨天 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陌生电话,来电地址显示中山。 自从奶奶去世后,我就几乎没接过来电显示非广州的陌生电话,为了防止被电信诈骗。 上个月,我们小区就有五十多个人遭受了电信诈骗,有宝妈刷单被骗五万多,有男人直播招嫖被骗一万八,还有“快递退运费”被骗八千多的小白领。 总金额高达三四十万。 因为疫情,没法将人聚集起来做防诈骗的宣传活动,就在小区的四个进门口拉了横幅“天上不会掉爱情,天上不会掉金币”、“密码不说,要钱不给,链接不点,擦亮防诈慧眼”、“心不贪、利不沾,防范诈骗好又快”、“网络诈骗不难防,不贪不给不上当”。 好让我们这些过往居民群众提高防诈骗意识。 物业群、宝妈群和社区购物群里都在刷屏谁谁谁干了什么事被骗了多少钱。 因此,我一秒钟就挂断了电话。 不过一分钟,这个电话又打了进来,这让我猜测可能是熟人找我,只是我猜不出到底是那个熟人。 疑惑地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是小梅花吗?”是舅舅的声音。 “舅舅,是我。”我挺惊讶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我的手机号码。 我的qq和微信都加了辉表哥与端午表哥,但并没有和他们电话联系过,而且为了断掉与我父亲的联系,我都丢掉了好几张电话卡。 刷朋友圈时,我了解到了辉表哥的女儿会会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但会走路了,只是走起路来像只可爱的小鸭子。 一摇一摆,晃晃悠悠。 直到现在为止,依旧每个月三千块去江门做康复训练,只希望她最终能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日常生活能够自理。 也知道了恋爱脑的舅舅没有好下场! 那个给老男人当了十年小三,堕了几次胎,最终不能怀孕的舅妈,去年疫情期间,果断把舅舅给她开的小型棋牌馆转让了出去,将舅舅所有的家底全部卷走后不知所踪。 端午表哥尤其气愤,将舅妈的照片和事迹挂到空间里咒骂。 舅舅倒是看得开。 他自己没有报警,也不许表哥他们去报警。 原话:她那么漂亮又善解人意,跟着我吃了十年的苦,我却依旧没有能力给她想要的幸福生活,她拿走的这几万块钱,就当是我对她的一点补偿吧。 这就是满级恋爱脑的脑回路:你若是做错了什么,那一定不是你的错,一定是我不够好,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的恋爱观。 但这就是人性,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为自己喜欢(有价值)的人去找借口,越喜欢这个人(价值越高),即使是对方的错,也都不是对方的错,而是自己的错。 “你和舅舅说心里话,你现在对你妈妈是什么感情?” 这话题很微妙。 我的心情也很微妙。 对于母亲,我心里一直有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我曾和父亲吵过一次很凶的架,他气急败坏地冲我怒吼着:“对!对!对!我是不负责任的后爹!我是个坏东西,我不爱你们,就你妈爱你们!爱到十几年对你们不闻不问!就别说抚养费了,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一眼!” 父亲冷笑连连。 “哼!你是不是一直认为你辍学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呵呵!你怎么不想想若是你妈愿意承担她的责任,和我一人出一半的抚养费,就算我被燕子上了眼药,被猪油蒙了心,断了你的生活费,她也可以找我闹啊!也可以去法院告我啊!退一万步讲,她也可以给你吃的,给你穿的!对,我出轨!我渣男!我是罪魁祸首!可你也不能够把你当年受的苦全推到我一个人的头上!” 父亲的话,每一个字都化作了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无可辩驳的“事实”让我痛到意识都在摇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我花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才彻底接受我的父母不爱我,又花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才彻底不再需要他们爱我。 可我依旧没有和他们和解。 只不过我在尽量忽视罢了。 网上有一句话,流传很广:孩子在等父母说一句“对不起”,父母却在等孩子说一句“谢谢你”,终其一生,他们都等不到。 就是我的真实写照。 真的蛮可笑的,像我这般凡事不过心的人,直到今天为止,依然在等待我母亲主动给我打电话,向我说一声:女儿,对不起,妈妈当年也是身不由己…… 但一直没有等到。 别和我说她没有我的电话号码,我舅舅也没有我的电话号码,但他想联系我时,照样联系到了我。 我猜想,舅舅会给我打这个电话来试探我,可能是母亲得了新冠肺炎,病情有些严重。 人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些曾对不起的亲人,对他们充满了深深地留恋、不舍与牵挂…… 可母亲是十分倔强的! 她大约是不愿意低这个头的,舅舅不忍心,想来当说客,给我们双方相互递一个梯子,让我们重修于好,相亲相爱。 但这个世界关于情感的规则是:唯有温暖可以养出温暖,唯有爱才能获得爱,冷漠只能养出冷漠,凉薄只能养出凉薄。 冷漠、薄凉,早已深深地扎根于我生命的土壤中。 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爱”是什么,我对吴话、吴沐以及身边的人都很温柔和善,尽量照顾好他们,只是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执行已经设定好的程序。 “我对我妈的感情呀……” 我调整了一下声线,让它听上去尽量不带一丝感情。 “不爱不恨,不悲不喜,与路边的花草树木没有什么区别。” “哦,这样啊……” 舅舅被我的回答整不会了,沉默了老半天,才哑着嗓子吞吞吐吐。 “你妈病了,挺严重的,一直咳嗽个不停,小梅花,别恨你妈,她这些年过得也相当不容易……” “嗯,我知道她挺不容易的,有个赚不来钱的老实巴交的丈夫,附送了一个成天作妖的恶婆婆,还有一个成绩很差还不听话就爱打游戏的小儿子……” 可她的不容易不是我造成的。 那是她选择的路,是她的人生,我不需要为她的人生负责、妥协与愧疚。 第380章 心缺失 2021年,新历5月1日,星期六,晴天 新冠病毒肆虐,全世界的新闻媒体,几乎天天都有报道年轻人死于新冠的消息。 这让我特别焦虑。 生怕一觉醒来,吴话就挂掉了,那么对依赖他生存的我和吴沐,铁定是毁灭性的打击。 每次幻想吴话死亡,或者是吴沐死于意外,亦或者是我自己game over,我都没有伤心难过、恐慌害怕的感觉。 情感极其淡漠。 这也是我觉得“我不会爱”的佐证之一。 在我们大多数人的眼中,对于孤儿的定义是那些不幸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他们“被迫的”离开了双亲,独自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闯荡。 但我想说,这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事实孤儿”。 就是父母都健在,但是自己却得不到一丁点的关爱。 不管是嗷嗷待哺的婴儿,或者已经是“懂事”的少年少女们,在他们的心里世界上,总是有个地方塌陷了的,也许一生都无法重建起来,即使某一天有个精神支柱,那也是在别的地方打的“地基”,而那个属于亲生父母的支柱,依旧颓败着。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我的“情感开关”在某个环节给卡住了,无法正常输出“爱”,接收“爱”的回馈也不敏感,总觉得“爱的传递”出了故障。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很微妙的感受。 我和吴话的婚姻挺美满的。 相互合作,不吵不闹,日子平淡又幸福,可我设想过很多次:若是吴话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婚姻…… 但我并没有很愤怒、很痛苦的感觉。 就觉得:若是这样,也很正常。 也想过若是吴沐突发重大疾病……可我也没有心如刀绞的感受。 我曾和吴话探讨过这个话题。 他说:想象是不准确的,只有事到临头了,亲身经历过,才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痛。 他的这些话,没有说服我。 奶奶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我的内心依旧是“毫无波澜”,怎么也哭不出来…… 只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被人指责谩骂:冷血无情,心是石头做的,带大她的奶奶去世了,居然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我当时是可以装哭的。 随便擦点风油精就行,但我不愿意亵渎奶奶的最后一程。 没有伤心,也不难过。 用我最真实的情感与她做最后的道别。 “大帅哥,你说,若是你感染了新冠病毒突然死亡的话,让我和沐沐可怎么活呀?就别说孩子的教育费用了,就这两三千的房贷,都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会死的,我们中国新冠病毒的死亡率并不高,大部分死的都是有基础疾病的老人家,我有经常锻炼的,身体倍儿棒!” “嗯,是的,你的身体很健康!” 我掀开躺在沙发上的吴话的衣服,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腹肌。 “可我们现在不是在说假如嘛,就算没有新冠呀,还有车祸呀,车祸可不管你的身体有多棒,该带走时就带走。” “啧。” 吴话有点微怒,拉过我的手就对着手指头一顿揉搓。 “我是你老公呀,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呀,这个小脑袋瓜子,怎么整天瞎琢磨这些不好的事情呢?你就不能想想你老公随意买张彩票就中了五百万呢?” “……” 还真想过他突发大财后抛弃我这糟糠之妻。 而且早已采取了措施:在吴沐两岁多时,我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他崇拜爸爸,粘着爸爸。 经过一年多的他爸唱白脸扮好人,我唱黑脸扮坏人。 已经初见成效。 吴沐现在超喜欢他爸。 他爸要去上班的时候,还说让妈妈去,爸爸留在家里陪他;有时候我凶他,他还会奶凶奶凶地说:妈妈坏,我要让爸爸打你的屁股,教训你。 但我真的很开心,我的阳谋成功了。 现在吴话周末一回家,我就是真正的放假,他不管去哪,吴沐都睁着双崇拜的大眼睛,软软糯糯地粘上去…… “爸爸,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喜欢孩子的吴话,都被吴沐磨得直叹:“养个娃可真不容易,不止要花大把钱,还得花大量的时间陪伴他,死也不生二胎了,真心顾不过来啊!” 吴话工作忙,每个星期就回家两天,在育儿过程中,特别容易自然而然地成为“甩手掌柜”。 我得让他在这个家不止投入金钱,还得投入时间。 感情是用时间相处出来的。 感情不深,沉没成本不高,就很容易脱轨的! 虽然他现在还是很宠爱我的,可我会人老珠黄,外面永远有18岁的漂亮小姐姐,我得让他对这个家有强烈的归属感,让他觉得这个家没了他就不行,让他舍不得冒失去“美满家庭”的风险去采野花。 嗯,就算他真采了,也会想方设法的瞒着,毕竟这关乎他伟大光辉的父亲形象! 见我默不作声,吴话可能以为我生气了,放肆地薅了薅我的头发,笑道:“逗你玩的,若是我真出意外死了,你就重新找个人嫁了吧!以你的条件,再嫁一点都不难的……” “不嫁!” 吴话刚刚还有点黯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刚刚的大度,果然是装出来的。 “不管是和你离婚,还是你意外死亡了,我都不会再嫁的。若是和你都离婚了,这婚姻不要也罢,真没必要再去找一回罪受。” 吴话很识时务,立马拉起我的手,亲了亲手背。 得意洋洋地保证道:“我家宝,你放心好啦,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的!” “嗯。”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若是你意外死亡了,我更不愿意再嫁了。” “为什么呀?” 问这话的他,眼睛亮得像灯泡,满是希冀,就等着我说出那句:因为我爱你! 可我注定要让他失望了,我不喜欢说谎,特别是对待“真心人”时。 对真心实意为我好的人说谎,我会有罪恶感。 “理由很多啦,一个是我有自知之明,宝贝,虽然在你眼里,我是无价之宝,但在其他人眼里,我就是个带着儿子、还没有工作、稍微有点姿色的小寡妇,看得上我的,我大概率都看不上眼。” 第381章 会顶嘴 “另一个原因是我不愿意生二胎,就算天上掉下来一个条件与你相当,还极度恋爱脑的男人来追求我,我也不愿意再嫁,因为不给他生孩子就对不起人家,给他生了孩子就对不起我自己,我不愿意再被孩子困住七八年的时光……” “第三个原因是我若是不嫁,你爹妈都有退休金,一定会帮衬我,我稍微辛苦些,也能将你儿子拉扯大。” 我啪叽一口亲在吴话郁闷的脸蛋上。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我要光明正大的怀念你!想念你!不想要遗忘了你,不想要想起你时,还得顾及另一个人的感受,可满意啦?” 吴话没有顺着我的话与我调情。 双眼漆黑深邃,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直到三个月后,他拿着人寿保险的合同给我看,我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将我揽入怀中,与我讲解着保险合同。 “这份保险里面存了十万块钱,有九万块钱是满一年就随时可取的,剩下的一万元,若是我没出意外,到六十岁后会自动转成养老金,若是意外身亡,最高可赔偿一百万元。你可以放心啦,就算我真倒霉催的死了,也是会护着你们母子俩的,不会让你们的生活太过窘迫的!” 这情话可真动听呀! 很难让人不感动呢! 我手指头微微颤抖着摩挲着保险合同,心情异常激动。 问吴话就不怕我“谋杀亲夫”吗? 答:先撇开十来年相处的情谊不说,单单是吴话现在的薪酬,交完税收和五险一金,到手都有25万,四年就有一百万…… 我又不是个大傻瓜,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接下来的节目,少儿不宜。 *——* 2021年,新历5月22日,星期六,晴天 吴话带着吴沐出去玩了一圈,一回家,就一脸兴奋地对我说道:“我家宝,沐沐好厉害哦,居然会跟我顶嘴了耶!” 他那一脸分享“天大的好消息”的笑容,成功取悦了我。 微笑着望着他:“怎么说?” “真的太厉害了,我说一句,他顶一句,而且句句在理,想把我的思路带到沟里去,逻辑思维非常强大!甩现在的智能机器人十几条街!” “儿子”与他这个“父亲”顶嘴了。 吴话的这种反应,着实在我的认知之外。 中国自古就是父权至上,在日常生活中,父亲们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乖宝宝,做个听话的乖孩子,这样既省心,又给他们体会到“权力”的感觉。 面对“顶嘴”的孩子,很多父亲都会选择大声训斥,甚至完全不理会孩子的解释,只想用“权威教育”将孩子变成听话的乖孩子! 我的童年是有父亲的。 但也可以说是没有父亲的。 我八九岁之前,父亲因为要长期吃中药养病,是没有外出打工的,但我依旧对他没多少记忆,更没体会过什么“父爱”。 关于父亲,我的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是:我不记得是犯了什么错,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许久,那双如毒蛇盯着老鼠的眼睛,严厉冷漠中带着些许失望。 让我心惊胆寒,动弹不得! 从此以后,我都会下意识地避着他,若是避不开,我后背的皮肤就会绷得死紧,不动声色却又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他。 我有时候想,我能看人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锻炼出来的? 就很讽刺呀! “你不生气吗?你儿子都跟你顶嘴了呢?不会觉得他不尊重你这个父亲?没把你放在眼里吗?” 中国的很多父母在管教孩子的时候都非常的强势,认为自己生育了孩子,给了孩子生命,孩子就应该什么都听父母的。 若是不听,他们就会感到异常的愤怒,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事态立马就会升级成:父亲简单粗暴动手揍,母亲哭哭啼啼的诉说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接着谩骂孩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啊?” 吴话愣了一下,随后又非常惊讶地笑开了花。 “我为什么要生气啊?他会和我顶嘴是好事呀!说明他有敢于反抗的精神,不惧怕权威,当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时,他肯定敢于反抗的,上学后,他这种性格的人,肯定不会是被霸凌的那一批。” 这一刻的吴话,在我眼里是散发着圣光的,魅力四射。 让人越来越喜欢。 我很赞同吴话的观点。 人的性格不是一天养成的,一直老实巴交听话的孩子,进入社会后,ta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在残酷的社会中争抢到足够的生存资源,以为一味地遵守规则,默默地干实事,好处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可能吗? 怕是从面试找工作的时候开始,就不停地挨欺负了。 且老实听话的孩子,脾气好,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脾气,长期受到来自他人的伤害后,心中的怒气值攒到一定时候有可能会完全爆发出来。 在感受过脾气爆发时候的快感后,很容易喜欢上这种畅快的感觉,变成一个暴躁易怒的人。 窝里横,家暴,本事不大脾气大! 是成年后的他们身上常见的标签。 而养育爱顶嘴不乖巧的孩子,挺费妈妈的,很容易一不留神就被娃给气死。 日常场景一: 母:宝宝,太冷了,穿上衣服。 儿:我不冷,不穿。 母:不穿会感冒的,等你感冒了,流鼻涕了,可是会很难受的。 儿:我就很热!我就不穿!我还要脱光光…… 不出所料,瓜娃子冻到流鼻涕! 日常场景二: 儿:妈妈,蚊子采蜜(咬了个包)。 母:宝贝,蜜蜂是采蜜,蚊子是吸血。 儿:就是蚊子采蜜,蚊子采蜜……重复n次。 唐僧念经似的念得我脑壳痛。 母:好好好,我知道了,蚊子采蜜,你别再念了。 经常是我说1句,他有10句在后面等着,面对他的这种“顶撞”,经常能让我从“手中拿线的慈母”切换成“扎针容嬷嬷”。 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忍住揍他的冲动。 心中默念:亲生的,我是温柔的小猫咪,不是暴躁的霸王龙。 我这才刚刚安抚好我自己,他又舔着个脸,笑嘻嘻地开始玩“十万个为什么”游戏。 问:妈妈,什么是肚子啦? 答:肚子是装食物的,沐沐喝的牛奶,都装到肚子里了,它可以消化食物,给我们提供能量。 再问:为什么要喝牛奶? 再答:不喝就会肚子饿,喝了就能长高高,长胖胖,你若是不想喝牛奶,也可以多吃肉和水果蔬菜。 继续问:肚子为什么会饿?妈妈也会肚子饿吗? 可以无限询问下去,最后我整了个沙包,吊到阳台上,让他去打沙包消耗精力。 以前成天担心他是个哑巴,现在我只想静静。 第382章 慢慢来 2021年,新历6月15日,星期二,晴天 吴沐的情感特别充沛,他笑起来的时候,是哈哈大笑,感染力极强,让身边的人都会跟着他一起笑。 哭得时候也是伤心欲绝,仿佛天崩地裂了般。 共情能力非常强。 给他看个《恐龙王》的电影,仅仅是开头的五分钟剧情,他是一边看一边哭的稀里哗啦。 泪点一:恐龙爸爸骂小恐龙,他跟着破防了。 泪点二:小恐龙被其他恐龙欺负,他一边哭一边骂大坏蛋。 泪点三:小恐龙声声呼唤爸爸救我(重复n次),他跟着边哭边喊爸爸救我…… 泪点四:恐龙爸爸和别的恐龙战斗掉河里去了,小恐龙嗷嗷哭,我家这个也嗷嗷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 赶紧关掉电视,和他一起玩了几个小实验才哄得他不再抽抽搭搭地哭泣。 变颜色,变果冻,染布,火山喷发,彩虹雨…… 入目的地板一片狼藉,五颜六色的颜料滴落的到处都是,还被他的小脚丫踩过,带得到处都是,雪白的墙面上也被拍上了好几个蓝色的手掌印。 这货还欢天喜地地拉着我欣赏他的杰作:“妈妈,你看,螳螂虾大战螃蟹!” “……” 还别说,那只绿色的螳螂虾与红色都螃蟹,真有那么点样子,很像写意画,看似潦草随意,却很生动传神,活泼可爱。 “哇唔!真的耶!这个螃蟹有只好大钳子呀,那螳螂虾打得赢它吗?” 吴沐盯着自己的画看了半分钟,然后将剩下的颜料全洒在上面:“不打了,都躺板板吧……” “……” 嗯,宝贝,我是想要引导你开拓思维,但你也不能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呀。 他玩得全身哪哪都是颜料,头发都一坨一坨地粘起来了,我嫌清理太麻烦,直接给小家伙剃了个光头。 笑着逗他:“小光头。” 吴沐在全身镜旁边左摇右晃地摆了几个poss,一本正经的反驳我:“不是小光头,是超人。” “对!是勇敢的超人!” 我真的很高兴,他的情绪越来越稳定了。 *——* 2021年,新历7月15日,星期四,晴天 他刚刚学走路的时候,我第一次带他尝试走立交桥,走了七八步,就要嗷嗷哭着要原路返回,我抱他继续往上走都不肯。 隔了半年,第二次带他走立交桥,一边给他讲故事一边转移他的注意力,走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不对,又嗷嗷哭着要原路返回。 第三次尝试时,他已经会说话,能够沟通了。 我问他:“沐沐,我们今天走立交桥回家好不好?立交桥上没有车车,很安全的。” 他看着立交桥,思考了一分钟,犹豫着点头答应了,结果都走到三分之二处,他又怕了,想退回去。 我一把抱起他,一口气走到桥面上,然后温柔地和他说:“我们上来了,不怕的,妈妈会保护你的。” 之后我们在桥面上待了半个小时,无聊地数着桥下过往的车辆。 “一辆,一辆,啊,又有一辆……” 下来的时候,他怯懦地抱着我的大腿,寻求帮助:“妈妈,我怕,我怕高,妈妈抱。” “好,妈妈抱你下去,沐沐不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今天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居然没有让我牵着小手手,就独自上了立交桥,中间好几次,感觉他有些失衡,仿佛会摔倒似的,但下一秒他还是平衡住了。 最终独自走上桥面。 着实惊讶到了我。 哪怕他上了桥面后,还是害怕了,转身死死的抱着我的大腿,让我安抚了半天,才肯让我牵着他的手走完桥面,走下立交桥。 我依旧觉得他非常棒! 哪怕这一成长过程,花了整整两年! 我依旧衷心地为他感到骄傲! 我们惧怕未知是因为自身不够强大,不要责怪自己,原本克服对未知的恐惧就是一个逐步的过程。 一次次的慢慢尝试,慢慢肯定自己。 不要着急。 不要期望自己能立即做到,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一点点地通过不断的练习和经验积累,慢慢地找到自信,慢慢地成长起来,慢慢地不再害怕。 世间有很多东西是无奈的,也许暂时没办法改变现状,但是只要我们迈出一小步,给自己一点勇气积极向上。 结局不一定是完美的,但也不会太差。 从立交桥回家后,吴沐居然吃了小半碗鳗鱼饭,这是他从一岁多能吐出嘴里的食物以来,第一次主动吃饭! 看吧,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呢。 *——* 2021年,新历8月31日,星期二,晴天 威逼利诱,连哄带骂! 终于把入园体检整完了,一趟下来,我一条命都被他折腾到只剩下一口气了。 为了能让他不排斥幼儿园,从去年9月起,我就隔三差五的带他去各个幼儿园附近转悠转悠,看里面的小朋友玩游戏,每次带他进幼儿园里面玩耍,玩的时候都很开心。 一跟他说留在这个幼儿园上学,他就拖着我往大门口走去,同时还不忘与招待我们的老师挥手:“老师拜拜。” “……” 心累啊! 该哄的话,我真的都哄了。 最终确定了他比较偏爱的幼儿园后,每天都带他装模作样地来上下幼儿园。 因为这,我们还被保安以疫情安全为由,请离过。 今天幼儿园开招待会,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带他进去适应环境,在沙坑里玩的很入迷。 一个胖乎乎地老师过来招待我们,摸了摸他的头,夸赞道:“宝贝好乖巧,好好可爱呀。” 我都不敢接话,就笑笑。 最后十分钟,要入会议室了,这货死活不肯进,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推打上来哄他的老师。 最后闹腾了近半个小时,园长出来和我说,让我先带他回家,今天招待会的会议内容,让王老师单独发给我。 王老师微信联系我后,我消息一条又一条地发给她,告诉她:我这娃很难带,有哪些注意事项。 她非常淡定。 还安慰我:你这就是分离焦虑症,特别多的全职宝妈在幼儿上幼儿园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情绪,放心好啦,过上一个星期,你就不会这么坐立不安了,你要相信我的专业技能,我当了十几年的幼师,什么样的孩子都经手过,再难带的孩子,他到了幼儿园这个集体环境,也会比你在家里要好带很多的。 我相信了她! 我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是不是因为我育儿的方法不对,所以才会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孩子被我和他爸宠得乱发脾气。 真的,有特别多的人认为不存在“阿斯宝宝”,就是被家长宠坏的! 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还不听话?那肯定是打的不够多…… 第383章 王老师 2021年,新历9月1日,星期三,晴天 昨晚将所有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还是静不下心来,翻来覆去到午夜2点才睡着,今天早上才6点半就自然醒了。 早上他不肯起床。 七哄八哄就是不肯去幼儿园,最后我的耐心耗尽,咬咬切齿地凶他:“快点,别磨蹭了,不去就揍你屁股了!” 看着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瓜娃子,我又后悔了,放柔了声音,给他许诺好处:“沐沐,我们乖乖地去上幼儿园,放学后,妈妈带你去吃烧烤,去吃美味的大鸡腿,好不好嘛?” 吴沐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好……” 可开车将他送到幼儿园门口后,他又反悔了,嗷嗷哭着不肯进去,其他老师想要将他强行抱进幼儿园,可都抱不起趴在地上的这坨烂泥。 站在门口迎接学生的园长给王老师打了个电话。 王老师一出来,二话不说,抱起吴沐就走。 王老师是个四十来岁,个子小小的女人,她这一举动,着实惊讶到我了,我的身高体重和王老师差不多,吴沐若是铁了心躺地上打滚,我是压根就捞不起他,就别提抱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他被人抱在怀里一点都不老实,就像一条被钓上来的三十多斤的大鲤鱼似的,疯狂挣扎扭曲。 可不管他如何挣扎哭嚎,都没能挣脱王老师的手掌心,被她稳稳地抱进幼儿园,抱到楼上。 这老师是真有两把刷子。 让我不由地幻想:说不定吴沐上了幼儿园后就真会变成听话的“乖乖生”了。 第二天,我去接吴沐放学的时候,明显感觉王老师好疲惫,声音沙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感觉她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果不其然,当晚她就在微信里向我各种告状了,宛如机关枪似的,一条一条又一条。 “……” 她说的这些问题,我早八百年就知道了。 可我也无能为力,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她科普阿斯伯格综合症,此病的孩子表现多种多样,有且不止以下这些情况: 一:“话痨”,喜欢重复提问、明知故问。 二:说话韵律奇特、学究式语言,喜欢用电视上的语言跟人说话,不顺着他的语境,他会不理人,然后不断地重复他之前的那个问话(一声比一声大),直到把自己和被问话的都搞崩溃…… 三:固执,不善于变通,不太喜欢穿新衣服、新鞋子(一切新的东西都有些抗拒,给他报了个十节课的游泳班,他站在岸上看了八节课,死活不肯下水),偏食、挑食严重。 四:特立独行,在课堂上好动,多动,运动发育不良,平衡能力差,写字别扭。 王老师很惊讶,过了许久,向我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感叹了一句:辛苦了,你可不容易。 第三天,他将所有班上所有靠近他的男孩子都揍了一遍。 我拉着他鞠躬弯腰向其他家长道歉。 若是对方是男家长接孩子,一般都会不介意,大手一挥:“没啥事儿,小男孩嘛,打打闹闹很正常。” 若是妈妈和奶奶,大部分都是笑着说:“没关系的,就是推推搡搡而已,不下狠手,没见血的话,都没事的。” 但还有一小部分,不依不饶。 打人是不对的,谁让我家孩子做错了,那我就得承担后果。 “对不起,对不起……” 只得摆好态度,不断地向对方道歉,然后卑微地询问对方要不要去医院检查身体,一切费用都我们出。 最后,她们也没选择去医院,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老师,我家这个娃应该是领地意识比较强,天然地对男孩子有敌对意识,麻烦您尽量安排他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旮瘩里,挨着他的尽量是位情绪稳定的女孩子,这种打人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的。” 王老师摸着额头,苦笑着说:“行,我试着这样安排看看。” 这一招很有效果。 这之后,吴沐就很少打架了。 两年后,有两个妈妈投诉吴沐打她家孩子。 王老师回怼的非常霸气:“我们学校有监控,我们可以调监控看看,这孩子我带了两年多,是个不惹事的,但也是个不怕事的,我以人格向你们担保,一定是你们的孩子先动的手,他才反击的……” 看完监控后,那两个妈妈气急败坏地拉着孩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让你多手惹人家,挨打是你活该!没用的东西!惹了人家又打不过,害老娘和你一起丢脸!” 王老师真的是个很棒的老师。 哪怕吴沐一直都不是个乖孩子,气哭了两三个老师,学了跆拳道后打人快准痛(他打老师的,一打人就停了他的跆拳道兴趣班),也没有让我们退学转园。 不厌其烦地教他学会用勺子吃饭,教他排队领饭,教他穿鞋子,哄他午睡,教他友好地与其他小朋友相处。 最让我感动的是:她发现吴沐真是个“特殊孩子”后,买了不少相关的书籍,去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那些行为,又该如何引导他的做出正确的行为…… 两年后,她成功拿到了特殊儿童教育资格证。 着实惊呆我了。 因为吴沐不让人省心,而王老师又很有耐心,我们两口子过意不去,三年内给王老师送了三次礼,但都被回绝了。 第一次送的是高档礼盒冬虫夏草。 第二次送的是高档月饼礼盒。 鉴于前两次,王老师都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们送礼,让我们不禁地想是不是礼物送的不合心意,不实用。 第三次就买了三四斤沙糖桔,又在桔子堆里放了一千块钱。 等在她回家的路上,恭敬地递给她。 “只是一点点心意,感谢您这两年辛苦地教导吴沐,他能够越来越懂事,渐渐地融入集体,您的功劳真的很大。” 王老师依旧笑着拒绝了我们:“不用谢,他是我的学生嘛,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不用这么客气的。” 听说老师收礼被人举报会丢工作,我们也不敢强行送,只能灰溜溜地滚回家中吃桔子。 嗯,还别说,广西沙糖桔,是真的甜! 入心甜! 吴沐真是个幸运儿,能遇到这般心善的王老师。 第384章 妈妈们 这一年,吴沐每天上学都要在幼儿园门口撒泼打滚,基本都是王老师出来把他强行抱进幼儿园的。 这一年,以前几乎不生病的他,每月都要生病两次,一次一个星期。 基本是上十天学,就要在家病半个月。 带他看医生,逼他吃药,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后遗症大到睡梦中都会无意识地“手打脚踹”睡在他旁边的我。 一边哭一边还念叨着:打,打妈妈,妈妈坏……妈妈别走……喝完药药,我就要喝可乐…… 一晚上至少被这样闹腾六次。 不断地安抚他,一遍又一遍,第二天起床,我是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的,却还得陪着他到处溜达,脚步虚浮的我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猝死! 由衷地佩服那些既能上班挣钱又能照顾好孩子的妈妈们! *——* 2022年,新历3月15日,星期二,阴天 幼儿园第二个学期后,吴沐依旧非常抗拒上幼儿园,只不过除了撒泼打滚,又多了一出“唱大戏”。 早上起床,自顾自地惊讶:“哎,你的鞋子呢?” 接着一脸疑惑状:“咦,我的鞋子呢?” 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儿:“它们肯定在和我玩捉迷藏。” 最后以为我没发现他把鞋子藏到了床底下:“妈妈,我的鞋子,被蚂蚁搬走了,我没有鞋子穿,可以不用去上幼儿园吗?” “……” 孩子们天真无邪,可能还没学会撒谎,但一点都不妨碍他们以一本正经的口吻胡说八道! “没事,旧鞋子不见了,我们穿新鞋子嘛,妈妈昨天刚给你买了双新鞋子。” 姜还是老的辣。 小样,和我斗。 “哎呀!妈妈你看,小松鼠把我的鞋子抢回来了,就放在床底下呢!” “对哦,好厉害哟,那你赶快把鞋子穿上,我们一起去谢谢小松鼠,然后上幼儿园吧。” 要么就是装模作样地咳嗽:“妈妈,我生病了,带我去看医生吧……” “……” 整天陪着他演戏的我好心累。 像我家孩子这般闹腾的,整个幼儿园四个小班135学生,找不出第二个。 他是全幼儿园闻名的“刺头”。 他所在的小一班,三十四个幼儿,有四个全职妈妈。 其他三个全职妈妈的孩子都很乖巧,也不怎么生病,让我极其羡慕,其中一个妈妈已经怀上了三胎。 这个三胎妈妈嫁的老公很普通,就是南海一家普通职工,薪水八千左右,但她的公公婆婆很给力,做建材生意的,给他们攒了五套房,八个门面。 承诺:生一个孩子就给一套房兼一个门面,再额外贴补一万块钱育儿费。 所以,这个本科毕业的妈妈,虽然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不想再继续生育,想要回归职场,但还是“被迫”揣上了第三胎。 “昨天,我都快气死了!真的好生气啊!和我家那口子大吵了一架!” 说这话的是一个87年的兔子妈妈,她是一个不知名的本科院校毕业,家庭主妇9年,带着俩娃,一个8岁,一个3岁多。 “娃他爹居然逼我考公!我他喵的没有任何工作经历,毕业就结婚生娃带娃,又没有任何知识储备,关键是极度不自信,而且家务孩子辅导全都靠我一个人,他不提分担,只觉得我不思进取,骂我懒!我现在都不会思考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了……” “肯定要去上班呀!自己挣钱有底气,有成就感!” 一个人到中年但依旧自信放光芒的妈妈,强势地插进我们这个全职妈妈小团体里。 “我和你一样,裸婚,无房,家庭主妇7年,二胎后压力特别大,开销很大,三年前,我将老二送到幼托班,就去上班了。接送孩子一直都是我,洗衣做饭也是我,大娃不自觉,管作业还是我,孩子生病时请假依然是我,我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我都不敢生病,工作嘛,计件的,多劳多得型,虽然很累,但是就这样也坚持了快三年,迈出第一步,就会发现困难也不过如此,回首时还会觉得自己挺棒的!” “握手握手。” 又有一个衣着靓丽的职场妈妈加了进来。 “我们俩的情况类似,不过我家是一个宝,他爸早上送,我下午接,然后做饭、给娃洗澡,辅导手工,讲故事,节假日和寒暑假,我上班带单位下班在家带,真是不敢生病,乳腺结节的手术拖了两年,直到今年春节,我妹妹从外地回来,我赶紧安排了手术,虽然只需三天,但要不是我妹子,我至今还做不了呢……” 眼看话题越跑越偏,兔子妈妈举起手,弱弱地抢回发言权:“我想问,我要是考公的话,有没有机会上岸啊?” 瞬间鸦雀无声。 就在我以为大家都不想得罪人,不会开口回复她时,一个衣着干练的职场妈妈淡淡地开了口。 “没机会了,你可能都超龄了,要是你的学历是研究生,还可以放宽到40岁,最主要是你自己也说了没有知识储备,还不自信,笔试对你来说都很难的话,那么面试就更难了,我只是考个事业编都有10个人盯着我面试,公务员的行测120分钟100道题,里面还有很多需要逻辑推理和计算的题,我觉得毫不夸张地说,很多反应慢的人,一分钟下来,题目都还没读清楚呢!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很多人拿考公考编当退路,这明明就是一条比高考还难闯的独木桥!” 兔子妈妈一脸委屈。 “我也这是这么和我家那口子说的,别说现在了,就是十年前,都没有可能,我一直都不是聪明的学霸!何况又傻子般过了9年,就更不可能啊,可是我家那口子非觉得只要看看书就可以了!我不表态就说我懒,没上进心……” “大妹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老公可能不是非要逼你去考公的,只是……嗨,说白了,就是娃带大了,他不想再养闲人了,想要你自觉点,老老实实地去找个班上,贴补家用!” 这个身材高挑的干练妈妈,是啥话都敢说呀。 我就是看破不说破,默默地吃瓜,不想得罪人。 “我要是你,就一定会去找工作,你老公根本靠不住,现在就嫌弃你了,以后还有几十年呢,你还不得天天被他踩在尘埃里!手心向上的日子太憋屈了,赶紧找份工作,给自己交社保吧。不要年轻被老公嫌弃,年老被孩子嫌弃。不要把照顾孩子当借口,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要预想困难,先迈出第一步去工作,然后见招拆招!加油,大妹子!相信你可以的!” 第385章 价值感 “王子涵的妈妈说得对!” 一个满脸疲惫,衣服皱皱巴巴的年轻妈妈,嘟着嘴巴,皱着鼻子,语带哀怨地开了口。 “你男人就是觉得你是个超人,既要你生儿育女,照顾家庭,又要求你挣钱养家,而他只干一件赚钱养家的事,却都做不好!” “不一定吧,说不定她老公是真想让她考编的,挣个面子。”站在我对面吃瓜蛮久的正装妈妈反驳道,“我就是一边带娃六年,一边学习考事业编,第二次就上岸了,前后就安安心心地复习了四个礼拜,时间是挤出来的,你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兔子妈妈依旧卑微,声音越来越小。 “智商有参差,情商有高低。我是智商不在线,情商可忽略。” “啧!” 正装妈妈有些恨铁不成钢。 “别这样想呀!再这样下去,你会更不自信,到时候不是别人嫌弃你,你自己都会嫌弃自己了!” 自我嫌弃! 这是很多全职妈妈的通病。 先撇开伴侣的反应不说,光谈自身,每天埋头在不被社会认可的琐碎家事中,很容易感觉不到自身价值。当自身价值无法得到体现时,便很容易开始将希望寄托在伴侣身上,孩子身上。 缺少自我认同,只活在别人的期待里! 可这种想法会成为一切悲剧的源头。 如果你的自我价值需要通过另一个人来实现,那这个人内心一定是会抗拒你的。 就像父母反感子女睡懒觉,觉得耽误吃早饭,其实少吃一顿早饭并不影响健康,但这类父母退休后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一日三餐,子女拒绝的那顿早餐,其实是父母的情感价值需求。 又如那些希望得到伴侣的认可的全职妈妈们,她们极度渴望丈夫说:男主外女主内,你辛苦了,将家打理地井井有条。 可现实中往往是娃不乖还老生病。 丈夫口下不留德,责骂:我每天很辛苦的上班,你还想让我分担家务?你每天不就是在家闲着带带孩子、做做家务而已,你有我累?可你现在看看你,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真是娶你还不如娶一头猪呢! 看,一切借由他人而获得的价值感,往往最终会反向一刀刺伤你。 “哎,你和我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我家二宝还不到三岁,最近谈离婚呢,嫌弃养我累了,那就离吧……” 这个满脸憔悴、衣服皱皱巴巴的年轻妈妈,突然变了画风,从幽怨变成咬牙切齿的凶狠。 “离婚就离婚!老娘要狠狠心把两孩子都丢给他,让他好好地感受一下老娘的辛苦!让他知道老娘的重要性!让他会哭着喊着求老娘回来!让他跪着跟老娘说对不起!” 这些掷地有声地慷慨发言,幼稚极了,充满了不甘心,却宛如深水炸弹,炸得幼儿园门口的妈妈们都闭了嘴。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老传统。 谁都不想莫名地背负她人的因果。 一分钟后,又是那个啥都敢往外说的干练妈妈打破了沉默。 “大妹子,我建议你先不要离婚,就把孩子放家中,狠心点自己离家出走几个月干点临时工,让彼此都感受一下没有对方的生活,会出现那些无法解决的困难,亲身体会过,才能更好地体谅彼此!” 兔子妈妈也弱弱地接了腔。 “那个,我们之间的问题应该还没有上升到离婚这么严重,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办法沟通,他习惯了让我听他的。我之前真的一直听的,凡事以他为重……我就是觉得他挣钱,我带娃,所以都是以他为先。唯独这件事,我不想,所以吵闹过很多次……” “……” 很难评。 表面看是这夫妻俩就“考不考公”的问题在争吵。 可这只是冰山一角,冰山下面是: 兔子妈妈由于从没有进入过职场,对赚钱有未知的恐惧,不想也不敢改变现状,所以完完全全选择依附她丈夫,若是她老公不逼她去上班赚钱,她会一直扮演好“听话的”贤妻良母。 她舍弃了“话语权”。 另外,可能是我想的有些黑暗吧,我觉得是她老公有别的想法了,至少是已经开始嫌弃她了。 “啧!你自己还是做手准备吧,或者从现在开始要多个心眼儿吧。” 干练妈妈的情绪明显着急了起来,若是可以,我真的相信她会掀开兔子妈妈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了多少水。 “我家嫂子是公务员,我和你说,公务员一般招考年龄是不超过35周岁,事业编一般招考年龄是不超过40周岁。你真想考公务员其实不需要有任何工作经验,还是要看岗位,一般不会要求工作经验,还有那个万人坑,连专业都没啥要求的,所以这个你不必特别担心。” 望着兔子妈妈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干练妈妈翻了个白眼。 “大妹子啊!我和你掏心窝子,你真想走这条路,你就得认真学习,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弥补你这十年的空白,没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毅力,这苦呀,一般人是吃不下来的。” 兔子妈妈的眼睛像是装了开关的灯泡,刷地一下,像关了灯似的,又黯淡无光了。 “其实我真心建议你去选择做别的工作,嗨,还是看看你老公怎么说吧,他要是还觉得不行,坚持你考公,那我只能说你老公不愿和你一起生活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猜这位热心肠,又人高马大的干练妈妈大约祖籍东北,太爽朗了,一点都不弯弯绕…… “她说得对极了!” 一位一身小香风名牌,挽着精致发髻,涂着烈焰红唇的贵妇妈妈也从参与了进来。 “我也是87年的,十多年前,我家大宝的爸那时候的年收入到手就有五十万了,他曾信誓旦旦的和我保证,不要工作了,我养你,你只需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贵妇妈妈垂下眼睑,像是在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精美的美甲。 “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工作,家庭与事业平衡不了,就辞职在家待一段时间,陆陆续续的,我靠他给的家用和自己赚的钱,买了房买了车,还有自己的存款……” 立马收获一大堆羡慕又崇拜的目光。 “可惜呀,十年后,他还是出轨了,我们离了婚……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当年决定全职在家带孩子,当得知他出轨的那一刻,我是不是就没有离开的勇气了?” 贵妇妈妈收起了她全身的慵懒,认真地看着兔子妈妈,缓慢地轻启薄唇。 “工作,是我给自己最后的退路!” 第386章 找借口 “我老公不许我找别的工作……” 兔子妈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低垂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前段时间,我想去超市兼职理货员,我老公极力反对,说孩子同学看见了不会说吗?谁谁谁妈妈在超市上班呢……” 职业不分贵贱。 我对兔子妈妈的老公的感观越发不好了起来。 “然后事业编放宽到40岁,前两天他才知道,就立马来精神了,给我算,说我还能考4年!可我真的没办法学习,各种操心的事情啊,没毅力,脑子退化的记不住任何东西。” 兔子妈妈崩溃地狂薅自己的头发。 “关键是和他完全无法沟通,他就觉得这对我很简单似的,他怎么不逼自己!不逼孩子!为什么就逼我呢!我是真不明白他为啥不鸡娃,就要逼我!我一说出去找其他工作,他就讽刺我说,出去挣那几个钱还不够你医药费呢。我们结婚十年了,我都没搞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从来不说自己想的啥,就不告诉你,但你得听他说了话,得照做!” 惯的! 这种喜好指点江山的老公就是在婚姻里过得太舒坦了,才会有精力没事找事儿! “你老公是公务员吗?” 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太太也加入了“妈妈吐槽圈”。 “二十年前,我是地方公务员,我家那个糟老头子连个事业编都不是,成天就知道逼我考国家公务员,这种男人天天自己玩,啥都不干,逼老婆考这考那,还美其名曰对你好,他自己怎么不去考。” 兔子妈妈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他不是啊,所以就往死里鸡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鸡自己,不鸡娃,就鸡媳妇儿的……” “哦!那和我家那糟老头子一个德性,这种男人又自私又狠!他没有经历过考公务员的煎熬,所以张口就来!” “如果底子好,还是可以考事业编的。” 干练妈妈又忍不住开了口。 “大妹子,你要是听姐的,那就考个会计师,可以在家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会自由很多,慢慢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得有自己的工作!你学习困难,可你不学习,日子会更难!自己手里有钱才有底气!” 兔子妈妈的气场又弱了三分,声若蚊蝇。 “我大学就学的会计,但没有工作过……现在就是感觉自己啥也不是,啥也不行……” 她声音越来越小,大约是怕暴脾气的妈妈骂她吧? 好好的一手牌,被她打的稀烂。 且,还有越来越烂的趋势。 干练妈妈无语望天了好一会儿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妹子,你别想那么多,先踏出第一步,迈出去家门吧,相信姐,脚迈出去了,放眼都是路。会计最重要的是经验,你先一边工作,一边积累经验,抽空看看能不能考个中级会计师吧……” “对,会计真的很吃经验,我的大学闺蜜告诉我,哪怕只是放下一年再去做,很多政策就已经跟不上了,如果十年未做过,脑子还停留在营改增之前的税务制度上,现在增值税的抵扣可能都算不明白……” 干练妈妈已经强调过了:无视困难,闭着眼睛迈出第一步! 但她还是在替自己“原地踏步”找借口。 旁人又能再多说什么呢? 交浅言深啊!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想来寻求帮助,去解决问题,她只是想要找几个“同好”,一块儿骂骂自家老公,顺顺那口恶气吧? “我有一点不清楚,你今年快35岁了吧,全职9年,也就是说你26岁才当的全职妈妈,但你又说你大学毕业后从没工作过,那你毕业后的四年干啥去了?” 每个人群里都有一个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题终结者。 我们这个妈妈话题圈里一般是“男家长”来担任这个角色。 可兔子妈妈居然接他的话茬了。 “唉,真的不想提,我一直都说我不聪明的,上小学就比别人晚了一年,又留了级,然后高中还复读了一年,最后是专升的本……” 兔子妈妈用双手捂住了脸,不好意思极了。 “我没骗你们的,我学习能力真的不好的……” “哈?” 这男家长一点都不知道何为照顾“脆弱女人的自尊心”,冷笑一声。 “就你这学习能力?想要考广州的事业编?你老公这是为你好?这明明是在逼你做你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来打击你呀!你确定这不是pua吗?” 围在一圈的妈妈们都闭了嘴。 看破不说破,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说多了还会将仇恨转移到自己身上。 可圈外看热闹的大爷却气愤不已:“毕业就结婚!真是白白浪费家里钱读大学了!” 兔子妈妈这回是真哭了,泪流满面。 “我没靠家里的,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是自己去发传单兼职赚的。我毕业后是没挣过钱,那是因为他说了他会养我的,我那么信任他……” 大爷尤不服气。 “他可以养你,但你也不能放弃自己啊!你现在这个下场,怪不了他,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一个面相不善的老奶奶也加入进来说风凉话:“年轻就是天真,没挣一点积蓄就敢结婚!我这老一辈的,没念过什么书都知道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呢!你还是个大学生呢,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哎,是什么年纪做什么事,这女娃儿的人生顺序搞错了,应该先考公,再结婚生子的!” 站在老大爷身边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叹了口气,望着兔子妈妈摇摇头。 “一个人的岁月静好,需要另一个人负重前行,你老公可能已经压力山大了,一个人的收入,4口人吃饭,读书,压力可想而知。你现在的窘境,就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算那,典型的没规划好,我认识的一个宝妈,她也没人帮带孩子,所以只生一个,然后在孩子上幼儿园后马上开始复习,后来考上了公务员,自己给自己一个后半辈子的保障。” “对!” 干练妈妈的声音异常洪亮。 “大妹子,下定决心出去工作吧,慢慢捡起来,钱和经验都是一点点的积累,你不积累就永远都是零鸭蛋。女人必须经济独立!记住!不要再找任何借口了,必须挣钱!挣钱一定会使你快乐!” 第387章 真悲哀 “对,我是毕业后上了差不多八年班,生了老三辞职的,有了一定的经验和积累才辞职,一毕业还是先工作会好些!” “女人任何时候都要经济独立,何况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只要你想工作,一切困难都可以克服,加油,靓女!” “女人必须要有工作,养活自己,要不然男人瞧不起你!不要信任任何人!心狠一点,自私一点,凡事多考虑自己。” 原本站在稍远处,竖着耳朵吃瓜的其他班的妈妈也加入了进来。 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极了。 只可怜了兔子妈妈,嘴角都抽搐了,还得僵着脸笑:“谢谢,谢谢鼓励,我一定会努力找工作的。” 她这反应,当我越发觉得她只是想找“吐槽老公同盟会”。 下一秒,她就如愿以偿了。 “我现在也头疼这个问题,虽然老公没有明说让我上班,但是也暗示了很多次了。关键是我出身太差,小时候熬坏了身子,又生了三个小孩儿,现在一个月就有那么几天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其他时候都是半死不活的,真的好恨自己没有一个好身体!” 兔子妈妈果然露出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可怜表情,一把握住了那位妈妈的手掌。 “握手!握手!我要是身体好,可能早没顾虑了,啥也不怕,也不胡思乱想。可这些年孩子家务全部都是我的,没日没夜的熬,身体更差了,隔三差五的生病,人始终没什么精气神,我们的整个心态就跟她们不一样啊……” 我好想吐槽啊:既然知道自己身体差,没事生那么多干什么? 但怕麻烦,怕被群起而攻之,忍住了。 广东这边真的超喜欢生孩子。 吴沐班上的同学大部分是老二或老三,2017年,刚好赶上了放开二胎的生育高峰。 “全职妈妈真悲哀!” 口无遮拦的干练妈妈又发声了。 “就算我们这一大群女人理解你的苦,又怎样?只要你老公觉得自己赚钱养全家,你是在家享福,你就永远都挺不直腰杆,话都不敢说大声!何况最开始你就走错了路,现在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认命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受着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甘心,那你就必须要狠心踏出舒适圈,去为自己争一口气!” 确定了。 这位妈妈平时没有挨打,全得益于她北方人的身高与大骨架。 “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净帮男人说话?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全职妈妈与男人在家庭里的地位是对等的!只是分工不同而已!男人不能既享受全职妈妈带来的便利,又想让全职妈妈挣钱!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娶妻娶妻煮饭洗衣!他们赚钱,我们带娃,天经地义!这都办不到,还结这个婚干嘛?吃饱了撑着给生活添堵吗?” 我们四个相互认识的全职妈妈中,子豪妈妈挺身而出,大声地怒怼干练妈妈。 “哎,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像她们这种出身不错的人,要学历有学历,要娘家有娘家,长得漂亮又自信,压根不愁人追求,根本就不能理解我们的痛苦!” 就一把拥抱住兔子妈妈,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我和你的经历类似,不过我是妈妈早逝,爸爸再婚后不再管我,上大学只能助学贷款!她们根本就不能理解,像我们这种小丑鸭,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对我们好时,是种怎样的感受!那是照进黑暗里的一束光!是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从未体会过甜的人,突然被人给了一颗糖,又怎么舍得放手?” 世界上的人万万千。 每个人成长环境的不同,思考方式不同,造成各自心路历程不同。 就像落在石块之下的种子,感受不到阳光,还要忍受风雨的浇灌,只能拼命地向阳生长,努力佝偻着身躯探出头来,顶着压力去接触阳光雨露,扭曲挣扎。 在这样的条件下,活着都实属不易,就别奢求“成材”以及“开花结果”了! 那是奇迹。 “她们不理解的,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男方妥协,毕业时,我像个溺水之人,紧紧地抓住怀抱里的浮木,什么都没要,只要他能够对我好就行,可一步错,步步错!我都给他生了两个娃了,才辞职半年在家带娃,前两天吵架时,那渣男居然提离婚,叫我滚!” 说到这,这位妈妈那双小小的瓜子眼,睁得大大,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火。 可不过十秒钟,就像是被浇上了一大盆冰水。 变得黯淡无光,了无生机。 “可没有娘家帮衬,自己又没啥本事,根本就不敢离婚,只能忍……” “对的!” 一个眉头紧锁的年轻妈妈双手一拍巴掌,表示极力赞同。 “可不是我们不敢离婚就能守护住婚姻的……我全职带孩子六年,遭到渣男的出轨背叛,为了孩子们,我都忍了,可这些丧良心的还是将我赶了出来!给他们家生了三个孩子,却一个孩子的抚养权都抢不到,他们还缺大德,不许我看孩子,我实在想的慌,只能来幼儿园,在她们放学的时候,偷偷看上几眼……” 这个话题异常沉重。 所有人在这一刻又都沉默了起来。 说真的,看着这些无法掌握命运的妈妈们,我突然有点理解张桂梅校长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 故事是:一个以前她好不容易送出大山读大学的女生回去看她,想捐两万块钱给母校,被她指着鼻子大骂:带上你的东西“滚”。 因为那个女孩子大学毕业就回家结婚生子了。 空学一身知识没处用,未来只能依靠男人生活。 这违背了张校长建立免费女子高中的初衷,她希望所有被她送出大山的女孩们:自尊,自强,自立! 而不是被柴米油盐耗光了才能,待价值耗尽后被男人抛弃。 她感觉那个女生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一毕业就结婚生子,我个人觉得:真的有点辜负了自己,辜负了那些帮助过自己变好的人。 真心希望女孩子们清醒理智一点。 努力读书是为了让自己的眼界更宽更广,有更多的选择权,但若是一毕业就结婚,就等于自己把自己困在牢笼里。 孩子是娘的绊脚绳! 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何况辛苦了12年,拼命考上了理想大学,好不容易有了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和机会。 却偏偏眼瞎找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还傻乎乎地将自己的命运交托到他手中…… 怎么对得起自己苦读的那12年时光啊? 第388章 寄生虫 “哎,先不说现在是疫情期间,随时都有可能阳了,就问问你们,去年冬天,刚刚上幼儿园的孩子都不生病吗?生了几次病?照顾生病的孩子时,又累又心急,有没有被传染上?没有人帮忙的家庭太难了!我都是强撑着接送小孩上学和做饭的……” 兔子妈妈瞬间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 “哎呀!就是怕这个啊!何况我还是那种别人打个喷嚏,我都会感冒的体质。前两天我老公打了两个喷嚏,他屁事没有,我病了,上呼道感染,鼻子堵的疼,呼吸不畅。” “就是!哪有这么容易上班,现在市场缺人吗?是,孩子放学早,你们说能花钱让小饭桌接送。可一个流感,全家轮流着生病,一个个不上学,放两小孩在家?你们就放得下心来?” “大妹子啊,你们醒醒吧!这也放不下,哪也不敢做!你们还没搞清楚情况吗?现在是你老公已经开始在找话题了,他嫌弃你了,如果你还是待在家里,那你将越来越失去自我!不能独立!” 咬牙切齿的干练妈妈,表情越来越凶悍,越来越狰狞,看得出来,都气得七窍生烟了。 “你要勇敢的走出去!走出去后你才会知道外面的天地多宽广。孩子都上学了,白天你真没必要待在家里,家务做得再好,没有产生经济价值,大家都觉得你是每天闲着。还是要出门找份工作,慢慢提升自己,不能失去自我啊,大妹子呀。” “就是,想做全职妈妈,当条寄生虫,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本来我还是漫不经心地当瓜地里吃瓜的一只猹,也被这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由地看向说这话的那位妈妈。 “我也是一边带娃一边上班,但是家里也收拾的整整齐齐。从小,我就教导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孩子今年还不到四岁,回家换家居服就知道把换下来的校服袜子都收拾到洗手间的洗衣篮,玩具都是他自己收拾。” 那是一位精神抖擞的年轻女性。 说话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至于工作,就在家附近找个兼职,公务员白领这样高层次的岗位不好找,但商场就经常招工,茶馆两班倒也才上六个小时,虽然工资低点,可是能兼顾家庭啊。你去上班后,孩子也会帮忙干家务,好管教多了,挣了钱就带娃出去改善伙食,买点他想要的礼物。上班后你老公也会帮忙家务,如果不干,和他吵架都是你有理!” 我一直都知道:社会上很多人都觉得全职妈妈是寄生虫!因为我们给家庭创造不了财富,要依靠别人供养。 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当面这么骂。 虽然是殃及池鱼顺带骂上的。 心里也不爽! 但就算与她争了个长短,除了惹上一身腥外,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益处,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我选择远离是非。 但子豪妈妈炸毛了。 “你想要活得这么辛苦,当一头老黄牛,那是你的事!别到时候累死累活,最后只感动了自己!”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嗷嗷叫。 “还有,我们全职妈妈怎么就是寄生虫了?没有我们照顾后方,他哪来的精力好好工作?我就没见过一个男人能独自带娃还打拼出一番事业的!社会上就是有你们这样的偏见、歧视!才让很多全职妈妈觉得低人一等!” “那我想问一下,你在家全职带娃,娃被教得应该很好吧?成绩也应该很好吧?身体应该也长得很好吧?” 那位妈妈也不甘示弱,接连讽刺。 “依附男人,以男人为天,当攀附男人的菟丝花,不是寄生虫又是什么?就别说你们人未老就已经被嫌弃了!万一宿主死了呢?你们母子三人要靠什么活下去?再嫁人,重新找个宿主,继续当寄生虫吗?” 恶意满满呀! 却又是赤裸裸的现实。 如今社会以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大小?,而全职妈妈的付出不会直接产生经济效益,所以我们就是不受尊重,权益没有保障(全凭老公的良心),法律也不保护,还会受人歧视! 如果中国对全职妈妈的法律保护像日本一样,估计好多女人愿意在家带娃,毕竟上班加带娃,蜡烛两头烧,人太辛苦了。 但我国法律不保护全职妈妈。 很多全职妈妈一旦婚姻失败,就是彻底失败了。 毕竟,好些全职妈妈原本就是职场竞争的失败者,想着“雄竞”比不过,那我就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在如此思想下,一旦婚姻破裂,连重新参与职场竞争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在中国,全职妈妈是高危行业。 我能一直全职在家安心带娃,是吴话这个负重前行的“家庭老板”当的不错,给我买了医保社保且发工资(现在是每月一万元),婚姻中也给足了保障与尊重。 以及,我做好了随时重回职场的打算! 不管是因为婚姻破裂或者老公的收入,不足以继续维持整个家庭的消费开支,我都可以随时起航。 我就是一棵杂草,不管丢在哪里,只要给我一点阳光雨露,就能疯狂生长的野草! 女性的价值由自我定义。 独立女性一般具备两个特征:精神独立(情感独立和人格独立),经济独立。 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一名家庭主妇,但同时我也是一名独立女性! 哪怕其他人并不认同! 但我认同,我开心就好! “哼!说得好像你有工作,就不会被嫌弃!老公就不会出轨!也不会死!儿女都听话,全是国家栋梁似的!明明是渣男辜负女人,你们却把所有的错怪在我们选择当全职妈妈上!” 子豪妈妈一把扯过偷偷往后退的我,大声嚷嚷。 “若是所有男人都挚爱妻儿,把家庭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与老婆分工合作,一起经营家庭!那我们全职妈妈怎么就错了呢?像沐沐爸爸就做的很好!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好爸爸!好老公!” “……” 我真的只想做一只安静吃瓜的猹。 一点也不想做当众被吃的瓜! 第389章 不出头 子豪妈妈义愤填膺:“新中国解放女性,不是要把女性钉死在岗位上,而是让我们有更多的选择,可以选择工作,也可以回归家庭带娃,只是分工不同,谁也不比谁高尚!” “啧啧!你还知道解放女性运动呀?那你应该知道,现在女性的地位,是无数个女性在岗位上拼搏出来的!若是人人都像你们一样,选择轻松的生活,去当寄生虫,开历史的倒车,那么女性的地位很快就会一落千丈,沦落成个小玩意儿!你们全职妈妈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我们无数的职场妈妈负重前行……” 气头上的两人,越说越离谱! 职场妈妈与全职妈妈不是竞争关系的,不需要踩一捧一的“雌竞”。可很多人明明都没搞清楚生活的底层逻辑,就在那面红耳赤地“争高低”。 就像一个家庭的男女双方是合作关系,真不需要搞“男女对立”那一套,成天吵吵闹闹。 没意义。 结为夫妻的两人应该做的是:用最小的成本将日子过好,而不是成天想着“东风压倒西风”,要高人一头。 最悲哀的是有些男人觉得:花高价娶回来的,先不和你争,让着你,哄着你,等你生了孩子,跑不了了,老子一块儿和你算总账,打不死你个老娘们。 而女人们觉得:哈哈,我赢了,终于能自己当家做主了!老娘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三更半夜想吃啥,他立马就乖乖地给老娘买来了,好宠我哦,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情绪价值拉满。 可一旦她放下心来生了孩子,很容易面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局面。 于是,悲剧拉开序幕。 男人们原形毕露,女人们哭哭啼啼地抱怨:男人都会装,是人是鬼,给他生个孩子就知道了…… 真的,在一个家庭里,最可怕的不是穷也不是病,而是双方都不甘心,都在愤怒、埋怨以及相互指责! 而这个家庭里的孩子,一出生头上就顶着两块“巨石”,连能不能成为一个心理正常的人都是个问题,就别提“光宗耀祖”了。 孩子期望父母给自己一个“和谐幸福”的家,“为了孩子委屈求全”的父母期望孩子“有出息”。 最终,三方的“期望”都落了空。 看着眼前越吵越烈的那两人,我歪着脖子凑到兔子妈妈的耳朵边。 轻声说道:“你整出来的事情,你来收尾吧,别让她们争红了眼,话赶话,越说越刻薄,最后打起来了……” “其实,不关我的……” 与面无表情的我对视一眼,兔子妈妈弱弱地举起了手。 “那个,你们别争了,其实我老公对我还是挺不错的,虽然平时洗衣服做饭我干,但工作日他会买菜,也会负责饭后收拾干净以及洗碗。大娃的课后作业也是他在辅导,除了言语上刺激我,逼我有上进心外,其实也是个蛮好的人……” 果然,她老公没有她最初抱怨的那般:差劲! 真的,不要管别人家的家事,特别是夫妻之事,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床头吵架床尾和! 那两位妈妈就算急赤白脸地争出个子丑卯来,也一点不影响兔子妈妈回家后就跟老公吐槽一番:今天去接孩子,有两个妈妈在幼儿园门口吵架了呢…… 我有这番体验,也是吃亏中总结出来的。 当年还是新手妈妈的我,一直想不明白:妈妈们扎堆抱怨嫁错了人,生活不幸福,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太难相处。可为什么她们天天这么抱怨,却不愿意离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呢? 当时我还傻乎乎地给那位抱怨的妈妈出主意:如何在离婚战中冷静地谋取最大利益。 可转头,我就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在小区里散步,她娇羞地扑到她老公怀里腻歪地撒。 这时的我才发现: 人的本能会使得我们在面对痛苦时,会不自觉地将其无限放大,且更专注于痛苦而忽略身边的小确幸,才会难以承受。 这也是旁观者无法与当事人感同身受的主要原因之一。 同时,人也很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 下次再遇见时,她直接冲我翻白眼,指桑骂槐:坏心眼的东西,就见不得她人过幸福日子!哪有夫妻不红脸的,我们就是打着闹着玩而已,就和我说家暴只有零次与无数次,吓唬谁呢…… 她们那个吐槽小团体,顺理成章地孤立了我。 真想放烟花庆祝一番。 我也早想脱离她们这个“负能量”满满的团体,不过是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小区,在一块儿遛娃,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勉强维持着面子情。 不要随意介入、背负她人的因果。 千万别因为“为人好”,把恨引到自己的身上。 很多女人埋怨老公这不好那不好的,只是“缺爱”,并不是真的想要和老公离婚,真正过不下去的,大多数都是有苦难言的。 每一个家庭都有不如意的地方,如果放大了,就是一辈子的难过,如果缩小了,可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婚姻也一样,我不是当事人,不能代替她做决定,日子终究是她自己过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同样一件事,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极为美好的一件事,但对有些人来说则是生不如死的一件事。 我能够做的是:远离! 或关心她,安慰她,开解她,给她幸福生活的向往,但不能替她做决定。 兔子妈妈的话音一落,子豪妈妈的双眼不自觉地放大,像是遭受了天大的背叛,一脸的不可置信,直勾勾地盯着兔子妈妈至少一分钟之久。 才冷哼一声。 放开了我的手腕,用力地推开了兔子妈妈,独自走到马路边的大榕树下生闷气去了。 但妈妈们的聊天聚会,并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退出而中断,除非小朋友们放学了。 “我是87年的,但我毕业后就找了份稳定工作,虽然一边上班一边带娃很辛苦,但自己挣钱有底气。不指望老公,有生自己的人和自己生的人需要我,不敢偷懒!” “好巧啊,我也是87年的,大专肄业,不过现在今年自考本科全部修完了,全职带娃七年多,33岁那年决定要重新找工作,很幸运,遇到了一个不错的老板,可以接送孩子上学,一路考证,会计,建造师,都是自考的,没咋花钱,当然都是不咋高级的,但是都考过啦,现在工资也不高,可比较稳定,弹性上班,方便我带两个小孩。” “真好啊!好羡慕你们有的选择啊!我也好想出去工作,但是我出不去,我得陪着孩子做康复训练,你们还能有选择出不出去,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了……” 说这话的是一位有着自闭症孩子的中年妈妈。 她孩子有一米三多,已经上了好几年幼儿园大班,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还要再上好几年的幼儿园大班。 这让我不自觉地又想起来那句话:你们习以为常的阳光,是我梦寐以求的奢望! 第390章 生病了 2022年,新历5月16日,星期一,晴天 51假后,周围的小区又出现了四五个新冠肺炎感染者,幼儿园发布了放假半个月的通知。 我也生病了。 嗓子疼,头痛,全身无力,但没有咳嗽。 我不清楚这是普通的感冒还是新冠肺炎。 可我就是在家用检测棒检测了一番,阴性,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却依旧不敢去医院看病。 一是怕自己没感染,去医院看个病,反而交叉感染了。 二是怕自己万一真是轻微型新冠呢…… 我若是被拉去隔离治疗了,娃怎么办啊? 吴话上个星期也因同事感染了,作为密接者正在隔离中,已经十天没回家了。 而吴话的爸妈呢,就不说现在政策管的极严,他们也没法乱跑,就算没有管控,我也不放心这两个六七十岁,有高血压等基础疾病的老头老太太,不远万里的跑过来。 若是途中感染,可能就要吃席了。 哎,爆发疫情之前,我真不怎么害怕生病的,不过是辛苦些,疲惫些,鸡飞狗跳地闹腾一番,但总能搞定的。 遥想当年,吴沐才22个月时,我也生了一次病,这货死活不肯要两个月前曾凶过他的吴话陪他出去玩,又不会说话,一点都不讲道理。 死犟! 我干裂着嘴唇,有气无力地和他好说歹说:“沐沐,妈妈生病了,全身都没有力气,脚很软,你让妈妈休息一晚上好不好?今晚和爸爸一块儿去广场玩好不好?” 这货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十分着急地双手拉着我的手,“啊啊”叫着想要将我拖出门,发现我纹丝不动的时候,就崩溃了,嗷嗷哭着滚地板。 烦死了! 我原本就头痛,被他的魔音穿耳吵得更加头痛。 却还要被迫妥协拖着病体陪他出门玩:“好好好,小祖宗!别哭了,我们出去玩!出去玩!” 我宛如行尸走肉般跟着吴沐出了门。 吴话留在家吃个晚饭。 我早上生病吃了药就去睡觉了,他中午貌似没吃饭,作为带娃新手的他,还没学会见缝插针地填饱自己的肚子。 我最初也是这般饿肚子熬过来的。 后来,逮着饼干吃饼干,能进茶楼进茶楼,能进粉店进粉店,总之要想各种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不然哪有力气和他耗啊! 脚是真的软,宛如踩在棉花上,每走个一百来米,头就开始双眼发黑,晕乎乎的,世界都在旋转,只能蹲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可这时的吴沐就会生气,“啊啊”叫着想要将我拽着往前走…… “……” 好想打死他! 让他重新投胎得了! 有人说:孩子们是上天派来感化我们的天使,只要我们时常蹲下来倾听他们的声音,经常给予他们爱的拥抱,牵着他们的小手,陪着他们一天天慢慢长大,那么,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开心快乐的。 呸! 这绝对是美化过的。 真实的带孩子呀,就是陪着他不断重复做一些幼稚的事,慢慢的浪费时间。 比如: 看着他用奇形怪状的石头堆城堡,堆完之后不知道是不满意还是咋滴,又全部推到,再接着继续堆。 我若是凑上去问他:“沐沐,你在堆城堡吗?还是再堆长城呢?这边是不是应该要摆上一棵树呢?” 我想和他互动,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可他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自顾自地做他的事,完全不理我,被我问的烦了,就赏我一个嫌弃的眼神。 后来会说话了,就酷酷地赏我两个字:闭嘴! 意思不言而喻:在别人做事的时候,少在一旁指指点点,请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不想听你唠叨。 我挺惊讶的,且有些失落,但并没有觉得他不尊重我。 一是因为他对语言的掌握能力还不够熟练,且他也没有与人交流时需要照顾她人情绪的意识,而采取了简单粗暴的方式。 二是我干活的时候,注意力非常集中,我也讨厌老板、同事或甲方在我耳边碎碎念,好想霸气地吼他们一句:闭嘴! “沐沐,你说闭嘴伤到我的心了,我很难过,下次你若是不想要妈妈说话,可以说妈妈请保持安静,或者是妈妈别打扰我,亦或者是妈妈可以暂时别说话吗?” 他用懵懂不解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在外溜达了两个小时后,我崩溃了。 一把抱着吴沐,用嘶哑的声音大喊大叫:“你就不能乖一点吗?一晚上不出来玩又不会死掉!在家有动画片看,还有平板玩,为什么就非要出来浪呢?我们回家好不好?妈妈真的走不动了,好想吐啊……” 这一刻,一整晚积攒的委屈到达了顶点。 感觉自己超级超级命苦呀,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油盐不进的玩意儿呢?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要罚我今生受这个苦? 别人家的都是小棉袄。 次一点的也是破背心。 而我家这个是铁枷锁! 我的歇斯底里,吓得吴沐嚎啕大哭,引来了两个好心的大爷大妈,大妈拧开保温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温柔地开了口。 “闺女,我看你气色很差,脸色苍白,是生病了吧?来,喝点热水缓一缓,放心,杯子是干净的,我今天出门还没喝过水。” “妈妈,咯,你看我都打嗝了……咯……妈妈,我都打嗝了呢……” “……” 你打嗝了又咋滴?我还生病了呢! 可看着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吴沐,我还是有些后悔了。 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瓜娃子。 他根本就不知道:妈妈不是超人,妈妈也会生病,妈妈也会疲惫,妈妈也有很多事情做不到…… 他只知道:他饿了渴了,妈妈会给他吃的喝的,他想要出去玩,妈妈会陪着,他想要买玩具,妈妈会付钱,妈妈凶他骂他打他……他就像是天塌了般的哭! 我干脆由半蹲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将哭到打嗝的吴沐搂到怀里,让他坐在我的大腿上,虚弱地伸出手,接过大妈递过来的水杯。 “谢谢。” 热乎乎的水流入口腔,穿过喉咙食管,流入犯恶心的胃里,让我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舒服了很多。 第391章 索取爱 大妈摸了摸吴沐的脑袋,笑得和蔼可亲。 “宝宝啊,妈妈生病了,你要乖乖的,不让妈妈太操心了,那样病就好的不快了,你也想要妈妈快快好起来,和你一块儿玩,是不是啊……” 好心大妈说了很多,我不知道吴沐听不听得懂,但她温柔的声音似乎有安抚的魔力,让吴沐停止了哭泣,乖乖地窝在我怀里。 “闺女,孩子的情绪往往是父母情绪的映照,大妈知道,你是因为生病了,怕照顾不好孩子,又怕把病传染给了孩子,不自觉地着急又焦虑,想要快点好起来,可很多时候,越是着急越是会就越容易陷入情绪的漩涡,让事情变得越发糟糕起来。” “孩子与妈妈的关系,就像是种子与土壤的关系,种子在土壤的滋养下生根发芽,在孩子年幼时,妈妈是他们的保护伞,为他们遮风挡雨;而在孩子逐渐成年后,妈妈又变成了他们的朋友,分享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直到他们成长为可以替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你是孩子的天,就像你能通过一个眼神就知道孩子是不是想冒坏水了,孩子也能通过你的细微变化感知到你的情绪变化,你焦虑,孩子只会比你更焦虑!家长只是情绪波动,孩子却是全世界都在地动山摇。担惊受怕、迷茫不安的他们便会依靠哭闹的本能来试图唤醒妈妈的爱……” 这大妈的声音真的有魔力,让我焦躁情绪舒缓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我的情绪平和了下来,吴沐放心了,窝在我怀里微微打起了鼾。 圆嘟嘟肉乎乎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可爱的小鼻子,还有小嘴巴,睡着了还会一嘬一嘬像是在梦里喝奶,接着露出异常满足的笑容。 能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嗯,每个熟睡的孩子都是降临人间的天使,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人间很值得! 与大妈告别后,我打了个电话给吴话。 “宝贝,我在广场,沐沐睡着了,我很难受,你推婴儿车来接我们吧。” “好的,你等一下,我马上就过来了。” “好,我等你。”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吴沐,站在最显眼的路灯下,望着那昏黄的招惹飞蛾的路灯,慢慢地把眼睛闭上,漆黑中光亮点点,那是一片独属于我的璀璨星空。 彼时四周的声音都渐渐静下去了,仿佛所有的人和事儿都离我越来越远,在我的眼前,只有我的爱人,我的孩子。 我们会一起回家。 回那个餐桌上有着热腾腾的饭菜汤的温暖之家。 我以前很瘦,体弱多病,可自从怀了吴沐之后,就像是突然脱胎换骨了一般,吃嘛嘛香,身体棒棒哒。 这是我五年来第二次生病。 感觉蛮不可思议的,明明带孩子是件异常辛苦的事,可不管我怎么熬夜受累,都没怎么生病,就好像生了孩子之后,我就变身成了超级赛亚人。 我不仅能一边带娃一边照顾生病的自己。 平时,我还能自己换灯泡、换水管、换水龙头以及一手抱娃一手提5公斤大米。 这在我年轻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走个路都一步三喘的,仿佛一碰就会碎,吴话哪里敢让我去扛大米。 这一次面对又想要拖着生病的我出去玩的瓜娃子。 我淡定极了。 “沐沐,你先和呱呱跟着亮亮哥哥玩一玩,妈妈生病了,要睡一觉来战胜病毒,你别来打扰妈妈睡觉哦。” (呱呱是一只小鸭子,和诸葛亮亮都是宝宝巴士里的卡通人物。) 吴沐似懂非懂:“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沐用手指头掀开了我的眼皮。 似乎在关心我:“妈妈,你好一点了吗?” “好一点了,但还没有完全好,沐沐,可能是妈妈没说清楚,我再和你说一下,等到太阳落下,月亮出来后又落下,太阳再出来时,妈妈的病才会好,在这段时间里,沐沐可以乖乖地一个人玩,不打扰妈妈休息吗?” “不好!” 吴沐扁了嘴巴,眼泪瞬间蓄满眼眶,委屈巴巴的。 “妈妈,太阳的开关在哪?我要去把它关掉,把月亮赶到天空中,再把它关掉,再把太阳的打开……妈妈就可以和我一起玩了。” “……” 想象力真丰富。 张开双臂,将吴沐搂进怀里,轻声哄他:“沐沐是不是孤单了?别怕哈,妈妈爱你的,你要不要躺在妈妈怀里,陪着妈妈一起睡一会儿?” “好。” 三四岁的孩子,不停地调皮捣蛋,可能不是他生来如此,不可管教,有可能他是缺爱了,所以才总是不停地做出种种“诡异”的行为,来获取别人的关注。 这时候任何“大道理”都不如蹲下来抱抱他、亲亲他。 告诉他:我爱你,妈妈一直都很爱你,也永远会爱着你,妈妈只是太忙了,没有及时发现宝贝孤单了,下次委屈时,可以先来找妈妈要一个抱抱吗? 很庆幸,我只是普通的感冒,才第二天,所有症状都好了很多,但娃被我传染了,哗啦啦地流清鼻涕,鼻子抽个不停。 听着都怪难受的。 索取爱,果然是有代价的。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孩子会“不择手段”地向父母索取爱,甚至会以牺牲自己作为代价。 很少响铃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威仔的名字。 我挺惊讶的,自从奶奶去世后,就不曾联系过我的威仔会给我打电话。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是真养不起老婆孩子,来向我借钱吧? 可前段时间,吴话还和我说过:威仔带着老婆孩子来广州了,找到了一份税前一万五的程序员工作。 末尾还感慨了一番:他当初就不应该回老家创业,若是两口子一直待在广州,攒些钱,这年年都涨些薪水,七八年时间,肯定攒够了首付,那用得着带着老婆孩子住出租房啊。 我没有接腔。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哪怕它看上去不怎么好,其他人也不能随意点评。 “姐,你听说了吗?肖赢在他老婆二胎孕期嫖娼被抓了,他老婆领他回来后,就疯了似的要跟他离婚呢!我是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亏我当初还那么支持他追你,私底下偷偷地喊过他姐夫呢!” 第392章 开店潮 “嗯,现在听你说了。” 自从与肖赢分手后,我就当他死了,并没有特意去关注他的任何消息,但有一次回老家看望奶奶时,碰到了他的表哥吴缘。 那货滔滔不绝地往外抖消息: 比如:肖赢与我分手半年后,相亲了一个长得比我漂亮,且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一年后生了个儿子。 着重强调了“漂亮”与“门当户对”六个字。 又比如:肖赢跑了三年海员后,攒了几十万本金,跟着货轮做起了外贸生意,现在一年能赚四五十万,请了保姆与育儿嫂,老婆不用工作也不用带娃,只负责貌美如花。 话里话外地表达了:错过肖赢是我眼瞎,错把珍珠当鱼目。 我就笑笑,淡定地听着他唠唠叨叨。 肖赢的确是一匹很会赚钱的良驹,是很多人眼里的金龟婿,但他母亲那边的表姐表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让他从骨子里不自觉地轻视我。 我驾驭不了他。 和他结婚,我要么就是不断地隐忍直到彻底失去自我!要么就是憋着一股气奋力往前冲,不断地向他证明:我很优秀,配得上他! 这两种生活,我都不喜欢! 我就是我,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我存在的价值! 出了学校进入社会后,一路走来,我可能有因为见识不足等原因做错过事,但每一件事,我都可以拍着胸脯说:那是我当下的最优选择。 哪怕重来一次,我还是做出相同的选择。 所以,与肖赢分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以前人生得意时与我无关,现在婚姻亮红灯,一地鸡毛,更是与我没半毛钱关系! 我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够了。 *——* 2022年,新历6月20日,星期一,晴天 自上个月幼儿园放半个月假后,这个月又放了十天,连续两次强制小孩待在家里,有好些家庭的运转都出了问题。 比如:两口子没人帮忙带孩子,且都有工作,商量好早上由爸爸将小孩子送到幼儿园(小学),下午办理延迟服务或小饭桌,下午六点半再由妈妈将孩子接回家,抓紧时间洗衣做饭做家务后赶紧辅导作业(小学)。 虽然很辛苦,但两口子相互搭把手,磕磕绊绊的,也能过下去。 可这次因学生感染封控后,不只是学校放假,小饭桌也是不能开的,不能让人员聚集扎堆。 那小朋友由谁来看护呢? 总不能将一个三到八岁的孩子独自丢在家中,锁起来吧? 一阵鸡飞狗跳地吵吵闹闹后,好几个职场妈妈作出了让步妥协,被迫辞职在家,当起了全职妈妈。 忙惯了的职场妈妈们不太适应稍微悠闲些的全职妈妈生活,且因疫情,很多养家糊口的男人们都降薪了(甚至欠薪三个月),给起家用来,就格外抠抠搜搜。 口头禅:怎么又要钱了? 部分手心向上的全职妈妈早已习惯,有钱就多花点,没钱就少用点,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但这让曾经的职场妈妈极度不适应。 她们想的是:老娘当年工作赚钱时,何曾受过这个委屈! 于是,全职妈妈们群里掀起了一股开店创业热潮。 正好因为疫情,楼下好几家门面都贴上了:旺铺转让。 琳琳妈妈:我要开蛋糕店。 立马有一群人响应:支持!到时候,我家孩子过生日,一定去你店里定制蛋糕哈! 琳琳妈妈:那感情好啊!到时候给你们友情价,还送两个小杯子蛋糕!你们放心,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做的蛋糕定价虽然贵了点,但百分百是纯动物奶油。 凯源妈妈:我要开儿童室内游乐园。 群里直接炸开了锅,纷纷支持:太棒了!我们这么大的小区,早该有室内儿童游乐园了,冬天和梅雨季节还有热死人的夏天,终于有能玩的地方了。 剩下的妈妈们,有开水果店、开理发店、开包子店、开麻辣烫店、开土特产干货店…… 大家都干劲满满,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有人问我:沐沐妈妈,你就没想过自己开家店吗?你要是开店的话,你老公肯定会支持你十万块钱的。 我还真没想过要自己开店。 我挺悲观的,一想到开店,就想到楼下那些贴着“旺铺转让”的店,很多店都是半死不活地熬了半年左右,就贴出了这张伤心的红纸。 我问过我自己:若是花了十来万盘店与装修、进货,最后却关门大吉了,所有投资都打了水漂,我能不能承受的住? 答案是:我会伤心难过到吃不下饭! 所以,我的理财都是定存与存款型养老保险与低风险基金,虽然生的蛋少得可怜,但好歹保住了下蛋的老母鸡。 我很知足。 得知我不准备开店后,她们又问我:“那你是打算生二胎还是重新找工作?现在的大环境,想要找到能够平衡工作与辅导娃作业的工作可不容易啊!” “我暂时还没有重新工作的打算,也不会生二胎……” “那孩子上学后,你一个人在家不会很无聊吗?” “不会啊,我挺忙的。” “你忙?你有什么好忙的?搞卫生不要那么勤快,没人在意的,一个星期搞一次就得了……” “……” 我忙,还真不是因为家务。 除了我阳台上的那些花草树木,我还得照顾吴沐的七只小乌龟,五只小仓鼠,两只兔子,以及一只猫。 吴沐会打架,但对动物们都特别温柔。 小乌龟们可以翻过身来,躺在他手心里呼呼睡大觉,我第一次见到时,惊讶极了,这可是违背了乌龟生存本能的现象啊。 仓鼠们,他都是手养。 随便它们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仓鼠笼,他也是自己动手每周清理一次。 就那两只非常能吃又能拉的黑白道奇兔子,他完全不理会。 我偶尔逗他:你都不喜欢兔子们,都不照顾它们,也不和它们玩,要么我们把它们炖汤了吧?做成麻辣兔头,味道好像也不错哦。 他一定会大声抗议:不好!我很喜欢兔子的,我这就和它们一起玩。 为了保住兔子们的命,这货随意撸了两把兔子耳朵应付我。 “……” 暴风雨之夜,我捡来的那只猫咪,已经是只过了十岁生日的老猫,吴沐刚学会爬的时候,特别喜欢揪着它的毛,好几次试图爬到它身上骑它…… 虽然它当时没咬没抓吴沐。 但现在只要一看见吴沐就一溜烟地往床底下钻。 拿猫罐头都勾引不出来。 第393章 写小说 2022年,新历9月8日,星期四,晴天 七月份,有很多全职妈妈陆陆续续的开了店,包子店与麻辣烫店的生意最好,蛋糕店的生意半死不活。 儿童室内游乐园的生意极其惨淡。 她最初的定位就错了。 我们小区背靠汽车城,大部分家庭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两口子工资加起来有一万左右,真心舍不得让孩子天天消费38元一个小时的室内游乐园。 哪怕她推出了288的月卡,2288的年卡。 立马有好事的妈妈,背着这家店主,重新拉了个全职妈妈群,肆意吐槽嘲笑她人傻钱多。 甲:凯源妈妈真是想抢钱想疯了!38元一个小时啊!又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一个大型滑滑梯,里面放了些彩虹泡泡球,还有一些大型的塑料积木而已…… 乙:就是啊!而且她才刚刚装修好一个月就开业了,里面味道好大的,也不知道甲醛超标了没有,我可不敢让我家的孩子去,万一得了白血病,我哭都没地方哭! 这两个妈妈,是当初响应凯源妈妈最积极的,现在也是踩她最狠的,这让我很看不上眼。 丙:我觉得还好啊,要不是疫情,我不敢让孩子扎堆,我倒是想要办一张年卡,天热了就带着孩子去哪里吹空调,混熟了,有啥事,就把孩子丢在哪里,让她帮忙看几个小时呢,方便的很。 丁:你想得太美好了,小孩子一多起来,是非就多,你自己不亲自看着,那肯定是要挨欺负的,前几天在我眼皮子底下,一个老太婆还敢一边吓唬我孩子,一边替她孙子抢我娃手里的玩具呢!何况2888呀,可不是个小数目,我要是办理这张卡,我老公要唠叨到我耳朵起茧子! 后面她们还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了,我退出去了所有的妈妈群。 当我不再是“新手妈妈”后,我就对这些“妈妈群”感到厌烦。 没完没了的比孩子的身高体重;生了二胎的,总有股莫名的优越感,一边炫耀自己孩子有伴儿,一边催别人生二胎;每天负能量满满,各种吐槽“公公婆婆老公孩子”的不是;推销商品、保险以及求帮忙拼多多砍一刀;最讨厌的是明着贬损实际炫富和各种道德绑架…… 本来嘛,这世上任何人和事都不会是完美无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各自的幸福和不幸。 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人生。 生活中,偶尔发生一些不如意,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可是“妈妈群”把这些问题都集中记录了起来,然后一点点的放大,很容易把人搞得焦虑又悲观。 很多生气的女人,只会吐槽惹怒她的“公公婆婆老公孩子”有哪些让人难以忍受的点,她因此受了那些天大的委屈。 绝口不提:她那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老公是高薪从业者,亦或者碎碎念的婆婆要拿养老本贴补她们小两口。 退出群聊的我,神清气爽。 可没过几天,我就“空虚寂寞冷”了,孩子在幼儿园,老公在公司,花草用不着天天打理,小动物也有自动投食器,也就天天喂喂水、铲铲屎…… 因此,我坐到了电脑桌前,尝试写小说。 这是我看着她们热火朝天的开店创业后,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我重新工作的薪水,不足以请全职保姆,而我又不想接我家婆过来看孩子,那么在娃八九岁前,我只能家里蹲或打零工。 我想要有一份不受“时间、地点、年龄、学历、专业”限制的工作。 写小说无疑是最佳选择。 若是有一天,吴话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也可以在医院一边照顾他,一边码字,还不耽误接送孩子。 哈哈(?o?o?)。 万一我运气好,写出的小说爆火了呢! 虽然我对财富没有太大的追求,但能够赚到钱总是一件令人很开心的事情。 说干就干,我立马百度搜索写小说的相关注意点,知道了:网文小说,字数越多越好,番茄小说平台,据说是个人就能签约,写到一百万字,还有百万完结推。 确定了发布小说的平台,便要去扫榜看看哪种风格的小说更受读者喜爱,容易爆火。 然后我成功的把自己看吐了。 特别是那段:后来我真的死了,在他终于爱上我的那天,死在他面前。死后那几秒里,我飘在上空……一向冷漠无情、厌恶我至极的xx却红着眼跪在我尸体前,几乎疯魔。 让我生理性反胃! 干嘛呢?为什么这些虐文言情类小说,不管男主怎么作!怎么“刑”!基本都是以女主【一死了之】为结局! why?what?what! 这是想要表达什么思想观点? 默认死亡是逃避现实的最佳方法? 不仅能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还能在逃避之余以死亡给予对方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只是失去了一条烂命,他可是失去了一个最爱他且他最爱的人呢!他的余生只能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 呵呵哒! 你死了,渣男可能会伤心,但最伤心的一定是那些爱你的人! 说渣男最爱女主?所以他会一直最伤心? 啊呸! 真爱你的人,怎么忍心一直伤害你? 且这类小说里的渣男的最伤心是:该吃吃,该喝喝,娇妻、美妾、替身,玩的溜溜的,激情过后躺在温暖的床上怀念女主,难过的抽上一根烟,内心极度的空虚寂寞冷,觉得果然只有女主才是真爱! 骗谁呢? 拿自己的性命娱乐别人的人生…… 极蠢! 最让我恶心的剧情是那种把女主伤得体无完肤,结果男主一句“悟了真心”,便开启追妻火葬场模式…… 本质上还是和“我死了”是一个调调,纯纯的弱者心态! 都是寄希望于“渣男突然幡然醒悟”! 这些女主总有种“虐在我身,就会痛在他心”的错觉,总以为“只要我死了,他就会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简直笑死! 升官发财死老婆,可是很多男人的人生三大幸事! 没心的人,不会为你的死掉一滴眼泪!有心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如此没底线的伤害你!哪怕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放弃做人的底线! 还有那些因为喜欢女主就用尽手段去折磨囚禁,甚至把人搞残,又仗着有权有势,最后逼的女主走投无路只能原谅,无可奈何强行he的! 简直离了大谱! 看得我是一肚子火气! 我是完全没看出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也一点都get不到男主的【颜值即正义】! 只觉得透着一股腐朽的恶心! 我们女性是很有韧性的! 很多女性,哪怕在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都能自强不息,闯出一番新天地! 不应该被刻画成:反抗不了,我还不能死么? 第394章 恋爱观 还有那些暗恋文,女主那卑微的劲儿…… 啧啧啧!咋滴?女人没得爱情就活不了?活不好?这男人眼瞎,欣赏不了你的美,换个男人不就行了吗?至于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到吃不下睡不好还耽误学习(搞钱)?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的男人满世界都有! 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完全不能理解! 说什么两条腿的男人满世界都有,但优质的男人很少?错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所以放不下? “……” 我更无语了。 所谓优质男,有多优质? 他眼里没你,那还优质个屁啊! 而且很多人眼里所谓的“优质”,不过是以自身现有的条件难以再匹配到的而已。 还不如高傲地放手,然后在“工作、搞钱、生活”中提升自己的“质量”,闪闪发亮,吸引别的飞蛾来扑火呢。 人永远只能“自控”,无法“他控”,所以,不要总是将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也许曾经的惊艳,只不过是见识短浅呢! 就像我年少时曾憧憬过李闯,羡慕他的衣食无忧,羡慕他的随性而为,羡慕他的仗义疏财…… 后来发现程坤比他更高配! 单单是身高上就甩他一条街!就别说他还极舍得往我身上花钱(虽然是为了他的小爱好)。 然而“被小三”的事实告诉我,不是有钱且愿意为你花钱的就叫优质男。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重选了“知根知底”的肖赢。 结果,这货更是一言难尽啊! 哎,这还是我挑挑拣拣后的结局呢! 你凭什么觉得压根就不怎么了解的“暗恋对象”会是个“优质男”,且未来会对你极好? 暗恋? 说句冷血无情的话:你真正“暗恋”的那个“美好的人”压根就不存在! 女孩子们,一定要记住:但凡需要你去脑补的“恋爱”,都是你自己希望看到的假设而已,那些都不是真的。 一定要相信自己最为真实的感受,与这个人相处是轻松愉悦的,不会患得患失,那么就放心大胆的去捅破那层窗户纸(未成年人除外)。 不相信? 非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给自己的“心动”一个交代? 那也行! 做好咽下所有苦果的准备就好。 最怕:拿不起,放不下,成天凄凄惨惨戚戚自我虐待! 生活已经够艰难了,何必还要自寻苦吃? 小说按照内容分为:历史、科幻、推理、武侠、言情、传奇、讽刺、。 除了言情与,其他小说,我因自身知识储备量不够,写不好,直接pass。 而言情小说,刷这一大通下来,我气都气饱了,于是我叛逆了,选择写一个“面无表情的吐槽小妖怪”,来好好吐槽一番“强制爱”、“姐妹争夫”、“挖心头血”…… 抒发我心中的这一口恶气! 为了更好地吐槽,我使用了第一人称,想要大展神威写上一部百万字的巨作! 且因心中憋着一股恶气,下笔如有神助。 可写着写着,我就越写越别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我明明想写一本大格局的小说,怎么视野越写越窄了呢? 只能通过不断地新增人物来推动剧情的发展! 这就导致这部小说的发展像一把扇子一样散开来了,很容易让人抓不住重点,吐槽:这踏喵的写的什么玩意儿…… “……” 创作热情迅速冷却,不想写了。 开始摆烂看动漫、刷短视频,刷朋友圈…… 大学霸林弦的朋友圈还是一如既往的晒全世界旅游的照片,今天还“自谦”地发布了一则喜讯: 嗯,以前只要管好咱自己部门六七个人就行,当上区域经理后,现在要管理整个国家100号人,责任重大!可怜的我已经连续一个月没休息一天了!今天就浪一天,拯救一下我这日渐干枯的脸啊…… 这货以前和我成绩相当,为了能够与我继续竞争,唠唠叨叨地游说我选择文科。 最终因为各种原因,我选择了文科。 但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我不该选文科的。 哪怕我第一次高三模拟考了642分,踩了中南大学(985)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一定能上湖南师范大学(211)。 我的强项是数学(138)、语文(128)和生物(满分),最大短板是英语,一百五十分,只能拿到一百零几分,还是在拼命刷题的情况下,一旦懈怠,就是九十来分。 虽然我化学和物理加起来只能拿到一百五十分,而政治与历史能达到一百八十多分。 但我若是选择理科,路一定比文科更宽广,更容易找到好工作。 林弦能凭着文科杀出一条血路来,校招就年薪三十万去了hw,现在更是年薪百万以上…… 那是因为他英语极其厉害,高考150分满分。 他拿到150分,并不代表他的英语只比我厉害三十多分,这是因为英语考试的上限只有150分,若是满分200分,不用怀疑,他肯定得比我高七八十分! 我们学校是一个历史人文旅游景点,有时候会接待一些外国游客。 林弦从初二开始,就是接待团的一员。 在我连英语音标都没完全掌握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与外国人双手一摊地开玩笑了。 笑容爽朗,优雅从容! 那一眼,就让我记住了这个高高瘦瘦有着小麦肤色的大男孩。 心里忍不住地惊呼:哇唔,这个人好厉害啊! 所以,当他成为我的同学时,我还小小地开心了一番,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可当第一次月考过后,他的分数与我相当,数学和语文都不如我时,我对他的崇拜…… 轰然倒塌。 只剩下:什么嘛,大学霸也就这样啦,没什么可稀罕的。 当时还是年岁太小,眼界太狭隘。 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一点:哪怕分数相当,人与人也是不一样的,各有优缺点,且他面对社会生活的各项综合技能远高于只会埋头苦读的我。 现在回想,我们之间似乎有过小小的“暧昧”。 可能也算不上暧昧,他与很多女生都“谈得来”,高一那一年,他可能是因为吴话以及“竞争关系”与我走的近,天天在一起写作业,所以交流比较多,从而才与我说他家的那些私密话题吧? 嗯,就算真错过了,也不可惜! 优质,不代表就适合! 况且,在我最需要救赎的年岁里,他必须为他的前程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第395章 破防了 林弦动态的下一条是穿着白大褂的肖雪冰拿着试管与量杯认真工作的照片。 这个沉默寡言的大山里的女孩儿,实现了她儿时的梦想。 成为了一名制药师。 犹记得我们四个女孩儿一起睡在学校的课桌上的那段艰苦时光。 小学是三排两层楼的旧平房,冬天,至少七八十平的教室,阴冷潮湿,一些窗户的玻璃还碎了角,糊弄人的挡风塑料布也没贴稳,风一吹就掀开一个角,还呜呜咽咽地响…… 宛如百鬼夜行。 我和肖雪冰的被子比较差,就拿来垫在稻草垫子上,肖梅和玉瓶儿的被子又大又厚,拿来盖。 两人一床被子,裹起来,紧紧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某天夜里,手指头根根肿得像个胡萝卜的肖雪冰,突然坚定说道:“我以后要当制药师,做出世界上最好的冻疮膏,涂上立马就能见效消肿,不再痒死个人!” 孩童都是天真的。 我们立马异口同声地响应了她:“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就着梦想的话题,我们聊了很多。 肖梅的梦想是参军当女飞行员。 玉瓶儿想开一家橘子罐头工厂,她说她家的橘子总是卖不赢,每年要烂掉好多橘子,非常的可惜,太浪费了。 我呢,那时候没有具体的梦想,但想要当大公司的总经理,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我和威仔还有奶奶都能吃饱穿暖。 最好能得瑟地甩父亲一沓钱,怼他一句:我早和你说了,好好地养大我不亏本吧! 可惜啊,十八年后的今天,就只有肖雪冰一个人实现了儿时的梦想。 玉瓶儿在十三岁那年就去了天国。 肖梅也在十二三岁的年纪,跟着想要讨她做老婆的男人,去了外地打工。 我嘛,说好听一点是全职妈妈,说难听一点就是无业游民啊。 心里有些闷闷的难过。 这种心情在我看到温小露的升职动态后,彻底破防了。 她说: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付出一定会有回报的,恭喜我三十而立,家庭与事业双丰收。 她现在是深圳一家挺大的软件公司的项目经理。老公是她的同事,一名有钱有房有地的深圳土着。 她的初始配置并不高。 我还记得她当初因为说不好普通话,怕别人嘲笑,而选择尽量不开口。 因为要照顾弟弟一起上下学,她晚了一年进学堂,比大部分同学都大一岁,也不是特别聪明,异常努力,经常挑灯夜读,却连年级前三百都进入不了。 大学只上了个普通二本。 可笨鸟只要勤快的飞,终将还是有所收获! 她最终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985研究生,学业有成后,仍然在不懈的努力奋斗,才有了现在的事业家庭双丰收。 啊! 我嫉妒了! 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说实话,我不羡慕嫉妒林弦的。 他的那个高度太高了!整个中国,能在他的这个年纪,不靠家里的人脉关系,纯靠自己瞎闯荡还取得辉煌成就的。 寥寥无几。 但温小露的这个高度,我只要正常读下去,哪怕只念了个大学,都很有可能实现的。 我的勤奋并不比她差,我成绩还比她好很多,还比她漂亮,性格也不差…… 罗翔老师说过: 不要去羡慕别人,因为你没有什么可以羡慕的。 人生中绝大多数,说实话,都不是你能决定的,人生95%的东西,是我们决定不了的,我们的出身,我们的智商,我们一生的机遇,其实都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 “艾比赫泰德”说过的一段话,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不能够辜负命运,但是你也不能够对命运,有过多的期待与抱怨,你只能做好当下,你所应该去做的事情。 每个人的人生剧本都是独特的。 且每个人的人生剧本都是精彩的! 我依旧说服不了自己,严重emo中,都要泪奔了…… 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又疯狂地刷刷刷…… 就刷到一则这样的帖子:假如你的人生能够重回到某一时间点上,你最想回到哪一年?为什么? 我想重回高二那一年,好好读书,努力考大学…… 不对! 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不忍心丢下奶奶与威仔…… 我又泄气了。 干劲是没有了,可那些不甘心与难过的情绪还结结实实地压在心头上,它们像灶台里刚刚熄灭的灰,没有明火,却依然炙烤着我的心。 好痛! 痛到我不自觉地放下了手机,像只即将开智的丧尸般,飘到了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敲下了:如果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你将如何过好接下来的人生? 我想写一本小说,弥补我没有上大学的遗憾!这个念头在我心中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以我为原型,塑造了个女主角。 然后身为作者的我妒嫉了笔下的角色,同样的出身,同样的经历,同样的智商,同样的外貌,她居然不用背负“养育亲人”的负担! 只要管好自己,就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人生开局也太简单了吧? 她怎么能被“上天”如此厚待呢? 还是把我的智商外貌拿掉,用温小露的吧,不能让她过得太舒坦了!何况我原本就要借鉴温小露逆袭的经历来让我“上大学”呢。 可是,温小露这种老实乖乖女在学校没谈过恋爱啊,除了勤奋有韧性,什么都平平无奇的她,怎么让李闯和吴话对她刮目相看啊? 没有男主角,算什么言情小说啊? 我是17岁就辍学了,自己赚钱养家糊口,可女主角还要上学吃饭呀,不让人帮衬她一下,怎么熬的过去呀? 学业那么重,想去兼职,都没什么时间! 温小露家里虽然穷,爸妈有点重男轻女,可依旧给了她学费和基本的生活费,她考研后,她大学毕业后就工作的弟弟也给她买过衣服鞋子、充过话费…… 哎,算了,不搞那么复杂了,就把恋爱女王莫雪英的身材按她身上吧,那时候,争着向莫雪英表白献殷勤的人多了去了。 于是乎,《不会爱的我们》的女主角水清清就这般捏吧捏吧的诞生了。 这会儿的我心情异常彭湃,急需宣泄,废寝忘食地快速敲打键盘……等我开始浑身无力,两眼发黑的时候,才发现我竟然一口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万五千字。 第396章 分享欲 2022年,新历11月18日,星期五,晴天 两天,一口气写够了两万字,可以签约了,嘴角压制不住地上扬,小手一点全发布了出去,坐等平台签约成功通知。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从第三章到第八章,全关了小黑屋。 理由是:低俗色情以及对未成年人有不良引导。 “……” 我觉得我没写啥出格的事情啊。 就是描写了一下ktv里面的男女相互调情的乱七八糟的环境,以及女主被老色批袭击了胸部…… 但,我的想法不重要。 平台是爸爸,得按它的规章制度办事。 我反复修改了三天,删除了一章内容,才成功发布了最终版本…… 心力交瘁! 啥创作热情都没有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提交了申请签约。 随后去楼下的美容院做了个脸和按摩,放松一下心情,回家途中就收到了番茄作家助手发来的签约成功通知。 瞬间高兴的飞起。 好想原地蹦三蹦! 兴冲冲地跑回家,按照它的提示,一路填资料下来,看到责任编辑是番番的那一瞬间,又失落了起来。 果不其然,签的是机器人编辑。 但签都签了,先尝试着写完一部小说,把平台的所有流程都搞通一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写小说,我又不会去上班。 打零工大部分是体力活。 我很有自知之明,就我这小身板,根本扛不住几天,就得上医院去报到。 每天更新一章,熬到了女主终于考上了大学,与众人分道扬镳,大家就像那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落各处。 写到这一步,我终于脑壳痛了,卡剧情了,我又没上过大学,该怎样描写大学生谈恋爱呢? 嗯…… 脑壳痛,那就不写了吧。 我本也不想写流于俗套的故事,写“唯美爱情”的作者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 12月15日,字数达到八万多,且连续三天更新字数超过四千字。 符合平台“验证推荐”的条件。 站起身来,虔诚地对着电脑拜三拜。 心中默念:番茄爸爸给点力啊,我的要求不高的,验证期第一天给我一千人就好。 颤抖着双手,宛如拆炸弹似的,紧张兮兮地按下鼠标,点击了“推荐”按钮。 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十个小时过去了…… 后台都快被我时不时地翻烂了,一个段评都没有,就别说书评了。 我怕不是推荐了个寂寞,压根就没有人看吧? 小学学习寓言《揠苗助长》的时候,课堂内哄堂大笑,我没有笑。 因为我完全get不到笑点在哪。 我当时就很困惑,为什么大家都要嘲笑那老农?觉得他愚蠢?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体会他苦苦等待的焦急又焦虑的心情? 像我想要吃刚刚出炉的烤红薯,就会用嘴对着它拼命吹气,想要快一点把它吹凉,哪怕明知道没啥效果! 而那老农是不是家里没粮食吃了?所以急切地盼望着稻苗快点长高?就像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孩子,在生存得不到基本保障的时候,急切地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 我不知道老农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只知道我好想有个人来鸟一鸟我,告诉我:我的小说不是无人问津的,她很喜欢。 带孩子的这四年里,我极度缺乏成就感以及自我认同感! 哪怕吴话见面就说“老婆,这些天让你一个人带辛苦了”,以及他那帮亲戚都夸我好能干,居然不用婆婆妈帮忙就能带大孩子…… 我依旧无法说出那句:我为我自己感到骄傲! 对于吴沐,我挺满意的,但他的确不是传统意义上能肯定“妈妈付出价值”的乖小孩,我也不想把他的“成长与成就”当成我的“个人事业”。 他是他,是一个独立的人。 不应该成为一个背负“妈妈的梦想”的工具人,我的价值也不应该是用“某某的妈妈”、“某某的太太”来实现。 我就是我。 我是吴梅! 这次尝试写小说,是我重新找寻“自我价值”的第一步,所以格外想要得到正面反馈,来安抚我那颗迷茫又躁动的心。 可现实生活中往往是你越想要什么,它就偏不给你什么。 第二天,十二点,我准时刷新后台。 看着上面的数据:阅读人数35,加书架人数7…… 这一刻,我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股愤怒感油然而生:推荐验证期,就给这么点流量?这是瞧不起谁呢? 我预想中的推荐期第一天应该给一千人,若是这一千人点进来看过后,没几个加书架的,才能证明这本书写的不好吧? 才能让人输的心服口服呀! 可才刚点推荐,就已经被宣布死刑了!这种结果是想告诉我什么? 写小说是玄学? 真特么的荒唐! 写作的这段时间里,我加了一个写作群,我将首秀截图发出去后。 大部分人都劝我:这本书废了,切了吧!别浪费时间了…… 小部分人:再等等看,说不定验证期过去后,正式推荐期会给大量,迅速腾飞,虽然这种情况很少,但还是有的呢,不放弃,总有机会的。 “……” 基于这点渺茫的希望,我继续每天更新一章。 自我说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咸鱼稍微翻了个身,晒完正面晒反面。 12月29日,在我已经彻底接受了我写的这本小说无人问津后…… 竟然被读者打赏了! 一心只读圣贤书给我打赏了一封情书,求学霸带飞给点了个赞! 按耐不住的喜悦之情,宛如泉涌般从我的心脏蔓延到我的全身,像是刚刚泡了个温泉澡般的舒服。 可能有人会说:不就是两块钱打赏,至于吗?这点钱,掉地上,我都懒得捡一下! 那是他不懂一根稻草对于溺水之人是何种感受!何等重要! 我写小说,最大的动力是“分享欲”。 我想把我“喜欢的、欣赏的、知识以及经验”分享给读者。 对于我的见解和看法,不管是引起共鸣,还是遭受质疑,它都能产生思想碰撞的火花,让我有机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从而完善自己。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特别是得到读者真心的认可,那种分享后的满足感真是让人身心愉悦。 感觉自己萌萌哒! 但是我这本书的数据实在是太差了,更新到67章,差不多十四万字,总阅读人数都没超过900人。 说实话,我已经放弃它了。 只是秉着做事应该有始有终,在尽量砍掉一些剧情后给它一个合理的结局。 不然早就太监了…… 可就是这么寥寥无几的一点读者,居然有人给我打赏了,证明还是有人很喜欢我的作品,这让我如何能不受宠若惊啊! 简直开心得飞起?(?^o^?)?! 第397章 往前走 2023年,新历1月5日,星期四,晴天 2022年11月30日,广州放开疫情防控,取消核酸检测,不再使用行程码;2022年12月7日,全国放开疫情防控并宣布行程码下线。 瓜娃子5岁的人生中,疫情占三年啊…… 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 这一年的时间好像没发生什么,平淡无奇的,但回头看,好像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22年的开始,是焦虑,是迷茫,是担忧,一切都是压力与对未知的恐惧。 疫情时不时地爆发一波,吴话经常回不了家,吴沐三头两天的生病,在家明明很乖巧,一去幼儿园就作妖,情绪各种不稳定,撒泼打滚,满教室乱跑,怎么都哄不住,严重影响课堂,让老师完全没办法,只能给我打电话,提前把他接回家。 这瓜娃子还欺负新来的年轻老师,让他不要招猫,他就去逗狗,让他不要去逗狗,他就去赶鸭子…… 总之,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我行我素,一点都不听指挥! 什么? 你让他乖乖坐好,啥都别干,乖乖听课…… 那他就会突然一脸惊恐地指着窗外,快速躲到老师屁股后面,颤抖着声音问道:宋老师,窗户外面为什么飘着个人啊?那个没牙齿的老爷爷为什么不进来啊?他为什么要看着我笑呀…… 吓得宋老师像只见了猫的老鼠般到处乱窜,嗷嗷哭! 他就在那拍桌子哈哈大笑,说宋老师是个胆小鬼! “……”汗颜啊! 他就是这么个让人不省心又头疼的王八羔子! 每个学期的两次家长会,其实可以说是我与吴沐的批斗大会,为了让诸位家长能畅所欲言地抒发心中恶气,也为了保护我们,王老师直接批准我们不用参加家长会。 所幸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匆匆岁月,一闪而过,回过神才发现那些披星戴月的日子似乎已经渐渐变得模糊,那些日夜难熬的日子,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反而让我更加感谢自己,更加信任自己。 我知道,一路上只要在走,不管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生活嘛,不就是这样子嘛,状况不断,见招拆招呗。 只要怀揣着允许一切发生的勇气,管它接下来的剧本是如何开展呢,都能坦然轻松面对! 期待来年! 希望,热爱,向前! 我的第一部小说《不会爱的我们》,于元月5日申请了完结,总阅读人数1028人,十万字完读率9%,总催更人数16人,总稿费22.12元,总打赏3.33元。 怒赚25.45元! 可以点一杯手打柠檬水,配两个牛肉酸菜包子,外加一根玉米了。 嗯,很丰富的营养早餐。 “……”我只能用完结后有完结推来安慰自己。 可现实是异常残酷的。 2月份的总稿费:0.74元。 3月份的总稿费:0.05元。 呜呜呜,两个月的稿费,连两根棒棒糖都买不起,这种心情谁能懂啊? 就写的这般差劲吗? 我真的有用心在写的! 我不甘心啊,去写作群里诉苦了一番,有位大佬安慰我说帮我看一看问题出在哪里。 一天后,他发了一篇蛮长的小作文给我。 大意是: 我写男频的,女频小说我不太懂,我用男频的眼光来给你挑挑毛病,你的小说剧情,平铺直叙,顺利得让人觉得枯燥,像是在看流水账。 说你写的是虐文吧,你没有要死要活的极限拉扯,没有身居下位的苦逼隐忍,肉眼可见的缺乏戏剧张力,没有跌宕起伏的情绪波动,那读者就很难买账。 说你写的是爽文吧,谁家爽文主角过得这般苦逼?老干妈拌饭连吃一个月?番茄的读者年龄普遍偏小,没几个吃过苦的,她们压根就代入不了这种剧情,你居然还用了禁忌第一人称! 这么和你说吧,写小说,最好用第三人称,一百个读者,80%的会选择阅读第三人称的小说,最多30%的会阅读第一人称的小说。 第一人称,初始读者就少了很多很多! 随即,他又给我发了好几本高阅读量的女频小说。 你看这几本就写的很好,虽然女主很蠢,像个智障剧情工具人,总是莫名其妙地让自己陷于难堪的处境里,衰运附体,倒霉透顶,走到哪都被周围不长眼的坏人欺负的很惨,但它的矛盾冲突就是异常尖锐,且有个完美无缺无所不能的男主及时救她于水火之中…… 给足了读者期待感! 被人欺负后,转头就啪啪打人脸,这爽感不就来了嘛。 你只要控制了读者的情绪阈值,就控制了读者,她们会一边骂一边把你的小说看完的! 我快速翻了一下这些小说的书评。 一万多评论里,放眼望去,一大堆差评,骂得贼难听。 这种小说别说让我写了…… 看一眼,我都想立马出去洗洗眼睛。 大佬又说了:你别瞧骂它的人多,黑红也是红呀!只要有人看,就有稿费,你管她们怎么骂呢,你别去看评论不就得了! 你得理解,想要控制数量巨大的那一群人,就不能用水清清这种聪明又理智的人当主角,而是要用与之相反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喜欢理智女主的这些人会思考,很理性,又有自己的见解,一旦你写的不符合她们的认知与三观,她们就会给差评走人,反而是那种不带脑子看小说的人,对作者的包容心极高。 大道至简不是大道真的简! 而是只有简单才能让绝大多数人都认同! 大多数人都属于“左右摇摆、认知模糊、并且容易冲动”的状态,你只有给他一个非常简单、非常肯定,甚至是非常粗俗的东西,才能够瞬间打动他。 这也是大部分小说里都会有一个总是蹦哒还像打不死的小强般顽强活着的恶毒女(男)配。 最简单的凝聚共识的方法:立一个反派靶子,把所有的不好的东西都加到这个人身上,女(男)主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都怪他。 你只要让读者恨上了这个反派,就成功了一半,读者的情绪就被你掌控住了,她们极其期待“恶有恶报”,坏人的下场越凄惨,就越能给人“舒一口恶气”的爽快感! 你看你写的女主水清清,不仅没弄死弄残大反派“父亲与黄小三”,竟然还教导他们的孩子积极向上,这是个超级大毒点! “……” 小说里的男女主就能无视法律吗?想怎么“刑”就怎么行吗? 写个文让我自己都感到恶心,那还是算了吧。 我去玩微雕、学做绒花首饰,也一样能达成有一份“不受时间、地点、年龄、学历、专业”限制的工作的目标。 条条大道通罗马。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呗,真没必要硬着头皮死磕! 第398章 投了河 2023年,新历2月14日,星期二,情人节,寒流 “妈妈,妈妈,快过来看呀,轮船到港咯。” 吴沐蹦蹦跳跳的从阳台上钻到我身边,拉着我就往阳台上拖。 我们家在16楼,开发商售卖的时候也打上了“江景房”的标签。 从北阳台往外俯瞰,能看到江上来往穿梭的船只,江对岸的马路上各色汽车与匆匆忙忙的行人,以及那个有着几架高吊塔的小码头。 码头的两边都堆满了暗红色的集装箱,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像一个个胡乱堆放的玩具小盒子。 今日的码头却与往日有些不同。 站满了人。 江两岸也站了好多人,大家慢慢移动着,往水里打捞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妈妈,妈妈,那里好多人哦,我也要去那里玩!” “好,我们过去看看。” 我们手牵着手,散步似的才刚刚走到江边,迎面碰上很多陆陆续续返回的人。 “这姐弟俩怎么这么想不开呀!一个才14岁,一个才12岁,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来,用裤子绑住双腿,绑住腰,紧紧地抱在一起投了河呢……真是好可惜啊!哎,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怎么这么低呀……” “哎,这事还不能怪她们,若你是她们的处境,未必活的下来……哎,都是他们父母造的孽啊!” “怎么说?有什么内情吗?” “哼!没啥内情,众所周知的,他们的父亲不当人,自己有钱去赌博、买彩票,去洗浴中心消费,就是没钱给两孩子买饭吃,就别提交学杂费了。” 知情人士是那个与我家婆很熟的保安。 “这两孩子真的很可怜,姐姐才念初一,弟弟读六年级,疫情的时候,他们爸妈都不管他们的死活,经常是三天饿八顿!” “这好不容易熬到了疫情放开,他们的爸爸终于可以用她们妈妈一次性支付的十万元抚养费买的车,重新跑滴滴,赚到了些钱,她们去找那个渣爹要拖了一个多星期的学杂费,却被他恶狠狠地打了一顿,说他们晦气,影响了他的赌运,害得他输光了钱!” “这老畜牲一定会遭报应,被天收的!” 路人们气愤不已,七嘴八舌地骂了很多脏话。 有人很好奇:“既然她们妈妈肯一次性支付十万元,应该经济不差吧?那她们为什么不去找妈妈呢?两人的学杂费,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五百块吧?” “怎么没找?疫情期间,这好吃懒做的懒汉开不了滴滴后,成天和他的那些打牌的老相好鬼混,压根就不管这姐弟俩的死活,没有一点生存能力的两孩子,放学后除了捡瓶子卖点钱,就是去小区附近蹲守她们的妈妈……疫情啊,街上都没有几个人,哪有什么瓶子捡啊,这两孩子能熬这么久,就靠偶尔蹲守到她们妈妈,乞讨到一两百块钱过活。” 保安老大叔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了这事,她们妈妈的现任老公,没少找她们妈妈吵架呢!说他养着她们母子是天经地义的,但他赚的钱,决不能花在前夫哥的孩子身上,威胁她说,再管这两孩子,就要和她离婚!所以,前两天周末,这两孩子蹲守到了她们妈妈一家三口……” 路人们都有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她们妈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彻底浇灭了她们求生的希望?” “哎,这也怪不得她们妈妈,她只是发了点脾气,语气重了些,说了点实情……说不要再找我要钱了!抚养你们的十万元,早就一次性都被你们那禽兽爹拿走了,我已经尽了抚养义务,你们要吃要喝,就找他去!” “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这样说呢!她一个大人都奈何不了的无赖,那两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找他要生活费?是皮痒了,找他挨打吧!” 又有人奇怪:“这么可怜啊!那政府都不管吗?怎么不去找妇联和居委会呢?” 保安老大叔翻了个白眼,凉凉地开了口。 “妈妈有房,爸爸有车,都是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她们又不是孤儿,也不是穷苦人家,爸妈和他们都没有生大病……而且,妇联也管过的,只不过那禽兽爹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们妈妈又有支付了十万元抚养费的证明,还是个全职妈妈……死局,没得搞!” 这世上,其实不光幸福是千篇一律的,不幸也基本是大同小异的。 不过是该承担责任的人拒绝承担责任,自私自利,从而导致悲剧发生罢了! 这两姐弟的经历,与我和威仔何其相似啊! 我和威仔能够平安长大,只不过是我们身后有一个爱我们的奶奶,她尽量用她枯瘦老朽的身体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小小的星空。 让我们于黑暗的成长道路上,能够看到点点星光,带着“希望”茁壮成长! 我真心替她们感到不值与不甘心! 她们的人生那么短暂,却是苦了一辈子! 生活是千姿百态的,一条路上不光会看到垃圾,也还会看到独特的风景。 若是有人和她们说:黎明之前最黑暗,只要再坚持两年,熬到16岁,能够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你一定会发现生活与生活是有天壤之别的! 吃饱喝足躺着玩玩手机的生活成本真的很低,一天的工资可以吃炸鸡吃到撑! 她们会不会就放弃自杀了呢? 应该会吧? 14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两年了吧? 可惜啊,他们没有“引路人”。 她们被黑暗蒙住了双眼,就觉得这世界就是个黑暗无比的痛苦深渊! 她们一辈子都泡在苦海里,根本就不知道岸边有“糖”吃,也不知道该如何游上岸找“糖”吃! 这让我异常难过! 心不在焉地遛了半天娃,回到家中后,我依旧没有从那股难过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坐在电脑桌前,望着绚丽的电脑桌面,有一个念头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我想写一部能够给身处黑暗的孩子们一些勇气的书! 哪怕只能给到她们一点点微弱的星光。 我也觉得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然而《不会爱的我们》那个1028的总阅读人数,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别浪费精力与时间了,你就算写了也是白写,根本就没有人看你的书! 还不如躺床上,一边吃着樱桃,一边惬意地刷着短视频呢…… 第399章 磨一剑 盯着电脑屏幕发了许久的呆,我终是点开了《这妖怪能处,天道儿子她也敢吃》文档,将第一人称修改成第三人称。 哎…… 终究还是不甘心呐! 一边修改一边自我安慰:说不定《不会爱的我们》并不是我文笔差,写的不好,而是因为我题材选的不对,还选用了第一人称才导致数据差的呢,我用第三人称试试水。 4月份的总稿费:17.28元。 这让我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这小说是要死灰复燃了吗? 5月份的总稿费:202.11元。 14天在读人数超过两万人!段评与书评络绎不绝……哦豁,这是“完结推”终于扭着小蛮腰姗姗来迟了吗? 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我挥舞着两只小爪子,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与留下评论的读者们互动,分享后的成就感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是我写的不好。 而是酒香需要经过时间的沉淀酝酿,才能飘出深巷。 我这种风格的作品,虽然小众,可也是有人特别喜欢的,她们积极地为我摇旗呐喊着,鼓励着我继续前行。 被认同!被欣赏! 是每一个人最原始的内驱力! 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有使命感,能够为自己或社会创造价值时,就会主动去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扫清一切障碍来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 《不会爱的我们》这本小说,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它给了身处迷雾中的人一些微弱的星光!而读者们的反馈,亦化作了一颗颗流星,划过我的星空,指引着我重新启航! 我们互相成就! 就是一场最美好的相遇! 5月29日,《90后,山里姑娘的星空》发布了第一章,这本书能够诞生,是读者们的友善与包容给了我勇气! 我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 我会犯错,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但伤害了她人就是犯了错。 也会为了利益有自己的小心思,争夺奶奶的宠爱,算计弟弟,算计妈妈,谄媚父亲,以及装可怜博取她人的同情心…… 也曾迫于父亲的“强权”,想要“勾引”家境优越的李闯,对他“撩”而不追,选择与吴话谈恋爱也不纯粹,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他人很好,他喜欢我,他能让我“养家糊口”轻松点…… 感觉我蛮玷污“爱情”这两个字的。 可这些好的,不好的,通通都是真实的我,我通通都接纳! 哈哈,就是这么霸道! 人格要独立,就必须先尊重自己、关怀自己。 只是年少需要与困境顽强斗争的那些逆流而上的时刻,我也曾幻想过那些“坏事”不曾发生就好了,也曾懊悔、批判与自我谴责! 觉得:心思深沉黑暗且做过坏事的我,非常糟糕,像个恶魔,不配快乐的活着!我继续存活的意义就是偿还与赎罪!(钻了牛角尖的人不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的!) 把欠奶奶的,欠威仔的,欠父亲的,欠母亲的…… 通通都还给他们! 只愿死的那天,与这个世界再无一丝瓜葛! 经过多年的挣扎,强行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人,不停地更换环境,想要寻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乌托邦…… 让自己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生生地把自己逼得抑郁症发作! 无力沉睡的那段日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让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也很难有较大的情绪起伏。 心,异常平静。 特别是吴话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他接受了有缺点的我,会犯错的我,有遗憾的我,受过创伤的我,没有爱上他的我,会撒娇哭泣的我,会微笑面对生活的我,温柔且坚强的我…… 他人都能接受“光暗交织的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接纳呢? 当我抱着“成长允许犯错,人生不需要太过完美”的心态,重新思考过去,思考那吞噬了年岁的生命旅途,才发现那些消磨了我的一切,也重新塑造了此刻的我! 生命不仅仅是年华的流逝,更是无数个昨日之我在今日交叠后的展现。 《90后,山里姑娘的星空》验证推荐七天里,书城给量每天都没有超过十个人,写作群里的人都劝我:基本凉凉了,切了吧,再写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情怀虽然很重要,可也要能吃饱饭! 叮咚。 一次性穿梭侠给我点了十个赞。 “……”不能辜负读者的期待,继续码字吧。 同时安慰自己:可能是我的书名与简介没写好,等写到二十万字,测书名后说不定就转运了呢。 20万字测书名时,每天流量不超过五十人…… 纯纯测了个寂寞。 似乎自己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写出来的东西全用于孤芳自赏了。 同一时期,《不会爱的我们》这本书的流量像泥石流般骤减,每天阅读人数只有五百左右,稿费也从最高的32元降低到了3.2元,感觉还会持续往下降…… 写作群里,大部分都是劝我切了开新书,说不划算,但也有人说坚持写下去,等待百万成神。 只是很多事情都是说着容易,但做起来难,在看不到未来,没有动力的情况下,又有多少人能坚持到百万字呢? 当然确实有,我承认,只是太少了。 我不知道我能否坚持下去…… 当自己的努力变成徒劳无功的时候,人真的很容易下意识地怀疑自己的能力,质疑自己能否坚持下去。 可就在这时,天降小天使:九点准时睡。 为了不辜负这个每天都给我为爱发电的忠实读者,迷茫的我依然老老实实地更新着。 不偷懒,不摆烂。 当她开学后,清秋是天意与仙女许愿池接过了这个“每日陪伴”的接力棒。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小天使们加入了给我加油打气的队伍里来。 当我确信我的文字也能够激起别人的共鸣,会引起别人的思考,甚至还能鼓舞着别人的时候,心中的质疑和模糊不定的决心也逐渐清晰起来。 我开始享受我编织的每一个文字,看着它们诞生于我的指尖,汇成一个个故事,我的内心是快乐的,充实的。 也许未来还会有人劝我放弃! 也许未来有人不只劝我放弃! 也许未来我可能会放弃! 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现在码的每一个字,我都是享受的。 《不会爱的我们》完结一年后的今天,累计稿费2883元,总阅读人数人,十万字完读率18%,达成了千字18元的成就,且这些数据还在缓慢又持续地增加着。 超过了我的预期。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一年前随意地开了一枪,调皮的子弹在外飞了好大一圈,最终命中目标。 真乃意外之喜! 它似乎想要告诉我:人生需要选择,但不能总在选择,认准一个方向,闷头一路走到底,把平凡的事情做到极致,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愿我能十年磨一剑! 不负韶华时光! 第400章 真温柔 2023年,新历8月4日,星期五,晴天 家门口的密码锁,明明有非常方便的刷脸与指纹功能,但吴话就是不用,就用比较麻烦的密码开门。 “滴滴滴……” 七声不大却足以让人听清楚的电子音响起后,吴沐哪怕正在上厕所,裤子都来不及捞上,都要飞扑向门口。 开心不已:“爸爸,你终于下班回来呀!我好想你呀!” 吴话也很夸张,行李箱潇洒地往旁边一推,就摆好蹲马步的姿势,双手张开,露出胸怀,等待着吴沐迫不及待地飞扑到他的怀抱里。 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还用夹子音。 嗲嗲地回应:“小宝宝,爸爸也好想你呀!爸爸上班的时候,天天都好想你呀!” “……” 徒留躺在沙发上的我,哭笑不得看着这两二货“互诉衷肠”。 “爸爸,你陪我玩影子游戏吧,我会比剪刀手了哦。” “好呀好呀,我们一起玩吧,沐沐这么厉害呀,会玩石头剪刀布了呀!好棒好棒!” 于是,这两父子手牵着手,拿着小手电筒,再拖上我,走入儿童房,拉上窗帘,在黑屋子里打开手电筒一起探索光与影的奥秘。 吴话心灵手巧,会做小兔子、老鹰、狼头等手影,我只会作出老鹰,吴沐只会拳头,用来打败大灰狼和老鹰,拯救小兔子。 现在学会剪刀手了。 真不容易呢,我从他三岁左右,就试着和他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直到三年后,他才终于搞懂石头剪刀布的规则,还是无赖玩法,必须赢,已经出手后还变手。 “剪你尾巴,剪你尾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做坏事,让你欺负小兔子,把你剪成秃尾巴狼……” “老婆,快来救我呀,尾巴要被剪秃了……”吴话夸张地大喊大叫着,狼头影子配合着吴沐的剪刀逃跑着。 “……” 看似在剧烈挣扎,实际一直逃不出吴沐的大剪刀手。 该配合他们演戏的我,不能视而不见呀。 夹起嗓子,嗲嗲地:“剪刀怪,不许欺负我老公,不然我就啄你的头了哦,会很痛的哦……” 狠话一放,瞬间败北。 “老公,这剪刀太厉害了,他剪我翅膀呀,我受伤了了,飞不动啦,我们快逃回森林吧,再也不做坏事啦……” 我们手牵着手仓皇逃跑的背影,总能逗得吴沐哈哈大笑,仿佛他真是个脚踩七彩祥云拯救了小兔子的大英雄似的。 然后,剧情重演。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以上剧情,直到吴沐心满意足为止。 我抱着吴沐,靠在吴话怀里,躺在沙发上,看着付费动画片《微生物王国》。 我们不禁止吴沐看动画片的,付费买资源一年就要花上五百多。 他爱看,我倒是没所谓,问题是很多资源,他往往看个几集就不看了,好浪费呀,心疼死我了。 吴话就会一脸好笑地安慰我:“正常啦,任何事情都有试错成本的,他不见足够多的东西,怎么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你没吃过梨子时,也不知道自己讨厌吃梨子的,没吃过榴莲时,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吃这个臭哄哄的东西吧……” “……” 的确是这样,没有全面了解过,就没有发言权,而很多经验,都是要付费的,要么花时间,要么花钱。 “这个星期,王老师又和我告状了。” 吴沐立马翻转过身来,伸出一双小手,就来捂我的嘴巴,嘴里焦急地喊道:“妈妈,你别说了……” 这货也知道自己错了,这事不能让他爸知道呢,我偏过头,躲过吴沐的小手,加快语速,像机关枪似的继续告状。 “说他正上着课呢,会突然跑出教室,跑到楼下的户外活动区去玩,他一走,就会有三四个小男孩跟着他屁股后面走,严重影响了课堂秩序,我只能和他讨价还价,达成他乖乖上课,我就给他买遥控坦克的交易,这个月,他六百元玩具资金都花光了……” 眼见吴沐是真要哭了,我停止了挣扎,让他成功地堵上了我的嘴巴。 吴话伸出双手,将有些不安的吴沐抱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异常温柔地安抚道:“沐沐,爸爸没有生气,爸爸没有怪你的,爸爸心疼你,只要想到你坐在教室里什么都听不懂,却还是只能无聊地坐在位置上,爸爸真的很心疼你。” “……” 没救了。 怎么能这般宠孩子呢。 “沐沐,下次上课时,你觉得听不懂,很无聊的时候,就发挥想象力,想象你现在正坐在太空飞船里,飞向浩瀚的星空,你要把握方向盘,控制好方向,不能让飞船撞到小星星,所以不能随意地下飞船哦……” “……” 好吧,狭隘的是我。 吴话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 “好的,爸爸……”吴沐扁扁嘴,声音闷闷的还是有些难过,“可要是星星撞我的飞船呢?” “沐沐,我们是出生在大国里,我们这儿的人都很讲礼貌,喜欢先礼后兵,你可以先严肃地告诉他,第一次,我当你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你了,注意点,在有下次,我就会揍你的,他要是听不进去话,还要冒犯你,你就用小拳头揍他!别怕,爸爸会保护你的!” “好。”吴沐笑容灿烂,“我先警告他,不听话,就打烂他的屁股!” “……” 无语了,敢情吴沐这些年打的架,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暗戳戳地教导的成果。 真想按着他的头去给那些家长们道歉。 “我家宝,我和你说呀,小霍终于相亲成功了,女方是个比他小两岁的高中老师,已经开车去女方老家见过家长了。” 吴话有一个十来年都没有改变的习惯:与我聊八卦。 从他的同事婚变八卦,到谁谁谁辞职去创业啦,医院最近又招了几个屁都不懂的新人,以及那个同事家的猫生了崽…… 就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通通都要和我唠嗑一番。 通过他的口,我知道了这个比我小一岁半的小霍: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应酬!还不玩游戏!就爱围上围裙做菜做家务,是个稍微有些洁癖的经济适用男。 第401章 做媒婆 28岁那年,不靠家里,纯靠自己在我们隔壁小区付首付贷款买了套八九十平的小三房,也买了辆十来万的车,现在的工资,加上公积金,到手有一万五。 父母虽然是农村的,但早些年都补交了十五万元社保。 两人加起来是有两三千的退休金,足够他们在农村养老。 当我得知这个小伙子找另一半的条件只要求漂亮与温柔时,我想到我的堂妹:吴倩。 这个01年12月份出生的姑娘。 大专学得护理专业,正在我们市的小医院实习,工资听说很低,才两千左右。 去年她21岁,而这小霍29岁,年纪是大了些,但他有赚钱的能力,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还爱做饭搞家务。 人,我也亲眼见过三次。 173的个子,身材看着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类型,长相斯斯文文的,书卷气很浓重。 我觉得他会是个很不错的另一半。 就去吴倩的空间里拿了一张生活自拍照,问他:这姑娘合你眼缘不? 他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抿了抿嘴巴,有些羞涩腼腆地开了口。 “很漂亮。” 当然漂亮啊!我们堂姐妹三人,长得都不错,但最漂亮的当属吴倩,她完美地将父母双方的优点都集于一身。 只是她脑袋瓜不太聪明,小时候一直在抱孩子背孩子,是个非常合格的“德华”,她弟弟还有她舅舅吴松的三个孩子,都是她照顾着长大的。 我真为她感到不值得! 当年那吴松还踹坏了我家的大门,将一岁多的她丢到我家堂屋里,哭了两个多小时呢。 有一次我回老家看望奶奶,曾问这个漂亮的少女:你的梦想是什么? 她居然笑容明媚的告诉我:生孩子,带孩子!我很喜欢小孩子,他们软软糯糯太可爱了…… 震惊的我下巴都差点掉了! 她绝对是零零后中的异类! 我当即打了个电话给阿秀伯母:“伯母,倩倩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呀,你问这个干什么?”阿秀伯母的声音明显很开心,“是不是要给倩倩介绍有钱的优质男?” “我是想给倩倩介绍男朋友,但优不优质得您老自己判断,我先说说男方的条件和性格吧……” “贷款买的房呀……”阿秀伯母的声音明显冷淡了下来,“这嫁过去不得当一辈子的房奴呀。” “伯母,这个不用担心的,房贷三千五,男方的公积金差不多就覆盖了房贷,且男方是医生,工作很稳定的,现在的工资到手就有一万五,往后还会涨,倩倩嫁给他,大富大贵我不敢保证,但一定能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的。” 阿秀伯母没有接我的话茬,转了话题。 “我还以为你是要给我家倩倩介绍你在市里念书的那些有钱同学呢,害我白高兴一场,我的女儿不远嫁,远嫁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我情愿让她当老闺女,也不会让她远嫁的。” “哦,这样子呀,那就当我没说过吧,我挂电话了哦。” “哎,别挂!我家倩倩是该找对象了,你城里的那些同学里,就没有市里有全款房,三十万的全款车的?” “没有,你也知道呀,我们那边的人的观点都是早生孩子早享福,不念大学的,家庭条件又好的,孩子基本上都能打酱油了……” “嗯……就没有离过婚的?” “……” 我心梗了! 有些替倩倩感到悲哀。 她的母亲见识太短浅了,只能看到眼前能抓到手里的利益,完全没有长远的目光,也根本没有从心底里为她打算。 我没看到她的脸,都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外乎:嫁的近,能方便就近照顾她养老,嫁的“好”,能帮衬弟弟买房子娶媳妇…… “伯母,我这么和你说吧,这人是会变的啊,我都离开家乡十几年了,完全不知道我的那些同学都变成了啥样,是不是变成个吃喝嫖赌还打老婆的人渣,所以,就算有离异单身的有钱人,我也是不敢介绍给倩倩的,后妈可不好当!我可不想坑害了她一辈子……” 我真的好气! 阿秀伯母因为她母亲偷人挨打后的那个荒唐的理由,傻乎乎地嫁给了我那个垃圾三伯父,苦了一辈子! 她怎么忍心让她的女儿像她一样,吃尽婚姻里的苦头?她不会真以为她的婚姻一地鸡毛,只是因为“穷”吧?只要找个“有钱人”,就能一生幸福吧? 我这人蛮薄凉的,一般只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来不插手她人的事。 就别说没事找事给人做媒了。 这可是要担因果的事,做媒成功后,两人过的好还好说,若是成了对怨偶,还不得恨死我?觉得是我乱点鸳鸯谱! 要不是认识这个小霍好几年,他家又在我家附近,知道他的具体情况,了解他的性格,又对小时候独自哭泣两个多小时的吴倩有一丝愧疚,我才不会来趟这浑水呢! “当时我就和你说了嘛,别气哈,这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霍呀,啧啧,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让他捡了个漂亮的女学霸当老婆!” 我不爽地横了他一眼。 “你羡慕人家干什么?你自己还不是走了狗屎运,捡了个漂亮的女学霸当老婆!他那个还只是女朋友,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最后成不成……” “哈哈……” 吴话笑得极其夸张,胸腔都在振动,感染了吴沐,这货不明所以,但看见爸爸在笑,也跟着夸张地哈哈大笑。 “那是,我最幸运了,捡到我家宝了,那小子是我的后辈,就算是幸运,也得排在我的后面!” 周末下午五点半,吴话整理好行李箱,推着走到门口,准备返回医院。 吴沐嗷嗷哭着抱着他的大腿。 “爸爸,别走!别去上班班,你留在家里陪我,让妈妈去上班班……” 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拿纸巾温柔地替他擦着眼泪:“可以啊!” 吴沐当即愣住了。 “但是妈妈要先和你说清楚,因为妈妈这些年在家照顾你,所以,就算妈妈现在去上班,也赚不来多少钱,那么以后你就不能天天吃披萨牛排了,你得听话,乖乖吃饭吃蔬菜,知道吗?” 接着不紧不慢地替他把鼻涕擦干净。 “哦,玩具也不能天天买了,你的派派里的那些恐龙游戏也不能再买了,25块钱一款,全买齐了要一千多块呢,太贵了哦……但是,妈妈一定会努力的,争取赚的钱能让你一个月买一个玩具……” 还处在懵圈状态的吴沐,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爸爸的大腿,欲哭不哭的瘪扁了嘴巴。 “爸爸,你去上班班吧,路上小心点,你上班后一定要想我哦,我会想你的,会很想很想你的,哇哇哇……” 在他爸进入电梯后的一瞬间,最终还是破了防,哭了个天昏地暗,伤心欲绝。 “……” 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明明再过五天,又能一起玩了,平时也有视频通话的。 第402章 教写字 2023年,新历8月11日,星期五,晴天 吴沐是个老师头疼、家长讨厌的孩子,但很多小朋友都喜欢跟着他玩,模仿着他,我去幼儿园接他的时候,总有好多小朋友跟在他屁股后面向我挥手打招呼:沐沐妈妈。 这也是部分家长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比如: 家长大呼小叫着:快点起床刷牙,上幼儿园要迟到了。 孩子不紧不慢地反问:为什么沐沐可以十点才去幼儿园? 于是,我被王老师提要求:请按时将孩子送到幼儿园,不然其他小朋友会模仿,影响很不好。 我什么也没说,照做了。 一个星期后,王老师认输了:沐沐妈妈,你还是在家稳定好他的情绪,再送到幼儿园来吧,有他在,我们大家就别想安静地吃个早餐,他居然将手伸到滚烫的粥里,我的魂都被他吓飞了。 又比如: 家长语重心长:在幼儿园里要听老师的话,认真听讲,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孩子一脸不解地反问:那为什么沐沐可以调皮捣蛋,不用写作业,还经常早退请假不去幼儿园? 有智慧的家长就会回答:因为沐沐生病了,他的大脑神经没有宝宝你发育的完善,沐沐他也想认真听讲,好好完成作业的,但他办不到,所以会焦急,会发脾气。 急躁的家长就是一顿凶:你怎么这么蠢呢?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他要是去吃屎,你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一起吃? 关于吴沐写作业这事,我算是尽力了。 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拼音练习本。 压低声音,尽量温柔:“沐沐,我们俩来比赛写拼音吧” 吴沐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不要!写字太难了,我总写不好!笔一点都不听话!” 继续微笑:“没关系的,我们只要写出来就好了,写的歪歪扭扭也没关系的,你看嘛,妈妈写的也歪歪扭扭的,是不是呀,我们只要多多练习几天,就一定会写的越来越好的!” 看着我写了两页丑字,吴沐最终还是迟疑地说出了:“那好吧……” 我以为我的战略成功了。 残酷的现实在三分钟后,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吴沐才写了三个拼音,就开始念念叨叨:“你看,写的好丑哦,我就说太难了嘛!真的好难哦,我不想写了,丑死了,好难看……” 然后就开始玩笔,玩橡皮,看墙壁。 “宝贝,加油,我们只要写十个字,就完成了任务,就成功了,你这三个字,妈妈觉得很好看,很艺术感的……” 我巴拉巴拉一大通,这货一句都没听进去,就认死理:“就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 我败给他的碎碎念。 “好好好,不好看,丑!可就算丑,你也要写出十个字!这是规定!别逼我打你屁股!” 这货立马把笔一摔,梗着脖子。 “我就不写!你要打我屁股,我就尿尿,把你的地板,你的沙发都尿脏你的,让你难过!” “……” 我真是哭笑不得,还得哄他。 “别这样子嘛,你乖乖的在写七个字,妈妈就不打你屁股,我们还能出去买个玩具,你最近不是想要个无人机吗?” “哼!我就不写!写字好难的!我就要尿尿!我就要你伤心难过!” 说完,像只愤怒的土拨鼠,把裤子一脱,当起了救火的消防员,边跑边尿,躲避我的抓捕时,还踩了自己的尿,滑了一下。 看着他捏着小小“水龙头”,天女散花似的到处洒水,我忍了许久的火山彻底爆发,结结实实地揍了他一顿屁股。 老娘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很凶地将铅笔递给他:“给老娘写!” “就不写!”含着眼泪花的吴沐嘴巴扁了扁,委屈不已,“我要找爸爸,告诉他,妈妈欺负我,让他打你的屁股,哇哇哇……” 哎…… 看着一片狼藉的家,与哭得像是死了爹妈般的吴沐,我认输了,认命地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进行安抚。 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能不能引导他老老实实地写作业,成功了最好,没成功就算了。 我本人小学三年级之前,从来不写作业。 应该说是: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作业,每天上课都是梦游,连谁是我的语文老师数学老师都没记住,周围的同学在我眼里基本都是石头。 吴话初三之前,就是个学渣! 之后也不算厉害,就勉强考了个二本院校。 但我们现在的生活也挺幸福的,不是人人都应该当“林弦”的,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当“林弦”的。 我个人觉得:仅仅把读书成绩好定义为“强者”就是个比较狭义的结论! 读书成绩好,是这孩子的天赋和性格适合读书,会做题。有些孩子的天赋在其它方面,比如艺术、经商、体育等等…… 不能强迫一条鱼去爬树。 进入社会后,有些学渣比较幸运,遇到了适合自己的行业,如鱼得水,一飞冲天,这也就造成了一定数量上的学霸不如学渣混的好的现象。 当然,从概率上讲,学习好的孩子起点高,成功的概率肯定要高些,择偶方面也有一定的影响。 我想了很多年,才稍微有些想清楚,为什么吴话当年会特意跑到图书馆给我送果汁后,却唱出那首《会有天使替我爱你》。 因为我的眼里没他。 他成绩差我太多了,要不是老师开玩笑说他是我哥,他默认后又各种投喂我,我压根就不会知道他是哪根葱…… 我曾崇拜过林弦一段时间,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露出微笑。 当然,这种状态在我确定他的成绩也就那样后,戛然而止,可身为旁观者的吴话不知道呀,特别是我明明选理科更有优势,却听从林弦的“教唆”一起选择了文科,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我喜欢林弦吧? 于是,这二货就主动退出了。 毕竟很多人都觉得:学霸与学霸,那可是天生一对呀! 我曾很遗憾没有读大学,可写完《不会爱的我们》后,我发现若是我真读了大学,很大概率是不会选择与吴话谈恋爱的,也就发现不了这个宝藏男孩。 我可能会拥有不错的赚钱能力,但我心中那些创伤的愈合速度肯定要缓慢很多,会痛苦很长一段时间,或许还会为了金钱堕落,出卖自己,最后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人生啊,哪有什么两全之策,留点遗憾似乎也挺不错的。 一半烟火,一半清欢,一半清醒,一半释然。 一苦一甜是生活,一朝一夕是日子。 心有山水不造作,静而不争远是非。 镜中无贪念,忙里有欢喜。 渡四季,也渡自己。 第403章 找爸爸 2023年,新历8月18日,星期五,晴天 “妈妈,我不开心了,我今天不想上幼儿园……” 一大清早的,好久没有因为上幼儿园而撒泼打滚的吴沐,突然闹起了别扭。 每次听到吴沐提要求,我都会耐下心来问上一句:“我想听听你要这样做的理由,你先说说看。” 我觉得这才是沟通! 像砍价似的,双方有来有往,最后达成彼此都比较满意的结果。 而不是粗暴地一口回绝他,“不许”是专制主义以及培养“废物”的开始! 我对他的教育的最终目的:有自信,有尊严,能在社会上比较轻松的生存,受了他人欺负会还击。 他若是连在父母这里都不敢争取利益,不敢反抗权威,去了学校,进入社会后,又怎么会有勇气去与众人争夺资源呢? 被人类驯化后的乖巧宠物猫是抓不到老鼠的。 “因为,因为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要和爸爸一起过,我想爸爸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生日是要和爸爸一起过的,但是今天已经星期五了,爸爸晚上就会带着蛋糕一起回家的,我们先乖乖地上幼儿园,等一等爸爸好不好?” “不好!” 吴沐嘴巴嘟得老高,强烈抗议。 “我就是要现在去找爸爸!我现在去,可以开心一整天,等爸爸,爸爸要很晚很晚才回来的!我才不要和爸爸玩了一会儿就困了!” “……” 条理清晰,说得好有道理呢。 “行吧,那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可是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上班班呢,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教育孩子的常用语:怎么办? 我们之间的常见场景: 儿:妈妈,我今天想吃虾。 母:好的,可是家里的孜然辣椒粉都被你吃光了,该怎么办呢? 儿(很随意):那我们蘸酱油吃呗。 很多他提的要求,我无法满足他时,我就会把问题丢回给他,问他该怎么办,是在从小事上锻炼他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对于他提出的解决办法,我有时候会一口答应,有时候会继续和他讨价还价,有时候会给出理由后否定他。 也是从小事上锻炼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一个人想要具备“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心理素质,必须经历过:从自信爆棚到自信崩溃,再重建自信到自信成熟! 而自信不是与生俱来的,是不断地累积小成功、不断地被认可、不断地解决问题和实现小目标,从自我实力提升中淬炼出来的! 不出意料的,他回答了:“那我们先去坐公交车呗,然后坐地铁,接着打车去爸爸上班班的地方。” 这是他以前老嚷嚷着要找爸爸时,我给他说出的最远路线。 “可以,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坐公交车还有地铁,要很长时间的,整趟旅途下来,应该要花费四个小时,就是你吃了中午饭到妈妈接你放学这么长的时间,路上你不可以哭,不可以闹,不然妈妈会生气的,可以吗?” 吴沐直愣愣地看着我,貌似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好,我会乖乖地在公交车上看风景,也不会打扰地铁上的叔叔阿姨……” “行!那我们背上装了零食的小书包,带上小水壶出发吧,哦,你先等等妈妈打个电话给王老师请个假。” “好的。” 应该是潜移默化,我喜欢说“好的、行、可以”这些简短的词汇,吴沐也会经常回答我这些词汇。 总体来讲,从他五岁后,我们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母慈子孝的,极少发生激烈的冲突。 一路上,他都蛮开心的,没在车上的时候都是蹦蹦跳跳地走路,换乘地铁时,他还会特别臭屁的对着地铁防护玻璃来上一段即兴舞蹈,小屁股扭得飞起。 真是个快乐的小天使。 在地铁上站累了,我抱起他时,他居然笑嘻嘻地对着乘客们挥一挥小手:“哈喽!” 像是社牛症犯了。 让很多乘客都忍俊不禁。 当我们到达吴话工作的地方后,吴话脸都笑开了花,抱着吴沐,领着我,四处炫耀:“我老婆,我儿子……” “嫂子好!” “宝宝好可爱啊!” 像只斗胜的公鸡似的吴话,当即请了半天假,领着我们去吃了烤羊腿,接着去欢乐海岸玩了一圈。 玩得太晚,晚上就近住的宾馆。 我笑着试探:“我们没打招呼就跑你工作的地方来,还影响了你工作,请了半天假,你居然都不生气?” 吴话摸了摸我的头发,有些无奈地笑着。 “一年难得一回,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六年前的今天,你可是躺在产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呢,那时候我因为工作还没站稳脚跟,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呢,你也没生我的气呀……” *——* 2023年,新历9月23日,星期六,晴天 自从疫情放开后,我们一家三口,几乎每月都要周边游两次,去融创乐园,大学城科学中心,蝴蝶谷,草莓农庄…… 打车真的很方便,又省心,不用害怕走错道,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停车位,花销也不大,一年花不了五千块。 可这个星期六,吴话一个曾在省队打乒乓球的学长来广州了,与他约好一起去学弟开的乒乓球馆里聚聚会,唠唠嗑。 于是,吴话拖家带口的去了。 其他四人见到我们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就热情的打招呼,喊嫂子或弟妹。 吴沐在乒乓球馆里玩的不亦乐乎,爸爸长,爸爸短的,兴奋起来就蹦蹦跳跳地拍着巴掌,一脸崇拜地喊道:“爸爸,好棒!爸爸,加油!” 惹得其他人羡慕不已。 打完球一起去烤鱼店吃饭。 吴话如往常一样地给我烫碗装汤,众人都愣了一瞬,最先反应过来的学长,笑着打趣:“弟妹,我记得你们在一起十来年了吧?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你呢,他可真是个好老公。” 我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不仅是个好老公,还是个好爸爸!” 才刚刚回过神的众人又惊了一瞬,而后纷纷惊呼出声。 “嫂子,你可别这么夸他,他会骄傲的!” “哦豁,评价这么高呀!” “真是赢麻了!” 学长还拍了拍“正在拼命压制嘴角,保持谦虚的吴话”的肩膀。 无比感慨:“吴话,虽然你不是我们那一批人中最赚钱的,但你是我最羡慕的!孩子活泼有活力,明显能感受到他全身充满能量,不像我教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暮气沉沉,宛如行尸走肉似的!老婆娴静温柔,不仅不抱怨唠叨,还对你十分认可!我们男人在外拼搏,不就是想要家庭和和美美,老婆孩子热炕头嘛……” 第404章 守规则 2023年,新历11月23日,星期四,阴天 我曾教了他两个月的儿童滑板车,教到我闪了腰,他都没学会。 就会双脚踩在滑板上,目光呆滞地傻站着。 可以把人气出心梗来。 可三天前,他突然翻出落满灰尘的滑板车,拿着湿纸巾将它擦拭干净,就推着它往楼下走去。 我很好奇。 他明明不会玩,那推着滑板车是要去干啥? 走到小区空旷的地方,只见吴沐双手抓住把手,脚踩在滑板车上,歪歪扭扭地滑走了。 “……” 我扯着嗓子,吼到冒烟都没教会的滑板车,在他六岁这年,他自己仅仅用了三天,就溜的飞起,花样百出! 是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很多时候,对方不懂、不理解与学不会,并不是对方智商不够,而是时候未到。 成长是需要时间的! 特别是当我们需要解决生命中很重大的难题的时候,那都是此前多个行为作用的累积,产生的最终效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们不能盼着一天之内就冰消雪化、春暖花开。 给孩子一些时间,让他们自由成长! 整理玩具时,我转身的时候有些急,失去了些平衡,为了稳住平衡,情急之下,一脚把吴沐正在玩的挖掘机给踩坏了。 此刻的他,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瞪大着双眼望着我。 “妈妈,你犯错了!” 我调整好姿势,乖乖地蹲在他跟前,认错态度良好:“是的,妈妈做错事了。” “那你快对我说对不起!” 诚恳点头认错:“沐沐,对不起,妈妈不小心踩坏了你的玩具,等会儿我们去玩具店,妈妈赔偿一个新的给你好不好?你可以原谅妈妈的无心之失吗?妈妈真不是故意的。” 吴沐学着他爸的样子,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一幅小大人口吻:“嗯,我原谅你啦,下次要小心点哦,可不能这般毛毛躁躁的啦。” 重重地点头:“嗯嗯,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点,稳重些的。” 我不知道别人家的父母犯错后是个什么状况,怎样处理,我家是谁错谁认错。 我和吴话特别注重以身作则,绝不搞双标。 低头,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 特别是父母面对孩子时,但我真心觉得作为父母,我们的权威不需要体现在一种死要面子的这种坚持上面。 我们应该用我们自己这种“能伸能屈”的呈现来告诉孩子:人生可高可低,可强可弱,可抬头可低头! 刚过易折! 不能低头,怎么看路? 做人应该能屈能伸的,当我们处于逆境时,被困难和痛苦压迫着,“屈”一下才能更好地保护自我的身心;处于顺境时,天时、地利、人和都拥有了,就要努力地施展自己的才能,实现理想抱负! 我对于吴沐的教育,从来都不是“知识”,他能不能背几首诗词,能不能算十以内的加减乘除,对我来说,真的没所谓。 我认真教他的都是些安全知识。 像用电安全、用火安全、交通安全、不能高空抛物、玩鞭炮不能炸井盖…… 这些知识是我原则底线,他不用心记住,犯了错误后,我是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揍他屁股一顿。 像他交通知识记得很牢固,也严格遵守着规则,我从最初的胆战心惊,慢慢地一步步放手,最终他可以不用牵着我的手,自由自在地穿街走巷。 可安逸了好几年的我忘了一件事:我们遵守规则时,别人可不一定遵守! 自己在乎的东西一定要自己守护好! 不然就算坏人受到了惩罚,落到自己身上的伤也是一点都不会减少的! 我们如往常一般站在人行道前等绿灯,吴沐的性格有些急躁,一看到红灯变成绿灯,就一阵风似的往前冲去,与一闯红灯的电动车相碰。 看着吴沐被反作用力弹飞,摔倒在地时,吓得我的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吴沐踉踉跄跄地自己爬起来,望着我,嚎啕大哭起来。 我赶紧冲过去将他仔细查看一番,耳朵以及周围那一块儿被蹭破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皮,有没有骨折还未知。 那骑电动车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怒吼道:“你家孩子过斑马线为什么不牵着,为什么要跑?” 这王八蛋想要靠男人的气势,先声夺人,吓唬住我,让我先自责。 我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凉凉地开口:“你闯红灯了……” 有理不在“话多与声高”,点名要害就行。 男人瞬间气弱,继续不满地嘟嘟囔囔:“我是闯了红灯的尾巴,可你家孩子要是不跑着过绿灯,怎么会撞到我车上来……” 伸手捏了捏吴沐的手脚骨头有没有突出骨折。 “你先等着,别说话,我要哄好我家孩子先。” 抱起吴沐安抚他先不哭:“别害怕,妈妈在,妈妈在的,这是不是你的错,妈妈不会责怪你的,妈妈会保护你的,告诉妈妈,你那里痛痛?” 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伤着哪里了,吴沐只是扯着嗓子拼命的哭。 哄了半个小时,哄到他哭声渐渐小了些后,我伸出手指头问他:“1+1等于几?” “等于几呢?不知道哦。” 抽抽搭搭的吴沐哭声又渐渐大了起来。 “不知道呀,那证明伤到脑子了,我们必须去医院看看。” 面红耳赤的吴沐,急到秒回:“等于2。” “那2+2等于几呢?” 继续秒回:“等于4。” “妈妈叫什么名字,手机号码是多少呢?” “吴梅,181******33。” 吴沐是真的害怕去医院,平时我与他玩“数学游戏”,他总是会故意搞怪,明明知道正确答案,总是要故意说出错误答案,要么就是他出题来考我。 见此情景,男人又鸡贼地开口道:“必须去医院检查,检查费我出,按照鉴定的伤残表,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该赔多少钱,我赔,不然,我一毛钱都不赔。” 吓得吴沐疯狂挣扎,挣脱我的怀抱,原地蹦蹦跳跳,嗷嗷叫着:“我没受伤,我没受伤!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 “好好好,你别怕,我们不去医院哦。”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问他的问题,他都能条理清晰地回答,证明没有伤到脑子,蹦蹦跳跳地发脾气时,也没有一瘸一拐,证明手脚没有骨折。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件呈“十”字的人撞车事件,而不是车撞人,伤害风险大大的降低了。 我若是打电话给交警,将吴沐强行抓到医院去做各项检查,我是安心了,他一定会受到二次创伤。 以后肯定会恐惧过斑马线。 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且,耗时耗力的最终结果,可能就是这个闯红灯的司机赔偿个五百块钱。 得不偿失! “为争这么几分钟,耽误两三个小时,划算吗?这次幸好我家孩子没出啥大事,若是出了大事,毁的可不止是我家,你家也必定会妻离子散!好好做个人吧……” 第405章 相反面 2023年,新历11月24日,星期天,阴天 我们一家三口在必胜客吃饭时,遇见了皎皎那一家五口,他们与我们点头打完招呼后,就坐到我们旁边的位置。 七岁的皎皎,俊俏腼腆,穿着绿色的小学校服,等餐的时候,也在安安静静的写作业。 完全没有了幼儿时期的活泼外向。 眼里没有了光。 她的爸爸一直在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她的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同时还焦躁地扒拉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乖乖在位置上坐好别动。 女人手里的小婴儿是个男孩。 生到第三个,他们家终于得偿所愿了。 坐好之后,女人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先是抱怨女孩不好好学习,跟别的同学比吃穿;再抱怨男人不挣钱,谁谁家又换了车;然后抱怨自己命不好,当初嫁人瞎了眼…… 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妇,穿得漂漂亮亮的,会眉飞色舞地讲冷笑话,皎皎也在一旁欢快地唱歌跳舞。 要分别时,还热情地邀请我带着孩子去她家玩。 而今却变成了这副不修边幅还唠唠叨叨的怨妇模样。 这感觉真的非常魔幻! 她们点的餐端过来后,皎皎乖巧地把书本收拾进书包里,把书包放在自己餐椅旁边的地上,先招呼一声爸爸,又卷起两块披萨递给妈妈和妹妹。 妹妹小心翼翼地瞥了妈妈一眼,怯懦地接过皎皎递过来的披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双眼眯成一条缝,露出了开心享受的表情。 把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们的妈妈没有接披萨,探过身子,把皎皎的书包拎起来,放到椅子上。 “书包都不好好爱护,就这么丢地上?也不怕弄脏了!你学习要是跟吃一样积极的话,也能考第一名了,考试时就不能再细心一点?” 皎皎拿着披萨的手没有收回来,看着妈妈,怯怯的说:“爸爸答应我考到年级前10名,就一家人一起来吃披萨的。” “哼!蔓蔓考第一还没来吃呢!你还好意思吃!”妈妈没好气的说。 “妈妈,你尝尝吧,蔓蔓平时有经常吃的,她说可好吃了。”皎皎站起来,把披萨递到妈妈嘴边。 “不吃,我不舍得吃,一份亲子套餐168元,你看看都有啥?”妈妈推开皎皎的手,指着桌上的披萨,极其不满,“这不就是一块面饼子吗?” 皎皎沮丧地坐了下来,轻轻的咬了一小口披萨,看一眼妈妈,又看一眼爸爸,不安极了。 声若蚊蝇:“爸爸,您也吃啊。” 她爸爸“嗯”了一声,把手机放到桌上,拿起一块披萨。 女人盯着男人手里的披萨,愤怒到了极点:“你还真吃啊!就这点还不够皎皎和明月两姐妹吃的。” “不够吃,就再要一份呗。” 男人狠狠的咬一口披萨,嫌恶极了,出言讽刺。 “你正常点好不?别一天到晚像个神经病似的!” “呵呵!我不正常?”女人压低着声音,抱着小婴儿,哽咽地哭了起来,“我不正常还不是因为你穷……” 直到她们离开,皎皎跟男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全是妈妈一个人的独角戏。 抱怨孩子不争气,抱怨男人不挣钱,抱怨公婆突然跑回老家去不再给自己带孩子,又说自己为了孩子,为了家,放弃了事业,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还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窒息不? 若是未来的某一天,我突然听到了皎皎跳楼自杀的消息,我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 真不是她心理素质低,不坚强! 实在是她承受了太多太多……远远超出正常孩子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真的是个天使宝贝! 从小就各项发育都远超同年龄一大截,读书后也是认真听讲,乖乖独自写作业,完事后还得陪妹妹玩,帮妹妹洗澡,哄妹妹睡觉…… 她只比吴沐大了七八个月而已。 还是个孩子啊! 可能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家过得如此不幸福,是妈妈不知足,爱搅风搅雨。 但我想说:一个一遇事就容易烦躁、容易发脾气,遇事爱抱怨的人,通常内心都是被各种各样的委屈和创伤填满的。 父爱则母静,母静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 父和则母慈,母慈则子孝。 子孝则家齐,家齐得家治。 父懒则母苦,母苦则子惧。子惧则家衰,老无德,父无能,妻受罪,子劳苦。 *——* 2024年,新历元月3日,星期三,阴天 因为吴沐是个不听话的“刺头儿”,为了不被幼儿园退学,所有幼儿园交钱的项目,我们都是第一时间响应。 一年买三套夏服,三套冬服,两套礼服。 光是衣服就额外支出将近两千元,兴趣班也是每学期报三个,一年将近六千元,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活动,每年得比正常上学的孩子多支付一万元。 所以,幼儿园园长虽然有些头疼吴沐,却还是蛮喜欢他的。 幼儿园兴趣班学习汇报。 凯勒数学考试,吴沐交了白卷,美术比赛题目是《海底世界》,吴沐画了歪歪扭扭的飞机与坦克。 “……” 很符合他平常的一贯作风: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乐高课是亲子活动,孩子与家长一起动手做电动果汁机。 别的组,大部分都是妈妈动手,玩的不亦乐乎,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少部分是孩子与妈妈一起动手,配合默契。 我家这个是不许我碰他的积木。 他要独自拼装。 先是嗨皮地拼装了翻斗车,然后发现老师居然在表扬已经完成果汁机制作的那些同学…… 就把翻斗车推翻拆解了,尝试着模仿他人做电动果汁机……试了好几次,都没做成功,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个像模像样的手摇果汁机。 不得不说,若是不许家长帮助的话,吴沐的思考能力、动手能力,绝对是同龄孩童里的佼佼者。 “妈妈,你把水果丢进去,我来给你榨果汁喝。” “好,我喜欢喝美味的石榴果汁。” 最终,吴沐也没得到老师的表扬,但我们玩果汁店的角色扮演玩的蛮开心的。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可能都是老师眼里“不听指挥、不服管教”的坏学生,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去保护他的“自主天性”! 第406章 大结局 哈尔滨火了。 吴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哈尔滨当小土豆。 我拒绝了。 我讨厌寒冷,更讨厌雪! 这会让我想起布鞋踩在雪地上,粘上些许黄黄的雪渣,走进教室里后,雪渣一点点的融化,慢慢地浸润布鞋的痛苦回忆。 那双穿着布鞋的脚,比没有任何防护保暖措施的手还要冰冷。 手早已冻僵,微微红肿,握不成拳头,指头关节僵直,虚虚地握住笔,笨拙地写下一个又一个字,刷完一张又一张试卷。 脚,在持续失温当中,像是整个塞进了冷藏室里,我想把鞋子和袜子都脱掉的,可又怕捂了一路的脚有酸臭味。 惹同学们厌恶,招来嘲笑。 就像我小学二年级时,那个被众人冤枉偷了我钱后转学的小姑娘,她母亲生她时难产死了,她成天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还生了虱子。 几乎所有同学见了她就要耻笑她,做模做样地用手煽动着鼻子从她身边走过。 说她:不讲卫生,懒惰邋遢。 我很想问一下,有几人能在小学二年级的年岁、无人教导且家里又缺衣少食的情况下,能够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 可所有人都不问缘由。 小孩子们都单纯,讨厌就明明白白的厌恶。 没有人愿意和她当同桌,排座位时,甚至还有两个小女生当众嚎啕大哭了起来,也就我傻不愣登的,当时像对什么都看在眼里,可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在眼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周围的环境有何不同,不太清楚自己是个“高物一等”的“人”。 老师让我坐那,我就乖乖的坐那。 所以,我和她成了同桌。 她的遭遇让我明白,只要我做了“惹众怒”的事,是没有人会问缘由的,他们只知道我脱了鞋子,我的脚散发出酸臭味熏到他们了。 觉得我:忒不讲究! 绝不会透过现象看到其本质:我正在忍饥挨冻! 课堂上,我完全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好饿,好冷…… 回忆戛然而止。 我被手机上突然刷到的一个问题整破防了。 它问:假如你碰到小时候的自己,你会对他说什么? 我想如果我现在遇见小时候的我,我一定会好好的抱着她,告诉她不要害怕,不用担心,你以后会成为这样的人: 该有主见的时候,能掷地有声地镇住场,该沉默的时候,能心安理得地躲起来不吭声;会关心和牵挂他人,但绝不粘人;能为在乎的人放下身段,也可以不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懂得人生是为自己而活,但同时也承担对他人的责任。 还想对她说: 你要记得那些大雨中为你撑伞的人,帮你挡住外来伤害的人,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坐车来看望你的人,陪你哭过的人,在医院陪你的人,总是以你为重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是这些温暖使你成为善良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活得容易。 但总是会有一些善意的点滴,构筑起温暖的堡垒,支撑你我在人世间更有力量地活下去。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遇见的都是天意,拥有的都是幸运,不完美又何妨,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后来想想,她那么小,我说了她也未必听得懂,很多感悟都是需要实践出真知的! 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好好地陪她玩一下午。 与她挥手告别时,倒是可以温柔地叮嘱一句:余生还很长,别急,别慌,慢慢成长,好事它总是最后出场! 我在2024年,等你! 第407章 番外?吴清华上篇 我曾把我的梦想大声地告诉大山:我一定要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吴清华。 我于1976年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偏远农村,是村里几十年来唯一的大学生。 这在我们这个重男轻女的村庄,是极其反常的,我的那些童年玩伴,大部分都是十六七岁就像蒲公英种子似的,洒落各处,早早地结婚生子…… 我能念大学,真的全靠我的家人们托举。 沉默寡言的爸爸是个煤矿工人,一个月有二十几天都是待在煤矿山上,回家后,总是喜欢抱起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带着我漫山遍野地找寻野果子吃。 强势泼辣的妈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虽然没念过书,但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带着大哥和二哥将农田土地打理的井井有条。 70年代初,计划生育已经下达到了我们这个偏远的农村,原本妈妈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是没有指标再生我的了,可她们老两口特别想要一个女儿,满足儿女双全的愿望。 罚了一百块才生下了我。 当时爸爸在矿上挣“工分”,白班4角钱,夜班6角钱,加上各种安全补贴与奖金,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干,一个月的收入也才不到30元。 因此,我出生的那一两年里,家里真是勒紧裤腰带在过日子,听说两个哥哥馋肉馋到去水田里抓田鼠吃。 因为这事,村里人没少嘲笑我爸妈:真是一对癫公癫婆,为了生个赔钱货,饿着两个带把的!不怕气得祖宗掀开棺材板来打人吗? 我妈直接怼:我乐意生,你管的着吗?又没吃你家大米,有这多管闲事的功夫,不如多挥两下锄头!瞧你家那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一个个饿得,都两眼冒绿光了! 我从小就知道:我与村里其她女孩子是不一样的,我是被期盼着生出来的,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们都很爱我! 我考上市里高中的时候。 常年累月高强度工作的爸爸老了。 为了他的安全,大哥顶替了爸爸去了煤矿挖煤,赚的钱都用来供我读书。 1995年,我考上了大学。 大哥和二哥把这些年攒下来准备娶媳妇的钱,一分不剩的都掏给了妈妈,让她全拿给我去上大学。 当时就有好多人说风凉话: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去年国家可是取消了大学生包分配的政策,以后的大学生只会越来越不值钱!这家人怕不是全疯了,居然举全家之力去供养一个女娃娃!又不能光宗耀祖…… 二哥脾气随了妈妈,相当火爆。 当即就抽了箩筐上的扁担,打上门去了。 大哥脾气随了爸爸,很沉稳,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摸了摸我的头。 安抚我:“妹子,欲为大树,莫与草争,流言蜚语入耳,权当笑话,因为你是个真正厉害的人,才遭了他们的羡慕嫉妒恨!” 1999年7月,我大学毕业了,去了我们市里的公立初中教数学。 也算是走出了大山。 在正式上班前,家里人都很开心,以我为荣,全家都出动,兴致勃勃地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一套崭新的职业西服。 这些年,村里人对我家的态度渐渐分为两派。 一派赞扬我父母有眼光,有魄力,让我成功地端上了铁饭碗,吃上了皇家粮。 另一派依旧瞧不起我父母,觉得他们脑子进水了,辛辛苦苦投资了女儿,毛都没捞到,说再过两三年,我就会嫁到别人家给别人赚钱去了! 教师的工资真心不高。 我的第一份工资才760元,而我的那些早早辍学进制衣厂打工的小伙伴,因为技术熟练,每月工资都有五六百,勤快点拿命换钱的,多劳多得,有时能拿到近千块。 这让那些人嘲笑我家人嘲笑的越发肆无忌惮,仿佛打压了我们家,证明供女孩子读了大学,也没多大出息,他们就成功了似的! 2000年,30岁的大哥,因为家里穷,也因为矿友临终前的托付,娶了那个带着八岁小男孩的嫂子。 村里人简直兴奋疯了! 像是吃了神仙药似的,面红耳赤,眼冒精光,喋喋不休。 “祖坟冒青烟,供出个女大学生又怎样?自己儿子还不是娶了个二手货,还要替别人养孩子!真是一家子蠢货!” 二哥受不了这些冷言嘲讽。 连夜买火车票跑去东莞打工了。 爸爸妈妈也认命了,小心翼翼地安慰我说:“时势造英雄,你读书没有错,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闺女,只要你过的好就行,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就是种种地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可我不愿意啊! 我不愿意看着这些掏心掏肺地对我好的家人们受苦受累。 于是,我做出了个在他人眼里是疯掉了的举动:辞掉得之不易的铁饭碗教师工作,孤身闯荡深圳。 那时,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父母一脸担忧地望着我的眼神。 “要是闯荡失败了,你可怎么办呀?” “我们老两口还有点棺材本,你拿去找找关系,办理一个停薪留职,给自己留一条出路吧……” 最终,我还是毅然辞职了,且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我知道农村出身的父母没有文化,在这个愚昧落后的村落,他们的思想已经很前卫了,可依旧被“贫穷与见识短浅”所禁锢着。 他们觉得能当上老师,已经算是鲤跃龙门,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希望我能够惜福。 但我不去拼尽全力的闯荡一番…… 我不甘心啊! 闯荡第一年的我看似英勇无畏,实则愚昧无知。 急于闯荡出名堂的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人才市场是我经常去的地方,什么工作月薪多少是我非常关注的,经常换工作,经常跳槽,心完全不安分,但更多的是无助迷茫的不知所措。 事干得特别多,但知识学得特别少。 很多的时候,居无定所的我都是被负面情绪包裹,整个人像个无根之萍,被风浪推着到处飘荡。 时不时还得被老妈叫回去跟那些歪瓜裂枣相亲,被他们从外貌到内在,全方面打击批评,说我是个二十五六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说我金鱼眼,是个闷声虫,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 我真的很想翻白眼了。 我要聊的稍微带点专业知识的话题,他们就接不上话,又为了那该死的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就往死里挑我外貌上的不足来攻击我! 恶心的我呀…… 当即发誓以后要当个有钱的老姑婆,绝对不要和这种人结为夫妻。 会减寿的! 第408章 番外?吴清华中篇 2001从老家出来后,我明确了以后要奋力拼搏的事业:软件开发。 我买了笔记本电脑,下了班就翻墙去看国外互联网技术的英文文档,只用了半年多时间,就掌握了国外互联网的最新技术。 成功入职了一家有着上百名员工的软件公司。 与我同一时期入职的大部分是男生,包括我,只有四个女生。 其中两个女孩出身城市中产家庭,外貌中上之资,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生。 另一个与我类似的大学,且一样出身农村,但是她特别特别的漂亮,漂亮到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我是技术开发岗。 她是产品调研岗。 我们老板也是个传奇人物,白手起家,40岁高龄却至今未婚。 听公司里的老同事八卦,恢复高考后,老板全家省吃俭用供他念了大学,分配了铁饭碗,但与他相恋三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阶段的初恋女友,嫌弃他家穷,毅然决然地与他分手,嫁去了香港当阔太太。 老板一怒之下,辞去了公职,下海经商。 90年代初期,出去闯荡就是拼命,古惑仔盛行,又没有监控,劫道的,黑吃黑,诈骗的,赖账的……太多太多了,连小偷都敢杀人! 能活着把钱挣到手,都是需要幸运之神眷顾的。 老板很幸运,虽说熬到了40岁,但终究是靠自己的双手打下了一片大江山。 有多大呢? 这么说吧,光是公司每个月发工资都要支出好几十万,而这时候,深圳的房价才5000元一平米。 而入职没多久的我,每月薪水才4000元。 老板已经登基当了皇帝,就开始着手“太子”之事,我也是在这时才知道,老板招聘我们四个女生是想在我们当中选一个高智商“皇后”,为他培养优秀的继承者。 结果我们入职不到三个月,最漂亮的那个女生就被一个超级有钱的甲方给撬走了。 对方是个年轻的香港富二代。 高调求婚,举行盛大的婚礼将她娶回了家当全职太太,别墅住着,好几个保姆伺候着,豪车随便开,珠宝首饰想怎么戴就怎么戴,还每月给她五十万零花钱随她怎么花。 参加她婚礼的时候,我劝她在年轻的时候尽量多生几个,最好能生上两个儿子。 她极其不屑于我的手段。 “你也是个女人,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怎么也会有这种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呢!男孩女孩都一样,我家那口子爱我爱到无法自拔,不管我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肯定都是一样宠爱的!” “……” 我真心觉得她好天真呀! 色衰爱弛! 那男人现在爱她爱到可以为她去死,那是因为她还年轻漂亮,此刻也是他最稀罕她的时候……可她终有一天会容颜不再的,而在这世界上,只要有足够多的钱,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美人儿。 心嘛,哪有永久! 赌对方永不变心,倒不如认认真真地提升自己,赌自己明天会更好! 亦或者多生几个孩子来分遗产呢! 哈哈\(^▽^)/!将孩子培养好了,说不定财产都是自己孩子的,自己也能母凭子贵,过一把当“皇太后”的瘾呢。 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博弈时,手里的筹码若是不对等,连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平等谈判的资格都没有,有的只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与包容。 毛大大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能镇住狗吃屎的一定是打狗棒! 她想要在这场实力悬殊巨大的婚姻中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攒到足够多的筹码,在对方想要舍弃或背叛她的时候,也要掂量一番。 孩子,特别是儿子,对于这些有“皇位”要继承的有钱人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筹码! 半年后,其中一个小姐姐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结了婚。 在有二分之一的成功几率下,我勤快地出入老板办公室与他探讨开发时遇到的各项问题以及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 哈哈\(^▽^)/! 祝贺我近水楼台先得月,终于点燃了这堆老柴火。 谈了一年的恋爱,在我27岁这年,凭着自身技术上的实力,以及老板娘的身份,成功地当上了这家资产上千万的软件公司的总经理。 老板不愧是老板,出手非常阔绰,一出手,就在我们市里买了三套房放在我的名下,随便我娘家父母与两个哥哥居住。 还让我把初中毕业的二哥安插进公司当销售经理,薪资开到8000元。 本来我想把大哥两口子也接过来的,大嫂前夫的孩子过两年也该念初中了,深圳这边的教育肯定比我们市里好太多。 但大哥说他放不下家里的老爸老妈,怕他们生病了,身边却没个人照顾。 大哥这个人呀,从小就心软,总把家人排在自己前面,让我心疼不已,于是,我和我家那老头子一商量,在我们市里买了个超大门面,拿钱给他们开了个大超市,经营的收益基本都给他们,我就年底象征性地分点花红。 惹得村里人羡慕嫉妒恨到眼珠子都红了。 满嘴喷粪地唾弃我:自卖自身!为了钱,找了个爹! “……” 别看他们骂的如此凶狠,若是真有机会,别说大十五岁了,哪怕大上二十岁,他们也巴不得把女儿送给老板来换取荣华富贵。 毕竟我家老头子年龄是大了些,但有钱人,保养的好,远远地瞧着,就像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小伙子! 在老头子压制的帮助下,我成功坐稳了公司的第二把交椅后,便开始着手要孩子这事。 老头子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要生一个继承人,不管我愿不愿意生,儿子怕是少不了的。 为了要个好大儿,他还不惜血本地承诺我,只要生一个儿子,就给我15%的公司干股。 真豪横! 七百五十万呀!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几乎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一切…… 买不到? 那肯定是你的钱不够多呀! 为了不多次生产影响我的事业,我口服了排卵药,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双胞胎后,依然坚持上班到孕后期…… 然后,成功地早产了。 两儿子。 第409章 番外?吴清华下篇 这两金疙瘩一出生就住进了保温箱,才一个月就花了四十多万! 这一年,深圳的房价8000元一平米。 半套房没了。 哦,不止,老头子言出必行,这一个月里,已经找律师转了30%的干股给我。 1500万! 100平一套的话,能够买上深圳18套房了! 普通奋斗者,别说一次性全款买18套房子了,哪怕只是买一套都够呛的! 这也是我当初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嫁给这个大我十五岁的有钱老男人的原因之一。 对于【穷苦】出身的女孩来说,变成【有钱人】最快捷且成功率最高的办法就是:婚姻。 不接受反驳。 当初一起入职的另外两个中产家庭女孩最终都选择了相互奔赴的“爱情”,那是因为她们本身就有足够优越的生活,钱多一点少一点没所谓,完全不用为金钱而折腰。 我想要我的家人与我的儿女们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我本人委屈一点点根本不算什么。 何况,也不算太委屈,与曾经和我相亲的那些歪瓜裂枣相比,我家老头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年纪大了些,但比他们有见识,有金钱,还懂得尊重女性。 知道等价交换! 而不是靠打压贬低后再进行道德绑架,来逼我生儿子! 简直不要太香了! 十年后,当我38岁时,老头子53岁了,为了抽出更多的时间培养优秀的继承者,他当起了“太上皇”,放了一大半权给我,天天收拾着我那调皮捣蛋的两个龟儿子。 这十年里,在老头子的指导下,我成长了许多,不仅将总公司经营的蒸蒸日上,还开了五家子公司,以及在全国各地到处买房子,大约有上百套房子了吧。 大哥守着超市的同时照顾着父母。 大嫂当了我开的保洁公司的总经理。 她的儿子被我弄到深圳来读大学,学的java开发,已经给他准备好一笔三百万的创业资金,就等他毕业后大展身手了。 他们的女儿才四岁,是家里经济变好后,39岁的大嫂冒着巨大生育风险给大哥生下的宝贝小棉袄。 二哥在05年,娶了我们公司的漂亮女大学生,生了个女儿,两人现在和和美美地经营着我开的一家十几个人的小软件公司。 生活一天比一天更美好。 而那个曾与我一同入职的超级大美女,当上香港阔太太后,成天不是打麻将,就是做美甲,要么就是弄头发,开趴体……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成功地被“纸醉金迷”给养成了个啥都不会的“小宠物”。 38岁的年纪,外表瞧着比个28岁的小姑娘还嫩,内心也十分地天真幼稚。 婚后生了个女儿后,死活不肯生二胎,怕影响身材。 嘴里念叨着:男女平等,儿子女儿都一样。 嗯,我也觉得一样。 可她老公,这个甲方客户不觉得一样啊! 这老王八蛋在大陆包养了三个女大学生,还搞出了个私生子。 让她的人生信条:真爱永不变、女人干的好不如嫁的好、有人天生是享受的命,有人天生是劳碌命,哪怕嫁入豪门也是当牛做马,四处奔波…… 碎了一地! 将她变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讨公道,小孩子闹别扭似的,耗尽了她老公最后一丝情谊,直接将小三儿和私生子接到了别墅里,与她撕破脸皮。 “祖产和公司都是老爷子的,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老爷子给的零花钱,你知道的,我月月花光花净,离婚,你是分不到一毛钱的,但是看在女儿的份上,我会每月支付你五万元抚养费!若是不离婚,你还可以当你的阔太太,每月照样还有五十万的零花钱……” 过惯了富裕生活的她,没有勇气离婚。 但一想到老公的背叛,又气不顺,疯了似的找茬,摔东西,打骂保姆…… 画地为牢! 愣生生地将自己逼成了个“神经病”,让女儿都怕了她,小小年纪就选择独自去英国留学。 她女儿离开前,来见了我一面。 露出怎么也想不通的神情:“清姨,你说我妈怎么那么拧巴呢?过不下去就离婚呗,为了钱选择将就着过,那就好好地逢场作戏,各玩各的呗,她这样拿不起放不下是要闹那样?除了折磨她自己,将身边真正关心她的人推得远远的,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我试探性地解读了一下:“可能对于爱情至上的人来说,她们太过于全身心投入,一旦没有了爱情,人生就失去了意义,她这般闹腾,只是想向世人证明她还活着吧……” 从这一年后,她的丈夫几乎不回家。 她的女儿很聪明,得到了老爷子的认可,内定为下一任的接班人。 从不缺钱花的她在46岁那年,得了乳腺癌,48岁动了手术,手术成功了,但没有保住乳房…… 出院后,她等女儿回公司后,穿得漂漂亮亮,去美容院做了头发,化了个美美的妆,从丈夫与小三儿居住的大平层的顶楼…… 一跃而下。 她最终还是没有放过自己! 徒留她女儿痛哭流涕,伤心欲绝,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差点走不出来! 唉!真不值得啊! 女人啊,这一辈子一定要记住: 不能为了个男人就失去自我!更不能为了个男人去死,特别是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要他干啥? 不要也罢!让他滚蛋! 咱还可以活得好好的,带着孩子,开始新的生活!为啥要死呢?你死了,他不更快活吗?马上没有障碍地娶了小三儿。 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哎,在感情中受伤的永远是付出多的那一个,付出越多伤害越大,越不能接受。 爱一个人太满,是伤害,得不到后太想念,是负担,任何事情,都不要用力过度,爱人太深,用情太猛,不仅伤人还伤己。 很多人都会在爱情路上用尽全力去争夺。 殊不知,爱情从来不是靠死守,是彼此之间的相敬如宾。 相处着很舒服,有吸引力。 爱人七分为好,有爱,好好珍惜;不爱,不再纠缠,强扭的瓜不甜,强占的人没心! 人生短短几十年! 不将就!不强求! 第410章 番外?吴冬上篇 我不该叫吴冬,而应该叫乌龙!我这可悲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大乌龙——吴冬。 我本是不该出生的。 父亲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点都不缺儿子,所以在我出生三天后的大雪天里,就迫不及待地逼迫着母亲去做了结扎手术。 听说那天的鹅毛大雪下的很大,雪厚到一脚下去就淹没了膝盖。 举步维艰。 还在流恶露的母亲,是哭着走了五公里,爬到了卫生院的。 惹得父亲怒火中烧,直骂:“哭!哭个屁呀哭!我是生产小队长,当然要响应国家号召,带头以身作则啊!支持政府的工作,这是件光荣的事,你有什么好哭的!” 这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是遮羞布! 真实原因是他养不起老婆加六个孩子了!八张天天要吃要喝的嘴,全靠他一个人在石头山上敲石头赚“工分”养活。 他没能力养活! 但他不承认他是无能的,他将这一切怪罪在母亲太能生上! “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像个老猪婆似的,挨一下就揣个崽!挨一下就揣个崽,真是块神仙豆腐,碰不得!赶紧结扎了得了!一了百了!” 母亲因为刚刚生产过,体弱气虚,没法和父亲吵架。 只是有气无力地抱怨着:“你个爱慕虚荣的自私鬼,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去结扎了?老娘只是想出了月子在来做结扎手术的,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过来,不就是怕我做了手术又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养身体,没法给家里干活吗?” 戳到痛处的父亲恼羞成怒,瞬间将所有恶毒词汇都骂了一遍,极尽所能地打压羞辱母亲。 “你干活?你个一天到晚病病歪歪的病秧子能干什么活?老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在我出生一个月左右。 父亲的一个族叔,因为在战场曾受过很严重的伤,没有了生育能力,所以来到我们这个山旮旯里,想要过继一个孩子传递香火。 父亲二话不说就抱着我去换了800元。 1972年的800元! 这时,我们这的猪肉价格才0.54元一斤,鸡蛋0.05元一个。 我可真值钱,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就值七头养了一整年的成年猪,或一万六千个鸡蛋! “哈哈,老子终于又成了有钱人!走,兄弟,喝酒去……” 母亲听到窗外的父亲那高昂的炫耀声,疯了似的跑出来,拼命地抓住父亲的衣领子,宛如恶鬼般地咆哮着:“这钱哪来的?我孩子呢?你把我孩子弄哪去了?” 父亲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脚虾,被母亲一吓唬,哆哆嗦嗦地嘴硬。 “卖了,卖给我族叔了,卖了八百块!你不是老埋怨我没钱嘛,说我没本事,说嫁给我十七八年,连身新衣服都没买过吗?老子明天就带你去买一套新衣服,里里外外都换成新的……”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母亲就不要命似的往前跑,还在坐月子的她,身上还在流恶露,一跑起来,血流如注。 一滴一滴的掉落在雪地上。 宛如绽放出朵朵红梅。 追了三十多里地,终于追到了因大雪封山,车不好走的族爷爷,将我抢到怀里。 父亲被母亲不要命的狠劲给吓着了。 不停地向他族叔道歉,双手哆哆嗦嗦地将那800元如数奉还。 母亲原本就因生孩子过多,从没坐好过一个月子而体弱多病,生下我后,又是冒着大雪走路去结扎,又是狂奔来追我。 又急又气! 回去以后,就彻底病倒了。 又没有营养的东西吃,压根就没有一点奶水。 所以,我是那个才六岁还没有个桌子高的二姐,用米汤水一口又一口地喂养着长大的。 母亲生了六个孩子,中间还流产了几个孩子,大姐已经十七岁,可大姐是个傻妞儿,父亲嫌弃的不得了,嫌她给家族蒙羞,给家族丢脸了。 等她刚过十五岁,就像甩包袱似的将她送给了个三十岁的老光棍。 大哥十五岁,正是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一天到晚的翻吃的,喊着肚子饿。 二哥才八岁,老实木讷,却很听话乖巧,一声不吭地接过母亲平时干的那些活,洗衣做饭,打猪草,捡柴火,煮猪食,喂猪…… 三哥才四岁,是个挂着鼻涕虫的紧跟在二哥屁股后面的小土豆。 我本以为我会像其他农村孩子那般,缺衣少食,有一顿没一顿的,但还是能磕磕绊绊地长大成人,然后结婚生子。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在我十岁那年,那个任劳任怨地为家里付出一切的二哥,为了攒钱娶媳妇,冒险去放木排运送木头,淹死在湍急的江水中…… 听到消息的母亲哭得伤心欲绝,又病倒了。 为了给三哥交市里念书的学费,父亲将十六岁的二姐“嫁”了出去。 二姐不愿意嫁给那个大她八岁的黑皮丑男人,还同那人狠狠地打了一架,后果就是父亲拿着竹竿狠狠地抽肿了她的腿。 “你不嫁也得嫁!聘金都收了,你不嫁,老子就打断你的腿,抬着你嫁过去!” 最后,二姐肿着腿,被押着强行嫁给了那个会打女人的黑皮丑男人。 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深深地记住二姐那不甘心又绝望的眼神。 往后的两三年里,父亲天天都在暴躁骂街,骂母亲怎么不病死得了,骂大嫂是个不生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骂大哥是个软脚虾,让老婆崽都揣不上一个,骂三哥尽会乱花钱,像个蚂蝗似的尽会吸他的血!骂我一天到晚只会吃吃吃…… 这个出身于地主家的贵公子。 彻底被生活雕刻打磨的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到年少时的一丝斯文修养。 说他是泼皮无赖在合适不过了。 在我十三岁这年,我主动选择了辍学,哪怕我的成绩很好,老师说有很大的希望可以考入市一中,可我知道,就算我考上了市一中,家里也是没有钱给我读的。 我也不想为了读个书,月月都被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毫无一点尊严! 我跟着梯哥去了私人的煤矿山上挖煤。 为了隐蔽性以及压低成本,矿山上没有修运输轨道,都是用竹制的撮箕装上煤块,人力挑下山。 我年少力气小,又挑着重重担子,在这种陡峭的下坡路,必须以极快的速度奔跑,不然一定会栽跟头,摔个头破血流。 问我怎么知道的? 血的教训! 第411章 番外?吴冬下篇 我以前一直深信母亲说的:只要你肯努力付出,一定会有回报的! 但这个信念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彻底崩塌! 三哥高考失利,没有考上大学,他像只见不得光的黑老鼠似的,灰溜溜地躲到东莞打工去了。 徒留丧失目标的我,宛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有一天过一天。 我原本下定决心呆在煤矿挖煤,努力赚钱供他读大学,供他出人头地,然后他一人得道,我跟着鸡犬升天,过上幸福开心的好日子! 可他失败了! 他跑了! 带走了我的希望……还有我这些年供他读书的钱以及他之前读书欠下的债…… 花了我差不多700元,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赚钱可不像成年壮劳动力那般容易,十六岁前,我还是私矿童工,工价极低,一天才一块多钱…… 我和丽丽谈了两年恋爱,之前她爸妈看在三哥可能会成为大学生吃国家粮的份上,既不答应我的提亲,也不拒绝我。 可当三哥高考失利的消息一出,他们就狮子大开口,要求我给1001(千里挑一)元聘金,再准备一辆自行车(200元),一台缝纫机(130元)和一台黑白电视机(700元)。 加上办酒席的钱,没个2500元,根本搞不定! 我现在的工资每月才一百多块,不吃不喝也要存上两年! 他们根本就是为了刁难我,压根就不愿等我筹钱,才过了一年时间,在我快要筹到一千元时,他们逼着丽丽去城里当了风尘女,卖身攒钱给哥哥娶媳妇! 这肮脏的世界! 毁灭吧! 这时候,村里发了一件挺搞笑的事情:有两人因为晒谷子这点芝麻小事发生了口角,最后动了刀,年轻的拿砍柴刀砍了年老的十三刀! 我吃瓜吃得正起劲呢,然后这个瓜就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年老的不要任何聘金,要把他的小女儿嫁给我! 他的小女儿,吴运娣,是个脾气极臭的美人儿,从小一言不合就跟我动手,我们都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了! 娶她? 老子就是娶个叉烧,也不会娶她! 我的反抗,引起了父亲的强烈不满,他骂骂咧咧地要打我! “你个不知好歹东西!这么漂亮又身家清白的女人,你都不娶!你想娶谁?娶那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吗?你就这么想给自己戴绿帽子?人家可是不要一分钱聘金呢!你看中的那个,就是个恶鬼,把你吸干了血,你也娶不上……” 我不愿意听他的污言秽语,躲了出去喝酒。 回来才知道,气没处撒的父亲,用扁担将母亲赶出了家门! “你有本事只管跑!只管学你家大哥和三哥,躲的远远的!你妈的命硬!她自己说的,就算是去乞讨也饿不死……”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简直是将我们这些子女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踩! 看着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母亲…… 我妥协了。 答应与吴运娣相看。 不出所料,相看两相厌! 这女人也不愿意嫁给我,心里还藏着个野男人! 但她也反抗不了她的父亲,被她父亲拿猎枪指着,与我结了婚,成为一对“各怀鬼胎,同床异梦”的怨偶! 吴运娣十五六岁就孤身一人跑去东莞打工,她是个见过“有钱人”的姑娘,所以一直瞧不起我这个只会挖煤的黑煤球。 我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的。 她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丝不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明明白白地让我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瞧不上! 那种眼神于我来说,简直是凌迟处死!让我烦躁的不得了,却又无处宣泄! 所以,我总找茬揍她一顿。 让她好好认识认识一下什么叫做:夫为天! 可这个女人打不怕,越打她越来劲,从不会服一下软,就会梗着脖子与我对着干,讨厌极了!明明很多时候,她只要说一句:老公,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就会收回拳头的。 为什么她就不能学学丽丽的温声软语呢? 这种不满越攒越多,直到有一天,有很多朋友都好心提醒我说:“你老婆那么能干,年纪轻轻的,就赚到那么多钱给你治病,怕不是在外面卖哦,她那么漂亮,卖价应该挺高的……” 脑中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我喜欢的女人在外面卖也就算了,我的老婆决不能给我戴绿帽子! 我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疯了似的,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只有那急促的呼吸声,证明她还活着。 小梅花躺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 吵闹得人脑壳痛! 我将她拎起来丢到竹轿里,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休息三天后,这女人刚能动弹,就拼死拼活地拉着我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检查证明我会尿血是因为尿结石,而不是性病。 她拿着检验单,梗着脖子冲我吼道:“道歉!你污蔑我的清白!你必须向我道歉!不然我跟你没完!” “呵!” 我冷笑一声,轻蔑极了。 “这张检查单,只能证明我没有得性病!并不能证明你没有出去卖!不然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那些做苦力的煤矿工人,一个月也就赚个三四百块,你一个没两把力气的女人,凭什么赚这么多钱?” 她的眼神受伤极了。 也失望极了。 哆嗦着手指头,颤抖着嘴巴“你”了不停,在我皱起眉头,耐心即将耗尽时,拂袖而去。 她是不愿解释? 还是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这之后,这女人安安分分了三个月,突然一声不响地带着小梅花跑了。 “哼!”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天天去她娘家找她家老爷子坐坐,唠唠嗑。 才一个星期,我就知道她把小梅花放到了她那个嫁到长沙的五姐家,两人说好一个月五十块伙食费,五十块人工费。 随后去了东莞一个花场打工。 花场啊…… 她的“老情人”可是花场老板的儿子,还曾写信来约她私奔呢! 她这是去相会老情人了? 哼!一个生过孩子的二手货,人家有钱人怎么还会看得上! 不自量力! 这时候洋洋得意的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的“斗气”差点让小梅花死掉! 抱着发着高烧瘦到皮包骨头的小梅花,我心痛不已,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这泪,为怀中这个令人心疼的瘦小人儿。 也为我自己。 从小到大,我明明那么恨父亲的,为什么越长大却越像他了呢? 也许是当年想屠龙的少年,如今也成了恶龙吧…… 第412章 番外?林弦上篇 一个很扎心的事实:未来工作的时间会很长,但开心的时间不多。普通孩子更要提早醒悟,不被传统观念束缚,在有限的开心时光中找到平衡。 ——林弦。 闯荡世界后,我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养殖场! 从小到大,我们都在努力学习,甚至挑灯夜战,可大多数人都学的是什么呢? 是堆积如山的题海! 是毫无自己思考的死记硬背! 所以呢,很多穷人家的孩子高中毕业,你问他都学了啥呀? 他朗朗上口,背诵罗列了一大堆东西。 但若是问他:你这么厉害啊,那你可以自己创造一个“成果”吗? 他直接就傻眼了。 因为他没有接受过“思考总结”和“创造”的训练,一直都是在接受背诵和默写的训练。 而大学的确是“训练思维方式”和“总结方法论”的地方。 但被折磨了十几年的“动物们”,大多数都会选择吃吃睡睡,放松身心…… 声明:读书是很有用的! 君不见媒体经常去宣传那些:考公上岸的,拿到奖学金的,被华为天才计划年薪百万招聘的…… 哈哈(?o?o?)。 我有幸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一所学校里几千个学生中只有那么几十个,最多一百来个,变成了成功者…… 碌碌无为,才是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但是不会被人报导而已。 寒窗苦读十二年,填报志愿一两天。 很多穷人家的孩子都是稀里糊涂地就选了自己以后可能要从事一生的专业。 这些专业的设置和内容真的有太多提升的空间了,好多水课,都不知道是多少年没更新过的满字的ppt,学校教的是一种东西,考的是另一种东西,而时代需要的又是第三种东西。 这也是很多人毕业即失业的真正原因! 我作为“鱼跃龙门”的过来者,真心地给农村和城市工薪家庭的孩子两个建议。 一,有的放矢。 考公的同学要明白,它看的不是课程的成绩高低,换言之就是绩点没那么重要。有毕业证且符合报考条件,就可以参加。所以搞清重点,不要在绩点上下太多功夫。多去收集热点素材,保持内容和信息的积累才是该做的。 想得到大厂、国企、外企的工作机会,比起专业知识,更要建构综合能力,比如提前学好英语(小语种)。 在这样的企业中,英语已经不仅是一项技能,更是能让你充分展示跨文化交流、适应性等综合能力的重要途径。多看国内国际新闻,能让你对人文、社科、金融、艺术等多个领域进行知识拓展,触摸当前各行各业的动态。 二,学会学习。 书本上的知识是有价值,但却远远不及人的思想体系的建构重要。 我可以大胆地说,大多数人的学习,都是一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舍本逐末的学,往往只专注于琐碎细节而忽略了核心要点。 这不能怪这些懵懵懂懂的孩子们。 是因为父母和大多数老师都没有告诉他:想要摒弃养殖场思维,就别再只盯着书本里第几页第几行字了,而是去学“学习”的能力。 持续和不同地缘、思维、层次的人交流,打破固有认知、重塑自我认识…… 才是真正要做的。 学习知识的全过程应该是——接受信息——记住信息——提炼和总结归纳,形成体系——实践和操作,总结规律——用此规律去适用和探索别的案例——最终形成自己独有的思维和方法论! 形成独属于自己的体系后,再去重现课文中的现象。 很容易透过现象看到真正的本质。 这样,你以后做事的时候,就可以灵活运用自己悟出的方法论去应对各种问题,进入社会后,才不会随意地被人牵着鼻子走,被人当枪使,被人设计成背锅侠…… 社会是会吃人的! 若是不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螺丝钉。 那么请不要把“死记硬背”当作学习的唯一目的,独立思考非常重要,尽管不考这个,但一定要保持思考的习惯。 择高处翼,居中间坐,向宽处行,许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 这是我最近最喜欢的一段话。 2023年也没干啥,就是忙着搞事业,各种出差,圣诞假期去古巴比伦空中花园遗址现场玩了一趟。 新的2024年,祝我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嗯…… 不知不觉中,离开学校已经过去十年了,这让我有些恍惚,似乎只是才一瞬间而已。 以前,我最爱的季节是夏天,暑气蒸腾但人流攒动,空气里都是慵懒但充满舒适感的味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毕业季都在那时。 因为即将离别,所以格外珍惜! 心情愉悦地哼唱着最近挺喜欢的一首歌:“坐上那朵离家的云霞,飘向无人知晓的天涯。背着妈妈说的那句话,孩子,人生其实不复杂。喔,眼泪轻轻地擦,别管那多嘴乌鸦,咽下那些风沙,你才能慢慢长大,要错过几个她,用你最好的年华,这是青春的代价……” 而今,我也喜欢上了春天的勃勃万物,秋日的习习凉风,寒冬的皑皑白雪……喜欢每一个当下的季节,可能是我越发地体会到消磨一个春夏秋冬,就少了一个春夏秋冬吧…… 没日没夜地参加那些上层社会的王子们的派对,终于告一段落了。 准备回国休假一个月。 回家待一周陪陪爸妈和小弟,然后去宁夏,辽宁,甘肃,内蒙等地旅行,南方基本去遍了,这次准备走马观花去去北方,品一品当地的特色美食和风土人情! 哈尔滨,我来了! 虽然我是南方人,可我不是小土豆,是身高188cm的大高个! 途经秦皇岛,这个安逸舒缓的滨海城市,慢节奏让我有一瞬间忘却了工作的烦恼…… 可也就在这时,我却突然发现我的内心其实非常享受工作给我带来的成就感和充实感。 休假才半个月,我已经开始怀念工作了。 呵呵!亏我以前动不动就想离职环游世界一年呐。 真看不出来,原来我也是如此的幼稚。 第413章 番外?林弦下篇 旅游很好,可以感受另一片土地上人们的生活,但一天天都在旅途上的话,我一定会不安的…… 就是这般矛盾! 向往自由,又害怕孤独!喜欢安静,又向往热闹!我惬意于傍晚吹着微风的感觉,但心中又不免有些许凄凉,我享受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光,但又厌恶一成不变的繁琐又平淡的日子…… 舍与不舍? 追逐还是等待? 我常常在清醒与沦陷之中循环! 就像我曾谈过的那一段半年的恋爱,我俩真的特搞笑,经常是我飞埃及,她飞加拿大,想要见个面,提前预约好,却还是有可能因为各种意外而终止。 最终,我们都受不了了。 和平分手。 这之后,我都没有再谈过恋爱,并不是其他人以为的放不下初恋女友,而是我说服不了自己,我欣赏“闪闪发光独立耀眼的事业女性”,但我受不了我们之间的聚少离多…… 且,以后孩子该怎么教育? 总不能就往窝里下个蛋,丢给我们的爸妈去“孵化”,而我们俩继续天高任鸟飞吧? 这时该牺牲谁的事业呢? 我也不喜欢菟丝花似的把我当作她生命的全部的“金丝雀”,被人当作眼珠子似的盯着,迟早会因窒息而爆发激烈的矛盾。 可我爸妈却理解不了我的“痛点”。 我爸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弦弦,这些年因为疫情,你没回国,家里收到不少你的快递,我和你妈都没拆你的,但瞧着似乎有不少是女孩子送过来的,你拆开看看吧,该给人家回礼的,就赶紧回礼,不要失了礼数……” 别看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变相的问我:有没有兴趣和这些对我“有兴趣”的女孩子们,礼尚往来地接触接触。 我拿着美工刀,花了一些时间拆快递,一些是公司总部寄来的奖章,一些是兄弟和女同学寄来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啊…… 那个只比我大一天的女孩,现在过得好吗? 她若是不辍学的话,应该也会成为一位:闪闪发光独立耀眼的事业女性吧? 一年前,她突然联系我,问了一个让我脑壳痛的问题:可以问一下你的婚姻观吗?最近写小说,想要了解一下你这类学霸的想法。 什么叫作:你这类学霸的想法? 她自己明明也是同一类学霸呀!就因为没上过大学,自卑了? 这个问题真的很棘手。 我总不能和她说,我还没想明白吧? 只好给她背诵官方语录:新时代的婚姻,人具有更强的自主性,古代农耕社会,男女结合可以增强抵御风险的能力!结婚生子可以增加农业劳动力! 她回了我一句:哈哈,你搁我这考政治嘛。 这一刻,我说不出来的失落,曾经几乎形影不离的一对朋友,如今却连最普通的“聊天”都不会聊了…… “弦弦,这么多给你送礼物的同学,就没一个稍微合你眼缘的?男人的确应该先立业后成家,可你不是已经攒下了上千万的资产了吗?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 说这些话的老爸小心翼翼极了,生怕那个字不对,就触碰到了我那根敏感的神经。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与我生母离婚,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才导致我成为不婚一族。 其实,我妈是个很好的后妈。 打从她进入我们这个家的第一天,就开始给我疯狂洗脑:她是我亲妈。 小时候,我不懂事,被吃饱了撑着的街坊邻居教唆,让我说她是冒牌妈妈。 其他后妈听到自己掏心掏肺地对他好的继子说这种话,一定会觉得寒心吧? 这是很多成年人喜欢犯的错误:用大人的标准去衡量一个大脑发育不完全的小孩子。 老话说童言无忌。 我当时说这话时,真没有恶意,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若当时,我这位年轻的妈妈与我计较了,也无可厚非,不过是让我的心越发封闭而已。 但我这位妈妈不按常理出牌呀,她蹲下身来,吧唧一口亲在我的脸蛋上,笑眯眯地说道:“我亲过你了对不对?亲过了就叫亲妈。” 在我愣神之际,她将我搂在怀里,抱着坐到椅子上,剥开桌子上的橘子喂我吃。 “亲妈呀,分几种的,有的负责生,有的负责养,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但都是妈妈。” 边喂边继续温声细语。 “就像种一棵树,有的人负责撒种子,有的人负责浇水施肥除虫,都很重要,缺一不可。当然也有人种树是一个人撒种子,一个人去浇水施肥,这都是正常现象。” 她这生动形象的解释,成功地卸掉了我小小内心的负担,让我开心到眼睛发亮。 情不自禁地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蛋上。 “妈妈,你也吃橘子,很甜的哦!” 我能轻松的长成一棵直溜的参天大树,她真的功不可没! 如果说她对继子和亲子完全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不对的。 她会动手揍弟弟,但她不揍我,对我也更有耐心些,生活上也照顾的更用心些,分配任何东西都是优先给我,维护我在家做老大的特殊地位…… 她真的对我付出了很多心血。 我曾问她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她笑眯眯地回答说:“因为妈妈爱你呀,我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乃至一生,不希望你有什么痛苦需要用一生来治愈。” 回忆到这里,我又情不自禁地哼唱起:“当离别开出花,伸出新长的枝桠,像冬去春又来,等待心雪融化……没什么好害怕,孩子放心去飞吧,在你的身后,有个等你的家。” it''s gone with the wind, 向前看,不回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老爸忍无可忍地抬脚踹了一下我的小腿。 “和你说正经事呢!你抽个什么疯?唱什么歌呀!你也知道你身后有个等你的家呀!那你还不赶快成家?” “爸,我和你说个很恐怖的事情,我今天随意算了一下,距离我出生已经过去多天,如果能够活到中国人平均寿命,我还剩余多天……且这剩余的时间里,体力较弱的时间段占据不少。所以,我得趁着年轻更加放肆地活着,去做那些我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让那些让我不开心的人和事来消耗我这些珍贵的时间,哈哈哈哈……” 我这段离经叛道的话一出口,气得我爸眼疾手快地抄起门后面的扫把…… 就将我“扫地出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扯着嗓子冲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大喊道:“妈,今晚,我想吃你做的炒粉!” “好嘞!” 妈妈的应承让老爸不爽又无可奈何:“做个屁给他吃!想吃,让他找自个儿老婆做去!” 第414章 番外?吴威上篇 有一首歌这样唱道:我想有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它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孤独的时候就会想到它,就不再害怕。 ——吴威。 我是一个敏感、胆小且懦弱的人。 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和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妈妈在我才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背井离乡到东莞打工去了,我是由奶奶带大的,听说那段时期,我总犯奶瘾,嗷嗷哭,可家里太穷了,买不起奶粉,只能用米汤水泡饼干喂我喝。 饼干只能止肚子饿,不能止住奶瘾,吃饱喝足我还是哭,没日没夜的哭…… 每次听奶奶讲我是个夜哭郎时,我都好想问一句:我是不是想妈妈了? 可问了,又能怎样呢? 一晃五年过去了,妈妈终于回来了。 我很喜欢妈妈,我想要她多多抱抱我,多和我说说话,所以我故意去吓唬姐姐们,让她们去告状。 那么,妈妈就会温柔地把我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耐心地和我讲道理。 这一瞬间,妈妈的眼里全是我。 这让我宛如躺在天上的柔软云朵中,幸福极了。 也得意极了。 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作:过犹不及,乐极生悲。 五岁半的我,因为争宠,挨了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毒打】——父亲用竹枝条将我的后背抽烂,抽得鲜血淋漓,母亲还往上面抹盐…… 美其名曰:消消毒! 像条被撒上盐巴而脱水的泥鳅似的在地上扭曲翻滚的时候……我以为我今天就会死去了呢…… 我怕了! 好怕好怕! 可我找不着奶奶啊……她这时候应该在厨房做着一家人的饭菜。 姐姐像是傻了般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牙齿打着颤,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她是个哑巴。 除了哭声,我从小就没听她说过一句话。 我想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欺负姐姐们了,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地听话的,可不可以给我把背上的盐巴洗掉,可不可以给我上点止痛膏…… 可钻心的疼痛让我除了本能地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是哭累了,还是疼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奶奶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温热的湿毛巾替我清洗伤口。 “伢子,吃一垫长一智,以后你可要学乖一点,不要欺负姐姐啦,就不说你欺负了姐姐会挨打,姐姐也是你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你是男孩子,你应该保护她的,而不是欺负她呀……” “好,我以后都不欺负姐姐了,长大了还要保护姐姐!” 可命运这个小贱货啊,就喜欢玩弄人呀! 我还没有长大呢,我的“家”就没了。 不记得多少次,我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泣,又有多少次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空发呆,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有那么幸福的家,而我却没有? 常常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街上,看见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陪伴,而我却一个人,像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夜深了,天空中布满了闪闪发亮的星星。 它们可真幸福,成群结队的,不像我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刚念小学的第一年,我还有姐姐的陪伴,她牵着我的手走过两公里十八弯的山路,我们一起来到学校。 第二年,姐姐去了四公里外的镇小学,学业繁重,她住校了。 奶奶怕我害怕,总是要拄着根当拐杖的竹子,一瘸一拐地送我一程。 我很开心。 又很难过…… 我们这的山路是上下坡,奶奶送我越远,回去的路就越艰难,我怕她一个人返回时摔跤,总是找借口说:“奶奶,我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了,不害怕了,你不用送我了,你走的太慢了,我会迟到的,我要跑了哦……” 跑起来,就不会害怕了。 跑起来,眼泪就不会流在脸上了。 奶奶总是会在我跑起来时,扯着嗓子焦急地叮嘱:“伢子,慢一点跑,安全第一,迟到了也没关系的,可别摔跤了……” 我想回头冲她笑一个:不会的,奶奶,别看我小,我可厉害了! 可我不敢回头,我怕她看到我眼中还未掉落的眼泪,只好拼了命似的往前跑去。 除了同学,我没有童年玩伴。 只有那些怎么也搞不懂,且还总也写不完的作业。 我那时候挺怂的,直接被写不完的作业给愁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于心不忍干脆替我写作业。 我害怕的不行,怕老师看出来,怕老师罚我去教室外面蹲马步,怕同学们都嘲笑我这个虽然很乖讨老师喜欢但成绩却很差的“小班长”。 气得姐姐直翻白眼,才五年级的她就歪理一大堆,机关枪似的往外输出。 “作业未必足够衡量一个人是否优秀,比如说,让一个跑步冠军天天写作业,你觉得真有必要吗?哪个人是靠写作业出息的?哪个人是靠学校那点东西混上社会的?真正进入社会,学校那点东西有个屁用!” 我这才心安理得的放下笔。 千叮咛万嘱咐:“那你要认真算哦,别偷奸耍滑,随便给我填一些答案上去哦……” 姐姐无语极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学着奶奶的模样安抚我:“好啦,好啦,快点去睡吧,我一定认认真真地帮你把剩下的作业写完。” 我擦了擦眼泪,走到门框处,尤不放心地继续交代:“全部做完了,要记得检查一遍哦……” “啪!”姐姐把笔重重地往作业本上一摔,终于撕破伪装,怒目而视地瞪着我,生气极了。 “滚去睡吧你!” “……” 真不能怪我婆婆妈妈的,实在是姐姐太会:偷奸耍滑,阳奉阴违了。 自从爸妈离婚,她终于开口说话后,她可没少忽悠我嘴里的吃食以及让我帮她做家务。 第二天,作业到了老师那里自然是通不过的,老师的确不会检查所有人的作业本,但她会检查我的,然后再让我帮她一起检查其他同学的。 我最终还是被罚去了教室外蹲马步。 但是又怎样呢? 就像姐姐说的: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 我成绩不好,不代表我就是个垃圾人渣。 第415章 番外?吴威中篇 夏天,对于我来讲有着特殊的记忆。 父母是这个时候闹离婚的,阵仗很大,我又挨了父亲的【打】,半边脸肿得老高,眼皮也肿了起来,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单眼看着那乱糟糟的一切发生……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从耳朵里流了出来。 我会像电视剧里的坏人那般七孔流血而死吗? 可我是个好孩子呀,从不给父母惹事,在学校也乖乖听老师的话,还会帮助奶奶做家务活…… 那我为什么还是遭受了报应呢? 奶奶不是常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我搞不懂! 报应这事,似乎比作业还让人难以搞懂! 看着躲在桌子底下的姐姐,我再也控制心中的恐惧,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音:“姐姐……我怕……” 姐姐牵着我的手,让我和她一起躲在桌子底下,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抚道:“别怕,姐姐保护你……” 我的心却还是没有安定下来,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般“淋沥淋沥”的,没个着落,一颗颗地砸在桌面上,砸在桌子的四周,又弹跳了起来…… 似雨似雾,混混沌沌。 但夏天,还是有很多美好的记忆的。 在外求学的姐姐,也就暑假时,会与我一起创造一些共同的回忆。 姐姐特别喜欢窝在家里看书写作业,但在农忙季节,小小的她还是会帮着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我记得她最害怕的就是拔花生以及挖红薯,每次干完这两件事,她那双手的手掌心都会起满水泡,挑开挤出水后,好几天都写不了字。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带着我去池塘的下水口摸田螺,用酒糟做陷阱钓虾,以及去干涸的池塘里翻土块找泥鳅,大晚上的去抓黄鳝。 有一年暑假,我们这大旱了四五个月,种了庄稼的叔叔伯伯们都愁坏了,就我和姐姐开心极了。 我们俩天天去没水的大池塘里,翻那些干裂成一块块的黄泥巴,找泥鳅洞,挖泥鳅。 每天都能挖到半斤以上的泥鳅。 连续吃了将近两个月的肉,是我童年里最开心的回忆。 秋天,周末放假回来的姐姐会带我满山遍野的找野果子当零食吃,但我不能老瞎跑,我得帮奶奶多砍些柴火,冬天快要到了,我们家没啥钱买煤炭取暖。 冬天,我们没有厚衣服穿,姐姐基本上都是待在屋子里看书写作业,偶尔馋了,就会带我去做陷阱抓麻雀。 麻雀真的好小呀。 拔了毛,去了内脏,烤熟后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真不如烤蚂蚱,随便一抓,就能管饱。 姐姐个子小小的,长得很可爱,但她一口一个,吃着黑乎乎的烤蚂蚱串时,总让我觉得很魔幻,违和感非常强烈! 像她这般模样的人,不应该看见虫子就扯着嗓子尖叫吗? 怎么能像个野人似的。 如此不挑食。 夏天,还能拿爷爷地里的玉米杆杆当甘蔗啃,这些不要的东西,爷爷随便我们吃多少,偶尔他心情好了,还会摘一个西瓜给我们吃。 夏天,不用忍冻挨饿,是我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日子! 但也是最残酷的日子。 奶奶脑血栓住院了,姐姐莫名其妙地辍学了,外出打工赚钱给我读书。 我不明白,我才14岁啊,才念初二,供我读书不应该是父母的义务吗?为什么要17岁的姐姐辍学打工供我读书? 可没有任何人向我解释一句。 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是没有“知情权”的,更别提“话语权”了。 这时候的我也变得很不对劲,我的内心深处存在着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在学校里,我因为“穷”,因为“乖”,几乎不和男生一起去网吧玩,成绩也不好,几乎没有什么同性朋友,被迫当一个独来独往的孤独侠。 这感觉很不好,让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也不知道是从小缺乏父母的陪伴,还是青春期男孩独有的孤独感,亦或者我本身就是个像父亲那般的花心大萝卜。 对于主动靠近“撩拨”我的女生…… 我都来者不拒。 但也从不主动。 身边虽然围绕着四五个女生,可我却越发地觉得孤独…… 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 曾经那么讨厌父亲,却总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与父亲一样的人! 有够恶心的! 人,一旦开始自我厌恶,就容易自然而然地堕落成“脏东西”。 我的虚荣心控制不住地膨胀,开始骗姐姐的钱买名牌衣物和鞋子,将她寄给我补课的钱拿去买了个八百块的智能手机,拿着她给的生活费天天泡在网吧里…… 可我这人天生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连理直气壮地当个“脏东西”的勇气都没有。 害怕、恐惧却又控制不住…… 只好周末就假装放假了,回去陪奶奶,尽量帮她多砍些柴火,多做些农活,以此来减轻一点内心的罪恶感!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我的一个“追求者”,疯魔了,站到了教学楼六楼的天台上,冲全校师生喊话,威胁我:“吴威,你要是不和我交往,不当我的男朋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呵呵!” 我忍不住地冷笑了两声。 我一直觉得我很可怜的,结果眼前还有个更可怜的“可怜虫”! 拿自己的生命去威胁他人来达到自己那卑微的目的。 可真出息! 我实在不愿意在全校面前被人当猴看,躲了起来,却还是被“热心”的同学给揪到了前头。 老师双手合十的祈求我说几句好话,先哄她下来先,我一点都不愿意,老子自己都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如何兜住另一坨往下落的烂泥巴! 看着站在天台上又哭又笑的神经病,我所有的耐心都耗尽了。 大声地回怼老师:“她要跳就尽管跳,关我屁事!今天用跳楼威胁要做我女朋友,我答应了她,那明天她又跳楼威胁我要嫁给我,我就得娶她咯?操!她自己有病就去医治,没人会在看病上笑话她!赖上我算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她爹!” 爱,若是能通过威胁与祈求得来…… 我早八百年就跪到我的父母面前,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了! 但,可能吗? 并不能! 第416章 番外?吴威下篇 “你不应该为她人的喜欢任性买单,那么,我也不该为你的虚荣心买单,既然你不喜欢补课,那以后都别补课了吧。” 姐姐的这些话,如惊雷般回响在我耳边。 她的声音明明那么温柔,没有一丝怒气,却让我惊恐不已。 她是不是也要抛弃我了? “姐,我……错了……” 我的舌头都似乎打结了,带着颤音的声音里全是惊恐,害怕极了。 “姐!我真的错了!请你原谅我这一次!” 可姐姐并没有原谅我,哪怕我道歉道到哭出声来。 她依旧没有原谅我。 也对,姐姐一向如此,哪怕外表柔柔弱弱,声音软软糯糯,却有一颗如铁石般坚硬的心。 一旦拿定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她温柔而坚定地给我上了人生中最难以忘记的一课:无论什么原因,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都要承担自己行为产生的后果! 这次闹剧后,我开始变得沉稳了起来,我知道哪怕我也像那个跳楼的女生那般“任性妄为地作死”,除了让老弱无能的奶奶伤心之外,引不起任何人的“重视”。 姐姐并不爱我。 她对我只是看在奶奶的份上,尽着“扶养”义务。 她不会为我的任何行为兜底与纠错! 我得趁着她还愿意庇护我时,尽可能地茁壮成长,将来才有可能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 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成绩还是死烂,高考总分只有330分,只能上我们湖南的普通高职高专。 姐姐供养我的这五年,唯一的收获就是:遇见了阿静。 这个有着小麦肤色与大眼睛的女孩,像一抹春风般,始终环绕在我的身边,安慰与鼓励着我。 “我爸妈打算让我再去复读一年,你要不要问问你姐姐愿不愿意供你复读一年?” 意料之中的,姐姐不愿意供我复读一年。 哪怕我再三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考上二本大学。 她还是温柔而坚定地回绝了我。 “威仔,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每个人都要为每个人的行为负责,承担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你不能把代价转嫁到我身上。人生无法重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觉得很遗憾,自己出来打工赚钱一年,再回去复读,重新开始……” 我气急了。 不等她把话都说完,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为什么别人都有【家人】无条件的【爱】,而我没有呢? 我也不是那么想要去复读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她是爱我的”的态度,可她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就一口回绝了我,就会满口讲大道理! 谁要听她的破道理! 我与姐姐赌气了,哪怕奶奶再三说让我去姐姐那边,让她帮我找工作,我还是阳奉阴违了。 去了父亲那里。 住进他租的房子,进了附近的工厂打螺丝。 姐姐曾说过父亲和黄燕很多虐待她的坏话,我都是不信的,父亲虽然有些抠抠搜搜,但对我还是不错的,黄燕对我那是恨不得掏心肝…… 所以,对于姐姐将黄燕赶走,我是很不满的。 只是因为她是我姐姐,且她也是为了给母亲报仇,我便原谅了她的“无理取闹”。 我从不知道“远香近臭”,也没有人教过我: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完全没想到,在我已经明确表明我有一个谈了三年多女朋友后,父亲与他的现任老婆,还是想要强扭下我这颗不甜的瓜:将我与女方的女儿锁在一间只有一张床的五平米的房间里,三天! 就为了我以后能乖乖地给他们【养老】的目的! 关了三天,我就隔着门同父亲歇斯底里地吵架了三天。 却依旧没法让他放过我! 最后,我趁着他们松口放我出来上大号的间隙,在那女孩的帮助下,夺过手机给姐姐打了个求助电话。 可能是见事情败露,也可能是见我们两人的决心之强,父亲不再掺和这事,那女孩的妈妈却还是一直在骂:“你可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白养你十六年,连个毛头小子都勾不到!真是丢女人的脸……” 那女孩捂住双耳蹲在地上,随便她妈妈骂。 宛如“活死人”般死气沉沉的,没一点活力,如何让人喜欢的起来! 不像阿静,那个被父母哥嫂都宠爱的女孩,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她,似乎如此,就能汲取到一些“开心因子”呢。 姐姐这次的“解救”,让我意外地发现:父亲有些忌惮这个弱不禁风的姐姐。 为啥呢? 十个姐姐再加一个我也打不赢一个身强力壮的父亲呢! 我是很多年后,在父亲与我吵架,看向我的眼神里开始不自觉地流露出害怕时,才想明白:因为原来只会花钱的拖油瓶现在变成了能赚钱的劳动力,而他这个曾经的“顶梁柱”,正在慢慢变成拖油瓶! 他害怕我们像他曾经“爱”我们那般,“孝敬”他这般的“爱”。 闯荡社会多年,阅历越丰富,越能感受到许多人的原生家庭都是个沉重的枷锁,而“经济独立”是解开这把枷锁的唯一钥匙! 钱,成为了我的生命之源! 钱,最终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没有钱,我就不可能实现我毕生的梦想: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我没钱给彩礼,就娶不上自己喜欢的姑娘,也给不了姑娘一个像样的婚礼。 我没钱买房,就只能带着老婆孩子窝在父亲家里,天天和他吵架,偶尔还要被他指着鼻子骂:带上你的东西,滚出我家。 哪怕这个“家”,我也出了三万元装修费,却还是换不来一年安稳的居住权! 所以,我想要一个真正的【家】,就必须自己出钱买一个属于我的房子。 在我付三十万首付贷款买房时,父亲气急败坏地威胁我:“你个蠢东西!家里的房子就是你的,你要脑子进水了当一辈子的房奴,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我就是把房子给你小妈的女儿,也不留给你的!” “好,求之不得!你老了之后,别死皮赖脸外加道德绑架地求我给你养老就行!你那破房子爱给谁,给谁!我不稀罕!” 姐姐说得对:父亲今年才51岁,就算他只能活到中国人的平均寿命76岁,我还得被他“威胁掌控”至少25年…… 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将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消耗我的人身上? 半生风雨,半生匆忙! 半生奔波,半生慌张! 岁月带给我的除了伤痛,还有对人生的感悟,以及成长后的从容…… 最后,我只想说:不要对世界充满敌意,哪怕成绩差,哪怕不聪明,但只要稳扎稳打,一件事重复一万个小时,就能成为专家,就能赚到钱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不确定2024年是否会更好,但2024年初,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与想象中一般温暖的三口之家! 祝贺我吧! 第417章 番外?吴芙上篇 生孩子之前?你做好准备了吗?思想与经济两方面的,可别像我,一步错步步错,最后万劫不复——吴芙。 每个小天使来和我们相聚,都是带着深深的信任,满心的欢喜,与我们携手这一世至亲的缘分。 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爱心和耐心,又没有经济能力为孩子负起责任,那么我劝你慎重考虑。 否则,你会像我一样,悔不当初! 千万千万不要把所有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良心上,不管这个男人这时候对你有多好,也是不可尽信的! 不信我? 那我就和你讲讲,我是如何一步步地中了“爱情”的毒,上了“爱情”的当吧…… 我从小就是一个浪漫至上的人,我喜欢撑着透明的天堂伞在雨中漫步,幻想着能遇见宠爱我的白马王子。 我曾坚定地以为:只要能让我遇见爱我“深入骨骼”的少年郎,就算让我减寿十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沉醉不已地感慨道:“若是我能遇到这么个爱我入骨的少年郎,让我马上死了,也是甘愿的!” “你若马上死了,谁来继承你的少年郎?” 小梅花真诚望着我,及其不解风情,气的我直翻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就是个梅花桩子!屁都不懂!” 现在一败涂地的我,回过头来看看。 屁都不懂的那个人…… 是我! 学校里的那些男孩子都是些会玩泥巴抓虫子的小屁孩,要么就是手贱嘴贱地撩拨一下女孩子就往男厕所里跑,引得女孩子追着他们跑。 幼稚的要命! 我不是块读书的料,小学六年级读完了,我还是没把乘法口诀表给背下来,语文也很烂,一篇课文至少有二十几个字完全不认识。 也为了与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顺便去找找我的白马王子,小学毕业后,才14岁的我,选择了外出打工。 正式拉开了我这可悲的一生的序幕。 我国是禁止童工的。 但我发育的早,我11岁时,身高就有153cm,还来了少量的月经。 高了我那个豆芽菜堂妹一个头。 我借了我表姐的身份证,去了一家不怎么正规的制衣厂去打包装。 好开心,我终于不用再“剪线头”了,终于脱离了妈妈的魔爪。 更开心的是在这遇见了我的“白马王子”。 他大我十岁,初中毕业,已经工作了八年,是个熟练工人,为人风趣幽默,能够一边打包装一边讲笑话逗我开心,快速做完自己手里的活,还会光明正大地帮我干活,惹得其她女同事羡慕不已。 让我想要被人“偏爱”的那颗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对他的崇拜直线上升。 他真的好【宠爱我】,工资只有3500元,但他每个月都愿意花3000元在我身上。 我看上件上千元的裙子,他眼都不眨一下就买给了我。 我想做个六百元的发型,他笑着掏钱:“我女朋友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你一起去出街,我脸上倍有光,羡慕死他们。” 我半夜突然想吃糖炒栗子,就在qq上那么随口一说,他二话不说就骑着电动车买来送到我的出租房楼下。 而他自己呢。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抽烟也是抽最便宜的红塔山。 自己用着破烂的老人机,也要给我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我活了十五年,从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爸妈对我是很好,但对我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像我烫染头发这件事,他们的意见就极大,一见我就个好脸色:你成天顶着个公共厕所里的烂拖把招摇过市,也不知道羞! 靠!什么叫作:烂拖把? 这明明是非主流,葬爱家族的最爱!他们这些老古板,一点都不懂得欣赏! 要么就是说:不想我将你赶出家门,你就快点跟那个花样嘴巴(很会花言巧语的人)分手!他家穷还重男轻女,就一间破泥土瓦房,但也会要求你必须生儿子的! 我半信半疑地问了他。 他搂着我,笑眯眯地安抚我:“哈哈,你怎么就知道你生的第一个不会是儿子?你妈不是嫁过去十年没生育,一生就生了你哥呀!我老家的房子是破了点,但这年头,大家都在外面打工,谁会住到那破房子里去呀,你等着我赚大钱,给你买漂亮的大房子。” 我就是这世界上最蠢的傻妞。 男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没一点脑子! 在他又送了我一个两千多的手提包的“糖衣炮弹”的攻势下,在他那间简陋且不怎么干净的出租房里,我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他那“生米煮成熟饭”的建议。 在得知我怀孕一个多月后,妈妈气疯了。 和爸爸一起将我绑着押回了老家,关在砖瓦房的阁楼上,想要我冷静几天,好好想清楚,等他们忙完了爷爷的八十寿宴,就带我去医院堕胎。 她们怎么可以这般对我? 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呀,为什么一点都不爱我?怎么能让我杀掉我自己的孩子呢?她们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 她们就是想要把我卖个高彩礼给哥哥娶媳妇,一点都不关心我过得幸不幸福! 可能是愤怒给了我勇气和力气,我在寿宴放烟花的时候,用板凳砸开了老旧的木制窗户,跑了出去,冒着大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了他村里,找到了回家过年的他。 正像个忧郁小王子般在雪地里抽烟的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晶亮的光,给了我一种:只要我一出现,就点亮他多年来暗淡的生活,给他寒冷孤寂的生活带来了温暖和陪伴。 这一刻,我幸福极了,得到了莫大的心里满足。 我是他的唯一救赎! 我是上天派来给他光明的天使! 真是错的离谱!我当时的脑子是进水了吗?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圣母般的“救赎”情绪? 他会如此开心,明明是在感慨:煮熟的鸭子飞了,却又傻乎乎地飞回来了! 多年以后,在我生活一地鸡毛时,意外看到这段话:心软是病,情深致命,太多因为可怜别人,最后自己变得可怜的人,心软看似豁达,实则愚钝,看似善良,实则懦弱。 我疯了似的,嚎啕大哭了一场。 祭奠那个心软善良的我! 第418章 番外?吴芙下篇 人说一孕傻三年。 而我几乎是年年怀孕,年年傻。 生了大女儿,不受待见,我居然又被那男人的花言巧语骗着生了二女儿。 生完孩子才一个多月,就被我家婆逼迫着去上班。 果然女娃娃的命不是命,她们是一点都不担心制衣厂那些粉尘染料会对一个哺乳期的妈妈产生什么影响,也不在乎喝了这个妈妈的奶的女娃娃会不会生病。 但我没有任何办法,他们只管我们基本的吃喝,保证我们饿不死,一点额外的钱都不给我,连买卫生巾的钱都不给我…… 而我身无分文。 完全没有做好一点生孩子的准备。 100多块钱的奶瓶买不起,只能用十几块的塑料奶瓶,怀孕期间没有母乳,好奶粉也买不起,只能给大女儿喝三鹿奶粉中最便宜的那款。 导致才两岁多的她就得了肾结石。(国家出钱治疗好了) 真是造孽啊! 别人家的小姑娘干干净净,打扮的漂漂亮亮,我家这个女娃娃只能捡表哥表姐家的孩子的旧衣服,大家都是穷人,那些旧衣服是真正的旧衣服,有破烂的洞,有油脂霉点,很多还不合身,长长短短,又宽松肥大。 想想以前的我,真是个傻缺。 小梅花来我这打暑假工的时候,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与我推心置腹:“姐,你偷偷去上个环吧,别生了,你想呀,他们现在就不给你钱,等俩孩子长大了,开销就更大了,你就是再不愿意,再想陪伴着她们成长,也得出去挣钱,你没条件陪着她们长大的……” 忠言逆耳,她的这些话,让我很恼火。 可黑夜中,她看不清我脸上的表情,还像个啰嗦的唐僧似的,继续念经。 “到时候,你怎么教导她们?和她们联络感情?只通过电话吗?你也当过留守儿童,你应该知道留守孩子的痛苦!也看过亲戚的白眼儿。受了委屈见不到爸妈的伤心难过……何况你现在还遇见了刁难你的婆家,你若是还不学会自立的话,对娃,对你,一定会有一场天崩地裂的灾难……” “烦死了!你这就是事后诸葛亮,她们俩已经生下来了,我就是后悔了,也塞不回肚子里去了!我能怎么办呀!自立?呵,你说得到轻巧,上下嘴皮一吧嗒,话就出了口,逼着我去折腾!” 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去工作就是懒惰! “你压根就不知道制衣厂的工作强度有多大!你是没体会过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在踩缝纫机的那种恐怖!不但要手脚麻利,吃饭十分钟内搞定,吃完连厕所都来不及上,就得继续踩车子,马达被踩到冒烟是经常有,鞋子都能踩飞掉……” 我也想自己赚钱自己花的! 可是才小学毕业的我,还带着两个三岁以内的婴幼儿,能干嘛呢? “忙季,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二点是常态,稍微不那么忙时,也要早上七点干到晚上七八点,夏天还没空调,运气好,头顶上有一台缠满线头的吊扇,你知道吗?我最初也是干了半个月的车边,半个月就给我累瘦了4斤……” 小梅花不知道是无言以对,还是睡着了。 没有回应我。 很多傻女人都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只要男人对她稍微好一点,就觉得他已经浪子回头,以后一定会永远对自己好!一个女人有多傻,看她怎么对待欺骗过,伤害过她的男人就知道了。 有的女人遇见一次便能百毒不侵,乘风破浪;而有的女人要用一生去疗伤,从此对男人过敏;最傻的一种女人,是自己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还要捧着一颗破碎的心,敞开怀抱,去原谅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我就是那第三种无可救药的傻女人。 即使他又丑又穷还不上进,吸烟喝酒还家暴,我还是想要“拯救”他。 以为他这般“堕落”是因为我没有给他生到一个儿子,所以他才不定心,才自暴自弃,只要我能让他达成所愿,他一定也会让我达成所愿! 生了老三,又生了老四…… 却还是没有生到儿子! 从没上过幼儿园的大女儿六岁了,必须上小学了,我们没有钱给她在这上私立小学,只能由我家婆带着我的四个女儿回老家。 我家婆临走前,还笑眯眯地叮嘱我:好好生,不管你生多少个,我都会帮你带的,不用担心,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一定能给妈生一个大胖孙子的。 可能是离别之苦,又可能是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我疯了似的闹着离婚。 可不管我怎么闹腾,都没有人能理解我。 所有人都怪我! 我妈说:当年让你听劝,你不听,现在这个苦果,你吞不下也得吞!你是没看到小梅花因为父母离婚了,在后妈手里过得那些苦日子了吗?你想要你的女儿们也像小梅花一样被恶毒后妈虐待吗? 我爸说:离婚?我可丢不起这个人!你要是离婚了,就别认我这个爹吧! 我哥嫂劝得委婉些: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就收收心,好好过日子!人生很短的,眼一睁一闭,一生就过去了…… 而我婆家的人,先是安抚我的情绪,说:离婚可以,那就先打个结婚证吧,我们虽然没有夫妻共同财产,可我们有四个孩子,就让法院的人来分割孩子们吧,公平公正。 但结婚证一到手,他就拉着我的手,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打你了…… 公公也义正言辞地“站”在我这一边:儿媳妇,没有把儿子教好,是我的错,我保证他会变好的,会改的,我们也不逼你生儿子,你能不能为了孩子们忍一忍,你们离了婚,孩子们不是没爹就是没妈的,也太可怜了些…… 我又心软了,选择了原谅,为了孩子们,将就着过。 可没有人告诉我:轻易地原谅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你的原谅在对方那里就不值一提。 不到一年时间,因为我不肯继续生孩子,又挨了他的打! 喝得醉醺醺的他,摇摇晃晃地放着狠话:离婚?你这一辈子都死了这条心吧!老子烂命一条,你要是再敢提离婚!老子不止打你,老子还要把你娘家给灭了门!不信?那你只管试试看! 惹不起,我只能躲得远远的。 可我躲了,他们就在我的孩子们面前说我的坏话……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们,我掏心掏肺地照顾了六年的孩子们…… 都埋怨我! 33岁的我,活成了一条丧家之犬!除了用酒精麻醉自己,让自己身心不那么痛苦外,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活着,似乎没有一丁点趣味。 毫无意义。 哦,不,还是有一点意义的:我的血泪史亲自验证了【女孩子千万不要恋爱脑,不然,一定会不幸的】的真理! 第419章 番外?奶奶上篇 人为啥有信仰呢? 解惑师太是这么和我说的:信仰其实就是约束,不让我们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在这世上,人一旦没有了信仰,就无所畏惧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干的出来,那是要下地狱进油锅的! ——匡贱妹(奶奶)。 我是1935年出生在一个和谐的贫农家庭。 我的爹娘都没有上过学堂,是地地道道的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他们一共生育了五个子女,两儿三女。 但是我的三妹妹,在民国30年(1941年),日本鬼子进军湖南,我牵着她疯了似的逃跑时,摔死在那高高的石头山的羊肠小道上。 至今,我都记忆犹新,不敢忘怀。 我爹用箩筐挑着一担红薯走在最前头,他的身后紧跟着挑着炊具与被褥的我娘。 九岁的大哥也当半个劳动力,背着一麻袋东西紧跟着妈妈,时不时地回头吓唬我:“贱妹,你拖着馒头走快一点,跟不上爹娘的脚步,躲不进防空洞,你们都会被狼叼走的!” 很多农村都有贱名好养活的习俗,我叫贱妹,我大哥叫臭蛋,三妹叫馒头。 馒头这时候才三岁。 皮肤黝黑,骨瘦如柴,眼睛又大又黑又凸出,还有一个明明没怎么吃东西却大大的肚子。 她又小又瘦,可我依旧抱不动她,不只是因为我才六岁,我同样也瘦瘦巴巴的,自从民国29年,日本鬼子打到湖南,我就没有吃饱过一餐饭了。 嗯,应该说,大部分时候,一天都只能吃两个小孩拳头大的红薯。 山路石头多,我与妹妹摔了无数跤。 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又像抢屎吃的野狗般往前奔去……最后那一段路,妹妹突然软绵绵的,一动不动了,像是被人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我心中虽然气她偷懒,却还是将她背到背上,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去。 不多时,娘返程来接应我们。 娘一抱起我背上的三妹,就哇唔一声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很大很尖,像是突然被人掐住脖颈的大鹅。 “馒头!我的馒头!我苦命的馒头……” 看着痛哭流涕的娘,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馒头不是偷懒不想走……她是死了! 我害怕极了! 妹妹被我摔死了…… 爹娘会不会打死我?会不会生我气,埋怨我没用,连个妹妹都看不好,罚我连红薯都没得吃? 娘哭了许久。 可我不敢靠近她,更不敢去劝她别哭了,我害怕她反手甩我一个大耳光。 虽然我爹娘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们。 可和我一起玩的那些小伙伴,可没少挨她爹妈的打,其中就包括她没看好弟弟妹妹,比如:弟妹摔跤了,拉湿裤子…… 她们都是要挨巴掌的。 爹急匆匆的赶过来,抓住娘的胳膊,怒斥:“都要封洞口了,你怎么还不带着孩子们过来?哭丧个什么劲!” 娘紧紧抱住三妹,抽抽噎噎:“馒头没气儿了……” 爹一愣,随即抿紧了嘴巴,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将三妹从娘怀里抢出来,快速跑到不远处的悬崖边,将怀里的三妹扔了下去。 三妹被抢走的那一瞬间,娘像一坨烂泥似的跌倒在地,哭得一脸鼻涕,连站起来追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将死了的三妹扔下悬崖。 回转身来的爹什么话都没有说,一手捞起我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像抓鸡似的,抓住娘的胳膊,拖着她就往前走。 这一夜,我们一家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裹紧两床破破烂烂的棉被。 周围其他村民也比我们家好不到哪里去。 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压抑地咬着嘴唇不泄露哭声。 我爹娘没有怪我,一如往常般地抚养着我。 1953年,我18岁了。 得益于政府赶走了作恶多端的日本鬼子,勤劳的爹娘生的也少,所以,我哪怕是个姑娘,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愚昧村庄,也养得珠圆玉润,白白净净的。 是这十里八乡少见的小美人儿。 我已经相亲过四次了,都没有看上那些歪瓜裂枣,今天跟着我堂姐一起去集市进行第五次相亲。 我爹蹲在门口抽旱烟。 我娘拿出一套崭新的蓝底碎花袄子给我披上。 “听你爹说,这次相亲的两个男人年纪都有点大了,都二十四五岁了,出身的成分也不太好,都是破产地主家的儿子,我是一点都不看好的,可你爹说他们都是好男人,一个身强力壮肯定埋头苦干,一个一表人才嘴巴又利索……” 九岁的幺妹一边帮我编织着麻花辫,一边插嘴道:“我姐这么漂亮,肯定要挑个好看的姐夫!” 娘轻轻地拍了一下幺妹的肩膀,碎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好看能当饭吃吗?你是生在了好年头,没挨过饿!” 随后又做我的思想工作。 “贱妹呀,这做人呀,最重要的是务实,你知道娘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选了相貌平平的你爹吗?” 我脱口而出:“因为爹脾气好?从不打娘,也不打小孩?还勤快肯吃苦?” “对!嫁人呀,最重要的是嫁给脾气好的!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嫁错了人,会苦一生的!” 我不以为然,嘟着嘴吧小声嘀咕:“谁说长的好看的就脾气差?长得丑的就脾气好啦?俗话说,哼,俗话还说相由心生呢?长得丑的那心得丑成什么样呀?” 幺妹吐着舌头调皮地应和我。 “就是就是,长得好看的,就是脾气差也好看!” 我爹娘的婚姻生活是平淡的,没有感人肺腑的爱情,也没有鸡飞狗跳的争吵。 这让我误以为这种婚姻是很常见的。 年少的我以为,爱情就该是像地雷爆炸那般轰轰烈烈,然经历过世间种种之后,方才发现平平淡淡才是真,平平淡淡才是福。 可悔之晚矣。 若是人生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去客栈里,甩那个满眼星星眼望着那“玉面郎君”的我一巴掌。 把我脑子里进的水都甩出来。 哪怕那一眼有着“惊为天人”的美好回忆,心跳都漏了半拍。 第420章 番外?奶奶下篇 中国有一句老话,说的是人靠衣服马靠鞍。 长的好看的人一旦打扮起来,我想没几个少男少女能不心动,能不被俘获的。 一身蓝色长衫的他,只是随意地坐在简陋的八仙桌上喝茶,优雅自得,惬意的很,让我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伯父好。” 声音也很好听,温柔斯文。 礼貌地站起来给我爹见完礼后,便言笑晏晏地与我爹攀谈了起来。 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玉树临风,郎艳独绝。 这是我最近从大队上开展的“扫文盲活动”中学到的词汇,挑挑拣拣后,我仍觉得这四个词形容此刻的他,真真是恰到好处! 这般长度且半旧不新的书生长衫,他但凡矮一点,壮一点,土一点,头大一点,胳膊短一点,穿起来就是灾难。 可是你看他,肩这么宽,腰这么细,腿这么长,纤细单薄,气质这么矜贵,清冷,仪态这么优雅,从容,书卷气都快把我淹没了。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幅画都好看。 我承认,我就是话本子里那个好色的登徒子。 在他与爹攀谈中,我知道他出身于地主阶级,11岁那年,日本鬼子抢了他家,杀了他爹娘等众多家人,他是被他娘藏在烧火的灶台里才活下来的。 而他娘为了引开那些天杀的日本鬼子,被那些畜牲糟蹋至死。 后来,日本鬼子被打跑了,他被早年嫁给国民党小军官的姑姑找了回去,抚养成人。 姑姑家蛮富裕的,但家里孩子也多,没法继续供他上学念书,但也给他找了个老账房先生当师傅。 想着让他学成后也当个账房先生养家糊口。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1949年,蒋介石撤军台湾,他姑父虽然是个兵啰啰,却也带着一家人跟着走了。 走的急,又兵荒马乱的,就没有带上他。 而这年头,我们这个落后的城市,早已没有了账房先生这份职业,只有厂里才有会计,而他的背景很不好,没资格当会计。 这个打算盘很厉害的账房先生,这个识文断字的玉面书生,现在从事的工作是石头山上敲石头的采石工人。 婚后十年,他的确是娘口中那种“脾气好”的人,从不打老婆孩子,但他却没有爹的能耐,赚的钱养不活一大家子,也不疼老婆,从石头山上一下来,有时候澡都不洗,往被窝里一钻,倒头就呼呼大睡。 不管我是大月子还是小产后,因为没有家婆家公的帮助,我从没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着休息过三天。 喂不完的奶,用灶堂里的灰和破烂布缝卫生棉与尿不湿,扯白布用黑煤炭煮染上色,然后叫孩子们过来量尺寸,裁剪后一针一线地缝成新衣服。 大部分时候,布匹都是不够分的,只能给老大老二做,小的就用大的旧衣服改改,这时候,小的往往都会委屈的满地打滚哭闹。 最初吵醒了他,他也只是装作听不见,用被子将头一埋,继续呼呼大睡,最近这两年,变成了暴躁又恶毒的骂人,诅咒孩子们怎么不去死! 孩子调皮,漫山遍野的跑,找吃食,衣服经常破破烂烂,我晚上点煤油灯缝补衣服,也会被他骂:真不会当家!煤油不要钱!真当老子赚钱很容易吗? 割不完的猪草,喂不完的猪,挖不完的红薯……这一切身体上的劳苦,我都能够忍受!他的谩骂嘲讽,我也能当他是压力太大心情不好…… 可有三件事,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他。 第一件事: 那年我刚刚生产完,身体很虚弱,生产大队的负责人照顾我,就让我去给大队放羊。 这的确是个轻松的活。 我不该去捡那些自然脱落掉在地上的羊毛,更不该将那些羊毛揉成线,想着用这些线给脚生冻疮的小闺女织一双暖和的袜子。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收稻子、收大豆的人都会想方设法藏一些粮食给家里的孩子开小灶。 可我不知道遭了谁的眼红,被人举报了。 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家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我拽到了批斗台上,凶横恶煞地批斗着我,唾沫满天飞…… 而他,低头弓腰驼背地躲在人群外,和我玩的好的一个妇女看不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往前推,却让他越发激烈地往后【缩】。 这个男人的“温柔”纯纯是【软弱无能】,没有一点儿担当! 我记得那个“扫文盲老师”曾教过我们:既然生为大丈夫,就当顶天立地,为家人撑起一片天,让家人安宁,让孩子们衣食无忧地成长,而不是在外面呼朋唤友到处喝酒吹牛,回家就使蛮耍横,骂天骂地! 而我家这个“大丈夫”呢。 在我的天塌下来时,他就别说替我撑起一片天了,他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一刻。 曾经的玉面书生,在我心底彻底死去。 第二件事: 在我生产完才三天就逼我去做结扎手术,还把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小儿子卖给了他人。 这又不是饥荒年代,活不下去了,他怎能做出此等“卖子求荣”的缺德事! 第三件事: 为了逼迫阿冬听话娶运娣,也为了甩掉我这个因生产过多而体弱多病的累赘,他拿着扁担,骂骂咧咧地将我打出了家门。 在小梅花赡养我后,看我享福了,他又想要和我搭伙过日子,找来好几个曾帮助过我的老嫂子当说客。 “夫妻哪有隔夜仇,你就是太小心眼了,不肯放过自己,这女人啊,和谁过日子,都是那么一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辈子就那么晃荡着过去了,别和自家男人记仇了。” “嫂子,你别怪我说话直,不懂事,这人呐,首先要有仇,才有记仇。没有仇的话,想记仇也找不到仇来记。他做的了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呢?” 我真觉得好好笑。 天底下就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 “就不扯他对不起我的那些事情了,单单说小梅花他们饿肚子的时候,这个老不死的,但凡发一点善心,偷偷地养我们祖孙三人几个月,小梅花和威仔这两孝顺的娃,一定会念他的好的,就不夸海口说照我这个标准给他养老了,但每年肯定要给他千把块钱的……老话说得好,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这人呀,不能总想着不播种就要收获呀!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呀!别笑死个人咯……” 我恨死了这个男人! 哪怕解惑师太曾开解我:贪痴嗔怒,嗔恨是一种很伤人的情绪,很消耗人的精神力,跟着菩萨修行,你得学会慢慢放下…… 我们那个年代的女孩的命运就像蒲公英,风起而涌,风止而息,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无能为力时,只能顺其自然,心无所待时,就选择随遇而安。 不然苦的还是我们自己! 可我总也做不到原谅他,与他少来夫妻老来伴,只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不搭理他! 第421章 番外?妈妈(一) 人们大概不愿相信这样一个事实:【真正虐待】孩子最多的人,第一名是母亲,第二名是父亲。 特别是那种孩子生的又多又穷困潦倒的家庭。 ——吴运娣(妈妈)。 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母亲明明那么讨厌我们姐妹们,却还是要一个又一个不停地生。也不明白她明明也是女性,却比父亲还要【重男轻女】。 而且我目之所及,嘲笑别人生不出儿子的,大部分都是女性,那些新媳妇若是生不出儿子,上蹿下跳最厉害的就是刻薄的婆婆,溺死新生女婴的……也是她们。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们是不是傻?为什么要那么坏? 我是活了大半辈子,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纪,才终于稍微想明白: 不是因为农村女性生下来就傻,也不是因为我们生下来就没有良心,是因为我们没有话语权,也没有分配资源的家庭地位,特别是我们这种偏远大山里的弱势群体。 在这个封闭的小社会里,【生儿子】是我们唯一可以替自己争取利益和地位的博弈。 很多人大概都想不到早年间农村那套相当娴熟的【人类女性改造流水线】,有多么的猎奇与荒诞。 这条流水线并不是从生产开始,而是从怀孕就将【驯化】发动,哪怕2002年起,我国严禁查胎儿性别,依旧有无数的女婴死在那肮脏的黑作坊手术台上。 这种提前窥探到的天机,将直接影响孕妇接下来直到生产前的日子,查出来是男胎,瞬间荣升成“皇后娘娘”,走路都有人搀扶,又喊杀鸡又喊杀鸭,就怕饿着了肚子里的【大孙子】。 若是查出来的是女胎,心没黑到底的家庭,只是让孕妇在那冷的直哆嗦的大冬天,拿个棒槌去河边洗全家人的衣服,心黑的是商量也不商量就直接送孕妇上那冷冰冰的手术台去堕胎…… 我曾亲眼看见一个一脸怒容的老太婆,倒提着一个刚刚出生(家里生产)女婴的大腿,扔到了小河里。 那条抛物线可真是…… 干净利落! 有一次,我因为鞋实在是包浆的厉害(太破烂的鞋没法洗,一洗就会融化粉烂,那些黑泥有固定作用),找母亲要双新鞋时。 被她拿着竹子一边打一边骂:“你个不珍惜的东西,费钱的玩意儿,早知道你这么会花钱,在你出生的第一天,就该把你淹死在尿桶里……” 我觉得母亲不是在说玩笑话。 她生了12个女儿,一个儿子,唯一的独苗苗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还是高中毕业,但12个女儿只养活了6个,那早夭的6个姐姐有没有人为死亡的…… 我不敢去想,更不敢问。 我弟出生的那一天,哪怕我才四岁多,却有那一天的深刻记忆。 父母脸上的狂喜简直就要冲破云霄,父亲抱着光溜溜的我弟,一下又一下亲着那小雀儿,脸上的表情是那般满足与虔诚…… 以至于我恍惚间有种错觉:这山沟沟里是不是八辈子没出生过男娃了? 这个从出生就无比金贵的男娃,与我的成长道路是截然不同的。 他每年都有新衣服新鞋子穿。 我在15岁能打工赚钱之前,从没穿过一件特意为我准备的新衣服新鞋子。 大姐穿过的衣服鞋子传给二姐,再是三姐,四姐,五姐……终于轮到我时,早已是缝缝补补又缝缝补补,补丁上面打着补丁,再怎么缝补都缝不好的状态…… 家里老母鸡生的鸡蛋,全是给弟弟补身体的。 我们这些女娃儿,别说吃鸡蛋了,饭都经常没得吃,红薯也不管饱,每餐投喂都是有定量的。 保证我们饿不死就行。 读书? 大姐没上过学堂,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带妹妹们,所以当她面对家暴又出轨的丈夫,想离婚却被父亲骂回去后,喝农药结束了那年轻却又悲苦的一生。 二姐只上了小学二年级,后来还被逼到出现了精神分裂症…… 三姐比较叛逆,要死要活加撒泼打滚地上完了三年级。 四姐是个天生的软包子,在大姐二姐出嫁后,成了新生代的“带娃将军”,也没有进过学堂门。 所以,也是个下场凄惨的。 不仅在娘家“埋头苦干”,嫁人了也是“吃苦耐劳”的模范标兵,最终熬坏了自己的身体,肾衰竭住院治疗,老公却拿着她攒下的全部家底,与一个野鸡私奔了,连上高二的儿子都不要了! 五姐是我们姐妹中嘴巴最甜的,也是过得最好的。 不仅小学毕业了,小时候,弟弟吃剩的好东西也都被她包圆了,长大了,也是唯一靠着嘴巴皮子就说服父亲让她远嫁长沙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心太黑了,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公,当了寡妇! 而我呢,从小要饿着肚子帮家里干活,在空闲时间帮村里人干活,挖草药卖钱,终于攒够了五块钱学费,还是被父亲打了一顿,强行没收了,小学五年级只念了一个学期…… 这就是落后愚昧的农村的可怕之处。 哪怕他们没有文化,也并不聪慧,却依旧依靠着代代相传的方式,在这个封闭的小社会里创造出了独特的驯养形式。 通过打压女性的家庭权益,否定女性的存在意义,压榨女性的生存空间。 禁止文化的萌芽,杜绝我们的反抗。 在长期低品质的生活下,突然抛给我们一个【选择权】。 生孩子! 只要生了男孩。 这一切痛苦都结束了,就可以享福了,就可以解脱了。 我母亲完美地给我展现了这种【成功】。 以前生的全是女儿的时候,她带病也得下地干农活,不然就会挨父亲的打,但自从生下了儿子,她唯一要干的活就是【照顾好儿子】,其他活计都是动动嘴巴皮,指使我们这些女儿们去做。 这设计真是相当精彩,几乎没有漏洞! 在封闭不被打破的情况下,女性完全没有独立觉醒的可能性。 哪怕是叛逆的三姐,也是像个无头苍蝇般,梗着脖子与父亲对着干,瞎胡来。 而经年累月的塑造下,很多女性最终活成了自己曾最讨厌的样子:从受害者转变成施害者。 第422章 番外?妈妈(二) 我在怀上小梅花的那一刻,曾在心底里祈祷了无数次:希望是个男孩。 这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呢? 说好听一点,是我并不想生个女娃出来重复我的苦难,说难听一点,我害怕生下来的是女娃,让我重复母亲那不断生孩子的悲苦命运。 小时候,我打心底里认为母亲天生就喜欢男孩,直到我在家里的床上痛了一天一夜后,终于生下了小梅花。 第一句入耳的话不是:你辛苦了。 而是我家公异常愤怒的一句:晦气,又生了个赔钱货! 那一刻的痛苦委屈,真不亚于又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是个所有人口中的【赔钱货】。 父亲为了实现他“一个女婿半个儿”地凑出一个完整的【儿子】,不仅没有要男方的聘金,还下了血本地倒贴了八大件(风扇、缝纫机、衣柜、碗柜、八仙桌、写字桌、床与四床厚被子),风风光光地送我出嫁。 我与吴冬共同组建的这个小家,除了墙壁是他们家出的,其他东西都是我带过来的。 都这样了,阿冬也不愿意给我一个好脸色。 不,应该说,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给我一个好脸色。 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无能。 若是他有本事,娶得就是自己心爱的姑娘,而不是我这个倒贴男人的赔钱货。 哼! 他看不上我! 我还看不上他呢! 若不是父亲拿猎枪对着我,说我若是不嫁给他,就是不打死我,也得打残我,我才不会妥协嫁给这种只会窝里横的窝囊废! 这个废物,不仅养不起老婆孩子,连自己都养不起! 还要我背着娃娃,挑着箩筐,走街串巷地叫喊:“收废品咯,糖果换废品咯……” 我坐月子的时候,没有人管我,最初那几天,我家婆还会给我送些汤水吃食,可每次都要听我家公在窗边跳脚地骂半天…… 气都气饱了。 我最终谢绝了我家婆的好意。 因此,不知道是月子里饥一顿饱一顿,营养没跟上,还是我的身体在小时候亏空的太厉害,基本没有奶。 问吴冬要奶粉钱。 他不仅不给钱,还讽刺我:你可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生不出儿子不说,连个奶都没有!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他让我不爽了,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彼此在意的点,了解的一清二楚,我嘴里说出的那些难听的话,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专往他心头肉上扎。 扎得他鲜血淋漓,扎得他恼羞成怒。 说不过,他就动手打人。 哼! 我会怕他? 从小到大,我们俩因为争草药抢野果,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了,我也不是回回都吃亏的。 早就习惯了。 况且,这货也没坏到透顶,每次想要打我之前,都会抢过我怀里的小梅花,将她放到床铺上、轿篮里、路边后…… 才会与我正式“切磋武艺”。 这时候,收废品是个非常赚钱的行当,在周围普通人的工资只有两三百块钱的时候,我倒买倒卖废品一个月能赚六百多块钱。 但养孩子也是件非常费钱的事! 92年的香港进口奶粉,一罐就要120元左右,她鼻屎大点的人儿胃口还大,一个月就要喝掉四罐奶粉。 我每天起早贪黑赚的钱,几乎都进了她的小肚子。 但还是蛮值得的。 她可没白吃这些好东西,长得圆滚滚肉嘟嘟的,我只是看着都心里舒坦,心都要融化了。 娃还是胖一点好。 不会受欺负。 她个一岁多的娃,与她三岁多的堂姐打架,却一点都没吃亏,有时候还能将她堂姐按在地上揍。 小小年纪就泼辣的很,谁逗都不怕,惹急了就咬人,记忆力也超好,那些诗词,我只要教过几遍,她就会背诵。 养孩子的那种“虚假的幸福感与成就感”麻痹了我的神经。 让我误以为日子在一天天的变好。 未来是可期待的。 为了孩子不会小小年纪就没了爹,我曾抱着她去了城里五次,跪在立交桥上乞讨:“求求各位路过的大善人,行行好,孩子爹生病了,我带着孩子赚不来医药费,只能跪在这里求求大家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 这时候的人大多纯朴善良,信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每次我都能乞讨到好几十块钱,有时候运气好,能有一百来块钱。 就在我为自己的“小聪明”以及“能屈能伸,豁得出尊严”而沾沾自喜时,不知道是那些遭瘟的,造谣我:钱哪有那么好赚,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能赚到那么多钱富养女儿,还有钱给老公买药治病,怕不是在外面卖哦,她那么漂亮,卖价应该挺高的…… 流言可畏,三人成虎。 吴冬信了这些嘴巴生疮的东西的话,像是疯了般给了我一生中最严重的一顿毒打! 那些强劲有力的拳头,一拳一拳的,带着无尽的愤怒,打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是真以为他要徒手活活打死我的…… 也是在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男女体能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一巴掌就把我拍得摔倒在地,脑瓜子嗡嗡作响,就别说还手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以往我和他打的有来有回,是因为他没有下死手,没有愤怒到毫无理智,他之前是想“教训”我,而这一刻,我觉得他是想杀了我。 我会死吗? 我要死了吗? 还真是可怜又可悲的一生呢…… 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就在我以为死定了,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的时候,吴冬突然停了手,可能是躺在地上的小梅花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唤醒了他仅剩的良知吧? 我全身动弹不得,哪怕只是稍微转动一下眼睛,都痛的不得了。 眼角余光中,我看到他将小梅花拎起来丢到竹轿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徒留我躺在冰冷的地上…… 自生自灭! 小梅花的哭声是那般绝望,可我真没办法爬起来哄她不哭。 对不起,小梅花,让你有一个这般没用的妈妈!真的很对不起!原谅妈妈吧!妈妈也是自身难保呀…… 第423章 番外?妈妈(三) 三天后,在猪头脸终于消下去一些,全身都还是随便一活动都痛的不得了的情况下,我憋着一股恶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吴冬拽到了医院去做检查。 我要自证清白。 我要他跪下向我道歉! 可当我拿着检验单,梗着脖子冲他吼道:“道歉!你污蔑我的清白!你必须向我道歉!不然我跟你没完!” “呵!” 他却冷笑一声,轻蔑极了。 “这张检查单,只能证明我没有得性病!并不能证明你没有出去卖!不然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那些做苦力的煤矿工人,一个月也就赚个三四百块,你一个没两把力气的女人,凭什么赚这么多钱?” 他的这些话狠狠地刺痛了我! 且这种痛比他用拳头打我还要痛! 只要不是个眼瞎的,都能看到我每天穿得破破烂烂,背上还背着孩子,天不亮就挑着箩筐出门了,天黑了才能到家。 那个妈妈会去赚那种肮脏钱时还带着自己的孩子啊? 这一刻,我失望极了。 不只是对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还有对我自己! 我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会不要尊严地带着孩子跪地乞讨给他攒医药费? 我真是气得很了。 指着他的手指头都不听指挥,哆嗦个不停,颤抖着嘴巴“你”了不停,却还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信任我的人,不管我如何解释,在他眼里都是在狡辩!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我一声不吭地攒了三个月的钱,带着小梅花去投奔了远嫁长沙的五姐。 五姐的儿子才四五岁,她老公是工人,工资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三口,所以她没有去上班,就在家带孩子。 我想着:孩子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并不会太耽误她多少事。 就与她商量:一个月,小梅花的饭钱五十块,人工费,五十块,医药费,服装费通通另算。 我天真的以为,她是我亲姐,又是一个母亲,一定会用心带我的孩子。 她给我带了半年的娃。 六百块钱,我每月按时按量,一分都没少她,还额外给了三百块医药费,一百元衣服鞋子钱,以及五匹纯棉布。 可我的小梅花从一个胖墩儿被饿到皮包骨头! 曾经粉嫩嫩的脸蛋被冻得通红开裂,手脚都生着冻疮,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套我带她离家出走的背带裤与粉红凉鞋,又脏又破。 我寄过来的五匹纯棉布做的衣服,干干净净地穿在五姐一家三口身上。 吴冬抱着奄奄一息的小梅花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我愤怒地与五姐吵着架。 “我是你亲妹妹呀,你这样对我的孩子,就不怕烂肠子吗?” “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家的孩子太爱哭了,没日没夜的哭,没日没夜的找妈妈,这个死犟种,怎么哄都哄不好,吵得人根本没法睡觉!” 五姐比我还委屈。 “这我也认了,谁让你是我亲妹妹呢,可这贱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趁我给儿子喂饭的间隙偷跑出去,为了找到这个贱货,你知道我欠了村里人多少人情吗?我哭着去每家每户敲门,拜托了他们帮我找这贱货呀,从早找到天黑,才在郊区的农田里的稻草堆里找到这贱货!” “你嘴巴放干净,谁是贱货?你才是贱货!还是个黑心肝的贱货!” “她就是个贱货!为了找到她,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请客吗?老娘给你带娃,非但没赚到钱,还得赔钱!赔本的买卖谁做呀?你会做吗?我脑子又没进水!为了这个赔钱货不被人贩子拐走,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把她锁在柴房里,你怎么能责怪我呢?要不是我替你照看着孩子,你一个被老公抛弃还带着孩子的女人哪里找得到工作?早就不知道饿死在那个不知名的街头上了!你也是个白眼狼,非但不感谢我,还来怪我?真是好笑哦……” 我从小就是个嘴笨的,与牙尖嘴利的五姐吵架,从没有赢过她一次。 这次也不例外。 被她骂哭了。 吴冬单手抱着小梅花,用力地拽着我的手腕,拖着我往外走:“别哭了,我们走!你就当你五姐早已死了吧!” “死你个死人头,你才死了呢,你全家出门都会被车撞死……”我们走出去老远,依旧能听见五姐跳脚的谩骂声。 从五姐那回来后,吴冬像变了个人似的,脱胎换骨,不仅肯进花场赚钱,一有空就陪小梅花玩,希望能够逗笑她,最好是能引导她重新开口说话。 我以为这是:因祸得福。 便重新接受了他。 可我就是个蠢货,完全没想到这世上有“暂时性伪装”以及“以退为进”的战术。 狗是永远改不了吃屎的! 不过才过了八九个月,在我即将临盆之际,因小梅花误吃了拌了老鼠药的葵花籽,我与他吵了起来,他居然又动手打我,我下意识地挥舞着手里割草的镰刀砍伤了他的大拇指,下一秒,就被他抬脚一踹给踹趴在地上…… 威仔就早产了。 还好这里是东莞,医疗水平挺高的,有惊无险,只是我这一年攒下的钱,几乎全用来给威仔交医药费了。 带着一个不会说话的三岁多的女儿,一个早产孱弱的儿子,我根本没办法继续工作。 吴冬又没什么本事,一个人赚钱,养不活我们一大家子,我只能带着孩子们回到消费较低的农村。 可我在家辛辛苦苦的带孩子,他在东莞搞飞机,一会儿因为打架被拘留,一会儿又因为买卖假钱被抓了进去。 反正,投机倒把的事整了很多。 就是不肯踏踏实实地吃苦赚钱。 在我忍无可忍又没米下锅的时候,我家婆又被我家公用扁担轰出了家门。 她肩上挎着一个大布袋,手里拿着一个饭碗,拄着一根竹子打狗棒。 一边走一边转着音儿唱:“各位父老乡亲,望你们行行好,发发善心,打发我一点吃的吧。” 相当的可怜。 我把她接到了我家里,拉着她的手,诚恳地说道:“妈,你替我好好带大这两小孩子,我去外面打工赚钱给你养老!” 第424章 番外?妈妈(四) 异乡漂泊数年。 辛苦赚到钱养孩子,养老人,给她们买新衣服,给小梅花买复读机,买书,买小霸王游戏机(当电脑练习打字),买贵的要死的生命一号保健品…… 我都无怨无悔。 可吴冬总问我要钱买卡车,盖房子,连学b照驾驶技术的一万块都要我出! 他在家给高速公路装了三年多的土,又有土地赔偿金,连一万块钱都没攒下吗? 还真是会享受,花钱如此大手大脚! 还是真当我是个取之不尽的提款机?有一座金矿,随便我挖? 只是想一想,就让我窝了一肚子火气! 他不让我好受,那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我将我这辈子听过的所有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 哼! 求人就应该有个求人的态度。 既然有求于我,那么不管我如何谩骂,他都只能低着头,生生受着。 看着他想生气,却又强颜欢笑的样子,我心里痛快极了! 有本事再动手打我呀! 打了我,就别想再从我这里捞到一分钱了! 这时还年轻的我,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上岸第一剑,先斩糟糠妻!在他落魄的时候,我有多嚣张,那么在他学到技术能赚大钱后,我就有多狼狈! 这王八蛋发了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三。 被我发现后还死不承认。 气得我直接花了四千块巨款请了私家侦探,拍了他们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地出入宾馆的照片。 可他竟然轻蔑一笑。 “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这年头,那个有能力男人不包二奶?大家都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别人的老婆都能忍,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你不会是真爱上我了吧?” 我真没想到他能如此的没脸没皮! “呸!别人家的老公玩归玩,可孩子老婆都养!你呢?别说养我了,你不问我要钱,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这种没用的老公,我要来何用?” 这孬种,一被说到痛处,就打人! 这婚,我是离定了! 为她人活了大半辈子,我总要为自己活几天,才对得起这些年来我吃的这些苦头! 决定从今往后都为自己而活的我,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旧衣服旧鞋子,接着疯狂购物,去香港旅游,买一千多块钱的名牌衣服裤子,买八百多块钱的定制鞋子! 疯狂地补偿这些年受尽委屈的自己! 哈哈,好过瘾! 原来自己宠爱自己的感觉是这般爽呀!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爽歪歪的我忘了老天爷是个睁眼瞎,它向来喜欢让人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正在制衣厂加班加点赶工的我,毫无预兆地晕倒了。 同事们手忙脚乱地把我送到了医院。 一检查,发现我子宫里长了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肿瘤。 医生忧心忡忡地对我说道:“这么大的子宫肌瘤是必须要进行手术切除的。如果放着不管,不仅有1%的概率变成恶性肿瘤,平时也会对盆骨中其他的器官造成压力。可能会造成大量的出血,或者是长期的经血量过多导致贫血。” 我虚弱又忐忑地问道:“医生,手术费要多少钱?” “这个手术不贵,风险也不大,你让你家人给你准备个两万块钱,就足够了,若是去小一点的医院,七八千块钱也能搞得定,就是人要多遭些罪。” 可我现在身上别说两万块钱了,连两千块钱都要东拼西凑才能筹齐。 当初不该一冲动就任性消费的! 我怎么会忘记,从始至终,我的身后就是无底深渊呢? 从没有一个人会为我的错误兜底的。 我只要一犯错,等待我的就是跌落万丈深渊! 我出院的时候,好心的护士还特意追出来叮嘱我:“你一定要尽快来动手术,虽然这种肿瘤转成恶性的概率极小,但万一你中奖了,不管这个数据有多小,与你个人来说都是百分百……” 一回到制衣厂,厂长怕我劳累过度猝死在工作岗位,麻溜地给我结清工资叫我滚蛋,完全不顾念我是为厂里当牛做马辛苦了好几年的老员工。 还真是人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缝。 也罢,好久没回家见过孩子们了,趁着这难得的假期,好好和他们聚一聚,培养培养感情。 可感情没咋培养,却被温馨给怼了个哑口无言。 她说:有一句很流行的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不会游泳的人,即使换了泳池还是不会游泳;一个不会经营家庭的人,即使再换一个配偶,生活依旧一地鸡毛!一个人想要过的好,一定要自己先成长起来! 我表面一声不吭,内心却是对这句话不屑极了。 我的苦难明明都是他带给我的,远离了他,我的生活就算不能更好,肯定也不会比这更差。 但小梅花喝醉了酒,痛哭流涕地喊着: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不要离婚! 我又心软了。 哪怕我知道心软是种病,那么这些年我因为心软,吃了无数的亏,可我还是心软了。 在心底定下最后的底线:只要他从今往后与黄小三一刀两断,陪我在家过完三十大寿,我便跟着他一起去开车,照顾他的日常生活,我们一起赚钱养家。 可接下来的事实告诉我错的有多离谱! 心软的人永远被践踏! 黄小三用了一个“割腕苦肉计”就把吴冬从我的寿宴上勾引走了,当众将我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踏! 我一直都是个不怎么能控制好情绪的人,这一刻,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委屈像火山喷发一样,通通翻涌了出来,让我红了眼睛,彻底丧失了理智。 等我稍微清醒一点,只看到一地的狼藉,以及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姐弟俩。 她们看我的眼神是那般的恐惧。 她们怎么能害怕我呢? 我可是她们的【妈妈】呀……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眼神,又让我想起了,我刚刚回来时,小梅花看我那个充满陌生的眼神,以及我给她糖果吃时,她总是会下意识地看向我家婆,得到她微笑着点头后,才会面无表情地接过我手里的糖果。 她们和我不亲! 她们不爱【我】,她们爱的是【妈妈】,我就是个孤家寡人,是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这一想法一冒上心头,让我站都站不稳,连爬带滚地落荒而逃了。 第425章 番外?妈妈(五) 跌跌撞撞又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 久到我都想就地跳进面前这条河里,死了就一了百了。 望着平缓向前流去的河面,漫天的晚霞倒映在河面上,金光粼粼,犹如打翻的调色盘一般五彩斑斓。 一派和谐静美的画面。 我终是不甘心呀! 为什么那些坏事做尽的人,生活如这河面映夕阳般多姿多彩,而我这种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人却过得如此凄苦?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 人们常说:心软的人永远被践踏,心狠的人永远最潇洒! 我想要做个心狠的人! 可我的心总也硬不起来! 犹犹豫豫的我,去集市里找远近闻名的瞎眼先生算命。 命是怎样就怎样吧。 瞎眼先生半仰着头,禁闭的双眼,抖动个不停,手指头忙个不停地掐算着我的八字。 一分钟后,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你祖上造了大孽,报应到你们这些小辈身上,你们家这些兄弟姐妹,是不是所有人的婚姻都是破裂的?” 真乃神算子! “你老人家算的可真准啊!我大姐因为离不了婚,喝农药死了,三姐老公死了,四姐自己死了,五姐老公死了,我是半死不活,得了子宫肌瘤,我弟至今单身……哎,还是不对呀,我二姐一家就和和美美的。” 老先生淡定极了。 “这就对咯,你二姐肯定发生了什么,已经遭过报应,所以改了命,你再好好想想。” “是哦,二姐疯疯癫癫了好几年,是生了两个女儿后,才突然不疯的。” “那两个女儿是富贵命,她们福泽深厚,庇佑了你二姐,你说我算的对不对?” “对!太对了!” 我激动的一把握住老先生的手。 “她家老大嫁的非常好!老先生你和我好好算算,我的命怎么样?我的亲缘怎么样?我的儿子女儿将来会怎么样?”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你老公是真克你,你必须离婚的,你若是不离婚,你这良性肿瘤一定会变成恶性!你会被他克死的!” 我连连点头:“好,我一定离婚!” “你的子女缘很浅,哪怕你命中注定会孕育两儿一女,但到头来就是一场空,你只有生他们的缘分,却没有享受天伦之乐的缘分。” 我很不解。 “两儿一女?这是说明我一定还会再嫁吗?可我重新嫁人了,我现在的儿女怎么办?她们会不会被虐待?” “你报报她们的生辰八字吧,我给你仔细算一算。” “好。” “你家的女儿是个命好的!前途不可限量,但她十七八岁时,会有一劫难,熬过去了,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熬不过去,经历一些苦难折磨,也能梅花香自苦寒来,日子不会太差的。” “我儿子呢?” “你儿子资质平平,但有福运,大富大贵不会有,但是平安幸福的命,你不用担心她们,顾好自己就行,你命中亲缘浅,莫强求。” 你信命吗? 我信命!最后也认命了…… 刚开始我也挣扎过,我抢到了儿子的抚养权,房子也在离婚协议中写给了儿子。 我想着:离婚不离家。 我借钱把手术动了,然后在外好好赚钱,把她们姐弟抚养长大,干不动了,在回到我出钱盖的这栋房子里来养老。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从我闹离婚起,就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阿默向我求婚了。 “我妈给我找了一个28岁的石女,逼我回去结婚,可我只喜欢你,也只想娶你!” 他是我这可悲的半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我不想放手!不想我这黑白的人生中连一抹彩色都没有…… 嘴巴比脑子快。 “阿默,只要你给我出手术费,我就嫁给你!我可以做输卵管解扎手术,给你生一个儿子!但你要想清楚,凡是手术都有风险,万一我死在手术台上,你就人财两空了……” 他紧紧地拥抱着我,声音哽咽。 “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会向神明祈祷,用我十年寿命,换你平安无事……” 啊,这就是被人呵护的感觉呀…… 可真幸福! 我真想着手术成功后,好好赚钱,等有能力把她们姐弟接过来聚聚。 可这世上的意外之事,总是源源不断。 我没想到阿默会有那么一个极品妈……我早该想到的,老实巴交的男人背后一定会有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妈妈或爸爸…… 再婚后,我的生活又是鸡飞狗跳! 老太太各种撒泼打滚以及道德绑架地压榨我们家去补偿她的大儿子。 阿默老实听话,但却不怎么会赚钱,老老实实地在制衣厂赚着两千多的工资,没有一点上进心。 还要被他妈剥削。 连养活我们母子都难,又怎么可能有钱给我前夫的两个孩子……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让他在家带娃,我去拼搏赚钱,玩了一出刀口上舔血:和人一起承包私人煤矿。 果然,写在刑法里的事都是最赚钱的。 才两年就赚了三十万,以后只会越来越赚钱的! 乐观过了头的我,大手一挥,在镇上盖了一栋三层楼房,我只要再赚一年的钱,就把她们姐弟接过来与我一起生活。 有钱就是老大! 我看到时候,这些吃我的,喝我的人,有什么脸面说我顾前夫哥的孩子。 弟弟还从没见过哥哥姐姐呢,也该让他们见一见了,他们可是血脉相连的血亲呢。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我的运气总是不好,私人煤矿才刚刚走上正轨赚大钱,就被人眼红举报了。 我被行政拘留了一个月,差点被抓进去吃牢饭,还好我只是管理层,而不是出资方,找了清丫头婆家的关系,又花了不少钱,才保住了我。 这之后,我的财运总是不好,不是这出状况,就是那出状况。 连一天安分点的日子都过不上。 小儿子要上小学了,可至今都没有上户口,民政局的说我名下有儿子,若是要给小儿子上户口,要罚款8000元。 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只好选择花800元将威仔的抚养权变更给吴冬。 办理手续时,吴冬讥讽不已。 “还以为你离开了我,就会发大财呢,结果就是想甩包袱,图自己潇洒,这么多年,不说你一分钱抚养费都没给过,这下是连名义上的抚养权都不要,你可真是铁石心肠!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来看他们,不然我知道一次,我就打他们一次!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说到做到!” 他其实不必如此威胁我的。 我自知无颜面对他们姐弟俩,我既然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以后我老了,也是不会麻烦他们的。 我们母子缘浅。 以后,他们记得我也罢,不记得我也行,只要她们过得幸福就好。 岁月是朵两生花,苦乐交融,一半忧伤一半欢乐! 我们短短的一生,却能演绎许许多多的故事,让人目不暇接。 悲伤没断,欢乐接上。 欢乐未停,又有心酸。 不想失去,到最后还是会失去。 这辈子,只能把他们放心里,一生想念。 第426章 番外?许萌 人生严格来说,是无意义的。 所谓意义,都是社会或自我,给赋予的;所以,该活成什么样子,真的没有标准。 生儿育女,做个老黄牛,甘之如饴也行;孤身一人,做个草原野马,纵情奔跑也可。 只要是舒服的生活状态,都没问题。 千万不要把自己的生活标准强加给别人,当然也不要被社会主流的、别人的生活标准给pua! 人嘛,反正都是空空来、空空去。 就别太迂腐了。 ——许萌。 很多人以为我年过三十,博士毕业,有房有车有事业,却不结婚,肯定是原生家庭不和睦,父母婚姻不幸福,给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才患上了恐婚症。 每次听到这种言论。 我都想翻她一个大白眼。 她们真的错的很离谱,我不结婚,单纯是因为没有一个男人能让我高看一眼。 我爸妈都是农村穷苦的孩子,拼了命的考出了大山,从校园到医院,两人相互扶持,一路上跌跌撞撞才在城里站稳脚跟。 一个是外科医生,一个成了妇科主任。 她们之间是有革命情谊的,感情怎么可能不好。 不过爸妈刚刚上班的那几年,没能力在城里买房,只好把我丢给乡下的爷爷奶奶家两年,又丢到外公外婆家两年…… 四个老人抢着抚养我,抢的不可开交。 差点打起来。 我爸妈一咬牙,就在城里买了房,把我给接了过来。 “……” 可有了房子,他们也没时间待在家里。 工作总是忙得团团转,每次见面就往我的衣服兜兜里塞钱。 “萌萌,想吃什么就买,看上什么玩具,就买,千万别舍不得,爸爸妈妈这么辛苦赚钱,就是为了你能不为钱所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跟爸妈在一起生活八年,不管他们有多忙,还是会见缝插针地教我背乘法口诀、拼音、作文,也教我单车、滑板、台球、乒乓球…… 在这个不临海的城市,我们每年都能一家人去海边玩几天,游游泳,吃吃海鲜,晒晒太阳。 总之,我爸妈虽然不像我同学爸妈那般对我嘘寒问暖,细致到该不该穿秋裤。 但我并不觉得我缺少什么。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对我深沉又浓郁的爱! 爸妈忙碌的工作,并不会让一个孩子丧失幸福感,不爱才会!我很感谢我爸妈能让我拥有一个这般幸福的童年与青春期。 直至现在为止,我能如此任性的活成自己的喜欢的样子,真的很感谢我爸妈的理解与支持。 当我和父母开诚布公的说我今生可能都不会结婚了。 我爸妈都很淡定。 “孩子,我们当父母的与你的缘分只有半生缘。做人最重要的是分清,哪些是自己的事,哪些是别人的事。当你成年了,就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既不是我们的前卷,也不是我们的后续。我们早就接受了你是我们射出的箭,只会一直往前走,不会回头了。往后的日子里,哪怕你错了,且一错再错,那也是你成长的必然经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本该由你自己做主!” 我得到父母足够多的爱,这让我曾很天真的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才会傻不愣登地对金金说出那些伤害她的话。 “哎,你爸妈没有给你购买教育金吗?为什么呀?以后上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可是要好大一笔钱的哦,他们都不理财的吗?我爸妈可是在我刚上小学时,就给我买了高额教育金呢,他们说只要我有能力读,哪怕是出国留学也是会送我去的,金金,我们一起出国读书吧……” 金金眼里的光,随着我说出来的话,越来越黯淡,抿紧了唇,一脸的不开心。 可我完全不知道我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 “他们连饭都舍不得给我吃饱,又怎么会替我未雨绸缪,给我交教育金……” “诶!”我惊讶极了,脱口而出,“你父母为什么不给你吃饱饭?” 金金深呼吸一口气。 像是调整了一下情绪,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你这话问的呀,让我该怎么回答你呢?你这是在逼着我直面我父母都不爱我的事实呀……你这是在捅我的心窝子呐……” 我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感受。 可她伤心了,那就是我的不对。 想我活了十六年,一直都是个高傲的小公主,不只是讨厌男同学,也看不上那些女同学,独来独往了这么多年,最终却还是栽在了她手里。 我都不记得我对她说过多少次:“金金,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的这次无心之失吧,好不好嘛……” 每次,她都会端着。 面无表情的不搭理我。 但总是架不住我拉着她的手,卖萌地摇啊摇,晃啊晃,没过多久,她总是会无可奈何地宠溺一笑:“算了,真是服了你了……” 我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稍微理解金金为何总不肯与我交心。 当年,我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我都想把我所有的私房钱给她花,只要她像我把她当【唯一的朋友】那样,只有我一个朋友就好。 就只有这么一个卑微的要求。 可她还是拒绝了我! 我那时候是一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我。 她明明那么缺钱的。 而我有钱。 我们各取所需,这不是很好吗?双赢耶! 可我那时候不明白:控制欲强的父母会把不顺从的子女当成残次品。 只是偶尔从她嘴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不难理解,她的父亲通过在精神上对她【谩骂打压挖苦】以及物质上进行【经济制裁】,想要彻底驯化她! 就像那个有名的给小象栓木桩实验。 小时候力气小,挣脱不了木桩,等长大了,明明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挣脱,却始终不会去拔那个小小的木桩。 可金金是一头犟种小象。 不管她父亲如何花样百出的想驯服她,想要她乖乖听话,她都没有真正被驯服,只不过学会了阳奉阴违:假装被驯服了。 所以,当我提出那个【唯一朋友】的要求。 她的抗拒反应才会那么激烈。 激烈到不管我是不是真心,只要是想控制她行为的感情,她都通通不接受! 可我太晚熟了,直到听了爸妈的那段【半生缘】的话才明白:爱是接纳,不满才会期待,才会提要求! 很高的期待背后并不是爱,是不甘。 爱是让她成为自己,就像我爸妈对我的托举与放飞! 而期待则是让她成为【更好的别人】! 这将是一场【梦想与人格】的嫁接手术,伤亡一定会极其惨重。 哎,不能再回想了。 越回忆,我越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在于能依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我是真的很幸福! 第427章 番外?姜心悦 我今年31岁,我爸妈似乎就吵了31年。 在他们身上,我深刻体会到,彼此消耗的两个人是如何折磨对方,如何让家弥漫硝烟,如何让家变得越来越冰冷。 他们随时随地因为一点点小事起争执,我爸把所有的斤斤计较都用在我妈身上,而我妈永远不会妥协迁就我爸一步。 比如:我妈买的菜永远买不到我爸当天想吃的(前一天想吃,第二天又不想吃了),但我爸下身瘫痪,死活不肯坐轮椅出门自己去买,还把所有来照顾他的保姆都打跑了。 再比如:我爸血糖高,我妈做菜喜欢放糖,并从不为我爸改变,我爸只能选择一脸苦相的吃或者大发脾气砸碗摔菜,开启一场世纪大战。 我爸是个控制狂,我妈是头倔驴。 我曾问过我妈:既然如此嫌弃他,你为什么不离婚呢? 每次,我妈都是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搪塞我:你懂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有一个完整的家! 为了我? 为了我什么? 为了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吗? 在这种氛围下,我被锻炼出非常强大的【察言观色技能】,能很快捕捉到空气里的不和谐因子,也能通过我妈的微表情预料到,家里会有一场大战。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极尽讨好之能事,把我所学所会的各种“招式”给我妈表演一遍,希望她能够忘掉要吵架这件事。 听上去是不是很心酸? 可这也给了我“幽默风趣”的底色,让我能在任何压力下都能“云淡风轻”地哈哈大笑。 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也打不倒我……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我就是班级里的开心果了,很多小姐妹都喜欢围绕着我,和我一起玩。 哈哈,我可真会讲笑话呀。 可越长大我越发现,我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我的心就有多难过。 我一点都不想哈哈大笑的。 我想要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的,就是民国时代的那种大家闺秀。 可我却下意识地戴上了逗人开心的小丑面具。 我成绩很不好,也没有啥耐心与毅力,每次下定决心想要努力学习,总是坚持不了十分钟,随便被那个小姐妹一呼叫,就把书本一扔,跑出去玩了。 渐渐地,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边围绕的人都是些成绩极差,爱打架斗殴的精神小妹。 而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她们的主心骨,当上了大姐头。 这肮脏的人生呀…… 真特么烦! 直到金金成为了我的同桌。 除了身高外貌,她是我做梦都想成为的那种人:成绩好有毅力,耐得住寂寞,享受得了孤独,总能安安静静地看书写作业,不被外物所影响。 挺感谢我的成长经历赋予给我的厚脸皮。 不管她前期如何抗拒我,我最终还是“哈哈大笑”着强行地介入了她的世界,与她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安心。 她从不会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也从没有多管闲事地引导我“弃恶从善”。 和她在一起时,我就是我。 好的,坏的,都是我。 而她只是一个同我一起发呆,一起吃喝玩乐,一起散步的好朋友。 人还是尽量不要做坏事,不然等你因为某些人想要变好时,老天爷会毫不客气地给你当头一棒,打得你措手不及! 将一切瞬间化为虚有。 我这个软脚虾,哪怕和金金待在一起那么久,也没有染上她那金子般的“坚韧”。 我逃跑了。 以“去深圳打天下”的借口,逃走了。 逃离了学校,逃离了我的家,逃离了那些“肮脏沉重”到让我无法接受的点点滴滴。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母亲既然寂寞到去做别人的情妇,为什么不跟父亲离婚呢? 父亲既然要死要活的将母亲与自己绑死在一起,又为什么不珍惜呢? 他们到底想折磨谁? 在这看脸的年代里,长得漂亮,就是能处处能受到优待。 比如找工作,我明明说了,我啥都不会,也啥都不想干,依旧被招聘了进来。 公司领导笑眯眯地安抚我:“心悦呀,你啥都不用干,你就是我们公司的宝贵吉祥物!公司的那些小兔崽子,每天只要进公司的时候,看你一眼,就会像打了鸡血似的,努力工作的!” 没有一点挑战的“混吃等死”的生活…… 真是无聊透顶! 想一想,我还要如“一具冰冷的尸体”般的生活五六十年,我就想死! 每一天,每一天…… 都好想结束这毫无意义的人生…… 而我也这般做了,拿着修眉刀狠狠地往手腕上划了一刀,看着鲜红的血一点点的涌出来,一滴滴的掉落在地板上,染出一幅“雪地红梅图”。 这让我瞬间想起那个叫吴梅的女孩子。 她活得那般艰难,依旧活得好好的,享受着生活中遇见的每一次小确幸。 醍醐灌顶般,我突然又不想死了。 在衣柜里翻出一条丝巾,将伤口匆匆包扎了一下,我快速下楼,打车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后,我时隔半年,终于给母亲打去了第一个电话:“妈,我想回去读书……” 电话那头只有激动的喘息声,好半天,母亲哽咽地吐出了一句话:“好,都依你……” 随后是再也控制不住的呜呜咽咽声。 母亲的确脾气不好,行为不检点,但她也的的确确是爱我的! 这就够了。 人长得足够漂亮,择偶也很简单,几乎没什么波折,我嫁给了我们市里房地产开发的富二代。 我老公大我十岁,将我当女儿般宠爱着,弥补了我缺失的那些父爱,让我的心一点点的圆满了起来。 我的女儿,很幸福,在她身上永远看不到“刻意讨好”任何人的笑脸,还是个没啥脑子的傻白甜。 我也曾困惑过,她为啥如此“不机灵”。 后来我去看喜剧脱口秀,才发现很多喜剧大师,脱口秀演员,都是单亲家庭,都有个不那么幸福的童年。 嗯,很多写出经典剧本的作家也是,太幸福的人,是写不出好故事的。 但只要幸福就已经足够了。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现在,我终于能平静的面对父母的“争吵”了。 因为我终于明白:那是他们的生命课题,他们没有办法好好完成,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和我无关,我无需背负他们的“幸福与罪恶”。 我只要过好我自己的人生就足够了。 第428章 番外?吴话?初遇 我曾遇到过一个可能会让我一生难忘的女孩。 浅接触时,我觉得她单纯可人,安安静静,像个偶像剧里的傻白甜,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让人很有保护欲。 深交之后,我发现她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事事看得通透明白,只是不说出口。 她遇到任何事情,总是会先往坏处想一遍,再把各种因素结合起来想一遍,最后想出应对之法。 城府很深,但从不害人。 不斤斤计较,只求少些麻烦事,有点扮猪吃老虎那味儿。 可她才十六七岁呀,就能做到这样。 真的很让人好奇,她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吴话。 不那么严格来说,我们是青梅竹马。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是跟着爸妈去堂叔叔家拜年。 那是一座海拔极高的石头山上的一座萧条破败的村庄,三三两两的坐落着几间砖瓦房,完美地与周围的石头融为一体,石头的缝隙里,伸出朵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非常自然和谐。 这是一座贫瘠的石头山,几乎没有长什么树,都是些拇指大的小竹子。 我正蹲在竹子下的石头上看那些晶莹剔透的冰块时,一个矮矮瘦瘦的小女孩,莫名其妙地紧紧盯着我。 她看得这么认真,是在看什么呢? 我脸上有花吗? 想到这,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蛋,“噗嗤”一声,笑开了花。 我一边往口袋里掏大白兔奶糖,一边走向她,很有礼貌地笑着问道:“你好啊,你也是来这里走亲戚拜年的吗?” “……” 可她一声不吭,就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话。” 她还是不搭理我。 这让我有点小小的不开心,临时改变主意,拉起她的手,往她手心里放了一颗话梅糖,继续乐呵:“妹妹,给你糖吃,话梅糖哦,很甜的哦。” 她好乖巧哦。 毫不犹豫地打开话梅糖,丢入嘴里,酸得她一个激灵,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哈哈哈……” 我有些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揶揄道:“酸吧?让你不搭理我!哼哼!吃苦头了吧……” 可她居然没有生气地吐出话梅糖,只是使小性子地背过身去,继续不搭理我。 可仅仅是这样,我还是难受了。 我希望这个可爱的妹妹能和我一块儿玩。 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我,眼角余光看到了那些竹叶上,晶莹剔透的冰晶,一阵风似的,我跑进了小竹林里。 用力一跳,使劲往上蹦哒,费力地伸手抓住了“垂头丧气”的竹子顶端,一通扒拉过后,挑出了一片最好看的竹叶冰晶。 “来,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举着这枚晶莹剔透的冰竹叶,我献宝似的,在她面前使劲地晃了晃。 “这可是最高处最干净的一片竹叶上,扣下来的哦。” 妹妹笑眯眯地接过了手里的冰竹叶,眼疾手快地塞进我脖子里。 她可真是个调皮小机灵。 “啊!好冰!” 我被冰的直跳脚,嗷嗷叫着想把后背上的冰,蹦出来,可不管我急得如何团团转,还是没把冰晶抖出来,它就已经融化成水了,湿了我脖子处好大一片。 “哈哈哈……” 看到我的糗样,她拍手大笑着。 那得意的小模样,明明白白地诉说着:哼!让你欺负我,给我酸酸的话梅糖。 哼!大家都是小孩子,她有仇当场就报了,我也不能只挨欺负,我随手从旁边的竹子上,薅下两片冰竹叶,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我的厉害!” 她灵活转身,拔了根冰凌子当大宝剑。 我们两个三寸丁,在竹林里,上蹿下跳地打闹了半天,弄碎了无数冰凌子…… 两人都气喘吁吁,起了一脑门子的汗。 最后,休战。 一人压弯一根小竹子,坐上面,摇摇晃晃地当马骑着。 “妹妹,明年过年,你一定要来这里拜年哦,我等你!到时候我给你带好吃的大白兔奶糖!” 我不敢说我兜里有大白兔奶糖,但我却坏心眼地给她吃了酸酸的话梅糖。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只是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这让我高兴的同时又蛮奇怪的,我们玩了这么久,还不算好朋友吗?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开口和我说一句话呢? “小梅花,快点跑起来,我们要走了!” 随着她的爸爸叫的这一声,她的名字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以为我们要时隔一年才会再见面,没想到才过了三个月,在清明扫墓时,我们又遇见了。 “妹妹!” 我晃了晃手里乳白色的茶树包,开心极了。 “妹妹,要吃茶树包吗?” 下一秒,一双小巧白嫩的手伸了出来,她睁着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大眼睛,有些期待地望着我。 “哈哈……” 她想要就要的坦率举动,成功逗笑了我。 她吃东西的表情特别满足,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双眼微眯,仿佛正在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似的。 “有这么好吃吗?都美得你眯上了眼睛。” 我这话刚刚出口,就见她伸手把咬过一口的茶树包递到我嘴边。 “妹妹,你这是给我咬一口吗?” 那两小无猜,谁也不嫌弃谁,一起分享完茶树包的回忆过后,是我年复一年的等待。 而她一年又一年的失约。 我对的她的回忆也从最初的【这个妹妹好可爱】,变成了【今年,妹妹会不会来呢?】,再次刷新成【哎,妹妹又没来呀】,最后只剩下【这个妹妹就是个小骗子】。 啊!这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我每次回想起,心情都十分复杂。 有人说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于07年,又遇见了她。 “哟,吴梅啊,酸酸甜甜话梅糖……”蒋老师手指头敲了敲讲台,笑着开玩笑,“吴话啊,好好看看,她是不是你的双胞胎妹妹啊?” “啊……” 惊喜来的太突然,我整个人都懵逼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哦,好的。” 她的外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矮矮瘦瘦的,还是那么小小一只。 我只是看上那么一眼,就知道她是那个曾与我有过约定的小妹妹,但这时候的她,半死不活的,灵气全无。 一点也没有我最初遇见的那一瞬间【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的活泼灵动。 现在的她,就是一棵即将腐化枯朽的老梅花桩。 不知还能否枯木逢春? 我慢条斯理地给手中的钢笔盖上盖,放在书本中间,调整好惊喜又失望的心态,才温温吞吞地答复道:“不是。” 第429章 番外?吴话?相识 光阴沾满了阳光,老梅桩枯木逢春抽出了新芽,画出一幅岁月静好,春的气息,点化了尘埃里的片片新叶,悄悄地,浓深绿水青山的馥郁,静静地着色了小人物那些平凡的日子。 可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亦或者是氛围刚刚好。 我自然而然地扮演了她“哥哥”的角色。 十分自然随意地投喂她,不动声色地照顾她的日常生活,替她搬椅子,提热水。 我们的关系很好。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我也曾想要进一步,可每次对上她那双懵懂疑惑的眼睛,我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难受死了! 有一次,我刚给她送了些零食,还未走远,就有一个女同学凑上去问:“金金,他怎么老是送东西给你吃呢?你们是在交往吗?” “诶?” 她惊讶极了。 “我哥照顾我,不是因为他喜欢日行一善,而我刚好穷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世界上穷人那么多,他为什么单单吃饱了撑着对你好?” “因为缘分?我的名字和他的那么像,上天注定我们会是兄妹?” 哎…… 她又在用卖萌的声音装傻充愣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若无回响,必有一伤。 要么一生,要么陌生。 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很爱你,其实你的感觉最清楚,而她的心里,其实也是最明白。 林弦曾为我鸣不平,单刀直入问她:“若是吴话向你告白,你会拒绝他吗?” 她认真地看了林弦许久,终是吐出了一个无比绝情的字:“会!” 林弦很不解。 “为什么?你凭什么看不上他?他对你还不够好吗?” “哎,你不懂,就是因为他对我足够好,才让我起了贪心!” “贪什么心?” “恋人呐,稍不留意就会一拍两散,分手后,连陌生人都不如,而兄妹亲情是一辈子的……” “呵!那你的确是太贪心了些!”林弦又开始阴阳怪气地讽刺,“可你就从没想过,太贪心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和他谈恋爱,有的是人会和他谈恋爱……” “那也好过分手后,连给对方发一个节日祝福的资格来的好……” “呵呵!” 林弦被生生气笑了。 “你就这么没出息?如此确定你们一定会分手?大姐,能不能别这么悲观啊?能不能浪漫一点呐?深信彼此一定会从校园到婚纱呢?” 许久,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是她一贯回避问题的作风,当她不想解释或狡辩的时候,那张嘴闭的比珍珠贝闭的还紧。 谁都别想撬开她的牙关。 她这副“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态度,气得林弦拂袖而去,马不停蹄地来找我疯狂吐槽,一个劲地劝我不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我也只是笑而不语。 我很享受投喂她时,她露出的那调皮而满足的笑容:“谢谢哥。”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被拒绝的气恼也随即烟消云散,觉得这样也蛮不错的。 来日方长啊。 就算她的心是石头做的,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把它捂暖的。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从没想过“宝物”可不只是遭我一人惦记着。 蒋云韬这只想要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在素描本上画了无数张她的画像,还用圆珠笔在自己胳膊上画她的肖像,写着“wm”。 他画的可真传神。 那股突如其来的心酸,差点让我暴跳起来揍他一顿。 也是这一天后,我突然发现:她的人缘好的不得了,她从不缺投喂她的人。 何波、许萌等等很多人都喜欢粘着她。 连我最好的朋友林弦,与我聊天时,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在聊她,要么就是正在与她探讨一道应用题的多种解题方式。 班上时不时流传:她与蒋云韬正在交往的绯闻,亦或是何波喜欢她的传闻,还有很多人磕她和林弦的cp,觉得他们可真般配,学霸们的最萌身高差啊! 呸! 萌个屁的身高差,迟早得颈椎病! 寺庙爬山,我故意晃晃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待到无人之时,状似随意地问道:“文理分班,我选理科,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 她的回答一点也没带犹豫,似乎早就做好了决定。 这让我非常吃惊。 脱口而出:“你的生物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会选文科呢?” 她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分钟,又露出灿烂的笑容,眯起了双眼。 她这副“微笑面具”,我很熟悉。 这是她要开始说谎的前奏。 “我学物理和化学有些吃力,我选理科,年级排名应该会是八九十名,但我选文科,却能进入年级前五十名。” 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你应该知道的吧?同等学校,每年文科的录取分数线要比理科高四五十分以上……你念文科能考上的学校,念理科也一样可以考上的。” 又是无尽的沉默。 她总是这样,当她不想回答的时候,就彻底无视那个问题以及对她提这个问题的人。 话到嘴边留三分。 她的这种处理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够避免矛盾冲突的发生与升级,却也实实在在把我气的够呛!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让我差点就脱口而出的吼出:“你选文科,是不是因为林弦?他说服了你?你想要和他相伴一生一起走?” 最后,我还是憋住了。 我没有资格问她这个问题! 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与她无关,她不需要对我解释与负责。 若是每一个喜欢她的人,都找她质问:“我喜欢你这么久,你为什么要选他!你知不知道我很受伤!你怎么可以辜负我的一片真心?” 她还不得被烦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洒脱地放手,精美的笔记本上被我写满了未送出去的“情书”。 爸爸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笑得像只偷鸡成功地老狐狸,老不正经地念着我刚刚写下的“情书”。 “致最爱的你:梅梅,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不吱声我就当你同意了呢!\(^▽^)/!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别问我会爱你多久……我爱你不设期限,终其一生归心底!” 第430章 番外?吴话?早恋 爸爸把我的笔记本丢回我的书桌上,双手狂搓手臂,龇牙咧嘴地嫌弃不已。 “真看不出来,你平时闷不吭声的,发起骚来可真肉麻!害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本来就有些心情郁闷,被他这么一嘲讽,心情更不好了。 “爸,你进我房间怎么不敲门!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的。” 爸爸瞬间讪笑了起来。 “知道!知道……可我这不是看你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想要来找你谈谈心嘛,又怕你死憋着不说。” “哼。” 我冷哼一声,双手交叠,将笔记本压在手臂下,趴在书桌上,作出防御姿态。 “可以和爸爸说说这个叫梅梅的女孩子吗?” 我拒绝配合,一口回绝:“不可以。” 爸爸也不在乎我的态度冷淡,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在我耳边说悄悄话:“想不想知道爸爸是怎么追到妈妈的?” “……” 我爸妈的原生家庭差距巨大。 我爷爷只是个普通的国企工人,我外公那时已经是镇书记。 我小舅舅有真本事,娶的是“世家女”,家里一大堆博士生,有银行家,有当官的,也有做生意,搞科研的…… 其他姨姨们,学历还没我妈高,但基本也是嫁的做生意的(有家底),或者是公务员(有保障),为什么我爸当初只是个小医生,却能娶到我妈? 我的好奇心瞬间就起来了。 “想。” “哈哈……”爸爸又老不正经地笑开了花,“情报交流一下?” “哼,不说算了,谁稀罕呀。” 爸爸的笑声更大了,使劲地晃了晃我的肩膀。 “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气嘛,少年慕艾,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来来来,和爸爸讲一讲,爸爸是过来人呀,说不定能给你出点主意,让你误打误撞就求爱成功了呢,哈哈……” 我爸这个对“早恋”豁达与包容的态度,着实让我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十分不解。 他似乎只想吃个瓜,并不会责备我。 扭头反问他:“哎,不是,爸,你都不反对早恋的吗?” 爸爸冲我翻了个白眼。 “切,我是老了,不是傻了!我反对有用吗?我反对了,你就不会想她了?就不会心乱如麻了?就会好好学习,一飞冲天,考个好大学,出任ceo,走向人生巅峰了?” “……” 还真没用。 他若是对我说教,说早恋危害如何大,我只会嫌他烦,嫌他在我本来就烦躁不安的时候,还给我添麻烦,火上浇油。 我也知道早恋不好的。 可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 若是喜欢上了,却可以像按开关键似的,听了“父母的教导”就能迅速抽离,那我还烦恼个屁呀! “你现在是青春期,生理、心理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异性,心生喜欢或爱慕。早恋啊,其实蛮符合生命成长的规律,也合乎人的本性,这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爸爸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 此刻的他,在我眼里,那简直就是天边最亮的一道光。 驱散了这些天久久盘庚在我心头的那些【羞耻与自责】。 “青春期就是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你需要在这条河里面训练出自我认知与自我理解,我们做家长的,不能剥夺你的这种【我在社会上,我是谁】的训练,但我们有责任帮助思想还没有完全成熟的你防范风险。” 爸爸的大手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 “早恋并没有错,我们要做的就是怎样不悖生命规律的早恋。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字眼,温润如玉,暖如春风;爱是平等与尊重,是理解与懂得,能同甘也能共苦;爱是一种值得等待的信仰。” 我有些没太听懂。 “生命规律?” “对,生命规律!”爸爸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字正腔圆地说道,“你们这些青春期的孩子,肩膀还稚嫩,担不起生活的责任;心智不够成熟、人格也不健全,对爱的理解流于肤浅;阅历还不够丰富,撑不起另一方的精神天空。所以,你们的爱恋,必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过懵懂不解。 “乖崽,我知道你的语文没咋学好,大概不太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和你说吧。” 爸爸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笑眯眯继续说道:“我们男人呐,都会本能地对优秀的异性产生一些感情,这是很可贵的,不用羞愧与自责,但是有责任心的人,哪怕很渴望一个人,也是能够很有礼貌与礼节的,不会像个色中饿鬼一样冲动,到处乱摸,更不会在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时候,搞大对方的肚子……” 听到这,我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还真是把我当朋友啊,嘴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倒。 我可是未成年人! “爸,你想到哪里去了,别说亲嘴了,手,我都没牵过,哼,还搞大肚子呢,你也忒瞧得起你儿子了!” “哈哈哈……” 爸爸一点也不给面子的爆笑了起来。 幸灾乐祸中。 “我原以为你是早恋了,哈哈哈,没想到是我想多了,哈哈哈,我是真没想到,你还只是个单相思……” 我的脸更黑了三分。 “爸,笑够了没?笑够了,就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爸爸双手捂住嘴巴,抖动的下巴靠在我肩膀上,努力地控制着情绪。 “你现在是不是在苦恼要不要向人家表白?又怕向人家表白了,被人家拒绝,连做朋友都尴尬?” 我抖了抖肩膀,抖开爸爸的下巴,坐直了身体,打开钢笔帽。 “爸,我要写作业了,你就别打扰我了,出去吧,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可我爸这个厚脸皮,完全不理会我的【逐客令】。 “哎,作业又不会跑了,等会儿再写,咱父子俩先好好谈个心,你和爸爸说说,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啊?” 爸爸语气里的八卦之火,感觉都要将我的房间都燃烧殆尽了。 “爸爸是过来人,有经验,能出主意……” 我的脸很热,很烫。 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与不爽地小声嘟囔。 “就一个很安静爱笑的女孩子,人缘很好,好像和谁都玩的来,不管是学霸、学渣、显眼包、病秧子还是混混,对她都很有礼貌,都爱多管闲事地照顾她,她也总是乐呵呵地接受她们的好意……” 第431章 番外?吴话?表白 “哈哈哈……” 爸爸又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了起来。 “这就吃醋了?你可真小气!那若是以后有更多的人追求她呢?你该怎么办呢?我跟你讲哦,这世界有很多人不讲武德的,别说她还不是你的谁,就算她是你女朋友,是你老婆,是你孩子的妈妈,依旧有些喜欢当曹贼的人,会没脸没皮的来恶心你……” “……” 我爸这张臭嘴啊,当年是怎么追到我妈的? “乖崽,如今这个快节奏的年代,你们这些小年轻谈恋爱,往往急于为自己和她人设定种种框架与期待,却忽略了情感最本质的模样——它应当是自由流淌的,不受任何束缚的。” “什么框架与期待?” 我听得越发糊涂了。 “爸,你是个医生,不是个神棍,怎么说话老是神神叨叨的,让人听不懂呢?” “啧。” 爸爸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一副这你都不懂的样子。 “就是说真正的情感,不需要预设终点,它会自然而然地生长、开花、结果。就像那随风而舞的落叶,不知道最终会落在哪里,却在每一次飘摇中感受到了生命的韵律。你对她好,能让你自己开心,那就继续对她好!而不是期待着你们会在一起,她会同样对你好,才对她好,她若是没有回应你,就痛苦的不要不要的,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那你根本就不是爱她,而是爱你自己,你索求的是她对你的回应,而不是你爱她这件事……” “……” 真是这样的吗? 虽然我也觉得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但真不能期待有个好结果吗?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 “乖崽,你是个男子汉,若是准备把心交给另一个人,那就要做好她会把你的心丢到地上踩上两脚的准备!若是你接受不了,那暂时还是不要谈恋爱的好,没人能保证一颗真心一定会换来另一颗真心,特别是那种很受欢迎的人,人人都捧着一颗心等着和她交换,她凭什么和你交换?” 我的眉头皱的死紧,越听越烦躁。 “爸,那我该怎么做呢?” “你要学会放下预设,以一颗平和的心去体验每一个当下,便能感受到命运之手是如何巧妙地将我们与她人相连。” 爸爸双手一摊,十分洒脱。 “如果命运注定两个人要相遇、相知、相守,那么无论经历多少波折,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反之,如果命运没有这样的安排,那么我们就应当学会接受并顺应天命,接受这段感情独特的存在形式,体会其存在的真正意义和价值。” 窗外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开始电闪雷鸣,雨水从浩瀚无边的天际飘落下来,淋湿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的心也像这场由疏而密的雨一般,烦乱不已。 “乖崽,喜欢一个人,回忆起她的时候,不应该是苦涩的。你若是害怕将来会遗憾后悔,就去向她表白吧,不管她是拒绝,还是接受,你都给了这份感情一个交代。” 爸爸摇着头,转身离去。 “人呐,总是喜欢对自己没有走过的路,有太过美好的幻想。然而现实是人生的每一条道路上,都有风景,也都有荆棘,不管怎么选择,总盯着被荆棘扎出的伤口,哭泣的人,还是会后悔的。” 爸爸离开时,轻轻地给我关上了门。 我紧紧地握住钢笔,在笔记本上胡乱地写写画画,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这下个没完没了的雨,吵得人真烦躁。 我终是发了脾气,将钢笔往桌面上一拍,起身去了厨房,榨石榴果汁。 我很多时候都看不懂她。 明明家庭条件那般不好,为啥还能那么挑嘴呢? 奶茶饮料巧克力,不爱吃就不吃。 不是说穷人家的孩子给啥都吃,极好养活么? 入夜时分。 窗外的风雨都停住了,树也静止不动了,若不是有雨珠从树上滑落,极易忽略掉那一片片树叶上被滞留的雨滴。 我抱着果汁杯,单手握住自行车的把手,骑着它,飞快地往学校冲去。 将自行车停在学校的自行车存放处,迫不及防地拨通了她的电话。 许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接电话时,手机里传来了:“哥,怎么了?找我有事?” “嗯……你……” 我努力平稳着呼吸,希望声音能听上去稳重一些。 “你是不是在图书馆?” “是的。”她的声音带着点意外。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来。”话一出口,我百米冲刺般地跑出了自行车停放处。 “我到了,你下来吧。” 跑的太快,我的喘息声非常粗重,声音也有些紧张,怕她不肯下楼,反而让我去楼上找她。 那我就没法表白了。 图书馆内要保持安静,这是学生必须遵守的基本守则。 她慢悠悠地下来的那一刻。 我保证,我这辈子,站军姿都没有这么板板正正过。 挂断手机,插入牛仔裤兜里,故作随意地递上果汁杯:“给,刚刚榨的石榴汁,尝尝看。” “谢谢哥。” 她微笑着双手接过果汁杯,轻轻抿一口,微微眯起眼睛,笑得非常甜:“很好喝,我很喜欢!” 这笑容很犯规! 我差点招架不住,转身就走。 我费了老大的劲才压下欢欣雀跃的心情,抿紧着唇,淡淡地嗯了一声,像个退休老干部般正儿八经:“你喜欢就好。” “……” 但我这举动,不知道那个字眼,触发了她的被动技能:沉默。 她就那般静静地喝着果汁。 我傻站着,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眼前苍翠的树叶上尖尖上,聚集了一颗圆滚滚的水珠,它慢慢的越聚越大,越来越晶莹剔透,最后,不顾薄薄的树叶依依不舍的挽留…… 重重的砸落在光滑的鹅卵石上。 清脆的水滴声,提醒着我,时间仍在流逝。 “那次之后,你为什么都不上石头山上去拜年了?清明节扫墓也没有见你去过了……” 我尽量让我的语调听上去平缓些,声音低沉些,我没想向她兴师问罪的,我只是在没话找话。 貌似这个话题找的不对。 她的被动技能还在持续发动,就与我眼神对上的那一刻,见牙不见眼地冲我傻笑一下。 “文理分科,我会选理科,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儿科医生,小朋友都很可爱的。” 说到小朋友,我又想起了那个“可可爱爱的小妹妹”,眼中不自觉地溢出笑意,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怪不好意思的。 “嗯,你小时候……也很可爱。” 第432章 番外?吴话?情歌 一阵清风吹拂而过,吹得旁边的树枝左摇右摆,树叶上豆大的水滴落了她满脸。 做了坏事的风,裂着长牙,坏笑着在空中消失,残留的余声似乎在警告我,它还会再回来的。 “……” 看着她淡定地抹了一把脸,我尴尬到了极点。 慌乱地将她拉到了图书馆的走廊上。 我是真没想到这些风呀,雨呀,都会跑出来捣乱,这老天爷真是玩我呀,就不能给我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氛围来表白吗? 为了稍微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我从“中午吃了啥”开始问起,可我这没话找话的举动,让她越发的不耐烦起来。 一脸不解,眼神迷茫,眉头紧皱。 只差没在脑门上写上:哥,你到底想干嘛?有话请直说,我很忙的,没空听你在这东拉西扯! “……” 沉默是今晚的主角。 为什么她对我如此没有耐心,她明明很会哄许萌的,和林弦也能天南地北的到处瞎聊。 眼里就这般没有我么? 这种控制不住的失落情绪,就像今天倾盆而下的大雨般,将我浇了个透心凉,让我差点控制不住地转身离去。 爸爸说的那句:乖崽,你是个男子汉,若是准备把心交给另一个人,那就要做好她会把你的心丢到地上踩上两脚的准备! 我高估了我自己! 我没有做好准备! 她只是一个【眼里没我】的细微表情,就让我很受伤,很难过…… “哥,再过不久,图书馆都要响熄灯铃声了,你是有什么事……” “那个……我给你唱首歌吧……” 我着急忙慌地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逐客令”。 “哦……”她很意外,眉头都舒展了开来,懵懵懂懂的,声音异常轻柔,“好的。” 话一出口,我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我该唱那首情歌? 唱《那女孩对我说》? 那女孩对我说,保护她的梦,说这个世界对她这样的不多,她渐渐忘了我,但是她并不晓得,遍体麟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 那女孩对我说,说我是一个小偷,偷她的回忆,塞进我的脑海中,我不需要自由,只想背着她的梦,一步步向前走…… 她给的永远,不重! 还是唱《爱的故事上集》、《月亮惹的祸》、《信仰》…… 我的脑海里像是宇宙大爆炸似的,涌现一首又一首80后的经典情歌,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最近一直听,用来说服自己放手的90后情歌《会有天使替我爱你》。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若生命直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与我设想中的一样,我越唱,她的眉头皱得越厉害。 她完完全全是凭着个人修养在纵容着我。 哎,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的单相思,那叫自作多情! 而自作多情的人,往往都是很可悲的! 你强行塞给人家的东西,人家压根就不想要! 她像是吃了苍蝇被噎住了似的,神情很复杂地抬头望着我:“你唱这首歌给我听……是什么意思?” “……” 长长久久的沉默。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想进一步,没有勇气,想退后一步,又放不下。 懦弱! 犹犹豫豫! 拿不起又放不下! 我自己都不知道鄙视过自己多少次了,可依旧还是这黏黏糊糊的状态。 我有时候还会生她的气! 若是她不和其他人走那么近,多分一些时间与精力给我,我是不是就能够更勇敢一点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唱歌给你听了,就唱了。” 哎,我可真没出息,又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赌气的话。 她那么迟钝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察觉到我的“小心眼”啊! 果然,她只是“哦”了一声,就一口闷掉了剩下的果汁,把果汁杯往我怀里一塞,跑上转角处的楼梯间。 “谢谢你的果汁!我先上去赶作业了,还有三张试卷没写完呢,图书馆九点就会关灯赶人的!得抓紧时间!” 她这一跑,就彻底跑不见了。 毫无预兆的,她突然辍学了,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只是有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说:她爱上了蒋云韬,但家里人反对,只好与他私奔了。 呵! 蒋云韬? 他配吗? 要不是最后的修养,我真想骂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老天爷给你一张嘴是用来吃饭的,你何苦要用来吃屎?偷摸着吃完就算了,怎么还到处喷粪呢? 我心情郁闷地站在河岸边丢石头撒气。 林弦不声不响地走到我身后,也跟着我一起丢石头。 “你真的是个胆小鬼!亏我一直在她面前替你说好话,也一直把她的消息传递给你,你别说当她男朋友了,怎么连她的知心朋友也没当上?” 我扭头横了林弦一样,用着同样不满的语气。 “你这个号称妇女之友的,不是也没当上她的知心朋友,她的心太封闭了,像那禁闭的贝壳,一丝光亮也透不进去……” 沉默了许久。 林弦又捡起一枚小石头丢进河里。 轻声说道:“不对哦,她对你还是有些许不同的,我能感觉到,你是她心里一丝丝微光,她没有靠前,事怕挡住阳光,她也没有靠后,怕看不清这束光。” 可她还是跑了。 毫无留恋的跑了。 事实胜于雄辩,我这一束微弱的光,在她心中,就像萤火虫的光。 点点光芒,微不足道,没有带给她希望。 高三下学期时,我遇见了一个和她脾气差不多的女生,那女生也瘦瘦小小的,性子软和,笑容很甜。 我对那女孩很好,比照顾吴梅还要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给她送手机,送台式电脑,送项链手镯。 高考填志愿的那天晚上。 我们开了房,可在她进去洗澡的时候,我落荒而逃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等我稍微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大街上吹热风了,望着大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与行人。 我有些不知所措。 手机铃声响起,是她发来的短信:吴话,我们分手吧。 看着这条分手短信,我竟然没有一点儿伤心,反而有些如释重负,这段谈了三个月的“恋爱”,终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我秒回了个“好”字,想想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有多回复了一条:对不起。 十秒后,她又发来一条短信: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何况你也只是经常从背后抱着我,我是把你当人肉垫子,也不算吃亏。 这之后的两年里,我没再谈过恋爱,偶尔看到别人谈恋爱,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个喜欢眯着眼睛笑的女孩。 不知她是否安好,身边有没有一个守护天使在替我爱她…… 第433章 番外?吴话?再遇 大一下学期,我去深圳做志愿,回老家的高铁上睡过头,醒来后已经到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小城:桂林。 着急忙慌地给我爸打电话。 “爸,我今晚可能吃不上家里的晚饭了。” 爸爸有些担心地回问:“怎么了?乖崽,出什么事了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一不小心坐过站了,我这会儿人在桂林……” “哈哈哈……” 爸爸的笑声很夸张,震动胸腔,虽然我看不到,但他此刻绝对笑得前仰后合。 “终点站去到桂林呀,那也挺好的,你赶快去嗦碗正宗的桂林米粉,这机会可不多得呀。” 瞬间安抚了我躁动不宁又懊恼的心情。 爸爸总是这样。 不管多大的坏事,到了他这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变成好事。 这晚,我真吃上了桂林米粉。 很香! 很难忘! 我正漫步在滨江路的林荫道消食时,我爸打电话来了。 “乖崽,今晚住酒店注意安全啊,酒店给你订好了,学校那边记得请假……我和你妈明早过去陪你,给你带换洗衣服。” 刚刚还望着江景心不在焉地接听电话的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嗯,嗯……嗯?不是,爸,你们要过来?” “对呀,我也蛮久没带你妈出去溜达了,托你的福,我们这回一家三口,好好在桂林玩上几天,岂不乐哉!” 第二天下午,我们一家三口,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乘上阳朔的竹筏。 清澈的水波,在绸质的天空下一晃一晃,我爸在夕阳下眯着眼,悠哉悠哉地说:“乖崽啊,人生的乐趣就在于顺势而为。” 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样说。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有人被人生推着、卷着走,有的人要去与人生作对。 可我爸都不是。 他像是那种,会与人生坐下来,喝几盏茶,叙叙旧的老友。 小时候全家开车去山上玩,车撞上峭壁,翻在山路与岩壁之间的沟里。 前照灯都被撞烂了。 在冬季的寒风里,我爸先给拖车公司打了个电话,再温声细语地哄好暴跳如雷的我妈和吓得嚎啕大哭的我。 替我擦干脸上的泪水。 我爸顺手又摸了摸我的头。 笑眯眯地提议道:“拖车那边大约还有三四小时才到,刚好够咱们走到山上的景点去玩一圈。既然老天爷留咱们,不好好玩一圈,还真对不起老天爷的一番盛情呀。” 那天他搂着妈妈的肩膀,牵着哭得抽抽搭搭的我,慢慢讲着他的故事: 当年来广东求学,刚下火车站,就被人撞了一下,被扒了个精光,身无分文他,只能就地缩在火车站睡;独自去东北滑雪,摔得手肘骨折,托着骨折打了夹板的手去赶飞机;98年医院大改革,差点下岗,赶鸭子上架般被派去了外地医院去进修,学习心脏架桥手术的相关知识,学习使用新的仪器和设备,学习新的诊疗观念。 “有时候生活会给你一大嘴兜子,就想看你哭呢!这时候,咱们就要抓住它的手,给它行一个吻手礼,这时候,生活就会惊讶地大叫一声哎呀,你这人咋不按常理出牌呢!哈哈,咱们吓死它……” 爸爸长得不算英俊,妈妈却是家族里有名的大美人。 以前我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选择他,可是那一天,我趴在他宽厚又温暖的背上,看着远方的山峦一点点淡去…… 好像突然有点理解了妈妈。 我被人夸赞最多的是情绪稳定,朋友们总说和我待在一起从来不会慌乱。 我想,也许是我越长大越像他了。 高二,那个我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一声不吭地就不见了。 小时候一直以为“离别”是会好好道别的。 像古诗词里写的那样,伴随着长亭古道、西风瘦马,有一人恋恋不舍地与我挥手道别,我们眼含热泪、大声且坚定地说出“下次见”的美好约定。 然而,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就留在昨天了。 晨光依旧,岁月静好。 而我,却只能在每一个清晨,默默地思念着那个离去的人。 我曾在无数个夜晚,想象着她离去时的背影,想象着她对我依依不舍的脸,可无论我如何想象,都无法触及那个美好的瞬间。 我多想再听一次她的笑声,让那温暖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啊…… 那段时间,我特别丧。 觉得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 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守护不了,自己简直没用透顶! 爸爸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每天清晨都来敲我的门,带我出门晨跑去学校。 我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爸,跑步没用的。” 跑得再快! 也追不上我那个已经丢失不见的“珍宝”。 爸爸像个小伙子似的,跑的飞快,同样大喘着气回复我:“是啊,我没说有用啊。” 可是第二天清晨他又来敲我的门,陪着我一起晨跑去学校,就这么坚持着陪我跑了几个月。 “别着急,慢慢长大吧,这个世界又不缺大人。” 行道树一节一节地往后退,伴随着爸爸沉稳的叮嘱,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寒风里一点点的暖和了起来。 我想,他也许只是想让我坚持去做一些看起来不是那么有意义的事……因为坚持本身就是意义,一切经历也自有其意义所在,只是我暂时还没有发现而已。 那天的风很大。 吹得我眼里全是风。 视野都模糊了,却也就那么模糊着温暖了起来。 从那时开始,我跑了四年的晨跑,心跳声慢慢变得如同脚步声一般笃定。 我知道我原本是一块敏感易碎的玻璃,由他牵引着化为一池温润的水,还妄想着如他一般,成为允许一切发生的海。 我笃定,迟早有一天,我会如愿以偿。 不着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的确都好起来了,2012年,幸运之神再次眷顾了我,去正要出国留学的表弟家,与他道别后,即将离去时,打开门的一瞬间。 那个我曾朝思暮想的小人儿,就站在门口……她小小的惊讶过后,便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抬起了手,调皮地冲我挥了挥手。 “呦!哥,好久不见!” 第434章 番外?吴话?恋爱 周末约会,我带吴梅去看泰坦尼克号的电影。 电影院里,别的女孩个个都感动得流眼泪,嘤嘤嘤地依靠在男朋友怀里撒娇时,她却是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只有我认为他们活该吗?男的是个流浪汉,女的在有未婚夫的情况下与才见面的男人出轨,就算男的不死,成功逃生,生活在一起也是一对怨偶,几个小时的爱情和一辈子的柴米油盐,想想都可怕……” 立马引来了坐在她身旁的女生的讨伐。 “那是家族联姻,是被别人强迫的,她根本就不爱她未婚夫,怎么算是出轨呢?她都那么可怜了,你还指责她,你还有没有心哦!” “不爱,可以当场拒绝婚约,可她既然没有能力反抗,已经定下了契约,就应该遵守!不管什么理由,哪怕她是世界第一小可怜,出轨了就是出轨了,没得洗……” “……” 这一刻我才深刻地体会到,吴梅是有多么的不解风情、刻板与认死理,她的脑海里百分百缺根筋,缺根名为“爱情”的筋! 难怪当初对于我的百般示好,都视而不见。 她怕不是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吧? 可有时候,我又会觉得她撩人的天赋是满点的。 就前些天,我带她去从化泡温泉。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这儿的景色美吗?” 一房一院一私汤中,她突然睁着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我能清晰地从她漆黑的瞳孔里看到我笑着的脸。 我顺势搂上她的腰,声音有些暧昧的沙哑。 “为何呀?” “哈哈……”她笑得像只偷鱼成功地猫,双手抬起来,搭在我的脖子上。 “那是因为在我身边有一位让我觉得暖意融融的男人,这世上所有的美景,只能落在我的瞳孔里,而与他叠加之后,这些景色才能够走入我的心!” 你听,多么动听的情话呀。 类似的情话,她总能张口就来,还总能说到我的心坎里。 她很好。 在我眼里,真的很好。 我说这话,并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是现在社会上的主流风气那样认为:颜值高的人性格又好又善良,丑的人就是性格扭曲又阴暗! 其实和她认真相处一会儿,就会发现她骨子里带着清高与傲慢。 这是长得好看的人的通病。 她们这种人,从小被身边的小伙伴捧着,温柔地呵护着,性格中多多少少都会带点傲慢与轻忽。 这会让有些人觉得奇怪:明明自己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为什么总是吝啬给自己回应呢?她为什么不能像自己对她一半好的那般对自己好呢? 真相很残酷:因为对她好的人,不只你一个。 当一件东西并不稀缺的时候,当事人是很难重视起来的。 就像贫穷人家把两三块的调制牛奶当珍稀营养品,舍不得天天喝,有钱人却用品质更好更纯正的牛奶泡澡,还没有一点“浪费”的意识。 对!你是花了自己全部的精力去对她好! 但她感受到的可能是:你是那十个对她好的人中对她最好的那一个。 哪怕是最好的那一个,那也是十分之一的好。 可这点性格缺陷又有什么关系呢? 爸爸曾告诉过我: 真正的爱情,不是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完美无缺,而是两个人一起携手,经历很多事情,经受很多磨砺,在漫长的岁月中,终于变成了彼此生命中无可替代的那个人。 我妈有很多很多的缺点,可一点也不妨碍我爸宠爱她一辈子,把她宠成了个什么都不会的傻白甜。 她是个很直爽的性子。 曾开门见山的和我说过: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世界,不太想活着的,我想过无数次去……只是不愿让我奶奶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她的声音很小,但我仍然很仔细地听清楚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五年!五年后,我或许会离开这个世界,到那时候,你会人财两失,输得很彻底的!” 我快速走到她身边,将不安的她抱了起来,放在我的大腿上,紧紧地拥抱着她,声音极尽温柔地安慰着她。 “嗯,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尽可能地让你因舍不得我,多陪伴我些日子,若是最终能改变你的想法,我就赚了个老婆,若是最终没有留住你,我也赚了五年同你在一起的时光……” 我笑了,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不管怎么算,我都是赚的呢。” “我这人与正常人有些不同,我不太搞得懂什么是爱,爱上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该是什么表现,我都不太清楚……” 一阵沉默过后,她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又迟疑着开了口。 “若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学会爱上你,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爱的最高境界,不是索取,而是长久陪伴,只要你这一辈子都乖乖待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爱你,就是对我最好的回馈。” 这是我父母的爱情! 他们用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幸福,告诉我爱情与婚姻具体是什么模样的。 可能这些话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所以她压根就不相信,她将脸藏到了我的耳朵边,暧昧地转移了话题:“你喜欢我哪点啊?我自问不是大美女,身材也干瘪瘪的没一点料。” 以我的综合条件,找个家庭、外貌、学历样样都比她好的女朋友,是有些难度,但并不是找不到。 她于我来说,并不是“别无选择”下的选择。 因为我拥有随时都会离去的能力,所以,她没有勇气把心交给我。 我真的能理解她的不安,以及那隐藏在不安之下的点点眷恋。 这让我有些愉悦,不由地轻笑了起来。 不管她嘴上怎么说着“不会爱”,但她的心中终究是有了我的一席之地。 “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惊讶极了。 “嗯,不知道,我就是一眼喜欢上了你,不是身材和颜值,而是……怎么说呢,就是你给了我一种别人给不了的感觉,我也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谁都代替不了的感觉!” 看着她明显不相信的眼神。 我快速地像小鸡啄米般吻了吻她的唇。 “若是非要具体说一件事的话,大约是那天傍晚的夕阳太过美好,我正欣赏时,你蹦蹦跳跳的闯入我眼前,像个梦幻的精灵般踩碎了一地的阳光……” 我摸了摸她的脸,陷入回忆之中。 “你那天的笑容,特别干净纯粹!心底深处不由地就冒出了,这女孩的笑容,以后由我来守护……这想法一冒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我是在不被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她伸出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开始数自己的缺点。 “叛逆,多疑,冷漠,自私,封闭,极端,贫穷,悲观,暴力及冷暴力……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比不上你失去我难受的话,那我们就交往看看!嗯,只恋爱不结婚!我身边结了婚的人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身处沙漠,放眼望去,全是风沙,身处绿洲,看到的就会是满眼翠绿。” 我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吴梅,给我一个机会,趁我们还未老,趁着时光刚刚好,让我陪着你一起重新认识这个可爱的世界!让四季从此不仅仅有那些开了又谢的花,还会有我们的爱情童话。” 她微笑着回握住了我的手。 “拭目以待。” 当我兴奋地和室友们分享我终于修成正果的爱情故事时,他们一脸不屑地鄙视与嘲讽我:舔狗! 可我并不觉得丢人,因为这是我为自己的心动付出的代价,是我想要爱她的,是我想要接近她,那么我多付出些不是应该的吗? 我只觉得我很勇敢! 明明知道通往她的心的道路上荆棘丛生,可我依旧选择斩荆披棘走向她! 第435章 番外?吴话?金钱 在资本主义社会下,一切都被物化为商品形式存在,包括人的劳动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人,只被看作是可以交换的货物,而不是有独立个体意识和情感的人类。 这种物化,几乎剥夺了人的尊严和自主性。 每个人都被迫与其他人竞争,以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权力,这种竞争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冷漠和无差别。 我很不喜欢这样。 我觉得若是一方的工资足够养活一家老小,另一方全职在家顾好后方,生活质量一定会比双职工家庭高上很多。 全职妈妈的确是很辛苦的,但一定比既要带娃又要工作的职场妈妈轻松很多。 至少在时间上可以做到不慌不忙。 不会动不动就被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娃给气得血压高! 可是社会主流舆论都觉得全职妈妈就是懒惰,仿佛不尽可能地压榨自己,燃烧自己去照亮天地,就多么对不起“生而为人”似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想法和活法,顺其自然的过日子是件非常宁静的事。 她们不应该背上懒惰的骂名。 2017年元宵节那天,当怀孕后的她郑重地同我讲要辞职撂担子不干时,我简直开心的飞起,恨不得原地蹦上三蹦。 但男人的绅士风度,让我强行淡定了下来。 “看你吐得这么难受,好不容易长了点肉,又给瘦了回去,我早就想要你辞职别干了。真的,又瘦了好多,手腕都还没有个鸡蛋大,就一层皮贴在骨头上。” 我尽量压下笑意,声音异常温柔。 拉过她的手,用食指与大拇指圈住她的手腕,比划给她看。 “看着就让我的心揪起来痛!但我不敢说呀,怕你想太多,觉得我在干涉你的职业生涯……你真的可以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的!你老板不给你发工资,你老公我给,一个月四千块,够用不?” “等会儿,我们先好好合计一下。”她笑眯眯瞥我一眼,“你觉得全职妈妈在家庭里该如何自我定位呢?”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那些舆论压力。 在很多人眼里,全职妈妈被看成是住家保姆,洗衣做饭,辅导作业,就该24小时全年无休的工作。 否则就是在家“享清福”! 而出门上班赚钱的那个人就是大爷。 大爷回家就往沙发上一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看到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一下的主儿。 “我们是平等的,都是为了这个家,只是分工不同罢了。既然我上班后回到家有休息时间,那你一样也是有的,像周一和周五,你付出了很多时间照顾孩子,周末,就该我多付出些,若是我们俩都累了,就多花点钱来解决那些麻烦事。” 这个回答,她应该很满意,顺势就把头枕到了我的大腿上,仰头看着我,伸出纤纤玉手,暧昧地摸了摸我的耳垂,挑了挑眉头。 “那金钱方面呢?你的工资会涨的哦,而全职妈妈面对的永远都是那些琐碎的小事而已,我每月只能从你那里拿个四千块钱吗?” 我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无非是女人陪着男人成长,可一些没良心的男人事业有成后:上岸第一剑,先斩枕边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网上的文章也好,短视频也罢,都特别热衷于斗蛐蛐似的把男女对立起来。 说男人都如何如何差劲,女人又如何如何糟糕,仿佛世界变成二元的,而这二元是由厕所中间那一堵墙来决定的,我觉得这太荒谬了! 男人都自私吗? 不可否认,是有很多男人黑心肝烂心肠,比如那种老婆一被查出癌症就卷着全部家产跑路的。 但我也遇到过许多无私的男人。 我的一个朋友就是移植方面的大医生,丈夫把自己的器官移给妻子,这样不离不弃的爱情故事,每天都在发生。 我身边也有很多男人,一万多块的工资,只留个五百元零花钱,剩下的都给老婆孩子用。 我觉得不应该搞男女对立那一套。 这世上,值得愤恨的目标永远应当是坏人,而不是男人或是女人。 “我家宝,若是你愿意管家,我也可以上交工资卡的,只要每个月给我留个一千块零花钱就行。” 很多琐事,她都不乐意管的。 像交煤气费呀,水电物业费呀,网络电视费呀。 她通通都是能不管就不管的。 哈哈,她只管拎包入住。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拒绝了。 “我才不要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我才不想劳心劳力地管你十几年的工资,然后你突然有一天,一拍脑门,问我们家有多少存款呢!然后发现存款不如你的预期,就觉得我花钱大手大脚,仿佛我们的日常家用都不要花钱似的,我才懒得和你对那个账呢……” 她笑得很狡黠。 “法律规定,夫妻财产是共同财产,你每个月给我,你的一半收入就行啦,剩下的,你都可以自由支配,少年,为了你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加油努力赚钱吧!” 于是,我们愉快地达成协议。 我给她一半的收入,她管孩子和自己的吃吃喝喝,我管房贷物业等费用。 我不过问她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是否存了很多钱,她也从不责备我头脑发热买下的【两三万的自行车】,【四千的乒乓球发球机】,以及【两千八的蓝牙耳机】等等。 我们俩的成长环境,注定了我们俩的消费观是不一样的。 但只要相互尊重,相互包容,这并不会成为一个吵架的“导火索”。 还有很多小事上,比如我上班的时候,西装革履,一副干练又高冷的样子,是个很可靠的儿科医生,但我下班后,打英雄联盟也会跟着队友哇哇乱叫,和儿子出去玩,也是穿着t恤拖鞋,疯疯癫癫的没个正形…… 她从不在这些小事上约束我。 我曾问过她:“我好几个同事的老婆都特别讨厌他们打游戏,为了打游戏这事,经常和他们大吵大闹,你为什么从不说我呢?” 她笑了,反问我:“你想我说你吗?” 我头摇的像拨浪鼓,快速回答:“不想。” “那不就得了。”她笑得更欢快了,“人活在这世上,不可能没个爱好的,你就算不打游戏,也会去钓鱼的,若是你这一辈子,除了赚钱,什么爱好也没有,那也太可怜了些,而且,你就是你啊,又不是我捏在手里的提线娃娃,我干嘛要对你指手画脚啊?” 她的这番话震惊了我。 我接触了无数不同的人和事,越来越觉得,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有多么完善的思维,多么高级的认知,以及多么地与众不同。 而是在身边的人眼里:你这样子就很好啦。 不会自卑,也就不用强行展示优越感,能够在大部分时候保持在一个相对平和稳定的自然状态。 她可以什么话都不用说。 但她的眼神,就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开心就好! 第436章 番外?吴话?观念 我身边很多人都觉得:一个家庭必须存一大笔钱来应对突发的重大疾病,说中产阶级破产三件套是贷款买房、老婆不上班、孩子上国际学校。 觉得我这种一个月只存两三千的人的消费观是错误的,没有危机意识,人必须省吃俭用地存上三十万家庭备用金,才有资格上茶楼消费。 “……” 应对突发重大疾病这事。 他们不会买重疾险吗?没有医保、社保和失业救济金吗? 嗯,最后我只想说,他们不理解我,我也搞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 有人说:一个人说你不对,不一定是你真不对,可有十个人都说你有问题,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只想说:呸! 我至今还记得,我在幼儿园里说唐僧的袈裟是红色的,遭到了全部小伙伴的嘲笑。 他们统一认为:唐僧的袈裟是黑色的! 我当时严重又深刻地自我怀疑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有一个小伙伴家也买了彩色电视机,才洗刷了我的冤屈。 我还是想说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适合他人的真理,未必适合自己,就像我喜欢吴梅这种清冷理智的女性,但我发小觉得我好可怜,娶了个没有心还不能吃苦的活菩萨。 我同样也不能理解他非要超级省吃俭用储蓄一百四十万来全款买房,是为了啥。 他的说法是不想给银行赚利息。 但是他比我晚五年买在我们小区,同样的户型和面积,房子总价,比我加上贷款利息还要多支付了四十五万。 “……” 想到他们两口子开牛杂店,每天凌晨就开门忙早餐,忙到午夜才收摊,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也没时间带小孩出去玩…… 最后,的确是全款买了房。 无债一身轻。 但那多支付的四十五万不是钱吗? 为了存钱,拼命压榨自己,克扣自己,克扣家人,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家人……一家人都吃尽苦头! 不难过?不心酸? 不是浪费了五年时间吗? 明明五年前,他们家就能够很轻松地拿出五十万和我一样贷款买房的。 然后给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而不是一放幼儿园,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玩积木……不能打扰爸爸妈妈,她们在很辛苦地赚钱。 贷款买房! 可能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天坑,可对我来说是理财,我当时买房的房贷利率才3.2%,随便买个理财产品都能保持收支平衡了,而钱在我手里,我就有可支配的流动现金。 苦头呀,我只会在避无可避的时候才会主动吃下它,若是有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绕过它,就像洗衣服,我能用洗衣机,就绝不会手洗。 老婆不上班! 别人家会咋样,我不知道,我家的这个决定,那是非常正确的! 关于婆婆帮忙带孩子,我老婆的那番言论,每次想起来,我都如雷贯耳。 她说:一,妈是什么德行,你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应该比我更清楚。二,你要明白,妈帮的不是我,她来了之后,我的工作量并没有减少一点!我也没有因此放过半天假。反而是你,因她来了我们家,你理所当然地放了五天假,她帮的是你,而不是我! 长期让妈来给我们带孩子,我家肯定成天鸡飞狗跳的,且让我爸那个老婆奴长期与心爱的老婆分居两地,也蛮残忍的。 各归各位,谁都舒坦。 何况,老婆全职在家,疫情期间,真的免除了我的后顾之忧,我是我们部门里唯一在此期间没有请过假的。 那段时间里,学校老放假,饭店不可以堂食,部门里的人,不管男女,天天都在和家里人吵架,争吵着:谁该为家庭牺牲事业! 问:普通人如何家庭与事业两兼顾? 答:无解! 像我啊,哪怕现在工资到手有两万,能请得起住家保姆,可我因通勤来回要四小时,周一到周五不回家,能放心一个外人带孩子? 每年春季是诺如病毒的高发期,孩子上吐下泻还发高烧,保姆能够做到一夜不睡,守着孩子,喂了退烧药后还尽心尽力地给孩子物理降温? 不虐待就已经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保姆了。 自古以来,后勤都是非常重要的! 古代打仗,打得就是谁家后勤更给力! 孩子上国际学校这事,我和老婆一致认为:家附近的公立学校就挺好的。 对于孩子有没有出息这方面,我们俩都挺没出息的,都想着他只要成长为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就行了。 能自食其力,不会危害社会,也不会被他人欺负。 那什么成为国家栋梁啊,成为世界精英赚大钱啊……我们都没有这个期待。 我们自己都没有做到,为什么要要求他?孩子就一定要比父母更厉害吗?自古以来,有多少名人的后代也是名人? 套用网友调侃的一句话:祖坟冒青烟,也要歇一歇! 人家都死了,就别太难为老祖宗了。 吴沐是个有些特殊的孩子,三岁两个月才会说话,不会说话的时候,脾气特别暴躁,咿咿呀呀地表达不清,急得嗷嗷叫,满地打滚。 特别是去亲戚家拜年。 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他就会像小猫一样出现应激反应,哭闹个不停。 家里有些吃饱了撑着的亲戚,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话话呀,你老婆是不是不合群啊?所以没怎么带孩子去跟小区里的其他小朋友玩,才让你儿子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你得教导她,她都是个当妈的人啦,得懂点事,别只顾着自己……” 听到这些话的吴梅,笑眯眯地问我:“老公,我可以不讲礼貌吗?” 我的心情有点忐忑,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可以稍微不讲礼貌点,但她毕竟是我的长辈,给我点面子……” “好。” 她回了我一个ok的手势,然后微笑地连环问。 “合群?合什么群?合谁的群?懂事?懂什么事?懂谁的事?” 瞬间把太太给问懵逼了。 “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都是有罪的!众里阅人何其多,再无一人恰似我!没有身在其中,何来指点江山?晚风吹人醒,何以言?何能言?能与谁言?有苦难言?那就闭嘴微笑吧,也很可爱哦!” “……” 她这文邹邹的“机关枪”成功让老阿婆闭了嘴。 但我十分怀疑老阿婆瘪着嘴没反驳,是因为没太听懂,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没文化的短板。 第437章 番外?吴话?育儿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一大早就听到楼下的邻居在扯着嗓子在骂孩子:“我要是以前没生下你,攒下的钱都可以环游世界了,我每天都这么辛苦是干什么!” 那孩子十三四岁,是个机灵鬼。 立马反驳她妈:“是呀,是呀,你那时候要是没生我,早就满世界治不孕不育去了。” 气得她妈老半天都没出声。 大概是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了。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就会顶嘴!你再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哇唔,经典语录出现了。 那孩子继续顶嘴:“你看看马云,你再看看你,你咋那么不争气呀?马云坐着一分钟就能挣一个亿,而你呢?” 哈哈,有趣,新脑子就是好使。 “我要是和马云一样就没有你了!”女邻居是真被气到了,尾音颤抖,尖锐无比! 那孩子依旧不怕死,怒怼:“呵!老鼠窝里咋可能出金龙,龙生龙凤生凤,你是啥,我就是啥,咱俩谁也别嫌弃谁哈。” 下一秒,楼下响起了扫把敲打家具,以及那孩子上窜下跳和嗷嗷叫痛的声音。 “哎,妈,你怎么能不讲武德呢!说不过就打人!哎,好痛!你不是老教育我做人要讲道理吗?啊,痛痛痛……” “哼!在你还没工作,只能吃我的,喝我的时候,老娘就是道理!” “别跑啦……” 我也终于抓住了总是光着脚底板到处跑的吴沐。 诱哄道:“来,小宝宝,我们来给脚脚玩穿洞洞游戏,穿呀穿呀穿洞洞……” 吴梅这糙娃子,只要吴沐没发高烧,就当他是野孩子在养。 她的口头禅是:“花有花的成长方式,树有树的成长方式。我只要保护好他不遭受重创,不被连根拔起,剩下的,都是他该经历的,我不能剥夺他沐浴风雨的权利。” 的确,孩子要自己去与这个世界建立连接,在与世界碰撞时,建立起实实在在的感受。 就像他要跑步跌倒摔跤过,才知道痛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从此知道走路要稳当;闯祸后被父母责备,才知道做人要有底线,有些事是不能做的;有了朋友才知道分别会难过,看着喜欢的女孩和别人在一起才知道苦涩是什么滋味。 这些所有的感受,都是他生命的底色。 真真切切地体会过“生”,才会敬重“死”,才不会轻易去“死”。 就像我老婆,她当初是在无休止的学习与成绩比较中度过青春期,那时候的她,眼界狭窄,与世界的链接太单一了。 她又是个早慧的。 早就透过她身边的现象看到:成年人的世界是那样不美好,天天发疯、吵架、阴阳怪气,随便点什么事都觉得天塌了。 贫穷,扼杀了她对未来的期待。 人若是没有实感,没有期待,没有过去,没有未来,那么,死亡几乎成为一种必然! 还好,她的过去里有奶奶! 奶奶像一根风筝线,紧紧地拽着她不脱离世界! 不然……我就没老婆了!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乌拉乌拉无……”吴沐正在一边唱歌,一边在水龙头下洗着仓鼠笼。 看得我好震惊。 他才五岁多呀,干起活来,却有模有样的! 知道先把小仓鼠们放到纸箱里装着,然后把笼子里的脏木屑清理出来,倒到垃圾桶里,接着把笼子拿到水龙头下,拿着个旧牙刷去刷笼子。 这不由地让我想起,他今年已经会自己洗澡了,虽然老洗不干净,像耳朵后面总是会忘记洗。 但他的确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特别佩服我老婆的心态,当别的妈妈总想纠正自家孩子的缺点,想要孩子变得更加完美的时候,我老婆却说:“人无完人,我才不去纠结他的缺点呢,我只挖掘他的优点,然后尽量让他的优点扩大,大到让人忽略掉他的缺点,容忍他的缺点!” 哈哈,我充分怀疑是我家吴沐身上的缺点太多了,她就是嫌麻烦而已。 改正缺点可能需要做十件事,但发扬优点可能只要重复做一两件事:找出优点,使劲夸! 她向来是个喜欢投机取巧的。 “妈……”一声拖长音,这是楼下的女儿要开始撒娇的提示。 “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榴莲披萨,你就别生我气啦,好不好嘛?妈……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这个小人计较了啦,来咯,热乎乎的披萨来咯……” 中国人的许多情感都寄托在吃里面。 和爸妈吵架了,彼此或许不会道歉,但是会做对方最喜欢的食物来哄人。 人的问题,很多都是在复印童年的经历,而童年的很多问题多出在原生家庭,很多家长在婚姻、理财、育儿与事业等等方面都有问题。 这个观点也适用于我的家庭。 我和我老婆也都有各自的问题。 可我们有一致的观点:有了子女的婚姻,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了! 现在的人很提倡自我。 认为:有了孩子,我还是我啊,我为什么要为孩子去忍耐什么? 而我理解的是:正是因为我是我,我才要让自己对得起自己! 所谓“对得起”,不仅仅是短暂的高兴,让自己在舒适圈里待着,在某些事上不顾一切只要能顺着自己的意,才叫“对得起自己”! 真正的对得起自己,是对得起自己整个人生! 而人生不只有“被满足”一个方面,还有“被修正”“被锤炼”“被历练”“被感动”,而后激发出内在丰富多元的体验! 这并不是要我们在婚姻里忍耐什么。 而是面对生活时有自己的创造力,会破局,能升级! 当我们真的懂得什么是“对得起自己”,我们养育出的孩子不管遇到什么环境,都不太容易出大的问题。 就像楼下那个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她们家会鸡飞狗跳的“揍孩子”,也能和和美美地喂彼此吃披萨。 咸淡各异,有滋有味! 孩子会从我们大人身上看到什么叫【清醒】,什么叫【选择】,什么叫【长期主义】,什么叫【谋略】,以及什么叫【智慧】! 而不应该是看见【失控、焦虑、稀里糊涂、优柔寡断】。 孩子就是父母的镜子!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你有的,你的孩子慢慢都会有;你没有的,你的孩子就需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有。 你好了,孩子就会很好。 你不太好,就会吸食身边人的能量,那么,大家都会不太好过。 人会犯错是很正常的! 不用害怕犯错,只要我们有一些基本的常识和持续的行动力,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在持续的行动中进行反思,调整,纠正,优化。 平静的把该做的事都做好。 生活自会把该给你的东西给你,好的人生,本该不慌不忙。 慢也好。 步子小也好。 只要是在往前走,那便是好的,愿我们都能面向阳光,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