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掉王爷》 楔子 龙疆国的旭日每天都是先从青龙山后升起的,第一缕阳光就像顽皮的孩子一样,一蹦一跳地从山后探出脸来,张望着龙疆国的每一寸土地。 龙疆国的皇宫位于太阳升起的正前方,所以每天的第一缕光线都是先打在高大的皇宫正门上,门上钉着一面巨大的铜镜,光线会藉由这面铜镜反射四周,将灿烂的阳光普照全皇城的子民。 而今日,百姓们忽然察觉这缕阳光没有如期而至,人们议论著,纷纷揣测,以为天象有了改变,但是抬起头,却又能看到那再熟悉不过的红日正从青龙山后冉冉升起。 为什么城内没有普照的金光呢? 因为就在那面巨大的铜镜上,今日被人贴了一块三尺见方白纸,上面赫然写着几句话—— 因龙图璧轻浮放浪,不守夫道,苑芷幽自今日起休夫离府。此后夫妻缘尽,男再娶,女再嫁,均无瓜葛,永世不见,至死方休! 第一章 三个月前—— 龙图璧今年二十四岁了,他的母亲曾经是龙疆国第一美女,而他天生是个幸运儿,不仅秉承了母亲的美貌,还有父亲修长挺拔的身材,在龙疆国的皇族中,他一直是风云人物,人称“玉王爷”。 但是一个男人如果仅有外表得体,那是远远不够的,好在龙图璧做为龙疆国的话题人物,可供人谈论的并不仅仅是外表,还有他的才能。 他在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上战场,于万军之中取得上将首级,因此声名大噪。十八岁时,他出使海外四国,不仅带回了各国的珍贵特产,也带回许多优秀人才,将本就强大的龙疆国再次壮大。 因此,虽然龙图璧不是当今皇帝的儿子,但是在龙宁南没有子嗣的前提下,将他列为第一王位继承人,也是顺理成章、无可非议的。 只是,这位在龙疆国举足轻重的玉王爷,现在却陷入很大的烦恼中——关于他的婚事。 二十四岁还没有成亲,这在龙疆国算是超过适婚年龄了。这也怨不得他,只怪他那位皇帝叔父,在他四岁的时候,为他与天星官苑大人的女儿苑芷幽定下亲事。原本说好在女方十八岁的时候成亲,但就在苑芷幽十七岁时,苑大人病故,她坚持要守孝三年。 一转眼,三年之期将届,这几日,龙疆皇帝一直催促龙图璧快点准备迎娶苑芷幽事宜,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归根结底,在于苑芷幽这个人,让他很头疼。 他从没见过她,即使两人定亲已经二十年。深居简出的苑芷幽,从不参加任何贵族小姐的活动,颇为神秘。即使她后来女承父业,做了龙疆的天星官,也只是一天到晚在她的天星宫里待着。因为天星官身份特殊,不必参与朝政,所以满朝文武都没有见过她。 然而,关于她的故事,龙图璧可没少听说。 据说苑芷幽相貌平平,但是脾气很坏。身为苑大人的独生女,在家娇生惯养、好吃懒做不说,而且贪好男色,在其父去世之前就已经和家中一些小厮不清不白。苑大人去世之后,虽然她改搬到天星宫居住,然而天星宫中却没有一个侍女,只有侍卫和太监服侍她,这不得不惹人非议。 如果硬要他娶这么一个老婆,他宁可终生不娶。 但每当他和皇帝有意无意地提起“退婚”这个话题时,向来很疼爱他,对他百依百顺的叔父却总是态度坚决的说—— “图璧,很多事情不能道听途说。你没有见过芷幽,她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孝顺父母,而且很有头脑,做你的妻子绝不会委屈了你。” 龙图璧没办法,后来只好先避谈这个话题。只是他心中依旧认定:无风不起浪。苑芷幽若真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可能会被人说得如此不堪?更何况,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多少会有不便,身边为何连个侍女都没有? 男人,能伺候周到吗?或者……根本是另一种伺候? 一想到这里,龙图璧就有些不舒坦。不过叔父有句话他也认同——凡事不能道听途说,应该眼见为凭。 那么,成亲之前,他应该有权利见一见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妻子吧? 天星宫位在龙疆皇城地势最高的地方。这里又叫通天宫,是天星官与天神对话之所在,也是龙疆国中历来最神秘的地方。 苑芷幽正在宫中的通天池边,用一根木剑插入水中,静静地凝视着水中一圈圈绽开的涟漪,秀气的长眉微微堆蹙在眉心中打了个结。 没多久,涟漪平复,清澈的水中倒映出一张清丽如白莲般的秀雅面容。 “小姐,卦象如何?”在她身后,手捧银盘的青衣小厮试探地开口询问。这小厮倒也奇怪,虽然是男子打扮,但是身形娇小纤瘦,嗓音清脆明亮,脖子上连喉结都没有,原来“他”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见苑芷幽没有回答,迎梅又试着叫了主子一声,她这才丢开木剑,淡淡地说:“能如何?十年了,每次的卦象都是一样。” 她轻叹口气,叹息中尽是幽怨和慨叹。“龙吟九霄,风云突变。难道我这辈子都要和这八个字纠缠不清吗?” “小姐,会不会是您错解了卦象?”迎梅好意劝慰,“姑爷是王位继承人,将来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小姐跟着就要做皇后了,到时候当然是『龙吟九霄、风云突变』啦,咱们苑家,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福气呢!” “住口!”苑芷幽陡然喝止了丫鬟的话。“我们苑家在龙疆国世代为官已有百年,最高不过三品。并不是祖上无能可做一品大员,而是深知爬得越高会跌得越惨的道理。妳以为这个皇后娘娘这么好当的吗? “自从高祖皇帝先后灭了阿莲图国、普鲁图国和鲜于国之后,我们龙疆看似安定壮大,但是妳可知道要降服土地易,降服人心难。龙疆皇帝的位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听说这两年,月阳国一直暗地派刺客来我们龙疆国,若是做了皇后,将来可能落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我宁可做个平民百姓。” 迎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难怪小姐您让我去外面散布那些关于您的不实谣言。我就说嘛,咱们小姐明明是冰清玉洁的人,为什么要那样诋毁自己,原来您是不想当未来的皇后,才……” 苑芷幽一挥手,抬袖掩住了丫鬟的口,嗔怒道:“迎梅,有些事,妳心里明白就好,干么非要说出来?万一隔墙有耳,我这一番心血不就都白费了?” 她移开手,迎梅连连咳了几声。“我晓得了,小姐,可是……姑爷那边岂不委屈?而且,小姐也很可惜啊!听说姑爷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物,我却连见都没见过……” 苑芷幽蹙眉道:“一口一个姑爷,说得好像我已经嫁他了似的。我听说他现在正为怎么和我退婚而头疼呢,所以妳也不必替他抱屈。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愿意被人当笑柄,娶我这样『轻浮』的女人为妻。” 迎梅楞了好一会儿,又说:“小姐,可是……万一姑爷是个好人,您不嫁他,不是白白错过了一桩好姻缘,耽误了您的一生幸福?老爷在天有灵,也会为小姐抱憾的。” “女人一定要嫁人、有了美满姻缘才叫一生幸福吗?”苑芷幽转身走回房里。“若是所嫁非人,还不如一生孤独。” “可是小姐……”迎梅追进来还要开口,却被她回头瞪了一眼。 “妳这丫头今天太多话了,我是不是应该把妳赶回府里住,不要赖在我这,好让耳根清静些。” “奴婢再也不敢了。”迎梅连忙闭了嘴,退后一步垂下头。 忽然,苑芷幽止住脚步,警觉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是不是有人来了?叫门口的守卫机灵点。” 她自幼习武,虽然内功不算深厚,但天生耳力惊人,总能先别人一步察觉周围动静。她日日夜夜又都和天象打交道,对于环境任何一点变化都十分敏锐。今天夜空中传来的风声比起平日似乎尖啸了许多,好像有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靠近。 这小小的天星宫,既没有倾国财富,也没有宝藏秘笈,除了偶尔来宣旨问卦的太监外,不会有人来。 今夜,却有人企图潜入,会是谁呢? 她一闪身,先进了屋里,稍后从外面通知护卫的迎梅,也被她一把扯了进去。 来的人正是龙图璧。 他几次要见苑芷幽,但是都被她拒绝,说什么已是未婚夫妻,婚前应当避嫌。 他向叔父透露要见她一面,叔父也都是呵呵地笑说:“急什么?成了亲,洞房花烛夜还怕你看不够?” 难道这苑芷幽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不成?怎么就见不得? 再加上他之前听来的关于她的种种传闻,令他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他今夜决定冒险,夜探天星宫,一窥究竟。 天星宫虽然神秘,但是没有贵重的财物,因而守卫算不上严密,对于龙图璧这样武功高强的人来说,进出这里和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闲逛没什么区别。 天星宫前后共有三座宫室,第一座位于最南端,是放置祭祀器皿的地方;第二座位于中间,是天星宫的核心,也是向上天问卜、传达天上人间圣命的所在;第三座即是天星官的居所,紧挨着通天池。 龙图璧没有半点耽搁,足尖在屋顶的瓦片上轻点几下就纵身掠过前两座宫室,直奔最后一座。 一路上,他零星看到几个护卫,正如传闻所言,他没有看到任何侍女出入。 到达第三座宫室门前,他迟疑了一下,因为宫内一点灯光都没有,漆黑得让人连窗纸的颜色都看不清楚。 她睡了吗?若是已经睡熟,他该怎么办?潜入房中,站在床边,将她看个清楚?还是把她叫起来,好好畅谈一番? 可是又该怎样谈呢?问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是否真心愿意做他的妻子?能否安份守己地和他过一辈子? 这一大串的问题从脑海中涌现出来,龙图璧忍不住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笑了。但若教他无功而返,他也不太情愿。 当年面对千军万马时他也不曾如此进退两难过,怎么区区一名女子就把他难住了? 就在他还在思考着要怎么做时,屋内忽然有动静传出来了——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很柔媚,能媚到骨子里的那种,但是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却让龙图璧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他也是个血性汉子,这种女子的娇啼,亦曾在耳边听过—— “哎呀,你轻些,那么粗鲁干么?” “会痛,你就不能怜香惜玉吗?” “你太不中用了,我真是高估了你。” “再用点力气嘛……” 屋内,迎梅努力用手捂住嘴,双眼睁得大大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姐在窗边故意用娇滴滴的嗓音,说着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 我的老天爷,我的菩萨,她家小姐那么矜持冷情的人,从哪里学来这些词句的?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若不是她在她身旁亲眼目睹,她还真的以为小姐的房中藏了个男人,而小姐正和那男人…… 羞、羞死人了! 苑芷幽虽然口中说着男女床笫之间的淫词浪语,但是一双明眸始终炯炯有神的透过窗缝向外张望。 她知道有人来,而来人的功夫不低。这样一个人物突然深夜造访,没有进屋,没有行动,显然是要探听她的事情。 是龙图璧派来的人吧?来探查她是否真的是轻浮放荡浪女?那好,她就要演一出好戏给对方看看。 幸好她爹在世的时候,整天和几个姨娘厮混,“耳濡目染”之下,她对男女之事也算是知道了个大概,只要对方不进屋内,这里面的玄机是不会被发现的。 就在此时,她忽然觉得窗外有人影晃动,显然是来人已经逼近到了窗边。 不好!难道她没有骗过那人,对方真的要进来“验明正身”吗? 她一伸手,拉过旁边始终捂着嘴,不敢出声的迎梅,抬手扯下迎梅的发簪,将她的秀发揉乱几分,又扯下了她的腰带,故意将她的外衫前襟扯乱。 “小……”迎梅吓得不知所措,压根儿不明白主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嘘——”苑芷幽露出一个诡异莫测的笑脸,食指点在她的樱唇上,悄声道:“好丫头,帮我一个忙,出去之后,什么都不用说。” 接着她竟将房门拉开,将迎梅一把推出门去。 迎梅和龙图璧都没有想到苑芷幽会来这一招,所以龙图璧压根儿没来得及躲避,就在月光之下和迎梅打个照面。 他惊诧地瞪着面前这个身材有点圆润的女孩儿,接着瞇起了眼。她,就是苑芷幽吗? 果然姿色平庸不说,居然还穿着男子的衣服,头发散乱,神情惊惶,像是个被捉奸在床的浪荡女。 他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就是叔父为他千挑万选的大家闺秀? 好一个大家闺秀! 好一个孝顺父母的官家千金! 好一个头脑聪明的未婚妻! 他再多看一眼,就是自取其辱! 二话不说,他转身腾空掠上屋檐,瞬间连影子都销声匿迹。 吓坏了的迎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自言自语的道:“那位、那位公子,到底是谁啊?” 屋内的苑芷幽这才缓缓现身,斜靠着门框,回想着刚才和迎梅对视的那个年轻男子,不禁唇角一挑。“若我没有猜错,他,就是龙图璧。” 迎梅大惊失色。“是姑爷?” 苑芷幽纠正她的用词,“是以前的准姑爷,以后……大概和我再无瓜葛了吧?”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龙图璧。虽然是在深夜中从门缝匆匆偷窥了一眼,但她不得不承认,龙图璧的气质、相貌、武功、胆色,无不是万中选一,也难怪她一直听到传闻说,皇城中有不少名门闺秀都倾慕于他,若非她十年之中一直占卜出这个人的凶卦,她大概也会为他倾倒吧? 好在,这个人就要和她断绝一切关系了。 佛家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欲望和美色的确是许多祸乱的根本。 她还是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过自己安稳的一生,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龙宁南凝视着自己手边这张请调书,好一阵之后,才抬起头,笑对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冷峻的龙图璧说:“图璧,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调到边疆去?” 龙图璧面无表情的说:“陛下应该知道,虽然高祖皇帝和月阳国定下了不战协议,但是月阳国始终没有放弃野心。我近来得到不少线报,说月阳国正在蠢蠢欲动,而且可能秘密派一支人马,要从原普鲁图国的境内悄悄潜入龙疆国,因此我想坐镇边关,先把这批人抓住再说。” 龙宁南却淡笑道:“想法是好的,但是这种事完全不需要你亲力亲为,交给边关的尤将军去办就行了,你还要准备婚事呢。” “陛下,事关重大,个人私欲先放在一边,只请陛下准我去边关。” 龙宁南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望着他问道:“你该不会是不想成亲,故意找借口吧?” 龙图璧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讥讽神色。“陛下,如果我说这门亲事我退定了,陛下会怎样?” “朕不准。”他眉峰一沉,“这门亲事,是朕在十来年前就给你定下的——” “我们不能背信弃义,是吧?”龙图璧颇为无奈地打断叔父的话。“但是陛下,我觉得这关系到我一生的幸福,是否该由我自己做主呢?那个丫头……与我不和。” “你们又没有相处过,怎么知道你们会不和?”龙宁南笑道:“好了,图璧,别抱怨了,朕保证,你若见到她,会很惊喜的。若是你到时候觉得她不够美、不够娇,朕准许你另娶侧室,但是苑芷幽,你必须先娶为正妃。” 龙图璧暗暗冷笑一声。“惊喜,我已经够惊喜了。”他扬起头,斩钉截铁地表示,“我是绝对不会娶她的,陛下最好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哪怕我一辈子没有王妃,也不会要那个女人!” 闻言,龙宁南也怒了,见他居然甩袖要走,立即起身喝道:“图璧!你站住!” 龙图璧无奈的停下脚步,龙宁南也已经下了书案,来到他面前。 面对着这张年轻气盛的俊美脸庞,他轻叹口气。“好吧,有个秘密,朕一直没有告诉你,既然你如此坚决,朕只好先说了。你过来。” 龙图璧不知道这时怎么会冒出个秘密来,难道这秘密还和自己的婚事有关不成? 他只好跟着皇上,一路走进侧殿,龙宁南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箱子内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显然年头很久了。 将那张纸摊在龙图璧面前,他正色道:“当年你父亲过世得早,所以朕侥幸坐了这个皇位。大概是上天认定这皇位其实不该是我来坐,所以朕至今未有子嗣。全龙疆国的人都知道,你是朕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所以在十几年前,朕就命人给你批了八字,八字中说你一生贵不可言,但也会有个大劫。” 他指着那纸上的字,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的劫数。” 龙图璧看着纸上清晰的八个字——龙吟九霄,风云突变。微一蹙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批字的相士、术士、星官,朕找了好几个,最终批出来的都只有这八个字,到底代表什么意思,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大概就是天意难测吧?”龙宁南慨叹着,一手轻轻搭在龙图璧的肩膀上。“这八个字被批出之后,朕一直惴惴不安,到处寻找破解之法。 “后来有人建议朕,一定要找个八字和你最为契合的女子做你的妻子,才有可能化解你的劫数。你的主命星是日帝星,那女子的主命星就是月后星。朕于是叫户籍官查遍了龙疆国所有在那几年出生的女婴,只有苑芷幽符合这命格。” 说到这里,龙图璧算是听明白了,他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这么愚蠢的说词您也相信?什么主命星、日帝星,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难道我这辈子是平安还是倒霉,还要看我妻子是谁决定?就算是好了,我也不会娶苑芷幽那样的女人!” 龙宁南心急的一拍桌案。“图璧,是不是朕把你惯坏了?朕苦口婆心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居然一点都不体谅!你是龙疆国日后几十年岁月平安稳定的根本,不管你愿不愿意,朕不能对不起龙疆国的列祖列宗!你必须娶苑芷幽,三个月之后就成亲!朕警告你,你若是再提退婚的事情,朕……就把她直接送到你的王府去!” 龙图璧闻言一脸铁青,但是皇帝的脸色比他更难看。说到底,龙宁南既是他的长辈,又是一国之君,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忤逆他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昨晚自己所听所见,他就忍不住要对苑芷幽这三个字作呕。那些算命测字的江湖术士,难道是苑家暗中买通的骗子吗?为了让自家的女儿能有朝一日登上后位,光耀门楣,所以联合起来对皇上撒下这么一个漫天大谎? 哼,只怕是的。 此后,龙图璧一反以往优雅矜持、难以亲近的性格,突然间变得放浪形骸起来,每天夜里,都有人见他出入酒肆妓馆,与许多妙龄女子恣意调笑,甚至还将青楼花魁带回王府中留宿。 他性格大变,立时引得朝野及整个皇城议论纷纷,而龙宁南更是极为震怒。他知道这是侄子反抗自己为他所安排的婚姻刻意采取的手段。 在宣召龙图璧,将其训斥一番之后,龙图璧丝毫没有改过之意,甚至还变本加厉,买下一个在路边卖身葬父的少女,以侧室之姿纳入府中。 听闻这些消息后,唯一暗自窃喜的只有苑芷幽。 可以说龙图璧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她明白,龙图璧此番做法是在向自己示威,其意是:妳能玩,我比妳还玩得起。 看来,她过悠闲日子是指日可待了,再过不了多久,陛下会像当初为他们赐婚一样,下旨解除他们这桩荒唐可笑的婚姻。 她默默地等待着,十余天之后,皇帝召见她的旨意果然传达下来,她满心欢喜地奉旨入宫。 龙宁南是在后宫的正殿踏月殿见她的,这里现在属于皇后,而皇后已缠绵病榻许多年,据说每次皇上下了早朝,都会先到皇后这边来探望一个时辰,而外界一直有传闻说,之所以皇上至今没有子嗣,很大的原因便是他和皇后夫妻情深,在皇后病重之后,极少临幸其它妃子。 以前苑芷幽只当这说法是民间少女的浪漫幻想,但是今天,当她在踏月殿亲眼看到皇上手持毛巾,温柔地为皇后擦汗时,她也不禁心生感动。 她几步走上前说:“陛下,让我来做吧。” 龙宁南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这事虽小,但是朕做了十几年,毛巾要多热、要拧得多湿多干、下手的轻重如何,朕比妳清楚,妳还是先在旁边坐一坐。今天不是朕要见妳,是皇后要见妳。” 这番话出乎苑芷幽意料,她和皇后没有任何交情,连皇上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于是她悄悄将目光投向床榻上的皇后。 皇后因为病了许多年,形容枯槁,看不出原本曾有的倾国丽色,只是一双眼睛久久凝视着皇上,那眼中盛满的温柔令人动容。 苑芷幽不禁思索,原来在帝王之家,也可以有白头到老、患难与共的真情。 待他们两人又小声说了一阵子的话后,龙宁南这才笑咪咪地转过身来对苑芷幽说:“妳在这里陪陪皇后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她忙起身相送,皇后却柔声叫住她,“芷幽,不用去送陛下了。来,到我身边坐下。” 旁边有宫女搬了张团凳到床前,苑芷幽依言走近,屈膝行礼后坐下。 皇后伸出一双枯瘦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柔荑,温柔地打量了她好一阵,才微笑道:“真是个好姑娘,生得这么标致,这下子我也放心了,图璧那孩子也算是有福气。” 苑芷幽心中立刻紧张起来,她本以为龙图璧近日闹得这么大,陛下是会站在她这一边的,但是听皇后这口气似乎……她要倒霉了? 皇后又轻叹道:“我知道外面现在有些流言蜚语,妳不要太计较,图璧那孩子向来做事很有分寸,他不会乱来的,只是他心思比较深,有什么心里话从来不和人说,妳日后做了他妻子,多开导开导他,夫妻之间没有隔夜的心结,更何况你们还有一辈子要过。以妳的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她咬了咬下唇,一脸无奈的应道。 “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或者图璧欺负了妳,记得来告诉我,妳可以把我这里当做妳的娘家。” 皇后说得越是耐心诚恳,苑芷幽的心就冷得越快,沉得越深。 最后皇后还从放在枕边一个描金的乌木盒子里取出一对黄金打造的手镯,亲自套在她手腕上。 “这对手镯,也算是龙氏一族的传家之宝了,是当初我嫁与陛下时,先太后赠与我的,如今我转赠给妳,望妳能为龙氏开枝散叶,多子多孙。” 说到这里,两个女人的脸都红了。皇后脸红,是因为想起少女时代嫁给丈夫时那洞房花烛夜的甜蜜旖旎,而苑芷幽脸红,是心急烦躁却无从发泄导致的涨红。 难道她要被这一对金镯子套牢,真的逃不掉了吗? 从踏月殿出来,苑芷幽没有了来时的兴奋莫名,垂头丧气得像是被人浇湿了羽毛的鹌鹑,只想找个角落蜷缩起来。 因为太过消沉,她连对面走过来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引领她出宫的太监忽然止住了脚步,恭敬地高声叫道:“玉王爷,奴才给你您请安。”才唤回她的注意力。 她浑身一震有,眼角余光偷瞄到不远处一个银灰色的人影正向这边走来,银灰色袍子……只有王爷才会这么穿。 天,冤家路窄,难道要在这里和龙图璧正式碰面? 她没考虑太久,一闪身,躲进了旁边的花丛密叶当中。 龙图璧也是来探望皇后的,此刻淡淡地点点头,眼光追随着忽然消失的那道丽影,疑惑地问那名太监。“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太监嘻嘻一笑,巴结的靠过来低声说:“你想想,咱们全龙疆国,有哪家姑娘见了您会躲的?” 他还是不明白,蹙眉道:“把话说明白了。” 太监不敢再卖关子。“是苑姑娘。” “苑芷幽?”一提到这名字,龙图璧就浑身上下要冒火,恶狠狠地朝苑芷幽消失的背影瞪去,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见最好!” 说罢,他连再多一眼都懒得看,抬腿就向踏月殿走去。 而这交错而去的两个人却都不愿意相信,此后他们的缘份会被月老的红线绑得更紧…… 第二章 苑芷幽起初以为自己和龙图璧的婚事只是皇上多年前的一句戏言,如果龙图璧激烈反对,这婚事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作罢,毕竟,她虽是官家小姐出身,但是家族并不显赫,又深居简出这么多年,在德行上也谈不上多么出类拔萃。 她在人前散布那么多的谣言,甚至连龙图璧也都上当,只要皇上轻信三、四分,就必然不会接纳她当皇家的媳妇、日后的国母。 可是,为什么皇上和皇后都象是铁了心似的,非要把她嫁给龙图璧不可呢?她又不是万中选一的美人儿,也不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之女,更没有万贯家财可以为国库壮大志威,到底皇上看上她哪一点了? 而对着通天池,她发愣了好几天,都没有在自己这张小脸上看出任何的与众不同。 爹啊,您当初为什么要死得那么早?若是您还活着,女儿也好知道您和皇上到底在盘算什么啊? 她对着自己的影子叹气,随手抛起两个铜钱。 铜钱掉在地上,两枚皆是反面朝上。 下下卦,又是这样的徵兆。 苑芷幽顺手一抹旁的沙上,索性将铜钱埋在土里,眼不见为净。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迎梅气喘吁吁、满面惊惶地跑进来,大叫着,“小姐,不好,出大事了!” 她懒洋洋地回头,“怎么?难道月阳和龙强国环节战了吗?” “不是,是皇后,皇后娘娘薨逝了!” 苑芷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身子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手上的金镯碰到了挂在衣裙上的一块玉佩,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她怔愣地抬起手,看着手腕上光鲜夺目的镯子,忽然间有些恍惚。 这就是物是人非吗?几日前还曾经和她亲密对话的皇后娘娘,竟然薨逝了?回想起来,那刚才的卦象,本是随手卜出,廿王许指的是皇后陛下……“帮我准备一身素服,我要进宫。”论起品级,她是三品女官,论起亲疏,皇后曾经亲口许诺将她视做自家人,所以于公于私,她都要进宫吊唁。 迎梅在这时候却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可是小姐,进宫之后您可能会撞见玉王爷吧?” 是哦,这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呢。龙图璧此时铁定会在宫中协助处理皇后的丧葬事宜,而她现在进宫,势必会和他撞个正着,躲还怕没处躲呢,自己怎么就傻乎乎地自掀底牌? 她咬着指尖想了好一阵,终于拿定主意。“我们晚上再去,在宫门下匙之前出来就好。” 按照宫规,非皇宫之内的人是不允许在宫内过夜的,而龙图璧虽然是皇族人,毕竟另有府邸,也不会留在宫内过夜。只要运气好,掐算时间得当,在龙图璧出宫之后她赶快进去吊唁一下立刻出来,心意尽到了,人也躲开了,麻烦也就没有了。 苑芷幽盘算好,轻呼一口气。 亥时宫门便会上锁了,距离亥时还有两刻的时候,苑芷幽静悄悄地来到宫门外。 一身雪白的她,出示了代表身份的玉牌,守门的卫兵立刻放她通行,还很好心地提醒——“在宫里可不能停留太久,宫门一旦下匙,里面的人出不来是小事,被当做乱党刺客捉拿,可就冤枉了。” “多谢小哥。” 苑芷幽微微一笑,那笑容竟让小兵惶惑不已。“这么好的姑娘,看上去知书达礼,怎么会被传言那么多的龌龊事呢?”他忍不住和身边的同伴小声嘀咕着。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另一名卫兵垂涎着苑芷幽的曼妙背影,也不由得感慨,“论相貌,和咱们玉王爷倒也算是一对,可惜……” 忽然苑芷幽回过头,问道:“玉王爷还在宫内吗?” 两个小兵以为她听到了自己的对话,都吓了一跳,赶忙回答,“玉王爷一刻钟前刚刚出宫了。” 她彻底放心了,然后由负责接应的内侍太监引领着,来到踏月殿里。 皇后的遗体安放在一口玉棺中,苑芷幽望着那玉棕,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 即使她生前再美、再荣耀,死后也是在这冰冷的棺中静静地化去。所幸的是,她曾经嫁与的那个男人,对她一生珍视,不离不弃。看这玉棺,必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也就是说,皇上对她的离开已有心理准备。对将死的人,还能维持那么绵长的耐心和爱意,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苑芷幽在玉棺前磕了头后,内侍太监引领她出宫。走到一半的时候,皇上的寝宫那边忽然乱烘烘的,有人跑过来,一手指着为她引路的太监焦急道:“快,陛下昏厥了,你快去找太医来!” “哦,好,我这就去!”那太监抱歉地对苑芷幽说:“苑姑娘,只好烦劳您自己出宫了,出宫的路……” “我认得。”她连忙点头,又关切地问:“陛下那边不会有事吧?” “陛下向来身子康健,是娘娘突然去世对陛下的打击太大了。姑娘放心,不会有大事的。”太监反过来宽慰了她几句,接着匆匆跑去找太医了。 苑芷幽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不知该是去探望陛下,还是就此回天星宫?想来想去,反正她也不是大夫,这时候去探病,无异是添乱,于是她迈步向宫外走。 宫内此时乱成一片,她一直看到有不少人急急忙忙的跑来跑去,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绕过一处花径,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宫门了,这时,冷不防听到有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你,过来。” 这声音距离很近,像是对着她说的,苑芷幽不由得停住脚步,狐疑地四处张望,果然在一棵桂花树下发现一道高瘦的身影,那一身如月光般闪耀的银色缎袍让她心中顿时暗叫不妙,脚下忍不住又往宫门多迈了几步。 她一咬牙,硬着头皮走过去,低着头微微屈膝。“玉王爷,有什么吩咐?” 这人正是龙图璧。他起初见她的身影是一片白色,只当她是换了素服的宫女,等她走近后,才察觉她绝不是宫内的人,宫女有特定的服饰和发式,偏偏她两样都不对。 “你是谁?”他警觉地问。 “我……我来拜送娘娘,时候不早了,要出宫了……”她悄悄将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从腰上摘下,捏在手心里。 龙图璧却忽然伸出一手,托起她的脸,如星光秋水般的黑眸就这样精准锐利地投注在她脸上。 这才是第一次相见啊! 苑芷幽的心头怦怦直跳,真怕自己的心跳声会被他听到,因为她在他眼中看一抹古怪的神色。该不会被他看穿了什么吧? 龙图璧的确是满腹狐疑。今日来宫中吊唁皇后的皇室亲族及王宫家眷是有不少,人来人往的,他也不见得个个认得。 这女孩儿是单独一人来的,抑或是有家人陪同?怎么这么晚了还独自走在宫内的小路上? 他本来在之前出了宫,但是因为想起还有些关于这几日京城守备的问题未来得及和皇上禀明,又特意回来。没想到刚刚入宫,竟听说皇上昏倒了。 按常理,他应该立刻过去探望,但他自认不是太医,此刻过去也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语,说不准还扰了叔父休息,所以正犹豫是不是要先回府,明日再来,却在无意中碰上了这白衣女子。 他一直自恃记忆力极好,七、八年前曾经和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小兵,现在见到了,他依然能叫出对方的名字,更不用说历来皇家夜宴,或是踏春游湖时,那些总是围绕在他身边,让他不胜其烦的莺莺燕燕。 她,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可是这样一张清丽婉约的素净小脸,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女子有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在与他对视时闪烁不定,像是想避开,又在转了一潭之后勇敢的重新与他对望。 这样的眼睛,如果他见过,绝不会忘记。 忍不住,他的语调放得温柔了些,“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我姓胡。”苑芷幽信口胡诌,“我姑妈是御史刘大人的夫人,我是刚刚进就来探亲的。” “御史刘大人的夫人?”他眯起眼,“刘夫人今天白天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当时刘夫人还带着自己的一双女儿,那两个女人都有双狐媚的眼,一直在他身上滴溜打转,让他很是厌烦。他怎么不记得刘夫人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侄女?她连忙圆谎,“我姑妈白天过来了,我当时没有跟着一起来。后来姑妈说,这么大的事情,我应该也要尽一份心意,所以让家丁带着姑丈的腰牌,送我进来。若是不妥,我这就离开,请王爷通融。” 她知道自己的谎言漏洞百出,只祈祷天上的玉帝让龙图璧在这一刻糊涂一下,不要和她为难,尤其……他的手掌一直在她的下巴上没有移开,那温暖有力的触感,更让她心慌意乱。 大概是上天可怜她,成图璧像是暂时相信了她的话,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夜已经深了,你是该回去了。” “那,民女告退。”她藉着行礼的机会,退后一步,想趁机摆脱他的掌控。 没想到刚一转身,却被他在后面拉住了手腕。那只手中,正握有标有自己真实身份的腰牌,她的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她战战兢兢地问,完全不敢回头。 “我看,我送你回去吧。”他的语调温柔,不等被惊吓到方寸大乱的苑芷幽拒绝,居然毫不避嫌,自顾自地拉起她的手,往宫外走。 “王爷,这怎么可以?王爷可是千金这躯,民女只是一介草民,不敢妄攀皇亲,回家的路我认得……”苑芷幽连声说着落托词,想快点从他身边逃开。 但成图璧的心意似乎非常坚决,他淡水烟笑道:“就不必和本王客气了。刘大人和我是至交,他的家人就是本王的家人,天色这么晚了,本王让你一人回府,难免会有危险。” 他将她拉出宫门时,恰好给苑芷幽验牌的小兵还在,一见龙图璧出来了,先陪笑道:“王爷,您办完事了?”眼神向后一瞥,那小兵也愣住了,刚要张嘴叫苑芷幽的名字,她急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话。小兵虽然不大明白,却也住了嘴。 龙图璧站在宫门口四处张望。“咦,你不是和家丁一起来的吗?怎么你家的马车不在?” 苑芷幽干咳两声。“我让他不要等我,想自己走回去,看看京城的夜色。” 他一笑。“真是孩子气,从这里走到刘大人的府邸,可要走上一个多时辰呢,你这双小脚只怕走到一半就要走出水泡了。那家丁也真是失职,竟然就听你的安排。” 龙图璧的马车就在宫门附近候着,一见主子出来,车夫马上将马车驶近。龙图璧亲自打开车门,对苑芷幽做了个“请上”的动作。 见状,苑芷幽尴尬地苦笑,四处张望,心想这时候也别指望有什么救兵能从天而降,只好无奈的提起裙子,款款走上马车。 她本以为,男女有别的道理龙图璧是知道的,但他显然一点也不避讳,拉开车门一同坐了进来。好在马车的车厢够宽敞,两个人面对面地各坐一边,中间还隔着一张条桌,不会碰触到彼此的身体。 但是如此近距离的被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冤家直视着,苑芷幽浑身不自在。 “胡姑娘是哪里人?”龙图璧慢悠悠地打开话匣子。 “嗯……焦山县。”她的目光不时地向一侧的车窗瞥去,心里盘算着,总不能让龙图璧真的把自己送到刘府吧?那岂不是立刻露了馅? “焦山县?”他思索着,“七、八年前我带兵打仗,曾经从那里路过,焦山县的县令还是苗如海吗?” 她笑了笑。“我虽是焦山县的人,但是自小就跟着父母离开家乡,我爹娘都是闲不住的人,带着我们四处游走,所以我对家乡的事情所知不多。” “哦。”他倒也不执着这个话题,又笑问:“刘大人可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听说连他自家的亲戚他都很少接待,怎么会接纳姑娘你到府里住?” “嗯……我爹娘去年相继病逝,姑妈怜悯我孤苦一人,所以求姑父把我接来住一段日子。”苑芷幽勉强应付着。龙图璧是故意审问她,还是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再问下去,她可真要露馅儿了。 他闻言后点了点头,静默了一阵,将目光定在她的手腕上,疑惑地问:“这金镯……是姑娘家祖传之物?” 苑芷幽倒吸了一口气,心中直骂自己笨,为什么偏偏要戴着这对金镯来?这是皇上赠与皇后的,乃是皇家宝物,万一龙图璧认得……她还在想着要编出怎样的谎话来躲过这一劫,冷不防身边一阵暖风拂来,自己的手腕已经被人从旁捉住,惊见龙图璧移坐到身边。 他抬着她的手腕,住址地审视着这对镯子,喃喃自语道:“民间的镯子上还刻着龙凤?真是稀奇。” 事到如今,她只能有多大的谎扯多大了。她呵呵一笑,“这是我家家传宝物,听说是因为我家祖先和先高祖有点渊源,这镯子是先高祖的一个宠姬赠与我家的,之后就一直传下来了。” “哦。”龙图璧依然悠悠淡淡地回应着她的每个谎话,若是骗普通人倒也罢了,想骗过龙图璧,除非老天爷帮她丢东西下来砸昏他的头。 偷偷觑了龙图璧的神情,优雅惬意中透着一股沉静,眸子中幽幽闪烁的微火好像可以烧灼掉她苦心修筑的谎言堡垒。 他,真的相信她的话吗?还是故意把她带上车,只为了逼她露出马脚? 她的心越想越纠结,本能地将手用力一抽,抽离了他的掌控。而龙图璧望着她,依然清清淡淡的笑首,微形不退反进。双臂一撑,将她圈固在车厢板与自己的胸膛之间。 “胡姑娘,你应该听说过本王吧?” 他的眼睛离她的很近,近到她不敢呼吸。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只能戒备又尴尬地苦笑着点头,甚至连话都不敢说,仿佛自己只要一张口,就会连呼吸都被他掌控。 “本王近日对你这样的美女很有兴趣。”他腾出一只手,不是给她自由,而是为了能触碰到她那白皙清冷的脸颊。“既然你暂住刘府,寄人篱下,不如跟了本王吧,本王会给你一个名份,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如何?” 苑芷幽大惊,她紧咬着唇,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轻轻挤出几个字,“王爷,不要说笑了,我……民女怎么配得上……” “配不配得上,是本王说了算。”他的目光顿时从清澈深邃变得邪魅诡谲,像蔷薇花瓣一样的薄唇几乎要贴到了她的唇上。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苑芷幽趁势移到车门前,用力推开门,喊了一声,“停车!” 车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勒住了缰绳。 苑芷幽赶紧跳下马车,吐纳了几口气,匆匆对车内的龙图璧说:“多谢王爷今日送我,后面的路我认得,还是自己走就好。” 她像是逃命一样,也不等他再开口说话,迅速地穿过街道,隐身进到街巷中。 车夫愣了愣,回身问:“王爷,现在……” “去御史刘从家。”龙图璧冷冷地吩咐。 “现在?夜都深了……”车夫以为自己听错了命令,或是主子爷搞错了时辰。 龙图璧却冷峻地说:“本王要见的人,就是天再黑,也要见到。你还怕他的家丁不给本王开门吗?” “是是。”车夫骂自己多嘴,擦了把冷汗,连忙关好车门,驱马驶去。 车内的龙图璧,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刚才那个丫头的来历真的很可疑,虽然他不大愿意相信,却有一个人的身份在他心中和这个女孩儿莫名地重叠了。 她一开口时,他觉得她的声音耳熟,虽然言词、语气都不一样,但每个人的音色其实都有其特色,他应该不会听错。 不过,那女人他不是已经见过了,和眼前这女孩完全不一样啊,这该怎么解释? 而且,就算是他听错、认错人好了,但这女孩明显的满嘴谎言又是为了什么? 起先他以为她可能是敌国近日派遣到龙强国的刺客之一,故意混入这次吊唁的人群中,意图对皇上不利。 然而当他看到她手上的那对金镯之后,对她是刺客的猜测直接抹去。 他当然认得那对金镯,先太后在世的时候就曾经戴过,他孩童时也曾观礼过当今皇帝大婚,亲眼见证太后将那对金镯赠与皇后。而皇后也曾几次将这对金镯展示给他看。暗示今后会将这对镯子做为龙疆皇族的信物,由他这边一个“合适的人”继续传承下去。 那个“合适的人”,他相信皇后指的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也就是下一位皇后。 当皇上和皇后都认定他的皇后将是苑芷幽的时候,所以这,对金镯戴在谁的手腕上,不就不言自明了吗? 可是,风流放荡的女人,怎么会是她?她有着一张素净得一尘不染的美颜,如出水芙蓉般,灵动鲜活的明眸即使在黑夜中仍熠熠生辉。 而倘若苑芷幽见到他并认出他之后,也不该是刚才那种表现啊?她不该这样躲躲闪闪,谎话连篇的掩饰自己的身份。难道……她不想嫁他?对日后做皇后一点兴趣都没有? 更让龙图璧不解,或者有点石成金失败感的是,倘若她真的是那个喜好男色到一天到晚欲求不满的色女,总不该对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吧?看她刚才的样子,对他的试探避如蛇蝎,逃得比兔子还快。 太奇怪了。 所以他必须先去验证她的真实身份,然后……再静观她后面要出什么花招? 更奇怪的是,如果她真的是苑芷幽的话,那他从现在开始对这个女人感兴趣了。 虽然,这兴趣,绝对,不是出自爱。 第三章 不管龙图璧是否怀疑她的谎言,苑芷幽自认算是逃过一劫。回到天星宫后,总算松了口气,她思忖着只要自己足不出户,那男人应该不会主动来找她的麻烦。 没想到隔了几日,她却听到一则让她惴惴不安的消息——御史刘从被调往边关做钦差大臣,而保荐他的正是龙图璧。 照理说朝廷要调谁做钦差巡视边关都不关她的事,但她疑惑的是,龙图璧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刘从? 紧接着,还有关于龙图璧的消息传来,据说他依然镇日放浪形骸,整夜出入花街柳巷,甚至到了夜不归府的地步。 回想起他那天在马车中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挑逗,不论是动作还是言词,让自恃向来能把持得住心神,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苑芷幽也不禁在心中暗暗骂了他几次。 要风流以后随你风流!可是皇后刚刚去世,好歹也算是曾经疼过他的长辈,这个男人就这么猴急的寻花问柳吗? 这一天,宫中忽然来了一个太监传旨——令天星官苑芷幽,即刻前往皇陵,为皇后祈祷守陵。 苑芷幽接到这则旨意很是纳闷。照理说天星宫只负责看天象,看国家的天时、吉凶之兆,为皇族守陵的事情向来与他们无关啊。 但是皇命是不容质疑和辩驳的,传旨的太监还笑咪咪地催促道:“苑姑娘,陛下说了,您不用准备任何东西,只要人去就行了,那边什么都为您备好。若有任何需要,也可叫人为您传话。” “陛下有没有说要我守陵几日?” 苑芷幽问。 “大约十天吧。” 太监的笑容总让她觉得诡异,于是又问:“陛下为何叫我去守陵?” “这个……奴才不好乱说。”那太监不敢多嚼舌根,说完便从容地走了。 苑芷幽虽不解,也只是简单收拾一下随身的衣物,带着迎梅,赶往皇陵。 路上,她悄悄褪了那对金镯子,放进包袱中。 迎梅不解地问:“小姐,这镯子不是皇后娘娘送您的吗?您为什么不戴了?” “在已故之人面前应该一身素服才庄重。更何况,皇陵之中都是尊贵之人,我戴着这对镯子在那里,倒像是笑话了。”她轻描淡写地回应了这个问题,但其实心中另有想法。 她总觉得,这对镯子是个祸患,总有一天,她会像上次一样意外遇到龙图璧,届时她不希望这对镯子是害她匆忙避开,或者继续捏造谎话的原因之一。 马车足足颠簸了有两个多时辰,才到达了城效的皇陵。 守陵的兵卒验看了她的玉牌之后,立刻通关放行,并为她一直引路到皇陵东侧的一处行宫。这里原本是为皇族子嗣在皇陵守陵而建,苑芷幽这一次就被安排住在此处。 才刚踏上台阶,她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大一样,在行宫周围已经有几十名护卫身配兵刃四下守卫。 她好奇地问:“皇陵之中的守备一向这样森严吗?” 值守的小兵笑道:“平日里是不会有这么多人的,这是因为玉王爷来了,除了他自己的护卫之外,还有陛下专调来保卫王爷安全的御前侍卫。” 苑芷幽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玉王爷?他、他也在这儿?”她忽然口吃了起来。 “是啊。”小兵用力点头。“一个时辰前,王爷刚刚入住。对了,王爷说就请您住在西侧的偏殿,王爷住在东侧。” 苑芷幽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昏厥过去。她现在才明白,那个传旨的太监为什么笑得那么古怪,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要她来守陵,一切,都是因为——龙图璧也在这里。 躲不开了,真的躲不开了。 将自己紧紧关在屋内的苑芷幽知道这一次铁定是躲不过了,她将目光投在身边的迎梅身上,那明显在动歪脑筋的眼神让迎梅吓得连连摆手。 “小姐,您不会想让我再当您的替身吧?” 她长长叹气。“若真能那样,就好了。”她的确是动过这个念头,但是随即想到一路行来,多少人见过了她的真面目,总不能突然间“苑芷幽”变了张脸吧? 最要命的是,如果龙图璧发现她就是苑芷幽,那之前对他胡说的那些谎言该怎样解释? 晚饭时候,有太监过来敲门,按理说皇陵中是没有太监的,然而龙图璧的随从中不仅有护卫,还有太监宫女,显然这位王爷排气不小。 “苑姑娘,王爷请您过去用饭。” 苑芷幽干笑着摆手。“替我谢过你们王爷,我……只想在房中用膳即可。” 太监倒也不坚持,径自回去禀报。 又过了些时候,对面的东殿竟然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苑芷幽讶异地放下手中刚看了一半的《金刚经》,开门询问在门外值守的兵卒,“是玉王爷带来的人在奏乐吗?” 兵卒恭敬的回答,“是。” 她不禁愤怒。“皇陵乃是龙疆皇室先祖们安静休眠的地方,玉王爷怎么可以在这里秦些靡靡之音,毁坏此地清净之气?麻烦请转告王爷一声,一会儿我要为皇后诵经超度,请王爷禁声。” 那兵卒点了点头,去了一会儿之后就回来了,还转告了龙图璧的话,却差点让苑芷幽气得昏倒——“我们王爷说,为皇后超度祈福的方法有多种,苑姑娘是诵经,王爷是奏乐,皇后生前最爱热闹,王爷是怕皇后现在冷清寂寞,才用了这个办法,苑姑娘请不要少见多怪。” 这小兵还真是忠诚到气人,不仅将龙图璧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连他的神情、口气都学了十足十。 苑芷幽一下子白了脸,反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她很怀疑龙图璧做这些事情是不是故意冲着她来的,但是他若真的怀疑她,可以当面质疑。显然,他并不急着立刻和她见面。然而现在这样,她感觉自己像是心口被人吊了一根线线的另一头扯在对方的手上,松紧也由人。 天黑的时候,又有太监来敲门,说:“苑姑娘,陛下派人给您送了些东西,请您到皇陵正门接收。” 皇陵的正门口,有三辆马车停在那里。 一辆装的是最新鲜的瓜果,一辆摆满了各种书籍,还有一辆载来了四名宫女,全恭恭敬敬地站在车边等候。 这些,都是皇帝赐予她的。 “陛下这是……” 苑芷幽有些诚惶诚恐,也因而更加不安。 皇上不仅铁了心要她做皇室中人,还这样大费周章的拉拢她,她可真的没办法招架了。 “苑姑娘,陛下说了,这些天他正命人修缮玉王府,筹备您和王爷的婚事,若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请姑娘随时告知,他好命人去准备。”随行太监传达圣意。 苑芷幽只能苦笑。她向来不是多事的人,还能有什么需要?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做玉王妃,可是这点念头现在已快成了奢望。 这一大批的货物和人,随即相继被安排妥当。苑芷幽从那些瓜果中取了一个梨子,握在手中。 这梨子的表皮光滑,颜色莹润,她这一天忙碌下来,又因为龙图璧连晚饭都没有吃好,看到这梨子的时候还真想一口吞下去,赶快填饱肚子。 遥远的,又看到一辆马车静静地驶入陵园,她伸长了脖子去看,并好奇的问身边人,“那马车里的人是谁?” 小工轻声回答,“是皇后的灵柩。” 她一震。“皇后的灵柩?怎么这样静悄悄的运来?” 这时换成送东西给她的太监接话,“先皇后禀性简朴,去世前曾嘱咐陛下不要为她的丧事太过铺张,而且玉王爷也建议不要让皇后的灵柩大肆暴露于人前,怕月阳国的刺客会对先后有不敬之举。所以陛下下旨,今夜先将灵柩悄悄运入皇陵,日后再办大丧。” 一个曾经一个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在生命将逝的一刻,向丈夫所要求的竟然如此的简单,苑芷幽不由得对皇后肃然起敬,快走了几步,跟着那辆马车也去了为皇后修好的陵寝。 这陵寝一共分上中下三层,皇后的灵柩被运进去之后,直接安置在最下面一层的正中,而上面两屋有着保温、保温和保密的作用。 她对着陵寝的正门深深鞠躬,看着卫兵扳动机关,静静地着关上了第一道闸门,忽然间,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其余两道门先不要封,还有许多祭品没有放进去,每日开开关关太麻烦。” 一道她最怕听到的悠扬男声突然传来,接着,从斜对面走来的龙图璧让躲避不及的她呆僵在原地。 “胡姑娘?好巧,你也到皇陵来了?”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停驻在她身上,嘴角始终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像是好斗的猫,遇到了一只胆怯的老鼠。 这时候再编任何的谎话都难以自圆其说,苑芷幽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双唇紧闭,不发一语。 “先退下吧。”龙图璧挥挥手,将卫兵们全数撤离。 他悠然自得地晃到她面前,一笑。“怎么?是对我那日的提议有兴趣,所以特意追到这儿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王爷真会说笑。” “说笑?我说笑的本事可没有你高啊!”他忽然拉起她的手腕,疑惑地问。 “怎么今天没戴你的传家宝出来?” “这是皇陵,穿金戴银太过不敬。” 苑芷幽迫不得已只好开口回应,同时目光向四处搜寻 ,寻找退路。 龙图璧的目光一闪,手臂伸出,一下子揽住她的腰。“走,我带你逛逛这片皇陵。” 她顿时花容变色,想要拒绝,却已被他半拉半推地强迫向前走。 皇陵修缮得非常宏伟大气,占地约五、六百亩,青山环绕,绿水横行,苍松翠柏伫立其中,还有各色鲜花作为点缀,如果事先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大概会误以为走进一座可供玩赏的皇家园林。 龙图璧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着四周的景致,她却没有心思细听。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走在一起,真的是非常古怪又可笑。 到底他们是以什么身份并肩而行的呢? 一个普通的民女和一个高贵的皇族? 或是一对彼此“久闻大名”的未婚夫妻?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皇后陵墓大门前。万籁俱寂的夜色,只有一团月光幽冷地笼罩在石门前的青石板上,宁静地裹着两人。 “多谢王爷,我、我该走了。”这种安静让她不安,只好先开口。 但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惹得他一阵笑。 “是该走了,但是你要去哪儿呢?” 苑芷幽一愣,发现自己的确又说了句错话。难怪爹生前老说“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现在她还不确定自己该在龙图璧面前以什么身份相对,刚才说了一个“走”字,这会又该让自己退到哪里去呢? “本王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想做我的女人,本王很乐意接纳。”龙图璧像是很喜欢禁锢她似的,一伸手,支在陵寝的石璧上,幽凉的月光照着他漂亮的黑瞳中,染出一片银白色的光华。 这个男人,真的很魅惑人……也真的,很危险! 苑芷幽迷迷糊糊地提醒自己不要被男色所惑,脸上还是摆出一副傻笑的样子来推搪,“王爷,您总是喜欢和我开玩笑……”她只觉得鼻翼前那属于龙图璧的气息越来越浓厚,那种让她窒息的感觉逼到胸口了,她侧身,想从未被他困住的另一侧逃开,就算是被彻底怀疑也罢,凭自己的轻功,能逃多远算多远! 没想到才一侧身,脚下就不小心绊倒了陵墓门口的小石狮子,她的身子一晃,整个身子误栽进了陵墓里。 突然间,陵墓的石门吱吱呀呀的一阵响,硕大的石门哗啦一下就落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龙图璧闪身跃人,但是两个人都没来得及出来,石门就匡唧一声关闭,将他们完全封闭在陵墓中。 一阵死寂后,苑芷幽干笑着开口!“王爷应该知道怎么出去吧?” “本王不知。”龙图璧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因为这里的空旷而显得清朗缥缈了许多。 “啊?”她几乎要跳起来,“您不知道?不知道您为什么还要进来?” “本王要救人啊,谁想到门关得那么快。”他满不在乎地说着,还颇有埋怨她莽撞的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他们要一直被关在这里? 龙图璧叹了口气。“皇后生前很喜欢我,我看她是故意留下我们作为她殡葬的童男童女吧?” “王爷……别开玩笑了!”她紧咬着牙,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这陵墓内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牙齿都在打颤了。什么童男童女?哼,她是童女没错,他这个风流浪荡鬼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童男? “别急,总会出去的。”龙图璧居然还在笑。“就算今晚我的人不来找我,明天也有祭品要摆入进来,最多关一天,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苑芷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要和他关在这里至少一天……越想越觉得害怕。光是今晚,她就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睡吧。”龙图璧在这片无灯无光的漆黑里精准地拉住她的手,然后摸索着石璧,将她往里头带。 “里面是皇后的陵寝,我们……太过不敬吧?” “皇后娘娘在最下面一层,上面两层又没有鬼。”他还故意把话说得阴森森的,像是在吓唬她。 果然,他手中紧握的小手僵硬了一下。 他无声地一笑,又故意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是怕冷吗?” “嗯……还好。”她知道自己的手不仅冰凉,还在冒冷汗,但是她却不敢松开手。她没有进来过,不确定里头的结构是怎样,眼下只能依赖他了。 “注意这里会有一排石阶,一共十七阶。”龙图璧细心指点,引领着她一步步走下第一层,到达第二层的墓室。 “这里的左手边是个空屋子,日后会摆放一些金银器皿,右边是间卧室,有几张石床……”虽然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龙图璧介绍起这里的格局如亲眼所见一样。 “王爷,您进来过几次?” 苑芷幽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相较于她,他走起来却毫无滞碍。 “两次。一次是陵墓初建,本王来巡视;一次是昨天,查看墓室情况。”将她领到那间空房中,石床上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摸上去又冷又硬。 让她不解的是,这里怎么会有石床? 当她问出这个疑问的时候,龙图璧幽幽地笑道:“是为了日后那些殡葬于此的宫女太监,可以在这里静静等死。” 苑芷幽闻言心头一沉,而龙图璧似乎还觉得气氛渲染得不够,又加了几句,“一般他们会先服毒再送进来,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样的人被送来,也许你我的脚边正躺着一个死人……” 她惊呼一声眺了起来,脸颊用力地撞到了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她一怔,才意识过来那是龙图璧的脸,而且也明白他刚才的话是故意在吓自己。 她不禁怒道:“王爷,这样吓唬人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他哼了一声。“本王最近总是被人吓,所以也很想尝尝吓吓别人的滋味。” 心上的那条线像又被他拉紧了似的,让她的心中陡地加速起来。他话里有话吧?他暗指那个吓唬他的人难道是……“唉,刚才真不该和你说那么多话,现在口渴了,可惜这里没得吃又没得喝,早知道我会被关在这里,应该先叫他们送点食物酒水进来。” 龙图璧的哀叹让苑芷幽噗哧一笑。“这种事怎么料想得到?”她想起自己还带着一个梨子,于是摸索着放到他手上。“我这里有个梨,是陛……是从家里带来的,王爷要是口渴了,不如先吃这个吧。” “多谢。”他不客气地接过来,但同时,她的肚子也很不优雅地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若是此时屋内有烛火,苑芷幽相信自己的脸一定比烛火还要红。 “你还没吃晚饭?”他的语气像是在强掩笑意,拿出随身的匕首,将那个梨子切开成两半,递回一半给她。“那就一人一半吧。” 她没有拒绝,黑暗中,一个渴、一个饿,也顾不得是否干净,大口吃起手边这唯一的一点食物。 墓穴中吹过来一阵冷风,苑芷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困惑的问:“怎么这里还会有风?” “是地风,建造的时候特意开辟了一个小风口,为了让这里通风良好。”龙图璧解释着,然后传来一阵脱衣服的声音。 她警觉地向旁边坐了过去,冷不防忽然有件衣衫披裹在她身上。 “女孩子总是娇弱些。” 他带笑的声音和这件温暖的外衣一起裹住了她。 她愣住,连忙推拒,“这怎么行?王爷,万一把您冻病了……” “上战场杀敌时,在冰冷的河水里我可以潜伏整整一夜,一动也不动,这点寒意又算得了什么?”他执拗地不让她脱下那件衣服,干脆连衣带人的一起搂住。 被一个男子紧紧搂在怀里对于苑芷幽来说是第一次,当他的气息肆意张扬地钻进她的呼吸中时,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其实没有她认定的那么差,若不是那占卜的卦文警告了她,也许……她以为偷偷叹息的心底,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叹出了声。 他出声问道:“怎么?有什么可有感慨的?” “我……”她才一开口,他的一根手指就点到了她唇上。 “嘘——你的呼吸现在和我是一样的味道,这还真让我觉得我们仿佛有点……不分彼此了。” 他的话带着梨子的清香钻入她的鼻翼,在她的大脑还没有完全理解他这句话的含意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唇瓣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覆住,不是他的手指,而是两片软得像棉花糖,又热得像火一样的东西……她呆呆地任由他衔住自己的双唇,轻柔地、一点一滴吸取她的呼吸,直到他滑腻滚烫的舌,热情的滑入她口中,挑动着她唇齿中的津液时,她才陡然震惊地反应过来,猛地一推,将他重重推开,不住急促地喘息,仿佛快要窒息的地步。 而他这个刚刚撩拨地唇舌的罪魁祸首,却忽然冷了声音,似是嘲讽,又似是质疑的说出一句评价,“你这样青嫩的表现,还真是让本王失望,这和你之前给本王的印象很不相符,难道你一直在演戏给我看吗?” 苑芷幽紧紧用手抓住胸口,整颗心像是即将要跳出胸口了。 他……已经认出她了吗?否则他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他到底是在何时看穿她的?是那日在天星宫,还是在皇宫,抑或是,在这里? 第四章 这是苑芷幽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夜。 漆黑的屋内,看不到彼此,她因为过度紧张而更加疲惫困倦,但是她不敢睡,担心自己一旦睡下了,会有更多的秘密暴露在龙图璧面前。 龙图璧应该也没有睡,这从他的呼吸声中就可以感觉出来。他是不是也像她窥视着他一样,正在看着她呢? 苑芷幽抱着双膝,蜷缩在另一张石床的角落里。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却又仿佛静止一般,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煎熬。 终于,她沉不住气了,直起身,放缓了气息,也放平了声音,“王爷,若您醒着,我们谈一谈如何?” 龙图璧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要谈什么,你说吧,只要别说到让我睡着了。” 苑芷幽咬着下唇,又静默了一阵,才审慎地措词道:“王爷,您……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他不答反问。 她紧紧皱着眉,不明白为何他还在装傻,干脆豁出去的道:“如果王爷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要跟我一起被关进来?” 龙图璧打着哈哈,“本王不是说了,刚刚是为了救你,才被关进来的。” “王爷根本是故意的!”她斩钉截铁地说。“王爷知道这门能从外面打开,就算我被关在里面,王爷可以轻易开启墓门,救我出去,如今却选择冒着和我一起被关在墓内的危险冲了进来,实在是下下策。王爷您带兵打仗,也是用这种笨办法对敌的吗?” 她说完后,换成龙图璧沉默片刻,然后回应,“就算本王是故意被关进来的吧。本王是很喜欢你,想和你单独相处一阵子,又怎样呢?” “王爷非要把自己说成一个登徒子吗?”她闷声说,“您就不怕这样羞辱了息,还会坏了您的形象?等您有朝一日登基了,这些话传了出去,要让天下人怎么看我们龙疆国?”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都不在意把自己说成人尽可夫的荡妇,我不过是风流了些,还怕被人说吗?”他哼笑着,那笑中的讽意不说自明。 苑芷幽的心抽了一下,垂着头,闷声说:“王爷怎么不想想,也许那女孩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我看是乐在其中吧!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竟然可以把男欢女爱时的叫床声学得那么像。” 她真想一把捂住龙图璧的嘴,让他再说不出这么气人又羞人的话。 她认输了,和这个男人斗嘴,自己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她不想再自取其辱。 但是她的沉默却引来他的反击。“你不是说我都知道了?到底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没什么,王爷知不知道?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她翻身躺倒,脸紧紧贴着石壁,背向他虽然他看不见。 “你这个人说话老是吞吞吐吐的,真是不痛快。”龙图璧笑笑。“好吧,我其实也不喜欢这样和人拐弯抹角,但是被人耍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我若是不反击几招,岂不是显得我太无能了,是不是啊,苑姑娘?” 苑芷幽的后背陡然僵直,虽然早知他已发现,但是被他这样揭穿,她还是有种无所遁形的尴尬。 “起来吧,你不是要和我说清楚吗?”他像是在黑暗里也能看清她的每个动作似的。“尤其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处心积虑地要让我对你有所误解,你刚才说我羞辱自己会被人看笑话,那你这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怎么就狠得下心这样糟蹋自己?” 苑芷幽慢吞吞地翻身,直视着黑暗里他所在的方向。“王爷怎么知道我是处心积虑?也许我真是传说中的那种女人,王爷不是——” “我不是还曾经在天星宫亲耳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声音吗?”龙图璧打断她的话,然后邪恶地提高声音,“其实要证明这件事不难。” 她才一恍神,他已经按住她的肩膀,一只手隔着衣服向下摸索。“只要我亲自验证一下,就知道你是不是欲求不满、人尽可夫的荡妇了。” 她全身一阵颤栗,并非因为墓内的寒意,而是他的手指正抚触着她最隐私的地方,那连她自己都很少碰触的敏感地带察觉到手指下她的轻颤和僵硬,龙图璧没有做过深的探索,停下动作后,哼哼笑道:“这样就承受不住了吗?还需要我如何证明?” 苑芷幽悄悄地叹息。“王爷,您也不喜欢这桩婚事吧?” “嗯?”他随口应着,也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以王爷的身份和品貌,其实可以匹配许多绝色佳丽,或是邻国公主。我和她们相比,无论出身还是容貌,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这个,似乎该由本王来判断,而不是你说了算。”他的手指改而流连在她光滑细嫩的脸颊上。 “可是王爷,一开始陛下就没有给您判断的机会,不是吗?王爷只是被动地接受我这个人而已。” 龙图璧暗暗皱眉。“你一直在诱骗我,现在又来劝导我,追根究底,都是在阻止我娶你。为什么?” “我……我配不上王爷。” “这是托词,本王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任何的假话。” “我不想做王妃。” “做本王的王妃,你会很吃亏?” “人各有声,难道不行?” 龙图璧忽然觉得很受伤。“人各有声?那你的志向是怎样的?” “嫁个凡夫俗子,或者……终生不嫁。” 他的眉头紧皱。“你觉得那样会快乐?” “会平安。”她用一个词道出了真心话。 他冷笑。“原来你认为跟着我会不安全。” “王爷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都会是万人敬仰的对象,同时也是众矢之的。我才疏学浅,天性胆小,最怕经历风雨,更怕身担重任。” 他这回笑出声了,不过是鄙夷的笑。“一个敢在本王面前耍花样的人,说自己‘才疏学浅、天性胆小’,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自谦呢,还是对我又一次的羞辱?” 苑芷幽叹口气,她不好和他说明自己不肯嫁他的真正原因,她是天星宫,首要职责就是不得随意泄露天机,更何况以龙图璧这份嚣张自信的脾气来看,就算和他说了实情,他也会不屑一顾吧? “你过来。”他忽然拉起她,走出石室。也不知是扳动了什么机关,面前响起一阵吱吱呀呀石门开启的声音,她磕磕绊绊地跟着他又下了一层石阶,心里忖度着他们应该是来到了墓穴的最底层,也许在她面前不远处就是皇后的灵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怕?还是敬畏?”龙图璧始终握着她的手,对她的每一个反应都了如指掌。他引领着她,将两个人的手一起放在玉棺的棺盖上。“现在躺在你我面前的这个人,我们都认得。我希望在她的亡灵面前,我们可以坦诚一些。” 也许是因为第三层的地宫更宽敞的缘故,他的声音在室内回响着,显得缥缈而空旷。 “芷幽……”他第一次用亲昵的称呼叫她。“你的那对金镯是她赠与你的吧?若非是极为喜爱你,她不会轻易将那对金镯送人。所以,我希望你现在当着她的面,如实地回答我,你真的不愿意嫁我吗?” 苑芷幽倒吸一口寒气,心头纠结在一起。她很想立刻给出否定的答案,但是身上披着带有他气息的外衫,手掌也被他霸道又温柔地握住,甚至连肩膀都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她从没想过原来和一个人这样近距离的站在一起,要说出真心话,是这样的难。或者……之所以艰难,是因为所谓的真心话已经不再真心? 第二天清晨时,当外面的人开启墓门,送进来祭品,这才发现龙图璧和苑芷幽被关在墓内,吓得不轻。 龙图璧倒很淡然地笑道:“总算是重见天日了,原来墓穴内也没什么意思,日后我可不想被人这样孤单冷清的丢在这里。除非有人肯和我生同寝,死同穴。”他说以最后时,目光悠悠飘向身侧的苑芷幽。 垂着头的她,没有回应他的话。 从昨天他问她是否愿意嫁他后,她就变得沉默了。说是沉默也好,否认也可以。 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大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有百般心机的女孩这么在意,还主动和她亲近。是因为他认定两个人有婚约,所以行为可以放肆吗?还是他对她的兴趣走出了底线,开始不受控制了? 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清秀圆润的小脸让龙图璧很眼熟。 迎梅见到苑芷幽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一把抓住主子的手,含含糊糊地抱怨着,“小姐,您一晚上去哪儿了?我到处找您,还以为您被坏人绑架了。” 龙图璧闻言笑出声,惹得迎梅转头一看,瞬间吓得说不出话。 “还是让人家换回女儿装吧。”他淡淡地对苑芷幽说:“好好的女儿家,有几个愿意一直穿着男人衣服的?难道你不想嫁人,还要拖累她也一辈子不嫁?” 苑芷幽瞥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似是接受了他的建议。 “王爷,可找到您了。”又有两人走来,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是个女子,奔到龙图璧面前时似是想拥抱他,但伸出的手猛然又缩了回去。 苑芷幽看了那女子一眼,就被吸引住了——龙图璧身边还有这样美的女子啊! 像兰花一样秀美,虽不艳丽夺目,却清静幽芳,颇有我见犹怜的味道,即使她是女人,也不禁想亲近这女子,更不用说男人了。 这少女是谁?和龙图璧是怎样的关系? 龙图璧看到这少女倒有点意外,“凌凌,你怎么来了?”他和随同那女孩一起来的青年打了个招呼,“凌天,你怎么也不拦着你妹妹?” 月凌天闻言苦笑道:“王爷应该知道,我妹妹的脾气我向来管不了。她昨晚听人说王爷您忽然在这里失踪,就发了疯似的要来找您,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她刚刚已经在这里转了三圈了。” 龙图璧听着对方的话,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苑芷幽——她的神情虽然有点淡漠,但其实专注的动作却暴露出她此刻真正的心情。于是他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主动介绍——“这是月凌凌,前年时我从龙疆国边境的一群狼口中救下的,她一直像我妹妹一样,就住在王府里。这是月凌天,凌凌的哥哥,千辛万苦找到凌凌之后,也被我留了下来,现今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 月凌凌一又清灵的大眼幽幽地凝住在苑芷幽的身上,柔声问:“王爷,这位姑娘是……” “苑芷幽。”龙图璧简单的说出她的名字,然而即使没有其他介绍,依然让月凌凌脸色一变。 苑芷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惊讶和幽怨,这对于她这个打小就看到一大堆姨娘争宠的人来说,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了。 唉,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道要她从现在开始,就陷入到女人之间的战争吗? 原本以为要在皇陵待上十几天的苑芷幽,却在稍晚就被送回天星宫,据说是因为龙图璧写信给皇上,说她受了惊吓,又感染风寒,还是回宫里休养较为妥当。 离开皇陵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失落。本以为还会和龙图璧有更进一步的长淡,如今看来应该是没有机会了。那男人这样急着送她离开,真的是为她好吗?还是因为佳人追来,不想她在眼前碍事? 向来平静无波的心莫名地被人搅动了波澜,走时她也没有和龙图璧打招呼,像是故意呕气似的,安静地离开。 回到天星官后的第三天,一切如常,但是苑芷幽却怎么也无法像以往那般平静。 她时常坐在通天池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卜算着十年来她已经算了无数次的卦象。 到底“龙吟九霄,风云突变”是什么意思?因为什么事情会风云突变?皇位命定是他的了,不是吗?难道他还敢提前篡位不成? 唉,算不出来。 听说在遥远的海外,有人可以预卜任何人的一生命数。若是能找到那样的能人,她就可以知道这八个字在自己和龙图璧的命运上,代表什么意思了。 这天晚上,苑芷幽赤足斜坐在湖边,用树枝在水上胡乱地写着字,写了好几遍之后,她才赫然发现自己写来写去都是龙图璧的名字。 龙图璧、龙图璧、龙图璧……连那家伙的笑容都好像在水中忽隐忽现。她有点恼怒地暗骂自己,怎么只不过见了他几次,心头却好像放不下他似的?也许他现在正沉溺于哪个温柔乡中,难道她还真因为他那一句“你是否真的不愿嫁我?”就被蛊惑了心神?若是她当时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他会怎样回答? 说不定也会点头认可,那这桩婚事立即一拍两散,岂不是美事? 偏偏现在事情变得进退两难,独留她在这里自怨自艾、烦恼不已。那个罪魁祸首突然去哪里逍遥了?将她丢回来,是想将时间拖到大婚那天吗? 她开始用树枝抽打那片水面,试图想将心里所有龙图璧的痕迹——击碎,冷不防身后有人笑说——“原来你也会生气发脾气?不过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她一惊,想要回头,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猜猜我是谁?” 她没好气的说:“王爷,您是几岁的孩子?还玩这种把戏!” “怕你忘了我的味道,也许你的情人有很多,不见得能一一分清。”龙图璧故意说着气她的话,但是脸却深埋在她颈后,深深吸了口气。“你的味道倒是没有变,可惜那天梨子的味道没有了。” 苑芷幽脸蛋倏然一红,想到那个让人猝不及防的热吻,连忙说:“那王爷分得清每个女子的气味吗?也许对王爷而言,所有女人的味道都差不多。” “自然不一样,青楼女子都是庸俗的脂粉味儿,属于你的,却是淡淡的幽香,虽然有点冷,不过可以让人清醒着沉沦。” 他的话里有矛盾,却又莫名的让她兴奋。 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酸意,她忍不住冷嘲道:“你倒觉得月凌凌的身上也有女孩子的幽香,王爷没有好好的闻过吗?” 他在她颈后的骚扰忽然停住,好笑的反问:“你不会是吃她的醋吧?” “呸!”她啐了一口,却脸红心跳地将他的手扳开,别过脸去。 龙图璧站到她身边,好奇地打量着通天池。“这水常年都是这么洁净?听说每次新帝登基,都要到通天池来沐浴。” “这水源自地下,看似平静,但是也有新旧更迭。”她深吸了口气,平静地换了话题。 “天星宫的地方这么大,你在这里怎么待得住?” 她笑笑。“这里有很多的书可以看,还有星星。就像今晚,星星很多,每天颗都在它该在的位置,星子的排列仿佛是一幅画,天天看着它们,当然不会腻。” “哦,星星会像画?”他仰头看去,可一时间不得要领,看不出所以然来。 苑芷幽笑着拉起他的手。“坐在高处也许可看得更清楚些。”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而且还施展轻功,将他一起拉到池边一棵高大的槐树上。树足有四层楼那么高,在枝叶中望向天空,其实并不如没有遮挡的平地看得清楚,但是透过枝叶,她却可以清晰地为他指出“星星的画”。 “你看左边这颗星星,较大较亮,右边的星星较小较暗,就像是一对母子,相依相偎在一起。” 龙图璧看了一阵,诡笑道:“我怎么觉得是一对夫妻?大一点的是丈夫,小一点的是妻子。” 苑芷幽好笑地一叹。“好吧,随你怎么看。这东边的一排就是北斗七星,今天晚上的月光不明,可以看得很清楚。人家说月明星稀,小的时候我以为是句成语,大了学会看天象,才知道这真的是很有道理。月华明亮,星光自然也被暗了。”龙图璧看她一眼,娇美的面容上此时焕发着梦一般的光晕,谈到星光月华时,她有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光芒,仿佛她与它们是融在一起的,连声音都带几分梦呓似的音调,让他不由得怦然心动。 她并没有注意到他正在看自己,顾自讲下去。“小时候我听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后,总爱找银河,但银河不是夜夜都能看到,像今夜就看不到。有时候我想,天这么高、这么远,就算是牛郎织女七夕相缝,我也看不到啊!要是能爬到天上去就好了,我爹曾经骗我说,若我一直顺着路朝西走,就能找到一条,通天路,直达银河……” “不用上天,星星其实就已经在你的脚下了。”龙图璧突然幽幽开口。 “啊,在脚下?” 苑芷幽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向下一指,“你看这不是星光璀璨吗?” 苑芷幽低下头,这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在清澈的通天池池面上,满撒着漫天星光,就好像是天边的星海沉入碧水之中,美得不可方物。 她以前看星星,总是抬头看,从没有低头看过,不由得看得愣住了,但又不想称赞他,只得强辩几句,“我说的是到天上去看。水中捞月,毕竟是虚幻,看得见,摸不着。” “你怎么知道摸不着?”他的眸光诡谲的闪烁。“下去就能摸到了。” 倏然间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下一跃,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两人噗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水花四溅,苑芷幽一时几乎无法睁开眼,也无法呼吸。毫无准备的她被拉下水,就像个溺水的人一样,只能胡乱地蹬踹,寻找可以攀附的东西。 就在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快要窒息的时候,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住了她,将她推到岸上。 她不停地咳嗽,待咳出一汪水来,她气得狠狠捶了龙图璧一拳。“下次再也不许这样戏弄我!”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谙水性。”他得意地笑着,一双手撑住她两侧,俯低头,竟然又一次毫无徵兆地吻住了她。 好不容易让肺部可以畅通的呼吸,却又被他堵住了唇,苑芷幽难过得只想推开他,不过在一瞬之后她又感到了些许不同,从他口中传过来的一股气流,让她的呼吸渐渐地顺畅了起来。 “好些了吗?”他柔声问,声音带着几分魅惑人心的感觉。 她红着脸,低声说:“要是让迎梅看到可就糟了。这丫头,这么大的动静怎么都不过来?” “因为……我点了她的穴道。”他坏坏地笑着,在看到她讶异又恼怒的神色后,再一次封住她的唇瓣。 因为已经给了她喘息的机会,所以这一次,他是直接掠夺,狂风暴雨般的唇舌交战,让她像被抽干反抗的力气,连身上湿透的衣衫都不能帮着灭火,反而还火上加油。 当苑芷幽察觉到自己正在以一种让她羞窘的方式,以出生时的光裸面对着苍天大地,和面前这个男人时,她这才意识到,男欢女爱是多么可怕的一种纠缠。 她娇喘着,试图抵抗。“王爷,这里是皇家圣地,我们也未成亲……” “叫我的名字。”龙图璧皱眉,又笑着反驳。“别忘了我是皇家人,这里和你迟早会属于我,我只是提前行使属于我的权利。” “可是王爷,我们还没有……”她陡然一阵颤栗惊瑞,震惊于身下传来的剧痛。 他俯身衔着她的唇,有些呢喃不清的说:“叫我的名字,我可以教你如何不会太痛。” 苑芷幽闭上眼,控制不住泪水,轻声低吟,“我、我不想也变成王爷以前相好过的那种女人……” “她们从来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他凝着眉。这女人到底还要倔强多久?他快“坚持”不住了。 “为什么……选我?”她呜咽着,想用手蒙住眼睛,双手却被他紧紧按在头顶上。 “一开始是因为圣命,但是后来……是因为我想遵从自己的心。”龙图璧无法再执着于她叫不叫自己,他听任欲望,催动情欲的力量,以震颤彼此身体的方式,震撼彼此的灵魂。 疼痛让苑芷幽绷紧了身子,一度不知道如何迎合。原来以前听过和看过的,在实战的时候根本起不了作用。震惊、羞涩、矜持、抗拒,都让她放不开自己。然而龙图璧却没有给她适应和推拒的时间,他猖狂地索要属于她的一切,将那一切刻上了属于他的印记。 即使他知道,这一夜后,她可能会恨他,会更加厌恶他,但是他在思索了几日后,还是走出了这样的计划。 接连几日没有见她,却总在白天黑夜里想起她,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也在这一日日的想念中不断加重。如果他同意不娶她,对不起的似乎不再只是皇上,而是自己的心。那么该如何让她断了不嫁他的念头?先占下她的人,继而再占有她的心,似乎是最差的方法,却是最快的选择。 当午夜的星子渐渐消沉,月亮不知道从何处展露出它温柔的光华,属于两人第一波的激情刚刚度过了高潮。 苑芷幽蜷缩着身子,不敢去看龙图璧的眼,但他却小心地将她搂在杯中,温柔地拍着好怕后背,像是在哄她睡觉似的。 “你是故意的。”她叹着气,在他怀中闷声说,“你要让我没有后悔的机会。” 仰望着月光,龙图璧幽幽笑着。“是啊。”他们知道她很聪明,干脆坦承不讳。 仰起脸,凝视着他优美的唇形和高耸的鼻梁,她很认真地说:“你确定真的要娶我?不是因为陛下的旨意?” “嗯。”他的手从轻拍好怕后背变成了摩挲抚弄,显然他有点等不及第二次的激情到来。 她正色再说:“好吧,那我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了,我可以嫁你;你若做不到,就请你和陛下说,我宁愿做尼姑,也不愿意嫁人。” “条件?”他好笑地看着她,她还会有什么条件? “我自小生在大户人家,看腻了姨娘们为了争取父亲的宠爱而勾心斗角,你可以说我自私,但是,我不想将来也为了每晚谁在你的房中过夜和你闹得不欢而散。高祖皇帝是历代皇帝中最专情的一个,但除了他最爱的艳姬之外,他也有几个姬妾充盈后宫。我想知道,你能否接纳一个不许你娶侧妃的女人为妻?” 见她义正词严的说着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敢和丈夫提出的要求,龙图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一阵之后才问道:“这就是你不肯嫁我的根本原因?” “就算……是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关于那八个字的真相。 “可是你知不知道,先皇高祖的宠姬艳姬,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妻子?” 她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在她后背用力按了一下。“那么,我也有个条件,你若答应了,我就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他竟反将一军。 “是什么?”她疑问道。 “从今以后,不许再叫我王爷,只叫我的名字。”他深幽地望着她,期待地凝视着她的红唇。 她愣了好一会儿,还以为自己听错。只是如此简单?叫他的名字又有何难? “图璧?”她试着开口,就见他眸中有火焰跳跃,紧接着双被他覆身压住了……这一次,没有第一次那样疼痛,却觉得浑身都像是被火焰烧灼似的,无论怎样款摆着身体都无法灭火,直到他又一次深深地侵入到她的体内时,她才不再压抑地长长呻吟出来,像是得到了满足和慰藉。 原来,她也是这样强烈地希望被人索取,被人占有,被人爱,而这个爱她的男人,又让她如此心动。 既然如此,她也没逃的必要了。若那八个字已注定是他们命定的劫数,她选择陪他一起面对。 第五章 玉王府这些天可真是热闹,自从龙图璧公开宣布了自己成亲的日子,来王府道贺送礼的人简直快要挤破了王府大门,逼得龙图璧不得不向皇上告假三日,专门来接待这些上门拜访的各方官员和皇亲国戚。 龙宁南见状自然是心里乐开了花,一扫皇后去世带来的沉闷忧郁,今儿个特意宴请这对璧人到内宫用晚膳。 席间,看着这一对年轻人男英女秀,他颇为得意自己的安排,忍不住炫耀地说:“若不是联将你们一起安排到了皇陵相处,只怕你们还对彼此有误解呢!” 苑芷幽和龙图璧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很多事情他们彼此心里明白就好,不必和皇上多说。 “现在趁你们两人都在,也没有外人,朕倒是有个心事想和你们当面说一说。” “陛下请讲。”两个人居然很有默契地一起开口,又互相笑着对视一眼。 龙宁南望着两人,很郑重地说:“朕希望在你们成亲之后,图璧就尽快准备登基。” 两人都一愣,没想到皇上会有这样的想法。 龙图璧立刻说:“陛下春秋鼎盛,图璧也还年轻,让我登基之事……何必这么着急?” 他摇了摇头。“你忘了朕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了吗?朕坐这个皇位,全是因为当时情势所迫,皇兄早逝,你又年幼,在官员苦口婆心地劝说之下,朕才战战兢兢地坐到这个位置上。眼下你成年了,已有独撑大局的能力,声望亦不是问题,再加上即将大婚,天时地利人和都已齐备,刚巧皇后去世,朕的心也死了一半,再没有多少力气整顿朝务,很想休息休息,趁这个机会把龙疆国就托付给你吧。” “陛下——” 龙图璧还要再说,龙宁南却摆着手止住了他的话。 “朕心意已决,你们就不必再劝了。这事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传出去又难免让人一番议论。最多……朕再给你一年时间。”他笑看着两人。“这一年时间算不了让你们小夫妻甜甜蜜蜜去恩爱,甜蜜够了,就要准备登基了。芷幽,你是个很有品德修养的好孩子,朕一直看好你,日后若做了国母,一定要好好辅佐图璧,不要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和嫔妃争风吃醋,坏了你国母的气度,也坏了我们龙疆国的国格。” 他的话让苑芷幽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紧闭着唇没有立刻回应。 龙图璧看她一眼,笑道:“陛下不必操心这一点,我已经和芷幽保证过,这一生只立她一人为后,不会再另外纳妃。” “那怎么行!”龙宁南睁大眼睛,颇觉不可思议。“别忘了你日后就是一国之君,为龙疆国传承子嗣的重责大任就在你身上。芷幽虽然年轻,但是也不能全都劳烦她,多几个妃子,让她们雨露均沾,这是为了国体,绝不是玩笑。芷幽,难道你容不下她们吗?” 苑芷幽的脸色白了,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恨恨地瞪了龙图璧一眼。 龙图璧悄悄伸过一手,在桌案下抓住她的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对皇上说:“好,这件事我们会再商量,陛下不必太操心了。” 龙宁南还是不大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正式开席。 苑芷幽这一餐吃得很不痛快,只吃了三分饱就放下了碗筷。龙图璧在旁边看出她的心事,也推说府中还有不少人在等候,就带着她一起出宫了。 “还在生陛下的气?”他在马车上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 “他是一番好意,再说我也没有答应他啊。” “陛下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她不高兴的原因并非仅仅是因为皇上插手两个人的私事,还因为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要龙图璧只立一后不得纳妃的要求是太过自私了。“若是我嫁给你之后,一直生不出子嗣来,将来你的皇位就有可能像陛下一样,不能传给自己的儿子,只能传给旁支了。”她幽幽地望着他。 他却笑道:“那又如何?旁支若有出类拔萃的人物,自然可以让。你看陛下还不是开开心心地将皇位传给我?” “但如果陛下有自己的子嗣呢?他岂会心甘情愿地将皇位传给你?”她一语中的,郁闷地说:“倘若我的肚子不争气,也许我就真的要想办法给你找些能生的女人伺候你。” 龙图璧唇角一挑。“这是真心话?” “不是。”她紧皱着眉,这份烦恼的样子让他看了更加好笑。 “那么久远的事情,你现在操什么心?谁知道你的肚子争气不争气,说不定日后一年生一个,想让你少生几个都难呢。” 苑芷幽啼笑皆非地抡起拳头打他。“你想得倒美,你以为我是什么?年年都生,只怕很快就变得又老又丑,要你不出去偷腥都难了。” 他趁势拉过她的拳头,将她的身体带到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感叹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杞人忧天。以后的事情还没发生,你就先做最坏的打算,是不是非要把我推给外面的女人,你才放心。” “当然不是。”她叹道:“我生平最痛恨的便是一夫多妻,你不知道女人在自己那巴掌大的屋子里转来转去,一转就是半辈子,只为了等待一个男人的垂青……那种滋味,有多难熬。若是天地之间再没有人记得她,只让她安安静静地过,倒也罢了,怕就怕,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别人是‘夜深前殿按歌声’,这边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唉,你们男人不懂的。” 龙图璧静静地听她说完这一大串话,问道:“你就这么怕我被别人抢走?” 她抬起头,轻轻抚触着他光润的面颊。“若是寻常男子,倒也罢了,我自认不是倾国绝色,也勉强可以算个小家碧玉;虽然不能学富五车,日后也能持家有方。但是你……人长得太俊,地位太高,身边的莺莺燕燕不请自来,要我这样一个平凡女子去和全龙疆国的女子争宠……我没有这个自信。” 他朗声笑道:“我要多谢你终于对我有了些溢美之词。不过你说错了一点,芷幽,你为何要和别人争?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反正我欣赏的是你这个人。你该想,为何全龙疆国的女人在我面前,我都没有心动,偏偏只想娶你呢?” 苑芷幽陡然愣住。没想到她如此烦恼的事情,被他换了角度看待,所有的心绪竟似乎轻轻松松地解开了。 苑芷幽不喜与陌生人来往,所以虽然有很多的贵妇想藉着他们要成亲的这个机会来她的天星宫讨好结交,但是都被她以“天星宫不宜喧哗”为由拒绝了,所有人和礼物,一拼推给龙图璧去应付,她自己乐得清静。 龙图璧的确很辛苦,白天忙着见客,晚上还要入宫和皇上议政,十天中只有两、三天能抽空到天星宫来见她。 但这偶尔的一见让苑芷幽体会了‘小别胜新婚’的滋味,不见面时渐渐滋长的相思,在重逢时就能化作甜蜜。 他每次来时都会带点奇巧的小礼物哄她开心,只是每当他想赖在天星宫过夜,却总是被她红着脸拒绝。 “已经被你占尽了便宜,你也该收敛点,就算迎梅那丫头糊涂得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外面那些守卫就不会发现吗?”她苦口婆心地劝他再“忍耐”几日。 龙图璧叹息着,颇不甘心的将手收回。 她又忽然想起其他事情来。“你王府中的那些姬妾们,都安置好了吗?” 他微怔,随即笑道:“已经答应你不会再娶别人,哪有什么姬妾?” 她哼道:“还想瞒我?你不是从青楼带回什么花魁国,又从街上买过什么卖身葬父的孝女吗?” 他诡异地笑道:“那你的那些情人可都清除干净了?我才怕你日后给我戴绿帽。” 两人瞪着对方片刻,接着展颜笑做一团。过去的那些荒唐,现在说来都是笑话,千方百计地将自己装扮成另一个样子,只是为了逃避眼前这个人,结果到最后还不是乖乖地投降?命中注定的事,逃也逃不了。 不过,虽然龙图璧给了她保证,苑芷幽还是隐隐觉得心头有些不舒服,直到一个人来找她,这种在心中积郁的不舒服才真正展露于眼前。 孤身前来的月凌凌,坚持要见她。苑芷幽明白,对方必然有话要和自己说,与其躲着她,将来成为一个麻烦,不如现在解决。 但是见到面后,她又始终沉默,像是不知道要如何对她倾吐心里话。 苑芷幽也很有耐心,就静静地坐在桌子对面,等待着来客开口,仿佛月凌凌不说话,她也可以一直这样等下去。 又过了许久,月凌凌这才缓缓抬起脸,脸上竟有两道泪痕。 什么叫我见犹怜、楚楚动人,苑芷幽再次领教。她真的有点怀疑,整天和这样的美女在一起,龙图璧怎么会不动心?倘若不是有特别的原因,他这样一个王爷,又为何平白无故地把月凌凌这个外人当做义妹安置在府中? “苑姐姐,你是天星宫,是否有听说过主命星这种东西?” 原本以为月凌凌一开口必然是要和自己谈关于龙图璧的感情,没想到对方却扯到了星象上,倒让苑芷幽有些意外。 “主命星?是龙疆国一种颇为老旧的算天命之法。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算了。”她耐心解答,“如果是国主登基,有时候会叫天星官算一下自己的主命星,以及与自己有关的福星和克星在哪里,以免冲克。月姑娘也想请我算一算是吗?” 月凌凌摇了摇头。“我听王府中的一则流言说,王爷很小的时候,被人算出他的主命星是日帝星,却命中有劫,只有月后星可以相解。” 苑芷幽一笑。“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月后星?” “不,”她直视着她。“我想知道姐姐您是不是月后星?” 苑芷幽一愣,如果说龙图璧是日帝星,倒也不什么好奇怪,历来龙疆国君的主命星都是日帝星,可是她从来没有给自己算过主命星,而且,龙图璧命中有一劫的事情,怎么连月凌凌都能轻易知道? “苑姐姐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命星是什么吗?”月凌凌挺直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苑姐姐要嫁给王爷,是因为喜欢他,不是因为你们的命星相合?” 苑芷幽看了她一阵,笑道:“这事只怕与你无关吧?这是陛下亲指的婚事。” “但陛下为何一定要指定你呢?”月凌凌追问,眼中有抹幽黯的阴冷。“姐姐的品行风评并不算好,为何陛下非坚持让姐姐嫁给王爷不可?” “这也与你无关吧?难道是图璧要你来问我的?”她故意直接称呼龙图璧的名字,果然在月凌凌的眼中看到一抹怨恨,便笑道:“你特意跑来问我这些,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月凌凌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似的昂首说:“若你不喜欢他,请不要伤害他。” 苑芷幽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他是纸做的吗?这么轻易就被我伤害?” “你也许不知道,王爷是个多情的人。”月凌凌的脸突然红了,那娇羞酡红的脸颊似乎昭示着她正沉浸在一段甜蜜的回忆中,这不禁让苑芷幽心中起疑。难道她和龙图璧真的曾经有过什么?否则为何会用“多情”两个字形容他? 她冷冷地看着月凌半凌,听对方继续自言自语似的道——“王爷是我此生见过最文武兼具,又风流倜傥的人,正直、热情,对待女人向来体贴温柔。有时候我心中也恼恨他的多情,但是对于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他从不正面伤害,即使要拒绝,也是婉转相劝。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女孩子们美丽的笑脸,不愿意看到她们流泪。所以,我从不在王爷面前哭,即使这一次,他要成亲的事真的伤了我的心……” 说到这里,月凌凌叹了口气,然后又重新直视着苑芷幽。 “我知道我不该来见你,也不该来和你说这些事,王爷若是知道了,必然会怪我。他现在的心中有你,肯定不是因为你是月后星,将来能救他一命。苑姐姐,你实在是个让人愿意亲近的好女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他为何会放弃我而娶你……也不是因为我的出身……” 她说得越是哀婉动人,苑芷幽越是一言不发,目光冷然。 她必须在心中做出判断,判断月凌凌跑到自己面前说出这一大篇暧昧不已的话究竟是为什么? 日帝星和月后星?她以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难道这真的是皇上硬把自己指给龙图璧的原因吗? 若是,则之前的疑问的确可以解开,但同时,亦让她的心头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山石。 原来她嫁给他,是因为她有可利用的价值,而龙图璧是否知道这件事? “苑姐姐,我自然无权干涉你们的事情,即使我和王爷……认识在你之前。我今日拼着不要自己的这张脸面,也想求你一件事,若你婚前曾经和别人有过情意,也请你割舍干净,婚后请千万专心待他,他真的是个好人。” 月凌凌虽然说自己不会哭,但是那双清澈空灵的美丽明眸中分明有泪光闪烁,只是她强自撑着,不让那泪水流下而已。 月凌凌的这一番宣告,的的确确让苑芷幽的心中起了波澜。那一夜,她第一次占卜了自己和龙图璧的主命星,也惊讶地发现,一切果然和月凌凌所言——龙图璧的主命星是日帝,而她,正是月后星。 连月凌凌都知道的事情,龙图璧应该也知道吧?他之所以会在第一次误将迎梅当做自己而震怒得拂袖而去之后,又百般设计的接近自己,也许便是源自于此。 她的心头不住纠结,像是被人抓住了最痛的伤口,想说又说不出口。 回想起和龙图璧相识相知又相恋的所有细节,她都觉得那绝不是虚情假意。陵墓中分食一颗梨子的艰苦,他为她披衣御寒的温暖,坠入通天池中的戏谵,以及池边那激荡人心的初夜缠绵……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 月凌凌一再说他是个风流多情的人,是因为他风流多情,所以他才用这些真心实意打动了她的心?就像……他也打动了月凌凌的心一样? 提到龙图璧时她为何会那样羞涩?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过什么,如同自己和他有过的那种……亲密? 苑芷幽简直快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了,而龙图璧又恰好在这几天很忙,待他来看她时,已是三天之后。 “怎么老是光着脚躺在水边,也不怕冻病了?”龙图璧一来就见她侧躺在通天池边,一双玉足光裸着,寒风吹过,将她的衣衫吹得鼓荡起来。 “放心,我练过武,没有你义妹那么娇弱。”她冷冷的开口,语气中明显有怨气。 “又提她做什么?”龙图璧抱起她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苑芷幽静默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月凌凌之间,有没有什么不曾告诉我的秘密?” “秘密?”他一笑。“也许有点吧。” 她的心猛地绷紧,抬头盯着他。“是什么?” “既然是秘密,你又何必要知道?”他低头笑看着她,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 “别用这种杀人的眼光看我,我保证不是你想的那种事。” “你认为我想的是哪种事?”她反讥道。 他笑叹。“我知道你怕她是我的旧情人,但是我们之间真的不是那种关系。也许她对我有情,但我对她绝对无意。” “真的一点情意都没有给过她?”她不信,倘若他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给过月凌凌,为什么她会用那样的语气和神情谈论他? 他挑起眉。“你是不是想听我说,我喜欢她、和她有过什么私情,甚至,还曾经和她燕好过?” 苑芷幽突地红了脸,别过脸去。“别说得那么下流。” “你怕的不就是这些?我说出来也算是让你痛快点。”龙图璧拉下她企图盖在耳朵上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吻了一记,随即又吻上她的红唇,一番炽热的激吻让她唇上、颈间、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信我吗?”他抬起眼,那星眸中的欲火正旺,好像随时准备让这火焰彻底地燃烧起来。 她猜自己大概全身都红透了,连声说:“信你了、信你了!”然后推开他站好,连忙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已经乱了,又何必再梳?”他坏笑着一把抱起她,在她惊呼的时候快速走回她的卧室。 自从他常来这里走动,迎梅倒也知趣,很少出现在他们面前,此时大概也在偏房里睡着了,不过苑芷幽还是怕自己的声音会惊忧了那个丫头。 她急忙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呻吟逸出窗,但是他却颇为坏心的硬是用舌尖挑开她的齿关,同时缓慢的柔抚她的身子,做足前戏让她放松。 “你……要做就做,这么磨人干什么?” 苑芷幽恼恨的想拨开他流连在自己腿间的那只手。 “没有这些,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美妙?”他的话意邪肆放荡,果然让她的脸红了又红,简直快成了煮熟的虾子。 “绝不许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做!”她忍不住用双臂圈住他的脖颈,挺着身子去迎合他,娇喘的时候不忘如此命令。 “别的女人也不曾给过我这样的欢愉。”龙图璧满足地叹息,因她终于可以放开矜持,在自己的怀中做一个妩媚妖娆的女人,她就像是初次绽放的空谷幽兰,只为他一人而绽放,教他心中怎能不得意自豪,因而倍加珍惜? 直到苑芷幽的娇吟和他的低喘交织在一起,满天看似喧闹的星河也渐渐变得沉静,唯有月光还带着一丝好奇,拼命透入窗棂,想一窥春色—— 第六章 大婚这天,苑芷幽真的是快要累死了,从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要开始梳妆、穿衣、头上的凤冠似有十几斤沉,压得她本就纤细的脖子几乎挺不直。然后喜娘又嘱咐她少吃点东西,以免后面要给人敬酒的时候反胃,结果她就从早上一直饿到了中午。 在轿子上摇晃颠簸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玉王府,下轿之后四周鞭炮齐呜,锣鼓喧天,让喜好清静的她烦躁不已。 幸好龙图璧已在旁悄悄扶住她的手臂,低声说:“再忍耐一阵,一会儿喝酒的事情我来,你在屋内等我就好。” “少喝点。”她低声叮嘱。 拜堂时,因为他们双亲都已过世,所以皇上亲临,做了两方的家长,喜孜孜地看着这对佳偶在自己面前结为连理。 龙宁南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握住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真诚地嘱咐,“以后是夫妻了,要互助互敬,以前有多少贪玩的心思,记得以后都要收敛些,别让别人再替你们牵挂。” 苑芷幽听得心头一动,心想陛下这句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龙图璧? 洞房之内到处都是火红的颜色,喜娘叽哩咕噜说着一大串的祝福吉利话,苑芷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等了一会儿,觉得前面还是很吵闹,忍不住问道:“一般这样的酒席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喜娘捂着嘴笑道:“王妃心急了吧?这是王爷第一次大婚,宾客们难够闹腾些,日后王爷做了皇上,他们想闹也不敢闹啊,今儿个只怕要闹到三更天去了。” 苑芷幽听出喜娘的意思,似乎是说龙图壁下次再娶妻纳妾,就不会有今天这般热闹,不禁“哼”了一声。 那喜娘倒也是个聪明人,听出她不太高兴,赶忙说:“王爷若是饿了,这屋内有些小点心,请王妃先吃点填填肚子,我去前面看看,若见到王爷,就请王爷早点回来。” 见喜娘退了出去,苑芷幽赶紧把凤冠摘下,长吐了一口气。桌上的各色小点心看上去不仅精致。而且十分诱人,她也顾不得什么风度规矩,急忙拿了几块先慰劳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等了大半个时辰,喜娘才回来说:“王爷被他以前在军中的旧部绊住了,喝了不少酒,只怕一时半刻还脱不了身。王妃怎么把凤冠摘了?快戴上,要不然王爷一会儿怎么掀盖头?” “那就算了,不等他了。” 苑芷幽推开喜娘又想给自己戴凤冠的手。“这东西太沉了,我若再戴下去脖子可就折了。” “新婚之夜若是新郎官没有挑喜帕,可是很不吉利的。”喜娘为难地说。 她一笑。“我是天星宫,一天到晚看天象,倒不知道这喜帕和吉不吉利也有关系,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去休息吧,我不用人陪。” 喜娘眼珠一转,笑道:“王妃是想单独等王爷吧?你们小俩口一会儿的好事是不该有我们这些人打扰。”她说完便识相的退下。 她惴惴不安地独自在屋中等待,却怎么都没有等到龙图壁。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声小点了,在外面守候的迎梅跑进来,有点气呼呼地说:“小姐,王爷也太过分了,居然喝了个烂醉,让人扶到偏房去睡了。” 虽然有点失望,但苑芷幽心想反正忙了一整天,两人早有过肌肤之亲,洞房的事也不急,还是先休息再说吧。 “宾客们都走了吗?”她问道。 “还有些没吃饱喝足的家伙赖在席间不肯走呢。”迎梅撇着小嘴。 苑芷幽笑笑,站起身。“那我去看看他,小心别惊动了客人。”她脱下一身嫁衣,换了一件淡紫色衣裙,自觉不太引人注目,悄悄从新房中溜了出来。 她并不熟悉王府院落,问了几个丫环才打听到龙图璧被送到了哪座偏房。 刚刚走到那偏房所在的院落,只见月凌天正呆呆地站在院中像是想着什么。 一见苑芷幽,他愣了一下,几步迎过来说:“王妃怎么到这儿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总觉得月凌天的笑容生硬而古怪,像是很怕她的出现。她和蔼地笑说:“听说王爷喝醉了,我过来看看他。” “王爷……已经睡下了,刚才还吐了一身,王妃今天还是别看了,到明日再说吧。”月凌天小心措词,表情更加的不自然。 她不由得起了疑心。“难道身为王妃的人,不应该照顾自己的丈夫吗?”她绕过他,四处寻找龙图壁所在的厢房。 忽然间,一声极为熟悉的,属于女儿家的娇啼在她耳畔乍响——“王爷,就算这是最后一次也好,凌凌只求这一夜,再无所求了。” 她像是被雷劈中,摆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不仅听出这女声是何人,同时也听出来这种娇啼究竟在干什么“事”! “王妃,还是……”月凌天伸臂想拦她,她愤怒地推开他,奔到传出声音的屋子。窗子是半开着,从那里她清晰地看到地上散乱着几件衣服,有属于女子的鹅黄色纱裙,还有……一件银白色绣着龙纹的长袍。 这长袍她再熟悉不过,在她被关在陵墓中的时候,正是这件长袍给了她温暖。 如今看到这袍子,她却从脚底上窜起冷意。 窗内传来一波波女子的娇吟声,且依稀可以看见帐后有人影纠缠晃动,起伏……她木然了好久,忽然,觉得指尖一阵剧烈疼痛,低头一看,她竟硬生生用指甲扎破了自己的指腹上的皮肉,丝丝鲜血渗了出来。 再不停留。她转身对着月凌天冷笑一声。“你这个当哥哥的还真够照顾妹妹,妹妹做这种好事时,还要你在外面把风!” 月凌天苍白着脸,没有回答。 下一瞬间,苑芷幽则如旋风般冲出了这座院子。 原来,可以信守一生的诺言根本不可能存在。 不要说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了,就是这短短的十余天都不能坚持。 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如今成了可以拿来鄙夷自己的笑话,即使苑芷幽有再坚韧的意志、再坚强的信心,也比不上背叛和欺骗给自己带来的愤怒与怨恨来得深刻、强烈。 是不是她向来少说多做的性子,会让人误以为她良善可欺?还是龙图璧认为只要她嫁过门来,以前的那些承诺都可以一笔勾销? “迎梅!”她高声呼唤。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迎梅只看到小姐铁青着一张脸跑回来,她从没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只是悄悄守在门口,怕有什么意外。听到呼唤,她马上上前一问:“小姐,什么事?” “替我去拿纸笔来。” 苑芷幽冷冷道。 “纸笔?”迎梅一愣。“这么晚了,您还要……吟诗作对吗?” “你几时变得这么多话了?”她不耐烦地挥手,“快点去!纸要大些,越大越好!” 纸笔很快找到,迎梅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着小姐到底要写些什么。 只见苑芷幽亲自磨了墨,饱蘸了墨汁之后,提笔就在纸上飞速地写下两个大字:休书。 迎梅大惊失色,扑过来说:“小姐,您在给谁写休书啊?难道王爷刚成亲就要休了您?” “让开,是我要休他!” 苑芷幽面无表情地在丫环面前写下了两行字,思忖了一下,又蘸了蘸笔,接连写了数张同样内容的休书。 迎梅张大嘴巴,震惊无比地看着主了做完这一切后,丢开了笔,抓着那数张纸出了房门。待她追出去时,主子竟然一纵身,掠上王府屋顶,跃出了这片庭院。 第二,一封震惊全龙疆国的休书就这样贴在皇宫的正门和皇城四面城门的大门上,一时间,皇城中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都对这封休书议论纷纷。 而龙宁南更是破天荒地停止了早朝,下令龙图璧和苑芷幽立刻入宫见驾。 很快龙图璧只身一人前来,脸色沉郁。 龙宁南一见到他劈头就痛斥,“图璧,你们两个人是怎么回事?糟蹋朕对你们的宠爱吗?写什么休书?事情还闹得这么大,你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成了全龙疆国的笑话?苑芷幽呢?她还敢躲着不见朕吗?” 龙图璧缓缓开口,“我也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天星宫和她娘家,难道没去找吗?” “都已经找过了,她不在。”他微微蹙眉。“刚刚西城门的守卫说,昨夜有人强要出城,因为带着王府的腰牌,所以守卫就放行了。出城的人乘坐一辆马车,赶车的像个女人,车内还有一个女人。” 龙宁南勃然大怒。“她这是在闹什么?朕一直以为她是个知书达礼、温柔可人的大家闺秀,没想到竟然是个疯婆子!” “陛下错怪她了,这里面……有一层曲折。”龙图璧迟疑着,显然隐瞒了不少心事。 “曲折?你倒说说看,又怎样的曲折?可以让你们头一天成亲,第二天就让老婆给你写休书?可笑!古往今来,没听说妻子给丈夫写休书的,真枉朕和皇后一直都这么看好她,还以为她能好好辅佐你,帮助你度过那个劫数——” “陛下!”龙图璧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个把事其实不怨芷幽,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让敌人趁机设了圈套。芷幽心地单纯,她不会懂得这里面还有许多蹊跷。” “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龙宁南紧皱着眉头道。 龙图璧一叹。“陛下应该还记得,之前我曾说过,月阳国暗中派了一批人到龙疆国来吧。” “其实月阳国最善培植刺客,不是一直有传闻说高祖皇帝最宠爱的艳姬其实就是月阳国刺客出身的吗?” “说重点!” “前两年,我带军打仗路过月阳和龙疆两国的交界处,看到一群狼正在围攻一辆马车,马车边上有两、三名已经死了的家丁,车上还有一名女子,我出手杀了狼群,救了那女子,女子很感激我,一定要跟随我,做我的婢女,后来我收了她做义妹。” “哦,朕记得,那那个叫月凌凌的女子,又怎样呢?” “过了两个月,一个青年找上门来,自称是月凌凌的兄长,叫月凌天,兄妹相认后抱头痛哭一翻,月凌天说他家已经被仇家灭门,他想带着妹妹回去报仇。我劝他不要冤冤相报,将他也留在我身边做贴身护卫。” 龙宁南听了好一阵,还是不得要领。“这两个人和这次的事又有何关系?” 龙图璧正色说:“昨夜军中的旧友和我对饮,我喝得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陛下知道我的酒量,就算不是千杯不醉,也不至于十几杯酒便醉倒。” “但是昨天我却晕呼呼的,脚也站不稳。月凌天过来扶你,说要送我回房,却不是送我回新房,只是寻了一处偏房让我躺下,说我醉成这个样子,让芷幽看到不好。” “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隐约觉得房中来了个女人,一进门就宽衣解带,还扯下帐帘,和我躺在一起,那女人我虽然看不清,但是香味很熟悉。” 龙宁南终于明白了。“你是说那女人是月凌凌?” 龙图璧点点头。“我想,应该是月凌凌制造了什么假象,让芷幽误以为我对她不忠,还是在洞房花烛夜上,可想而知她必是深受打击,这才给我写了休书,然后出走。千错万错,只怪我太大意了,没有防备这对兄妹。” “你的意思是,这对兄妹其实是月阳国的刺客?”龙宁南不由得睁大眼睛。 “既然你早有怀疑,为什么还把他们留在身边?养虎为患?” “陛下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倘若那日我不是故意上当将他们带回王府,也许他们还有更隐密的行动。这一、两年据我观察,他们这一支刺客,应该是月阳国在龙疆的刺客之首,在他们没有行动得手之前,其他刺客都会按兵不动。” “岂有此理!”龙宁南拍了桌案一掌。“赶快命人把他们绑了,带过来,不!立刻斩了!” “陛下,杀他们很容易,就如他们杀我一样,但是他们接近我,并不是为了要杀我,而是想的出破绽,彻底击垮龙疆国。而我留着他们,也是要寻找到破绽,摧毁月阳国。只不过现在,多添了一桩私仇。总之我必须忙找到芷幽,解释清楚这个误会,以免她落入敌人手中,会吃大亏。” 龙宁南的心情立刻从一开始的震怒变成了关切。“那,你可有线索了?” “目前只知道她出了西城门,按照时间推算,若是一路走下去,至少也有三个县城的路程。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儿,我也在追问她的家人,看她是否还有可以投靠的亲友。” “好了,那朕不留你,你赶快去办事!” 龙宁南急匆匆挥手,龙图璧拱手告退。 艳阳高照的天气,却让龙图璧觉得手脚冰凉。 棋差一着就会满盘皆输的道理他在战场上早有体会。 曾经有一次,因为潜伏时选错地方,导致他损失了几百名士兵,那一次的突击战也以失败告终。在那之后,逢战他必须要先开三次战前会议,将周围所有地形及对方人马的布置安排清楚之后,才下令出击。 是因为这几年在皇城中养尊处优,所以懈怠了吗?还是因为以前一直战绩辉煌,就对自己太过自信了?自信到狂妄自大的地步,如今才误中了敌人的圈套。 他们必须是知道陛下将芷幽指婚给自己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她的主命星与自己相合,是唯一可以帮助他度过难关的女人,因此她的存在就成为月阳国击败自己的最大绊脚石。 此时他必须竭尽全力找到芷幽,万一她落入敌人的手中,成为要挟他的筹码,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这个暴怒而去的娘子,在盛怒之下究竟会去哪儿呢? 还有为什么她要出西城门? 我爹还曾经骗我说,若我一直顺着路朝西走,就能找到一条通天路,直达银河……倏然间脑海中灵光划过,芷幽曾说过的这句话让他眼前一亮。会是这个原因吗?对他失望透了的她,会重新拾起儿时听到的古老传说,相信什么朝西走,就能找到通天的银河? 离开人间,就为了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可是她并不知道,一直向西走下去,并不能找到什么通天的银河,而是会到达——月阳国。 苑芷幽知道皇城内必然因为她留书出走而陷入大乱,但是在写下休书,闯出皇城的最初,感觉到一丝快意之后,随着驾车越走越远,她心头却涨满了一种失落的情绪。 她不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相反的,她倒像个逃兵,一个连和对手交锋都没有试过就落荒而逃的懦弱鬼。 甚至她的心都开始对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提出质疑。 毕竟,她没有真的看到龙图璧;毕竟,听说龙图璧昨晚已经大醉;毕竟,龙图璧曾经那样认真地向她保证过她与月凌凌不曾有过任何的男女私情。他真的有必要在自己面前演戏吗? 但是,倘若日帝星和月后星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他会不会为了化解自己的劫数,决定花言巧语地先将她骗到手,再食言背信? 猜忌、愤怒、嫉妒、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 “小姐,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迎梅一直不敢多说,只是战战兢兢地默默赶车,眼看这路是越走越远,她心里又慌又害怕。小姐到底和姑父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写休书,还离家出走?姑父可是王爷啊!也是将来的皇上,就算小姐不想做皇后,也不该这样得罪他吧? “迎梅,让马车停一停吧。” 苑芷幽忽然长叹一声。 像得了军令的迎梅,急忙勒令缰绳,回头问道:“小姐,是不是要回去?” 她思忖了很久,摇了摇头。“不,现在不能回去。” “小姐,这时候别死要面子了,难道您还要姑父一个堂堂王爷来追您吗?”迎梅苦口婆心劝解。 苑芷幽却被她那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我是爱斤斤计较的人吗?面子这东西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若我认为是对的,不会厚着脸皮说那不对。但是现在,还不是我们回去的时机。” “这还要什么时机?”迎梅低着头嘀嘀咕咕,“要是王爷现在追来,大概就是好时机吧。” 苑芷幽好气又好笑地白她一眼,也明白自己和这丫头说话宛如鸡同鸭讲,不必说得太多。 她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跑了一夜和一个早上,肚子都饿了,出门时甚至因为走得太匆忙,一点食物都没有带。前面似乎有座小镇,先去那边填饱肚子再说吧。她的心中还有好多的谜团,也有好多的计划,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把它们理顺。 “走吧,先去找间饭馆吃点东西。”她踢了踢车板。 迎梅捂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无奈地又赶起了马车。 龙图璧回到王府时,一大群人想围过来和他说话,被他冷眼一扫,立刻都退到四周。 只有月凌天走到他跟前,慎重地问:“王爷,陛下没有为难您吧?” “陛下正在盛怒中,自然没有好话。”龙图璧冷着脸,“还没有王妃的消息吗?” “没有,追兵一直顺着西边的路追下去了,但是途中遇到商队, 把马车轮印都踩乱了,岔路又多,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条路追踪下去,现在二十几个人分了四队,沿着四条路下在寻找,一旦找到,会立刻回报。” 龙图璧点点头,看到月凌凌远远地站着,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招手道:“凌凌,站那么远做什么?” “王爷……我知道您现在心中很烦,所以不敢来打扰您。” 月凌凌慢慢的挨到他身边来。 龙图璧长叹一声,轻抚着她的秀发。“芷幽若是有你一半的温柔解人,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地给我掀起这么一声波澜,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忽然写休书,闹得满城风雨,还说我轻浮放浪?婚前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他摇着头,向府内走,又顺便吩咐道:“若是左冲将军来了,叫他立刻来见我,他曾在西边的普鲁图城驻守过,那边的人脉地理都比较熟,也许能尽快找到芷幽。” “是。”月凌天抱剑胸前,恭恭敬敬地道。 月凌凌在一旁站了片刻,抬脚向另一处院落走去,似无意的回头一瞥。“哥,我这里有盘不错的李子,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月凌天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她一起走进了属于她的独立小院。 关上房门之后,月凌凌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怎么回来?我们不是说好,苑芷幽的动向由你掌握?为什么你轻易地放跑了她?” “我们的计划中,原本她会去皇城告状,或者回天星宫躲避,再或者,是回她苑家的府邸,这三个地方我们都已经安置了人马,王府中不宜动手捉她,而这三地只要一处得手,苑芷幽就在我们掌控之中了,谁料想得到她竟然会使出写休书,半夜出城这一招!” 月凌天盯着她,眼中都是冰冷的嘲讽,“这世上有些事就是让人想不到,就像你当初信誓旦旦会在三个月内攻陷龙图璧,结果一晃都两年了,他还是拿你当个小妹妹,所以我说艳姬的传奇不是谁都可以重来一次的。” 月凌凌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强辩道:“这要怪太子定的这个计划,干么不一刀杀了龙图璧永绝后患,何需我们这么费劲?” “一刀杀了他?”月凌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的鄙夷之色更重了,“别说违心的话了,你舍得杀他吗?” 她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这两年你早就对他动了真心。昨晚在屋子里,若他是清醒着真的抱你上了床,你只怕会乐得顺水推舟,和他做一对同浴鸳鸯了吧?” 月凌凌陡然抬手,“啪”的一声,狠狠地打了月凌天一记耳光。 然后室内就陷入一片死寂。 第七章 苑芷幽点了两碟小菜和一碗面,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迎梅在旁边皱着眉,看主子吃得颇为恰然自得,不解地说:“小姐,这面好吃吗? 我觉得比起咱们家的厨子差多了。” “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你是不是不饿?” 苑芷幽头也不抬,已经吃了小半碗。 叹着气,迎梅挑了口面条勉强咽下。嘴里絮絮叨叨地说:“惹是您不出来,现在大概下在王府里吃着好东西。听说王府里的厨子是从御膳房拨过去的。光是做点心的师傅就有四个呢!” 苑芷幽被丫环唠叨得有些烦了,无奈地问她,“是不是你想做王妃?要不然你自己回去吧!” 迎梅涨红了脸辩驳,“我……我就是有那个心,王爷也不会看上我,我又不是小姐。” “你觉得他是看上我了。所以才娶我?” 苑芷幽反问。 “当然啊,否则王爷为什么开始不肯娶,后来又同意了呢?不老半夜三更地跑来见小姐。”迎梅诡笑着又瞥了眼主子。“小姐身上老有红印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被蚊子叮到了。” “大胆!你这丫头越说越放肆了!” 苑芷幽故意气呼呼地丢下筷子,但是双颊早红透了。 “奴婢不敢,小姐恕罪。”迎梅自小和她一起长大,名为主仆,但其实亲如姐妹,所以才能和她开些别人不敢开的玩笑。 此时她将目光向旁边一扫,叹着气说:“若是王爷在这该有多好,一定比那边的那家公子看上去更神气。” 苑芷幽闻言向她所指的马路对面那家饭馆看了一眼,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饭馆内,一个清秀瘦弱、身材高挑的少年正笑咪咪地和店家说话,像是询问店内有什么好吃的菜品似的。 看那少年的容貌,约十七、八岁,满脸天真,这时他恰巧将目光转到这边,和苑芷幽一对视,冷不防却让她心头沉了下去。这少年看似单纯,但是眼神竟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于是她轻声说道:“王爷和他是不一样的人,不必比了。” 龙图璧身上也有一股慑人的气度,那或许是因为经历的磨砺和身份的新路共同培养出来的,所以让人在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生出敬畏之心。 当然,他变起脸来也快,每每在戏弄她的时候,他身上那些冷峻疏离的味道就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狂妄邪肆的坏笑,和眼中荡漾闪耀的温存……唉,那个坏蛋,真不该想起他,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将自己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小姐,好奇怪,那位公子对着咱们笑呢。”迎梅推推她的手。 “你看错了。” 苑芷幽不想招惹无谓的人和事。 片刻后,那名少年果然走了过来,很温和地问:“请问两位姑娘,是龙疆国本地人吗?” “是。你不是吗?”迎梅很热络的回应。 “我只是到龙疆国做生意的月阳国人。”少年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姑娘可否告知?” “对不起,我们对这附近也不熟。” 苑芷幽淡淡地开口,推了一把毫无心机的迎梅。 少年有些失望。“唉,我还想再多玩些地方再回月阳国。” “少爷,请回店里用饭,老爷吩咐,让您不要和外面的闲杂人等聊天。”有个彪形大汉走过来, 很不客气地瞪着苑芷幽两人。 少年无奈地耸耸肩,对她俩笑着点点头,又回到对面的饭馆去。 “看起来是月阳国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就是保镖紧张过了头。”迎梅撇着嘴评伦。 “出门在外,你少说几句我不会拿你当哑巴。” 苑芷幽很不客气地警告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一晚他们选择了这座县城的同一间客栈过夜。 入住的时候,少年在二楼看到她们,特别开心地招手。 “两位姑娘,又见面了,真是好巧,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小姐,你看这公子还挺有趣的。”迎梅吃吃笑着,在苑芷幽耳边低语。 “人家看你大概也挺可笑的。”她冷冷哼了一声。 上楼找房间的时候,少年主动凑过来问:“两位姑娘要去哪儿啊?说不定咱们顺路。” 苑芷幽淡淡回应,“我们去找一个亲戚,公子不是说要在龙疆国看看风光吗?我们肯定不同路。” 少年叹息着摇头。“我爹刚刚让人带话过来,要我尽快回家,不得在外面逗留,我马上就要回月阳国了。”他突然双眼发亮,“你们要不要去月阳国?我们月阳可是好地方,山青水秀的,和龙疆国可不一样。” “再说吧。” 苑芷幽态度更冷淡了,拉着迎梅迳自进房。 “小姐,您怎么对人家那么不客气啊?出门在外的,多结交几个朋友又没有坏处。” “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要随便结交?”她冷冷瞪了没心眼儿的丫环一眼。 “人家一个年轻公子,一看就是出身于大户人家,能图我们什么啊?” 苑芷幽再白她一眼。“能图你的可多了,你以为穿着体面的就是有钱人吗?采菜大盗据说穿得更好看。” 迎梅捂着嘴笑道:“采花大盗还带保镖?我倒没听说过,小姐是不是被王爷得气对谁都不信任了?咱们只是偶然碰到人家,难道人家还故意要害我们不成?” “别忘了他可是月阳国人。” 苑芷幽提醒她,“月阳国和咱们龙疆国一直关系不佳,势如水火,之前图璧曾经说——”说到一半她停住了。怎么提起了那个讨厌鬼的名字? “王爷说过什么?”迎梅睁大眼睛等着听下文。 “算了,和你这丫头说了你也不明白。” 苑芷幽推开窗子,外面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扑面而来。这里靠近普鲁图国,也是通往月阳国的必经之路。 月阳国,是她在这些年看星象的时候一直比较在意的邻国。 高祖龙御是杀气较重的一位君主,曾经先后灭了周边十几个国家。据说若不是因为月阳国是他宠姬艳姬的祖国,他连月阳国也都要灭掉了。 也正因为这侥幸的逃脱,使得月阳国一直忌惮龙疆国。 许多年前关于月阳国密谋颠覆龙疆国的消息屡见不鲜,而龙疆国的星象也指示最危险的敌人就在月阳国,甚至连龙图璧都在一次偶尔和她闲聊中提到,追捕月阳国潜入龙疆国的刺客,是他近日的首要任务。 所以,她对月阳国不仅没有任何好感,还会有所防范。 再加上这名少年过度的热情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当然还是防着对方比较好。 在窗边默然看了一阵风景之后,楼下走过的两道人影无意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风儿轻拂有意无意地将对方的谈话吹在她耳边——“陛下催了几次了,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说……”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楚,而那两人赫然就是刚才守卫在少年左右的大汉。 她大为震动。“陛下、殿下”这两个词背后所指肯定不是指龙疆君王或是任何一位皇亲,因为皇上没有子嗣,全皇家内也没有人被称做殿下。 那么,这个自称来自朋阳国的少年到底是谁?难道…… 龙图璧站在院内。他从来不知道,独自一人看月上西楼的滋味竟是这亲,孤独中带着几分感伤。 漫天星斗,没有芷幽的讲解,他还是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甚至曾经自她口中描述那些美好的故事,现在也变成了索然无味的东西。 恍惚间,他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他没有动,他很想幻想那是芷幽,幻想她奇迹般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他知道那不大可能。 “王爷。”月凌凌娇柔之音随着一件斗篷一起披在他身上。 “凌凌,怎么还没去休息?”他这才回头,微微一笑。 她蹙着眉心,很担心似的望着他。“您不是也没休息。还在为苑姐姐担心吗?我大哥他们肯定能找到她的。” 龙图璧长长地叹息。“唉,其实找不到她也没关系,这桩婚事本来就不是出自我本意,现在又闹到这个地步,你能想像这世上竟然会有女人如此不给我面子,上我下不了台吗?” “若是我真的继承皇位,她成了皇后,今日之事将成为我永远的笑柄,日后还怎么服从?” 他那恼怒的表情让月凌凌微愣之后问道;“那……你……” “我龙图璧还怕娶不到老婆吗?可我又不能不找。”龙图璧无奈地苦笑。“陛下那边催逼得紧,她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一人独自收拾残局,好歹也要把她抓回来,送到陛下面前,让陛下做个处决。” “那……倘若找不到她呢?”月凌凌小声询问。 “找不到她就会有很多麻烦,陛下现在不认可她的休书,那我这个正室的位置主一直为她留着,日后要立后都很麻烦。”他有意无意的将手臂搭在月凌凌的肩膀上。“凌凌,帮我想想,倘若你是她,你会跑到哪里去?” “我……”她偷瞥了一眼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吞吞吐吐地说:“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儿。可是王爷……我不懂她究竟为什么要那样误会您……” “不管是不是误会,我也容不下她了。有误会不能当面问清楚吗?为什么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龙图璧说得咬牙切齿,连带搭在月凌凌肩膀的手都忍不住捏紧了几分。 月凌凌肩胛骨被他捏得生疼,但是嘴角却扯出一抹微笑,悄然将自己的头向他的肩膀靠了靠。 他并没有推开她,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说了这么多话,院子里风大,你身子这么娇弱,还是先回房休息。” “我那边……这几天老有小猫怪叫,我不敢睡。”她尴尬地垂下头。 他想了想,笑道:“小猫怪叫?是猫儿闹春呢。我陪你去看看,把那只野猫赶走就好。” 她轻叹道:“别,猫儿虽小,但是也有情意,别打扰它了。唉,我若是也能像它那样有个心爱的人……该多好。” “凌凌,这种事还用发愁吗?”他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这么好的女孩儿,还怕找不到好夫婿吗?” 月凌凌羞红了脸,推了他一下,又叹道:“可是啊,万一对方不知道我的心意,可怎么办?” “若他不知道,那他就是个瞎子。” 龙图璧的语调温柔和仿佛可以滴出水来,不知为何,竟然让她鼻子发酸,眼中无声地流下泪来。 他轻轻一讶,掏出手绢轻柔的帮她擦泪,笑道:“怎么流泪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哭哭笑笑没个准。” “你一点都不懂我的心,你……”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她竟哭倒在他的肩膀上。 龙图璧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貌似微笑着安抚,但是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旁边树木的阴影。 他的感觉向来不会有错,刚刚在那里站着一个人,现在对方离开了,那人应该是月凌天吧? 这对一明一暗徘徊于他左右的男女,还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呢。 他失手败给他们一次,已经是此生的奇耻大辱,若是不能完胜此战,他宁可丢下王爷这个身份,丢下日后的整片江山! 今天晚上又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了。 苑芷幽爬上客栈屋顶的时候,一阵乌云刚好盖在月亮的脸上,周围几颗本来被月光夺去光华的星子重新放出光芒。 她眯起眼在天空中努力寻觅着,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颗星——日帝星。 那颗星星今天晚上似乎格外的璀璨耀眼,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接着她听到旁边有声响,知道有人也爬上楼顶了,她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那个纤瘦的少年,手足并用,歪歪斜斜,小心翼翼地爬到她身边之后,还长长地喘了口气——“原来上屋顶这么难啊,我差点就要摔下去了。” “公子为什么上来?”她开了口。 “刚刚看到你上来了,不由得心生好奇,难道你在这屋顶上藏了宝贝?”少年靠得更近了,苑芷幽可以更清楚地看着他似是不到弱冠的年纪,皮肤如自瓷一般细腻,长得倒比女孩子还秀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还带着闪烁的波光,仿佛沁了水似的。这样一个人物,真的会是……“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她主动和对方搭了话。 “姓秋。”他抱膝坐在她身边,用手指比划给她看自己的名字。“秋知。” 苑芷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秋知……她现在可以确定他的身份了,秋知这个名字显然是个假名,她记得月阳国的太子名叫欧阳知秋,那么,眼前这位应是月阳的太子了。 是巧合吗?真有趣,前脚她刚和龙图璧闹翻,后脚这位月阳国太子便悄无声息地潜入龙疆国。他想干什么? 欧阳知秋对她也很有兴趣的样子。“还没请教姑娘的名字?” “我……姓尤。尤碧。”信口胡说了一个名字,本想学着对方把自己的名字也倒过来说,但又觉得太刻意,结果脱口而出的名字中反而有龙图璧的名字,于是她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将“璧”改成了“碧”。 “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还真的挺奇怪的。”少年笑着,“外人一听,大概还以为是假名字。” 她心头微微一凛,思忖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让人看出了破绽? 欧阳知秋向后一倒,将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地说:“唉,能躺在这里看星星真是好啊,这么自由自在没有人管,要是能过一天这样的日子,我就开心死了。” 苑芷幽看着他躺在那里的姿势,有一种瞬间的走神。曾经,她和龙图璧也曾这样躺在通天池边一起看星星。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不知道此时龙图璧和什么人一起看星星呢? “听说星星里有好多有趣的故事,姑娘知道吗?”欧阳知秋兴致勃勃地发问。 “是吗?”她故做不知,“我不太清楚。” “在我们月阳国啊,有很多和这些星星有关的故事呢,比如那颗星星……”他用手一指,“叫夫妻星,左边大的是丈夫,右边小的是妻子。” 苑芷幽顺着他的手一看,不禁笑了出来。这对星星她也曾经指给图璧看过,只不过她当时说这对星星像母子,他却偏偏说像夫妻。原来他的说法在月阳国就成真了。 “还有那颗星星,听说在你们龙疆国叫日帝星,在我们月阳国叫天灾星。”欧阳知秋说得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一拳把那颗星星打下来。 她微微勾起唇角。“两国民风不同,连星得都各有各的玄妙。我听说月阳国并不是很信这些星星的故事。” “的确不信。”欧阳知秋嘻嘻笑道:“难道人命掌握在这几颗星子上?我向来是不信这些鬼话的,所以什么算命先生,占卜算卦的,或者是星宫啊,在我们月阳国从来就不受人重视。” “这样最好。” 苑芷幽感慨地点头。“其实世间有多少麻烦,甚至是仇怨,都是从这些东西上来的。” “尤姑娘到底要去哪儿呢?”欧阳知秋又转回老话题问。 她想了想,回道:“暂时也没有特别想去之处,只是在家里待久了,有些闷,想出来走走。” “我们月阳国真的不错哦,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发回国,姑娘何不与我一起去看看月阳国的风光呢?” 她笑了笑。“出门在外,我不喜欢麻烦别人。” “并不麻烦啦,你们两个姑娘家,在外行走太惹人注目了,万一被坏人欺负了怎么办?我虽然没多少本事,但好在那几个家丁长得比较吓人,坏人都不敢靠过来。” 她再思索了会儿,说道:“听说月阳国三面环海,一面环山,站在山上看海中风景,最是美丽。我向往了许多年,却一直没有见过。” “要看月阳国的海景吗?那要站在擎丰山上看最好。”欧阳知秋像是找到了知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月阳国的景色,擎宇山的山势有多么险峻,海风多么清新,波涛多么壮观苑芷幽静静地听,脸上露出向往之色,最终叹息地说:“可惜公子不是向导,否则我还真想亲眼去看看。” 他立刻说:“我当然可以做向导啊,姑娘要是不嫌我莽撞,我很乐意效劳。” 她垂下头轻叹。“公子真是一片挚诚,如今像公子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了。我若是再拒绝,倒显得矫情,那……就麻烦公子了。” 他顿时眉开眼笑地说:“能为姑娘这样的美女帮上忙,可是我最开心的事。明天一早,咱们楼下大堂见。” 回到房间,苑芷幽看到桌上摆了一盘水果,讶异地问:“这是从哪儿来的?” 迎梅一边笑着削皮,一边说:“是那位公子的手下送过来的。没想到那公子人那么好,才见了几次面就送东西给我们。小姐,说句玩笑话,他不会是看上您了吧?” 她从盘子里拣起一颗梨子,冷冷一笑。“若是他看上我了,倒也有趣,我就改嫁。” 迎梅吓了一跳,手中的刀差点掉在脚背上。 苑芷幽伸手一抄,将那把刀接过来,对着梨子圆润光滑的表皮,狠狠地切了一刀。 龙图璧得到确切的消息,苑芷幽曾在距离皇城百里外的交远县出现过。 他毫不迟疑,立刻带着人马赶到交远县,但是搜遍了县内所有角落,还是没有她的影子。 月渡天在县里走动一阵,打探到一些消息,急忙来报。 “王爷,据闻王妃好像曾经在长莱客栈投宿过。” 龙图璧一言不发,神情冷峻地直接寻到那间客栈,径自闯入。 客栈老板几时见过这种阵仗,几十名带着刀剑的官家护卫一时间就占满了整间客栈,他吓得连忙迎出来。 “各位大爷,请问你们……” 龙图璧对他倒算和颜悦色。“掌柜的,这几日可有两名二十岁上下的女客在这里留宿过?是一个小姐和一个丫环。” “有,她们昨天刚走,原来住在楼上,西南角那间房就是她们住的,我还没来得及叫人打扫——” 掌握的话音未落,龙图璧已经疾步上楼,一把推开房门。 房内清清爽爽,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人曾住在这里的痕迹。 龙图璧向四周巡视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桌上那盘水果上。他走到桌边,拿起一颗苹果,看了看,又放下。忽然,眼角余光像是瞄到了什么,将他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在屋子一角,靠近床头的地上,有颗梨子掉在阴暗的角落中。他弯下腰,将那颗梨子捡起,随手一转,看到梨子上一道清晰的刀口。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颗梨子,月凌天在这时也走了进来。 “王爷,这房内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他背对着月凌天,不动声色地将梨子握在手中,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沉声道:“再问问掌拒的,还有什么线索,然后派一队人马去追,务必把王妃追回来!” “是。”月凌天转身出去。 龙图璧重新拿出那颗梨子,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刀口,伸了修长手指,在那个刀口的缝隙中用力一扯,将一条被卷成卷轴形状的细布带拽了出来。虽然沾着些梨子的汁液,但是布带上的墨迹清晰可见。 他不禁苦笑一记,似赞似恨地咬牙说道:“这女人,等我抓到她,非重罚不可……” 第八章 两个月后—— 苑芷幽慵懒地伏趴于窗前的桌子,鼻翼前的一吸一呼都可以感觉到窗外雪花的冰凉。 也许是来得太不巧了,月阳国居然提前入了冬。欧阳知秋原本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带她到擎宇山上俯瞰月阳国的海景,但是因为风雪的到来,导致山势险峻的擎宇山压根没有办法攀登上去。 他很抱歉地劝慰她,但她只是笑笑,随口说了句,“不介意。”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她之所以会到月阳国来,目的绝不是为了月阳国的风景。 来到月阳国之后,欧阳知秋将她安置在一座名叫星河的城镇中,这座城镇是月阳国仅次于皇城的第二大城。 而苑芷幽所住的琴心别院显然是一座皇家别院,这里的许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到代表月阳国皇族的月亮形标记,更不用说豪华的布置以及规模惊人、结构精巧的建筑风格。 她相信欧阳知秋其实并不想刻意掩饰他的真实身份,否则他不必如此张扬地将自己带到这里来。但是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破。 也许,他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抑或他带她来到这里,就是因为知道她是谁。 她默默地接受着他的一切安排,饮食起居,悉听尊便。 他们就像是试探彼此的一对刺猬,在没有发起攻击前,都小心蛰伏着自己身上的刺。 来到月阳国后,她再没有得到任何有关龙图璧的消息。 那个男人在做什么?是一如既往地周旋于朝政和女人之间吗? 月凌凌是否还和他出又入对,亲密共寝?而自己的离开对于他来说可曾有过任何的影响? 或许,两个月的时间,足以平复一切影响吧? “小姐,您怎么趴在这里睡觉啊?”迎梅端着托盘走进来,惊讶地叫了一声。 “窗边多冷,您连件外衫都没有披呢。” 丫环要去给她取斗篷。但她已经起身来到桌边,摆摆手。 “不必了,我不是真的睡着,只是想休息一下。” “小姐最近总是懒洋洋的,好像很累的样子。”迎梅担心地说:“以前您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太闲了,所以才会这样。” 苑芷幽瞥了眼托盘的食物,把一盘红烧大虾推得远远的,蹙眉吩咐,“以后这些虾啊、鱼啊,还是让他们不要做了,我也不喜欢吃。” 迎梅笑道:“小姐到了这边这后变得挑食了,以前您不是最爱吃鱼虾的吗?” “大概是月阳国的鱼虾不如龙疆国的可口吧。” 迎梅附和地点点头。“小姐,要不然我们还是回龙疆国吧?一天到晚住在这里也不太妥当,您要是再不回去,王爷说不定就真的不要您了。” 苑芷幽慵懒地喝着手边的燕窝粥。“你以为我现在回去他还会要我吗?” 迎梅吓了一跳。“小姐,您是说……您的那份休书,王爷真的会收下?” 她叹口气。这丫头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怎么还是一副没心机的样子?“换做你是男人,被妻子写了那样的东西,贴在大街小巷,你还会要这个老婆吗?” 迎梅急得原地转圈。“那可怎么办才好?不仅小姐的天星宫保不住,以后连回府都难了。” 她皱了眉,想到自家府里那一大堆的姨娘和同爷异母的兄弟姐妹,就不耐烦地说:“那里我是不会回去的。” “难道小姐要一辈子住在这里?”迎梅益发的不安。“好歹您是个王妃,这样没名没份地住在别的男人家里,成何体统啊?” “你操心太多了,会长白头发的。” 苑芷幽又笑着弹了一记她的额头,再夹了一口菜吃,但那菜不知是用什么炒的,一股鱼腥味扑鼻而来,她忍不住立刻丢下饭碗,捂着嘴一阵反胃的干呕。 “哎呀,小姐,你真的不舒服了。”迎梅赶忙找手绢来帮她擦嘴。 脸色有些苍白的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交代道:“这件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哦,好。”迎梅呆呆地看着她。小姐的表情忽然变得严峻起来,仿佛有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苑芷幽坐了会儿,待喘息和心跳都平顺之后,她叹口气,起身走向窗边。 眼前飞舞的雪花多么潇洒自在啊,虽然只有一天不到的确生命,却能以最优美的姿态在这个世界上活一次。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潇洒自在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自小就被人安排了一生,费尽心机都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本以为认了命,遵从了自己的心,嫁一个她爱着、也看着她的男人会是幸福,没想到新婚之夜,竟意外发现丈夫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 她写了休书,丢下一个烂摊子,貌似潇洒的离开,在半路上遇到了可能会对他不利的人。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决定不再继续逃离了,危险地靠近了敌人,是想近距离地掌握敌人的动向,确保他的平安。只是没想到更大的麻烦居然还在后头——她抚摸着自己尚算平坦的小腹,虽然全无经验,然那么多姨娘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了许多年,她再迟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一次不是她染上了奇怪的病症的话,那么,十之八九她怀孕了。 真的很想对着天空大骂龙图璧,这个男人带给她那么多的困扰,让她每一天都过得那么辛苦不说,现在居然还制造另一个麻烦给她。 如果当初不放纵自己就好了。唉——她在心中长长叹息。 通天池的第一次缠绵,虽然他半强迫,但是面对一个那样强烈想要自己,也打动她心的男人,试图抗拒不果之后,她选择了顺从。 如果当时抵死不从呢?他会真的放弃吗? 一想到他那双永远闪耀着深邃幽光的眼,她在心中立刻有了答案——他不会。 他是那种只要认定目标就会竭力达到的人。而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个需要费些手段才能征服身心的女人,他怎么会在最后一刻放弃? 但现在要怎么办呢?她写了休书给他,两个月了,他都没有现身,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若在民间,是不是该被叫做“孽种”?更何况她现在还在月阳国,敌国的太子府中,这个孩子的存在有着更复杂的意义。 能留下孩子吗? 一瞬间质疑之后,苑芷幽吓了一跳。她竟然想杀掉腹中的这条小生命?怎么可能?这毕竟是她的骨血,现在和她的身体融为一体,要她舍弃,她根本办不到。 可是,如果欧阳知秋知道她腹中怀着龙图璧的血脉,会怎么做呢? “尤碧,快来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天快黑的时候,欧阳知秋兴匆匆地跑来找她。 苑芷幽一直觉得奇怪,欧阳知秋为什么会留在这座城中,不是说他父亲急召他回去吗?现在滞留在这里,到底有何用意? 她站起身,看到他提着一篮子,神秘兮兮地跑进来,笑着将篮子放在了桌上。“你自己看。” 她伸手揭开篮子上覆盖的布,忽然那布自己动了一下,吓了她一跳,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只见一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从布下探出头来。 苑芷幽怔怔地望着那小东西好一阵。“这、这是猫?” “是啊。”欧阳知秋献宝似的把小东西抱出来。那只猫儿不仅全身雪白,更有趣的是,它的两只眼睛一只是绿色的,一只是蓝色的。 她从没见过这种小猫,又是如此可爱,不仅生起爱怜之心,拍着手说:“真是一只漂亮的猫,可是怎么眼睛的颜色会不一样?” “这是从海外买来的,和这边的猫就是不一样,你抱抱看。” 欧阳知秋将那只猫放到她手边,苑芷幽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它。 她从没养过宠物,但许是女人的天性,对一切美丽和可爱的小东西都会有强烈的好感,这只猫儿又好像很通人性,十分乖巧顺从地躺在她怀里,睁着一双美丽的异色瞳眸打量着她。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只猫送你。”欧阳知秋一副讨好的模样。 “送我?”她逗弄着小猫,笑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养好它。” “有我帮你,一只小猫还怕养不活吗?” “可等我走了之后,这只猫该怎么办?跟着我走吗?” 他忽然沉默下来,凝视着苑芷幽满脸温柔笑意的丽容,小声问道:“你要走吗?” “我不是月阳国的人,总要走的。”她特别喜欢玩弄小猫的爪子,喜欢看它慵懒的表情,这表情像极了一个人……“要是我希望你留下来呢,你肯不肯?”他靠送她站在桌边,一只手托着腮帮子,问得好像很漫不经心。 “别和我开玩笑了。” 苑芷幽发现这只小猫最喜欢别人搔它的痒,只要挠它的脖子,它就会伸民四肢,一副惬意的样子。这动作像极了那个人……哼,好一只懒猫。 “我没有开玩笑。”欧阳知秋的声音一沉。 她这才看向他,对上他眼中闪烁的光点,微微一愣。“秋公子,我要多谢你这些天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只是……”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他靠得更近了些,忽然伸手覆住了她跑着小猫的一只手。“这些天我对你这样用心,难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一个路上结交的朋友吗?” 她的心底泛起寒意,一种从没有过的危机意识从脑海中闪过。她勉强知道:“秋公子,我想你大概是……一时错爱,你并不了解我这个人。” “你的过去如何,我并不计较,你不是也不曾问过我的来历吗?”欧阳知秋笑盈盈地抓住她的肩膀。“我们两个人其实满相配的,你不觉得吗?你看我们都是随意的人,而我对你又是一片真心。你可知道,有许多人想做我的妻子,却一直没有如愿。” “我能想象。” 苑芷幽苦笑着叹息。月阳国太子妃这个位置,的确是炙手可热。可是她刚从龙疆国王妃的身份逃脱,怎么可能又把自己丢进另一个火坑? “我知道突然让你作这样的决定,会让你为难。”他忽然笑着收回手。“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好不好?不过我希望得到的答案不是否定的。” 她怔怔地看着欧阳知秋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放在小猫的背上,小猫大概是想跟她玩儿,伸出锐利的爪子抓了一下,却没控制好力道,抓痛了她。 苑芷幽吃痛地收回手,叹息着戳了小猫一下。“小东西,连你都要伤害我。” 小猫喵喵地叫着,像是得意地在笑。 这下可真是进退两难,该怎么办?立刻离开月阳国吗?但是她在这里两个月,一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龙图璧那边又全无音信。正如迎梅所说,她若回到龙疆国,将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还曾自认有几份小聪明,怎么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田地? 原来自小喜欢爬上枝头去看星象而练就的轻功,还有别的用途。 苑芷幽在深夜里潜入别院深处的高大树冠中,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对自己苦笑。 这真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但如果再不有所行动,只怕她真的要成为月阳和龙疆两国之间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了。 思忖了一天之后,她总觉得欧阳知秋的未婚提议来得太过突然和没有道理。如果她再自恋一点,或许会认为他是看上她了,然而偏偏她有个格外清醒的头脑,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单纯。 但她也有任由情感主宰理智的时候,就像此刻,虽然心中恼恨极了那个人,又忍不住想为他打探会威胁到他的一切,哪怕让自己置身险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座别院很大,之前她不曾单独行动过,因为担心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她。只是今晚她不想再等了,欧阳知秋的话打断了她继续等待的耐心。 夜色虽然是最好的掩护,但是对于这里全然不熟悉的她也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四下寻觅。 忽然,她发现小路上有几句侍女捧着酒壶和盘子前行,精神立即一振,这代表着她们正要给什么重要的人物送酒菜。 她依稀听到几名侍女的小声交谈——“真的吗?有那么英俊?比咱们殿下还好看?” “咱们殿下和人家一比啊,根本就成了小孩子了。唉,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响亮的名气了,听说他有不少女人呢。” “刚才他看了我一眼,我的骨头都快酥了。以前我都不知道,男人看女人,也可以看得勾魂摄魄的。” 侍女们低笑着,交流彼此心得,脚下也走得极快。 苑芷幽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但是显而易见的是,欧阳知秋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那么,她是该跟过去,还是先避开? 如果是重要的客人,必须有重要的秘密。她不确定自己的身手是否能混入,但随即又想到不是任何时候都有接近秘密的机会,于是她决定冒一次险。 西华堂是别院中位处东门的一处会客大堂。远远的她就听到歌女的歌声,显然堂内十分热闹。热闹正好,这些声响可以将她的足声遮掩去,而灯光也会让躲在暗处的她更加不被人察觉。 唉,要做一名间谍或刺客,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仅要胆大心细,功夫过人,还要运气够好。她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做这种危险的事。 西华堂的左手边种了几棵梅树,虽然是冬天,但是梅花尚未到盛放的时候,更不用指望梅花能掩饰她的身形。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唯一的藏身之地是其上的屋顶。 趁着侍女们进堂吸引堂内人注意,她纵身掠向梅树,几下轻点后,轻轻巧巧地落在屋顶。 屋顶上有天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堂内。她壮着胆子,移到天窗旁,小心翼翼地看下去——明亮的大堂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欧阳知秋,他坐在正面最高的主席上,朗声笑着,十分开心的样子,手中稳稳端着酒杯,正在向人敬酒。 “王爷,若是不喝了这一杯,可就是不给我面子。这可是我们月阳国最好的酒呢,名叫‘柔然’。喝在唇齿之间,余香缭绕,三天不绝呢。” 苑芷幽微觉讶异,难道欧阳知秋会见的这个人,不是月阳国的人?他叫那个人“王爷”,是哪国的王孙贵族? 她正在纳闷儿的时候,视线看不到的一处角落里,传出了一道沉稳而清澈的声音,“柔然的美名我已久仰了。” 这声音让她惊得差点从天窗上栽下去! 错愕之后,她紧紧捉住屋顶的瓦片,重重地喘息了几口大气。 可能吗?会是他吗?龙图璧……欧阳知秋会见的贵客竟然是他?可是他明是知道月阳国对龙疆国居心叵测,怎么还敢到这里来? 欧阳知秋笑道:“王爷这次来月阳国,可要多住几天,要知道月阳的美女也是四海之内出了名的,虽然不敢说一定比你们龙疆的女人美,但是保证你会醉倒在月阳女人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呢。” 苑芷幽提起一口气,细细聆听那个回答——“是啊,一路行来,我已经饱览过贵国的‘风光’了,不得不说,殿下身在这样的美景之中,实在是主在下颇为羡慕。” 龙图璧幽幽淡淡的笑语让苑芷幽的牙根有些痒痒了。 “那,今天晚上就让王爷身边这位美娇娘伺候您如何?”欧阳知秋兴奋地探了探身子,暧昧地说:“这个美人儿可是我花重金买下,悉心调教,本来想在王爷日后登基时送到龙疆国去,既然王爷来了,就请提前笑纳吧。” 苑芷幽忍不住又向前爬了一下,从这个角度向下看,稍微可以看到龙图璧的身影,但也只能看到他的手——正握着一名美女的手,缓缓摩挲着,连他的笑声都似乎变得态意轻浮起来。 “那就多谢殿下了。月阳夜寒雪深,我还正愁今夜锦被冰冷,无法安睡呢。” 苑芷幽心口像被堵住了一口气,再也看不下去,霎时翻身站起就要离开。然而也许是这口气堵得她太不舒服,起身时又用力大了点,让瓦片发出轻微的响声。 屋内龙图璧的声音突然一沉。“殿下这里有刺客出没吗?” “刺客?”欧阳知秋有解地问:“什么意思?” “那就是梁上君子了?好大的胆子!”他哼一声,如电光石火一般甩开那美女的手,腾身从天窗狭小的开口一跃而出,一把抓住了正欲离开的苑芷幽的手臂。 她不想和他打照面,反手一挥,想要甩脱他的束缚,但是龙图璧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将她的两只手并攥在自己一掌之中,腾出另一只手,立如刀刃,在半空中猛击而下,准备砍向她的颈部。 她狠狠地抬起头,怒瞪着他。 这一刹那的对视,让他的手掌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好一个重逢啊! 龙图璧,她在心中恨了无数遍、骂了无数遍,又牵挂了无数遍的男人,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相信她的出现也一定吓到了他,因为他向来冷静沉稳的俊容上也泛起了讶异,甚至是惊喜的神情。 可是,他怎么会惊喜?应该是恼羞成怒才对吧? “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欧阳知秋追到屋外,却苦于不会轻功,在院子里急得直跳脚。 龙图璧对着苑芷幽微微一笑。“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王爷准备怎么处置我?”她眯着眼冷笑,“是不是恨我一再破坏了王爷的好事?” 他一愣,然后将她往自己的向前拽了拽,低声说:“你是讲真的,还是在和我开玩笑?如果是真话,本王很生气,如果开玩笑,为夫我觉得很委屈。” 面对着这张脸,这双眼睛,苑芷幽有点疑惑了。他是讲真的,还是在跟她演戏?刚才的那个他和现在的这个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关于新婚之夜他和月凌凌的事,她应该现在开口质问他吗? “芷幽——”他柔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叹息着,“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这个女人是生来克我的吗?” 她情不自禁地想去触碰他的身体,但是两手都被他禁锢着,她只能直视着他的脸、他的眼——平静心绪后再看他,他的眼中有着一缕烦恼。对于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中之龙来说,烦恼,应该是与他无缘的吧?那现在蛰伏在他眼中的情绪,是因何而来呢?和她有关吗? “你……不该来月阳国的。”她收起了自己的刺,微微低下头。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龙图璧一笑,又说:“别在屋顶上说话了,我们先下去。”一揽她的腰,两人轻轻巧巧地落了地。 欧阳知秋急忙奔过来,将苑芷幽手忙脚乱地拉到自己身边,焦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哎呀,王爷。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尤姑娘是我的客人。” 龙图璧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盯在欧阳知秋拉着苑芷幽的手上,他眉骨一沉,微微哼笑道:“一场误会而已,没什么,她……” “她是我的未婚妻。”欧阳知秋蓦然的宣告,让苑芷幽和龙图璧都愣住了。 “未婚妻?”龙图璧眯起眼,盯着苑芷幽。“几时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她很是尴尬,想立刻否认,又怕让欧阳知秋下不了台,惹得场面列难收拾,只好呐呐地说:“这个……是秋公子,唉,是殿下错爱。” 欧阳知秋眼睛一亮。“你知道我是谁?” “在殿下府中往了这么久,怎么能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我不说破,是因为殿下此举也非恶意……”她说着违心的话,眼角余光瞥着龙图璧。看得出来,他现在很不高兴,能气一气他是不错啦,谁让这个男人总是让她生闷气,还害得她如今无缘无敌要多为“一个人”操劳。 欧阳知秋的脸红了,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他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对龙图璧说:“王爷,请先在屋内等一等好吗?我有话想单独跟尤姑娘说。” “尤姑娘?”龙图璧挑起唇角。“你不姓胡吗?”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当初自己第一次遇到他时,为了掩饰身份只好假称自己姓胡,那里的一句谎言,现在被他拿来戏谵,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冷嘲热讽。 她忍不住也冷冷地回了一句,“王爷,别忘了屋内还有一位佳人呢,您舍得让她空等吗?” 龙图璧双眸幽亮,凝视着她,轻轻吐声,“你,总爱说反话。” 苑芷幽被他这句话说得心头一突,收回目光,跟着欧阳知秋出了这座堂院,但是背脊却火辣辣的,好像一直被龙图璧的目光盯着,害她连走路都觉得沉重。 欧阳知秋带着她走进一间屋子,连房门关闭的时候她都没有留意,直到欧阳知秋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着问她——“怎么这样无精打采?” 她这才收回心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好一阵后,才说道:“那个男人,让你丢了魂儿吗?” 她一震,这才回视欧阳知秋的脸。这一刻她发现,欧阳知秋与平日的的他看起来有很大的不同。 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总是笑得如春风般的他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他知道这男人其实比自己还要大两岁,可每当他天真烂漫地笑起来,就会让人少了几分戒心。 此刻欧阳知秋不是像平日的他了,虽然还在微笑,他是笑容里全是冰冷的嘲弄,就像看透猎物的老鹰,正静静等候着猎物扑到自己爪下的那一刻。 她陡然警觉起来。“殿下,刚才您说的那句话……” “是真心。”他将嘴角的笑容扯得更深一些。“我不是曾经向你告白过吗?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想娶你啊。” 苑芷幽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如果是在刚才那件事之前欧阳知秋说这番话,她会当他是个为了追求喜欢的玩具而口不择言的小弟弟,但是现在……他明显让她有一种心悸的恐惧感。她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幼稚的大男孩一时的心血来潮,当然,她也不相信他对自己会有多少炽烈的爱。 “抱歉,殿下,我不能答应您。”她平静地道出这个答覆,希望能快刀斩乱麻。 欧阳知秋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不能答应我,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她的心又抽紧了一下,抿着唇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否认。 她不想在欧阳知秋面前承认自己和龙图璧的关系,但显然,这个秘密其实已经不是秘密。 他缓缓靠近她。“你不用想找借口和我解释,总之你们两人现在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就好,你休了他,所以,他不再是你的丈夫了。” 这惊天动地的一句话,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瞒不住了,果然还是瞒不住,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的身份,正如他洞悉她的一样。 “殿下……虽然我写了休书,但是……” 欧阳知秋忽然伸出一指话在她唇边。“嘘,不必再解释,写了休书,你们就没有夫妻关系了,所以,你是我的。”他笑咪咪地将那根手指指向她身上,那势在必得的笑容让她再一次不寒而栗。 “殿下,那是不可能的。”她斩钉截铁地说:“即使我不是他的妻子,也不可能答应殿下的要求,这实在太荒唐了。” “你怕我不爱你?”欧阳知秋露出些微孩子气的委屈表情。 “你都不曾试着爱我,怎知道我不是真的爱你?” “这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她皱着眉。“殿下心知肚明,依殿下的身份、我的身份、我们两国的关系,都注定我们不该扯上关系。殿下对我,也许有爱,但这份爱只怕没有殿下表达的这么单纯吧?” 他咯咯笑了起来。“好,你很聪明,比我派到龙图璧身边的那个女人聪明多了。她一见到龙图璧,就像个傻子似的迷上了他,我吩咐的事情没有一件办妥,而你却可以毅然决然的斩断和那男人的关系,那么潇洒地休了他,这份魄力和胆识,很让人佩服。虽然我对你的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单纯,不过没关系啦,以后多相处,说不定我们会变得很爱很爱对方。” “殿下,我没有心情听您说玩笑话。” 苑芷幽烦恼的表情让他笑得更灿烂。“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情,看到那个男人之后,你又动摇了是吧?你要明白,你们两人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我把人来,就没想过让你们双宿双飞地离开。” 闻言,苑芷幽浑身上不像是泡在上寒潭里,她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腹部,身子向门口移了移。“殿下不要轻易做出不利两国的事情。” “不利两国?让龙图璧一直活着是我此生最大的失策。”他叹道:“本来是想,用美人酒色消磨他的斗志和意志,和龙疆国和平共处是保护月阳国最好的办法,但是这个男人……” 他再叹口气摆摆手。“算了,还是不提他,免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忆威风。哼,这男人的脸蛋是长得漂亮,说话也甜言蜜语,哄得女人都往他怀里钻,尤姑娘……哦不,应该改口叫你苑姑娘。苑姑娘,我想你不是那种肤浅,会被他美色所迷惑的蠢女人吧?认真的想一想吧,你真的要选他吗?” 苑芷幽冷眼瞪他,没有回答,但是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个事实——要在欧阳知秋手中让自己和龙图璧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后重要的是,她怀了龙图璧骨肉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欧阳知秋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九章 苑芷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 身份暴露了之后,欧阳知秋加强了对她的看守,所以她没办法去找龙图璧商量对策。 不过那个男人现在可能也无心和她商量任何对策吧?欧阳知秋送给他的那个美人儿,他怎么可能舍得不去消受? 咬紧嘴唇,她轻轻抚着小腹,低声说:“待你出生后,千万不要像你爹那样,总让别人一天到晚为他伤心。” “小姐,你在说话吗?”屋外的迎梅半梦半醒地含糊叫着。 “哦,我没事,你睡吧。”她扬声回应。 很快,四周又安静下来。 她依然睡不着,起身找出砚台,一边磨墨,一边盘算着,如果给龙图璧写封信,又该怎样让他收到? 墨磨了一半,她又开始烦躁,丢下墨块和笔,自言自语地骂道:“苑芷幽,你就不能有志气点吗?这个男人到底哪里好,让你为他一天到晚牵肠挂肚地操心劳力,结果人家呢?还不知道睡到哪个温柔乡里去了。” 身后有风声异样,她敏锐地察觉到,一回头——赫然看到一道黑影从天空上落下。 她本能地抓起手边的砚台砸了过去,那人一避,眨眼睛来到她身前,伸臂将她擒在怀里。 “你想谋杀亲夫啊!”那压抑的、带着恼怒的熟悉声音让苑芷幽猛地怔住。 “你、你怎么进来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教你睡觉时不关头顶的窗户。”龙图璧咬牙切齿地抱紧她。“你惹出这么多的乱子,也不和我解释一下,是存心想害我睡不着吗?” 原来他和她一样,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她故做淡漠说:“你明明软玉温香抱满怀,怎么会睡不着?” “可恶。”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倏然覆住她的红唇,狠狠地蹂躏着那片柔软娇嫩的清香。 苑芷幽紧闭着唇,不让他有任何的可趁之机。 感觉到她的奋力抵抗,使得龙图璧更加生气,伸手将她抱起走向床,将她放在床上,从她的唇一路迤逦向下,吻到她的颈向,用牙齿咬开衣襟上的扣子,接着以火热的舌舔过她的敏感地带,惹得她一阵颤栗之后,他乘胜追击,将手伸进她的衣襟,摩挲着她的娇躯,手掌缓缓下移——“不行!”她惊醒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这世上没有任何对我来说是不行的。”龙图璧的双眸已经点起了火,力道强硬得让她根本挪不开他的手臂。 她喘息着,警告道:“你再不住手,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你想干什么?”他笑着,已将她完全覆在身下。 她紧紧盯着他,事到如今只好说出她本想隐藏的秘密。 “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强要了我,害我的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后果你自己承担!” 他激烈的动作陡然僵住,怔愣地看了她好半晌,又看到向她的小腹,试探地问:“是真的?” “我但愿没有这个孩子!”她咬着唇,愤恨地说。 龙图璧吐了一口气,侧身倒在她的枕头边,改为伸臂紧紧搂住她,在她耳畔柔声说:“孩子他娘,别这么倔强了,做你的相公真的很辛苦,不但一直要和你斗智,还要替你收拾烂摊子,现在居然还被人威胁,你见过像我这么窝囊的相公吗?” “你窝囊?你要是窝囊的话,那天下的男人都是废物了。” 苑芷幽使劲想掰开他的手指,但是他的手硬得像铁,根本移动不了分毫。“你就这么冒险过来,不怕被监视你的人发现吗?”她放弃了和他比力气,只得跟他讲道理。 “我自然有办法掩饰。”他嗅着她颈后的香气。“直到现在为止,你都不向我认错吗?” “认错?我有什么错好认?”她冷冷笑着,“我又没和别的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了?”他的声音一沉,苑芷幽可以想像得到她的表情会有多不悦。 “还想掩饰吗?成亲那天,月凌天在偏院为你们看守着,月凌凌和你在屋内都做了些什么你心知肚明,她口口声声说那是最后一次……”一回想当日的情景,苑芷幽的手脚顿时变得冰凉,话也说不下去。 龙图璧静静地听着,见她忽然语塞,他叹息着问出一个问题,“那么,她那么痴情待我,我是怎么回答的?” 她陷入沉默中,没有回答。 他无奈地笑笑,将她圈得更紧了些。“没有听到我的回答,是吗?芷幽,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不曾怀疑过这其中有诈?” 苑芷幽还是沉默。 “或者,你已经想到这其中有诈,只是故意不肯低头认错?”他微撑起身,在她的耳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骄傲的女人!我以为我已经够骄傲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傲,低一下头并不会折断你的腰,我被你写的休书都不怕丢脸了,你认个错难道会怎样吗?” 苑芷幽轻轻咬着唇瓣,龙图璧的每一句话都又准又狠地砸在她的心头。 是的,她老早就怀疑了,从离开龙疆皇城之后不久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但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样让自己解套。 其实,不回头也不全是因为不肯低头认错,还因为她对他的关心和担心啊!她心想,如果月凌凌和月凌天是故意陷害图璧,将自己气走,那么他们后面必定还有更进一步的计划。再加上半路遇到了月阳国太子,这一切巧合得让她生疑。 因此,回头就变成了次要的计划了。 “月阳国这里如何啊?”龙图璧悠然问道:“月阳国的太子似乎是对你很钟情的样子。这两个月,他待你可好?” “嗯,好。”她听出他的醋意,忍不住气他。“他待我可以说得上无微不至,不仅饮食起居处处讲究,还送了我一只异国小猫让我打发无聊的日子,最重要的是,他周围不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惹我生气。” 龙图璧眉心一蹙,明知她在气他,但自己偏偏还是被气到了,于是再也不想压抑自己心中的火热欲望,伸手揽起她,让她趴伏在自己身上,同时扯落了床头帷帐,将床内的风光遮蔽得一丝不漏。 “做什么?” 苑芷幽诧异地看着他嘴角露出的邪魅笑容。老天,这男人只要一笑,就会让她心里慌得六神无主。欧阳知秋看错她了,她也是众多会被他的美色所惑的愚蠢女人之一。 “这样你就不会伤了我们的孩子。” 他居然纵容她骑在自己的身上? 接下来,就见他轻柔地帮她褪去衣衫,抚着她的腰,让她以这样的姿势与他结合。 她不禁娇喘连连,从不曾用这样的姿势和他亲热过,颇不习惯之余还觉得羞涩和忧虑,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了他们在这里偷欢。 “芷幽,放轻松些。”感觉到她的紧张,他轻轻咬着她的葱玉白指。“这是我第一次允许一个女人骑在我身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她怔愣地反问。 龙图璧将她身子一拉,倒在自己怀中,趁势吻住她的唇瓣,呢喃道:“意味着我愿意一辈子为她臣服。” 她的心陡然软化成春天的风,叹息着,低吟着,再也无法帮做冰冷。 在敌人的院落中,两人纵情相拥、纠缠着、喘息着、呻吟着,这是苑芷幽以前从没想过的景象,因为这样的欢爱过于惊险刺激,导致她的神智一直在晕眩之中,只能被动地接受龙图璧狂热的激情,任他引领着自己高高飞起,飞到一个除了彼此,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任何景物的极乐世界巅峰“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龙图璧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嗯?什么事?” 苑芷幽实在是累了,连回应的力气几乎都快使不出来。 “陛下……已经去世了。” 她的脑袋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倏然间张大眼睛转送对视上他平静的眼。 “怎么会?”她张口结舌地问:“是急病?还是有人陷害?” “是被人害死的。”他脸上满是寒霜一般的杀意,“显然敌人已等不及了。” “但是,为什么呢?陛下的存在会防碍到他们什么?”她还在震惊中无法回神,想不通这里面到底会有怎样的阴谋诡计。 他轻轻抚着她的发,柔声说:“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只要陛下不在了,我就是唯一的目标,不过这其中……应该还有一点曲折,似是连他们都没有做好准备,所以陛下去世的消息到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 “你是说,连这边都不知道?” 苑芷幽更加讶异了。 “嗯,我已经将这件事先压下去,虽然至今仍不能下葬是对陛下不敬,但是秘而不宣才能让我放手去做我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 龙图璧眼中精光四射,杀气重重。“我来灭了月阳国!” 她惊得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你说真的?”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他冷冷笑着,但这份冷并不是针对她。“在我被月阳国派人陷害了之后,我为什么还要纵容这些危险的敌人待在我的国土旁养虎为患?其实先皇高祖英勇一世,早就可以灭了月阳国,只是碍于最爱的女人是月阳国人,才给了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如今我没有这顾忌,因为,你不是月阳国人。” 这算是爱的告白吗?苑芷幽默默地望着他,心中涌起着一股温暖的热流,她的手握住他的,目光低垂下来,低声说:“我曾经在交远县的一处客栈给你留了讯息,你看到了吗?” “你是说藏在梨子里的布条吧?”他好笑地说:“亏你想得出来,要留话给我,何必藏在那么隐匿的地方?” “因为我当时信不过周围所有的人,只能借助运气了。” “可你的布条写得太含糊,说什么我身边可能有危险,叫我不要轻举妄动,你会照顾自己。”龙图璧叹息着,“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费了多大的力气?” “我可以想象,但是……图璧,我不确定我是否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气力。” 她仰起脸,“传说日帝星和月后星是最为匹配的一对星,但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希望你我会与它们有任何的关系,毕竟这两个位置实在要肩负太多责任了。” 他挑挑眉。“谁告诉你关于日帝星和月后星的事情的?” “我是天星宫,还需要别人说吗?” “我是问,是谁告诉你,我们两人的主命是这两颗星星?” 苑芷幽眨眨眼。“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不过你娶了我,不但没有走运,反而多了很多麻烦,你不觉得传说是悖现实吗?” “我不觉得。”他笑道。“我本来也没把传说当做一回事,就算你是月后星又怎样呢?我以为确保自己的安全,让龙疆国能千秋万世,非要牢牢地把你守在身边才可以吗?即使我做个暴君、昏君,只要有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真的不是因为我是月后星,所以你才娶我?”她最大的心结就是这一个。 他咬了一口她的脸颊。“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心神大会乱、手足无措的女人,所以我才要娶你,明白了吗?” 感觉到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又皱着眉问:“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准备怎么做?难道是要去找通天路,再也不回龙疆国了?” “我必须确认你的安全,弄清楚欧阳知秋要做什么……” “哼,是啊,一个被老婆休了的丈夫,如果想另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肯嫁呢!” 苑芷幽烂漫的笑着,双手捧着他的脸。“怎么会没人要呢?就凭你这张脸,凭你这个王爷的身份,不,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了,想嫁给你的女人恐怕会从龙疆国一直排到月阳国吧?” “如果我真的娶了别人,你会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吗?”他眯起眼问。 “当然,这毕竟是我的孩子,不过我也许会先给他找一个父亲,我不想让孩子没有父亲。” 说完这句话,她明显感觉到扶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用力地紧了紧。 她又激怒他了吗? “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必须考虑是不是该让他离你远一点,你这个母亲的思想太过消沉,怎么能教导好未来的国君?” 苑芷幽睁大眼睛。“你要把孩子抢走?那我算什么?” 他邪邪一笑。“你是我的禁脔,我会把你深锁在后宫,一辈子不许你再离开我一步!”话音刚落,他便覆住她的红唇,将她所有的抗议都封在彼此的唇舌之中。 龙图璧此行来月阳的名义是商谈两国边境商贸往来,欧阳知秋对他的态度是格外的热情和友好,但是当事人心中都明白,越是亲密的敌我关系,越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波涛汹涌。 龙图璧本来想在第二天就带苑芷幽离开,但是她劝他不要轻举妄动。 “欧阳知秋那个人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要想顺利地离开月阳国,恐怕并不容易。”她只要一想到欧阳知秋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仍是在心头流窜。 他不悦地说:“你以为你嫁的男人是废物吗?” “咦,不是你自己说的,你是个窝囊的相公?”她故意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笑他。看他的眉心敛起了怒气,她赶快转移话题。“好了,现在不是和你开玩笑的时候,我有几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我对你,向来比你对我老实。”龙图璧嘀咕着。 “第一件,月凌凌和月凌天是什么人,你查出来了吗?”她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他点头道:“是月阳国的奸细。” “你知道?知道还任由他们留在你身边?” “留在我身边,总比让他们躲在暗处来得安全。” 她深吸口气。“好吧,你有你的道理,那么你今后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暂时不好说,要看我最终怎么处置月阳。”他无声地笑答,这笑容犀利又无情。 苑芷幽想到月凌凌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再想到欧阳知秋,忍不住心里生起一股寒意。明明看上去那么美的人儿,怎么会这么可怕? “第二件,你要对付月阳国,我不反对,但是能不能将伤亡减至最低?”她看到他不悦地挑眉,又说道:“两国的百姓总是无辜的。你不想让自己刚一登基,就背上什么铁血残暴的恶名吧?” “难道先帝是白死的?难道你我的屈辱也白受了?”他无法给她承诺,因为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如果你先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个法子,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破了月阳城。” 龙图璧又眸一亮。“什么方法?” “你先答应我。”她和他谈判。 他想了想,笑道:“你就不怕我反悔?” “君无戏言。”她从被窝中伸出一掌,举在他眼前。 他斜睨了那柔细的手一眼,哼笑道:“你为了别人的生死,拿我们的未来要胁我,真是没道理。”他飞快地用一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反压在身下。“芷幽,你总有办法惹怒我,又让我无可奈何。你算准了我已被你擒在手里,是不是?” 她幽幽呻吟着。“不,其实是你把我擒在你的手里了,你不知道吗?我的生死,我的身心,都是你的了。” 再没有什么比这几句话更打动龙国璧的心,他柔柔地吻着说出这动人情话的红唇,细细品味。 第二天,欧阳知秋以踏雪赏梅为由,邀请两人一起同行上擎宇山。 苑芷幽本不想去,她总觉得其中必有诈,但是龙图璧却爽快地答应了。她心里明白,对于他们这样身份地位的男人来说,就算明知道有危险,可如果拒绝了,等于是在向对方示弱,依龙图璧的性子,他绝不可能逃避。 于是在出门上车的时候,她趁机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一切小心。” “嗯。”龙图璧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这时候欧阳知秋在不远处的地方朝她遥遥招手。“苑姑娘,马车已经给你备好了,小猫都放在上面喽。” 龙图璧鄙夷地哼了声。“一只猫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你若喜欢,回龙疆国之后,我在皇宫中给你那一座猫园。” 她哑然失笑。“我要猫园做什么?我最怕听三更半夜猫叫声了,要是一群猫在半夜叫个不停,皇宫中会吵成什么样子?” 他低声问:“你是怕听猫叫声,还是怕猫儿叫春的声音吵醒了你心中的‘鬼’?” 苑芷幽被他说得脸红,但是又没他那么放肆大胆,不好再跟他回嘴,只好一转身,登上欧阳知秋为她准备的马车。 马车中那只雪白的小猫安静地蜷伏在车厢一角一个大竹篮里,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 “为什么炖了这个来,反正小姐您不是喜欢吃鸡肉吗?” “现在不喜欢了。” 苑芷幽蹙着眉,将汤碗入下。 “奇怪,王爷怎么会和秋公子认识?真是好巧,居然和王爷在这里遇到,秋公子那么好的人,和王爷一定是好朋友吧?” 迎梅还在絮叨着不切实际的少女幻想。 苑芷幽听着,只觉得这真是讽刺的笑话。 马车停下,她再度掀开车帘的时候,忽然发现龙图璧正独自驱马往另一条山路前行。她一惊,立刻扬声喊道:“图璧……你去哪儿?” 龙图璧回头,笑着指着山上。“那里有株红梅很好看,我去折一枝来。” 她也看到山上隐隐约约的红点,但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蹊跷,她想再叫住他的时候,他的人和马却已迅速消失在山道上。 欧阳知秋拨马回头,对着她笑道:“你很不放心他?” 苑芷幽盯着他。“你在搞什么鬼?山上……莫非你有埋伏?”她心头一凛,急忙跳下马车就要追过去,却被从马背上跃下的欧阳知秋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别着急嘛,上面什么人都没有。” 望着他那诡异的、令她发寒的笑容,她的牙齿都在颤栗。 “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欧阳知秋幽幽地看着龙图璧消失的方向。“只是这里的山路崎岖,道路曲折,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若没有人引领,进山之后再想出山可就难如登天了。” 一股凉气从背脊上窜起,苑芷幽惊呼道:“你想将他困死在山上?” 他盯着她的眼。“我向来不喜欢动刀动枪,能兵不血刀的杀,才是最佳的方法。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这么多人都可以做我的见证,你们的玉王爷,是自己上山之后迷路失踪的。过些天,我派人上山搜寻,说不定能找到他瘦骨嶙峋的尸首,或者被山上野兽啃得残缺不全的遗骸……” 她愤怒地甩开他的箝制,迈步往前冲,欧阳知秋一闪身,又伸臂挡住她。“别去追他,我可不想让人儿未来的龙疆国王位继承人都死在哪里。” 苑芷幽像看着妖魔一样盯着他,所有的话语都堵塞在咽喉里。 他享受着她震惊恐惧的表情,轻笑道:“没想到我已经知道你怀孕的事情了吧?这其实不难猜,这半个月你的饮食习惯突然有了变化,所有的油腻荤腥,尤其是海鲜河物,你都不爱吃了,连我刚才叫人给你准备的鸡汤,你都没有喝。除了你的腹中有了他的骨肉之外,还能作何解释?” “你想怎样?”她努力挺直背脊,要自己专注精神应付。她发现自己真的低估了欧阳知秋,这男的着实深藏不露,还早已将她想苦心隐瞒的事情看了个通透。 “我想怎样?”我挑着眉笑。“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我的心意了吗?苑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倾慕不已,又不愿意看到你为龙国璧那种风流情种心碎神伤,所以我愿意娶你,连你肚里的孩子一并接收过来,这番诚心执意真让你那么难以理解吗?” 苑芷幽咬紧牙关怒斥,“你是想将龙疆月阳国都掌控在你的手里!你以为可能吗?” “可能,当然可能,只要我娶了你,一切就都有可能。”欧阳知秋缓步逼近她,始终笑颜灿烂。“苑姑娘,你别怕,只要你乖乖合作,我不会伤害你的,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会让他在月阳国享尽一切他在龙疆国享受的荣华富贵,日后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感念我这个养父情深,说不定还可以替我统一月阳龙疆两国,只是到时候他必须姓欧阳了……” 她突地毫无预警地一掌拍向欧阳知秋的胸口,当对方伸手格挡的时候,她借力使力,身子如断线的纸鸢一样,飘飘然飞向身后的山路。 一路疾奔了百余步,都没有看到龙图璧的影子。正如欧阳知秋所说,这山路崎岖曲折、交错的小路尤其多,而漫天飘落的雪花又几乎将龙图璧人马的马蹄印统统掩埋,急得她只能放声大喊,“图璧——快回来!山上危险!” 她喊了数声,但是都没有回应,这更让她心急如焚,待还要前行,只听身后远方的山路上,传来迎梅的哭声。“小姐,您快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赶快回来吧!” 欧阳知秋的声音也传扬而来——“你是想跟着龙国璧一起走绝路,还是想让我现在就把这个丫头扔到山洞下去?” 苑芷幽握紧拳头,压在自己的小腹上,拼命地自问:此时此刻,她该怎么抉择?是不顾一切去追龙图璧吗?即使自己也有可能死在山上,但是好歹能和他生死相随。 但是,她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似乎又看低了龙图璧。难道他真的没想过这其中的危险性?如果他可以平安回来叱?那她现在的牺牲反而成了愚蠢的莽撞决定。 听到迎梅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心中一紧。这个丫头和自己在一起多年,早已像家人一般,她当然不能不顾她的生死。 心绪百般挣扎纠结,让她将唇瓣紧咬出丝丝血痕,心有不甘的她盯着山路上的积雪,良久之后,转过身,蹒跚着,缓步往回走。 脚下的积雪似乎透过了鞋底,浸透了她的心,让那里凉得生疼,但她心中又存着一丝希望的火苗,微微弱弱地燃烧着,不甘认输。 再度回头,望着四周难以分辨的雪色,她在心中默默低语——图璧,若上苍注定我的存在能够守护你一生的安全,那么我一定会让自己平平安安的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第十章 三个月内,要两度嫁人,而且嫁的,还是敌我双方两国的王储,这件事如果以前有人说给苑芷幽听,她必然嗤之以鼻,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情? 现在的她只能自怨自艾,这样的“美事”,如果有别人肯接收,她愿意快快转让。 欧阳知秋对于要娶她的事情,绝不仅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甚至张扬地张贴喜报,据说还送了喜帖给了龙疆国她的娘家。 她真不敢想,娘家人接收到这样一封喜贴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震惊错愕。 不过她现在最牵挂的,当然还是龙国璧的下落。 自那日从擎宇山返回之后,就再没有半点他的音讯,她心中焦虑不堪,又苦于没办法外出寻找。 欧阳知秋每天早晚都会来看她,每次都会给她带来一大堆的礼物,多数是保养身子的药材或食物,她起先不愿意接受,但是慢慢的,她敢想开了,既然欧阳知秋拿定主意要将自己腹中的孩子当作他的亲生儿来养,那她又何必拒绝这些“好意”呢? 如何好好地保护住她与图璧的骨肉。是她在得到他消息之前的当务之急。 今天一早,欧阳知秋又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其中包括一些小孩子穿的衣服,以及一张初生婴儿睡的摇摇床。 迎梅看着这一切,再也不会赞美欧阳知秋是个多么好的人,她甚至不敢再和欧阳知秋对视。在知道主子怀了姑父的孩子之后,她起先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她发誓拼了性命也要保住小主子的安全。 “小姐,您真的要嫁他吗?”迎梅忍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问主子这个问题。 苑芷幽望着那张小床,用手轻轻摇晃了几下,笑了笑。 “这床还真是不错,孩子睡在里面,应该会睡得很甜吧?若是在床头再挂个铃铛,风儿一吹,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不是很好听吗?” 迎梅讶异于她的镇定自若。“小姐,您不担心王爷吗?他该不会——” “若他出了事,欧阳知秋会来‘报喜’的。” 苑芷幽心中明白,现在对于欧阳知秋来说,龙图璧的死讯是何等的关键,只要确定他已亡,而龙疆皇上宾天的消息再传来,那么龙疆国等于塌了一半。 所以,现在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天没有龙图璧的死讯,就证明他仍平安地活着。 她又爬上了屋顶。今天的月亮圆而明亮,让星光也暗淡了不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苑芷幽对着天空遥遥地笑了笑,后面那一句“此事古难全”太不吉利,她不想说出来,直接跳到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你很悠闲啊。”欧阳知秋冷冷的声音传来。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也上了屋顶。 “殿下以为我此时应该怎样?以泪洗面,嚎啕大哭吗?”她淡淡地回应,嘴角竟然还挂着笑意。 “想知道龙国璧的下落吗?”他故意用吊人胃口的语气抛出问题。 苑芷幽侧目望了望他,摇了摇头,“不必了,他平安着。” 他太阳穴处突突跳了几下,沉住气,哼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是故意安慰自己吧?” “如果他遭遇不测,你会笑得得意而灿烂,但是看你现在这副印堂发黑的面相,应该没有任何让你高兴的消息传来。” 她犀利的讽刺让欧阳知秋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扯痛了她也不在乎。“你以为他能平安下山,逃过一劫吗?别做梦了,山下我埋伏了很多的人马,只要他一露面,就会被乱刀砍死!” 她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近乎恶毒的眼神,忍着痛楚,依旧平静地问:“那么,现在是第六天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殿下准备拿他的什么来见我?” 欧阳知秋瞪着她,心中有些颓败。他第一次将一个女人当做对手,也是第一次发现女人并不如他之前想的那样柔弱、无知、容易摆布。 苑芷幽太过冷静、理智,即使身处险境,还可以处变不惊、思维缜密,难怪龙图璧会选中她做龙疆国未来的皇后。 若是让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到时候的龙疆国将彻底覆盖住月阳国所有的光芒……不!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苑芷幽,明天我们就回月阳城的都城。”他放掉她的手靠过来,贴住她,清幽地说:“现在全龙疆国和全月阳国的人都知道我们要成亲了。你知道龙疆国的人是怎么骂你的吗?”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依然淡笑着,“因为我问心无愧。” 他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青白得十分难看。沉默了会儿之后,他又邪邪笑道:“对了,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父皇说了,只要我能立下大功,会即刻传位于我,等你我成亲之后,我会守着你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在第一时刻宣布他是月阳国的皇储。” “不过很遗憾的是,你不能做一个谆谆教诲的慈母了,因为你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接近这个孩子!他会完全接受我所赋予他的想法,如果龙图璧真的如你所愿侥幸活下来,他会是这孩子一生仇恨的目标;如果龙图璧死在月阳国,这个孩子将会是两国未来最伟大的君主。你说,我这个计划如何?” 苑芷幽微微点点头,“计划很不错,听起来非常地震撼人心。但是殿下不要忘了,计划之所以称做计划,是因为它还没有具体实施。掌握一件东西或许很容易,可要掌握一个人的心、一个人的一生,绝没有殿下设想的那样简单。殿下难道不怕棋差一着之后,满盘皆输吗?不仅丢了您的威严,还可能输掉整个月阳国。” “我不是被吓大的。”欧阳知秋冷冷丢下一句话,甩袖跳下屋顶。 她不理他,重新望向月亮——那澄澈如明镜的圆月,总是迷惑人心的月华,这几天似乎在故意和她玩捉迷藏。 她看不到日帝星,也看不到月后星,上苍不给她任何提点,让她能够提前一步知道有关图璧的任何音信。 虽然在欧阳知秋的面前故做镇定,但其实她心乱如麻。 那个也承认自己非常骄傲的家伙,到底现在人在哪里? 是否平安无事?如果平安,为何不想办法带话给她?他不是总自负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吗? 龙图璧,你这个混蛋!搅乱了我的心,给了我希望,现在竟想悄然失踪?你要是敢死,我追到阴曹地府也绝不会饶过你! 她狠狠地掰下手边一片瓦,“喀啦”一声在夜色中格外响亮。 “殿下,凌天回来了。”底下有人在向欧阳知秋禀报。 苑芷幽一震。“凌天?”会是月凌天吗?她趴在屋顶向下一看,只见到一道高瘦的身影正跟着侍卫走到欧阳知秋面前。 “你怎么……”欧阳知秋的话说到一半,像是忌讳苑芷幽似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跟我到后院去。” 苑芷幽没有跟去,反正欧阳知秋必然不会给自己偷听的机会。 不过月凌天现在突然现身,意味着什么?是否为欧阳知秋带来了图璧的消息? 她只能要自己冷静,静观其变。 苑芷幽回到房间时,迎梅正焦急地等着她。 “小姐,您怎么又出去溜达了?外面多危险,您现在的身子也不适宜活动太过啊。” 迎梅小心翼翼地扶住她,悄悄在她耳边低喃,“小姐,我刚从门缝中看到了这个……” 她塞过一张纸条到苑芷幽手中,苑芷幽打开一看,一颗心差点因为惊喜过度而蹦跳出来。那纸上只有寥寥四个字,平安,勿念。 她认得这字迹,和图璧成亲前,他总是派人送东西或者送信给她,交代遇到的各种事情,若有需要她准备、应付的,也好早做安排。 这是图璧的字,虽然字体很小,内容简洁,却掩不住那张扬肆意的潇洒。 “什么人塞进来的?”她急忙问。 迎梅摇着头。“我也不清楚,刚刚去拿东西的时候,一低头,就看到门缝里塞了这个了,我再追出去时,什么人也没看到。” “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苑芷幽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狂喜,累积在心头这么多天的不安和焦虑,也在这一刻与狂喜搅和在一起,同时深埋。 只要图璧平安,她就再无牵挂了。 欧阳知秋面无表情地盯着月凌天。“我没有下令准你回来,你回来做什么?” 月凌天跪在他面前。“属下给殿下带来了几个消息,事情紧急,不得不冒险前来,请殿下恕罪。” “说。” “第一件事,月凌凌叛变。龙图璧已经出城,并集结了五万大军,秘密向星河城进军。” 欧阳知秋震怒,拍案而起,“这不可能!龙图璧应该被我困在了警宇山上!” “月凌凌在龙图璧出京之后就跟出来了,还为龙图璧绘制了详细的擎宇山山路图。属下冒险出来前,也曾亲眼见到龙图璧在军队大营中现身。” 欧阳知秋面色铁青,半晌才说道:“还有什么事?” “龙图璧现在不知道在策划什么阴谋,他先派了三千人马,正在星河城外五十里的地方挖掘沟渠,像是在为大战做准备。” 欧阳知秋恨声道:“他还真要开战?难道他不在乎他妻子的死活了?” “第三件事,龙疆皇帝已经死了。” 欧阳知秋大吃一惊。“什么?消息可靠吗?为什么龙疆国没有宣布?” “消息确凿。我是从太医院那边探听来的,说是在半个月前,龙宁南骤然去世,怀疑是被人下毒。之所以秘而不宣,是龙图璧的意思。” 他不解地自语,“难道龙图璧等不及要登上这个皇位吗?” “这件事应该不是龙图璧所为。”月凌天咬了咬牙,“属下怀疑,这件事也是月凌凌所做。” “什么?”欧阳知秋再度震惊。“你有证据?” “没有证据,只是听太医院的人所讲述的龙疆皇帝中毒的症状,很像服下咱们月阳国的七星水。殿下应该记得,当年我们离开前,陛下曾亲自半这种月阳皇室的秘制毒药交给了月凌凌,让她在不得已的时候使用。龙图璧迟早是要继承皇位的,据说龙疆皇帝本想在这一、两年内就人传位于他,他不至于连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及。” “再说龙疆国现在上下文武群臣都拜服于他,他俨然已经接掌了龙疆国的半壁江山,根本没有必要做篡位这种事。” “那月凌凌怎么会……”欧阳知秋还是不愿相信事情会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月凌凌那丫头八成是被龙图璧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深信自己将来能取代苑芷幽,成为他身边的女人。我想,等不及的人应该是她。” 欧阳知秋拍着椅子扶手痛骂道:“红颜祸水!女人祸国!当年冷艳差点毁了我月阳,如今这个月凌凌也如此辜负我的信任!凌天,你替我杀了她!我不想再见到她!” “她这些日子不知道藏在哪里,属下也正全力搜索。” “找到她后就地正法!别再带到我面前让我心烦。”欧阳知秋不耐烦地挥手,同时说:“叫星河城的太守来。我要看看这里可以调动多少兵力,还要立刻派人给父皇送信,派兵增援。” 他有点烦躁地做了一些安排,也没有听别人意见的意思,说了一半,他又笑了,笑得诡谲。“其实龙图璧最怕的是我真的会娶了苑芷幽吧?我不明白,像他那样骄傲的人,如果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睡了,会不会恨得一头撞死?” “殿下还是不要冒这样的风险吧!”月凌天轻声说:“如果龙图璧现在只是为了一个苑芷幽而开战,殿下何不把那女人归还……” “愚蠢!”欧阳知秋突然变了脸色,斥责道:“我最受不了妇人之仁!若苑芷幽是龙图璧的致使弱点,我们更要将她紧紧攥在手心里!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羞辱打击到龙图璧!” “哼,好吧,既然他要开战,我就提前给他送一份大礼!婚礼就是不回皇城了,我要在这里,宴请三天三夜,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抢了他的女人!不仅如此,我还要连龙疆的未来,一起抢下!当他知道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他铁定生不如死!” 他幽幽地冷笑着,目光中满是犀利的恶毒。 月凌天微微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收回目光,从唇齿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苑芷幽走出琴心别院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她,于是她慢慢向外走,直到身后有人追赶而来。 “苑小姐!请赶快回去,殿下吩咐过不允许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追出来的是琴心别院的一群护院兵卒。 她回头一笑,“我很想到外面透透气,要不然你陪我到城墙上去看看?” 那兵卒迟疑道:“小姐,那边很危险,还是不要去了。” “很危险?”她挑眉问:“要打仗了吗?” “是……”兵卒嗫嚅着,没有再说下去。 “那么,就陪我去擎宇山吧,那边的雪化了吧?我还一直没有机会看清楚擎宇山的真面目呢。”她嫣然的笑容纯真无害,让那兵卒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他已知道苑芷幽的身份是未来的太子妃,也不敢得罪,但是太子命令过,绝对不许她离开琴心别院,单独行动。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多叫些人守着我。我不是这里的人,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不过你若是一定要拦着我,说不定我反而会跑掉。”她边说边迳自往前走。 早上起来,她听到有人在外面说:“殿下今日要到城南去查看军防……”所以她肯定这些人不会大老远的从城东跟到城南找欧阳知秋请示的。 果然,那群兵卒商量了一下之后,只好紧紧跟随在她身后,也不敢再拦她。 来到擎宇山,苑芷幽问道:“擎宇山的最高处可以看到星河城外的景致吗?” 兵卒答道:“小姐要是想看城外,不用登顶,山南边那处小亭子就可以看到了。” 她微笑道:“多谢。” 那座小亭子的确不是在很高的地方,但是因为山势陡峭犹如被刀劈斧吹过一般,光滑垂直,可以将山下乃至城外的景致一览无遗。 她撩开裙摆,静静地靠着亭柱坐了下来,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城外——乍看平静无波的城外,其实依稀可见一条深棕色的土痕,从海边一直绵延到距离城墙不到半里左右的位置。那该是一条巨大的沟壑吧?至少有三丈宽、三丈深……也许用不了两天,这条沟壑就会蔓延到城墙门下。到了那时,一切就会结束了吧? “谁准许你们带她到这来的?”欧阳知秋的怒吼远远传来,不消多久,他就奔到了跟前,“拍拍”两声,给了守在亭子口两名士兵一人一记耳光。 “不要为难他们。” 苑芷幽挺身起立,平静地说:“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 “你想干什么?”欧阳知秋欺身到她面前,冷凝的眼光中闪动着诡异的幽光。 “你现在知道了,对不对?知道他还活着。看你这张脸啊,从骨子里往外透出的喜悦是藏不住的,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城外挖的这条沟,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也许是战壕吧。”她淡淡地说。 “你在和我装傻吗?”欧阳知秋更加恼怒地盯着她,“战壕有这种挖法?他至少叫人挖了五十里!他该不是想挖一条地道,一直挖到城里来吧?” 她笑道:“那是他的战术安排,我不清楚。如果真是挖地道,这种挖法似乎太过费时费力。殿下要是准我和他见一面,我也许可以替殿下问一问。” 欧阳知秋盯了她片刻,毫无预警地说:“今夜我们就成亲!” “殿下等不及了吗?怕会输了这一仗?” 苑芷幽的反问让他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冷笑道:“苑芷幽,我是不会输的。” 她轻声开口,“没有人不会输,尤其在你认定自己必胜无疑的时候。” 欧阳知秋和苑芷幽的大婚因为决定仓促,也因为龙图璧在城外的屯兵,气氛显得潦草又紧张,压抑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前奏。 欧阳知秋下令在星河城四座城门垛上摆放烟火,子时一到,就将其点燃。 苑芷幽被强迫穿上厚重的喜服。这一次的喜服比起她在几个月前嫁给龙图璧所穿的更为华丽,仅是拖地的长摆就有七尺宽。 欧阳知秋第一次看到她穿上这件喜服时,还曾得意地取笑,“穿这样的衣服行走都不方便,若想逃跑,就更难了吧?”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比起几个月前更艳丽的妆容,身形还看不大出来已有身孕,但是在绑腰的时候,她特意要求将那里绑得松一点,她不想伤到孩子分毫。 让她累得抬不起头的凤冠,她也先放在一边。 欧阳知秋对于这一点倒是不介意,只是笑道:“盖上喜帕也就行了。” “殿下的父王、母后都不在这里,我的家人也不在,这样拜天行礼,会被月阳国上下认可吗?”她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和他闲聊着。 “只要我认可就行了,反正我是肯定不会休了你的。而你,也别想再休了我。”欧阳知秋朝她挤挤眼,又露出初见面时那张孩子气的笑脸。 天快黑的时候,忽然间天空乌云密布,几道闪电之后,闷雷滚滚,由远而近,片刻之后,倾盆大雨就倾泻而下。 “天时不对啊。” 苑芷幽坐在窗边感慨道。 一直守着她的欧阳知秋沉了沉脸色,“只是下雨而已,又怎样?” “烟火放不起来了吧?”她也嘲他挤眼睛。 他冷笑道:“你是巴不得放不出烟火吧?不过你放心,我叫人从琉璃坊订做的这些烟火,是不惧雷雨的。到时候不仅城内,就是城外的龙图璧也会看得清清楚楚。” 暴雨一直持续不断,连点在庭院中的灯火也不得不——收起。 苑芷幽看着欧阳知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她关注的却是窗外的声音——除了那嘈杂的雨声之外,隐隐约约的,她已经可以听到一种隆隆的震动,目前距离这里应该还很远。 “殿下……”一会后,有个人匆匆跑进来,满脸的雨水和汗水已经分不清,脸色甚为难看。“出大事了!” 欧阳知秋看了眼苑芷幽,将那人一推,跟着出了门外。 “什么事?”他确认苑芷幽听不到声音,才缓缓开口。 那人是星河城太守,此时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害怕,说话不住发颤。 “殿、殿下,现在终于知道龙疆国的人为、为什么要挖那条沟了。” “为什么?” “这次暴雨使得星河城外的河水暴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海面上的风浪也格外的大,据说有不和的海水翻天覆地掀起波涛,冲入河道中,龙疆国所挖的这条深沟,正是与河道相连……” 欧阳知秋一愣,“怎么会这样?” “如今这条深沟已经贯通星河城外,一旦河水冲入,星河城势必会被河水阻断与外界的联系,甚至……有可能会被冲垮。” 欧阳知秋此时大吃一惊,他恶狠狠地回头,冲进屋内,将苑芷幽用力抓提起来。“你都知道了吧?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对不对?” 苑芷幽维持一贯的平静,脸上没有任何惧色。“殿下别忘了,我是天星宫。” 天星宫,洞察天象变化。她知道这一、两日内月阳国会有暴雨,甚至伴随暴雨可能还有一场巨大的天变,而这天变,应与海有关。 她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了龙图璧,那一夜龙图璧就定下了这个计策。只是她提出了条件,若是冲垮了星河城,他也要趁势收手,不得再穷追猛打。 她的目标,是挫败了欧阳知秋的雄心壮志即可,不想造成更大的伤亡。 欧阳知秋此刻恶狠狠的眼神像是两把淬了毒的匕首,他紧紧掐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出房间,拖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迎梅在后面呼喊着要冲出来,却又被人抓了回去。 强大的雨势肆无忌惮地淋刷着两人,沉重的喜服沾了水之后让苑芷幽的行动更加迟缓。 但欧阳知秋发了疯似的奋力拖着她,硬是将她一路拖出了琴心别院,来到城门。 登上城墙,他将她推到自己面前,透过巨大的雨声、水声、大声呼喊——“龙图璧!你这个懦夫!想救你的女人吗?别做梦了!她今日会做我的妻!她腹中的骨肉,会是我月阳国的皇嗣!你若是冲垮这座城,就会让她们母子死在这里!你是要做个自负自大的王者,还是无情无义的丈夫、父亲?你自己抉择吧!” 他回手一指,“放烟火!” 刹那间,无数道绚丽的烟火,在茫茫暴雨中冲天而起,那灿烂华丽的颜色,竟然在漆黑的雨幕中绽开成无数朵美丽的花火,照亮了星河城中各个角落。 水光、火光交织在一起,星河城今夜名副其实成了星河掩映之下的一座天城。 苑芷幽趁欧阳知秋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抽散了自己的腰带,然后奋力将那件厚重的喜服脱掉,丢下了城墙。 撒开的喜服,在夜色中乍然看上去,竟像是一个人掉落到城墙之下。 四周一片惊呼,都以为是苑芷幽坠城了,欧阳知秋急忙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苑芷幽正在向下城的台阶奔去。 “抓住她!”他愤而怒吼,在吩咐左右的时候,自己也闪身追了过去。 苑芷幽反手一挥,将预藏在身上的几块喜饼丢向欧阳知秋。 但是雨势太大,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往上跑。 为了奔跑方便,她连鞋子都甩脱了,顾不得脚下坚硬石子硌到脚掌时的疼痛,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要跑,跑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然后想办法出城,去与图璧会合! 在跑下城墙之后,她漫无目的地冲向眼前唯一能看到的道路,冲进一条窄窄的巷子。她依稀听以身后有脚步声紧追而来,紧张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好像士兵穿着的人正在对自己步步逼近。 甩不掉对方吗?她急得有些手足无措,又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依稀看见前面好像有一株大树,树旁边是一处院子她急急纵身,跃向那颗大树,抓住树干一荡,将自己荡进了院子里。 也就在这时,身后那个追赶她的人同样跃入了院内,她迫不得已,扯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地扎向对方的脸。 那人出手如风,不仅一掌打在她的手腕上,让她掉落了护身发簪不说,还将她的双臂用一条绳子似的布带缠住,扯到他面前。 “啊——” 苑芷幽因为失败而惊呼了一声,没想到自己在一招之内就败下阵来,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小兵有这么好的身手。 最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兵放肆地从后托住她的头,然后重重地吻了下来。 那一声惊呼就这样被猛然堵在四唇相接之间,初时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羞辱感在下一刻被那熟悉的气息而惊喜得四散分离。 “你这个女人,总让我追得这么辛苦!”龙图璧低哑地在她唇边抱怨,再流连地在她唇上颈边重新烙印一串吻痕。 “图璧?真的是你!” 苑芷幽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腰,紧紧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太危险了!你怎么进城来的?”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他仓促地结束这个话题,环顾了四周一下。“这里不能久待,也许城墙很快就会倒了。” “欧阳知秋似乎将重兵留在东城门。”她急忙提醒,“那天我查到东城门的守城将军来见他,两人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 “嗯,我们从西城门来,那边有人接应。” 他抱着她翻出墙去,直奔西城门。 西城门那里,有十几名身穿月阳国士兵装束的人,苑芷幽紧张地拉住龙图璧,但他却直奔而去。 “王爷,快换衣服吧。”迎面而来的那个人让苑芷幽骤惊——竟然是月凌天? “你!”她伸手将龙图璧护在身后,急问道:“你怎么让他……” “以后再和你解释。”龙图璧接过月凌天递过来的衣服,将苑芷幽紧紧裹住,然后骑上一匹马,迅速出城。 “龙图璧!你竟然敢骗我!”在他们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 苑芷幽听出那声音,低呼,“是月凌凌?她追到这里来了?” “不要回头。”龙图璧将她密密圈抱在怀中,头也不回地催马疾奔。 忽然间,身后有破空风声传来,龙图璧将马鞭往身后一挥,挡掉了什么,可随即破空之声再度传来,苑芷幽只感觉他身子一僵,闷哼一声。 她急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他将身子伏在她身上,把她抱得更紧,双脚用力一夹马腹,马儿驰骋得如风驰电掣一般。 星河城外的那条沟壑,此时已被灌涌进来的河水完全充满,河水源源不绝地冲入,冲向城门。 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好像一头巨大的野兽,正疯狂地冲撞着整夜星河城。 暴雨依旧,星河城中一片大乱,欧阳知秋四处奔走,忙于部署应付的同时,亦到处寻找苑芷幽的下落。 “人呢?她一个女人,能跑到哪里去?”他站在城中大喊,“守住城门!必须将苑芷幽抓住!” “殿下,四面城门已经被水围困,龙疆国的士兵在城外射火箭入城,也不知道火箭上绑了什么,竟然遇水不灭,城内已有多处起火……” “殿下,苑姑娘不知去向,有人说似乎看到他们骑马从西城门走了。” “殿下,我军援兵被龙疆国军队困在距离此地三十里外的路上,一时救援不及。援军首将崔将军问我们何时能出城与他们会合?” “殿下,水势太大了,南城门已经被冲垮了一半,还是尽快撤离吧!” 欧阳知秋像被人抽走所有力气,面色惨白的颓然靠墙,瘫倒下去,口中还喃喃念道:“我不会输的!不会输的!” 西城门上,仿佛失了魂的月凌凌在城墙上摇摇欲坠,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月凌天,我一直以为最毒妇人心,没想到你比我还狠。” 她惨笑着,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那人是谁。“出月阳国之前,你说你喜欢我,要跟我一起执行任务。但是现在,你竟然不惜投靠龙图璧,出卖我,还诬蔑我是叛徒,这样的行径,又算什么?” 月凌天在她身后低声回答,“我做人的原则向来就是,如果得不到,就不如毁了它。” 她继续惨笑,“那么,你现在成功了。我杀了龙疆皇上,又射了龙图璧一箭,以后是回不去了。他身边有了苑芷幽,也绝对不会要我,殿下这边,已认定我是叛徒,下令见我即杀。天下之大,居然无我立足之地。” “凌凌,你已经让自己陷得太深,活得一点乐趣都没有了,跟我走吧。你的过去被人霸占了十几年,日后,你该过自己的日子。我愿意陪着你,天涯海角。我不敢说让你荣华富贵,但是起码龙图璧不能给你的真心,我能给!” 她声音破碎的说:“但是,我永远不会爱你,也许我还会恨你一辈子……” “我知道。” 月凌凌的脸上有水珠没落,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夜空中缓缓拨开乌去的一轮银盘,一语不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