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即看,万人迷在线拒绝女尊男》 第1章 博弈 “我不去!你别拉我去!” “别磨蹭了,赶紧的沉玉。” 两位少见的女君,在一座古色古香、雕栏玉砌的高楼前拉拉扯扯。 楼里,春衫单薄的儿郎们来来往往,或弹琴吟唱,或妩媚卖笑,或抬手起舞,间或夹杂着稀少的女君,被众星捧月般围着。 这高楼名唤玉楼,但并不是卖玉,而是勾栏青楼之所。 关键是,这是女主的地盘!进去了,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女主:她赵沉玉偷溜出来了! 想到这里,赵沉玉白嫩的脸上布满惊慌,开始挣扎了起来,企图摆脱陈书的大手。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化学研究生,写论文做实验做牛马,疲惫之余看看小说解解闷。 没想到实验室会爆炸,还穿越成了原着里无恶不作的五皇女。 到了这个世界,研究是不用做了,论文是不用写了,可结局太惨了。 陈书却是没有心思再顾及赵沉玉这皇女的尊贵身份,保持着礼仪风度了。 皇女身份再尊贵,也不如最顶上那位尊贵。 人都追过来了,命都快没了! 她的额角渗出细汗,手上力度更大,越发不管不顾了。 这世界男女身型一样高大,也一样力大无比,唯独赵沉玉因幼时吃穿不足,而与上一世一样弱小。 她不仅无法挣脱,反而在挣扎间不小心将自己遮脸的帕子扯掉了。 原本捂着脸的帕子松开垂下,露出一张足以惊艳世人的玉色芙蓉面。 大街上原本就若有若无放慢脚步,企图引起珍稀女君垂怜的男子们,此刻俱都呼吸一滞,痴痴地望着赵沉玉清艳绝寰的雪面。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清艳绝俗的女君? 是那位大安朝的第一女君——沈博雅女君吗? 街上一名蓝色衣衫的俊秀少年,注意到周围环境陡然安静,一双极其灵动秀气的眼眸,不经意瞟了一眼。 这一眼——陡然定住了,手上的帕子缓缓坠下,一颗心就此沉沦。 但赵沉玉浑然不知,犹自挣扎着: “放开我!陈书你不要过火了——” 陈书见僵持不下,也注意到街上逐渐寂静的气氛,凝滞的视线以及暗处的隐晦至极的杀意。 若是待会乱起来,玉楼的人手不好暴露,对方反而可以趁乱行事。 陈书紧皱眉头,警惕张望并思索时,一位离得近的俊美青年缓步上前,状似愤慨地指责道: “这位女君,你如此行事怕是过于强硬了。” 语罢,他晶亮的眼眸直直望向赵沉玉,浅笑着柔声抚慰道:“女君莫怕,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焦躁不安的陈书打断:“与你何干?” 那俊美青年脸色骤变,一阵青一阵红的,又偷瞄一眼赵沉玉,准备理论几句。 可街上的寂静使得玉楼门口的嘈杂声格外突出,引来了楼里的老鸨。 文雅典韵的老鸨一到门口,浅笑着打着圆场:“几位在此争执未免难看,不若进来慢慢细谈?” 老鸨说着,目光移到赵沉玉的柔美的脸庞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又扫视一眼暗处巷口的人影,神色微冷。 俊美青年见了老鸨,只觉得他的言语放荡得令人作呕,更是气闷,怒道: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好男儿,你让我入这玉楼是要羞辱我吗?” “那公子意欲如何?” 看着巷口的人影,老鸨也不耐烦了,斜眼瞧了一下陈书,边口吐嘲讽引着注意,边悄悄用手指轻点玉楼里面。 陈书见状,不再犹豫,直接挟持住赵沉玉,一把将人抱起。 赵沉玉感到身体失重,下一秒双脚直接离地,整个人被陈书抱了起来,惊得她大声叫嚷: “陈书,你快放开唔……” 赵沉玉叫嚷没几句,就被陈书捂住嘴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她抱着,脚下快得跟逃命似的一路小跑,踏着楼梯跑上了二楼,一脚踹开天字一号的大门,将赵沉玉一把扔到了榻上。 赵沉玉起身欲逃,不料被陈书一把抓住,用找来的丝绸捆住了手脚扔回软榻上。 腾出手的陈书警惕地巡视房内,纵使房内除她们二人外,再无旁人,但陈书还是半步不敢离开天字一号。 赵沉玉不停地在软榻上扭动着,试图解开,但越挣扎反而越紧,赵沉玉急了。 她瞪着一双圆圆的鹿眼,漾着波光粼粼的水光,又急又慌地看向罪魁祸首: “陈书,快点放了我,我没跟你开玩笑!” 与赵沉玉相反,陈书抬手摸了摸腰间的软剑,确认位置后,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行至门边,边警惕边道: “我也未同你开玩笑。” 语罢,陈书忍不住侧脸望向那个清丽脱俗的少女。 如过往十余年般,即便身处她厌恶的地方,她也仍然没有放弃挣扎与希望。 这样的人,陛下是怎么狠下心的? 此时,门被敲响了。 门外的人恭敬地敲了门,将门打开,一水的美貌男子身姿绰约地走了进来。 一个低眉顺眼的黄衣侍从,刻意跟着混了进来,端着铜色的圆盘,下方隐见寒光一闪。 他并没有站在门口任人挑选,而是端着圆盘,婀娜多姿地款款走来,一步一步地靠近赵沉玉。 此时,在门口的美男中,容貌最盛的红衣男子敏锐地嗅到空气中兵器的铁锈味。 他眼神一寒,从房中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冷酷的视线定格在黄衣侍从上。 长忆暗中打了一个手势,死死地盯着那黄衣侍从的模样。 黄衣侍从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上,心下警惕地要回过头时,长忆及时地挪开视线,与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便转头望向赵沉玉。 一见到赵沉玉手脚俱被捆住、像是露了肚皮的无助兔子,这场面又可怜又可爱。 他狭长丹凤眼中的杀气微微掩下,裹着迷恋痴迷,毫不犹豫地向着赵沉玉走去。 这是公事,但更多的是私欲。 并不是每一个任务都能让他这样献上自己。 暗处的人见长忆已走上前护着五殿下,立即转身离去,收拾外面的豺狼。 另一个美男趾高气昂地指着黄衣侍从呼喝道:“你——就是你,我的琴没搬,现在同我去拿琴。” 黄衣侍从心中斟酌几番,望了望房中的靡靡之色,最后一咬牙,脚下一转,竟然直接朝着赵沉玉扑了过去。 黄衣侍从有异动的一瞬间,那美男脸色一变,立马出手想抓住那人的肩膀。 长忆也立刻冷下脸,迅速调整角度挡住赵沉玉的视线,手背后摸上腰后的铁折扇。 陈书的精神时刻紧绷着,看到黄色物体飞扑过来,下意识飞起一脚将那东西踹开来。 “嘭——” 巨大的响声传来,赵沉玉摸索的动作一顿,视线被长忆挡住看不到,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长忆边快步靠近,边收回手妩媚一笑:“不过一个侍从打翻了东西,殿下怎么还有心思关心旁的事物呢?” “看来是长忆行太慢了,这便来——” 那侍从猝不及防被踹开,正好倒在拿琴美男身边,那美男立刻弯腰掐着脖子捂着嘴,将人拖了出去,而其他的人见了这场景,却是没有半点惊诧。 这一走,二人都没再回来。 这一边赵沉玉见长忆走来,慌慌张张地就想要躲避。 作为花魁,长忆身若扶柳,容貌妩媚娇艳,红唇一张吐出鸠毒蜜语,即便是同为男性的公子听了,都忍不住心荡神摇。 但赵沉玉不吃他这一套。 赵沉玉一直记着,上回她被陈书骗到玉楼,不过不小心泼了茶水到他身上,长忆就瞪了她好久,还跟太女告状,害她惹了罚。 赵沉玉原想让沈博雅偷偷套他麻袋,却无法实现。 长忆功夫在玉楼排行第二,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沈博雅是个文官,打不过精心训练出来的暗卫。 后期他还接了玉楼,充分发挥自己特长传授经验,教出许多优秀玉楼男子刺探情报,将玉楼开遍大安,甚至连未攻打下的邻国都有,天下再无秘闻。 万一又被告状…… 赵沉玉煞白着脸,不敢想象。 长忆一坐到赵沉玉的身边,立即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揽着肩呈保护状。 另一只柔嫩修长的玉手,带着私欲从她的脸颊,顺着她的眉,抚过她的眼她的鼻,最后停在她的嘴角,目光沉迷地看着那丰满粉嫩的唇珠上。 这样的人间姝色,让长忆神魂颠倒,险些忘了正事。 “上次一别,已是许久未见女君了……” 说着,他身上那股浓艳的花香在赵沉玉的鼻尖荡开。 他附身贴在赵沉玉的耳畔,嘴上轻声呢喃,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在房内一遍又一遍的扫视。 没有察觉到异样,长忆才收回视线,略微坐直身,岂料下一瞬,窗外寒光箭矢极速射来—— “乒——” 清脆的刀箭相撞声响起,箭矢已被窗外暗卫截下,赵沉玉敏锐地听到,正要扭头看过去时,长忆连忙伸手要按住她的脸,开口道。 “女君……可真狠心啊……” 他目光幽怨地看着赵沉玉,那妩媚多情、美艳绝伦的面容此时做起西子捧心状,让见到的人心都要碎了,恨不得将伤了美人心的恶人碎尸万段。 但这一个美人计对赵沉玉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处。 赵沉玉瞪着眼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就像一个完全没开窍的呆子一样,扭着脖子,竭力向反方向伸着头,想将撇开长忆那修长的手,拉开一点安全距离。 “你说我狠心?你就不狠心吗?” 天天告状,到底谁的心更狠? “你不狠心你就放开我!别过来!” 没了长忆遮挡,赵沉玉说着便将目光瞥向门口处进来的那几个男子,一边躲着长忆的手,一边望着想寻一个挡箭牌。 可没那么容易。 这世界的人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她出门,都用那种狠毒的眼神瞪着她。 所以她才更加讨厌出门! 赵沉玉的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滑过。 那几人俱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沉玉,眼中充满惊艳与期盼。 但对上他们视线的赵沉玉却不由地瑟缩了一下,眼神躲避间,竟看向了一个刚刚进来的男子。 那小倌身型最高挑,穿着蓝色纱衣,像是刚换好衣衫就急匆匆地赶过来,进来后也是极其规矩地低垂着头没看她。 赵沉玉双眼一亮,喊道: “那个穿蓝衣服的!就你——你过来,来把他拉开!” 此话一出,长忆的动作便顿住了,修长的手紧握成拳,青筋凸起。 这家伙——收拾完了就该老老实实走! 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那蓝衣男子。 艳羡、妒恨、憎恶…… 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汇聚到蓝衣男子身上。 蓝衣男子听到这句话,也是一顿,而后缓缓抬起头,竟是一张如竹如柏般清雅的面容,着上一袭浅蓝纱衣,就好似竹林隐士,文气风雅。 与她身旁的长忆相比,毫不逊色。 赵沉玉看着他惊喜的目光,心下咯噔一声,一个不好的念头慢慢浮了上来…… 不会那么巧吧? 不会吧不会吧? 赵沉玉内心哀嚎着,但仍然抱着一丝丝的希望说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男子俯身行礼,举手投足优雅从容:“奴名寻叶,多谢女君抬爱——” 语罢,他抬起眉眼,目光柔和地看向赵沉玉,而后毫不顾忌长忆杀人似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但他并没有把长忆拉开,而是在赵沉玉的另一边坐下。 左拥右抱的赵沉玉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快活。 此时她的心都慌得六神无主了。 她的运气可“真好”。 第一次来得罪了女主手底下的情报头头,第二次来挑中了女主手底下的杀手头头。 是的,这个看起来如玉般的君子,就是排名第一的玉面煞神,武功可说登峰造极,原着中他孤身一人深入数十万的匈奴大军,割下单于的头颅后,全身而退。 后期他还进谏成功,将暗卫从玉楼中分割出来,单独成立诛阁,成为女主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赵沉玉想,如果能穿越回去,她一定要去买彩票。 买十张! 陈书见赵沉玉身边都有美人暗卫相伴,局势稍稳,心也就放下了,招呼着剩下的美人在房中各处入座后,便自顾自地玩乐了起来。 快活的笑声在房间内不断回荡,这更突出了赵沉玉此时内心的萧瑟和绝望。 真的要完蛋了! 赵沉玉细长秀美的眉眼低垂着,脸皱成一团,整个人就像恹恹的玫瑰一般,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这样的赵沉玉—— 长忆和寻叶的半敛着眼,迷离的视线在赵沉玉的脸上流连着。 好想……好想全部占有她。 女君真是的,怎么可以这么惹人爱呢? 在他们仿佛吃人般的视线下,赵沉玉的身子慢慢僵住了。 救、救命啊!!! 第2章 纠缠 赵沉玉还没有想出什么对策之时,一只古铜色的酒杯,就被那双秀美修长的手递到了她的唇边。 她下意识地将头别了过去,猝不及防下对上旁边寻叶的温雅的双眼。 那双眼温润明亮,又如黑宝石般耀眼,灿灿然地看着赵沉玉。 只是眼尾的太阳穴那,好像有一点鲜艳的血色,与眼眸深处滚动的疯狂相互映衬。 赵沉玉吓得立马往后扭,拉开距离。 这眼神、差点要被刀了。 赵沉玉慌慌张张的,就像一只撞见老虎的小兔子,惊慌失措。 一旁的长忆越过低着头的赵沉玉,眼神冰冷地瞪了一眼寻叶,暗示他莫要胡闹恐吓。 紧接着长忆温柔娇娆地将酒杯再一次递到赵沉玉的唇边,扯开赵沉玉的注意力,柔声半是安慰半是勾引道: “女君~这是前几日我从一名西域商人手中买的葡萄酒,果香浓郁,口感清浅,请您尝尝。” 赵沉玉忙不迭地摇头,她又不是傻了,怎么可能在玉楼里喝酒。 因此赵沉玉尬笑着拒绝:“多谢多谢,但我不爱喝酒。” 长忆却是痴了魂,完全浸入赵沉玉的笑眸中,紧盯着她并轻启红唇,将酒杯中的酒含到口中,白皙的手抚上赵沉玉的脸,双眼迷离地看着那诱人的红唇,俯身就要向赵沉玉靠近。 赵沉玉懵了一瞬,看着那张秾艳容颜离自己越来越近,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想别过头拉开距离。 但那双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捧着赵沉玉的脸,让她完全无法拉开距离。 赵沉玉慌了,看着那美艳绝伦的脸庞越来越近,在即将两唇相对之时,急中生智地将头高高仰起,下巴正好与长忆的唇擦过。 长忆已然痴迷了,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毫不在意地歪着头,抬脸便将要凑近,含住那白嫩小巧的下巴。 赵沉玉眼睛瞬间瞪大,近在咫尺的是长忆那颇具混血感的面孔。 他眉眼深邃而透着淡蓝,鼻梁高挺,像是有波斯血统,头发长而卷,随着长忆的动作,披散到他的胸前,与赵沉玉的长发纠缠着。 长忆痴痴地望着赵沉玉,越来越近。 就在红与白将要碰上之际,一只胳膊直接从后揽住赵沉玉的细腰,将她一把拉到怀中,帮助她脱离了长忆的魔口。 赵沉玉热泪盈眶,感激地仰头向后看去,是寻叶那张温润如玉般的君子脸庞,她一下就僵住了。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长忆沉迷于与赵沉玉的眼神交缠中,一时不察,竟让寻叶将人抱走。 寻叶浑不在意长忆那要杀人般的目光,温柔地抚慰着赵沉玉脸上被按压出来的红痕,眼神专注而深沉。 他的手在赵沉玉脸上抚摸时,让赵沉玉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铁锈气息。 赵沉玉还要再细闻,却再也闻不到。 她皱眉思索时,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神,被那越发深沉贪恋的凶恶眼神吓得抖了一下。 见着赵沉玉抖了一下,长忆心疼极了,不忍继续委屈赵沉玉,妩媚双眸望向始作俑者,又瞪了寻叶一眼,暗示他松开。 寻叶长眼一挑,动作一顿,而后便将手上的帕子放到一旁,温热的手垂下,顺着脊背抚过她敏感的腰窝,让赵沉玉轻颤一下。 赵沉玉心下叫苦连天,想扭身躲避,那只手却一把握住赵沉玉的手,在她的掌心处挠了挠,轻声说道: “女君莫动,奴为您解开。” 长忆看着寻叶的温柔情态,不由得冷笑一声。 疯子一个!装什么君子? 赵沉玉注意到长忆那越来越冰冷的眼神,心中慌乱不已。 待寻叶将她手上脚上的束缚解开后,立即拒绝了他,就想起身离开。 一旁的陈书瞥了一眼,便接着和旁边的美男玩起了竹牌,一张白色的竹牌打了出去,立马被人压了一张绿色的竹牌。 看到那张竹牌,陈书的眉头完全舒展开,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种种情况般,玩得极其忘我。 赵沉玉刚起身站稳,准备迈开脚离开之时,一只手从她的背后伸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而后手上一紧,赵沉玉就被往后拉,身形不稳地跌落到后面人的怀中,头正好枕在那人宽广的胸膛上。 额头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赵沉玉抬眼望去,寻叶轻轻印下一吻,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说道: “女君可要记得下次再来,寻叶等您。” 赵沉玉瞪大眼睛,见鬼似的点点头,便感到手上一松,立即起身跑了出去,边跑边疯狂地用袖子擦着额头。 长忆目含担忧不舍,但也只是静静地目送着那纤细瘦弱身影的离开,而后转过头警告地看着寻叶: “见了此次,下回便莫要再凑上来!” 寻叶舒展开眉眼,肆意地端起酒杯,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摇头笑道:“若不是你脱不开身,我怎会横插一脚。” “既然做了事,自然是要来邀功领赏——” 说着寻叶放下酒杯: “人已经料理干净了,祁卫长也使人暗地里跟着了。” 玉楼后门处的小巷子里,周遭都是高耸的木墙,竟一扇窗也没有,遮蔽了此处的日光,暗极了。 一群穿着黑色衣袍的暗卫,拖着黄衣人装入麻袋,脏污的石板路上,堆积了约莫七个麻袋,正渗出丝丝的血。 领头的清秀少年看着温和可爱,眼神却格外冷酷,他瞧了一眼,点了一人留下洗刷,又开口问道: “阿瑶带了几人跟上?” “加她共四人,另祁卫长那也派来了五个亲卫跟着。” 少年点点头,抬眼见到赶来的亲卫,漠然道:“拖走吧。”语罢,直接转身离去。 赵沉玉对身后一切事情浑然不知,一出房门,便立即向玉楼大门走出去。 她是疯了才会再去! 刚刚纠缠太久,太女现在一定已经知道她偷溜出来了,希望今天政务多一些,让她脱不开身是最好的! 若不是陈书拿沈姐姐做借口,她根本不会做出明摆着会惹怒女主的偷溜之举。 龙傲天一样的女主,是能轻易惹的吗? 作为原书的女主,赵归安文能定国武能安邦,心思深沉算无遗策,又得女皇宠爱,明面上朝堂大臣都是她的拥护者,暗地里如玉楼般的势力也很是深厚。 为人也冷情冷血,平日里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唯独在陛下和君后驾鹤西去时,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除此之外再无人能牵动她的心神。 在剧情里,她顺风顺水地继承皇位后,便立刻开科举,兴工学与商学,搜罗了许多人才,疯狂发展国家工业、经济和军事。 一系列的政策比穿越者还像穿越者。 基建差不多了,立刻挥兵攻打周边国家,一路打到了大陆边缘,将这块大陆全部纳入安朝国土。 面对茫茫大海,她没有就此收手,而是让人研究大船,准备出海探寻。 剧情最后是她一统这个星球,将所有的大陆都纳入安朝疆土。 在位期间战争如此频繁的情况下,她还能发展基建事业,让人民的生活水平全部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女主赵归安是真真正正、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历史前后数个一万年,都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这就是某点文中的女版龙傲天,老天爷的亲女儿! 跟她作对,怕不是疯了! 赵沉玉一点也不想落得原剧情中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下场。 老老实实地苟着,苟到她两个月以后生辰到了请封,润到封地上,过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躺平生活,不香吗? 她是傻了才去做皇帝天天996. 不,不对!皇帝应该是007啊! 皇帝白天上朝,晚上还得去后宫上班!!! 惨,真的太惨了。 赵沉玉虽然脑中胡思乱想个不停,然脚下却毫不耽搁地走了出去。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赵沉玉,完全忽视了短短路上,对她深情凝视的各色美人,那媚眼跟抛给瞎子看似的。 街上有清秀少年想碰瓷,故作无意地一扭脚,想摔到她的怀中。 但赵沉玉根本没有注意到,余光瞥到有东西靠近,便脚下一转避开了。 又想碰瓷?哼哼,不可能! 略微回过神的赵沉玉莫名地感觉有人跟着她,心中烦躁,摸索着找出一块备用帕子,轻车熟路地蒙在脸上,边走边绕过路障。 虽然已经让人看到了脸,指不定已经被玉楼暗卫们报给女主了,但还是要掩耳盗铃一下。 想到长忆已经见过她了,方才动静闹得那么大,赵沉玉猛然停下脚步。 既然如此,何必走回去呢? 赵沉玉转过身,打算去街尾的车行租辆马车。 那少年摔到地上,形容狼狈,幽怨地看向赵沉玉时,发现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正哀怨时,赵沉玉停下了。 顿时,少年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是、是要回来扶他吗? 少年见着赵沉玉转过身,一步、两步。 赵沉玉越走越近,少年的心越跳越快。 就在少年羞涩地低头准备说点什么时,赵沉玉再一次熟练地绕过了他。 少年:?……!!! 赵沉玉绕过路障拐过一个巷子,打算抄着近路直穿街尾租辆马车,才走到了玉楼后巷,一抬眼,就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和血案现场。 第3章 惩罚 昏暗的巷子里,几个穿着黑衣蒙面的暗卫站着,地上堆着好几个麻袋,旁边还有几张极其熟悉的面孔,整个现场就像血案始发地。 那几张熟悉面容虽然着了常服,但赵沉玉还是一眼认出,这几人就是太女亲卫。 刷地、拖麻袋的暗卫:…… 乔装打扮的亲卫:…… 赵沉玉:……完蛋。 现场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安静得风声都能吵杂人耳。 太女亲卫们当然能认得出赵沉玉,即便她遮住了脸,也是人群中最瞩目的存在,况且她性子极其和善、平易近人,平日里她们最爱去云月殿值守了。 只是现在,要不要行礼?还是装认不出?在线等!急! 赵沉玉率先反应过来,呵呵一笑:“我什么都没看到。” 语罢,脚下一转,毫不犹豫地转身要走,不料一辆突如其来的华贵马车挡住了巷子口。 赵沉玉看着马车前摇晃的熟悉的璎珞,人都麻了。 这也不用暗卫告状了,她自个送上门去了。 马车上,一个身形修长、仪态不凡的亲卫下了将缰绳一放,恭敬地跪下行礼。 见到自个的上官跪下行礼,周遭的其他侍卫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下,低垂着头行礼。 得了,这是不用装不认识了。 马车上下来的俊美女君,是安宁侯府家的嫡次女祁乐风,得太女看重,提拔到东宫任太女左右卫,掌太女亲卫。 她浑身散发着热气,像是刚活动过身子,但却仍然保持着世家仪态,单膝跪在赵沉玉的面前,低头恭敬地对赵沉玉行礼说道: “恭迎五皇女殿下,太女殿下已在云月殿等候许久——” 说着她想到方才回去驱马车时,见着的怒气冲天的太女殿下,不忍赵沉玉无辜受委屈,随即小声暗示道:“心情有些许不虞,您——” 她说到这便停了下来,言未尽但意已达。 赵沉玉吞了吞口水,视死如归地上了太女马车,马车平稳地驶向皇宫,进了东华门,停到了云月殿前。 下马车前,赵沉玉两眼汪汪地揪着祁乐风的袖子,泪眼盈盈地看着。 祁乐风:…… 她抬手拍了拍赵沉玉道:“殿下放心,臣不会将方才的一切告诉太女殿下的。” 因为有玉楼暗卫会告状。 赵沉玉闻言,满怀感激地朝她竖起大拇指,而后下了马车,深呼吸一口气走进云月殿。 云月殿的主殿内,灯火通明。 正中间的座椅上,坐着一位身着玄衣、冷峻英气的女子。 她一手拄着头,一手拿着书,黑发如绸般披散下来,使得她周身肃杀之气柔和了许多,此时正低垂着眼看书,脸上无悲无喜。 听到脚步声,她的眉头轻轻皱起,抬起那一双瑞凤眼,向正门望去。 赵沉玉正像只小老鼠般,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赵归安见此情形,面上顿时觉得一阵好笑,心中因刚才在紫宸宫的争吵,而囤积的郁气,不觉消散许多,眉尾轻挑一下,心生主意,故意轻咳一声。 “咳——” 赵沉玉被吓得一哆嗦,立即停下脚步,站直身向赵归安望去,就见赵归安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赵沉玉一看到太女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她讪讪一笑,连忙一顿马屁输出:“皇姐还没休息啊,可真勤政啊!有皇姐您在,真是百姓的福气。” 赵归安随意地将书搁置到一旁的桌子上,静静地看向赵沉玉:“去哪儿了?” “没、没去哪,就是和陈书出去聚了一下……” “聚到玉楼去了?” 赵归安不咸不淡地问道,赵沉玉一下哑口无言。 夜风从窗子口吹进大殿,将角落里没有灯罩的蜡烛吹得一阵光影晃动。 隐在暗处的侍从们感受到这凝滞的气氛,顿时压低了呼吸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赵沉玉许久才讷讷说道:“您都知道我去了玉楼,也应该知道我并不愿意……” 赵归安冷冽的声音响起:“我也说过让你少出宫门,少接触外人,你可曾听了?” “你上回若老老实实,未曾接触旁的内侍,今日怎会如此?” “你究竟何时可让我省心些?” 听到这句话,赵沉玉心中又是憋屈又是不解。 她是宅是不爱出门,但不代表她喜欢被人囚禁似地关着,总是怕她抢皇位。 比起她这个五皇女,远在西北手握兵权的广略亲王赵之阳更应忌惮,她还占了嫡长位。 更何况明明是陈书押着她去玉楼的,怎就冤枉到皇城里的一个内侍身上? 八岁前将她扔在冷宫不管不问,不仅吃穿不够,还不允任何人与她交谈接触;八岁那年出了事,春分跪求到她面前,才发觉并忌惮于她,将她带到云月殿严格管束。 但……是出了什么事? 赵沉玉神色恍惚,一下子竟想不起来。 “怎么?不服气?”赵归安淡淡问道。 赵沉玉回过神连忙摇头,狗腿地说道:“哪能啊,我知道皇姐是为了我好。” 赵归安一眼看破赵沉玉心里的小九九,站起身踱步走到赵沉玉的身前。 赵归安足足有一米八五的高大身影笼罩着赵沉玉,修长的手掐起赵沉玉的脸颊肉,扯了扯,恨不得把这心口不一的家伙狠狠的揍上一顿。 因着赵归安练武的关系,她的手并不柔嫩,带着一点薄薄的茧子,捏到赵沉玉柔软的面上,使她感到一阵阵刺刺的粗糙触感。 赵沉玉没忍住,别过头躲开了赵归安的手后,又偷偷用余光,试图打量清楚她的脸色。 赵归安看着那赵沉玉那忐忑不安的模样,也不忍过多责罚,但赵归安又不得不罚。 赵沉玉在感情一事上实在迟钝至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对这世人而言,是一份让人上瘾至极的毒药。 无论是谁,长久渴求下,求而不得,都会走火入魔。 而赵沉玉光她那谪仙般的面容,就足以让人永生难忘,但她却总觉得自己平平无奇惹人生厌。 若不是那一次赵沉玉被诱骗成功,又岂会有这两次被逼上玉楼? 赵归安又想起那人难以改变的顽固想法,眼神暗了暗。 这样三番五次惹人操心,单纯得一眼看透,又怎么可能会在日后妖言惑众,颠倒阴阳、为祸天下? 幸而两次皆胜了,只望她守信,让沉玉的生辰宴能如期完成。 赵归安心中种种思绪一晃而过,手顺势收回,毫不耽搁地向后轻轻一挥,一个机警的侍从立即将一个木制手板双手奉上。 赵沉玉一看到那手板,下意识就想转身就跑,但视线转到一旁的内侍身上,又硬生生停下脚步,忐忑不安地看着赵归安修长的手拿着那棕色的木质手板。 “左手伸出来。” 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赵沉玉十分干脆地伸出手,下一秒,那木板就重重地打到她的手掌心上。 “啪、啪……” 一下、两下…… 柔嫩白皙的掌心迅速红肿起来。 赵沉玉咬着牙,忍着手心的痛没有躲闪。 殿内的侍从们俱是满眼心疼地看着那瘦弱的身影,心中不约而同地祈求赵归安轻点、再轻点。 三十下手板打完,赵沉玉的手心已经高高肿起,疼到极点麻木了。 见赵归安停下手,将手中的木板扔到一旁的地上。 木板一摔落在地,就发出“啪嗒”的沉闷响声,可猜到这手板的重量。 手心疼到麻木,赵沉玉还忍着痛颤声行礼谢道:“多谢皇姐教诲。” 赵归安十分冷酷无情地说道:“知错就好,直至你生辰前,都莫要出门了,将宫规抄上十遍交予我。” 赵沉玉闻言,低眉顺眼应下后,便憋着一口气站着,一言不发。 这是开始赶客了。 赵归安瞥了眼她黑发头顶上的那个可爱的小发璇,一眼看破赵沉玉的小心思。 知她此时被打被罚了,心情又委屈又愤慨,也不愿多说什么破坏她们之间的情分。 罢了,再多派点人护紧点吧。 赵归安心中主意一定,便没有多耽搁,敛着眉眼叮嘱道:“记得上药。” 语罢,便大步离开了云月殿。 赵归安前脚刚走,隐在暗处的侍从们立即出来,一拥而上紧张地安抚着赵沉玉。 “快快快,立春你快去将回玉膏拿……不,还是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 “奴去拿冰块,殿下您先坐下。” “这椅子太硬了,芒夏,再多垫一层。” “热水可备下了?这可不能漏啊!” “粥呢?快呈上来!” 赵沉玉看着他们忙得团团转,紧张得不行,连忙叫停他们:“哎,不用去太医院,拿药膏涂一下就好。” “粥也不用了,我不饿。” 立春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为难地看向春分。 春分向立春点点头,而后俊秀白皙的脸上满是不赞同地看着赵沉玉:“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岂可儿戏?” 说完他行如弱柳扶风,走到赵沉玉的身旁缓缓侧身蹲下,紧贴着赵沉玉的大腿和小腿,心疼地捧着赵沉玉的那红肿的手,薄唇微张,轻轻吹了几口气: “殿下一定很疼吧?春分替您吹吹。” 芒夏刚拿了垫子过来,就看到春分那不要脸的又在勾引殿下,盼着殿下怜惜他一二。 芒夏冷哼一声,也没准备做什么阻拦的事情。 毕竟殿下的性子,他们这几个就近伺候的人最清楚。 正是比那柱子还要正直,比那豆腐还要清白。 春分要真能勾得殿下通了人事,让殿下就此幸了他们这些人,那他们会感激不尽。 殿下这样皎皎如明月,皑皑如天雪,最是高洁无暇的人儿,哪怕只是伺候殿下一晚,也死而无憾了。 柔软的身躯紧贴着赵沉玉,温热的气息一接触到那红肿的掌心,就刺激得赵沉玉一哆嗦。 赵沉玉立即将手抽回,身子也不习惯地侧了一下,将腿悄悄挪开,尴尬一笑:“我没事,春分你不用这样。” 说着赵沉玉还小声嘟囔了一句:“怪怪的~” 芒夏摇摇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又是这样。 春分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过来轻皱着眉头,哀怨道:“奴不过是想给殿下解解疼,殿下何必避我如猛虎?” “我、我没有啊……多谢春分。” “殿下何必客气?若殿下真无此意,不如今夜让奴在房里守夜……”说着春分想到那画面,脸立即通红起来,呼吸也不由地急促许多。 赵沉玉脸色一变,见到芒夏拿了垫子,清俊少年如松如柏,静静地站立在一旁等候,赵沉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疯狂示意着。 这如星星般的目光,让芒夏一下软了心房。 实在太让人怜爱了。 芒夏叹了口气,无视了春分那愤愤的目光,上前解围道:“殿下,您请坐这边来,这边铺了垫子,软和些。” 赵沉玉忙不迭地起身,赞许地点头:“芒夏真贴心,这里舒服,我就在这了。” 说完,赵沉玉见春分还想跟上来,立即捂着肚子可怜道:“春分我有点饿了,粥怎么还没来啊?” 春分止住脚步,心知今晚又是让赵沉玉躲过了一劫,便只能无奈行礼:“殿下稍等,奴这便去瞧瞧。” 说完,便后退着行到殿门外,待到赵沉玉看不到他时,才转身大步离开。 他倒是要看看,那个没眼色的东西,现在还耽误着殿下的粥,让殿下饿肚子。 看到春分走了,赵沉玉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余光瞥到一旁的如玉少年,想到多了的那位,又是一阵烦恼。 君后也未免逼太紧了,她才18岁啊,不就是上次没控制好情绪吗? 谁掀开被子看到一个白雪似的俊美少年,不会吓得叫出声? 这可是大变活人啊! 至于这样大的阵势把人塞过来吗? 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第4章 争论 那白雪般的俊美少年,此时正端着粥,一步一步地在回廊上缓缓走着。 乌黑的长发如云般被束起一半,另一半披散在青色的一等侍从制服上。 脸上神色冷淡镇定,丝毫看不出他已经迷路快一刻钟了。 春分去到小厨房,得知粥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被寒露端走时,感到头都大了。 这寒露是君后所赐下的,除了一张能与五殿下媲美的天仙脸蛋和夜间伺候人的功夫,其他的没一点拿得出手。 性子单纯耿直至极,方向感差到极致,来了一个月,天天在迷路,回回寻到他,都是看到他穿着一袭青衣,仿若幽魂般,步态轻盈飘渺地在游离,不停地沿着某处循环踱步。 明明只要走那个拐角,就能出去,可他偏偏跟瞎了眼似的,回回都不走拐角! 因此才被选中做殿下的初侍,待到五皇夫进门,才好拿捏。 春分嘱咐一个厨房小厮,重新端一碗粥,承上去给殿下后,便循着回去的路,专挑崎岖偏僻的小路走,果然在靠近后座房的回廊上,寻到了那不停地打着转的寒露。 看到寒露的那一刻,春分惊艳了一瞬,也只是一瞬。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叹寒露这张脸实在生得好,即便现在是犯蠢的在迷路,那模样仪态,也让他像是要循着月光、登天求道得仙人。 当然,还是比不得五殿下的荷花羞玉颜,秀色掩今古。 殿下的美,无人能与五殿下相提并论。 她并不是流于表面的容颜玉貌,还有其仪态身份,以及她那颗如仙人一般悲天悯人、和善纯澈的心。 他六岁那年,被一君侍毒打,伤口血崩不止,将无力回天之际,是年仅四岁就有老成之态的五殿下将他捡了回去,悉心照料。 待他伤好了,便一直跟在五殿下身边,只有他和五殿下的日子,似落花流水般美好又短暂。 可惜那句话涉及太广,引来的豺狼虎豹太多,狂蜂浪蝶更是数不胜数,他想了种种办法,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好…… 春分收回心绪,出声唤了寒露:“寒露——” 那月下的白雪少年向这边看来,愣了一瞬,而后姿态优雅地踱步过来。 春分丝毫没被这美景迷住,反而皱着眉问:“你怎又走这边,殿下饿着等了你许久。” 本是不急不慢的寒露,一听这话,想到那倾国倾城的少女,步伐不由加快,眉头也轻轻皱起,眼中有些许焦急之色流露出来: “我找不到路,我记得明明是这样走的,没成想又走这边来了。” “殿下怎么样了?你快些带我回去,莫要让殿下难受了。” 春分没好气的说:“已经使了旁的人承给殿下了,若真等你,怕是等到秋收都不见那碗粥了。” 一听春分的话,寒露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皱起眉头:“使了别人?可是殿下身边的侍从?” “是厨房的小厮。” 寒露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怎又唤别人?殿下身边人——” 他的话没说完,春分便打断他:“你若不迷路,怎会有其他人?” “殿下至今未通人事,可不是为了等你,你若没能耐,早些回君后身边。” 寒露闻言,像是想到那情景般,修长得手猛然握成拳,又缓缓松开,神情恹恹: “我也想,可我脱光了,殿下也不碰我。” “那你便换种法子。”说着,春分视线格外锐利:“着好看的衣裳,多跳舞露面,勾引殿下,这不应该是你最会的吗?” “殿下不会等你,殿下身边的人也不会等你。” 说完,春分便转身走在了前面,寒露似乎是被这一番话惊醒了。 他自然是爱那名少女的,这样的五殿下,谁人能抗拒? 在起初得知自己,将伺候风评两极分化极其严重的五殿下时,寒露是忐忑不安的。 有人说五殿下貌若天仙,但更多人因殿下甚少出门,而谣传殿下貌丑无盐。 在他被确定要去伺候殿下后,他看到了许多幸灾乐祸的颜色,但也看到许多愤慨、妒恨的眼神,起初他是疑惑不解的。 妒恨?为何妒恨? 躺在被中时,那锦红绸锻的被子,被来人掀开,他抬眼一看,便明了了,就此沉沦在赵沉玉那如曜石般夺目的眼眸中。 此后他无数次地回忆,回忆那双惊艳的眼睛,懊悔自己当天的轻浮,以致于吓到了殿下。 寒露跟在春分身后,往主殿走去,心中既是雀跃又是烦恼。 殿下现在避他如蛇虎,殿下身边的人又时常使唤他,不令他见到殿下。 好不容易可以有一个端粥面见殿下的机会,也被他弄砸了…… 寒露越想越难过,若是在宫外,不知多少女子会为这美人垂泪图心碎。 但这是在云月殿,作为伺候五殿下好几年的侍从们,见识过更美的风景,便不会为他而惊叹了。 二人回到主殿时,一进门便看到芒夏,端着粥,动作温柔地匀起一口粥,轻轻吹了一口后,便喂给五殿下。 一旁的白发老太医见怪不怪,淡定自若地为赵沉玉上药。 赵沉玉红着脸喝下一口又一口的粥,整个人羞得快要钻进地缝里。 太医包扎好伤口后,嘱咐药童收拾好药箱后,便向赵沉玉告退。 赵沉玉也终于吃完了那一碗粥,对芒夏脸上显而易见的可惜之情,选择视而不见。 扭过头对春分说:“我要沐浴,热水备好了吗?” 春分浅笑着应道:“早已备下,殿下可要现在沐浴?” 赵沉玉点点头:“现在沐浴吧。” 说着,便起身朝寝殿旁的浴房里走去,走没几步便发现不对,一回头,发现身后的飘飘似仙的寒露。 对上那双充满期待炙热的双眼,赵沉玉立即哀嚎一声捂住眼睛。 寒露一见赵沉玉的表现,原本欣喜雀跃的眼睛一下便死寂下来,就像是夏季地上腐烂的芒果,整个人都萎靡到了极点。 殿下……殿下厌弃我…… 她竟觉得我——恶心…… 此时此刻,寒露想死的心都有了。 若是不能博得殿下的欢心,不能让殿下对他绽开笑颜,甚至惹得殿下不喜,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赵沉玉一做出这个举动,便感到不妥。 在这个女尊国度,作为皇女的身份和地位不一般,加上云月殿众人对她的追捧,是极其容易因这举动而导致他人对寒露施以欺凌与暴力的。 所以她立即放下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周身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寒露,轻声唤了一声:“寒露?” 寒露本已绝望到极点,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突然,一声清冽熟悉的女声,将他从沉沉的黑暗中拉拔到光明之下。 寒露凄凄哀哀地抬起头,带着一丝希望和期盼地问道:“殿下唤寒露……可是要寒露伺候殿下沐浴?” 赵沉玉第一反应想拒绝,但一看到寒露那双桃花眼,眼中死寂和希望两种情绪矛盾地碰撞,让她不忍也不敢再拒绝他。 于是赵沉玉无奈地点点头,说道:“你来吧。” 话音刚落,赵沉玉便听到丝帛撕裂的声音,循声望去,正看到满脸微笑地看着她的春分和芒夏。 赵沉玉唯恐二人也掺合进来,便立即低下头,转身快步走入了浴房中。 浴房说是房,但其实有一个小型的浴池,可以让三人并排躺下。 进去浴房后,背对着寒露的赵沉玉有些紧张。 她向来不爱让人伺候,所以很多事情她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出乎意料的是,寒露全程规矩极了,安安份份地帮她将衣服脱下,一直低垂着眉眼,不敢投注一丝一毫的关注。 他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赵沉玉沐浴完,独自一人走进自己的寝殿后,她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她还没往里走多几步,便见她养的那只白色长毛狮子猫,一边扯着嗓子娇柔地叫着,一边小跑着向她迎来。 赵沉玉一见到端午,便高兴极了,脸上绽放出的笑颜,耀眼得能盖过外头皎洁的月亮。 她蹲下身,一把将这软得像一滩水的小猫咪抱入怀中,然后将头埋入它的肚子里深吸一口气,才笑眯眯地说道:“端午,我想死你啦。” 说着,她一边抱着端午往床的方向走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跟端午分享今天的事情。 “端午,我今天可倒霉了,陈书硬把我……” “喵喵~喵?” 一人一猫的声音轻柔而又温馨,夜渐渐深了,寝殿里也渐渐安静下来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赵沉玉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看到自己头顶上正乖巧地躺着,一边舔毛一边等她醒来的白色小猫咪,高兴得将脸埋入它蓬松浓密的毛中,深吸一口后,才掀开被子起床。 她起来后,在一众侍从的伺候下梳洗好,用过早膳后,便向书房走去。 刚在书桌前坐下,准备做赵归安给的惩罚——抄写宫规十遍时,芒夏便从门外前来禀报: “殿下,镇国侯世女沈博雅求见。” 第5章 可疑 一听,赵沉玉便高兴得站起身,连声说道:“沈姐姐来了?快快请进来。” 芒夏应声退下,不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型修长挺拔的俊美女子走了进来。 雪白的绸衣外,罩着一件竹色的轻纱,细长的瑞凤眼下是高耸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面容艳然,但笑而温润,气质如仙,整个人是一种矛盾至极的温雅美人。 这就是撇开赵沉玉外,被世人奉为大安朝第一美女子的沈博雅。 也是赵沉玉的好青梅。 沈博雅一进门,就对上赵沉玉亮晶晶的眼睛,脸上便不由地温润浅笑了起来。 赵沉玉赶忙绕过书桌,亲亲热热地扑上去,一把挽住沈博雅的胳膊,欢喜地说: “沈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此行可算顺利?” 沈博雅感受到自己的胳膊上温暖的温度,有些感慨。 这么多年,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冷宫里初见时,干瘪枯黄的小女孩了。 沈博雅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沉玉是一个聪慧的孩子,希望她日后莫要怨我骗了她。 沈博雅收回心绪,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出,转而拍了拍她的头,温和道: “还算顺利,但我怎听闻你这三个月,接连被太女殿下禁足惩罚的事情?” 赵沉玉刚拉着沈博雅到榻上坐下,拿着茶壶热情地准备倒茶时,便听到沈博雅这样一问,手上的动作不由地缓下来了,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 “是陈书,你走了以后,我便时常寻她,怎知她这三个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陈姐姐以前最是端方严肃的女君。” “可自送你出行的那晚后,她被太女殿下召见后,先是莫名其妙冷我一月有余,而后又突然开始流连声马欢乐之所,自己去也就罢了,她还哄我上玉楼!” 说着赵沉玉愤愤不平: “她不仅带我上玉楼,还硬压着我与其他男子亲密!” 听到与其他男子亲密时,沈博雅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上一冷,端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眼中似含肃杀之气,她立即喝了一口茶。 袅袅雾气升起,她敛下眉眼,以掩饰自己面上异常的神色。 现在还不行,还不能吓到阿玉。 “叮——” 沈博雅放下茶杯,脸上的神色已和之前的相差无几了。 这一声响,打断了赵沉玉对陈书滔滔不绝的愤怒阐述。 沈博雅望向赵沉玉那喋喋不休的粉嫩肉唇,温和地问道: “压着你与男子亲密,然后呢?” “然后?”赵沉玉有些不解,又有些哀怨地说道:“沈姐姐你竟未认真听我说话,你也变了吗?” 沈博雅轻笑,身子坐直,一米九的身高使得她轻而易举地越过二人中间的茶几,探身过去拍拍赵沉玉的头,温声说道: “你说你逃出来了,怎逃出的?那男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赵沉玉不满地抓住在她头上作乱的那只手,入手触感骨节分明,细腻滑嫩,无名指和食指关节处带有写字留下的薄茧。 这手感让赵沉玉有些恍惚。 恍惚间以为沈博雅是一个男人而非女人。 不过一想到这世界的女人都是这样高大,陈书也约莫一米八,便将那疑虑抛之脑后。 但赵沉玉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幽怨道:“为何你们身型都如此高大,无论是太女殿下还是沈姐姐……” 说着说着,赵沉玉的声线颤抖了起来:“只我——只有一米六有余!“ 沈博雅见赵沉玉思绪乱飞,话说着说着又跑偏了,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拐回来: “你先天不足,加之幼时吃用不够,自是如此,出门在外务必带足人手,以防不轨有心之人行不轨之事。” 说着,沈博雅想起这几次的各种风云暗涌,眼眸颜色越发幽深。 沉玉自小吃穿不够,还未曾修习过《大安心法》,若是遇着事了…… “不轨之事?”赵沉玉咕哝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即和自己的好姐妹好闺蜜吐槽: “沈姐姐,我之前都没怎么出门,这几个月也不过就出宫了几次,回回都见到有人问路或者摔倒。” 说着,赵沉玉想起那些只是因为她好心扶了一把,就赖上她,要死要活非要跟她走的男子们,不由地抖了一下。 那些男子看上去相貌堂堂,或俊秀斯文,或羞涩可爱,怎么就走上了卧底暗杀这条路呢? 别以为她没看到! 赵沉玉想到自己无意间扶了一个眼盲男子,却瞧见他怀中的银光,顿时一个哆嗦。 她是看上去还是太招人恨了吗? 思及这些诡计多端的男人,尤其是个中翘首长忆,赵沉玉又是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那花魁长忆,老瞪我,又要挨着我,我实在不明他究竟何意。” 赵沉玉说着,感觉自己手心中沈博雅的手力道陡然加大,但很快又撤了力道,便没多想,骄傲地说道:“陈姐姐就顾着自己玩,理都不理我,好在我聪明,自己跑出来了。” 沈博雅听到这些话语时,险些没维持好面上那赵沉玉最爱的温润面具,缓声问道:“然后呢?又被太女殿下罚了?” 此话一出,赵沉玉的脸便皱成了一团,又难过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对面沈博雅看着她那幽深的眼神。 赵沉玉回过神来,目光瞥到书桌,想起自己的正事,立即双手握住沈博雅的手,双目深情地望着沈博雅。 沈博雅一接触到像小鹿般圆润明亮的眼眸中,那毫不保留的信任依赖,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虽然这眼神,每次一出现准是有事相求,但沈博雅还是拒绝不了。 只要赵沉玉能一直这样看着她。 别说是让她带话本打掩护背黑锅套妃嫔麻袋以及和赵沉玉一起扮下人偷溜出宫,就是让她去死都心甘情愿了。 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赵沉玉这样一张美丽芙蓉面,满是信任依赖地望着你提出的要求。 就算冷厉如太女,不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口? 第6章 水火不融 沈博雅叹了一口气:“说吧,又是想让我做什么?” 虽然现在有官职在身,户部事情繁杂难以脱身,但为了赵沉玉,有什么都可以先放旁边。 赵沉玉状似羞涩地说道:“沈姐姐,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的功课也是你手把手教的……” 沈博雅就知道,赵沉玉每回做出这副姿态时,便是有事拉她下水。 功课是手把手教的,字也是照着她的帖子练的,二人的字风格虽不一,但沈博雅若是想模仿得一模一样,还是不难的。 “太女殿下罚你抄什么?” 赵沉玉惊喜道:“沈姐姐你太聪明了,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聪明美丽大方温柔的女子,果然知我者莫沈姐姐是也,这皇城我真的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此时此刻只想长伴沈姐姐左右,做你唯一的知己。” “是抄宫规?” “……是。” 说着赵沉玉松开沈博雅的手,比了一个十的手势,悲愤地说道: “十遍啊,那么长的宫规,罚我抄十遍,还让我在生辰之前抄完,我怎么抄得完??” 沈博雅见她那活泼机灵的模样,方才摸她的手只是轻微红肿,便晓得她被太女打的伤应是无碍的。 也是,太女怎么会舍得罚她?宠赵沉玉宠得最没原则的就是太女了。 太女能获得朝堂一众大臣的认可,不仅因她文韬武略,天赋异禀,还因她那勤恳俭朴的生活方式。 勤奋又不骄奢淫逸,做事实际又铁血。 在太女的影响下,满京城的人愣是没几个敢过分奢侈的人,哪怕是装个样子,也把尾巴掩得好好的。 但就是这样的太女,在上回赵沉玉咕哝着想吃冻荔枝时,赵归安二话没说,立即使人从岭南带回,跑死了十匹马,带的荔枝到了京城,还剩下百余斤。 赵归安精挑细选,择出其中最新鲜最甜蜜的荔枝。 她自己不仅是一口没吃,还在繁忙的国事中,挤出时间亲自动手,剥开荔枝外壳,剔除其中的内核,放入冰窖做成冻荔枝后,眼巴巴地给赵沉玉送来。 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吃了太女殿下的冻荔枝,只一句谢谢外,没半分表示。 但这样的太女,为何也会拘着阿玉? 沈博雅不解地颦着眉,望着赵沉玉。 想到母亲曾在她初次结识赵沉玉时,暗示她远离沉玉,死倔的她不愿意接受,后面多次进宫也屡遭阻拦。 当时的太女也不过九岁,应该并未见过沉玉吧? 这容貌绮丽绝艳的少女,仍然在控诉着女主赵归安有多么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的太女殿下花了十年,才让赵沉玉改口叫她皇姐。 而沈博雅不仅得了一声姐姐,还得了赵沉玉百分百的信任与依赖,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个想到沈博雅。 怨不得太女殿下每回见沈博雅都冷若冰霜,没什么好脸色。 沈博雅无奈地说道:“走吧,我同你一起抄。” 也就这傻丫头不知道太女的心意,怕太女怕的要命,回回见到太女,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之前躲着走,太女花了大力气,也就只是让赵沉玉不再躲着她,会隔个三五天时,主动请个安。 除此之外也没其他表示。 赵沉玉不知道,若是其他的皇女惹了什么事情,别说罚了,赵归安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虽然知道沈姐姐这样温柔的人,绝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但赵沉玉一听沈博雅的话,还是高兴得立即站起了身。 毕竟沈博雅是真真的一名君子,恪守礼仪,端正文雅,时常规劝着她。 每回赵沉玉带着沈博雅做出格的事情时,都特别心虚。 就像把一个乖小孩带坏了一样。 心里是是这样想,但行为上可不是这样表现。 赵沉玉一得沈博雅同意,立刻将人带到书桌前。 她的书桌非常大,椅子也备了两个,一个是她自己的,一个是沈博雅的,毕竟她时常到书房来教赵沉玉读书习字,天天喊人搬椅子着实麻烦,赵沉玉干脆添多一个椅子,专门给沈博雅留着。 当赵归安知道这多的一把椅子是给沈博雅留着时,险些控制不住,叫人劈了这把椅子,给沈博雅上皇宫黑名单。 沈博雅到书桌前,便安安静静地抄写起宫规。 赵沉玉抄了一个多时辰,累了想闲聊几句时,抬头看向温润柔和的沈博雅。 长如绸缎的黑发从她的后背自颈部滑到胸前,因那胸前凹凸的弧度而弯曲地堆叠着。 面白似玉,认真的眉宇间笼罩柔和的光华,薄唇颜色浅淡,微微抿着。 在窗外日光的照耀下,似晚间皎月,又似春日清风。 看沈博雅如此认真,她手边叠着的抄好的宫规已经快一半了,比起赵沉玉的进度,快了一倍不止。 见状,赵沉玉便低头闭麦,乖乖地继续抄写起来,全然没注意到,在她低头之后,沈博雅抬眼瞥了一下后,轻轻弯起薄唇。 日影推移,二人除了午间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后,便一直抄到了傍晚,抄完了两遍。 赵沉玉抄了半遍,沈博雅抄了一遍半。 那半遍是赵沉玉没抄完的半遍。 赵沉玉在傍晚时良(肚)心(子)发(饿)现(了),便招呼着沈博雅停笔吃饭,饭桌上各种殷勤伺候。 对此沈博雅“从善如流”,来者不拒,安然享受起了赵沉玉的伺候。 毫不顾忌赵沉玉垂涎三尺的表情,将那唯一一只皮脆肉嫩的烧鸡鸡腿夹起,轻闻一下,笑着说道:“这忙了一日的酬劳,滋味可真是不错。” 赵沉玉一听,不舍地别开视线,殷勤地动手,夹了另外的鸡翅放入沈博雅的碗中,说道:“鸡翅也好吃,沈姐姐你辛苦了。” “多谢阿玉,只我这手酸涩无力,怕是吃不下这些美味了。” “这有什么?” 说着赵沉玉拍了拍胸口,当仁不让地说道:“沈姐姐是为了我才会如此,当是我喂你吃饭。” 说完,赵沉玉立马坐到沈博雅的身边,使人拿了新的筷子,将菜夹起递到她的嘴边。 一旁的春分和芒夏等人,早已明了五殿下和沈世女的关系有多要好。 此时看到这景象,恨不得能够以身代之,若是能用嘴喂,是更好的。 众人都将视线放到美丽清雅的五殿下身上,心酸得能滴水,完全没注意到门外多出来得一道身影。 因此当赵归安来时,看到的便是赵沉玉亲密地挨着沈博雅,给她喂饭的画面。 在国事上忙活了一天“赵师傅”,好不容易解决了繁多的政务,砍了几个没用又贪财好色的废物,想到自己香香软软的皇妹身边休息一下,一同用个晚膳。 本想给个惊喜,拦着没让人通报。 没成想自己可可爱爱的小皇妹,不仅吃上了晚膳,还喂别人吃晚膳。 宫规要加多一条,外臣面见者,需在当天申时前离宫。 沈博雅还没咬下,便看到浑身冒着冷气的太女殿下正站在门口。 一见到太女殿下,沈博雅和殿中的侍从们立即跪下行礼: “恭迎太女殿下。” 赵沉玉一听,立马放下筷子起身跪下: “恭迎皇姐。” 第7章 纠结 赵归安见赵沉玉行完礼,跪着一动不动,便踱步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赵沉玉被扶起后,见一旁的沈博雅和春分、芒夏等侍从,因没得到太女殿下的许可,还跪在地上,便反握住赵归安的手说道: “皇姐刚忙完政事吗?可用过晚膳?” “不曾。”说着赵归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殿内跪着的众人: “我刚忙完,便想着来看一下你,没想到你这云月殿可真热闹。” 赵沉玉尬笑一声说道:“有皇姐您来了,才是真正的热闹,既然皇姐您还没用过晚膳,不妨留下来吃几口?” 赵归安扫视了饭桌一眼,将视线凝聚在一个玉白色的碗上。 那个碗里有桌子上唯一的鸡腿和鸡翅。 那个碗放着的位置,是沈博雅刚刚坐着的位置。 赵沉玉见赵归安久久不说话,只一直盯着桌上,循着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沈博雅的碗,心下叫苦。 此时局面僵持着,沈博雅等人也一直保持着跪着行礼的姿势,没有起身,赵沉玉见赵归安没有反驳她的话,心下一狠,硬着头皮说道: “我要和我皇姐好好相处,你们都先出去,春分,把菜撤了重新上一桌,上皇姐爱吃的……呃……” 说到这里,赵沉玉竟一下没想起赵归安爱吃什么。 她拼命回忆,可原文中并没有对赵归安的嗜好有什么介绍,她和赵归安吃饭相处时,除了注意赵归安的情绪外,她也没怎么在意赵归安在饮食上的偏好。 所以这一下竟然想不起来。 “呵——” 赵沉玉望过去,却发现赵归安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榻上去坐着了。 她斜着身子放松地半躺在榻上,这姿势将她因长期习武,而极具线条感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五官虽秀美精致,但周身冷冽寒冰的气息和矫健修长的身形却冲散了其中的柔,使之越发凌厉冷沉。 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的面容明明暗暗,另具一种既神秘又俊美的独特美感。 赵归安手上拿着她放在小茶几下看完了的话本,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平静得好像那一声冷笑不是她发出的一样。 赵沉玉心下感叹。 不愧是龙傲天女主,这脸真是能打。 赵沉玉也没多纠结,朝后边的人使了个眼神:“快快快,春分去上菜,其他的人先出去,待会我来伺候皇姐。” 赵沉玉的话一出,赵归安也未反驳,其他侍从便很有眼色地谢道: “谢太女殿下、五殿下。” 说完便退下。 沈博雅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是没办法留下来秉烛夜谈了,便坦然行礼谢道: “多谢太女殿下,五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说完,便缓缓起身,面向两位殿下退至门口后,才转身离去。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桌上的搅得人心烦意乱的菜也撤了,旁边的如花似玉的美人说话也好听。 此时,赵归安才换了个姿势,将腿收拢了些空出个位置后,淡淡道: “站没站相的,上来坐着。” 赵沉玉见女主终于被她的撒娇大法恶心得松口了,立马松开衣袖,十分贴心地坐到茶几的另外一边。 虽然不记得女主爱吃什么,但她可是知道女主并不喜欢旁人的触碰。 特意空个位置,等着赵沉玉黏黏糊糊地坐上来,挨着她继续撒娇的赵归安:??? 赵归安沉默地看着赵沉玉绕过她,在茶几另一边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芊芊玉手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的手边。 做这些动作时,还十分细心地、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放在茶几上的手。 不要说肢体接触了,赵沉玉连她的衣袖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没碰到。 赵归安:…… 一时间,赵归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赵沉玉年幼时做过什么事情,让她对自己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赵沉玉坐下以后安静如鸡,丝毫没有注意到殿内凝滞的气氛,眼观鼻鼻观心,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是打定主意了,要用尴尬的气氛把女主熬走。 赵归安一时又被这摆明不配合的模样气到。 正想训斥几句时,见到旁边赵沉玉那白皙柔嫩的脸上,一双圆圆的似乎含着秋水的眼睛,正直溜溜地看着手中的茶杯,看着木木的,像个精致漂亮的人偶。 赵归安不忍心对着赵沉玉发火,也就冷着脸也不说话,手重重地将话本放下,嫌弃地看了一眼话本。 这天天看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怪不得看不懂别人的心思,原是读书读少了! 赵沉玉被赵归安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更不敢说话了。 就这样,二人在这沉默又诡异的气氛中沉默着,直到内侍们上完菜,恭敬地退下。 原本安安静静,生怕自己打扰到女主赵沉玉不得不出声试探性地问道:“皇姐,菜已上齐了,我们不如用膳吧。” 赵归安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着脸起身走过去坐下。 赵沉玉见状,立即过去在赵归安两个位置外坐下,然后殷勤地给赵归安夹菜。 菜夹到赵归安的碗里了,但她却依然一动不动,两只手仍然放在桌子下面,冷眼看着碗里的菜。 赵沉玉试探地喊了一声:“皇姐,用膳啦~” 赵归安仍然一言不发。 赵沉玉看了看赵归安的脸色,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鸡腿,一个念头在心间油然而生。 不、不可能吧? 第8章 奇特爱好 赵归安等了许久,都不见赵沉玉那小傻子识趣地给她夹上鸡腿,又是头疼又是闷着气。 怎么?方才能给她的沈姐姐鸡腿,不能给她的赵姐姐吗? 赵沉玉纠结着自己的猜测,没有注意到赵归安周身越发冷冽的气势。 终于,在气氛即将降到冰点时,饭桌上的赵沉玉毅然决然地拿起筷子,快速的夹起一根鸡腿,试探性地放入女主的碗中。 赵归安看了眼碗中与沈博雅同款的鸡腿,以及赵沉玉小心关切的表情,心情稍缓。 赵沉玉犹豫着说道:“皇姐,您、您吃。” 赵归安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轻哼一声,张开那颜色浅淡的薄唇,夹起鸡腿慢条斯理地吃了下去。 赵沉玉看着,叹为观止。 谁能想到女主竟然馋一根鸡腿? 不愧是龙傲天女主,吃鸡腿都能吃得那么优雅斯文。 眼见女主要抬头看过来,赵沉玉立即拿起筷子闷头吃饭。 吃了那根沈博雅同款鸡腿,赵归安才轻放下筷子,瞥了一眼闷着头,数着饭粒吃饭的赵沉玉,淡淡道: “饱了便停下。” 赵沉玉如释重负地将筷子放下。 她是没什么胃口吃了,也怕赵归安一时兴起要接着继续,便立即叫人来把菜撤了。 赵归安也没说什么话,而是坐回榻上,闲散地坐着。 赵沉玉亦步亦趋地坐到一边,刚坐下便看到赵归安举起自己的右手挥了挥。 这一下,大厅内便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吓得赵沉玉一激灵。 这、这是? 赵沉玉回过神,便两眼发光地看着那三人。 三人个子都很高挑,目测都在一米八以上,一人全身包裹着黑衣,连脸都遮得严严实实,但修身的衣服显露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好身材。 另外两人,一人看身形应该是男子,一人是女子。 他们一出现,便沉默地跪在地上。 这难道就是原着中提到的、女主那支无所不能的玉楼暗卫吗? “你们两个,抬头让五殿下看看。” 赵归安清冷的声音响起,那两人很是顺从地抬起头,但眼睛仍然盯着地上,不敢直视。 见到他们,赵沉玉有些不解:“皇姐,这是……” 赵归安目光柔和地看着赵沉玉说道:“这是给你的暗卫,平时便让他们寸步不离地跟你身旁,以防有些不长眼的凑上来。” 赵沉玉瞬间明白了。 这就是明晃晃地安插眼线啊! 还威胁她,必须要寸步不离地监视。 可是女主不是已经安插了一个李流照到她身边做侍卫长了吗?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要生辰了,待她请封离京后,女主也该明白她是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想法了。 就先收了,让女主安心些。 拿定主意后,赵沉玉连声惶恐道谢,还想起身行礼,被赵归安一把按住。 赵归安看赵沉玉的表现,就知道她估计又是想歪了。 赵归安也懒得纠正了,反正赵沉玉能老老实实待在她身边就好。 至于让她去封地,赵归安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念头。 赵沉玉道过谢,便望向那二人问道:“你们二人叫什么?” 那两个暗卫,一个气质寒冷至极,就像深渊里的千年寒冰;一个气质温和,就如林中的茶树。 二人跪俯在地,身形单薄却暗藏着强大的力量。 面容清秀的十七岁少年温声回道:“阿茶。” 五官温婉但却冷淡至极的少女硬声道:“阿瑶。” 这两人丝毫没有吸引赵沉玉的注意,记住名字以后便点头收下了他们。 赵归安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眨眼间,那唯一的全身黑的高大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而那二人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沉玉试探性地让那两人退下,那二人立即消失在面前。 吃饭时,天色便不早了,加上赵归安送的两个暗卫,又耽误了一点时间,更晚了。 事情做完了,赵归安也没理由逗留了,赵沉玉一路送到殿厅正门口,便被赵归安拦下了去路,目送着赵归安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赵沉玉此时才放松了一点,抬手喊来春分嘱咐他:“刚刚太女殿下赐给了我两个人,你帮忙安置一下他们。” 春分原是欣喜地上前,却突然听到五殿下又被塞了人的消息,脸上僵了一瞬,立刻又反应过来应下:“是,殿下。” 说完,他柔顺地抬头四下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陌生面孔,不解地问道:“殿下,人在哪里?” 赵沉玉一拍脑袋,还没叫人出来呢,于是出声喊道:“阿茶、阿瑶。” 赵沉玉话音刚落,地上便跪了两道清瘦的身影,饶是春分见过大风大浪,但也被这深夜中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心又悄悄地欢喜了起来。 还好不是像寒露那样的人。 春分领着阿茶下去安置,至于阿瑶则不愿离了赵沉玉半步。 阿茶起身跟着春分离去之时,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赵沉玉。 在灯火明亮的大厅门口,簪起的乌发好似云鬓,着一袭青裳的清艳少女。 这就是他未来的主—— 阿茶收回视线,按耐下那颗雀跃激动的心。 一月前在玉楼,蒙他长得不赖,客串了一把,结束后他便念念不忘。 现在能长伴左右,不枉他前几日差点死在武台上。 阿瑶寸步不离地跟着赵沉玉去洗漱沐浴,而后又跟着差点进了寝殿时,被赵沉玉叫停了。 她的寝殿,除了沈博雅和春分,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 哪怕是赵归安。 赵沉玉一进去,便被那软萌小猫扑了满怀。 她一边抱着端午,一边欢快地向床榻跑去。 那床已经被春分铺得温温热热的,柔软至极,赵沉玉一把扑到床上,滚了几下后,便将怀中的端午放到一旁,随手摸过几本话本来。 《错斩崔宁》《西湖三塔记》…… 这些话本光看名字就让赵沉玉很难提起兴趣,手上的五本被一本本地扔到一旁,直到最后一本书名映入她的眼帘,才愣住了,瞳孔不自觉地瞪大了,视线定定地看着这封面—— 《破案神探零零七》,着者:他乡之客 第9章 阿瑶的心思 赵沉玉看着那本书的封面时,大脑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快速地翻开话本看了起来。 寝殿里的烛火明亮温馨,暖黄色的光映照在端午白色的柔软毛发上。 不知忧愁的小猫咪懒懒地翻身露出肚皮,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用肉粉色的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自己主人盘起来的双腿,像是无声地催促她早点休息。 但赵沉玉全然沉浸在这话本之中。 如果说看到封面的赵沉玉还在揣测,现在看到里面内容剧情的赵沉玉已经十分笃定了。 这本书的作者绝对也是一个穿越者。 而且看这苏爽无比的打脸套路,这穿越者所处的年份与赵沉玉绝对相差不超过五年。 作为小说狂热爱好者,拥有十八年小说书龄的赵沉玉十分笃定。 心中有了结论后的赵沉玉,合上书大声唤人: “来人——” 话音刚落,一个瘦削的身形跪在寝殿中央。 是赵归安送的那两名暗卫中的女暗卫——阿瑶。 她长长的黑发全部扎成了一个高马尾,五官本该温婉动人,但此时却是面无表情地跪在中央,两眼定定地盯着地板,用清冷的声线说出冷硬的话语: “奴在。” 听到她的自称,赵沉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 “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赵沉玉没有自以为是地要求所有人平等,这样的话她早就被烧死了。 但最起码,不要让他们自称奴,不要让他们喊她主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阿瑶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地应下:“阿瑶遵命。” 赵沉玉欣慰地点点头,而后吩咐道:“春分呢?他回来了吗?” “今夜好像不是他守夜,阿瑶你去看看,若是他还未睡下,便将人唤过来。” “若是睡下了……” 赵沉玉有些犹豫。 能按着她的习惯将话本摆在床头,这绝对是春分做的。 也只有他被允许进入她的寝殿,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这话本是谁送来的了。 但是作为一个现代研究生,她可太明白已经回家休息后,被导师叫回去继续做实验的那种痛苦了。 阿瑶还得守夜,也就是上夜班,可春分那些其他的侍从,现在应该是已经交接好工作并歇下了。 她尊重春分以及其他的侍从们,所以并不想这样折腾人。 于是她内心挣扎过后,说道:“若是……若是他已经歇下了,便不必唤他了。” 不喊? 阿瑶抬眼望了望赵沉玉,冷声应下,一眨眼便消失在赵沉玉的面前。 不喊是不可能的,殿下有令,还能容得这些侍从端架子? 赵沉玉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殿中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没歇下也不代表着人没下班啊!怎么可以喊人过来呢?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那种放现代,要被挂网上骂的领导的赵沉玉,此时懊悔不已。 但阿瑶已经走了,以她目前展露出来的实力,想必现在已经走远了。 赵沉玉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起身去自己的梳妆台前,摸出一小块银子,准备给春分,当作加班费。 看着匣子里孤零零的碎银子,赵沉玉想,还是少叫人加班,不要再破财了。 等了约莫快一刻钟,才等来一阵急促但富有节奏韵律的脚步声。 先出现的是阿瑶,她一踏进寝殿便直直跪下,低头汇报:“殿下,已将人带到。” 而阿瑶的身后,穿着一身轻薄的白色中衣,外罩着一件蓝色大袖衫的春分才缓缓走来。 他的头发完全披散在脑后,以一根同色系的蓝色发带系在发尾。 几缕略短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脑后飘落到平坦的胸前。 他低头见礼后,便毫不避讳地抬起那张莹白娇媚的脸庞,狐狸似的眼眸柔情似水地望着赵沉玉,欢喜地问道: “殿下深夜召见,可是要春分为您守夜?” 赵沉玉对春分那明晃晃的勾引意味的眼神视而不见,将春分拉起来后,便拿着话本兴奋又紧张地询问道: “这本话本是哪里来的?” 春分目光停留在他臂膀上、那抓着蓝色衣衫的白皙小手上。 ——那只手正因主人的紧张与兴奋,而不自觉地加大力度,这力度刚好在春分的承受范围之内。 甚至能让他也兴奋起来。 有那如炙阳般耀眼的美貌,如皓月般高洁的气质,似流水般柔弱的躯干。 貌美又脆弱的五殿下啊…… 春分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手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那紧抓着他胳膊的手上,随着赵沉玉的动作而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手心那柔嫩温暖的触感。 一双狐狸眼此时没有了平时的明艳爽朗,而是柔媚万分地款款看向赵沉玉,说道: “是沈世女给您带的,说是江南地带时兴的话本——” 说着,春分动了动手指,轻轻揉捏着手掌下那软若无骨的小手。 而后缓缓收紧力度,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低沉沙哑了许多:“夜深了,殿下何不让春分……” 说到这,春分的眼神迷离了许多,视线从赵沉玉的额头上的美人尖,一点一点地向下游离。 最终,春分的眼神定在赵沉玉因紧张而轻轻抿起的粉唇上,像是想到了什么,柔声说道: “殿下,便让春分伺候您就寝吧。” 说着,春分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浓烈的桂花香袭向赵沉玉的鼻尖。 香味的主人正俯下身,将嘴唇轻贴在赵沉玉的耳畔,用几不可闻的气音说道: “春分必定会小心万分,尽好本分。” 说话间,那呼出的热气一阵阵地打到赵沉玉敏感的耳廓上,加上那耳朵与唇瓣的轻微磨蹭,直接将她的耳朵和那张玉白的小脸染红了。 出淤泥而不染的洁白莲花,此时正被不知哪来的污糟狐媚子,用爪子勾着枝干,勾着调戏着,将白白的花瓣硬生生染成了粉色。 此时的赵沉玉晕乎乎的,上辈子母单二十多年,这是第一次明确地知道自己被勾引。 还是如此高明暖昧的勾引。 赵沉玉完全没见识过这种手段,已经羞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春分看着赵沉玉那晕乎乎的小模样,轻轻勾起红唇,正待进行下一步,将这高悬天际的明月彻底揽入怀中,用尽唇舌顶礼膜拜之时,寝殿中忽然传来声响—— “吱——” 像是什么利器划过光洁的地板,发出极其尖锐的声音。 这一声响,将赵沉玉的理智拉了回来,她回过神来,立刻红着脸向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了距离。 暧昧的气氛被打破了,春分也没拦着赵沉玉不许她后退。 拦着也没用,还可能平添殿下对他的厌恶。 但这打扰了气氛的混账…… 春分寒气逼人地向后望去—— 阿瑶还低着头,乖巧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10章 春分和阿瑶之间的矛盾 赵沉玉顺着春分的视线注意到仍然跪在地上的阿瑶。 沉默的少女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礼仪动作挑不出丝毫错漏。 赵沉玉想到,阿瑶也许是看到了刚才的全过程,不好意思再看下去,才故作不小心地动了一下兵器,提醒一下她。 对此,赵沉玉是很感激的。 只怪美色太蛊人,差点被迷惑住了。 缓过神恢复理智后,赵沉玉立即后退几步,借机向阿瑶走去,拉开和春分的距离。 春分看着赵沉玉的背影,恨不得此时将那看着老老实实,实则一肚子心眼的暗卫扔出去。 赵沉玉走到阿瑶前面,一把扶起阿瑶说道:“你是刚来的,还不知道,在我这单独面见我给我行礼,行过了便自己起来就好,不必一直跪着。” “此外,这是我的寝殿,你若无事便不要进来,在殿外守着便是了,即便我唤你,也只在殿外见礼。” 阿瑶感受着从单薄的衣袖处传来的温热的触感,听着耳边轻柔温和的叮嘱。 即便她违反了五殿下的规矩,也没有责罚,而是这样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这些明明是下人该自行摸索的,换别家的主子,惹了责罚可不管你是不是头一回来。 这五殿下,果真是如那几个暗卫所说的一般温柔和善。 怨不得此次太女要为五殿下选暗卫的消息一出,暗卫营里便抢破了头。 即便是那早已与暗卫营统卫长平起平坐的一号寻叶,不也放下身子求着统卫长给个机会? 阿瑶看着眼前的赵沉玉,眼中是赵沉玉看不懂的复杂神色,但她很快就掩饰好,复归一片单纯的黑色。 她没说什么推辞的话语,只是低下头恭敬道: “遵命,殿下。” 能陪伴在殿下身旁,守护着殿下,这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阿瑶垂下眼帘,被掩住的黑色眼眸中,尽是一派坚定。 任何不怀好意的、想违背殿下意愿行不轨之事,或刻意引诱殿下堕落者。 她都会用手中的刀,将他们斩个干净。 赵沉玉得了阿瑶的回答后,差不多在这番交谈中收拾好自己杂乱的心绪。 便回过头,正好对上春分那水光润满的狐狸眼,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情意。 赵沉玉还是高估了自己,立刻低下头,慌乱地吩咐道:“春、春分,话本的事情我知道了, 你先带着阿瑶下去安置,顺便给她和阿茶讲一下我们这的惯例。” 说着,上辈子作为导师打工人的怨念,让她想起自己准备的加班费,忙不迭地跑到梳妆台前拿出自己预先准备好的银子,拿着银子塞到春分的手上。 她塞了就跑,不给春分一丝一毫逮到她的机会。 赵沉玉跑到床边,将不明情况的懵脸小白猫抱起,一边背对着抚摸端午平复心绪,一边故作镇定地吩咐道:“没什么事情了,你们先出去吧。” 春分还想说些什么,阿瑶不给机会,几乎是赵沉玉话音刚落,她便立即大声回道:“是——” 春分冷漠地瞥了阿瑶一眼,也恭敬地行礼道:“是,多谢殿下赏赐,春分领命。” 对于五殿下这爱给不在值守的人赏赐银子的毛病,春分是很清楚的。 他的殿下还将这赏赐起名叫什么加班费,真是颇有意趣。 回完话后,春分想起赵沉玉那敏感多思的性子,暗自叹息,叮嘱道:“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莫要多思。” 语罢,春分便带着阿瑶退下了。 赵沉玉抱着端午,蹂躏了许久,直到端午不耐烦地喵喵叫,扭着身从赵沉玉的怀中跳了出去,赵沉玉才彻底冷静下来。 她捂着脸催眠自己: 冷静冷静,不要想不要想,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如此想了一会,赵沉玉才彻底冷静下来,将心思放到刚刚拿的话本上。 春分说是沈姐姐从江南带回的,是当地时兴的话本,想必这书的着者应是常住在江南地区。 也不知他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那他岂不是很无法适应现在的这个世界。 首先便是因男女比例悬殊而形成的女尊男卑的制度。 无论是哪个地区,大街上来来往往最多的绝对是男子,导致女子天生受到诸多男子追捧。 即便你貌丑无颜,也有许许多多的男子为了求一子嗣而趋之若鹜。 这种情况下,三夫四侍的女子还是世人眼中专一深情的,似赵沉玉这样的近成年了还干干净净的,几乎没有。 其次,此世界的男子女子体型体力都相差无几。 但女子还具有敏锐细致的观察力和稳定的情绪。 最后则是利用生育能力,将血脉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家族势力。 因此女子牢牢地把控着各个行业的龙头地位。 即便不适应,但赵沉玉仍然觉着,这才是符合生理的正确历史走向。 作为一个十几年的老书虫,赵沉玉看书本中的各种着笔,认定这名穿越者必定是一名女性。 只因书中出现的女性角色不少,且人设都极其出彩,没有任何扯头花的笔墨,且个个都有自己的大事业。 这是一个男作者能写出的女性角色吗? 她想见见这个老乡。 有赵归安这个龙傲天,她根本不用担心任何魑魅魍魉、阴谋诡计。 毕竟没有人能比赵归安以后更狠更厉害了。 因此赵沉玉想找到她,不为别的,只为能找一个说说话的。 赵沉玉首先pass掉求助赵归安的选项。 她一向正经,对赵沉玉沉迷话本很是看不惯,对赵沉玉本人也很是看不惯,更不要说帮她找话本作者了。 最好的办法是让沈姐姐帮忙,话本是她买的,她也曾去江南地区巡察,在那边应是有一定的势力。 打定主意的赵沉玉美美地上床睡觉了,只等第二天喊她的沈姐姐来商量对策。 岂不料这件事根本行不通。 第二天醒来后,赵沉玉便迫不及待地派芒夏去前朝蹲着,等下朝来把沈博雅请来。 没办法,她现在被禁足了,要不然她绝对会自己前往。 芒夏是带着人回来了,但却不是沈姐姐,而是赵归安身边的内侍晚香。 身着青衣的文秀内侍晚香低垂着头,温顺见礼。 他带来了赵归安的一句命令: 国事繁忙,不准赵沉玉找沈博雅,耽搁她处理正事。 第11章 赵沉玉那离谱的谣言 现在就陷入了僵局,不能找沈博雅,还能找谁呢? 其实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定远侯府的嫡次女——陈书。 陈书的父族是江南王氏族长一脉的嫡长子,虽在科举制兴盛的今天,世家大族的势力被大大减弱,但王氏子女均有读书出仕的习俗,这使得她们的家族荣光得以延续。 若论起江南地头蛇,必属江南王氏。 但赵沉玉纠结以后,决定还是自己想办法。 因为陈书现在太奇怪了。 回回见她,眼中总是像是重新认识赵沉玉一般,遮遮掩掩,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和奇怪,别扭至极。 被太女殿下派人训斥后,赵沉玉闷闷不乐地去书房抄写宫规,那本话本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没有沈博雅在,赵沉玉的抄写速度大大降低,时不时摸摸鱼,在殿里逛一逛,和守在云月殿外的太女亲卫聊聊天。 这样下来,一天最多也就抄了四分之一。 距离生辰还有大约两个月,怎么着都可以抄完十遍,所以赵沉玉也没多着急。 今天照例抄写宫规,抄得心烦意乱了,便将那本话本拿过来重刷一遍。 在沉迷话本之际,没放好的毛笔将墨水滴到了话本上。 这让赵沉玉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是不能去江南地区找人,但她不能让那位老乡自己来吗? 怎么让她自己找过来呢? 赵沉玉想,她也可以写话本啊! 刚好现在被禁足,两个月时间抄宫规绰绰有余,同时码字写小说,岂不容易? 赵沉玉不去考虑对方想不想见,会不会来,因为她现而今只有这个办法。 她想先告诉对方,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存在。 写什么题材,赵沉玉想都没想,提笔写下相同的题材—— 《神探狄仁杰》,着者:你的老乡 赵沉玉虽然有十几年的书龄,但在写文方面却是不行的,只得照搬现代出名的着作。 因此赵沉玉打算着,写完这本就不写了,毕竟剽窃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这两个多月,赵沉玉绞尽脑汁,不仅抄完了十遍宫规,使人交给了太女,还写完了话本初稿。 而如今,她需要思考怎么出版这本话本。 深思熟虑后,赵沉玉愉快地决定,交给沈博雅。 话本写完了,时间也快到赵沉玉的生辰宴了。 这一次是赵沉玉成年的生辰宴,因此必定会大操大办,隆重至极。 而且历来都有在皇女成年的生辰宴选取皇夫的习俗。 因此收到礼部请帖的公子们满是愁绪。 传闻五殿下貌丑无颜,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可和底层那些穷苦男子不一样,不愁没有女子可嫁。 因此收到据说脸上长满麻子、身型矮小,又胖如肥猪的五殿下的成年生辰请帖时,他们是恨不得此时此刻可以染了病,以躲过此次宴会。 现值春末夏初,京城中的公子们最爱去郊外的那片桃树林踏青。 工部尚书家的谪子李远宁也不例外,他约了几个阁中好友,一同到郊外的长风亭子处赏花。 碧蓝如洗的天空,略过几只春醒的乌燕,在空中几番嬉戏,又追逐着滑翔到桃树上。 棕褐的枝干上,含苞的花蕊、羞涩半掩的白桃、敞怀怒放的粉嫩桃花,同在桃枝上挨挨挤挤地簇拥着,在如柳般飘拂的春风中舒展着。 一枝桃花顽皮,悄悄伸进雕饰精美的长风亭里。 亭子里苍青、碧蓝,各色容貌旖丽,或清俊或文雅的公子们握着酒杯交谈着,容光灿然若清辉,坐在一片桃花林中,反有倒压桃花一头的趋势。 李远宁踏着满地的春光,迈步走上亭子台阶,拂去风中缠绵过来的花瓣,风雅地坐到亭中。 人都差不多来齐了,只他因家事耽搁,是最后一个。 亭里的公子们见状,纷纷起哄调笑。 “哎,这谁来啦?” “今日如此之晚,险些以为你不来了。” “来晚了,可得有惩罚,不能如此轻飘飘放过。” “不若自罚三杯。” 李远宁长眉一挑,粲然一笑道:“善!” 语罢,宽袖拂过古朴的石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连喝数杯,而后笑道:“这会可消气了?” 亭中的公子们哈哈大笑,指着他说道:“岂能输你?” 淡黄的酒一杯接一杯,酒劲上头的人便开始大吐苦水。 李远宁姿态潇洒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想到方才长姐的训斥,心中郁气又起,想借酒消愁,却不料浇愁愈愁。 酒劲一下上头,将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搁到桌上,长叹一声。 见其他几位公子望了过来,李远宁颇为苦恼地说:“方才出门前,家姐嘱咐我必须用心打扮,让我在宴上寻着机会搭上五皇女。” 说着,他摇头,心中郁气加酒气,语气稍重地怒道:“那等皇女,她配吗?” 李远宁这话一出口,立刻有青衣公子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左右张望,见无人注意,才松开理了理袖子,劝道: “我知你行事洒脱,不加掩饰,便是心中有怨气,也莫要如此不知收敛。” 另有一名白衣公子摇头叹道:“这话在理,若是我,我也不愿,也不知那样英姿飒爽的太女殿下为何如此疼爱这五皇女。” “许是五殿下没有那么糟糕,只是不爱见客罢了。” “那你可曾见过五皇女?若不是实在见不了客,会这样足不出户吗?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这般上不得台面?更勿论她是一国皇女。” 一名蓝衫公子鄙夷道:“即便容貌尚可,这才华气度也该是最低等,焉能配得上我等?” 青衣公子只有两只手,捂不住在场所有人的嘴,屡次提醒后,见他们颇有自觉地降低音量,加之他们也并未继续贬低,而是讨论如何躲过这次宴会,便也放弃阻拦,竖起耳朵认真听。 并不是这青衣公子也嫌弃赵沉玉,而是他心有所属。 青衣公子柳墨想起那天的惊鸿一瞥,他那文秀清俊的脸上便泛起一阵阵红意。 那天在玉楼门口,见到的那名清艳绝美的少女。 真真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可是,那样的女子……也会去玉楼啊。 柳墨想到这一点,心便一阵阵绞痛。 这样的女子,若是他的妻主便好了。 如若能做他的妻主,他愿主动替她纳小侍,只盼得她欣喜回眸。 那天柳墨在玉楼外等了许久,才见到赵沉玉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见到那样的赵沉玉,柳墨当时险些失了理智,将少女强绑回去,锁在床榻之上日日求欢。 他本能地想跟上去,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之际,被父亲强行使人唤回。 归家后他也暗中打听了许久,愣是没寻到少女的一点踪迹。 这说明少女的背后有庞大强势的背景,否则这样超凡脱俗的美人,在女子本就匮乏的大安王朝,是不可能籍籍无名。 那即便是安朝公认的第一美女子——沈博雅都无法媲美的容貌,让他一见倾心,这两个多月思之若狂,为此害了相思病,病倒了两次。 一旁的公子们注意到柳墨又出了神,将其唤醒,好奇问道:“又想着那位女君?你还未寻到她吗?究竟是怎样的女君,竟然将你勾成这样。” 柳墨潜意识就排斥与他们分享,他希望越少人知道那少女越好。 太多人知道,会抢夺争宠,分散少女的那本就稀薄的注意。 因此柳墨只是摇头笑了一声道:“没什么。” 蓝衫公子见状,不以为意地说道:“再美再好,能比得过沈世女?” 说着,蓝衣公子眼中满满的志在必得:“我心悦沈世女,这次宴上我必定要让世女垂怜于我。” 柳墨看着他们都将心思转移到其他女君身上,心下一松。 就是这样,都去看别的女子吧。 越少人越好,都不要发现她,最好只有我一个。 柳墨想着,便开始思索,明日又该派人去何处探查少女的踪迹。 第12章 皇城谣言风波 还在皇宫里禁足,乖乖罚抄和写话本的赵沉玉,根本不知外界竟然有这样离谱的流言。 这流言起初是春分放出去的,是为了保护她。 后来赵归安得知后,因其羽翼未丰,陛下又袖手不管,赵归安无奈之下,寻了大皇女赵之阳,二人一同使了方法,将谣言进一步扩大,并宣扬到了全天下。 虽有一些家大势大的得知真相,但他们痴迷于赵沉玉,俱是心照不宣地将真相瞒住,帮着一起宣扬起来。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五皇女是一个肥头大耳、粗鄙不堪的丑陋无颜女。 因此收到请柬的京城世家公子们都在想尽办法躲过这次的成年生辰宴。 或是洗冷水澡让自己感冒,或是点了一些疹子称病。 但无论哪种形式,都被礼部温和有礼地带着太医询问了一个遍,小小风寒喝了药,带病也要去;疹子不严重,哪怕全程戴面纱,也不得缺席。 毕竟这是一个皇女的成年生辰宴,不是可以儿戏的。 尽管如此,这场闹剧仍然轰轰烈烈,从京城闹到了皇城里。 今日,春分本是照常领着几个内侍去御膳房领了份例回殿。 在绕过御花园,走在朝月宫外的小路上时,听着了几声内侍的讨论声。 在赵沉玉面前柔顺妩媚的春分,到了外头是极其冷漠高傲的。 因此听着一些什么声音,春分是眼帘都没掀一下,径直带着人便离开了。 春分后面的内侍也是低着头恭敬、沉默地跟随着。 且不论春分那些厉害的手段,单论一个犯了错可能会被赶出云月殿的惩罚,便是他们不想要的。 加上赵沉玉那极其招惹人的一张脸和性子,云月殿的人可不敢让旁人知晓,若是知道了,只怕再无安宁之日。 因此云月殿的众人,行走在外时,都是极其冷漠孤傲的,遇事能躲则躲,便是到云月殿当值前有一两好友,也守口如瓶。 以是即便他们现在听到有内侍不守宫规,当值时玩笑取乐,也视而不见,脚下的动作一丝停顿都没有。 直到春分的耳畔,被清风吹入了几个字眼: “五皇女……丑陋……称病” “好戏……” 春分眉头一皱,脚便停下了,倾耳静心听了一二,脸上神色便越发黑沉。 他扭头低声吩咐两个小内侍将份例带回去后,领着另外的两个内侍,走到了围墙边,寻着小门走了进去,就看到三个年纪不大的内侍正肆意调笑着。 “哎,你们说这五皇女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啊?” “知道又如何?她丑了十几年,不也清清楚楚?” “我就怕啊,这些世家公子都不来,最后让我等顶上,我可不愿伺候一个丑人,我是盼着太女殿下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奴我也甘愿。” “就你,还太女殿下,不如去做了五皇夫吧哈哈哈哈哈” 三人笑闹着,推搡间余光瞥到前方静静站立的春分。 他目光冷酷森寒地看着他们。 见着春分身上那一等内侍的衣裳,那三人立刻端正神情。 一名内侍见春分许久不开口,让人心生惧意,瑟瑟问道:“敢问哥哥是有何事要吩咐?” 春分冷声问道:“你等是在何处当值?” 三人面面相觑,犹豫一会答道:“朝月宫七皇子底下当值。” “很好。”春分冷笑一声,侧头使唤身旁的一个内侍:“去东宫寻晚香,将这三个不尊主子的狗奴才,提到提督司去,重新学一下宫规。” 被点到的内侍附身行礼应道:“是。” 语罢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东宫方向。 那三名内侍闻言大惊失色,立刻就想上前阻拦,嘴里慌张道:“怎的说到提督司?我等知错了,望哥哥手下留情啊!” 说着一人拉住春分的衣袖,另外两人想上前去阻拦那名内侍。 春分毫不犹豫地甩开衣袖,反手一个巴掌重重的地打到那人的脸上,将人直接打得跌坐在地。 另外一个留在原地的云月殿的内侍,直接抬脚,将想追上去的二人一脚一个踹飞出去,看架势竟是有几分武力在身。 三人捂着脸或肚子,半躺在地上半是哀嚎半是怒意地问道:“你、你仗着一等身份仗势欺人,不怕我将你告到七皇子那儿吗?” “要知我们当值的朝月宫里住着的,可是最当宠的容德君!” “我们主子也是女皇陛下最疼爱的七皇子……” “尽管去——”春分目光森寒地看着那三人:“云月殿一等内侍春分,恭候各位。” 语罢,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全然不在意那三人听到云月殿时,陡然煞白的脸色。 殿下快醒了,他得赶紧回去准备甘露,殿下最爱喝他亲手做的甘露了。 另一边,晚香听完云月殿内侍讲诉了来龙去脉,直接禀报了赵归安。 赵归安正在批红的手一顿,沉声道:“你去吧,拿了我的手令去七皇弟那提人。” 说完,便继续批奏折。 当朝女皇体弱多病,因此赵归安不得不承担许多朝务。 但无论如何忙碌,赵沉玉的事情在她这都不是小事,更何况这是在皇城大本营议论皇女的这件事呢? 晚香领命退下,带着内侍拿着手令,到了朝月宫,得知容德君还在午歇,便直接拜见了七皇子。 朝月宫的侧殿内,一名约莫十四岁,面若冠玉,眉眼稚嫩的俊俏少年,还欢欢喜喜地荡着秋千,殿外便有内侍传话——东宫一等内侍晚香拿着太女手令,要来提人。 七皇子赵乐风一听,立刻停下动作,忙不迭地下了秋千赶到正殿里,将人宣了进来,。 晚香进来后,并未下跪,只是略微俯身作揖,身姿如松如柏,挺拔玉立。 他出示太女手令,赵乐风一瞧见便立刻站起身来,不敢安坐。 此时晚香才不卑不亢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闻言,赵乐风立刻使人带着云月殿的内侍去认人,提到人后,晚香便恭敬地行礼退下。 见人一走,赵乐风立刻跑着去寻容德君,寻到人时,容德君已经醒了,正半躺在榻上看着书。 听到一阵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容德君如玉的眉眼上,便泛起了清浅的笑意。 他将手上的书合上,刚放到一旁,便见到赵乐风一脸八卦地跑了进来:“父君,父君!刚刚太女殿下来我这提人了,你可知是为何?” 一听到太女二字,容德君的脸色便是一肃,但见赵乐风神色雀跃,没有半分惊慌,便放下心问道:“不知,是为何?” 赵乐风神神秘秘地说道:“近期京城里关于五姐姐的传言,父君可知。” 这个容德君是知晓的,便点了点头。 赵乐风立刻说道:“我底下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议论了这件事,被五姐姐那的人听到了,告到太女殿下那了。” 容德君一听,眉头一皱,脑海中约束内侍的念头刚浮上来,便听到赵乐风嘟嘟囔囔: “也不知五姐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此得太女殿下看重。” 容德君闻言,拍了拍赵乐风的头:“噤声,五皇女能得太女殿下看重,必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赵乐风不解地问道:“莫不是体型过人?” “你、你这捉狭鬼……”容德君好笑地点了点他:“出去可莫要说这些话。” “待会走的时候,带上余爹爹,调教一下你那底下的人。还有,陛下曾有令,你可莫要冒冒失失去了云月殿。” 赵乐风一口应下,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反而因此对赵沉玉产生了好奇心。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会被女皇陛下严令接触,又被太女殿下这样如珠如宝的护着? 知太女殿下宠的紧,不知她竟连几句讲赵沉玉的难听话都无法容忍。 赵乐风想着,一定要寻着时间去看一看这五姐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13章 争执 云月殿这边,春分去了御膳房回来,脸上还带着怒气,脚步声极重。 正在云月殿外巡视的侍卫长——工部尚书的嫡女李流照见着,皱着眉询问:“怎怒气冲冲的?殿下刚午休歇下,莫要惊扰了殿下。” 春分明艳的脸上怒气更甚,冷笑道:“我伺候殿下十几余年,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 “倒是你,好好巡视,莫要成日净往殿下身边凑!” “保护殿下,亦是我的职责。”李流照沉稳应道:“我需时常确认殿下的安危。” 一旁的内侍见势不对,生怕事情闹大让赵沉玉费神处理,立刻去寻人。 芒夏被机灵的内侍请了出来,一出来便看到李流照和春分又吵了起来。 他顿觉头疼,上前打断道:“春分你可回来了,缘故耽搁这么久?可是御膳房克扣份例为难你了?” “有太女殿下在,御膳房倒是不敢为难我等。” “是路上碰到了几个不懂尊卑、妄议主子的狗奴才——” 说着,春分的眼睛锐利如刀,满是愠怒:“殿下如此和善温柔的美女子,竟被那群不长眼的井底之蛙,公然议论嘲笑。” “我将这几个狗奴才教训了一番,才耽搁了一点时间。” 芒夏叹了一口气,随着殿下生辰宴的接近,京城中乃至皇宫里关于殿下的流言喧嚣一时。 莫要说春分了,便是他,也碰到过几次,没按住脾气。 若不是怕五殿下厌了他们,芒夏必定是要将他们打杀了,杀鸡儆猴,看哪个狗奴才还敢妄议殿下。 也是春分和太女殿下的谣言太真,赵沉玉又太宅,十几年的时间更是让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芒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春分赶紧去准备甘露,待会赵沉玉醒了刚好能喝。 春分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芒夏留在原地代春分道歉:“李侍卫莫要见怒,春分也是为了殿下,火气才如此大,换了我,怕是也难以控制。” 李流照见怪不怪,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无碍,便是我遇到,也无法冷静。” “毕竟,殿下是那般好的人啊。” 李流照想起自己刚十八时,考中武状元,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想要在朝堂上大展身手。 深夜被太女殿下召见时,她是极其兴奋雀跃的。 那样英明神武的太女殿下,若是能在她手底下做事,必定受益良多。 李流照想了许多,却没想到被太女看中,选入禁卫军,专领一队负责云月殿周围布防。 起初她是极度愤慨的,莫要说她勤学苦练十余年,一朝荣获武状元的才华。 便是单看她的身为二品大臣工部尚书谪女的身份,便不是一个不受女皇陛下看重的皇女可以使唤的。 如今却被赵归安分去皇城偏远宫殿,负责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皇女安危,这无异是极其折辱人的行为。 理智没有使她辞官明志,也幸好她选择先上值看看情况。 那天早晨,当她第一回上值,守在云月殿的寝殿外,见着刚睡醒的五殿下睡眼朦胧地走出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被赵沉玉的美貌完全震慑住了。 乌发如绸,面若桃花,一对远山似的黛眉下,有着一双极度明亮纯净的眼眸,唇不点而朱,身型挺拔,凹凸有致,风姿绰约。 见到的第一面,李流照第一反应只觉得此人只应天上有,第二反应只恨自己并非男儿身。 李流照事后无数次庆幸自己来了,才得以伺候五殿下。 另一边,在云月殿的后殿的花丛树荫下,站着一个身姿如玉,面容极其俊秀脱俗的白雪少年。 但比之更耀眼的,是那树荫下的香樟木的躺椅上,睡着的一个仙人似的女子。 白雪似的少年——寒露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只痴痴地看着赵沉玉那睡得红彤彤的芙蓉面。 日色推移,耀眼的日光将树荫外的花园铺上金纱,微风携着阵阵花香,与丛间的蜻蜓蛱蝶飞舞嬉戏,枝头上黄鹂挺胸傲立,奏起悦耳的曲子。 此声此景下,赵沉玉的手动了一下,立刻被寒露注意到,知晓赵沉玉不喜人催促提醒,便只是扭头无声示意内侍准备水净面。 见内侍悄悄退下去备水,寒露便回过头静静地等待赵沉玉彻底清醒。 不一会,赵沉玉醒来了,她懒懒地打了一个大哈欠,慢慢睁开了眼睛,黑曜石般的眼睛被刚睡醒的水光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躺着呆呆地缓了一会,才扭头看向旁边。 哦,是寒露啊…… 赵沉玉愣愣地看着寒露,看了好一阵,直到那白雪染成了红色,将他看得面红耳赤后,才反应过来。 怎、怎么是寒露?? 赵沉玉立刻移开视线,坐直身,转头去看树枝上的黄鹂,没有注意到寒露因她的举动而霎时惨白的脸,问道:“春分和芒夏呢?怎么是你守在这?” 作为开房暖床小侍,却至今没有得宠,寒露心中惶恐悲戚,但面上却不显,轻声道: “春分去领份例了,芒夏刚去处理紧急事务,唤我在此伺候殿下。” 赵沉玉尴尬地应了一声,正巧内侍端了水过来,她便站起身准备去拿帕子擦擦脸醒醒神。 没想到寒露动作更快,直接拿起帕子绞好水,低垂着清冷的眉眼走上前说道: “寒露伺候殿下——” 赵沉玉躲了一下,想后退再躲开时,一只冷白肤色的手带着与肤色极其不相符的炙热温度,按住了她的肩膀,下一秒温热的帕子便覆到她的脸颊处。 赵沉玉呆呆地看着寒露俯下身,那雪玉清华般的面孔近在咫尺,感受着他那带着淡淡腊梅香的呼吸打在她的额头上。 寒露见赵沉玉一时被他那高山冰雪般的容貌慑住,心下难过消散许多,一阵欢喜雀跃,面上也不由带了一丝笑意,犹如冰雪消融后的春日百花齐放,更是把赵沉玉蛊得不知天南地北。 “殿下闭眼。” 听着耳畔这冰凉清润的声音,赵沉玉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寒露在她的脸上轻柔的擦拭着。 直到脸擦完了,水被撤下去了,赵沉玉才反应过来,偏着头红着脸不敢看寒露一眼。 寒露正准备乘胜追击时,春分端着甘露来了。 第14章 固执的李远宁 春分远远便瞧见寒露在蛊惑殿下,但仍然没有丝毫犹豫,端着甘露去了前面。 如今看来,寒露虽从小研习这些房中勾人之术,但目前看着是个没什么本事的。 指望他,不如指望自己。 春分端着甘露行礼拜见了赵沉玉,赵沉玉一见他,立刻后退几步拉开与寒露的距离。 赵沉玉本想像往常那样挨近春分,但想到之前那晚上春分的表现,脚下一犹豫,动作便慢了一些。 春分注意到赵沉玉的异常,但没有再进一步,而是仪态得体地耐心等候着。 逼得太紧了,殿下可是会跑的,不如顺其自然,久而久之,殿下自会忘记此事。 赵沉玉见春分没有丝毫僭越之举,悄悄松了一口气,保留了一点距离停下脚步,先笑着道了一声谢,而后才端起甘露慢慢喝着。 睡醒以后的赵沉玉喜欢站着醒醒神,这甘露其实就是奶茶,是赵沉玉小时候馋了,教春分做的。 春分学会之后,做了几次就比她做得好,也越来越合她的口味了。 春分看着赵沉玉安安静静喝甘露的乖巧模样,心都化了,只觉得此时此刻幸福万分。 长久时间相处形成的默契,让春分和赵沉玉无形之中将其他人隔离开来。 一旁的寒露神色黯淡地看着这情景,有心加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自己又惹了赵沉玉的不喜与厌烦。 赵沉玉喝完了甘露,便想喊李流照进来,拜托她一件事。 李流照刚来时,赵沉玉是非常惶恐不安的。 因为在原剧情里,李流照在考上武状元后便被赵归安派到了西北边塞,上了战场和塞外的匈奴直面对击,不过两年便立下了赫赫战功,晋升到了一军将领的位置。 李流照作为赵归安的心腹,在她登基后,南征北战打下了许多领地。 现在李流照没有被派到边塞,反而到了她的身边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小侍卫长。 这种改变了她人命运的愧疚感,和赵归安明晃晃在她身边安插心腹、提防着她的惶恐不安,折磨了赵沉玉许久。 很长一段时间,赵沉玉都对李流照视而不见,甚至能避则避,这一举措也让李流照暗自伤神许久。 李流照常常见沈博雅或陈书一来,赵沉玉便欢呼雀跃地跑出来迎接她们,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雀,身姿轻盈地跑了出来。 她值守在外,几次对上赵沉玉的视线,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却注意到对上视线后,她的僵硬和避让。 不过月余,李流照便忍无可忍,寻着机会堵住了赵沉玉。 那次二人聊了许久,解开了彼此的心结。 赵沉玉尤还记得,李流照看着她坦然说出的那番话: “殿下不必伤神,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在流照看来,大女子何时不能建功立业?能在殿下身边伺候,下值后归家侍奉母父,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更何况流照能来殿下身边,已是太女殿下看重流照的表现了。” 在那次之后,赵沉玉便放下了,将李流照当作一个普通朋友相处,不可能像沈博雅陈书那般亲密,但见到招呼一声寒暄几句,还是没问题的。 她的话本写完了,本想等生辰宴上让沈博雅去办的,可到那时事情繁多,怕有所不周,便想着让李流照去办这件事。 让李流照拿出去印刷出版,最大的好处是会自动过了女主那关,省得女主猜忌防备。 赵沉玉不怕书传播不出去,就怕女主赵归安误会,暗中将话本拦截下来。 内侍退下去传唤李流照,不一会,却是芒夏过来了。 芒夏来了一番解释,才知道赵沉玉晚了一步,李流照昨夜值守,此刻已经巡查完并交接好事务,下值归家去了。 芒夏看赵沉玉略微失落的神情,不忍道:“殿下何不派人快步传唤?李侍卫长此刻应还未出皇城。” 赵沉玉不愿意,这种没事喊人回来加班的事情她不愿意做,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情,便摇摇头拒绝了这一建议。 “不必了,明日她来了再喊她过来。” 说完她便转身进了书房。 宫规抄完了,话本也写好了,她准备熬夜看点新话本放纵一下,解解压。 芒夏看着赵沉玉那清瘦的背影,便是沉稳若青山的他,也不免动容,目光也不舍痴迷地流连在她的身上。 除开赵沉玉的容貌不谈,单论她这个人本身,也是有极高的个人魅力。 情绪稳定,不会随意发脾气,懂得多看得透,与人和善。 最重要的是,只有在五殿下的面前,芒夏等人才会觉得自己被当成人一样看待,而非牛羊猪狗或工具器物。 芒夏敢肯定,这世上不会有比赵沉玉更好性子更体贴下人的主子了。 李流照下了值回家,便去寻李远宁,下人秉报过后,李流照便进了他的房间。 作为一父同胞的姐弟,她们二人的关系是极好的,也是李流照顾及着李远宁大了,才开始注意着分寸。 李流照一进去,便看到李远宁正拿着一件极其文雅风流的青色衣裳在身上比划着。 他站在桌旁,长身玉立,身姿如松如柏,俊秀的面容与那潇洒的气质融合得极好,使他独有一种风流不羁的美感。 李流照目露赞许地看着这俊美超乎常人的胞弟,说道:“这身衣服好,五殿下喜爱青色,你出席时穿着这身,必能吸引五殿下的注意。” 原本欢喜地看着衣衫的李远宁闻言,动作一顿,面上的喜意褪去,沉声吩咐一旁的小侍: “将这衣服收起来,把那件苍蓝色衣裳熏好,太女殿下喜爱蓝色。” 李流照一听,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我同你说的是五殿下,而非太女殿下。” “太女殿下心思深沉,她并非你的良人。” “五殿下却是一个性子极好的人,她若娶了你,必待你如珠如宝。” 李远宁不以为然地笑一声:“我容貌俊美,仪态文雅,家世雄厚。” “谁人得了我,不得待我如珠如宝。” 李流照对京城的流言也略有耳闻,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她在最初也帮着太女殿下散播了几次。 但此时李流照听到自己至亲的人,也这样误解那样高洁美丽的五殿下,心下不虞道: “五殿下并非流言中所传的模样,我是你一父同胞的嫡姐,又岂会害你?” “那你说,她是怎样的人?” 李远宁掀起眼帘,英气不羁的眼便瞧了过去:“自你去五皇女那儿当值后,便天天听你说五皇女多好,但你说说,她可曾露过几次面?” “何故如此足不出户?” 语罢,李远宁不欲争吵,转身进了里间。 李流照看着李远宁这执迷不悟的模样,不由地摇摇头,放下了撮合胞弟和赵沉玉的心思,暗自叹息。 莫要说李远宁了,即便是她,不也险些信了流言? 只能是看二人日后有没有其他的缘分了,希望生辰宴后,远宁莫要后悔。 第15章 话本上市 第二天李流照来当值,便听内侍来请,言殿下传唤她。 李流照没有丝毫的犹豫,嘱咐自己的副官再巡查一遍后,便大步走了进去。 内侍一路引着,将李流照带到了书房外,自己上前去禀报。 不一会,便听到书房内传唤的声音。 李流照进到书房,便见到那红木书桌前,眉眼清雅如画的旖丽女子。 见到李流照来,那女子眼睛陡然亮了起来,透过那双夜色般的眼眸,李流照仿佛看到万千星辰在她的眼中流转。 乌发被松松挽起,垂下的几缕碎发显得她的肌肤更白腻似雪,双颊丽若朝霞。 庭院中的清风携花香踏窗而来,吹拂起她的白衫。 李流照看着眼前的一幕,恍惚间觉着自己身处九天之上,才得以窥见仙人一面。 赵沉玉看李流照一进来,就愣愣地看着她发呆,喊了几声都不应,便奇怪地看了看自己。 没穿反衣服啊…… 难不成是李流照太累了没睡醒? 要不要给她放个假? 放假的念头才浮上来,立刻就被赵沉玉否决了。 喝了多少酒啊,吃了多少花生米啊,就敢越过女主给太女的心腹放假。 手伸太长可是会被龙傲天女主无情砍断的。 赵沉玉想着想着,被自己预想到的结局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这一哆嗦总算是让李流照回过了神。 李流照注意到赵沉玉打了一个哆嗦,立刻走上前去将旁边的窗子关小,而后神色自若地向赵沉玉行礼。 浑然不觉刚才自己看着赵沉玉发呆是多么难堪的行为。 食色性也,美好的事物不分男女老少,雅俗共赏。 毕竟是这样的容颜,谁看了谁不愣一会? 赵沉玉没等李流照行完礼,便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把人拉到一旁榻上,递给她改编出来的话本。 李流照还没品味完赵沉玉那软腻生香的手上肌肤,便感觉到那只手被抽出,转而塞了一打纸给她。 李流照不明所以地看向赵沉玉,就见她俏丽的眉眼满是期待地看着她,向她手中的话本示意道:“我写的话本,你看看,怎么样?” 李流照没有犹豫,一声应答后,便看向自己手中的话本。 上面娟秀的字温婉工整,如赵沉玉的性子一般圆润温和。 白底封面上写着《神探狄仁杰》,着者……你、你的老乡? 李流照看着那着者名,眉头皱成一团。 你的老乡?殿下起这名是为何意? 在着者旁,还另有一行小字:改编自央剧。 这下李流照更是不明所以了。 央剧又是何人? 李流照悄悄抬眼向一旁的赵沉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赵沉玉立刻明白她想问什么,出声止住她的话头:“我知道你现在很多疑问,但你先别问,接着看下去。” 李流照便按下自己心中的疑惑,接着看起了后面的内容。 这不看还好,一看便感觉这话本格外有趣,勾得人不住地想看下去。 换其他人也许就沉迷进去,但李流照性子沉稳清正,作为一个能在赵归安的光环下仍然杀出赫赫战功的大将军,她并没有沉迷,反而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道道。 这话本里的作案手段和案件细节,都挺逼真的,加上语言通俗白话,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若是拿到,改都不必改,拿着就可以直接讲了。 李流照快速地浏览了后面的内容,也不好太细看,平白让五殿下干坐着等她,便抬头看着赵沉玉夸赞道:“案件诡秘有趣,言之有物,语言通俗,必定能受百姓追捧。” 赵沉玉一听,虽然这并不是她想出的剧情和案件,但作为辛辛苦苦把它写出来的人,听到这话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立刻喜滋滋地问道: “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劳累李侍卫将我把这话本投给书局?” 李流照没想到赵沉玉找她就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 这种事情,寻太女殿下不是可以办得更妥当? 李流照转念一想,也许是五殿下体贴太女殿下操劳国事,不好意思麻烦她,便寻了自己来。 想到这,李流照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答应了她。 赵沉玉立刻高兴得绽开了笑容,比之庭院中的春花,有过之而无不及,令望者心神愉悦。 这是五殿下嘱托她做的第一件事,李流照决心要做好来。 次日下值后,李流照便拿着话本求见了太女殿下。 赵归安拿着赵沉玉写的话本,玉脂般矜贵修长的手指,轻轻翻着写满墨色字迹的纸张。 殿内灯火通明,在诸多蜡烛的照明下,亮如白昼。 李流照站在一旁,垂首候了许久,那纸张翻动的声音才停下,而后便是轻轻合拢纸张的声音,同时还有一道沉稳的女声传来: “既然是吩咐你的,你便去做吧,做好点。” 李流照跪下领命后,便拿着话本告退了。 距离赵沉玉的生辰宴只剩下不过七天,在此前最大的新闻便是关于赵沉玉的流言,以及京城公子哥们层出不穷的躲避手段。 但到了今天不一样了,起初是致远书局悄悄上架的话本《神探狄仁杰》,当时也不过仅售出了数十本。 但到了第二天,来买话本的人络绎不绝,印制的三百本话本兜售一空,还预订了许多出去。 另有许多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前来询问,能否改编说书,在李流照禀报过后,收了一笔费用后都应允了。 新一批的话本还没印出来,便已经有很多恰好在京城的外地书商预订了许多。 不愁卖不到江南那边去。 在书局加紧时间的印制下,又售出了八百余本话本,当然,这是赵归安悄悄拨了一个印刷坊才能印出来如此之多。 一本售价一两银子,除去人工纸张等成本,盈利全部被李流照一分不留地拿到了赵沉玉的面前。 赵沉玉看着李流照拿来的五百二十七两银子,有些惊讶。 只是三天,就赚了五百多两银子! 大安王朝的皇女月俸等同朝堂正一品大臣的月俸,将那些粮食绸布等折成银子,约莫八百两白银。 在大安王朝,50两银子就够一家六口人过富足闲适的生活了,因此这一个月八百两的月俸真的不算少了。 但这月俸银子对于大部分的皇女皇子来说,并不重要,因为她们大部分的支出都是由其父君承担,日常衣食住行也是有份例更换,加上各种赏赐,所以她们并不在乎这一点银子。 不说别的,这八百两银子,下一两次酒楼也就没了。 但赵沉玉在乎! 作为生父去世已久,受太女重视才得从那偏僻宫殿中迁出来的赵沉玉,手上是没有除了月俸以外的经济来源。 因为害怕惹了太女的忌惮,她日常都深居简出,皇城都不敢出去,更不要说去想法子赚钱了。 她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待着,靠着月俸补贴加班费和节假日福利,时不时还要赏赐传话或者来送赏赐的内侍。 而且她还有一个很烧钱的爱好——看话本。 要知道,古时候和书搭边的东西,都是很贵的,哪怕只是打发时间的话本。 因此这么多年来,赵沉玉也不过存了三万多两银子。 但就这一本话本,不过是三天,就赚了五百多两银子! 赵沉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李流照,此时才注意到银子的数目还是有些不对。 第16章 吃醋的阿茶 作为现代长期接触实验数据的化学研究生,赵沉玉的情商也许不高,为人处世方面也可能有些木讷,但她的计算能力却是实打实的强悍。 时常买话本,她也知道一些市场价格和销量。 就短短三天,即便她的话本再好,也不至于能盈利五百多两,那意味着要售出至少两千本话本。 赵沉玉将银子放下,低声问道:“这银子数目是不是不对??” 李流照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看上去如此开心兴奋的赵沉玉竟然还能注意到这一点,是不是对她汇报的不够细致而不满? 李流照立刻扑通一声跪下,低头恭敬道:“话本共售出八百余本,约莫八百七十六两,除去人工和印刷纸张等成本,共计盈利五百二十七两,并无昧下半分。” 李流照言罢,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卑职并非有意瞒报,只是认为这些庸俗的阿堵物之事,不必拿到殿下耳边,使您操心。” “当值完,卑职立刻去提督司领罚。” 赵沉玉见自己只是问了一下,李流照就反应剧烈地直接跪在地上,解释了一大堆,她听着一愣一愣的,直到李流照提到提督司,才回过神,立刻起身将他扶起。 李流照说完以后,便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 她并不害怕惩罚,或者说她希望有惩罚,这证明她没有因此被殿下放弃。 比起惩罚,她更害怕的是赵沉玉失望的眼神,或者是干脆地放弃她。 李流照静静地等待着,没等到愤怒的呵斥,只等到手臂上传来温暖的温度。 李流照呆呆地抬起头,就看到赵沉玉握着她的胳膊,手上一用力,便将李流照拽了起来。 赵沉玉把人拉了起来,一边拍着李流照下衣摆上的灰尘,一边说道:“我没有怪罪的意思,我只觉得这银子好似没给书局分成。” “毕竟不能让人家白帮我干活是不是?” 赵沉玉语气和缓温柔,动作轻柔优雅,没有丝毫的责怪,反而隐含一丝抚慰。 李流照还沉溺在赵沉玉温润似水的安慰之中,大脑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杀气死死地锁定着。 李流照敏锐地找到杀气的来源,向那来处望去。 杀气的源头并没有丝毫隐藏的意味,而是睁着一双寒气逼人的圆眼,杀气腾腾地瞪着他。 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正隐藏在房梁上,五官清俊秀气,身型纤细修长,冷冽的气质让他如同草原上矫健的花豹,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下来夺取了她的性命。 李流照认识他,他是太女殿下拨给五殿下的暗卫阿茶。 他为何这样看着她?是什么时候结了仇吗? 李流照还没想清楚,赵沉玉便已经帮她把因为刚刚跪下的动作,而弄脏的衣服拍干净了,一边抬头站直身,一边开心地说道: “衣服拍干净啦,下次不必这样动不动就跪下,有话好好说……” 赵沉玉的话还没说完,便因为身高的差距,抬头间无意地将额头擦过李流照那丰腴的胸口。 赵沉玉觉着没什么,李流照也觉着没什么。 毕竟大家都是女子。 但阿茶冲着李流照的杀气更重了。 阿茶死死地瞪着下方,离五殿下极近的那名五官秀美,气质内敛沉着的女子,只恨不得杀了她。 她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 她竟然敢让殿下为她拍衣摆。 她竟然敢不理会殿下的话语。 竟然……竟然敢和殿下如此接近,甚至蓄意勾引殿下…… 这样没有尊卑、恃宠而骄的人,不必留在殿下身边! 要为殿下扫清一切障碍。 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杀气越来越重,担心阿茶发狂伤了赵沉玉的李流照,往前跨了一步,将赵沉玉掩在身后,毫无畏惧地对上那名俊秀少年满是杀气与怒火的视线。 此时粗线条的赵沉玉才发现不对,循着李流照的视线看了过去。 于是李流照便亲眼目睹阿茶立刻褪去全身的杀气,扬起清秀阳光的笑容。 就像一只杀气满满的花豹,陡然转变成一只可可爱爱的三花猫,正准备到主人的脚下撒娇卖萌。 李流照:……6 赵沉玉循着视线望过去,就看到房梁上半坐着的阿茶,满脸无辜和惊喜地看着她。 原来暗卫平时都在这里啊。 这不是很显眼嘛?一点也不暗卫啊! 赵沉玉试探着问道:“你……你们认识?” “要不要叙叙旧?” “不必了。”“不认识。”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赵沉玉听着咕哝一句:“这不是很默契嘛……” 阿茶身手敏捷地跳了下来,先是对着赵沉玉行礼,而后向她走过来,从怀里掏出手帕,一边嘴角轻轻扬起,乖巧地笑道:“殿下的手脏了,阿茶为殿下擦一下。” 说着,不等赵沉玉的回答,便用手指勾住赵沉玉的手腕。 带着薄茧的手指一触到赵沉玉的手腕内侧,便忍不住在这温香软玉般的手腕上轻轻摩挲着。 那手指上的薄茧带来粗糙的触感,在敏感的手腕内侧上,沿着细小的青筋上下摩擦着,激的赵沉玉一个颤抖。 阿茶并没有留恋手腕那细腻敏感的皮肤,而是将手指握成圈,轻轻捧起赵沉玉的手,细致地用手帕擦拭着她的手。 一根一根细致地抚过。 越擦,越摸着那柔嫩的触感,阿茶便越发沉迷于这亲密的接触。 尽管脑海中是各种污糟的念头,但阿茶的面容却丝毫不露端倪。 阿茶那浓密的小扇子似的睫毛下,是一双小鹿般清澈水润的圆眼,清秀漂亮的脸上,满是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珠宝般认真专注的神情。 赵沉玉此时才回过神,将手抽出后退一步,不解地问道:“我手没脏啊,阿茶是不是看错了。” 李流照看着一切,对刚才杀气的来源也是清楚了。 原来是吃醋了。 连女子的醋都吃,真是离谱。 这样暗卫,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李流照目光沉沉地盯着阿茶的一举一动,手悄无声息地搭到身侧隐藏的软剑上。 阿茶软下眉眼,撒娇式的说道:“殿下您刚才为这人拍衣摆,沾了灰尘,就让阿茶给您擦一擦吧。” “阿茶不是那等不知尊卑礼数的混账,必定会很小心地伺候殿下的。” 李流照:……真是人如其名。 赵沉玉却是还有点不在状态,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局面的。 混账? 混账是谁? 谁不知礼数? 赵沉玉虽然不明白,但她也不好得罪阿茶和阿瑶。 毕竟是女主那边派来的眼线,万一得罪了,汇报时添油加醋的,那她不就是被误会了? 只是擦手,又没什么。 赵沉玉一边抬手将手递过去,一边对李流照说:“我方才与你说的,我们五五分,银子我留两百六十三两,剩下的你拿走给书局。” 李流照闻言,立刻推让道:“殿下不必如此,那是卑职家的书局,不碍事的。” 赵沉玉一听,更加坚决道:“不管是不是你家的,书局都应该拿这一份。” “我身为皇女,已经享用百姓很多供奉了,和书局五五分已是我凭身份之便占了一点便宜了,更不能以权势夺不义之财。” “银子你一定要拿走,后面如果还有,也是按五五分来。” 此话一出,李流照和阿茶俱是一愣。 李流照愣住,是因为她从赵沉玉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公平。 那种将自己的身份撇去,将她与自己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去考量的公平。 说出的这些话,十分理所应当,仿佛就是如此。 但不是这样的。 官员做官,仅靠俸禄是无法养活那满院的父侍儿女和下人,因此收的各种冰俸节日俸等隐形供奉,收得理直气壮。 这五百多两,不要说一品大臣了,光是给知府孝敬都不够。 殿下明明是欢喜的,但仍然克制住了自己,为书局着想。 她明明可以不必如此行事。 阿茶越发心疼,心疼她作为皇女如此苛待自己。 李流照沉默了一瞬,而后坦然应下谢道:“遵命,多谢殿下体恤。” 说完,便上前数了银子,一半放入自己怀中,一半递给赵沉玉:“殿下,您收好。” 赵沉玉拿到沉甸甸的银子,立刻乐呵呵地说道:“不谢不谢,你若有事便去当值吧。” 说着,赵沉玉没有厚此薄彼,对一旁的阿茶说道:“我要回寝殿,你不必跟着进来。” 语罢,便欢快地跑回自己的寝殿,丰富自己的小金库去了。 第17章 赵乐风见到赵沉玉 正美滋滋地数着这一笔“巨款”的赵沉玉,丝毫不知道自己引起了怎么样的波澜。 李流照的致远书局出了风靡京城的话本,据说能与他乡女君的《神探007》话本不相上下。 许多他乡女君的书粉不信,纷纷购买,准备骂个狗血淋头。 等他们买了,拿回去,怒气冲冲地翻开,准备喷他个狗血淋头时,却发现…… 好像、大概、也许……真的可以相提并论。 不信邪的他们,接着往下看去,看着看着,竟然熬了一宿。 最后,这些书粉们得出一个结论——不愧是敢以乡字起名的老乡女君,果然强悍。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乡字到底有什么特殊含义,但不妨碍他们产生一个认知,那就是—— 二位乡之女君,真是恐怖如斯。 在这两本话本“血洗”京城书局后,许多话本着者也纷纷改名,诸如:请归乡里、诸君之乡、我的老乡、你乡之客等,当然,此为后话。 自家书局的话本掀起了如此大的波澜,作为东家之一的李远宁当然得过目一下。 拿到话本后,第一次看话本的李远宁先是嫌弃,而后挑眉,最后从天黑看到了天亮。 第二天看完话本后,李远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书局的掌柜,询问着者的身份。 掌柜一脸为难地看着李远宁说道:“并非属下隐瞒,而是属下亦是不清楚,这话本是小姐拿来的。” 李远宁不死心地问道:“那只有这一本吗?这着者还有其他的稿子在书局吗?” 掌柜摇摇头。 李远宁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掌柜退下,而后开始思索。 这话本中的案件真实又细节,文笔流畅又细致,与当下流行的不同,有一种纯朴平实的味道。 又是阿姐拿回来的。 会不会是……太女殿下的? 想到这个,李远宁不由地皱眉。 话本文笔与太女风格并不相似,不可能是太女殿下的。 可除了太女殿下,还有谁又能接触到大理寺这些离谱的案子,又能有如此文采呢? 阿姐当值的地方,也不太可能接触到朝堂上的文臣。 那会是谁? 李远宁很想认识她,然后—— 掏空她的存稿。 皇城里,七皇子赵乐风也没闲着,而是偷偷摸摸地跑到了云月殿的旁边。 他实在太好奇了。 太女殿下为了五皇姐,竟然动用了太女亲令,就是为了惩戒几个小内侍。 这真的让人很难以相信,这是那个冷酷无情、铁面无私的太女殿下。 赵乐风摸索着到了云月殿外,看着云月殿那比其他皇女皇子宫殿翻了一番的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怕是一只蚊子飞过,都会被无情击毙。 看到这景象的,都会以为这是哪位受宠皇女的宫所,很难相信这是京城流言中五皇女的宫殿。 思来想去,赵乐风决定直接点,莽过去。 打定主意后,他蹭蹭蹭地走过去,矜持冷傲地站那,身边的内侍便明了了,立刻上前趾高气扬地说道:“七皇子殿下拜见五皇女殿下,劳驾通传一声。” 冷峻的女侍卫低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内侍,硬声问道:“可有拜帖?” 内侍一听,顿感惊奇,反问道:“七皇子殿下拜访五皇女殿下,还需拜帖吗?” 女侍卫也不回答他的质问,冷声道:“若无拜帖,不可通传。” 内侍正待理论,便被赵乐风一把拉到后面。 赵乐风一边径直向里走,一边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看哪个狗奴才,敢拦着我不让我见我五皇姐。” “我见我自家姐姐,竟还要拜帖,是哪儿的规矩?” 赵乐风一心往里冲,侍卫也没硬是要阻拦,而是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转身去寻李流照。 待到李流照赶来,便看到赵乐风已经走到了前院,将进到正厅。 李流照立即上前行礼:“卑职拜见七皇子殿下。” 赵乐风心下一惊,停下了脚步,望向李流照。 工部尚书的谪长女、大安王朝最年轻的武状元——李流照。 若论其母族势力,工部尚书目前官职也不过正一品,于赵乐风这个最受宠的皇子而言,算不上太高。 但赵乐风仍然不敢小觑。 当朝尚书令年近六十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早有退隐之意,陛下也默许了。 而工部尚书李兼济,是时今最有可能接任那个位置的人。 其能力极强,当初年仅18岁,便六元及第,任职以来其经手的郡县、朝堂之事无一不干净利落、漂漂亮亮;为人还公正严明、清正廉洁,因此简在帝心。 加上李兼济的正夫乃是西北异姓王唯一的血脉,自小与陛下一同长大,感情极深。 以是赵乐风对李流照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惊讶。 这样一个背景深厚又实力强劲的臣子,任谁得到,都是一个强大的助力。 若是想要,争一争那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从长计议的。 比起太女殿下将她派来保护五皇姐这种荒谬的猜测,赵乐风更愿意相信是让她来监视五皇姐的。 这让赵乐风产生了一点退缩。 他不想让太女殿下误会,以为他是站到五皇姐这边的。 但已经晚了。 李流照赶过来是想把赵乐风请出去。 她深知赵沉玉又宅又社恐的属性,于是想将这件事的苗头掐断。 两个人虽然还没有开始交谈,但此时的思想已经达成了一致。 可意外总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降临。 例如他们二人未曾想到的—— 赵归安来了。 听到通传赶出来迎接的赵沉玉就这样,看到庭院中,一娇俏少年和一俊秀女侍卫两目相对的场面。 赵沉玉懵了一瞬,不清楚这穿着华贵的秀美少年是何人。 赵乐风看到从正殿里款款走出的清丽绝俗的女子,也懵了。 那女子乌云叠鬓,雪肤桃腮,浅谈春山,一双秋水眼转盼流光,真真似海棠醉日,般般入画。 这、这是? 赵乐风看着看着,不觉将那红润的嘴唇张大了。 赵沉玉打量着他,对上了他的视线,那盈盈美目中疑惑的眼神,竟惹得赵乐风脸一下炸红了。 即便美人的目光让他羞红了脸,但赵乐风还是舍不得移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沉玉,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太女赵归安的到来。 赵沉玉眼尖地瞅到了赵归安,立刻俯身行礼,周围的侍从们也纷纷跪下。 只赵乐风呆呆地伫立在一群人中间,极其突兀显眼。 他的视线甚至还随着赵沉玉跪下的动作而动,牢牢地粘在她的身上。 这是何等的美女子啊! 世上竟然还有比沈博雅美上数倍的女子! 赵归安先向赵沉玉颔首,示意她起身。 而后皱着眉看着背对着她,痴痴地看着赵沉玉的赵乐风,冷声问道: 第18章 赵乐风悔不当初 “乐风?” 赵归安眼帘微动,冷冷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赵乐风听到背后传来熟悉又令人胆寒的声音,看到眼前站起身后乖巧站在一旁的赵沉玉,终于被恐惧的本能拉回了理智。 这使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刚才犯了什么蠢。 他讪笑着回过头,腆着脸行礼:“拜见太女殿下。” 接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没人让我来……” “我就是想到上回我底下的人冒犯了五姐姐,就想着来向她赔罪……” 赵归安听到赔罪二字,冷冽的视线并没有温和,反而更加深沉:“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来赔罪?” 赵乐风被怼的一时语塞,羞红了不知该如何应答。 赵沉玉见状,看赵乐风尴尬地似乎快要钻地板里了,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即便不知他来是为了什么,但没有感觉到恶意的赵沉玉,还是一边热情朝着赵归安走过去,一边开口解围: “太女姐姐来啦?快快进来,我生辰宴那天的衣裳做好了几套,你帮我掌掌眼可好?” 赵归安闻言,冷沉的视线转移到赵沉玉的身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应答。 赵沉玉见赵归安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不由地开始感到了尴尬。 糟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赵归安看着赵沉玉不知所措的模样,最后还是退了一步。 真是一个小傻子,那么容易轻信他人,那么善良爱心泛滥。 没有她护着,早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赵归安心中恼怒着,但也舍不得对着赵沉玉发泄,沉默良久后只是冷声说道:“走吧。” 赵沉玉立马大声应下,带头走到最前面,一面走,一面说着:“前边有台阶,太女姐姐你可得小心……” 赵乐风仿佛被人遗忘了,抬头向她们二人望去。 只见那俊秀英气的女子身旁,是一名容貌倾城的娇小少女,一人逗趣,一人虽默不作声,但却时刻注视着她,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二人之间的气氛,默契融洽。 赵沉玉注意到赵乐风的视线,眼睛不动声色地朝他眨了眨,而后悄声用手比了一个“快走”的动作。 见赵乐风会意到,便又热情地拉着赵归安朝里走。 赵乐风见二人进去了,浑浑噩噩地走出了云月殿。 外头他的内侍正急得团团转,看他出来先是一喜,后见他面上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顿时急了: “七殿下,您怎么了?可是五殿下让您受气了?” 赵乐风摇摇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游荡回了朝月宫,把自己关寝殿里独自回想着。 这一路上,一旁的内侍见赵乐风只在刚开始给了一点反应,后面便一直萎靡不振,越发担忧甚至恐慌。 是不是五皇女为难他了? 还是太女殿下惩罚了七殿下? 看到那轰然关上的殿门,内侍一咬牙,走了出去。 就算被罚了也认了。 不能让七殿下一个人伤神着,万一想不开就不好了。 内侍离开没多久,便响起了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 一群人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正中间容色俊秀文雅的男子,正是赵乐风的生父容德君。 他脚步匆匆,脸色严峻地走到房门外后,便示意其他人停下脚步。 而他自己则独自推门进去。 寝殿里,赵乐风正躺在榻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青竹。 原来,那就是五姐姐吗? 赵乐风回想起赵沉玉那倾夺天下九分颜色的容貌,心中一阵感叹—— 怪不得如此受宠! 这样的颜色,莫说太女了,天底下没几个能抵抗的。 思及赵沉玉善解人意的解围举动,赵乐风的内心更是羞愧不已。 这样好的五姐姐,我上回竟然还和父君编排她…… 我……我真不是人啊! 赵乐风恨的想给自己的嘴巴来一下。 容德君见到赵乐风那抬起的手,眉心一跳,立刻大跨步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出神的赵乐风根本没注意到父君的到来,反而被吓了一跳,扭头去看,看到是容德君。 容德君柔下眉眼,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关怀:“乐儿,怎么了?” “可是在哪儿受气了?” 容德君说着,顺势坐到了榻上,将赵乐风揽到了怀里。 赵乐风依顺地靠过去,犹豫着说道:“我没受气,我就是……就是见到了五姐姐。” “五姐姐……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和流言里的也不一样,她……’ 说着,回忆起赵沉玉容颜的赵乐风声音也不觉飘渺了起来: “她……很美、很美。” “还很善良,是一个好姐姐。” 说着,由流言想到上次那件事的赵乐风猛地坐直身,一脸严肃地说道:“父君,我手下的人冒犯了五姐姐,我还未曾向她致歉。” 说着,他难过了许多:“我怎么、怎么可以也那样说五姐姐。” 容德君心下讶异,但也未曾显露与反驳,而是顺着赵乐风,安慰了他许久,不动声色地打消了他再度拜访的念头,并劝着他歇息一会。 云月殿里的赵沉玉对朝月宫的事情一概不知。 也不知赵乐风险些悔恨的自扇巴掌。 注意到赵乐风已经离去后,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本热忱的态度也冷淡了些许。 作为一个阿宅,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上班。 对的,她把应对赵归安等同于上班。 因为她把赵归安当老板看待, 甚至比对老板还要更加尊敬。 毕竟老板不可能要她的命。 可龙傲天女主赵归安,要她的人头却是轻轻松松的。 赵归安察觉到她的冷淡,也没说什么,看完了衣服,选定了一套月白的宽袖儒袍,留下了一顶种水绝佳的羊脂白玉冠后,便下令,生辰宴前,不得容许任何人前来,而赵沉玉也不得出去。 说完后,赵归安拿着赵沉玉抄好的宫规,大步离开了。 赵沉玉不仅不反对,还乐得清静。 离生辰宴也不过三天,三天后,她就可以润到封地上,过上山大王般的躺平生活啦! 一想到这个,赵沉玉便开心激动得睡不着觉,对于生辰宴中最重要的选皇夫的事宜,反而抛之脑后。 时间一晃而过。 赵沉玉还没怎么享受好清静的时光,正在赖床睡觉时,就被春分无情地从被窝里扒拉了出来。 春分一边服侍着赵沉玉,一边想起当年那件事。 那时年幼无知时的他,不仅险些没护住殿下,还险些彻底置殿下于死地, 好在他凭着直觉与机智立刻放出流言遮掩,又孤注一掷求见了太女殿下…… 如今太女殿下权势在握,有太女殿下护着,已经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可以抹去殿下的光芒了。 此次生辰宴,太女殿下授意大操大办,春分便已明了太女之意。 包括名声和谣言蜚语在内,春分决心洗净一切蒙在明珠上的灰尘,让赵沉玉重新焕发出光芒。 第19章 貌惊四座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京外的清月山庄外,人声鼎沸,各色鲜花怒放,香车两路。 雕栏玉砌的山庄内,来来往往的皆是正值少年和青年时期的美男子,身边围绕容貌清秀的侍从。 偶有京城世家大臣的女君们路过,俊美的公子们纷纷驻足避让,颔首问好。 “哎,那是王大人家的嫡女吧。” 一蓝衣清俊公子目送着那名温婉女君离去后,侧头轻声与身旁的朋友交谈起来。 “果然貌美,我听说你家正在和他们家议亲……” 面容白净秀气的黄衣公子叹了口气:“是在议亲,不过议的是侧夫。” 蓝衣清俊公子一眼看破他的心事,开解道:“现今女子数量稀少,似王女君这般容貌秀美,又脾气温婉柔和的女君更是稀少,便是一个侧夫,也好过嫁给那些无颜的粗鲁女子,你且知足吧。” 说着,蓝衣公子眉头紧皱:“若不是我的亲事还没有着落,此次宴会,京城中的女君都会出席,我必是要称病不来的。” 黄衣公子觉着这般背后议人长短并非什么好行径,便拐开话题:“快开宴了,我们且回厅吧。” 蓝衣公子正欲多说几句,但看他闷闷不乐的神情,也就闭口不谈。 二人一路穿过各种精巧的假山、盛放的花丛,绕过大片澄澈的湖水,便到了此次宴席的正厅。 厅席高约九米,宽无边界,粗略一看,至少可容纳数百人与席。 厅内的房梁壁沿上,尽是各种巧夺天工的雕花装饰,价值连城的玉石摆件遍布各个隐秘的角落,装饰着这华贵的宴席。 坐席仿照往旧古朝的样式,单人单桌,设的是用香樟木制成的低矮木桌,入席的人们就着蚕丝编织的柔软坐垫,席地而坐。 此次宴席并非正式的宴席,皇女生辰举办宴席只是一个选夫前奏,目的是让皇女们一一过目京城中的各位公子们,因此并没有邀请各家姬主和正夫们。 若是邀请了各家的姬主和正夫,那么宴席就绝不会只是简单的交友。 要知道京城中的各家姬主,可都是朝堂上的大臣,也有些少有的才华着实出众的正夫出任朝堂官职,各地的军中高位将军,也有几位是为男儿身。 为免扯上某些不可言说的意味,因此宴席只请了京城中正值佳龄的女君公子们,各家长辈均未出席。 而一些重量级的嘉宾,如五皇女和沈世女等,仍然在皇城中参与正式的皇女成年仪式,待那边的授冠礼完成后,便会赶来山庄。 座位呈半圆形散开,最前方的位置仍然空了两张,再往前是一片空旷的场地,留有他用。 空旷地的前方有一个做高一阶的台子,这种布局,可以保证坐在台上的皇女们和台下的每一位公子女君,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 台子上面摆着两张用玉雕刻而成的桌案,上面摆着许多珍稀的瓜果点心,空待着它们的主人。 座位不必多说,女君必是要在最前方,但放眼望去,到场的女君也不过二十余人,而各家公子们却有二百余人。 男女比已超恐怖的十比一。 女君的桌案后却是京城中以容貌、品行和家世等权衡排名的公子们。 那最前方的公子清朗端方,眉眼修长疏朗,目光沉静似深湖,动作不疾不徐却姿态矜贵,着一袭苍蓝色的轻薄飘渺长衫,风姿隽雅出众。 整个人犹如最上等的温润和田玉,光华动人又内敛端方。 但左右两侧和前面的女君们,却无一敢在这大安王朝的第一美公子公西砚的身上动心思。 只因京城中一直有传,这第一公子是下一任太女正夫。 若是没有公西砚,那京城中能选入太女正夫的公子们还稍多一些。 但有了公西砚,京城中也仅有公西砚配得上这个位置。 无论是那极其出众的俊雅容貌,还是温润斐然的风姿和庞大的公西氏族,都是京城中的最顶端。 更不要说三者同时出现在同一人身上。 因此与会的人们更多地将隐晦的目光放在公西砚身旁的胞弟——公西辞身上。 这位年逾十六的稚嫩青涩少年,面容精致白皙,灵动清亮的双眸如两颗绝佳的黑宝石,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如柔美桃花般的艳色红唇。 他身着一袭青色蚕丝长衫,丝般顺滑的缎发用玉制的发簪半挽起,衬得他的肌肤更是凝白如玉。 这位少年别看面容乖巧精致得像一尊俊美的布偶,但性子却是实打实的骄纵,脾气暴躁加武力出众,也只有他最敬重的兄长可以约束一二。 即便如此,京城中也有好几位女君被他的面容蛊惑,毫不在意他的脾性。 此刻这位俊秀的京城霸王正满脸八卦地向自己的兄长,半是撒娇半是好奇地问道:“阿兄,你看墙上那画,是不是两千多年前古朝许庄女君的真迹?” 公西砚轻轻颔首,浅笑着赞道:“阿辞有长进了。” 公西辞一听,先是得意一笑:“不看看我阿兄是谁,有阿兄这样的君子兄长,我肯定认得。” “不过,这许庄女君的真迹就这样挂出来……太女殿下可真疼爱这五皇女啊……” 说着,公西辞忽然反应过来,不满地嗔道:“阿兄,你怎还跟哄小孩一样对我,我已经长大了!” 公西砚轻笑一声,微微偏头侧目,注视着一旁的公西辞:“是阿兄言语不当,阿兄向阿辞赔礼。” 语罢,公西砚目光流连在那俊秀精致的五官上,感慨道:“你也长大了,可议亲了。” “议亲?”听到这两个字的公西辞紧皱着眉头,面上满是厌恶嫌弃:“可莫要是此次的这位,若是她,我绝计不允。” “那样又丑又蠢得难以见人的家伙,可配不上我……” 公西砚一听,立即肃然打断道:“噤声,岂可妄议他人长短。” “阿兄——”公西辞愤慨不平,正欲再说下去时,就见公西砚已经冷下眉眼,面容平静地注视着他,眼眸似丛林中的湖泊般波澜不惊。 公西辞知道,阿兄这是生气了,便嘟着嘴憋着话,气得恨不得拿剑劈了那不知所谓的五皇女。 都怨她!若不是她,怎么会惹得阿兄生气?! 归家后,定是要被阿兄罚抄了! 二人之间并没有影响到宴席上的和谐,它处的女君公子们还在温和友好地交流着,直到一名内侍登上前方的台子,沉声传唤道: “恭迎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驾到——” 声音如洪如钟,绵长有力,传遍了厅内的每一处角落。 听到传唤的女君和公子们纷纷出列,挺直腰身跪下行礼:“恭迎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驾到——” 无论是女君们还是公子们,面上皆是兴奋不已。 能够见到大安王朝传奇般的人物——太女殿下,此次也算不虚此行了。 这太女殿下,虽未登基,但身上的功绩已是不计其数,两次赈灾巡查,更是民心所向。 加上其本人容貌俊美若九天神诋,高贵若神人,更是俘获了京城中多个公子的芳心。 可以这么说,京城中公子们最爱的女君,便是太女殿下和沈世女。 但太女和世女们政务繁忙,出席宴会的次数寥寥无几,除了朝堂上的大臣们,没几个公子能见到她们二人。 但这次宴会,依照太女殿下宠溺五皇女的程度,和沈世女与五皇女要好的情感,二人必定时要从头待到尾的。 跪下的众人心思纷杂,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几人到来的脚步。 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传来,太女殿下已经携着五皇女赵沉玉进了内厅。 看着不远处即将路过的白色绸缎鞋,蓝衣清俊公子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抬眼向那大安王朝最尊贵的太女殿下投去一眼余光。 似他一样的公子不在少数,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原本望向赵归安的视线,都被太女殿下身后那娇小的女君吸引住了。 他们出神地望着,已然沉浸在那不像凡人的面容之中。 这、这是…… 赵沉玉面容秀雅绝俗,眉眼盈盈流盼若秋水,眼底泛着莲花般的明净之色,肌肤白皙如牛脂般温软,双颊淡粉若桃花。 她身姿曼妙秀挺,月白色长裙委地,微步行走间,飘渺的衣角纷飞,像是要乘风归去。 他们不由地屏住呼吸,痴痴地望着那容貌似九天玄女的绝色少女。 生怕一声惊扰,就将这仙女吓回了仙界。 厅内寂静无声。 直至太女和五皇女已然入座,请各家女君和公子们免礼起身,厅内也仍然有大片大片的人保持着身子跪下,抬头痴望的动作。 第20章 京城小霸王主动出击 典雅华贵的的大殿正厅里,最里面的台子上摆着玉制的桌案,数百张桌案以半圆形分散着,呈众星捧月状。 或秀美或英俊的女君和公子们跪倒在地上,不约而同地就视线死死地定格在台上那名貌若神女的少女身上,仿佛狂热的信徒拜见自己信仰的神明。 台下的公子女君们犹自痴望着,而台上那视线的中心——赵沉玉却是又疑惑又尴尬。 旁边的内侍再一次出声喊:“太女殿下请诸位免礼,诸位女君、公子们请起。” 台下的大多数人们依然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赵沉玉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悄咪咪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和坐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啊,怎么都看着她…… 赵沉玉心中疑惑不已,又怕是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求救般的视线瞥向第一排,跟着赵沉玉和赵归安一起来的的沈博雅和陈书二人。 台下的人们注意到赵沉玉那越发粉艳的两颊,注意到那略微慌张的小眼神,心中都尖叫不已。 太、太可爱了!!! 好想好想好想抢回家。 藏在自己房中床上的被褥中,将她捂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袒露,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密切地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他一定不停的,将炙热痴迷的视线,流连在那凝脂般的天仙面容上,以唇舌在心中描绘出那惊艳世人的五官是何等形状。 众人视线如炬,刺得赵沉玉坐立不安。 赵归安不轻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面色平静,微微垂眸看向台下跪着的众人,冷声问道: “诸位还不起身,可是喜好行跪礼?” 在寂静的大殿里,赵归安清冷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一句饱含隐晦冷冽的威胁之意,终于让众人清醒回神,纷纷齐声谢道:“谢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 见到他们起身就座,视线和注意力也全被旁边的赵归安吸引住,赵沉玉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搞这个宴会? 这种场合对于爱看话本的社恐宅女,简直就是最危险的存在啊! 赵沉玉注意到女君和公子们都在聊天,没几人在注视着她,便放松了身子开始用膳饮食。 台下的女君和公子们虽然面上不显,视线也移开了,开始友好和善的寒喧,仿佛一切如常,但谈话的内容却是让听众费解。 “李兄,听闻你前日买了新的话本?” “对,家兄确实正在议亲。” “既然李兄如此推荐,那我待会便也去买一本。” “尚不知结果,望张兄守口如瓶。” 两名清俊的公子哥端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都悄悄用余光关注着台上的赵沉玉。 那隐隐的心不在焉,却是可以看出他们内心是如何惊涛骇浪。 那就是五皇女殿下吗? 众人虽然语言上在寒喧着,但明里暗里,却都在注视着台上那名容色极盛的少女。 他们甚至不敢看太久,怕看久了,就会沉迷在少女那绝艳的容色中。 沉迷事小,在五殿下面前失了仪态,便宜了他人,可是大事。 他们的眼神不动声色地交流着。 是谁传的流言? 这叫粗鲁肥胖、丑陋不堪吗? 这是那天下第一丑吗? 到底是谁,狼子野心,妄想独占这样的五殿下! 到场的众位女君公子们,无一不是朝中大臣或京中勋贵世家的谪子谪女,无一不受到家中精心栽培,人情世故方面自是不弱。 即便有能靠着出众的才华或容颜与会的庶女庶子们,也是人精一般的存在。 他们自然是可以看出台上五殿下的紧张和慌神。 若是其他人,莫说皇女了,即便是一个小仆从,他们也定是要训斥他上不得台面,顶不住大事。 但这一点小情绪,放在那张艳若春花、沉鱼落雁的五殿下身上,却是分外可爱,分外迷人。 只让人不由地遐想,当他们将这样的五殿下禁锢在怀中,她是否也会这样紧张慌神? 她身形有些娇小玲珑,看着不像太女殿下和其他女君那般英勇善战,也许是无法反抗他们。 这就意味着,在某些私密的独特时刻,他们可以在五殿下身上玩些小游戏,而陷入情迷的五殿下也许无力反抗,只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这样的五殿下—— 大殿内,交谈声越发的小了,直至完全寂静。 台下的女君和公子们,竟不知不觉中,又将视线投注到台上,那正美滋滋地用膳的赵沉玉身上。 看着这样的少女,台下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想: 这样的五殿下,怨不得人会放出谣言了。 谁不希望独享,天上那轮皎月洒下的月光呢? 注意到殿内又莫名其妙安静下来的赵沉玉,感受到那诡异的气氛,想吃瓜的八卦的心战胜了吃美食的欲望。 于是赵沉玉悄悄地抬眼瞄向台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热闹事。 却没想到,猝不及防下对上了一双双狼似的眼睛。 怎、怎么都在看她? 赵沉玉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假装若无其事地吃了一筷御膳鸭片后,又悄悄抬眼望下去—— 怎么还在看? 赵沉玉开始胡思乱想。 是她今天的衣服不对吗? 还是脸上有饭粒? 或者是京城里又有什么谣言? 赵沉玉想着,心下越发杂乱,慌张之下,她将目光投向最信任的沈博雅。 端方如玉的女君正坐在案几前,姿态雅致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博雅敏锐注意到来自台上女君的求救视线,一下明了她的意思,将酒杯徐徐放下,而后浅笑着点点头。 阿玉今日的着装并无不妥。 赵沉玉凭借着与沈姐姐的默契,读懂了她的含义,加上那熟悉的赞许的笑容,更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赵沉玉也不想去分辨,为何殿中的众人都不吃饭,也不低声会晤,净盯着她看。 她只低头闷声吃饭,完全不像其他皇女一般左右逢源,广结人脉。 赵沉玉此时此刻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这次宴席,然后赶紧回去云月殿里,足不出户地安分等着陛下的分封,润到封地里过潇洒快乐的富贵生活。 但她的愿望必定是落空了,无论哪一个。 最前面的公西辞首先按耐不住了,望着台上的五殿下,他跃跃欲试。 如果是嫁与五殿下,他公西辞心甘情愿。 打定主意的公西辞端着酒杯,潇洒利落地起身,大步走到台前举起酒杯,清朗的少年声线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在下公西辞,敬五殿下一杯,恭祝殿下生辰安乐。” 语罢,少年将酒一饮而尽,桀骜不驯的面上,是一份瞎子也看得清的爱慕。 作为大安第一美公子的胞弟,公西辞自是不弱,他有才华有容貌,家世雄厚,公西辞嫁与五皇女也是人们一直在揣测的事情。 在宴席前,他们甚至一致认可五皇女配不上公西辞。 而今看来,莫说公西辞了,怕是全天下都没人配得上五殿下。 当然,比瞎子还瞎的赵沉玉对于谁配得上自己这件事,却是没什么想法。 她讲求一个眼缘,即便现在男女悬殊得过分,容许甚至鼓励一妻多夫,且她身份尊贵异常,会有无数男子贴上来,她亦是不愿。 她只求一个一心一意。 她不知这件事将比登天还难。 无论是谁,都不会容许她只守着一个人。 比瞎子还瞎的赵沉玉,看到台下那容貌秀美精致,气质却格外意气风发的公西辞,不由地一愣,很快回神,非常乖巧地端起酒杯回道:“多谢公西公子。” 语罢,便将杯子中的果酒一口口喝完。 台下的公西辞看到赵沉玉这乖巧的表现,鼻头一热,连忙掩饰地低头揉了一下鼻梁,而后望着赵沉玉粲然一笑:“殿下何必如此客气,唤我阿辞便好。” “殿下应当不常出皇城吧?” “我对京城可熟了,殿下若要游玩,可寻我一道,我领殿下去玩。” 这明晃晃的话语,终是让台下的众位公子想起此次他们极度排斥宴席的一个原因—— 此次宴席可是选五皇夫的前奏。 这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冷眼旁观了。 无论是谁,都会端起那玉制酒杯,姿态从容地加入这场战争中。 不远处气质温和润泽的白衣文雅青年也端着酒杯,动作风雅地站起身。 为了台上那名惊艳脱俗的少年女君,这皇夫一位,他也要博上一博了。 虽然家世比不过公西辞,但比起公西辞那狗一样的霸王脾气,他还是有些许信心。 更何况,谁说只能选皇夫呢? 若能长伴左右,便是侧夫也是使然。 第21章 互扯头花的公子们(一) 赵沉玉只是搭腔了一句,面前这精致秀美得,好似她在现代看过的bjd娃娃的公西氏少年,便以一种赵沉玉难以理解的热情开朗,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 赵沉玉难以招架,但好歹也不至于让场面冷下来,因此便随着附和几声: “嗯……是比较少出来……” “多谢公西公子,但我有沈姐姐和陈书了。” 担心公西辞因为她的拒绝而难为情的赵沉玉再次补充:“玉谢过公子好意。” 公西辞完全没有因此感到难为情,也没有羞涩,而是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不冲突啊,我也可同殿下一道。” 说着,他眉眼飞扬,完全不似外表一般乖巧,而是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面上的笑张扬肆意:“多一个人陪五殿下游玩京城,哄殿下开心,岂不快哉?” 赵沉玉没被少年炙热的爱意勾引到,反而感到有些许负担。 她并不喜欢出宫,也不爱游玩。 方才只是她的托词,眼前的少年好似没听懂,还在热情地自荐。 赵沉玉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不愿客套地说着:一定或下回定与公子同游。 她怕被这少年当真了。 就在她头疼之际,一道清朗若山涧泉水般的声音传来:“公西公子若是敬完殿下,可归回案前就座。” 随着声音一道而来的,是一名着白色轻纱长衣的文雅青年。 他脚步不急不缓,显得沉稳而舒缓,脸上的笑温润如玉,如春日暖阳,华光流转。 白衣俊雅男子行至台前,便两手举杯,低头行礼,姿态优雅从容道:“在下温予怀,拜见五殿下。” 言罢,他保持着高举酒杯低头的动作,抬眼望向赵沉玉,恭顺道:“予怀知殿下近来忙碌,无心游玩,故不敢苛求殿下同游京城。” “只望殿下——”他说着,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便直直望向赵沉玉的眼睛,与她毫不避让地对视,眼中尽是赵沉玉看不懂的情絮。 “务必保重身体。” 他看着赵沉玉,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仿佛赵沉玉是他至关重要的人一般,让赵沉玉一下便感受到他的郑重和关怀。 赵沉玉有些许感动,没想到一个陌生的公子如此善意地替她解围,还这么关心她的身体。 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白衣俊雅公子言罢,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动作洒脱姿态从容,将自身的完美的君子仪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将酒喝了以后,温予怀温润一笑:“予怀愿沉玉殿下,年年安康,岁岁常乐。” 沉玉见闻言,满是感动地想要开口时,一旁顾及着赵沉玉,而不敢动手的公西辞讽刺一笑:“温公子真是好气度。” “知道的是说温公子媚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公子是在卖笑求女君怜惜。” 这句话一出,温予怀没变脸色,还维持着脸上温润如玉般的笑,只眼底的寒意深不见底。 温予怀还没说什么,公西辞便立即意识到不对。 太醋了。 也太酸了。 公西辞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说这句话。 台下众位公子听到这句话,注意到台上少女的神情,动作一顿又坐了回去。 与此同时心中还啧啧称奇。 不愧是京城小霸王,此话一出,真是将温予怀的贞洁踩在地上来回碾着。 要知因女子生理构造原因,若房事不洁是极易染病。 女子爱洁,自身是不太可能染上疾病,除平时清洁不当外,大多数疾病都来源于其夫侍。 而女子稀少,若因染上本可避免的疾病而过世,实在得不偿失。 以是大安王朝对男子的贞洁极其看重,最是忌讳一男侍二女的情况。 可以说是,一次不洁便可休,终身不复相见。 因此所有大安王朝的公子们对自己的贞洁极其看重,以防未来妻主的厌弃。 而公西辞这句话,就是明晃晃地说温予怀勾引成性,女伴极多。 大多数女君若听到这句话,必定是会避如蛇蝎。 她们会嫌脏。 赵沉玉因深居简出,在这方面与人交流过少,因此并不知道公西辞说这番话的背后含义。 但她仍然冷下脸来了。 台下接近赵沉玉的那二十几位女君的位置上,一名玄色衣裳的英俊女君大大咧咧地推了一下身旁红衣女君的胳膊,笑道: “哎,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公西辞的吗?” “瞧他现在的脸,啧啧……”英俊女君看着公西砚那紧皱的眉头,意味深长地啧啧道。 身形极其有料,线条明显的红衣艳丽美女扬了扬眉,说道:“我是喜欢。” “可一个公子,不值当我为他对上其他女君。” 说着,她慵懒地舒展了四肢:“天下男子多的是,大街上到处都是两条腿的男人,何愁无夫侍?” 英俊女君犹然拱火:“像公西辞这样的美少年可不多见。” 红衣女君斜了她一眼,把玩着酒杯,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又如何?便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也不值当,又不是那树上的菟丝花,还离不得男人了?” 说到这,红衣女君停下动作,目光炯炯地望向台上的赵沉玉:“比起公西辞,我更希望能与五殿下结交。” 说完,她立刻将视线投向脊背笔直,端坐在红木案几前,执一酒杯正低头闭眼,细细品味的沈博雅身上。 心中意趣浮现,红衣女子出声唤道: “博雅——” “博雅——” 红衣女子连唤两声,沈博雅仍然闭眼,小口小口地喝着美酒。 红衣女君以为沈博雅是故意不理会,便伸手想推搡一下,提醒沈博雅。 就在她的手将要触及沈博雅的笔挺的脊背时,沈博雅忽然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前倾躲开了。 红衣女君见状,咕哝一声:“又是爱洁的臭毛病。” 沈博雅放下酒杯,低眉侧目望了过来,温声问道:“关女君可是有事寻沈某?” 关寒烟也不以为意,见沈博雅终于回过头,便兴味盎然地说道:“五殿下脾性如何?” “后天有一场赏花宴,你与五殿下交好,能否将殿下约出?” “我们很想结交殿下。” 在场的女君听到关寒烟提起赵沉玉,都侧目望了过来,闻言纷纷点头应和: “是极是极。” 关寒烟见各位女君都应和,更是欢喜道:“后天的赏花宴,也会有公子们出席。” “届时的宴会便不与今日的相同了,会活泛自由些。” “殿下也可更好地物色皇夫。” 语罢,关寒烟兴奋地抬眼望向沈博雅,却见她一脸心事的,有些不满:“博雅,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心不在焉的?” “该不会是不想介绍我等与殿下结交吧?” 沈博雅回过神,摇摇头,并没有一口应下:“我会询问五殿下的。” 语罢,便转过身不再理会其他女君的任何话语。 她并不是不想介绍殿下与其他女君结交。 而是听到选皇夫,心中便疼得难受。 一想到未来将会有另一个或好几个男子,进入她的生活,与她同食一餐,为她挑选衣裳,穿衣簪发,同看话本分享哀乐。 甚至是夜晚时,同床共枕,被浪翻腾,她便难受。 难受得他快疯了,只想将台上那招蜂引蝶的少女带回宫中,向她倾诉。 以她往常不屑一顾的可怜姿态,诱得少女心疼地抚慰她。 但,她不行。 因此她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闭着眼让自己不去看那因皇夫之位而起的纷争。 台前的纷争口角并没有因为台下女君的议论而结束。 相反,公西辞的话难得地让赵沉玉生气了。 为什么有人可以无缘无故这样造谣另一个人? 赵沉玉不明白,她也不愿意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无声地纵容言语暴力和罪恶的滋长肆虐。 公西辞看到台上的五殿下冷沉着脸,依旧倾国倾城,别有一番高傲冷贵的意味。 那居高临下的愤慨眼神注视着公西辞,生气的模样甚至带了几分赵归安的影子。 公西辞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第22章 互扯头花的公子们(二) “你是亲眼所见,以是如此编排他?” 赵沉玉冷着脸,问出的话语让公西辞僵了一瞬。 他立时反应过来,垂下头低眉顺眼地向温予怀致歉:“温公子,实在抱歉,辞不该如此言辞无状、口无遮拦。” 面对果断认错的公西辞,温予怀毫不意外。 公西氏族主脉的谪子,不可能真是一个嚣张跋扈的蠢货。 虽有一个京城小霸王的称号,但也未见其真惹着什么大人物。 但温予怀不打算轻飘飘的放过。 毕竟这么好的机会,不可能就这样让它溜走。 公西辞可是劲敌,除了他,让他在五殿下面前失了印象,他们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温予怀在转身面向赵沉玉的瞬间,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后面。 就见那一群或俊美潇洒或文质彬彬的公子们,他们正以最美的仪态端坐在案几前面,看好戏般看着他们二人在殿下面前相争。 温予怀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警惕起来。 可恨那群渔翁,坐看鹬蚌相争。 他可得把握好度。 思量好的温予怀浅浅一笑,摇头道:“予怀并未怪罪,也并不放在心上。” “予怀并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并不想引起纷争扰乱殿下心神。” 温予怀说着,清亮的眼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满是温柔缱绻地望着赵沉玉,温和又坚定地说道:“予怀只想为殿下,献上予怀的祝福,愿殿下今后平安喜乐。” 温予怀说完,脸上便绽开羞涩的浅笑,若明珠生晕,光彩流离。 换作其他女君见了这番美景,想必会心神动摇,看直了眼。 这样的笑,加上如此真诚的祝福。 看似慷慨大方,实则偷偷上眼药,贬低公西辞不知礼数的话语…… 很难不让其他的女君倒向温予怀这边。 但赵沉玉对此却是一言难尽。 她左右看了一眼,观察了一下其他女君的神情。 据说前段时间沈姐姐因巡查有功,被升官担了很多事,加班加得有点猛,没时间入宫见她。此时好不容易休息了,她累得一脸游离出神,时不时麻木地喝一杯酒。 而陈书在前一段时间,莫名其妙被太女申斥禁足,也不知道禁足期内想通了什么,恢复了以往古板端正的打扮,但却也在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二人明明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却是能敏锐地察觉到赵沉玉的视线,端着酒杯的动作一顿,就要抬头看过来。 见二人要望过来,赵沉玉连忙收回视线,再去看其他的女君。 果然,在看着台前这一出好戏的女君们,自温予怀说出这番话后,都赞许地点点头,面上毫不掩饰对温予怀如此温顺贤良的认可。 赵沉玉一时有些震惊。 不是,她们没看出来吗?没听出来吗? 这么浓的茶味耶! 还是赵沉玉自己理解错了? 赵沉玉转念一想,也是,怎么会有人为了一个恶毒反派费尽心机呢? 那是为了谁呢? 赵沉玉悄悄望向旁边的太女殿下。 龙傲天女主赵归安一只手用手指轻敲着桌子,另一只手端着小巧精致的玉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注意到赵沉玉的视线,她略微偏头望了过来,轻挑了一下眉毛,像是在问:怎么了? 赵沉玉连忙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此时她才想起来。 公西辞是公西砚的弟弟! 公西砚是原着里女主的君后,最是贤良淑德、大方得体。 也是女主最重要的后勤保障——钱袋子。 其背后的公西氏族自千年前传承至今,族里积累的财富不可计数。 可以这么说,女主能够在连年征战、乃至于建大船航海出击的情况下,还能保障底层百姓生活富足,甚至越来越幸福———— 很大的原因在公西砚身上。 这庞大的军费、建造武器和船只所需的铁矿等材料,都是公西氏族提供的。 而公西砚这个君后,不仅毫无保留地掏空公西氏族,支持女主一统天下的事业。 还毫无保留地替女主管理后宫,贤惠地替女主搜罗天下美男,为女主排忧解难。 在赵沉玉看来,这是爱到了极致。 只要看到自己爱的人快乐,再怎么心痛,他也没关系。 一想到公西氏族背后代表的含义,赵沉玉一下便明白了,也害怕了。 绝不能牵扯到一星半点,让女主误会! 此时赵沉玉明白了,原来面前的温予怀和公西辞,那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在乎—— 赵沉玉再次偷偷瞄了一眼赵归安,她垂眸看着台下,看不出什么心情。 赵沉玉收回视线,望向台下的温予怀。 他任由赵沉玉东看看西看看,愣是没有搭理他方才的话语,也毫不觉着难为情。 他就那样松松然站立在台下,静静地注视着赵沉玉,只觉着她像一只警惕的小松鼠,左右探着个脑袋。 着实太惹人怜爱了。 赵沉玉踌躇一下,还是开口:“温公子大度不计较,但公西公子也要切记。” “流言猛于虎豹,言语亦会将人逼死。” 公西辞低垂着头,听着赵沉玉的这些话,此时此刻心肝欲裂。 五殿下怎如此说他? 是真的中了那骚公子的招吗? 头回便给五殿下留下这样的印象…… 公西辞不甘心,欲分辩挽回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自后方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是…… 公西辞愕然看着迈步走到自己前方那苍蓝色的身影。 是阿兄…… 公西砚本是想着先给公西辞一点小教训,让他以后莫要如此不计后果地行事。 毕竟公西辞最后是要继承族长一位的。 公西氏族人烟凋零,主脉把控氏族的这一支的族长,仅有两个儿子。 一人嫁入皇室,一人留于族中招上门妻主。 皇城人心纷杂,不适合阿辞,但留任族长的,也不能是一个骄纵无度的废物。 教训是受了,但受过头了。 公西砚也直面了五殿下天人一般清艳容颜。 这一番话自殿下那樱润的嘴里说出,莫要说脾气较直接暴躁的公西辞。 便是他——向来冷静卓绝的公西砚都不好受。 那被赵沉玉误解的痛苦难以承受,直叫人悲愤得恨不得以死明志。 公西辞现在就极其萎靡,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即将踏入疯狂的境地。 所以公西砚坐不住了。 赵沉玉看着台下那名款款而至的温润矜贵青年,眼中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这—— 真是完全吻合她的审美…… 第23章 孔雀开屏的公子们(一) 台下的公西砚身如青松,芝兰玉树,眉眼如画。 冷白温润的皮肤被一袭苍蓝色的轻薄飘渺长衫衬得愈发白皙,周身气质雅致清隽,矜贵又带着一种饱读诗书的书卷气。 高贵身份带来的矜贵,使他清冷如雪后松竹,清清冷冷;但面对赵沉玉时,刻意放低身段带来的温润又与书卷气完美融合,引人瞩目。 当他抬眼,一双清冽深邃的眼眸向赵沉玉望了过来,那温润淡然的眼神,让赵沉玉晃神,直接陷入那沉溺人的眼眸中。 公西砚抬眼便撞入赵沉玉那清亮盈盈的水眸之中,呼吸一滞,想到自己的使命和现下的处境,又强忍着内心的悸动,低头避开视线,沉声道: “多谢殿下训诫,殿下所言,阿辞会铭记在心。” “阿辞平日行事并非毫无章法,今日是得见殿下,心神激荡难以抑制,才一时间失了礼度。” “砚在此代家弟,向殿下、温公子致歉,砚归家后必定惩戒一二。” 说着,公西砚俯身作揖:“公西家近期得了一株极盛的牡丹,砚请求殿下忙碌之余,得了闲,品鉴指点一二。” “公西家必扫榻相迎。” 公西砚一直低垂着头,冷静自持地讲述,并没有看到赵沉玉惊艳的眼神。 但台下的众人包括公西辞在内,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五殿下喜好的是这样的公子啊…… 众人探究的视线在公西砚身上扫来扫去,还有些不屑一顾。 五殿下定是见少了,若是见了他们的风姿,必定不会被蛊惑住。 台前,公西砚言罢,便垂下眼帘,向左边的公西辞瞥了一眼,示意公西辞一同行礼。 二人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已经过去好一会了,赵沉玉仍然愣愣地看着公西砚,让众人的心沉了下去。 忽然,诸位公子们像是领悟了什么,调整了一下姿容,转变为矜贵清冷的模样。 就连前面坐没坐相的关寒烟也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默默坐好,看上去也是端端正正、人模狗样的。 台上的赵沉玉还是没有回过神,犹自发呆着。 连低垂着头的公西砚都意识到不对,但他还是沉着气,保持着动作没有抬头。 一旁的公西辞也难得安分地低垂着头,不知是怕了,还是有了心事。 赵归安看旁边的小傻子还在痴痴地看着公西砚,轻叹一声,抬起骨节分明、莹润如玉的手,轻敲了一下赵沉玉的头。 “回神。” 清冽的声音响起,赵沉玉一下清醒过来,来不及想太女此举的寓意,便连忙不好意思地喊道:“免礼免礼,若有空会去的。” 说完,赵沉玉余光瞄到旁边的温予怀,忙不迭补充道:“温公子也累了吧,快快回位歇息一下吧。” 温予怀心知不能操之过急,便坦然笑道:“多谢殿下关心。” 语罢便退回位上。 公西砚和公西辞也一同谢道:“多谢殿下。” 礼毕,借着后退回座之际,公西砚悄悄再瞥了一眼少女,想将她的容颜记在心里。 毕竟此生此世,他与殿下注定没有缘分,只能借着这微薄的回忆,在午夜梦回之际,慢慢品味,聊以慰藉。 不曾想,公西砚只是悄悄的一眼,竟对上赵沉玉的眼神。 毫不掩饰的对他的惊艳与欣赏。 让公西砚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殿下对他…… 公西砚连忙低下头,将万般缠绵的思绪压下,不敢再深想。 他的路只有一条,便是成为大安王朝的君后。 这也是他公西氏族的路。 公西砚回到位置上,稳定心神后端坐好,便注意到周围公子们的视线。 那深深的嫉妒,和浓稠黑暗的恶意。 恨不得将他置之死地。 台上的赵沉玉此时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怎么可以对着女主的未来君后,露出了那样欣赏的眼神?! 女主会不会误会她想勾引公西砚? 赵沉玉偷瞄一眼赵归安,她还在喝酒,像是对刚才的一切毫不在意。 但赵沉玉知道,这只是女主的伪装。 赵沉玉立刻收紧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看台下一眼。 她默默祈求宴席能够早些结束。 但台下的公子们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赵沉玉。 例如李远宁。 在看到赵沉玉是这般模样时,他是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两巴掌。 此时他穿着一身苍蓝色的太女殿下喜欢的衣裳,在台下坐立不安。 心中悔恨交织。 自己过往竟如此编排与厌恶殿下,着实过分了! 阿姐在云月殿当值,多番良苦用心,这近水楼台,多好的机会…… 可他却眼盲心瞎,误将明月看作香蕉,弃之如敝屣,全被他给糟蹋了。 此时他内心复杂万分,即便五殿下不知,他也羞于面对殿下,但他又忍不住向那轮明月靠拢。 最终他还是决定顺从本心,祈求月儿能将一丝光辉照耀到他的身上。 待到日后他再请罪,届时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赵沉玉正欲安安静静地吃饭时,没料到又有一个穿着苍蓝色衣裳的俊秀潇洒的青年站起身。 赵沉玉:怎么都是苍蓝色?那么喜欢苍蓝色?是谁喜欢苍蓝色? 那青年动作潇洒恣意,面容俊秀,像是世外剑客般自由不羁。 他俯身行礼,坦然笑道:“今日是个良辰吉日,殿下到现在应是觉着颇为无趣了。” “远宁的剑术还算不错,斗胆自请为殿下展示一二,也解解闷。” 赵沉玉一见他那灼灼炙热的视线,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应下:“善哉。” 李远宁立时一个腾飞,便轻轻松松地避开所有的坐席,跃到台前的空地上,眼一闭便抬手起势。 再睁眼时,整个人便完全褪去了那股散漫不羁的气息,如一个危险的剑客开始挥剑。 赵沉玉对剑舞并不感兴趣,便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赵归安。 赵归安低垂着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的剑舞。 这兴致盎然的模样,让赵沉玉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贴心的棉袄,机灵的助攻。 台下李远宁一剑舞完,脸上略微出汗,带着一丝野性和攻击性,满怀期待地看向赵沉玉,却见她根本没有关注,而是一脸出神,顿时差点将牙咬碎,才绷住脸上的表情。 公西砚真该死啊! 台下的公子们:呵。 赵沉玉眼尖地注意到李远宁剑术舞完,毫不犹豫地抬手鼓掌赞扬: “好极!着实精彩,远宁公子的剑术当真一绝!” 因为不知姓氏,赵沉玉疲于纠结,便干脆直呼自称的姓名,大肆称赞。 台下的公子们:……?!!! 赵沉玉:女主看得开心,有可能是后宫之一,捧个场,希望日后女主要杀我时,这公子能吹吹枕头风。 赵沉玉想着想着,忍不住在心里为机灵聪慧的自己点个赞。 第24章 孔雀开屏的公子们(二) 赵沉玉没想到自己夸赞的这一句,这一声在安朝极其亲密的称呼,让本来有些伤神的李远宁重新焕发了希望。 殿下竟如此亲热地喊着他的名字—— 李远宁目光如炬,利落不拘地笑道:“多谢殿下称赞,殿下日后若是还想看,远宁随时恭候。” 语罢,便也不纠缠,行礼退了回去。 赵沉玉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接下来可以安静点了,没成想又一个身着紫苑色衣裳的清隽少年也站起身。 “观完李公子的剑术,静檀亦想为殿下献上一曲古琴曲,为殿下聊以解闷。” 怎么还有? 赵沉玉对这些表演没什么兴趣,只希望快点结束,好让她早些归去云月殿,看最新一册的老乡作品。 尽管她内心哀嚎着,但她的面上仍然不显。 她也不傻,这些公子们明显就是在博取女主欢心与关注。 赵归安尚且看得还算津津有味,她一个小小的恶毒反派不仅抱大腿,还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那不是寻死吗? 赵沉玉只希望这些公子们早日看开,放下女主,放下献艺,让宴席早点结束。 余静檀一曲奏罢,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抬起,动作极其文雅,充分展现了自己手指的灵活与柔嫩,让观者一看便展开臆想。 他只觉着前面的公西辞和李远宁真真蠢到极致。 当今的女君们都更加喜欢温顺可人的公子,那样大咧咧的,丝毫没有男儿风范。 五殿下作为女君中的佼佼者,必定不会喜欢强势的公子。 似他这样的也许会更讨女君们的欢喜。 在他看来,心计颇深的温予怀和公西砚才是劲敌。 在这次弹奏中,他竭力展现了他的柔顺,还特意选择了《凤求凰》一曲倾诉他的爱意。 五殿下该是有些动容了吧…… 余静檀心中思量万般,但丝毫不影响他展现最文雅优美的仪态,眼波流转地望向五殿下,袒露出赤诚缠绵的爱意,本以为可以看到殿下欣赏的眼神,但……但那是? 余静檀望过去,不见赵沉玉欣赏赞许的神情,只见她两眼无神,显然神游天外。 “咳。” 台下的关寒烟看到那名温柔清隽的公子瞬间白了脸,而台上的赵沉玉犹自发着呆,便忍不住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赵沉玉将游离到话本剧情上的心思拉回,注意到演奏结束,立即大力地鼓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好曲!静檀公子弹奏得真是太美妙了。” 与此同时,她心下也疑惑不已。 怎么感觉今日宴席受到的关注如此之多。 是因为她坐在女主身边吗? 此话一出,台下的公子们都难以置信。 五殿下可知晓她的夸赞是为何意吗? 莫不是殿下也对他有意? 李远宁也难以接受,为何也对那公子直呼姓名? 还是说她方才只是不知他姓名为何,又惰于询问? 原来,他并不是特殊的…… 余静檀的面色,随着赵沉玉的话语,慢慢染上了粉色,羞赫动人。 底下的女君们也在咕哝着。 “殿下同我等一样,喜欢这等公子啊。” 沈博雅心知事情并非如此。 她见着赵沉玉迷茫的眼神,似是不解为何余静檀和其他的公子们会是这等反应,便出声淡淡道:“这一曲《凤求凰》却是技艺高超,莫说殿下,我与陈书俱也入迷了。” 陈书也附和道:“是极,琴曲大善!” 赵沉玉感激地向沈博雅投去一个眼神,同时敏锐地捕捉她话语中关键的字眼—— 这弹的是《凤求凰》啊? 赵沉玉颇为可惜地看向余静檀。 可惜了,这番真心注定得不到回应,她记得原着中,女主的后宫没有一个叫余静檀的。 余静檀还欲再倾述些爱慕之意,便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台下案几前的柳墨,心潮澎湃,难以平息。 他苦苦寻觅了那么久的少女,竟然是那传言中丑陋招人厌恶的五皇女。 这是多么荒谬的流言! 怎能将明珠当作鱼目? 他日日夜夜思君盼君,梦中都是他那日走上前,将少女强掳走,或是在床上,或是在桌上,以极其坦诚的态度求她俯身怜惜。 他无数次地后悔自己那日没有上前,无数次地怀疑和绝望…… 是不是此生都无法再见她一面? 好在老天垂怜,让他寻到了她。 这次,柳墨决计不会轻易放弃。 首先,要将那些献媚讨好的狐媚子清走,殿下如此高洁清澈的人儿,怎容那些不知廉耻的人玷污。 柳墨站起身,出声打断了余静檀的话。 “余公子,可否容墨也为殿下吹奏一曲?” 赵沉玉见余静檀像是还要说什么,就被远处一名年约十八九的少年打断。 少年身高八尺,青色锦袍,腰间以火红腰带束出纤细的盈盈腰身,青丝如墨,眉如远黛,一双钟天地灵秀的眼眸,清澈动人。 他步态轻盈又坚定地走来,身姿挺拔,空灵俊秀,如三月的阳光,闲适温暖。 赵沉玉瞄了一眼赵归安,心中啧啧称奇。 不愧是龙傲天女主,这桃花债就是多。 柳墨行至台前,先是行平礼,俯身向余静檀就方才打断他话语的事情致歉。 余静檀虽不甘心,但柳墨已经做足了姿态,容不得他再纠缠。 再纠缠下去,被殿下误解他是一个容不下其他夫侍的醋坛子,可就不好了。 因此他也从容退下,实则在心中将柳墨千刀万剐。 台前,柳墨躬身道:“墨近期在研习玉笛曲谱,今日斗胆献丑,望殿下不吝赐教。” 语罢,便开始吹奏笛子。 曲风欢快活泼,生动有趣,令听者仿佛看到了三月春光,颇为应景。 但赵沉玉没什么鉴赏力。 或者说她的鉴赏力全点在话本一侧了。 因此当柳墨吹奏完,赵沉玉脑海里也只有—— 嗯,挺欢快的。 赵沉玉照例鼓掌赞美,显得极为捧场。 没办法,虽然公子们都是冲着太女殿下来的,但旁边的太女殿下只顾看,不点评,只能她来担起这热场的职责。 就这样,气氛越来越热,上一个公子献艺完,下一个公子便迫不及待地起身。 舞蹈、水墨画、书法、枪技等等,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沉稳内敛的、活泼阳光的、妖媚迷人的…… 各色美公子比赵沉玉过去十六年见着的人还多。 到最后赵沉玉都已经麻木了。 女主怎么这么招桃花?! 好歹自己给自己的桃花捧下场,她的手掌都快鼓疼了。 况且,为何每个公子临走前都要瞪她一眼? 是不满她代女主点评吗? 赵归安看着旁边的人儿手心通红,终究还是心疼了。 这么久了,沉玉也该知道夫侍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想来也不会荒淫无度了。 思及此,赵归安便敲了敲桌子。 “咚咚——” 殿内瞬间安静,都望向台上那尊贵俊美的太女殿下。 太女殿下与五殿下是完全不同的美。 太女殿下的身型虽也凹凸有致,但并非赵沉玉的柔软温和,而是一种因长期锻炼而使得线条流畅紧致的美。 她的容貌五官虽然精致秀美,却因周身凛然的气质而气势逼人,淡然沉稳,让人不敢直视。 那眼眸流转时,高高在上的眼神,仿佛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够入她眼的。 这一次充当许久吉祥物的太女殿下见殿内安静后,缓声说道: “皇城仍有要事,诸位随意,孤与沉玉先行一步。” 语罢,便起身望向赵沉玉。 赵沉玉懂了,立马跟着起身,二人一齐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殿内的女君和公子们俱都起身,跪下叩首道:“恭送太女殿下、五殿下。” 行礼的同时,尚未献艺过的公子直悔恨。 没在此次给五殿下留下印象,不知下回何时能再见五殿下。 毕竟从过去十几年,五殿下屈指可数的出宫次数来看,想再见到五殿下,因是难于登天。 不行,绝不许殿下再这般深居简出了! 现场无论是哪一位女君、公子,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却不约而同地达成一致。 赵沉玉不管他们内心想什么,只一想到能回去了,便欢快无比。 二人一同走,一前一后上了不同的马车,在皇城门口分开。 心满意足地看着话本的赵沉玉,并不知道,随着这一场宴席,她的美名传遍了京城,甚至有向京城外扩散的趋向。 她安静闲适的日子已经注定一去不复返了。 第25章 心急的柳墨 宴席散了,但赵沉玉带来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柳墨一归家,便求见了自己的母亲——兵部侍郎柳钰。 正准备和自己的正夫歇下的柳钰,听闻自己的谪长子求见,思及最近灵动韶秀的长子异常的表现,当即命下人请进来。 柳墨整场宴席都心神动荡,归家的路上也是浑浑噩噩,不知今宵是何处,满脑子都是一个坚定的念头—— 仅凭自己必定难以得到五殿下的垂青,他必须取得母亲父亲的支持。 一定要求得成全,入殿下后院。 因此一回府,下了马车,柳墨连衣裳都未更换,便马不停蹄地来到母亲的院子求见。 其他的公子们,大部份也是如此行径。 毕竟经此宴席,五殿下的容颜掩盖不住,传扬天下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不趁着时间抢占先机,求个二侧七侍的位置,日后待地方上的那些肱骨重臣知晓,更是难以入府。 更勿论五殿下明日将得封号,一月后将完婚,离京驻守封地了。 得了召见的柳墨闷头就往里走,见一儒雅美妇并一隽美大叔端坐在榻上,竟一句话也未说,膝盖碰地,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柳钰本想稍微隐晦地批评一下,自己长子这深夜求见、不知礼数的行径,话刚到嘴边,就看到令她心疼的这一幕。 柳钰赶忙站起身,快步行至柳墨旁边,搀着他的胳膊,准备将他扶起,但却被柳墨躲过,不愿起身。 一旁的美大叔——柳墨的生父柳氏,慢了一步,但也快步走了过来,满眼心疼地说道:“墨儿先起来,起来慢慢说。” 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值最美的年华,乌黑稠发刻意凌乱地披散在莹白的脸旁,一双灵动的眼眸此刻是矛盾的期盼和绝望。 柳墨跪着说道:“儿子不孝,求母父成全我和五殿下。” 柳钰与柳氏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柳钰正欲开口询问时,柳氏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抓紧她的手,沉默着摇摇头,截住她的话头,轻声说道:“妻主可否先让我与墨儿单独聊聊?” 柳墨急忙说道:“母亲莫要出去,墨儿有话——” “墨儿!” 柳墨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其父亲厉声呵斥,打断了。 柳墨看着面色阴沉难看的父亲,樱粉的唇瓣颤动几下。 不能在此时招了父亲厌烦。 柳墨终是沉默了。 柳钰看了看气氛诡异的二人,也没多说什么,笑着拍拍柳氏的肩说道:“方才吃多了,此时正好去院中散步消消食。” 语罢,便快步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关上。 柳氏沉默了一会,才沉着声问道:“你方才所言……可是五殿下……” “她……强迫你了?” 柳墨一听,立刻反驳:“没有!” “五殿下谦谦君子,仙一般的人物,怎会强迫孩儿?” 话说完,柳墨眼眸一转,有些羞涩,有些期待:“孩儿心悦五殿下,想求得您与母亲的成全。” 柳氏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笃定,自家的傻孩子也许是被人引诱了,即刻问道:“你可是与五殿下有了私情?” “清白可还在?” 想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意识延伸到这背后那活色生香、缠绵悱恻的场景,柳墨的脸瞬间染上了一片火红的云霞,就像蒸熟的虾子,险些没控制好情绪,语气也不似方才一般流利: “父……父亲,你、你怎会……会……” 柳墨由此话语,一想到五殿下那样美丽的容颜布满欲望迷离的红色,与自己翻雨覆雨,便又是羞涩,又是兴奋,后面的话语难以开口,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 “没有……” “什么没有?” 柳氏没有因柳墨的话而动摇,而是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想,立即追问道。 柳墨此时不得不深深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竭力平静地说道:“孩儿的清白还在。” 柳氏不信,直言道:“将你的鞋袜脱了,我要看看你的脚踝。” 柳墨手指蜷缩几下,犹豫了一下,便动作轻缓地将自己的鞋袜除下,只见那雪白纤细的脚踝骨上,点着一抹极艳的红花。 柳氏犹然不信,伸手在红花上用力搓磨几下。 柳墨当下没忍住,腿下意识地抽搐一下,却被柳氏按住。 柳氏见那守贞花不仅未掉色,反而颜色愈发红艳,才松了一口气,神色自若地说道:“是父亲误会了,你且将鞋袜穿好,我去喊你母亲。” 说完,便出了房,喊了自家正在院子里来回遛弯的姬主。 柳墨方穿好鞋袜,整理好衣着,便听着一声轻微的敲门声,随即便是熟悉的脚步声。 柳钰进来见柳墨还跪在地上,心疼地说道:“怎么还跪着,起来说吧。” 柳墨摇摇头,认真端正地说道:“母亲,父亲,孩儿心悦五殿下,求母亲成全。” 想到那流言,柳钰便皱紧了眉头:“可是五殿下胁迫你了?” 听到他人对赵沉玉歪斜的揣测,柳墨急忙辩解:“并没有!” “五殿下不曾胁迫我!” “也不曾引诱我!” 说着,柳墨的脸白了些许:“五殿下也许,还不曾识得我……” 听到这,柳钰和柳氏才恍然大悟,想到了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 自家最是灵秀聪慧的嫡长子,对五殿下一见钟情了。 柳墨许久未听到自己母父的回答,便悄悄抬起头,就见到二人一言难尽的表情。 就像看到自家水灵灵的白菜把自己的根,从地里拔了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追着一头老母猪跑一样。 柳墨一看就知道自己母父也听信了流言,担心坏了印象反招阻力,急切地反驳道:“五殿下并非流言中的模样。” “五殿下乃天人之姿,是孩儿配不上她,深恐慢了一步,殿下身边便再无孩儿的位置,因此才一归家便求到母亲面前。” “求母亲成全——” 柳墨说完,便将头磕到地上,满头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背上流到了地上。 柳钰并没有因此答应,而是沉吟不语,良久才说道:“墨儿,此事暂且抛后,待母亲明日见过五殿下,再回来商议。” 柳墨一听急了。 如果回来再商议,也许就晚了。 万一明天封号时,就有其他的公子求得封赏占了位置呢? 柳墨还想求情,却被柳钰笃定的眼神制止了。 “有什么事,明日归来再说,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柳墨知晓,自己母亲认定的事情,绝不容许改变,也生怕惹了母亲不喜,终是不甘心地应道:“墨儿知晓了,多谢母亲、父亲。” 无独有偶,类似柳家的事情,还在许多朝臣公子家上演。 “父亲,孩儿心悦五殿下!” “母亲,明日赐封号后,求母亲为我求个恩典,我愿长伴殿下左右!” “父亲,求您为孩儿说情,此生非五殿下不嫁。” …… 一场宴席,让他们已经初窥赵沉玉的性子。 友善、温和、有礼。 尤其是她对温予怀名声的袒护,更是让他们寂静的心狂跳不已。 此前争执极多,殿下也未曾有过训斥,直至牵扯到不实的妄语,殿下才动怒。 那怒气满满的样子,像是高不可攀的神明。 不仅没让他们心生惧意,反而让他们更想靠近,更想把这样的五殿下拉下神坛。 除此之外,还有殿下的不近男色,或者说专一。 五殿下完全不似其他皇女,没有轻浮浪荡的打量,而是端端正正地坐于台上。 除公西砚外,其他公子们都未得她一个眼神。 公西砚与五殿下绝无可能,即便定了正夫,其他的位置也可自荐。 这意味着,谁下手快,谁就可先将明月揽入怀中。 哪怕群狼环伺,不能成为那个唯一,他们也要做那个第一。 这一番闹剧齐齐在许多朝臣家中上演,使得许多朝臣们,或是好奇或是厌恶,但不约而同地对明日朝会上见到赵沉玉这件事充满了一点小期待。 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会让自家的孩子,从一开始不惜装病的抵制,到现在不过一面,便不要面子般求着成全。 明日她们可要好好端详一番。 第26章 上朝 五更两刻时,两仪殿外,上朝的朝臣已经来了七七八八了。 “李常侍。”“许舍人。” 众位大臣聚在殿外,含蓄地互相颔首行礼,而后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行到自己常站的地方,静待朝会的开始。 站了一会,周围的朝臣愈发多了,也有些略微嘴闲的大臣悄声询问: “待会,那位殿下可是要来?” “应是要来。” “昨夜我府中,可是被闹得不得安宁。” “怎讲?” 李常侍感慨地摇摇头:“我家犬子,去了回宴席,便对殿下心生向往。” “谦谦女君,儿郎好逑,实属常事。” 许舍人闻言,立即温和开解道。 如今这女君少,儿郎多的局势,诸位未婚的公子们含蓄一二,做一副羞涩内敛的模样,也许还能讨女君欢心。 但若他们顶上的长辈们也如此温吞含蓄,那只有孤独终老的结果,这局势根本容不得她们含蓄。 “不过——”许舍人话头一转,也说起自家府中事宜:“我家犬子,昨夜也闹着非五殿下不嫁……” “汝等说,这五殿下……” 许舍人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头,意味深长地与李常侍交换了一个眼神。 实在是过往十余年的谣言太深入人心了。 连朝堂上的老狐狸也信了,更勿论底下这些中层官吏。 因此她们只觉着,这五殿下也许是与传闻不一样,但也没有各家的公子们说得那么玄乎。 许是有着几分姿色,仗着一副好皮囊,和会花言巧语的嘴,而哄骗了公子们。 有八卦的尚书悄悄凑近镇国侯沈木峋,轻声打听道:“沈大人,听闻你家女君与五殿下交好——她可是何种性子?” 沈木峋想起前几年曾见过的那一面。 当时的五殿下仅十二三岁,便可初窥日后超凡脱俗的容貌,令见者难以忘怀。 虽忆起往事,但沈木峋什么都没说,只是硬声道:“事关皇女,莫要妄言。” 毕竟这一位的事情,可都是在陛下那挂着号的。 两仪殿外的聊天话题转到了赵沉玉身上,诸位大臣们惊奇地发现,自家的儿郎在见过五殿下后,都将自己的一颗心献了出去。 这使得她们对赵沉玉更加好奇了。 而作为谈论中心的赵沉玉,则是彻夜未眠。 她并非是将一颗芳心丢了,而是在期待着明日的朝会。 按照惯例,这次的朝会上,将会对她进行封号,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就可以润去封地了。 对于同封号一起赐下的五皇夫,赵沉玉没有丝毫的担心,因为她在昨日的马车上就已经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并不想娶夫的意愿。 当时赵归安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出言训斥,所以赵沉玉认为赵归安默认了她的请求。 但不知为何,好不容易熬到了时间的赵沉玉,却觉着自己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这让她对今天的请封有了一丝的担忧。 赵沉玉穿好黑色的对襟长袍,理了理衣袍。 衣袍上的胸口处有着隐隐的细长的火焰纹理;自衣袍最下摆到腰间的白玉腰带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正红朱雀,精湛的绣技将霸气威武的模样展现得活灵活现。 赵沉玉又拿起一件外衫穿上,玄色的长袍外,罩着一件墨蓝色的蚕丝长衫,庄重威严。 即便春分昨日已经见过五殿下这穿着正式皇女衣裳的模样。 即便已经在赵沉玉身边伺候了十余年。 但春分今日见到穿着这一身的赵沉玉,从那屏风后缓缓走出时,还是不免愣了神。 乌黑绸发高高束起,被纯色的金冠框住,仅留两缕长发在凝脂般的脸庞边飘摇。 眉黛青颦,檀口樱唇,一双翦水眸灿若星辰,颜如舜华,华骨端凝。 她徐徐向春分走去,步态轻盈又稳当,瑶林琼树,风姿出众,俨然若神人。 行走间衣摆的朱雀翩飞,像是随时要从衣袍上挣脱出来,挟着眼前的神女飞上九天。 赵沉玉出去时还嘀咕着连续两天穿一样的衣服。 她本来还想着会不会是同一套,后来发现自己是小市民心态,皇女制式衣袍,怎么可能只有一套。 她的衣柜中,与这套一模一样的衣裳足足十套。 即便如此,连续两天穿一样的衣服,还是让赵沉玉的心里有些小纠结。 感觉好似未曾梳洗更换过衣裳一样。 但赵沉玉也没多想,那一点别扭的心态早已被兴奋激动的心情掩盖过去了。 当赵沉玉整理好心绪,抬起头准备喊春分出发时,发现春分又痴痴地望着她。 赵沉玉并不高兴,微微抿了下嘴,视线游离到一旁的门外,轻声唤道:“春分?该走了。” 春分回过神,就见到别着脸静静地看着门外的赵沉玉。 他并不难过,无论如何,他都可以长伴殿下左右。 他有的是时间温水煮青蛙。 春分低顺着眉眼柔声应道:“是,殿下。” 赵沉玉没有过多言说,而是转身就朝外走去,到了云月殿门口,早已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鸾轿静静地候立着。 见着美若神女,不似以往飘渺,而是庄严肃穆的赵沉玉,轿子前后的亲卫们有一些轻微的晃动,腰间的长剑发出极小的碰撞之声。 但亲卫们很快又镇定了,静静地伫立着,仿佛一尊尊雕像。 赵沉玉在李流照的搀扶下,等上了轿子,就见到闭目养神的赵归安。 赵归安是特意过来接赵沉玉的。 第一回上朝,有她这个太女带着,旁的大臣便不会轻易小觑或为难赵沉玉。 赵沉玉小心翼翼地坐稳到一旁后,便不敢再动一下。 赵归安睁开那双狭长的瑞凤眼,漆黑若墨的眼眸向鹌鹑似的赵沉玉扫了一眼,便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而后又闭上了眼睛。 轿子只在起时有轻微的动感,其他开始向前行进后,便稳若平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感,不断倒退的景色才证明了轿子正在稳步前行。 赵沉玉心中惊叹着,好奇着,又见赵归安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 兴奋和激动让赵沉玉活泼了些许,悄悄偏过头,好奇地看着飘渺白纱外的宫景。 白纱虽然遮挡住了一些景色,使得一切飘渺朦胧,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到。 赵沉玉看到威严的太女亲卫别着刀,神情肃穆地一步一步在前开道,旁边的内侍无不避让跪下行礼。 赵沉玉津津有味地以独特的轿子视野看着外面的景色时,未曾想过自己在旁人眼中,更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真国色。 有那等好奇心重的内侍,悄悄抬眼向那金銮骄上投去一瞥。 他只想着看一眼,就一眼即可,未曾想看了这一眼,却是再也挪不开眼了。 那精美细致的雕金鸾骄,被轻薄的白纱包住了窗口。 透过那朦朦胧胧的白纱,小内侍看到那张玉面神颜,静静地俯瞰着轿外的风景。 许是他的视线太炙热,吸引了那人的目光,只见她微微偏头,面颊旁的两缕长发摇晃,那双如浩瀚星海般的眼眸便瞧了过来。 然后,那双美目对上那内侍炙热的眼眸后,在内侍满怀期待与惊喜痴迷的目光中——打了一个哆嗦。 赵沉玉本美滋滋地看着景色。 没想到,乐极生悲,猝不及防对上一个内侍瞪着她的目光。 那直勾勾的模样,吓得赵沉玉立马收回视线,乖巧如猫,接下来的路程不敢再外看上一眼。 轿子离两仪殿越来越近,而两仪殿外的朝臣们,也进了殿内站好了队列,等待着。 “传——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驾到——” 拉长尖锐的声音响起,殿门口的内侍立即跟着高声传唤: “传——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驾到——” 殿内大臣们闻言,心中一阵讶异,但仍然俯身雅致地跪于地上,同时口中高呼: “恭迎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 一阵缓慢而轻柔的脚步声传来,赵归安和赵沉玉已走进了大殿。 第27章 惊呆朝野 两仪殿内,云顶檀木做横梁,水晶玉璧为灯,以椒涂壁,雕栏画阑。 正中间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玄金凤凰的精雕御座,御座的下首还端放着另外两把玄漆朱雀御座,方台两边是四根雄伟壮观的凤凰金柱。 顺着金柱向上望去,一只极大雄伟的凤凰正展翅高飞,在凤口处含着一颗朱红玉润的宝石,凤首和宝石正对下方的凤座。 殿里约莫一百来人,身着同一制式的官袍,仅以颜色和图案进行区分。 无论官职大小,无论在外如何呼风唤雨,这些官员都老老实实地跪伏在朱红色的毯垫两旁,恭候着皇家女君们的到来。 赵沉玉心中暗自称奇。 怨不得古时候人人都想做皇帝。 但是,她的位置该在哪里呢? 赵沉玉有些奇怪,在前一天晚上,并没有礼部的官员前来教授上朝的礼仪。 因此赵沉玉现在对于上朝的礼仪是一窍不通的。 她见太女并没有喊停,于是便乖乖地跟着太女殿下一起踏上这朱红色的毯垫。 脚底触感极其柔软,好似踩在云端之上。 赵沉玉一路跟着赵归安走着,直至在那两米高的台阶前停下了脚步。 就算赵沉玉再怎么没有常识,也该知道,极其受宠的亲王都没资格登上那凤台,更不要说她这个普普通通的刚戴冠的皇女了。 赵沉玉犹豫着停下脚步,一旁跪着的尚书令公西然余光瞥到那墨蓝衣衫下,翩飞灵动的朱雀。 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了,公西然觉着,这五殿下穿着的皇女服比当初二殿下穿着的好看许多。 是尚衣局用了新绣技?还是许久未见有了新鲜感? 五殿下怎能来上朝,陛下可允了? 犹豫着停下脚步的赵沉玉,趁着赵归安背对着她,而周围的大臣们又低垂着头,便偷偷环顾四周,终于让她发现了一个缺口。 在西边的两条队伍最前面,对应着文官这边的位置,有一个空缺。 那便应该是留给她的。 赵沉玉提脚准备走过去时,察觉到身后脚步声停下了的赵归安也停下脚步,转身偏头静道:“阿玉,随我上来。” 赵沉玉愣住了,迈出去的腿也收回了,笔挺地站在朱红毯垫的尽头,看了看台上那一前一后的两张朱雀御座,又看了看台阶上平静耐心等待的赵归安,试探性地问道: “皇姐,我的位置是在那台阶上吗?” “自然。” 赵归安很理所当然地说着,台下听到这句话的大臣们若不是低垂着头,那赵沉玉必然能看到她们瞬间瞪大的瞳孔。 这柔和的语调,还是那个冷硬的太女殿下吗? 更不要说那象征着太女权势的御座了,怪不得今天在那上面摆上了两把! 当然也有一部分的聪明人想到了,这御座是为五殿下准备的。 但在她们看来,这也许更多的作用在于试探五殿下的野心。 她们一动不动,静静的仿佛是一个木头人。 赵沉玉犹豫着开口:“这……这于礼不合吧皇姐……” “上来。” 赵沉玉沮丧着垂下眼帘。 她有些害怕。 害怕太女日后以此为由,借口她觊觎皇位,有心谋反。 但她又害怕,不听女主的话会被她记恨。 她太怕死了。 赵沉玉9岁那年,她亲眼看到女主轻描淡写地,一脚将一个内侍的头直接碾碎,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诺大的宫殿里,精巧的、价值连城的玉石摆件碎了一地,风吹得沉木色的帘纬不停的晃动,但诸多内侍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无一人敢起身去关上窗子,整理帘纬。 而女主,仍然穿着她那一身尊贵的太女服饰,静静地站在那一地的血泊脑浆中,任凭风吹动她的衣摆,血染上她的衣袍,她始终神情淡漠,目光凉薄,不见一丝动容。 仿佛一件寻常事。 那晚过后,即便躯体里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她也做了整晚的噩梦。 扭曲的面孔,尖锐的惨叫,红白交织的地面…… 原着里赵沉玉原本的结局仿佛真实发生过一般,好似连续剧一样在她的梦中和当日的场景交错播发。 赵沉玉自那以后,便清楚地意识到。 赵归安就是最典型最冷酷的上位者,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完全的理智与冷漠。 她是真的会杀人的。 因此此时的赵沉玉,无奈又为难,最后踌躇之下,还是沉默地迈开脚步走上了台阶。 而赵归安也耐心地等着赵沉玉上来。 赵沉玉在距离赵归安还有一个台阶时,便想停下脚步。 未曾想上面这孤冷清傲的女主,竟然俯下身,伸出那双修长白皙、养尊处优的玉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赵沉玉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立即就想把手甩开,但赵归安抓得很紧,温热的触感从她的手腕一路延伸到她的大脑。 原来,女主的手也是热的吗? 赵沉玉一时愣神,便未挣脱开来,就这样,被赵归安一路牵着走上了太女阶的御座。 赵归安将赵沉玉拉上来以后,便松开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坐过去。” 赵沉玉上都上来了,也没在纠结着一点细枝末节的小情绪。 女主都纡尊屈贵地把赵沉玉带上来了,此时若是下去,就是下了女主的面子,绝对会结仇。 因此赵沉玉便乖乖坐到后面的御座上,打定主意,凡是在上面,便一句话都不说。 赵归安看着乖巧听话地好像一只长白御猫的赵沉玉,眼底深处带了一丝柔和,心情显然好了许多,也转过身坐下。 赵归安坐下后,便沉声说道:“免礼。” 底下的大臣立即谢礼起身。 赵沉玉看了看上面空悬的凤座,思及缠绵病榻的女皇陛下,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女主为什么要拒绝禅位。 这样拒不登基,空留凤座,是因为心中一丝丝的念想吗? 神游天外的赵沉玉,并没有注意到底下大臣们异样的表现。 跪俯许久的大臣们终于得令起身。 她们动作干脆又优雅,莫说武将,哪怕是文臣也是个个能御能射的个中高手。 起身后本应垂首肃立,但她们心中好奇心旺盛,便忍不住抬眼偷瞄赵沉玉。 没想到,这一看,竟是抽不开视线了。 周边的大臣见自己的同党如此表现,竟像痴了一般,也纷纷抬头望去。 这一看,也愣住了。 高耸的凤台上,端坐着一位眉目清雅,冰肌玉骨,高贵若远山芙蓉的倾城佳色。 尽管她眼神飘忽游离,神情冷淡不曾言语,明显地心不在焉,但大臣们还是因她的面容看痴了。 这一刹那间,朝堂的众臣,脑海里只想到了两句话。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清荷。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原来人世间,也有这神一般容颜。 她们过去也曾为沈博雅的容颜而惊叹过,今日见了赵沉玉,才知什么是人间真国色。 这远超沈博雅的美貌,已经算不得尘世凡人。 两仪殿内,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第28章 熟悉的陌生人 她们在台下保持着如出一辙的起身的姿势,像是顶礼膜拜般,目光狂热地看着台上那漫不经心的赵沉玉。 她出神发呆时,身上总有一股不容于世的疏离感,令人心驰神往,盼她垂下眼眸,投来一瞥。 又怕惊动了她,下一秒就要抽身离去。 五殿下,实在不像此世中人。 无论是身型容颜,还是品行修养,都独特而无可替代。 此时此刻的朝臣们才明了,为何只是一场宴席,自家的儿郎女君们都纷纷转变了自己想法。 这样的人杰,莫要说一场宴席了,只是一眼,就知道绝无可能做出任何哄骗之举。 沈博雅也有那么一瞬间恍惚,在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容颜中沉迷不已,险些无法自拔。 但终究还是十几年的感情加上那一丝丝的理智,使得她低下了头。 她不敢再看多一眼。 两仪殿内依然一片寂静。 莫要说那群老狐狸了。 即便是最察言观色的、人精似的内侍也久久不能回神。 太女殿下也不知为何,没有出声提醒。 沈博雅的理智回归后,便低声咳了几下。 “咳咳——” 这声音打破了两仪殿的寂静,也足以让那群老狐狸和人精们回过神。 她们都纷纷低下头,暗自平复着动荡的心绪。 台上的赵沉玉听到熟悉的声音,骨子里与好姐妹的深厚情谊一动,就把游离不定的心思拉回。 那熟悉的声音,好似沈博雅。 思及沈博雅现在有官职在身,此时应是也在朝上。 沈姐姐是生病了吗? 赵沉玉想到这,悄悄抬起头,担忧的目光便投注到台下的朝臣中,在那一个个低垂着的乌黑脑袋中寻找最熟悉的那个圆脑袋。 台下的朝臣仿佛能感应到赵沉玉的视线,此时身板笔挺,微微抬头,露出姣好端正的容颜,就连脖颈儿弧度也十分优美。 此时的朝臣们就像是后宫的妃子,期盼着赵沉玉能因她们的外形,而多看几眼。 不知为何,朝臣们此时思及赵沉玉与赵归安一同在台上这件事,便觉得恍若隔世。 不是因容颜而带来的不真切感。 而是一种熟悉的,让人想涕泪四溅的熟悉感。 仿佛上一辈子,太女殿下和五殿下二人也是如此,并肩而立。 而她们也如此在台下,对二人恭敬万分,报以最真切的忠诚与热血。 明明未曾见过五殿下,但她们总感觉今日一面,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又像是征战沙场十几年的老马,见到那依旧英姿勃发、容颜不改的将军。 她们感觉自己的血肉骨头里,都涌动着最激昂的咆哮。 这空旷的两仪殿,也不在沉闷死寂。 五殿下啊—— 赵沉玉的视线略过一个个黑黑的脑袋,终于在文官中间几排找到那个格外熟悉的脑袋。 沈博雅敛着眉眼,嘴唇红润,看不出有什么不适。 赵归安看沈博雅不过轻咳一声,就将赵沉玉的思绪拉回,引走了她的注意,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一瞬间攥紧了御座的扶手,但很快又松开了。 赵归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的诸位大臣,从面上完全看不出她想刀了沈博雅的心。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旁的内侍也在沈博雅的咳嗽声中清醒过来,清醒后的她亦是低垂着头,不敢再看赵沉玉一眼。 想到这位容颜异常摄人心魄的尊贵殿下,即将得封离京,她的内心便涌现了一股不舍。 低落的心情再注意到赵归安的示意时,她立即高声传唤出去,内心还有点不真实。 这是……不封赏五殿下吗? 她的心因这一猜测,而雀跃着。 不知为何,她很想很想伺候五殿下。 仿佛五殿下才是她的主子。 赵沉玉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没控制好情绪,竟大幅度地抬头,向女主望过去。 赵归安的御座只比她的前了半个身,从正面看,几乎平起平坐。 因此赵沉玉很是轻而易举就看到赵归安那冷冽的视线。 她看上去像是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决定,眉毛都不动一下。 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她走吗? 赵沉玉难以置信。 面对这炙热的视线,赵归安仍然无动于衷,直至台下有一位大臣出列。 “御史中丞 臣 左克有事启奏。” 这名出列的御史中丞身型挺拔俊秀,眉眼文雅,周身气质却是格外的严肃凛然,硬生生使她看上去老了几岁。 这让赵沉玉有些惊叹,年纪轻轻竟能坐到如此高的职位。 希望她能提起封号这件事。 赵沉玉心中有了小小的期盼。 两旁的大臣们却是没那么乐观的心态。 这左御史可是朝堂上最冷最硬的臭石头,任凭哪个大臣搭话邀约,俱置之不理。 连一点面子情都没有,直接冷脸无视,久而久之,自然惹得诸位大臣敬而远之。 而这位左御史,在出列之际,视线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台上的五殿下。 再看她此时此刻的面无表情的模样,就知道准没好事! 无数的视线集中到她的身上,这名左御史向来都视若无睹。 但此时,她感受到台上那少女期盼的视线,本想冷硬禀报的话,到了嘴边竟然柔了些许: “台上御座,历属陛下与太女殿下,此时五殿下与太女殿下同坐,怕是有些不妥……” 殿中一片寂静。 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太女殿下授意的,左克竟然还敢挑到太女殿下身上。 一时间,朝臣们对这块臭石头敬佩不已。 但同时也有些不满。 是闲着没事干,还是最近的京城太风平浪静无事可奏。 竟然将矛头直指第一天上朝的五殿下。 不就是一时间站错了位置,还上了代表着皇位权势的凤台嘛?这有什么? 台上的赵沉玉听到这不仅没提封号的事情,还来指责她,瞬间失望地移开了视线,有些闷闷不乐。 台下的左克像是感受到赵沉玉的不悦,内心不知为何有些心疼,连忙补充道: “许是礼部失职,因此五殿下不知,一时走错了位置,他日上朝时,殿下必不会重蹈覆辙。” 听到这句话的朝臣们接收到今日份的第二个震惊。 一直以来在朝臣中流传的即便天塌了、公猪生崽了,都不可能发生的两件事。 一是太女柔情。 二是左克服软。 今天都让她们见识到了。 外头的天此时是不是塌了? 庄子上的公猪是不是生崽了? 她们心中万般怀疑震惊。 一旁的礼部尚书早在左克开口挑错时,就知道这把火迟早烧到她身上。 不是她派官员去教授,而是太女殿下不许。 当初她内心还在猜测,也早料到朝堂上必会有大臣指责,她也做好替太女殿下背黑锅的准备了。 毕竟她总不可能在殿下面前,澄清自己提醒过却被驳回的事情。 但她没想到,点火的不是太女殿下,而是左克。 这真是…… 此时想到五殿下可能真的会误会,礼部尚书有那么瞬间的冲动,想出列自辩。 第29章 朝堂风波 赵沉玉还未说话,还在思索着要依从礼教,还是跟着女主。 而赵归安便已经回应了。 赵归安心中本就因沈博雅而不虞,此时又有朝臣出来指责赵沉玉,更是不悦。 但赵归安并没有迁怒于左克,毕竟她也是忠于职守,因此赵归安只是冷静地开口: “此事孤已求得母皇同意。” 左克愣了一下,仍然没有放弃:“这实在与礼不合,若上者不遵礼法,下者必效法,必定国不成国,家不成家,民生混乱,望陛下、殿下三思。” 这句话一出,赵沉玉的心停了一瞬,立刻偏头去看赵归安。 赵归安涵养倒是很好,没有勃然大怒,仍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许舍人出列反驳:“左御史未免危言耸听了。” “礼法归根是由人所提出,遵从于天子,自古以来未有一成不变者。” “若是不能因时因地因人而变,合乎当下,那礼法也终究是缚住双手的绳索。” 别的不说,能做文官的没几个不能言善辩的。 其中以御史尤为突出。 当下左御史来了劲,立刻回道: “细枝末节无需在意,但无论哪朝哪代,皆无允许太女与皇女亲王同坐凤台的先例。” 说到这,左御史顿了一下,小小地瞥了一眼赵沉玉和赵归安。 注意到赵沉玉面上没有不悦,而赵归安也没有猜忌后,左克心中斟酌一二后接着说道: “幸而如今同坐凤台的是五殿下,殿下心思纯善,但若是其他的皇女亲王得知,患寡而患不均,人心纷杂,必会引起祸患。” 赵沉玉看着台下那眉眼斯文,但气质却格外严肃犀利的左克。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只想问问这个御史。 她莫不是看不惯她?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本就害怕女主误会她,现在又来这么说。 赵沉玉已经可以肯定了,这就是女主又来试探她。 果然,上位者没几个没疑心病的。 赵沉玉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能沉默以对。 相较于台上的沉默,底下倒是吵得热火朝天。 先是左御史和许舍人之间的你来我往。 后又有大臣出列,不知何等心思地加入进来。 赵沉玉是目瞪口呆,听着听着不仅放松了,甚至想要来一点瓜子。 赵归安却是有点不耐烦了,屈指敲了敲御座的扶手。 台下的朝臣虽然吵得热火朝天,但也时刻注意着台上,见到赵归安的动作,立即安静下来。 赵归安平静道:“天下可是海晏河清了?” “南方的水患可是彻底安置好了?” “北方的匈奴之乱可是平息了?” “诸位在此争论不休,可是对这些事情早有决算?” “既然如此,便在明日朝会,将章程拟好呈上。” “今日若无事,便退朝吧。” 语罢,赵归安便站起身,赵沉玉连忙跟着,底下的大臣们也赶忙跪下高声道:“恭送殿下——” 赵沉玉一路跟着赵归安,走出两仪殿,到了金鸾轿旁,赵沉玉仍然不知自己的明日在何方。 浑浑噩噩地跟着赵归安,进了御书房见了赵归安在书桌那坐下,才回过神。 赵归安看着赵沉玉就像一只误闯进人世的小松鼠,左顾右盼、慌慌张张,不知该怎么办。 见她如此可爱,赵归安的嘴角轻轻上扬,淡笑道:“愣着做甚?过来研墨。” 赵沉玉犹豫一瞬,还是走过去乖乖研磨。 现在想表明决心的最好方法,就是乖乖听话,苟到去了封地。 赵沉玉琢磨着,明日早朝看看有没有好心的大臣提起这件事,送她去封地。 她一定会感谢这位好心大臣一辈子的。 赵归安批着奏折,感受着赵沉玉的气息,心下顿感安宁。 御书房外,天清气朗,叶嫩花初,闲花淡春,鸟语风声入耳,是一片沁凉安适。 春日的微风自外吹拂进来,顽皮地与御书房中的纸张嬉戏。 一旁的内侍欲关窗时,却被赵归安示意退下。 内侍退出后,赵归安一手压住纸张,一边凝望着赵沉玉沉静研墨的模样。 赵沉玉研磨得很是认真,并未察觉到内侍们小心退下的举动。 她脸庞的两缕长发在窗口吹进的风中飘摇,几番遮挡了她的视线。 赵归安凝视着,终究没忍住,伸手轻轻将那缕长发别到赵沉玉莹白圆润的耳后。 赵沉玉一边研墨,一边在心里想着昨日看的话本,没想到会有一只略带薄茧的手,轻轻捻起她的长发。 那略微粗糙的皮肤划过她的耳廓,捻起那一缕长发,缓缓地、轻柔地别到耳后。 赵沉玉顿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跳了起来,慌忙躲到一边,惊疑不定地望着赵归安。 赵归安却是若无其事的模样,见赵沉玉站得远远的,还略微皱着眉头,似是不解。 这样气定神闲的赵归安,却是让赵沉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赵沉玉缓了缓,勉笑道:“皇姐,这墨也研磨好了,可还有其他吩咐?” 赵归安微微摇摇头,云淡风轻地说道:“无事,你且……” 赵沉玉期盼着赵归安让她回去,眼神炙热地盯着女主那俊美冷冽的面容,不料赵归安红唇上下一碰,话音一转,说道:“且做那榻上歇息一二。” 虽然不能回去,但赵归安望了一眼,见那榻离这边的书桌,隔了一道纱帘,也觉着胜过在女主跟前当木头,谢过之后便直扑榻上。 到了那边榻上,赵沉玉原本以为该是无聊得只能发呆,没想到那小茶几下竟放着一本话本,还是她昨晚正在看的话本。 她想了想,一个乖巧听话,蠢笨无能得只爱看话本的皇女,比一个学富五车的皇女安全多了,便放心地拿起那本话本看了起来。 赵沉玉在那本入迷地看着话本,赵归安在这边批着奏折,看着赵沉玉原是一本正经地端坐着,后来越来越歪斜,直至整个人半躺在榻上。 赵归安目光柔和地望着那道婀娜的身影,而后轻声敲了敲桌沿,低声道:“送点东西给阿玉。” 微风顿了一瞬,又吹拂进来,带着轻不可闻的一声:“是。” 不一会,晚香便轻手轻脚地端着点心和茶水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到那榻上的茶几上,竭力不打扰到赵沉玉。 但赵沉玉仍然注意到,她抬眼望了一眼点心和茶水,而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对这俊秀少年粲然一笑道:“多谢。” 语罢,也没等晚香回话,便伸手拿了点心,边吃边看,又沉迷到话本里了。 晚香望着那一张美艳绝伦的芙蓉面上,绽放出灿若朝阳的笑容,听着那一声极其有礼的致谢,心狂跳不已。 晚香也没有逗留,只是柔下眉眼,低声回道:“殿下不必多礼,这是晚香应做的。” 赵沉玉恍惚间听到晚香回话,便拨出一点注意放到眼前这温和的俊秀少年身上,有些许疑惑地望着。 晚香却是不再言语了,只是浅笑摇摇头,跪道:“晚香退下了。” 赵沉玉两眼亮晶晶的,点了点头笑了笑,便接着看话本了。 晚香退下后,又去赵归安的身边换了一壶茶,便得体地退下了。 御书房又重回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但另一边的大臣们却是鸡飞狗跳的。 第30章 朝堂余波 皇城尚书省内的工部,往常慢慢悠悠的各位老大人,如今却是一个个健步如飞,鸡飞狗跳。 “数据呢?南方地区的堤坝数据为何没有呈上来?” “要设计的是堤坝,不是疏通河道!” “哦哦,抱歉啊张侍郎这是云侍郎交代的,请问她如今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啊!去问尚书大人啊!” “我让人拿的数据,我要的是历年的堤坝数据!给我河道的有何用?我早有河道信息了!不能干趁早辞官归家!” 工部里,一声声崩溃的咆哮响彻云霄,另一边的兵部听着,也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兵部侍郎摇头:“广略亲王还在北方领兵,前阵传来的局势确实占了上风,但依着匈奴的习性,若是跑回草原上,广略王怕是……” “行了——”兵部尚书制止道:“为今之计,还是先拿出一个章程来吧。” 而另外的门下省与中书省,也同样为着赵归安和赵沉玉的事情忙得鸡飞狗跳。 毕竟是要一天之内拿出章程啊! 往日风度翩翩、到点就散值的大人们,今日忙活到了深夜,想到约莫一两个时辰后又要上朝了,她们心中就不住地唾骂着掀起这场波澜的左御史。 当然,作为罪魁祸首的御史台,今日也是忙到了深夜,不过忙的却不是赵归安说的几件事,而是赵沉玉的事情。 是的,不怕死的臭石头左克,准备明日再次谏言。 若是被别的大人知晓,只怕会连夜提刀到左府,就是弄不死她,也要给她将嘴巴缝上。 可惜了,即便御史台忙得热火朝天,其他的大人也一概不知。 散值归家后的朝臣们,无一不接收到自家儿郎热情的目光。 昨日还怀疑自己孩子是不是疯魔了。 今日她们却是没脸见人。 朝上光顾着看五殿下了,太女殿下未提封号,她们也就没说起皇夫和侧夫之事。 但这些往常是一同封下的,也不怪乎她们忘记。 柳钰归家后,看到柳墨正和柳氏坐在榻上对弈。 柳墨见柳钰归来,便激动地走上前,期期艾艾地问道:“母、母亲,五殿下她……” 柳钰瞧了一眼棋盘上的一边倒的局势,便知晓棋艺一绝的柳墨这一日怕是相当心不在焉。 她看着柳墨满怀期待的目光,讪讪说道:“五殿下的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 柳墨顿时急了,连忙说道:“母亲,我不求皇夫,哪怕是侧夫,甚至是小侍,孩儿也愿意。” 柳钰还未说话,柳氏便怒而开口:“墨儿,你作为柳家嫡子,怎可自甘下贱去做了人侧室?我与你母亲养育你并不是用来攀附权贵的。” 柳墨顿时红了眼眶,伤心道:“父亲,您不懂,孩儿见过五殿下,此生再无她人能入我眼了。” “何至于此?那五殿下难不成还是天仙下凡?到底灌了什么迷魂药啊?” 柳钰看着柳墨眼中泪花闪烁,立即轻咳一声:“行了,少说几句。” “我今日也瞧见五殿下了,怨不得墨儿动情至深。” 说着,柳钰回想起今日那一面,感慨万分:“殿下真真可说是天仙下凡啊,莫说墨儿了,今日朝上,我等亦是看呆了。” 闻言,柳氏心中便是一惊,对这五殿下究竟是和面容有了浓浓的好奇心。 只一面,使得儿郎女君心生向往。 只一面,令朝中大臣直呼惊世神人。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各家的夫眷们对赵沉玉生出了浓厚的好奇心,直至在后来的赏花宴上,见到的那一刻,让他们恨不得年轻个二三十岁。 另一边归家的公西然换洗后,照例去了书房,在书房门口便遇到等候许久的公西砚和公西辞。 公西辞看上去闷闷不乐,公西砚也沉默不语。 公西辞见到公西然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个度,迫不及待地走了上来,挽住公西然的胳膊撒娇道:“母亲,阿辞有事求您~” 公西然瞥了他一眼,便知晓他所谓何意了,只淡定道:“此事你且先求得你阿兄同意。” 公西辞僵了一瞬,又痴缠道:“阿兄同意啦~” “我未曾同意。”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公西辞望了过去,便见到公西砚冷清清地看着他。 公西然看到二人之间僵持的氛围,笑着拂下他的胳膊,转身边离去边说道:“书房且借你们用,兄弟之间好好说。” 公西辞没有拦住自己母亲的,只是沉默着看着公西然离去的背影。 “吱——” 一声开门声响起,公西辞回头,就见公西砚着了一袭青衫,在月光下扶着门,冷静道:“进来说。” 公西辞抿了抿嘴,对于自己能否说服兄长,并没有什么信心。 毕竟他最清楚,自家看上去端正文雅的兄长,实际是如何的胸有沟壑、为计深远。 但为了赵沉玉,他还是选择走进去了。 公西辞坐到了公西砚的对面,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地泡茶,然后推到公西辞的面前。 公西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便听着公西砚说道:“阿辞,你该知晓,如今最适宜的是什么方法。” 公西辞当然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哥哥必定要有一个嫁入皇室。 公西氏族出仕拜将的男儿不在少数,从中央到地方,俱有公西族人。 但除了公西氏族的姬主任中书令,其他的人最高也不过一地郡守。 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其氏族亲属至多也止步于三品,这是为了防止勾结揽权。 公西家的姬主不退,其他的公西族人绝不可能再进一步。 但公西姬主还不能退。 只因其他任职的族人俱为男子。 而男子晋升实在太难了。 公西姬主并不敢保证她退了以后,公西氏族能再有一个挑大梁的。 可依照她的年纪和身体,她至多也不过两年了。 因而她决意,以一个君后,再延氏族百年光辉,这期间可让公西辞招一个上门妻主,育出一儿两女的。 这些是早便商量好的,公西砚和公西辞也都接受了,也与太女殿下通过气了。 而今,见过赵沉玉后,公西辞改变主意了。 留他在族里还不如让阿兄留。 阿兄更才华横溢,足智多谋。 阿兄留在族里会更有用。 而他,就代替阿兄嫁入皇室,五殿下深受太女殿下喜爱,未来必定也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但是,这些理由说服得了他自己,说服不了别人。 且不说早已向太女殿下投诚,如今并不是他们说不嫁就可以不嫁的。 其次太女殿下对五殿下究竟何等态度,还摸不准。 公西然本也觉着五殿下深受宠爱,但如今见朝上的表现,竟有一点捧杀的征兆。 因此,方才公西然的避让,已经说明态度了。 公西砚很清楚,也很理智地知晓他与赵沉玉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他竭力忽略自己内心的隐痛,劝慰道:“你留在族中招赘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岂不比你嫁入皇家与人分宠更为适意?” “更勿论我等享用公西氏族多年的供奉,而今却是该为族里出力。” 公西辞执迷不悟:“既然阿兄如此说道,那阿兄留族中岂不快活?” 公西砚一下凝了视线,静静地看着公西辞许久,将公西辞看得面红耳赤,才道:“阿辞若是要嫁与太女殿下,也无不可。” 公西辞一听,精致的眉眼立即皱成一团,急道:“阿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话没说完,便被公西砚打断:“你该长大了,阿辞。” 此时公西辞哑口无言。 他知道,仅凭一个亲王夫,是无法保住荣光。 公西氏族非君后不可。 事已至此,公西辞仍然不肯放下。 招赘妻也好,若是无法光明正大地长伴左右,做地下见不得人的情人也并无不可。 但这点心思,公西辞却是不敢与公西砚说的。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公西砚说完,便独自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的风吹起公西砚的青衫,天上的明月映照着他单薄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风暴中心的赵沉玉对这一切朝臣家中的风波一概不知。 她一觉睡醒,准备上朝了,开始忧心今日有没有好心的臣子能提醒一下女主。 关于她封号离京的事宜。 如她期盼的,今日还真有好心的臣子,但不止是封号的事情,也不止一位好心大臣,还打了起来。 第31章 朝臣动手 第二日,赵沉玉照常和赵归安一同去上朝。 这一路上,心事满满的赵沉玉不像昨天一样,有心思看轿外的风景。 因此也并没有注意到,轿外那比昨日翻了一番的内侍人数。 前后的亲卫们见到这情景,也毫不意外。 而道路两旁跪伏的内侍,只敢在金鸾轿远去后,才稍稍抬头望上一眼。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也足以证明昨日那些内侍们的话,并非虚言。 只怕现在,满皇城的内侍都对云月殿里伺候的内侍嫉妒不已。 哪怕只是一个在院里扫洒的粗使内侍。 其他的内侍心里盘算着,怎么找门路进去伺候五殿下。 到了两仪殿,赵沉玉还是跟着赵归安一路上了凤台就座。 台下的臣子起身后,便不断有人出列,汇报并呈上关于南方水患和北方匈奴事宜。 朝堂辩论激烈,引得赵沉玉也听了几句。 “赵侍郎的话,臣不认可。” 工部侍郎出列,恭敬道:“启禀殿下,现而今户部的拨款,并不足以使得堤坝完全建成。” “堤坝需运巨石以淤泥填充,其中的人力物力,损耗极大,若是依户部的调度,怕是只能修补,无法重建,以目前计算的河流流速和雨水量,南方安江两岸的堤坝,是无法撑过下一个雨季。” “拨款需考虑多方面,如今北方兵事吃紧,兵部的粮草更需保证。” “塞外匈奴集结了八万大军雄踞在上谷关,我朝数万儿郎正为国征战,战事还不知将持续多久,万万不可使后方粮草断了,乱了军心。” “臣恳请殿下拨款。” “二位侍郎且慢,并非户部不愿拨款,而是户部亦是有心无力,如今国库……” 台下,工部兵部和户部就拨款事宜进行了激烈的争吵,对于她们争吵的点,赵沉玉却是有些想法。 玻璃赚钱,水泥筑堤,炸药驱敌。 赵沉玉作为一个化学硕士研究生,搞出这些东西轻轻松松。 但是…… 赵沉玉看了看身旁冷淡的赵归安,想到那诡异的梦境和儿时的回忆。 还是算了吧…… 赵沉玉敛下眉眼。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她也不该干涉太多。 而且古人的智慧,也是不弱于现代的科技。 赵沉玉就这样说服着自己。 朝上大臣们你来我往,话语中的刀光剑影相当精彩。 最后由赵归安敲定,四成拨款给兵部,二成拨款给工部。 稳住前线是最重要的。 正事谈完了,工部和户部、兵部的人归列,但一直安静如鸡的御史台动了。 “御史中丞 臣 左克有事请奏。” 俊秀严肃的御史中丞俯身道:“五殿下如今已授冠礼,按例需请封号……” 左克说着,心中有些不舍,竟将“离京”二字硬生生吞了下去。 赵沉玉听了个开头,立刻精神了,坐直了身子,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满怀期待地望着左克。 她等着左克说出“离京驻守封地”这一句,却没想到左克竟然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也幸而左御史未曾说出离京二字,不然朝中的大臣们怕是真的要缝了左克的嘴。 这姑射神人般的容貌,还没看够呢,怎么可以就这样去往封地呢? 五殿下一看面相就是心思纯善的,两次上朝也未曾恃宠而骄,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面。 就像一个吉祥物,看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不知为何,只要五殿下在,她们便动力满满。 往常难熬的朝会也不再枯燥,无趣之时只要抬头看看五殿下即可。 自从有了五殿下,上朝都有了盼头了! 一旁的柳侍郎想到自家孩子的请求,也出列禀报: “兵部侍郎 臣 柳钰启禀殿下,五殿下如今授了冠,也需封皇夫定侧夫了。” “臣嫡长子柳墨,自幼习得《男德》《男戒》,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仪态端庄,特求殿下封号。” 其他的大臣一听,顿时清醒了,来劲了。 这可不是重头戏来了嘛! 赵沉玉不仅没听到“离京”,反而听到了要求她娶夫的话,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也不是说这世界的男人不符合她的审美。 这大安王朝的男子,并不是弱不禁风娇娇软软的模样,与她前世的古装美男并无不同。 英气的、俊美的、潇洒的、阳光的、妖媚的,应有尽有,上次宴席已经充分让她开了眼界。 即便偶有几个看上去文静羞涩的、有点娇弱柔顺的,那身高和体力,拎出来也强过赵沉玉。再怎么娇弱文静羞涩的男子,望着赵沉玉的眼神,与其他男子也并无不同。 一样的恨她欲死! 赵沉玉一点也不想像书中一样,死在自己枕边人的手上。 本来避开那人便好了,可如今赵沉玉竟然想不起,赵归安到底是派了哪个男子潜伏杀了她。 因此她只能因咽废食,若不是真的喜欢,她绝不成婚。 除了讨好赵归安,躲避危险也是必须的。 可台下的局势却不由赵沉玉左右。 “臣不欲求得皇夫之封,臣的犬子自上回宴席便对殿下芳心暗许,如今茶饭不思,臣亦是心急如焚,只求殿下成全,得封一侧侍。” “许舍人啊,不是我说你,你家孩子如今也二十有余了吧,五殿下可才授冠啊。” “我家犬子年轻力壮,博学多通,但柳侍郎,你家的如今年方16吧?是要殿下反过来照料他?” “呵,二位可要点脸面吧,京城谁人不知二位公子何种性子?” “要我说,李尚书家的远宁公子,容颜文雅俊秀,文武双全,乃是皇夫的不二人选。” 面对着慷慨激昂地介绍着的工部侍郎,再看一眼老神在在的李兼济。 好一只老狐狸! “李尚书,你家孩子如此才华出众,傲视群雄,伺候殿下岂不可惜?” “是极是极,当为国效力!” “此等人才做了皇夫,岂不泯灭了才华?” 此时李兼济才颔首道:“多谢各位对犬子的赞许。” “在臣看来,做了皇夫并不会埋没了犬子,或是说各位大人认为,五殿下配不得优秀的儿郎?” “臣以为,五殿下这样神人一般的人物,当配优秀的公子,我家犬子不争气,自上回便对殿下念念不忘,满心满眼都是殿下,若是能得偿所愿,必会好好照料家事,伺候殿下。” 李兼济话一说完,立刻有朝臣出列反驳。 “李尚书,你可莫要曲解我等的话,况且我家犬子亦是才华出众,容貌双绝!” 一人话刚说完,立即被另一位大臣驳回。 “莫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你家孩子只知死读书,性子无趣,又身形瘦弱,形似竹竿,应是不常锻炼吧?” “你说什么?你家公子又好到哪里去?” “总比你家公子木楞呆瓜的竹竿模样好!” “好哇!好你一个张与!” 几位大臣说着说着,来气了,即刻挽起袖子,脱下鞋履朝那满嘴胡言的大臣砸了过去。 那名大臣被砸了,也气到头上了,立刻挽起袖子走了过来,竟然就在殿内打了起来。 一旁的御史台在刚才也有几位御史大夫下场自荐,唯独左御史在一旁淡定围观。 她一边看着,一边掏出小本本记着。 台上赵沉玉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多恨她啊,真想马上让她上路啊。 哎呀,那边都见血了!女主还不阻拦吗? 赵沉玉望向旁边的赵归安,她竟然镇定自若地看着底下大臣互殴的景象,神情若有所思。 一旁的武将文臣有几个年轻的,家中儿郎年纪尚小,没有下场,就在一边拉架,最后好不容易让局势稳定下来,站好队列。 此时赵归安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母皇如今身体不适,阿玉需在跟前孝敬,不得离京,也无心娶夫。” 此话一出,台下的大臣立即有人出列:“太女殿下,如今陛下身体不适,若是五殿下能够娶夫,也使得陛下安心些。” “且这样拖下去,于五殿下也不宜啊!” 这位大臣虽然说得隐晦,但朝中的大臣也知晓其意。 她们可是特意派人打听过了,五殿下身边干干净净,不要说小侍了,怕是人事都未行过。 赵归安冷冷地望着她:“孤尚未娶夫,阿玉又有何等不得?” 赵沉玉马上捧场地应和道:“等得等得。” 赵归安也不欲多说什么,沉声道:“可还有事要奏?” “御史中丞 臣 左克有事要奏。” 见到左御史站出来,朝中大臣心中顿感不妙。 “臣要奏礼部郎中陈雨、户部郎中詹莫言、门下省给事中刘二中……等二十八人方才殿前失仪。” 语罢,左克俯身作揖。 被参了一折的二十八位大臣:昨晚真该把她嘴缝了!!! 赵沉玉看着,觉得下次上朝真的需要带上一点瓜子了。 第32章 失落 最后,这二十八位大臣全部按律罚了俸,散朝时都咬牙切齿地瞪了左克一眼。 赵沉玉则又是跟着赵归安来到了御书房。 赵归安端坐在书桌前,脊背笔挺,玉白的手上拿着明黄的奏折,她正垂眸静心看着。 赵沉玉看都不敢往旁边的奏折上看一眼,只一边研墨,一边发着呆。 赵归安看了许久,久到赵沉玉研完墨,也不曾换另一本。 赵沉玉不敢自己走开,也不敢打扰肃然凝神看着奏折的赵归安,只是袖手静立着,脑海里却不停地想着。 一会想着昨日看的话本。 一会想着自己前段时间的话本有没有被老乡看到,她愿不愿意来? 赵归安的手指轻轻一动,咔的一声合上了奏折,望向旁边正发着呆的赵沉玉,轻轻敲了敲桌子。 赵沉玉望了过去,就看到赵归安点了点桌上看了许久的奏折,说道:“阿玉,你且看看这本奏折。” 赵沉玉心中警笛声响起,立即讪笑道:“皇姐,我胸无点墨,您让我看这奏折,岂不是白看嘛?” 赵归安眉一凛,神色微沉道:“你且先看着。” 赵沉玉哪里敢看,她怕这是女主的试探,立即低眉顺眼地说道:“皇姐,我实在看不懂啊,您让我研墨,这种纯靠手无需动脑的,我还可以为您效力,但这奏折,是真不行。” “而且——我也没资格看这奏折啊……” 赵沉玉低顺着眉眼说完话,完全不敢去看赵归安的表情,只看着眼前的桌子一动不动,以表自己的忠心。 但赵归安一眼看破赵沉玉的想法。 她看着眼前这穿着玄袍蓝衫的绝俗少女,看着她那柔顺的眉眼和单薄的脊背。 她想到过去的呵护,想到赵沉玉现在仍然还有的莫名其妙的防备与谄媚。 也许是太过拘束她了…… 赵归安久久凝视着沉默不语的赵沉玉,最后两指并拢,慢慢敲了敲桌子。 “咚咚——” 清脆的声音响起,赵沉玉抬起眼偷偷瞄了一眼。 赵归安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摆在她面前的那一沓奏折,声音极轻地缓道:“你授冠了,也长大了……” “虽然暂不可离京,但也可建府了。” “府邸落成后,你便去金吾卫当值,不必入皇城,也不必上朝了。” 赵沉玉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惊喜不已。 这意味着她可以暂时性远离女主,远离剧情了。 脑海的喜意掩盖住内心隐隐的别扭,让她忽视了周围的环境。 而这一瞬间的喜意,被赵归安敏锐地捕捉到。 最终,赵归安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且先回去吧。” 赵沉玉有些犹豫,她觉着女主此时像是很难过。 但她又否认了自己内心的猜测,女主这样无坚不摧、冷情冷性的龙傲天,怎么可能会难过? 所以赵沉玉犹豫了一瞬后,便只是恭敬地行礼退下。 在后退着离开御书房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内心深处的影响,赵沉玉鬼使神差抬起头望了一眼。 华贵的御书房中,那巨大的檀木桌前,坐着身着朱红太女服饰的俊美女子。 在那书桌前,她脊背依旧笔挺,独自沉默地坐着,垂眼望着桌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窗外的日光洒来,竟也照不亮她那幽暗的眼眸。 让赵沉玉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孤独。 赵沉玉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又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了门外,彻底离开了御书房。 离开御书房后,才行至御书房前的中庭,晚香便迎了上来,端雅恭敬道:“晚香参见五殿下,轿辇已备下,殿下可是要回云月殿?” 赵沉玉一见到晚香,立刻停下了脚步,略有些不解。 她与女主身边的第一内侍——这位看上去温柔端庄的笑面虎晚香,虽有接触,但并不是很多。 作为一个毫无后台的平民男子,能够在皇城里坐稳太女身边的位置,不可谓毫无手段和谋略。 在原书中,他虽然模模糊糊,不曾明确表明他是否是女主的后宫,但也可看出女主对这内侍的倚重。 在公西砚没入后宫之前,皇城中的一应事物,皆由晚香一把手抓。 可此时,赵沉玉眼前这文雅俊秀的少年,不仅没有待在御书房内等候着女主吩咐,反而贴心地又恭敬地为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五皇女安排着一切。 赵沉玉一时间有些迷茫。 也许赵归安是真心关爱她这个妹妹的…… 但这个念头才浮现,她的脑海中立刻被儿时看到的血腥画面和仿佛真实发生过的结局强势占领。 赵沉玉被吓得抖了一下,这一抖,被晚香敏锐地捕捉到。 晚香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一双秀气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着赵沉玉的衣着和周围的天气。 打量完后,晚香收回视线,头微微恭敬低下的瞬间,角落里有一名内侍悄然转身离去,看方向,似乎是去了御书房内。 赵沉玉注意到晚香还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修长的身子被青色的一等内侍制服包裹住,随着他行礼的动作,可以俯视到他那瘦窄的肩膀,和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腰间以下的衣摆,隐隐透出两条长腿的轮廓。 微风袭过,地面上倒映出他笔挺如松的身姿,而晚香即便保持了一会,也丝毫没有一点失态或不满的迹象,仪态礼仪依旧十分优雅俊秀。 晚香不仅没有不满,甚至内心感到有些许兴奋与激动。 五殿下的目光,终于注视到他的身上了。 保持着动作的晚香,只期望着时间能慢一点,让殿下再多看他一会。 折身去拿衣物的内侍早已归来,但在晚香的暗示下,他停下了脚步,默默注视着这幅画面。 拿着衣服的手,紧了一瞬间。 赵沉玉看着晚香出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文雅少年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等着她回复。 赵沉玉立即伸出手,想将人扶起。 晚香余光注意到那柔弱无骨的牛乳般的手伸了过来,眼中立刻涌现出惊喜,不待他放松胳膊上的肌肉,让自己的身躯更加柔软时,那将将握住他的胳膊、与他接触的玉手,又顿了下来,然后在他失望的目光中缩了回去。 赵沉玉想到,这一个虽然没有男主之名,但作为贴身伺候女主的内侍,她还是保持距离,不要玷污人家或者惹到人家了。 于是赵沉玉把手缩了回去,说道:“多谢多谢,你快起吧,不必准备轿辇了……” 话音刚落,赵沉玉感觉到周身忽然冷了一瞬,眼前的晚香身上那文雅的气息在某一瞬间,变得极其凛然,具有压迫感。 但这一感觉转瞬而逝,看着眼前神态自若地谢礼起身站直的晚香,赵沉玉觉着应是自己的错觉。 晚香在赵沉玉的手缩回后,眼神一冷,又立刻调节好,温和地致谢并细声关心道:“春寒料峭,殿下且着多一件衣裳吧。” 语罢,旁边及时地出现一名高个内侍,沉默地递上一件衣裳,赵沉玉想伸手拿过时,被晚香先一步拿走。 晚香将衣裳拿走后,极其自然地抖开衣裳,仗着自己的高一头,将衣服温柔地披到赵沉玉的肩上,一只手按着左肩,一只手顺着右肩滑到右小臂的内侧,轻点了一下。 在赵沉玉的注意力被手臂内侧那极其敏感的触觉吸引时,晚香悄悄接着这机会,贴近了一步,略微俯着身,清浅的气息打在赵沉玉的耳畔,清又柔的声音响起: “殿下,抬手,晚香服侍您——” 热热的气息击打在敏感的耳朵上,赵沉玉被激得猛摇头,立即向后退了一大步。 然后在晚香错愕的视线中麻溜地穿好衣裳,边穿边说道:“不必了多谢,我自己穿,你也别准备轿辇,我自己走回去,你且去服侍皇姐吧。” 晚香触到赵沉玉的那只手,手指蜷缩一瞬,又松开时,便已回复那文雅俊秀的模样,端雅问道:“殿下身边无可使唤之人,晚香且先送殿下。” 赵沉玉这下更明白了。 这是女主不放心,让自己的大内主管出来监视了。 可是有必要吗? 她身边可还跟着两个暗卫。 今天好像是阿瑶值班。 赵沉玉想定主意,便直接开溜,边走边说道:“不必了,我身边有阿瑶。” 话刚说完,一边的树便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晚香听到那威慑性的声响,也没有纠缠,而是温和应道:“是,晚香恭送五殿下。” 赵沉玉摆摆手就跑了。 赵沉玉并不怎么出来皇城,因此对皇城并不熟悉。 加上刚才情况“危急”,于是赵沉玉慌不择路地跑反了方向。 当她意识到时,她已经走到了另一边的宫道上了。 身着玄袍蓝衫的清丽神女,在朱红的宫墙边,步态轻盈地快速走着。 一路上,遇到的内侍和侍卫,无一不将视线死死地锁定在赵沉玉的身上。 这些愤恨的视线让赵沉玉更加慌张和不自在。 她从胎穿到八岁,不被允许出冷宫。 除了在四岁那年,将重伤的春分趁着夜色从狗洞里拖回来,她就再没出过冷宫。 当然,在赵沉玉将春分拖回来的第二天,狗洞就被堵上了,同时地上还出现了伤药。 春分好了以后,便留在冷宫陪着赵沉玉。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让赵沉玉离开了冷宫,去了另一座囚笼。 第33章 阿瑶的小心思 赵沉玉一路上顾着东想西想,原本让她慌乱的视线也慢慢被她无视了。 直至她将混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后,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亭子旁。 赵沉玉也觉着走累了,便顺势走到亭子里坐一会。 她坐到那木质围椅上,靠着栏杆望着静谧的湖水,发呆着,脚无意识地前后晃动着。 脚上的鞋子也一晃一晃的,越来越松,长履卡到了脚踝,让赵沉玉觉着有些不舒服,索性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把黑色的长靴脱了。 将鞋子脱了以后,便松快啦许多,赵沉玉干脆将腿缩到围椅上,趴着栏杆,望着望着,不知不觉睡着啦。 还是起太早了。 赵沉玉睡之前,想到仍然在处理公务的赵归安,不由地庆幸。 还好她不是太女,也不可能做皇帝。 意识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身上一沉,随后便是一阵暖意。 春风翩然拂来,吹落几朵桃花,吹皱一池湖水。 赵沉玉迷迷糊糊醒来,昏沉一瞬后,便挣扎着清醒。 坐了一会,感觉好多了,已经将刚才种种情绪全部抛之脑后了。 赵沉玉转而俯身,准备将地上的鞋子拿起穿上时,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抢先一步,拿走了那一只黑色的长靴。 赵沉玉顺着手望过去,是面无表情的阿瑶。 清秀的少女穿着略微修身的黑衣黑裤,腰间被腰带勒得极细,白皙的手和黑色的制服与长靴,对比极其突出。 阿瑶拿着长靴,低下头望着赵沉玉那穿着白绸布袜的小脚,眼眸闪烁几下,耳廓微红,硬声说道:“殿下,阿瑶为您穿鞋。” 说完,便直接伸出另外一只空闲的手,直接圈住赵沉玉的脚踝。 赵沉玉猛然被抓住脚,还是极其隐私的脚踝位置,吓得赵沉玉想将腿向后缩了起来,但阿瑶反应极快,立即锁紧脚踝,抓得牢牢的,完全挣脱不了。 阿瑶下意识抓住脚踝并箍紧,而后又无意识地用大拇指在那脚踝内侧,精巧的凹陷处摩挲了几下。 滑顺的丝绸摸索着细嫩的肌肤,让赵沉玉一阵颤栗。 即便同为女性,但这清秀少女的举动还是让赵沉玉红了脸,羞愤地说道:“不必了阿瑶,我自己穿。” 红着脸的清丽少女,如火霞时的芙蓉,艳而不俗,倾城夺目。 阿瑶愣愣地看直了眼,赵沉玉的脸越来越红,再一次羞愤地喊道:“阿瑶!” 此时阿瑶才意识到,五殿下要生气了,立刻乖乖低头认错:“阿瑶错了,待会会去提督司领罚。” 赵沉玉抽了抽脚:“你先放开我的脚。” “不放。”阿瑶立即回答,死心眼地说:“阿瑶伺候殿下穿鞋。” “我不必你伺候,我自己可以穿。” “殿下是主子,这些污糟事,请让阿瑶来,别脏了您的手。” 少女很自然地说出了近似贬毁自己的话语,这让赵沉玉的心触动了一瞬。 她从来了这个世界,不说完全抵制到底,但也是很不喜这种做派。 因此赵沉玉深呼一口气,冷静下来,沉声道:“我是主子,听我的。” “把手松开,把鞋子给我。” 阿瑶听到这不容反驳的语气,犹豫之时,赵沉玉立即追喊道: “阿瑶——” 阿瑶终究还是怕殿下生气,不舍地将手松开,慢吞吞地将鞋子放在赵沉玉的脚下。 赵沉玉干脆利落地将鞋子穿好后,便站直身,将还低着头跪在地上的阿瑶拉了起来,极其自然地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一边拍,赵沉玉一边说道:“你伺候我,我给你发月银,当是你的活计,但断断没有污糟事该就谁做的道理。” “我也没断手断脚,不至于连双鞋都穿不了,亦未爱洁到如此程度。” “你——” 赵沉玉犹豫了一瞬,觉着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说教的意味,怕招了她的厌恶。 但转念想到她暗卫的身份,平时各种打打杀杀应该不少,便还是补充道:“你平日里,多爱惜自己吧。” 阿瑶看着面前面容秀美绝寰的少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关心的话语,一边轻柔地拍打着她身上的衣服,只感到心中一阵暖流涌现,泡得她的心软软的。 赵沉玉话刚说完,准备放下手时,却被阿瑶抬起手臂,一把抱入怀中,一手自腰间绕到背后,按着她瘦削单薄的脊背,一手从她的胸侧腋下绕后,按着她的脑袋。 没有丝毫的防备,赵沉玉的脸被迫埋入阿瑶的肩颈处,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铁锈气息。 阿瑶将赵沉玉紧紧地抱入怀中,低下头将自己的秀气的面容埋入她白皙柔嫩的肩颈凹陷处,甚至蹭了几下,感受到少女身躯有些僵硬,才停下来,闷闷地说: “殿下,阿瑶想为您穿鞋。” “阿瑶想,长长久久地陪伴着殿下,伺候殿下一辈子。”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赵沉玉娇嫩的脖颈上,让赵沉玉忍不住想躲,但脑后那不容逃避的力度,使得赵沉玉无法挣脱,而耳畔那冷硬闷闷的话语,更是让赵沉玉感受到阿瑶此时的触动和脆弱。 最终,赵沉玉放松了身子,更加柔软的身躯让阿瑶忍不住把这少女更深地嵌入怀中。 赵沉玉手指抠了抠掌心,还是缓缓抬了起来,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也说了几句真心话: “如若你开心,你愿意,自是可以长长久久陪伴着我。” “但我更是希望,你可以在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后,选择自己更想要的。” 阿瑶听着温软的话,闻着五殿下身上传来的淡淡桂花香,手上更紧了几分,抬起脸,将不容侵犯的警告性眼神瞥向那些暗处的内侍们。 看到他们按捺下去后,又将脸埋了回去,鼻尖顺着肩膀脖颈上滑,直至抵着赵沉玉耳廓最上面,说话时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耳后的肌肤: “阿瑶喜欢殿下,殿下莫要赶阿瑶走。” 这样服软又深含恐惧的话,让本因阿瑶动作有些不适的赵沉玉,生生忍了下来,宽慰道:“我不曾厌弃你。” “殿下,您真好。” 阿瑶闷闷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又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殿下,您罚阿瑶吧,阿瑶冒犯您了——” 赵沉玉叹了口气:“好,罚你一刻钟内将我背回云月殿吧。” 阿瑶的身子恍然颤了一下,随后便是压抑的应话:“遵命。” 说完,便将赵沉玉背起,一路回了云月殿。 今日回殿时间过早,加上又是被阿瑶抱着回来,便让殿里的春分芒夏等人误以为赵沉玉受伤了或是身体不适。 在赵沉玉解释过后,才放下心由着赵沉玉躲回寝殿,看话本撸小猫。 而暗处眷恋着看着赵沉玉回寝殿的阿瑶,感到身边的风轻滞一瞬,下一刻,阿茶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身边。 阿茶的身型与阿瑶差不多高,二人都高了赵沉玉一个头。 此时身型同样劲瘦有力的二人之间,气氛低沉到了极点。 阿茶经过训练后,变得极其敏锐的嗅觉,使得他闻到了阿瑶身上那一股熟悉的、令他日思夜想的桂花香,心中一阵烦闷嫉妒:“你碰殿下了?” “与你何干?”阿瑶冷冷地说:“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收起来。” “不要袒露出来,污了殿下的眼。” 阿茶被气笑了:“你有何脸面说我?” 阿瑶不再言语,只专心地感受着殿内赵沉玉熟悉的呼吸节奏,在内心根据节奏猜着。 呼吸有些急促,加上轻微的脚步声,应是在追逐着那只叫端午的白猫。 呼吸放缓了些,还有隐隐的喜悦话语,是抓到端午了吗? 拖沓的脚步声后,翻书声响起,呼吸越来越平缓,这是开始看话本了吗? 阿瑶完全无视的身旁眉清目秀的黑衣少年,被他瞪着也无动于衷,最后阿茶也只能无奈离去。 毕竟他现在还要去跟太女殿下汇报五殿下近期的事宜。 悠闲愉悦的一日过后,赵沉玉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再没有被春分天不亮就喊起来上朝,醒来看到窗外那明媚的日光,听着悦耳的鸟鸣,赵沉玉的心无比轻快而幸福。 赵沉玉的好心情在内侍来报,工部尚书李兼济求见时高到了极点。 当值的正好时李流照,见到自己母亲时,她也有些错愕。 李兼济瞥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帘跟着寒露,一步未顿地走了进去。 李流照看着自己母亲身后跟着另外一位工部的侍郎,便有了些猜测。 殿下许是要离皇城建府了。 授冠后的皇女得了封号许离京,但也需定期回京述职。 回京后的皇女并不是住在皇城,而是在京城中另有一座亲王府。 就像广略亲王,她若打了胜仗,是需班师回朝,上交虎符,详报战况的。 她手下的一众将士,也是同她一道暂住亲王府,述职完后再回封地。 但五殿下并未封号,这府邸的建设,总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的味道。 李流照想到太女平日对赵沉玉的关心呵护,并不觉着是厌弃了她,只担心是不是闹了矛盾。 希望这并不会影响到五殿下的府邸建制,莫要低了一等去。 第34章 盼着念着 李兼济带着工部侍郎并一个随行小吏,方行至云月殿外,便瞧见自家那个五殿下的狂热追随者,念及自家那个近日茶饭不思的次子,心下暗叹。 瞥了一眼李流照,示意她好好当值后,李兼济便随着那名清冷貌美的内侍进了正殿。 殿内,五殿下端坐于上首,神识游离不定,一张芙蓉面竟将正殿衬得犹如仙宫,熠熠生辉。 恭敬的问好声传来,赵沉玉回过神,看到面前低着头端正行礼的俊美中年女子,忙不迭地走上前将人扶起。 李兼济也没躲,向来厌恶她人触碰的工部尚书任由这名出身高贵,艳绝脱俗的少女将她扶起。 她们一并坐到桌旁,由李兼济开口阐明来意后,其他的事宜便由工部侍郎一一询问。 而李兼济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沉玉。 她想起数年前在京城的谣言。 传言冷宫中有祸国妖女,貌若天仙,得高僧批命,将口吐妖言,再启乱世。 但很快,流传出另一则五殿下貌丑无颜,不堪见人的流言。 比起前面不知名姓的流言,后面指名道姓的谣言更能满足世人八卦的心。 就在众人难以相信流言并争论不休时,皇城内却诡异地保持着沉默,上到君后,下到女官,无一人澄清,五殿下也始终没有露面。 因此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彻底坐实了这一谣言。 而赵沉玉,就在那一年被太女殿下带出冷宫,住进云月殿, 李兼济在无意间听到自家的正夫——大长皇子曾说过的话,女皇极其厌弃五殿下,太女殿下为了五殿下,曾与陛下有过争吵。 这让李兼济明白,也许最初的那则高僧批命的谣言,并非谣言。 一旁的赵沉玉在工部郎中的询问中,敲定了细微处的风格。 皇女府按亲王制修建,但牌匾只能挂五皇女府。 视线触及赵沉玉那玉白柔嫩的脸庞时,工部郎中已经料想到,当五皇女入住府邸后,那附近将热闹成什么样。 好在旁边的邻居——广略亲王常年驻守边关,不常回京。 因两座亲王府是早在五年前统一建制的,而今只是进行精细的调整,因此府邸建成得很快,不过三月余,府邸便已建好。 而京中的公子哥们也消瘦了许多。 毕竟是三个多月没见到五殿下啊。 吃饭都不香了,往常一月起码两三场宴席,而这三个月里,京城中的宴席竟也才办了两场惯例的,到场之人寥寥无几。 每日在皇城门口的各家下人极多,都在蹲守着五殿下出皇城。 可五殿下这三个月里,愣是一次都没出来过。 令无数的公子女君充分见识到了来自现代阿宅的宅力。 当然,这也让公子们更加眼热五殿下,就这宅的功夫,应是不太爱去寻花问柳的。 这三个月里,凡皇女府建制有何困难,都有热心肠的公子女君,出面相助。 当建府的工匠们预备下值归家后,京中的公子女君们也纷纷贡献出自己能工巧匠,作为夜班进行修缮,工部也未拒绝,就这样两班倒地修建。 毕竟公子女君们,不可能随随便便上皇城拜访,这出了皇城建了府,可就有许许多多的名头了。 因此宅了三个月还意犹未尽之时,赵沉玉猛地听到工部侍郎禀报自己的府邸修建完毕后,还有些恍惚。 现代盖房子都不止三个月,怎么这古代还盖得那么快。 赵沉玉心中咕哝着,也定好时间,表示明天便会出去一观。 工部表示若此次无碍的话,约莫在这一旬就可入住。 若是再不入住,只怕京城中的公子们又要病倒一片了。 工部郎中心中碎念着,领命退下后,汇报给自己的上级,不料被几个官员听到,归家后告知自己的儿郎们。 这五皇女府修建完毕,五殿下明日将去巡视的风声传出后,京中的公子哥们便一片欢呼。 各家公子们的下人紧急动了起来,寻找各种高贵清雅的服饰装扮,各种公西砚同款、相似款卖得火爆,公子们力求引得五殿下美眸一顾,为明日的偶遇煞费苦心。 第二日天将亮时,皇城门口的小商贩打着哈欠开门营业,就被门口许许多多的装扮华贵优雅的公子哥们吓了一跳。 影青、正青、白青、空青、太师青…… 沧浪、西子、法翠、云门、天水碧…… 小商贩发誓,自己这辈子真不知道世界上竟还有如此多的青色。 公子们或是将长长黑发悉数束起,以一玉冠环住,展现自己的修长脖颈、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或是将自己的长发半簪,一半披泄在身后,随着动作不断从身后滑至胸前,引得人将视线从乌发投注到胸前。 每一个公子的仪态俱是端方雅致,从容有度。 即便是公西砚的美名传播到整个大安王朝,也未曾引得如此多的公子们学其仪态气度。 但宴席那日,五殿下独独看了公西砚一眼。 比起一时的令人不齿的学人行径和名声,能得了五殿下的青眼,嫁与她,长长久久的陪伴左右,死后亦能同葬皇陵,真正做到一生一世,才是最重要的。 日影推移,大街上的铺子都开了,不少小贩挑着东西游走叫卖,酒楼茶馆都是满员的状态,尤其是临街靠窗的位置,真可以说是千金不换。 从江南游学归来的许明扬看着这一番热闹的景象,恍然觉着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他不过四个月未曾归来,怎么一大早会有这么多公子聚集在这? 许明扬一抬头,左边的酒楼二楼,那露出的半张脸,可不就是工部尚书家的嫡子李远宁。 左边的茶楼大厅里,坐着的是不是兵部侍郎的嫡次子柳墨? 他前面的不是御史中丞家的嫡子茶里茶气的温予怀? 旁边的小茶摊上,更是坐满各色小官小吏家的公子们。 无论哪一个,都穿着青衣,打扮讲究,连一根头发丝都静心打理过。 难道京城现在时兴穿青衣在大街上举办宴席了? 许明扬转头望向自己在江南地区结交的好友——晏星奔。 晨日的阳光照在那玉立挺拔的身躯上,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名叫晏星奔的青年也恰好穿了一袭青衫,面白若玉,眉眼带笑,耀若朝阳。 他听了许明扬的疑问后,像是早已得知答案一般,垂下眼帘眸光一闪,而后又缓缓抬眼望向皇城门口,轻声说道:“不知,若不然我等也留下一观?” 许明扬还没开口,一旁的小摊主便热心地解释起来:“这些公子们都是为了一个人来的。” “为了谁啊?”许明扬兴致勃勃地问。 “为了五殿下啊!” “五、五殿下?她不是……” “公子是刚回来吧?你是不是想说五殿下不是貌丑得不堪见人吗?嗨,现在都传疯了,五殿下不仅不丑,还美过天上神仙,喏,这些公子们自从那次宴席就对五殿下一见倾心了。” “原是如此,老伯你可曾见过五殿下?” “哎哟,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见得到,那可是五殿下呢……” 许明扬与小摊主热情地交流完,就见到往常开朗活跃的好友,此时一言不发地望着皇城门口,感到一丝奇怪,便上前推了他一把:“星奔,你怎么了?” “居然没和我一起听八卦,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晏星奔立时敛下眉眼,再抬眼望向许明扬时,面上便已不见丝毫端倪,清澈的眼眸带笑,眉眼飞扬笑道:“怎会,我不过是觉着你磨磨唧唧的,像我二人前些天见过的鸭子一样有趣。” “好你个星奔,我好心打听事情与你分享,省了你的事,你在这编排我。” 说着二人便互相怼了起来,直至走到茶楼边边的位置上入座时,许明扬气冲冲地给自己倒茶的同时,也不忘给晏星奔倒上一杯。 二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嘴上不停地吵着。 忽然,周围的公子们躁动了起来,全都站起了身奔向道路上。 皇城里。 赵沉玉醒来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出去看看自己的皇女府。 才出了云月殿,就被李流照拦下。 李流照跪在赵沉玉的身前询问道:“殿下可是要出宫?车马已备下,请殿下移步。” 赵沉玉乐得不用自己走出去。 之前几回出去,怕被女主发现,都是自己遮遮掩掩地跑出去,或是陈书接应,或是沈博雅接应。 而今不仅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还有马车坐,不用走路,可太棒了! 赵沉玉跟着来到旁边的宫道上,便看到一队五十多人的亲卫队。 这五十多的亲卫坚毅凛然,气势逼人,让赵沉玉吓了一跳。 赵沉玉扯了扯李流照的衣袖,俯身过去。 李流照配合地低下头,听着五殿下柔声惊呼:“这人太多了吧?就你和春分就够了。” “有点兴师动众了。” 李流照一时间有些迷茫。 五殿下是不清楚自己的魅力吗? 若真靠她说的几人,那今日殿下怕是一露面,就会被期盼了三个多月的公子们活吞了去。 李流照望着赵沉玉清澈盈润的眼眸,正色道:“殿下,京中仰慕您的公子过多,若人手不足,怕是无法震慑。” 赵沉玉也懵了。 仰慕? 这说的是仰慕她? 不对吧! 赵沉玉又听到“震慑”二字,便明了了。 这李流照情商真高,不说招人恨,而是说“仰慕”,就是怕她尴尬。 是要多点人震慑了。 赵沉玉赞许地对李流照点点头,抬脚踏上了马车。 李流照见春分也跟着上了马车,便翻身上马,下令起程。 第35章 再次露面 等候许久的公子们来到路两旁,便见到一队凛然森寒的亲卫簇拥着中间的华贵的马车。 马车的最前面是两名骑马开道的亲卫,而后是步行的亲卫。 在马车的周围约莫有十六名骑马的亲卫环绕守护着马车。 队伍后面便是腰挎大刀的亲卫和两名骑马断后的亲卫。 李流照则一直骑马紧紧地跟随在马车旁。 骑着白马的冷面俊美女君,在往常也是相当受京城公子们的追捧,但在此时,无一人的视线落在李流照的身上。 那如狼似的的豺狼,悉数将炙热的眼神投向中间的马车上。 轻薄的车纱挡住了外头略微炎热的暑气,可挡不住赵沉玉美若天仙的面容。 透过朦胧的车纱,可以看到那皎皎如月的玉面侧脸,一双灿若星辉的眼眸正好奇地打量着大街上的一切。 街上方才与晏星奔二人交谈的小摊主,看到赵沉玉,顿时看呆了,口中犹然喃喃道:“乖乖,这长得真是……” 街上一片寂静。 无论是平时多么活泼好动、或冷静自持的公子们,此时俱一动不动地痴痴地望着赵沉玉。 三月多了啊。 终于再见到您了,五殿下…… 茶馆里的许明扬和晏星奔见周围人这疯魔的狂热表现,感受着此时既沸腾又寂静的气氛,觉着有些毛骨悚然。 他扯了扯晏星奔的衣袖,小声嘀咕:“这场景,有些吓人啊,这五殿下莫不是有些邪性……” 话没说完,许明扬便感觉到自己身上扎满密密麻麻的眼刀。 他一下僵硬住了,疯狂地对晏星奔眨眼示意。 晏星奔极其上道地一把捂住他的嘴,满含歉意道:“抱歉诸位,我这兄弟有些痴呆,常常口不择言,我为他向五殿下致歉。” “为表歉意,我二人会使人去寺里,以殿下之名捐赠香火,祈求殿下长久安康。” 如此,那尖锐的视线才移走。 感受到身上充满恶意的眼神散去后,许明扬立刻拉着晏星奔就从后门跑。 前门堵死了,根本出不去。 但从后门出去,各个巷子口也堆满了人。 无奈之下,二人腾空跃起,只能走“空路”。 他们一边脚尖轻点屋顶,使着轻功离去;一边交谈着。 “星奔,你说这五殿下到底什么模样啊?” “这还能好看过沈博雅不成?” “那么好奇,我们就去看看呗。” “这……还是改日吧,人太多了,挤着没意思。” “你莫不是怕了吧?” “我、我怎么可能怕?!” 二人说着,停在京城北区的巷子里了。 比起皇城门口的万无空巷,这里可是猫狗两三只。 即便是平头百姓,也按耐不住好奇心,跑去凑热闹了。 晏星奔一把拽住气呼呼的想回去证明自己的许明扬,揪着他就走了:“行啦行啦,我们下回再看吧。” “你不是要看我的新话本吗?走吧。” 少了晏星奔和许明扬的皇城门口仍旧人山人海。 毕竟是三个月前宴席后,五殿下第二次露面。 这三个多月的日子里,京城的公子哥们过得叫一个度日如年,可赵沉玉她浑然没有这种感觉。 这种不用上朝、没有功课、没有“家长”赵归安时不时的探望关心的日子太舒服了。 就像她高考完的那三个月一样。 日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日日都可以瘫在床上看话本,逗端午,无人管束。 怎么愉快的时光就那么快就走了呢? 赵沉玉感到有些难过。 这府邸建太快了,搬出来以后要当值,又要过上社畜生活,太痛苦了! 难过的赵沉玉留恋不舍,决定待会看看能不能挑多几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拖延一些时间。 想到法子打定主意后的赵沉玉心情也好了许多,不由地侧目望向马车外的大街。 这一看,就瞪大了眼睛。 怎么、怎么那么多青色? 想起上一回宴席上,大片大片的苍蓝色,此时变成大片的青色。 莫不是那喜欢苍蓝色的人,改喜欢青色了? 还是青色是京城现在时兴的颜色? 赵沉玉很是不解。 将视线从衣裳的颜色挪开,转向那些公子们的面上,赵沉玉只看一眼,就被吓了一跳。 这、这凶猛的眼神。 大街上无论谁,全部都用一种愤恨怨怼的眼神望着她。 无论将视线投注到那边,无论是何等容貌打扮的公子们,都是如此恨不得欲快除之的眼神。 慌神无主的赵沉玉,忙不迭地收回视线,将身子靠后,贴紧车壁,竭力让自己藏到车窗看不到的地方。 幸好李流照坚持带上亲卫。 幸好她是一个软弱随意的性子,没有硬生生驳回。 但此时此刻,赵沉玉还是感到一阵恐慌和惧怕。 人实在是太多了…… 都是那样的眼神…… 春分注意到赵沉玉此时情绪的不对劲,担忧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车外的李流照也听到里面的声响,驱马贴近马车低声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赵沉玉强忍着恐慌,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此时此刻非常想下令掉头回去,不看了,想躲回云月殿里。 可她不能这么做。 她若是一个人出来,还可以掉头就走,可现在前前后后五十余人,如此兴师动众,却是走到皇城门口就回去,未免太儿戏了。 且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皇城里不出来,迟早要面对的。 大街上的公子们,注意到赵沉玉向外看来的视线,那视线久久在人们的衣裳上徘徊。 这让一众公子们暗自称赞自己今日着对了衣裳。 只要殿下能看一眼,就是让他们花红柳绿穿一身,也无所畏惧。 公子们注视着赵沉玉那好奇的生动的眼神,心中软软的,眼中溢满了温柔与痴迷。 这样的五殿下,真想冲上前,去到马车里,抱抱她亲亲她。 但意外发生了。 不知殿下看到了什么,竟是被惊了一瞬。 透过那白纱,二楼的李远宁可以看到赵沉玉明显的惊慌躲避的动作。 除了他,其他武臣勋贵家习武的公子们,也都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景象。 他们立时站起身,神情凛然严肃,警惕地在周围的人群中不停地巡视着。 李流照驱马到马车旁后,整个亲卫队的速度都降下来了。 所有的公子们都意识到了问题,忧心忡忡地望着那辆马车。 车窗只隐隐可见少女秀挺的鼻梁,但仍然惹得众人的视线流连忘返。 “殿下这是怎么了?” 有公子担心地望着,低声询问身旁的人,恨不得自己能亲入马车去慰藉殿下。 “似乎是……被谁吓到了。” 旁人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 吓到殿下的人……是谁? 若是被他知道,必定要将他压着请罪。 所有的公子们冷着脸,脑海中一阵阵血腥念头不断翻滚。 马车里,赵沉玉已经稳定好了情绪,勉强对李流照和春分笑道:“无碍,我只是觉着有些颠簸,颠得有些晕,想靠着歇一会。” 春分伸手,柔软的肌肤便贴上赵沉玉的额头,摸着没有发烫,便稍微放心,安慰道:“殿下若是实在难受,不若先下车歇息一下?” 赵沉玉摇摇头:“不必了。” 李流照见状,便转头向身侧的人吩咐道:“殿下有些恶乏,去买一碗解腻精神的汤药来,莫要苦的恶心人的。” 亲卫领命,驱马出了队伍。 一旁一直默默跟随着队伍一道前进的人群,给这亲卫分开了一条队。 就见这亲卫驱马到了路边,便下了马,进了一家医馆。 公子们见他进了医馆,心立刻悬浮起来,皱紧眉头。 温予怀念及家中住着一位北方来的神医的,立刻吩咐下人将医者请到街上。 亲卫进去不一会,空手出来,转而去了茶馆里。 茶馆里的人就见那亲卫到柜前,买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便出了茶馆上马回了队伍。 李流照接过酸梅汤,轻嗅一二,便恭敬递了进去。 见此情形,公子们才明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殿下是因马车而恶乏了。 即便是恶乏这小事,但公子们仍然担忧得紧。 柳墨想起自己曾与人专门习过的按摩手法,便使了下人靠过去。 但结果没有意外地被拒绝了。 柳墨也并不灰心,他现下便打算好,今夜归家后便苦练手法,力求在下回,能坐到殿下身边为殿下按摩,宽慰殿下。 满城的公子们都来了,女君自然也没错过。 往日里,关寒烟这群女君,无论到哪,都是人群中瞩目的焦点。 但此时近在咫尺的公子们,却对同处一座酒楼的女君们视若无睹,只担忧痴迷地望着那辆马车。 英俊女君唐昭翡也望着马车,和关寒烟咕哝着:“五殿下的身子骨也太弱啦吧,这才坐多久马车啊?” 现场即刻有女君不满出言怼道:“恶乏乃常事,有些人就是坐不得马车,一坐便难受,怎可如此言道五殿下?” 唐昭翡立刻反应过来,懊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殿下身子骨有些弱,寻思着若是可以,带殿下多锻炼一下。” “省得殿下到了床榻上,也被压着翻不了身。” “唐昭翡,你怎什么浑话都说?” 关寒烟也圆场道:“阿翡这人你们知道,说话向来不经脑,上一回她还笑话我呢。” “这样吧,就罚阿翡下回不准和五殿下说话。” 唐昭翡闻言,立即不满地说道:“不行!怎么可以不准我与殿下说话,我宁可向殿下负荆请罪!” 其他的女君却是满脸赞许。 “好极啦!看这家伙下回敢不敢乱说话。” “哈哈哈,好主意,那我下回可要第一个与殿下搭话。” “咦,年清嫣那家伙呢?” “刚刚她就跑下去啦,她家世代学医,她说什么也要下去瞧一瞧。” 楼上的女君们还在讨论着怎么能与赵沉玉结交,马车上的赵沉玉喝了酸爽可口的酸梅汤,感觉好了许多。 才喝完酸梅汤,便听着有人求见。 第36章 逐车求玉 赵沉玉将碗递给春分,顺口问道:“还有多久到府邸?” “回殿下,约莫还有半个多时辰。”春分柔声答道。 “这么久吗?”赵沉玉惊诧问道。 “殿下的府邸在东城区,我们是从皇城东华门出来,已是近了许多,但殿下的府邸排在第三,离东华门最近的是大长皇子府,其次是广略亲王府,接着才是殿下的府邸。” “几位殿下的府邸占地都较为广阔,因此从东华门到殿下府邸的正门,步行需一个时辰,但若是马车快行,只需半个时辰,骑马会更快。” 赵沉玉听着,正在想着要不要加速前进时,便听到李流照前来询问:“殿下,兵部柳府嫡子柳墨求见。” “柳墨?”赵沉玉觉得名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是谁,问道:“他有何事?” “柳公子言,他有推拿技法,可缓解殿下坐马车的恶乏。” “不、不用了。”赵沉玉有点害怕,这怕不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推了吧……委婉点,莫要得罪人了。”赵沉玉实在想不起他是谁,但以防万一,不接触是最妥善的。 “是。” 赵沉玉靠着歇了一会,李流照又来汇报: “禀殿下,太医署年府嫡长女年清嫣求见。” 赵沉玉又懵了:“年清嫣又是谁?” “她有何事?” 李流照道:“年女君表示自己医术不错,想为殿下把脉……” 说着,李流照犹豫着补充了一句:“殿下还是让她看看吧,年女君是年家这一代的接继者,医术极其高明,未来成就高不可估。” 这么一说,赵沉玉想起来了。 在原着里,女主的下属中,确实有一个医术极其高明的年轻女君,除瘟疫,破天花,在女主的军队盘踞在热带地区,因疟疾而无法继续攻打时,也是这名医者出面攻克的。 这名医者到了后期被誉为当世神医,其编着的医书一直流传到了后世,神医之名流传千古,直至千年后,仍然有医学专业学者,在攻读她的医书。 赵沉玉起了好奇心,又想到年清嫣是女子,因不可能是凶手,便应道: “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马车帘掀了起来,上来一个约莫一米八的女君。 她长相清秀可爱,面上写满了好奇。 一上马车,年清嫣便迎面看到了赵沉玉。 脸色苍白的少女倚靠着,犹如池中被雨浇打的白莲,病恹恹的,但却有了一种独特的好似西子捧心的清靡之美。 年清嫣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脸,是怎么生出来的? 年清嫣当时在台下,离得近却也有一些距离感,不像现在,同乘一辆马车,美颜暴击,触手可及。 马车外的人们,见到亲卫队忽然停了,而后上去了一名女君。 “哎——”唐昭翡眼尖,看到了人:“年清嫣上去了。” “果然,会医术就是好,哪都能去。”当即就有人酸溜溜地说。 她们也很想和殿下同乘一辆马车。 其他的公子们也看到了年清嫣上了马车,当即蠢蠢欲动。 一朵清荷若只遥遥开放,人们皆远观而不亵渎,那么便相安无事。 但此时,若是有人前进了一步,那么其他的人也会跟着前进一步。 这在现代中也叫破窗效应。 年清嫣刚上马车,便痴痴地看着赵沉玉。 赵沉玉看着眼前这清秀可爱的女子,上车以后便两眼呆滞地望着她。 想到中医里有望闻问切,心中忧虑着,这年清嫣莫不是从她的面上看出了什么不治之症? 二人就这样诡异着沉默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响亮的男声: “五殿下!我心悦你!求殿下纳我入府——” 这一声把赵沉玉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亲卫队立刻警戒起来。 但这一声就像一个开端,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五殿下——我也心悦你!” “五殿下啊!!!!看我一眼!!!!” “五殿下,我心甚是想您,求您赐我春风一度!” “殿下!殿下!” 现场的公子们抛却了平日的礼仪风度,不甘示弱地喊了起来。 楼上的李远宁和茶馆里的柳墨以及温予怀等人立即意识到不对。 这样喊下去,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上了头的人们保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 这样太危险了! 温予怀立刻想转身回茶馆大厅,从后面疏散人群,安抚人群。 但陷入疯狂情绪中的公子和百姓儿郎们已然不顾,眼中只有那辆装着惊世奇珍的马车。 马车外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吓得赵沉玉煞白了脸。 她心知凭自己恶毒反派的身份,是不可能有公子心悦于她的。 此时做出如此大的阵仗,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们恨之入骨,想借此机会走捷径,把她趁夜咔嚓了。 这也符合原着中她的下场。 赵沉玉越听越想,脸越白,心跳得越快,越来越慌恐。 年清嫣倒是被吵得回过神来,第一眼便注意到赵沉玉的面色不对,越来越白。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当即,年清嫣起身坐到赵沉玉的身边,将已经慌张得失了神魄的赵沉玉揽入怀中,按着她的头依靠着她的胸膛,不停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抚慰着。 春分也立即告知李流照,马车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 马车前行加速,外面的人群竟然也开始追逐起来,你推我搡。 他们赤红着双眼,眼中的贪欲粘稠似黑水,死死地粘在马车上,神情激动,眼中只有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和车里精致绝美的少女。 哪怕是一个侧脸,也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五殿下! 五殿下! 他们呼喊着,拼命往前挤着、追逐着马车,像没了缰绳的疯狗,一拥而上堵住了马车前进的路。 有人意识到不对,连声吼叫,试图让疯狂的人群清醒下来,可都被一声声又疯狂又卑微的呼喊掩盖住。 李流照意识到不对,立即吩咐亲卫队停下,气沉丹田,用内力大声呼喝:“噤声——” 这一声响彻云霄,立刻唤回他们的理智,让现场的人安静下来。 李流照目光森寒地巡视着周围的人群:“殿下从方才一直身体不适,诸位如此大声吆喝,可是心怀不轨?” 此时的人们理智才渐渐回了笼,面上耳后羞红一片。 他们回想起刚才那样疯狂的景象,便感到一阵惊悸。 现场中的他们,回想起来都一阵一阵后怕。 更不要说直面这状况的风暴中心了,殿下本就因乘车恶乏,经此一次,也不知是不是更加难受了。 李流照接着冷声说道:“诸位莫要再追逐,再追逐者,休怪我无情。” 话音刚落,亲卫队便想接着前行,可前面已经堵死了,虽然没有发生踩踏事故,但人群也是挨着难以退散。 李流照再次运气大喊:“后面的人——退去!” 听是听到了,但后面的人群并不知道,这“后”指的是哪里后面,李流照也不敢在此时离开赵沉玉半步。 她正准备点几名亲卫去疏散时,就见旁边的几座楼里,从二楼飞出来好几名公子女君。 李远宁脚尖轻点,几番借力,用轻功从二楼一路飞到了大街人群最后面,落地后便立即喊着疏散人群: “后面的兄弟们,请离——” “殿下的马车在前方寸步难行,请让开予个方便。” 后面的人群仍然有所不舍,想挤着多看几眼,此时让他们离开,当即便有人不满了:“你凭什么让我们走?” 李远宁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软剑,微笑问道:“走不走?” 那人吓了一跳,立即转身就跑,其他的人也害怕了,避着李远宁离开了。 另一边,唐昭翡也跳到李远宁的反方向,在大街另一边开始疏散:“后面的人,莫要堵着,马上离开!” 关寒烟去了巷子口疏散着,其他出来的公子女君们也分散到了各个巷子后面引导人群。 茶馆里,温予怀也温声请着诸人或是从后门离开,或是回到自己的位上,偶有不配合者,也温和地给了一个手刀,把人直接扔到角落堆着。 好在东华门外的大街平坦而又宽阔,平日里并排行驶四辆马车没有问题,便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拥挤着,而今在各位女君公子们的帮助下,人群也慢慢疏散开了。 李流照见状,顾不上太多,下令加速前进。 亲卫队开始动了起来,这一次再无人追逐。 还留在现场的人,都默默看着马车的离去。 马车里,赵沉玉头昏脑胀,心狂跳不止时,突然感到自己在一个温软的怀抱中,背上传来温柔的抚慰。 这让她的心跳平了许多。 不一会,她感到额角一片清凉,头晕脑胀的情况便好了许多。 等亲卫队到了府邸外时,赵沉玉已然平静下来了。 赵沉玉平静后,才发现自己的脸埋在了一片柔软之中,鼻子嗅到一股药香。 她抬起头,便看到精巧可爱的下巴,一双清秀圆眼正温和地看着她。 是年清嫣。 年清嫣看到赵沉玉抬头,便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她的头,心中惊叹于赵沉玉发质之好,手感之妙,口上还问着:“已经到了,殿下要下车进去了吗?” 赵沉玉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年清嫣还感到不舍,但见赵沉玉这状态,也放心了许多。 白荷漫上粉意,一点一滴染透整面花瓣,赵沉玉别开眼,红着脸说道:“多谢年女君。” 年清嫣已经看直了眼,只想把赵沉玉再一次按到怀里。 但不舍得惊吓到赵沉玉的年清嫣,掩饰好自己的眼神,笑道:“殿下不必多礼。” “但清嫣对殿下神往许久,殿下可否让清嫣同行?” 经过刚才的事情,加上原着里的剧情,让赵沉玉对年清嫣的好感直线上升,当即便答应了。 春分下了马车,便转身迎赵沉玉下来。 第37章 新增安律 马车外,亲卫们经过刚才的事情,警戒不已,生怕有不清醒的傻子,一路追着过来冲撞了殿下。 春分先行下了马车,摆好椅凳,年清嫣便轻快地跳了下来,而后是赵沉玉。 春分欲伸手迎赵沉玉下来,就被殷勤的年清嫣挤到一边。 赵沉玉扶着年清嫣的手下了马车,刚站稳,想松手时,年清嫣已经顺势挽住她的胳膊了。 二人之间身高相差了二十厘米,但年清嫣迁就着赵沉玉俯下了身,所以赵沉玉并没有觉着难受,也就放任年清嫣挽着。 刚到大门,便见巍峨的正门前是两头凶猛的石狮。 大门敞开着,里面已经有一部分内侍垂首立在石板路两旁。 门内的工部司的郎中早已在马车停下时,迎了上来,见到赵沉玉站稳,便恭敬上前:“参见五殿下。” 赵沉玉停下脚步,这名工部郎中便接着说道:“微臣领殿下巡一圈,若殿下倦了,也可派身边内侍同行。” 赵沉玉坐了许久的马车,就想走一走,便答应下来,由工部郎中领着逛上一圈。 这边她们还在看着皇女府,那边御书房中,却是压抑极了,风雨欲袭。 赵归安端坐着,垂直眼看着手中的纸,越看周身越发冷凝,眼神越发冰寒。 虽然事情刚发生不超过一个时辰,消息递进宫里也不过半个时辰。 但优秀的情报部门——玉楼早已将这件事弄清楚了。 纸上将东华门外,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查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身份和做的事情一一列举出来。 长忆一身黑衣,往常画着浓妆的妩媚面庞干干净净,卷曲而蓬松的长发扎在脑后,周身勾人的气质内敛,但仍然掩不住那妖艳的五官,此刻他恭敬安静地跪在御书房中间。 在玉楼里,长忆听到手下暗卫汇报事情的那一刻,心中也愤怒到了极点。 真是该死啊! 长忆看到情报上,记录的第一个大喊的公子名讳时,便恨不得此刻冲入他的府宅,将他千刀万剐。 但他不能这么做,这样就逾越了。 事情干系极大极广,牵涉到许多朝臣家的公子女君,根本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处理的。 因此向来坐镇玉楼的长忆,不得不亲自入宫,觐见太女殿下汇报情况。 雪白的纸被玉白的手慢慢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自去领罚。” 长忆低声应下,毫无异议。 东华门外的围观人群多是从早上便有的,而他没有意识到并查清缘由,就已是失职。 若这是一场障眼法呢?若是有人趁机混入刺杀呢? 长忆沉默地退下。 他其实很想再见一次赵沉玉。 “宣、刑部尚书、中书舍人、门下给事中。” 一道低沉的女声响起,晚香领命退出御书房。 不一会,几位大人前来,御书房内争论不休。 另一边,赵沉玉走得气喘吁吁,工部郎中很会茶颜观色,立即表示到前方的小亭子里休憩一二。 赵沉玉一坐下,年清嫣便贴了上来,拿出手帕给赵沉玉细心地抹去额头的汗珠,擦完汗后,又给赵沉玉抹了清凉的药膏。 赵沉玉乖乖地坐着,任由年清嫣做着这些动作,也不拒绝。 在赵沉玉看来,只要挽了手,她们就是好姐妹了。 年清嫣看着这样的赵沉玉,心都要化了,抹完药膏顺手捏了一下赵沉玉的脸,而后将药膏随手递给春分。 “拿着,这个药膏提神醒脑,静心舒气,用完找我要。” 春分望向赵沉玉,赵沉玉点点头,便收下了。 赵沉玉望向年清嫣道谢,年清嫣笑眯眯地说:“不用谢,不值钱的小玩意。” “你这三个月一直躲皇城里,不会闷得慌吗?” 赵沉玉惊讶地反问:“怎么会闷,有吃有喝有话本,怎么可能会闷?” “你不踏青、不访友、不谈诗论道、也不上朝料理国事……” 年清嫣有些惊诧:“就是天天躲着看话本?” “看话本怎么啦?话本可有趣了,年姐姐,你看几本就知道了。” “我看过,除了前段时间的那个狄仁杰,其他的没甚合心意的。” 陡然听到有人夸自己写的话本,赵沉玉有些心虚,毕竟也不是她原创的,便呐呐不言。 年清嫣一直注意着赵沉玉的表情,看她沉默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惹得赵沉玉不开心了,立刻拐话题说道: “不过我身边倒是有好友,如你一般也爱看话本,你何时有空,我介绍你们认识?” 赵沉玉听到,便更加难过了。 她本来想在这一次挑些毛病拖延当社畜的时间,没想到遇到今天的事情。 因此赵沉玉并不想再出来第二次了。 赵沉玉闷闷不乐地说道:“我过几日要去金吾卫当值,怕是没得闲了。” “小事,等你散值后,我们再聚。” “散值后……不是很想出去玩……” 年清嫣这下可明白了,这五殿下就是不爱出门不爱寻欢作乐。 心下暗自称奇,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面上还热心地哄着,最后还是把赵沉玉哄得答应了。 不过去金吾卫当值……这可是一个苦差事啊。 年清嫣和赵沉玉歇息好后,大致看了一圈,赵沉玉便不打算挑什么错,于是打道回府。 这一回,归去的路上早已被人肃清,寻常人不得靠近半步。 第二日早朝,不出意外地吵翻天。 左克针对这件事,连连弹劾数人。 金吾卫中郎将引咎降职。 刑部和大理寺也经过连夜审问,确定这就是一起意外。 到最后,经过对刑罚的商讨,一条新的律法从两仪殿诞生,连夜发往各地方的官府。 后来的安朝史书中亦有记载此事,并将之称为“逐车求玉”,成为佐证赵沉玉美貌的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而这件事只是赵沉玉惊艳天下、容色之绝流传千古的开端。 她那招蜂引蝶、桃花不断的人生,更是让她彻底牢牢戴住古代第一美人的称号,千百年来,无人能望其项背。 后来,逐车求玉也用来称赞绝世美人,当然此为后话。 徐州官府外,一名小吏将新的律法官文贴到官府外的公告栏上,用力按了一下,确定贴紧后便拍了拍手走了。 小吏一走,周围的百姓立刻围了上去。 “这上面写了什么啊?是朝廷要收税吗?” “就这么一点点,不可能是收税。” “哎哎,我识字,让我进去念。” 一名人高声喊着,挤了进去,凑近榜文,一字一句地念着:“《安律》增文:凡皇家出行,诸民退避,不许涉足主道,保持肃静,违者劳役一年。” 围观百姓听完,立即有人叫嚷出声:“哎,怎么突然有这条例啊?” “是啊,还特意写进安律里,这刑罚也……” 一名商人装扮的百姓嘿嘿一笑:“我知道,我亲眼看到了。” 众人将视线投注到他的身上,有心急的见他仍然闭口不谈,卖着关子,便催促道:“什么事情啊,你赶紧说。” 那人瞪他一眼:“急什么啊,我可不得想想怎么说嘛!” 说完,便慢条斯理地讲着:“那日我去京城送货,就听京城人传,说绝世容颜的五殿下要出皇城能力,女君公子们都想着要怎么吸引这五殿下的注意。” “我走南闯北十几年,便是大安第一女君沈女君,我也是遥遥见过一面,那长相,真不愧是第一女君。” “我一听说,这五殿下容貌更是绝艳脱俗,无一人能与之相比,顿时起了好奇心。” 这磨磨蹭蹭的讲解,惹得人不耐烦了:“行了,说重点,这磨磨唧唧的……” “哎呀,我这不得把事情说清楚嘛——” 那人接着说道:“我听说五殿下会出皇城,整个京城的女君公子们都去了东华门等着,万人空巷真毫不夸张。” “五殿下一出来,街上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远远地看着,五殿下真是……” 这人说着,回忆起那天透过白纱见到的一幕,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真真是天仙下凡啊……” 说完,回忆着那一天看到的一眼,痴了魂。 周围的百姓面面相觑,小声咕哝起来:“这五殿下不是说长得很丑吗?怎么又天仙下凡了?” “对啊,这十多年不都说五殿下丑得见不了人嘛?” “这人是不是吹牛啊?” “所以这条文到底怎么回事,这人也没讲清楚啊。” 一百姓推了推那人,见他回过神,问道:“那这律例又是怎么回事啊?” “哦对对,这还是得从那一天说起……” 那人将那天赵沉玉如何惊艳世人,如何被当众表白,又如何被人拥挤围堵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讲完后,在场的百姓们俱是不信: “吹牛也不吹真一点!” “这五殿下怎么可能美若天仙。” “就是,但凡她美若天仙,这十多年我爹都不可能拿她吓我!” 那人登时急了:“不准你们这样说五殿下!五殿下的容颜艳绝有目共睹,你们……” 不等他的话说完,周围的百姓便摆摆手走了。 “哎,没意思,散了散了。” 大安边境,云州城外,上谷关内。 一名穿着银白盔甲的英气女子,站在城墙上眺望远处匈奴们扎下的营寨。 “王爷——” 一个副将上前躬身行礼:“京城发了公文,增了大安律。” “增了大安律?”英气女子回过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红润,英姿飒爽。 她剑眉一挑,伸手说道:“拿来。” 副将恭敬递上官府官文,而后安静退下。 英气女子接过官文,大大咧咧地将手上的长枪放于胸前,倚靠着她的肩膀,空出手拿着官文,双手将官文打开。 第38章 搭档之争 英气女子——广略亲王将官文打开,一看,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思及自己年少时,被归安拉着护下了这五皇妹。后来不过想偷偷看一眼被自家三皇妹护得如珠似宝的五皇妹,结果母皇的暗卫发现并拦下。 最后不仅被母皇训斥了,还被赵归安恶狠狠地凶了一顿,赵之阳只好举着双手发誓,绝不会偷偷去看。 能让冷静理智的归安增加这样的条文,连朝堂上那群老家伙都同意,这五皇妹看来…… 赵之阳啧啧称奇,而后将官文随手一叠,塞到胸前,拿起长枪,高声吆喝:“来来来,干活了!” “赶紧把这群瘪犊子打出塞外,老娘要回去见我的亲亲小皇妹了!” 云月殿内,这几天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赵沉玉也睡下了。 春分和芒夏几人还在盘算着要带哪些东西,便注意到一道朱红身影突然出现。 二人一惊,准备行礼时,赵归安手一抬,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二人心领神会,俯身无声行礼,便退至一旁。 赵归安走到赵沉玉的寝殿外,手抬起轻搭到门上。 春分欲言又止,看着赵归安的动作。 但赵归安没有推开,她想到赵沉玉并不喜欢别人进她寝殿,最后还是犹豫着将手放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门,透过门感受着里面熟悉的有节奏的呼吸。 希望沉玉能喜欢她安排的位置,去了金吾卫,就可以自由地在京城里行走,不被拘束在皇城里了。 赵归安眼帘垂下,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赵沉玉便兴致勃勃地抱着端午上了马车。 无论如何,能远离女主,远离剧情,还是很好的。 赵沉玉顺利地离开皇城,快乐地奔向自己的五皇女府,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或各个角落里隐晦的视线。 但开心的心情,只截止到第二天的三更。 第二天,赵沉玉又被春分无情地扒拉出来。 是的,她得去金吾卫当值了。 赵沉玉在这边准备着,另一边的金吾内府里,人声鼎沸。 “快点,下一个是谁,待会殿下来了,我赶着巡城呢!” 台上的人还张扬得意地笑着,四处挑衅着,下一刻便惊得瞪大了眼睛。 “哎哎——程衔青你怎么也上来了?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台上的人见一着黑色卫服的冷峻男子跳上台,吓得连连后退。 黑衣男子——程衔青思及那天被紧急调往东华门驻守时,无意间抬头,看到的朦胧侧脸,便暗了眼眸,二话不说,直接将台上人击下台。 这下再无人敢上台。 一旁围观的右郎将颇为不解地与左郎将问道:“太女殿下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五殿下做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士,还要她负责巡逻。” “这五殿下好似不通武艺啊……”右郎将说着,脑海中不由地浮现许多阴谋诡计,想到那样的人会遭受怎么样的迫害,便一阵阵难受。 “莫要想太多。”左郎将说道:“做好我等应做之事即可。” “这不是我想太多——”右郎将反驳道。 “就那样顶着那张脸去巡逻,不会出事吗?” 左郎将亦是很无奈:“旨意已下,我等只能遵从,选个身手好的做搭档,巡久了,京城人自会看习惯了。” “就程衔青吧,他武功极高深,为人沉稳有度,可惜啊……” 左郎将看着那俊美男子叹息道:“可惜是个男儿,这辈子估计上不去了。” “不过让他做殿下的搭档,也算是抬举他了,有他一同巡逻,也可放心许多。” 而南衙另一处的将士们恨得咬牙。 为什么不让殿下去他们卫所呢?! 他们也很优秀啊! 五皇女府中,赵沉玉已经穿上前一天送来的黑色卫服,窄袖长裤,腰间的腰带勒出纤细腰肢,独有一种英姿勃发的味道。 当穿着这样一身卫服,出现在前朝时,前朝一片寂静。 无论男女,都痴痴地望着那一抹惊艳的颜色。 赵沉玉看着眼前的前朝各省各卫府办公的场所,也很是新奇。 赵沉玉知道,因为男女悬殊,所以大安朝是允许男子入仕参军的。 边关或地方的军队,底层的士兵多为男性。 而前朝和地方上,也多有男性官员的身影。 但男子入仕,至高也止步于四品,不得高于四品。 除了官场和军队,民间各行各业也有男子的身影。 但不管是文官也好,武将也罢,甚至扩大到民间的商业和工匠业等等,各种核心的技法资源权利,都是掌握在女君的手中。 因此公西姬主坚持让才华横溢、城府颇深的公西砚入后宫,而非入仕。 最多到四品的文官,和一国君后,哪个更有用,一目了然。 而此时的前朝,高位大臣们仍然在两仪殿上朝,前朝来来往往的,是不得上朝的低级官员,乍一眼看,是男子居多。 除亲卫队外,赵沉玉第一回见到穿着官服的文官男子。 只是,为什么这一群人都这样呆呆地望着她。 是因为她是走后门进来得缘故? 赵沉玉心中咕哝着,目光不停地在那群官员中扫视着,想找一个人帮忙领路,去金吾内府报道。 被那样清盈的目光扫视到的人反应不一,有的羞红了脸,不敢对视;有的毫不避讳,直直地迎上赵沉玉的目光,满是期盼;更有甚者已经看出她的迷茫,抬腿准备上前。 赵沉玉想找人问,但那些人不是当看不到挪开了视线,就是瞪了回来,还有人气势汹汹地抬脚走过来,像是要质问什么似的。 吓得赵沉玉马上躲到一边,不敢再站门口。 鼓起勇气再次看了一眼,赵沉玉选定了一名看上去很好说话穿青色官服的官员,踌躇一下便走了过去。 于是现场的官员们,便眼睁睁地看着清雅绝俗的五殿下朝着那玉面阎王走过去。 十八岁科举,连中六元,二十三入刑部,对审讯有莫大的兴趣,笑眯眯地研究了诸多折磨死人的手段,极受尚书重视,估计不日又将高升。 众人眼中的玉面阎王——刑部郎中梁晚正准备照常去都官司点卯,她还有几个犯人没有审讯,案件堆积着没有进展。 她走着时也注意到身边的人诡异的寂静,但她毫不在意。 约莫是那传闻美过天神的五殿下来了,或是遇着了什么,但这与她又不相干,自会有人上前去献殷勤。 当初大伙凑热闹时,她正忙得快疯了,也不感兴趣,以是未曾见过这大名鼎鼎的五殿下。 梁晚心中想着,脚下不停地向前走着,未曾停顿犹豫一下。 忽然,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梁晚皱紧眉头,心下不耐,不知这尊贵的五殿下怎么看上了她。 但她不想理会,便准备加快脚步准备躲过去。 就在此时,一声清婉又柔和的声音传来: “前面那位大人,可否等一下?” 听到声音的一瞬,梁晚的瞳孔瞬间放大,穿着黑色履鞋的脚,也缓缓停下了。 第39章 莫名其妙的程衔青 梁晚往日并不明白,为何有人会仅凭声音便判定这必定是美人,但而今听了这柔和轻缓的声音,梁晚明白了。 梁晚停下脚步,转身望了过去。 这一眼,让她彻底忘却了方才的种种想法。 面容洁白似雪,眉眼秀美绝伦,樱唇柔嫩,玄色的制服,金边的腰带,勒出盈盈细腰。 这一身金吾卫服,压住了她的柔弱,使得她有一种特别的风姿。 她缓缓向梁晚走来,犹如天山上,凛冽寒风中坚强不屈的雪莲。 梁晚明白了,为何世人们仅一面,就失魂落魄,从此对五殿下死心塌地。 赵沉玉向着那名面容清秀柔软的官员走去,但她好似赶着点卯,步伐加快了许多,赵沉玉不得已也加快了脚步。 没想到那官员像是很急似的,也加快了脚步。 赵沉玉追得心累,想放弃时,余光瞥到旁边虎视眈眈的一众男官。 看上去眼神充满了杀气。 吓得赵沉玉还是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甚至急得出声喊了一句。 前面的穿着青色制服的官员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张软萌可爱的包子脸,正呆呆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她说话。 赵沉玉愣了一瞬,虽然看侧脸就觉得这名官员应是很好说话,但没想到在这女尊世界,竟然还能见到和原世界一样的可爱女性。 虽然也是身高一米七,比她高…… 赵沉玉也没想太多耽误别人的时间,直接开口道明来意: “这位大人搅扰了,但我头一回来,不知金吾内府该往何处去,还望你可解答一二。” 梁晚在赵沉玉的询问下,回过神,立刻软下眉眼说道:“小事一桩,赶巧我有空,我带你去。” “你……有空?” 想到方才梁晚急促的脚步,赵沉玉有些不解,但一看到这梁晚这温温软软的笑容,便也没有深究,连忙致谢: “再好不过了,多谢你。” 梁晚笑容和煦地一把揽过赵沉玉的肩膀,揽着她就往左边走。 一旁的看到全过程的男官欲言又止。 金吾内府……应该是往右边走吧? 赵沉玉被梁晚带着,走了一大圈才到了金吾内府。 和梁晚致谢并分开后,赵沉玉刚踏入金吾内府,便看到一名面庞俊美,棱角分明的冷峻男子,抱着剑倚靠在内府里的墙上。 赵沉玉的视线在内府的庭院中扫视着,可除了他,赵沉玉就没见到旁人。 赵沉玉便将视线放到那俊美男子的身上,犹豫着是上前问一句,还是直接走进去寻人。 一对上赵沉玉的视线,这名金吾卫便站直了身。 同样的官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他肩宽胸壮,腰肢劲瘦有力,四肢修长,脊背挺直,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冷峻的气质更使得他更具有一种禁欲的味道。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紧盯着赵沉玉,眼眸中的渴望赤裸裸地袒露出来,缓缓地向赵沉玉跪下,但头仍抬着,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赵沉玉,冷声道: “卑职程衔青……” 说着,他最后深深地望了赵沉玉一眼,冷白似雪的面庞便低了下去,轻而缓地把额头磕到了地上,冷冽似寒泉的声音传来: “参见五殿下——” 一举一动,给人的压迫感十足,令周围隐藏着围观的人啧啧称奇。 果然五殿下的魅力真的强,这程衔青任金吾卫的七年里,或平民或官家,不知多少女君有求娶之意,愣是被他给拒绝了。 就在前几日,还见这家伙拒绝了北区那富商家的女君。 直言自己是个糙汉,无法伺候他人。 那女君是好涵养的,也并未纠缠着不放。 没想到这“糙汉”,今日竟然整了这一招招的,这还是那个冷得跟那冰棍似的程衔青吗? 就在赵沉玉没看到的各个角落里,隐藏了无数双锃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程衔青的一举一动。 当然,他们还没做好准备,是不敢看赵沉玉一眼的。 他们对那天街上的暴动印象深刻,可不想第一次就失了礼,于是纷纷隐藏起来,待适应殿下的美貌后再出现,给殿下留个好印象。 主角之一的赵沉玉只觉得,眼前的金吾卫,真是可怕的要紧! 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这金吾卫为什么要瞪她? 赵沉玉的脸都皱成了一团,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哦吼~ 赵沉玉自以为隐蔽的几步并没有躲过暗处里,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此时他们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念头: 程衔青,你也有今天! 暗处的金吾卫都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程衔青也不可能看不到。 余光扫过,见赵沉玉后退,程衔青内心便一阵难受。 殿下是不喜他此番表现吗? 但在以往,那些女君们曾言道,最喜他着这一身金吾卫服,冷面执勤巡逻的模样。 赵沉玉退了几步,自以为安全后,便说道:“不必多礼,我是来点卯了,日后我等便当作同事相处,不必再行此大礼。” “多谢殿下,衔青遵命。” 程衔青整理好思绪,恭敬应答后,便缓慢起身站直,姿态随意地拍了拍衣摆,而后一双黑眸直直地望向赵沉玉。 忽然,他视线一定,大长腿一迈,便向她走过去。 赵沉玉愣了一瞬,想也不想地就往后退。 这人、这人怎么一直走过来啊? 他是想动手吗? 程衔青并没有因为赵沉玉后退而停下脚步,而是微微顿了一下,更快更大步地向赵沉玉走去。 赵沉玉一步步后退,望着程衔青的眼眸有些慌张,又四下张望,祈求此刻能有人出来阻止这莫名其妙的金吾卫。 暗处的金吾卫早已看傻了。 先是程衔青这不加掩饰的渴求和进攻姿态。 再是随着他的动作,而不由自主地望向赵沉玉,这一看,彻底挪不开眼了。 慌慌张张的五殿下,真是一只可爱的松鼠,真恨不得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上下其手蹂躏着。 捏捏她柔软的脸,摸摸她柔顺的长发,揉揉她小巧精致的手或者—— 他们的视线集中到赵沉玉不停后退的脚上。 殿下的脚,看着很小呢,也许一只手就可以把她的脚握在手心,掐着脚踝,殿下也就跑不了了…… 赵沉玉一路退到墙壁上,想从门口出去时,立刻被执勤经验丰富的程衔青注意到,调整方向堵住她的路。 赵沉玉忍无可忍,鼓起勇气,用同样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怒斥道:“站那莫要过来!” “你这人,意欲何为?” 第40章 触碰 程衔青终于停下脚步,半垂着眼帘,低声说道:“卑职只是想为殿下整理一下衣襟。” 整理衣襟? 赵沉玉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襟确实有些歪斜和鼓出,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衣,甚至可以隐隐看到锁骨的轮廓。 想是她方才追梁晚的时候有些散了。 赵沉玉刚舒了一口气,抬手正准备自己整理时,一股冷冽似青草的味道袭来,下一瞬,便有一只冷白的手伸了过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程衔青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把赵沉玉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向后退去,同时用手挡在胸前的衣襟上。 但她却忘了自己已经退到墙壁上了,当她背紧贴墙壁时,头脑一昏,大脑空白一片,眼睁睁地看着这只冷白的手抚上她的手背。 他的手指因长期练刀,而有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粗糙的触感抹红了柔嫩的肌肤。 这一接触,两人都愣住了。 程衔青感觉自己粗糙的手指下,不像是人的肌肤,而是一块嫩豆腐。 这娇嫩软滑的触感,让程衔青的手指忍不住在赵沉玉嫩白的手背上滑动,沿着手背上脆弱纤细的青筋,揉弄到手背上可爱的手窝。 这样高高在上的女君,这样清丽脱俗的五殿下,她柔若无骨的手,却乖乖的,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控制不住地,将自己粗糙的手指顺着手窝,滑向赵沉玉的指缝,然后…… 直直地、强势地从指缝中挤了进去,用自己宽大炽热的掌心紧紧地贴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完全包住,掌握住,感受着手心那微弱的细小的青筋跳动。 赵沉玉的眼睛瞬间瞪大,不过数秒,便反应过来,用力地将程衔青的手挥开。 程衔青的手被挥开,心神陡然被拉回。 此时他还有些恍惚,耳廓微微泛红,恍然身处梦中,却是眼神飘忽到左边,再不敢看赵沉玉一眼。 赵沉玉转过身,自己整理好了衣襟,便迈步从一边绕开程衔青走了出来。 程衔青注意到赵沉玉的举动,此时出走的理智才回来,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敏锐地察觉到赵沉玉生气了。 他立即后退几步,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闷声道:“卑职冒犯了殿下,自罚一掌。” 说完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掌,重重拍打在自己的胸膛上。 这一掌下去,程衔青的脸色立即煞白,唇边溢出一口鲜血。 赵沉玉看到这样干脆利落、自认自罚的程衔青,懵了一瞬。 竟然还有人对自己这么狠! 这一下,赵沉玉不能再说什么罚什么了。 她若是再骂再罚,那就成了五殿下仗势欺人,要是传出去,指不定惹得女主厌烦。 她甚至得好好对待程衔青,处好同事关系,以彰显她自己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一切贴近原着中恶毒反派的行径,赵沉玉都要避免。 赵沉玉悄悄呼了一口气,面上立刻挂上担忧的神色,急忙说道:“程卫士,何至于此?快起来,我不曾责怪于你。” “你可有伤药?快快去太医院请太医们瞧一瞧伤势。” 程衔青乖乖地站起身,望着赵沉玉关心的神色,即便他知晓这是赵沉玉装出来的,但也忍不住为此感到欢喜,低声道: “卑职无碍,有伤药,殿下莫要担心。” 说完,程衔青便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鼓鼓的喉结,将药丸就着这个姿势扔进嘴里,喉结因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滑动。 吃了药,程衔青缓缓低下头,望向赵沉玉: “殿下可是要点卯?卑职领殿下前去。” 赵沉玉下意识想拒绝,想换一个金吾卫,但程衔青紧接着说: “卑职与殿下同为搭档,共巡东城区的长安街。” 赵沉玉沉默了一瞬,看向程衔青那冷冽的眼睛,眼中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坚定。 她敛下眉眼,浅笑道:“那便麻烦程卫士了。” 程衔青领着,二人结伴去了内府里点卯。 庭院中的一众人群,自赵沉玉走后才回过神,压抑着声音议论起来。 一人忆起赵沉玉的容貌,半是感叹半是惆怅地说道:“五殿下的美貌,果真名不虚传啊……” 另一人接话:“不怪乎程衔青栽了进去。” 还有一人愤愤不平:“我说程衔青怎么突然上台了,本来右郎将是使我与殿下搭档的!” 赵沉玉与程衔青已走,对后面的各种议论自是不知。 她到了内府大厅,这里人很多,但却格外寂静。 所有的金吾卫都呆呆地望着赵沉玉,这让赵沉玉感到一丝的不自在。 程衔青低咳一声,便领着赵沉玉寻人点卯。 这一咳,喊回众人的神智,即便有几个看痴了的家伙,也被周围的同仁喊醒。 回过神的金吾卫们,若无其事地装作很忙的样子,一边做着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一边偷偷用余光在赵沉玉身上流连。 赵沉玉点好卯,便在一众金吾卫若有若无的视线下离开了金吾内府。 刚刚她已经问清楚了,金吾卫向来是两两搭档,一起维持京城治安。 而她的任务是维持东城区长安街和金秋街的治安,每日至少巡上三回。 赵沉玉出了金吾内府,便下意识往自己来的方向走去,才拐了弯,就被程衔青喊住。 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后,说道:“殿下,出皇城当往这边走。” 赵沉玉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问道:“这皇城出口和入口还不一样吗?” “一样的殿下——”程衔青相当直接果断地说道: “都是往这边走,那边就绕一圈了。” “是、是这样啊,多谢程卫士解答。” 赵沉玉愣了一下,想到梁晚那热情的介绍…… 也许她也是刚当值,不知到还有这一条路才是正确的路吧。 程衔青一边走着,一边用余光望着赵沉玉。 看着她头顶小小的可爱的发旋,看着她长长的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那笔挺圆翘的鼻尖,饱满的粉唇。 程衔青望着不觉出了神,脚下不知不觉离赵沉玉越来越近。 这一路上也遇到了许多的官员,无一例外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赵沉玉。 这让赵沉玉越发觉着不自在,更想回自己的五皇女府。 她也是不明白,为什么女主要给她分这样的一个职位。 但她不敢忤逆,只能就这样做着了。 习惯就好,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敢做什么。 赵沉玉心中这样催眠着自己,竭力使自己忽略那些仇恨的目光,加快脚步离开。 另一边,赵沉玉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人们还在痴痴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直到一句大声呵斥:“怎么都待在着?可是不必点卯当值了?” 此时他们才回过神,也未回应一句,恍恍惚惚地散去点卯,徒留那名上官半是愠怒半是不解地望着。 另一位上官拍拍她的肩膀:“莫要气了。” “今日是五殿下头一回当值,他们如此神情,想是见着五殿下了。” 另一边的官员们,自然是耽误了时间迟到了,被记上一笔,但他们也毫不后悔。 毕竟这样的人间姝色,能得见一面,便已是天大的荣幸了。 但是天天迟到也不是一回事…… 他们只能催眠自己—— 习惯就好。 第41章 冷冽的气息 赵沉玉和程衔青一同向朱雀门走去。 这一路上赵沉玉不仅感受到无数惊叹的、爱慕的炙热目光投注到她的身上,还感受到身旁那离得越来越近的冷冽青草气息。 赵沉玉原本离程衔青有一臂距离,这距离赵沉玉也是勉强才能接受。 却没想到,随着二人的脚步,程衔青离得越来越近。 从一臂,到半臂…… 再到现在,不过一前一后的一掌距离。 赵沉玉能感受到身后那人强烈的存在感,炙热的躯体,散发出的热气,以及伴随着温度散发出来的气息。 这让她的周身都萦泽着程衔青身上的冷冽青草味道。 粗闻是一种清新的雨后青草味道,再细闻会发现其中夹杂着一点兵器的冷硬铁锈气息。 程衔青仿佛将赵沉玉拥入自己的怀中。 赵沉玉感到一股危机,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盯上了,视线从她的头顶舔舐到她的唇瓣,让她心中极为不适,几次加快脚步,想拉开距离。 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程衔青仍然稳稳地跟在赵沉玉的身后。 周围上值点卯的官员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她。 这种作为视线中心的感受,实在令赵沉玉害怕。 她上一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研究生,平时就算休息了,也是在家呆着做宅女。这辈子从出生至女皇病倒那年,一直都被禁足,不允她出殿,在冷宫那八年甚至不允任何人与她交流。 头上还有一把高悬的剧情之剑,周围的官员又是以男性官员居多。 这样炙热的视线,和其中蕴含着的浓烈的情感,让赵沉玉心中越发紧张。 甚至有了一丝的恐惧,和因恐惧以及被冒犯的不悦而引起的愤怒。 最后,赵沉玉停下了脚步。 后面的程衔青也停下了脚步,刚刚好的一掌距离,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赵沉玉抬眼望向周围的官员,浅笑着问道:“诸君可是不必点卯?” “此时已近卯时三刻,诸君还是尽快前去点卯。” 周围的官员们此时仿佛大梦初醒般,脚步急匆匆地加快了,但面上仍然恍惚,目光不舍地流连在赵沉玉的身上。 而那玄袍少女,此时却向前跨了一大步,而后偏过头,露出那莹白的半张脸,和被半垂着的眼帘掩住的灿烂星眸。 不待程衔青沉入这样的容色中,那粉润的唇便上下开合,却是说出了极其冷漠的话语: “程卫士可否注意距离?” “本殿不喜旁人太近。” 此话一出,那疏离至极的自称,已经彰显了五殿下此刻的愤怒和厌恶。 程衔青立即跪俯在地,低声请罪道:“卑职该死……” “程卫士可莫要再自罚,不知者无罪,且先起身吧。” 赵沉玉并不敢直视那格外充满仇恨的目光,便只能低垂着眼看着皇城的石板路,打断他的话,硬声说着: “莫要耽误了差事,走吧。“ 说完,便也不敢看他的眼神和反应,直接转身朝着朱雀门走去。 程衔青沉默地起身跟上,但这一次,他保持着最开始的一臂距离,没有半分逾越。 路上纠缠的多,耽误了时间,此时天色将晓,朱雀门外便已人声鼎沸。 这回的商贩们可是聪明了,朱雀门外的小摊小贩较以往多了两倍有余,但仍然不够满京城的公子儿郎们等候。 他们都在等,等五殿下第一日当值巡逻。 这一次聚集的人群虽多,但也算是极其克制。 毕竟上一回的事情闹得太大了,甚至为此新增了一条律法,第一个喊话的公子也被带去劳役一年,其他的几位也难逃劳役的命运。 而今能留下的都是内敛比较克制的。 他们都知晓,殿下任金吾卫必定不是一日两日的,可细细谋划,来日方长,贸然上前搅扰殿下办理公务,必定会招惹殿下的厌倦。 一想到赵沉玉的脸上露出那样厌恶的眼神,他们便顿感心如刀割。 周围的公子们都站在朱雀门旁,虽彼此之间也有交情,但都默契地保持了一点距离,没有交谈。 身边的侍从们垂首静立在自家公子身后,手上俱捧着精巧的木制餐盒,不知里面装着的,是美观可口得点心,还是解渴的饮品。 清俊的青衣公子,方行至朱雀门附近,寻了一个地方站定,一抬眼便对上温予怀茶色的瞳孔。 温予怀浅浅颔首: “柳公子。” “温公子。” 柳墨也浅笑着回应一声。 而后他们再无寒暄,而是默默地望着朱雀门的方向,等着那一抹丽影的出现。 时间慢慢流逝,黑沉的天一点一点变白。 旭日升起,朱雀门那金黄的日光刺得公子们双眼发疼,但他们仍然舍不得移开视线。 只因威武宏伟的朱雀门里,正走出两道身影,一高一矮,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最前面的那娇小的身影上。 今日的五殿下与生辰宴的华贵、前些日的朦胧不同。 她穿着金吾卫服。冰冷利落的官服包裹着曼妙的身躯,透露着微微的肃杀之气。 莹白的面上,漆黑如墨的眸中带着一点残余的怒气,嘴唇轻抿,红了唇还染上一点水光。 她沐浴着朝霞走来,背后是灼灼沸腾的灿烂红光,将她周身镀上一圈火红的光辉。 朱雀门处的人们,无论是衣饰清雅华贵的公子们、挑担叫卖的货郎,还是店铺中整理货物的伙计,都呆住了,愣愣地望着这一抹景象。 天门依约开金钥,云路苍茫挂玉鸿。 霞光翩游玉人侧,灼灼不及点朱唇。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大脑中俱是一片空白,只不停地回想着—— 原来书中提到的仙子玉颜,是真真存在的…… 赵沉玉才走到朱雀门口,眼睛才堪堪看到外面的大街,便望见那星星点点的青色。 除了那些喜好追随风潮穿青衣的公子外,赵沉玉也见到许多平头百姓穿着各式的青衫。 这让赵沉玉心下困惑。 这青色的流行还没过去吗? 待走出朱雀大门后,赵沉玉彻底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好、好多人啊! 为什么都看着她? 第42章 鹬蚌相争 朱雀门外,即便公子们不是头回见到赵沉玉,但仍然不免为五殿下的容色而心神动摇。 赵沉玉看着熟悉的那几位俊秀的公子们,但丝毫想不起姓甚名谁,只能尬笑着点点头,以示招呼。 而后她竭力使自己忽略外界的种种视线,迈步向朱雀门外的京城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情况下来到京城。 以往不是坐在马车里,便是以帕子遮面,修改身形,偷偷和陈书以及沈博雅二人游玩,除去两次玉楼,去的也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欣赏一下风景放放风。 赵沉玉悄悄深呼吸一口,脚下一步又一步稳稳地走着。 单薄的脊背笔直挺拔,竭力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力求能在第一回露面的时候,让京城中的百姓和其他暗处的人,认定她是一个脾气好的女君。 赵沉玉迈步走出的那一瞬,便有心性坚定者,先回了神。 她还没走到街上,便被一位看着极其熟悉的青衫俊秀公子拦下了。 他步态优雅从容,脖颈修长,肩背笔直,就如翠竹,宁折不弯,良好的世家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但那青衫上的暗纹,和腰间的白玉,又使他多了一丝的矜贵之气。 他缓缓走来,但却十分精准地截住了赵沉玉的路,带着一名侍从,轻缓行礼,低头时刻意露出雪白的后颈,诱人印下一些暧昧的红痕。 但赵沉玉丝毫没有领会温予怀的种种心机,而是在拼命回想着。 这公子看着好眼熟,他是谁? 他是不是女主的后宫?他有事相求吗? 温予怀也没让赵沉玉等多久,行礼后便抬眼,直直地望向赵沉玉,而后清俊的眉眼弯下,嘴角上扬,浅笑着说道: “殿下晨好,今日殿下头一回上值,予怀特去询问家姐,做了一些点心,殿下可在当值时填填肚子,不至饿着当值……” 说着,温予怀垂下眼眸,羞涩笑道:“那样的话,予怀会心疼的……” 说完,他抬眼,凝视着赵沉玉,让自己的满眼的真挚爱意传达过去: “予怀手艺不佳,望殿下莫要嫌弃——” 说着,侧眸示意侍从打开食盒,里面是卖相精致可爱的桂花糕,刚好可以一口一个。 温予怀可是特意打听过了,殿下最喜食的点心是桂花糕。 予怀?好熟悉,但他不是男主。 不是男主,那就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赵沉玉悄悄松了一口气,被时刻关注到的温予怀瞧见,嘴唇忍不住抿了一下,为赵沉玉这可爱生动的情态而感到欢喜。 但赵沉玉并没有感动,也没有领会到温予怀的心意,而是觉着,这点心不能收。 这男子看着就来者不善,必须保持着距离,但得注意拒绝的方法,赵沉玉斟酌一番,开口回道: “多谢予怀公子……” 听到这声称呼,温予怀心中有些酸涩。 五殿下这是又没记住他。 但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温予怀难受不已。 “但不必了,我不喜食用点心。”说完,赵沉玉便笑着点点头,抬脚准备走开。 温予怀心中难受酸涩极了,又赵沉玉面上那疏离的笑, 一下有些失了态,急忙准备拦下赵沉玉多劝说几句。 就在他伸手将拉住赵沉玉的胳膊时,一把黑色的刀鞘挡住了他的手。 玉白的手被黑色的刀挡住,颜色浓烈却水火不容,僵持不下。 温予怀顺着刀望了过去,是一个气势凛然冷峻的金吾卫。 虽然程衔青很规矩地离了赵沉玉一臂的距离,一对上程衔青黑沉沉的眼,温予怀便明了他的心思,扯了扯嘴角冷笑道: “不知这位金吾卫大人所为何意?” “殿下不喜旁人接触。” 程衔青冷冷地望着温予怀,视线不避不让,硬声说道。 “殿下也应是不喜——”温予怀并不接他的腔,而是冷笑着说道:“这位大人如此越俎代庖的行径吧。” 赵沉玉听到了后面的争执,但她觉着气氛有些诡异,默默往旁边多走了几步。 她不明白,为什么程衔青总喜欢在门口堵住人说事。 “这并非越俎代庖……” 程衔青视线锐利地扫射到温予怀的身上:“而是保护殿下,以防有心之人的不轨举动。” 这下完全把温予怀气笑了,他也彻底冷静下来了,冷眼望着程衔青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以何等身份,来管束殿下的行径?” “殿下并非三岁孩童,这位大人直接代殿下将旁人的好意推去,不知又有何居心?” “我任金吾卫一职已达七年之久,亦非三岁孩童,好意还是别有居心,你我心知肚明。” “殿下若是肚饿,我会为殿下备好干粮,照顾好殿下。” 温予怀含笑问道:“大人所说的照顾,可是让殿下吃那没滋没味的干噎馒头?” “这位大人为何要如此委屈殿下?” 说着,温予怀望向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少女,眉眼温雅地说道: “在予怀的心中,殿下当值得世上一切最美好的事物,若是予怀与殿下搭档,必不让殿下受此委屈。” 该死的!被他套进去了! 程衔青眼神一寒,杀气腾腾地望着那矫揉造作的绿茶男,恨不得立马抽出刀,把这绿茶抽到一边去。 程衔青立刻跪下请罪道:“卑职并无此意,卑职向来粗糙不通俗物,平日也是随便对付,从不带干粮。” 程衔青的话意有所指:“但卑职今早为殿下备下的,绝不是随随便便的馒头,卑职想都未曾想过,也不知温公子为何会提到……” 赵沉玉有些懵,怎么就突然提到她了呢? 这跟她什么干系?现在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巡逻吗? 现在还在这里吵着,真的不会耽误差事吗? 赵沉玉开口打圆场:“多谢二位的好意,但我不用干粮,我用过早膳了,程卫士请起吧。” 听到这句话,温予怀和程衔青也知道,不能再揪着干粮说事,再说下去指不定招了殿下的厌恶。 温予怀眸光一转,便又笑道:“殿下可要席帽?正午日光炙热,若无遮挡,可能会灼伤双眸。” “殿下午时是去何处休憩?予怀为殿下送席帽过来。” “温公子,我与殿下此刻正要巡逻,你多番阻拦可是有何意图?” “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予怀不过心疼殿下,多关心几句,便扣下如此大的帽子,大人可是见不得旁人对殿下好?” 又来了…… 赵沉玉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那程衔青与温予怀又吵了起来。 她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吵的。 正当赵沉玉百无聊赖地等着程衔青吵完带她去巡街时,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殿下——” 赵沉玉回头,便对上一双极其灵动鲜活的眼眸。 长眉若柳,乌发披肩,肌肤似雪,着了一袭葱青衣裳,腰间系着嫩黄宽带,身形纤瘦笔直,那双灵动干净的眼眸正羞涩地望着她。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这是谁来着? 赵沉玉再一次开始拼命回想。 第43章 渔翁得利 柳墨近距离直面赵沉玉的神颜,望着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眸注视到他的身上,呼吸一滞,差点又丢了魂去。 任谁被这样惊艳脱俗的女君,专注地看着,都会忍不住热血沸腾。 尤其是当那一双明月似的水眸里,只有他的倒影,更让人痴迷。 幸而柳墨早已料到这情况,将手垂在大腿外侧,在他将将出神时,修长的手指便会狠狠地掐住大腿的肉,用痛觉唤醒自己的神智,使自己不至于出丑。 毕竟殿下是他盼望已久的,他绝不许自己在殿下面前闹了笑话。 柳墨思及这几次赵沉玉露面时的表现,想到这十几年她的深居简出,便有了主意。 他借着转身拿食盒的机会,再回身面对赵沉玉时,已将目光移到她的发顶,刻意移开视线。 如此可以使自己柔弱顺从,展现出温顺无害的气质,而后浅笑道: “殿下,墨今早特为您备了一份桂花糕,望您怜惜,品尝一二。” 说着,柳墨将手中食盒打开,颤抖着手递过去,故作羞涩姿态,惹人怜爱。 但赵沉玉这样的美人,即便是一根头发丝,也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的容颜。 即便满头乌发被发冠束起,但那发丝上的光泽,仍然让人止不住地想,这绸发抚摸上去,会是何等触感。 柳墨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视线移开。 或者说,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把视线,从赵沉玉身上移开。 没有人会舍得这么做。 柳墨终究忍不住地将视线下移,望了一眼她水润的黑色眼眸,闻着赵沉玉身上的香气,目光不觉迷离起来。 真想立刻入了殿下的后院,和殿下日日缠绵啊…… 柳墨望着赵沉玉红润的嘴唇,心中蹂躏这朱唇的各种念头层出不穷。 咬上一口,染上一点血色,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痂,让所有看到的公子明了—— 他柳墨与殿下,在入夜后时多么的恩爱缠绵,如何被浪翻腾。 他们必定会嫉妒得发了狂,失了态,招了殿下的厌恶,如此他便可长长久久地伺候殿下。 也许会有几个了不得的,如李远宁、温予怀等。 但那种人,柳墨没想着拦住。 一起进了殿下的后院,一起将殿下囚住,把持住,不使旁的饿狼再来分着咬上一口香甜的果实,岂不更好? 柳墨的目光和神魂越发迷离,灵动的双眼早已蒙上一层春光,闻着赵沉玉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脚下微动,渐渐靠近赵沉玉。 赵沉玉颦蹙着眉,看着眼前这灵动韶秀的少年,说完没一会就瞪着眼靠近她。 赵沉玉唯恐这少年下一秒将手上的食盒劈头盖脸地砸她身上,连连退后数步。 她站定后,望着那散发着淡淡桂花香甜气息的糕点,心下好奇又不舍。 桂花糕啊,她的最爱…… 但比起桂花糕,安全更重要,便尬笑道:“不必了,我不爱食这桂花糕,多谢墨公子。” 赵沉玉没想起这人是谁,便干脆如此称呼对方。 但面前的少年听了这话,那双灵动鲜活的眼睛完全失了亮光,豆大的泪珠霎时从他眼眶中滚落,顺着嫩白的面孔,滴湿了胸前的衣襟,哀伤的情绪一下子笼罩着他。 他就这么不堪吗? 这让赵沉玉懵了,下一瞬,眼前这少年便哀哀地说道: “殿下可是又未记住我的名姓?” “可是真的不喜食桂花糕?” 这接连哭噎着的问句,让赵沉玉招架不住,略微偏头求救般地望向程衔青,企盼着他能过来安慰这公子,然后喊她去巡街。 这一动作被柳墨一下便捕捉到,拿着食盒的手紧紧攥着食盒木把,力度大得手背青筋悉数暴起,但却被宽大的衣袖遮挡住,并未露出。 因此赵沉玉也不知晓,眼前这第一次见便极为灵动羞涩的少年,此时面上虽任低声哭泣着,但内心却盘算着什么污糟念头。 柳墨看到赵沉玉慌张的眼神瞥向那不知名姓的低阶小官,眼泪流得越发多了,心中的委屈、怨气与贪欲陡然加重。 面上仍然柔柔弱弱地哭着,脑海中却不停地翻腾着这几个月恶补过的把戏。 这样忘性大的、三心二意的殿下,必定需要惩罚,才能长长记性。 让他想想,应该在哪场宴席上动手呢? 又来了又来了—— 赵沉玉敏锐地捕捉到,柳墨这水蒙蒙的眼睛下,那泪眼深处陡然转变的眼神,警惕地后退几步。 又是这样吃人般的眼神…… 赵沉玉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抛下程衔青,独自去巡逻时,程衔青和温予怀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渔翁”。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下争执。 程衔青大步走了过来,直接侧身插入赵沉玉和柳墨之间,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柳墨盛满爱欲贪欲的视线。 没了赵沉玉,柳墨的眼泪立时止住了,此刻正冷冷地望着程衔青。 冷冽的青草气息才刚刚飘到鼻尖,赵沉玉便已经连退数十步,拉开与程衔青的距离。 旁边的温予怀在刚刚选择驻足不前,微微皱眉,暗自懊悔刚才自己的不稳重。 但是没办法,他只要遇上五殿下,便冷静不下来,只想像只公孔雀一样,拼命围着殿下开屏,求她垂怜品鉴一二,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此时的温予怀刻意垂眼去看地上的石板,使自己冷静下来后,便上前与赵沉玉道歉并告别: “殿下,今日耽误您的差事,是予怀失礼了……” 赵沉玉愣愣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来道歉的文雅公子,下意识又往一边挪了一步道:“无碍。” 温予怀注意到赵沉玉的动作,眼神一下暗淡,但也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声音话语中没有半分不得体:“殿下好气量,予怀更心悦殿下了,望殿下能屈尊降贵,记住予怀的名姓……” 说着,温予怀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眼神温柔地望向赵沉玉: “我乃御史台温中丞的嫡长子温予怀,殿下可要记得了,莫要提亲时走错了府门——” 说完,温予怀低眉一笑:“予怀告退。” 赵沉玉一脸震惊地看着温予怀优雅退去的身影,心下极其不解。 她知道自己在认人方面不怎么上心,也知道自己没记住人是有点点小错。 但这温公子,怎么可以直接这样取笑人啊? 她的名声难道已经坏了吗?人人都来嘲笑她一两句。 赵沉玉此时此刻才恍然大悟。 所以她的名声可能早就臭了,要不然怎么解释每一次出行都会有的凶狠的眼神? 这温公子必定是相当厌恶她来,要不然怎么会特意警告她,不要走错门误娶了他。 虽然还是不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坏了名声,但赵沉玉下定决心—— 以后绕着这个温公子走。 那一边,程衔青和柳墨也冷冷地盯着对方。 第44章 不舍离去 程衔青目含嘲意地讽道:“公子这眼泪可真收放自如。” 柳墨掀了掀眼帘,神情淡漠:“干你何事?“ 程衔青眸光一寒,语气越发冰寒:“若是对着其他女君,自是与我无关……” “呵”—— 程衔青的话没说完,便被柳墨一声冷笑打断: “这位大人是把殿下当作你的所有物了?” “这可是大不敬啊,莫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程衔青定定地看着冷漠的柳墨,脑海中将从出了朱雀门后到现在的事情想清了,转而勾起嘴角笑了: “你们嫉妒我。” 程衔青非常肯定:“你们嫉妒我能名正言顺地陪着殿下。” 柳墨的手越发收紧,拿着食盒,恨不得砸到眼前程衔青的身上。 “嫉妒也无用,我这可是禀了上面的命令。“ 程衔青收起笑容,冷淡道:“我与殿下且去巡街了,望你莫要再阻拦公务。” 语罢,程衔青看都没再看柳墨一眼,便转身离开。 赵沉玉正在瞅着,想知道程衔青是怎么一过去,就把人安慰住的,却被他的身躯挡的严严实实。 柳墨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形自是不如二十多的程衔青高大,只比赵沉玉高些许。 若不是顾及着自己的形象,赵沉玉早就踮起脚尖歪着身子看过去了。 毕竟看热闹是华国人的天性,这一点不因时间地点而转移。 没等赵沉玉看到,程衔青便转身走了过来,行走间也一直牢牢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看不到楚楚可怜的柳墨。 柳墨就这样看着一脸困惑的赵沉玉,被程衔青带着朝长安街的方向走。 赵沉玉思忖着要不要慰问一下那看上去颇为伤心的少年,便被程衔青恭恭敬敬地请去巡街了。 走时赵沉玉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青衫少年,面容灵秀,乌发堆叠在肩头,滑落几缕至胸前,孤零零地站在在朱雀门前,乍一看很是可怜。 但赵沉玉却是一眼注意到那少年眼中浓厚的黑色。 吓得赵沉玉立刻扭过头,彻底打消了安慰的念头。‘ 赵沉玉和程衔青一动,周围的视线便跟着移动。 他们已经默默看了许久了。 周围的其他公子自是见到了赵沉玉的种种反应,便按捺住,没有上前争宠。 一个爱争风吃醋的夫婿,可不得女君们得欢心。 往常人声鼎沸的朱雀街外,寂静无声。 只有琐碎的脚步声。 赵沉玉和程衔青并排走着,朝着长安街的方向走去。 要去东城区的长安街,还需穿过朱雀街,从中间的一个小巷子过去。 赵沉玉努力使自己忽略前方望过来的视线,让自己适应。 但除了身前,身后的视线也炙热得让人难以忽视。 赵沉玉悄悄往后瞥了一眼,没想到后面竟然跟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大多是衣着简朴的平头百姓。 最前方的几人看到赵沉玉的视线落到他们的身上,眼睛一亮,立刻兴奋激动地红了脸,蠢蠢欲动,想借此机会上前一表心意。 赵沉玉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回了头,前方密集的视线和后面乌压压的人群,让她心下越发焦躁。 她不知道那个原剧情中对她动手的男子,是平民还是官宦,两者一样危险。 因此赵沉玉加快了脚步,希望甩掉这些人。 东城区她知道,她的皇女府就在东城区,不过不是在长安街与金秋街,而是在御街。 御街多是居住了宗室勋贵。 程衔青从赵沉玉加快的脚步、面上因紧张而颦起的眉头,察觉到她此刻内心的焦躁,便回头警告性地望了一眼身后的人群。 但身后的人群们丝毫没有半分退让,对程衔青的眼神视若无睹。 有几个甚至因嫉妒而回以挑衅的眼神。 程衔青皱紧眉头,停下脚步。 任由他们这样跟下去,一路跟着走到了那条穿到长安街的巷子,造成第二次的拥挤事故,又该连累了殿下。 程衔青停下了脚步,赵沉玉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过去。 那些男子立刻收敛了眼神,露出无害的笑容。 这世界因女君稀少,若是想求得垂怜,一副俊秀斯文的外表必不可少。 由此使得这个世界的男子格外注意自身的外貌形象,哪怕是大街上随随便便的一个平民男子,也是衣着整洁,体型匀称或结实,或斯文或英俊。 此刻这些斯文英俊的男子们笑起来,看着还真有几分温和。 完全不似方才挑衅程衔青的嚣张。 但赵沉玉还是没有被迷惑住,而是感受到了一种被窥伺的不适感。 看来平民男子也并不是完全安全的。 赵沉玉移开视线,暗自思量着。 程衔青没有因这些人挑衅的眼神而生气,而是冷静地询问:“各位可是无事可做?” “莫不是长安街此时也有了什么生意?” 这一句话,让他们难以接腔。 长安街和金秋街大多是朝臣们的府邸。 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有理由接触到这些大人物。 送货是不可能的。 日常食用的东西,自有庄子的侍从送来;生活所需的物资,皆有管家采购。 访友探亲更是不可能,这些人家的侍从哪能任由自己的亲友到府上相聚,若非急事,其他的都得等休假了,自己归家探访。 因此对于程衔青的问句,他们哑口无言。 此时赵沉玉眼瞅着他们有所松动,便立刻补上一句:“若是无事,各位便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吧,莫要耽误了。” 听了这一声温软的叮嘱,后面的男子皆是兴奋和激动。 立刻有一位书生扮相的文气男子大声回应: “殿下当值也要注意自己!” 程衔青心下警惕,立刻运起内力斥道:“莫要喧哗——“ 那名喊出声的男子也马上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巴。 人群中的众人立刻在左右巡视着,看谁还要喊出声,引得人群躁动,以便立刻阻止他。 之前的事件闹太大了,别的州府也许会不知道,但京城中的人可是一清二楚。 毕竟是为此新增了一条安律。 据说殿下归去后,便惊惧不已,好几日都没睡好。 他们绝不许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暗处的暗卫们也悄悄聚了过来。 阿茶站在隐处,眼神冰凉地看着那个喊出声的书生装扮的男子。 第45章 程衔青的魅力 赵沉玉眉头一皱,也是想起了那天的经历,手指虚握着轻颤一下。 但场面并没有失控,后面的众人面带羞愧与愤怒地左右巡视着,但没有人再出声拱火。 他们还甚至移开了视线,这种举动极大地减缓了赵沉玉身上的压力,让赵沉玉放松了些许。 看着他们此刻羞愧的红脸,局促的举动,赵沉玉有些不忍,又思及刚才的话语,担心他们再接着跟下去,便试探性地回道: “多谢诸位,诸位便赶紧散去吧,莫要跟着我们怕是会耽误了自个的事情。“ 再一次听到那清软的声音,他们不觉身子一酥,心神动荡,魂魄飘飘然,仿佛在遨游天际。 但他们不敢回赵沉玉的话,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引来其他人的效仿。 因此前面的男子直接转身大声对后面的人喊道: “走了走了,各位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前面的仁兄,让一让。“ “后面的赶紧走。“ 看到众人散去,赵沉玉和程衔青皆是一松。 暗处的阿茶视线一转,看向身旁的一名暗卫,那名暗卫恭敬地跪下行礼,便起身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最开始大喊的书生。 赵沉玉跟程衔青转过身,前面的人群也不再明晃晃地看着赵沉玉,而是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下可算正常了。 赵沉玉幅度极小地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这一举动,更是让那些看见的人手上动作一顿,心中疯狂呐喊。 五殿下着实太惹人怜爱了! 赵沉玉和程衔青这一次顺利地走到了长安街。 今早她们得把长安街和金秋街巡一遍,巡完了也差不多到了午间,会有另外的金吾卫与他们换班,休憩两个时辰后再巡一遍,便可点卯散值了。 刚刚暗卫的举动,让程衔青知道,暗处还有暗卫在跟着赵沉玉。 他静心感受了一下,起码有六个,其中有一个气息几近于无,但仍然被他捕捉到。 五殿下刚到金吾卫内府时,他正因神女似的面容而恍惚,渴求着与殿下的接触,并没有注意到另外的气息。 出了朱雀门,人群便没有少过,若不是他们抓人的举动,程衔青也不会去特意注意到一直跟随着他们的六道气息。 这几人实力虽比不得他,但若是他们一拥而上,程衔青也会左支右绌。 既然殿下的身后有了这几人,那他便可以走殿下前面,挡住那些心怀不轨的视线了。 比起刚刚跟着的平头百姓,接下来要去的长安街和金秋街上,各府的公子们才是真正棘手的存在。 程衔青思量完,便加快脚步,越过赵沉玉走到了前面,边走边用冷冽的声线说道: ”殿下,容卑职在前领路。“ 赵沉玉只当程衔青怕他走错了路,也没觉着有什么冒犯,便点头应道: ”自该如此,劳程卫士费心了。“ 这句话让程衔青的胸口热热的,快要化了。 他任金吾卫七年来,莫说宗室了,即便是朝臣,也没有哪个像五殿下一般平易近人的。 程衔青从赵沉玉的身上感受到了,她对他的尊重,一种理所应当的尊重。 程衔青轻笑一声,凌冽的眉眼盛满笑意,这笑意也冲淡了他声线中的冷冽。 他凝视着赵沉玉笑道:”这是卑职的荣幸。“ 赵沉玉觉得程衔青笑得怪腻的,眼神有些也有些奇奇怪怪,手臂上悄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惹得她忍不住搓了搓。 程衔青一注意到这举动, 不觉着难为情,反而更加觉得赵沉玉可爱,心中越发痴迷。 他程衔青这七年来,能惹得那么多女君求娶,长相自是数一数二的。 他冷峻英俊的五官、修长不失力量的身材和禁欲气息,加上金吾卫服的加成,让他哪怕成为一个二十多的老男人,也有女君求娶。 面对这样的他,五殿下仍然能够视若无睹,坐怀不乱,那其他的公子也就不足为惧了。 程衔青想着:在通往殿下后院的路上,他最主要的敌人也许不是各家公子,而是五殿下本人。 程衔青收敛起心神,耐心细致地为赵沉玉介绍起巡街要点。 ”巡街并非只巡主街道,巷子里也需走上一遍,以防有人在巷子中行凶。“ 说着,程衔青领着赵沉玉走近了两座府邸中间的小巷,绕着府邸穿来穿去地巡着。 赵沉玉一边巡,一边听着程衔青犹如雪水般冷冽低沉的声音。 二人没走多久,程衔青便看见一个穿着鹤白衣衫的少年公子站在远处,面色惶惶。 程衔青声音一顿,眼神一暗。 来了—— 那名公子一见到程衔青和赵沉玉二人,眼睛一亮,又立刻掩饰住,惶恐不安地奔向赵沉玉。 赵沉玉落后一步,但也看到了那名白衣柔弱少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发丝松松垮垮地半簪半披,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画出优美的弧度,神色迷蒙惶恐,愈发显得瞳孔的乌黑纯净,就像一只陷入困境的白鹤。 少年目标明确地朝着赵沉玉奔来,本想顺势一跌,倒在五殿下的怀里,没想到半路一个高壮的身影挪了一步,想抓着他的胳膊扶住他。 少年立刻脚下一崴,顺势向侧边倒下。 从赵沉玉的角度来看,就是程衔青莫名其妙出手把人推倒在地。 少年的衣衫上落满灰尘,头也偏向一侧,乌黑的长发遮住了清柔的五官,仅能见那雪白的肌肤,黑发白肤的极致对比,满身既纯洁清澈,又迷茫惊慌的气质,不由地勾起旁人的破环欲。 他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柔柔如泉水的脸望着程衔青,刻意不看赵沉玉,而是展现自己隽秀的侧脸,哀切地望着程衔青问道: “这位金吾卫大人缘何要推我?” “见到有人求救,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将我推倒,这便是大人的涵养吗?“ 程衔青:艹 赵沉玉:呃…… 赵沉玉大开眼界,她实在没想到,现代电视剧中的戏码居然在她眼前上映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警惕地左顾右盼。 这戏码的观众是谁? 是女主在这里吗? 街上只有几个不知是哪家的侍从,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女君。 这就奇怪—— 赵沉玉疑惑不解,没有其他的女君,这少年的这一出戏是唱给谁听的?难不成…… 赵沉玉看了看冷峻英气的程衔青,又看向这柔弱的白鹤少年,眼神越发诡异。 她这是碰到女尊界的男同了吗? 第46章 失控 程衔青第一反应是看向赵沉玉,却见赵沉玉眼神极其诡异地望着他们两个。 那白鹤般的少年见赵沉玉久久未曾上前,搀扶于他,心中失落,但也毫不影响他款款起身。 一站起身,谋划着以最合适的最美的角度缓缓抬头,刚望向五殿下,看到的却是赵沉玉诡异的眼神。 白鹤少年:…… 程衔青:??? 程衔青并没看懂赵沉玉的眼神,而那白鹤少年却是不动声色地向左挪了挪,拉开了和程衔青的距离。 少年整理好自己纷杂的心绪,难过地望向赵沉玉,开口道: “这位金吾卫大人,我的内侍方才失踪了,我寻了许久都未曾寻到,能否请二位帮忙找一下?” “我担心他独自一人,会出什么事情,若是他出了什么事,那我……” 话没说完,少年难过地哭了起来。 注意到这动静,旁边的府邸里,悄然冒出几个脑袋,看到这矫揉造作的模样,牙齿都快咬断了。 谁家公子会亲自出来寻自己的侍从? 穿得起天丝锦缎,戴得起和田玉佩,找不出其他侍从帮忙找人? 呸—— 程衔青一听,立即冷声道:“金吾卫负责的是京城的治安,找人这种事情,应该上京兆府问问。” “大人怎如此冷漠,此时上京兆府哪还来得及?“ 说着,少年的余光瞥向赵沉玉。 赵沉玉正在后头看得两眼放光,津津有味。 现场直击女尊界的男男交友现场,这可真太刺激了! 少年仿佛能看懂赵沉玉眼中的含义,连哭声都不由地停滞了一瞬,又挪了一步拉开了和程衔青的距离。 程衔青察觉到少年哭声的一顿,便明白了,皱紧眉头说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什么想法,现在莫要耽误我等公事。“ “找人这种事,请上京兆府。“ 说着,程衔青回头望了一眼意犹未尽的赵沉玉:“殿下,我们接着吧。“ 赵沉玉眨了眨眼睛,也算是看明白了,点头应下。 二人一前一后地经过那少年,接着去巡街,徒留少年恨恨地瞪着程衔青的背影。 接下来的路程,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有穿着华贵的公子被自家内侍堵着打——若不是程衔青认出那凶徒是哪府的下人,许是真被那公子唬了过去。 有穿着青色衣衫的公子,瞪着凶恶的眼神逼着赵沉玉吃他做的点心。 也有莫名其妙地追着赵沉玉表白的公子——赵沉玉认为,这个公子也许是想通过她,玩妹夫文学,攀上女主。 赵沉玉本以为巡街差事顶多费个脚程,没成想竟像是在游戏通关一样,从那白鹤少年起,就来了一个又一个小怪。 这真是让她心力交瘁。 就像现在,仍然有很多公子,明里暗里都在跟着看着。 那边的墙头上甚至还露出了好几个脑袋,这些公子能不能不要那么夸张?? 赵沉玉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跟了女主? 这一个又一个的人出来耽误,使得赵沉玉与程衔青二人,到了午时换班时间都未巡完街。 赵沉玉和程衔青才走出小巷子,便被另一组接班的金吾卫截住,那二人脾气极好,劝赵沉玉回去歇息,直言他们二人会接着巡街。 交接完班,看着那二人离去,赵沉玉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完全萎靡了。 程衔青本是习武之人,这一点路程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赵沉玉这一路上,不愿露一点怯,影响巡街的任务,一直咬牙跟着程衔青的脚程。 陡然停下,完全放松下来,赵沉玉感觉她的脚快废了。 程衔青侧眸打量了一下赵沉玉,见她只是面上带着些汗,有些精神不济,便放下心,问道:“殿下可是要回金吾内府休憩?“ “还是就近寻个饭馆解决一下餐食?“ 想到金吾内府还有那么远的距离,赵沉玉毫不犹豫地选择就近休息。 程衔青看着恹恹的赵沉玉,也心疼不已,便开口说道:“殿下头回轮值,不适应是常事,能坚持下来便已相当棒了,不若接下来让卑职背着殿下去吧。“ 赵沉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一起出来巡逻,却让自己的搭档背着,这像什么话?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是来捣乱拖后腿的。 “程卫士只管走,我能跟上。“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赵沉玉毫不犹豫地抬脚,却没想到,抬脚的瞬间,动作幅度扯到了脚底板的筋,脚底落地的一瞬间,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赵沉玉的脸一下煞白了,额头冒出汗珠。 程衔青一看便急了,毫不犹豫地上前,把赵沉玉打横抱起,转身便要去寻医馆。 赵沉玉还因脚底的水泡而暗自抽气,就突然感到身子失了重,下一刻便落入一个满是冷冽青草的怀抱之中。 没有丝毫的防备,赵沉玉的头直直地磕到程衔青的脖颈上,软糯的唇恰好印到他脖子侧边的青筋上。 程衔青先是闻到淡淡的花香,接着便是与其他女君不同的手感。 其他的女君单单是看着,都觉着体型修长结实,便是不壮也相当有力量。 而赵沉玉是看上去就软,抱着觉得更软,就像抱了一团棉花在怀中,轻若无物。 这让程衔青忍不住把手收紧,紧紧地将赵沉玉抱着,像是要将她嵌入怀中,永不分开一样。 这一举动,使得赵沉玉的头砸到他的脖子上,温热的气息呼在敏感的脖子上,让程衔青喉头一紧,紧接着传来的软软的触感,让程衔青理智险些失控,直接僵在原地。 他马上偏过头,几次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 但赵沉玉丝毫不知程衔青此刻理智在失控的边缘摇摇欲坠,抬起头远离他的脖子,便挣扎着要下来: “程卫士,不必如此,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周围的公子们顿时又怒又妒,当下便有人抬脚上前,想要分开二人。 阿茶也冷下脸,无声无息地打了一个手势,六个暗卫悄悄移了过来,把程衔青围住。 就在此时,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 “五殿下,程卫士。“ 阿茶又一个手势,暗卫们停了。 那公子也顿了一下,缩了回去。 赵沉玉停下挣扎的动作看了过去,正撞入一双清冽深邃的眼眸中。 那熟悉的温润淡然的眼神,再一次吸走了赵沉玉全部心神。 第47章 温润有礼的公西砚 阿茶和其他公子注意到,当赵沉玉看向公西砚后,视线明显呆滞了一瞬,而后迅速将视线移开,脸慢慢爬上了红色。 顿时,现场的公子们和暗处的阿茶等人,心便像是泡进了酸汁里,酸得缩成一个团,但也只能紧咬牙关沉默着。 作为得此荣幸的公西砚,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赵沉玉此时的失态,依然神色自若,温润尔雅地轻声问道: “殿下不若进来公西府,也好看看脚的情况?” 赵沉玉停下了挣扎的动作,没有再挑拨;而公西砚这个第三者的清朗声音,也如一道潺潺泉水,将程衔青的理智唤回。 程衔青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将身体里的躁动压了下去,放松了手臂的肌肉,将紧抱着的人也松开了少许,拉开了距离。 赵沉玉立刻抓准时机,伸手推了一把程衔青的肩膀,脚一扑腾,从程衔青的怀中跳了下来。 程衔青全身心都在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一时不察,竟然让赵沉玉得逞了。 公西砚倒是时刻注意着赵沉玉,立即想伸手去拉一把,可距离太远,没拉住。 最后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沉玉给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赵沉玉的动作干脆利落,看上去极其潇洒帅气,但脚一落地的瞬间,脚底板和坚硬地面用力碰撞带来的剧痛,让她的脸立刻皱成了苦瓜样,一时没忍住,吸了一口凉气。 “嘶……” 她的脸皱成一团,漂亮的眼眸里滚出一颗泪珠,坠在眼尾,晶莹剔透,犹如一颗珍珠;粉嫩的樱唇一瞬间扯成一条线,白皙的面庞褪去了血色。 白嫩手指蜷缩好几遍,腰肢微屈,像是想将鞋袜除下般,但赵沉玉最终还是挺直腰板,勉强笑着对公西砚说道: “不必了,多谢公西公子。” 赵沉玉虽然很喜欢看公西砚的容貌,但并不代表着,她要去和女主抢男主。 尤其是公西砚可是安朝能否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 赵沉玉现在只想离公西氏族的所有人,越远越好。 闻言,公西砚的表情却是冷了一些,他的清亮的眼眸在赵沉玉的脚上打转,又望向她疼得眉头微皱,但仍然勉强地客套笑着的面上。 公西砚好似生气了,声音温润却不容辩驳:“殿下乃皇室贵胄,若是被人得知公西氏族未曾照顾好殿下,必定会被参上一折。” 说着,公西砚姿态优雅从容地行了一礼:“望殿下莫要为难我等。” 比起其他的人,公西砚看赵沉玉看得更清楚。 赵沉玉这人,若是不直接点来硬的,她绝对听不懂,或者含糊过去的。 深受太女宠爱,却不张扬跋扈,反而有些胆小怕事,她对部分公子和太女殿下有着莫名其妙的畏惧,就如那日宴席上。 公西砚看出,赵沉玉对他的惊艳,自他自报家门后,便立即被收起,转而是一种敬畏。 赵沉玉听了公西砚的话,纠结一二,还是答应了:“那便搅扰了。” 说着,赵沉玉正准备行一礼时,被公西砚伸手抓着胳膊拦了下来。 “殿下不常与外人来往,许是不清楚,女君们可是不必对公子们行礼的……” 公西砚温润浅笑着,清亮的眼眸注视着赵沉玉的身影,贴心地为赵沉玉找好理由说道: “公西家能得殿下驾临,是公西家的荣幸。” “殿下不必对砚多礼。” 二人交谈间,程衔青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赵沉玉发了狂,便感到极其难堪。 这样的行径……殿下会不会以为他是一个放荡的、不守贞洁的男子? 想到这里,程衔青便暗下眼眸,悄悄望向赵沉玉。 赵沉玉的面上不见丝毫的厌恶与嫌弃,正与那个温柔的公子交谈着。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注视,只是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和公西砚谢道:“公西公子言重了。” 这时,公西研的后边来了一个侍从,垂首行礼道:“公子,轿辇已到。” 说完,后边便抬了一架轿辇过来,一看便知是为谁准备的。 公西砚微一颔首,侍从便退到一旁。 公西砚也走到赵沉玉的身边,脊背微微弯曲,长发滑落到臂膀边,清俊的面上露出和缓温柔地笑,声如泉水缓和清凉,低声说道: “殿下,得罪了。” 说完,他便动作轻柔地将赵沉玉打横抱起,脚下极快地走到轿辇旁,将赵沉玉放下。 赵沉玉没有丝毫的防备,便落入一个满是檀木香的怀抱之中,不过几步,便被小心翼翼地放到轿辇上,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般的轻柔爱护。 公西砚看着一脸懵懵,不明白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坐上这轿辇的赵沉玉,嘴角不禁弯起,溢出一声轻笑,引得赵沉玉“怒目而视”。 看到赵沉玉谴责性的目光,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亮亮的,公西研还是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心,疼惜地说道:“殿下勿怪,砚实在不忍再见殿下受此疼痛。” 赵沉玉有些无语。 只是长个水泡,真不至于这样大惊小怪。 虽然是真的很痛,但也不是不可以忍耐,真的不明白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御史总不能为了她脚上长水泡,而弹劾别人吧? 想到这,赵沉玉才发现少了一个人,马上回头,就见程衔青跟傻了一样望着她,站在那不动,立刻高声喊道: “程卫士,可要一同前往公西家?” 说完,赵沉玉才想到自己还没有征求过公西砚的同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公西砚。 公西砚有意忽视程衔青,都是男子,谁看不出这人刚刚起了什么反应。 忽略他,一是给他时间平息,二是出于个人的厌恶。 但看到赵沉玉这样赔笑,公西砚不忍赵沉玉难做,于是愧疚地说道: “是砚失礼了,今日得见殿下,着实开心,一时间竟忘了程卫士,多谢殿下圆场。” 听到喊话的程衔青,眼睛一下便亮了,大步走到赵沉玉的身边,嘴唇动了几下,怕招了厌恶,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站着。 轿辇起了,公西砚一直温和地与赵沉玉说着话,介绍着公西府内的陈设,充分地分散赵沉玉的注意力。 第48章 心疼 在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一个侍从对赵沉玉投来目光。 赵沉玉见到的每一个侍从,无不垂首跪着,没有一个敢抬头看赵沉玉一眼,规矩极好。 皇城内侍尚且做不到如此地步,而公西府内的侍从们却个个如此。 赵沉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温雅如春风的公西砚。 不愧能坐稳女主正宫的位置。 他注意到赵沉玉的视线,立即停下口中的陈述,一双润泽黑亮的眼眸便望了过来,眉眼弯弯,温和询问道: “殿下有何吩咐?” “不、没什么。”赵沉玉摇头否认。 公西砚看了眼面带异色的赵沉玉,又将视线从周围扫过,在垂首跪礼的侍从们身上顿了一下,毫无异色地笑道: “殿下天潢贵胄,气势逼人,砚府上的侍从们未曾见过世面,胆小如鼠,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赵沉玉再次暗自感慨,面上却是不敢再露半点异样神色说道: “哪里哪里,这侍从们的规矩极好,公西公子方才说到的花能否再细细说道?” 公西砚知道她是在刻意拐开话题,也没纠缠,而是浅笑着细说了起来。 程衔青望向赵沉玉,她虽然还耐心听着公西砚说道,但眉头却无意识地轻轻皱起,看得出她的脚确实疼得厉害。 想起自己巡街的这一路,虽有意放慢了脚步,却被那前仆后继的公子们,搅得心烦意乱。 由此忽略殿下是头回当值,经不得如此长时间的步行,没有停下歇息一二,以至于使得殿下如今受此折磨。 程衔青越想越沉默,直至轿辇走到了正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轿辇一路绕过了诸多灵秀美丽的园林景致,到了公西府的正厅。 厅内已经有好几个侍从垂首静立。 轿辇停下,缓缓落到地上,但还是有些微颠簸,比不得女主的轿辇。 公西砚这一路尽力分散赵沉玉的注意,使得她能好受些,但赵沉玉仍然紧皱着眉头。 此刻走了近路来到了正厅,他也略微有些担忧,正准备上前将赵沉玉抱起时,程衔青已经先一步上前。 没想到赵沉玉一把推开旁边程衔青的手,在二人惊变的脸色中,撑着把手自己站了起来。 赵沉玉刚站起来时,那钻心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紧地拧成一团,但她很好地控制住没有再变了脸色,而是强撑着笑说道:“公西公子,请吧——” 公西砚瞬间放大了瞳孔,赵沉玉的笑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底。 面色惨白如纸,往常粉嫩的樱唇也失了颜色,薄薄的汗让额角处细碎的发粘到脸旁,但清丽的眼眸仍然倔强地笑着望着他,保持着对他、或者说是对下位者的礼貌。 该怎么啊…… 公西砚望着赵沉玉,这一刻,他的心狂跳不止。 母亲,他该怎么办啊…… 程衔青的手被推开时,他便清楚地知道五殿下的意图,但他丝毫不敢阻拦,只眼睁睁地看着赵沉玉再一次折磨自己的脚。 这、这是嫌她烦了吗? 赵沉玉看公西砚露出那熟悉的凶恶眼神。 好吧,她就知道,公西氏族的人不能靠近半步。 她刚才就不该答应进来。 赵沉玉叹了一口气,轻声喊了一句:“公西公子?” 公西砚此时回过神,立刻致歉,刻意放慢了脚步领着赵沉玉走进正厅,唯有耳畔慢慢爬上的朱红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公西砚小心翼翼地领着赵沉玉在主位上坐下,侍从立刻机灵地送上一张软椅放到她的脚边。 他拿过椅子,便半蹲着,脊背笔直挺拔,长长的白衫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到地板上,沾染上灰尘。 公西砚毫不在意,低声说一句:“殿下,得罪了。”骨节分明的手便径直伸向赵沉玉的脚。 这一招把赵沉玉吓得要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立马将腿向前一伸,躲开了那只手。 男主给她脱鞋?还是公西砚这个正宫? 这脱的不是鞋,是命啊! 手是躲过了,但赵沉玉的力度太大,反应太激烈,一时没控制住,脚一踢猛地撞到前面的软椅上—— “砰!” 本就屡受折磨的脚再次受到重伤,如果脚会说话,她也许会听到一系列经典的国骂。 这一下让赵沉玉疼得弯了腰,手哆哆嗦嗦地摸着伸直的腿,白嫩的脸皱成苦瓜,满是汗珠。 公西砚也被赵沉玉的神操作惊呆了。 程衔青清楚赵沉玉的性子,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将那个提着箱子的医师拽了过去。 “快点医——” 冷冽的命令让公西砚回过神,看向程衔青,正好对上他杀人般的目光。 该死的下流胚子…… 二人的视线对峙了一瞬,又快速地挪开,望向吸着凉气、白皙娇弱的少女。 赵沉玉完全没注意到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到那个男医师来了,抽着凉气抖着将双腿颤颤地放到软椅上。 那男医师也是好素养,这一阵阵的动静,他愣是没抬头看一眼,就算被拽了过来,也沉默地低头蹲下身,捧起赵沉玉的脚,轻轻地将她的长靴脱下。 脱鞋子的过程,又是一阵折磨,鞋子脱下后,在场的几人才看到,雪白的袜子上触目惊心的血色。 公西砚眉宇间不觉带上几分担忧和焦虑,道:“动作轻些,莫要扯疼了殿下。” 医师沉默地点点头,恭敬地应道:“是。”随即动作更加轻柔。 赵沉玉也没想到,自己的脚竟然被她折腾成这样,医师缓慢轻柔的动作,并没有减轻她的疼痛,反而将她的痛苦延长了。 她忍不止出声道:“你快些,不要紧。” 医师恭敬应下,但仍然轻柔地脱着她的袜子。 程衔青看到赵沉玉惨白的脸,额头上也遍布汗珠,不忍心再看下去,别过脸头,心中越发愧疚。 袜子被好不容易除下,露出的柔嫩脚丫美如白玉,但见到的人没有一个心生旖念,而是满眼疼惜。 只见那白嫩的脚底板上,长了两个硕大的血泡,脚趾头的侧边也长了一个,悉数破开。 另一只脚更惨,不仅长了血泡,大脚趾还肿了起来。 看到脚丫的一瞬间,沉默的医师抖了抖,立刻敛下眉眼,专心上药不敢再看。 第49章 大惊小怪 赵沉玉看着医师动作轻柔地擦去脚上的血迹。 血迹被擦干后,露出的血红的肉,已经磨掉了一层皮了,这是赵沉玉完全没有想到的。 怪不得那么痛。 赵沉玉不忍再看,越看越觉得疼,于是别过头看向一边,正好看到萎靡不振的程衔青。 他的面上满是愧疚之色。 赵沉玉一看便知他心中因什么而愧疚,又有点不敢相信。 她没有忘记上午程衔青瞪着她的那种眼神,像是对她极其厌恶。 但毕竟是搭档,赵沉玉还是试着开口安慰道: “程卫士不必忧虑,我并无大碍,今日这一点小伤与你无关。” 程衔青缓缓看向赵沉玉,沉默一会才说道:“我若是多照顾着殿下,殿下便不会如此了。” 赵沉玉皱起眉头,有些不解:“与你何干?是我自己平日缺少锻炼,今日没有量力而行,你不必忧虑愧疚。” 想到如今她作为皇女的身份,也许程衔青是担忧上级责罚,赵沉玉便补充一句: “我会与右郎将说清楚的,你可放心。” 程衔青闻言,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被误解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被五殿下误解,但他不欲在此时争论,惹得赵沉玉不开心。 赵沉玉转头看了一眼,医师的动作很快。 一只脚的血色已经擦干净了,露出了白花花的脚丫子,脚趾甲圆润粉嫩,此时正因疼痛而蜷缩着,使得脚背上纤细的青筋绷起。 青色的细丝在白玉脚背上若隐若现,美得像是玉雕。 脚上的那几个血泡已经挑开,里头的血水也挤掉了,这伤出现在这样的一只脚上,不仅没有降低美感,还平添了一股脆弱感,诱人添上更多的伤痕。 医师的手一下抓紧了赵沉玉细细的脚踝,软嫩的手感让他的呼吸粗了许多。 他眼睛看着这一只玉白的脚,眼神越发痴迷狂热,控制不住地想将药箱里的针扎上去。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却冰凉的声音响起—— “可是这伤太棘手,在思忖什么法子呢?” 医师无端感到背后一阵阴寒,像是被数道杀气锁定住般,一个激灵回过神,便听到这句话。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正看到笑容清浅,眼神却格外冰凉的公西砚。 医师立即慌乱地回道:“并无。” 说完,便规规矩矩地给赵沉玉擦脚换药。 赵沉玉也顺着医师的视线看到公西砚,刚好看到他笑着冷冰冰地威胁人的眼神,立马移开视线,老老实实地看着医师擦脚换药。 整个换药过程漫长而折磨。 换好药的医师背上药箱,恭恭敬敬地说道:“殿下的脚并无大碍,近日少行路,好了以后也循序渐进,莫要同一天行如此之久。” 说完,他又看了看赵沉玉的鞋,补充道:“殿下的脚本就柔嫩,不适宜穿如此硬的鞋底。” 说完,医师便逃命般行礼退下。 公西砚闻言,干净修长的手指拿起地上的鞋子,按了按鞋底,眉头蹙着说道:“确实太硬了,尚衣局这是……” 鞋底确实硬,回头得塞软鞋垫进去。 赵沉玉想了想,不以为然地说道:“无碍,我穿完今日,回去换个鞋垫便好。” 公西砚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殿下还要穿完今日?砚使人拿多一双,殿下不必如此。” “不必了,你若是有心帮我垫上一层软垫便可。”赵沉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这是金吾卫统一制式的着装,我下午还需巡街,不好穿着不一,以损伤金吾卫形象。” “殿下下午还想去巡街?”程衔青没忍住反问一句。 赵沉玉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正是,上午的未完成,下午的不可再疏忽了。” 说完她还咕哝一句:“但愿下午没那么多人来搅扰公事。” 公西砚看了看赵沉玉那涂着药膏的脚,白嫩的肌肤上长了三四个血泡,涂着药膏,原本粉嫩的脚趾还红肿着。 一股说不出的疼惜在公西砚心中翻腾,烫的他的心酸胀不已,喉头干涩,唇抿了抿,挣扎之下还是劝道: “殿下还是等好些了,再去当值。” 赵沉玉一口否决:“多谢,但不必如此,只是几个小水泡。” 看程衔青有开口的准备,赵沉玉怕他们两个再啰嗦,立马再次强调: “多谢了二位,但不必再劝说了。” 赵沉玉也很不解,真的就一点磨脚长水泡的事情,不至于这样兴师动众。 虽然磨出血露出了肉,但这也不影响走路,忍忍还是可以的,她不能第一天当值就因此请假。 其他的金吾卫会因此而休息吗?怕是不会。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会因这一点路程就影响公事。 本就是赵沉玉自己问题,她此时本就因为拖累的程衔青的公事和休息时间,害他到现在还没吃饭而不好意思了。 下午再丢下他,让他一个人巡街,她舒舒服服地归去休息,这像什么话? 程衔青原以为赵沉玉这样胆小怕事的人,经了上午朱雀街外的一遭,又如此劳累巡街,此时能得借口歇息,应是会欢欢喜喜地应下。 却没想到…… 程衔青仔细打量着赵沉玉,她眉头仍然因为疼痛紧皱着,但却没有一丝改变想法的意思。 思及早晨在朱雀街,即便被那么多人盯着,那么多垂涎窥伺的眼神,她都没有退缩逃避,反而同他一道劝说众人。 这一路巡下来,也没喊半句苦半句累;那么多公子痴缠着她,她也没显露半分不耐,予人半点难堪;和他相处时也平易近人,没有丝毫的架子。 她可是五殿下——整个大安王朝最尊贵的存在之一。 这样的五殿下,让人感觉,她似乎没把自己当作多么高高在上、多么尊贵的的存在。 程衔青越是深想,便越发着迷。 而公西砚已经不敢再看赵沉玉一眼了。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便开始动摇。 公西氏族必须有一个君后,这是他的使命。 想到这,公西砚像是被泼了冷水,彻底冷静下来了,转过头,温润的面上浅笑着说道: “砚使人将殿下的鞋拿去换个鞋垫,殿下不若同程卫士先用些饭?” 赵沉玉两眼放光,忙不迭点点头,笑着谢道:“再好不过了!多谢公西公子……” 想到时间也过去很久了,赵沉玉补了一句:“换鞋垫便不必了,我怕耽误了上值时间,不好使那二人久等。” “若是方便,替我加个鞋垫便好。” 第50章 若有若无的勾引 公西砚听到这句话,并不意外,薄唇抿着一抹笑,含笑颔首应下。 而后赵沉玉和程衔青在公西府用过午膳。 午膳滋味不错,就是公西砚的眼神有点可怕,赵沉玉只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抬头,状似很饿般埋头吃饭。 黑黑的毛茸茸的小小脑袋埋着,哪怕只是一个戴着金冠的头顶,公西砚也看不够,满眼怜爱地看着,贪婪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在赵沉玉身上舔舐而过。 母亲,他往后必定要断了念想入宫的,此刻便让他放纵些,多看几眼可好? 公西砚望着赵沉玉,视线越发绵密。 他想,他下次也许再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和立场,将阿辞关起来了。 赵沉玉全程以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顶着公西砚吃人般的目光,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便马不停蹄地拉上程衔青又去巡街。 下午的巡街再没有人出来妨碍,程衔青也迁就着走慢了许多,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歇息一二,但都被赵沉玉果断拒绝了。 顺利地按着正常的速度巡完街,赵沉玉和程衔青一同准备回皇城的金吾卫内府。 哪怕已近黄昏,但朱雀门外仍然人山人海,热闹极了。 赵沉玉一拐出巷子,便对上一双双发光的眼睛。 满大街衣着整洁秀美的儿郎们,驻足在街上,装扮风姿各不相同,或是书生,或是武夫,有高挑青年,亦有稚嫩清秀的少年。 唯一相同的,是那深黑的眼眸中,黏稠滚烫的贪欲和渴求。 赵沉玉猝不及防之下对上一双双幽深的眼眸,被吓得偏过头,立刻想转身走回巷子里,被程衔青一把拉住。 程衔青一手拉着赵沉玉,一手的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侧身而立,目光冷如冰霜地与满街的儿郎对峙,寸步不让。 嫉妒、厌恶、疯狂的视线聚集到程衔青拉着赵沉玉的那只手上,仿佛如同实质性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手,让他忍不住越发用力地拽着手中的胳膊。 赵沉玉本要转身离开,被程衔青一拉,脚下踉跄倒退两步稳住身形,又感到他的手在收紧,手心的温度透过袖子烫到了她敏感的胳膊内侧的软肉。 赵沉玉没忍住,用力地将程衔青的手甩开。 这一动作,让程衔青不得不收回寒冷如冰的视线,低头望向正揉着胳膊的五殿下,问道: “殿下可有大碍?” “无事。”说完赵沉玉往旁边跨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这一举动,让程衔青不必抬头也能感受到,那无数嘲笑的、幸灾乐祸的眼神。 赵沉玉边揉胳膊边偷偷抬眼望去,发现满大街的男子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人在看着她。 有的穿着单薄修身的衣衫,卖力地打着铁,抓着铁锤的手一抬一捶间,修身的衣衫随着动作的幅度,也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腹部和胸部硕大明显的肌肉线条。 有的静静地站在书画摊前,长衫着地,青丝披散,玉白的面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专心地注视着面前的画上的清丽少女,那深情的目光与认真的动作,让人觉着他是在画自己的爱人。 还有的少年三五成堆,笑嘻嘻地你推我一把,我拉你一把,玩闹间不小心将人的衣衫扯松,露出一点精巧的锁骨,惹得少年羞红了脸。 看到人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没有人在关注她,赵沉玉长舒一口气,刚一抬脚,便感觉到脊背发麻,像是被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出于危机感,赵沉玉不顾脚上的疼痛,提脚就快步走过朱雀街。 程衔青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稳稳地跟在后面,替赵沉玉挡住后面的视线。 若是此时赵沉玉回过头,会发现许许多多的人,停下手中的事情,保持着动作静静地注视她。 那些晦涩的、期盼的、炙热的爱慕目光,像是红丝,又像是黑线,弯弯绕绕地想要将她缠住,以爱的名义,捆住她的双手双脚,绊住她前行的脚步。 赵沉玉浑然不觉,像兔子一样走得飞快。 二人点卯完,便正式结束了今天第一天当值的日子。 漆黑漫上天际,遍布星辰,皇城门口两列侍卫肃然站立,透过宫门向外望去,街上的店铺门旁挂满照明的灯笼。 灯下的朱雀街上,人群来来往往,衣着整洁的青年儿郎们高声喧哗,眉眼俱都笑开花,不知卖些什么热闹。 一阵微风拂过,驱散了遮蔽一天明月的尘云,银白的玉盘露出,满怀的冰雪融化作皎洁如水的月光,一泻千里,从天上流淌到地上,明黄的灯笼也镀上一层银色的光华。 热闹的朱雀街前,停了辆繁贵富丽的马车,一名如瑶台仙子般的俊秀白雪少年,正静静地站在雕饰精巧的马车前。 他着了一袭青衫,长身玉立,目光寒凉似皑皑白雪,飘渺若世外仙人,像是注视着什么,又好似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对周遭晦暗的嫉妒的视线视而不见。 直至赵沉玉走出来,目光与他对上的一瞬间,寒露清冷的眼眸中,陡然绽放出比月辉还要柔和明亮的波光。 赵沉玉被寒露直愣愣的眼神吓了一跳,脚下一顿,又向后退了一步。 这……晚上加班的怨气这么大吗? 赵沉玉拧着眉,望了望寒露,又垂眼抬脚慢吞吞地走过去。 远处的朱雀街,在赵沉玉出现的那一刻,寂静了一瞬,而后又热闹起来,但声音不再像刚才一样喧杂。 快累趴了的赵沉玉根本没发现,巡完街后,她的双脚不仅沉重得像是灌满水泥,还疼痛难忍,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锋上。 但赵沉玉仍然挺直腰板,慢慢走着,哪怕再累再疼,走得再慢,她也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 周遭的人与寒露,便这样看着大安王朝的五殿下,着一身金吾卫玄袍,背如青松般挺拔,行如绿竹在摇曳,风姿出众卓越,一步一步地走入他们的心上。 她的眉宇间虽有淡淡的疲色,惹得人心疼不已,但面容仍然清艳绝伦,在月光的照耀下,恍若九天之客,遥不可及,不可亵渎。 这就是世人们追捧的九重天上的仙人啊…… 第51章 异常的寒露 朱雀街慢慢安静下来,都痴痴地望着赵沉玉。 本也就是为了见她一面而来的啊。 街上有人看呆了,喃喃道:“若是五殿下,我愿不求名分,只求一夜巫山云雨……” 散值晚了些的史官赶巧从朱雀门里走了出来,见此情景,条件反射地从怀中掏出纸笔,提笔记下这一幕。 时年长泽亲王任金吾卫,散值后,朱雀街万人空巷,寂静无声,仿若幽魂,又似饿狼,皆沉醉于皎皎仙人,痴如断魂。——《安史》 后也用痴如断魂,形容见到极其惊艳的事物而痴迷惊叹,望而失语的状态。 作为视线中心的赵沉玉浑然不觉。 她只在内心哀嚎着,为什么穿越了,做皇女了,她还是摆脱不了上班做社畜的悲惨命运??? 赵沉玉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借着马车的遮挡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招呼寒露上马车,转头一看,他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目光极其憨呆地看着她,好像仍然在发呆出神。 赵沉玉只当寒露是等久了发会呆,虽然目光一直看着她移动是挺诡异的,不过她也未放在心上,喊了一声: “寒露,回府了。” 这一句太美妙了。 寒露听到这一句“回府”,只觉得浑身的血在沸腾。 是了,他是来接五殿下回府的,回他们二人的府上。 回去以后,他会如寻常的夫婿一般,照顾五殿下的起居,若是殿下想要,他也可以为殿下暖床,就像寻常的妻夫般。 寒露越想,便越发期待,恨不得此刻立即携着殿下翻云覆雨,做真正的妻夫。 在马车上,也别有意趣。 赵沉玉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寒露在听到她的话后,眼神逐渐变得凶神恶煞,使她对于这情况有些懵又有些无措。 最后赵沉玉只是朝着马夫丢下一句:“稍后劳你提醒一下寒露。”便钻进了马车里。 坐进马车里后,赵沉玉想起刚才寒露的眼神,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果然,不碰君后派来的人是对的。 赵沉玉上去没一会,朱雀街渐渐嘈杂,人们口上聊着不相干得话题,视线肆无忌惮地流离到马车上。 寒露已回过神,对自己刚才展开的臆想毫不感到羞涩。 他镇定自若地上了马车,一掀开马车帘,就看到正坐着发呆、想着赶紧回去休息的赵沉玉。 赵沉玉还在等着回五皇女府,却没想到炙热的躯体突然出现,并紧紧挨着她的肩膀身侧。 这无声无息地出现,简直就是恐怖片情节再现,赵沉玉被吓得险些喊出声,脚下一蹬,大惊失色地滑向一边,紧紧贴着马车壁,睁着圆圆的鹿眼,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寒露还没坐稳,就看到赵沉玉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反应极大地拉开距离,躲到一边紧紧贴着车壁。 胸前圆润的弧度激烈地动荡着,口中随着呼吸而吐出的香气,勾起寒露心中的贪欲,而那嫌弃的动作又惹得寒露难堪到极点。 外头的马夫驾着车,感受到车内一阵剧烈的晃动,牵动了左边的马匹一阵躁动。 马夫稳住马匹,又稳健地驱马驾车前行,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底已经感叹不已。 年轻人,火气就是足啊…… 赵沉玉贴紧车壁,扭头一看,就正好对上寒露委屈万分的眼眸。 心中复杂的情绪交织,让寒露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湿润着眼眸望着赵沉玉。 殿下是嫌弃他放荡吗? 是嫌弃他脏吗? 他双肩颤抖着,抿着唇,颦蹙着细眉,长睫颤动像是蝴蝶一般将要坠落,连满头的青丝也失了光彩。 赵沉玉质问的话到了嘴边,不得不拐了个弯变成:“你可是身子不适?” “下回还是让春分或芒夏来吧。” 赵沉玉说完,原以为寒露必定会高兴起来,岂料他竟然像是大受打击般,泪水如珍珠般扑簌落下,紧咬着唇忍住了将要溢出的呜咽。 赵沉玉大为震惊,何至于感动如此。 她平时也没怎么过分剥削吧? 赵沉玉开始反思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 寒露泪眼朦胧,哭得让人心都要碎了。 他是故意做此姿态,宫里调教的人都说,见到寒露哭泣的人,若不是心疼得安慰他,便是想使法子让他哭得更厉害。 他期盼着殿下能让他哭得越发娇柔痛苦,最好使他哭上一整晚。。 但他却没想到,赵沉玉竟然能给出第三种反应。 她竟然在发呆! 这让寒露更加哀怨焦虑,连这张惊艳世俗的面容都无法吸引殿下…… 他是否特别招殿下厌弃? 赵沉玉很是善良,不仅给足寒露冷静的时间,还贴心地别过脸不看寒露,使他不那么尴尬。 寒露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五殿下厌恶地别过脸,像是极其不耐烦。 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寒露抖着唇,豆大的晶莹泪珠像一串串珍珠似的,从莹白的脸庞滑落到朱唇,苦涩的味道传到心间,喉咙几近失声。 求您了殿下…… 看他一眼吧,赐他一夜吧—— 再这样下去,寒露快疯了啊…… 赵沉玉没有读心术,当然不知道寒露在想什么,同时她还悄悄地向马车外挪去。 又是卧底目标又是逼迫自己加班的无良上司,她真怕寒露一时情绪上了头,不管不顾地动手。 好在一路直到回了府,寒露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安分到像是不存在一般。 赵沉玉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她觉得有些尴尬。 因此她也不知道,寒露面上的痛苦折磨,绝望挣扎。 渐渐的,寒露收拢好万种情绪,惨白的唇瓣勾起,目光彻底痴迷地望着赵沉玉。 马车进了府邸,停在了前院,赵沉玉起身准备下马车时,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牢牢地箍住她的手臂。 赵沉玉第一反应是甩开那只手,却没甩成,没等她回过头,一具温热的身躯便贴了上来,淡淡的梅花香气袭来,一道清冷的声线却用极其温柔的语调在她的耳畔低语: “殿下稍等,待寒露放下椅凳再下马车,仔细您的脚。” 在这看似漫长的时间里,寒露已经想清楚了。 山不见他,他自去见山。 彻底抛却贞洁、抛却廉耻之心。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手段,任何方式,都要得到殿下。 寒露边想着,边用秀挺的鼻尖若有若无地磨着赵沉玉的耳后,像是无意间的触碰,又像是情人之间的挑逗。 第52章 呆呆的太医 赵沉玉一激灵,猛地一阵摇头,试图将刚才的触感甩走,动作幅度之大,不仅使得发冠松垮,发丝凌乱地掉了几缕垂下,还让寒露不得不后退地挪开了脸,愕然地看着赵沉玉。 赵沉玉摇完头,呼出一口气,努力将那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忘记,勉笑着说道:“说话好好说,下次莫要离得如此近了。” 寒露眼眸一颤沉默半晌,又勾唇笑着应道: “是,寒露知晓了。” 说着若无其事地起身,擦着赵沉玉的肩膀下了马车,转身搀扶着她下来。 赵沉玉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寒露抱她进去的建议,只觉得今天的寒露奇奇怪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迫加班的缘故。 赵沉玉自己一步一步走着,边走着边打定主意给寒露发加班费后,便走到正厅扶着红木座椅坐下。 没见到春分和芒夏的身影,赵沉玉奇怪地问道:“春分和芒夏呢?” “春分去太医院了,芒夏去尚衣局了,许是快归府了。”寒露一边说着,一边步态轻盈地走进来,贴在赵沉玉的大腿蹲下,胸膛贴紧她的膝盖。 蹲下时还将手指搭在她的腿上,顺着她的大腿外侧一路划到小腿肚旁。 赵沉玉不自然地将腿挪向一边,顺带着躲过寒露的要脱鞋的手,讪笑道:“何至于此?又不是什么大事。” 寒露闻言,垂下眼眸。 殿下总是委屈自己。 为何总要如此? 他认真地说道:“殿下乃千金之躯,岂可儿戏?” “您伤了一分一毫,寒露都会难过,心疼得快碎了。” 赵沉玉闻言,越发感慨寒露这作为卧底的专业素质,哪怕被迫加班也不忘敬业地勾搭她这个恶毒反派,想完成业务。 但这也让她难以接话,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当赵沉玉不知如何回应时,春分领着一名太医进来了。 那是一名蓝袍青年,他眉眼漂亮清秀,气质干净质朴,行走时举止温吞端净,拿着医药箱的手修长白皙。 他随着春分步入正厅,习惯性地抬眼朝病人的脸上望去看诊,这一看,抬起的脚便没有再向前一步,而是呆愣在原地。 过去二十多年里,他眼里向来只有草药,此时多了一抹玉洁的身影。 赵沉玉也好奇地看着他,这是她见到的一个没有用凶狠眼神瞪她的男子。 就是看着有点呆。 春分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停了,心下了然,一扭头,微笑着咳了一声,待这名呆懵太医回过神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宋太医,劳您看看殿下的脚,可有大碍?” 宋然回过神,白净的脸霎时红成一个苹果,结巴着应着:“啊……好、好的。”说完提起药箱,慌慌张张地要打开,白皙的手指才别开药箱的黄铜扣,又听到一声咳嗽。 宋然抬头,正看到春分冷漠地示意他看前面。 宋然老实看过去,正对上赵沉玉好奇的目光,此时他才恍然反应过来—— 他还在正厅门口。 这下不只是脸了,脖颈也红了一片,他低着清秀的眉眼,手脚急忙慌乱地扣上药箱,动作凌乱又无措,好不容易关上药箱了,便提着药箱深吸一口气,迈步朝着赵沉玉走过去。 赵沉玉看着这同手同脚地、像个木头一样向她走来的清秀太医,一时间颇感意外。 宋太医全程低着头,胸中的心跳如雷,像是要冲破肉体躯干的障碍,跃到赵沉玉的面前,炙热地散发自己的爱意。 离赵沉玉越近,宋然的心跳越发剧烈,他甚至不敢看那神女一眼,只机械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清雅绝艳的五殿下吗? 宋然恍惚着想着,光是想到他此时正一步一步地靠近五殿下这件事,就让他恍若置身梦中。 想到方才出了那么大的一个糗,宋然便不敢看五殿下一眼,恨不得回到过去摇醒自己。 赵沉玉看着宋太医走到她的面前,放下药箱,连行礼都忘了,就直接蹲下身伸手脱她的鞋。 黑色的长靴被除下,轻柔地放到一边,而后是雪白的、带着一点点血迹的绢袜。 看到那一点血迹,宋然的呼吸一滞,往常看到断手断脚都淡定自若地医治的他,此时手脚发麻,感到胸口的心一阵紧缩刺痛。 悄悄几次深呼吸,宋然终是冷静下来,极其温柔地脱下那双袜子。 里面的白玉脚上已经上药,做了妥善的处理,经过下午的奔波有些皱起,但仍然算不得什么大伤,若是他人因此请他来,他必定要扭头就走。 但……这是五殿下。 宋然打开药箱,拿出自己近来新做的敛伤膏,一脸严肃专注地小心上药。 药一接触到脚上的伤,便感到一阵清凉,将那隐痛都抚了下去,赵沉玉的眉头不禁舒展开,笑着道谢: “多谢宋太医,我感觉好多了。” 宋然一听到这清婉柔和的声音,如闻仙乐,整个人像是浸泡在温水中,舒适快活,眼神飘忽支吾道:“微、微臣职责所在,殿下不、不必多礼。” 说完,宋然忍不住唠叨一句:“殿下近日还是卧床少行些。” 春分默默地看着这面外伤圣手——宋太医的一切举动,手死死地蹂躏着袖中的锦帕。 什么纯情太医,不过又是一个道貌盎然的衣冠禽兽。 就接着装吧,这样弯弯绕绕,一辈子都得不到殿下垂青。 赵沉玉听了宋然的话,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应下。 答应是答应,但做不做又是一回事。 宋然耐心细致地刚将药上好,便见芒夏带着几人捧着新的金吾卫服进了正厅。 他身后的侍从朝赵沉玉行了一礼,便安静地退下去安置衣物了,唯芒夏拿了长靴起身走了过来。 他先是细细打量了赵沉玉一番,重点看她的脚。 看到脚上斑斑驳驳的膏药,芒夏愧疚万分。 他昨夜若是检查了,便不会如此了。 芒夏将长靴递给宋太医,温声问道:“劳宋太医瞧瞧,这长靴可是还行?” 宋然也一脸郑重地接过长靴,又是捏了捏鞋底,又是伸手进去按压,细细打量了鞋底,折腾了一遍后才认真说道: “可以再多垫一层软垫……” 说着他想起刚才手中的触感,软滑若凝脂,鼻间一热,立即别过头,红着耳朵捂着鼻子,瓮声补充道:“五殿下的脚……着实太细嫩了。” 芒夏见宋太医如此表现,心中冷笑一声,冷漠了许多:“多谢,我且去加上,劳太医多待一会。” 宋然没说话,慌乱地点点头便侧身躲到了一旁。 赵沉玉看到全过程,一时惊诧,她不知此时是芒夏竟然也这样大题小作,而宋然还很认真地应下并检查。 这让赵沉玉有点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第53章 分心 “疯了”的宋太医严肃认真地嘱咐“疯了”的芒夏,关于长了水泡后的一切注意事项,让赵沉玉大开眼界,不由地感叹宋太医真是医(小)者(题)仁(大)心(做)。 宋太医说了一大堆,眼见着没有什么可以说了,对面这俊秀内侍的眼神也越发冰寒,终究是拖不下去了。 他红着脸,转头不舍地望着赵沉玉,再看一次那摄人心魄的容颜,又再一次呆住了。 赵沉玉见他这番红脸望着她发呆的景象,不由感到惊奇,这还是她自上回春分勾引后,再一次见到这样不带半分凶狠掠夺意味的眼神。 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她竟然觉着这太医是不是有些喜欢她? 这个念头刚出现,便立刻被赵沉玉摇头晃出脑袋。 男人算不得什么,性命最重要,这指不定是卧底新换的一种勾引方法,还是先苟着,苟到别人看不顺眼了,赶她去封地上。 想是如此想,但赵沉玉却还是忍不住望向这宋太医。 也许是职业的缘故,这宋太医一眼看过去,便是极其干净的模样,无论是他的面容还是周身的气息,干净清澈。 他仅着了一身太医院的统一制式的服装,其他的玉佩环扣皆无,头上也是老老实实地用布冠束起,一眼便可以看清的质朴无华。 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白皙的脸庞上,有着清秀耐看的五官,和极其出色清澈的水眸。 赵沉玉想着,这样沉默也不是一回事,便出声提醒了一句:“宋太医如此看着我,可是我身上还有其他的不妥?” 宋然只看到眼前如瑶台神女般清丽的五殿下,张开她那粉嫩的唇瓣,喊了一声。 是、是在喊他吗? 宋然有些恍惚。 赵沉玉看宋然不仅没有回魂,还呆呆地盯着她的嘴唇,又出声喊了好几次。 这一回,宋然终于反应过来,看着五殿下一脸诧异的望着他,砰的一声,脸瞬间红到炸。 若是将他挂到天上,他甚至能红过天上的那一轮曜日。 宋然理智回来,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就这样望着五殿下发呆,立刻羞得想找个缝钻下去。 春分看了这宋太医如此表现,冷笑一声,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悔意。 若不是上一回的那个张太医不在,他何必请多一只狐狸来。 赵沉玉眨了眨眼,再次问道:“宋太医一直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疾?” 宋然立刻大声否认:“不,殿下很是康健。”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自己推掉了借口,但木讷的性子,又不愿在他最爱的医术上撒谎,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 “殿、殿下的身子,看着没、没什么大碍,但若要细看,还得……” 宋然说着,将目光移到赵沉玉纤细的手腕上,看着那细弱的血管,又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得、得把脉。” 说完这句话,旁边的寒露立时接话道:“既然无大碍,宋太医且回太医院休息吧,接下来我等会好好照顾殿下。” 宋然面上不舍,绞尽脑汁想留多一会,但寒露说完,春分立刻把手臂伸向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请道: “请吧,宋太医。” 看到赵沉玉好似想开口,芒夏马上捧着新制长靴,脚下稳健地走了过去,顺滑的长发滑落胸前,带来阵阵清香,他俯下身柔声道: “殿下瞧瞧,垫一层可够?” 赵沉玉被吸引了,接过长靴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赵沉玉没开口,宋然也没了理由再留下,最后不舍地望了赵沉玉一眼,然后在春分的催促声,红着脸,恍恍惚惚地离去…… 他还是忘了行礼。 但赵沉玉本就不在乎这一点细枝末节,她并不是特别在乎这些礼仪,刚好有事分心,便认认真真地看了鞋子。 看了一会,赵沉玉蓦然想到:她为什么要跟着看鞋子?? 她把鞋子还给芒夏,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道:“芒夏你看着来就好。” 话刚说完,便觉得这目标并不是很清楚,像是现代那些为难人的甲方,立刻补充了一句:“一层就够了,若是不放心可以再垫一层。” 芒夏知赵沉玉的意思,面上不觉失笑。 他能在殿下身边坐稳一等内侍的位置八九年,自是有他的本事。 换到现代,他也是金牌全能助理的存在。 芒夏看破了赵沉玉的想法,也心领了她的体贴,温声商量道:“如此,便垫上两层可好?殿下的脚可再经不得任何拉扯了。” 二人说着,春分已经送完人进来了,也怨怪了几句:“是极,殿下何至于如此认真?便是休憩半天又如何?” “殿下明日便不要上值了,且休息一日吧。” 在这件事上,赵沉玉寸步不让,说道:“不行,又不是什么大碍,真不至于此,我还有新鞋呢。” 赵沉玉转念一想,担忧道:“其他金吾卫可还是穿着旧的长靴。” “那长靴实在太硬了,只有我的换了吗?” 赵沉玉想着,心中愈发觉着有些许难受,就像背叛了自己现代所受过的教育一般。 也许是过去十多年里,她长期被囚禁拘束着,并没有享受过什么好的待遇,也就没被腐蚀。 在冷宫的那八年,她是连衣服洗破了,都不一定有的换,吃也吃不饱,见到了许许多多吃人般的恶事。 因此她至今无法适应这古代作为特权阶级的生活,也无法理所当然地享受这特殊的对待。 春分闻言,心一下便软化成水,滋滋地流到身体的四肢,让他感到身心舒适。 若五殿下能出仕入官,必定会是一个心系百姓的清官,这是他们的福气阿。 寒露心里写着五殿下的红丝越发缠绵,敛下眼笑着搭话,引得春分芒夏对他侧目而望。 这是、开窍了? 二人对视一眼,又望向寒露。 而房顶上,阿瑶接过阿茶的班,蹲到了一个离赵沉玉比较近的位置,便一动不动,气息也不曾泄出半分。 在明亮弯月的照耀下,阿茶转身跃下,借着月光翻身跃过一座座府邸,朝着皇城方向而去,身上衣着上独有的暗纹,让其他府邸的暗卫们明了他的身份。 皇城里,仍然有人在等待着。 第54章 背后的人 阿茶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东华门,出示了令牌后,便入了皇城来到了东宫。 此时正站在书房台阶下垂首静立,等待召见。 晚香推开门,一眼便看到辽阔无垠的夜空下,影影绰绰的树株,屋前平坦的石板路上,一位看着清秀可爱的黑衣少年正安静地站在那。 在黑沉的夜色下,他独身站立着,呼出的气息几近于无,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极易让人忽视过去。 一旦将视线投注到他身上,便会感受到他看似单薄瘦弱的身躯里,充斥着野兽般的力量和眼底深处的残酷。 真是一个极其幸运的人啊。 幸运得让人嫉妒。 阿茶听到声音,和那侍从的脚步声,便抬头望去,正对上那俊秀侍从的笑,笑意不达眼底。 晚香站在高几阶书房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阿茶,温和地笑道: “太女殿下召见,请吧。” 说着,侧身让了一个位置。 阿茶上前走入书房,与之擦身而过。 书房里简朴至极,正中间的中厅摆放着会客见的桌椅,旁的里间是一张瞧着简单,却极其名贵的檀木桌椅。 蜡烛点的不多,在里间的书桌旁点了四支,明黄的光只照亮了里间的书桌附近。 赵归安就坐在书桌前,就着暗淡的烛光,垂着眼看着手中的奏折,背后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架。 阿茶只一眼,便极其快速地低下头,没有走进里间,而是跪在中厅汇报: “禀殿下,五殿下今日……” 寂静的书房里,只有阿茶清亮的少年音,再无其他声响,外头的庭院里也寂静无声,仿佛一座孤岛。 虽然已经听李流照汇报过了,但也不妨碍赵归安再听一遍。 二人汇报的重点是不一样的。 李流照除了沉玉的事情,还要注意着皇女府的众人有无异样。 而阿茶与阿瑶只看着赵沉玉的一举一动。 “五殿下言道:其他的金吾卫可还是穿着旧的长靴?那长靴实在太硬了,只有我的换了吗?” 中厅内的少年仍然在流利地汇报着赵沉玉说的一字一句,说了许久,才说完,俯首磕了一礼,便安静等待吩咐。 昏暗的烛光将赵归安的影子映照到后面的书架上,因蜡烛没有罩上灯罩,所以被风吹着一阵摇晃,连那影子也晃动着,极其不平静。 许久,赵归安终于开口了,轻声说道: “去母皇那吧。” 阿茶也习以为常,应下后便恭敬地面对着赵归安退出书房,直到站到了门外,才转身去往紫宸宫。 赵归安沉默了一会,点了晚香传了一道令—— 着令尚衣局于半旬内,赶制出朝中十六卫的新制服。 此前的卫服,因十六卫的人多需锻炼、站岗及巡逻,因此所使用的面料都是比较耐造的,连鞋底也刻意往硬的缝制,就是为了能穿久一点。 而今的新制服,样式不变的,但衣服鞋子的料子,可得换舒适点的。 晚香传完令,再回来时赵归安已经歇下了,晚香便也去休息了。 半旬后,天将露白,先是淡蓝,紧接着是烈焰的朝霞,强势地烧破这片黑夜,纯洁的蓝与白紧跟在后,布满天空。 赵沉玉点完卯,准备走时,被人叫住了。 “殿下——” 赵沉玉回过头,就见那金吾卫朗笑着望着她说道: “今日尚衣局为我等赶制了新的卫服,殿下记得使人来拿。” 赵沉玉点头谢道:“多谢提醒,我散值时来拿可行?” “自是可以。”那金吾卫一口应下,笑容爽朗。 赵沉玉说完,便同程衔青一同出了金吾内府。 这半旬的巡逻让赵沉玉已经渐渐适应了长时间的行走,脚底也长出一层薄茧。 得亏赵沉玉没有让春分他们几个伺候沐浴的习惯,不然他们见了,必定会大呼小叫心疼不已。 只是人群的目光…… 赵沉玉面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快步走在宫道上。 这半旬里,她不仅脚上长了茧,还学会了戴个面具。 自赵沉玉当值以来,官员都扎堆在赵沉玉离开金吾卫府后再去点卯,就是为了见赵沉玉一面。 他们也想理智对待,强忍着不去见五殿下,但仅一日不见,他们便茶饭不思,夜不成寐。 所以他们就干脆不再挣扎了,而是相当坦然地看着。 就看了怎么了?食色性也,又没想干什么,看看不行吗? 可他们并不知道,有时不得体的目光与注视,对于别人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或者说,是一种骚扰。 赵沉玉没走几步,一位熟悉的娃娃脸官员看见赵沉玉,眼睛一亮,大步走了上前。 “早,阿玉。” 梁晚熟门熟路地打着招呼,然后掏出一包糕点,笑眯眯地塞到赵沉玉的手上。 赵沉玉一见到梁晚,面上的笑都带上了几分真心,立刻欢喜地回道:“早,阿晚。” 梁晚是那日带她寻金吾内府的女官,在刑部当值。 后面的早上总会碰到她,回回都相当热情地与她打招呼闲聊,好几次带了她自己亲手做的糕点给赵沉玉品尝,极其美味。 赵沉玉熟悉地接过糕点,放入腰侧的小包包里,与梁晚边走边聊,一边聊着,一边熟练地摆手拒绝其他人递上的各种早点。 “不必了,我已食过早膳。” 赵沉玉拒绝了眼前这名文雅男官的早点,无视了他黯淡的眼眸,扭头与梁晚告别,马不停蹄地走出朱雀门外。 朱雀街外依然人山人海,已经发展成满京城最热闹的大街,铺子的租金和地价不断攀升。 赵沉玉很是好奇,曾悄悄问过程衔青,得到的数字让她也不免倒吸凉气。 毕竟赵沉玉除了那个话本的分成,便再无俸禄以外的其他的收入。 想到话本,赵沉玉的视线移到旁边的书局上,引得里头的书生们不禁挺直了腰板。 看是不敢光明正大的看的了,他们还记得,在殿下当值第二日时,昨日的见过殿下人和闻声而来的人拥挤着,将朱雀大街围堵得水泄不通。 没等多久,朱雀门里就有许多身影出现,但却不是五殿下。 第55章 冷酷的祁乐风 许明扬在赵沉玉当值的第一天,便听到了许多关于赵沉玉的传闻。 传闻她清丽艳美,不似凡人,而是天上客。 城人自见过她以后,便默默地将大安第一女君的头衔给了赵沉玉。 好奇心极其旺盛的小狗狗许明扬在听了旁人议论了一次后,便忍不住地想拉着自己的好友去围观。 晏星奔却是很理智,他是为了五殿下来的,清楚地知道这半旬都不是见赵沉玉的好时候。 他掰开许明扬的手,转而拉住他说道: “明扬,冷静些,你此刻去上哪寻殿下?晚上点卯你要去自去,我今晚还得赶稿,没空同你去,” 许明扬转头想了想,便道:“那明日早晨去吧!” 晏星奔暗道:明日?明日去了就是挨骂,不可能看到的。 念头转瞬即逝,晏星奔笑道: “明日也不是好时候,你想,你刚来京城都知晓了,明日还有位置吗?不过是看一个个的后脑勺,且坐着吧!” “我家在朱雀街有产业,一旬后能空个上房,届时舒舒服服地坐在楼上,岂不更佳?” 许明扬认真一想,觉得并无道理,便爽朗道: “还是你有办法,星奔,你这脑袋怎么生的?又会写话本又会赚钱。” 晏星奔打着哈哈,三言两语就拐开了话题,移走了许明扬的注意力。 第二日的朱雀街却是如他们所想,肩挨肩,人挤人,哪怕是酒楼的二楼,也堆着一个个的脑袋。 人们翘首以盼,希冀着那抹清丽身影的出现。 没成想,没等来五殿下,却是等来了一群恶犬。 宏伟的朱雀门内,走出一队严肃庄重的亲卫队,有官宦之子看制服上的暗纹,见是太女亲卫,便心知不妙,果断地转身离去。 官宦之子不多,占大头的还是平民百姓,因此人并没有少多少。 亲卫队出了宫门,便分作左右两队,咚的一声将手上的长枪杵在地上,目光森寒地看着这些百姓。 众人被他们的眼神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心下惊疑不定之时,朱雀门里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哒哒哒——” 一个冷酷女君穿着亲卫服,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眉宇间尽是冷傲矜贵,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拿着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刀,驱使黑马缓缓踱步出来。 她的眼眸中不含丝毫情感,冷漠又高傲,骑着马望着极其高高在上。 现在的她,看上去与在赵归安和赵沉玉面前判若两人。 祁乐风驱马缓慢踱步到人群前,距离最近的人仅两人距离,冷声道: “今后五殿下当值巡街,任何人不得直视容颜,违者役十日。” 这句话一出,顿时点燃了人群的情绪,立刻高声喧哗,议论与质问一句接一句。 祁乐风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们,直至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才有人高声地问道:“这可又是新增的安律?” 祁乐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漠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口中说道: “现在请诸位散去。” 他们哪肯干?当即有人大喊: “你说散就散?凭什么?” 祁乐风敏锐地捕捉到说话的男子,盯着他嗤笑一声: “凭什么?凭我手里的长刀。” 说完,祁乐风像是累了般,歪头恹恹道:“快些走吧,再不走便动手了。” 仍然有人不甘心地喊道:“你不能赶我们走?我们是大安良民!” 祁乐风也渐渐不耐烦了,眼神越发冷厉,像看蝼蚁一样看着他们: “连官府命令都不遵从,你也配称为良民?” “来人,将他抓去京兆府。”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亲卫迈步去了人群中,犹如病毒般,所到之处人群无不退散。 那隐藏在人群中的男子害怕了,连声道: “我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能抓我……我、我是良民!我没犯错!” 然而这无济于事,男子还是被强制带走了。 祁乐风冷眼看着,漠然道:“一群癞蛤蟆,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什么身份,就去觊觎天上的明月。” “蝇蛆之辈就该一辈子老老实实待在臭水沟里,看都莫要看一眼。” “尔等看一眼都是一种玷污,殿下只会觉着恶心污秽至极。” 亲眼看到祁乐风杀鸡儆猴的朱雀街,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见她冷傲的声音在回响。 人群中的众人无不在心中唾骂这仗势欺人的狗官,却无人敢在面上显露出来。 骂完这几句,祁乐风说道:“现在,除了租了铺子或摊位的商贩,其余人等立刻离开朱雀街。” 人群散去了,这段话也传遍了京城,因此走在京城中的明月再无人敢多看一眼。 他们也只敢在明月的光辉逐渐远去后,悄悄抬头望上一眼。 因此这巡街的半旬里,赵沉玉走在朱雀街这条上时,只要忽视了后面的目光,那还是很安逸和舒适的。 但长安街和金秋街就不一样了。 赵沉玉再迈步出了巷子前,不得不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想起那一个个前仆后继的公子哥们,就仿佛看到了原剧情里悲惨的结局。 但……是什么结局? 赵沉玉恍惚地想着。 是凌迟处死?还是被枕边人暗杀? 赵沉玉竟然分不清想不起来,太阳穴一跳一跳,传来丝丝的疼痛。 旁边的程衔青见状,担忧地喊了一声:“殿下?” 赵沉玉回过神,眨了眨眼,像是有只大手抹过她的额头,她一下想不起刚刚在想些什么,于是只能再次深呼吸一口气,而后视死如归般地抬脚走了出去。 走没几步,就有一个温润公子迎面行来,款款行礼: “请殿下安——” 赵沉玉摆摆手,看都不敢看那公子一眼,语速极快地说道: “早安午安及晚安,吃了用了不需要。” “不累不渴也不热,安康多谢莫多礼。” “各式宴席去不得,玩好吃好莫要念。” “公事繁忙不得闲,心意已领勿挂念。” 赵沉玉气都不换,一口气快速地说完一大段的话后,赵沉玉果断地带着程衔青溜之大吉。 开玩笑,再不跑就晚了。 赵沉玉仿佛看到了这一个公子身后,无数千千万万的公子豺狼。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赵沉玉没走几步,将要到了一个巷子口,拐弯进去时,程衔青灵敏的耳朵探听到里面的气息。 程衔青步伐一顿,修长的胳膊一伸,揽着赵沉玉纤细的肩膀,想往怀里拥。 赵沉玉不明就里地被程衔青一把揽住,被冷冽的青草气息包裹住。 一阵阵的热气想从她的后背,透过她的衣裳她的皮肉,钻进她的骨髓里,蔓延到她的心上,将她的心牢牢的包裹住,不让任何人进入。 侵略性的光芒从程衔青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他深深地望着赵沉玉的头顶,想透过这乌黑的长发,探究到她脑海中的想法。 赵沉玉猛地被揽住,鼻尖闻到的气息虽然清冽,但却极具进攻性,和初次见面时主动的程衔青如出一辙。 程衔青的热气也将她包裹住,在这已经有些炎热的初夏,让赵沉玉极其感到不舒服。 但未免耽误正事,赵沉玉还是抬头向后面的程衔青望了一眼。 那凶狠侵略的眸色,像是要把她嚼碎吞入腹中。 赵沉玉吓得一激灵,推开程衔青就往前跨了一步。 第56章 笨手笨脚x1 在赵沉玉往前跨一步的时候,巷子里的人已经等不及了,即刻冲了出来,企图上演《冒冒失失小白莲遇上霸道美丽五皇女》的戏码。 程衔青的脸色一变,立即伸手想将人拉回来,却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 赵沉玉卜一站稳,先是嗅到一股甜腻的香气,而后是一个极大的力度自她的左侧撞过来,将赵沉玉险些撞飞出去。 周遭的人目瞪口呆。 好了,姻缘没了,但是官司却有了,可喜可贺啊! 在赵沉玉就被撞飞出去时,好在那人及时伸手抱住赵沉玉,但二人仍然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去。 那人一时心惊,眼见着五殿下将摔倒在地时,及时调换了顺序,以自己为肉垫,重重的摔倒了地上,背部和尾脊骨处霎时传来剧烈的疼痛。 若在平时,这疼痛必定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但此时这疼痛与怀中的温香软玉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渐渐沉醉在其中。 赵沉玉可没沉醉,她被这人一系列的神操作吓了一跳,立刻以手肘前臂撑在他的胸膛上,想要起身。 但他的胳膊太紧,力气太大,还轻微地摸着她的后背,像是在掂量着哪一块骨头好下手。 背上不停的手吓得赵沉玉疯狂挣扎,但她完全无法挣脱。 赵沉玉正惊慌恐惧时,两只手同时伸出,带着雷霆之势的怒气,以巨大的力度,铁钳似的抓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地将那胳膊掰开,竟然将胳膊扯脱臼了。 “啊啊啊——” 那俊秀斯文的公子痛得额头渗出冷汗,脸色惨白地大喊出声。 赵沉玉可没心软到原谅这疑是刺客的男子,抓准机会立刻抽身离开。 等赵沉玉站直身,连退数十步后,便抬眼望过去。 一名俊秀斯文的青衣公子躺在地上,两只胳膊以极其不正常的弧度扭曲着。 他的旁边站了两个人,正用极其冰寒的视线盯着他。 左边的是程衔青,他在赵沉玉起身的瞬间,便分散了余光注视着,注意到暗处的那几道气息将赵沉玉围在中间后,便收回视线。 此时正站在一旁冷寒地看着地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手按在身侧的刀把上,不停地摩挲着刀把上的花纹。 右边的是一身黑衣的阿瑶,长发被她扎成一个丸子头,没有任何的装饰。 冷白的小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情感,周身冷冽的气息和蓄势待发的躯体,让她如同最冷酷的杀手,正嗜血地望着地上的公子。 这些垃圾,竟然不考虑殿下的安危,使出这种肮脏的方式勾引殿下。 这半旬不是没有人勾引,但头一回有人这么不要命。 看来还是这半旬抓的公子不够多、罚得不够狠了。 阿瑶目光森寒地看着这人,可她却没有任何除了抓人送去京兆府以外的好办法。 毕竟这半旬,做出种种疯魔行为的都是官宦之子,家中的长辈俱都在朝为官,根本无法重罚。 左克带着御史台的人在朝堂上屡次弹劾,都无法遏止这股风气。 她甚至还听闻阿茶前日抓了一个御史之子! “带走。” 阿瑶冷酷地说完,便立刻出现一道黑影,快速地扛起这名公子,消失在赵沉玉的面前。 不管看多少次,赵沉玉都为之感到惊叹。 女主的暗卫,真厉害啊! 现在的女主手底下的暗卫,从暗卫营里出来后去了玉楼,收集秘闻传递消息和暗杀保护混在一起,什么都干,都如此厉害了。 待到日后,寻叶成立了诛阁后,专门磨练刺杀的暗卫,岂不是更加厉害? 怪不得寻叶能在女主攻打敌国时,悄无声息地带着诛阁的暗卫,收割着一个个皇帝或首领的头颅,入对方皇城如无人之境。 真厉害! 天妒英才,可惜在原剧情里,这么厉害的寻叶阁主死得太早。 后面接任的人是谁来着?好似是唤什么瑶光? 阿瑶已经处理好了事情,向着赵沉玉走来,她一动,便被赵沉玉发觉,马上将脑海中的各种思绪抛之脑后,两眼发光地看着她。 因为此时的阿瑶实在太飒了! 温婉的面容上,寒冰才刚刚褪去,还残留些许寒气。 身体线条起伏流畅,饱满而极具力量感,行走时的大长腿笔直有力而稳健。 就这样坚定地向赵沉玉走了。 此时赵沉玉终于明白,女君有多香!!! 阿瑶偏过头望向赵沉玉,向她心尖上的神女走过去。 若不是那一年,殿下用她幼小的身躯死死地护着她,也许现在的她早已死在那间破落宫殿里了。 此时阿瑶望着赵沉玉生气勃勃的模样,只觉着千般苦万番难,都值得了。 赵沉玉看着阿瑶一步步走来,亮晶晶的眼眸如玄色的宝石,头发因刚才的动作而变得乱糟糟的,一缕缕碎发翘起,整个人毛茸茸的就像森林里悄然出现的小松鼠。 阿瑶过来,直接砰地一声跪下行礼道:“阿瑶一时不察,请殿下恕罪。“ 赵沉玉懵了一瞬,立马伸手将阿瑶扶起,边扶边说道: “这岂能怪你?离得最近的我都未曾发觉,更莫要说你了。“ 看阿瑶面上仍带着愧疚之色,好似心中很过意不去,赵沉玉想转移她的注意,视线一瞟,余光看到自己头上的碎发,灵机一动,说道: “不若罚阿瑶你为我梳头吧。“ 阿瑶愣住了。 罚?这怎会是罚呢? 阿瑶柔下眉眼,轻声道:“阿瑶遵命。“ 话说得快,但二人都忘了一件事。 阿瑶的手,可以拿刀、拿匕首、拿弓箭,各种兵器玩得炉火纯青,各种人体的弱点了如指掌。 但拿梳子的话…… 阿瑶身形比赵沉玉高,伸手直接摸上赵沉玉的发冠,摸索着想将发冠解下来。 赵沉玉亦乖巧地靠近阿瑶,任由她在她的头顶上为所欲为。 虽然对阿茶还有点距离感,但对这个耿直的少女,她是一点都不害怕了。 阿瑶摸索了许久,都找不到发冠的暗扣,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周遭的视线慢慢地聚集到二人的身上。 赵沉玉觉着有些尴尬,于是出声问道:“找不到扣子吗?是不是直接套上去的?“ 阿瑶想着觉得有道理,回道: “阿瑶试一试。“ 语罢,便动手拔了拔赵沉玉头上的发冠,害怕将她扯疼了,动作很轻柔。 但发冠纹丝不动,愣是取不下来,不仅没取下,还把头发弄得更加乱了,长长的碎发直接垂到了脖颈处。 阿瑶此刻才想起,她最巅峰造极的梳发技术,是她现在头顶上的丸子头。 她甚至不知虽都是把头发悉数束起,但不同的高度、形状是有不同的发式的。 第57章 笨手笨脚x2 一旁的程衔青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沉声道: “不若让我来试一试吧?” 赵沉玉一听,想起刚才程衔青的所作所为,立马把自己的头发从阿瑶的手中拔出,捂着脑袋连连退了数步,警惕地盯着程衔青说道: “不必了,我自己来。” 说着,赵沉玉也摸索着捣鼓自己头上的发冠。 没有镜子,也没法看到头顶的发冠,赵沉玉也弄不下来,折腾到手都酸了,还是没有一点办法。 周围的公子们偷偷看着赵沉玉认真专注地弄着头发,软软可爱的手不停拨弄着,只觉着这样的五殿下,分外可爱。 眼尖心快的公子发觉赵沉玉甩了一下胳膊,立刻走出来,温柔地说道: “殿下不若让我来试一试吧。” 他眼馋殿下那满头毛茸茸的、极其有光泽感的头发许久了,抚上去必定格外柔顺舒适! 赵沉玉看都不看人一眼,只听声音判断出这是一个男子,便即刻后退几步,连连温声摇头拒绝了他。 实在搞不下来,赵沉玉的胳膊已经酸得不行了,只好放弃,放下胳膊甩了甩,自暴自弃地说道: “算了,便如此吧!” 阿瑶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赵沉玉制止住了。 赵沉玉温和地看着阿瑶,说道: “没事,阿瑶你且去吧。” 阿瑶闻言,也自知自己现在根本没法搞定,略微泄气地说道:“是,阿瑶遵命。” 说着,便消失在赵沉玉的眼前。 阿瑶已经决定好了,今夜换值完,就去练习扎头发,下回定要给殿下扎一个极其华丽的发式! 阿瑶走了,赵沉玉才发觉周围有多少明明暗暗的视线,背骨一僵,招呼上程衔青就要走了。 “殿下还是让卑职试一试吧。” 程衔青沉稳道:“仪容不整,恐被弹劾。” 赵沉玉毫不在意,被弹劾了也好,指不定弹多了女主就烦了,不想看她就让她润去封地上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赵沉玉恍然大悟。 是了!还有这个方法,让女主烦了她,讨厌她,赶她出京! 此时的赵沉玉眉头一皱,又想到。 这虽然是一个方法,但得注意尺度,过了头被噶了,就不值得了。 最好是用犯蠢出丑的方式,以败坏皇室名声的方法,惹得女主看不顺眼,大的朝事可不能参与。 该怎么把握这个度,做什么事情呢? 赵沉玉觉得得今夜好好寻思一番,现在可从仪容不整,有伤名誉开始! 打定主意的赵沉玉坚定地说道: “不管,走吧!” 说完,便扭头接着巡街。 估计今天又得麻烦那两位接班的了,回头得让春分给他们塞点加班费了。 程衔青凝视着五殿下的背影,叹了口气,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抓一揉地拨弄着发冠。 他一边将自己的头发弄得和赵沉玉一样乱,一边走着跟到赵沉玉的身后。 本来经过上一次祁乐风的警告,已经没有多少公子儿郎敢胆地盯着赵沉玉发呆。 但此次,许是赵沉玉顶着一个乱乱的头发,显得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生气怜爱。 引得众人的视线不加掩饰地投注到赵沉玉的身上。 五殿下着实貌美,这样乱糟糟的鸡窝头放上那张脸,只觉得天真活泼、生气勃勃。 惹得他们也跃跃欲试。 赵沉玉和程衔青走着,没走多久,方行至余府外,赵沉玉便听到了一曲缠绵婉转的古琴声。 赵沉玉眉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突然,琴停了,而后是一声极其细微的惊呼:“哎——” “公子您的手……” “无碍” 清扬柔和的男声从旁边的墙壁重传来,让赵沉玉心中不解。 这种正常的音量,即便是露天的府邸,应也是较难听着的。 此时这二人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出,是如何做到的? 贴着墙壁说话吗? 赵沉玉不懂,但她知道,此时她绝对不能说话,省的里头的公子又是一声惊呼,而后借机与她搭话。 这半旬来,各种勾引人的法子,赵沉玉是看得多了,起初还会好奇,现在只会加快脚步。 程衔青望着那府邸,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气息,又望向前面那越走越快的背影,笑笑便跟了上去。 又走一会,赵沉玉在巷子口停下,默默地等着程衔青走上来。 程衔青也对赵沉玉的想法心知肚明,快步走到了最前面。 只因接下来的巷子里,旁边一家府邸的公子,特别爱开着后门,在后门约上好友玩耍。 赵沉玉也不懂他是什么怪癖,第一天差点抱住她,好在程衔青眼疾手快,及时挡住了。 但此后的每一日每一刻,赵沉玉巡街至此时,总会看到这名公子并其好友们在府邸后门处玩耍。 昨日是蒙眼寻人,今日是投壶,明日是滚铁环。 最离谱的是,他们竟然还玩过撞拐子和老鹰捉小鸡! 若不是亲眼所见,赵沉玉简直难以相信。 今日他们又开始玩起了蒙眼寻人。 赵沉玉换了个方向,走到了程衔青的身侧躲了过去。 许是早晨阿瑶露的那一手,震慑到了诸位公子们,上午的巡逻也不过仅仅那位公子出现到赵沉玉的面前,巡街顺遂了许多。 赵沉玉与程衔青在后半程加快步伐,终是在二人接班之前巡完了,不必使他们二人多走一段路程。 赵沉玉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便注意到程衔青默默注视她的视线。 还有他头上与她如出一辙的乱糟糟的头发。 赵沉玉愣了一下,不明就里,但想快点下班休息的她没有多问,只是扭过头皱着眉地说道: “我自去用膳了,程卫士且随意。” 语罢,赵沉玉转身离去,不再看程衔青一眼。 京城的人得知赵沉玉日日都会独自去同一家酒楼用饭休息,而后当值。 因此日日守在那路两旁,悄悄朝五殿下投上一瞥,虽心中的各种恶念杂心四起,但那次祁乐风的话语字字犹在耳畔回响。 若是为着一次欢愉而赔上性命,那可不划算。 他们更想要的,是彼此推诚相待、心灵相通、长长久久。 而非抵触和厌恶嫌弃的目光、与转瞬即逝的快乐。 以往还可以像逗猫一样,时不时上前撩拨一二,显露身材和脸蛋,诱得神仙自个儿沉沦。 而今又是威胁又是心中的奢望,使得众人无一敢越一步雷池。 日日窥看着五殿下兢兢业业地当值,看着走在同一片土地上,实则却是遥不可及的明月。 赵沉玉走过的路上,有人闭上眼,轻嗅着微风,企图从炎热的风中触到一丝气息。 若是明月一直高悬天际,神祗一直高高在上,一视同仁,那只要能触摸到月光,遥遥观看,也并无不可。 但有一人独自跨越漫长的洪流,已经等候时机良久。 现在时机到了。 第58章 你的老乡 对这一切,赵沉玉毫不知情,只是习以为常的走着,只是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也许是没有程衔青在后背挡着风吧? 赵沉玉寻到自己常去的酒楼,赵沉玉熟门熟路地踏上二楼台阶,同时边走边警惕着周围任何可能出现的摔倒、卖艺、被欺辱的公子们。 视线先从二楼扫视到楼梯,而后又警惕地从身后的楼梯扫视到一楼。 在扫视到一楼时,赵沉玉的目光停下了,呆呆地望着一位青衫公子的头顶。 那、那是爱心麻花辫? 赵沉玉呆呆地望着那名公子头上极其具有现代气息的爱心麻花辫,一时间不敢相信,揉了揉眼又看了过去。 是的,就是爱心麻花辫! 赵沉玉的心狂跳不止,当下就想下楼认亲,在转身的一瞬间,她又犹豫了。 万一这人是找旁人扎出来的呢? 万一这人是无师自通自创的呢? 赵沉玉想到自己身边潜伏的杀机,前仆后继的卧底奸细,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她还没有去封地,刚刚还下定主意要用作死的方法逼得女主厌烦,真的要拖人下水吗? 赵沉玉看着那人头上的爱心麻花辫出了神,这落在旁人的眼中,便是五殿下看上了那人。 愤恨嫉妒的视线纷纷扫视着那名幸运的男子,眼中的不满杀意渐渐涌现。 公西砚这大安第一公子,尚且让人心服口服。 但这人是什么东西?也配得到殿下的目光? 若他可以,那我亦可以! 殿下!殿下! 得到众人愤恨、怨妒眼神的男子,着天青色衣衫,眉眼俊朗阳光,目光澄澈又灿烂。 他不知想到什么浅笑着,笑着时嘴角隐约浮现可爱的酒窝。 赵沉玉打定了主意,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走了下去。 咚咚咚—— 响起的不只是赵沉玉下楼时的脚步声,还有那男子心中如雷的跳跃声。 一步一步,终于,晏星奔嗅到了一股淡淡花香,听到一道清扬婉转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公子安好,可否告知你这发式是何人所扎,我瞧着分外有意趣。” 终于来了。 晏星奔敛下眼眸深处的冷淡,边转头边朗笑着说道: “我自个弄的,我给它——” 口中的话语在见到赵沉玉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原来,这就是大安王朝的长泽亲王吗? 晏星奔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赵沉玉,只得现代对于长泽亲王的容貌还是小看了。 真真不愧是千古第一美人。 只见她巴掌大的玉面,点着精巧秀美的眼眸,眸中含着万千星辰,鼻挺唇红,乱乱的发式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添了几抹俏皮生机。 这是基因充分改良筛选过,也无法匹敌的美貌。 赵沉玉看着这男的,颇感惊奇。 这眼神,和那太医一模一样,这说明什么? 是不是说明这种眼神的人对她都没有恶意? 赵沉玉喊了一声:“公子?” 晏星奔回过神,心中惊涛骇浪,不由地暗自苦笑。 这任务,太艰巨了。 他该如何舍得? 晏星奔心中思绪悉数隐到深处,浅笑道: “我给它取名为穿越发型,意为将发丝不断地穿越在其中,女君若是喜欢,不若寻个僻静的地方,我们且慢慢说。” 赵沉玉一听穿越发型,愣了一瞬,随即内心涌现狂喜,立刻应下: “不若去二楼吧?” 晏星奔笑道:“善!” 语罢,晏星奔便起身同赵沉玉上楼,行走时以余光扫视四周。 果不其然,充斥着各种嫉妒、挑衅以及深深的恶意。 晏星奔眉头微皱,心想史书诚不欺我。 传闻长泽亲王虽蛮横残暴,但容颜极美,她死去的消息传开后,引得无数人殉情。 那是有史记载中最大规模的集体自沙事件,还是发生在一个蓬勃向上的盛世,让人不敢置信。 偏偏这又是安史中板上钉钉的记载,规规矩矩地被人流畅数千年,后世的史学家们便是不信也得信。 赵沉玉领着晏星奔进了房里,关上门便立马激动想要说话,却被晏星奔的眼神制止住。 他白皙的手指向门口指了指,赵沉玉虽不明就里,但仍然乖巧地安静了。 晏星奔望着,眼眸含笑。 不过两三息的功夫,门被轻轻敲响,而后是小二的声音: “殿下,菜来了。” 说完,便不等赵沉玉的答复,直接推门而入。 小二一进门,便直直地扫视着房门里的景象,见他们二人离得远,才略微放心,赔着笑致歉。 赵沉玉却是有些生气,这小二未免过于放肆不知礼数了,但她也没与这人多说,这人一瞧着就贼眉鼠眼,只说道: “且将你家掌柜唤来。” 小二有些犹豫地问道:“殿下可是哪儿不合心意?不如说出来?” “去唤你家掌柜。” 赵沉玉仍然坚持道,小二也只能悻悻离去。 菜很快上齐了,掌柜也来了,赵沉玉保持着镇定,条理清晰、毫不啰嗦地讲述刚才小二的失礼的行为,表达自己从此不想让他再来服侍的心情。 晏星奔望着严肃认真但并不盛气凌人的赵沉玉,心中一顿困惑。 史书上的长泽亲王、好似不是这么平易近人的。 难道圣安帝陵里的密文记录的都是真的吗? 若是如此,计划可要慎重了。 掌柜连声应道,俯身离去。 此时赵沉玉转过头,正对上晏星奔明亮灿烂的眼眸,他刚好将手指举起。 他白皙单指放入红唇前,红与白的映衬,让人忍不住想将那白皙的手指塞入红润的唇中,与他口中调皮的小蛇嬉戏。 晏星奔轻轻地嘘了一声,而后定定地望着赵沉玉,眼中满是惊喜与快乐。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女君的头发怎如此凌乱?” 说着,便摸上赵沉玉的头发,试图给她重新扎好。 这怎么行? 她还要靠这个被弹劾呢! 赵沉玉立马躲开,说道:“别动,就这样。” 晏星奔面上愕然,口中仍然不停地说道:“那女君该让我如何教习?” 他朝着赵沉玉走了过来,赵沉玉下意识想躲,但出于对老乡的信任,赵沉玉还是没动。 要是被赵归安知晓了,只怕又要打着手板骂她单蠢天真了。 晏星奔走上前,口中不停地讲诉着扎发技巧,手却伸过来,俯身握住赵沉玉的手。 他掌心的温热传到赵沉玉的手心,炙热的温度如水,在二人的手中流淌着,彼此交换着温度。 晏星奔并没有一直握着不放,很快将手腕一扭,五个手指轻轻柔柔地拂过赵沉玉大拇指的指根处鼓起的软肉,带来一阵痒意,转而握着赵沉玉的手背。 另一只手以食指做笔,轻轻地在她的掌心处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温柔的动作带来一阵阵的痒意,惹得她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又立马摊开,任由他一笔一画地在敏感的手心中写着。 这奇异的触感渐渐地,要麻痹了赵沉玉的手掌,她努力摒弃这一怪异的感受,辨认着他写的话。 晏星奔一边写着,一边口中还说着话伪装着,写了四遍赵沉玉才知道晏星奔写了什么。 他写的是赵沉玉熟悉的简体字——隔墙有耳。 第59章 不可端倪 隔墙有耳? 赵沉玉自然是知道的,毕竟阿瑶上午还出现在她的面前。 因此赵沉玉没想说,她不过是想做个样子,借口让自己与这名老乡沟通。 但是,这名老乡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猜到了她作为一名皇女身边不可能没有暗卫,但这名老乡是怎么知道她的暗卫并不是效忠于她的? 换而言之,这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处境的? 赵沉玉微微闪动了一下眼眸,又望向晏星奔。 老乡晏星奔正低着头,微微抬头间望到赵沉玉的眼神,耳畔的长发滑落到赵沉玉的手心,刺得她一阵痒意。 晏星奔写完隔墙有耳后,口中开始上演另外的一出戏码: “哎……殿下,你、你怎么?” “殿下莫要唔……” 赵沉玉有些震惊,没成想这人竟然想出这法子。 晏星奔注意到赵沉玉的视线,颇为得意地眨了眨眼,口中却是完全不停地演着。 别说,还挺现代思维的—— 他既然猜到暗卫听力灵敏,那他怎么就没想到就这样干嚎没有其他的背景音,暗卫不是更加疑心四起? 赵沉玉叹了口气,从来了这个世界后,第二次主动靠近一个男性。 她一把拉住晏星奔的手,将他的手搭在肩上绕过脖颈,晏星奔眼中愕然一闪而过,下一瞬被拉了一把,直接贴到赵沉玉的身上。 两张同样玉白的脸近距离地接触着,呼吸彼此交错着,漆黑的眼眸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晏星奔望着这近在咫尺的容颜,心中一阵苦笑,怨不得会选择让他回来,这换一个人来,一照面就是招架不住的。 刻意弄出各种衣服摩擦的声音后,赵沉玉用极小声的气音询问:“你喜欢吃什么?” 说话间带出的气流,伴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拍打在晏星奔的唇上和鼻尖上,让他一阵恍惚。 晏星奔敛下心神,也明白了赵沉玉的用意,手揽住她的脖颈,青色的长衫落在黑色的玄袍上,柔与刚的碰撞,引人无尽遐想。 他同样气音回复:“炸鸡、奶茶。” 赵沉玉眨了眨眼神,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晏星奔不自觉地动了动腿,又是一阵摩挲声,那长睫毛搅得他心中痒痒的,想按住这调皮可爱的黑蝴蝶。 “天王盖地虎。” 说完,赵沉玉满眼期待地望着晏星奔。 但晏星奔却是满眼迷惑,这是什么?该怎么接? 听着并不像一句诗,应该是一个暗号,也许是网络流行的语言。 晏星奔不爱上网,对网上的一切并不熟悉,但看这表现,五殿下还是一个很爱上网的女君。 晏星奔诚实地眨眼道:“我不爱上网耶,这是什么网络流行语吗?” 听到这句话,赵沉玉对老乡的身份彻底确认无误了,心中欢喜异常,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想拉着人唠个不停,被晏星奔及时按住。 “还是先吃饭。”说着晏星奔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一桌菜,而后又拉着赵沉玉说: “我们得做个样子,你亲我还是我亲你?” 亲? 赵沉玉瞬间惊慌了起来。 为什么要亲? 晏星奔像是读懂了赵沉玉眼神,悄悄地小声说道:“哎呀,刚刚已经装了,我们现在得做个样子,不然那些人不信。” 赵沉玉的眉眼顿时皱了起来,想到等下还要用膳,赵沉玉就满心满眼地不愿意。 晏星奔也看出来了,啧了一声说道:“算了,我来吧。” 结果,他的话刚出口,赵沉玉立马伸手扒开他的衣襟,弄乱他的衣服,同时顺手弄乱自己的衣服。 既可以做样子,又可以多一条弹劾的理由,她可真聪明。 “好啦好啦,一起吃饭吧。” 说完,赵沉玉便欢欢喜喜地去吃了饭。 衣服凌乱的晏星奔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愣愣地一时没有回过神。 就目前的接触来看,这样纯情天真的长泽亲王,可真是不像史书中记载的那副残暴的模样。 待到赵沉玉用完午膳,二人在饭桌上交流了大致了能让外人听到的家庭信息后,时间也到了下午上值的时候了。 一想到要回去接着应付那一堆的公子,赵沉玉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叹气声引得晏星奔侧目,联想到最近的传闻和刚刚亲身感受到的一切,晏星奔笑着说道: “殿下在想些什么?是在担忧待会难以应付?” 赵沉玉听到他的称呼,心中有一丝的念头闪过,没等她抓住这个念头,就听晏星奔接着说道:“殿下何不申请去巡南城区?” “南城区多为贫困男子,没胆子敢冒犯殿下,还有人跟着,没什么好怕的。” 赵沉玉顺着他的话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她在东城区巡街的这半旬,日日都被这些官宦之子纠缠,即便知道他们勾引是为了做卧底,赵沉玉无权无势,也不敢在明面上得罪旁人。 她就怕朝上有人提起封号时,这人的母亲或父亲出声搅局。 但在南城区就不一样了。 赵沉玉觉得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又是想到了让女主赶她走的方法,又是遇到了老乡,老乡还聪明地替她想到了摆脱的方法。 赵沉玉眉眼笑开了花,就像池中的白莲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花瓣,散发着清香。 见此情景,晏星奔瞳孔睁大一瞬,反应剧烈地立刻转过头,不敢再看那一张芙蓉玉面。 看到晏星奔如此表现,赵沉玉不明所以,但上值时间快到了,程衔青估计在等着了,也就没多问,便丢下一句: “回头我找你。” 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走时不忘带上门。 晏星奔平息好了自己的心情后,面上又是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他起身将要走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扯乱了一些。 可不能在细节处露了破绽。 确认自己身上的衣服像是凌乱后整理后起了褶皱,头发也微微凌乱后,晏星奔伸手推开了大门。 同时他心中暗叹:即便历史上的她如此残暴,也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更不要说现在名声颇好的殿下了,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了。 第60章 直面凝视 赵沉玉一把推开木门,抬眼望出去的时候,属实是被吓了一跳,这满大堂直勾勾的视线,让赵沉玉心中颇感惊惧和厌恶。 她眉头一皱,心中微微叹气,闷头就往外走。 她并不喜被人如此注视,但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急匆匆地下楼准备离去。 堂中的儿郎们见到自己心上的五殿下急急忙忙的跑出来,心下先是一软。 这殿下又是踩点上值了。 待认真看向她衣襟时,他们的视线不由地一滞,死死地盯着那衣襟上凌乱的褶子。 玄色的金吾卫袍上,纵使颜色深沉,但还是不难看出这凌乱的线条痕迹。 通过那痕迹,他们可以想象到,在楼上,那男子是如何与殿下亲密接触的。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被背叛的嫉妒和厌恶,使得他们深深地凝视着赵沉玉。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晏星奔走出房门的一瞬间,便看到所有的公子们那深深的、既痴迷又愤怒的视线。 如果此时晏星奔出现在他们面前,想必也许会被不理智的人直接撕扯分裂开。 这让晏星奔觉着好笑。 他们是什么身份啊?是什么立场就敢这样将旁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还是人心太贪婪,漫无边际,充盈着恶意的心会使胆子无限壮大,会使得他们生出自己便是主宰的想法。 最后在疯狂不理智的情绪下,做出极其罪恶的事情,末了还要楚楚可怜地来一句: 是旁人逼我的。 真是令人作呕啊。 晏星奔强迫自己狠下心,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不能忘了自己回来究竟要做什么。 赵沉玉在这一片凶狠的视线下,脊背发麻,正想忍受着走完之际,二楼传来一声巨响。 “砰——” 楼上一名黑发白肤的红衣浓艳女君,将一把椅子从二楼直接砸到了一楼的空地处。 “看什么看呢?” 她站起身,身高约莫一米八,长腿迈动间,笔直且有力,走到二楼的木栏处依靠着,双手交叠撑在木栏上,身形曼妙又潇洒。 修长的脖颈上是一张妩媚又杂糅着俊逸的面容,细长的狐眼镶嵌着两个黑宝石。 她懒懒地拖长着声音问着,声线柔媚却不讨好,带着几分冷意,不像家中圈养的猫,而似草原上偶尔休憩的花豹。 多情的面上虽然带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深深的寒意: “怎么?《安礼》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谁人允你等直视容颜?” 赵沉玉这下不好再走了,总不能旁人替你冲锋陷阵,你反而溜之大吉。 堂中有一名公子出言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只是看几眼怎就惹得关女君如此动怒?” 那公子说着,还看了看那被砸下来的椅子说道:“好险未曾砸到人,这椅凳也是无辜,平白损毁了,可惜了……” “店家,这椅凳多少银子?我代关女君赔了。” 关寒烟当即嗤笑一声,将满堂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到她的身上。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无数双同样幽深暗沉的眼眸,毫不避讳地说道:“若是欣赏,并无不可。” “可你们那肮脏的眼睛放到了哪儿?心里盘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是未见殿下皱着眉表示不喜?可是不知何为得礼之举?” “若是我亦如此掂量着你,盘算着你,思忖着用各种恶臭的念头舔舐着你,诸君心里可会舒坦?” 说着,关寒烟的面上已没有了笑意,满是厌恶和冷淡,细长的狐眼中的森森寒意,使见者无不心悸。 “肮脏的目光,就像臭水渠里的蝇虫,亦是一种无声的喧扰。” 赵沉玉愣愣地望着楼上的红衣女君,面容美艳,身形凹凸明显但却修长有力,这样的形象在赵沉玉的眼中无限放大。 自出了云月殿,便一直有人用各种肮脏的视线打量着她。 但赵沉玉不敢多言,她害怕这种厌恶的情绪,在说出口后,会变成旁人口中的矫情与自恋。 而今却有人站出来了,替赵沉玉呵斥了所有的不得礼的视线,这不仅是一次维护,更是对赵沉玉心中的震撼。 满堂寂静,无一人再出言反驳。 关寒烟的目光望向门口呆滞地望着她的赵沉玉,粲然一笑,妩媚多情又坦坦荡荡: “殿下呀~我方才用了膳,钱都花光啦,没钱赔这椅凳,不知殿下可否怜惜着一二?” 赵沉玉呆了一会,双眼越来越亮,立即大力点头,边走向柜台边说道: “自是可以,多谢关女君。” 而后走到柜台前问道:“店家,敢问这椅凳照价赔偿多少?” 那掌柜眼一转,便想报个低的价格,不愿让五殿下破费。 不曾想关寒烟竟然以手撑着阑干,手臂上肌肉线条隔着两层贴身衣物,仍然清晰可见。 她一个翻身轻松一跃,墨色的长发划过一道痕迹,轻轻松松地跃到了一楼。 脚一落地,便稳稳地向这边走来,边走边笑吟吟地说着: “是多少报多少,可别让殿下占便宜了。” 最后赵沉玉掏了一两银子,给了掌柜,而到这时,当值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程衔青也赶了过来。 他沉静冷冽的眼眸滑过堂中四分五裂的椅凳,到处是四溅的木屑和低头羞愧不语的公子们,还有那柜台前的两位女君,心下一沉,大步地走过去。 见赔偿也算清了,赵沉玉赶着上值,余光恰好看到程衔青大步走了过来,眼中隐隐可见焦急。 赵沉玉没有理会,而是别过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关寒烟说道: “今日多谢关女君,日后若是——” 说道这,赵沉玉蓦然止住了话头,她并不能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说出承诺,那就像是结党营私,很容易引起女主忌讳。 这样的念头在赵沉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后赵沉玉认真坚定地说道: “日后若是有何困扰,但请寻玉,玉必定在所不辞。” 就算被女主忌惮,她也一定要说出这句话。 关寒烟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在赵沉玉的头顶上停滞一下,见赵沉玉没有任何反感,便大力地揉着赵沉玉的头,将她本就凌乱的头发揉成了鸟窝,笑眯眯地说道: “寒烟知了,殿下这发式是何人所梳头,可是什么新风尚?” 边说着边揽过赵沉玉的肩膀,直接忽视了旁边的程衔青,大步向外走去。 她的掌心宽而大,牢牢地把住赵沉玉的肩头,但却没有让赵沉玉有任何一点不适。 这感觉就像姐姐揽着妹妹的肩膀,温暖而柔和。 程衔青暗沉着眼望着那两位女君,思及上午的阿瑶,心下讶异。 他想过自己的对手会是怎么样妩媚多情、恬不知耻的儿郎,也想过会有什么诡计多端、权势滔天的公子。 他甚至设想了殿下如何懵懵懂懂、寡情薄意。 唯独没想过这京城的女君们也会来插上一脚。 程衔青暗自叹气,但也只能无奈跟上。 漆黑的天穹上,明亮的月光如炬,引得无数星辰围绕左右,很是正常。 赵沉玉顺从地走到了酒楼门口,在踏出酒楼的那一刻,赵沉玉停下了脚步。 关寒烟低头侧眸望了一眼,见赵沉玉犹豫着,红唇便口含笑意道:“想说什么便去说吧。” 赵沉玉偏头对上那双狐狸眼,眼中满满的鼓励意味,便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第一次直视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说道: “日后莫要如此看我,我不喜尔等的眼神。” 第61章 趋潮蓬头 话说完,赵沉玉是第一回面对这些凶狠的、意味不明的视线,她发觉说出这些话,让她的心底畅快了许多,再看那些人的视线,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但话一出口,她便开始担忧了。 会不会招致旁人的冷嘲热讽? 会不会引得旁人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关寒烟察觉到了,低头说道:“殿下说出这些话是应当的,行为不当的人并非殿下,而后他人做出何等行径,都并非殿下之过错。” 做错了的,是凝视的人,而非点出错误的人。 因此无论他们有何等反应,都不必因此谴责自己,并为之羞愧后悔。 二楼的晏星奔看着全过程,手不停地轻颤着,心脏狂跳不止。 这任务,着实太艰巨了。 大堂中的公子们经过刚才关女君的言语,有的识得错在哪,而有的却是执迷不悟。 他们如此心悦殿下,不过是一时情不自禁,何至于此? “殿下所言,未免过分伤人心了。” 当下便有一名公子开口说道。 但这次,不待赵沉玉和关寒烟开口,便有另外一位公子出言反驳: “殿下说了何话?伤了你心?不过是正常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又何至于此?” “先招惹人的,难道不是我等吗?” “即便好色,也当遵守礼律,旁人既是表达不喜,便应当约束自个。” “不收敛是为不尊重,出言反驳是为恼羞成怒,旁人何其无辜?” 此话一出,再无人开口了。 赵沉玉此时感觉胸口的心轻飘飘的,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又像是到了春季开满了花儿。 再转过头迈开脚向前走去时,赵沉玉第一次抬头对上街上的种种视线。 蔚蓝旷阔的天空,飘飘悠悠地荡着几朵白云,横掠过的燕子立到街上飞翘的屋檐上,街上宽敞整洁的道路两旁林立着不同的铺子,挤挤挨挨的尽是装扮精美的儿郎公子们。 此刻他们静静地望着赵沉玉,眼中的并非全然是赵沉玉以为的凶狠,还有欣赏赞许等等。 赵沉玉皱起眉,视线无意间扫过他们时,竟然有几人避让开了。 显然动静太大,有些人听到了。 这一次,赵沉玉很顺畅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莫要看我,自去做自个的事情。” 此话一出,街上的人们像是按下了播放键,瞬时间便开始做着自个的事情。 买书的接着翻书,用膳的接着夹菜,扫铺子的接着整理。 人群动了起来,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赵沉玉心中欢喜,转头正对上关寒烟的的眼睛,温柔又欣慰。 “殿下的搭档来了,我回头再寻殿下促膝长谈。” 说完,便勾起嘴角拍了拍赵沉玉的头,转身离开了,红色的身影在人潮中犹如一道光,清晰可见。 程衔青适时走上来,低声问道:“殿下可要去巡街了?” 赵沉玉才收回她目送着关寒烟的目光,想起自己的失职,立马说道: “当然!” 说完,便畅快地跑向当值的街去。 程衔青立马追上,好在离得不远。 赶到那儿时,也过去两刻钟了。 宽阔的长安街上,交班的人站立在街口尽职地巡视着。 他们二人见到赵沉玉,立刻俯身行礼。 赵沉玉看到那二人耐心地等着,心中满是愧疚道:“快快请起,你们何时再巡,我替你们各巡一次。” 赵沉玉没拉上程衔青,她很清楚换班晚了迟到的事情都是她的原因,与程衔青无关。 那二人对视一眼,而后推让道:“殿下不必客气,这是卑职应当的。” “没有应不应当。” 赵沉玉很是坚定,但那二人不肯松口,直言道: “我等二人接下来的需夜巡,殿下千金之躯,不应以身犯险。” 见他们态度坚定,赵沉玉也只好无奈地答应,然后回头让春分偷偷给他们塞银子。 接下来的巡街虽然没有什么人凑了上来,但有些魔幻。 因为除了程衔青,赵沉玉还看到了许多同款的乱糟糟的发型。 看到一个个清丽俊逸的公子们顶着一个乱成鸟窝的发型,刻意地经过,赵沉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惊叹什么。 惊叹这个世界的男子原来都生得如此貌美? 惊叹他们的勾引法子原来比她想象得还要低劣? 还是惊叹于他们清奇的脑回路? 赵沉玉忍不住吐槽女主,好歹是龙傲天,找这么一群人真能勾引到谁?卧底到谁? 玉楼前期的实力竟然是这样差的吗? 后面接手的长忆能做到剧情那种程度——真是辛苦了。 赵沉玉深深叹了一口气,便老老实实地巡街,交班然后回去点卯。 回到皇城的路上,也引得无数官员侧目。 感受到无数官员直愣愣的目光,赵沉玉心下激动,期盼着明日朝堂上,御史们对于她的弹劾好消息。 开心地领了新的制服后,赵沉玉坐上了芒夏接她的马车,回了府邸。 第二天,确实是有弹劾,但事情与赵沉玉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赵沉玉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想换城区的想法,因她还未曾与自己的搭档程衔青商量过,征求他的建议。 因此是照常点卯上值,但当她踏出门的那一刻,她是非常惊讶的。 因为满大街的人都是顶着和她昨天一样乱糟糟的发式。 有些人是想借着这个发式,拉近与赵沉玉的距离,吸引赵沉玉的注意。 有些人是发现了这个发式凌乱但顽皮可爱,符合自己的装扮。 亦有些人是害怕昨天五殿下仪容不整遭弹劾,因此加入进来,想着法不责众。 已经有史官学聪明了,天天守着朱雀门,此时见到这景象,立刻拿笔记了下来: “长泽亲王仪容不整,乌发蓬散,衬得容颜生气顽皮,引得京城众人趋潮蓬头。” 就在这趋势将不可控制地蔓延到朝堂上时,如赵沉玉所愿,御史台出手了。 赵归安坐在高高的凤台上,冷淡凌厉的凤眼扫视过底下低垂的脑袋,想到江南至今尚未解决的水患,想到仍然带兵在外,抵御塞外匈奴的长姐,便一阵头疼。 尤其是想到这群家伙不仅事情没办好,让她收拾烂摊子,还管教不好自家孩子,天天净盯着她和沉玉的后院,不务正业,就非常想把他们的乌纱帽摘了。 在太女的冷冽视线中,勇士·御史中丞左克出列,恭敬道:“臣有事上奏——” “奏礼部左谏议大夫、右散骑常侍……等一百七十余人教子无方,不尊安礼,其子嗣公然仪容不整,却不加约束限制,引得百姓纷纷趋潮蓬头,有失颜面。” 至于始作俑者五殿下? 左克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第62章 开启南城巡街任务 当赵沉玉得知,连程衔青都被弹劾了,而她这个最初发起人却没受到任何指责时,是有点懵的。 这左御史在想些什么东西? 女主又在想什么? 留她这么一个皇女在京城是为了什么?给她机会去抢皇位吗? 想不出结果的赵沉玉只能放弃,而后接着巡街。 这段时间赵沉玉比以往好过许多,虽然说并没有做到谁看她她瞪谁的地步,但已经勇敢地表达过许多次厌恶凝视的想法。 这种带着特殊意味的目光,便是赤裸裸的凝视。 在这些人眼里,他们所看到,并非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个可以待价而沽的货物,潜意识中将之认定为所有物,因此才如此放纵。 这两日,在赵沉玉的指责下,众人的目光有所收敛。 因此赵沉玉这几日感受到的凶狠目光少了许多,转而出现了许多或羞涩或俊雅的公子,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邀请。 赵沉玉大为震撼,思考着,是不是这些暗卫还有什么读心术。 怎么她前几日刚在心中吐槽过,就被这些人发现转变了路子? 赵沉玉不懂,但赵沉玉知道自由、生命都比爱更珍贵。 照例拒绝了几个公子,收获了一堆失落的眼神和难过的心情,赵沉玉不留情面地走过。 这样的赵沉玉让满京城的公子儿郎们都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中午交接完班后,赵沉玉熟门熟路地拐进另一家酒楼,一路直上三楼找着了晏星奔。推开门时,他正坐在书桌前凝神静气地写着什么。 长发随意地扎着,松松垮垮的一缕垂在后背上,蜿蜒到木椅处堆积着,眉眼如星,肤白唇红。 此时赵沉玉才发觉,当晏星奔认真书写时,会抿着嘴,嘴边会浮现浅浅的酒窝。 注意到门口的响动,晏星奔缓缓写下最后一个字,而后动作舒缓地将笔搁置到一旁,抬头灿烂一笑: “殿下来啦?” 听到着句话,赵沉玉的心底再次滑过一丝不对劲,但她仍然没有捕捉住,而是关上门走了过去,边走边说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这几天都见你在奋笔疾书。” 晏星奔笑笑,说道:“猜猜?” 赵沉玉闻言,以为晏星奔委婉拒绝,便不欲探人隐私,脸一扭直接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直接吃了起来,边吃边放松地说道: “不猜,哼——” 晏星奔有些不满,起身追到赵沉玉的身边尤其半撒娇半喊着:“哎呀猜一下嘛,猜一下就告诉你。” 赵沉玉直接夹起一筷子的肉放入另一个碗中,心中再次觉得一阵别扭。 她那个世界的有这么会撒娇的男生吗? “好了好了,我过几日休假,关姐姐请我去参加一个宴会,你一起去呗?” 晏星奔顺从地坐到桌子前,脊背笔挺如松,长发逶迤披散着,侧脸线条流畅秀气,笑道:“我去干嘛?又没有我认识的。” 赵沉玉放下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他的手,两眼汪汪地说啊:“给我打掩护啊,如果宴席上我没有一个男伴,我一定会被烦死的!” “作为老乡,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晏星奔的手猝不及防就被温热柔软的小手包裹着,一阵阵的热意从她的手心蔓延向他的手背。 他此时才发现,这长泽亲王的手似乎还没有他的大,甚至不能包住他的两只手。 所以史书上记载的,长泽亲王幼年受人不喜,被扔于冷宫不管不问而导致发育不良是真的啊。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喜长泽亲王?该是如何地心硬如铁啊。 晏星奔回过神,开畅笑道:“自然可以,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记得穿……” 赵沉玉下意识想说青色,但青色最近撞衫很多,怕又撞衫,于是转而说:“穿黄色吧,淡黄色的衣服,搞个情侣装。” 晏星奔爽朗应下,而后又同赵沉玉一道用午膳,这几日他们二人日日在一起用午膳,京城中的公子哥们都快恨得咬断牙了。 辛辛苦苦半旬多,却被一个中途冒出来的外地公子领先一步。 该死的! 用完午膳,赵沉玉道别后便往南城区走去,她已经和程衔青商量好了,一道申请更换。 右郎将审批很快,第二日便给了回复,说同意调换,自今日下午当值起。 晏星奔才下楼,没有察觉到,当她走上大街时,陡然降低的声音。 虽然明面上还是热热闹闹的,但实际上却是暗地里看着五殿下。 赵沉玉路过一个肉摊,听到肉摊前的书生跟肉摊老板要买书时,大为震惊。 现在的卧底都这么明晃晃的吗?想找掩护也不找点好的。 赵沉玉默默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晏星奔家的酒楼离得有点远了,她连连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南城区。 走在巷子里,还没拐弯,赵沉玉便看到了身姿笔直的程衔青正伫立在那,静静地等待着。 赵沉玉听着南城区那边的喧哗声,赶忙加快脚步走上前,才踏出巷子一步,就被人瞧见了。 一个勤勤恳恳地搬着一竹筐包菜的中年大汉,搬着包菜向一旁难过的菜摊走去,转个身抬眼间,余光无意一晃而过,顿时呆愣在地。 是看错了吗? 那大汉不敢相信,立刻一个大扭头的动作朝赵沉玉望了过去,一看到赵沉玉,便呆愣在地。 美啊! 真美啊! 这是他们天天说道的沈女君?还是五殿下? 作为俗人的他,莫名想起前几日,那神神叨叨拽书袋的书生一直念叨的两句诗: 容华若旱地白莲,身姿若娉婷月仙。 天上的仙子正着了一身飒爽的玄袍,睁着一双盈润潋滟的圆眸奇怪地望着他。 看着那双眼睛,大汉的脸慢慢红了,抱着焦黄竹筐的黝黑大手,一点一点松了,焦黄的竹筐摔落在褐色的地面上,筐里青翠的包菜洒落一地。 一颗圆圆的包菜骨碌碌地滚到黑色的长靴旁,被一双玉白的手捡起。 第63章 惊呆南城区 赵沉玉捡起地上的包菜,抬眼望去,就看到那壮汉望着她,像傻了一样呆滞在原地。 赵沉玉拿着包菜走上前,俯身将那竹筐扶正,说道: “包菜不要了?回神了。” 壮汉恍恍惚惚回过神,便看到仙子正蹲着身子帮他在地上捡着包菜。 包菜滚落在地,沾染了一些尘土,而这玄袍仙子却不在意这包菜上的黄土会弄脏她玉白的手,而是耐心地帮忙捡着。 带着黄土的包菜被一个一个轻柔地放入焦黄的竹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壮汉一下便回过神,立刻高声连呼:“您放着,我自个来,不要脏了您的手。” 语罢,便连忙蹲下身快速地捡起地上的包菜。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南城区这条街上的其他人们,边聊着天,边笑着向这边望了过来。 略微拥挤得街口处,一个壮汉蹲着捡着地上的包菜,另一边是一个穿着金吾卫服的黑发女君,乌发金冠,眉眼如画,清丽柳艳。 这一眼,让他们口中的话、嘴角的笑都就此定格住了。 众人目光如炬地望着那名俯身捡着包菜的神女,看着她一俯身时,胸前圆润的弧度,纤细的腰肢和形状润美的臀部,眼神渐渐痴迷。 这是哪位女君? 沈女君? 五殿下? 应是五殿下了,沈女君的身形要高大许多。 他们痴痴地望着赵沉玉,心中浓稠的黑水中,贪念欲望不停地翻滚着,原本喧闹的大街顿时被按下暂停键,悉数呆呆地望着她。 五殿下来了,岂不是可以日日相见? 或者说,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奢求一下,殿下的垂怜? 赵沉玉看这壮汉急急忙忙地捡着包菜,不欲让她插手过多,也浑不在意地放下一颗包菜,边拍着手中的黄土,边站起身,一起身就对上无数想将她吞吃入腹的眼神。 赵沉玉柳眉一皱,极其自然地出声呵斥道:“可是无事可做?” “回神,做自个的事情,莫要望着本殿!” 这一声呵斥喊醒了许多人,回过神来的人想起自己刚刚的心中莫名的痴念,羞红了耳朵,纷纷喊醒自己身边的人,俱低垂着头不敢看赵沉玉一眼。 天生坏种毕竟少数,大多是都是接受过教育和道德熏陶的,一时上头就该及时制止。 单枪匹马或一拥而上都好,没开了先河尝到滋味的鲨鱼,并不会去食人。 程衔青也呆愣住了,他不曾想到赵沉玉竟然会帮忙去捡起地上的包菜,尤其是沾了黄土的包菜,已然脏污至极。 殿下平日极其爱洁,连他若有若无的触碰都要避开,衣衫都扎得紧紧的,生怕被旁人蹭到。 真是不曾想到…… 见赵沉玉走过来,程衔青立即回过神,垂下眼眸,生怕自己眼中的爱与欲惊扰了殿下。 赵沉玉走到程衔青的面前,喊上程衔青便一起开始巡街。 五殿下来了的消息像插了翅膀般飞遍了南城区,乃至于整个京城,但前几日在那边酒楼加上刚才的事情,再无人敢光明正大地望着赵沉玉。 因此赵沉玉心情颇好地边巡街边逛着南城区。 南城区和东城区不同,若说东城区是一种华贵整齐的精致之美,那南城区就是十分朴素但又极其有生机活力的美。 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衣衫并不如赵沉玉想的那般破旧,看来不管是哪里的首都,都是天子脚下无贫民。 赵沉玉的视线从街上的各个摊子铺子一晃而过,被赵沉玉视线扫到的儿郎,无不挺直腰板竭力展现自己的风采。 但赵沉玉根本没在看人,而是在看着那些叫卖的东西。、 从金黄诱人的大饼,到汁水四溢的焦红鸡腿,再到又大又圆的糖葫芦,赵沉玉心里在无声地流着口水。 未免被诱惑到,赵沉玉狠下心不去看,眼睛只盯着前面的道路看。 下午的巡街确实比在东城区顺遂许多,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勾引赵沉玉。 也许是对皇权的畏惧,也许是远之千里的距离感,让他们无一人敢上前,只是默默地、偷偷地看着。 点卯完出了皇城,一眼看到那冰雪般的少年时,赵沉玉的呼吸一滞,脸一皱,便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 过去后,赵沉玉二话没说,直接上了马车,而寒露竟然也规规矩矩地垂着头等待着赵沉玉上了马车。 寒露上车后,马车启动了,他手一动,赵沉玉立刻出声: “别过来——” 看到少年愕然地望着她,赵沉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嗯……天气热,你就坐那就好。” 寒露垂下眼,轻声说道:“寒露知晓,天气炎热,只是想为殿下倒一杯甘露解解渴。” 看到那少年的眉眼低垂着,盈满了被误解的失落难过,赵沉玉感到一阵愧疚,说道: “行吧,你倒吧。” 寒露一听,立刻抬眼望着赵沉玉,冰雪瞬间退散,目光盈盈若春水,温柔又灿然,欣喜万分地笑道:“多谢殿下赏赐。” 这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赵沉玉一下红了脸,扭过头嘀咕着: “什么赏赐?我没赏赐啊……” 没想到这句话被寒露听到,他认认真真地回道:“殿下允寒露伺候殿下,便是对寒露的赏赐了。” 赵沉玉一听,更加不好意思了,想到自己平时倚重春分芒夏二人,反而忽视了寒露这孩子,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受到了职场排挤。 寒露说着,倒好了甘露,纤细雪白的手便捧起那杯甘露,捧得极稳,即便在颠簸的马车上,也没有洒出一丝一毫,轻轻地将杯子叩在茶色的案几上。 寒露低垂着眉眼,手一推,没有刻意接触赵沉玉的手,温声道: “殿下请用。” 见赵沉玉毫不犹豫地端起杯子喝了起来,寒露心中一阵欢喜。 果然如他所料,殿下不喜太主动的男子,那些放荡着注视她的男子,最惹殿下厌恶。 但细水长流也不是一个好方法,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勾引殿下才是最好的法子 第64章 携手出席 马车驶入五皇女府,马夫长吁一声,便缓缓停下。 寒露先下了马车,转过身,低垂着头,露出纤长的雪白脖颈,手臂刻意抬高,滑软的袖子便顺着动作堆到手肘处,露出半臂白嫩的肌肤。 赵沉玉出了马车,就见到寒露已经做好搀扶状站立在马车旁,半个雪白的胳膊露出,没有袖子的遮挡,白的晃人眼。 但少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似的,端庄有礼地站在那,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周围尽是偷偷瞥着看着的侍从。 赵沉玉心下叹了一口气,将手搭到雪白的胳膊上。 手一搭上去,便是如玉般的丝丝凉意,称得上一句冰肌玉骨,在这炎热的夏日,把玩上这一身皮肉,可真谓是舒坦至极。 少年低垂着眼,旁人见不到的眼眸中满是贪欲。 再多给他一点触碰吧,再离近一点吧,殿下。 无人可见的袖子里,寒露的另一只手攥紧成拳头。 赵沉玉丝毫没有想那么多,下了马车就把手放开,然后快步走回正厅,穿过正厅走到后堂,有一条小道,可以快速地穿回去。 赵沉玉心急着回去看最新的话本,脚下有些快,待她想起来要找人吩咐,准备好明天的衣衫时,她才猛地发现寒露不见了。 寒露去哪了? 赵沉玉左右张望,喊了几声: “寒露——” “寒露——” 赵沉玉猛地想起寒露的路痴属性,立马掉头走回去,但即便原路返回,也没见到寒露的身影。 这孩子,到底又跑去哪里了?怎么跟着走都可以迷路? 寒露去哪了? 他正在后堂另一边打转,五皇女府的陈设繁复华美,不过一个错眼,便不见了殿下的踪影。 看到眼前的娇小背影消失后,他面上立刻露出惊慌的神色,连忙几步追上去—— 然后拐到了另外一边打转。 赵沉玉寻了一会,始终没有寻到寒露,便就此作罢,回去寻了春分,告诉他后,寒露才被带了出来。 但赵沉玉已然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五皇女府便驶出了一辆马车,接了人,便向东城区的关府行去。 关府内,关寒烟大步从正厅里走了出来,一路直奔关府门口。 青石板路的两旁,款款向里走去的众公子们,见了关寒烟出来亲迎,先是脚下一停,端庄行礼时内心猜测不断。 能让关女君请迎的,也只有那位殿下了。 这一猜测从心里冒出的瞬间,脚下的步子便再也没办法迈出了。 诸位公子们磨蹭着没有进去,这几日被家中拘着,不允他们再去搅扰殿下公事。 细细思来,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殿下了。 那少女认真巡街时的专注小脸,见到天际云烟的胜景时,发自心底的浅笑。 还有被调戏时、被勾引时的无奈和窘迫,种种情态都让他们想念不已。 虽不过短短的数日,但于度日如年的他们而言,已是数年春秋。 此时能早些得见那心上的神女,等一等又何妨? 于是他们停下了脚步,转而寒暄了起来。 关府外,公西府的马车才到,公西辞率先跳下了马车,而后也不等后边的动作优雅的公西砚,直接闷着头大步向里走去。 阿兄关了他足足半旬有余。 思及此公西辞的内心便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即便是知道公西砚难为,知道公西氏难为,他也难以控制的感到愤怒。 尤其是在得知殿下曾到过公西府,阿兄亲迎了,屡有接触,而他仍然被严格管束在院子里。 面热心冷的阿兄,连太女亲临的宴席都恪守礼度,不曾与太女殿下有一丝一毫的接触,而面对五殿下呢? 他竟然亲手抱了五殿下! 旁的没有侍从了吗?需要他这个公西嫡长子亲自动手吗? 公西辞越想越生气,只闷着头往里走,不想同公西砚待一起。 公西砚下了马车,见公西辞怒气冲冲地向里走去,步子极大没有丝毫等待停顿的意思,便侧眸望向旁边的侍从道:“追上去,看好阿辞。” 侍从领命行礼后,便转身追了上去。 公西砚理了理衣衫,不疾不徐地信步而行。 走进去的时候,他迎面撞上正疾步出来的关女君,稍一行礼致意后,便注意到周围公子们驻足不前的景象。 公西砚眉头轻颦,脚下一顿,手指一瞬间捏紧了宽袖,而后缓缓松开,迈步走了进去。 周遭的公子哥们没等多久,便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五皇女的马车一到,其他的马车纷纷避让,让其先行。 到了关府门口,周围的公子们有的刚到,正俯身下马车;有的在一旁,与自己的好友三两结伴地畅聊着。 众人见了五殿下的马车到了,连忙回忆着公西砚的仪态端了起来,心中默默期盼着。 殿下,莫要盯着一个人看了。 若是殿下想要,他们什么样子都可以为殿下展露出来。 众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投注到那辆马车上,注意到车帘掀起,立马移开视线,悄悄地用余光望着玲珑的淡黄身影。 今日的殿下,依旧美貌出众,艳惊天华,使人不敢直视。 这一袭淡黄色的衣裙更是衬得殿下肤白出众,金灿的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看着看着,他们不觉又痴了神。 殿下…… 赵沉玉到了关府,刚下马车,便迎面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狐狸眼。 关寒烟大张手臂,风姿萧飒,直接上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将赵沉玉紧紧地抱入怀中。 身形娇小,软若无骨,就像一只小猫。 关寒烟敏锐的听觉让她听到了几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心中嗤笑,转而掂量了一下赵沉玉胳膊上软软的肉,微微蹙眉。 这得是从不习武啊。 怨不得这么小只,该怎么招架得住啊…… 关寒烟松开赵沉玉,笑道:“殿下快请吧,里面许多人都盼着见殿下一面呢。” 赵沉玉笑着刚应下,才抬脚便笑容一滞,动作一下便顿住了,慢慢将抬起的脚收回,心中暗道:糟了。 她歉意地对关寒烟说道:“关姐姐,你稍等我一会。” 而后立马转过身,快步走到马车旁,温温柔柔地轻声喊道:“星奔,到了,我扶你下来。” 说完,便伸出胳膊准备搀扶晏星奔,做足了姿态,这是他们一早便说好的要秀恩爱。 周围的公子们见到自己心爱五殿下竟然做出了如此卑微的姿态,瞬间都瞪大了眼睛。 星奔? 晏星奔?这几日勾搭上殿下的那个贱狐狸? 好,很好,他们倒是要看看这是怎样道行高深的狐狸精。 第65章 嫉妒难忍 马车里的晏星奔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五殿下她究竟是在怎么留下的残暴名声? 就这性子还能残暴起来? 想不出的晏星奔没有再去想。 毕竟星际史学研究院得了皇室的准允,研究长泽亲王几千年,都没有搞清楚的长泽亲王的真正性子,野史和安史中完全是不同的两副面孔。 况且他也不是为了探究历史真相回来的。 再次确认完目标,晏星奔敛着眉眼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再抬眼时,黑色的眼眸已经布满笑意,本就俊朗的面容上是毫无心机的开朗。 而后他掀开车帘,那一刹那,满庭寂静。 无数像刀一样的视线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晏星奔。 从他秀白俊朗的面容,到修长如松的身姿,一点一点地盯着,像是要剖开他的这身狐狸皮细细研究般。 他们是一点都没发现这人出色的地方,殿下怎会与这人缠绵数日? 倏忽间,他们的目光一顿,死死地盯着晏星奔身上和赵沉玉同色的衣衫上,淡黄色的衣衫亮得刺眼。 狐狸精晏星奔顺着赵沉玉的动作,款款下了马车。 穿着同色衣服的二人站在一处,虽比不得赵沉玉的仙姿玉貌,但也没落到下风。 鄙弃、妒憎、仇怨的视线,像是要化作一只只的手,将眼前这碍眼的人分着撕扯干净。 他算什么东西? 区区一个江南首富之子,也配觊觎殿下? 晏星奔下了马车,便自然而然地与赵沉玉牵起了手。 赵沉玉的手下意识地一抽,被晏星奔温热干燥的手紧紧地抓着,没有抽动。 他偏过头,头一次不需要掩饰,灿烂的星眸里满是笑意和爱慕,俯身轻声道:“殿下可要抓好我的手。” 赵沉玉一下便想起来了,不由钦佩地望着他。 演技真不赖,这在现代是电影学院的吗? 晏星奔明晃晃的亲密举动,对于周围的公子而言,无疑是一次挑衅,他们双眼赤红地瞪着那刺眼的交握的双手。 混账! 混账! 混账! 无知无觉的赵沉玉认真地对晏星奔点点头,眨了眨眼,秀润的眼眸示意:懂了。 而后便抬眼朝关府大门望去—— 这一眼,赵沉玉顿时怔住了,脚下的步子迈不出去。 周围的公子们不知怎么了,双眼充血地死死瞪着晏星奔。 是了,被人抢了业绩,肯定觉得不舒服。 但也不能这样瞪着人…… 赵沉玉心下不悦,眉心动了动,颦眉出声道:“可是无需入席了?若是如此,便早些归家吧!” 此话一出,那些着青色长衫的俊美公子们皆回了神,但都不敢置信,甚至伤心欲绝。 殿下训斥了他们…… 殿下竟然为了一个外地来的狐狸精,训斥他们这些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京城公子们…… 这可真是——该死啊! 该死的狐狸精! 即便心中百般扭曲恶意的念头,即便咬碎了牙齿,他们也得往肚子里吞,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微笑,以免招了殿下厌恶。 是了,绝不能招了殿下厌恶。 女君嘛,玩玩怎么了,又不是嫁与殿下做了正夫,即便做了正夫也还有侧夫和小侍。 就看谁可以勾住殿下。 想到这些,公子哥们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使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 不可妒恨. 不可显露半点不悦。 没有女君会喜好一个善妒的公子,殿下也不喜旁人将其视作所有物。 完全冷静下来的公子们再朝殿下望去—— 就看见那黄衫狐狸精正贴着殿下的耳朵呵着气,撒娇着不知说些什么。 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这外地狐狸还挑眉一笑,转而更加贴近殿下。 艹! 忍不了了! 当下便有英俊公子忍不住了,瞪红了双眼左右转着圈,怒气冲冲地寻着佩剑,想要上前刀了这不知廉耻的东西。 一旁的好友吓得回过神,立马拉着他惊呼:“冷静——冷静啊张兄!” 赵沉玉被那边的声音吸引住,转头去看着那边在搞什么幺蛾子,那么热闹。 那人见赵沉玉看了过来,先是挺直腰板,暗中用余光四巡—— 头发未乱、衣襟整齐、玉佩规整、下摆无褶皱。 嗯——应该还算帅气。 检查好的公子立刻拉住自己的好友,端着仪态小声说道:“殿下看着你呢!莫要发疯了!” 殿下看着我? 那英俊公子闻言,立马停下动作,顺势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矜贵地缓缓望向赵沉玉,而后浅浅一笑。 这一笑,让赵沉玉一下打了一个哆嗦,太奇怪了。 赵沉玉勉强扯出一抹笑,向他颔首回礼,便拉着晏星奔快速地向关寒烟介绍。 关寒烟看着赵沉玉不带丝毫情意的清澈眼眸,便明了了,笑了笑说道:“晏公子啊——走吧。” 说完,便带着赵沉玉向里面大厅走去。 一路上,数不清记不住面容的公子们盈盈向赵沉玉行礼,而后将视线定格在赵沉玉与晏星奔紧紧交握的双手上。 真刺眼—— 赵沉玉一路被关寒烟领着向里走去。 绕过穿过端方有序的正厅,绕过曲折回旋的长廊,嗅着长廊两侧姹紫嫣红的缭绕清香,踏下规整的小石阶,进了阶柳庭花的清凉彤庭。 庭院内清泉潺潺,自嶙峋怪状的假山上延缓而下,叮咚的泉水声不绝于耳。 四溅起的水花滴入旁的红情绿意中,为这些本就美丽的植株添了几分青翠。 花前是大片青石板铺成的空地,宽绰又布满精巧的花纹,摆放的单桌前,已然坐了不少容颜绮丽的公子们。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最靠近假山一侧的矮桌,坐了约莫四位女君。 女君们着了不同的衣衫,或脊背如松,端坐于桌前细细品茗;或是落拓不羁,眉眼张扬地嬉笑着喝酒,谈论着最近的朝事。 但无论是哪一位女君,都是如出一辙的高大强劲,眉宇间的自信轻易可见。 这一番景象,是赵沉玉上一世很难见到的,刹那间感到震撼。 好似有一双手伸到她的头顶,拂去了她的所有遮蔽的迷雾,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自由的女尊世界。 原来女子是可以这样的…… 赵沉玉有些踌躇不前,觉着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第66章 奚落 晏星奔牵着赵沉玉的手,抬脚本想跟上关寒烟的脚步,却没想到赵沉玉竟然驻足不前。 宽袍大袖下,两只柔白交握的手扯了一下,晏星奔蓦然停下脚步,诧异地回过头,便见到了赵沉玉眼中的震惊。 晏星奔眉心微皱,回头望了望庭院里头,从进门处到假山,都仔细地扫视了一遍,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景象。 为何如此震惊? 是遇着了什么人吗? 晏星奔将视线定格在赵沉玉注视的女君处,心下有些怀疑,但内心的种种猜测像一团麻线,难以解开。 前方的关寒烟察觉到身后空了,立即停下脚步,回过身转头一看,这小姑娘竟然发起了呆。 走着走着竟然还能发呆? 不论是陛下还是广略亲王和太女殿下,都是足智多谋的人。 五殿下这性子到底随了谁? 关寒烟好笑地摇摇头,转身踱步回去,无视了旁边的晏星奔径直走过,俯身将自己那张妩媚俊丽的脸蛋凑到赵沉玉的面前。 狐狸似地眼眸含笑着直视那双无神的水眸,轻喊一声: “殿下,回神了。” 赵沉玉蓦然被喊醒,入眼便是一双美艳的狐眼,多情的水眸中她的倒影清晰可见。 赵沉玉吓得连忙抽出手,向后退了数步,愣愣地看着关寒烟含笑的美艳面容。 晏星奔稍一不注意,便空了手,手掌虚握了一下,失了手心的温度,心中顿感失落。 赵沉玉此时才回过神,想起自己刚才的种种思想,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但面上也未表露什么,只是立刻敛下心神转而笑道: “关姐姐家的景致着实独特,看入迷了。” 关寒烟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沉玉,也没追根究底,而是顺着接话道:“既如此,便坐过去慢慢看如何?” 语罢,便领着赵沉玉去了那一圈的女君那儿坐下。 那儿的女君,见了赵沉玉来了,纷纷起身行礼:“恭迎五殿下——” 行公事时是披着金吾卫服,可以不行礼,但到了外头的宴席,可不能失了礼数。 赵沉玉抬手请她们起身,而后入座,顺带将晏星奔也拉着坐了下来。 二人坐定后,关寒烟便介绍了一旁的四位女君与赵沉玉认识,其他三人都是如沈博雅般的谦谦女君风范,赵沉玉颔首示意后便也过了。 唯独那位叫唐昭翡的女君吸引了赵沉玉的注意。 并不是说她特别漂亮,而是因为她的身形极其壮硕,一看便是可以徒手打死一头老虎的程度。 赵沉玉羡慕地看着,这样的身形,想必遇到什么刺客都不必害怕了,也不会战战兢兢度日。 望着赵沉玉的视线不停地在那边几位女君身上徘徊,注意完全被那几位女君吸引了,晏星奔心中微微酸胀。 他抬手拿起案几上棕红木筷,照着这几日的饮食习惯,给赵沉玉夹了一筷子青菜,笑着提醒道: “殿下莫要看了,先吃几口填填肚子,再喝酒喝茶,莫要伤了脾胃。” 碗里多了一筷子的菜,让赵沉玉回过神,回首正对上晏星奔亮晶晶的眼眸。 她旋即一边应声,一边伸手想拿起筷子,却没想到手刚摸上筷子,就被白皙的手按下了。 赵沉玉不明所以地看向晏星奔,就见他向左右瞥了一眼。 赵沉玉随着他的动作看了看左右,赫然发现周遭的人们若有若无的打量,像是在观察晏星奔和赵沉玉是什么关系似的。 晏星奔适时出声,舒展着眉眼笑着说道:“殿下,让星奔喂您吧。” 闻言,赵沉玉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在问:要玩这么大吗? 晏星奔笑了笑,坐直身子,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木筷子,缓缓夹起青菜便喂到赵沉玉的嘴边。 这动作一出,晏星奔便明显感受到加重的呼吸声和背后热辣的视线。 晏星奔笑意加深,靠得更近,还出声催促:“殿下,快点呀。” 赵沉玉见晏星奔已经做出如此姿态了,也不好拂他面子,便张口吃了下去。 眼看着殿下那张诱人的粉嫩唇瓣与鲜绿的蔬菜碰撞,一点一点将蔬菜吞噬殆尽,他们便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纷纷红了脸。 晏星奔看赵沉玉吃了,灿烂的星眸立刻笑开了,唇边的酒窝清晰可见,眨着眼问道: “殿下,好吃吗?” “是不是星奔喂的格外好吃?” 赵沉玉面上带着僵硬的笑:“好吃。”暗地里的手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拧了一下晏星奔的腰间。 这举动一出,晏星奔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畅快地笑着,一边用手紧紧地握着赵沉玉的手,做求饶状。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些惊诧,惊诧于赵沉玉竟然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举动。 瘦弱的身形、内向亲善的性格,加上时而有的孩子气的举动——真不像一位女君。 听着那边的阵阵笑声,这边的人恍若置身于冰天雪地之间,气氛冷到极点。 公西砚垂下头,思及那日生辰宴时赵沉玉的眼神,便极其难过,视线无意扫过自己身上碧青色的长衫,手上不由地紧紧握着酒杯。 旁边的公子怨气十足地收回视线时,瞥见公西砚的手青筋暴起,正紧紧地握着酒杯,嗤笑道: “哟,公西公子喝酒的兴头真好。” “莫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了?” “可恨我专情,心中只钟爱五殿下,不似公西公子,心气比天高。” 公西砚闻言眼眸瞬间暗下,渐渐松开了手,坐于案几前脊背如松,温润一笑,缓和地说道: “即便是水中捞月,这猴子也得看自己配不配。” 此番话一出,那公子气红了眼,刚想发火时,一道破空声响起,旁边便伸过来一根筷子直直地抵着他的喉咙,而后是一道冷冷的少年声威胁着: “怎么,我阿兄说错了什么吗?” 这名公子一听声音,是公西家那个魔王,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公西砚不会打人,但公西辞这小魔王是真的会动手的。 因此他讪讪地说:“没呢,没说错。” “那你还不感谢我阿兄?”公西辞尤不放过他,轻轻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 公西砚像是没有看到,一直淡定地端着茶杯品茶。 袅袅的雾气上升,模糊了他眉宇间的冷意与淡淡愁绪。 公西砚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赵沉玉那边,一接触到五殿下,便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收回了视线,低垂着望着案几前的青石板路,任由公西辞出言威吓。 沉默地听那一边的公子颤颤道谢完后,公西砚便将手中的茶盖叮的一声盖到杯子上,而后轻轻地放回桌子上。 公西辞也冷笑着收回筷子,精致可爱的面容上满是戾气:“下回注意些。” 说完,公西辞看都不看公西砚一眼,准备起身去赵沉玉那儿,动作刚起,便被公西砚喊了一声: “阿辞——” 公西辞回头看向公西砚,他仪态依然端方守序,正轻颦蹙着眉眼,满是不赞同。 公西辞的视线从公西砚身上扫到他身后的侍从,拳头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愤愤地坐下,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但公西氏族的两位公子没出手,不代表其他的人会袖手旁观。 第67章 交锋 看着那人挑衅似的夹着菜,一口接着一口喂着五殿下,举止动作亲密无间,众人心中的怒气夹着嫉妒,不停地翻滚着咆哮着。 浓烈的情绪使得宴会的气氛低沉异常,旁边闲聊的女君都注意到了。 唐昭翡看着啧啧称奇,心道凭五殿下这美貌这性子,别说这群饿狼似的公子了,她都忍不住想结交。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率先发起进攻。 “这位公子可是京城人士?平日可不常见啊。” 一名公子笑语盈盈地看着晏星奔问道。 晏星奔闻言,动作一顿便放下筷子,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温柔细致地为赵沉玉擦着嘴唇,将那公子的问答晾着。 “我看不像京城的——” 另一公子笑着接话:“我可没见过这么不知礼数的,京城人氏可是熟背安礼的。” 晏星奔充耳不闻,不紧不慢地给赵沉玉擦完嘴唇,才在她疯狂的眼神示意下,偏过头故作疑惑地说道: “咦?是在问我吗?” “这没名没姓的,我还以为是公子在自言自语呢,家中长辈可曾教导星奔,向人请教需得称呼。” “我是没想到,这京城的竟然——”说到这,晏星奔戛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二位公子,爽朗一笑: “我是江南人士,本是江南织造晏家晏星奔,现在嘛——” 说着,晏星奔灿然笑着望向赵沉玉: “现在嘛,应该是殿下的心尖尖吧,殿下您说呢?” 赵沉玉正震惊于晏星奔开的一轰地图炮,纠结着这地图炮开没开到她身上。 突然被扯到,赵沉玉还有些懵,也没听清刚刚他说了什么,但想到晏星奔是被她拉来无辜挡刀的,便连连点头应道: “是极是极。” 晏星奔一听这句话,笑容越发灿烂。 这话一出,无数人心中越发妒恨,恨不得立即置晏星奔于死地。 温予怀沉了沉眼眸,望向那嚣张至极的晏公子,浅笑着款款问道: “听晏公子的话,是说京城公子哥们的礼仪不行?” 晏星奔立刻装作讶异道:“星奔未曾说过这句话,这位公子可不要妄加猜测。” “那公子所言是何意?何故行那小人行径,遮遮掩掩?” “我等所学的安礼,可没有哪一条言明公子可不守贞洁地坐于女君旁,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无间。” 此话一出,其他的公子们也纷纷开口:“是啊,这没名没份的就这么……啧啧。” “贞洁可是儿郎最好的嫁妆,如此行径怕是不妥啊。” “动作还挺熟练的——” 说着,温予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颦着眉又问了一遍: “公子方才说自己是江南晏家,莫不是江南地区现在风气开放得允你有如此行径?” “那公子岂不是在江南就……” 说着,温予怀像是意识到什么,故作无措地捂着嘴。 晏星奔的笑容一滞,眉眼藏刀地望着对面那青衫温雅的温予怀公子。 这长泽亲王的桃花,真是棘手啊—— 晏星奔一笑,抬眼正要开口,便被对面的公子羞涩一笑截断了。 温予怀垂眸一笑,又脉脉含情地抬眼望向赵沉玉:“《安礼》《男德》所言,予怀字字铭记于心,至今莫要说亲密了,便是眼睛也只望着殿下……” 高端的绿茶,往往只需要最原始的手段—— 与其针对一堆桃花,不如直接对准根源,釜底抽薪。 晏星奔听着,笑容都快僵了,牙都快咬碎了,偏眸望向赵沉玉: 快点帮我! 赵沉玉在旁边看得大开眼界,这业绩抢得是真的凶,猛然接受到晏星奔的眼神,只能一脸懵地眨眼: 怎么帮? 靠不住! 晏星奔转头看向对面温雅公子,正要开口,又被人截断。 不等晏星奔出声辩驳,李远宁便将手中的酒杯咚的一声按到了案几上,手肘随意地杵在案几上。 随着他的动作,长长的宽袖从手腕处滑落,露出手臂上玉白的肌肤和浅青的筋络,手掌托着俊逸潇洒的面容,洒脱一笑: “殿下喜欢这样的啊,早说嘛,若是旁的女君那是不可。” “但若是殿下……”说到这,李远宁拖长音,赫然笑出声,眉眼洒脱飞扬: “人生在世难得有情人,远宁现在就可以起身过去。” 听到这,晏星奔也豁出去了,面上仍然带着开朗的笑,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各位公子们也真是有趣,如此天马行空。” “可惜啊,殿下而今心悦的也仅我一人。” 说着,晏星奔转过头俯身对着赵沉玉眨了眨眼睛,口中含笑道:“殿下心悦的是不是只有星奔?” 赵沉玉点头:“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晏星奔一听,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了,带着笑咬牙切齿地说:“那殿下记得将星奔夹给你的菜都吃了哦。” 别的公子哥却是没听懂,看着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李远宁当即冷笑一声,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温予怀面上的笑也险些冷下去,目光森寒地望着对面。 该死的—— 一旁看戏的女君对视一眼,感叹地摇摇头。 关寒烟皱着眉看着赵沉玉碗里绿油油的蔬菜,没忍住越过桌子,给赵沉玉夹了几筷子的肉。 陡然看见碗里多了几块肉,还是她不喜欢的红烧肉,赵沉玉苦着脸望了过去,就看到关寒烟一双狐眼中满满的不赞同。 “殿下要多食肉,食肉才可长得高长得好。” “殿下如今太瘦弱了。” 听到这句话,赵沉玉也知道关寒烟是把她当妹妹一样关心,而非嘲讽,便苦着脸说道: “可我就是不爱吃这红肉。” “不吃红肉,还可吃羊肉、鸡肉、鱼肉,但不食肉是万万不可的。” 关寒烟娟媚的面上满是严肃,耐心地说着:“肉乃殿下之所恶,习武怕也不讨殿下欢喜。” “可殿下没有比这二者更为厌恶的东西吗?“ 听到这句话,赵沉玉一下便想起来了,她所害怕的事情。 她将视线从关寒烟的身上,缓缓移到一旁洒脱不羁地喝酒的唐昭翡身上,她对上赵沉玉的视线,还举起酒杯遥遥一祝,而后一口闷下。 赵沉玉连忙端起茶杯回礼,轻抿一口便放下茶杯,陷入了沉思。 唐昭翡那一身腱子肉自是不用说了,而关寒烟那天能轻轻松松从二楼跳下,想必实力不差。 连忙于国事的女主,也有着一身紧实的薄薄肌肉。 肌肉这东西,可以多,可以少;但不能没有,没有了就是待宰的羔羊。 而赵沉玉一直以来恐惧的事情、躲避的事情,放到任何一个女君身上,恐怕都不会是一回事。 还是那句话,一切的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一边的晏星奔注意到赵沉玉的沉默,悄悄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安慰她。 看赵沉玉听进去了,关寒烟也没有多再说什么,转而拉着唐昭翡和赵沉玉聊起其他的。 一场宴席就在晏星奔那边的刀光剑影和赵沉玉这边的和谐交谈中结束了。 即便刚才的狠话说得再多,此时宴席散了,其他的公子也只能怨愤地看着赵沉玉与晏星奔携手离去。 第68章 砸钱 后面的日子就像海啸来临前般平静,赵沉玉这一日早晨照例点完卯,和程衔青巡南城区。 南城区距离较远,每到他们与夜巡之人交班之际,街上都早已人声鼎沸,光街上叫卖糖葫芦的都有好几个。 赵沉玉再一次路过一个糖葫芦串时,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 并非是那糖葫芦多么诱人,而是那老翁身上穿着的衣裳。 衣裳洗到了发白,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土色的脸上满是蜷起的死皮,眉心因长年累月的皱眉叹气,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每一个路过瞧了他糖葫芦几眼的人,他都勉力赔上一个和善的笑容,企图让人买一串糖葫芦,等人走后,笑容瞬间又垮下,布满挥之不去的烦愁。 瞧着便是连温饱都困难的苦命人。 这样的人在京城并不多见,但到了旁的城池,想是数不胜数。 一想到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每日连温饱都无法保障,日日为了一口吃的奔波劳累,甚至可能活活饿死、冻死,赵沉玉便是极其难过。 心中难受得胀到了极点。 程衔青停下脚步,转身望向盯着老翁面露不忍之色的赵沉玉,沉声唤了一下: “五殿下?” 赵沉玉愣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虚空扯出笑容,又低下头沉默了一瞬,而后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看向那名老翁走了过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既然已入了眼入了心,便不可再视而不见了。 赵沉玉坚定地走过去,和善地笑着询问道:“这位老翁,你这一捆糖葫芦价钱几何?” 那老翁本本分分地卖着糖葫芦,规规矩矩地守着不看五殿下的命令,此时见美誉满京城的五殿下停在自己面前,话都没听清,第一反应是求饶: “五殿下,我、我是本本分分的卖糖葫芦的,我……我可是犯了什么?“ ”求殿下饶恕……求殿下饶恕啊——” 这名老翁立刻跪下,面上满是焦灼之色,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手脚无措地抓着那一捆糖葫芦,急得话都说不清。 赵沉玉惊了一瞬,立即俯身要将人扶起。 扶起了人,心中念头一转,便越发感到心酸。 赵沉玉柔和地笑着,温和的声音安抚着他: “我并非恶意,老翁你莫急,我是想买下你这一捆糖葫芦,请问价钱几何?” 老翁眼眸亮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殿、殿下是要买这一捆吗?”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皱巴巴的手直接拔下一串糖葫芦,腼腆地笑着说: “殿下若是想吃,不必买一捆,直接拿一串尝尝便是了。” 赵沉玉连忙摆手推让道:“并非如此,我是想买回去给家中人都尝一尝。” 说完,本想从腰间掏钱出来买单,余光瞥到静静伫立在旁边的程衔青时,赵沉玉的一个念头便油然而生。 她把已经摸向腰间的手缩了回来,故作嚣张跋扈地大声对程衔青叫嚷: “你,你过来把钱给我。” 比起强抢民众资产,勒索自己搭档的钱财更能赵沉玉良心上过得去。 这也是为了弹劾业绩,委屈你了程卫士。 赵沉玉面上尽显张扬,嘴上还幺五幺六地呵斥着:“赶紧的!没一点眼力见的东西。” “快点将你的钱袋给我——” 这一番景象在程衔青和旁人的眼中,便是一只可爱的小猫故作凶狠地对他们哈气,非但不让他们愤怒,反而让他们会心一笑。 当下便有旁的人忍不住了,高声叫嚷: “殿下,他不给我给!” 说着,一个绸缎做的钱袋子从旁边酒馆处扔了出来,因为怕砸到赵沉玉,还特意扔出了一点距离。 这一举动就像在加油站点燃了火星般,瞬间引爆在场其他人的情绪,一声一声的呼喊并着一个个的钱袋子扔到了旁边的地上。 “殿下,用我的钱袋!” “我有百两,殿下使我的——” “殿下,我的钱是新铸的,不似旁人的朽臭,用我的啊殿下!!” 红的蓝的、绿的紫的,绢布的锦缎的,一个个的钱袋子如冰雹般被扔到赵沉玉两侧的空地上。 赵沉玉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又悄悄地向旁边挪了几步,把程衔青拉了过来挡住她和那名老翁。 程衔青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番乱象,忍着气高呼: “莫要再扔了!殿下不需要!” 旁的人完全没听到,一个个的钱袋子还下得极其激烈。 实在没办法,程衔青回头对赵沉玉低声说了一句:“殿下,得罪了。” 语罢,便转过头以内力扩散音量,冷冽的声音夹杂着怒气传遍街道: “莫要扔了!砸到殿下了!” 砸到殿下了? 这可不行! 当下如潮水般涌来的钱袋子立马止住,没有扔的人当即将钱袋子收回,同时站起身准备止住其他人的动作。 赵沉玉实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发展。 该不会是钱袋子上,或者银子抹了毒吧? 赵沉玉还在思索时,手心便触到又软又硬的触感。 低头一看,是一只净白的手将一个深蓝色的钱袋子,偷偷地塞进她的手心。 粗略掂量一下,应该是有十几两的。 赵沉玉再抬头一看,程衔青正一本正经地要求众人将自己的钱袋子捡回去,可周围应声而为者,几近于无。 赵沉玉心下愣神,偏头看了看两边堆积如小山的钱袋子,又抬头望向周围的人们。 那些人还记得赵沉玉并不喜欢旁人直视,在赵沉玉望过来时纷纷避让开视线,面上羞涩不已。 舍了一个钱袋子,让殿下吃得一串糖葫芦,这也是一件美事。 看着那衣着打扮不同的人群,赵沉玉心下怀疑。 这就算是暗杀,真能请得如此多的演员布满整条大街吗? 既然都能布满整条大街了,那直接现身一拥而上,不是更好,选择在钱袋上抹毒,博一个可能性,这…… 赵沉玉皱起眉头,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她真的很受欢迎? 第69章 还钱 这个念头一出,赵沉玉顿感荒唐。 回想过去种种,无论是出行还是宴席,都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过往在她看来拙劣的卧底,也变成了一颗颗炙热的心。 赵沉玉心中的荒谬感油然而生,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心盲那么久, 那边程衔青喊了几人一起捡起地上的钱袋子。 这边的赵沉玉强自镇定下来,不愿去想过往犯傻的事宜,转过身,从那钱袋子里掏出银子递给了老翁,并缓声安抚到: “老翁今日受到惊吓了,这银子你拿着,糖葫芦给我,且回去歇息吧。” 说着,赵沉玉看到他身上的衣裳,又多嘴问了一口: “老翁是住南城区哪儿?那儿治安可好?” 老翁本不想接过银子,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沉默了一瞬便接过了银子,磕磕巴巴地道谢: “多、多谢殿下,小人如今住在城外,不住城内。” “住城外?” 赵沉玉皱起眉头,追问道:“可是住在周遭的村子里?” 那老翁含糊道:“禀殿下,算……算是住村子里。” 说着,他的视线不由地飘向旁边的药铺,脸上隐见焦急,像是有急事一般。 赵沉玉意识到不对,有心追问,但看他急得手心出汗,便接过那一捆糖葫芦,允他离去。 老翁感激一笑,便急匆匆地向旁边的药铺奔去。 赵沉玉还望着那边老翁的身影,程衔青便已经喊人将所有的钱袋子捡起来了,并单手提了过来。 赵沉玉看着这一大麻袋的银子,连连高声喊了好几次,都无人认领,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是真的没想过自己只是一句话,就能这样。 要真哪天没钱了,找个地方摆个碗,一个下午,她也许就是首富了。 最后他们二人决定交到京兆府,送走前还高声说道: “所有的钱袋将交由京兆府,诸位可自行去京兆府,报上袋子颜色、布料花纹及钱财数目,即可认领。” “各位自去忙碌。” 说完,便托了不同的人一起将钱袋子送到京兆府,可互相监督,不怕有人暗中扣下。 但糖葫芦可不能送到京兆府,赵沉玉望着这一捆糖葫芦串,看着那诱人的红山楂外金黄的外壳,有些馋了。 街道恢复了喧闹,人们都做着自己的事情,酒馆里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路上小摊高声叫卖,招呼不停。 程衔青一眼看出赵沉玉的心思,因着此时的喧闹,便俯身过去轻声说道: “殿下,但吃无妨。” 他本就离得近,原本隐隐可闻的青草味向赵沉玉袭来,说话间呼出的热气若有若无地喷洒到赵沉玉的耳朵上。 赵沉玉的耳朵被这暧昧的举动熏红了,白嫩嫩的耳廓涂上一道浅浅的粉色。 程衔青看着这粉嫩的耳廓,眼眸逐渐深了。 真想快些入了殿下的后院,一刻也等不起了。 赵沉玉此时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程衔青一直以来的心思,这让她不适地皱起眉头,向旁边跨了一步,严肃说道: “正在当值,岂可边巡边吃?” “那样被人看到像什么话?” “不会有人看到的,殿下。”程衔青刻意收敛起眸中的痴迷爱慕,专注地望着赵沉玉说道。 赵沉玉难以置信。 这满大街的人,都是瞎子吗?跟她说看不到? 赵沉玉本想驳斥回去,但转念一想,果断拔下一根糖葫芦递给程衔青,又拔了一根自己吃了起来。 又是当街勒索,又是边巡边吃东西,她不信明日没有自己的弹劾。 赵沉玉拿着手上的那捆糖葫芦,接着巡街,路上撞见那些嬉笑玩闹的孩子,也弯腰送了一些出去。 没巡到一半,赵沉玉便觉着手酸,无奈交给程衔青拿着,此时的她对自己体力之差有了更深的体会。 巡到最后,糖葫芦送了一些,但还剩下一大半,赵沉玉一路拿着回了皇城。 梁晚分了一根,中郎将和左右郎将分了一些,其他的金吾卫也激动着接了过来。 又特意寻到礼部给沈姐姐分了一根,出去时又嘱托芒夏给陈书和关姐姐她们分了一些,便打道回府了。 加上皇城内饮食行贿,她不信没人弹劾。 当夜东宫内,赵归安听着阿瑶的汇报,想着今天一下午静悄悄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阿瑶仍然淡淡汇报着:“殿下拿了糖葫芦回府,便将手上的糖葫芦悉数分给了府中的内侍……” 说到这时,寂静的书房内响起清脆的笔杆折断声。 第二日的朝会上。 诸位朝臣就着江南水患和塞外匈奴争论不休。 “江南河道又决堤,当务之急必须拨款重修堤坝,否则接下来的夏季暴雨降下,江南那儿洪水必定再次泛滥千里。” “这堤坝是说修就修的吗?往年可是未曾修缮?这明摆着挡不住的,不如将所有百姓迁走,待到雨季过后,再迁回住址。” 这句话一出,户部的一名朝臣立刻出言反驳: “迁字说得轻巧,迁哪儿?吃的住的又是如何安排?” 兵部的朝臣也忍不住开口了: “江南水患尚且是内患,非一时可平,需徐徐图之,但塞外的匈奴却是危在关头。” “日前她们已再集结了数千部落,进攻其他的关口,除广略亲王镇守的上谷关捷报频频,其他的城池怕是一场苦战,需得征兵拨粮。” 朝堂上对这些争论不休,她们并不知道京城中有着更好的解决办法。 最后赵归安下令,先调动周围城池支援,而后向江南难民颁布征兵令,凡入伍杀敌者,按杀敌数得一笔安家费,战后可回乡,战死沙场者安家费翻倍。 不愿入伍者,以工代赈,就地修补堤坝,一应吃住由朝廷解决。 但国库便难为了,要从她的私库里拿些出来补贴了。 赵归安冷冽的视线视线扫过底下的诸位大臣,沉声问道: “可还有要事启奏?” 诸位大臣沉默不语,视线纷纷汇聚到旁边的一帮御史身上。 昨天五殿下做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了,若是旁人她们必要说一声荒唐。 但那可是五殿下,不过童心未泯,借借银子吃吃东西,这怎么了? 分糖葫芦也说明殿下心善,又有什么关系? 当夜自程衔青散值后,赵沉玉在回了皇城后便偷偷将钱还给了他,还让他不要外传,为了不使殿下为难,他收了银子。 没想到这散值后的一晚上,给他送银子,言道帮殿下还钱的人不在少数。 从他出金吾卫府到他回家,这一路上都不得安宁,甚至有人送钱上门。 逼得程衔青不得不闭门不见,对一切充耳不闻。 不曾料到夜深了,他猛然间察觉到一股极其淡的气息出现,万般警惕地拿起刀剑防备时,那人只是扔了一个明黄的钱袋进来,留下一句: “还钱”。 看着那明黄的钱袋,程衔青眼角抽搐不已。 此时诸位大臣想到昨晚已经扫干净的尾巴,脚下微动,看似垂首不语,实则都暗中观察警戒着,做好御史一进谏便立即出列反驳的准备。 可那向来最爱参人折子的御史今日安静极了,个个脊背挺直,静静地站着。 连最前头的左克也眼观鼻鼻观心,两手下垂,没有任何上奏的打算。 毕竟御史台的众人——包括左御史,昨夜也去还钱了。 第70章 难民进京 第二日散值回来后,赵沉玉满怀期待地唤来李流照,问她可曾听闻朝堂上有无弹劾的消息。 李流照细思一番后,一口否定。 赵沉玉难以相信,连声追问:“我昨日那般欺负人,也无人弹劾吗?” “殿下何时欺负人了?” 李流照睁眼说着瞎话:“殿下不过是没带银子,借点银子罢了。” 赵沉玉:??? 这一瞬间,赵沉玉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满朝文武,竟然都被这种借口糊弄过去,真的是从千军万马的科举中杀出重围的吗? 还是说,仅对她特殊? 赵沉玉恍惚着深思着,她还没有适应自己突然在安朝成为万人迷的这个现实,因此没有注意李流照欲言又止的表情。 过了一会,赵沉玉怎么都无法理解这满朝文武的想法,便只能无奈放弃,准备转身离去时,被李流照喊住。 “殿下——” 寂静的庭院里,只闻低鸣不停的蝉声,和李流照的一声轻唤。 赵沉玉回过头,就见李流照皱起眉头,像是有些不舍: “太女殿下将卑职调往边关去了,今日是最后一日当值。” 赵沉玉怔住了,这么久了,她从未想过李流照会离开她。 是了,李流照的本事摆在那,现在边关战事吃紧,不趁着老将们兜得住的时候,多多磨练这些新人,日后怎么接班。 这也是原着里,李流照本应该要走的路。 李流照看着赵沉玉听到后瞬间沉默了,沉默良久,像是也极其不舍似的,她原本难过的心情便挥散了,转而热乎乎的。 她忍不住轻声安慰着赵沉玉: “莫恨明朝又离索,人生何处不匆匆,山长水远,缚不住漫漫情谊,我待殿下的心,绝不会因此而改变。” “殿下无需为世间常见的分别难过,且祝我旗开得胜吧。” 赵沉玉缓缓抬眼望去,李流照向来严肃的眉眼此时满是柔和,坚毅的眼中充满了温暖的光。 堂堂皇子与工部尚书的嫡女,大安王朝历年来最优秀的武状元,屈尊就任她的侍卫长。 从到了云月殿,耐心地引导她适应,为她出版话本,在街上暴动之时为她保驾护航,再到在皇女府中时,日日夜夜地严格巡视把守。 这样的人,若是为了卧底取信于她,未免牺牲太大了,而今还什么都没做,就要走了。 赵沉玉此时真切地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也是有许许多多的人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她好。 此时她红了眼眶,但不愿让李流照上战场前还为了她忧心,于是上前一步抱住李流照高大的身躯,用力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闷声说道: “流照不仅能旗开得胜,还一定能成为安朝流传千古的大将军!” 感受着怀中的温软,李流照的心软化成一滩水,但她还是轻轻拍了拍赵沉玉的后脑勺,说道: “多谢殿下,还是放开卑职吧,于礼不合。” 再不放开,李流照觉着暗处那人快忍不住提刀上来了。 赵沉玉平息好情绪,又听李流照说道:“殿下的话本仍有盈余,卑职已交代掌柜向殿下按时送来了。” 赵沉玉点头,默默地听着李流照老妈子似的啰啰嗦嗦地叮嘱,直至明月高悬天际,夜色天穹上繁星闪烁,李流照不得不回府准备。 李流照执礼告退,转身缓缓离去,在轻缓的晚风中,走入那一片星辉中,走上自己本应走的千古道路。 直到第二日当值时,赵沉玉仍然闷闷不乐。 程衔青察觉到赵沉玉的情绪不对劲,有心调动她的情绪,便提议到: “殿下可曾见过川蜀变脸?” “南城门处来了一伙人,变脸技艺极其有趣,殿下可要前往一看?” 赵沉玉恹恹地点点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巡哪不是巡。 若是别的人别的事,还换不了,但牵扯到五殿下,和旁的金吾卫交换街道便轻而易举了。 赵沉玉换了一个视角,再看金吾卫,发觉自己做事是前所未有的顺遂。 这边程衔青轻声提醒,赵沉玉醒过神,二人巡着来到这边的街上。 同属南城区,这边的人自是见过清丽脱俗的五殿下,便也没有引起极大的轰动。 赵沉玉抬眼直视着街上,那些惊艳的、喜爱的、偷偷好奇打量的种种目光,此时此刻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自以为凶狠的目光,其实是龌蹉的带走某种意味的痴迷和占有。 ——这些人想要的也许不是她的命,而是她这个完完整整的人。 那女主赵归安呢? 赵沉玉没想明白,便被程衔青招呼着去看变脸。 到了摊子前,原本拥挤的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让赵沉玉二人顺利地到了最前面。 而摊主见了赵沉玉,也是一阵恍神,面对那坦荡的欣赏惊艳的目光,赵沉玉移开了视线,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这个时代的镜子比水还不如。 程衔青喊了几声,摊主回了神,立刻激动地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手艺。 法子果然奏效,赵沉玉看着这古代的变脸,看得一愣一愣的,看了许久愣是看不出一点破绽。 正看得兴起时,听到南城门那边传来了喧哗声。 赵沉玉转过头,便瞧见一伙衣衫褴褛的人正冲撞着哀嚎着要进来。 “让我们进去!” “朝廷不公!置江南数万难民不顾!” “我是大安良民,为何不能进去?让我进去!” 眼前的这一幕,让赵沉玉瞳孔瞬间放大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一伙人冲击失败,被城门守卫就地镇压,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皆习以为常。 心中一个猜测漫上心头,赵沉玉扭过头望着程衔青问道: “那些人……是江南的难民?” “江南的水患还未解决?” 程衔青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平静地说道:“听说又决堤了,加上连日暴雨,便还未解决。” 听到决堤二字时,赵沉玉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那伙人面黄枯瘦,衣衫褴褛,老人小孩都有,此刻被强硬地压在地上,万念俱灰。 赵沉玉的手动了动,便想抬脚走过去,又顿住收回抬起的脚。 她望向身边热闹安宁的人群,想到方才的数字——数万。 但凡有千余人不畏艰辛,长途跋涉至此,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她不能开了这个口。 思及此,赵沉玉狠心别过头,心中却难以控制地感到自责。 第71章 献水泥 而今的江南水患仍然没有解决,堤坝仍然没有修建好,按照这个朝代的技术,能决堤多次,定是河流冲击力过大了。 除了分流,还要修建坚固的堤坝,而今塞外又有战事,不可能征召劳役修建坚固的巨石堤坝。 这种情况下,非水泥不能解决了。 可是…… 赵沉玉心神不定,当下就想去寻沈博雅,想问一问她的看法。 “殿下?”程衔青一声呼唤,喊回了赵沉玉的理智。 赵沉玉勉强定下心神,努力与程衔青巡完今日的任务点完卯后,便果断地出了皇城,驱使车夫改道去了镇国侯府。 五殿下驾到,镇国侯府自是恭恭敬敬,但可惜沈博雅并不在家,她被赵归安宣召入宫了。 看着眼前淡青色的茶杯,赵沉玉也不想留下来应付,便起身礼貌告别了。 刚出了镇国侯府,正要上马车时,赵沉玉眼尖地看到了关寒烟与唐昭翡二人。 她们两人正打马而过,见到赵沉玉这个发光体,立刻长吁一声,将马停下。 人也停下了,赵沉玉也不好直接走,勉强笑着打了个招呼,便被心思敏感细致的关寒烟捕捉到情绪的不对劲。 “殿下可要随我们一道去解解闷?”关寒烟笑着问道。 赵沉玉推拒了一二,便被关寒烟的一句话堵了回来: “有什么事情,也可说与我们二人参详一二。” 闻言,赵沉玉抬眼望向她,关寒烟水润的眼中盈满了关心,鬼使神差下,赵沉玉答应了。 清幽的小茶馆前,马车和马匹同时停下,英姿飒爽的女君翻身下马,而后静静地到马车旁等候着。 马车帘掀起,先是下来一个气质若青山般沉稳的俊美少年,垂首立于马车旁恭敬地等着。 而后是一只莹白得好似在发光的手伸了出来,下一瞬,一张灿如月辉的面容出现了。 注意到这边的人,因这夺人心魄的美貌倒吸一口凉气。 不用猜了,这绝对是那五殿下。 赵沉玉下了马车,再一次感受到那些注视,有点头皮发麻,却没了恐惧。 赵沉玉努力忽视那些视线,跟着她们二人快步进了茶馆,一入茶馆,一张美若清荷的面庞,衬得茶馆满室生辉。 茶馆走或明或暗的视线投注到她的身上,让赵沉玉浑身僵硬,手脚有时不知该怎么摆。 毕竟有了偶像包袱。 赵沉玉走没几步,一位公子和后边的侍从嬉笑着追打了上来,赵沉玉因紧张而两眼直视前方,没有注意到。 就在二人将要撞上之际,温润白皙的手挡住了那位公子的路。 芒夏面上带笑,稳重妥帖地隔开他:“这位公子,可要小心些。” 注意到赵沉玉回头看着的芒夏,也对上赵沉玉的视线,浅浅温润一笑,看上去极可靠。 但是这眼神瞬间变化的情意…… 赵沉玉惊呆了。 原来自己身边确实很危险,但危险的不是小命…… 赵沉玉转过头,催眠着自己忘记刚刚看到的景象。 她们来到一处隔间,间内古色古香,清幽文雅,中间放置了一张长形矮桌,并着一套精美的瓷器茶杯。 赵沉玉跪坐于上首中间处,唐昭翡和关寒烟分坐于她的左右两旁。 挥退了进来泡茶的茶博士,唐昭翡伸出小麦色的手,拿起茶壶,安安静静地泡茶,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与其身形极其不匹配。 沏好的第一杯茶,被她放到赵沉玉的面前,麦色的手五指并拢,掌心朝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赵沉玉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上一口,情绪随着这宁静的气氛平缓下来,此时才发觉自己冲动了。 不是什么话都可以和外人说的。 芒夏垂首静立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赵沉玉的吩咐。 关寒烟看赵沉玉平复了情绪,没刻意追问,而是与唐昭翡聊起了其他的民间趣事,唐昭翡大大咧咧地答着。 赵沉玉听着,偶尔接上几句,直至她们二人的话语谈及到江南的水患。 “照今年这江南水患的形式,明年的粮食……” 话没说完,唐昭翡被关寒烟踹上一脚,眼神瞥到旁边的赵沉玉,止住了话头。 赵沉玉却是没想那么多,听她们没有再谈起,便直接问道: “关姐姐和唐姐姐觉着,这江南的水患该何解?” “江南的水患啊……”关寒烟听赵沉玉提起,瞧着她的面上尽是忧愁,便感叹地说了一半,又摇摇头。 现在除了求神拜佛,也许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赵沉玉明白她话中的未尽之意,心如烈火焚烧,更是煎熬。 她的话几番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思及今日见到的景象,郁愤之下,还是不由地喃喃问道: “关姐姐和唐姐姐二人……可有想做却不敢做之事?” 关寒烟与唐昭翡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关寒烟轻笑一声:“想做却不敢做?” “那可没有——” “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人生不过短短百载,若是畏缩一生,岂不可惜?” “我等连生命亦可创造,又有何事是我们不能做、不敢做的?殿下但从顺心而为。” 话敢这么说,也是关寒烟她们瞧出了,赵沉玉不可能谋反逼宫。 既然不是这些杀头的大事,那还有什么是五殿下不能做的? 唐昭翡也开口了:“殿下若是有什么想要做的,只管去就是了,尽管去挑战,做多了见多了,才会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人生苦短,若因一个念头、一句言论,终日惶惶,内心煎熬而驻足不前,这便是在受苦了。 这一番话醍醐灌顶,让赵沉玉瞬间清醒过来了。 是了,与其后半辈子都畏畏缩缩良心不安,不如这一次顺心而为,反正这一世也是白得来的。 赵沉玉猛然站起身,俯身对关寒烟和唐昭翡行礼致谢: “沉玉明白了,多谢两位姐姐。” 这猛的一下,吓得她们两个直接站起身,一个白身也敢让殿下给她们行礼? 唐昭翡的大手稳稳托住赵沉玉的胳膊,止住了她的动作。 赵沉玉无暇顾及那么多,一时热血上了头,道谢完便转身回去了。 她快步行走在这茶馆间,边走边嘱咐着芒夏替她去告假,并上水泥需要的材料和泥匠,带回五皇女府。 到了皇女府见了人和材料,赵沉玉才想起皇女府中并没有达到煅烧温度的土窑。 赵沉玉不想休息,她的心中如同点燃了一把火,正熊熊燃烧。 没有过多的耽搁,赵沉玉立刻下令,寻一处大的打铁铺和瓷窑,买下以供她使用。 买下铁匠铺和瓷窑后,赵沉玉又着人寻了石磨,以将水泥材料研磨成粉,以便煅烧。 看到水泥已经送入土窑中开始煅烧,赵沉玉才稍稍放下心,缓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后脑勺传来阵阵剧痛,搅得她难受不已,却是让她又清醒少许。 一周后,赵沉玉望着眼前这成品水泥,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 这一周,赵沉玉都没有去当值,而是没日没夜地研制着这水泥。 现今看来,大家都喜欢她,她当街强抢银子都能歪解成借钱,这一回许久不当值,有弹劾她还高兴得很。 赵沉玉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水泥,格外得心应手。 每每失败之时,总能迅速判断出原因,就好似她已经做过一般。 很快便成功研制出水泥,赵沉玉没想那么多,收敛心神,唤人带上这水泥,毅然决然地入了皇城求见赵归安。 第72章 糖葫芦后记 寂静的御书房内,赵归安和几位老臣仍然在商讨着朝事。 京城外出现的难民,揭开了这场天灾下的人祸。 一想到国库中赈灾用的银子又被那群蛀虫中饱私囊了,赵归安的神色便越发冷淡。 救人命的钱都贪,是真的嫌命太好太长了。 这边关于赈灾人选还没确定,那边晚香便悄然走近赵归安的身边,跪下禀报: “殿下,五殿下求见。” 赵归安冷淡的视线从御书房中争论不休的朝臣中一扫而过,抬手止住了她们的交谈,冷声平和道: “宣。” 赵沉玉一进来,就对上好几双发光的眼睛。 赵沉玉头一回没有躲避她们的目光,而是温和地笑了笑示意,而后便向赵归安行礼,礼罢,不待赵归安询问,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皇姐,沉玉有一个方子,可修堤坝,干了以后坚如磐石,绝不会再轻易决堤。” 关于献方子的人选,赵沉玉也思考过了,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毕竟她这一周搞的动静太大了,瞒不过去,不如诚实些。 赵归安听了这番话,却是没有过多的惊讶,想来是早已知晓赵沉玉在折腾什么名堂了。 与此同时,对于这赈灾的人选,赵归安心中也有了结论。 赵归安望向旁边的几位老臣,老臣们识趣地行礼告退,路过赵沉玉时,若有若无地将视线扫过她。 毕竟她们这些老臣也是许久未见殿下了。 人走了,赵归安才站起身,不急不忙地向着赵沉玉走去。 赵沉玉一头雾水地看着女主步态沉稳地走过来,然后停在她的身边。 赵归安侧眸看向赵沉玉白皙的脸庞,叹了口气,说道: “走吧,带我去看看。” 实验很好开展,直接就在御书房外的空地上进行,赵沉玉带来的匠人将水泥糊上矮墙后,便恭敬地行礼道: “禀殿下,待水泥干还需一个时辰。” 赵归安看着那深灰色的水泥墙,摆摆手,走上前俯身细细端详,而后冷不丁地询问道: “此物造价几何?” 赵沉玉视线有些飘忽,说道:“数量多了自然是要贵一点的……” 说完,立刻从袖子里掏出方子递给赵归安。 赵归安站直身,身板高大笔直,冷白的手接过皱巴巴的纸张,展开凝神看了起来。 赵沉玉也不敢说话,女主的气场太强,只能无聊地看天,看地,再看看周围的内侍。 视线扫过晚香,他立刻敏锐地感知到,而后抬眼与赵沉玉对上,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赵沉玉被撩拨了一下,立刻收回视线,现在再看晚香,他的心思简直一目了然。 “沉玉,当值的可还开心?” 就在赵沉玉即将神游天外之时,蓦然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赵沉玉望过去,正见赵归安不紧不慢地将手心的方子叠好,然后放入袖子中,冷淡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她。 “想必很开心吧——” 不待赵沉玉回答,赵归安又悠悠地补充道。 这、这女主是什么意思啊? 赵沉玉琢磨不透,只能照以往的一般,拿出面对领导的经验说道: “皇姐分沉玉去金吾卫是信任沉玉,沉玉开心极了。” “沉玉不好丢了皇姐的面子,这当值也是认认真真的,不敢有半分懈怠,这想下来,能不给皇姐添乱,也是极其开心的。” “不好给我丢面子?”赵归安问道。 “你不好给我丢面子,因此大街上强抢银两?” “吃着糖葫芦巡街?” “皇城内分糖葫芦?” “翘班数日不当值?” 一句句话被那清冷的声音徐徐道来,句句扎赵沉玉的心,让赵沉玉的脸越来越红。 不是说没人弹劾吗? 赵沉玉红着脸听着赵归安列举她的罪状,无地自容,赵归安偏头望着她的模样,眼底带着几分好笑,沉吟着补上最后一句: “面子丢没丢不知,但你这当值——是挺开心的。” 赵沉玉讪讪道:“那不是抢,我是借的,皇姐可以问问……” 说着,赵沉玉也没脸再说下去了,她自己都知道这根本说不通,只好闷声道: “那皇姐就不要让我当值了嘛……” “胡闹!”赵归安轻斥一声。 淡蓝的天宇上,飘过几朵软软的白云,忽而吹起一阵风,见天上的云推了起来,御书房外的树也沙沙作响,除了时有的鸟鸣声,再无其他的声响。 赵沉玉听着刚才的那一句话,感到委屈,忌惮她的人明明就是女主,现在她不求上进,女主又来骂她。 这是什么道理? 就在赵沉玉憋着气不说话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 “沉玉,你可要入朝助我?” 霎时间,赵沉玉只觉得周围瞬间静了下来,脑海中只有赵归安的那句话在回荡。 入朝? 赵沉玉颦着眉,嘴角微动想笑又笑不出,好一会才说道: “皇姐莫要开沉玉的玩笑,沉玉胸无大志,怎……” “你莫要说那些空话——” 赵沉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归安打断了,她冷冽沉静的声音在赵沉玉的耳边萦绕: “这匠人留着,你今日且先回去想想。” 想不想入朝? 想起原着里的剧情,猜测着女主所说的意图,再想到水泥研制的初衷…… 思及那日看到了一张张枯瘦贫苦的脸,麻木的表情。 她自己也不知道——想不想入朝。 赵沉玉俯身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瘦小身影,赵归安的眉头皱紧就没有松开过。 赵归安留了晚香看着,转身进去御书房内批奏折。 一个时辰后,内侍来报,赵归安看着眼前这深灰色的矮墙,宣了几人上来捶打,都不见有半分倒塌的痕迹。 赵归安转头说道:“宣工部……” 话没说完,外头便来了个紫宸宫的内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殿下,陛下传唤——” 第73章 谈话 赵沉玉出了皇城,回了五皇女府,一进府,便见到芒夏出来迎接。 他俏生生地站在府门前,长发半挽,垂于青色内侍制服上。 眉若远山,眼眸沉静,唇色极淡。 一见赵沉玉望过去,他眼中波澜顿起,长睫翩飞,唇角轻扬,满眼欣喜地望了过来,稳稳俯身行礼: “恭迎殿下,水和膳食已备下,殿下是要先用哪一个?” 这一瞬间,芒夏在茶馆与她对视时的眼底情绪;和此时赵沉玉透过那双黑透的眼眸,读懂的情绪;如流星一般划过赵沉玉的脑海。 她别开眼,心中一时紧张地说着: “多谢芒夏,我先用膳。” 芒夏在赵沉玉躲避他视线的一瞬间,眉心轻皱,心中疑窦顿生。 再看赵沉玉微红的脸庞,略微紧张的视线,芒夏哪里还能不明白。 五殿下这是开窍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芒夏心中陡然涌上一阵狂喜,铺天盖地地朝着他的四肢涌去,感觉浑身充满了热气。 芒夏按下心中的斑驳杂念,面上仍然是沉稳地应道: “是,今日有殿下最喜食的甘露,可要先饮?” 说话时,身子却是悄悄地靠近,手也轻飘飘地试探性地搭到赵沉玉的胳膊上。 “殿下可乏了?不若待会沐浴时,让芒夏为殿下按一按,解解这疲乏?” 修长的手指顺着软软的手臂肉滑动着,还轻轻一捏,像是在掂量着,待会哪儿比较好抓住,困住人。 胳臂上陡然附上柔软的抚摸,让赵沉玉感觉整个手臂的肌肉都在颤抖,思想顺着芒夏的话,想到那场景—— 赵沉玉的白嫩的脸顿时爆红,忙不迭地拂去他的胳膊,说道: “不必了不必了。” 语罢,还往旁边连连退走数步。 这要是答应了,指不定按到哪里去,这就不是解乏,而是更乏了。 芒夏笑了笑,谨慎的性子让他学会了适可而止。 他没追太紧,而是静静跟上赵沉玉的脚步。 在察觉到他的一瞬间,赵沉玉的肩膀一僵,又悄悄往旁边挪动了一小步。 芒夏的手掌微动,克制着自己,只是含笑着望着赵沉玉的娇小背影,守着距离没再跟上了。 用过膳食后,赵沉玉因芒夏在布食时得当的举动和适度的距离,而稍稍放松了许多。 她放松着走到洗漱房内,推开门,里头淡白色的水汽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熏得赵沉玉后颈一缩,皱着眉走了进去。 水汽将里头的一切变得朦胧,正面是一个极精致的长条屏风,绕过屏风便见到里头一个巨大的浴池,能并排躺下四个人。 赵沉玉转过身,走到浴池旁常放衣物的地方,就见一个清俊少年跪立在那儿。 长发悉数挽起,零零散散的几缕碎发贴在细长的脖颈处。 单薄的中衣被水汽微微打湿,贴在劲瘦的躯体上,透出雪白淡粉的肌肤。 寒露见了赵沉玉来了,立即伏在地上,磕头行礼: “寒露拜见殿下。” 与淡冷声线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柔媚的语调,和因行礼而展现出的柔美纤细的背部曲线。 说完,寒露略微抬头,以极其柔顺的姿态缓缓抬眼。 红艳的唇角轻扬,冰雪瞬间在他的脸上消融,化作潺潺春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赵沉玉。 “殿下可要寒露伺候?” 赵沉玉:“免礼,不必了,你且出去吧。” 寒露失落地垂下眼眸,直起身,但仍然跪坐着。 胸前的衣衫因他的动作而松散开,精巧的锁骨和滑嫩雪白的肌肤从凌乱的衣襟里露出,勾引着撩拨着。 赵沉玉自从看明白自己的杀伤力后,对很多人以往莫名其妙的行为有了更深的理解。 譬如,此时寒露没同以往一样等在外边,而是等在水汽充足的浴房里,又是莫名其妙地伏地行的大礼。 这一系列行为的原因,赵沉玉看得清清楚楚。 赵沉玉心中吐槽自己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体质,面上却是强装镇定地移开眼,又说了一遍: “你出去吧寒露。” 再不出去,她是觉得自己真的可能受不了了。 这样一张脸,放在现代,哪怕演技稀烂也多的是人买账,更不要说来明晃晃地勾引母单那么久的赵沉玉了。 撇开了众人的厌恶这一原因,彻底看清后的赵沉玉直至现在还能克制住,也不过是因为她这具身体刚成年。 寒露抿了抿唇,还是恭敬道:“遵命。” 语罢,便起身退下。 他经过时,身上散发着清冷的梅香,从赵沉玉的鼻尖一撩而过。 赵沉玉:…… 安安静静地洗漱完,换好衣裳的赵沉玉回了房间,和香香软软的小猫咪一起进入了梦乡。 赵沉玉回了府,是艳遇不断,但和她一样的单身人士赵归安却是只身前往了紫宸宫。 进了紫宸宫,赵归安径直走进了女皇寝殿。 寝殿内布局古朴,厚重的帘帏垂落在地,收拢在一旁,浓厚苦涩的药气充斥着整个寝殿,年长的内侍安静地隐在角落。 窗边的软榻上,坐着一位身形单薄的美妇人,苍白至极的面上隐见一丝丝的困倦,嘴唇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即便身体羸弱不适,她也仍然脊背笔挺地坐在榻上,凝视着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声音,她转过头,黑沉似古潭的眼含笑着望着自己这位极其优秀的皇太女。 她极轻极缓地说道: “安儿,你来了……过来坐。” 赵归安走了过去,端正笔直地坐到昭明帝的对面,然后抬手安静地沏茶。 “听闻……安儿想让小五入朝?” 轻缓的女声响起,赵归安提水壶的动作一顿,而后便接着提起水壶倒水,同时低声应了一句: “是。” 昭明帝像是没有注意到赵归安动作的停顿,浅笑着望向窗外的蓝天,缓缓说道: “安儿,我顺你和之阳的意,允她如今留在京城活着,已是很大的恩赐了。” “要再往前一步——安儿,你该知晓的。” 第74章 深夜召见 赵归安泡茶的动作不停,宽袍长袖被她轻轻往上推去,露出玉白有力的手腕,她低垂着眼,泡着茶说道: “金吾卫,沉玉她做得很好,性子温润友善,怜惜百姓,不仗势欺人。” “满朝文武都解决不了的水患,沉玉解决了。” 语罢,茶沏好了,被赵归安恭恭敬敬地递给昭明帝。 昭明帝叹了一声,说道:“我知你内心愤懑,为何母皇要出尔反尔。” “先前的赌约你是赢了,你的暗卫赢了母皇两次,母皇也极其守约,没教她死在生辰前。” “但而今,却是安儿你不守信誉,你可还记得小五八岁那年你应承母皇的话?” 说着,昭明帝停下来,端起茶杯轻品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舌,带来一丝丝的热气,让她困倦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朝堂大事交给你,母皇很放心,也不会去干涉一星半点。” “但小五的事情——没得商量。” 赵归安看着缓缓升起的雾气,想起那年,惊惧慌恐的内侍拦下她的轿辇,全身颤抖地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求她救救沉玉。 她不欲多管闲事,毕竟是招了厌弃,被母皇囚在冷宫中的不祥之人。 轿辇起步,空留那内侍倒伏在地放声大哭时,赵归安看到了—— 瘦小的沉玉缓而坚定地走到内侍的身边,低下身坐到地上,抱着他的头轻声安慰着。 明明贵为皇女,又是稀少的女君,过往的八年过的却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而今失去了希望,却仍然能对一个卑贱内侍温言安慰。 竟然还能笑出来,瞧着是温暖至极。 这性子可真软啊—— 赵归安挥停了轿辇,下了轿辇走了过去。 后来她求见了昭明帝,那时昭明帝的身子便已大不如从前。 听闻她的来意,昭明帝笑着拒绝了她:“安儿,无论你要什么,母皇都会给你,包括安朝。” “唯独小五,她不行。” 赵归安当时时常被赵之阳带着,脾气还挺大,当即问道: “既然整个安朝都可以交给我,那小五为什么不可以?她不是安朝的吗?” 昭明帝的表情一瞬间冷了下去,说道: “她不是,她是安朝的罪人。” “此生此世,她都要生不如死地活着赎罪。” 后来赵归安还是说服了昭明帝,将赵沉玉从冷宫接出来了。 人出来了,但隐隐席卷京城的不祥妖女言论,昭明帝置之不理。 赵归安知晓,昭明帝是想看着赵沉玉就这样死去。 最后羽翼未丰的赵归安只得顺着那内侍的法子,去扩大另一则谣言,掩盖住前面的言论。 十年过去了,赵归安怎么看赵沉玉,都不像是会颠倒阴阳、覆灭安朝的人。 赵归安甚至有时觉着,赵沉玉的脑子里只有吃、睡和话本,连上值都痛苦万分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 现在研制出了水泥,也正说明她心思纯善,有上进心了。 赵归安想到此,也不欲争论,而是轻声说道: “母皇,您好好修养身子,身体为重,朝堂上的事情便不要再插手了。” 昭明帝笑容不变:“我原不想动她,但安儿对小五太呵护了。” “手足之间,本就该鼎力相助,沉玉这次献上的水泥助了安儿很大的力气。” “只是一个水泥?” 昭明帝像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 “也罢,安朝已经交到你的手上了。” “母皇亦会助你一臂之力,我们安儿治理下的安朝,必会兴盛千年。” 赵归安听着,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但昭明帝已经很疲倦了,她将身子依靠到后面的软垫上,揉了揉眉心说道: “无事了,安儿且去吧。” 赵归安虽然更是疑惑,但也不想争论搅扰昭明帝的休息,便动作冷冽干脆地起身,恭敬地行礼后退下了。 第二日,赵沉玉接着翘班,准备休息一段时间。 到了星野低垂、万籁寂静的时刻,皇城里的内侍来了,宣赵沉玉入皇城御书房觐见。 来的内侍并不是晚香,但也是赵沉玉在赵归安的身边见过的一名面善的内侍。 这大晚上的还宣人,也是够折腾的。 因是入皇城,赵沉玉没有带上内侍,而是孤身坐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地就启动了。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被颠得胸口一阵阵难受的赵沉玉,昏昏沉沉的大脑里下意识觉着不对劲。 她过往坐任何太女的轿辇马车都是十分舒适平稳的,从不会颠得她如此难受。 赵沉玉的坐姿不变,背骨微弯,手悄悄摸向长靴,轻而稳地从长靴的侧边摸出一把小刀。 这十几年警惕的生活,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好习惯的。 透过翩翩摇摇的车帘,赵沉玉看到两边快速退去的各府大门,凭着巡街的经验,赵沉玉看出这根本不是去往皇城的方向。 赵沉玉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控制着情绪,思索着。 她的身边跟了女主给的暗卫,此时却一直没出现。 如果是女主要下手的话—— 赵沉玉的身子仍然在被颠簸着,胸口的恶呕之欲不断翻腾,但她仍然竭力让自己冷静克制地思考着。 是不是她这一次献上的水泥,招了女主的忌惮? 思及这一点可能性,赵沉玉的心里也没半分悔意,就算那天提前知道,赵沉玉也依然选择这么做。 但如果真是女主要动手,那直接喊她身边的暗卫下手不就可以了吗? 为何要多此一举将她骗出来? 若不是皇女府十分安全,便是这人根本不是女主派来的。 赵沉玉思及此,果断下了一个决定,出声试探道: “我还有一物要进献于皇姐,掉头回去。” 车外的内侍柔和地应道:“将要到了,殿下且坐稳,改日再去吧。” 搬出太女赵归安也不行? 赵沉玉一听,心中有了猜测,仍然故作愠怒呵斥道: “我行事何曾由得你指点?立刻回去!” 此话一出,先是内侍的惊呼声,马车立时一阵剧烈晃动,赵沉玉死死地抓着车窗框,稳住身形。 不一会马车被逼停了,而后是阿茶清亮的少年音: “殿下唤你回去——你可是聋了?” 第75章 刺杀 赵沉玉心下又喜又惊。 能不招惹女主派来的暗卫怀疑,定是他们极其熟悉和信任之人,但这熟悉之人不听女主的话,会听谁的话? 谁的权势能比现在掌权的太女更大? 赵沉玉刚想到这里,后脑勺便是一阵刺痛,引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赵沉玉捂着头强作镇定,头脑的疼痛让她难得地清醒许多,容得她细细思索着对策。 马车外的内侍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缓神冷笑道: “奉命行事,切莫阻拦。” 阿茶看到那块令牌时,瞳孔剧烈一缩,心中无数的念头一晃而过。 他又极快地镇定下来,眨眼间,浑身的杀气收敛起来了,面上仍然带笑,浑身放松地走上前: “不早说,兄台也是辛劳一日了,不若休息一二,且让我来赶车,也好在贵人面前记上一次。” 那内侍却是油盐不进,素手一指说道: “停下——跟着便是了。” 阿茶垂下眼帘,眼眸一寒,抬眼又是一笑正要接着周旋时,余光瞥见旁边的车窗帘被掀起,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恶狠狠地反复握成拳头。 阿茶懵了一瞬,立即移开视线。 他心中转了几圈便明了,清秀的面庞仍然带笑,口中不停地奉承着。 但脚下一蹬,步子陡然加快,劲瘦的少年身躯直接朝着内侍扑了上来。 那内侍也不蠢,见势不妙,立刻转身想抓住赵沉玉。 与此同时旁边立刻出现数个穿着黑衣黄纹劲服的暗卫,上前想挡住阿茶的路。 路被一人挡住,阿茶当即高高抬起被黑色劲服包裹住的长腿,勾住一人的下巴用力一拉。 白皙的手握着短刀,极其干脆冷酷地一刀抹了一人的脖子,膝盖微弯再猛一用力,便将人踹到一边,整个过程快得不过几息。 一个黄纹黑影倒下了,旁得黄纹黑影接着扑了上来。 但并没拦住阿茶,而是从一旁又冒出五道身影与这几人打斗着。 内侍余光看见阿茶的动作无人阻挡,功夫之高已难以应付,立刻停下转身的动作,从怀中掏出一个烟火,向漆黑的夜空中射去。 “呜——”的一声,烟花飞快地发射出去。 夜色天穹上,绚烂的火花一闪而过。 那内侍也毫不耽搁,放了烟花便直接掀开车帘,伸手就要抓住赵沉玉。 阿茶清秀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圆润的眼眸中不复莹润,满是寒冰。 他顺手砍杀一个黄纹暗卫,语速极快地对那名空下来的暗卫道: “去玉楼!” 暗卫毫不耽搁,直接转身离去。 赵沉玉一下被人掐着脖子抓了过去,那人手一摸上赵沉玉肌肤的瞬间,目光有瞬间的恍惚呆滞。 赵沉玉赌的就是这一瞬,她一直全身心地关注着这人,立即警觉地发觉,而后果断地抬脚踹向内侍的下三路。 同时她的左手向着他的眼睛捅去吸引注意,右手从下方快狠准地握着小刀刺向他的手腕。 脖颈一松,赵沉玉马上蹲下身跳下马车。 内侍先是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下一秒眼前出现的两只手指恶狠狠地向他扎去。 内侍偏头躲过的瞬间,正要伸出空闲的手抓住这一只手时,右手的手腕处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瞬间无法抗拒地失力,将那滑嫩的脖颈松开。 他忍住到了嘴边的疼痛,很快镇下心神,立刻伸手就要抓向马车旁的赵沉玉。 可惜此刻阿茶早已赶到,直接挥起短刀与他缠斗了起来。 赵沉玉没有丝毫的愣神,她左右张望了一遍。 这里是各府的后院,此时夜深人静,动静再大,也吸引不了多少人的注意。 周围的暗卫制服一致,但有的身上绣着黄纹,彼此打得不可开交。 看到黄纹的瞬间,赵沉玉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看似过了很久,但种种念头只是很快地在赵沉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没有留下来与阿茶同生共死的准备。 真留下了,就是拖后腿,现在跑了,指不定能帮忙分散一点待会被烟花引来的暗卫。 但是往哪跑? 陈书前两次莫名其妙带她上玉楼的记忆一晃而过,脑海中关于女主和玉楼的剧情也让她下定决心。 能跟黄纹抗衡的,也只有女主了。 能大发神威解决这一堆暗卫的,也只有暗卫顶峰的长忆、寻叶两位男主了。 阿茶与这名内侍交手过了几招,余光看到五殿下站起身,而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看着那方向是玉楼的方向,阿茶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中暗道: 糟了! 眼前的内侍右手腕无力,身下又是剧痛,强忍着死死地与阿茶打斗着。 只要把这些人留在这里,后面赶来的人自是可以感知到气息,一路追上去。 只要眼前这人不坏事! 下一秒,不知是不是看破了内侍心中的想法,阿茶的攻势越来越凶猛,眼中寒光一转,抓住一个空隙,飞起一脚将人踹开。 阿茶正要转身去追赵沉玉时,远处来了数十道气息,截断阿茶的路,齐齐朝他攻了上去。 另有一道气息,直接越过众人,追上赵沉玉离开的路。 赵沉玉拼命向着玉楼的方向跑去,没跑多久便觉得胸口炙热,好似被火烧着一般,快要将她肺部的空气燃烧殆尽。 脚上的步子越来越小,迈步的频率也越来越慢。 向前奔逃时,赵沉玉恍然间想起那日关寒烟劝她的话语,心中难受后悔。 她狠狠地将眼睛一闭一睁,快涌出的泪水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她自己逼了回去。 此时若是哭了出来,只会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样就太软弱了! 赵沉玉拐过一条巷子,听到后面的破空声,像是风刮过什么东西的声音。 可现在,哪里有风? 赵沉玉不顾即将爆炸的肺部,再一次提速向前跑去,但已经晚了。 追上来的黄纹暗卫直接纵身一跃,跳到赵沉玉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赵沉玉立刻扭头转身朝另一边跑去,不料下一瞬胳膊直接硬生生被人拽住,拉入一个怀中。 第76章 救援 被抓住的一瞬间,赵沉玉直接借着扭身的趋势再次抬脚朝那人的下面踹去,却被他抬脚挡住了。 赵沉玉的腿被压下时,瞳孔剧烈缩小,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小刀没有了,踹下面也不成。 她还有什么?她还有什么? 她还有—— 赵沉玉软下眉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冷酷双眼,含泪道: “你是来抓我的吗?” 清丽的少女此时双眼盈满泪水,芙蓉面上是无尽的绵绵情意,她颤着清柔的声音问道: “可以放我走吗?” “我还未娶夫郎,还未通人事,还不想死。” 望着这张坠着露珠的玉面,听着这句软和缠绵的话,这暗卫瞬间呆滞了,呼吸渐渐加重,脚下的力度也慢慢变轻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恕罪,奴、奴不能放殿下走。” 赵沉玉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同时努力憋红两颊,软软地撒娇: “可是我一见你,便觉着你英武不凡,顿时心跳如雷,想纳你入后院,你可是不喜欢我?” 说着,赵沉玉难过地低下了头,望向那人的下面。 暗卫已经彻底不知东南西北了,羞涩地说道: “若是如此,我、我——” 不待他“我”完,赵沉玉快狠准地再次飞起一脚踹向那人的下面,另一只手狠并拢做手刀,用最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捅向他侧面脖颈的大动脉。 虽然不能让他出血,但下身剧烈的疼痛和大动脉被攻击后自卫的本能,让他松开了抓着赵沉玉胳膊的手。 他的手一松开,赵沉玉马上转身就跑,哪里还有再回头看这让她“一见钟情”的情郎。 什么情郎?呸! 赵沉玉边跑边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胳膊,想到自己接连两脚,嫌弃不已。 呜呜呜,她的脚脏了…… 皇城内,寂静的御书房里,难得穿了一身黑衣的寻叶低声说着自己的谏言。 “……因此奴斗胆,请殿下将玉楼中的部分暗卫分离出来,专司杀人技艺。” 温润如泉水的声音却说着妖鬼般的冷血话语,句句含血,冷酷至极。 赵归安淡淡说道: “三个月内,将上谷关外的单于头颅提来,便允了。” 寻叶恭敬地低头谢道,而后安静地退下。 御书房外,伫立着另一道笔直的黑色身影,满头微卷的长发扎起,柔媚眉眼中的琥珀色眼眸顺着声音望了过来。 寻叶对着长忆说道:“进去吧,殿下宣你。” 长忆轻哼一声,腰肢轻摆,如雨中玫瑰般款款上前,越过寻叶走了回去。 寻叶也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了御书房,往玉楼走去。 长忆进来了,那么玉楼就该由他去守着。 才出了皇城,寻叶便远远见着那漆黑夜空上绽放的烟花。 他的神情立刻冷下,几个跃步掉头向烟花和玉楼的中间赶去。 赵沉玉没跑多久,后面其他的暗卫就已经赶上来了,前后左右地将她围困在中间。 赵沉玉看着眼前这些黄纹暗卫,心中气得忍不住把女皇翻来覆去地蹂躏着。 过往十几年这位母亲,对自己孩子不管不问,八岁才给她取名。 还任由自己的一个孩子囚禁另一个孩子,这些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动手抓人,是什么道理? 怒到极点的赵沉玉已经摆烂了,她就算是西施貂蝉在世,也蛊惑不了一群蒙着眼睛的暗卫啊! 对的,所有追上来的暗卫都用一条布蒙着自己的眼睛,这算什么啊?? 领头的一名暗卫直接冷酷地说道: “所有人不准取下遮挡,阿风去将妖女的面容遮住。” 赵沉玉:??? 妖女说谁? 说谁妖女? 长得好看就成妖女了?被人喜欢就是妖女了? 那不是你们自己意志力弱吗?关她什么事! 任凭赵沉玉如何吐槽,那名暗卫还是以不可阻挡的趋势走了过来,掏出一块灰色长布,准备蒙着她的脸。 赵沉玉立刻高声喊道:“莫要动手,我自个来!” 这一句话让这暗卫顿了一下,而后以更快更不可阻挡的趋势走上前,极其强硬地蒙住赵沉玉的脸。 还堵住她的嘴,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只有鼻子露出。 这样的蒙法,让赵沉玉感到呼吸不畅,有种窒息感。 意识的昏沉恍惚,让赵沉玉再次想起那日宴席上,唐昭翡浑身勃发的强壮腱子肉,以及关寒烟那日的话语。 若是她们,想必不会像她这样没用吧…… 那暗卫他又蹲下身,将赵沉玉的手脚牢牢捆住后,抱着她的膝盖一用力,便将人扛上了肩膀。 领头的黄纹暗卫见状,准备下令时,脸色突然一阵剧变。 他立即便要高呼让人走时,一道冷光闪过,竟然让人直接将他从头劈做了两半。 猩红的鲜血立即飞溅出去,浓稠地在青石板路滚动着。 始作俑者缓缓抬头,清雅的玉面上满是鲜血,温润明亮的双眼扫视向场内,而后死死地定在那一个被扛起的身影上。 握着剑的手一紧,明亮的眼眸瞬间暗沉下去,布满森森的寒意,粉润的嘴角瞬间失了血色,扯开一抹冷笑说着: “竟如此对待殿下,很好……” 说着,寻叶瞬间一动,转身挥剑直接杀向那名暗卫。 扛着赵沉玉的暗卫转身就跑,旁边的暗卫齐齐攻向寻叶,阻拦了他的去路。 看着那名暗卫离去,寻叶竟然疯魔了一般,喉咙深处的低沉可怖的笑声渐渐放大,: “哈——这可不是我要大开杀戒,这可是你们……” 说着寻叶低下头望向这群暗卫,眼尾泛红,那嗜血阴冷的视线,让他们的脊背发寒。 如竹般清雅的面孔满是鲜血,本应弹琴的手上握着长剑,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转身刺向一名暗卫的心口。 赵沉玉被蒙住,听觉便变得十分灵敏。 她敏锐地听到熟悉的一个男声,听着那句话心中揣摩着这人是谁。 而后下一瞬扛着她的暗卫便跑了起来,坚硬的肩膀抵着她的肚子,不停地颠着,将要把她颠吐了。 不行,嘴巴被堵住了,不能吐!!! 赵沉玉努力憋了下去,控制了好久。 可接连的颠簸、倒置的大脑,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翻腾的呕意。 就在她快控制不住时,她感到身子忽然失重,而后便落入一个满是铁锈味的怀抱中。 那人将赵沉玉抱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抚慰着: “殿下莫怕,寻叶来了。” 闻言,赵沉玉的内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寻叶啊。 听着刚才那句话,还有这句话,这人看来也是喜欢她了。 第77章 寻叶发疯 赵沉玉胡思乱想间,感觉到寻叶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动作轻柔至极。 他停在街上,一只手半揽着她,另一只手臂伸出又顿住,在他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擦了几下,又是顿住,随即是更用力地擦着,同时口中还温和地说着: “殿下稍等,寻叶手掌污秽,不宜碰您。” “待寻叶擦拭干净。” 赵沉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的呼吸已经极度不畅了,哪里还顾得上干不干净? 赵沉玉猛烈地摇头,又点头。 这一个动作让寻叶停下手,过一会便是温热的手摸上她的脸颊,边解开边说道: “寻叶明了,殿下恕罪。” 说完,便解开了赵沉玉脸上的布。 赵沉玉一被解开,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寻叶弯腰给赵沉玉解开脚上和手上的捆带后,直起身,赵沉玉猝不及防下直面一张极其可怖的脸庞。 满头的黑发凌乱地披散着,本清润温雅的玉面上满是溅上去的鲜血,仿佛涂满了红色颜料,寻不到一处原先的白皙。 嘴角还不停地溢出鲜血,黑色的衣角处缓缓地滴落着鲜血。 一片血红中,明亮的眼眸中残留的嗜杀之气,正慢慢被贪欲吞噬殆尽,目光直直地望着赵沉玉,满是痴迷,赵沉玉仿佛能从那双眼中听到他无声的呐喊和渴望。 殿下,垂眸吧。 殿下,看一眼吧。 殿下,怜惜一下寻叶吧…… 赵沉玉当即别开了视线,余光扫视到自己的身上,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被寻叶的衣服染上的大片血迹。 赵沉玉沉下神快速地思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茶那边可有支援?” “是皇姐派你来的吗?” 寻叶含笑着点点头,只是那笑容在血红的脸上,黑沉深邃的眼眸满是迷恋地望着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悚。 赵沉玉又望向周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小院当中,心下一跳,再仔细一看那楼宇—— 哦,是玉楼啊。 赵沉玉仍然提着心,再次看向寻叶,他的口中仍然不住地涌出鲜血。 这样吐血吐下去,不会失血过多吗? 赵沉玉犹豫地说道: “你还在吐血……没事吗?” 寻叶的眼眸瞬间亮了,但仍然保持着自己的风度礼仪,浅笑着说道: “此乃寻叶修习的功法,过一会便好,殿下不必忧虑。” 所以法子的副作用是吐血? 这画面,真的相当惊悚异常,但赵沉玉仍然强迫自己不准移开视线。 寻叶像是没有察觉到赵沉玉的情绪,颦着眉继续说道:“寻叶的仇家过多,玉楼太瞩目,也不知何处可以安心养伤。” 赵沉玉这一次要是没听懂,那她就是傻子了。 本想一口委婉回绝,但转念想到刚才的刺杀,和寻叶展现出的实力—— 赵沉玉的话到嘴边,改了:“若是皇姐准允,五皇女府的后院可给你安心养伤。” 寻叶的眼中霎时间亮如白日,口中鲜血立刻止住,满眼的狂喜将要溢了出来。 他毫不顾忌身上满是鲜血的衣裳,直接上前张开双手将赵沉玉紧紧地抱入怀中。 赵沉玉的鼻尖先是闻到浓烈的血腥味,而后是被迫埋入硬梆梆的胸膛,满脸都是粘腻的触感。 耳边是寻叶狂喜得语无伦次的声音: “殿下,殿下,您终于允了寻叶。“ “殿下,寻叶好生心悦您。” 赵沉玉没心思听寻叶说的这些话,抬手用力地捶了锤他的后背。 一想到脸上这些粘腻的触感是什么,赵沉玉便一阵作呕。 寻叶感受到怀中人的抗拒,不舍地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入赵沉玉的头发里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松开赵沉玉。 赵沉玉被松开,立刻连退好几步,抬眼看到寻叶脸上已经可见白色的肌肤,顿时大惊失色。 她摸了摸头发,果然也是黏黏的。 赵沉玉:!!! 寻叶瞧着心神平缓些了,笑得格外温润,眼眸痴痴地望着赵沉玉,声音低沉而沙哑:“怎么办啊殿下,你被寻叶弄脏了。” “此时的五皇女府应是不太平的,殿下今夜不若留在玉楼吧,寻叶为殿下烧水洗漱。” “殿下洗漱完,再思量如何惩戒寻叶这以下犯上的举动……” 赵沉玉闻言,极其无语。 不愧是在玉楼做过的,这手段也是厉害的。 这话里话外,未免太过暧昧,这种时候也能想到这些事。 赵沉玉问道:“你能保证玉楼绝对安全吗?” 寻叶欺身上前,头发顺着动作披散,睫毛微垂,乌黑的眼眸盛满欲望的水潭。 “有寻叶在,必不叫殿下有难。” “那要是来了一百个呢?“ 寻叶轻笑出声,手虚虚环着赵沉玉,贴近她的唇瓣,几乎是要含着她的嘴唇说道: “那寻叶便将那百人斩杀殆尽,然后带着殿下一起去死。“ 赵沉玉:我谢谢你啊。 赵沉玉嫌弃不已,但现在最好的方法确实是待在玉楼等阿茶或阿瑶。 寻叶把赵沉玉带到他的房间,命人备好水和衣裳,便静静地退下了。 赵沉玉洗漱好,穿上舒适的柔软里衣,刚拐出屏风,就看到一位如竹叶般清雅的俊美男子。 寻叶着了青色的长衫,松松垮垮地系上衣绳,满头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带着一丝丝的水汽。 见到赵沉玉出来,他俯身行礼,礼仪完美无可挑剔。 但那青色衣衫里,如玉般滑嫩的肌肤和肌理明显的躯体,让赵沉玉瞬间惊呆了。 他、他没穿中衣啊! 寻叶站着不动时,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恭敬俯身行礼时,宽松的领口下垂,将他流畅的腹肌和人鱼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正面相对,简直看得一清二楚! 赵沉玉立即将视线从他的胸前衣领处,飘忽到他的面上,细细端详后,发现他的两颊仍然隐隐泛着潮红。 懂了,这是还在发疯。 赵沉玉镇定地说道:“起身吧,今夜辛苦你了,且退下吧。” 寻叶像是没听懂似的,不仅没起身,反而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一根极短的软鞭。 拿出鞭子后,他款款跪下,双膝略微分开,脊背笔挺,长长的青袍铺了一地。 骨节分明的手拖着暗红的鞭子,高举过头顶,仪态如竹般清雅,清润略带沙哑的男声缓缓说道: “寻叶方才不遵礼度,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说完,他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儿,垂下头,凌乱的发丝间隐约露出了白皙脆弱的后颈,但周身气息又清正如竹,令人忍不住想摧毁这一份风姿。 第78章 赵归安发怒 赵沉玉只觉得他是真的疯。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从寻叶的手中取走那一根软鞭,又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细细打量着手上的鞭子。 鞭子入手,是极轻的,带着一点点的硬度,通体顺滑。 赵沉玉拿走鞭子后,寻叶轻缓放下手,静静地跪着,但定睛一看,却是发现寻叶的衣襟和发丝都在轻颤着。 他在发抖—— 他竟然兴奋得发抖了? 真是病入膏肓了! 经了这一晚上的事情,赵沉玉已经很疲惫了,她将手中的鞭子随手扔到一边,接着快步走向寻叶。 听着那一声声接近的脚步声,寻叶的身子颤得越发厉害,如被雨水浇打着的竹叶,在朦朦的水汽中颤动着,清雅又柔脆。 赵沉玉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地抬了起来—— 一张满是春色的脸,裹挟着满眼迷醉和渴念映入赵沉玉的眼中。 他的嘴唇红极了,此时正难耐地张开,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本是宁折不弯的青竹,此刻染上大片的嫣红,祈求着救赎。 赵沉玉深呼吸一口,克制着冷静下来,说道:“本殿今夜很累,你可听懂了?” 寻叶一听,竟然弯起红唇笑了起来:“寻叶不过是担心殿下的安危。” “况且寻叶方才不遵礼法,殿下若是想惩罚寻叶,怎么都可以——” 赵沉玉看着眼前的俊雅青年,满脑都是两个字—— 疯子。 赵沉玉已经不耐烦至极,她总觉得这些人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死缠烂打,痴心不改,惹人烦躁。 但赵沉玉的教养容不得她无礼地对待别人,因此她松开寻叶的下巴。 她的手离开的一瞬间,赵沉玉瞧见寻叶眼底深处的失望一闪而过。 她毫不在意,纤细的手向着门边指了过去,说道: “不出去便待那儿去,不准扰了本殿清梦。“ 寻叶听着,雅静的眉眼顿时荡开,徐徐应道:“寻叶遵命。“ 说着,便起身走了过去,安静地跪下,浓密的睫毛掩盖下的黑瞳仍然痴痴地望着这边。 赵沉玉竭力使自己忽视掉身后炙热的视线,沉默地走了过去,掀开被子躺下。 一道破空声响起,房间内的烛火悉数灭了,瞬间暗了下来。 寻叶听着微弱而凌乱的呼吸声,满心满眼的愉悦,心中默数着—— 三 二 一 下一瞬,安静的房内响起一道女声:“阿茶那边确定有援兵了吗?“ 寻叶轻笑了一声:“在寻叶救了殿下后,寻叶便感知到玉楼的暗卫已经赶了过去。“ “现下一直未到,想是在审讯拷打。“ 善良又惹人怜惜的殿下啊——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了,不一会,赵沉玉再次说道: “管好你的眼睛,那些污糟的想法收敛起来。“ “令人作呕。“ 寻叶应声,听话地垂下眼,看着眼前棕黄的木地板,一股不可控制的巨大喜悦和兴奋填满他的胸膛。 殿下终于长大了—— 真好。 皇城内,天将晓,来报的玉楼暗卫正跪在中间,细细地禀报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殿内的气氛压抑低沉,凝滞到了极点,赵归安沉默地听着,直至暗卫禀报完毕,安静地跪着时,她仍然沉默着。 许久,才有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下去吧。” 说完,赵归安便抬脚朝着殿外走去,准备去上朝。 才走到殿外,便见到紫宸宫昭明帝身边的内侍伫立在轿辇旁。 见了赵归安出来,她恭敬地俯身道:“参见太女殿下,陛下有话——” “言道:不用谢。” 宽敞的宫道两旁,威严肃静的亲卫目视前方,眉眼动都不动,浑似聋了瞎了一般;东宫内的一众内侍俱都立于东宫门外,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清晨和熙的微风带着凉意拂过,却没能抚平人心中的怒火。 赵归安冷眼一抬,扫过旁边低头恭敬不语的内侍,终究没忍住,抬脚狠狠地踹上旁边的轿辇。 “砰——” 精巧木制的轿辇被一脚踢翻,顿时四分五裂,木屑四溅,木块歪斜一地。 “太女轿辇损毁,晚香——” 晚香立即躬身上前。 赵沉玉冷厉的目光紧盯着那内侍,冷声说道:“去紫宸宫,将母皇的轿辇抬来。” “母皇体弱,便好生养病,其他的事情,今后莫要拿去搅扰母皇。” 晚香应声而去,寂静在将晓的天穹下流淌。 晚香点的都是身怀武功的,因此一来一回极快,并没有耽误上朝时间。 赵归安坐着昭明帝的轿辇上朝,但满朝文武视而不见,并无人出声弹劾违背礼度。 昭明帝虽然占着皇位,但不理朝政已有七八年之久了,谁也不会在这个关头触太女的霉头、挑太女的不是。 一场朝会就在极其压抑的氛围中结束了。 比起那边的风雨欲袭的压抑,这边玉楼的氛围格外轻松。 许是在女主的地盘,有种诡异的安心,摆烂的赵沉玉一觉到了天亮,醒来时寻叶仍然跪在门旁边。 他已经换上了得体的衣裳,见赵沉玉看了过来,恭敬地浅笑着问道: “殿下可要起身了?“ 赵沉玉坐起身,看他面色平常,行为举止也收敛许多,便知这人是清醒了,于是点点头说道: “洗漱吧。” 下一秒,门立即被轻轻敲响,而后轻缓推开,春分端着一盆水和其他的洗漱用品,脚步轻点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是满脸自责羞愧的阿瑶。 赵沉玉见了他们二人,也不觉着惊讶,而是起身在春分的服侍下洗漱。 她一边洗漱一边回头问道:“昨夜的暗卫呢?可有大碍?” 阿瑶摇头,跪下答道:“一人重伤,其余人中伤到轻伤不等。” “阿茶仍在处理余下的事宜,无法前来禀报。” “可有给些医药费?还有补贴也得给上。” 虽然不知道这补贴是什么词汇,但阿瑶还是明白赵沉玉的意思,低声道: “皆有。” 说完,她便跪着没有起来。 赵沉玉放下帕子,走过去将阿瑶直接拽了起来,直视着她愧疚自责的眼睛,说道: “昨夜的事情谁也没料到,错不在你。” “错的是下令的人,莫要拿旁人的过错惩罚自个。” 说完,赵沉玉从一旁的早餐中拿了一个包子,握着阿瑶的手便塞到她的手心里。 “莫要饿得没力气了,吃掉它,然后护我入宫。” 第79章 解开误解 巍峨的皇城前,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停到了东华门前。 赵沉玉下了马车,快步走入东华门,才入东华门,便见晚香站在一架极其古朴的轿辇前。 并不是赵沉玉曾经坐过的太女轿辇。 这一下,赵沉玉的心便提了起来,即便晚香是原着里认证过的太女阵营,但她仍然不敢放松,下意识后退几步,警惕地望着晚香。 晚香见到赵沉玉后退的几步以及警惕的眼神,顿时心疼不已。 瞧着是没什么大碍,但让一向天真烂漫的五殿下露出这样的神色,必定是受惊了。 晚香俯身行礼:“参见五殿下。” 接着抬眼满眼心疼地望向赵沉玉,清秀文雅的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带着一丝的忧虑: “晚香奉太女殿下的命令,前来接五殿下去御书房。” 赵沉玉又后退几步,宽伟高大的东华门内,娇小的身影驻足不前,像是警惕试探的松鼠,吸引了门外无数人的注意。 赵沉玉问道:“如何证明?” 晚香从怀中掏出太女亲令,恭敬地举于胸前。 赵沉玉看着那块令牌,心中念头转了一圈,喊道:“阿瑶。” 阿瑶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东华门外见不到的围墙后,快步走了过来,就要跪下听命。 赵沉玉及时拉住阿瑶,没让她跪下,说道:“我们一同坐。” 说着,便拉着人走了过去。 昨夜但凡有阿瑶或阿茶在马车上,她都不可能如此被动。 现在已经置身皇城了,在偌大的皇城里,究竟是女主的势力大,还是昭明帝更胜一筹,赵沉玉不敢保证。 她只能让阿瑶跟紧点。 赵沉玉拉着阿瑶一起同坐轿辇的举动,周遭的内侍们看得一清二楚,但无人阻拦,甚至隐隐羡妒。 能得了主子这般亲密的善待,还是天人一般的五殿下,便是下一秒为殿下挡刀而死,也无憾矣。 轿辇启动了,赵沉玉一路上都紧紧地拉着阿瑶的手。 阿瑶的手心温度很高,不知是不是习武的缘故,有些热得发烫,覆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但手指的形状却是很优美纤长。 赵沉玉心中紧张,手上便无意识地摩挲着、揉捏着阿瑶的手。 阿瑶的耳廓渐渐红了,手心痒得厉害,便偷偷瞧了眼赵沉玉,看她目光炯炯,警惕不已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胸口顿时酸胀极了。 一路上沉默着到了御书房,轿辇缓缓落地。 赵沉玉仍然没有放松,见了房外驻守的祁乐风,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是没有松开阿瑶的手。 祁乐风乌眸扫过赵沉玉,瞥见她和阿瑶紧紧交握的手时,眼神一滞,搭在刀柄上的手略微一紧,后又松开,恭敬地行礼: “参见五殿下。” 赵沉玉心神不定,点点头便拉着阿瑶进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静静地坐于桌前批着奏折的高大身影。 批完手上的这一本奏折,赵归安抬眼望向赵沉玉,冷冽的视线同样凝固在那一双紧紧交握的手上。 不悦的情绪顿时在赵归安的眼眸中一掠而过,她的视线在阿瑶的面上顿了一瞬。 赵沉玉在见到女主的一瞬间,就放下了心,松开阿瑶的手,侧过脸对她暗示性地眨了眨眼。 阿瑶立即领会,安静地退下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赵归安和赵沉玉两个人了。 此时赵归安才缓缓开口:“想问什么?” 想问什么? 赵沉玉有很多想问的,但一大堆的话到了嘴边,也只变成了一句: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归安看着赵沉玉站在宽阔的御书房中间,身形娇小又瘦弱,形单影只,心中的怜惜忍不住地向外流淌。 她站起身,绕过桌子直直走过去,伸手揽住赵沉玉的肩膀。 赵沉玉没有躲避,当女主那双温暖的大手揽上她的肩膀时,赵沉玉顿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来到异世莫名其妙在冷宫被孤立了八年,不许她出去一步,除了春分和沈博雅,没有一人愿与她交流。 后来去了云月殿,又是长达数年的拘禁生活。 若她的芯子不是一个成熟的现代人的灵魂,那她应当是撑不下去的。 赵归安揽着赵沉玉的肩膀,踱步到了一旁的软榻上,赵沉玉记得自己曾在这上面吃着点心看着话本。 赵沉玉坐上软榻,手伸向案几下一模,摸到好几本册子,掏出来一看,都是现下最时新的话本。 赵沉玉低垂着眼眸,翻着手上的话本,想到了云月殿的那段吃穿用度皆是不愁的日子,赵沉玉问道: “我在冷宫的那八年,是你做的吗?” 赵归安提水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赵沉玉问道: “你怎会以为是我?” 赵沉玉蓦然抬头望向赵归安。 赵归安英气的眉头正微微颦蹙着,似是不解,又似是难过。 赵沉玉偏过头,将那一堆先入为主的原着剧情和冷宫的八年全部抛开。 只想着云月殿的日子以及这段时间的优待,还有昨夜得益于女主的玉楼势力而活下来的事情,她哪能还不明白。 怨不得女皇病倒后,赵归安的管束便松了许多。 她那些被沈博雅和陈书带着偷溜出去的事情,指不定也是女主睁只眼闭只眼。 赵沉玉又问道:“是因为阿姐你要我入朝,她才动手吗?” “为什么?” 赵归安听到那声称呼,倒茶的手顿住了,眼眶有些发热,心软成一滩水。 她敛下眉眼,倒好茶递给赵沉玉,对刚才赵沉玉的发问避而不谈,转而认真地说道: “阿姐会护着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赵归安只隐隐从那次的谣言中听闻批命一事,可昭明帝并不是一个信佛的人,怎会如此轻易相信所谓的高僧批命? 因此赵归安也不明白,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有如此大的恶意。 但她也没办法在赵沉玉的面前说一点昭明帝的不是。 昭明帝是对不起赵沉玉,然而对赵归安,她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对。 赵沉玉也明白这一点,她也没有多问,而是沉默着思考着。 过了许久,赵沉玉开口了:“阿姐,我要入朝。” “她不让我入朝,那我偏要入朝。” 乖顺不会让人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只有满身尖刺,才让人不敢碰手。 赵沉玉再也不要像昨晚那样,毫无还手之力了。 赵归安毫不惊讶,她早便知晓,赵沉玉这外柔内刚的性子了。 她沉静地重新沏了一杯茶,眼也不抬地就直接答应了: “明日你去工部当值,准备一下,三日后去江南赈灾。” 第80章 碰见沈博雅 水泥出现了,江南的水患便有了突破口,赵沉玉看赵归安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识趣地告别了。 临走时,赵归安又给她拨了几个暗卫,现下她的身边有了约莫二十人,日夜换守,都是能以一当十的精锐。 赵沉玉出了皇城,下了马车,便回了五皇女府。 进府走在回院的路上,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前边穿着白衣,脸色极其苍白的寻叶。 乌发白肤,唇色淡得几近于无,唯独一双漆黑的眼眸见到赵沉玉的瞬间,清亮又炙热。 他看上去就像是病怏怏的竹子,但笔挺的脊背和出众的仪态,让他又不失竹子的风雅。 此时正站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赵沉玉,微微勾起嘴角,恭顺行礼道:“寻叶参见殿下——” 好歹是救命恩人,赵沉玉停下脚步,颔首问道:“寻叶公子身子可还有不适?” 寻叶一听赵沉玉这疏离的话语,浅淡的眉宇便是轻轻一皱,情绪瞬间低沉下来。 他缓缓走了过来,轻咳两下,极其忧愁地说道:“有些许不适,伤势好似又复发了。” “不知殿下可否给寻叶一个怀抱安抚一二?” 赵沉玉眨了眨眼:“不若请个太医?” “请太医也无用,殿下。”寻叶苍白的面上扬起虚弱的笑。 “这伤是内伤,更是心伤,殿下。” “不过一个上午未见殿下,寻叶便觉着难以抑制的心痛惶恐。” 白衣的病美人边说着,边倾身贴近过来。 “寻叶每每回想,总觉得这仿佛是一场镜花水月……” 瘦削单薄的身子瞧着是很羸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竹叶香,一阵一阵地撩拨着旁人的心弦。 虚白的手带着微微的薄茧,从肩膀处缓缓下滑,柔柔地圈住赵沉玉的手腕。 漆黑深沉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而后轻轻抬起赵沉玉的手,将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前。 手一触到胸口,那狂乱的激动的心跳透过敏感的手心,一阵阵地向赵沉玉诉说着心脏主人对她的炙热的爱意和入骨的痴狂。 “求殿下怜惜一下寻叶吧。” 他清润的声音到了此时仍然相当悦耳,带着祈求将自己置于极其卑微的地位。 像是在期盼着赵沉玉能冷酷地践踏他一般。 赵沉玉抽回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慰藉道: “有病养病,没病就吃好喝好,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其他的且往后放放。” 话刚说完,寻叶便听到旁边“噗嗤”一声,冷眼瞧过去,是那名容颜俊秀妩媚,行事相当干练的内侍。 似乎是叫春分? 见寻叶瞧了过来,春分丝毫不理会,而是目视前方,含笑着望着赵沉玉的背影。 只是他的艳红的嘴角缀着的笑意带着一抹讽刺,像是在嘲讽某人似的。 霎时间无尽的杀意便向春分笼罩过去。 赵沉玉眉头一皱,立刻出声将寻叶的注意力拉回来: “寻叶公子现下赶紧回去静养身子,要什么只需吩咐内侍们即可。” 寻叶一见赵沉玉,便是满眼的迷恋和欢喜,他低声问道:“寻叶明日可否再见殿下一面?” 赵沉玉应下了,三两句便结束了话题,带着春分回了院子。 回院后,赵沉玉叹了口气,背对着春分说道:“他身怀绝世武功,行事又毫无拘束,你若是无事莫要去招惹他。” 春分一听,转身绕到赵沉玉的面前:“殿下可是担心我?” 赵沉玉直视着他明亮期待的眼眸,毫不掩饰地说道:“是,我是担心你。” “我将你当作家人的,春分。” 春分嘴角的笑完全僵住了:“可春分希望能与殿下朝夕相伴。” 赵沉玉避而不谈:“我饿了,提前布饭吧。” 春分沉默了一会,恭敬地退下。 中午吃饭后,赵沉玉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出了府,准备去工部找些堤坝资料看看,提前做个准备。 她才下了马车进了前朝,正要往工部走去,便被沈博雅喊住了。 沈博雅还是同以往一样温润而内敛柔和,只是清瘦了许多,瞧着有些疲倦。 她见到赵沉玉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再瞧一眼她面上的神情。 见她看着没什么大碍,精神状态也比较好,便放下了心,说道:“许久未见你了,原想着下值后去你府上,没成想你现在来了六部。” 话说着,沈博雅颦起眉:“怎不多歇息一下,来六部做甚?” 沈博雅穿着颜色老成的官服,却没能掩盖住她的光华,显得她愈发清濯沉稳。 赵沉玉站于她的身前,虽然较之身量不高,但那超尘出俗的容貌仍然引人侧目。 此时前第一女君和现第一女君都站在一起,就像个发光体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沈博雅注意到了,一把环住赵沉玉的肩膀,往自己的办公处带去。 见了赵沉玉走,其他的人纷纷叹息遗憾不已,有心结交却不知如何下手。 赵沉玉被沈博雅带到她的位置前,有另外的一名中年官员与她同处一室。 见了赵沉玉来了,立即起身行礼,虽然不舍,但也识趣地出去活动一下身子,将空间留给两位挚友。 赵沉玉自见了沈博雅,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她带了过来,刚坐下,手中就被塞了一本话本,又掏出一包点心,打开放到了桌上。 赵沉玉看着沈博雅忙前忙后弄了一通,起身将沈博雅拉过来,按着她坐下后,才心疼地说道: “莫要忙活了,我身子康健,不需要歇息。” “倒是沈姐姐,你近来消瘦许多,是不是又没怎么歇息?” 沈博雅听了便觉着心底暖暖的,笑着哄道:“怎会,定是阿玉你瞧错了。” 而后拐开话题道:“你还未说呢,今日怎来六部了?” 赵沉玉将手上的话本放一边,拿起一块桂花糕便吃了起来,边吃边道:“阿姐让我去赈灾,我来工部寻些资料瞧瞧。” “赈灾?”沈博雅重复了一遍:“可是去江南赈灾?” 赵沉玉点点头,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茶水刚入口,便听沈博雅说道: “我方才刚被宣去,任鄂州刺史,三日后将要赴任。” 第81章 双标的沈博雅 赵沉玉闻言,一口水直接呛到,不住地大声咳了起来。 “咳咳咳——” 沈博雅霎时起身,快步到赵沉玉的身旁坐下,宽厚的手掌轻拍着赵沉玉的后背,帮她缓着气,面上是担忧也是自责: “阿玉可还好?怨我,不该在你喝水时说起事来,惹得你呛到。” 水呛到喉咙气管得感觉着实难受,赵沉玉咳得眼泪都冒出来了,顾不上回话。 沈博雅一见那颗晶莹的泪珠,更是有些急了,起身就要出去寻人传太医。 赵沉玉边咳边伸手拉住沈博雅的袖子,忍着咳嗽摆摆手。 几个大喘气慢慢将那股难忍的感受压了下去,她又伸手要拿桌上的茶水喝一口,润一润咳干了的嗓子。 沈博雅立即拿起杯子,递到赵沉玉的嘴边,目含忧色地看着赵沉玉。 赵沉玉也没推拒,单手扶着杯子,顺着沈博雅的力道缓缓地喝完一杯茶,才又轻咳一声说道: “我无事,沈姐姐不必自责,是我自个呛到的。” 赵沉玉知道,沈博雅总爱反省自己。 儿时她一场高烧,明明与沈博雅八竿子打不着,但她得知后,仍然自责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得知,没能及时给她送药,害她烧上一天一夜。 沈博雅扶着杯子喂着赵沉玉喝完了水,便将杯子放到一旁桌上,转过头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袖子上,缀着一只白嫩的小手。 圆润透粉的指甲镶嵌在玉白的指头上,两个指头正轻又紧地捏着她深色的衣袖,像是怕她跑了一般,让人瞧着心都化了。 沈博雅柔着眉眼望着那两根手指,心中欢喜于赵沉玉对她的亲近,胸腔处莫名涌现一股强烈地想将赵沉玉拥入怀中的冲动。 但脑海中关于她今早将一个青楼卖笑之人带入五皇女府的事情一晃而过,又让她气闷。 赵沉玉对沈博雅的想法变化一概不知,说道: “那三日后我们岂不是一道同行?此次水患最严重的地方正是鄂州。” 沈博雅听到赵沉玉的声音,立即下意识收敛心神,抬眼望着赵沉玉,笑着说道: “应是如此。” 沈博雅说着,看着赵沉玉认真地盘算说话的眉眼,忍不住想询问关于那男子事情时,外出活动身子的官员回来了。 她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而后向赵沉玉请安,赵沉玉笑眯眯地应了她,温善的笑让那官员一时恍惚,回过神后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心两用地办公了。 赵沉玉也不好再耽误沈博雅的公事,站起身对沈博雅说道: “今日得见沈姐姐,让我心安许多,现下我去工部,便不搅扰沈姐姐了。” 怎么会是搅扰呢?她恨不得阿玉能日日前来。 沈博雅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笑道: “不是搅扰,你且去工部吧。” 赵沉玉欢欢喜喜地拿着桂花糕就走了,徒留沈博雅望着她的背影愣神。 一旁的官员见了,感慨道:“此前听闻五殿下如何貌美不似凡人,今日一见,只觉京中传闻还是稍显内敛了。” 沈博雅一听旁人谈起赵沉玉,心下不悦,好似自己的宝物被人窥伺了一般,冷下脸说道: “莫要谈及公事外的事宜。” “上回的章程未拟定好,我仔细盘算了一下,是你的章程出了疏漏,速速修正。” 那官员张了张口,最后只能无奈地应下。 礼仪方面,只要不是大错,细节处的疏漏也是无碍的,但这沈侍郎公事是极为圆满妥善,绝不允许有半分疏漏,极其爱挑旁人的疏漏。 既然被挑出,她也只能老实修改,否则闹到上官那儿,沈侍郎这一板一眼的性子,是真会拿出册子一条一条地罗列旁人的疏漏。 赵沉玉离开了礼部后,便寻到了工部,要求查看鄂州历江的数值。 得益于这张脸和太女的荣宠,旁人都跟哄小孩一般为她取来,供她查阅。 旁人的态度想法如何,赵沉玉不在乎,她只在乎能否达到自己的目的。 整个下午,赵沉玉都极其忘我地查阅着,同时估算着需要的水泥数量。 去往鄂州需要半月有余的路程,虽然现在京城中只有她实验的那个铺子能产水泥,但方子已经上交给赵归安了。 凭官府的官窑和女主暗地里的私窑,半个月的时间造出修建鄂州处历江堤坝的水泥,应是不难的。 待鄂州的修建完后,便又有新一批的水泥可以顺着历江的上游方向修建。 但这样的话,原材料就必须得要供应上,此时的女主已经收拢了那些矿脉了吗? 赵沉玉回忆着剧情。 明面上的矿脉肯定是归于朝廷的,但有一大批矿脉是还未发现的,原着中大致是在哪些县城上报的呢? 冥思苦想的赵沉玉回忆时,思绪拐了个弯,蓦然想到了一件事。 公西砚为什么还没和女主定亲? 原着中,在赵沉玉生辰后的一个月,公西砚便已担上太女夫的名头了。 剧情的脱轨让赵沉玉一下慌了神,她细细地回忆起剧情来,发现上一次上朝时,无论是提到的水患还是广略亲王,都不是原着中的剧情。 此时抵御匈奴的为何会是广略亲王? 原着中写道,这亲王在十几岁时便死了,原着中抵御匈奴的明明是天生将才李流照。 原着中并没有水患也没有广略亲王。 赵沉玉一想到这个,便立马想回府上,去拿自己藏在房中的笔记,看看原剧情。 是自己记岔了?还是剧情脱轨了? 但—— 赵沉玉的心思回到手上的资料上。 剧情且不论,水患是现下真是发生的。 因此赵沉玉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耐着性子,边看边估算着水泥的用料。 一旁的官员们都无心办公,只时不时拿眼偷瞧那名倚墙而坐,捧着厚重的资料专注地看着的少女。 一名官员心下好奇,俯身与自己的同僚小声议论着:“你说这五殿下能看懂吗?” “这不重要——”那名官员恍惚地看着赵沉玉:“殿下这张脸摆在这里,能得她研读是那些册子的荣幸。” 众人望着赵沉玉,心中为她的容颜而感叹,也赞扬于她的勤奋好学。 但对于她能否看懂这件事,她们默契地达成认可。 ——即能不能看懂,都不重要。 毕竟一个常年恶名在外的人,即便陡然洗刷了名声,但也没有任何关于学识能力方面的。 五殿下至今做过的事情也不过就一件巡街罢了。 众人并不知晓赵沉玉的能力,赵沉玉也并不知晓,将她派去赈灾的决定,让赵归安废了一些时间说服那几位朝臣。 其中工部尚书李兼济是最为顽固。 第82章 说服众臣 御书房内,在赵沉玉献上水泥后,赵归安检验完水泥的效用,便于下午宣了尚书令公孙然、工部尚书李兼济并其他的几位大臣。 几位大臣进了御书房,便恭敬行礼问好。 赵归安也没多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此次赈灾,我欲将沈博雅派往鄂州,任钦差,主持赈灾治理事宜。” 这是一早便商讨好的事情。 此前赈灾派遣了一位老臣,她为人圆滑世故,对很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致使赈灾款项出现纰漏,灾民四下流逃。 即便那位老臣及时反应过来,上奏朝廷,擒了那鄂州刺史,抄家灭族。 但搜遍其所有府邸,都不见任何赈灾款的下落,因此这名老臣引咎辞官。 赈灾款项没有下落,这鄂州刺史的定是有同党,只是暂时潜伏。 可局势紧急,赵归安不得已将李流照召回,使其并另一位自地方上来的吏部大臣,暂稳江南局势。 而今李流照已经带着征来的兵赶往云州,但江南水患却仍然棘手,仅余那位吏部大臣苦苦支撑,连番上书。 沈博雅为人沉稳正直,行事妥善完备,各种师生裙带牵扯少,且背后的镇国侯势力,也使得旁人不敢轻易下手。 可现在赵归安有了更多的想法。 她沉了沉眸色,接着说道:“此外,赵沉玉任工部郎中,共同前往主持赈灾事宜。” 此话一出,几位大臣的动作俱是一顿,抬眼望向赵归安。 赵归安仍然缓缓地说着她午时定下的安排,末尾询问一声:“诸位卿家可有补充?” 众人对视一眼,当下便有人出声犹疑道:“殿下思虑甚是周全,我等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可——让五殿下去往鄂州赈灾,是否过于儿戏?” 在诸位朝臣的眼中,赵沉玉是一位极其貌美且受宠的皇女,莫要说太女殿下了,即便是她们,也不由自主地想对五殿下好。 就好似她曾经很委屈似的,总想要补偿她,可赈灾毕竟是大事,容不得半分疏漏。 五殿下不似广略亲王和太女殿下一般,师从大家,少而有名,雌才大略。 加之殿下方成年,前段时间闹出的那一堆事…… 怎么看也不是可以挑大梁的角色。 吏部尚书的话音刚落,户部尚书也接言道:“五殿下心思纯善,天真浪漫,令其同往,怕是无多大作用。” “且殿下身份尊贵,据闻与沈侍郎相知有素,怕是……” 话没说完,但在场的聪明人都懂。 赵归安开口道:“鄂州百姓经此一事,未必信任朝廷,阿玉前往赈灾,哪怕只是施粥,都能彰显朝廷天家的威严。” 李兼济立刻出言恭敬道:“殿下所言句句周全,但五殿下的容颜,称得上燕妒莺惭,若是去了鄂州,让失了理智的灾民冲撞,怕伤了五殿下。” 公西然笑呵呵道:“我与诸君所想不同,私以为太女殿下遣五殿下前往的安排极其妥当,五殿下必定能很好地辅佐沈侍郎。” 公西然在第一次上朝见到五殿下时,便对其心生善意与没由头的信任。 虽然五殿下什么也没做,但她总觉得五殿下的能耐大得很,因此对于太女殿下的决定,她不仅不抗拒,反而感到非常的欣慰。 李兼济说道:“敢问尚书令,五殿下除了任过金吾卫,可还有其他的任职?何来此言?” “五殿下未曾任过其他,但五殿下去了也必是可以的。” “殿下身份尊贵,怕是难以适应路程上的劳累。” “子非殿下,又安知殿下不得适应?” 赵归安冷眼看着她们底下众人争论。 无论其他的大臣说什么,公西然都乐呵呵地说着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任凭旁人怎么辩驳都不改变其想法。 看着那张笑眯眯的脸,其他的几位大臣都觉得无比挫败。 但无碍—— 她们的余光瞥了一眼上首冷静沉着的太女殿下。 她们并不是为了说服公西然,只是为了向上面的人表达自己的想法。 赵归安见她们安静下来了,开口说道:“诸位且随我来。” 语罢,便带着众位大臣出了御书房,来到御书房外的水泥矮墙处。 看着那个水泥矮墙,赵归安淡淡道:“卿家们可上前一视,不论何种法子,若将此墙以人力使其塌陷,孤但听诸位的。” 几位大臣也不知太女这卖的是什么关子,但也毫不犹豫地招呼了旁边的侍卫们上前击踹。 上午的侍卫们都已换值,下午的侍卫们并不知上午的事宜,因此一上来便直接用上最大的力道猛踹上去。 “砰——” 巨大的声响过后,侍卫们被强大的力反击得连退几步,而那水泥墙仍然完好无损,连一点裂痕碎屑都不曾有。 几位大臣的眼睛顿时亮了,李兼济当下微皱着眉头上前查看。 这矮墙不见丝毫的缝隙,光滑平整,色如铁器。 李兼济伸手掰了掰墙头,悄悄使上一点内力,但仍然撼动不了这坚硬得仿佛是用铁铸成的矮墙。 “此墙用了水泥加固过。”赵沉玉泠泠似泉水的声音响起,晚香适时将盘子端上。 金盘里,有粉状的水泥,也有湿润作泥状的水泥。 众位大臣立刻上前细细端详着,赵归安接着淡道:“水泥是沉玉献上的,寻常矮墙涂上此物,炎热时一个时辰便可干,硬如钢铁。” “沉玉是研制的人,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水泥,诸位大臣可还有异议?” 此时众位大臣沉心细细一想。 五殿下作为皇女,亲自前往赈灾足以说明朝堂的重视,五殿下仁善温和的性子也能很好地安抚住灾民,加之水泥…… 一阵沉默后,李兼济并其他的几位大臣俯身行礼道:“臣无异议。” 赵沉玉并不知道,赵归安为了给她铺路,煞费苦心,生怕史书上留下任何一笔关于她仗势上位的话语。 她也并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任命,在第二天的朝会后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此时她正拿着资料询问着工部的官员。 第83章 质疑 其他河段的计算,因堤坝的形状较规整,且记载的数值多,赵沉玉可以轻而易举地计算出来。 但在绘阳县的这一段,着实太过崎岖怪异,地图上记载的历江河道都七弯八拐的,更不要说实际的数值了。 她需要更仔细的数值。 赵沉玉望着手上枯黄纸张上,歪歪斜斜的黑色曲线,眉头一皱,念头一转,便起身走向一个工部郎中,低声询问道: “这位大人,可有绘阳县的历江数值?” 深蓝官袍的清秀男官端坐着,时不时红着脸偷瞄一眼皎皎如月的五殿下,小声地侧身与旁边的同色官袍男官讨论着。 乍一看殿下起身,推开椅子向他走来,一时又是紧张又是欣喜,眼神慌乱无措,心中期盼着自己得了殿下的青睐。 一听这话,他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殿下只是要了一段数值? 心中难过加恍惚,让他下意识地问出方才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 “殿下竟然看得懂?” 此话一出,工部瞬间寂静下来了。 众人惊疑未定地望着那名男官。 五殿下的脾气是传闻很好,今日殿下确实也安安静静地看着数值,未曾趾高气昂、盛气凌人。 但再怎么脾气好,这也是一位殿下,怎可让人如此轻视冒犯? 这人的乌纱帽估计不保了。 这名清秀男官话刚出口,也立即煞白了脸,抬手连连摆着,连声道歉: “臣、臣不是轻视殿下,臣只是一时好奇,臣……” 这话一出,更加糟糕,殿下兴许没往那方面想,可这话又点出…… 一旁围坐着的官员纷纷低下头,不忍再看下去。 旁边那名与他关系好的男官当即起身,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不让他接着说下去,笑着望着赵沉玉打圆场: “殿下可是要绘阳县的数值,我为殿下去寻。” 此时就不能再说下去,说多错多,越辩解只会越难以解释。 因此那名说错话的男官此时也颓丧着脸,耷拉着肩膀和脑袋,坐在桌前半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赵沉玉点头道:“是要绘阳县的,多谢你了。” 语罢,转而望向那名男官。 清凌凌的眼睛望了过来,眼中满是郑重道:“我在那看了许久,你莫不是以为我在瞎闹?” 男官听到声音,抬头对上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眼,更是羞愧不已,红遍了脖颈,下意识开口辩解道: “并非如此,殿下,臣是一时好奇。” “可你的好奇却是给我戴上了一顶不懂装懂的帽子,私以为这是极其失礼与不尊重的。” 想到现代那些莫名地对女性的轻视和贬低,赵沉玉便越发皱紧眉头,很是生气。 但这些与面前的男官无关,赵沉玉不能将脾气洒在无辜人的身上。 因此她缓下心神,冷静地望向那名男官说道: “无论如何,都不该肆意揣测旁人。” 那名清秀男官越发羞躁,眼尾也泛红了,缀上一颗透明晶莹的泪珠,起身端端正正地对赵沉玉做了一揖,面带愧色道: “方才是臣说话不当,臣向殿下道歉,望殿下恕罪。” 赵沉玉冷静道:“谈不上恕罪,望你日后能多注意言行,切莫恶意揣测旁人。” 语罢,赵沉玉抬手拿上另外一名男官拿来的、记载着绘阳县数值的泛黄纸册,玄色衣摆翩飞,便转身回去接着沉心计算起来。 这一天的下午,工部寂静至极。 赵沉玉专注地计算了一下午,才终于将所有的大致材料算出。 当下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又站起身活动一二,便将桌上凌乱的纸张归拢好,将那些册子还给了一名工部官员。 还完东西,赵沉玉已经按捺不住地想回去看看原着剧情出了什么纰漏,便头也不回地直接开溜。 沈博雅不过晚了一步,就错过了她最爱的亲亲好姐妹,留下一颗空落落的心。 赵沉玉走后,有工部官员好奇地拿过册子和赵沉玉演算过后的草稿纸低头一看。 这一看,淡黄的草稿纸上,满是看不懂的黑色线条符号,有人摇着头感叹道: “这看来,殿下也有——唔。” 话没说完,他便被人用力地杵了一下,痛呼出声。 那人满脸厌恶地望着他说道: “你自己愚笨便莫要妄言,且细看看殿下的草稿纸。” 她不明白,殿下如此显而易见的出众,为何总有蠢货看轻殿下,但她并不想理解蠢货的想法。 草稿纸上面是他们看不懂的数字和字母,但也有用汉字写下的数值。 男官边揉着腰间,边定睛逐项细看,惊诧地发现这竟然与他们此前整一群人算了一下午的数值无异。 “这……”那人拿着草稿纸,左右望了一眼,就见自己其他的同僚都闷着头在研究纸上的数值。 “这个结果,看来这1就是一,2就是二。” 旁边的官员都是算过一遍的,对赵沉玉用的数字啧啧称奇。 “再看这x和y,是代替不存在的数值,由此逆向推导……” 官员们越是研究,便越是对赵沉玉感到佩服,不仅容颜绮丽,不似凡人,就连这脑子也生得格外聪慧。 竟然能想到用这一套来代替冗长的数字,殿下真是神思妙算。 就在众人兴奋得议论纷纷,研究着这一套数值时,李兼济拿着水泥回来了。 虽然亲眼见到了水泥,但李兼济认为这也不过是匠人巧思,与实际的修建根本不是一回事。 让从未历练过的五殿下去,且性子还是那般柔和温善,只怕是…… 得选个得力的一道同殿下前往,给她兜底了。 心思重重的李兼济进了简朴古旧的工部,就见一大群深蓝官袍的工部官员,没有在办公,而是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她的眉头一皱,嘴一张将要开口时,一名官员抬头时余光无意扫过,发现了她,兴奋地高声招呼道: “尚书大人,你且来看看,五殿下方才独自一人计算完了整个历江堤坝的数值。” 李兼济脚步一顿,眉头瞬间一松,又紧紧皱了起来走了过去,伸手接过那张写满奇怪符号的纸。 计算的本领算不得什么,能来进工部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若认真来论,一个下午能计算出来的工部官员也有四五个。 但是…… 李兼济越是细看这张纸上的符号,越是惊讶。 他们工部与户部是时常要与计算打交道的。 每每工部需修建堤坝、宫殿或道路时,都需要大量的前期计算,汉字计算着实太长也太不便了。 而殿下计算用的这些符号却是十分简便。 若是户部的人知晓了,怕是会将五殿下当神一样捧起来,他们的计算最是冗赘。 李兼济拿着那张纸,纵使内心也为着赵沉玉而惊叹,面上也不见一丝的情绪外露,镇定自若。 旁的官员见状,心下佩服李兼济,倾身小声提醒: “尚书大人,不若我们去寻殿下,要了这些符号的法子吧,这样也可轻松些。” “是啊,我竟然未想到殿下竟然如此聪慧,方才就应当上前请教的。” “一个下午便算出来了,真是……” 李兼济将纸轻轻地放于桌上,又拿过一个黑色镇纸压着,说道: “此事不急,你们先去外头看看,我带回来的水泥。” 下午时,李兼济亲自动手搞了一个水泥板,还将赵归安那剩下的水泥全部带了出来。 此时,两位工部侍郎都蹲在外头,两眼泛光地拿着水泥板猛砸着。 闻言,其他的官员也出去看热闹。 第84章 改变 他们好奇地望着地上粉状的、泥状的水泥,又瞟向旁边坚硬如铁的水泥板,视线不停地来回在二者之间打转着,脑子一转便知道这水泥有何妙用。 联想起江南的水患,顿时惊叹不已。 “这是哪位匠人研制出来的?值得大赏啊!” “甚好!甚好!” 工部的官员们被江南的堤坝折磨了许久,一直在苦苦研究如何让堤坝更坚固,现下法子送过来了,众人欣喜若狂。 若不是顾及着形象,他们都恨不得将趴下去,将地上的水泥收拢干净了。 李兼济看众人群情激动,轻咳一声淡淡道: “此物名为水泥,乃五殿下研制的。”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静,四目相对,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声不响,七日多的时间解决工部棘手的问题,当真恐怖。 唯独几名自始至终没有质疑过赵沉玉的官员,神色淡定地蹲着捻着水泥粉末,不见丝毫的惊诧。 在见到五殿下的第一面时,她们便直觉殿下的能耐极大。 再看有广略亲王和太女殿下这两位亲姐在前,这五殿下必定不是什么酒囊饭桶。 赵沉玉并不知道自己在工部引起了怎样的波澜。 她只是把数值归纳好,寻不到垃圾桶,只好将无用的废纸一起留了下来,未曾想自己留下的草稿纸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 她回了府,便马不停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面对贴上来行礼的寒露,赵沉玉脚下一转,丢下一句:“免礼——”便急匆匆地跑回去了。 回房后,赵沉玉拉过门阀,又锁上门后,蹲下身趴着,在自己的床底下摸索着。 她摸到一个硬梆梆的粗糙箱子,面上一喜,抓着把手用力一拉,拉出了装银钱的箱子。 箱子上挂了三个锁,赵沉玉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钥匙,将箱子打开。 打开箱子后,从一堆的银子中翻出两把钥匙,站起身,顾不上衣裳上的灰尘,便快步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里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箱子。 巴掌大小的箱子里放着四把钥匙,赵沉玉摸出钥匙,又转身去了书桌底下,手掌摸索着扣下一个长而扁的箱子。 而后她用四把钥匙打开箱子上的四把锁,掏出里面的一个小册子。 这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赵沉玉喊沈博雅想办法给她弄来的。 若是不用钥匙开启,那箱子上方的水便会泄下,浸湿底下的册子,模糊了字迹。 赵沉玉怕有人看到,但她不能不记,她发现自己对原着剧情的记忆正在模糊。 翻开册子,里边正密密麻麻地记着许多扭曲的小字。 这一看,赵沉玉人都麻了。 她才发现自己的身边除了李流照外,还有很多原着中声名显赫的人物。 如冷血无情的梁晚。 赵沉玉仔细回想梁晚每每见到她时,温软和善的笑容,怎么也想不出这竟然是原着中研究出多种非人的刑讯手段的酷吏。 再比如唐昭翡和关寒烟,这两人现在都还没入朝为官,唐昭翡此时才应该是去云州支援的人。 所以一切的根源,在于广略亲王。 她没有在十四岁那年遇刺身亡,因此唐昭翡没有从军,关寒烟也没有入朝。 除此之外,公西氏族的公西然也活到现在,因此公西砚也还没入主太女后院。 好在只有这几人是超出赵沉玉意料的,赵沉玉舒了一口气,端正心神,本想接着往后翻看着剧情,但不料门被轻轻敲响: “咚咚——” “殿下,晚香传太女殿下口谕——” 赵沉玉被这声音吓了一下,愣了一瞬,旋即抬头出声道:“马上来。” 说完,便低头将册子合上,收拢到箱子里,不曾想,合上盖子的那一瞬间,盖子上方的水竟然哗啦啦地渗出,汹涌地漏了满箱子。 赵沉玉大惊失色,立即翻开盖子,捏着湿透了的册子拿了出来。 可为时已晚,册子已经全然浸湿,字迹模糊得不可辨认。 门外芒夏又轻声提醒了一遍,赵沉玉的双目却是茫然至极地看着手中黑糊作一团的册子,心绪复杂。 过了许久,赵沉玉才轻叹一声,也不去理会箱子中满了半箱的水,将册子轻轻地放了回去锁上。 既然没了剧情,且剧情已经脱轨了,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也许从她拿出水泥入局的那一刻起,未来就已经由不得她了。 赵沉玉将东西全部收拢好,转身过去推开门,就见芒夏目含忧色地望了过来,说道: “殿下,晚香已离去,太女口谕,要殿下明日去工部上值。” 赵沉玉勉力笑着,微微点头应道:“且去为我传膳吧。” 语罢,移开视线,不看欲言又止的芒夏,望着空旷的院子,高声喊了一句: “阿瑶,你可在?” 院中的高树无风自动,下一瞬一道修长身影恭敬地跪在赵沉玉的脚边应声: “阿瑶在,殿下有何吩咐?” 芒夏见状,只得捏紧手中的帕子,默不作声地行礼,而后转身退下。 退去后他朝着院外的春分瞧了一眼,见春分颔首,才转身去传膳。 赵沉玉扶起阿瑶,认真说道:“明日起我欲习武,不求能击退敌人,只求能跑快些,阿瑶你可否帮我?” 阿瑶抬眼望向赵沉玉,思及昨日,果断道: “阿瑶可以,只要是殿下的命令,阿瑶必定听从。“ 得了阿瑶的应允,赵沉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门时春分和芒夏几人都被吓了一跳,赶忙伺候赵沉玉洗漱。 赵沉玉叮嘱他们几人,日后她都是这个时辰起身后,就去了演武场。 才到了演武场,阿瑶的身影立刻出现了,她相当认真地说道: “殿下已经成年了,但未曾习武和研习《大安心法》,因此只能锻炼腿脚之力。“ “心法?赵沉玉双眉一跳,好奇问道:“什么心法?” 阿瑶愣了一瞬,像是没想到赵沉玉竟然会不知道心法,又转念一想,更是敛着眼心疼道: “大安朝每位女君六岁起都必须学习《大安心法》,只有女子可习,习成之后可吞噬男子的内力。” 此时赵沉玉懵了,这不就是所谓的吸星大法吗? 还只能吞噬男子的内力,这是从根本上用武力值按死了男子反抗的可能性。 这是哪位伟人研究出来的啊? 阿瑶没有再细说,怕触及赵沉玉的伤心事,便恭敬地双手抱拳,请赵沉玉先绕着演武场跑上八圈。 相当于八千米。 这对于赵沉玉而言,无疑是相当艰难的一件事。 她极其讨厌习武,也讨厌食肉。 但关寒烟说得对,比起这两个,赵沉玉更讨厌无能软弱的自己,连跑都跑不了多远。 等赵沉玉跑完,已经双脚灌满水泥,走都走不动了,被阿瑶硬拉着起身,扶着走了半圈,才给她按压筋骨。 锻炼完的赵沉玉,洗掉满身的大汗后,便强撑着按时去了工部。 一路上,赵沉玉忽视了各色的目光,直直快步拐入工部.。 远处的金吾卫连连叹息,想当初,是旁人围着金吾内府偷瞧殿下,现而今是他们围着工部偷瞧殿下。 进了工部,工部的人也不似昨日下午一般多,四品及四品以上的都去上朝了。 但赵沉玉一进去,仍然万众瞩目,可这一回却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了。 对上他们的目光,赵沉玉眉头一跳,脚下黑色长靴一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见他们没什么动静,赵沉玉才抬脚缓缓向前走去,走到昨日她坐着的位置上,拉开椅子,拢着衣摆坐下。 刚坐下,便有立刻有人从左面端上热茶,殷勤道:“殿下可还需其他的东西?” “点心要吗?我们工部也有桂花糕,殿下不若试一试?” 赵沉玉侧身双手接过热茶,下意识颔首道谢后,便开口拒绝道: “点心不必了,我想要关于堤坝的材料数值。” 昨日是计算水泥的用量,现在赵沉玉想了解关于堤坝的建造等,在这方面赵沉玉是绝对的门外汉。 此话一出,当下便有官员起身去后面的书库,为赵沉玉拿来新的资料,效率之高速度之快,让赵沉玉有些愣神。 昨天头一次来,也不见这些人如此主动。 那些官员拿来资料后,将资料端正放与梨木桌上,仍然没有离去,而是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她昨日留下的草稿纸,两眼放光地问道: “殿下的这些符号,可否教一教我们如何使用?” 第85章 拉扯 赵沉玉视线从她手中的泛黄的草稿纸,移到她面上亮晶晶的眼眸上,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官员。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满眼期待地望着赵沉玉。 赵沉玉收回视线,伸手想从桌边拿过一张泛黄的草稿纸时,一打雪白的宣纸便递到了她的面前。 赵沉玉手一顿,又拐弯伸向拿一打白纸,抽出一张边写边讲了起来。 能入工部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众人听得很是入迷,赵沉玉没用多久,就讲清楚了,顺带着教了一些其他的计算方式。 工部的官员捧着那张写满笔记的纸,如获至宝,欣喜道: “殿下甚是才思敏捷,若是能将此法推广,那将造福万民。” 赵沉玉闻言,抬头望向那官员,坦然道:“这也并非我独创,若是需要,汝等可自行传授旁人。” 说完,赵沉玉便低头看起了资料,但在翻动册子时,她不由地分神想到这件事。 如果能将现代的一些知识搬到这里,潜移默化,指不定能将科技进程拨快几十上百年。 可饭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件件做。 赵沉玉收敛心神,翻过一页,沉心看起了手中的册子,旁的人拿了这笔记,也不好再打扰赵沉玉,便去了一旁围着小声地讨论起来。 朝堂上,关于赈灾官员的安排一宣布,除开顶端的那几位与会大臣外,其他的官员纷纷难以接受。 有些是心疼于五殿下要去吃这个苦。 有些是难以想象这样的五殿下能帮上什么忙。 但也有些人如公西然一般,对赵沉玉有着盲目的信任。 一时间即有人想出列上表,却发现各家大佬们都老神在在地垂手静立。 这下哪能不明白? 朝中众人如鹌鹑般低垂着头,无人言语,但眼神之间的对视交流频起。 见状,李兼济迈步行至中间,将赵沉玉研制的水泥和新的符号一并上奏,这时朝上的众人才哑口无言。 从这起,她们对于赵沉玉的印象,才不只是一个容若神人、性情温善天真的单薄形象。 后《安史》记载:时年,长泽亲王恐江南水患,寝而忘食,七日研水泥献圣安帝,圣安帝除为工部郎中,仕江南为水害,拯生民数万之命,得鄂州百姓立长生庙,永世奉之。 退朝了,深蓝色官服的朝臣们三五成群地向外散去。 李兼济被户部尚书陈行拽着袖子不放,追问着她手中的稿纸及符号,说道: “哎哎,李尚书莫急啊,且先为我讲讲这符号怎么用啊?” “我瞧着这是一个好东西,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啊。” 李兼济毫不留情面地伸手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边大步走着,边说道: “五殿下想出的法子,我也甚是不懂。” “那殿下现下可是在工部?我去请教一下殿下。” 李兼济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正打着算盘的户部尚书陈行,冷静道: “殿下昨日下午已然将修补堤坝的材料算出,今日工部需再核算一遍。” “不知户部的拨款什么时候可以下来?” 陈行闻言,轻咳一声,眼神飘忽,难为情地道: “这国库也不在我这,什么时候拨款,还不是得看你们工部什么时候能报上,太女殿下什么时候能批复……” 李兼济道:“如此,那工部今日便会加班加点地核算出,望你们户部明日不打折扣地……” 李兼济的话没说完,陈行便已将视线飘忽到一旁的礼部尚书身上,高声喊人,打断李兼济的话。 她好似见到救星一般朝着一旁的礼部尚书迎了上去,状似忙碌地与其交谈着,并绕开李兼济溜之大吉。 李兼济此时才收回视线,转身接着走向工部。 既然已经入了工部了,没把殿下掏空之前,谁都别想来工部抢人。 李兼济回了工部,就见五殿下醉心演算着,而旁边的其他工部官员也拿着几张纸低声讨论着。 她上前朝着赵沉玉见礼,得了赵沉玉的回应后道: “殿下昨日验算的数据能否给工部一份?” “今日我等将会重新验算一遍,明日上报请求拨款。” 赵沉玉自然会答应,她甚至想着要不要找赵归安帮忙安排一下,现在倒是不用了。 赵沉玉从一侧将自己的数据全部拿出,递给了李兼济。 李兼济垂着头躬着腰,双手恭敬接过,退到一旁的小声议论的官员那儿。 工部的官员们在李兼济来之前已经试过了这些新授的法子,都和历年的数值相符,并且当下也用了老的一套试过了。 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兼济见此,将工部的官员分作两拨,接受良好的使用新方法验算一遍,其余的都用老的法子去计算。 一个上午就在工部众人的埋头苦算中渡过。 赵沉玉估摸着时间,起身收好东西,辄与工部的众人笑着道别。 她昨日应承过寻叶,今日要回去同他共用午膳,只是顾及着路途遥远,便选定了朱雀门外的一处酒楼用饭。 才走到大街上,远远看到酒楼,便见着寻叶正在酒楼二楼的窗边。 金纱炙热,寻叶却浑不在意,斜倚着木窗,探出半个青衫身子,一身玉似肌肤在日光下白得发光。 山岚色的青袖松松下垂,在窗外更显得颜色淡雅,飘飘悠悠地晃动。 他那双温润清雅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含笑着与她招呼。 赵沉玉也抬手,笑着挥手回应,转而加快脚步走过去。 这落在旁人的眼中,便是赵沉玉与人眉目传情,迫不及待地想去与人相见。 隐处的公子们顺着望向酒楼一瞧,发现是一张与上次宴席时截然不同的脸蛋。 与那人的阳光活泼不同,此人瞧着是清雅温润,犹如夏日的凉凉青竹。 这就是京中最近流传的那名得了殿下青眼的戏子吧。 阴暗的、妒恨的视线落到寻叶的身上,恨不得将这人的假面撤下,让殿下瞧瞧他那与旁人如出一辙的肮脏心思。 真让人嫉妒—— 不甘的视线又落回赵沉玉的身上。 穿着老成衣色的少女此时已经到了酒楼门口,有热情的小二上前行礼,迎上了二楼,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他们心中既怨愤于少女的花心,又庆幸于少女的花心。 若是真吊死在那人的身上…… 玉白的手强忍下心中的暴躁、愤恨,端起青花瓷茶杯一饮而尽,当的一声搁下杯子,丢下几块碎银子便起身离开了。 赵沉玉来到二楼,就见寻叶浅笑着望着窗外。 她跟着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第86章 插足 寻叶收回视线,抬手将木制窗子拉合上,转身说道:“看一些癞蛤蟆。” “癞蛤蟆?” 赵沉玉心中不解,但早上的运动和超负荷的计算,早已让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无心追问了,直接坐到桌子前拿起筷子说道: “快些吃吧,我午后还得去当值。” 寻叶温顺地弯腰行礼应道,缓步走过来,没有坐到对面,而是坐到了赵沉玉的身旁。 他入座时,淡淡的竹叶清香从他的身上散了过来,像是想完全包裹住她一般。 赵沉玉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没有起身换位,将就着随手给寻叶夹了一筷子的菜,又夹了一筷子的鸡肉埋头吃了起来。 寻叶看着自己瓷白碗中的青绿的菜,定定看了许久后,才拿起筷子,小猫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极其珍惜的模样。 赵沉玉看不下去,又给他夹了几筷子,招呼一声:“快些吃。” 寻叶的动作一顿,偏过脸侧眸望向赵沉玉道: “殿下不觉得与寻叶同食一餐,很污秽吗?” 赵沉玉怔了一瞬,一下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又给他夹了一些,说道: “都是人,哪来的脏不脏?快些吃吧。” 说完,赵沉玉便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才咽进喉咙去,就嗅到猛然凑近袭来的浓烈竹叶香,下一秒一个温热的怀抱将她拥入怀中。 寻叶情难自禁地将赵沉玉抱入怀中,玉白侧脸枕在赵沉玉的乌黑光泽的头顶,低声说道: “殿下,寻叶的伤已经好了。” 赵沉玉猛地被人抱入怀中,惊了一下,回过神便纠结着要不要推开,害怕推开又给人造成心理伤害。 好歹是救命恩人,不能太粗鲁。 但转而一想,即便是救命恩人、有心理创伤也不能这样得寸进尺,行些惹人厌恶的事情。 赵沉玉准备伸手将人推开的下一瞬,便听到寻叶说出这句话,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甚至忘了把人推开。 伤好了? 他这是什么自由心证的伤? 先是内伤转心伤,又是两日即康复,这难不成就是习武之人的强大自愈之力吗? 寻叶像是没有察觉到赵沉玉的抗拒似的,痴迷地蹭了蹭柔顺的发顶,接着说道: “寻叶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今日就得离开。” 赵沉玉秒懂,这是女主给任务了。 “若是寻叶活着回来再见到殿下,殿下可否允诺寻叶,予寻叶一处殿下的后院厢房?” 这话说的,有点乌鸦嘴的味道了。 赵沉玉拍了拍他的胳膊,鼓励道:“以你的功夫,无论什么事情想必都是手到擒来。” 寻叶抬脸用的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嗅了一口她发梢的清香,清润的声线低哑缱绻道: “那殿下便是应允寻叶了吗?” 赵沉玉不想答应他,但又怕他出任务时分神,思虑着不知该怎么说。 寻叶敏锐的耳力让他听着赵沉玉的不规律的紧张心跳声,不欲让她为难,也怕自己难过心伤,手上力道收紧,深深地拥着赵沉玉道: “殿下不必言语,我知晓殿下的答案了。” 说完,便依依不舍地松开了赵沉玉,痴痴地望着她。 赵沉玉可讨厌这种视线了,因此眉头一皱嘴角一抿,毫不留情地直接上手将他的脸推到一边,极其自然地说道: “说完了就吃饭,莫要饿着肚子没力气了。” 刚说完,赵沉玉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拿筷吃饭时,寻叶抬手,像是完全包住似的,按住了赵沉玉的手背。 赵沉玉感受到,自己手掌下寻叶转头时肌肤与手心的摩擦,高耸的鼻梁硬撑进去,而后是一个软软的触感吻在她的手心。 赵沉玉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时,那软软的东西便分开了。 热气呼出到敏感的手心处,激得赵沉玉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下一瞬是手心传来湿湿热热的舔舐的触感。 赵沉玉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马上大力甩开手下的脸,疯狂地拿着手帕擦着手心。 这寻叶,真是疯子一个! 喊他吃饭,不是喊他亲她的手啊! 赵沉玉擦着手心,同时视线在房中四下巡着,看看有没有水盆可以洗个手。 寻叶仿佛很歉意般说道:“寻叶实在爱慕难忍,望殿下恕罪。” “殿下若是无法宽恕,惩戒寻叶,寻叶也心甘情愿。” 赵沉玉压根不理他,这些男人什么心思她现在一清二楚。 赵沉玉一边擦手,一边起身打开门,去包间外喊来小二,吩咐要一盆水。 吩咐完小二,赵沉玉才对寻叶说道:“我不会惩戒你,但我极其厌恶你的这般行为,你下回若是还如此不知尊卑,那便莫要再近我身。” 话说完,不去看煞白着脸的寻叶,转而坐得远远的。 不一会,水来了,可端来水的却不是小二,而是赵沉玉十分熟悉的人——晏星奔。 赵沉玉看着晏星奔笑得灿烂的脸时,一时惊讶,险些忘记洗手了。 晏星奔一进来,眼一瞟便知晓是什么情况,笑道:“殿下惊喜吗?” “你怎么在这里?”赵沉玉欣悦道。 “这也是我家的产业,我刚就在楼上算着账本来着。”说着,晏星奔将水放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双手一请: “客官,您的水来了。” 赵沉玉边走过去洗手,边说道:“你家真是财大气粗啊,太羡慕了。” 晏星奔双手环胸倚靠在一旁,朗笑着和赵沉玉聊了起来,同时也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寻叶。 想到这又是一朵桃花,心中酸涩又微微刺得疼。 赵沉玉洗好手,将手从冷冽的水中拿出,对着木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晏星奔立刻机灵地掏出手帕,双手捧着帕子递给她擦手,还对她眨了眨眼。 寻叶看着二人的互动,面上带上笑,但眼中却是冷得仿佛冻上了千年寒冰。 这本该是他与殿下的二人时光…… 寻叶坐直身子,脊背笔直,缓缓理了一下衣袖,清雅笑道:“这是哪位弟弟?可否介绍一二。” 赵沉玉才接过帕子,赏了晏星奔一个赞许的眼神,就听到寻叶说的这句话,顿时险些没绷住。 弟弟? 赵沉玉难以费解,幽幽道:“什么弟弟?什么哥哥弟弟都没有,莫要瞎喊。” 寻叶听了,笑道:“是寻叶言语不当,殿下恕罪,不知这位可是晏公子?” 晏星奔点点头,手指偷偷扯着赵沉玉手肘的袖子拉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晏星奔怎么突然出现,但此时也不好让二人在这里吵起来,于是赵沉玉说道: “寻叶你可是吃饱了?” “若是未用够,你且慢慢吃,我先行一步了。” 说完,赵沉玉不想留下来搅合到这乱且稠的情感中,加之刚才寻叶出格的动作,脚下一动便走了出去。 晏星奔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前,走之前还扶着门,停下脚步回头笑道: “寻叶公子慢用,今日这一餐已记我账上,殿下孩子脾性,莫怪。” 说完便走了,门砰的一声关上,徒留寻叶端坐于桌前,凝视着雕饰精美的木门,许久未动。 肮脏的癞蛤蟆可是真多—— 寻叶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木筷折断,大力地碾碎成一团粉末。 手一松,木筷碎成的黄色粉末便被扬到了空中,下一瞬,房中便不见人影,只留满桌的菜肴和不停晃动的窗扇。 赵沉玉出了包间就想离去,晏星奔出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牵住赵沉玉的手。 温热干燥的大掌毫不避讳地在众目睽睽下牵上白嫩的小手,勾住了明月般的五殿下。 火烈的视线凝固在那只不知好歹的手上,暗地里的咬牙声不绝于耳。 能将殿下从旁人那拉出来,看来这晏星奔还真是有些手段。 赵沉玉的手被拉住,第一反应是要甩开,她甩了一下没甩开,反而被得寸进尺地直接包住整只手掌。 赵沉玉回头望向晏星奔,用眼神示意,询问他在干什么。 第87章 口味差异 在各种晦暗妒恨的视线下,晏星奔余光瞥了一眼那些隐晦的目光,唇瓣轻轻弯起。 纤长的睫毛翩飞,晏星奔眸光一转望着眼前的清丽少女,更加恣肆地上前一步。 碧落色锦纱下摆完全贴住少女的身子,吻上玄色古板威严的长靴。 从后面看,他高大笔直的背影将五殿下遮挡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 这一举动,极其具有挑衅意味。 周围的喝茶、读书的公子们,手中仍然捧着茶杯,卷着书籍,只冷眼瞧着,好似浑不在意。 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茶杯上的裂痕和书页上的褶子,却渗出丝丝缕缕的贪嗔妒恨。 他们现在仍然能按耐住,并非惧怕晏星奔,而是恐惧于五殿下公然表示过的不喜与厌恶。 他们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靠近或注视殿下。 晏星奔陡然靠近,将赵沉玉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后退一步。 晏星奔像是早有预料,伸手绕过赵沉玉的腋下,大掌贴上她后背的蝴蝶骨,手微微用力,将人揽入怀中,紧紧相贴。 霎时间,酒楼中的呼吸声加重许多。 明明暗暗的视线也像是染血般泛红。 晏星奔将赵沉玉揽入怀中后,绚丽灿烂的眉眼笑着俯下去,贴到赵沉玉的耳畔处,呼出的热气一股股地拍红了白嫩的耳廓。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清亮的声音刻意压低,神神秘秘地说道: “要不要我赞助殿下一点赈灾物资?” 赵沉玉一听,眼睛立即亮了,一个大动作转过头,满脸惊喜地望着晏星奔问道: “真的?” 赵沉玉的动作太突然,险些亲到了晏星奔的唇,好在他及时抬头。 若是当着众人的面亲上,那赵沉玉上一秒刚走,下一秒晏星奔就会被撕成碎片。 晏星奔眉头一挑,笑道:“是什么让殿下有我会说大话的错觉。” 话音刚落,窄腰被纤细的双臂环绕住,怀中陡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胸前的柔软在他的肋骨处散发着热意,让晏星奔一下停滞了呼吸。 赵沉玉高兴极了,猛然抱住晏星奔的腰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抬脸望着他认真道: “好姐妹,你的恩情我一定如实上报。” 说着,赵沉玉一把拍下她腰侧的手,拉着怔愣的晏星奔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走走,我们去慢慢说。” 赵沉玉按着刚才晏星奔的话,拉着晏星直奔到了顶楼。 顶楼只有一间房,赵沉玉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推了推旁边的晏星奔: “哎哎,是不是这一间?” 晏星奔此时才回过神,脸上诡异地有了两团红晕,不敢看赵沉玉一眼,声音也有些沙哑,低声说道: “对,殿下先进去,我……我……” 剩下的话,晏星奔也支吾着说不出来,脸越来越红。 在赵沉玉奇怪的目光下,他深呼吸一口气,直接将门打开,把赵沉玉推了进去。 赵沉玉猛然被推进去,下一秒是木门砰地一声被关上,极大的力道震得框上的木屑在空中飞扬。 她站稳身子后,就听到晏星奔模糊不清地喊道:“殿下稍候,我去拿点心。” 赵沉玉转身想将人喊住,但咚咚的脚步声已经揭示了人已远去的事情。 虽然心中奇怪,但赵沉玉也只是咕哝了几句冒冒失失,就寻到书桌旁的软榻上蹬掉鞋子盘腿坐下。 坐下后,她习惯性地弯腰伸手往桌子底下摸了摸,没想到竟然也能在一片柔软的布褥中摸出了一本话本。 赵沉玉拿出一看,赫然是她的那位老乡的着作。 晏星奔居然也看这本书? 他知道这人吗? 赵沉玉手指一屈,翻开话本打发着时间,看了约莫一刻钟了,她抬头望向窗外的天色。 这个位置恰好能见着日轮,但又不至于曝晒。 见着日轮高悬苍穹,已过去好一会了,但晏星奔仍然没有回来。 赵沉玉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收回视线,又低头看起了话本。 看了又是一会,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赵沉玉闻声抬眼一看,晏星奔换了一身衣裳,两手背后,在半开的门外嘿嘿笑着。 她愕然问道:“你怎么换了一身衣裳?” 晏星奔的笑一下僵住了,要出口的话也咽下了,脸色又是爆红,嘴唇蠕动几下,紧张得捏了捏手。 手指捏到坚硬的冷瓷盘,晏星奔一下想到了理由,将瓷盘从侧边转出: “还不是为了这个!” 赵沉玉一见到金黄酥脆的鸡腿,喜出望外地喊道:“炸鸡!!” 说着赵沉玉将手上的话本随手搁到案几上,低头放下脚,摸索着穿鞋的时候,晏星奔急急喊停。 他单手端着炸鸡,空出一只手边关门边说道:“殿下不必过来,我端过去。” 说着,他关上门,转身大步走了过去,将话本拿起放到一旁的位置上后,便将手中的炸鸡放到案几上。 赵沉玉闻着熟悉的香味,道谢后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大口咬下。 酥脆的外壳在口中碰撞发出美味的声音,鲜嫩的鸡肉带着汁水滑过舌头,将幸福的家乡味道传至心间。 就是花椒味重了一点。 赵沉玉只当是四川特色,啃着鸡腿见晏星奔仍然站着,连声招呼着他坐下。 晏星奔犹豫一下,眼神望了望那边的话本,还是顺从心意,坐到了赵沉玉的身后。 都是为了任务。 晏星奔如此催眠着自己。 赵沉玉才吃完一块炸鸡,正要再夹一块时,就感觉到晏星奔一反常态地坐到了她的身后,炙热的身体还向前挪动,将要贴上她。 赵沉玉扭过身望着后面的俊朗男人,皱着眉不解地问道:“你坐我后面做甚?” 晏星奔眨了眨眼,指了指外头,赵沉玉一下懂了。 这又是要迷惑旁人。 赵沉玉转过身接着吃,边吃边说道:“我不看着你,这样背对着说话很奇怪。” “小事——” 说着,晏星奔身形舒展开,斜躺在榻上,呈对角线般绕过赵沉玉,将手伫在小小的案几上,侧着身得意地笑着说道: “这不就可以看到了?” 赵沉玉被挤了一下,立刻伸出一只手扶着案几,皱着眉嗔怪道: “你都挤到我了。” “那就只能麻烦殿下稍微忍耐一下啦。” 第88章 二人争斗 看晏星奔嬉皮笑脸的,赵沉玉气得放下筷子向前探了下身子拉开距离,想着一定要狠狠地敲上一笔。 赵沉玉打定主意就扭头看着他,问道:“你家那有没有水泥的原材料?” 晏星奔皱起眉头:“水泥?” 水泥是什么? 赵沉玉只当他不知道水泥的配方,便接着说道:“就是石灰石、铁矿和粘土等,你家有这些矿产吗?” 晏星奔并不知道这些古早的原材料,怕赵沉玉看出端倪,便笑着含糊道: “我主要运营书局方面的,待会招管事问一问,有的话给你全部送鄂州去。” 赵沉玉一口应下,又转而想到问:“你家是江南首富,这次水患对你家的产业可有什么影响吧?” 晏星奔应道:“产业已经在这几年转向京城了,江南那边丝织品刚好售出,没有多少积压库存。” 这么刚好? 赵沉玉眉梢一跳。 晏星奔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又刻意凑近赵沉玉,拉回她的思绪,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 “好像时间不早了。” 赵沉玉闻言转头一看窗外,立刻将后面闷热的躯体推开,急急忙忙道: “我要去当值了,你回头记得将材料运鄂州去。” 说着,赵沉玉随手拍了拍衣服,但随意的动作根本没有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样衣衫凌乱地出去…… 晏星奔眼眸一暗,丝毫不打算提醒。 赵沉玉随手拍了几下,拉开门准备走了。 玄色衣角刚消失,晏星奔脸上的笑还挂着,赵沉玉的身影又突然出现在半开的门前。 她一手拉着门,一手撑着门框,问道:“银子呢?银子有没有?” 晏星奔心下一跳,险些被吓到,缓过神笑道:“银子肯定少不了你的,两万两可够?” 赵沉玉听到这个惊天数字,顿时摇头感叹:“首富就是首富,走了,拜拜——” 拜拜? 晏星奔面色如常地抬手挥了挥,笑着催促:“要迟到了。” 赵沉玉闻言,立马将门关上,而后是碎碎的哒哒声,渐渐变小远去。 房内终于安静下来,晏星奔看向案几上仅剩余温的炸鸡,拿起赵沉玉刚刚用的筷子,夹起赵沉玉吃到一半的那块,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花椒味还是淡了一点。 晏星奔面无表情地咽下去,而后又一口接着一口,将这些炸鸡全部吃完。 赵沉玉哒哒哒地小跑下楼,扬起的微小细风吹起她凌乱的碎发。 酒楼中迟迟不肯散去的公子们看着赵沉玉又是一身凌乱,心中既委屈又妒恨。 在金吾卫时第一回见到晏星奔和此次,殿下见了那人出来的两次,衣衫都是凌乱的。 种种暧昧的衣痕、殿下愉悦的心情,刺痛他们的双眼,引得他们既抗拒又不得不去臆想那间小小的房中发生了怎样旖旎的嬉戏。 关府宴席上,二人恩爱的情景,也一同浮上脑海。 他们不敢正眼瞧着,只敢用余光打量着,同时忍不住暗斥寻叶。 着实是一个没用的东西,连一个晏狐狸都搞不赢。 悄悄抬眼凝望着五殿下远去的背影,直至她完全消失在酒楼前。 他们才掩饰地低下头捻起一块点心,细细咬上一口,心中的贪欲爱慕同口中甘甜的滋味,一起翻腾汹涌。 他们宁愿殿下海纳百川,让他们可以守着寥寥无几的美梦,后半身就此枯萎在殿下的后院。 也不愿殿下现在独独宠爱一人。 实在是扎眼得紧—— 赵沉玉紧赶慢赶,终于是没有迟到,之后的下午,也是平静无波的验算中度过。 回府后,赵沉玉接到晏星奔使人递来的信,信中歉意道,他并没有找到那些材料,只能遗憾地将银子加多万两,共捐赠三万两。 看到那庞大的数字,她高兴极了,将心底微不可察的疑惑忽略过去了。 赵沉玉是欢喜了,可见到今日那一幕的公子们却是妒恨至极。 天色近黄昏,橘黄的光线慢慢褪去,转而是晦暗扭曲的黑色舔上天际。 上午赵沉玉待的酒楼里,聚了三五成群的公子。 他们一言不发,互相对视一眼便清楚地知晓彼此的心底粘稠的扭曲爱欲。 气氛沉寂至极,许久才有人冷不丁地出声道:“殿下纳了一个玉楼男子。” 窗外的街上依旧热闹,但窗内的清俊公子们却是郁沉至极,一阵寂静后,有人嗤笑出声: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说着,他随意地将手中纸扇一抛,向后一靠,仰头枕在椅背上,抬眼望向虚空喃喃道: “纳了更好。” 一旁的黄衫公子望向公西辞,问道:“这姓晏的怎还待在京城?” “你有没有给江南晏家施压?” 公西辞斜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把玩着酒杯道: “龌龊事我不做,各凭本事。” “还凭本事?”当下有人笑了:“再凭下去,殿下的正夫都要有了。” 公西辞觉着那人的话刺耳至极,当下不满地瞧了过去,冷冷说道: “我再是不满,也堂堂正正坦坦荡荡,那些污糟的陷害,莫要喊上我。” “我劝你们也好自为之,莫要过了线了。” 另一人懒懒倚上软榻,悠长道:“是了是了,不过亲眼看着殿下娶了旁人,我等还有侧夫之位呢,可怜有的人——” “呵。” 当下公西辞的脾气便没忍住,将手中酒杯狠狠地向那人砸了过去,目光森寒地望着他: “说谁呢?” 那人猛地被酒杯砸破了头,血色顺着额角流淌过白皙的肌肤,但那人浑不在意地一抹,抬眼望向暴怒的公西辞,一字一顿道: “我说你呢,这辈子都嫁不了殿下的可怜虫。” 哗啦砰啪—— 红木桌子被掀翻在地,五颜六色的菜肉和着白瓷屑泼洒一地,混腻的汁水黏黏地沾满一地,公西辞倾身伸手,抡起椅子便朝那人砸去。 那人也毫不示弱,接住椅子砸了回来,又抽出腰间的软剑打了起来。 旁的几人退到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二人反目成仇,没有丝毫阻拦的意味。 若是以往,他们自会去阻拦,都是朋友。 但此时此刻,他们巴不得打起来,再打凶点,最好是打死了。 ——打死了,就少了两人与他们争殿下了。 第89章 厌恶 楼下听到动静的小二连忙上来,推开门见里面乱作一团,两个俊美少年你来我往地下着狠手。 他不敢上前,站在门口远远高呼几声,看二人还是没冷静下来,一拍大腿叹着气扭头寻来了金吾卫。 来的金吾卫正好是程衔青。 他在街头听到动静,便同搭档一同赶来。 正巧两人打着打着从窗子那跳出了酒楼,在喧闹的大街上毫无顾忌地打着,惹得旁边得小摊贩纷纷避让。 公西辞能坐稳京城小霸王的称谓不只是家世原因,还有他极高的武力值。 他起初是奔着阿兄从文他从军的目标去的。 程衔青到了,赶巧那公子被公西辞一鞭抽中胸口,抽飞出去,滚倒到地捂着胸口吐着血。 即便伤势如此严重,这少年公子犹然刺激道:“哈——说准你的心思了?” “公西辞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入殿下的后院。” 公西辞眉头一跳,怒到极致反而冷笑出声:“真是找死啊——” 语罢,提起长鞭便狠狠地挥了过去。 程衔青直接运起内力,几个跃步跳到那少年公子背后,拉着人的衣领将人扔了出去。 而后拔刀反身架住了公西辞的长鞭,冷声道: “朱雀街上不得闹事。” 一旁的京兆府也赶来了人,见到始作俑者是满脸森寒冷郁的公西辞,便感到一阵头疼。 不过安分了一个多月,这公西小公子又把人打了。 公西辞冷眼瞧着程衔青,认出这是之前和赵沉玉一同巡街的人,干脆地收了鞭子,又冷冷扫视了旁边缓着气的公子道: “今后你莫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语罢,公西辞直接扭头走人,他的侍从此时才淡笑着上前。 一人追上公西辞,一人留下,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傲然道: “这是医药费,还请公子早些去看病吧。” 说着,拿出一个钱袋,扔到那名公子的身前地上。 紧接着这名侍从又转身熟练地善后:“公子血气方刚,听不得旁人挑衅,砸了掌柜的酒楼,还请见谅,这是五百两银,掌柜的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五百两银,足够买下一个酒楼了。 掌柜接了银两,笑眯眯地说道:“无碍无碍,公西小公子还年轻,我晓得。” 侍从又转向程衔青和京兆府的人,微微躬身行礼道:“连累诸位大人了,诸位大人的称心守职,会如实传达给公西大人。” 程衔青冷着脸不接茬,京兆府的人也见怪不怪,含糊了几句,事情便这样揭过了。 毕竟除了地上躺着的那人,旁人也没受什么伤害,听着还是那人多嘴惹了那小魔王。 第三日上了朝,赵沉玉照之前那样被赵归安强硬地拉上了太女凤台,接了工部郎中的任命,又被宣读派往江南赈灾后,便散了朝。 赵沉玉故意磨蹭着跟着赵归安一起走了,见她上了太女轿辇,也毫不见外地一起挤了上去。 上了轿辇,赵归安淡淡吩咐一句,轿辇就朝着工部去了。 赵沉玉眉飞色舞地对赵归安说:“阿姐,江南晏家为江南捐赠三万两白银,我们能不能给他赐个什么仁善之家的牌匾?” 赵归安听到晏字,下意识地反胃,想到之前暗卫来报的,与赵沉玉格外亲近的一名叫晏星奔的男子,皱起眉头问: “江南晏家?晏星奔?” 提到这个名字,赵归安的心中便涌起一股极其强烈的厌恶,以及难以抑制的愤怒和痛彻心扉的难过。 她下意识地说道:“此人并非善茬,你离他远些。” 赵沉玉一听,懵住了,问道:“阿姐何出此言?” 赵归安也不知道,但她直觉,绝不能让这人接近赵沉玉,便说道: “你可是要娶他?” 赵沉玉立即摇头否认:“阿姐你说什么?我只是想着不能让人白掏钱。” 赵归安尤不放心,看着懵懵懂懂、毫无城府的赵沉玉,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也大了,回来了——” 说道这,赵归安顿了一下,眼神复杂,拐开道:“回来了,让你歇息一段时间。” 赵沉玉乐一听能放假,脸上乐开了花,笑眯眯地向赵归安道谢。 轿辇到了工部,缓缓停下,赵沉玉和赵归安道别后,便下了轿辇入了工部。 今日的工部当值也是平平淡淡地结束了,只是散值的时候被隔壁户部的一名中年官员笑语盈盈地拦了下来。 好在李兼济尚书及时出现,对方一见到李尚书扭头就跑。 速度之快,让赵沉玉看得目瞪口呆。 李兼济收回视线,望向赵沉玉淡道:“殿下不必理会,今日早些歇息。” “江南的百姓们还等着殿下。” 赵沉玉听到这句话,想起那日在城门口见到的景象,心猛然颤了一瞬,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 第二日,天将亮时,一队马车驶出了京城。 京城的城门上,伫立着两道同样高大的身影遥遥望着。 马车里,赵沉玉和沈博雅同乘一辆,芒夏坐着另外一架马车。 她们二人本不是坐着同一辆,但赵沉玉在中途下马车时,一时兴起跑到沈博雅的马车上,然后被颠了一路。 于是赵沉玉强烈要求,沈博雅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还是赵沉玉厚着脸皮去跟赵归安要的,太女专属·稳定性一绝的马车。 平稳的马车内,沈博雅静静抬眼望向认真看书的赵沉玉,心中一阵阵欢喜。 赵沉玉却是有点难受,刚出京城的兴奋激动已经消失。 这一路上,除了午时和晚上夜宿,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马车里度过。 任谁坐了快十天的马车,都不会舒服。 感到胃部和胸腔的恶呕之意开始翻腾上涌,后脑勺隐隐作痛。 赵沉玉把手中记载着历江数值的书册合上,往旁边一放,再将案几往旁边一推。 沈博雅见状,很是自觉地屈起长腿,修长白皙的手抓过一旁的软枕,平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赵沉玉毫不客气地直接躺下,双手一举,沈博雅便将小被盖到她的身上,又轻缓地将赵沉玉的手扶着按下放到被中。 做好这一切后,赵沉玉眉开眼笑地望向自己的上方,和沈博雅说: “沈姐姐,午安。” 沈博雅将身子斜斜依靠到旁边的方枕上,玉白的手将胸前的长发收拢到背后,低下头极其温和自然地回了一句: “午安。” 得了她回复的赵沉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沈博雅见状,一手悄悄地拿起一旁的《治水论》看了起来,一手半搭在赵沉玉的手臂上,轻缓而有节奏地拍着。 第90章 沈老妈子 睡眠中的时辰过得很快,这几日的赶路,让她们渐渐远离了京城,所住的驿站也变得不那么奢华。 就如今夜的驿站。 一声声清润柔和的女声传到赵沉玉的耳朵里,面上头上还有轻柔的抚摸。 赵沉玉睡得有些久了,身子沉得下坠,好一会才缓着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见着一团白花花的轮廓。 沈博雅抚了抚赵沉玉的头顶,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阿玉,已经到了,该醒了。” 赵沉玉应了一声,还有些昏沉,抬手想揉眼时,被早有防备的沈博雅一把抓住,而后她扶着赵沉玉的肩膀,让她缓缓坐了起来。 赵沉玉坐起身后,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接着不等沈博雅就直接翻身下了马车。 这突然来的一下,让沈博雅脸色一变,伸手要逮住人。 可是赵沉玉的动作太快了,咻的一下就出去了。 沈博雅立即掀开帘子,追了出去,正瞧见赵沉玉没站稳踉跄的一步。 赵沉玉自己站稳身,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于是扭过头,就看见沈博雅还呆在马车上拧着眉望着她。 原来是沈姐姐还没下来。 她立马招呼一声: “沈姐姐,快下来啊,别发呆了。” 说完,也不等沈博雅,自己转头就进去驿站里。 沈博雅看着那没心没肺的背影,此时的心情与赵归安曾经想揍人的心情诡异重合。 那能怎么办,她还能跟太女殿下一样狠下心打人手板? 太女舍得,她却是舍不得。 沈博雅长叹一声,下马车进了驿站,就见驿丞满脸为难道: “禀五殿下,前些日子的雨季,驿站上方的屋顶都有些漏雨……” “现下只有一间是近来补好的,五殿下,您看——” 沈博雅眉头一皱,便想表示自己去住旁的屋子时,赵沉玉那倒霉孩子立马摆手说道: “无碍,就给我二人备一间即可,我们二人住一间。” 沈博雅瞳孔瞬间放大,连忙几步上前,一把拉过赵沉玉,把她塞到自己的身后。 又转身对着驿丞道:“我无碍,旁的屋子都可以,我二人一人一间。” 驿丞闻言有些为难。 五殿下和沈女君产生分歧,按理该听五殿下的,毕竟身份摆在那儿。 但驿丞想起刚才沈博雅对五殿下毫无尊卑的亲密举动,又犹豫不决。 他害怕这些大官给自己穿小鞋 赵沉玉闻言,扯了扯沈博雅的背后的衣裳说道:“沈姐姐你嫌弃我了?” 沈博雅不用转过去,都知道赵沉玉此时定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过往十几年,她每每想拉着她干坏事,都是对着沈博雅摆出那副没人爱她、人人欺负她嫌弃她的模样。 包括上一次被太女打手板禁足罚抄宫规。 可怎么会无人爱她呢? 赵沉玉怕是世上最多人惦记着、爱着的那一个,沈博雅很清楚地知道。 可沈博雅回回都吃这一套。 但这一次不一样,她们绝不能睡一张床上。 沈博雅没理会后面不停地戳着她腰背的赵沉玉,只沉声说道: “听我的便是了,你且去准备,殿下这边我来说。” 沈博雅的话音刚落,她的背后就传来了清柔欢快的少女音—— “不用说啦,我听到啦。” 沈博雅将手背后,精准地盖在赵沉玉的头上,惹得赵沉玉“嗯?”了一声。 沈博雅没理会,颔首示意驿丞自去。 驿丞见五殿下没有出声反驳,便恭敬地退下了。 此时沈博雅才长吁一口气,转身望着赵沉玉。 赵沉玉一把拍下沈博雅的手,面上似不解又似被姐妹排挤的愤怒,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去看沈博雅。 沈博雅凝望着连闹着小脾气都格外鲜活美丽的赵沉玉,又是长叹一声。 过往十年,真是辛苦太女殿下了。 赵沉玉又听沈博雅叹气,怕自己闹过头了,便悄悄拿余光瞥了沈博雅一眼。 沈博雅不仅没生气,还对上了她的目光,抓住她的偷瞄动作。 赵沉玉见状,直接看过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沈姐姐你不给我个解释,我今晚就拿着枕头找你。” “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怎么今夜就不行?” “你是不是嫌我午睡时闹腾?” 沈博雅颦眉道:“我何时同你睡过?又何时嫌弃你了,只我今夜不方便。” 今夜不方便? 赵沉玉脑子一转,视线缓缓移动到沈博雅的下腹,便懂了。 看到赵沉玉的视线移到不该看的地方,沈博雅立刻伸手把她的头往上掰,脸颊微红道: “莫要瞎看。” 看着格外纯情的沈姐姐,怕自己再过头惹恼了她,赵沉玉乖巧点头应下。 这个状态——怪不得沈姐姐今天喜怒无常。 赵沉玉在心中为自己今天又“理解”并“照顾”到了好姐妹而欢喜。 待驿丞再次下楼后,赵沉玉坚决要将唯一的一件上房让给身体不方便的沈博雅。 沈博雅怎么也扭不过她,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赵沉玉拉着芒夏快速地进了那件简陋的屋子。 这一次去往江南,赵沉玉只带了芒夏,春分和寒露都被她留在京城了。 芒夏进了屋,先将行礼搁置到桌上,而后边挽着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臂,将房中的桌椅收拾了一张。 待赵沉玉坐下后,他拿着驿丞刚刚送来的热水泡了壶茶,又摆了桂花糕出来,拿着书册塞到赵沉玉的手里,安置好赵沉玉。 之后芒夏走到床前,打算铺个位置给赵沉玉待会困乏了,歇息一二。 白瓷的手一摸上结实的硬床板,芒夏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转过身走到古旧的衣柜前,伸手打开衣柜。 吱呀的声音响起,彰显了衣柜的老旧,才打开衣柜,里面一股朽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芒夏别过脸去。 芒夏忍着味道看向衣柜里面,衣柜里虽然干干净净没有灰尘,可却空无一物。 他将衣柜合上,转身微颦蹙着眉,对着赵沉玉说道: “殿下,这床铺有些板硬,我去寻驿丞多要几床被褥铺上。” 赵沉玉点头应下,端端正正地坐着阅读手中老旧陈黄的书籍,边看边分析着历江的情况。 第91章 心善 芒夏出去没一会便回来了,两手抱着蓬松柔软的被褥上来,规规整整地铺上。 他铺好床后,转身去拿布擦洗了一遍衣柜,熏了一遍香。 赵沉玉眼瞅着芒夏还要再去收拾其他的地方,便唤住他道: “莫要折腾了,就住一个晚上,无碍的。” 芒夏回过身蹙着眉,有些许不悦道:“驿丞太过懈怠,未免有些委屈殿下了。” 赵沉玉要南下去江南的事情,早已通晓过各个驿站,但这驿站非但没有足够的房间,还如此污塌。 赵沉玉的性子好,上辈子是个现代人,这辈子前八年在冷宫过得也挺惨的,因此也没什么娇贵的毛病。 她摇头道:“无碍的,你也赶紧歇一歇,你不歇我就同你一起来。” 说着就放下书,挽着袖子作着起身的架势。 芒夏闻言只得无奈地说道: “都依殿下的,我去寻驿丞要了冰块来,殿下夜里能睡得安稳些。” 赵沉玉听了,便点点头松开袖子,拿起书册接着看了起来。 芒夏也转身离去,走时的心欢喜且甜蜜。 不一会,芒夏便带着人拎了一大桶冰块上来。 那桶极大,约莫到赵沉玉的腰那么高,里面放满了大块大块的冰,是两人合力抬了上来的。 赵沉玉见状,思及驿站的不靠谱,便问道:“这么多冰,你们可有留些给自个用?” 芒夏手一顿,知晓赵沉玉的性子,因此只是笑道: “自是有留的,殿下不必担心。” 赵沉玉却是不信,放下书就要出去寻旁人的看一看,被芒夏连忙扯住袖子停了下来。 芒夏此时才无奈道:“殿下不必去,我们做奴才的,不必用冰块。” 赵沉玉眉头皱起,看着芒夏说道:“远的旁人我管不着,近在眼前的我却是不能不管,岂有我一人独占所有的理?” 抬着冰的二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只听着话偶尔互相对视一眼。 赵沉玉说着便出去看了看,发现驿站的冰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供给了赵沉玉和沈博雅二人。 赵沉玉不会慷他人之慨,因此没有去沈博雅那边,只是将自己的冰分了一些下去。 只留了两盆预备放在床边用,剩下的赵沉玉让那两人抬回去分了。 听闻争执,他们还在感叹于赵沉玉对那名沉稳俊美的少年内侍的宽善,钦佩于芒夏哄瞒赵沉玉的勇气。 下一秒便听到赵沉玉的吩咐。 这二人有些不敢相信,悄悄抬眼望向赵沉玉,确认自己面前的是不是五殿下本人。 赵沉玉催促一声,那二人才如梦初醒般应下,准备抬着桶走人时,赵沉玉又叫住他们了。 “哎,没人问就算了,若是有人问,你们务必说这是两位大人一同分下去的。” 闻言,那二人的动作又是一顿,心中越发敬佩于赵沉玉。 若是她一人分了,无疑是把沈博雅架了起来,若是喊沈博雅一同分下,那便是道德绑架。 五殿下现下如此言道,正好。 二人抬着冰便下去了。 冰分下去,虽然不多,但将冰敲得稍碎些,一间房能分得小半盆冰,前半夜还是能舒服些的。 接到冰的小官和侍卫们都愣住了,他们低头瞧了瞧这冰,又抬头望向抬冰的二人,有些愣神。 此前的驿站是有供冰给他们这些随同的人,但供得越来越少。 进了这驿站,他们也看得出驿站的简陋。 后来去同驿丞索冰,得知没有冰可供了,他们也只能熬着。 不料这一会又送了冰来。 当下这人便问了:“哪来的冰?我刚去问都没有。” 说着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警惕地问道:“该不会要收银子吧?” 想到这个,他便连忙伸手将冰推开,说道:“收银子我可不要。” 跟着离京的侍卫大多是万里挑一的,不看家世,只看武力,武功强者居上,因此有出身贫寒的,也有家境显赫的。 他的室友听着冰字,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 “有冰?不是没有吗? 我刚还想着能不能寻着庄子去买点,可惜这里实在偏僻了。” 那二人没心思耽误那么多,拍开他推让的手便说道:“这是二位大人自己匀了赏下来的。” 贫寒侍卫一听,一想到赵沉玉,便明了。 这是五殿下会做的事情。 他转身拿了盆接了冰,就见那两人抬着冰去敲下一间房。 沈博雅听到楼下的细微动静,颦眉问道:“楼下在做什么?” 侍从恭敬答道:“五殿下将自己的冰分下去了。” 沈博雅知晓赵沉玉的为人,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将我的留些出来,给五殿下再送去一盆,其余的也拿下去分了。” 侍从恭敬应下,二人抬着下去,只剩一人在一旁垂首等着吩咐。 驿丞惶恐了一晚上,睡也不敢熟睡,生怕贵人半夜搞什么幺蛾子。 不曾想到,今夜却是他接待那么多高官贵胄的日子里,最舒适安宁的一夜。 这驿站在荒郊野外,那些冰已经是他快马加鞭去城里急忙买来备下的,膳食也尽心做到了最好,可对于五殿下和沈大人来说,他还是觉着简陋了。 但不论是膳食还是其他的,两位大人都没有挑剔,第二日用过早膳,便直接出发了。 驿丞在门口恭送着队伍离去,心中只盼着全天下的贵人都可如此心善。 马车又行了十日,终于进入了鄂州地界。 自打进了鄂州后,马车车轮上便时时沾满黄泥,隔三岔五就要停下清理一下。 外头吹进马车里的风湿润沉闷,路也泥泞凹陷,颠簸许多。 车马速度慢了稍许,又花了几日才将将接近鄂州府城外。 马车不过远远地出现在鄂州府城门外,而鄂州的长史、别驾等一众官员早已站那等候了。 后面城门那儿的百姓,见了这些大官在这等着,也跟着来瞧上几眼。 一刻钟了,官员们还老老实实地“罚站”着,惹得那些百姓更加好奇,都围了过来。 当下便有人悄声问道:“这些大官又在整什么?” “据说是朝廷派人来了。” “朝廷又派人来了?”那人听了,便一阵厌恶:“是觉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能在扒出点什么吗?” 旁边的人嘘了一声,皱眉道:“什么话你都敢说?这次的可是大有来头!” “这些官为了迎接这次朝廷的人,前几日就将城外安置的难民迁走了,” 第92章 抵达鄂州 旁边有人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二舅在衙门,他说来的是沈大人。” “什么?沈大人?” 众人又惊又喜,立即追问道:“是曾经巡查江南,九斩贪官的那位沈大人吗?” “是极,除了她,还有一位来头更大的。” 来头更大的? 众人疑惑,还能有谁比沈女君来头更大? 那人接着道:“还有五殿下也来了。” 闻言,众人的兴致一下就散了。 一人不屑道:“五殿下?是曾经蜗居皇城,貌丑不堪见人的那位五殿下?” “那还是瞧沈女君吧。” 说着,众人悄声地议论起沈博雅,谈论起她曾经明察秋毫,揪出数位鱼肉乡里、贪污枉法的官吏事迹。 远处,渐渐出现了模糊黑影。 城门外的官员们立刻端正仪态,准备迎接。 马车越来越近,接近城门时缓缓停下,先是下来一位容颜清绝沉稳的少年内侍。 他缓步到了中间的华贵马车旁,放下马凳,抬脚站上去掀起车帘。 一名身形高大的女君下了马车。 她着淡蓝衣衫,黑发束起,清雅温润,犹如春日徐缓的微风,见者无不怔愣一二。 城门后的最前面的百姓见到,顿时便看直了眼。 沈博雅曾南下巡查,因此她们认得出这是来接鄂州刺史的沈女君。 沈博雅下了马车后转身站到马车一旁,伸手作接人的架势。 官员们见到沈博雅的这番架势,面上一怔,袖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马车内的人——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五殿下吧? 原先传闻她丑陋粗笨,愚昧不堪得不可见人,而后又从京城传出谣言不符,五殿下本人妍姿艳质,皎洁若辉月,听着夸张至极。 更夸张的是,传闻还道五殿下的容颜胜之沈女君无数,是当之无愧的大安第一女君。 这不是开玩笑吗? 沈女君那容颜,莫要说胜过了,便是她们这些女子见之也会稍许恍惚出神。 但沈女君能坐稳第一女君,靠得并非容颜,还有巡查路上斩杀无数贪官污吏的功绩,才被人捧为第一女君。 这五殿下还能凭一张脸胜过这样的沈女君? 她们可不信—— 后面的百姓见着沈女君这副“卑微”姿态,皆是愤愤不平: “这五殿下架子也是大,竟然如此践踏沈大人。” “可别又是来逞威风的。” 车帘微微摇摆,影影绰绰可见一道窈窕身影。 旁侧的内侍将车帘掀起,微微躬身请礼,以示恭敬。 官员们和百姓们打眼瞧着,想看看这号称新任第一女君的五殿下是何方神圣。 白瓷般的手伸出,扶着沉木色的车框,木色与雪白的对比,光是看着那手,便忍不住感叹一声——好一个冰肌玉骨。 烟黑婉顺长发随着弯腰侧身的动作,倾洒到胸前,微微遮住容貌,却露出纤细婀娜的身姿。 她搭着沈博雅的手,缓缓下着马车,虽然没看到正脸,但一举一动却格外牵人心魄,引得众人期盼着她露出正脸瞧一瞧。 终于,她扶着沈博雅的手下了马车站稳身,转过头抬眼望了过来。 众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方才还有些嘈杂的现场,此时只剩下喧嚣的风声。 仪态挺如春松,风姿雅胜清荷。 清莹透亮的圆眼不解地望着她们,像是惊诧于现场的寂静。 在场见者无不放缓呼吸,生怕惊扰到她。 赵沉玉不解地瞧了一眼,但她的不解并非是因为在场人的呆滞。 她的视线几次飘到城墙处的空地上细细端详着。 赵沉玉现下站得远,瞧着那总觉得那里似乎不大平整,像是凹下去了一列长方形。 她收回视线,看了看眼前的官员和背后城门处偷瞄的百姓。 众人都还呆愣着,没有回过神。 赵沉玉还是没忍住,扯了扯沈博雅的袖子,将她的身子拉下来。 沈博雅配合着她的动作,俯下身,玉面春风便撞上华雅雪莲,华美玉容,让在场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面对这些纯粹惊艳欣赏的视线,赵沉玉早已习惯,她极其自然地忽视并附到沈博雅的耳朵旁小声说着: “沈姐姐,你看左边城墙前的地面,是不是不太平整啊?” 沈博雅闻言,用余光装作无意地往那儿一扫,气质一凛,眼眸瞬间眯起。 她收回视线,敲了敲赵沉玉的手,赵沉玉立马会意地松开了手,乖巧地站在一旁。 赵沉玉知道她没看错,沈姐姐也瞧出来了。 沈博雅以手握拳轻咳一声,提醒着众人。 此时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 前面的官员们稍好些,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现下回神了,便立即带人迎了上来。 后边的百姓却是夸张至极,一个个拼命地揉着眼睛,揉完眼就望一眼赵沉玉,又揉眼又望了过来。 还有的狠狠地拧着肉,痛地吸了一口气后,望向赵沉玉,一边忍痛瞧着,一边喃喃道: “原来我没做梦啊。” 尽管这样想实在俗得令人唾弃,但无论是那些官员还是百姓,都无一例外地觉着—— 这大安第一女君,真真非五殿下莫属了! 看着这群魔乱舞的景象,赵沉玉也不由地摇着头连连惊叹,比起京城的着实精彩许多。 但看着百姓们得精神状态不错,这江南的局势许是还不错。 赵沉玉温和地点头,见过府城官吏的拜礼后,便和沈博雅重新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赵沉玉微微掀起一点车窗帘子,随着马车的移动打量着那边的地面。 马车由远及近,地上的痕迹也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消失。 赵沉玉直觉不对劲,但又一时间不了解鄂州情况,只能先将心中的揣测放于一旁了。 进了鄂州府城,官吏们还想领着赵沉玉沈博雅二人歇息一二,就被沈博雅拒绝了,当下便要求去历江上看上一看。 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水患,雨季将至,一切刻不容缓。 第93章 鄂州官吏 沈博雅按着自己的习惯将安排吩咐下去,转身想离去时,正好瞧见正站她身后引得一旁官员连连侧目的赵沉玉。 沈博雅愣住了。 阿玉向来有恶乏的毛病,回回坐马车都不舒服。 若不便先歇息一下? 对于沈博雅的犹豫,赵沉玉浑然不知,见沈博雅转身要走便习惯性跟上,不料沈博雅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 赵沉玉以为是在催促她,便加快脚步跟上说道:“走吧。”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就是一个纯粹的技术人员,也许有时还要代表朝廷出面彰显一下朝廷的爱民之心。 沈博雅凝视着赵沉玉的快步走过来,对上她不解的眼神,笑了笑,迈步走了出去。 王长史在前领路,带着她们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府城官府,便从赵沉玉她们来时的城门驶出。 在马车上,沈博雅挑起帘子向外瞧着,赵沉玉也看着,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按照赵沉玉她们看的地图来看,马车应是走南城门才能直达历江。 走她们入城时的北门出城去历江,便是绕了路。 但她们什么也没说。 马车直接到了历江堤坝边上,与绕路的举动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坦坦荡荡,瞧着是问心无愧。 赵沉玉下了马车,踩着湿软的泥土,向前望去。 只见远处黄泥色的长河自西北方向浩荡游下,汹涌的水势像是随时要冲上岸边。 堤坝总体是灰白色的,夹杂着土黄色的裂痕。 衣衫齐整的难民正弓着腰,动作迟缓地往裂痕中填塞泥土。 这景象,赵沉玉一看便皱起了眉头。 难民们见着赵沉玉和沈博雅来了,迟缓的动作都停下了,只呆呆地望着这边,惹来了一旁小吏的连声催促。 那些难民听到催促,立马上手接着做,但身子不停地发抖,面上带着恐慌之色。 旁边的小吏却是没有像赵沉玉想象得那样动手挥鞭子,而是不停催促着。 王长史见状,瞟了一眼正凝视着堤坝的赵沉玉。 她的视线扫过赵沉玉干净整洁的衣衫,尤其是在绣着华贵花纹的鞋履停了一瞬,放下心,转向沈博雅笑道: “沈大人,这便是历江目前的现状,其他的地方大抵与这相似,只是距离稍远,便先瞧这儿。” 沈博雅眺望着堤坝问道: “朝廷拨下款项已久,为何这堤坝还是修建如此之慢?” 王长史为难道:“实在不是我等不尽心,而是这些难民泰半跟着李大人走了,即便是留下的,那心也跟着李大人去了,都想去建功立业。” “且这些难民实在好吃懒做,知晓朝廷有赈灾,便每日敷衍了事。” 赵沉玉听着这话就觉着矛盾极了。 沈博雅移开视线,顺着问道:“这些难民现如今安置在哪?” 王长史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庄子,状似痛心地说道: “鄂州府城地势高,但可安置的房子不足,下面的一些空置的小县城房子倒是多,但地势低。” “这难民们睡着不安全,我们也不放心,以是各官吏都将自家的庄子拿出来,安置他们了。” 沈博雅听着,神色冷淡地点点头。 赵沉玉却是转过头瞧着那王长史。 她并后边的的官吏俱是衣着简朴,精神饱满,像是随时要下去视察和救助的青天老爷一样。 她们好似时刻注意着赵沉玉,一见赵沉玉望了过来,纷纷温和友善地笑着回礼。 后边那名斯文俊秀的许司马是一名男官,长相不赖,仪态端庄。 他刚刚还悲悯地望着底下的百姓,注意到赵沉玉的视线,他立刻脊背一挺,长叹一声,好似很心疼底下的百姓。 而后他边摇着头,边缓缓望过来,对着赵沉玉露出一个勉力至极的清俊笑容。 赵沉玉一看到,就觉着这一切实在矛盾至极。 旁边的沈博雅还在和王长史你来我往地互相试探着,赵沉玉已等不及了。 水泥会一批批地运过来,紧跟着她们到鄂州。 晏星奔也表示会去江南本家,将三万两银子全部换成同等的粮食和布匹等运过来。 因此赵沉玉想现在便下去瞧一瞧堤坝的情况。 赵沉玉弯下腰,毫不顾及礼仪风度地将自己的外袍除下,露出里边便于行动的玄色衣裳,而后将外袍对折几下递给芒夏。 芒夏接了外袍,便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旁的王长史时刻注意着赵沉玉的举动,见状立即出声道: “殿下这是呆着闷热了吗?” “不若上马车,车内有冰鉴,殿下会凉快许多。” 赵沉玉正蹲着身弯着腰,两手提绳,将自己的裤子扎紧,闻言,想到自己这一行人一路上的待遇,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王长史真是愚昧至极。 赵沉玉性子直,对着赵归安都能耍脾气,此刻想到一些猜测,更是生气。 她懒得应付,边扎裤脚边冷着脸说道: “不必,我是要下去瞧一瞧堤坝,王长史有事与沈姐姐说便是了。” 说完,正好芒夏拿了长靴过来,就要蹲下身给赵沉玉换鞋。 赵沉玉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行为,直接接过长靴丢到地上,而后左脚踩着右脚的后跟,将脚下的鞋子脱下,扶着芒夏自己穿鞋。 王长史看着五殿下自顾自地做着事情,即便换鞋也自己来,没有一丝丝的娇贵。 而她旁边那名沉雅少年竟然也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顺从地搀扶着五殿下,便心下暗道: 糟了! 王长史眼见着赵沉玉已经换好鞋子准备下去了,一身简装朴实无华,转而朝着许司马使了个眼神。 许司马会意地上前,自见了第一面起,他早便想攀上这五殿下了。 此前他还觉着前边来的李大人是个好归宿,但无奈李大人冷面无情,来去匆匆,没机会下手。 只余下一个吏部来的钦差,可惜了,也是一个死脑筋。 见着五殿下的第一面起,许司马便已经在心中浮想联翩了。 他会勾着殿下颠鸾倒凤,在各种地方求得殿下的欢爱。 一想到那双潋滟生辉的眼眸中倒映出他布满潮红汗珠的脸庞,他便止不住地浑身发颤。 此时他缓步上前,款款笑道:“底下脏污,旁人忙碌,殿下去了也没甚好看的。” “这堤坝向来是由臣监工的,不若由臣为殿下讲解一二。” 第94章 异样 赵沉玉扭头见到许司马的眼神,一眼看穿他此刻脑海中各种见不得人的想法。 她极其厌恶地转过脸,不耐道: “不必了,你离我远些,我厌烦于你。” 话音刚落,气氛霎时一滞,许司马呆怔在地,好似失了魂,木木地望着赵沉玉。 一旁的王长史看不下去了,出声道: “殿下,许司马说的并无道理,底下脏污,殿下尊贵,不若还是在上面瞧着便是了,免得哪个不长眼的难民冲撞了殿下。” 许司马斯文俊秀的面煞白了,勉力笑着劝道: “且殿下贸然下去也未必能看得懂,不若留在上边。” “这堤坝是臣一手监制的,臣甚是清楚,也不必脏了殿下的鞋履。” “是极了,殿下还是在上边瞧瞧吧。” 在场的官员纷纷出言劝着赵沉玉,言语里都是各种对娇贵的五殿下的呵护。 仿佛赵沉玉要下去的行为是一场任性至极的胡闹,而她们都是尽心尽职的忠臣,劝谏着不懂事的小殿下。 也是,赵沉玉的外表是极具迷惑性。 这样极致的美貌和高雅纯洁至极的气质,就应该被人高高地放在神坛上,任由众人怀着肮脏的心思顶礼膜拜。 她只需美美地待在上边做一个吉祥物,给爬上来的人降下一场恩惠,履行好职责便够了。 这种名为爱护实则扼杀天性的行为,在赵沉玉的前世极其常见。 那一句句的“你是女孩子,这事危险不要做。”“你是女孩子,学这些太累了不要学。”如雷贯耳,响彻每一位女性人生中的每一分一秒。 但对于另一性别的人,他们往往会说“男孩子,就该吃苦。”“男孩子,摔了痛了才好走路。”“苦点累点算什么?以后会有大出息。” 多少的女性就是被这样的言论温水煮着青蛙的? 长久了,就变成“为什么要那么拼,嫁个老公生娃,做个家庭主妇多好。”“女孩子不用那么累,嫁人了有依靠能享福。” 可真的是这样吗? 在她们劝谏时,沈博雅一声不吭。 因为她知道,比起保护赵沉玉,不如让她自己强大起来。 自身的强大才是最好的保护。 这一点小场面,沈博雅不觉着赵沉玉应付不了,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和太女一样做一个后盾,给赵沉玉兜底。 官员们劝谏时,赵沉玉自顾自地穿好鞋,一句话都不说。 穿好鞋后,她的眼神都不往那边飘一下,直接就拉着芒夏下去。 她是五殿下,她要给她们一群没脑子的人什么脸? 不论何种身份,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被冒犯了凭什么要委婉要给面子? 在场的官吏们说得口干舌燥,而五殿下竟然直接扭头拉着旁边的内侍下去了,没有给她们一点眼神。 许司马立即想跟上,赵沉玉察觉到,直接回过头,清澈莹润的眼眸中满是冰寒。 妍姿雅颜的少女穿着简朴的衣裳,站在坡下,却显得格外高高在上。 赵沉玉视线冰冷地盯着许司马,粉润的诱惑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不是引人浮想联翩的轻吟爱意,而是冷酷的字眼。 “滚。” 这一个字实在无情至极,仿佛重重地锤到每个人的心上,让在场的人心忍不住震了一瞬。 被殿下讨厌了…… 这样的想法让她们产生无法抑制的恐慌。 她们无法接受殿下这般厌恶的眼神话语,就像是完全被神明抛弃了一般。 怎么可以这样看她们? 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们?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呆愣在了原地,手不自觉地轻颤着。 赵沉玉才懒得管她们,冷冷地说完,便直接拉着芒夏下去了。 芒夏面上没有丝毫的异色,依然沉稳地扶着赵沉玉下坡。 坡上的众人便这样瞧着赵沉玉直直地走向堤坝那边,而不敢有丝毫的举动,生怕让殿下更加厌恶。 赵沉玉一举一动格外吸引旁人的注意,堤坝旁的难民也都在偷偷注视着赵沉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但旁边的小吏也没有苛责,因为他们也在偷瞧着,时不时应付地催促几声。 赵沉玉没有顾及地走过去看那些堤坝,还上手去摸了几下。 堤坝里边是以一块块的巨石堆砌而起的,以湖泥和水中的泥沙填充。 赵沉玉上手摸了一手湿漉漉又黏黏的土,不由地蹙眉思量着。 这泥在这种湿度极高的天气里根本无法完全风干, 并不牢固,怨不得会一次次地决堤。 可以将湖泥换着水泥,应该会坚固些,且天气炎热,纵使湿度高,一天左右也可风干。 赵沉玉捏着泥的三根手指不停地来回摩擦着,颦着眉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堤坝走向。 堤坝自西北方修建过来,应该是贯彻历江的始终,里边水位过高,水流湍急,水泥只能糊上堤坝的外墙,这样也不太牢固。 可以试着分流加修补堤坝。 赵沉玉记不得现代的那些大型堤坝的修建图纸和原理。 但她想起自己在实验室时,一个学妹曾经画过的一种治水方法。 赵沉玉收回思绪,才注意到旁人的视线,思及刚刚见到的矛盾之处,便转头向一名青年询问: “你们今日已经做了多久了?” 那青年见到赵沉玉转头望向他,先是一怔,听到问话便回过神,木道: “做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也太轻松了。 赵沉玉扫了一眼他满是死皮皲裂的手,面上没有丝毫异色,接着问道: “你们午食一般用些什么?现下安置在哪?” “我们午食吃的是馒头,两天有一次肉汤,安置在长史大人的庄子上。” 赵沉玉问一句,青年一板一眼地答一句,状态十分自然顺畅,没有丝毫的考虑就脱口而出。 赵沉玉闻言,视线扫过青年上下,目光在他腰间明显做工极其粗糙的腰带上停滞了一瞬,狠了狠心问道: “你家人呢?现下可也都安置好了?” 青年闻言,眼眶霎时间红了,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腰带,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泥土,许久才挤出一句话: “我家人都在水患中去世了,得了大人们的安葬……” 说着,那青年说不下去了,浑身绷紧,青筋暴起,胸口剧烈地开始喘气,抑制不住地发抖。 一旁的小吏时时刻刻注意着这边,见到这青年的异样,立刻冲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出声高呼: “哎哎,大夫呢?这人又发病了,赶紧抬走。” 第95章 藏人 赵沉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剧烈地挣扎着,挥动的手臂刚刚举起指着东南方向,就被猛地拍下。 抬人的小吏慌张地看了一眼赵沉玉,立刻加大力度,那青年就被捂着嘴巴直接抬走,离去时双眼含泪,满是希冀地望着她。 赵沉玉看着这一切,背在身后的右手发着颤紧握成拳。 芒夏低头瞧见了赵沉玉紧握的手,悄悄挪了过去。 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摸上那拳头,抚慰地将自己的手挤了进去,两只瓷白的手便紧紧地十指相扣。 赵沉玉只凝望着青年的离去,对手心处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浑然不觉。 另一名小吏领着一名难民,腆着脸上来跪道: “那人素来有疾在身,惊扰了殿下实在对不住,望殿下恕罪。” 语罢他朝旁边挪动了一下,露出后边面容白净整齐的男子,殷勤道: “这人身子康健,殿下若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问他。” 赵沉玉转头看向那被举荐的人,面色红润,衣衫也较旁人整洁。 她愣愣地看着那小吏殷勤狗腿的笑,又抬头扫了一眼顶上那些人。 那一个个鄂州官吏,虽穿着朴素,但个个精神饱满有气血,瞧着较沈博雅都要康健。 赵沉玉没说一句话,右手正想再握紧,压下心中情绪时,才惊觉手心多了一只柔软温暖的手。 芒夏无声地抚着赵沉玉的后背,揉捏着赵沉玉手背上小窝,缓解着她的情绪。 感受着手背被缓慢按压的舒适,一阵阵暖意抚慰着她的心神,赵沉玉没有甩开。 联想到她在现代时读过的一些史书,赵沉玉越发为这些难民感到难过心疼。 这样由着慢慢来,由着她们拖着时间,只会让她们将一切痕迹销毁掉。 她喊了这名小吏起身,后转身上坡。 坡上满是湿泥,又滑又软,极其不好走,赵沉玉心神不宁,爬了几步,险些摔倒。 芒夏的手一路没松开过,许司马看二人十指相扣地走了过来,眼底红了一片。 赵沉玉见路难走,干脆地停下脚步,甩开芒夏的手,转而搂住芒夏的脖颈。 手心失了温度,芒夏失落的情绪还没漫上心间,赵沉玉软和的双臂就搂上他的脖颈。 下一瞬,赵沉玉的脸贴近了,埋在他的肩膀处蹭了蹭,压抑着情绪,闷闷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间: “抱我上去。” 赵沉玉是知道的,芒夏是阿姐安排来的,他身上必定有功夫在。 第一回被五殿下如此亲密地搂着,怀中热乎乎的,芒夏觉着肩膀处像是被施了法般极其僵硬。 旁的人各种眼神顿时朝他扎来,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情绪不断蔓延。 众人寂静无声地望着他。 芒夏通通不管,此时此刻他的心神全被赵沉玉占满了,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抱起。 起初是保留了一点距离,但将五殿下彻底搂入怀中后,芒夏忍不住地收紧胳膊,将怀中人抱得紧紧地,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坡。 才上了坡,他听到赵沉玉说道:“去马车上。” 芒夏一听,立刻明白赵沉玉的心思。 在场的官吏见着赵沉玉上来,正想迎上来暗中将二人分开时,芒夏忽然一动。 沉稳俊雅的少年直接抱着殿下腾空而起,直直跃向外边的马车。 赵沉玉对芒夏吩咐一句,又对外打了个手势,上了马车。 芒夏得了命令,恭敬应下后,转身来到沈博雅和其余的鄂州官吏面前道: “殿下请沈大人、王大人和江大人上马车。” 沈博雅闻言,颔首应下,端庄文雅地快步走过去。 王长史和江别驾二人隐晦地对视一眼,也跟上去。 二人上了马车,就见赵沉玉闭着眼靠着车壁坐着,沈博雅也拿着书看着,没有理会她们。 二人恭敬见礼后,安分地坐到一旁。 马车启动,但车窗被关闭,两人根本不知马车驶向哪儿,只根据马车方向,猜测马车是驶向东南方向。 二人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只盼着那些留下的蠢货可以察觉并遣人去通风报信。 而赵沉玉要的就是通风报信。 留下的官吏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时,许司马凝望着离去的马车,忽而脸色一变,转头对旁的一名腰缠长鞭的小吏说道: “糟了,快使人去承泽县报信,将难民藏起来。” 小吏立刻翻身上马,抄近路奔驰而去,没注意到暗处追上去的一道影子。 马车外的芒夏接到暗示,也调转马车追着那人去了。 察觉到马车转向,车内的人心悬了起来。 这边的小吏骑着马,极快地奔驰在林间的小道上,马儿几次将要力竭,都被他挥鞭逼着前行。 最过分一次,竟拔出匕首,直接捅上马身。 紧赶慢赶,硬生生将一天的路程缩到了一个下午。 快马加鞭赶到了承泽县外,奔驰许久的马坚持不住了。 小吏察觉到,直接松开缰绳,脚上一踹,将马踹向一边,运气腾空跃起,直直赶了过去。 承泽县外,黄泥地上躺着约莫四百个左右的难民,衣衫褴褛,面容土色。 破烂的衣衫遮不住他们枯瘦得皮包骨的躯体,挡不住他们绝望麻木的表情。 他们躺着那儿,像是等死,又像是已经死了。 小吏到了承泽县外,见了难民,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朝他们挥了过去,怒喝道: “现在所有人,起身去一旁的树林中。” 话音刚落,他便觉着不行。 以这些人现而今的身体,比不过马车的速度,要是中途死了,还得处理尸体。 他望向一旁的空地,思量着。 不若将人活埋? 想法刚出,便被他否决了。 活埋留下的痕迹,短时间消除不了。 小吏烦躁之下,忍不住暗骂沈博雅多管闲事,带坏了五殿下。 他抬头看了看县内的房子,转而道: “所有人,进县城。” 语罢,他不停地挥着鞭子怒声催促着。 承泽县的难民被一鞭鞭挥打到身上,瘦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抵抗这强大的力量,好几人被挥打倒地。 旁的难民见状,几下踌躇,还是咬牙将人扶起。 承泽县的县令闻声赶来,不解地看着这一切,急忙上前问道: “这是怎么了?” 那人极快地说道:“殿下和沈钦差将往这边来了,且将这些难民藏到县内人的家中。” 县令闻言,脸色一变,下意识道:“怎第一日就来?”随后一同催促着难民。 县内的百姓怨声载道,但慑于此前的种种事情,不敢反抗,不得不将人藏入自己的柜子、地窖、水缸等等地方之中。 赵沉玉她们一行人是坐着马车,来得晚,算上中途休息的时间,用了一天。 中间江别驾还试图让赵沉玉拐向一边的县城,说要招待膳食,被赵沉玉拿了桂花糕砸在她身上,让她闭嘴。 马车入了承泽县,停在了县衙前,县令立刻出来迎接。 第96章 揪出 马车一停,赵沉玉并一行人便下了马车。 承泽县内,明明应是正午最热闹的时候,但街上却不闻喧哗声,寂静地犹如一滩死水。 赵沉玉这一路上一直憋着一团火,她深深地凝望着远方的禁闭门户,又转头看向县令。 一旁的承泽县令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态度恭敬,不见丝毫的怠慢。 赵沉玉冷声问道:“县中可有异样?” 承泽县令思及那些隐藏在百姓家中的难民们,觉着堂堂五殿下,应是不会失礼到上门去翻百姓家中的东西。 因此,承泽县令毫不犹豫地回道:“禀殿下,幸有朝廷及时拨款,承泽县一切安好。” 赵沉玉深呼吸一口气,别过头望向苍蓝的天际,抑制着眼底的湿意。 此前一日,马车中途在外停歇时,暗卫便已报上。 那边被拖走的青年险些丧命,暗卫赶过去时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 这边的小吏赶来承泽县时,鞭子毫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地挥人身上,还威吓百姓,将人藏匿于百姓家中。 赵沉玉光是想起暗卫的描述,便气得忍不住发抖,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好一个一切安好。” 沈博雅看赵沉玉气得双眼红润,便抬手搭在赵沉玉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 赵沉玉失望地望着此时还装着若无其事模样的几人,被看着的几人心中无不一颤,下意识便想和盘托出,让五殿下莫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们。 此前行事毫无顾忌,却没想到此刻她们开始羞愧,愧于辜负了赵沉玉的信任。 赵沉玉看着依然沉默的几人,高喊一声:“阿瑶。” 路中间顿时出现一个黑色身影。 见到陡然出现的黑衣女子,王长史的瞳孔瞬间放大,面上仍然稳着,心跳却越来越快。 传说中的暗卫,竟是真的存在。 王长史死死地盯着阿瑶,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脑中不停地思量着对策,目光在承泽县令和江别驾之间来回跳动。 她不愿让五殿下厌弃了她。 绝不允这种事情发生,得要一个替罪羊。 江别驾也愣住了,随即敏锐地察觉到王长史的视线,即刻抬头,二人对上了视线,又齐齐望向承泽县令。 承泽县令却是大脑一片空白,忍不住地开始发抖。 沈博雅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几人,此刻淡淡移开了视线,拍了拍赵沉玉。 赵沉玉讽刺道:“带我们一起去瞧瞧这安好的景象。” 阿瑶应下,便在前领路,领着众人到了较为简陋的屋舍前。 承泽县令见状,犹然试图劝道:“殿下舟车劳顿,不若到县衙歇息一二,明日再探访民情。” 赵沉玉只做耳旁风,上前敲了敲门。 “叩叩叩——” 门内一片寂静。 承泽县令松了一口气,尬笑一声:“看来这屋内的主人不在家,不如先歇一歇吧。” 赵沉玉的视线瞥向阿瑶。 阿瑶会意,直接纵身一跃,翻入墙内,而后门后传来冷淡的女声: “五殿下在外,速速开门迎接。” 话音落下,随后是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来人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准备磕头之际,赵沉玉直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来人衣着极其陈旧,还打了好几个补丁,面上满是皱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翁。 赵沉玉心中感到歉意,缓和问道: “惊扰了老翁,是我等不对,莫要害怕,我是来寻藏在你家的难民的。” 老翁愣愣地看着赵沉玉,她背后是炙热的太阳,映照着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配上那一副妍丽皎洁的面容,宛若神仙下凡。 老翁呆呆地望着赵沉玉,衰老泛黄的眼眸中一点点湿润,颤着声问道: “你、你是?” 赵沉玉将老翁缓缓扶起,说道:“我是朝廷的人,莫怕,我们是来赈灾的。” 一听是朝廷,老翁便下意识地想抽出胳膊,但一见赵沉玉赤忱坦荡的眼眸,怔了一会才犹豫道: “在、在水缸里。” 赵沉玉向后挥了挥手,便有一名暗卫出现,将老翁扶到一旁。 而赵沉玉迈步走进这个简陋的小院,目光集中到房前的那一个黑色巨大水缸上。 水缸仅有半人高,难以想象这样的水缸如何藏匿一个人。 赵沉玉沉默地走过去,手握着木盖的边缘,静默一瞬,还是缓缓地翻开木盖。 随着木盖的掀起,赵沉玉看到里面正以极其挤闷的姿势藏着一个成年人。 他抱着头,双腿蜷缩屈起,察觉到外面的光线,不仅不出来,反而瑟缩一下开始发抖,且抖得越来越厉害。 赵沉玉将木盖轻轻放到一旁,惟恐发出声音惊吓到人,又俯下身,尽量与他平齐,柔声道: “我等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你且先出来吧。” 赵沉玉清柔的声音让那人一顿,缓缓抬头望向赵沉玉。 与其同时,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赵沉玉先是看到了枯黄稀少的头发,而后是一张瘦得如同骷髅头一般的面孔。 那人两眼无神地望着那张玉润冰清的面容,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说话,但赵沉玉察觉到他并没抵触,忍住心中的难过,试探性地伸出手,说道: “我拉你起来。” 他望着眼前白皙柔软的小手,正坦诚地试探地摊开,手心朝上,耐心地等待着他。 他缓缓伸手握了上去。 赵沉玉一握住他的手,感觉手心仿佛有粗粝的沙尘在摩擦着柔软的皮肤。 他的手也粗糙至极,硬的没有一丝皮肉,握着像是在握着骨头。 赵沉玉垂下眼帘,掩住发红的双眼,手微微用力将他拉了起来,又喊来了方才的暗卫,将人交给了他。 水缸里的难民犹豫地看了看冷酷的暗卫,又看了眼赵沉玉。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信任,沉默地松手,跟着暗卫走到一旁,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回头瞧着赵沉玉。 此时赵沉玉才转过身,冷然道:“一切安好?” 承泽县令浑身发抖,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准备说话时,旁边的江别驾直接一脚踢翻他,拔剑怒道: “好你个承泽县令,我和王长史信任你,未曾想到你竟是如此安置难民,今日我便代这鄂州难民处决了你。” 语罢,她提着剑狠辣地朝着承泽县令的头颅斩去。 第97章 晏星奔到来 承泽县令不曾料到有这一幕,满脸恐慌,惊惧地大叫一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紧紧地闭上双眼。 但该来的剑没有砍下,承泽县令此时才颤颤巍巍地转头望去。 那名黑衣女子拔出双刀,稳稳地驾着江别驾的剑,二人对峙着。 江别驾几度用力,阿瑶都纹丝不动。 一旁的王长史见状,马上失望至极地颤着手,指着承泽县令道摇头叹道: “你真是枉为父母官!” “即便你对我和江别驾要求你安置难民一事不满,也不可如此懈怠!” “若是早知如此,我当初宁可让出我的府邸,也要安置下这一批难民。” 语罢,她跪倒在地,对着赵沉玉重重磕头,沉痛道: “殿下,一切都是臣不察之错,臣无颜见您了,还请殿下就臣的不察治罪。” 江别驾也收回剑,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谢罪。 赵沉玉看着眼前的闹剧,又看向一旁形如枯槁的百姓,终究没忍住,眼角滑落一滴泪,又迅速被她抬手擦去。 跪倒在地上的王长史和江别驾注意到赵沉玉的举动,口中将欲吐出的脱罪的话再难说出。 此后的事宜,沈博雅接手了。 她一句句地冷声质问着几人,却得来她们状似痛心羞愧的答复。 王长史道,赈灾钱款被吏部大臣卷走,至今不见下落,因鄂州府城也支撑不起,便将这些难民分散下放到各县中,由县衙伙同县中的富户安置。 这漏洞百出的答复,任谁都不会信。 但这二人偏偏一口咬定,回了鄂州府城,府城大大小小的的官员竟然也一口咬定,口径统一。 沈博雅暂时寻不到任何证据。 她本想从难民们入手,不料难民们对朝廷已然失去了所有的信任。 任沈博雅如何安抚,都麻木地像是死尸,可他们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流,让沈博雅直觉不妙。 九斩贪官沈巡查的名头不好用,沈博雅只能把温和仁善的五殿下搬了过去。 办法果然奏效。 赵沉玉过去一露面,那些难民顿时看呆了。 又见赵沉玉这个五殿下,温善热情地亲手给他们发馒头,还拿了一个馒头,毫不避讳地席地而坐,同他们一道安静地吃起馒头。 他们本也打算沉默以对,可吃着吃着,眼睛总是忍不住望向一旁安静吃着馒头的殿下, 赵沉玉盘腿坐着,两手拿着馒头,咬下一口馒头小口咀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察觉到视线,仍然抬眼望过来笑了笑。 对上那双温和包容的眼眸,难民们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当下便攥着馒头,抱着膝盖捂脸痛哭出声。 他们太委屈了。 此后赵沉玉才知道,这些难民原是绝望之下,决定联合起来起义。 若是按着沈博雅以往的路子行事,那便晚了。 这个消息,让沈博雅不敢将难民分散在各个县城,不得不将人集结到府城外。 若真有事,府城好歹有小支兵马可以镇压,但各县城面对数百的难民,却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 收集完户籍信息,赵沉玉才发觉这些都是历江上游县城的人,下游的寥寥无几。 赵沉玉和沈博雅觉着不对,但这边的事情未解决。 难民情绪仍然高涨,赵沉玉离不得。 鄂州的官吏滑不溜手,沈博雅也离不得。 她们也只能先放下底下的县城,处理这这一批人。 一件件事情被她们从难民口中问出,一个惊天的贪污巨案一点一点浮现在她们的眼前。 但没有充足的官员,沈博雅只好顺着那群人的话,将被推出的替罪羊斩了,同时暗地里收集着鄂州官吏们的罪证,传书上表。 可即便如此,最关键的罪证——记录着赈灾支出的账本还是没有,此前来江南稳定局势的吏部大臣也寻不到人。 沈博雅暂且只能与她们虚与委蛇。 日子过去了,水泥还没到,但江南晏家的赈灾物资却是已经到了。 长长的车队拉着一批批的粮食,随着一辆精美的马车进了城,停在了鄂州府城的官府前。 赵沉玉和沈博雅得了消息赶来时,就见到晏星奔正在车队前指挥着卸货。 看到眼前的伙计全都停下了动作,愣愣地望着他的身后,晏星奔知晓是赵沉玉来了。 他转过身,瞧见了宛如美玉般发着光的少女。 晏星奔瞧着赵沉玉,瘦了些许,也沉默了许多,不似以往活泼。 心中酸涩异常,被他掩住,张开双臂朗笑道: “星奔带着粮食来了,殿下不欢迎星奔吗?” 沈博雅见到那名明雅酷朗公子,恬不知耻地张开双臂勾引着殿下,眉头一皱又一松。 凭着对赵沉玉的了解,沈博雅觉着这人最后只能尴尬地收回双臂。 不料下一瞬,身边的少女立马飞奔过去,扑到人的怀中。 将赵沉玉揽入怀中,晏星奔低头的瞬间挑眼对沈博雅笑了笑,又低头紧紧抱着赵沉玉,低声说着悄悄话。 本就安静的鄂州府城,此时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中间的两人身上。 尤其是一旁屡次勾引赵沉玉未果的公子哥们。 对待这些人,赵沉玉比在京城中越发无情,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现在这些公子们见到赵沉玉如此亲密地与人相拥,牙齿咬得能发出磨牙声。 这人什么货色,竟然让殿下如此亲近。 莫不是殿下的夫侍? 可他们曾打听过,殿下未曾纳了夫侍。 那定是不要脸的狐媚子,行事如此放荡,指不定早没了清白。 那些被赵沉玉冷了许久的公子们,双眼发红地看着,即便心如刀割,也舍不得移开视线,遐想着此刻拥着殿下的人是他们自己。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红着眼扯着笑,款款上前说道: “殿下,这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格外厌烦他们的赵沉玉不耐地打断:“闭嘴。” 看到赵沉玉变得如此暴躁,晏星奔惊了一瞬。 那名公子停下脚步,脸色稍显苍白道:“殿下,我不过……” “不管你怎样,走开。” 赵沉玉不想见着他们,一看到他们身上绫罗绸缎、金饰玉佩,就会想到被贪污的钱款,骨瘦如柴的百姓。 赵沉玉不想听这些人叽叽喳喳,她只想好好的放松心情,借着老乡怀念一下现代。 沈博雅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赵沉玉在处置难民的事情上,常常与她产生分歧。 例如当沈博雅想让人去修建堤坝,先以湖泥填充时,被赵沉玉反对了。 各县里的难民已被迁回了鄂州府城,赵沉玉希望先让他们养着身子,而不是做着无用功,熬坏了身子。 赵沉玉想仿照现代,提议让府城旁驻守的小支兵马出手安顿赈灾,却被沈博雅否决。 她表示兵力乃根本,难民若是起义,还要镇压并保护她们,因此训练不可懈怠。 最后赵沉玉退让了。 其他的事情不一一言表,但赵沉玉越是协同处理,便越发情绪低落,怀念现代。 这段时间赵沉玉见到太多的疾苦了。 现在冷静下来了,又有烦人的家伙,赵沉玉地轻轻拍了拍晏星奔的后背,晏星奔顺势松开了她。 她平复心情,探头望向晏星奔的身后,自觉地忽略了那些视线,瞧了瞧后边的粮车,又感激地捶了锤晏星奔的胸膛笑道: “多谢你了,此次我必定上表为你求个牌匾。” 晏星奔有心哄赵沉玉开心,夸张地捂胸痛呼,吸着气道:“一切为了殿下。” 看着二人,沈博雅再也忍不下去了,迈步走了过来。 清冷如泉水的声音传来,赵沉玉正欲回头,便被一双大手按住肩膀, 沈博雅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走近赵沉玉,完全贴着她的后背停下,面上温润笑着,眼眸却冷冷地盯着晏星奔道: “阿玉,这位是?” 第98章 泯灭人性 赵沉玉正欲张口,晏星奔便接了话,笑呵呵地说道: “这位是沈女君吧?久仰大名,上回殿下还同我谈起你。” 赵沉玉闻言,立即拍他胳膊,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又觉着夹在两人之间格外奇怪,于是拍下肩头上沈博雅的手,走出二者的中间。 看着眼前这两个身形同样高大,但容貌仪态各有风姿的二人,赵沉玉诡异地觉着沈姐姐有些许不对劲。 困惑的视线盯着沈博雅,沈博雅余光瞥到赵沉玉凝滞的目光,才惊觉自己现在的所为并不妥当。 作为一个女君与沉玉的男宠争风吃醋,着实是…… 沈博雅偏过头,垂眼说道:“阿玉,此处有你在,我便去堤坝上巡一次。” 说完,沈博雅也不等赵沉玉回话,匆匆转身就走了。 赵沉玉望着沈博雅清瘦高挑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是刚去了回来了吗? 心中的困惑越发深,但此时并不是探究的好时候。 赵沉玉和晏星奔一起卸粮食,起初要动手时还被人拦着,不愿让赵沉玉挨手。 但赵沉玉却是觉得自己与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强硬地要求动手。 她在现代也是能扛一袋大米的,这段在鄂州的日子她也没放弃晨起锻炼,现在搬个东西也算不得什么。 因此赵沉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粮车,抬手抓住一袋的两个角就要往下拉。 可平地搬粮食和从高处拉粮食下来是不一样的。 晏星奔不过转头和人吩咐了几句,再回头看赵沉玉,她拉着的那袋粮食就要往下,棕麻色的粮袋速度极快地下滑,将要砸到赵沉玉的身上。 晏星奔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向前跑去。 意料中的伤害没有发生,赵沉玉不是傻子。 她空着另一只手撑在粮袋中间,一手拉,一手抬,缓缓下蹲,将粮袋卸到了地上。 赵沉玉将身子一斜,就把粮袋卸下,而后起身提着两个角准备抬起粮袋,一抬头就见晏星奔望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 赵沉玉不明所以地喊了一声:“怎么了?可是粮食有问题?” 晏星奔像是惊吓到一般,连连后退几步,目光迅速撇开,声音微冷道: “殿下,你去忙吧,这边我瞧着就是了。” 赵沉玉皱着眉头,放下粮袋想追问之时,晏星奔就已经看准旁边一直瞪着他的许司马,直接出声将人喊来: “那位大人,这边劳您留下来瞧着了。” 许司马巴不得将二人分开,当下便走了过来笑道:“客气了,殿下有事便去忙吧,这边有我在。” 说着,许司马刻意走近几步,擦着赵沉玉的手,轻而易举地提起那袋米。 赵沉玉将手迅速抽回,才没被那许司马碰到,退后几步说道: “那就交给你了,我先回了。” 语罢,赵沉玉也去了堤坝。 不回堤坝,留在官府里,怕是要被这许司马烦死。 赵沉玉来到堤坝前的土坡上,远远瞧见底下的人正在发着馒头,精神饱满许多的难民排着队,规规矩矩地领着馒头。 而土灰色的堤坝上,站着一道笔直如松柏的深蓝背影,正静静地眺望水势。 赵沉玉下去,排到队伍的最后面,难民们见了五殿下来了,或是热情或是羞涩地要给她让位。 赵沉玉也没推让,笑着道谢后,排上去领了三个馒头,然后拿着馒头循着阶梯上了堤坝。 堤坝上的沈博雅心绪纷杂,她看着远处汹涌的历江,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中的爱慕也如历江般将要决堤。 正摇头苦笑,就瞥见旁边缓缓行来的身影。 赵沉玉瞧见沈博雅望了过来,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用帕子包着的馒头地晃了晃。 不料沈博雅瞧了她一眼,怔了一瞬,竟然直接别过头,徒留一个齐整的后脑勺。 赵沉玉:? 沈博雅抬脚将要走时,又停下,转身过来,大步朝着赵沉玉走去。 清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沈博雅动作极快地将赵沉玉的腰一把搂住,脚下一点,提气略向下边,同时极快地说道: “堤坝上边危险,你莫要再上来了。” 说完,沈博雅的手极其不舍地收了回去,提气又跃上了堤坝。 赵沉玉看出沈博雅的情绪不太对,但也知晓该给人留点空间。 可手中的三个馒头吃不完,赵沉玉四下张望,寻了一个圈子坐了过去,热情地问道: “我还有馒头,你们吃不吃?方才在聊些什么呢?” 那几人刚刚还聊得热忱,此时见了赵沉玉坐过来,都紧张地坐直身子,婉拒了她的馒头,动作不自然地拍打了一下衣服。 而后才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们在说配阴婚的事情。” “阴婚?” 那人见赵沉玉感兴趣,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说道: “前段时间王长史家最受宠爱的公子去世了,王长史寻人给他扎纸人配阴婚。” 赵沉玉正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还以为是用活人配婚,没成想是用纸人。 当下她也不以为然,便又问了一句:“馒头你们不吃吗?” 那几人面面相觑,很是心动,但也不敢伸手拿那馒头,再次推拒了。 赵沉玉只好起身道别,瞧见一个小孩正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眉头皱起,走过去蹲下身。 那小孩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闻到一股淡淡花香,于是抬头就看到平日里最是喜爱的五殿下来了。 他这下也不看旁的地方,只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同时悄悄地挪了过去,挨近赵沉玉。 赵沉玉温柔地将手中的馒头递了过去,柔声问道: “吃不吃馒头呀?” 小孩瞧了瞧馒头,又抬眼望向赵沉玉,伸手拿过馒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赵沉玉一边看着他,一边问道:“平日里谁照顾你呀?” 小孩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馒头,细声道:“爹爹。” “只有爹爹吗?爹爹去哪了?” 小孩点了点头,说道:“只有爹爹,爹爹去领馒头了,爷爷在墙里睡觉。” 赵沉玉听到的瞬间,毛骨悚然,手中的馒头被掐出了深深的印子,强镇定下来问道: “爷爷为什么要在墙里睡觉?” “爷爷生病了,要去墙里睡觉。” 第99章 共情 赵沉玉听着,呼吸一滞,手中的馒头被紧紧地捏成了一个饼。 小孩吃着自己的馒头,又满眼热切地看着赵沉玉手中雪白的馒头,说道: “殿下吃馒头,甜,很好吃。” 赵沉玉双眼发热,勉力笑道:“好,殿下会吃。” 说着,赵沉玉大口地将硬成饼状的馒头塞进嘴里,捂着脸一口一口地用力嚼着。 堤坝后的历江水仍然喧嚣咆哮着,哗哗声远传千里。 堤坝前衣着简陋、身形消瘦的难民们笑着领了馒头,边吃边小声地感叹着安朝的仁慈,时不时拿眼偷瞧着赵沉玉。 将口中的馒头用力咽下,赵沉玉压下情绪,放下捂着脸的手搭在膝盖上,双眼通红地看向满脸担忧的小孩,哑着声问道: “爷爷去睡觉时会动吗?在哪里睡觉?” 小孩迟疑了一会,才单手捧着馒头,点着头扭过身,一手指向堤坝道: “这里。” 赵沉玉通红的双眼顺着细短的手指,晃神愣愣地看着堤坝,此时她才明白,下游县城的难民为何如此之少了。 旁边琐碎的脚步声传来,而后是一道小心翼翼地问好: “五殿下?” 来人是一名约莫三十岁的男子,穿着简单,但却是难民中难得的棉布。 他瞧着赵沉玉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牵起小男孩的手,扯到自己的身后,又轻声唤了一句: “五殿下?” 赵沉玉木木然回过头,扯出极其难看的笑容,问道: “孩子的爷爷……在堤坝里吗?” 那男子闻言双腿发软,立刻跪倒在地,而后手一用力将自己的孩子也扯跪下,按着他的头不停地磕着,慌恐道: “并无,童言无忌,望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这边的景象吸引了旁边难民的注意,纷纷望了过来,瞧着像是赵沉玉在仗势欺人,但赵沉玉却是无暇顾及旁人的看法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恐慌地磕着头。 鲜红的血液从他活生生的头颅中流下,带着蓬发的生命,枉费地流入黄泥土中,铺平了鄂州官吏们的坦荡顺遂的仕途命路。 但又许是因为他们污脏了安朝国土的纯洁,以是将荒废的躯体填入堤坝之中赎罪。 眼前的男子没得到赵沉玉的话语,根本不敢停下,仍然一下又一下不停地磕头求饶,剧烈的动作让他的发丝散落一地。 赵沉玉不知他究竟在何地,被何人教习了此等优秀的礼仪,传授了隐秘的话语,使他成为合格本分的老百姓。 她只觉得这磕头声嘈杂。 嘈杂声无视她尊贵的身份,钻入她娇嫩的皮肉,痛入心脾,尖锐得使她恍惚。 恍惚中,她仿佛成为了被拖走的青年,成为了承泽县外被鞭打驱逐的难民,成为了堤坝中的一员,至死都望着京城的方向。 沈博雅被紧急请下来时,见着赵沉玉背对着她站着,脊背弯曲,看着疲惫至极。 而她的面前有一名男子瑟瑟发抖地磕着头,旁边围了一群的难民,目含忧色却寂静无声。 沈博雅心中犹疑,先是喝令那人起身,一名小吏此时才敢上前将人扶走。 接着她边轻声喊着赵沉玉,边走了过去,可赵沉玉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沈博雅心下焦急,立刻大步走到赵沉玉的身前,握着她的肩膀低头一看,愣住了。 赵沉玉两眼无神地望着旁边的堤坝,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流着两行清泪,一滴一滴地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打得沈博雅得心口疼痛难忍。 沈博雅伸手摸了摸赵沉玉的头,轻声问道: “怎么了,沉玉,和沈姐姐说好不好?” 赵沉玉抬手抹掉眼泪,圆眼红而润地望向沈博雅,说道: “我现在想去下游的县城瞧一瞧。” 沈博雅顺着赵沉玉的话说道:“好,我们去瞧,先回府城收拾行李可好?” 赵沉玉沉默地点点头,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一双双或是清澈或是浑浊的眼眸,俱都担忧地望着情绪低沉的五殿下。 这段时间他们也是看清楚了,五殿下是不同的。 她与沈大人不同的,与其他官吏不同的,与所有的女君都不同。 此时他们看着赵沉玉这般沉默忧痛的模样,心中也难受至极。 那名小男孩更是边走边不停地回头瞧着赵沉玉。 他愣愣地瞧了许久,又回过头看向前边领着他的小吏,被牵住的柔软小手拼命扭动着,竟然叫他真的将手抽了出来。 将手抽了出来后,他转身跑向赵沉玉。 一路上见到的人都想将他拦下,莫要让他再惊扰了五殿下。 但他仗着人小,身形灵活地钻来钻去,最后冲到了赵沉玉的面前,一把抱住她的小腿,抬着稚嫩的脸蛋看着赵沉玉。 追着来的小吏和男子一下截停了脚步,心中求着这小祖宗不要再说什么话惹五殿下了。 赵沉玉腿上一紧,回过神,低头看到一双纯洁无暇的眼眸。 他满是担忧和歉意地望着赵沉玉,细声细气地说道: “殿下对不起,我不该说爷爷让殿下伤心。” 赵沉玉看着他,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稳缓地蹲下身,摸着他细软的头发,竭力扯动嘴角说道: “你是个诚实的孩子,错的不是你,是我们。” 说着,她将孩子往一旁的孩子父亲那轻轻推了一下,说道:“殿下只是没吃饱,饿哭了,现下要回去吃山珍海味了。” 小孩犹豫地回头看了看赵沉玉,说道:“那殿下可不要再哭了。” 赵沉玉笑着点点头,手却颤抖得越发厉害。 她将颤抖的手背后,微笑着目送小男孩离去。 旁边的难民都移开视线,躲着擦了擦眼角。 沈博雅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此时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赵沉玉瘦弱的背影。 待会绝不能让沉玉去下边的县城。 赵沉玉上了马车,沈博雅紧跟其后。 赵沉玉沙哑着声音说道:“沈姐姐,我想现在去,你不若先回府城收拾行礼。” 沈博雅看着赵沉玉发抖的弧度从手指顺着胳膊漫上身躯,颤得愈发厉害,忍不住上前,将人紧紧地搂入怀中。 第100章 唐昭翡到 沈博雅长臂一伸,将赵沉玉完全揽入怀中,两只胳膊仿若麻绳般在赵沉玉的背后交缠着,紧紧地将瘦小的人儿锁入怀中。 玉琢般的下巴轻轻磕到赵沉玉的发璇处,宽热的大手不停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赵沉玉放任自己完全地浸入淡淡檀香的怀抱之中,额头叩上沈博雅坚硬的锁骨,下巴拄着胸前柔软的弧度,思绪一片混杂。 沈博雅边轻抚着她的后背,边轻声道: “沉玉,若真是如此,你便更不能去了。” “为什么?”赵沉玉闻言,顿时反应激烈地想推开沈博雅,抖着声问着。 “太危险了,沉玉。”沈博雅说着,手上的胳膊一紧,没让赵沉玉挣扎出去。 “女君不立于危墙之下,更何况你是皇女。沉玉,那边你便不要管了,交给沈姐姐可好?” 沈博雅说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手掌紧紧地按着赵沉玉的脊骨,清亮的眼眸直视着虚空,不敢去看赵沉玉的眼睛,怕暴露了自己的卑劣。 赵沉玉听着沈博雅苦口婆心地劝导,后背的大掌炙热得仿佛要烧穿她的心脏,任由她如何拼命挣扎也无法摆脱沈博雅的怀抱。 赵沉玉放弃了,身体完全发软,卸下力道闭上了眼睛。 她感到极其窒息。 此时赵沉玉才明白—— 她自己与这个世界女君的割裂感,不只是在于对女性身份的认知上。 还在于她曾经作为底层人民的身份。 赵沉玉知道,老百姓三个字,并不是一大群忙忙碌碌的工蚁,不是旁人口中一个个的数字,他们是独立的、有着不同的喜怒哀乐的人。 即便此时她已经是这个世界最顶端的一群人,她也难以忘记,她曾向着旁人、向着国家、向着上天各路神明祈求时的悲愤与绝望。 赵沉玉被沈博雅带回去后,被寸步不离地跟着,麻木地看着沈博雅毫不留情地点了人去探查情况。 赵沉玉见着,还笑了一声。 没成想这辈子她的命竟然如此矜贵了。 在快马加鞭下,一日的时间,人便回来了。 他跪着说道:“历江下游,已有三座县城因疫病被封。” 沈博雅闻言,将人挥退到门外等候,又偏头看向赵沉玉。 赵沉玉坐在窗边的榻上,听了这句话,垂下眼眸避开沈博雅的视线,一言不发地转头看向窗外的松树,稀疏却亭亭碧绿。 只有这棵树,给了她一点熟悉的感觉。 沈博雅看着赵沉玉,瘦小的肩膀松松垮垮地披着衣裳,烟黑长发披泄着,只露出一点莹白的肌肤,浑身缭绕着厌世的孤寂,明明离得很近,却觉得她此时仿佛将要离开这世间。 “沈姐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窗边的赵沉玉平静地说道。 沈博雅将人挥退,得知情报而产生的怒火,在此刻被担忧填满,红唇开开闭闭好几下,最终选择尊重赵沉玉。 她轻应了一声,便轻手轻脚地离开,缓缓关上了门。 赵沉玉将自己关了一天,在那呆坐着,从白昼到黑夜。 她煎熬着,无数次地思索着,并质问着自己。 当新一轮红日升起时,锋利的辉光刺破黑沉长空,赵沉玉望着漫天灿耀的朝霞,想着那一张张的贫苦面孔,闭上了眼睛。 她虽然渺小,无法完全改变这个世界的进程。 但她可以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能做多少是多少,总比妄自菲薄、怨天尤人来得好。 赵沉玉睁开眼睛,再一次望向那轮红日,看着它升起,烧遍天穹。 日出时耀红的光透过窗户,将窗前的那尊美人玉焕上金光。 赵沉玉看到太阳完全升起了,天彻底亮了,便缓缓起身,侧身穿上鞋,走到门旁将门打开,抬眼望向门外蹙眉忧心的芒夏,沉静问道: “沈姐姐在何处?” 在芒夏的指引下,赵沉玉寻到沈博雅,没有再提去县城的事情,而是询问现而今的状况。 才得知,在自己闭门的这一日里,唐昭翡领着小支兵马,将水泥运送了过来,还协助沈博雅将人拿下。 鄂州官场上下串通一气,大到一州刺史,小到县衙县丞,十余年来将各种款项吃抹干净,此次鄂州堤坝会决堤,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些蛀虫们的贪婪。 十余年来,凡有意告发者,都生死不知,如此次前来坐镇的吏部大臣。 虽然沈博雅和唐昭翡带人将王长史、江别驾等官吏捉下,但她们咬死只是失察之罪,并不知晓底下的隐瞒。 若是能寻到失踪的吏部大臣,也许会有关键罪证。 现今既无赈灾款项,又需稳定县城的局势,不使疫病扩散出来,因此沈博雅已经一日未曾歇息了。 见了沈博雅,赵沉玉知晓情况后,看她眼皮沉重,眼下淤青,满面疲倦,连衣裳都还是昨日的。 赵沉玉心下有些愧疚,缓声道: “沈姐姐,你且先歇息,待你醒来后,便可知晓那位大臣的下落了。” 看赵沉玉没再要求去往疫区,沈博雅心下稍许宽慰,得她关心,更是意满心热。 但赵沉玉这般言之凿凿,又让她起了疑心,困惑道: “你该怎么去寻?” 赵沉玉只赶着沈博雅去歇息,半句话也不透露,沈博雅无奈只能躺下歇息,嘱咐侍从两个时辰后将她唤醒。 赵沉玉出了沈博雅的居所,沉声唤出阿瑶,不顾她的反对,将自己身边的二十个暗卫,分了十个跟着保护沈博雅,接着往牢里去。 一路上拐七拐八,才到了官府大牢,门口守着的是陌生官兵。 赵沉玉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可是熟知五殿下。 今日得见五殿下,第一眼便惊艳至极,呆愣在地,眼瞅着赵沉玉越走越近,才被后边的咳嗽声惊醒,羞窘着跪下行礼。 “拜见五殿下、唐郎中。” 二人身后,健壮俊美的女君稳步走出,正是运送水泥而来的唐昭翡。 见了赵沉玉,唐昭翡朗笑行礼:“拜见五殿下,殿下如今可好些了?” 她昨日到了以后,将水泥安置好后,歇都不愿歇一下,就想去寻赵沉玉。 没有五殿下在的京城,实在无趣至极,连那些公子们都懒得梳妆打扮、上街游玩。 他们整日整日地待在府中,咬牙切齿地琢磨着各种“晏星奔”“寻叶”和“公西砚”的扮相仪度。 即便后面两者昙花一现,疑是失宠了,也是不妨碍他们研究这两位曾经上位成功的人。 在得了赵沉玉出现的消息后,唐昭翡便想着来拜见一下,不成想竟然直接撞上了赵沉玉。 第101章 直击中心 见到赵沉玉,行礼过后,唐昭翡毫不见外地大步上前将赵沉玉抱入怀中,埋在她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才松开她,后退一步关切地端详着赵沉玉说道: “不过月余未见,殿下怎就瘦了?” 唐昭翡瞧着现在的赵沉玉,没了京城时的活泼,稳重了许多,脸也小了许多,抱着的身体也硬了,不如之前柔软。 赵沉玉摇头笑道:“不过是近日多加锻炼,身上的肉紧实了,怎是唐姐姐来了?” 唐昭翡一把揽着赵沉玉的肩膀就要走,准备边走边说,就被赵沉玉止住了。 她还准备进牢里,“逼问”失踪人的下落。 听了赵沉玉说完,唐昭翡爽朗一笑,拐过脚步,揽着赵沉玉就往牢里走,边走边给赵沉玉解释着。 自赵沉玉出了京城,关寒烟就闭关准备下场科举,唐昭翡则是走了路子进了兵部,跟着护送水泥过来积个功。 路很短,没了关寒烟的阻拦,唐昭翡没了缰绳。 唐昭翡的手揽得很紧,两人近得赵沉玉的左臂会时不时擦过唐昭翡壮硕的肌肉。 她一路上不仅揽着赵沉玉的肩膀不放,还突然单手揽着赵沉玉的腰,将她架起掂量着重量。 赵沉玉哭笑不得地让她放下,唐昭翡还咕哝着赵沉玉瘦了许多要多吃些饭的话。 赵沉玉未曾说起自己要见谁,就被唐昭翡带到了许司马的牢前。 里面的许司马,即便在坐牢,也保持着整洁的外貌,头发规整地束在身后,露出白皙俊美的面庞。 见了赵沉玉来了,他眸光微动,面上一喜,温润的笑立刻浮现。 唐昭翡松开手,将钥匙交给赵沉玉后,便行礼退下了。 唐昭翡第一眼就知道赵沉玉要见谁,许司马也知晓赵沉玉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他强按下满腔的狂喜,徐缓起身,端方行礼:“拜见五殿下。” 赵沉玉没应声,而是踱步上前,将牢门打开走了进去。 开了门,赵沉玉把门关上后,将钥匙收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行礼的许司马面前。 许司马听着赵沉玉接近他的脚步声,心跳如雷。 牢房内寂静极了,只听到许司马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和赵沉玉缓步前进的脚步声。 牢房外破旧木桌上的蜡烛摇曳,烛火明灭着照着二人的影子,一动一静,心中的欲求和渴慕被重重的黑色掩盖着,刻画到后边的墙上。 细碎的脚步声停了,黑色的长靴出现在他的眼前,淡雅的花香传来,接着是捏着他下巴的柔嫩的玉手。 镇定地走过去后,赵沉玉便抬手掐着人的下巴,但第一次这样主动,她有些紧张,左手也跟着不自觉地做了掐东西的动作。 这个可爱的反应,许司马自然没有错过。 从赵沉玉出现的那一刻起,许司马便全身心地关注着赵沉玉,此时看到五殿下这般生疏的模样,顿时嘴角上扬,心中涌现极大的满足。 五殿下可真是纯情啊…… 赵沉玉掐着许司马的下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手一用力,就将他的脸抬起,直视着他的眼睛。 许司马恭顺地配合着赵沉玉的动作,顺着力道将脸抬起,一抬眼,就看到仙姿素洁的五殿下。 她平日常着官服,显得老持沉稳些,今日难得地穿了天青色的纱衣,渺若琼台瑶仙。 赵沉玉来之前就已经回忆了一遍曾经看过的电影情节,此时冷静下来了,温柔专注地看着许司马道:“许公子可是还未嫁人?” “赶巧我后院也少了小侍……” 说着,赵沉玉笑了笑,哄道:“若是你说出张大人的下落,我便迎你入后院如何?” 许司马听着温软的哄话,双眼迷离地看着,那澄莹似水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只有他一人。 殿下终于瞧见他了啊。 这个认知让许司马脸颊升起酡红,望着赵沉玉的眼神渐渐狂热饥渴。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不影响赵沉玉的情况下,换了个姿势,双膝跪地,身子向前,手故作无意地扯下后脑勺的发簪。 叮—— 银簪被扯落,滚至一旁的草垛里,黑发顿时如雨般散落,搭落在胸前背后。 许司马的手柔弱无骨般攀扯着赵沉玉的胳膊,轻笑一声说道:“殿下可是头回如此?” “一个小侍可不够啊……” 他边说着,边隔着衣裳,摩挲着赵沉玉细软的胳膊。 赵沉玉眉头微皱,松开他的下巴,啪地一声挥开他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那许司马便等死吧。” “我后院干干净净,能让你这个污糟放浪的东西得个小侍,已是抬举你了。” 许司马被挥开手臂,也不恼,笑着说道:“殿下等不得了吧,而今能寻的,只有我呢。” “王长史和江别驾必不会说,殿下何必自讨苦吃?” 说着,他素手捏上胸前衣襟,缓缓向一旁挑开,露出健美的胸肌和莹白的肩头,昏暗的灯光照出他锁骨下极重的阴影。 “臣向来端正,都怨殿下颜若舜华,引得臣把持不住。” “殿下不若亲自来试一试,臣是否放浪?” 听到这句话,赵沉玉眉头轻颦,觉着可笑低摇摇头,缓缓踱步至他的身后,默不作声。 许司马看不见赵沉玉,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原本胜券在握,此刻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也随着烛火渐渐摇动起来。 此刻的他,心中犹疑越深,越发惊慌。 忽而,衣帛摩擦的声音响起,背传来一股极力道,将他整个人按在硬石板铺就的地上。 凌乱的发丝铺散一地,零碎地描出肩上的雪白,遮住大半皎白的侧脸,露出柔媚的红唇。 背上的力道虽然很小,但许司马舍不得挣扎,相当顺从地趴着,连遮住眼眸的发丝都不去拨开,红唇渐渐兴奋地勾起。 腰间一沉,长而软的小腿横压住他的窄腰。 赵沉玉一腿屈着压住许司马的腰,一腿放松地随意伸展着,她犹豫一下,手还是抬起,将要抚上许司马肩膀的瞬间,还是没能强迫自己,转而拐弯挑起他耳畔的长发。 第102章 交代 腰上压着五殿下的腿,耳畔的发丝被殿下轻轻挑起,他正与殿下亲密接触着。 许司马思及平日里那般不近人情的美玉女君,此刻暧昧地触碰着他,昏暗的灯光,简陋的环境,给了他莫大的精神愉悦,让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所有的气血悉数躁动着,涌动着,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 殿下。 殿下。 赵沉玉并不知晓底下的许司马已是兴奋到了极点,她挑起了顺滑的长发, 便顿住了。 蜡烛燃烧着,透色的烛液沿着雪白的烛身滑落到棕褐色的木桌上,与时间一道流逝着。 察觉到五殿下的停顿,许司马难耐地用脸蹭了下地面,覆在眼睛上的黑发挪动了少许,透过丝丝缕缕的黑线,许司马见到朦朦胧胧的白皙轮廓。 五殿下此时正出神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尽是迷茫和挣扎,身后的昏黄的光给神女笼上旖旎的色彩。 在想哪个不要脸的东西? 许司马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是那个沉稳的俊美内侍? 还是那名阳光开朗的晏公子? 或者是外头惯会扮可怜的碍眼难民? 不管哪一个,都滚去死吧,殿下此时此刻,无论是眼还是心,哪怕一根头发丝都必须盛满了他。 许司马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闭上眼睛轻轻地喘了一声,而后刻意放低声音柔道:“殿下,这是……” 赵沉玉瞳孔聚散,垂眸望向腿下这名衣裳发丝凌乱的俊美青年,曾见过的疾苦景象、一句句或是哭诉或是感激的话语一闪而过。 赵沉玉在穿越前就相当喜爱一位首辅,钦佩于他的为人与志向,他能舍下面子,弯腰拾起破碎的民心,为天下百姓撑起一把巨伞,她赵沉玉又有何可再犹豫的。 上位者每犹豫的一步、错误的一个决策于底下的百姓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不过一具皮囊罢了。 赵沉玉笑了,弯起手指,将那缕长发缠绕到指间,露出青年艳红的耳廓,缓缓俯下身,附到他的耳旁。 嗅到越发浓郁的花香,感受到五殿下的动作,许司马神魂摇荡,恨不得摇尾乞怜,求得身上人为所欲为的狂乱。 赵沉玉附到他的耳旁,放低声,以娇娆的气音问着:“许公子……是不喜欢我吗?” “跟了我,好吗?”语罢,赵沉玉手指微微用力,扯动着他的发丝,挑动他大脑的神经。 听闻这两句话,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近距离接触,被发丝掩盖的眼眸红得滴血,白皙的面容已经挨挨挤挤的地写满朱红的爱欲和祈求。 他笑了一声,正要说话时,赵沉玉伸手按住他的嘴唇,另一只缠绕着发丝的手指轻轻磨着他媚红的耳廓,激得许司马浑身颤栗。 赵沉玉刻意诱哄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告诉我在哪里,好吗?” 唇上的手指,耳廓上的摩挲,浓郁的花香,无不彰显着明月的垂怜。 许司马被这一连续举措折磨得将要疯魔,眼角甚至滚落了一颗晶莹的水珠,满心满眼都写满了赵沉玉,他迷蒙着双眼,颤着声喘着道:“在游林县,游林县的金源街。” “殿下,求你……求你……” 求字吐露出口,许司马已彻底沦陷,此时他来回颠倒地祈求着,也不知是在求饶,还是在勾引着旁人更嚣张的欺凌。 赵沉玉笑了,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说道:“许公子真是善解人意,如此折腾真是委屈你了。” 说着,赵沉玉轻柔地将人扶起,拥入怀中,许司马顺着赵沉玉的动作,抖着身子将脸埋入她的颈间,轻微地小心地以鼻尖蹭着柔软的肌肤。 许司马怕惊扰了这个美梦。 真也好,假也好。 即便是浇上蜂蜜的砒霜,他也会疯了一般扑上去一饮而尽。 这皎月可真是最无情的存在啊。 赵沉玉轻拍着他的后背,以手作梳,顺着他的长发,哑声道:“我带你出去,待尘埃落定后,我再给你一个名分可好?” 许司马闭上眼睛,轻声应道:“好。” 从许司马这边打开了突破口,赵沉玉当即毫不犹豫地让人报给了沈博雅,派人查探,果真在那。 但此刻那名吏部大臣也身染疫病,无力回天。 她躺在腐朽的县城中,将自己拼尽一切收集的各项罪证交给了赵沉玉这边的人,同时尽最后的力气写下一份极其潦草又朴素的奏折,签字按下了血色指纹。 怕将疫病带出,进去拿了罪证的人并没有出来,而是远远地将所有的东西捆扎好,用力掷出县城。 看到罪证的人,没有直接上手,先往那囊袋外泼了大片的透明液体,液体带着极其刺激的酒精味。 而后他用长杆挑着囊袋拿了到鄂州城外。 沈博雅用着酒精消毒后的长杆将巨大的囊袋拨开,隔得远远地风干,周围的地面悉数泼洒着酒精,足足放了两日,这是赵沉玉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得了罪证,沈博雅将鄂州官场串通一气贪污十多年、昧下巨额赈灾款、杀人灭口和以尸填补堤坝,致使瘟疫爆发的事情全部上报,静待朝廷的反应。 在这一来一回等待的时间,赵沉玉也没有闲着,带着许司马研究着大批量提纯酒精。 许司马这几日恍若梦中,日日痴迷地望着五殿下专注地研究着事情,乖巧地为她打下手。 提纯酒精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现今的鄂州并没有大量的酒,因此赵沉玉直接找到了晏星奔,垦请他出手调度一些酒。 晏星奔的视线不自觉地从赵沉玉的身上,滑到一旁穿着青色衣裳的许司马身上,眼神黑沉晦暗。 赵沉玉出声唤了一句,晏星奔才回过神,笑着答应下来,眼神错落间瞥见许司马唇边一抹讽笑。 不知这讽刺的是争风吃醋,还是饮鸠止渴。 在晏家的酒精到了后,赵沉玉喊上晏星奔,让他一起教旁人提取酒精。 但晏星奔竟然说自己不会。 赵沉玉当即便十分震惊,提纯酒精是每一个学生在初中和高中便会学习的,即便实验不会做,但实验的步骤也是必考的考点之一。 晏星奔为何不会? 赵沉玉心中困惑,但也掩了下去,没有再要求,而是顾着眼前的事情,只当晏星奔毕业多年将知识全部忘记了。 朝中的御医还未到,赵沉玉点了芒夏,将水泥的使用方法传授了,而后将堤坝这边的事宜交给了他。 这种干系重大的事情,赵沉玉不放心让鄂州的人插手。 将水泥的事情分了出去后,赵沉玉望向一旁洗尽铅华的许司马。 他正挽着宽袖,低垂着眼温柔地拿木色的拨灯棒挑着灯芯。 感知到赵沉玉的视线,他立即抬头瞧了过来,被明黄灯光映照得格外温婉的面上缓缓绽出一抹笑。 第103章 衣裳 许司马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的拨灯棒放置到一旁,而后脚步迟缓地走了过来。 赵沉玉将他拉着坐到旁边,伸手轻柔地捧住他白皙的右脸,袖子滑下,露出雪腻似牛乳的胳膊,圆润的黑眸中满是柔情,粉润的唇中吐出冷酷至极的话语: “许公子呆着也很是无趣吧,将你这等优秀的男子束缚在我身边,真是我的过错。” 许司马听着,面上不觉苦笑,知晓会有这一天,但他太过沉迷,难以清醒抽身,以至于觉着光阴似箭、痛入骨髓。 赵沉玉口中话语满是怜惜,但却处处布满隐晦的尖刀。 “底下那三座县城无人主持,我这几日也深思熟虑过,觉着于你而言,是一个极好的将功抵罪的机会。” “你便下去吧,回来后我给你一个名分。” 许司马久久凝视着赵沉玉,含泪笑道:“好,都听殿下的。” 赵沉玉拍了拍他的头,笑着道:“那便将你的外衫留下,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 说完抽回手,拍了拍宽袖,头也不回地进了屏风后,许司马抬手试图留下一丝丝的暖意,却也是枉然。 真是无情的殿下啊,将他利用成这样,还怕脏了自己的羽毛。 许司马望着赵沉玉的背影,清俊的眼中滚落两行泪珠。 此时他无比悔恨,若是当初没有一道同流合污,那他此时是不是可以清清白白地跟了殿下? 许司马沉默地起身,弓身朝着屏风行礼,接着迟缓地脱下身上的淡蓝外衫,端端正正地将衣服叠放整齐,才转身向外走去,轻轻地合上门。 许司马能以一介男子身份,爬上并坐稳鄂州司马之位,是相当有实力的。 他带着赵沉玉写下的一些防疫小方法和大批量的酒精,去了那三座县城,很快就将局势稳定下来。 虽然没有药方,但也将民众的暴乱安抚下去,还有效地抑制了瘟疫向外扩散的趋势。 《安史》记:闻鄂州吏以尸补堰,长泽亲王悲痛欲绝,枯坐日夜,后使人殷趋聚集,赴往三县,是为民耀之曜,光烛亘古晦夜之始。 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史学家,研究这段史实时,都将水泥研制和鄂州事变认定为长泽王重要的人生转折点,自此长泽王开始了她的传奇仕途。 在这边鄂州众人殚精竭虑地稳定局势时,赵归安已接到沈博雅的奏折。 当日,御书房内外安静至极,无人敢发出一点响动触发顶上人将爆发的情绪。 夜幕降临,赵归安将长忆召来,要求他即刻起接管玉楼,把玉楼布遍整个大安朝。 她要天下再无秘闻。 妩媚俊美的卷发青年沉声应下,归去后便完成了玉楼权力的更迭。 第二日朝堂上,赵归安直接将沈博雅的奏折公开传阅,朝堂一片哗然。 “这鄂州官吏竟然如此贪婪无知。”深蓝官袍的户部尚书陈行看着字字泣血的奏折,想到而今收紧的国库,心中愤怒至极。 她的嫡女陈书辛辛苦苦钻研巧计,走南闯北赚来的钱财,竟然全进了这群蛀虫的口袋。 思及几月前自殿下生辰宴后,就被太女殿下派去岭南走商而至今未归的陈书,户部尚书陈行心中的怒火越发雄烈。 “吏部年年考核,为何没有早些发现情况的不对?”她忍气询问着。 “且工部不是遣人去过历江吗?为何又没发现端倪?“ 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是吏部的失职,也有工部失察的原因。 因此两位尚书面对旁人的质问,没有推诿责任,哑口无言。 李兼济面色凝重地拿过奏折看着,眉头颦得极深,不由地为着江南的殿下忧心着。 凤台上的赵归安镇定自若,冷声道:“刑部遣人将这群鄂州官吏压送回来,量刑定罪,另从翰林院拨人前去接任,务必稳住局势。” “户部拨款,若是国库收紧,便走孤的私库,采购药材送往鄂州。” “太医院即刻研制瘟疫药方,早些攻克。” 一条条安排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直到最后,赵归安顿了一下,眸光微动,还是接着说道: “李兼济,你去鄂州接了沉玉的担子,我对沉玉另有安排。” 李兼济恭敬领命,出声应下。 隔日,因路途遥远,赵归安还特意点李兼济带上信鸽,省得信息传递不及时。 在所有人马准备好出发时,远在鄂州的赵沉玉,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自家的家长从危险的鄂州逮回京城。 而远在京城的赵归安也不知道,自己温温软软的倔妹妹,去了一次鄂州,就进入了长达数十年的叛逆期。 人是拉下马了,鄂州官吏的罪证也都找到了,只待朝廷来人带走,但王长史仍然犟嘴,不肯吐露那数万赈灾款的下落。 这次许司马也没辙,因为钱款只有王长史同前边的鄂州刺史知晓。 但他给提供了一个信息,因李流照等人来得早,因此大批的赈灾款并没有被运出鄂州府城,还在其中,但藏匿于哪,他并不知晓。 将所有的信息吐露后,许司马便去了县城,而赵沉玉去了历江上游,同唐昭翡一道视察,与上游的县城百姓们同吃餐食。 这场政治做秀无疑是成功的。 在见到这样天姿国色的五殿下温善地分着粮食,毫不嫌弃地同吃馒头,面上没半分勉强,上游的百姓无不热泪盈眶。 即便有几个刺头,在赵沉玉温润的视线中也不好再接着拱火。 最终一场将起的硝烟无声地熄灭了,赵沉玉仍然没有放松,而是端详着那些报上来的领头,悄悄寻人谈心论道,最后走时还把人带在身边,带回了府城。 经此一次,赵沉玉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脸真真好使极了,若是女皇还想动手,她只要往街上一站一喊,必定有数不清的人前仆后继地出来保护她。 说归说,想归想,真发生了,赵沉玉肯定不会这样把无辜的人拉下水的。 回了府城,在马车上,赵沉玉睁眼望着窗外,看到鄂州城外她当初注意过的不平整地面,思及曾经听闻的一则信息—— 王长史家的嫡子丧命,被配了纸人许了阴婚。 脑中一道白光闪过,赵沉玉感觉自己好像知道赈灾款在哪儿。 第104章 挖坟 赵沉玉回了府城,下了马车就直接寻了沈博雅,沈博雅正在官府中核对着各项措施。 上游和下游的局势都稳住了,水泥筑堤的工程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赈灾款又有了下落,走访时见到的难民们都精神饱满。 这让赵沉玉压抑许久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脚步也变得轻快。 见到赵沉玉和唐昭翡一同前来,沈博雅眉头一松,便放下手中的官文迎了上来。 赵沉玉拉着沈博雅坐下,将所有的猜测告知。 经她询问得知,王长史家送葬队伍因突降大雨山石滑落,不得不暂且将所有棺材嫁妆放置在城外,坚硬泥土被雨水打湿,从而落下城外那不平整的痕迹。 若只是纸人、棺材和一些嫁妆,断不会留下如此深的痕迹,里头的东西必定沉重。 唐昭翡闻言,侧眸看向赵沉玉,她目光坚定自信,语速不疾不徐,所有的猜测都一一细致地讲出,浑身焕发着光彩,与京城时的五殿下完全不同。 唐昭翡笑了笑,觉着关寒烟若是见到这样的赵沉玉,定然欣慰至极。 沈博雅听完赵沉玉的猜测,说道:“沉玉,我们没有证据,无故开棺是不合人情伦理的。” 赵沉玉皱起眉头:“我也派人探寻了她郊外的坟墓,亦是有着极深的痕迹,赈灾银两数额巨大,近期除了他,没有其他人,极有可能就是在墓中。” “沉玉,你要有证据,要有说服所有人的理由。” 说服所有人的理由? 赵沉玉此时才明白沈博雅的意思,一言难尽地瞧着沈博雅,再一次深刻地感受沈博雅为人的正派。 唐昭翡一瞧赵沉玉的小眼神,立即乐了,扑哧一声笑声出来,看沈博雅望过来,连连捂着嘴摆手,轻咳一声正襟危坐。 沈博雅一脸莫名其妙,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赵沉玉道:“沈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可以偷偷去、晚上去,不告诉其他人。” “王长史都被我们下牢了,我让阿茶去瞧了,她嫡子的墓已无人守着了。” “我们为何要说服所有人?” 沈博雅听着,恍然大悟。 是哦,这才是赵沉玉会干出的事情。 这段时间赵沉玉太过沉郁了,沈博雅险些忘了她的本性。 赵沉玉完全不知道沈博雅想些什么,接着道:“沈姐姐你知晓我的性子,你若是不同我一起,那你便当今日未曾见过我。” 沈博雅:那可太知晓了。 赵沉玉刚说完,旁边的唐昭翡立刻接话:“我同殿下一起,我还未曾掘过旁人的坟。” 沈博雅:?……!!! 沈博雅瞪了一眼搅浑的唐昭翡,再回想赵沉玉铁了心般要去挖坟的话语,觉着头疼至极。 她所受的教育礼度,都告诉她,这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情,但—— 沈博雅抬眼望向赵沉玉,她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沈博雅:又是这一招。 沈博雅无奈地长叹一声,赵沉玉立刻领会,欢呼雀跃地抱住沈博雅,脸不停地在她的肩膀处钻来钻去,蹭得沈博雅玉面微红,轻声哄着让赵沉玉端正些。 唐昭翡瞅着快酸死了,怎么刚刚就不抱她呢? 当晚,赵沉玉按下沈博雅,自己和唐昭翡带着人去了。 毕竟三个人去了,未免太大阵势了,不如让正派的沈姐姐留下打个掩护。 本来她们是想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赵沉玉留下,可赵沉玉要死要活一定要亲眼见证她推理成功的现场,还不甘示弱地拍着胸膛,表示自己这段时间的锻炼已初见效果。 沈博雅没法,她这个大安第一冷艳俊美女君,对上自己心尖上如清辉皎月般的人儿,总是强硬不起来,最后都只能无条件妥协。 最后赵沉玉和唐昭翡点了几个官兵“月下私奔”,而沈博雅只能独守空房。 赵沉玉下了马车,跟着爬了上去,昏暗的月色下,周遭尽是朦朦胧胧的黑影。 有唐昭翡带来的官兵划了火折子,赵沉玉才看清周围的景色,大片大片新翻过的泥土,几乎是寸草不生。 赵沉玉先是迷信地两手合十,对着这位嫡子絮絮叨叨地道歉,然后睁开眼睛指着旁边的地,毫不犹豫地说道: “来,掘墓。” 旁边跟着唐昭翡来的士兵呆愣住了,面面相觑,还在确认着赵沉玉是不是在开玩笑,唐昭翡就已经大大咧咧地拿着铲子就要去挖人的坟。 赵沉玉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唐昭翡的胳膊,唐昭翡被拉住胳膊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就见赵沉玉惊诧地问道: “你要去刨人的棺材?” 唐昭翡也懵了,理所当然道:“我等不是来掘坟的吗?” 一旁的官兵们闻言,低下头假装听不到,还有机灵的,跑去边上望风。 坏了唐郎中的名声没什么,五殿下的名声可不能坏。 待会要是有人来了,必定要抱着五殿下先跑为敬。 赵沉玉重新审视了一遍唐昭翡,拐着弯说道:“也许,我们可以从旁边的嫁妆棺材挖起?” “他的棺材中还有尸体,想必是放不下那么多银子的。” 唐昭翡恍然大悟,敬佩地看着赵沉玉说道:“五殿下真是聪慧。” 赵沉玉:有没有可能……不是她太聪慧? 唐昭翡说完,抬脚向旁边走去,赵沉玉见状也转头,俯身想拿起一个铲子。 铲子没拿到手,就被另一只白皙的手拿走。 赵沉玉顺着抬眼望去,就见面前的官兵紧张地抱着两把铲子,面带羞涩,眼神躲躲闪闪地说道:“殿下不必动手,这种粗活我们来。” 赵沉玉笑了笑,看他脸越来越红,体贴地移开视线说道:“人心齐,泰山移,大家一起来,快一些。” “你给我吧。” 官兵不知道泰山是什么,有些为难地瞅了一眼旁边的同党,见他们都比手势让他把铲子给殿下,才依依不舍地递出手中的铲子。 赵沉玉温声道谢,拿着铲子就走了过去。 她还没走远,就听到后面极其小的声音咕哝着: “待会挖快点,我们挖多了,殿下就可以少挖了。” 赵沉玉好笑地摇摇头,便动手沉稳地挖了起来。 这一动,让赵沉玉觉着自己这段时间每日早起的锻炼还是非常有用的,此时的力道比以前大了许多。 赵沉玉铲起半铲子的土,就往旁边扔去,转回身接着铲时,就见到唐昭翡铲了满满的一堆土,在铲子上堆成小山,而后轻轻松松地泼到一旁。 旁边的官兵们也是不得了,动作又猛又迅速,浓浓的夜色和轻薄的衣裳都遮不住胳臂上暴起的肌肉。 赵沉玉低头看一眼自己铲子上的半铲土,沉默地泼到一旁,心中不断催眠自己,不能比不能比,她的进步已经很大了。 七人一同挖着,没多久就看见了棕木色的长条箱。 箱子同棺材一般大小,但上方却挂着锁,看着和赵沉玉藏手册的箱子一样有机关。 两人合力都抬不动这长箱,最后还是一边一人,四人合力抬起。 看着上方的锁,赵沉玉满脸纠结,思考着是要直接暴力破锁,还是找个线索。 找线索也不太现实,毕竟这边除了坟墓,什么都没有,这种东西必定是王长史随身携带的。 就在赵沉玉想着要不要先暂缓一下时,她的耳边响起干净清亮的少年音。 “殿下,阿茶会开。” 第105章 矛盾之处 赵沉玉闻言大喜道:“你来试试。” 阿茶笑着行礼领命,身形轻盈,脚步如猫一般轻快又无声,一下便走到了木箱旁边,从怀中掏出一根铁丝,而后对准锁眼捣鼓着。 他一边捣鼓着,一边偏头侧耳听着锁眼里细小的机关转动声。 过一会,他掏出铁丝,但锁眼并没有打开,垂着头退后一步,瞧着很是沮丧般走到了一旁。 赵沉玉有些失望,还是温柔安慰道:“打不开也实属正常,阿茶莫要责怪自己。” 阿茶正从旁边的铁铲上削下一块铁条,低头打磨着,闻言疑惑地望向赵沉玉,两只明亮的黑眸在夜色中如猫眼般发亮。 “殿下,阿茶可以打开。” 阿茶说完,晃了晃手中的铁条,十分体贴地解围道: “怨阿茶未曾讲明,竟是让殿下误会了,阿茶现在削钥匙,待会为殿下打开。” 语罢,他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短刀,三五除下便将铁条削薄,削出一个钥匙的形状,接着低头认认真真地削刻着钥匙上的锯齿。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落下的每一刀都十分自信轻快, 所有人都看着这名清秀可爱的少年暗卫,削完钥匙又走回木箱旁,抬手将钥匙插入。 钥匙十分顺滑地插入锁眼,众人见状,呼吸一滞,目光炯炯地盯着阿茶的手。 阿茶丝毫没被影响到,握着钥匙的手轻轻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钥匙旋开了锁眼,木箱的锁落下了。 赵沉玉看着,叹为观止。 女主不愧是龙傲天,这样的人才都有。 赵沉玉决定,回京城时给赵归安捎点特产,感谢这位大方的亲姐。 木箱被掀开,里面是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熠熠生辉的大批白银。 赵沉玉和唐昭翡没有丝毫的犹豫,将剩下的嫁妆箱刨了出来。 一共十七个箱子,十五个里面装着所有的赈灾款。还在土里的两个棺材箱子,一个是王长史的嫡子,一个是王长史的儿媳。 赵沉玉看着满满当当的白银,心里想着终于有钱还晏星奔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赵沉玉让人将这边的痕迹掩埋好,除赵沉玉外的几人往返几次,将这十五箱白银抬到了山脚。 喊了人将白银搬回去后,沈博雅本想将功劳归到赵沉玉的身上,但是被赵沉玉拦下了。 毕竟她不希望后世的人知道,她半夜去刨人坟墓的事情。 因此,第二日沈博雅上书奏报朝廷,鄂州大雨,将王长史掩埋的赈灾银两冲刷出来,所有的赈灾款已悉数找回。 这件事还在后世一度引起争论,长泽亲王的狂热粉丝认为,这是老天爷对她的厚爱,证实了赵沉玉天生不凡。 但也有人通过多方史料猜测,是长泽亲王带着唐将军一同去挖了人的坟墓。 赵沉玉没想到后世那么远,此时的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找上门的清秀女君。 来者身量较高瘦,面容清秀可爱,正是应待在京城的年清嫣。 这位在原着中可是神医一般的存在。 赵沉玉惊喜交加地迎了上来,问道:“年姐姐怎么来了?” 年清嫣身上仍然穿着浅黄的常服,后边跟着的也是寻常侍从,并不是朝廷的人。 原着中的年清嫣醉心于医术,太医院汇聚了大安医术最精湛的一群人,她为何没去? 是不是被人针对了? 赵沉玉边将人带入厅内入座,边疑惑地问道:“年姐姐还未入太医院吗?” 年清嫣按下赵沉玉准备泡茶的手,转而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自己炮制的茶,拿了热水冲泡着。 她如行云流水般泡着茶,头也不抬地说道:“进了太医院,成日给贵人们医着无关紧要的头疼风寒,没甚意思,平白受拘束。” “不若待在宫外,打出名声了,自然有各种疑难杂症的患者上门,医术方能进步。”她边说着,边将泡好的茶递给赵沉玉。 赵沉玉乖乖地接过茶水,以瓷盖拂去上方碧绿的茶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顿觉神清目明,越发钦佩于年清嫣。 赵沉玉将茶水放下,顺口就问:“年姐姐是为了何事来的?” “我听家母说此处爆发瘟疫,便来了。” 听了这句话,赵沉玉拿着瓷盖的手悬停在半空,猛然想起,原着中的瘟疫就是这一位破除的! 这让赵沉玉脑海一片混沌,像是被云雾遮挡般无法思考,她没忍住又伸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氤氲的雾气将茶水的功效在体内散开,让赵沉玉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心中因瘟疫将破的喜意刚刚升起,赵沉玉的脑海中就陡然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把满心的喜意狠狠地压下。 原着中并没有鄂州水患,年清嫣是去哪里除的瘟疫? 意识到这件事后,赵沉玉的头仿佛被千万的针扎着的痛,拿着茶杯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叮叮当当地将淡绿茶水泼洒到白嫩的手上,在褐色的桌子上汇成一点一滩的水渍。 这突如其来的头疼,仿佛在阻止着赵沉玉回想着什么。 年清嫣见状,当机立断伸手将赵沉玉的茶杯拿下,又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清凉油,拿着小瓷瓶在赵沉玉的鼻子下晃了晃,同时另一只手按压着赵沉玉的太阳穴。 年清嫣的举动极大地缓解了赵沉玉的头疼,没使她疼晕过去。 赵沉玉忍着痛回忆着情节,被她挖掘出记忆中的另一个矛盾的地方。 原着中,她是被千刀万剐,还是枕边人的一刀割喉? 这两个矛盾的地方,此时才被赵沉玉发现,让常年看话本的赵沉玉忍不住地揣测,是自己对于原着的记忆出了错,还是说——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穿越?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沉玉,头上针扎般的疼痛瞬间一滞。 下一瞬,仿佛一个巨大的黑铁锤被人拎起,砰地一下又狠又重地锤上她的头颅,脑中疼痛瞬间炸开,沿着血管直击心脏,心口剧烈收缩爆炸,痛得她浑身发颤抽搐,意识不清,最终还是没撑住,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第106章 陈书到来 在赵沉玉昏迷期间,接到飞鸽传信的陈书带着大批药材赶来了鄂州。 刚到鄂州,商队所有人下了马车接受检查,陈书站在偌大的鄂州府城门前,抬头深深凝视着广袤无垠的蓝空,心狂跳不止。 她许久未见赵沉玉了。 城门处,冷清得只有几个难民进城出城,除了陈书这支车队外,再无其他生人。 因而人们都好奇地注视着陈书她们。 “陈女君,您请进。”城门守卫略带讨好的话语传来,陈书低下头习惯性地笑着颔首应声。 她这段时间走南闯北,无数与她打交道的商人都不敢相信,这般瞧上去古板清贵的人竟然会是一介商人,她怎么看都应该是站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大臣。 户部尚书陈行原本给陈书定下的路子,也是这样。 而今走上歪路的陈书,对旁人的这些话也只是笑笑。 进了城门,离官府越近,陈书越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折扇。 终于,马车停下了。 陈书坐在马车里,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去见赵沉玉。 不若放下就走吧。 陈书的眼眸低垂着,她手上的折扇开了合合了开,啪嗒啪嗒的声音在马车内响个不停,上好宣纸和新竹制成的莲花画折扇在陈书的手中煎熬着。 马车外一人轻轻敲响车壁,请教道:“陈女君,可要下马车拜访刺史大人?” 陈书眼神恍惚一瞬,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合上,而后起身撩起车帘道: “到了鄂州怎能不拜访沈大人?走吧。” 陈书下了马车,点了人与官府的人交接后,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尤其注意将褶皱抚平。 瞧着差不多了,陈书准备抬脚走进去时,余光瞥见自己手上被折磨得丑陋不堪的折扇,眉头一皱便将折扇塞到侍从的手中。 “拿去扔了。” 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陈书大步走了进去。 侍从慌慌张张地接了折扇,再抬头看过去时,陈书已经走了老远,不由地咕哝一声:“走得真快,那么急着见刺史大人吗?” 陈书进了官府,见着了满面疲倦忧愁的沈博雅。 往常冷而清俊的她,此刻形容凌乱狼狈,完全失了往日风范。 陈书想到自己方才一路来见到的景象,一切良好,难民们也极其有精神,沈博雅怎成这样? 陈书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被她按下,从容不迫地上前道:“沈大人,许久未见。” 见到赵沉玉的另一好友,沈博雅勉强笑着与之寒暄,对于太女为何安排陈书跟着沉玉,她与沉玉都不清楚,但这人却是没什么坏心眼的。 可现下赵沉玉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沈博雅心不在焉地聊着,暗自忧愁着久未苏醒的赵沉玉。 陈书估量着时间已经很久了,但该出现的身影迟迟未见。 她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殿下呢?她如今可还安好?” 沈博雅抬眼看向陈书,布满红血丝的眼中浅露担忧与丝丝绝望,陈书对上沈博雅的视线后,心中发颤。 陈书砰地一声站起身,椅子因她极大的动作而摔落在地,陈书满面严肃地看着沈博雅道:“殿下在何处?” 沈博雅沉默地起身,领了陈书去见了赵沉玉。 见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昏睡不醒的赵沉玉,陈书心如刀割。 她看向沈博雅和年清嫣等人,颤着声问道:“你们便是如此照料五殿下的?” “殿下怎么突然这样?” 年清嫣皱着眉头,她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就顾着医治赵沉玉。 但赵沉玉却一直昏睡不醒,不知是何缘由。 年清嫣将赵沉玉昏迷之前的迹象话语说了出来,便被陈书揪着问:“殿下是突然头疼后昏迷的?” “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年清嫣虽不解但仍然重复道:“我听家母说此处爆发瘟疫,便来了。” 陈书皱起眉眼,上下打量了年清嫣一眼。 上回赵沉玉会有如此症状还是陈书无意间提起广略亲王正在镇守西北。 这年清嫣的这句话怎么触到殿下? 事情紧急,陈书没在想那么多,而是珍惜地从自己的钱袋中拿出一个极小的瓷瓶。 好在太女殿下给的还有剩余,也让她随身携带着。 陈书把药倒出,准备将药喂给赵沉玉,却被年清嫣止住,指着药问道:“这是什么?” “太女殿下给的药,莫要耽误我。” 陈书说着,甩开年清嫣的手,年清嫣还要拦着时,被沈博雅叫住了。 沈博雅目光极深地看着陈书,她和太女殿下究竟在瞒着沉玉什么? 陈书上前将赵沉玉轻柔抱起,而后将药喂到她的口中,又拿水喂进去,好在赵沉玉人虽昏迷,但仍然有吞咽的意识。 赵沉玉吃了药,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陈书见状松了一口气,将赵沉玉缓缓放倒躺下,又给她盖上被子,细心地掖好被角,才起身看向身后的人。 顶着她们探究的视线,陈书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方才的那句话,在殿下醒来后,尽量少说,即便说了,也要及时拐开话题混淆殿下的注意。” “莫要让她揪着那句话开始思考。” 这是赵归安和陈书在赵沉玉好几次昏倒后摸索出来的规矩。 除了陈书提到广略亲王外,赵归安也曾提到与公西氏的姬主公西然商讨国事,引得赵沉玉昏迷一次。 虽然醒来后的殿下对这些话再没什么反应,但还是尽量避免。 昏睡中的赵沉玉并不知道自己的另外一个好伙伴也来了鄂州。 她大脑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触发了她本能的保护机制,让她陷入了沉睡。 在赵沉玉沉睡时,她零七碎八地看到了许多的画面。 她仿佛看到拙朴肃穆的宫殿里,赵归安毫无防备地饮下茶水,瞬间毒发吐血不止。大安上下悲痛不已,家家户户满布白幡,来来往往悉披麻戴孝。 而她赵沉玉被人从背后紧紧拥着,一双胳臂犹如铁钳,紧得她将要窒息。 那人浑不在意,满头的青丝扫扶到她白嫩的臂上,埋首附到她的颈间,含着婉娈兴奋的语调,不停低声笑着在她的耳旁厮磨。 犹如疯魔般,一下又一下地癫狂地唤着她,一会亲密地唤着名字,一会儿求着喊着五殿下,轮番回转,绵绵不绝,令人作呕。 画面一换,又是赵沉玉她脸色青白,直板板地躺着棺材中,脖颈处围着雪白纱布,赵归安抱着尸体,颤抖着声一句一句地唤着她,而她紧闭双眼,没了回应。 熟悉的房间里,只有一道孤寂绝望的背影,唤着名求着回魂。 一幅幅画面将赵沉玉的头颅塞得将要爆炸之际,清缓的药香化作一只大手,抚去了赵沉玉脑海中的种种画面。 第三日,赵沉玉醒来了。 第107章 好奇 醒来后的赵沉玉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见到年清嫣的事情。 再见到年清嫣和陈书,刚醒来的赵沉玉毫不犹豫地上前一人给了一个拥抱。 年清嫣有些吃惊地抱着赵沉玉的脊背拍了拍,陈书却是有些避让。 赵沉玉松开胳膊,皱着眉打量着别开眼的陈书,细眉蹙起怀疑道:“你怎和我生疏了?” 陈书敛着眼,选择拐开话题避而不谈:“我明日就要走了。” 赵沉玉一听,立即拉着她的胳膊拽了一下,陈书被她猛然的动作拉得回过头,对上赵沉玉水蒙蒙的眼睛,呆怔住了。 赵沉玉直视面前的陈书,她乌发服服帖帖地束在发顶,衣服也整整齐齐,连衣襟重叠的宽度也是一模一样,浑身上下写满了规矩二字,一双明亮的黑眸错愕地看着赵沉玉。 赵沉玉软着声问道:“你刚来就要走,你都不告诉我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赵沉玉想起这古板端正的陈书,莫名其妙留连起风月场所,后又突然硬逼着她去玉楼,思及她是阿姐介绍的玩伴,随即蹙眉猜测道: “你是不是在跟着……”话说到一半,赵沉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余光扫向一旁。 年清嫣正悠哉悠哉地泡茶,动作随意地举着茶壶,向青瓷杯中缓缓倒入淡绿的茶水。 潺潺的茶水声渐渐放平,青瓷杯中是略带一圈小圆纹的浮绿茶水,闻着那夹着淡淡药味的茶香,赵沉玉诡异地觉得有些熟悉。 年清嫣不急不缓地泡好茶,将茶轻轻放置赵沉玉的面前。 赵沉玉知道,此时最应该做的是什么事情。 陈书看出赵沉玉心中的纠结,踌躇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赵沉玉的肩,说道:“年前我会回京,到时我们再细说吧。” “你且先同年女君谈谈吧。” 赵沉玉知晓下游的瘟疫刻不容缓,便看向陈书说道:“那我去了,你明日走时我送你。” 陈书弯着嘴角笑着应下,赵沉玉松开她的胳膊,抓起青瓷茶杯,将年清嫣泡的茶一饮而尽,然后直接拉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陈书垂眸瞧了瞧衣袖上被揪出的小小褶皱,别开眼理了理凌乱的衣襟,走了出去。 一会侍从来了,收拾起桌上茶杯,打开茶壶,见里头茶水已空,再打眼看向杯子,三人竟然只泡了一杯,顿时奇怪地咕哝了几句。 平坦的路上,年清嫣十分顺从地被赵沉玉拉到一处小作坊前,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极其刺鼻的酒味。 当下她便皱起眉头屏住呼吸,看赵沉玉还要拉着她进去,也不吱声跟了进去。 进了里头,酒味更浓更刺激,缭绕周身,赵沉玉却是习惯了,拉着年清嫣就拿了一瓶提纯后的酒精递给她,兴冲冲地讲起了功效。 年清嫣初听还有些不懂,追问了几句病毒、细菌之类的问题,这下越听眼睛越亮。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酒精,忍着酒味打开闻了闻,想到疫病至今没有蔓延开来。 许是有这酒精的功劳。 年清嫣将盖子塞了回去,单手拎着瓶子就转头望向赵沉玉说道:“这疫病来势汹汹,想必除了这酒精,还有旁的功劳。” 赵沉玉笑呵呵地掏出自己的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各种防疫小知识。 这是每个经过三年疫情的国人都不会忘记的抗疫方法。 但是…… 赵沉玉想起晏星奔,他看着对这些有些陌生。 年清嫣兴致勃勃地接过来,单手拿着书翻开,这一看就险些看入迷了。 她恋恋不舍地合上书籍,顺手将小册子放到自己的怀中,而后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赵沉玉。 赵沉玉被年清嫣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问道:“怎、怎么了?” 年清嫣还在打量着赵沉玉,目光尤其重点徘徊在她的头顶,喃喃道:“无事,我只是好奇殿下的脑瓜怎就如此灵光。” “与旁人极其不同,殿下也未曾修习过医术吧?” 赵沉玉咳了一声,挪了一步想躲过她的视线,不曾想她竟然跟着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赵沉玉。 赵沉玉无奈道:“我不过是爱看杂七杂八的书,书中写到我就试一试了。” 说完,硬生生拐开话题道:“现下最要紧的是解决疫病,年姐姐可有什么好法子?” 年清嫣在来的时候,已经与她母亲商讨过了,大致有了方向,也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赵沉玉不懂这方面,但还是竭力与她探讨着,这一聊便到了深夜,二人步月而回。 第二日,阳乌初初升起,朝霞映红古道,漫漫车队轻便驶出,速度极快。 赵沉玉目送着陈书的车队离去,才长叹一声,随即就有一只暖热的大手盖住她的头顶揉了揉。 赵沉玉顶着头上的手,望了过去,就见唐昭翡笑眯眯地看着她,还挤了挤眉,让赵沉玉心中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后面的几日,年清嫣毫不犹豫地去了瘟疫爆发的县城里,在里头花了三日研制出了初版药方,虽然还不能痊愈,但也减轻了许多的症状。 外头的赵沉玉腾出手了,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堤坝,成日成日地泡在历江边上,念叨着画着图纸。 底下的堤坝也不再是白黄相交的颜色,而是满满的铁灰色,瞧着就极其有安全感。 期间第二批水泥到了,抹完这段水泥后,赵沉玉就让人顺着上游继续抹,而下游暂且搁置。 瘟疫未解决,没有药方,堤坝里头的尸体携带疫病还不能处理,赵沉玉只能让人时时往那边泼洒酒精消消毒。 七日后,第三批水泥也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押送官吏入京的刑部郎中梁晚,和太医院的三名太医。 之前帮赵沉玉医治过脚的宋然太医也在其中。 赵沉玉同沈博雅将人请进府中后,转眼瞧见两只黑溜溜的清澈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唇边还不觉含笑。 对上她的视线后,着浅蓝衣袍的纯朴太医一僵,清秀干净的面上忽而乍红,嘴唇也不自觉地轻抿着,视线乱飘,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乱。 第108章 酷刑 宋然面红耳赤,视线乱飘的同时忍不住划过赵沉玉的身上,再对上脸便更红,几番下来,他就像要被蒸熟了一般。 可是没办法,他忍不住。 在京城时,旁的公子们还可以守着殿下巡守和下值的路上,躲着见殿下几面。 但他宋然也得当值,且还要值夜,他当值时殿下未曾散值,他散值了殿下早已消失。 有次他的下值时辰可算与殿下一致,但当他紧赶慢赶去了金吾内府时,询问得知,殿下早已点卯下班了。 金吾内府的金吾卫说道,殿下点卯极其准时,一分一秒都不会多不会少。 到时辰了殿下总能准时出现,点卯下值,下值了扭头就走,绝不耽搁一点时间。 宋然都不知道殿下明明在外巡守,为何时辰还能掐得这么稳。 思及此,宋然忍不住抬眼看向赵沉玉,目光留恋地在她身上徘徊,再次对上赵沉玉的视线,连忙慌乱地拿起杯子,想喝茶掩饰。 却不曾想,因为太过慌乱,心神不定,他的手没有握住茶杯,反而将茶杯碰倒,洒了少许茶水来,他心下一惊,连忙抬起双手将杯子扶稳,不使其洒出更多。 一番动作下,茶杯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宋然不敢抬眼再看赵沉玉了。 厅内的众人听得声响,纷纷将视线看了过来。 张太医扭头见到,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研病蛊毒的宋太医,此时人羞如白雪地里的红梅,再一看五殿下,心中啧啧称奇。 赵沉玉没想到自己只是对上了一会视线,就发生了这一堆的事情,看宋然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善解人意地移开视线,开口道: “明日你们可是要去底下的县城?我同你们一道。”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将视线扫了过来,盯着赵沉玉。 赵沉玉看她们面上不赞同的神色,还有张口欲劝的模样,立即补充:“我知晓,我不进县城里头,我就去别的县城转转。” “下游的堤坝我总要去看一看的。” 梁晚轻咳一声,说道:“殿下,怕是不行的,太女殿下召您回京。” 赵沉玉一愣。 回京? 回什么京? 她的堤坝还没修补完,鄂州疫病未解决,下游一片混乱,民心尚未安抚,回京做什么? 梁晚看着赵沉玉错愕的神色,斟酌道:“太女殿下有令,请五殿下同臣与唐郎中一道将人押解入京。” 赵沉玉当即不乐意了,但梁晚也只是一个臣子,没法违抗阿姐的命令。 想到这里,赵沉玉顿了一下。 是了,梁晚和唐昭翡都是臣子,没办法违抗女主的命令。 她们也没办法违抗五殿下的命令。 赵归安要有本事,就自己来鄂州把她逮回去。 赵沉玉打定主意,也不慌张,乐呵呵地起身拉着梁晚和唐昭翡,准备去了一旁的内厅长谈。 先将这两人说通,回头让她们把所有的事情推她头上就好。 一旁的芒夏见状,早已提前唤人提了一壶热茶去了内厅。 二人顺着被赵沉玉拉到内厅,看赵沉玉准备提起茶壶倒茶,梁晚当即按住赵沉玉的手,笑道: “怎能劳累殿下?还是让臣来吧。” 赵沉玉笑了笑松手,说道:“有劳梁郎中,今日可有口福了。” 梁晚边推辞几句,边缓缓倒出三杯热茶,轻缓地推到赵沉玉的面前。 赵沉玉捧起热茶,不好直奔主题,寒暄了起来:“梁郎中,敢问这些人去了京城,依照律法是何种量刑?” 梁晚思索一番答道:“这量刑说不准,但就王长史和前个刺史,是逃不了夷族之罚。” 赵沉玉本想随便讲几句,糊弄过去就拐弯,但听了梁晚的话,她愣住了。 夷族? 赵沉玉觉得很是不恰当,错在其人,纵使在封建社会,宗族力量根深蒂固,颇承荫泽,也不该如此祸及全族。 赵沉玉颦眉问道:“王长史本人何种刑罚?” “许是砍头。” 赵沉玉沉默了。 手中的温茶散着阵阵茶香,窗外深灰色的天空阴云密布,旁边的唐昭翡没心没肺地瞅着五殿下的美貌喝着茶。 府内的晏星奔听闻京城来人了,收拾了一下衣裳,准备去见识一下这个历史上的名场面。 五殿下与未来的刑部尚书交流刑罚,传授了许多惨无人道的刑罚,诸如水刑、五马分尸、水银灌身等。 最出名的便是千刀万剐。 就在今日,长泽亲王一意孤行,不仅无视了圣安帝催促返京的命令,还动用私刑,将鄂州官吏从牢中拖出,给百姓们细心讲解千刀万剐的行刑要点,让每位百姓亲自动手将那几人的肉片片剐下。 足足剐了一天一夜,惨叫声不绝于耳,成为后世人屡屡攻击的罪点。 但晏星奔这番接触了赵沉玉,觉得历史上对于她的描述一定是有些偏见的。 他怎么也想不出赵沉玉阴笑着拿刀行刑的画面,准备出门去瞧一瞧。 内厅里,梁晚和唐昭翡看赵沉玉颦着眉,做着一副西子捧心图,像是在为生命的消逝而难过。 五殿下也实在太善良了。 梁晚暗自摇头叹息,这般纯良的五殿下,真得太女殿下和旁人精心护着才行。 唐昭翡想到赵沉玉为了百姓,都能去挖人坟墓,现在梁郎中提到夷族,她肯定又是心疼极了。 那许司马还愿意为了百姓,孤身去往疫病县城,殿下肯定心软了,待会指不定要求情。 唐昭翡思及此,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准备对接下来的“行贿说情”过程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就在二人思忖着,感叹着赵沉玉的悲悯时,赵沉玉皱着眉头开口了。 第109章 纯良 “砍头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噗……” 赵沉玉的话一出口,旁边喝茶的唐昭翡惊得一口喷出茶水,旁边侍从连忙端上水和帕子,以备洁面。 唐昭翡接过帕子捂着脸,满眼震惊地看着赵沉玉,此时的她应该退下,去整理好仪容,但是—— 唐昭翡转而瞧见一旁的梁王,二人眼中是如出一辙的震惊,由此唐昭翡起身的动作一顿,又缓缓坐了回去。 太有趣了! 太刺激了! 赵沉玉看着唐昭翡的狼狈模样,担忧道:“唐姐姐,你没事吧?” 唐昭翡将帕子随手扔到一旁的侍从托举的手上,笑着含糊道:“无碍,多谢殿下关心。” 赵沉玉的视线从她手上的帕子滑到一旁的侍从身上,侍从躬着腰接到了帕子,恭敬行后退下。 赵沉玉敛下眉眼,颦着眉没有再看,转而看向梁晚说道:“对这样大安硕鼠,仅仅砍头是不够的,可是没有其他的刑罚?” 赵沉玉现在再想起那些人做出的种种事,就恨不得冲到牢房中折磨她们。 梁晚一听,眼睛一亮,身子不由地向赵沉玉倾斜过去,笑道:“殿下可有好想法?” 赵沉玉道:“用诸如水泥灌身、五马分尸等方法。” 祸及全家是可以,毕竟也是踩着旁人的鲜血享受到的锦衣玉食,但其本人也不能仅仅头点地。 与其连累九族,不如将刑罚加重到其本人与就近亲属。 梁晚兴致盎然,扯着赵沉玉畅聊,细问每种刑罚的具体操作。 一旁的唐昭翡听得大开眼界,再看赵沉玉,瞧着仍然冰清玉洁、娇柔文弱,但这说出来的话…… 唐昭翡开始思考,这鄂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虎狼之地,竟然让五殿下变成此番模样。 赵沉玉与梁晚详谈许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谈的了,梁晚才长吁一口气,赞道:“殿下真乃大才也!” 赵沉玉笑道:“那我回头将这些写作奏折,劳二位姐姐帮我带回给皇姐。” 此话一出,梁晚的动作僵住了。 唐昭翡别的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比较强的,见五殿下这般模样,心下一转便猜出来了,当即豪放爽朗道: “这有何难,殿下放心就是。” 梁晚缓缓喝了口茶,舒了口气,正准备开口应下,赵沉玉立即接话道:“梁姐姐~你便答应我吧。” 说完,赵沉玉满眼信赖地望着梁晚,眼中满是期盼,如小猫般的柔软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梁晚:还有这好事? 第一回接触到赵沉玉这一招的梁晚呆怔住,面颊微红,但不舍移开视线,眼中是清辉玉容的五殿下依赖的目光,耳旁是婉转软糯的撒娇。 梁晚看着赵沉玉,抬起手,见赵沉玉没有反应,便毫不犹豫地揉上赵沉玉的头,笑道:“都依殿下。” 一旁的唐昭翡见状,又酸了。 而在街上等了许久,等到了深夜都未曾见到行刑场面的晏星奔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懵了。 当夜,几人分别后,赵沉玉便回去写了一份奏折,写完就拿给了梁晚,次日梁晚和唐昭翡就将人押解入京了,职位由吏部从翰林院中选出的人接任。 他们预备将顶上主谋的族人悉数押解入京,被赵沉玉拦下了。 梁晚在昨日就知晓赵沉玉的看法,她并不赞同祸及九族。 赵沉玉以鄂州劳力不足为由,将王长史等人除家属外的族人扣下了。 梁晚和沈博雅无奈地劝谏了许久,赵沉玉都不打算改变想法,态度相当果决。 自从知道赵归安并没有杀她的心思,还三番几次出手护她,为了她与女皇杠上后,赵沉玉准备好在赵归安的底线上蹦跶了。 外头乌云厚重,将将压下,拗不过赵沉玉,离京的队伍只能无奈出发。 赵沉玉并几位太医也没有丝毫的耽搁,直接去了下游县城,紧赶慢赶,抢着时间进了县城。 赵沉玉留在外头,和一位工部的小吏画着图纸计算着。 这一画就是半月有余了。 期间许司马身染瘟疫,拒服汤药,不治身亡。 在其逝去后的三天,年清嫣与几位太医日夜不息地研究着瘟疫,最终成功地研制出药方。 虽然有年清嫣在,瘟疫一定能被破解,但在得知的时候,赵沉玉还是极大地松了一口气。 又闻许司马的噩耗,赵沉玉想到自己奏折上的谏言,叹息一声。 这般结局于他而言也算干脆利落。 赵沉玉唤来芒夏取来他当初留下的外袍,给他在城外立了一个衣冠冢。 上书:玉之许爱侍之墓。 沈博雅也在第一时间采购了药材,分发给下游的县城,以防万一。 两位太医去了那另两座县城里,年清嫣和宋然则是原地等着赵沉玉。 华贵精美的马车很快驶入县城。 县内的百姓远远地见到赵沉玉的马车,纷纷大惊失色,匆忙收拾着东西贴向街道两旁的铺子墙壁,忐忑不安地闭眼低头避让,街上寂静无声。 赵沉玉在马车内见到这番景象,沉默不语。 路边有个约莫两岁的稚童,一手被牵着靠着自己父亲的大腿,一手抬起指向马车,仰头望着自己的父亲问道: “爹爹,这是谁来了?” 稚嫩的童声在大街上格外清晰。 麻衣男子登时瞪大了眼睛,抬手猛然用力地拍下孩童的手,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手上一用力按着孩童的脑袋,与自己的孩子一同磕头定定跪着,浑身颤抖不止。 “贵、贵人饶命,孩子不懂事,请贵人恕罪。 赵沉玉坐不住了,芒夏出声让马车停下。 男子还跪着,一身粗糙的灰黑麻布衣裳抖得越发厉害,剧烈的幅度引得牙齿磕碰不已,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孩童不懂自己的父亲为何如此恐惧,挣扎着想摆脱头顶的大手,抬头安慰自己的父亲。 察觉到自己手底下的头在挣扎,男子的力道猛然加大,生怕一个不小心更加冲撞了贵人。 他跪着听着马车里清亮的男声传出,马车停下,眼中不自觉地滚落豆大的泪珠,心中越发绝望。 只希望这贵人教训完他就好,莫要对小宝动手。 一旁的百姓此刻莫要说看了,听都不敢听了,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生怕待会的惨叫声过于猛烈。 赵沉玉沉默着,只恨自己来得太晚了。 她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男子听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恐惧地紧紧闭上双眼。 终于,脚步声停下了,伴着淡淡的沁人花香,一双手出乎意料地握住他的胳膊,接着便是如仙乐般悦耳的女声: “你们何罪之有?我未曾怪罪于你们。” “且先松手,孩子脸都憋红了。” 听到这句话,男子下意识松开手,慌慌张张地低头要看自己的孩子。 不料松手的下一刻,孩子就被玉白的手抱走。 心中恐惧惊慌愤怒交织,男子当即抬头望过去。 这一看,就愣住了,见到了自己此生未曾见过的景致。 第110章 梦境 赵沉玉双手将孩童抱起,便调整姿势,单手绕过孩子的臀部,让他坐在赵沉玉的前臂上。 小孩脸颊微红,不吵不闹,只拿眼愣愣地看着赵沉玉,清澈的圆眼眨巴几下,顺着赵沉玉的动作揽上她的颈部,靠着赵沉玉的肩膀,还昂着头看赵沉玉。 赵沉玉空出的一只手缓缓轻拍小孩的脊背,帮他顺着气,顺气时瞧见麻衣男子还跪着,忙道:“你且起身,我不怪你。” 男子仍然呆怔地跪着,看着神清骨秀的女君轻柔地抱着稚嫩幼童,温缓地轻拍着他的脊背,顶上的月轮因阴沉的天气而昏暗,但却掩不住这光润玉颜,眼神渐渐痴了。 这般的女君…… 芒夏瞥了一眼,面上笑着,但眼中却含了丝丝的冷意:“夜晚天凉,可莫要再跪着了,殿下唤你起身。” 也莫要拿你那双肮脏的眼睛看着殿下了。 殿、殿下? 男子被话中的冷意惊醒,正瞧见俊秀沉静的少年内侍,眼眸寒冰地冷视着他。 男子怕得收回视线,立即站起身,伸手欲接孩子时,视线掠过赵沉玉干净的青衫,伸出去的手一顿,又缩了回来,窘迫地在衣裳上擦了擦,才诺诺地伸手道: “殿下,把孩子给我吧,莫要压着您了。” 赵沉玉边将孩子递还给他,边嘱咐道:“日后可莫要如此压着幼童的颈部了,方才将人憋得脸极红。” 挨了赵沉玉的批,但男子心中却生不起一点气,听了这软声叮嘱,他方才袒露的点点贪婪此刻也因自惭形秽而消匿。 他磕磕巴巴地回道:“知、知道了,多谢殿、殿下下。” 赵沉玉又叮嘱了一句早点回家,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向县衙驶去,男子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的离去。 直到马车的影子都不见了,周围的人恍若梦醒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话。 “你方才见到了?贵人是不是生得极美?” “是哪一位贵人?” 还有人满眼憧憬地问道:“我瞧着这贵人得性子好生和善,也不知家中有无夫郎。” 这句话一出,立即有人唾了他一口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 “总好过你这个老货,若是这位贵人,总是没名没份地跟着伺候,我也愿意!” 老货二字深深地刺醒了男子,又听闻这些恬不知耻的话,当下怒极道:“殿下的事情岂是你们可以多嘴的?快些归家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挤出了人群。 留在原地的人嚼着殿下二字,来回琢磨着。 殿下?是那位研水泥、修堤坝、抓贪官、制酒精的五殿下? 不过一夜,五殿下到了县城的消息传遍了周遭县城。 到了县衙安置的赵沉玉自然不知道后边的人是这么讨论自己。 她在洗漱后照常入睡,睡意滋漫,黑沉的画面持续没多久,就被取代。 赵沉玉叹着气,以婴儿的视角看着一位身着明黄凤袍的威严女君,举止神态与赵归安极其相似。 见着赵沉玉,她立即浅笑着俯下身,将周身庄严的气息驱散,伸手将她轻柔抱起,边抱着她边轻声哄着调笑: “哎呀,调皮蛋又重了一点,昨夜睡得真沉,吵得母皇都睡不好。” 美妇人刚说完,赵沉玉就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皱起小脸,张嘴欲大声嚎哭。 美妇人长眉微挑,笑道:“哟,这脾气还挺大的嘛,好啦,是母皇的错。” 赵沉玉看着,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多么渴望母爱,才会幻想赵归安成了她的母皇。 脑中思索着,心中默数着,数了十秒,就听见另一道咋咋呼呼的女童声响起:“母皇,妹妹呢?我要看妹妹!”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童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随手将自己的书袋甩到一边,就扒着美妇人的胳膊吵着闹着要看。 魔音灌耳,赵沉玉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又不受控制地张开,下一瞬—— “哇哇呜呜呜呜……” 赵沉玉两眼无神地张嘴大哭。 哭吧哭吧,哭完就累了睡了回去了。 果然,美妇人见状,低声呵斥了女童几声:“阳儿莫闹。” 说完,抱着着赵沉玉来回走动,哄着赵沉玉睡觉。 周遭的内侍见怪不怪,之前的殿下,陛下都是鲜少过问,唯独这位五殿下,陛下见到的第一面就抱到身边悉心养着。 赵沉玉在淡淡茶香中,听着温柔哄声,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赵沉玉醒来,想着昨晚连做了半个月的梦,心中叹气。 该找年姐姐诊脉了。 用过早膳,赵沉玉寻到新任县令,与他一同出去点人。 新任县令是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庄雅俊美中年,昨夜第一次见到五殿下的他愣了一瞬,随即垂眼迎了上来,礼仪完美,芒夏都挑不出一点错。 瞧着进退有度,清心寡欲,好似不曾被五殿下的容颜震慑到。 但谁也不知,他昨夜靡丽的梦中如何没脸没皮地缠着喊着。 可惜君生我已老,今早再见五殿下,陆县令仍然垂着眼,不敢看赵沉玉,低声请赵沉玉移步。 赵沉玉没瞧出什么,很是温和地顺着走了。 芒夏的眼神一度凝滞到陆县令的身上,手屡次探到腰间的瓷瓶,又忍着没有动手。 面皮戴得再好也掩盖不住腐朽的气息,同一类人,谁看不出这等肮脏心思。 最好是装到底。 赵沉玉走着走着,觉得凉飕飕的,抬头看了看天色,瞧了瞧周围。 也没风啊。 赵沉玉收回心思,脚下不停地走了出去。 距离雨季没几天了,堤坝中的尸体不能再耽搁,即便不能入土为安,也不可暴尸于外风吹雨淋。 现下瘟疫破除了,赵沉玉昨夜就喝了预防的汤药,坚决表示定要一同前来帮忙。 毕竟,还是大安朝对不住他们。 走近县衙门口,还未到就听见外头小如蜜蜂般的嗡嗡讨论声。 但当赵沉玉站出去时,县衙大门外瞬间安静下来。 来报道的百姓无不拿眼偷瞧着赵沉玉,她站在那简直就像一个发光体,容色之耀,难以直视,惟恐多看几眼就此沉沦。 但皎皎明月在前,怎会有人能忍住,不仰头抬手试着触碰月光呢? 赵沉玉看着眼前的人,打眼瞧去全是青壮年百姓。 昨日见到的老人幼童也寥寥无几,想来都没能熬过这场瘟疫,撑到最后。 赵沉玉思及这点,垂下眼眸别开脸,眼眶便忍不住泛红,偏头深呼吸,压下满腔的抑郁。 赵沉玉收敛好心神,再次抬头望向底下的人,有些瞧着强壮,但面色仍然苍白,有些瞧着瘦弱极了,行动间歪歪斜斜。 还有一小撮带着侍从的公子们站在边边,瞧着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宽袍大袖,风度翩翩,应当是富商家的子嗣。 他们看到赵沉玉望了过来,或羞涩地避开视线,或爽朗一笑,还有大胆地斜着媚眼。 赵沉玉立时皱起眉头,手指向那群衣衫靓丽的公子们询问陆县令:“这群公子也是要一道去的?” 第111章 示范 陆县令轻声应道,赵沉玉便收回视线,没再往那边瞧上一眼。 看着倒也身强体壮,比大病初愈的百姓好太多了,不管他们哪儿来的,来了就要干活。 最好今天见过她了,明日把自己兄弟好友一同叫来,正愁着人不够呢。 赵沉玉思量着,向陆县令说道:“那些病刚好的,瞧着身子不行的便让他们归家吧,莫要累坏了身子骨。” 陆县令闻言,微不可察地一愣,而后偏头看向赵沉玉。 身侧的五殿下并没有看他,只颦着细眉,焦黑清澈的眼眸缀着忧色望着人群中那些显而易见的羸弱百姓。 看来鄂州府城坊间流传的五殿下仁善之名,是名副其实了。 陆县令忽而觉得赵沉玉的面容有些灼人眼,揪起了他的羞惭,将他满腔的污秽心思烧得一干二净。 那般的心思,实属玷污了。 陆县令端神正色道:“殿下仁善,臣这便吩咐下去。” 语罢,点了几个小吏,将那些看着身子不行地劝回家,赵沉玉叫人分发了各种预先找晏星奔制好的头套、罩衣和面罩,当场喊他们穿戴上。 头套等皆是寻常,但面罩却是缝了好几层,细细揉搓里头,好似夹着一些茶叶和柚皮,带上面罩,清爽的茶香和柚子香扑鼻而来,且十分透气。 因提前劝退了些人,所以东西仍有盈余,赵沉玉让人将多备下的面罩和剩余的东西带上,领着剩下的人出发了。 还未到堤坝,便远远嗅到极浓烈的臭味,犹如浓浓的黑烟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熏得人想扭头就走。 现下有了赵沉玉提前让人准备好的面罩,清爽的草木味冲淡了腐朽的尸臭味,让人心中越发感激于赵沉玉的心细。 到了堤坝旁,那儿已经等候了四百余人,由鄂州新任司马带来的罪官族人,他们穿着同样的麻衣,但风度身量仍然与旁边的百姓有明显区别。 赵沉玉没多说什么,让人同样将头罩和罩衣发下去后,便收手,没有给面罩。 那边发着东西,这边赵沉玉打量着堤坝。 放眼望去,这段堤坝与旁的堤坝并无不同,填了尸体的堤坝长度也不过十里长,但这短短的十里路,却是垒了万余人的尸体。 所有的的尸体都被湖泥和巨石掩盖在中间,要想将尸体搬出,就得先敲掉填充的湖泥和外头的巨石,才能触及其中的尸体。 赵沉玉看着,觉着这群官吏也是挺出乎意料的,若是要毁尸灭迹,一把火烧了反而干脆,埋了也是一件易事。 不知是哪个大聪明,将节省石料和毁尸灭迹联系到一起,使了这么一招。 赵沉玉叹了口气,点了人分工。 百姓挖坑,待尸体取下后,放入坑中集体火化;罪官族人们则将湖泥敲散,把外层的巨石取下,再搬下尸体,一段段地进行,防止尸体裸露引来野兽啃食。 分好工作,百姓们便有条不紊地动起手了,赵沉玉走了一圈四处瞧瞧,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精神抖擞、士气振奋,干得极其卖力。 一旁的罪官族人虽然默不作声,但也十分努力地干着。 唯独那边的富商公子们…… 赵沉玉看着那边挺直着腰板的富商公子们,为着自己的仪容风度,动作缓慢地一点一点挖土。 挖出的土,比赵沉玉自己去挖坟时的还要少。 宽袖也未曾挽起,屡次垂落,惹得他们连连停下整理衣裳。 赵沉玉没有训斥他们,毕竟这是一个女尊国家,虽平时可自由行走,但对男子的名声和贞洁看得很重。 若是被赵沉玉公然训斥了…… 只是一点不恰当的心思,不至于此。 赵沉玉走过去,被那群富商公子们瞧见,顿时有人心神动荡,动作越发缓慢。 她走过去,在众人偷偷的注视打量中,出乎意料地挽起袖子,露出两条雪腻细嫩的胳膊,从旁边提起铲子,走近到那一圈说道: “可是不会使这铲子?” 语罢,赵沉玉提着铲子,两手毫不怜惜自己的娇嫩皮肤,用力握住铲子,倾斜角度插入湿土中,用力之大,让她胳膊上臂的浅薄肌肉微微鼓起,与之前相比,天差地别。 接着赵沉玉一手扶着铲子,上前一步用脚踹铲子后边,铲子便埋得极深,再使力压上铲子把手,深褐色的湿土便被翘起。 富商公子们愣愣地看着,如雪出尘的五殿下毫不顾及形象,随意地将袖子挽起扎紧,两条白皙胳膊袒露着,提着铲子大步走过来,挨得近的只觉香气扑鼻。 但这些却没有让他们升起一点的春色遐想。 他们呆怔地看着赵沉玉用力地铲着土,毫无形象和表情可言,有时一用力甚至眉眼嘴唇全部挤出一团。 她铲没几下,额边便渗出细汗,头上的发丝也凌乱地贴着脸颊和脖颈处,却没有停下整理,而是随意一抹额头的汗水,接着铲了几下,边铲着边耐心地讲解。 这样的五殿下,虽然弓腰弯背,发丝衣着凌乱极了,没有丝毫仪态可言,但却莫名地让他们觉着,此刻的五殿下比此前风姿出众时,还要更加高不可攀。 赵沉玉连连示范了好几次,铲了一大铲子的土,洒到一旁,顶着满头大汗,转身对着他们道: “就是这般来,你们可学会了?” 第112章 钦佩 学会? 他们怎么可能连铲土都不会? 他们羞惭不已,纷纷将自身的衣袖挽起,有披着长发的也重新挽发,提着铲子没有任何目的地挖土。 他们知晓殿下想教给他们的是什么。 赵沉玉看他们非常上道地专心挖土,赞许地点点头。 点头的瞬间,周围的公子们捕捉到赵沉玉的认同与欢喜,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挖得更加卖力。 赵沉玉没有因此而停下,接着跟着一起挖,连旁边的百姓都侧目好几次,看见她手上磨红的皮肤,心疼不已。 旁边的公子忍不住出声,半是怜惜半是愧疚道:“殿下,我们已经学会了,您去歇息吧。” 此话一出,引得数人应和。 “对对,殿下您去休息吧,放着我们来。” “这点地方我们就够了,殿下您不必动手。” 赵沉玉闻言,笑了笑,虽然面上是乌黑纷杂的碎发,虽然额头和脖颈满是汗水,虽然双颊已经累得粉红。 但无一人会想歪。 无论是这亲力亲为的作风、拐弯抹角的提点,还是此刻望向他们仍然清莹不显得高高在上的眼神。 都让他们觉得,五殿下并非此界之人。 他们钦佩到了极点。 他们望着赵沉玉,却是满腔的激动与心疼。 赵沉玉笑道:“无碍,我累了自个去歇息。”,说完接着挖起来。 旁边的官兵早有预料,芒夏也拿了铲子挖了很久,他们知道,赵沉玉倔强起来,没有人可以劝动她。 赵沉玉在这边以身作则,没有人再偷懒耍滑,而是一心一意地做着,只盼着自己多做些,殿下可以少做些。 他们边挖着,边滴落点点透明的水珠,点湿了堤坝外的土地。 若是堤坝里的魂灵尚存,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会安心吧。 赵沉玉挖了许久,坑已初步形成,手上也被磨得起皮,这让赵沉玉懊悔自己没想到要准备双手套给百姓们。 赵沉玉放下铲子,走到一边找到阿茶,让他快马加鞭去寻人,调一批破布衣裳来,用着垫手,也好过直接硬生生地磨着掌心。 她嘱咐完阿茶,挥手让人离去后,视线停滞到堤坝上。 那边搭着梯子,艰难地从上方层层传递着巨石,若是稍有不慎,便会砸出人命。 赵沉玉也想过要不要用火药直接炸开,但那样会污染水源,且这般破坏尸体,为人诟病。 她抬脚踱步过去,站在堤坝下瞧着思索着,能不能有什么东西方便快捷地将巨石运下。 可以拿个什么东西搭上去,让巨石滑下来的话。 木板是不行的,木板承受不了这个重量,且摩擦力太小,速度太快容易砸到人。 但是炼铁也来不及。 赵沉玉的视线无意中飘过外头一颗颗的大树,想到埃及那边的滚木运石,有了主意。 赵沉玉又扭头看向堤坝,估量着长度和高度,余光瞥见顶上的一人像是疲累至极,未曾做个重活也没有经验,手上一晃,巨石便没有接稳,将要砸下。 她脸色一变,两手拉着自己身边的人,大声喊道:“所有人快退开。” 罪官族人们下意识向后退去,赵沉玉身边的人也被她拉的连连踉跄,摔倒在地。 下一瞬,一块巨石轰然一声摔到地上,砸出深深的坑。 周围的人惊魂未定地看着,目光从巨石移到赵沉玉身上。 赵沉玉两手还抓着旁人的衣裳呢。 看人都退开了,无人伤亡,赵沉玉松了一口气,松手将身边的两人扶起,叫停了现在的工作。 这样运石实在太危险了。 赵沉玉寻到陆县令,他正在调度着伙食。 见到赵沉玉来,陆县令加快语速说完,转身迎上赵沉玉,躬身作揖道:“殿下可有何吩咐?” 赵沉玉将人扶起,拉着他询问是否有滚木运石,他茫然不已。 赵沉玉为他细细讲解,将大树砍做长度相等的圆木,以麻绳紧紧缠绕捆绑再一起,便可形成一个长条的运输工具,搭上可以轻松卸下巨石。 赶巧也在外头,现下赵沉玉叫停了他们,让他们歇息一下,又让人快马加鞭拿来了斧头和极多的麻绳。 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砍了些许树做了个圆木滚石工具。 芒夏寸步不离赵沉玉,看着她专注的眉眼,心中欢喜和满足悄悄漫上心间,将要把他溺死。 他盼着一辈子都不必回京。 有了圆木滚石工具,堤坝旁的工作越发顺畅了。 将巨石卸下后,里面破烂流脓的躯体露出,以极其腐朽的臭味怨诉着惨叫着,见者无不心惊沉默。 第一个尸坑填满了,赵沉玉拦下其他的人,自己举着火把上前点燃了这些尸体。 火把被丢下,熊熊的烈火瞬间蔓延嚣起,焦味和尸体臭味交错。 当夜回了县城,赵沉玉被年清嫣揪着喝了一大碗汤药,其他的百姓也被宋然带着其他大夫盯着喝药。 众人用了足足七天,才清理完毕,而此时雨季也将至。 被掏空的堤坝被泼了酒精袒露着消毒,年清嫣一定要将病毒消杀干净,待病毒驱散后再修补堤坝了。 赵沉玉第五天起就没有去堤坝上了,而是带了几人上了山,找着地势高的山极目远眺,盘计着规划着历江接下来的堤坝。 现在将堤坝重拆修建是不现实的,且不论西北仍然战乱,这边又是疫病,无钱无粮。 就单论一个水泥,赵沉玉都不想重来,她试一试能不能把钢筋搞出来。 今日的赵沉玉依然循着旧例上了山,才画没几下,就见纸上有滴滴的雨水打湿字迹,将规整的字糊成一团团黑墨。 赵沉玉连忙将稿纸收拢到怀中,芒夏为她打着伞说道:“殿下,下雨了,今日且回去吧。” 赵沉玉将稿纸收拢好,站起身最后瞧了一眼奔腾汹涌的历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觉着历江的水像是涨高了一些。 赵沉玉担忧地望了望顶上黑沉沉的云层,心中颇为不安。 她喊出阿茶,安排了两个暗卫今夜在山上轮流值守,若有问题需立即来报。 下了县衙,也让陆县令通知几人留着几人开始值守。 堤坝那边的口还在消毒,没有堵上,实在让赵沉玉心慌,她忍不住补充一句,让人明日就去填补堤坝,堵上缺口。 第113章 误会 翌日清晨,外头的天阴沉沉的,连着数日都是乌云密布,赵沉玉点了暗卫轮流在凤凰山上值守,观测历江水势,又喊了陆县令,紧急召集了人去填补堤坝缺口。 材料和人手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此时可以直接开工。 此举招来了年清嫣的注意,她虽不赞同赵沉玉的举动,但也未曾阻拦,而是喊了药童熬药,提着汤药接着跟着一道去了堤坝处,给赵沉玉和其他的人灌了进去。 仅一石之隔,历江水位已经上升到堤坝的三分之一处,汹涌澎湃,像是随时要击穿这堤坝,咆哮狰狞地席卷而至。 赵沉玉额外点了数人,以巨石填充,水泥巩固,但不曾想到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连绵细雨。 这雨一下便是三日,从初日的绵绵滴滴,到后来嘈嘈切切。 今日醒来,赵沉玉特特去了堤坝旁观测,堤坝里历江的水又升高了许多,接近一半。 连绵不绝的水声仿佛海水拍岸,哗哗声不绝于耳。 赵沉玉心下不安,转头询问县中的惯常巡坝的老人:“这堤坝的水位是否过高了。” 那老人向内细细观测一遍,答道:“殿下,这是寻常,往昔到了雨季也是如此之高。” “不会再涨吗?”赵沉玉蹙眉问道。 老人笑言:“殿下许是生于北方,不得知晓,我们这的雨天不会持续太久的,这几日便会放晴了。” 赵沉玉心中犹然不安,又喊了几人前来询问,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赵沉玉强作镇定,说服自己。 堤坝的填补工作因下雨的缘故被迫中断,赵沉玉看着那缺口,尽管有许多人的劝谏,但仍然心下不安。 雨天果然没有持续太久,第二日便金沙铺日,天虽仍然阴沉着,但也略略放晴了少许,赵沉玉喊了人赶紧将堤坝的填补完毕。 堤坝填补好了,只等水泥干,干了以后赵沉玉一行人第二日便要离去了。 今夜睡下前,赵沉玉的眼皮狂跳,心中尤其慌张,忍不住喊出阿茶:“阿茶,凤凰山上可是还有暗卫值守?” 阿茶出来,笑道:“山上一直有暗卫值守,殿下且放心。” 第二日,行李收拾妥当了,赵沉玉等人将要出发之际,赵沉玉不放心,又去堤坝前走了一圈,放晴了一天,历江的水位不降反升,距离漫出也只剩下四尺之距。 看着滚滚历江水,赵沉玉回了县城,对年清嫣等人说道:“我先不回府城了,待这边的水位降了再回去,你们且先启程。” 年清嫣皱起眉头,现下县城内诸事皆毕,临到启程时刻,车马都已备下了,赵沉玉才来出此一言。 年清嫣忍不住劝了赵沉玉几句,却被赵沉玉驳回。 宋然看着赵沉玉惶惶不安的模样,不由道:“殿下,我同你一道留下。” 赵沉玉愣了一下,随即软眼应下。 年清嫣气笑了,敢情就她一个人做坏人吗? 此刻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无事,待着也无用,若是有事,那远离此处,回了鄂州府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赵沉玉心意已决,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 年清嫣也生气了,唤了人撤了行李,陪着赵沉玉一起待着。 当夜,天空下起倾盆大雨,啪啪的水声彰显着某种不祥,赵沉玉从窗户向外瞧去,竟然见不到三米外的景象。 赵沉玉的眼皮越跳越快,心中越来越慌,忍不住喊了阿茶出来问道:“可有暗卫来报?” 阿茶答无,但并没慰藉到赵沉玉。 赵沉玉在房中来回踱步,又再次眺目望向窗外,没忍住出门看了看庭院的积水。 赵沉玉蹲下身,伸手往阶下探了探,积水已达指头深度了,她起身旋回房内,最终下定注意,喊了芒夏,去将陆县令请来。 芒夏本在整理着赵沉玉的衣裳,此话一出,昏暗的烛光中,芒夏猛然抬头,暖黄的光印在他沉静的眉眼上,竟衬得他有些许可怖。 芒夏忍不住出声问道:“殿下深夜召见陆县令,可是有要紧事?” 赵沉玉心下慌张,无心分辨芒夏的心思,只重复了一遍:“莫要问,快些将人唤来。” 芒夏的手瞬间攥紧,头也低垂着,恭敬应下。 正要就寝的陆县令听闻下人来报,五殿下有请时,有些呆愣,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疑心是雨声过大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谁要见我?” “五殿下召见您。” 陆县令呆滞一瞬,继而铺天盖地的狂喜,当下他便起身,准备换上整齐着装前去,手才摸上官服,又缩了回来。 他敛着眉眼思索一番,微微提高裤腿瞧了瞧自己脚下,玉质般的脚踝处点了一朵鲜红的守贞花。 陆县令嘴角不禁弯起,松手抬起,伸向一旁的常服,犹豫几下,扯了一件冰台色长袍罩在中衣外,推门出去,正对上芒夏清寂的眼眸。 见到陆县令仅仅披了一件外袍,周身温和内敛,面容文雅俊美,不由冷笑一声提点道:“陆县令这番着装面见殿下,未免失礼了。” 陆县令只笑道:“殿下深夜召见,必有急事,不好叫殿下久等,且行吧。” 语罢,便带头撑了伞,迈步而去。 芒夏恨不得在此刻给这人下毒,毒得他无法前往。 即便知道早有此日,但芒夏仍然心如刀割,与此前在京城中盼着殿下开窍行人事不同,他此时不愿任何人去玷污了殿下。 在他看来,此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人配得上殿下。 二人沉默地走在廊下,顶上有木檐遮挡,身侧有伞遮住风雨。 陆县令心下激荡,脚步不由地加快,不一会便到了房门外,被赵沉玉唤了进去。 进了房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掩上房门,陆县令理了理衣裳,恭敬上前俯身见礼。 赵沉玉向后瞧了一眼,疑惑芒夏为何没有进来,但也顾不上喊他,急忙上前,伸手将陆县令搀扶起来。 在手臂被赵沉玉搀扶住时,陆县令耳后忍不住漫上红意,顺着她的力道被拉到了桌子旁边,望着赵沉玉柔美的面容,思及待会要发生的事情,心跳如雷。 赵沉玉将他按坐在桌边,颦眉开口道: “陆县令,今夜能否让县城中的百姓迁往凤凰山上?” 第114章 连夜迁移 陆县令闻言愣住了,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般,面上的笑僵住了,下意识问道:“迁往凤凰山?” 在旁人看来,赵沉玉这时下达的命令简直胡闹到极点。 外头下着大雨,雨天极易引发山体崩塌,加之夜色和雨水遮挡,撑不了火把看不清路,这时上山极其危险。 但赵沉玉语气相当坚定:“今夜历江恐会决堤,现下请陆县令通知百姓准备好东西迁往凤凰山,晚了怕是来不及。” 事关重大,陆县令皱眉问道:“殿下何出此言?夜间行路实在危险。” 赵沉玉心知说服不了陆县令,这迁人的事情便没办法进行,于是折身去了书桌前,拿了宣纸和笔墨。 陆县令也收敛好自己的心思,起身跟了过去。 提笔正欲将自己的猜测算出时,赵沉玉的脑中猛然一阵刺痛,刺得她脸色发白,身躯一阵摇晃。 陆县令一见立即伸手要扶,被赵沉玉拂开:“无事。” 怕时间不够,赵沉玉忍着疼拿着笔快速地讲解着:“我今日去瞧了历江水,距离漫出堤坝仅四尺之距。” 说着,赵沉玉随手画出一个堤坝,旁边标注上四尺。 “前些日子的雨未曾淹过庭院,但今日不过一炷香,庭中积水便已达一寸深。” “县城上方便有座山,树木稀疏,大雨之下抓不住土,必定导致土壤流失。” 赵沉玉语速极快地说着,边说边画,脑后的疼痛也在慢慢减轻: “雨水和土壤相加,加上其他分支的水位高涨,这些水终究会汇入历江,流下下游,而县城恰好在下游,决堤只需……。” 赵沉玉按着最坏的打算,颦眉估摸着降雨量,说道:“三个时辰。” 赵沉玉说得快,用的方法又是现代数学,工部户部的部分官员也许能听懂,但陆县令这翰林院出来的文官听来却是犹如天书。 陆县令看了看稿纸上的计算,心中暗叹五殿下的聪慧,但…… 他望向赵沉玉紧蹙着的眉,缓缓道:“殿下,这雨未必能下三个时辰。” 赵沉玉道:“三个时辰是只算了雨水的,若是算上山石与河流分支,则会更快。” “但殿下,若是未曾决堤,又因夜间雨中赶路而出了人命,又该如何是好?” 赵沉玉提着毛笔的手一下停滞住,忽而握紧,沉默一会又缓缓松开,将笔搁下,抬眼望向陆县令认真道:“我一力承担。” “陆县令,而今我不是与你商量,你若不迁,那这乌纱帽你也不必戴着了。” 赵沉玉定定地看着陆县令说道。 听闻此话,陆县令文雅俊秀的面庞瞬间煞白,瞳孔不自觉放大,愣愣地看着赵沉玉。 “快些去。” 得了赵沉玉的催促,陆县令迟缓地弯下腰,冰台色的长衫堆到黑硬地上,他抬手恭敬作揖道:“谨遵殿下命令。” 赵沉玉想到自己的名头,匆匆交代道:“唤多几人,说是我的命令,百姓兴许会乖顺一些。” “遵命。”陆县令领命后俯身退下 赵沉玉没再看陆县令,高声唤来芒夏:“芒夏。” 芒夏守着门口,听到赵沉玉唤人,立即推开门,正对上脸色苍白的陆县令。 二人的目光在冷沉的夜色中对上,芒夏先垂下眼,侧身细道: “陆县令,雨天可要慢行,下回这衣裳记得着好。” 陆县令未曾说话,瞧了芒夏一眼,冷着脸迈步走了出去。 芒夏进了屋子,就听赵沉玉吩咐道:“你带着三名暗卫,去将能买到的小船、木板悉数送往凤凰山。” 芒夏还未应下,赵沉玉又急急喊出阿茶:“阿茶,带三名暗卫去寻粮食,提了去凤凰山,回头在补上银钱。” “剩下的暗卫,护着百姓上凤凰山,各个险要位置提点一下。” 芒夏和阿茶对视一眼,很是不解,但五殿下所做之事必不会有错,因此他们毫不犹豫地抱拳领命出发。 天公像是知晓赵沉玉的意图般,哗哗的大雨慢慢变细,陆县令眉头都不动地吩咐巡捕们通知百姓即刻出发,除吃食衣裳外,不允带上任何东西。 巡捕面面相觑,又看向陆县令道:“大人,现下雨夜,不安全呐!” 陆县令冷冷看了他一眼:“五殿下已算过,今夜历江恐决堤,你可敢留下?” 五殿下算过? 得了,反正天塌了也有殿下顶着。 尽管心中犹疑不定,但在听到是赵沉玉的命令时,巡捕们还是硬着头皮照做。 “当当当——” 巨大的铜锣声划破雨夜的宁静,紧接着是极大的呐喊声:“五殿下有令,历江要决堤了,所有人,立即收拾吃食和衣裳,起身前往凤凰山。” “当当当——五殿下有令,所有人……” 巨大的铜锣声和呐喊声响彻县城,数十巡捕分头行动,不停地催促着沉睡着的百姓们赶紧行动起来。 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外头雾蒙蒙地什么都看不清。 黑漆漆的屋子纷纷点起蜡烛,一座座房屋在雨夜中亮了起来。 男子瞧了瞧外头,又看向自己的老父亲问道:“爹,这决堤是真的吗?” 老者迅速地收拾着东西说道:“殿下必不会骗我们。” “你赶紧收拾东西启程。” 男子不情不愿地收拾着,嘴里还咕哝着:“这大晚上地折腾,谁知道是不是拿我们寻开心,现在上山,岂不危……” 他的抱怨还没说完,一只鸡毛掸子就劈头盖脸地打上他的嘴巴。 “我让你嘴里不干不净,殿下今日是为了我们留下的……” 老者一边骂着,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打得男子连连痛呼躲闪。 “这么多日都看不清殿下为人,你这双眼睛可以不要了,枉你这么大了还不知事。” 老者说着又狠狠打了几下,抽得男子面上红一道黑一道的,才恨恨地将掸子甩道一边,转身收拾着东西说道: 第115章 直觉 “你要留下等死便留着,我自去。” 男子疼得抽气,不敢再惹自己的老父亲,缩着肩腆着脸挪步过来一同收拾着,边收拾边讨好道: “儿子肯定要跟着爹一起,这不是心疼咱家的布匹嘛,要真决堤了,这布匹浸了水都废了,不如一起拿上去吧。” 老者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将包裹甩到背上,牢牢捆住,穿上蓑衣头也不回地说道:“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我先去街上集合了,你莫要啰啰嗦嗦磨磨蹭蹭。” 男子见状,心知自己父亲的狠心,只能加快手上的速度,潦草收拾完,讪讪跟上老者的步伐。 赵沉玉也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裳,赶到了县衙外,点了一些百姓将粮食和锅碗瓢盆放到马车上,上山时牵着上去。 这边阵势极大,年清嫣和宋然二人也知晓了,带着侍从收拾好东西出来了。 微凉的夜幕中,外头的雨还在绵绵密密地下着,赵沉玉穿着蓑衣肃然指挥着晃眼见了他们二人出来,忙不迭道:“年姐姐,你功夫可还行?” “沉玉想请年姐姐在前方领着队伍,和陆县令一道带着百姓在山上安置好。” 年清嫣深深地望了赵沉玉一眼,虽然不知赵沉玉是从何算得,但她仍然选择相信赵沉玉,但对赵沉玉的安排,她有些微词: “殿下不若同我一道启程,让陆县令留下。” 赵沉玉摇头道:“我不放心。” 见年清嫣还要再劝,赵沉玉抬手捂住她的嘴,坚定道:“年姐姐,我相信你。” 鼻尖是赵沉玉身上惯有的花香,唇上是她柔软的手心,赵沉玉看着人小,但主意可大了。 年清嫣无声地点点头,圈住赵沉玉的手腕放下,虽不明白赵沉玉为何总要将自己置身险境,但她仍然叹气道: “听你的,但你要知道,你若出了事,今日在场的人都活不了。” 语罢,年清嫣泄愤般用力地揉乱赵沉玉的头发,转身迈步提气跃了出去,纵身跃到队伍的最前面。 宋然站在一边,脚下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地紧紧地跟着赵沉玉,见她头发被揉乱,几番抬手想为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 手抬抬放放几下,宋然还是鼓起了勇气。 事情紧急,赵沉玉顾不上慢条斯理地梳理长发,左右不碍事,赵沉玉便没有去管,不料一双手摸上她的发顶。 赵沉玉转头,见到正红着脸躲闪着她视线的宋然,看架势是要为她打理长发。 赵沉玉收回视线,没去管。 宋然边为赵沉玉挽发,边悄悄垂眸望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认真疏散人群的模样。 赵沉玉正吩咐了几人去通知周边的村子一道撤离时,远在京城的赵归安也收到了她的奏折。 被宫灯照得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赵归安展开了赵沉玉的奏折。 奏折上先是表达的对赵归安的友好问候,接着是自己心系百姓无法归来的委婉说辞,表明一人做事一人当,旁人拗不过她。 紧接着还写了两项谏言。 一项是要求量刑适度,赵沉玉言及,夷族刑罚祸及无辜,减少劳力,不若将其本人刑罚加重,并进谏了许多她们那个世界着名的酷刑,赵沉玉还暗戳戳地建议让王长史几人回鄂州,由鄂州百姓施刑。 另一项则是赵沉玉根据自己浅薄的历史记忆,将历史上雍正反腐案例总结写出。 其中包括加俸禄、设清廉金、举报者重赏、贿赂双方一同受刑,以及抄家后仍空缺的金额,由其世代一同偿还。 最后赵沉玉还补充一句:阿姐尽管将我推出,言明我的谏言,朝臣们便不会攻讦阿姐。 赵归安静心看着奏折,玉骨手指不由地曲起,在奏折上缓而有节奏地敲着。 没一会,敲击声停了,赵归安提笔,下意识地先将赵沉玉的名字涂黑,接着在奏折上批红。 第一项量刑适度方面写下——夷九族。 第二项批多一项刑罚——灭族。 批完奏折的赵归安再细看,思量着,又添上几笔: 贪污千两下,处鞭刑;万两下,砍头抄家;万两上,夷三族。 批完赵沉玉的奏折后,赵归安将笔置放于一旁的笔架上,又翻回奏折最前边,手指摩挲着上面那些溜须拍马的问候,不禁失笑。 第二日,赵归安在散朝后,将朝中劳臣聚了起来,把赵沉玉的奏折递下去传阅。 诸位大臣在拿到奏折后细细掂量了起来。 一项项谏言让她们心惊,知晓这次的鄂州事变极其严重,但这明摆着得罪全天下官僚的举措又是哪个不怕死的提出的? 她们顺着往下看,却发现名字被涂黑,根据字迹也猜不出是哪一位大臣。 公西然却是在见到这些谏言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直觉这必定是五殿下所为。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她在雅致文韵的房中,与赵沉玉和赵归安详谈密论,上朝时五殿下更是舌战群儒,与她一道将新的政策强制实施落实,最后她还被…… “公西大人。” “公西大人。” 一声轻呼将公西然唤醒,她蓦然收回思绪,转头见到御书房中的众人都在望着她,太女殿下也坐于上首,神色冷淡地望着她问道: “公西卿家可是在思量着谏言,量刑方面可有见解?“ 公西然收敛心神,端正道:“诸项皆宜,臣无异议。“ 她甚至觉得这些刑罚还可加重,还可…… 还可什么? 公西然皱起眉头,却是脑中一片空白,丝毫想不起自己方才出神时想了些什么。 御书房内一番争执后,具体实施尘埃落定,只待上朝时臣子进谏。 赵归安思索着人选,最好的必定是公西然,她将要隐退,离去时做最后一件事也并无不可。 念头刚起,立刻被赵归安潜意识地否决了,几番思忖后决意让李兼济来做这个恶人。 她功夫好,挡得住刺杀。 如此,便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被赵归安念着的李兼济正带着新一批水泥,刚抵达鄂州。 前边的太医和翰林院的新任官吏因事情紧急,先行出发,而李兼济则是略微等了一下水泥的出厂,才跟着队伍出发,此时才抵达鄂州。 刚到鄂州,车马停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卸下水泥及其他的粮食等物项,她便惊闻朝云县连夜暴雨,历江下游决堤的事情。 而五殿下并未返京,就在朝云县。 第116章 决堤 朝云县内,赵沉玉指挥着众人撤退,两个时辰了,人也撤得差不多了,阿瑶驾来马车,恭敬请赵沉玉上来。 赵沉玉打量着马车,又转眼望向周边。 阿瑶见状立即喊了一句:“殿下——” 赵沉玉望过来,眼中满是疑问,阿瑶定定地看着赵沉玉道:“殿下,这马车是为您备下的。” 赵沉玉点点头赞许道:“多谢阿瑶,你有心了。” 语罢,正欲招呼巡捕安排一些老弱上马车时,蓦然想起堤坝处许是还有值守的巡捕,话拐了弯问道: “堤坝那儿可是还有值夜的巡捕?” 阿瑶正略带紧张地看着赵沉玉,生怕她一开口就把马车推了出去,委屈了自己。 听闻她改口问起巡捕的事情,阿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边巡捕俯身半带讨好半是敬佩地对道:“是的,殿下可真是心细如发。” 赵沉玉道:“卸一匹马下来,你再把马车驱走,带些身子不便的百姓坐马车,夜里看不清,牵着马走,勿要驱跑。” 阿瑶才放心,就听闻赵沉玉这般说道,心中顿感涩然。 殿下总是委屈自己迁就这些百姓。 赵沉玉吩咐好,回过头就见阿瑶漆黑眼眸中带着一丝丝的心疼,赵沉玉上前拥住阿瑶,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 “无事的,我待会当锻炼走上去便是了,阿瑶你的苦心我都知,你辛苦了。” 阿瑶满腔的心疼酸涩都被怀中主动贴近的躯体给浇灭了,她抬手回抱赵沉玉,一手揽着赵沉玉瘦削的脊背,一手扶上赵沉玉的后脑勺,低声道: “都听殿下的,殿下待会让我带您上去吧。” “您上了山怕是还要疲累。” 赵沉玉拍拍阿瑶的后背,阿瑶明了,不舍地拥了最后一下,顺势将赵沉玉松开,就见赵沉玉清凌凌的双眸望着她道: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阿瑶。” 阿瑶道:“可是要阿瑶去堤坝那儿唤人?” 这边巡捕将马卸了一匹下来,边整理边偷偷望着这边和赵沉玉相拥的阿瑶,心中艳羡不已。 五殿下对身边人可真好啊。 她理着手里的缰绳,边往马身上套边在心里感叹着。 这般好的殿下,怎会有那么离谱的谣言? 肥头大耳?不堪见人?当街强抢银钱暴戾无度? 巡捕又偷眼望向昏暗夜色中也皎然出尘的容貌,念及方才那么多辆马车,莫要说留下一辆了,一个位置都没留给自己。 想着想着,巡捕的内心有些微胀,也许是她奴性强不争气,但她仍然希望殿下莫要如此委屈自己,也希望殿下身边人可以劝住殿下。 她们真的很心疼。 越是这般想,这名巡捕手上的动作便越发慢了。 赵沉玉仍然劝着阿瑶,但阿瑶仍然不肯去,不愿离开赵沉玉半步。 在京城遇到刺杀的那会着实吓到她了,现下所有的暗卫全部被赵沉玉派出去了,仅留她一个,还要派出去…… 阿瑶怎么都不肯同意,甚至一闪身躲起来生气。 赵沉玉是觉得这大晚上人多又山远天高皇帝远的,女皇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在此时对鄂州唯一的人才下手。 好歹等工部来人接班吧。 赵沉玉见没劝动阿瑶,正苦恼着急时,一旁温和坚定的男声响起:“殿下,这马匹也有了,不如让微臣去吧。” 赵沉玉转头看见宋然微红着脸看着她,目光难得地没有躲闪:“殿下身边确实不能离了人。” 赵沉玉还未说话,天上的雨势便突然转大,豆大的雨水打到人身上,阵阵生疼,任是赵沉玉披了蓑衣,都能感受到那连绵不断的击打力道。 赵沉玉脸色一变,怕拖下去就没时间了,干脆利落地答应。 巡捕听了这边的争论,叹了口气,无奈地将缰绳递给了宋然。 又被赵沉玉催着牵了马车去一旁,边呼喝着让老弱上马车,边在心中哀叹。 这一帮子的人,没一个能劝住五殿下的,真是没用。 心里是这么想,但她心里却带着微微的甜意和喜意。 说到底她一个巡捕也只是普通的百姓,百姓能被高高地举起放到心间,真是很美妙的滋味。 这边人撤得差不多了,赵沉玉也跟着最后一群人启程,婉拒了阿瑶的背抱之邀,赵沉玉一步一步地跟在队伍最后面走着。 大雨如注,脚下的路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拖着泥带着水,很快就把赵沉玉的鞋子弄得又脏又湿。 赵沉玉没顾及自己脚上衣摆处的狼狈,而是停下步子转头眺望远处,忧心着那边的宋然为何还没带着人追上来。 赵沉玉摇了摇头,又稳稳地跟了上去。 凤凰山脚,来的百姓太多了,陆县令将部分身子不行的百姓安排到半山腰的山洞里,其他的人去山上用暗卫送上来的木板顶着做挡雨的。 赵沉玉身边的暗卫身手不凡,他们将木板堆叠起来顶在头上,用绳子绕上捆绑固定,一人一趟就拖了二十来张上来,一张木板底下站六人是不成问题的。 后来百姓将要出发之际,赵沉玉又让一些百姓将酒楼、茶馆铺子和县衙的大门卸了带上来,在山上借着树木拼拼凑凑,不说全部站下,但站个七七八八还是不成问题。 百姓远远不断地上山,陆县令在山脚处一刻都未曾停下地高声喊着,山上道路两旁的暗卫也出声时不时提点着危险的地方。 雨势猛然加大,在滂沱大雨中,声音难以传播,陆县令喊到最后嗓子都哑了,才安排好了泰半百姓上山。 队伍越到后边人越少,但陆县令始终不见赵沉玉的影子。 见队伍后边又来了一架马车,陆县令连忙踱步上前,还没接近,马车就停了,下来了一个个年老体弱的百姓。 陆县令心下失望,又迈步上前,顶着大雨扯着嗓子问道:“殿下呢?可是还在后边?” 巡捕也很是无奈地大声喊着回道:“禀大人,殿下还在后边,跟着队伍走着。” 啪啪哒哒的雨水不停地击打着山上树木,陆县令听着模糊不清的声音,面上带笑吩咐巡捕去安置百姓,心中却是忧虑不已,转头眺望着远处。 “轰隆隆——” 伴随着一道震天骇地的惊雷声,蓦然出现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夜色,陆县令看见远处似乎有黄色的巨猛长蛇呼啸着袭来,顿时怵目惊心、怛然失色。 第117章 休整 “决、决堤了!” 不只是陆县令,旁边也有百姓瞧得一清二楚,现场立时杂乱起来,无数惊慌失措的人不顾巡捕的呼喝声,面带恐慌,争先恐后地向着凤凰山上奔逃。 旁边沸反盈天的惊乱场面进不了陆县令的耳,入不了他的眼,他只呆怔地看着远方。 “安静!” 洪亮的女声夹着怒气响彻雨夜。 年清嫣也见着了那景象,忙不迭地从山上飞驰下来,就见山脚乱成一锅粥,而那陆县令若失了魂般望着远方。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男人! 年清嫣冷寒的视线从陆县令身上一扫而过,运着内力,用响亮的声音止住了现场的混乱。 “山路狭窄!所有人并排四人!” “扔了行李,先上山!” “谁哄吵抢道,休怪我不留情面。” 山上的暗卫们夜视能力比旁人强多了,那一瞬间的景象他们也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们仍然按捺下躁动的心,沉着地提点着旁人小心路况,阿茶更是一趟趟地提着老人小孩飞掠上山。 阿瑶还跟着殿下,他们相信殿下。 陆县令被年清嫣的声音惊醒,转眼看向现场,早已恢复秩序,虽脚步慌张凌乱,但仍有秩序。 他霎时羞愧不已。 不远处赵沉玉也催着人群丢了行李快速地跑冲上山。 最后一段路了,凤凰山这边的地势较朝云县都是要高的,虽不知洪水的速度,但只要没有负重地拼命跑着,定是没有问题的。 赵沉玉眼尖地瞧见一个男子死活拖着一个大包裹跑着,跑得气喘吁吁,又挡住了后路,当即下令: “阿瑶,将那人行李抢了扔掉!” 阿瑶立刻出手,夺了那人行李掷向远方,又从扯了人站一边让路,后边的速度立刻快了,纷纷向前跑着。 男人顿时怒了,边挣扎边吼道:“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还拦着我!” 阿瑶没说话,但赵沉玉却是沉声回道:“我下令的,你有何意见?” 见是赵沉玉回话,男子嘴唇掀动几下,最后别过头不说话,也不再挣扎。 赵沉玉赶着百姓追上来,路过阿瑶时下令放开他,男子得了自由连忙追了上去,老老实实地跟在队伍最后。 赵沉玉看了眼后边,夜色昏沉,根本看不清洪水到了哪里。 而宋然和值夜的巡捕还没来。 赵沉玉转回头,加快脚步跑着,没多久就听到前边年清嫣的声音,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 赵沉玉的身影一出现,一直关注着后边的众人立即发现,纷纷出声劝着赵沉玉赶紧上山。 赵沉玉没同意,坚决地跟着队伍后边,直至所有人都有惊无险地上了山。 雨越来越大,轰鸣声和道道闪电一晃而过,屡屡照亮昏沉雨夜。 黄色长洪迅速袭来,从朝云县冲到凤凰山路,最终将凤凰山的山腰以下都浸满了。 赵沉玉站在高山上,后边的暗卫将寻到的小船抬了一艘上来,芒夏上前俯身道: “殿下,朝云县内仅五艘小船,现已在此。” 赵沉玉想到还未上山的宋然和巡捕,忧心如焚。 听了芒夏的回话,赵沉玉回过神吩咐道:“待天亮后,一个暗卫带一个巡捕去搜救。” 这一夜雨声雷声无止息地响彻云霄,朝云县的百姓们听着这声音,后怕不已。 若是殿下今日走了,无人提醒,那沉睡中的人们遇上这猝不及防的洪水,必定十不存一。 幸好殿下未走。 幸好殿下半夜不顾天色逼着众人迁往山上。 朝云县的百姓们头顶着木板,见不到外边的景象,但脑海中却不约而同地浮现赵沉玉的身影,眼眶湿热,心跳如雷。 寂静得只有雨声的夜色里,陡然响起一道声音: “幸好有殿下在。” 听得这句话的百姓心中也是一般的感叹。 是啊,还好有殿下在。 殿下二字仿佛一根定海神针,让众人惊魂未定的心安了下来,那一句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般,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哎,你们说殿下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说?殿下才智过人,必定早有预料!” “再怎么聪明都不可能算到这洪水什么时候爆发啊!” “要我说,殿下必定是神女,老天给她托梦呢!” 木板较少,为了让出更多的空间挡住更多的人,底下的百姓们只能顶着木板站着,歇不得只能闲聊解闷。 陆县令步步紧跟赵沉玉,听到后边如蜜蜂般嗡嗡的议论声,皱起眉头望向赵沉玉问道:“殿下,可要他们安静下来?” 赵沉玉摇头,头也不回地眺望远方说道:“不必了,他们这一路又惊又怕,此刻歇不了,枯燥地干站着也累,聊聊天解闷并无不可。” 赵沉玉只希望这雨可以尽快停下,让百姓躺下睡一会休息一下,这样站一晚上很难熬。 陆县令接着劝道:“那殿下不若去山洞里歇息一下吧,这边臣盯着便好。” 赵沉玉想起方才年清嫣在山脚维持秩序的那一幕,不放心让陆县令来,便拒绝了他的提议。 年清嫣来了,没劝过赵沉玉,反而被她哄着去休息,让她白天换班盯着。 随着天色由黑转灰,天亮了,但宋然二人还未回来。 此时虽未停雨,但天色已亮,赵沉玉唤来三组暗卫和巡捕驱小舟去寻人,嘱咐他们自身安全第一。 看着摇摇晃晃远去的小舟,赵沉玉心中期盼着祈祷着。 不知是听到赵沉玉的祈求,还是天上的雨水倒干净了,随着天色大亮,雨也渐渐停了下来。 赵沉玉吩咐着煮米汤,将不多的姜加进去驱寒。 因没有过滤的材料,赵沉玉即便有心将山泉水滤一遍,也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无奈地嘱咐众人不要省着柴火,务必将水烧滚三遍才能下米煮汤。 此行匆忙,干粮不少,但草药寥寥无几,宁可饿一下,也好过吃得不干净病了。 好在是夏日,不至于饥寒交加。 雨停后,众人互相掩护着换了稍微干爽一点的衣服,没了行李的也有旁人热心地帮助。 赵沉玉坐到山洞里缓缓喝着米汤,才惊觉自己脑后一片剧痛,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但这剧痛却让她清醒极了,能沉着地盘算着近日看过的历江流向和情况。 未等她顶着痛估算出个大概,外头便有人急忙来报: “殿下,宋太医和巡捕回来了。” 赵沉玉又惊又喜,立刻将手中的碗放到一旁的地上,站起身马不停蹄地走了出去,没有注意到来人面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第118章 人工呼吸 赵沉玉快步疾行,一路上见到她的百姓无不感激地行礼问好,赵沉玉顾不上应答,刚到就见水山交界处堵着一些人。 赵沉玉心下一紧,寻了一个空挡过去,才见到一旁被年清嫣诊脉的巡捕,和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宋然。 年清嫣看到赵沉玉,摇头叹道:“宋然在水里泡太久,刚没气了。” 赵沉玉敏锐地捕捉到字眼,追问道:“没气多久?” “约莫十息。” 赵沉玉一听,立即除下自己外面的宽袖长袍,塞给后面跟着的芒夏,匆匆吩咐道:“撑开挡着。” 语罢,直接上前跪于宋然侧边胸口处,两手快速地将他的衣衫扒松了一些,两手交叠至于他的胸口处,猛然大力按压起来。 拿到赵沉玉的衣裳时,芒夏和旁人不知赵沉玉是何意,但下一瞬看她毫不犹豫扑上去,将宋太医的衣裳扒开时,芒夏和年清嫣都愣住了。 芒夏反应极快,展开衣裳挡住赵沉玉和地上的宋然,又直接将看热闹的百姓赶走,现场顿时清空,但仍然有百姓躲在旁处远远看热闹。 远处山势较高的地方,百姓们窃窃私语,对赵沉玉的举措不明其意。 “五殿下在做甚?这都没气了还要折腾?” “你怎知人没气了?” “方才年女君说的啊,你未曾听到?” “宋太医都没气了,还这般折辱人,实在是……” “殿下自有她的道理,你少看少说闲话。”话音刚落,就有人出手赶着周围的百姓莫要围观。 更有甚者边换着位置偷看,边咕哝:“殿下喜欢按人玩,何不来按我?按活人比按死人有意思吧?” 此话一出,当下有人不满了,怒目相视:“人话否!若不是有年女君和三位太医的辛劳,你如今还不能站在这里!” 那人羞愤极了,又大声反驳起来,二人直接对骂开。 那边的喧哗声又引起了芒夏和暗卫的注意,没等芒夏开口,暗卫便上前将百姓悉数请走。 年清嫣给那巡捕把完脉开了药,让人带下去养身子后,就凑过来看赵沉玉按压的动作。 赵沉玉全然不顾身边的人,只一心一意地给宋然做着心脏复苏,连续按压三十下后,赵沉玉一手扶着宋然的颈后抬起,一手摸着额头将他的前额按下,使他的嘴唇自然张开。 芒夏转过头,瞧着赵沉玉的动作,皱起眉头,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年清嫣越看越好奇,正准备开口问时,就见赵沉玉深呼吸一口气,俯身下去—— 两唇相碰,一口气自赵沉玉的口中渡了过去。 芒夏当即眼都红了,正想想不管不顾地上前阻拦,但他的理智唤醒了他,仍然强忍嫉妒撑着衣裳遮挡。 年清嫣看着赵沉玉渡完一口气,又深呼吸再渡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就是医书上说的以口渡气,可救溺水者?” “可医书只说刚被救上岸的可使这法子,这宋太医没气了也能救?” 赵沉玉渡了两口气,又连续按压宋然胸口,神色严肃紧张地按压三十下后,又是两次人工呼吸。 赵沉玉如此循环往复,约莫五个循环后,年清嫣眼尖地看到宋然的手指微微屈了一下,立刻高呼: “殿下,他的手指动了!” 赵沉玉听到,立即加大力度,猛然按压,几番下来,宋然终于有了意识。 他自喉头深处发出“呜——”的欲呕声音,嘴唇大张,四肢和身子不自觉地抽搐颤抖着。 赵沉玉立即单膝跪地,将人翻了个身,以膝盖抵着他的胃部,下一秒宋然张口吐出大堆的积水和呕吐物。 离得近的赵沉玉完全没有幸免,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吐到她脚边的衣摆上。 黄的水、粘稠的呕吐物沾满她左边的裙摆,和湿软的泥土混合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赵沉玉没想那么多,而是轻拍着宋然的背部,缓缓给他顺着气,又眼疾手快地把他从背后滑下的长发捞起固定住。 看他一声接一声地吐着,赵沉玉又使了暗卫快马加鞭地去端了水来。 宋然吐完后,又连咳几声,咳得白皙干净的面庞都红了,才大喘着气,浑身无力地趴伏在赵沉玉的身上,连扭头的力气也没了。 水来了,赵沉玉小心地扶着宋然靠着自己右边干净的肩膀处,右手半揽着他,左手准备端过水给他喂水时,一旁的芒夏出声道: “殿下,宋太医既然已醒,就交给我吧。” 赵沉玉瞧了他一眼,他仍然沉稳镇定,但眼底深处寒意极深。 赵沉玉摇摇头道:“我给他喂个水漱口。” 她的声音一响起,宋然立刻睁眼,血红湿润的双眼便努力地向赵沉玉望过去,却只看到一个精巧的下巴。 宋然疲累至极,他拖着那名巡捕抓着树,坚持了一晚上,几番浪潮打身上,几次脱力,直到见到巡捕驾着小船,他才卸了力沉了下去。 暗卫先救了巡捕,后救宋然,这才让他泡久了。 宋然缓缓地眨了下眼,视线下移,模模糊糊见到赵沉玉脚边满是呕吐物和脏水的裙摆,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愧。 领了殿下的差事,不但没办好,还让殿下担心并出手救人。 在宋然浑浑噩噩之时,冰冷的瓷器碰到他的唇上,宋然抬眼瞧去,就正见到赵沉玉满是关怀的眼神。 宋然从她的眼中看到,赵沉玉丝毫没有怪罪的意味。 宋然顺着赵沉玉的力度,含了一口水漱口,连连好几次,口中的异味才消散了。 赵沉玉见状,才将宋然交付给一旁的暗卫,请他帮宋然换身衣裳。 年清嫣看宋然被暗卫带了下去,立即抓住赵沉玉的胳膊,两眼放光地问道: “方才的可是以口渡气?” “为何要按压宋太医的胸口处,可是与人的心肺有关?” 赵沉玉无奈道:“年姐姐,你好歹让我换身衣裳。” “你不若先去为宋太医诊治把脉,稍后我寻你细细讲解。” 年清嫣正欲答应之时,就瞧见赵沉玉满是血丝的眼睛,想起她自昨晚就再无歇息过了,改口道:“不急,你先睡一觉吧。” 第119章 休息 所有的人都回来了,赵沉玉彻底放下心,回去换了衣裳,被芒夏按着歇息。 赵沉玉只得同意,卷了衣裳将就睡在草堆上,刚躺下就瞧见芒夏温和地请山洞里的人离开,山洞里衣裳简陋的老人和小孩都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准备离开。 赵沉玉立即坐起身,连忙出声喊道:“芒夏,不必如此,不碍事的。” 芒夏抬眼看了一眼赵沉玉,又别过脸沉默着。 赵沉玉身边颤着站起身的病弱女君劝道:“殿下不必忧心我们了,好好歇息一下吧。” 赵沉玉以手撑地,按下这女君,又抬脚走了过去。 病弱女君坐在蓬软的草堆上,错愕地看着赵沉玉过去将人拦下一一劝回,看着看着便埋下头捂着脸,无声地哭了。 赵沉玉将人劝下后,拉着芒夏回了这边,路过那名女君时,见她埋着头,还刻意放轻脚步,不愿打扰她休息。 芒夏被赵沉玉拉了过来,按着坐到草堆上说道:“你也许久未休息了,且将就些和我一起吧,睡外边帮我挡挡。” 说着,赵沉玉拉着芒夏一起躺下,接着便面向山洞里边,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芒夏侧躺在赵沉玉的外边,两人中间隔了两拳,弯绕披散的长长黑发落到他身前枯黄草堆里。 芒夏看着她小小的背影,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颗心仿佛被温水泡着,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悄悄地、珍重地摸了摸身前的长发,嘴角不禁弯起。 他觉得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顺了太女的命令,由暗转明去了五殿下的身边,再跟着五殿下来了鄂州。 这一路的日子实在如梦如幻,即便危机重重,他也不愿醒来,下一瞬死去也无妨。 芒夏望着望着,眼中往日的沉静都化作了汩汩柔情春水,顺着眼漫到身前女君的身上。 瞧见赵沉玉别扭不舒服的侧躺方式,芒夏试探性地将胳膊伸向赵沉玉的头顶。 赵沉玉累极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又是这样劳心劳力的事情,才躺下闭上眼就已经睡沉了,对外界的反应一概不知。 芒夏见状,单手将赵沉玉的头轻轻扶起,让她枕到自己的胳膊上,两人就此后背贴前胸,芒夏也闭上眼睡了过去。 山洞里的休息的人们看到这边悄无声息,都自觉地保持着安静,还有人自发地去山洞外值守,叮嘱着旁人安静些。 阿茶昨夜休息过了,此时也现身站在山洞外,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连跑动都不许。 整个凤凰山仿佛按下了静音键,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赵沉玉这一觉睡得极沉,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早上,被芒夏轻声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是凹凸不平的山洞墙壁,再移视线,就见芒夏正在她的上边温声唤着她。 赵沉玉没有拖延,才动了身子准备坐起,四肢就仿佛被麻痹了般,细小的电流在身体里来回窜着。 她一晚上没换姿势,完全睡麻了。 赵沉玉嘶了一声颦蹙着眉,芒夏轻柔地扶着她坐起身,又向前跪行几步,岔开双膝,扶着赵沉玉靠上自己的胸口,熟练地按着穴位活动着她的手脚。 手脚都麻了,一动就难受得疼,赵沉玉摆烂地任由芒夏摆布,视线无聊地在周围乱转,猛然瞥见旁边一双清澈稚嫩的眼眸正好奇地望着她。 是一个小孩,他站那瞧着,下一秒被一个男子捂着眼睛头也不回地抱走。 赵沉玉还望着那两人的背影,望着望着猛然清醒过来,自己正身处人来人往的山洞里。 她又向左右瞧去,正对上无数吃瓜般的眼神。 赵沉玉的脸红了少许,轻微挣扎一下,发觉手脚恢复许多后,迅速坐直身子挪开距离。 芒夏心中满足得很,也不在乎赵沉玉此刻得行为,转而端起旁边一碗肉末粥,递给赵沉玉笑道:“殿下,用些吃食吧。” 赵沉玉赤着耳道谢后接过粥,闷头喝了起来,一声不吭,喝完就把碗递给芒夏,马不停蹄地跑出去了。 出了山洞,赵沉玉先是绕着凤凰山看了一圈洪水,远远眺望,县城方向犹如一片汪洋,但县城的相反方向却是还能看到一些高山绿树,那是府城的方向。 赵沉玉转头去寻了陆县令,他身上换了一套青荷色长衫,正领了人盘计着粮食,看赵沉玉来了,立即拱手作揖道:“拜见五殿下。” 语罢,他直起身满是关怀地问道:“殿下可歇息好了?这边有臣在,殿下不必忧心。” 赵沉玉抬手让他起身,问道:“这里的粮食够吃几天?” 陆县令答道:“一日两顿够五天,一日一顿够七天,加上山中原有的野兽野果等,可撑十日有余。” 赵沉玉不敢去赌这洪水七天内退去,转念想到主意,喊出了阿茶问道:“若给你小舟,你可有把握在六日内到府城?” 阿茶果断答道:“殿下再给我一人,两人日夜轮换划船,四日可到。” 赵沉玉欣然道:“好,我给你小舟和人,你去了府城后,让他们调动历江上边泊口处的商运大船,沿着历江驶下,从历江处来这边接百姓。” “让他们带上些许食粮和小船,浅水处大船过不来。” 阿茶知晓此时不能拖延时间,毫不犹豫地应下。 赵沉玉转头看向陆县令说道:“可有馒头之类的干粮?若有给他们备足吃饱五天的量。” 说完,赵沉玉想起船上的喝水问题,又皱起眉头,总不能喝洪水,但水太多过重,赵沉玉索性收了水囊,让阿茶和另一位暗卫自行取水,喝多少带多少水囊。 布置好一切后,赵沉玉看着小舟出发,心知接下来也只能等了。 等洪水退去,或者等救援到来。 与此同时,鄂州府城内,李兼济知晓情况后,也冷着脸不顾沈博雅的颜面,将她狠狠地说了一顿。 她是真觉得这一群群人,见了赵沉玉就毫无底线原则,实在过分至极。 沈博雅一声不吭,愧疚和悔意将她深深地淹住,让她将要溺亡在其中。 第120章 李兼济到 李兼济将外头的事情交给了旁人,又转头望向沉默不语的沈博雅道:“沈女君,鄂州可有大货船?” 沈博雅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道:“是了,要去寻了船接沉玉。” 语罢,沈博雅便想直接略过李兼济去了外边寻船,李兼济冷冷地瞧着,瞧沈博雅这番模样,不似女君,倒似那些为情所困的男子。 新任鄂州长史眼疾手快地抓住沈博雅,小声连呼:“刺史大人、刺史大人,且醒醒!” 沈博雅停下了脚步,深呼吸一口气,脸色苍白满眼血丝。 “可是冷静了?”李兼济问道。 沈博雅转身朝李兼济拱手作揖,哑声道:“多谢李大人点醒晚辈。” 李兼济道:“从鄂州府城运船去洪涝县城过于劳累,不若去历江上游寻货运的船只,自历江而下去接人。” “只历江长而远,需尽快行动,沈大人来鄂州这般久,可知哪些人在鄂州有船只?” 沈博雅道:“鄂州张家。” 得了方向,二人便分开行动,沈博雅被李兼济按下,她身为鄂州刺史此时更不能玩忽职守,备好救灾物资,从府城这边启小船救助百姓。 而李兼济本是要来接赵沉玉的活,此时水患爆发,也无法用水泥继续工程,由她这位家世显赫、高权重的工部尚书来接人,顶替五皇女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了。 李兼济用了四天赶了过去,启了船只带了粮食和诸多小船,便走了。 而此时阿茶也到了鄂州府城,带来的消息让沈博雅彻底松了一口气。 沈博雅提前走访了解,似朝云县一般被淹的县城约莫还有两座,都是历江下游的,赵沉玉在的朝云县有消息传出,但另两座县城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赵沉玉也忧心着离得近的县城,但路途太远了,她能将县城外的村子通知撤离,已是尽力了。 赵沉玉现下无事可做,每日只走一圈凤凰山,看看水势,在头两日时,水势还在上涨,第三日时一动不动,第四日时赵沉玉惊喜地发现有所下降。 除了观察水位外,赵沉玉还四下巡逻,严禁任何作奸犯科的事情发生,每日也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就目前历江水患这种情况来瞧,重修堤坝势在必行,但光水泥不够,赵沉玉还要弄出火药和钢筋。 图纸赵沉玉已经画了七七八八了,是根据清代治理黄河的堤坝图纸加以调整,主干铸强而坚硬的堤坝,旁边人为分出若干支流并铸以小型堤坝和水库,能分散并调节水位。 但如今,尽管有些异想天开,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南水北调。 赵沉玉这几日但凡用了自己的现代知识,头颅便会疼痛难忍,也常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在梦中出现。 或是她与赵归安一同上课读书,或是女皇温声考校她和赵归安的学识,又或是英姿飒爽的大皇姐带着她去爬树掏鸟窝、偷溜猎场打猎。 赵沉玉猜测,此前梦中的婴儿应该就是她自己,但她不明白自己未曾见过女皇,也未曾见过这名广略亲王,梦中为何会有相关的记忆。 到第十日了,水位又下降了,但山上的粮食不多了,阿茶也久久未归。 赵沉玉今日仍照例巡了一圈,又寻了老地方画着图纸盘计着,没画多久,就听见远处喧哗的人声。 赵沉玉沉心一听,就听见人们大喊着:“来船了!来船了!” 赵沉玉面上一喜,扫了一眼地上的模型,一脚将图纸打乱,急匆匆地赶向山的另一边。 赵沉玉刚到了那边,就有眼尖的百姓瞧见,边高呼边给赵沉玉让位置:“殿下来了,大伙快让让。” 旁边围着的百姓听到,纷纷让开一条路给赵沉玉,让她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前边。 走到最前边,赵沉玉就看见几只的小型船只,紧绷数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许多。 那边的船只也看见这边的百姓,调转了方向过来,一上岸就被兴奋的百姓围着询问: “你们可是府城来的?” “是来救我们的吗?” 赵沉玉有心进去询问一二,都挤不进去,无奈地站在外边等他们的兴奋散去。 被围在里边的府城官兵瞧见赵沉玉,面上惊喜至极,没理会旁人,艰难地挤到赵沉玉的面前,拍了拍袖子衣裳,才躬身跪下道: “拜见五殿下,李大人遣我等来救殿下。” 李大人? 赵沉玉心下警惕,但面上仍然温和问道:“来了多少人,可装得下这些百姓?” 那人抬眼扫了一圈,道:“怕是要多几趟。” “又是哪位李大人?” “朝廷工部李大人。” 赵沉玉心下一跳,有了不祥的预感,也不再多问,就当自己不知道,转而道:“朝云县的百姓都在这山上,劳你带几名百姓先走。” 官兵又劝了几句,竭力请赵沉玉先上船撤离,被赵沉玉严词拒绝。 那人并其他的小船上的官兵只好苦着脸带着旁的百姓先走了。 赵沉玉没开心多久,下午就被人逮住了。 李兼济从船上掠下,脚下轻点便跳到了山上站稳,她拍了拍衣摆,转而问道:“殿下在何处?” 百姓愣愣地看着她回道:“殿下此时应该在山顶。” 李兼济闻言,运气掠了上去,她一出现就被阿瑶发现,发现是老熟人,也没拔刀,而是出现在赵沉玉的身边低声道: “殿下,李兼济大人来了。” 赵沉玉还沉浸在图纸中,听到这句话,下意识问了一句:“谁来了?” 阿瑶没来得及回话,就被李兼济打断。 李兼济大步向前,俯身行礼道:“拜见五殿下。” 说完,她直起身道:“还请殿下上船撤离,太女殿下召您回京。” 赵沉玉陡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幻觉了,又回头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在梦中教她和赵归案启蒙的严厉面庞。 赵沉玉倒吸一口气,立刻起身笑道:“李大人许久未见啊,近日可好?” 她原先在京城也与李兼济接触不多,没那么怕她,但自从每晚做梦都被她罚抄写罚背诵后,赵沉玉就怕极了她这张脸。 她没想到赵归安竟然舍得将自己未来的尚书令派出,太大腕了。 在李兼济“彬彬有礼”的安排下,赵沉玉不得不被她绑着上了船只,挥别了凤凰山。 赵沉玉原以为李流照的高武力值是遗传了她的父亲,没成想李兼济的功夫竟然也如此高深。 也是,赵沉玉拉着赵归安逃课躲起来时,总是被这人抓住,她至今都记得,这人淡笑着道:“循声而至,殿下的呼吸如雷贯耳。” 第121章 熟悉的场景 赵沉玉被抓了回去,洗漱休息一晚上后,第二天死活不肯走,非要留下来帮忙。 李兼济笑道:“殿下确定不走?” 说着,她从旁边摸来一本《千字文》,翻开瞧着。 赵沉玉一看立马改口道:“走走,我走。” 看李兼济放下书册,赵沉玉又蹬鼻子上脸道:“那我把人留这里帮忙,他们一个顶十个,一人就可以一趟来回了。” 李兼济暗自叹气,知晓赵沉玉不做点什么是不会安心离去的,便应下。 如此,赵沉玉将自己身边的暗卫都留下协助救人,而她则是带着芒夏,被阿瑶和另两名官兵押着坐船离开了县城。 没多久,赵沉玉就在旁的县城落脚,这里距离府城也不过一日的距离。 第二日,赵沉玉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启动之时,赵沉玉莫名地觉得如今的景象有些诡异的熟悉。 果不其然,马车驶到了县城外树林中被猛地逼停,出现了十几个黄纹黑衣暗卫齐齐攻了上来。 此时的情况与京城不一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玉楼,没有救援。 赵沉玉心知自己这回不死也残了。 阿瑶现身,毫不犹豫地拔出一刀迎了上去,马车外的两名官兵也转身攻向赵沉玉,芒夏反应极快地将二人踹了出去,护着赵沉玉下了马车。 赵沉玉大为震惊地看着芒夏,她不明白为什么芒夏不带着她驾马车跑,而是选择留下来拖阿瑶的后腿。 这边的两名官兵被踢开,那边围着阿瑶的几名暗卫也急速退后,阿瑶立刻反应过来,转身跃到赵沉玉身边。 阿瑶刚到她身边,树林深处就出现了五六十人,齐齐搭弓朝赵沉玉射了过来。 京城里,赵归安正陪着昭明帝下棋。 一颗黑色棋子被毫无血色的苍白手指捻起,啪地一声放到棋盘上,与其他的黑子连成线,将赵归安的白子围绕其中。 昭明帝笑道:“安儿你看,你的棋子快死了。” 赵归安脊背笔直地坐于案几前,沉眉看着棋盘思索一番后,两指夹起白玉棋子放上去,呈现破局之势。 昭明帝见了,将手上的棋子扔回玉碗中,轻笑道:“安儿有此神思,母皇很便安心了,何时准备登基?” 赵归安缓慢地收拢着棋盘上的棋子,脑海中幼时被昭明帝悉心教养的画面一闪而过,再看昭明帝而今这番少气无力、病病歪歪的模样,眼眶有些酸涩,低声道: “安朝的江山还离不得母皇。” 昭明帝笑着掏出一块玄朴铜牌,放到了桌上,又挥手示意,后边的内侍立即恭敬地上前递了两张圣旨来,被昭明帝拿着放到桌上。 赵归安看到那块刻着五颗红星的令牌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又见了圣旨,动作一下便顿住了,抬眼望向女皇问道: “母皇这是何意?” “看看就知。” 赵归安抬手拿起圣旨,展开一看,一道是赐婚圣旨,将江南晏家嫡子赐予赵沉玉做正夫;一道是禅位圣旨。 圣旨拟好了,只差盖玉玺了,而玉玺在赵归安那。 赵归安将圣旨合拢放回,垂眼淡然道:“母皇,我不是不会同意的。” 昭明帝也不以为然道:“安儿同意不同意不重要,她许是回不来了。” 说着,昭明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长叹一声,笑道:“而今可还是不愿登基?” 赵归安沉默许久才涩然道:“母皇,仅凭一妖僧言语就如此对待沉玉,是否过于不公了。” 昭明帝抬手收起赵归安收到一半的棋子,边收边漫不经心道:“哪有妖僧言语,母皇不信那些。” 说着,昭明帝将棋子哗哗啪啪地倒入玉碗中,道:“第三次了……” 赵归安看向昭明帝,她正凝视着从手中滑落的棋子,面上尽是惆怅:“母皇没有以后了,她若活着回来,让她来见我吧。” “安儿此时还镇定至极,想是把你身边的瑶光给了她吧。” 赵归安低声应道,接着拿起禅位圣旨起身告退。 昭明帝收拢好棋子,余光瞥见令牌,不觉拿起令牌摩挲着上边的红星,眼中滚落了一颗晶莹泪珠。 鄂州树林处,赵沉玉见了周围寒光锋利的羽箭朝自己射了过来,心中哀嚎今日命休矣。 不料此时芒夏松开赵沉玉并推开她,起身跃了出去躲开密密麻麻的羽箭。 赵沉玉惊愕之间被阿瑶揽入怀中,将她塞到自己和马车之间。 赵沉玉背靠着马车,瞪着眼睛看着阿瑶。 她站立在那,背骨挺直,抬起右脚,从容不迫地自右腿边再拔出一刀,拔出刀后,修长而有力的右腿跺到地上,两手持短刀挡在自己的身前,瘦削而坚定的背影前是漫天盖地的银色箭雨。 箭雨已至,阿瑶以极其快速雷厉的姿态弓身又跃起,脚尖点地旋身跳转间,挥舞着寒刀将所有的羽箭拦截在外,赵沉玉在她的身后,耳边只有不断响起的破空声和刀箭交加的啪啪铛铛声。 偶尔旋身间,阿瑶黑如葡萄般的眼眸还向这边瞧了过来,分心看一下赵沉玉的精神状态,见赵沉玉双眼晶亮地看着这边,清秀白皙的脸庞上微微泛红,又以更加凌厉的姿态挡住这呼啸而至的箭雨。 外边的芒夏跃出后,也被数人围上,他边挥刀防身,边掏出瓶瓶药粉向周围的人洒去。 暗卫们悉数蒙住了口鼻,但仍然阻挡不住药势,昏昏沉沉晕倒在地。 后边的弓箭已经将用完了,但却没有一支突破了阿瑶的防线。 黄纹暗卫挥手停下羽箭,五六十人一同出现朝着阿瑶攻了过来,后边的树林中还有数十人出现,对赵沉玉的命势在必得。 京城皇城里,赵归安缓步回了御书房,召来了中书令和中书舍人,将禅位圣旨给了她们,吩咐筹备登基事宜,又另外责人拟定了一道赐婚圣旨。 晴天朗日下,御书房又连招数人,至月悬星移,才人散离去,第二日的朝会上,两道圣旨如雷霆般震到每位大臣的心上。 第122章 到府城 阿瑶见了箭雨停下,仍然稳稳地站在赵沉玉的身前,手上双刀交叉,弓腰对上前面扑来的数人。 芒夏也抽身过来,站到马车上从后方护着赵沉玉。 赵沉玉看阿瑶基本上一刀一个,眉头都不动一下,动作快得将看不清她的身形,倒下的具具尸体充分显露出她的强悍。 许是经历过几回刺杀了,纵使今日来的人数远胜那晚刺杀的人数,此时的赵沉玉也毫不担心。 她是真没想到,阿瑶竟如斯恐怖。 赵沉玉扭头看了一眼后边的芒夏,也相当狠辣果断。 她长叹一口气,此时才知道,她在前几日将暗卫留下时,阿瑶没有拦着的原因了。 也知道为何刚才芒夏不带着她跑了。 这要真跑了,离阿瑶远了,反而危险了。 任是外边的黄纹暗卫再多,也完全无法突破二人的防线,阿瑶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大半暗卫后,便转身抱起赵沉玉,将她放到马车上。 芒夏已经有些显露疲态了,身上的毒药也将用尽了。 他抽空看了一眼,瞧见阿瑶的动作,便直接转身跳到赵沉玉的身边,而阿瑶也皱着眉头瞧了芒夏一眼,立即迎上前解决掉那些剩下的暗卫。 最后一刀狠狠地割开那人的咽喉,血液顿时斜着飞溅出来,那暗卫也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阿瑶蹲下身,拿着刀在仍然瞪着眼睛抽搐着的暗卫身上抹去刀上的血迹,而后利落地收起短刀插回自己的腿边站起身。 她冷静从容地转身行至马车前,拱手行礼,冷清的女声在寂静的树林中响起:“禀殿下,此次共计一百七十八人刺杀,已悉数剿灭。” 阿瑶静静地站在马车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浑身清爽,一滴血也不曾沾到身上。 与她相反的是,她的身后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的黄纹黑衣人,血色流淌在黄褐色的湿润泥土中,血腥味冲天。 一场命定要死的刺杀,就这样被阿瑶硬生生地按下去了。 赵沉玉当即跳下马车,极其夸张地双手扶着阿瑶起身,眼眸发亮地拉着阿瑶的手,口中念念有词:“大佬快起快起,快上马车不必多礼。” “没想到最强的武力担当就在我的身边……” 说着,赵沉玉的眼睛忍不住斜下瞅着阿瑶那双笔直有力的双腿道:“阿瑶啊……” 阿瑶被赵沉玉夸得脸红,神情恍惚,骤然听到赵沉玉唤她,下意识“嗯?”了一声,鼻音极其可爱。 “晚上我们一起睡好吗?”赵沉玉可担心这一路上晚上阿瑶换班休息时,突然有人跳出来刺杀了。 “一一、一起睡?”阿瑶脸越发红了,结结巴巴道:“能、能的殿下,阿瑶晚、晚上洗洗漱好……” 说着,她的脸越发红,声音越来越低:“洗漱好,阿瑶再去寻殿下……” 阿瑶答应下后,赵沉玉想让阿瑶进马车里休息一会,让芒夏驾车,但她坚决不同意。 赵沉玉回忆起阿瑶打斗时皱眉看向芒夏的表情。 那是嫌弃吧…… 赵沉玉老老实实坐回车里,马车启动,一路上没有停歇,一天到了府城。 随着赵沉玉领人重修堤坝、安置难民,又有各种粮食布匹的大批量需求,所以来鄂州行商的人不少,府城城门处排了老长的队伍,都是运输了各种货物来卖的。 到了府城城门外,马车停下老老实实地接受检查,轮到赵沉玉这一驾马车时,守卫瞧见普通的马车上,车帘被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的沉静俊秀面容。 来检视的城门守卫立刻瞪圆了眼睛,躬身行礼激动道:“恭迎五殿下!” 五殿下? 这一声吸引了更多的百姓和走商,纷纷转眼瞧了过来。 有熟悉的百姓见到那张脸就是赵沉玉身边寸步不离的侍从时,顿时兴奋地将视线投注到马车上,也跟着激动地跪下行礼大呼: “恭迎五殿下!” 一声声激动沸腾的行礼问好声,让赵沉玉丝毫没有料到,不得不出声喊众人起身。 听了赵沉玉的声音,百姓们更是激动,纷纷兴奋地红了脸,哪怕赵沉玉脸都没露一个,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 远道而来的商人不甚理解,看这场景觉得过于夸张,皱眉问道:“这五殿下是做了什么?为何鄂州百姓如此激动?” 他的同伴悄声道:“听说一张脸长得颇为好看。”说完还伴随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商人不屑地撇撇嘴,压榨百姓最凶狠的便是这天底下的达官贵人,也就这帮傻子百姓会被一张脸迷惑住。 想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寻思自己身为一个男儿家的,不如也理一理面容仪表,指不定能吸引一些冤大头女君。 赵沉玉的马车启动远去,百姓们眼眸晶亮地目送着,待马车无影无踪后,城门处的守卫才重新开始检查,而走商旁也有百姓扭头对这二人唾弃起来: “五殿下可不是你们这铜臭味满满、无情无义的商人可编排的。” 另一边的布衣书生也鄙夷道:“不去了解而妄加猜测定论,将自己的无知当作真理,可真是井底之蛙。” “前边朝廷都派了两个大臣来,都没解决,这还得是五殿下和沈女君,一来直接修堤坝。” “想到堤坝是殿下亲自监工的,这几日下雨我心都不慌不怕。” 二人被百姓围在中间,百姓半是唾骂半是炫耀般讲着赵沉玉和沈博雅在鄂州的种种事迹,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着。 瘟疫解决后,鄂州府城的百姓也从那些支援的大夫口中听得她们对于五殿下的推崇。 什么除贪官、修堤坝等等事迹被一句句灌到那二人耳中,下一秒又接上什么研制酒精、稳住瘟疫不扩散、坚决不允隔离染病百姓自生自灭、防疫小册子等等。 又听得各种五殿下人若皎月又平易近人等等言论,那二人终是受不了了,笑着跟着惊呼夸赞五殿下,心中仍然不以为意。 普通女君尚且高高在上,一国皇女又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况且、五殿下?不就是那声名狼藉的五皇女嘛…… 百姓们见他们二人如此识时务,纷纷意满离去。 赵沉玉的马车才进了府城,就被好事的百姓宣扬了遍,一路上都是各种欢呼,让赵沉玉着实没想到。 最后马车在官府门口停下,赵沉玉的身影才出现,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赵沉玉含笑对周围点点头,才迈步走了进去,一进去就听得外边压抑不住的兴奋欢呼。 她心中亦是激荡不已,心中满是感动,没走几步,就看见大步走出的沈博雅。 第123章 万民相送 赵沉玉和沈博雅一碰面,就被沈博雅紧紧地抱入怀中,脸完全埋入沈博雅的胸前,让赵沉玉有些呼吸不畅。 赵沉玉本想推开的手在感受到沈博雅的颤抖时,转而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 沈博雅没多久就松开了赵沉玉,说道:“阿玉,你这次必须回京城。” 这句话一出,旁边的官吏们立刻惊呼出声,被沈博雅冷扫了一眼,斥了一声,才拉着赵沉玉进了屋子里头。 赵沉玉进了屋子就跟沈博雅说了她被刺杀的事情,请她安排人去收拾一下。 这话一出,被沈博雅紧张地检查了一遍,好一顿啰嗦,又听她自责至极的自我批评,吓得赵沉玉连连轻声安慰,又是抱着搂着拍她后背,加之各种保证,才让沈博雅停下了嘴。 赵沉玉看日头尚早,就把沈博雅赶出去忙去了,盼着忙起来后的沈博雅能忘了这些负面情绪。 沈博雅走后,赵沉玉喊了芒夏,请他帮忙看看鄂州有没有什么地道的特产,她准备带一些给赵归安,感谢她将阿瑶和阿茶这两位神人送到她身边。 芒夏领命退下后,阿茶和另一名暗卫也跟到赵沉玉的身边了,赵沉玉喊阿茶换班,让阿瑶去休息。 夜间,阿茶看到阿瑶红着脸进了赵沉玉的房间,拳头攥得老紧了。 赵沉玉要回京的事情从鄂州官吏的口中泄露给鄂州的百姓们了,当夜鄂州府城和周边的县城里一片不舍哀嚎。 既然离去无法阻止,那他们也只能做好送别工作,私底下合起伙来商量着给赵沉玉送点什么。 沈博雅知晓后,也是任由百姓们自己折腾,她正忙着将那些罪官族人归案,跟着赵沉玉一起上京接受审讯。 一周后,鄂州府城里排着一条极长的车队,打头的是骑着马的官兵,后面便是华贵精美的马车,再往后是一些特产和行礼,紧接着是数十辆驴车,上面是挨挨挤挤的罪官族人们,车队周围也跟了许多骑着马的官兵、 赵沉玉上了马车,队伍启程了。 她刚坐稳,芒夏准备泡茶时,马车停下了,一名官兵走过来,对赵沉玉恭敬禀报:“殿下,百姓们来送万民伞。” 赵沉玉一听,当即掀了车帘跳下马车,眼一瞧就看见队伍最前面跪在地上举着一把大伞的老媪。 她连忙快步上前,将人扶起,老媪也没有多推辞,而是望向赵沉玉,眼中满是慈祥感激道:“殿下将要回京,我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把万民伞还请殿下收下。” 赵沉玉肃然致谢,双手刚接过这把缝补着许多颜色的大伞,下一秒就见那老媪跪下颤声道: “殿下大恩大德,鄂州百姓永生难忘,百姓们皆会为殿下供奉长生牌,愿殿下福寿俱远、世世安康。” 语罢,老媪郑重地将头磕在地上,此举一出,道路两边的百姓也双膝跪地,以首磕地,高声凝咽道:“愿殿下福寿俱远、世世安康。” 声音如同浪涛,波波传呼,此声方消,府城另一边又起一声声的“福寿俱远、世世安康。” 赵沉玉愣愣地看着这周围一个个跪伏在地的、或黑或白的脑袋。 他们有的穿着麻衣,有的穿着细棉,面容衣着岁数身份都不相同,但他们心中对赵沉玉的感激和崇敬却别无二致 赵沉玉见识过真正的幸福安乐的百姓生活,所以才对这些百姓越发怜惜心疼,她只是做了她能做的事情,没想到会被这样高高举起。 她看着看着,眼中不觉浮现泪花,忍不住抬袖抹了一下眼角,心中触动深到了极点。 赵沉玉也压抑不住,边搀扶起老媪,边哽咽道:“都起身吧,我也要走了。” 赵沉玉的话一出,百姓们听话极了,纷纷起身,老媪也顺着赵沉玉的力道站起身,温顺地站到旁边让出中间的路。 周围的百姓起身后,那些崇敬的、不舍的种种目光投注到赵沉玉的身上。 赵沉玉不敢再看,转身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再次启动,这次周围的官兵无不骄傲地驱马前行,马车内的芒夏也是动容至极。 所有人静静地站着目送着车队的离去,旁边酒楼上见到全部过程的走商二人此时也是久久无法回神。 能得百姓这般尊重…… 他们再也无法对赵沉玉升起一星半点不敬的念头了。 今日的场景被传播出去,和赵沉玉之前的流言参杂在一起,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对赵沉玉心生向往,一时间褒贬不一。 后《安史·长泽王列传》记:鄂州官腐积数年,悉数为长泽王肃清捋尽;后研水泥补堤,研酒精、撰《防疫》稳疫情;算得历江决,连夜迁户,救朝云民,以巧计使人死还生;归京是日,鄂州万民跪送,万户皆立长生位,世奉祀。 在赵沉玉走后,朝云县洪水退去后,朝云县的百姓将赵沉玉预知决堤、冒着夜色与大雨将百姓迁往山上的事情宣传出来。 这件事与她将已经断气的人救了回来,使人起死回生之事混杂在一起,一度给赵沉玉披上了神秘的玄幻色彩,各种关于她是神明转世的谣言喧嚣不已。 后来李兼济将赵沉玉的计算方法公布、年清嫣将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传授众人,才让流言渐渐平息。 赵沉玉不知后面的事情,此时正抱着万民伞在马车里哭得稀里哗啦,芒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哄着赵沉玉。 赵沉玉将回京的消息,也轰动了京城,冷清许久的各式铺子也再次迎来了如潮的人流。 第124章 抵达京城 京城的最好的成衣铺子——绣华阁内,成群的俊秀公子们正精心挑选着好看的成衣。 斯文俊秀的公子瞧中一套样式,招来伙计询问:“这件样式能否给我做件山岚色的?几日能做好?” 伙计陪笑道:“这件做不了山岚色,铺子里的山岚色布料定完了,公子若是想要,怕是要等上一个月。” “公子肤白貌美,着品月蓝衬得公子更加出尘脱俗,铺子里刚好有一匹品月蓝的水纹绸,公子可要瞧一瞧?” 斯文公子颦眉问道:“不必了,可有缥碧色?” 伙计笑吟吟道:“店里的青色布匹都定出去了,小的认为这般情况下,公子便更不能着青色了。” “公子想,周围的人都着青色,独独公子着蓝色,那可不是第一眼就被五殿下瞧到,在一众青色之间脱颖而出。” 俊秀公子有些犹豫道:“可殿下喜欢青色……” 伙计敛下笑,左右瞧了一眼,故作严肃凑近低声道:“那可不是这么说啊公子,殿下再喜欢青色,也不会因人着了青色就将人娶回来。” “我们铺子那匹品月蓝的水纹绸极衬公子的肤色,到时公子不仅与旁人不同,还越发端庄温柔,那还不迷住五殿下。” 俊秀公子蹙眉思虑一二,唤来侍从定下了这匹布料,约定三日后来取。 伙计热情地将这名公子送走,转头刚进去又被人招去问沧浪色的布匹。 他笑眯眯地说道:“青色的布匹都没了,但小的认为这种情况下,公子便更不能……” 绣花阁内直至日暮,仍然人山人海,第二日直接挂牌写上: 店内的青色布匹皆已售尽,最早也需一月后。 赵沉玉自然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让京城的青色布匹都卖空了,只一心赶路,同时顺手照拂身边的罪官族人和旁的官兵。 随着路途北上,天气越发干燥清凉,直到赵沉玉着多一件外衫时,她到了京城。 长而浩荡的马车队伍自远处向京城的城门缓缓驶来,城门口蹲守的各家下人远远瞧见那标志性的太女马车,便脚下一溜,迅速地回了府上通知自家公子。 众公子们急匆匆地理好衣裳,在东华门外的街上上翘首以盼,等着五殿下回府时,赵沉玉直接领着人拐去朱雀门,将这些罪官族人送去刑部。 赵沉玉将人交过去时还多嘴问了一句这些人的刑罚。 梁晚斟酌道:“太女殿下先前说的是诛九族.” 赵沉玉当即大呼:“何至于此?” 语罢,本想去云月殿梳洗一下,这下直接衣服都不换,一路赶到御书房外,噌噌噌地跑了进去。 御书房内,晚香沉眉敛神地端站在赵归安的背后,忽而听得远处熟悉的脚步声,心中一喜,恭敬跪下。 赵归安将手上的奏折批完,放置到一边问道:“可是沉玉回来了?” 晚香恭敬应道:“是。” “去备些东西。” 晚香正要领命退下,赵归安顺手又拿过一本奏折,又想起什么,问了一句:“案几下的话本可是最时兴的?” 晚香点头应道,赵归安便挥手让他退下准备点心。 晚香行至宫道上,正好瞧见远处的匆匆跑来的赵沉玉,看着那道较记忆中瘦了些许的身影,有些心疼,侧身避让到一旁等着。 赵沉玉在快到御书房时,慢慢停下脚步,理了理衣裳才抬脚走了过去,刚过去就见一文雅隽秀内侍对她躬身行礼: “晚香参见五殿下。” 赵沉玉随意笑笑应声让他起来,脚下一顿都没顿地迅速跑了进去。 晚香看着赵沉玉迫不及待的背影,心中犹如被打翻了醋瓶子般,觉得太女殿下此时也有些过于幸福了。 赵沉玉一路刚到御书房外,就见大门敞开着,里边传来冷冽的女声:“进来。” 赵沉玉进去,就看到赵归安难得地没有在批奏折,而是坐到一旁的榻上。 她的面容一如既往地俊美冷厉,虽五官柔美,与赵沉玉有些相像,但冷冽凌厉的气息和刚劲健美的身形,使这面容上的柔悉数消失。 此时她正皱着眉拎着一本话本,话本封面上写着《霸道五殿下爱上我》,面上隐约有些嫌弃。 赵沉玉瞧到话本,脸上不觉囧然。 她囧得连行礼都忘记了,极其自然地走过去坐到榻上的另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话本来看。 大部分还是比较正常的《神鬼异志》、《山川寻你》等话本,只是除了赵归安手上那本,还有一本封面写着《与殿下的二三事》。 赵沉玉翻开一瞧,好嘛,这又是她。 赵沉玉随手翻了翻,瞅了几眼看了看,别说,这写得还是挺不错的,如果主人公不是她的话,她还真的能看下去。 正当赵沉玉看完这句“我不过蒲柳之姿,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求五殿下莫要纠缠于我,求您!求您放过我唔嗯……”准备翻下一页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无情地捏着书脊处将话本抽走合上。 赵沉玉抬头,正看见赵归安动作随意地将那两本话本扔到一边,又望过来问道:“何事?” 赵沉玉当即羞涩笑道:“这不是太想阿姐了嘛……” “我去批奏折——” “哎别嘛阿姐。” 赵沉玉连忙伸手拉住赵归安的袖子,左右瞧了一眼,斟酌道:“我听闻阿姐还是要诛九族,私以为极其不妥。” “这般严刑酷罚下,难以服众啊阿姐。” 赵归安瞥了一眼赵沉玉,沉色道:“不狠狠敲个棍子,这群蛀虫不会收敛。” 赵沉玉正要再说几句时,晚香敲门,端上桂花茶和桂花糕,赵沉玉只能收回手闭上嘴,看着晚香将茶和糕点恭敬地布到二人面前,又躬身退下。 赵归安端起茶杯抿上一口,还是难以接受这茶中的花香,便放下茶杯,随手又拿起一本话本翻开瞧着。 赵沉玉没注意到赵归安颦眉的动作,只是越过桌上的东西,伸手拿走赵归安手上的话本,急道:“阿姐,要让她们收敛的方法多的是……” “好了,我再思量几日。”赵归安起身准备回去书桌那批奏折,动作又是一顿,说道:“你若无事,便去紫宸宫见一下母皇吧。” 第125章 揍了女皇 赵沉玉眼睛一亮,为着赵归安的松口而喜悦时,又听得她这般说道,当即激动得上前抱了一下赵归安,又打听陛下寻她有何事。 赵归安面无表情地扯下她,转身提着她的腰将她放到榻上说道:“不知。” 赵沉玉思及这段时间梦中那名威严美妇人,觉得这样胡乱猜测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便风风火火地告退了。 赵归安看着案几上那动都不曾动过的茶水,叹了一口气。 赵沉玉有些忐忑地走向紫宸宫,越接近紫宸宫,周边的气氛便越发肃静森严。 她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喊出阿瑶,抓着她的袖子接着往前走去,到了紫宸宫外,便有一中年内侍恭顺地引着赵沉玉进了殿内。 这边殿内的装潢和赵归安的东宫、御书房是如出一辙的古朴庄厚风格,里边的小榻正坐着一位身形瘦弱的病弱女君。 听到声音,她转过头,微笑着问道:“来了?过来坐吧。” 那面容,与赵沉玉梦境中见过的俱是一模一样,却另有病弱腐朽的气息环绕周身。 她眼一扫,淡笑着边泡茶,边说道:“让瑶光退下吧。”说着,她将一块五星令牌放于案几上,“接下来的话,你应是不想让她听到。” 赵沉玉瞧见那熟悉的五颗红星,心头猛然一震,惊疑不定地瞧着她。 赵沉玉犹豫一二,思及这是赵归安让她来的,便转头对阿瑶道:“你去外边等我。” 阿瑶自是知道这接二连三的刺杀都是谁派来的,本不欲离去,又被赵沉玉劝着,最终还是转身出去了。 阿瑶离去后,赵沉玉踱步到榻前坐下,视线几番流连到那块令牌上,心中情绪复杂至极。 面前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她却完全没有尽到义务与责任,甚至几次出手想将她杀了。 纵使这段时间的梦境让她充分地感受到了母爱,赵沉玉也很难对她喜欢得起来。 “这块令牌上的图案是你画的。”温润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赵沉玉听了这句话,望着浅笑着的女皇,胸中心脏狂跳。 她笑道:“我当时也纵着你,由着你定下这个图案。” 说着,她拿起那块令牌,眼眸稍冷:“早知后来你为了几个男人,将安朝江山拱手送人,我便一早该掐死你。” 赵沉玉一怔,脑中被这浩大的信息冲击得后脑勺阵痛。 所以,她其实不是穿越,而是穿越加重生? 而她这辈子的苦难,都是源于这人的虚妄揣测? 赵沉玉越往下想,握着茶杯的手便越发用力,力度大得手背上青筋暴起。 女皇将令牌放下,眼眸中满是厌恶道:“安儿为了你煞费苦心,你便好好辅佐……”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对面劈头盖脸地砸来一个茶杯,杯中温热的茶水悉数洒到她的身上。 女皇正要侧身躲过之时,不料身旁突然出现赵沉玉,一拳狠狠地揍到她的右脸,将她整个人打偏过去。 女皇抬手握住赵沉玉的左手,没想到下一秒,赵沉玉的右手又狠狠地揍了她一拳。 这下女皇的左右脸都是对称的红色印记了。 女皇双手握着赵沉玉的拳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来还是我太心善了。” 赵沉玉瞪着她,怒容满面道:“你竟然还觉着自己太善良吗?” “所以我在冷宫又冷又饿的那八年,孤苦无依任人欺凌的八年、被囚禁和冷落的十八年,都是因为你,对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妄加猜测而导致的?” “我何其无辜!” “再说了——”赵沉玉瞪着女皇,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绝·不·可·能·是·恋·爱·脑!” 赵沉玉非常了解自己,就算她上辈子和这辈子一样孤苦悲惨,她也不可能为了男人要死要活。 男人算什么东西! 女皇冷冷地说道:“我亲眼所见,你将大安江山毁灭殆尽,致使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 赵沉玉用力地拽了几下手,将手拽了出来了,退了几步道:“那你一定看错了。” 说着,赵沉玉的瞥了一眼那五颗红星道:“我既然会画出这个图案,就绝对不可能背叛安朝!” 赵沉玉想起梦中,那四人之间其乐融融的氛围,梦中的赵沉玉对女皇三人的尊重与依赖,就觉得事情的真相绝对不可能是女皇说的这样。 但她懒得辩解,而是冷冷说道:“以后我再被刺杀,我就进宫来揍你!” 语罢,赵沉玉扭头就走,心中觉着晦气不已。 赵沉玉走后,紫宸宫外进来一名内侍,她提着药箱快步上前,看着女皇苍白的脸上红肿的印记,心疼道:“五殿下未免过于不孝!” 女皇不以为然,她知晓赵沉玉的性子。 这下发泄出来了,心中对安朝和安儿的芥蒂也会转移到她的身上,对安儿也会辅佐的更尽心。 女皇闭上眼,无视了两颊的剧痛,由着内侍小心翼翼地上药。 若不是那年护下了阳儿遭了天罚,致使自己记忆丢失身子羸弱,她也不需这人出了冷宫,由着安儿亲近她。 唯一可惜的是,安儿不懂她的盘算,太疼爱这孽障了。 思及此,女皇说道:“她搞出的那些东西和方法可都整理好了?” 内侍恭敬道:“已整理好了陛下。” “拿来,后面她弄出什么东西,都整理好了呈给我。” 赵沉玉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越想越生气,她既为梦中的赵沉玉感到悲哀难过,又为自己这辈子无辜的遭遇而愤怒,恨不得转头冲进去再揍多几下! 一路上赵沉玉都气得直发抖,连阿瑶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都不知道,完全没注意到朱雀门外那一片青色的海洋。 回去后,春分芒夏心疼万分地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给红肿的手腕上完药后,又布膳备下了诸多她爱吃的菜,但她无心吃饭,随意对付几口便草草了事了。 当夜,赵沉玉就发起了高烧。 在梦里,她终于看到自己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第126章 春分被骗 梦里的赵沉玉同样浑身发烫无力,脑袋昏昏沉沉,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身上盖着的是用得板硬的棉被。 吱呀一声,轻薄腐朽的木门被推开,一名瞧着十岁左右的少年端着一盆水,艰难地走了进来。 他满脸忧愁,眼中噙着盈盈水珠,瞧着极其可怜。 春分将水放到一旁的木椅上,拧了帕子不停地擦着赵沉玉的额头和手脚,擦着擦着,眼泪不禁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他终是忍不住地哭出声,攥着帕子边哭边喃喃道:“烧一天了,怎么办……” 这一天他想尽各种办法,也无法离开冷宫,殿下的病也实在诡异,他明明照料得很仔细,怎么就突然烧起来了? 门外一个清瘦身影出现,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春分的身边,抬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春分被肩上突然出现的手吓了一跳,险些惊得跳了起来,回过头,瞧见一名约莫十五岁的清瘦秀美的少年,才松了口气,满怀期盼道: “轻云,你买到药了吗?” “未曾,太医院不允,药铺没有药方也不给抓药。” 闻言,春风的眼睛立刻黯淡下来,看着浑身烧红的赵沉玉,越发感到绝望。 轻云笑了笑,拍了拍春分的额头,轻声哄道:“你们二人留在冷宫也是等死,不若今夜我先将殿下带出皇城看病,你掩护一二,做出殿下病逝,你心死点燃冷宫的模样,我晚几日将你接出。” 将殿下单独托付给轻云? 春分有些犹豫。 轻云见状,故作愠怒道:“怎么?我们三年交情,你还不信我?” “我若是有旁的心思,早在这三年将你们药倒了。” “殿下不能再耽搁了。” 春分闻言,一咬牙道:“那你现在就把殿下带走吧。” 轻云笑了:“你且去外头哭闹,好方便我行事。” 春分此前本是因心直口快得罪了贵人,将他打得半死不活后被被扔到冷宫,给殿下捡回来的。 这几年也鲜少接触旁人,加上救人心切,此时自是毫无疑虑地听了这帮了他三年老友的话,出门引着旁人的注意。 见到春分出去,轻云嗤笑一声,自口袋中的瓷瓶掏出药丸,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塞入赵沉玉的口中。 药丸一入口,就化作一股清流自她的口中流入咽喉。 喂完药了,秀美少年依然舍不得将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收回,而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嘴唇,眼底的暗色渐渐浓稠,不敢出声,但心中却不停低吟着。 殿下,你这回……可杀不了我了。 漆黑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赵沉玉,满是欲念的浓烈目光,自她紧闭的双眼舔舐到她苍白的脖颈。 恨不得扒了她的衣衫,钻进她的皮肉,贴到她的心上。 赵沉玉虽然无法清醒,但也朦朦胧胧地感知到外边的一切,当即微微皱起眉头表示厌恶。 美而清丽的少年见状,轻笑一声,连人带被直接抱起,紧紧地搂入怀中。 人一入怀,他即刻发出满足的慰叹,将自己的脸贴到赵沉玉的面上,狠狠地蹭了几下后,当即抱着赵沉玉就去到了另一间房中。 房间里正站了两个内侍,身后是一条漆黑地道,见了轻云,立即跪下磕头道:“首领。” 轻云面不改色道:“去外头帮拦着,明夜放火连那人一起烧了。” 语罢,他迈步走入了地道中。 烧了这占了位置的贱东西,还是便宜他了。 吃了药的赵沉玉意识清醒很多,一阵颠簸后,感觉自己被人抱着上了马车,身下是温热的、颤动的躯体。 他正在发抖。 哆哆嗦嗦的震动好一会才停止,下一瞬,带着湿意的脸庞便死死地埋入她的脖颈处。 他在哭吗? 赵沉玉勉强睁开眼睛,手指轻轻一动,就被这人察觉到,立刻抬起脸,一张柔润隽美的面容便映入赵沉玉的眼中。 他的双眸还不停地滚落着泪珠,顺着玉白脸庞垂落下来,微微打湿胸前的衣襟,满脸激动地看着赵沉玉道: “殿下,今后就我们二人了,再无旁人了,这一次我定与殿下好生过日子,不去谋划那些大事。” 说着,他含泪哽咽道:“打我骂我都好,只愿殿下莫要嫌弃我。” 赵沉玉没力气答话,就见眼前的少年像疯了一般自说自话,说个不停,越是畅想以后的生活,他面上的笑便越发癫狂。 “殿下,你可曾知晓我……”他说着,猛然转过头看向赵沉玉,紧盯着赵沉玉的眼睛,他的渴求痴迷层层叠叠,几乎要化作实物将瘦小的赵沉玉包裹住,恶心到极点。 赵沉玉终是忍不住,竭力动嘴,几番尝试说话。 轻云见状激动不已,忙凑近赵沉玉的脸旁,侧耳倾听这辈子的殿下见到他的第一面会说些什么。 上辈子的第一面着实惨烈,那句厌弃的话折磨了他一辈子。 这次必定不会如此,他要将这句话记上一辈子。 不、记忆会模糊,要怎么记下来? 不若拿刀刻在身上好了,刻哪里?腿上?胳膊上?不不,要刻胸口前,这样日后与殿下颠鸾倒凤时,还可做一番情趣。 轻云越想脸色越发潮红,眼底漫上迷离的雾气。 终于,赵沉玉能发出声音了。 轻云只听得细小沙哑的声音说道:“放开我……” 这三个字仿佛与上辈子重合—— “放开我,恶心的臭虫,令人作呕!” 轻云瞬间呆怔住了,愣愣地转头看向赵沉玉,面上是恐慌是害怕,笑得僵硬又难看。 “殿下说什么?” 他问道。 “殿下是在同我玩笑吗?” 他像是被逗乐了般,低头笑了笑,忽而停下笑声,静默许久,才缓缓抬头冷淡地望向赵沉玉:“殿下怎么总是……” 轻云面无表情地说着:“总是这般无情啊——” 他长叹一声,倾身上前,将自己的脸正面压到赵沉玉的脸上,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对上她的眼睛,其中的痴慕狂恋、绝望疯狂翻滚怒吼着,叫嚣着想淹没眼前无情的人儿。 “我已经疯了啊,殿下。” 他的双唇摩挲着赵沉玉的,鼻尖相互磨蹭着,呼吸交错,低声叹道。 “是您逼我的啊……” 说着,赵沉玉感觉到这人的手在她身上动了起来,探到她的身前摸上她衣襟的绑带。 赵沉玉瞬间清醒了,看着面前的黑眸,里面满满的欲望让赵沉玉恐慌惧怕。 这人他爹的是变态啊!!! 第127章 遭了天谴 赵沉玉像是被他眼底的黑暗吓傻了,又像是烧得厉害,浑身力气还没恢复般,闭上眼避开视线。 要怎么办? 赵沉玉极速运转着大脑,但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她有些不清醒,头痛欲裂。 她的手悄悄地摸索着旁边,试图找到什么东西敲晕眼前的家伙。 不待赵沉玉有下一步的行动,马车被截停了。 轻云感知到后边的追兵上来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手,将赵沉玉用被子包好,吩咐手下将人带走。 他则留下清理后边的尾巴。 赵沉玉被人带到城郊的一处农屋里,安置到房内,喝了些水稍稍有了些力气,便听到外头的殴打叫骂声。 赵沉玉起身走了出去,就见旁边破旧的柴房门户大开,带她来的男子正在里头拿鞭子抽打着地上的小孩,口中不停地骂着:“凭什么把家产都留给你?不就是仗着性别吗?” “现在就杀了你,废物!” 那小孩倒在柴火中,血流一地,一动不动。 赵沉玉惊了一瞬,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大力撞上那男子的后腰处。 男子被狠狠地撞到一边,头磕到墙角破开丝丝血迹,怒极起身一看,竟是赵沉玉。 她正扑到女孩身边,将她掩护到自己的身下,眼神警惕地瞪着他。 男子看是赵沉玉,骂都不敢骂,只能不甘心地收手,正准备上前将赵沉玉带回去时,噗嗤一声,剧烈的疼痛自胸口蔓延开了。 男子颤着低头,就见自己胸口处被一把寒光锋利的利剑穿透,血红色湿润了衣裳,他的嘴中也缓缓吐出鲜血。 身后的人笑道:“碰了殿下的——都该去死。” 语罢,轻云干脆地将剑拔出,抬脚把这人踹到一边,转眼盯上赵沉玉身下的女孩,又笑着软声哄道:“殿下过来,轻云买了殿下最爱吃的桂花糕,我们回房去吃好吗?” 赵沉玉看着眼前这人浑身浴血,声音轻柔,笑容之中的腾腾杀气不停地冲向这女孩,思及方才那句话,又将女孩往自己身下拉了一把,完全挡住了她。 轻云看到赵沉玉的动作,笑容立刻僵住,牙齿紧闭磨个不停,最终没忍住又疯了,冲着赵沉玉怒吼道: “女君女君还是女君!” “世道对男子不公!殿下为何偏疼女君,而不怜惜我们男子!” “殿下也可怜可怜我们啊!我们那么爱您!” “殿下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 他的面容狰狞至极,双眼紧紧地盯着赵沉玉,痴迷渴慕疯癫绝望等等情绪一一浮现,喉结不断滑滚着,脸色潮红至极。 “吃了殿下,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不会伤我心了?” 说着,他眼底对赵沉玉的食欲化为实质,蹒跚着上前靠近赵沉玉。 赵沉玉被他眼底的欲望吓到了,但仍然顾不上伤口不伤口的,死死地将女孩抱在自己的身子底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头亮起诸多火把,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我就知你也回来了。” “留着她果然能捉住你。” 轻云的动作一下便顿住了,像是被泼了冷水般冷静下来,脸上诸多情绪瞬间散去,一会才轻笑道: “殿下稍稍等我一瞬。” 语罢,他转身的瞬间,赵沉玉看到门口站着的女皇。 她身形高大健壮,提着剑英气潇洒,只那双瞧过来的眼睛冷漠至极。 后边的事情赵沉玉因为再次烧了起来,只模模糊糊听到女皇冷淡地说道:“剿灭干净,她们两个扔回去。” “再传些祸国妖女的言论,逼出剩下的三个逆贼。” “是!” 又听一道晴天霹雳,接着是众人慌乱的惊呼:“陛下!” 下一瞬,赵沉玉失去了意识。 再清醒时,赵沉玉回到了冷宫里,就听春分趴在床边,凝望着她哑声道:“是我的错,是我轻信旁人害了殿下。” 接下来的日子,赵沉玉没再高烧,却低烧不停,梦中时时浮现那双满是痴迷贪恋夹杂着食欲肉欲的漆黑眼眸,夜夜惊醒。 冷宫外也时时有人翻墙而入,意图掳走赵沉玉。 在最后一个逆贼翻进冷宫,被瓮中捉鳖杀了后,女皇陷入了昏迷,冷宫的暗卫被撤走,没了药,也没了饭。 谣言让众人避讳不已,但无意间的一瞥又让他们对赵沉玉念念不忘,这使得他们越发笃定妖女蛊惑了自己,甚至有人半夜来烧冷宫,试图烧死她们。 在赵沉玉再次醒来后,她不见春分,虚弱地唤了几声也不见人影,便挣扎着起身,踉跄着向外走去,正看到跪伏在地上哭泣的春分。 他的旁边,是高大华美的太女轿辇。 赵沉玉一时心疼,看都没看轿辇上的人一眼,走过去抱起他,轻声安慰着。 被太女送回冷宫后,来参观的内侍消停了,赵沉玉以为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持续下去,不料女皇苏醒后的当晚,她便被赵归安接到了云月殿。 赵沉玉猛然清醒,看着顶上熟悉的床头精美雕饰,不停地喘着气,有些恍惚。 门被轻轻推开,寒露才走进来,看到赵沉玉睁开眼睛,顿时喜极上前问道:“殿下醒了?头可还疼?” 说着,寒露行至床边,跪在床前俯身过去,抬起雪似的手,轻轻贴到赵沉玉的额头上。 他探到额头的温度仍然正常,才松了一口气,又望向仍然瞪着眼睛看着架子床顶上的赵沉玉,担忧喊道: “殿下?殿下?” 赵沉玉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饿了,寒露你下去传膳,待会再进来吧。” 寒露听得这轻飘飘的声音,心疼极了,顾不上多抚慰几句勾引赵沉玉,就立即应下,起身走出去。 赵沉玉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才睁开眼睛。 凭着寒露迷路的功夫,等他去了厨房,再从厨房来了这里,至少半个时辰。 可以安心地理一理脑海中的记忆了。 赵沉玉脑海中骤然多了许多的记忆,其中八岁那年的记忆信息量爆棚。 赵沉玉这下清楚了,她这辈子是重生,第一次来应是母慈女孝。 她想起那人的质问,忍不住骂一句—— 神经病啊! 说什么对男子不公,这世界的男子不必缠足勒腰,不必被社会驯化,仅一个权力的限制、贞洁的要求,就哭喊不公。 那她前世那数万座女婴塔、五千多年声声句句的训斥德言又算什么? 他们能参军能入仕,能自由行走游历天下,不公在哪里?! 他们甚至没有生育之苦和经期的累赘,又凭什么叫喊? 还好都被摁死了。 赵沉玉收敛心神,接着回忆,想起自己无缘无故昏迷的三次。 这让赵沉玉怀疑起来了。 原着中从头到尾没有叛军一事,她上一辈子究竟是穿越了、还是穿书了? 是她引发了蝴蝶效应才掀起叛军战乱吗? 赵沉玉思及原着中与现在的诸多事情相差甚远,正想细细对应之时,却发觉自己脑海中对于原着的剧情已经极其模糊了。 忆及记忆中女皇莫名其妙被雷劈了的那次和她如今的病弱。 赵沉玉选择安逸地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 她可不想被雷劈。 赵沉玉准备明天以发烧为由,告假休息几天,把新的话本追一追。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三天后,赵沉玉颓丧着脸,不得不起身换衣服。 梁晚昨夜来了,告知赵沉玉,太女殿下改了旨意,不诛人九族,改成夷人七族。 明日的朝会上准备宣旨。 赵沉玉因为写奏折熬了一晚上,第二天憋着气早早起床锻炼,锻炼完准备上朝。 一想到后面接连数日的早起,赵沉玉内心都在哀嚎。 她的假期啊——一去不复返了! 第128章 中秋宴 朱雀门外,蹲守了许多或俊秀或优雅的公子们,企图见一见上朝的五殿下。 念及昨日的情况,他们特特选择了这边,这回定是不能再跑空了。 而赵沉玉拿上了奏折,便直接招呼着马车向东华门驶去。 她得在宣旨之前说服赵归安。 马车自东华门驶入,一路直达东宫,赵归安听得赵沉玉入宫,眉头一皱,转眼瞧见她拿着奏折进来,便知晓了。 赵归安淡声对晚香吩咐道:“备些早膳。” 赵沉玉一进来,就瞧见赵归安已经衣衫齐整地准备出门了。 当下赵沉玉直直扑上去,抱着赵归安腰喊道:“阿姐,诛七族行不得啊!” 赵归安知她早有这一出戏,单手搂着赵归安,又伸手抽出她手上的奏折,单手展开凝神看了起来。 赵沉玉不是文科生,但她写奏折时总能自然而然地写出合格的官文,在思虑现代的法治措施与此世结合时,总会很顺畅熟悉。 现在赵沉玉可明白了,估计是上辈子也搞出了这个东西。 奏折上写了夷族的利与弊,又附加了如何更好地惩治罪犯本人的诸多措施。 赵归安的视线凝滞在奏折上关于劳动力人口的这句话上。 赵沉玉忙不迭地补充一句:“阿姐,我前些时候的反腐折子你可看了?” “不若我今日再奏一次。” 赵归安闻言,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滑过。 她心一惊,猛然低头看向赵沉玉,搂着赵沉玉的手从背部移到她的头,按着她的头埋向自己的胸腔,真实地感受到这存在,赵归安狂跳的心才慢慢缓了下来。 赵归安道:“莫要乱来。” “夷三族,这是底线,沉玉。” 赵沉玉也没再纠缠了,跟着赵归安浅浅用了一些早膳,便同她一道去上朝。 到了前朝,朝臣们见到那张颜若舜华的面容,顿时觉着这朝上得极其舒适。 此次上朝,水患问题不再是讨论的重点,而是西北的战事。 下了朝,赵沉玉决定改研制火药,战事不胜,国库便不可能拨款给鄂州重修堤坝,那钢筋研制出来也无用。 火药也要用来炸开堤坝,此时先研制出来并无不可。 赵沉玉又去找了赵归安,申请了一堆材料和场地后,一头扎进火药的研制中。 赵沉玉有经验,仗着手感和直觉,仅一天便试验出了最佳配比,将方子记下后,赵沉玉也懒得点卯了,直接偷溜回府。 不料一回府,就见府中拿着圣旨等着她的内侍。 见到赵沉玉来,她轻咳一声:“殿下,有旨意。” 赵沉玉疑惑至极,跪下准备接旨。 内侍展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工部尚书李兼济之子李远宁贤良淑静、德才兼备、品貌出众,今五皇女年已授冠,特将李远宁许配为皇女夫,择良辰吉日完婚。” “钦此。” 赵沉玉越听越迷惑,越听越难以相信,不料这内侍像是被提点过了一般,圣旨念得老快,念完直接将圣旨塞到赵沉玉的手上,扭头就跑。 柔软的卷轴到了手中,赵沉玉瞬间清醒过来,当即喊了马车追上去入了宫。 一个时辰后,赵沉玉萎靡不振地回了五皇女府。 赵归安那“我指婚和母皇指婚,你要哪个?”“莫要胡闹,早些完婚,以免夜长梦多。”等话语,句句在赵沉玉的脑海中回荡。 赵沉玉闷闷不乐地走回房间,关上门洗漱后躺在床上,翻身搂抱住端午,不停地揉着它身上雪白的毛 赵归安对赵沉玉说了很多。 李远宁是李流照的弟弟,性子洒脱不羁,一手剑舞出神入化,容貌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 他父亲是西北平昭王唯一的子嗣,平昭王虽死,但她的声望,在西北军中仍然根深蒂固。李流照在原着中能直接空降而不被排斥,极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她的身份。 李远宁本是女皇留给赵之阳的,但现在被赵归安中途截了塞给赵沉玉。 他的父亲在军中颇受荫泽,母亲是下一任尚书令,胞姐又是太女心腹,在西北已然立下不小军功,在赵归安看来,没有比他条件更好的男子了。 这圣旨早已宣给李远宁了,尚书府已经开始筹备,板上钉钉改不了。 赵沉玉再细思,思及内敛沉稳的李流照,思及京城对男子贞洁和名声的严苛要求,又想到赵归安说的——李远宁性子洒脱不羁。 赵沉玉终究还是接受了。 第二日赵沉玉神色如常地去上朝,散朝后偷偷给了赵归安一个大大的惊喜。 赵归安看着火药在远处炸开,直接将空地炸开一个大洞,心中波澜不惊。 她转头看向赵沉玉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赵沉玉试探性地问道:“我能不能休息一段时间?” “允,中秋宴后上值。” 赵沉玉当即欢呼一声,领旨谢恩,将方子一甩,又提点了一些火铳炮筒之类的建议,就让赵归安的人接手,自己转头回了皇女府开始度假。 这半个月里,赵沉玉愣是一步都没出府,直到皇城里中秋宴的召开。 中秋宴是在皇城中举办,凡京中六品及以上的官员,皆要携带家眷赴宴。 赵沉玉在赴宴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 男女分席,只要她整晚不离开自己的位置,不去外边闲逛,不去皇城各宫中乱跑,那些公子们就别想捉到她。 想象很美好,但现实却是有点骨感,赵沉玉如约来了中秋宴,此时正生无可恋地坐在池边的亭子里。 赵沉玉来了没多久,晚香就寻了过来,领着赵沉玉到了云烟池旁的亭子处,赵归安让她在这里等着李远宁,二人私下见一面。 赵沉玉抬头望向天上的圆月,长叹一声。 公西砚本是出来更衣,却在回廊上远远瞥见日思夜想的身影。 与前边喧哗的鸿宁殿相比,后边的云烟池寂静极了。 这里非常偏僻,曲折蜿蜒的小径两旁点着昏黄的石灯,幽暗的月色中,唯二的光来源于天上的明月,以及池边的亭中。 亭中明黄的灯照在雪白的肌肤上,耀眼绚烂的面容比之天上的明月,更加夺目。 她独自坐于亭中,仰头赏月。 公西砚的脚如生了根,理智让他回宴上,但脚下却一动不动。 鬼使神差下,他回头对身边的侍从道:“回净房边候着。” 侍从恭敬退下,公西砚抬脚踱步到回廊前,将自己的身形隐于圆柱后,他理智尚存,也知晓自己与五殿下是没有一点可能了。 但只是偷偷地陪着殿下一道赏月,也并无不可吧——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缱绻的目光随着如水的月光在空中流淌。 公西砚尚未看够,就听得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看,是着了一身渌波林青色衣裳的李远宁。 第129章 自我 “拜见五殿下。” 赵沉玉还在赏月,沉迷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被突如其来的一道清亮男声唤醒。 她回过头,就见亭子台阶下朗目疏眉的俊逸青年,周身气质从容恣意,他着了林青色的飘渺长衫,乌发以白玉冠束起一半,余下的悉数披散在后背。 随着他拱手作揖的动作,顺滑的烟黑长发滑落,他也不待赵沉玉免礼,行礼完便随手握着长发披回背后,而后迈步上来,举手投足间尽显潇洒不羁。 这般落落大方的举动让赵沉玉稍稍放心了些,她最怕以后的皇夫又是一个疯子病娇。 李远宁上来后并没有坐到赵沉玉的对面,而是毫不避讳地坐到了她的身边,笑道:“殿下可是等久了?远宁那边离得远些了。” “可惜此处无酒,不然远宁定自罚几杯。” 赵沉玉摇头道:“没等多久,你平日里爱喝酒?” 李远宁眸光微闪,稍稍俯身倾向赵沉玉,望着她笑道:“不多,殿下可是不喜我饮酒?” 赵沉玉被他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视线望向一边昏暗的草丛。 草丛后即是回廊,回廊上圆柱后的公西砚看着李远宁从出现起就光明正大地凑近赵沉玉,举止虽恣肆却也有礼守度,二人之间的气氛融洽,顿感心如刀绞。 公西砚可以想象到,李远宁嫁与五殿下后将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芳春赏花,长夏游船,素秋摘果,元冬堆雪。 李远宁和殿下一样,也爱看话本,二人也许会一同斜歪在榻上,看着意趣横生的话本哈哈大笑。 又或是在晴朗的午后,赵沉玉被李远宁拉着练剑锻炼,看着意气风发的青年舞剑,在他收剑后及时地鼓掌赞美,并为他倒上一杯温茶解渴。 公西砚光是看着二人的举动,都可想象到殿下对他的放任纵容。 那般温柔的殿下,必定是会任着这人放肆地搂抱着自己,夜里揪着她痴缠不停。 种种画面一闪而过,公西砚面色越发苍白,刚狠下心想离开,却没想到赵沉玉会突然望向这边。 对上柔亮的眼眸的那刻,公西砚的心跳停了一瞬,而后又是无法抑制地狂跳,甚至越跳越凶猛。 夜色昏暗,赵沉玉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草丛说道:“不是,只是随口一问。” 说着,赵沉玉怕李远宁误会,硬生生扭曲了自己,又补充一句:“你之前爱做什么,之后都可以接着做,不必为了我改变自己。” “你虽嫁与我,但也还是你自己,放在最前面的应是你自己,而非我。” 赵沉玉又犹豫道:“只是酗酒伤身,还是要保重身子。” 这样体贴的话语让李远宁和公西砚俱是愣了一瞬。 公西砚望着赵沉玉,将她刚才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嚼着回味着,越想便越发心痛难受。 在他的角度看来,赵沉玉这句话像是对他说的。 公西砚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太女夫,咬牙丢下了自幼所爱的四书五经,捧起男德男戒加以研读。 他自十一岁起,便因太女殿下不喜过于凶猛的男子,而丢下了剑术,转而学着宫规礼度,一举一动典则雍雅。 世人皆知李远宁剑术傲视京城,却忘了他公西砚幼时剑术奇才的称号。 而今,他公西砚心上的女君却言道,喜爱什么做什么,不必为了妻主改变自己。 她让他做自己。 公西砚呆怔地看着赵沉玉,手指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听到这句话的李远宁笑得格外灿烂,他直接起身和赵沉玉挤到一起,渌波轻纱覆盖住玄色礼袍,李远宁低头挨近赵沉玉,将脸凑到她的面前。 赵沉玉的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一张大脸,被唬了一下,但她没有躲开,而是强作镇定地回望着这张飒爽风流的面容。 李远宁道:“沉玉是在关心我吗?” 沉玉? 赵沉玉抿了抿唇,说道:“对。” 李远宁的眼睛亮到极致,嘴角完全压抑不住地上扬:“沉玉方才说什么,远宁未曾听到。” 离得这么近,怎么可能没听到。 赵沉玉瞪了他一眼,终是无奈地准备再重复一遍时,李远宁抬手单指按住她的嘴唇,笑道:“沉玉可要说清楚。” 他刻意在沉玉二字上咬重音,赵沉玉立刻明了,念及这好歹是自己的皇夫,纵着他道:“酗酒伤身,我关心远宁,远宁平日里莫要饮酒过度了。” 二人挨得极近,李远宁完全挡住了赵沉玉的脸,在公西砚的角度看来,这二人亲上了。 五殿下没有推开他,二人一直这般缠绵地亲在一起。 公西砚冷白隽雅的面上,瞬间褪去了血色,所有的赤红涌向向来清冽温润的眼底。 他靠着最后的理智和自制力,扭头走入回廊一旁的黑暗中。 得了赵沉玉这般纵容,李远宁心情好到极致,得寸进尺地上前抱住赵沉玉笑道:“沉玉真好。” 这、这是不是有点快了? 赵沉玉有些纠结,最后想到李流照对她的悉心关照,还是抬手回抱李远宁,纵容着他。 李远宁又和赵沉玉聊了很多,知晓二人都看话本,也询问了赵沉玉很多的爱好,甚至豪放地给赵沉玉讲了李流照儿时的一些事情。 赵沉玉才知道,现在瞧着沉稳内敛的李流照,在五岁时就玩离家出走,要去闯荡江湖,最后被她彪悍的父亲余九安抓回,提着剑追得她满院子的跑。 余九安本不欲让李流照习武,他不愿自己的孩子走上老路,被李兼济劝动了,才开始教二人习武。 余九安一身武艺尽得平昭王真传,又有李兼济这般逸才绝伦的母亲,李流照和李远宁的出众显而易见。 赵沉玉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和李远宁告别,独自一人向着净房的方向走去。 第130章 莫名其妙 喧哗的鸿宁殿内,工部左侍郎心烦意躁,身边的史官犹如一根柱子般,手上拿着小册子和笔,静静地伫立在她的身侧。 左侍郎瞧了她一眼,更加心烦,史官也敏锐地捕捉到左侍郎的视线,冷不丁地问道:“工部在搞些什么东西,近日郊外的雷鸣声就没停过。” 左侍郎没有理会,愁着脸喝了一口酒,满脸生无可恋。 这段时间里,史官已经堵了她很久了,她也不吵,只是冷不丁地问上一句,若只是问一次还好,左侍郎可以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 但这史官真是一根筋啊! 第一次糊弄,史官听完,只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又再一次询问道:“工部在搞些什么东西,近日郊外的雷鸣声就没停过。” 这句话已经让左侍郎的听得耳朵快长茧子了! 左侍郎将被逼疯了,直言不讳道:“这件事没法说,你且耐心等等就会知道。” 史官安静地看了她一眼,手上仍然拿着纸笔作书写状问道:“工部在搞些什么东西,近日郊外的雷鸣声就没停过。” 那一次,左侍郎险些没按住自己的刀。 今夜的中秋宴上,本以为太女殿下在前,史官必不敢放肆。 竟未想到,不知是哪个混账玩意儿,将她二人的位置放在一起。 此刻史官仍然握着册子提着笔,望着左侍郎,静静地等着。 左侍郎猛地想起工部利器、安朝重宝——五殿下,她这半月是休假了,但今日她必定出席。 同为工部的同僚,请五殿下帮个忙,有五殿下出马糊弄,这死板老成的史官必定又羞又喜,打发走这人岂不手到擒来? 思及此,左侍郎满怀期待地望向赵沉玉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左侍郎大惊——我五殿下呢?我工部的瑰宝呢?我那么大那么耀眼的一个五殿下,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了的? 史官此时恰到好处地又问了一句:“工部在搞些什么东西,近日郊外的雷鸣声就没停过。” 左侍郎深深望了她一眼,悲愤道:“今夜是中秋,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史官只翻开册子,提着笔,显露出随时可开始书写的样子。 左侍郎忍无可忍了,猛地转头,将求救的视线投向最上面。 赵归安正冷静沉着地端详着宴上的众人,时不时应付着点评几句,才放下酒杯,就见左侍郎郁愤地望着她。 赵归安眉头轻颦,视线从左侍郎的身上滑到旁边的史官身上。 那名史官是公认的难搞,难搞程度可与左克相提并论。 赵归安心中有了猜测,但还是招来身侧的晚香问道:“左侍郎那二人在作甚?” 晚香正念着赵沉玉,猜想她与李远宁如何相谈甚欢。 纵使心中醋意翻腾,但晚香的面上丝毫不显半分端倪,作为一个平民男子,他绝不能失了现今的位置。 只要稍有不慎,就难以再光明正大地靠近殿下半步。 因此晚香虽然心不在焉,但也能迅速回禀道:“史官大人追问郊外的雷鸣声。” 赵归安明了,转眼望向左侍郎,对晚香道:“让她们二人出去僻静的地方说道。” 晚香领命退下,缓步向左侍郎二人走去。 得了太女的命令,左侍郎犹如解脱了般,快步跟上晚香的步子,史官也迈步跟紧了。 晚香领着二人去了僻静的殿内后,转身离去。 出了宫殿,走到宫道上,晚香停下脚步,抬眼眺望着远处云烟池的方向。 他站着望了一会,终是垂下眼帘,迈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云烟池旁,赵沉玉告别了李远宁,才踏上回廊,走没多久,赵沉玉就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拉住胳膊。 赵沉玉立即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张口欲喊:“来唔——” 不待她喊出声,另一只手迅速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抱入房中。 “吱——砰!”门被来人大力地关上,远处的中年内侍听得响声,转头瞧了瞧这边的方向,抬脚就走了过来。 房间内,外头的月光穿过轻薄窗纸,照亮里边的两人。 公西砚倚靠在门上,松开手放了赵沉玉。 赵沉玉得了自由立刻拉开距离,将手上偷拔出的刀藏到了身后,警惕地转过身,看到公西砚的那刻,愣了一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倍感疑惑道: “公西公子此举是……” 听到赵沉玉的问话,公西砚立刻攥紧了手中袖子又松开,随后缓缓挺直脊背站直身,端正仪态,雅致清隽地行礼,温润轻柔的嗓音道: “参见五殿下,砚今夜失礼,冒犯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只是砚的衣衫不慎打湿,侍从恰巧不在身边,想寻人帮忙,未曾料到是殿下。” 此时的公西砚端是温润矜贵,静静地站在月光下,本清冷如雪后松竹,却又刻意放低身段,使得自己身上的温雅书卷气掩盖住清冷高傲,与往昔并无不同。 但赵沉玉瞧着他,莫名地觉着他压抑得仿佛落满积雪的火山,随时要爆发一般。 衣裳打湿了要寻人帮忙,也不必这般强抓了人进来吧? 赵沉玉垂下眼不欲深究,扫了一眼他下摆湿了的深色衣服,放下心的同时也移开了视线。 她不喜公西砚方才的举动,但又不好指责未来的男主,因此冷淡道:“公西公子在此稍等片刻,稍后我唤内侍送来。” “现下且让我先出去吧。” 公西砚被赵沉玉冷淡疏离的语气冻得呆怔住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到赵沉玉呆愣地欣赏他的模样,没有看到她担忧地关心他,没有听到清润的女声说半句对缘由的询问。 五殿下此时冷漠至极,瞧着他的眼神,与瞧着旁的公子并无不同。 不、不是——殿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公西砚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失落淹没住,喉头被噎住般,将要窒息。 第131章 失态 赵沉玉没等到公西砚的回话,颦蹙着眉望向公西砚。 他的姿态仍然矜贵清冷,但却失了温润的气息,脸色惨白地看着她。 见了赵沉玉望了过来,公西砚知道自己失了态,张了张口,却吐露不出任何周到圆场的只言片语。 他无声地低下头,有些无措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是否整齐,又抬手摸了摸发际,看看发型是否凌乱了。 衣衫和满头的乌发都规整极了,不见一丝一毫的凌乱。 那为何殿下不再看着他出神了? 公西砚垂下手,望着脚边天青色的衣裳,心中浮现的猜测让他难以接受。 他终是忍不住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赵沉玉,抬脚蹒跚着上前靠近赵沉玉,挺秀玉白的手不自觉地从袖中伸出。 公西砚想触碰赵沉玉,想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她的胸口感受她的心跳,想确认此时的赵沉玉,是不是已经不会再为着他而心动。 赵沉玉一对上公西砚的眼神,心中顿时警铃大响。 遭了,男主该不会爱上她了吧? 这这、不能吧?这公西砚是阿姐未来的正夫,爱赵归安爱到完全掏空了公西氏族,还不惜委屈自己,选了几十位美人填充后宫。 等等—— 主·动选了一堆的美人填充后宫? 赵沉玉觉着这操作有些熟悉,再仔细一想便惊恐地发现,这不就是传统言情小说里看似贤惠实则断情绝爱的正妻? 贤妻温柔大方地主动为夫君纳妾,就是为了分散夫君注意,让那男人不要不长眼地去打扰她。 换成这女尊世界…… 赵沉玉仿佛看到赵归安的头上绿得发光。 在赵沉玉出神思索之际,公西砚已然挪到了赵沉玉的身前,他手指蜷缩了一下,本想揽住赵沉玉,最终还是克制地抓着她的袖子。 他甚至不敢握上那双柔嫩白皙的双手。 即便心中欲壑难填,对五殿下的渴望一波高于一波,但公西砚的骨子里仍然时刻谨记,要惩忿窒欲、克己慎行。 公西砚和赵沉玉挨得很近,左侧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映上右边雪白的窗纸上,显得格外暧昧。 袖子被人揪住,赵沉玉回过神看向公西砚,瞧见他面上显而易见的眷恋挣扎。 她体贴地移开视线,适当地开口提点道:“公西公子,你失态了。” “啪嗒——” 赵沉玉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似乎有细小的声响传来,她沉心凝神,转头侧耳听了一会,没再听到任何响声。 公西砚全身心都在赵沉玉的身上,哑着声挣扎道:“砚觉着身子有些不适,殿下可否扶我一下?” 话刚说完,公西砚忍不住苦笑自嘲。 但他仍然抱着一丝丝期盼,盼着自己的这张脸还能迷惑一下五殿下,引来一星半点的怜惜,慰藉一下他。 赵沉玉叹了一口气,道:“我有正夫了,公西公子且自己撑一下。” 霎时间,公西砚的心跌落谷底。 他愣愣地看着赵沉玉躲开他的视线,方才见到的亲密画面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沉默许久,玉白手指缓缓松开了攥得起皱的袖子,公西砚后退一步直着背骨,低下头俯身行礼,颤着声竭力道: “多谢殿下,砚在此等候,有劳殿下了。” 赵沉玉没再多言,当即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了出去,经过公西砚时,还刻意避让了一下,连衣角都不曾碰到。 这个举动让公西砚身子颤了一瞬,很快又被稳住,沉默地听着脚步声远去。 赵沉玉出去后,寻了内侍嘱咐他送衣裳后,回了正在宴饮的鸿宁殿。 公西砚换好干净的衣衫后,也出了房间回明光殿内。 二人离开一会后,一个中年内侍出现,转身朝着紫宸宫走去。 到了紫宸宫,他毫不犹豫地求见了女皇,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了内侍的禀报,女皇想起模糊的记忆中,那些男子对赵沉玉的执念。 便是那样随性惫懒,又飘渺若仙人的玉舟越,不也为了赵沉玉,主动踏入这红尘因果中? 女皇毫不怀疑内侍的话,轻皱起眉头,起身走到书桌前,边从柜中掏出两道空白圣旨,边对内侍道:“宫中宴席可散了?” 内侍恭敬道:“未曾。” “将公西然请来。” “是。” 内侍应声退下,女皇展开空白圣旨,提笔欲写时顿了一瞬,思及公西氏族的情况,女皇定下主意落笔写下圣旨。 公西砚回了宴席,就见坐在桌前、姿势落拓不羁的李远宁,他正朗笑着与旁人谈话。 作为五皇夫,却是这般轻佻的仪态…… 公西砚敛下眉眼,压下满心的不甘嫉妒,迈步稳稳地走向自己的位置,举止典雅又轻缓地坐于位上。 任是皇城里浸淫礼度数十年的内侍,也会忍不住赞许此刻公西砚仪态的端庄完美。 公西砚方坐定,他身侧的公西辞便俯身过来低声问道:“阿兄去哪了?” “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阿兄了?” 清冷玉润的手端起青瓷茶杯,递至苍白的唇边,公西砚抿了一口润了嗓子,才道:“无事。” 公西辞担忧地望着他道:“阿兄你瞒不过我。” 公西砚放下茶杯,再次重复一遍:“无事。” 公西辞停下了嘴,担忧的目光流连到公西砚苍白冷凝的面上,拐开话题道:“阿兄,你试一下这……” 另一边,公西然见到赵沉玉回来,呵呵一笑,正要上前催促赵沉玉尽快上值,顺便畅聊关于明日上值后的工作安排。 她私心希望赵沉玉接着研究上回提到的火铳和炮筒,工部的人折腾许久,都没搞出什么像样的名堂。 公西然才起身走过去,中途就被内侍截住了,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紫宸宫。 公西然到了紫宸宫,见到边咳着边写着圣旨的女皇。 往昔最是英姿飒爽的陛下,而今羸弱不堪,才早秋,便已着上厚厚的衣裳。 她恭敬见礼后,女皇放下紫毫檀木毛笔,抬手将她招了过去。 不论公西砚自己如何行事糊涂不妥当,都不应迁怒到公西然。 公西然为人最是清廉正直,为了大安劳心费力、鞠躬尽瘁。 女皇温和地与公西然分享了圣旨,在公西然沉默地看完后,才说道:“我知此举委屈你了,我允他官至尚书。” 公西然脑海中千万念头一晃而过,又迅速盘算一二,当即跪下道:“臣谢主隆恩。” 女皇笑着扶起公西然,唤了内侍,将未曾盖章的圣旨递给他,嘱咐他现在就去宴席上宣旨,让赵归安没法插手。 两名内侍捧着圣旨,恭敬地离开紫宸宫,转身去了中秋宴的殿内。 殿内正喧哗着,一名内侍便进来行至赵沉玉的面前,展开圣旨尖声道:“陛下有旨,请五殿下接旨。” 第132章 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尚书令公西然之子……” 殿内的朝臣早在紫宸宫的内侍展开圣旨宣奏时,便悉数跪下听旨,赵沉玉作为个中主角,更是不得不跪下恭敬听着,听了开头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唯独台上的赵归安仍然挺直端正地坐着。 同样的旨意也在明光殿中宣着,内侍站在公西辞和公西砚面前,高声传诵着,公西砚心下一惊,心跳越来越快。 与太女殿下的旨意竟是这般快吗? 他还没准备好…… “公西然之子公西辞秀外慧中、谦恭仁厚,特将公西辞赐作五皇女侧夫,尽早完婚。” 同样尖利的声音在两边的殿内传扬开来,殿内的朝臣及贵夫们,无不心神震荡。 公西辞的身份做侧夫? 一对兄弟同侍一对姐妹? 陛下莫不是疯了? 赵沉玉瞳孔瞬间放大,猛然抬头望向宣旨内侍。 他宣奏完旨意,便将圣旨缓慢地卷上,拖长声道:“五殿下——接旨吧。” 赵沉玉正要出言反对之际,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公西然即刻高声谢道:“臣谢主隆恩。” 跪伏在地的朝臣们心中一震,纷纷偷瞧着公西然,旁边的中书令也略微偏过头,望了她一眼。 只一眼,中书令便知晓这老狐狸满意得很。 为何满意?她的膝下只有这两子,能允幼子做侧夫…… 中书令转念想到她方才突然离席,还有优异得过分的长子,立时明白了。 赵沉玉不知道公西辞是谁,但她并不想多娶一人,免得自己后院打架,烦不胜烦。 赵沉玉当即道:“陛下是否笔误?我已有正夫,将公西辞点为侧夫,未免委屈了。” 内侍的笑意加重,眼中却越发冰寒:“殿下,陛下的旨意已下达,且接旨吧。” 赵沉玉此刻若接了旨意,回头即便再找女皇废除,也会损害到公西辞的名声。 因此,赵沉玉准备再言道时,旁边的公西然扯住了她的胳膊,嘴唇无声,但眼中的哀求显而易见。 赵沉玉只看了公西然一眼,便有些心软了。 不知为何她对公西然有极深的好感,此刻见她满鬓苍白,面容虽无皱纹,但眼眸已泛黄而暗淡,个中信任期盼、失落难过跃然易见。 赵沉玉顿了一下,还是拂去她的手,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抬脚欲走。 旁边的朝臣更是瞪大眼睛,难以理解赵沉玉此刻的想法。 有李远宁做正夫,又得了公西辞做侧夫,公西然还明显地没有半分不满,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殿下怎就如此抵抗? 也是,毕竟是公西辞,那样刁蛮的名声,纵使她们也有所耳闻。 毕竟,殿下总不能是为了一个男的守身如玉吧? “沉玉——” 赵归安理智尚存,她瞥了一眼佝偻跪着的公西然,心下叹气,又开口道:“母皇此时必定歇下了,明日再去谢旨。” 赵沉玉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坐于上首的赵归安,她修长的玉指敲了敲桌子。 清脆的哒哒声响了起来,仿佛敲到赵沉玉的心上。 赵沉玉看了看赵归安,又看了看公西然,一旁的内侍皮笑肉不笑道:“太女殿下说得极是,陛下已歇下了。” 赵沉玉还想走,但此时走了,就不只是驳了女皇和公西然的面子,还有阿姐的。 同时得罪这三人,即便阿姐不会记仇,但…… 赵沉玉转身回去,也没跪下,直接抽走圣旨道:“多谢提醒,我明日再去谢恩。” 另一边的明光殿却是没有这边的闹剧,在听到公西辞三个字时,公西砚眉头一皱,就公西辞那脾气,入了后宫,必定难以应付。 越往下听,公西砚越是担忧,直到—— “赐予五殿下……” 五殿下? 公西砚愣住了,旁边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公西辞也惊得看向公西砚。 听了圣旨,公西辞犹豫一下,恭敬地领旨谢恩。 公西砚将过往所有悉数回忆了一遍,记忆定格在刚才与殿下的纠缠中,哪还能不明白。 他时时提点甚至约束阿辞,此刻自己却是没管住自己,被人抓了把柄,而导致了这番恶果。 公西砚不知回府后,该怎么面对母亲。 公西辞顾不上高兴,领了圣旨便放到一遍,扶着公西砚起身,满目忧心地看着他。 公西砚看着公西砚这番忐忑不安的模样,只伸手拍了拍他的手,面上如常道:“圣旨可要收好。” 此刻在明光殿中,周围都是朝臣贵夫,顶上是君后,他不能失礼,不能失了公西族的礼度。 毕竟,这也许是他在明光殿的最后一场宴席,往后他怕是要去鸿宇殿赴宴了。 见到公西砚这番气度,面对如此惊变却还温润得体拉着公西辞,应对前来祝贺的贵夫们,话里话外对胞弟的提点教导,让在场的人无不扼腕叹息。 这般好的男儿,若为正夫,必定是一族之幸。 可惜了,这后半辈子都要奔走官场了,真是可怜啊。 旁边的贵夫们为着公西砚的后半辈子而感叹,旁边的公子们却是恨得不行。 他们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将那圣旨夺来,换成自己的名姓,让自己陪伴如月如玉般皎然高洁的殿下。 公西辞那狗霸王一样的脾气,哪里配得上五殿下? 先有太女殿下将李远宁赐予五殿下,再有陛下将公西辞赐予五殿下…… 怎么,皇家都这么爱把自己姐姐姐夫\/女儿女婿拆散吗? 太女殿下不考虑下广略亲王吗? 陛下不想想太女殿下吗? 还是说…… 旁边的公子们的视线凝聚在公西辞和公西砚身上,见公西砚面色如常,公西辞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彷徨。 柳墨冷眼瞧着,念及方才公西砚更衣许久才回,回来时还换了一身衣裳,眼中越发冰冷。 说是被撒了茶水,但柳墨不信一向颖悟绝人、行事周全的公西砚会在此时落下话柄惹人猜嫌。 他可是默认的太女夫,怎会容得自己行事有半分疏漏,以至于名声有暇。 柳墨越想越兴奋,眼中的寒冷和心中的狂喜炙热矛盾交响。 既然勾引有效,那冬日赏花宴上,他也是不会客气的。 正好前段时间寻来的药,可得喊多些人来了捉奸在床了。 第133章 按时下班 宴席散去后,公西府中,公西然才坐到上首的位置,公西砚便直挺挺地跪下了。 公西辞惊愕地上前,想搀扶起自己的兄长,同时低声问道:“阿兄,你怎跪下了?起来说话。” 公西砚抬头扫了他一眼,公西辞便僵硬地松开手,退到一旁。 公西砚冷静地跪伏到地上,以首磕地道:“任凭母亲家法伺候,砚儿绝无怨言。” 公西辞听了便急了,既想上前扶起公西砚,又想上前求情,一时间有些思绪混乱手足无措。 待他猛然间,想到迟迟才归来的公西砚,心中的情绪复杂交错,但仍然毫不犹豫地跪下磕头道: “母亲,我为人鲁莽冲动,阿兄留族中入仕比我更合适,何至于动用家法?” 公西然凝神望向外头的院子,长叹一声:“起来吧。” 公西辞顿了一下,见公西砚起身,长身玉立,静静地伫立在那,便也跟着起身,悄悄挪到他的身边,拽上他的袖子。 公西砚抬手,握住公西辞的手,紧紧地攥了一下,又松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陛下不会因你男子之身而拘束你……” 说着,公西然转头紧紧盯着公西砚:“现在公西氏系于你身上,莫要一错再错。” 公西砚俯身作揖,低声道:“砚儿明了,稍后便准备明年下场。” 归家后的李远宁心情也有些郁愤,今夜本应是相当美好愉悦的夜晚,却因这道圣旨而破坏了心情。 还好是公西辞那个家伙,要是公西砚,还真难以对付。 李远宁想到公西辞,转头对着自己的侍从道:“待会禀告父亲,让他给我的嫁妆里多塞些兵器,把家中的铁匠铺子陪嫁给我。” 侍从领命,传达给了余九安身边的侍从。 赵沉玉倒是没纠结这已经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寻了个时间入宫,想见女皇,也不知她是不是害怕赵沉玉又动手,禁闭宫门避而不见。 赵沉玉无奈找到了赵归安,抱着她死乞白赖,求得了不再赐婚的应允,又得她亲口会谈陛下得允诺,才心满意足地去了工部。 不就是脚踏两只船嘛,只要没有刺杀风险,赵沉玉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稍微坚挺一下的。 只求不要再来人了。 此刻全身心投入到火药衍生物研制中的赵沉玉,并不知道自己注定是八爪鱼的命运。 赵沉玉在等李兼济回来的这段时间,改进了冶铁技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成功研制出不炸筒的火铳外壳。 但赵沉玉主修化学,对于武器方面的设计却不是很在行,只能点出方向,让工部的人自己去折腾。 而她则接着研究钢筋的提炼。 赵沉玉在冶炼途中,想起晏星奔,才想起他似乎提过,他自己是机械专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造武器。 当冶铁技术再一次被改进,钢筋被赵沉玉研发成功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今天的工作完成,赵沉玉抬头看了看天色,立马停嘴,放下手上的图纸,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点卯散值。 旁边被从鄂州喊来的治水官愕然抬头,看着赵沉玉突然无声且忙碌地收拾完东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前还丢下一句: “散值了,你也快些点卯下班吧。” 治水官看了看自己手上写到一半的笔记,又望了望连影子都不见丁点的五殿下,仍然有些惊讶。 一旁的史官见怪不怪地提笔写下:九月十七日申时方至,五殿下点卯散值。 在这小册子的上面,第一句是:八月十六日,五殿下忽而离去,众人讶异,方侍郎道:“殿下慧眼神算,无需日晷即可观天色以定时,此刻必定已过申时。”众人观日晷,果真如此,纷纷赞道。 除了这一句外,余下的都是x月x日申时方至,五殿下点卯散值。 史官最后一笔写完,便拿着册子边晾干边转身离去,她也要去点卯散值了。 旁边的工部官员们也陆陆续续结伴离去,还有好心的官员提醒道:“散值了,快些点卯吧。” 治水官瞧着这不过一刻钟便空空如也的工部,只能也跟着收拾东西点卯散值了。 旁的户部、礼部等,瞧了瞧工部众人潇洒的背影,又转眼瞧了瞧自己顶头上司禁闭的房门,只能含泪接着加班。 可恶,她们也想要五殿下啊! 赵沉玉每日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时间过去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因有火药相助,西北军一路势如破竹,吞下半个匈奴草原,只剩下最后的匈奴王帐未曾寻到。 李流照凭自己敏锐的直觉协助赵之阳,捷报屡屡传来,此时正拿着赵沉玉找人搞出来的压缩军粮而分散着搜寻踪迹。 在十月份的时候,李兼济终于回来了,赵沉玉和李远宁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在被礼部带着走了一系列的流程后,赵沉玉躺到床上,恍若梦中。 明天她就要娶夫了? 赵沉玉曾偷偷请人给李远宁递信,询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院子。 李远宁回复道:“离殿下近些的院子。” 赵沉玉派人打听了一番喜好后,还是斟酌着给了他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院子里的空地正好方便他舞剑,同时也有美景可供他饮酒自乐。 公西辞的院内陈设富丽生气,主要是离演武场比较近的,方便他练鞭子,同时也将他和李远宁隔开些。 着人收拾了正夫的院子出来,本想将婚房放到李远宁的院子里,却被礼部官员们一力反对,赵沉玉得知此举容易招致旁人对李远宁的无端猜测后,便打消了念头。 只是端午除了新婚夜外,其他的时候是一定要在房中和她一起睡的,她不愿改变自己,正如她不愿改变他人一样。 赵沉玉闭上眼睛,沉入梦乡,毕竟明天还有她的喜事,她得养精蓄锐才行。 赵沉玉是睡得香,但京城里的其他公子们却是悲痛欲绝。 明日殿下就要娶夫了,两侧夫也许出去了一个,这叫他们怎么能安然入睡? 一场喜事,有人欢喜有人愁,尽管怨念深重,但众人还是抵挡不了时间的到来。 晓色昏沉,春分心中酸涩难忍,强撑着端水进了房,又走到床边,素手挑起床帐道:“殿下,起身了,莫要误了吉时。” —————— 明天14号有事请假不更新,不要跑空,我在15号等你们么么哒~ 第134章 大婚 春分轻声喊醒赵沉玉,服侍着她洁面洗漱。 在赵沉玉抬手摸上红色婚服时,悄悄地退出房中,掩上房门,才转身便瞧见房门两边的芒夏和寒露。 他们二人沉默不语,目光晦暗不明。 这婚服实在繁琐,赵沉玉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换上好婚服,推门而出。 门外天色尚且有些昏暗,但都掩不住着了婚服后五殿下身上那火烈灿烂的光芒。 殿下从未着过红衣,此时穿上婚服,与灼灼容颜相辉映,令人不敢直视。 赵沉玉准备好一切后,便翻身上了高头骏马,内侍们缓缓将门拉开,门外喧哗的声音霎时间涌入府内。 赵沉玉扯着缰绳驱马前行,待她的身影一出现,前头见到的立时安静下来了,只呆呆地望着赵沉玉。 京城中人皆知五殿下容冠于世,在殿下巡视街道或上值时也时常偷瞧,本以为此时也许能得体些,未曾想还是看呆了去。 只因今日的殿下实在不同于往昔。 她的长发悉数束起,唯独鬓角边留下两缕长发,身上着了红锦绸衫,绣着金边花纹,衬得她越发肤白如玉,犹如九天玄女,灿若炙阳。 殿下驱马踱步出府门的刹那,恍若一场美好的梦境,令人心荡神摇。 该死的! 若是见着了今日着了婚服的五殿下,纵使联合起来,也要将李远宁那不知死活的人斩杀掉。 自李兼济回京,赵沉玉与李远宁的婚事提上议程后,李远宁面对的各种危机便与日俱增。 在一次宴席上被人在酒中投毒,险些中毒后,李远宁选择婚前闭门不出。 即便如此,也有许多丧心病狂的公子们驱使自家的下人或去江湖上买凶行杀,意图让李远宁让出正夫的位置。 活着不肯让,那便让他死了,不得不让。 单单是想到殿下与他将生同衾 死同穴,他们便嫉妒难忍,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了。 若非李远宁自身功夫强,且府上底蕴深厚,他也许早就魂殒于天了。 即便如此,尚书府上每日送往京兆府的杀手仍然高达数十人。 李兼济找了赵归安,赵归安在朝会上敲打后,京中这股针对李远宁的刺杀风潮才稍稍收敛了些。 便是今日,玉楼暗卫们也在五皇女府前往尚书府的这条路上,收拾了许多胆大包天的杀手,金吾卫们也严阵以待,揪出了许多意图捣乱的人。 赵沉玉对一切无知无觉,她当值时只沉迷在研究中,下值了一溜烟地跑了,出来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无知无觉。 关寒烟和唐昭翡、梁晚等人先强迫自己从赵沉玉的脸上收回视线,侧眼不敢再看一眼。 目光避开赵沉玉的身影,她们扯了下缰绳安静地跟到赵沉玉的身后,一同出发去了尚书府。 路上,赵沉玉所到之处,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悉数被赵沉玉吸引住,愣愣出神。 赵沉玉驱马去往尚书府,尚书府内的李远宁也准备好了。 他盖着红盖头,视线一片艳红,俯到旁系姐姐的背上,被她从房中背了出去,只这路越走越安静,让向来从容洒脱的李远宁,心不觉地越狂舞跳动。 族姐停下脚步时,周围已经是一片寂静,李远宁心跳快到了极致。 下一瞬,他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莫怕,我抱你上轿,抱紧我。” 听到赵沉玉温柔缓和的声音,李远宁的心立即定了下来。 赵沉玉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李远宁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入怀中,李远宁自觉地揽上赵沉玉的脖颈,胸膛贴向她的身子。 这一举动,让外边的人眼中越发腥红。 光天化日勾引殿下,真真不要脸至极。 人一入怀,赵沉玉手下一沉,稳稳地抱住了他,这段时日她的锻炼颇有成效,此刻轻松地将人抱起,慢慢地放入轿中。 人入了轿,赵沉玉转身上了马,带着迎亲队伍回皇女府。 走入府中经过门槛时,赵沉玉都很细心地提醒了他,步子不疾不徐,生怕他撞到摔到。 这句句温言软语和体贴入微的照顾,让李远宁牵着赵沉玉的手越发用力,最后还是忍不住反手与赵沉玉紧紧地十指相扣。 头一回与男性十指相扣,掌心与掌心的温度交换着,让赵沉玉略微红了脸,更让旁人看直了,心中感叹连连。 就五殿下这张脸,娶谁都亏,真真是无人可配。 这李远宁也是好命。 赵沉玉牵着他走完流程后,将他送入洞房。 俊秀的侍从端着金盘,站在床边,不一会便听到外边的喧哗声慢慢低下,直至完全安静,侍从便知五殿下来了。 不一会,侍从听到碎而杂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五殿下温柔地提醒:“这里有门槛,脚下迈高点。” 侍从听了这声音,只垂着眼盯着盘中的玉白喜秤,完全不敢抬头看五殿下。 皇城中的司礼内侍万般嘱咐他,当日绝不能抬头见殿下一面,务必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绝不能出了丑。 他听得殿下将人小心地扶到床边坐下,而后脚步声朝着他这边走来,下一瞬,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指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火烈袖口绣着金边纹理,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五殿下拿起玉白喜秤,轻声道谢后转身离去。 纵使侍从没有抬眼,仅是见到一只手,听得一句多谢,都让他红了脸,死咬着唇万般忍耐,才压下想抬头的冲动。 李远宁一路顺着赵沉玉的力道坐到了床上,听到她拿了喜秤还轻声道谢,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这般好的女君,从此就是他的妻主了。 李远宁听到赵沉玉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心越发安定,直至一片赤红的视线中陡然出现一根玉白。 她还刻意顿了一下,让李远宁做好准备,才缓缓挑起盖头。 盖头被挑起时,格外俊逸倜傥、神清骨秀的面容映入赵沉玉的眼中。 李远宁也顺势抬头,想看一看今日的殿下,一抬头见到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长而细的两缕乌发垂于面颊,清澈温和的圆眼中倒映着他呆滞的神情。 第135章 不同往常 李远宁不是未曾见过赵沉玉,她安静时若皎皎辉月,温语关怀时又如三月春华,便是偶尔与旁人玩笑时也若山间小鹿轻盈灵动。 但此刻见殿下穿着与他同色的婚服,炽焰似灼灼朝阳,红得耀眼,让李远宁瞬间明白了,这一路上的寂静。 见此神颜,何人能再分心神? 而今这五殿下,是他的妻主了。 李远宁的眼中只有赵沉玉,越发出神。 赵沉玉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笑,倾身上前,小心地避开他头上的簪饰,将他的盖头完全拿下,对折几下连同喜秤放入金盘中。 李远宁的视线时刻追逐着赵沉玉的身影,见赵沉玉又端了两个古铜杯过来,坐到他的身边,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时,他才回过神,愣愣地接过了酒杯。 听着喜人的提示,赵沉玉抬手绕过李远宁的胳膊,感受到他胳膊的颤抖,单臂不动声色地夹住他的胳膊,用自己的胳膊稳住他,才低头将杯中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李远宁被赵沉玉的动作安抚下来,也倾身上前,靠近白嫩的面庞,看着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下垂遮住双眼,才收了视线缓缓喝下合卺酒。 交杯酒喝完了,赵沉玉也该去前院了,赵归安今日也来了,所以赵沉玉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将杯子放好后,赵沉玉俯身到他耳畔低语道:“我前边还要一点时间,我让人给你备了饭菜,你先用着点,莫要饿到了。” 语罢起身离去,走时贴心地将李远宁的侍从留下,其他的人都带走了,留下了充足的空间给他一个人静一静。 李远宁坐在床上好一阵恍惚,渐渐平复了心情,才起身去了桌前用了点饭菜,又喊人拆了头上的簪饰,去了里间沐浴。 李远宁沐浴完,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身姿颀长笔挺若松,穿着正红亵衣走了出来,映得皮肤皓白如玉。 他随意地侧躺到榻上,以手撑面,由着侍从为他烘干头发,眼睛则在赵沉玉的房中巡视着。 视线滑过一旁书架上数量众多的话本时,稍稍停滞了一瞬,又挪开望向其他的地方。 房间内的装饰摆件并不多,乍一看还有些古朴简单,但若细看,会发现每一个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李远宁闭上眼睛,耐心地等候着赵沉玉回来。 长发被烘干了,顺滑发亮,随意地披泄在身后,让姿势散漫的李远宁更加恣意不羁。 侍从换好水才退下没多久,赵沉玉就回来了,让春分等人出去院外,独自推门进来,关上门转眼瞅见榻上侧躺着的李远宁。 李远宁已经换洗好了,此时仅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朱红衣襟微微敞开,他起身时后边的乌黑长发垂到胸前,贴到平坦白皙的胸膛上。 李远宁像是已经彻底平复了心情,行动间从容潇洒,望着赵沉玉坦然笑问:“殿下先用饭菜还是先沐浴?” 赵沉玉看他此刻放松随意的家常装扮,穿着暧昧的红色亵衣,才有了一点真实感,别开视线道:“我方才已经用过了,先去沐浴了。” 语罢,便迈步去了镜子前坐下,看着模糊扭曲的黄铜镜,一边出神地想着下一项要搞出玻璃和水银镜,一边抬手准备拆卸头上的发冠。 赵沉玉的两手才抬到头顶,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攥在手心,紧接着是背部贴上来的温热躯体。 许是因李远宁长得高,所以他的手掌极大,一边手一只地握住赵沉玉的手,将柔软的手包入掌心,包得紧紧的。 赵沉玉仰头向后望去,就见李远宁含笑低头望着她,道:“让远宁来可好?” 赵沉玉眨了眨眼睛,手指微动,李远宁便顺从地松开,而后轻柔地为赵沉玉解开发冠。 发冠除下后,烟黑长发散落到肩背上,李远宁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入蓬松凌乱的发丝间,轻轻按动,帮她松一松紧绷的头皮。 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直传大脑,烫得赵沉玉面颊微红,连忙伸手拉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扯下道:“可以了,我去沐浴。” 说完,便有些慌张地起身准备绕过身后的李远宁,不料才转身就被李远宁从身后抱住肩膀揽入怀中,低头将自己的下巴贴到她的太阳穴处,道: “婚服繁琐,我帮沉玉。” 赵沉玉感受到他言语时胸腔的震动,锁骨前环绕的手臂长而有力,脸上越来越红,红得简直要滴血。 牡丹至今,她还是第一回这般和人亲近。 但李远宁的性格很不错,爱好方面也与她相似,长得也俊逸出尘,更是她日后的正夫。 思及这一段时间的书信往来,赵沉玉低声应下。 李远宁才烘干的长发又湿哒哒地贴到背上,玉白脚踝间的鲜艳红花渐渐褪色淡去。 黑沉天穹下,皎月高悬,群星暗淡无光,唯独皎月侧旁的星星亮得刺人眼,与辉白的月光交相辉映。 微风拂过,院中的桂花树正值时节,淡淡的桂花香伴随着花瓣,被风摇落一地,呜呜作响。 风停了,李远宁起身开了窗缝,清雅的桂花香飘散进来,携着秋风散去满室的燥热。 李远宁缓缓放下细纱帘子挡风,给赵沉玉喂了一杯水,才揽着她一同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色将晓,春分与陌生的侍从一同站在门外候着,心中绞痛难忍。 往昔他都是径直入内唤醒殿下起身,伺候殿下洗漱后去早起锻炼。 但从此以后,他只能站在门外,等着殿下醒来,不得再擅自入内。 春分呆怔地望着院中熟悉的景色。 里边响声传来,接着是一道清朗陌生的男声传出:“来人——” 春分敛下眉眼,端水进去,才放好水,旋身来到雕花衣柜旁,才摸上古铜把手,准备拣出衣裳搭配时,就听到赵沉玉道: “春分不必了,我自己来,你且先出去吧。” 听到这句话,春分的手停滞在空中,许久才缓缓收回,转身低眉顺眼行礼道:“是。” 第136章 魅力 李远宁看到赵沉玉将陪伴自己十余年的内侍喊了出去,心中立刻暖了起来。 他虽然为人豁达,并不在意这些莺莺燕燕,但赵沉玉能为了他走出这一步,足以说明对他的尊重。 李远宁嘴角一勾,徐步到衣柜前打开,玉骨皓白的手在各色衣裳上滑过,最后停在一套香叶红的长衫上。 他抬手将这件衣裳拎出,另一只手拖着衣服的下摆,转身笑道:“沉玉今日……” 话才说到一半,李远宁就见赵沉玉弯腰站在架子前,捧了清水大力地搓了几下脸,就拿起帕子,猛地糊上自己的脸,在自己那张美到极致的脸上粗鲁地摩擦,将水珠擦干。 李远宁皱起眉头,将衣衫放好后,大步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沉玉怎如此洗脸,磨坏了皮肤怎么办?” 他还是不该贸贸然由着沉玉将内侍喊出去,沉玉瞧着都不会洗脸了。 赵沉玉没等他走过来,就已经快速地解决了今天的洗漱,将帕子叠好放到一边后,顶着一张泛红的脸懵然道:“怎么可能会磨坏皮肤?” 她上辈子和这辈子十几年都是这样洗脸的,也没见皮肤坏了。 “沉玉的脸都磨红了。”李远宁已经走了过来,心疼地抚上她泛红的两颊。 赵沉玉不以为意道:“红了吗?随意啦,皮囊也不能……” 话音刚落,赵沉玉想起自己之前被砸钱的事件,顿了一下,默默将话咽了回去,决定还是好好爱护一下自己的脸。 思绪转回来,赵沉玉越过李远宁走到衣柜前,拿起另一套方便行动的衣衫,走到屏风后边换边拐开话题道: “今日要进宫,得穿礼服,回来了我带你去你的院子瞧一瞧,现在我准备去跑步了,你可要与我一同去演武场?” 李远宁自然一口应下,二人结伴来了演武场。 本以为演武场是他与沉玉温情蜜意的场所,不曾料到里边竟然还有两人。 李远宁被赵沉玉牵着手拉到演武场,一路上都含笑望着沉玉给他介绍,听得沉玉说道:“前边就是演武场了。” 李远宁顺着她的话语将视线投注到前边的空旷场地上。 这儿的演武场与他在家中时见到的极其不一样,演武场的最外边画了一个大圆,据赵沉玉介绍,是为了方便跑圈,一圈有四百米。 李远宁勉强理解了跑圈的含义。 圆圈里边是石板铺就的宽阔地砖,只是很奇怪地分成了黑白两色像鱼的形状,两边的中间各有一个反色小圆圈,李远宁好奇询问,赵沉玉表示这个图案叫太极图,能带来好运。 演武场的旁边还设有一座小房子,里边放着各式兵器,兵器房旁边有遮阳的棚子。 棚子里摆放着若干的座椅,奇怪地按照高矮顺序地搭了三层,最后面的最高,最前边的最矮,这样交错便不会遮挡到视线。 而棚子前就站了两个人,一个是面容清秀冷淡的女君,看她周身的肃杀之气,浑身上下蓄势待发的力量感,瞧着便凶狠至极。 比起阿瑶,另一人让李远宁面上的笑不觉淡了。 那人着了一身淡青色内侍长衫,身形单薄却挺直,正是当下女君最爱的少年身姿,脸上五官仿佛被精雕细琢过般,甚至能与沉玉相提并论。 最出色的还是他那一身胜雪的肌肤,玲珑剔透,透得仿佛可以见着皮肤内的青筋血管,为其面容增色,使其洁白清冷若高山雪莲。 这般绝色的少年,只能是宫中赐下的…… 李远宁收回视线,再望向赵沉玉,她停下脚步拧着眉,像是在苦恼什么。 将那少年与沉玉相比,还是不太恰当。 沉玉此前在京城时,便已轰动京城引发多起事故,惹来众人垂涎勾搭,大方上前勾引的不在少数。 但自从沉玉去了鄂州再回来,明明较之前越发温润,不再板着脸故作凶狠高冷,却没想到比之前更有距离感,再无公子敢主动上前勾引沉玉。 一想到要在这样的人面前做出这样污糟的事情,便没由地自惭形秽。 便是他,污秽的心思有,但昨夜若不是得了沉玉应允,他也没办法对着沉玉做出那档子事。 只是而今,沉玉又在苦恼着什么? 赵沉玉确实很苦恼,她不知该如何和李远宁介绍寒露和阿瑶。 赵沉玉是平等对待这二人,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但李远宁终究是封建社会的上层阶级,若是要求他同她一样对待二人,好像有些折辱他。 “沉玉在想什么?” 听到问话,赵沉玉想都没想道:“我在想该怎么介绍她们两个。” 话刚说完,立刻反应过来抬头道:“我、我不是——” 李远宁心思通透,一听便明白了,率然笑道:“他们在你心中是何等身份,便何等介绍,你为我妻主,当我去顺从你。” 说着,李远宁转手与赵沉玉十指相扣,紧紧地握着她边走边说道:“这两位是沉玉的友人吗?” 赵沉玉松了一口气道:“对,于我而言是很要好的密友,寒露平日里对我照顾良多,阿瑶曾数次救我性命。” “那远宁作为沉玉的正夫,定要好好与他们结交了。” “不用。”赵沉玉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你不必委屈自己迎合他们,融入我的圈子。” “你虽然嫁给我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 闻言,李远宁蓦然停下脚步,转头笑道:“我心悦沉玉,不委屈。” 赵沉玉叹了口气:“可我认为,即便是爱和婚姻,也不能让自己失了本来的面貌,你自己终究是最重要的。” 正如赵沉玉自己,她也不会因为娶了夫侍而退居后方安逸享乐。 她每日按时散值不是因为娶了夫侍,而是她本来如此。 她爱跟端午同睡一张床,那她便不会因为娶了李远宁而摒弃端午,改变自己的习惯。 尽管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波澜壮阔,不都是件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组成的生活吗? 今日改变一件,明日改变一件,过了几年再回头看,自己早已面目全非,那样的婚事又有何意义? 赵沉玉自己不会改变,她也不希望任何人为了婚事而改变自我。 第137章 惊愕 赵沉玉说完,拉着李远宁就走了过去,才到阿瑶和寒露面前,二人便行礼道: “拜见五殿下、五皇夫。” 虽然赵沉玉平日里对她们宽容随意,但不意味着她们二人不知礼数,平常更多地是顺着赵沉玉。 二人缓缓俯身行礼,动作间瞥见两人紧紧相扣的双手,眼中俱是一寒。 李远宁看着二人,未曾漏过半点蛛丝马迹。 这名如雪少年心悦沉玉,是人之常情,但这名女君…… 李远宁的瞳孔明显放大一瞬,定定地望着阿瑶的后脑勺。 女君做暗卫,本就少见,此刻又是这般的眼神。 赵沉玉将手松开,把二人扶起,又拉着阿瑶的胳膊对李远宁道:“我先去跑圈了,旁边的屋子里有很多武器,你可自行取用,不必客气。” 李远宁应下,视线凝固在阿瑶因赵沉玉的接触而泛红的耳后,感觉有点匪夷所思,又觉着放到赵沉玉的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他看着两人开始锻炼,气氛默契融洽,转身去拿了剑出来。 锻炼完,赵沉玉领着李远宁去了皇城,马车平稳极了,李远宁看着瘫倒在一边的赵沉玉,不由自主地挤过去挨近她。 赵沉玉偏头瞧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照例瘫着。 马车停在东宫,下了马车就见一俊秀文雅的内侍领着人在宫门口等着,见了他们来,缓缓行礼道:“拜见五殿下、五皇夫。” 李远宁看马车竟然就停在东宫门口,中间不曾换轿辇,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赵沉玉,她习以为常地扶起晚香,就拉着李远宁进了东宫。 往日里赵沉玉见了赵归安,都是直接凑上去的,但今日赵沉玉拉着李远宁老老实实行礼,给李远宁做个示范。 “起来吧。”赵归安看了赵沉玉一眼,淡淡道。 赵沉玉道:“阿姐可曾用了早膳?” “未曾,晚香——” “是。” 赵沉玉同李远宁用了一顿早膳后,拉着他走了,期间李远宁再一次为赵沉玉的受宠程度而惊叹。 上了马车,看马车就要出了皇城打道回府了,李远宁问道:“殿下,不去见陛下和君后吗?” 赵沉玉道:“不见。” 回了五皇女府,赵沉玉领着李远宁看了他自己的院子,让府内的内侍帮忙归置物品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后面三天,赵沉玉都打算窝在自己的院子中看话本度过,这个世界的话本在她和他乡之客的点拨下,已经进化得相当有趣了。 赵沉玉经过后世小说的洗礼,仍然对现在的这些话本看得津津有味,足以说明含金量了。 过个几千年,也许会成为语文课上的课文、文学史上的考点。 本也打算看完话本就去睡觉,没想到李远宁看着潇洒不羁,实则有些许黏人,搬了院子的当天晚上就来了。 他见到端午时还愣了一瞬,随即笑眯眯地去伸手去挑逗端午,让它熟悉气味后,顺手抱起端午就挤上软榻,和赵沉玉挤到一起。 赵沉玉顺势将话本分过去一点,二人一同看着话本,看没一会,就听到外边春分来报:“殿下,书局的掌柜求见。” 赵沉玉一听,就知道这是来跟她汇报话本情况并交分红银子的,当即对春分说:“让她跟你报就行了。” “遵命。” 李远宁听得脚步声远去,才撑着脑袋,玉白俊逸的面上满是兴味,好奇问道:“这是哪个书局?” 赵沉玉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姐的书局。” “我姐的书局?”李远宁回想了一下,家中在京城的书局就一个,那已经陪嫁给他了,这书局与殿下何时有了联系? 既然提到了阿姐,莫不是…… 李远宁坐直身,抬手抽走赵赵沉玉手上的话本,满眼期待地问道:“沉玉可是你的老乡?” 赵沉玉猛然被抽走话本,眼睛还黏在话本上,听得这句话,疑惑地转头望向李远宁道:“对啊,你怎知道的?” 李远宁此前猜测良多,甚至猜测这着者背后会不会是太女,都未曾想到会是当时臭名远扬的五殿下。 而今看来,五殿下真乃神人也! 李远宁望着赵沉玉的双眼越发惊奇,隐隐带着一丝的敬佩。 这般的五殿下,去了工部实在可惜,能写出这样的案件,必定是刑部的好人才。 他回门时得和母亲提一下。 “怎么这样看我?”赵沉玉被李远宁的视线看得有点发毛,犹犹豫豫问道。 李远宁笑了笑:“无事,只是未曾料到殿下的竟如此见多识广、博学多才。” 说完,李远宁便无法抑制自己澎湃的心涛,单手将端午轻柔放至一边,而后一把拥住赵沉玉,以面摩挲她的发顶道: “沉玉,嫁与你,真是我此生之幸。” 赵沉玉拍了拍他的背道:“有你,也是我的荣幸。” 李远宁控制不住,低头吻上赵沉玉。 夜色浓厚,昏暗的纱窗上倒映出两道融洽亲密的身影。 第三日,赵沉玉带着李远宁回门后,不知他私底下和李兼济说了什么,李兼济出来后便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 李兼济:现在放走是不可能的,但等我坐上了尚书令,可就要公平行事了。 赵沉玉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定下了未来的道路,见过余九安和李兼济后,便带着李远宁回了皇女府。 而此时赵沉玉的三天婚假也结束了,明日就要回了工部继续当值。 当值的第一天,赵沉玉轻手轻脚,不想吵醒李远宁,但他身负武功,五感较赵沉玉敏锐得不是一星半点。 赵沉玉一动,他就醒来了,和赵沉玉一同去锻炼用膳后,服侍她换上官服,目送他去上值。 赵沉玉去工部找了李兼济,拉着她去了御书房,向她和赵归安细细阐述了自己在鄂州时,根据历江的流向而绘制的堤坝设计图。 其中包括每个流段的精细设计,赵沉玉在鄂州时,还根据各县城的县志充分了解了历江的流速和汛期。 此次江南的水患很大一方面归咎于鄂州腐败,使得堤坝这个豆腐渣工程,无法很好地抵御洪水,还将泥沙湖泥滚落其中。 江水长时间的淤积而堵住了上游的所有分支,从而引发了江南大面积的水患。 赵沉玉用水泥糊住了堤坝外侧,终究只是缓兵之计,赵沉玉一直心心念念地要重修堤坝,为此不惜在散值回府后加班画图。 当值研制火药是工作,但绘制堤坝则是赵沉玉自己的理想。 她希望鄂州再无那般满目疮痍、遍地尸俘的场景。 第138章 叛逆期 赵沉玉的图纸是经过她科学计算过的,综合了她所知切实有效的古代堤坝图。 可惜她的专业是化学,而不是土木工程,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阅读多参考这一世的资料。 即便如此,她设计出来的堤坝图仍然让赵归安和李兼济久久失语。 赵沉玉不仅解决了图纸,还研制出了材料——钢筋、水泥。 甚至连爆破堤坝的火药剂量都估算出来了。 赵归安和李兼济也是博学多闻的饱学之士,尤其是工部尚书李兼济,她是以状元之才入了工部,多次主动要求外放,靠实打实的功绩升上来的。 她看得出其中的分量。 这份图纸甚至还附带了计划,规划好了时间,专挑秋收后到春汛前的低潮低讯时间,小段小段修建,不怕出现前脚刚爆破,后脚就决堤泛滥的情况。 可以说赵沉玉已经将饭喂到了嘴边,只要拿了她的图纸修建堤坝,于当下的掌权者赵归安和此时的工部尚书而言,都是青史留名的功绩。 赵归安看着手上页数繁多的图纸和计划,上边密密麻麻地做下了许多的批注,任凭谁拿了,都能完美复刻,事事考虑周全,句句提点细致入微,唯独没有赵沉玉自己的名字。 赵归安垂眼提笔,在赵沉玉交上的图纸和计划上写下赵沉玉的名字,一旁的史官见状,也聪明地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下。 跟在赵归安身边的史官可比跟在朝臣百官身边的聪明多了。 赵沉玉愣了一瞬,她为了计划能顺利实行,特意没有署名,就是想着将功绩让出去。 赵沉玉不信这二人抵挡得住成为考点的诱惑力。 赵归安写完后,冷静道:“图纸和计划都很好,但还需工部多番验证核算。” “且还有一个问题——” 赵沉玉听此言,不解地望向赵归安,就见她将图纸和计划合上放置到一旁:“西北大捷,匈奴可汗被生擒了,那边不日将班师回朝。” 赵沉玉听此立即喜上眉梢,她对梦中的广略亲王好奇许久。 那个会带着她爬树捉知了撒野的之阳姐姐。 赵归安接着道:“虽缴获了大批的财宝,但对参军难民许下的允诺需要兑现,鄂州那边重建工作也未结束。” 赵沉玉听懂了,意思是没钱修堤坝了。 李兼济看着赵归安慢条斯理地将情况道明后,赵沉玉便低头思索起来。 见此,李兼济冷硬的面上,也不觉浮现一缕惊奇,难不成五殿下连这赚钱的事情都能解决? 赵沉玉想了一会后道:“我能研制一种镜子,可清晰照人,造价低廉,售卖时分三个档次,从上到下一网打尽。” “我们还可以推出一款特别援助款,名曰善心镜,表明售卖善心镜所得悉数用于捐款赈灾,呼吁那些世家大族们伸出援助之手。” “让我出马,搞场宴席哭上一哭,那些人铁定舍不得!” 赵归安和李兼济本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赵归安皱起眉头问道:“你在鄂州都学了些什么?” 赵沉玉满不在乎道:“比起后边的大事,只是哭一哭就能拿得大笔银子,实在是一个赚钱的买卖,阿姐便不要去在意那么多了。” 赵归安仍然皱着眉道:“你身为皇女,岂可如此败坏形象失了风度。” “在京城哭完了,我还可以去别的府城搞个巡回哭诉,这样银子更多。” “前些那些可以,但去哭是不行的,你莫要和我犟。” “我们可以不给善心镜定价格,由着那些人自由捐献,当场捐献,到时我就红着眼将镜子亲手递给他们,感谢他们。” “沉玉,我同你说了不行——” 李兼济看着赵沉玉梗着脖子试图说服赵归安,赵归安揉着额头一一否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二人。 东西还没看到,太女殿下就信了五殿下? 赚不到钱,就办场宴席哭着要捐助?还要搞世界巡哭? 李兼济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为太女殿下对五殿下的信任而惊诧,还是为五殿下的行事出格而惊诧。 争论最后以赵归安的一声冷喝结束:“沉玉——” 赵沉玉眼瞅着赵归安要发火了,立即住嘴,讪讪捧起茶杯喝茶,借着茶杯挡住自己的脸。 脸挡得住,但声音却是挡不住的,赵归安冷冽的声音传来:“你将镜子研制出来就可以了,如何售卖如何筹款是户部的事情,若是事事都离不得你,那我要一群废物做什么?” 赵沉玉一听,眼眶便红了。 她知道,赵归安不是嫌弃她丢了皇女的面子,而是心疼她做得太多了。 赵沉玉将茶杯放下,认真地看着赵归安说道:“阿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赵归安一听,头疼到极点。 她知道赵沉玉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你不让我光明正大地做,我就偷偷做。 她好端端的乖巧皇妹,怎么去了一回鄂州,就如此叛逆了? 李兼济看二人吵完了,安静了,才缓缓道:“太女殿下不若等五殿下将镜子研究出来后再考虑售卖的问题?” 这研制个镜子,怎么都得要十天半个月吧? 赵归安像是听懂李兼济的话外音,抬头望了她一眼,又皱着眉头望向赵沉玉。 第二天,李兼济就被赵归安使人请了过去,走到一半还见到同被喊过去的陈行和公西然。 第139章 水银镜出世 李兼济心中有所预感,到了御书房,就见五殿下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拿着一张银色的东西,眼也不眨地盯着。 赵沉玉一天就把镜子搞出来了,水银镜的研制不是难事,但还要寻找最便宜最大批量的生产方式。 此时赵沉玉看着镜子,不是在思考生产的问题,而是在惊叹—— 原来她长得这么好看! 赵沉玉研究成功后第一次照镜子时,都愣了好久,险些以为自己研究出了能美颜的镜子,拿回去照了照李远宁和春分等人,才恍恍惚惚地发现—— 原来她真好看到了极点! 怨不得那些人那么喜欢她,要早点给她一张镜子,她也不至于惶恐数年。 身边的都是扭曲的黄铜镜,水中又模糊不清,便是十分的美貌也降低到三分,赵沉玉昨夜看了许久,今天给赵归安照了照后,又躲一边的榻上照着镜子欣赏起来了。 直到见到外边的人都来了,听得赵归安咳了一声,赵沉玉才不舍地将自己手中的镜子递了出去。 李兼济沉默了。 她看着这张清晰照人的镜子,后知后觉地明白,赵归安昨天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能说就是能做,永远不要假设五殿下做不到的情况。 在听了赵沉玉又一次重复自己的善心镜计划和赵归安对世界巡哭的否定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赵沉玉大手一挥:“阿姐辛苦了,我先去改进生产线,为阿姐排忧解难!”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赵归安喝了一口茶,压下此刻罚赵沉玉抄宫规的冲动,伸手将旁边的图纸和计划递给她们看。 回了工部的赵沉玉并不知道自己险些要重温童年了,来了工部立即闷头研究起来。 许是有上辈子的经验,赵沉玉凭着现代的经验学识和自己的直觉,很快就解决了成本和大批量生产的问题。 刚将生产线改进完,满心欢喜地散值回了皇女府,中间马车路过朱雀街时,赵沉玉叫停了马车,进了首饰铺子拿自己定制的项链。 赵沉玉被引进铺子里隐蔽的包间,耐心等着时,听得旁边的包间内有二人在低声谈论: “那太医院的宋然真在众目睽睽下,和五殿下拥吻了?” “是,当日鄂州朝云县的众人都瞧清楚了,且这法子也被年女君传遍天下了。” “五殿下真是高才博学,以口渡气都能改进,真羡慕李远宁啊——”这男子言语间满是艳羡,话音一转,提及宋然时,满是鄙弃和轻蔑: “那宋然倒是好命,可惜清白没了,还没搭上五殿下,这辈子是嫁人无望了,呵。” 二人谈论间对宋然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弃,极尽各种贬低侮辱。 赵沉玉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门内响声慌乱了一会,又安静下来,随后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赵沉玉才抬眼望过去,来人已倒吸一口凉气,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里边的另一公子问道:“外边是谁,你这番表情。” 那人安静地没有回话,而是平复了心情,面上带笑缓缓打开门,惊奇而羞涩的目光直视着,磕磕巴巴道:“拜、拜见五、五殿下。” 这句问好一出,里边立刻传来乒乒乓乓的瓷器碰撞清脆声,像是正在喝茶被惊住了,没拿稳茶杯而发出的声音。 赵沉玉没有理会里面那人急促的脚步声,而是正色问道:“你们方才谈论的宋然,这阵子可是一直招人非议?” 男子磕巴道:“没、没有啊。” 赵沉玉眼睛扫视了他的衣着,较为华贵,但算不上上佳。 赵沉玉挑的铺子并不是京城里最贵的,但却有一位手艺极好的老师傅坐镇,而受底层贵公子们的青睐。 这些底层的贵公子都知晓的事情,应是已经传遍了京城了。 赵沉玉当时救人心切,只匆匆嘱咐芒夏挡着,她以为她如此表明态度,那便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未曾想竟然还是被人搬弄口舌。 但赵沉玉还是不后悔救了宋然,也不认为他如今的麻烦是她带来的。 赵沉玉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中有什么错。 赵沉玉道:“救人乃大义之举,不应让每个人被救醒后,沦为他人的谈资,成为旁人口中失了清白的存在。” “以口渡气和心脏复苏不能和清白挂钩,也不能和污糟的想法意图挂钩,这两个就是实实在在的救人法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意义,不要以此说道。” 赵沉玉面前的男子被她说得面红耳赤,连身应和:“殿下说的极是,我回头会向旁人传扬的。” 仅靠一人两人是不够的,赵沉玉回了自己的包间,想着能不能借一下玉楼的势力。 传播舆论,操控风向,让探听情报的玉楼来,最为恰当。 赵沉玉当即使人去询问赵归安,又取了项链买了一束花,将项链缠绕在花枝底部,便拿着花回了府。 街上旁的公子见到赵沉玉破天荒地买了一支花,心中妒恨翻滚,目光滞涩狰狞,恨不得今夜魂入李远宁的躯体,与殿下温存一日。 赵沉玉没理会旁人的视线,而是上了马车,细心地将项链缠绕到花枝的底部,但屡屡打结或滑落,难以缠绕上去。 因为过于认真,她没有注意到旁边寒露越来越近的身躯。 直到寒露抚上赵沉玉的手,贴着她的耳朵呵气道:“殿下,不若让我来吧。” 赵沉玉被吓了一跳,向后坐了一步靠到马车壁上,连忙将拿着花的手举高,项链上灿白的月牙在空中摇晃,散发出莹莹玉光。 寒露不退反进,握着赵沉玉的手,既错愕又委屈道:“殿下何必如此惊慌?倒吓着寒露了。” 说着,他又向前,完完全全贴上赵沉玉的身子,甚至有意磨了一下,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入雪白修长的脖颈中,唇瓣有意无意地磨着赵沉玉的喉咙,柔声道:“殿下手不灵活,不若让寒露来吧……” 赵沉玉抬手插入他的发间,才抚上他的脑后肌肤,便是一愣,又立刻松手转而拉着他的后颈处的衣裳想把他扯开。 新婚后被李远宁缠着有些放纵了,他时时爱使坏,喜欢在她的脖子上乱亲,扯他扯多了,一时间将这习惯带到了旁人的身上。 赵沉玉回过神,一边拉着寒露的衣裳试图扯开他,一边道:“不必你帮忙,我自个来,你起开。” 衣服宽松,根本拉不起寒露,甚至还将他的衣襟扯散开了,露出精巧雕刻般的美玉锁骨。 感觉到马车停下了,听到外边李远宁的声音,赵沉玉顿时急了,改而将手从颈后绕到他前面的下巴处,掐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开。 赵沉玉才将寒露的脸抬起,就对上一双含泪的美目,盈盈泪眼,顾盼生辉。 赵沉玉愣了一瞬,就这一瞬,车帘被掀开,外边的光线透了进来。 寒露双颊飞霞,眼神迷离,恰到好处地喘了一声,轻咬红唇羞涩地喊了一声:“殿下——” 李远宁瞧着里边的这一幕,怔了一瞬,又浑不在意地朗笑道:“沉玉原是喜欢这般啊……” 他说着抬脚上了马车,进来坐到赵沉玉的身边。 马车外的侍从很有眼力见地将周围清空,把场地留给马车内的人。 第140章 压制 李远宁上了马车,刚坐稳,便将马车帘子放下,马车内一片尽是暧昧的昏暗。 他不在意旁边的寒露,反而伸手将自己的胳膊挤到赵沉玉的后腰和马车壁之间,手掌攀附上她的脊梁骨,炙热的温度烫得赵沉玉一阵哆嗦。 李远宁感受到赵沉玉的颤抖,非但没停,还低声笑了,胸腔贴在赵沉玉的胳膊上,好一阵颤动。 旁边的寒露看到李远宁的举动,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些。 李远宁随即按着赵沉玉的脊背,压向自己的胸膛,抬手欲解赵沉玉的衣襟,动作豪放而洒脱,看一旁的寒露还呆愣着看着眼前的景象,长眉一挑道: “怎还愣着?过来伺候。” 寒露似牛乳般娇嫩的面上还留有两道浅浅的泪痕,艳红的唇瓣微张,似天真无邪的呆怔,更诱人深入欺凌。 闻言,他尚未有什么反应,就听得赵沉玉一声呵斥:“够了!” 李远宁视线下移,瞧见赵沉玉满眼愠怒地瞧着他道:“寒露松手,下去。” 寒露虽有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地松开手,下了马车。 不过今日一举,倒是让他知晓这正夫是一个宽宏大量的,果真如外界所传的一般不拘小节。 车帘被掀起,几缕光线乘机而入,很快又泯灭于帘子外,马车内只留赵沉玉和李远宁二人。 李远宁看赵沉玉生气了,犹然低头轻点一下她的嘴唇,而后交颈而拥,边抚着她的后背边道:“怎就生气了,可是这小侍冒犯你了?” 赵沉玉伸手推开李远宁肃然道:“我不喜你今日这番举动。” 李远宁有些讶异:“我瞧着你这般,还以为沉玉很喜欢。” 说着,他若有所思道:“可是觉得我拘束你了?” 话音刚落,他皱起眉头:“三人可行,四人也勉强,但若要撇下我,便是不行。” 赵沉玉一时间不知道这李远宁究竟是不是真的爱她。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她拱手让出? 赵沉玉道:“我不知旁的女君是如何,但我不喜这般。” 李远宁愣了一下,释然笑道:“是我错了,沉玉自是与旁的女君不同的。” 他侧脸贴上赵沉玉的脸颊,许久才轻声道:“我怕你厌了我。” “那公西砚是京城中最贤惠的,生辰宴那日,你看了他许久。” “你不记得我的名姓,唯独记得他是公西公子。” 赵沉玉正要抬起推开李远宁的手一僵,转而揽住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李远宁感受到后背的温暖,蹭了蹭她的白嫩的面颊道:“那公西辞还有半月要进门了,我怕你爱屋及乌。” 赵沉玉眼眸低垂,抚着他后背的手抬起摸向他顺滑的长发,亲昵地抚着,“你是我的正夫,我既然接受你了,我便会负责到底。” “可我不只是想要负责,我想要沉玉心上有我,记住我的名姓,记住我的剑舞,记住我与你的趣味相投,记住我的贤惠大方善解人意。” 李远宁自出生起,便一直屈居于公西砚之下,大安第一公子是公西砚,京城中人人交口称赞的也是公西砚。 而他时时被人提出来比较,回回都是以一种极其可惜的口吻评价他。 他最初也有不服,后来被爹爹点拨了几句道:“他家没有女儿,公西砚需要名声,也是一个不自由的木偶,你有姐姐撑着门户,爱做什么做什么,何苦跟一个可怜人相比?” “京城那些嚼人口舌的,可有哪个比得过你?不过是嫉妒罢了,下回见了提剑上去好声询问,看他们可还敢再从搬弄口舌!” 经此一次,李远宁便扔掉了那些男德男诫,行事越发放逸恣肆,竟也得了一个豪人逸士的名号。 直到那日第一次见到赵沉玉,看到她的失态,李远宁再次尝到败于公西砚手下的滋味。 而这一次,却没人能够再点拨他,他郁郁许久。 赵沉玉道:“我记住了,这些日子与你同看话本、晨起锻炼,我都记住了,我既然将你迎进门,便会好生对你。” 语罢,赵沉玉将另一只手的花凑到他的面前笑道:“你看,这是我散值买的花,可还好看?” 赵沉玉的掌心攥得紧紧的,方才将项链慌慌张张地缠上,也不知有没有套稳。 下回不买这单只的汉城粉菊了,买个多头的,缠得容易些。 李远宁的视线中蓦然出现粉色的碎瓣小菊,怔怔地抬起头,伸手接过花枝,花枝入手,才从赵沉玉的手心中抽出,李远宁就见花枝底部似是什么东西在闪光。 赵沉玉手一伸,掌心一张,掌纹上玉白月牙在昏暗的马车内也煜煜生辉。 李远宁愣愣地伸手将项链拿起,就听到赵沉玉温柔地道:“你不是常说我像明月吗,现而今我将明月赠与你。” “明月在你手中了。” 李远宁的唇瓣颤抖着,拿着月牙的手也不停地轻颤着,倏尔扑上来紧紧地拥住赵沉玉。 赵沉玉由着他,思及方才的事情,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喜好清静,那种三人四人的,别再来了。” 李远宁不语,直接扭头深深地与赵沉玉纠缠着,腔津肆意,自两相揉搓按压的红色唇角漫出。 李远宁想,沉玉心上有他,也许他可以奢望一个独一无二,不必死守着男德了。 赵沉玉气喘吁吁地与李远宁分开,由着他哈哈大笑地边笑话赵沉玉毫无长进,边动作轻柔地以袖子擦去赵沉玉嘴角的水津。 赵沉玉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丝毫不知自己今日这番举动,给以后埋下怎样鸡飞狗跳的祸端。 日后她恨不得穿越时空,把今天的自己捂住嘴,或者干脆抽死,省得后院不太平。 第141章 长忆 赵沉玉拉着李远宁下了马车,见寒露远远站着,面上是“惶恐不安”,也不忍责罚,毕竟寒露也是一番好心,只是没注意方式。 寒露的人生较赵沉玉前世的扬州瘦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教成如今的性子,若是退回宫中,不死也残:若是外放出府,只怕没几天就被人哄着彻底堕到污糟泥地里了。 因此赵沉玉一直将他留在了身边。 而今赵沉玉只对寒露道:“七日时间,想想你错在哪,七日后来同我说道。” 寒露会知错吗? 他不会。 当下寒露便欲哭不哭的可怜模样跪下磕头道:“奴不知怎错了,求殿下责罚。” 寒露不会将自己的心思讲出,真讲出了,那铁定待不住了。 他不是有十余年情分的春分,也不是有太女撑腰的芒夏。 他除了脸,什么都没有,想和殿下长相厮守,还是要靠自己的脸和身子。 ——还有宫中学的手段。 赵沉玉思忖一二,正要开口时,李远宁笑着接话道:“沉玉这不是罚了吗?” “怎么,不服?” 寒露敏锐地察觉到李远宁言语间态度的微小转变,眼神一凉,手紧握成拳,咬着牙道:“奴领命。” 李远宁看着寒露孤零零地跪着,弯曲着的脊背清瘦而弧度完美,心中嗤笑。 还在这勾引呢。 李远宁拉起赵沉玉的手,拉着她就走,赵沉玉边走边回头喊道:“寒露,回去思量一二,七日后寻我。” 当夜的李远宁恃宠而骄,想放纵一二,被赵沉玉踹下去,又不以为意地倒杯水给赵沉玉喝。 才放好杯子,就见赵沉玉抱着那只白猫准备睡觉,李远宁也不介怀,上床就将长臂一伸,把二者一起拥入怀中。 躺下时散开的衣襟内,精美秀气的锁骨间隐约见到白色月牙在闪烁。 李远宁闭上眼睛前,头也不回地丢出一枚银子,烛火忽地一灭,房内便暗了下来。 此后的日子赵沉玉又去工部搞出了玻璃,做出了一些看着就晶莹剔透的、专宰贵族豪商的杯具和茶具。 赵沉玉原本想弄出玻璃窗,但她对玻璃窗的结构并不了解,还是需要一个机械专业的人。 也不知道晏星奔此时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了吗? 碍于产线的问题,玻璃不能大批量的生产,赵沉玉也适时地向赵归安提议,这些镜子水泥钢筋玻璃等产线,可以适当地下放到原材料丰富的地区。 既是让当地官府多项创收,又能增加工作岗位,还可以让监狱的劳犯出来参加工作,免得在监狱里白吃白喝,一门心思地钻研如何越狱。 但这些都是其次的,现下最重要的是粮食。 江南水患,朝廷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洪水瘟疫过后,又是闹饥荒饿死人。 这次有沈博雅在鄂州,赵归安便传令让沈博雅开仓放粮,一颗不剩地悉数用完了。 这意味着来年春耕至关重要,必须有高产的农作物,才能在来年的秋收时收获颇丰。 赵沉玉还在忧愁着农作物的问题时,赵归安便使了晚香传话喊她去偏殿。 进了偏殿,赵沉玉没有见到赵归安,反而见到一道着了朱殷长纱的身影。 他背对着赵沉玉,面朝厅内,长而卷的墨黑长发披泄在纱衣外,背骨劲直,自朱殷袖探出的手净白秀润。 听到后边的响声,他转过身款款行至赵沉玉的面前行礼,举手投足尽是艳冶秀媚的妖娆气,面上是魅惑人心地媚笑,柔而宛转道: “长忆拜见五殿下。” 赵沉玉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风言风语。 阿姐这是直接将人喊来宫中,让她直接和人交代了。 赵沉玉敛下眉眼,将人喊起身后,便朝一边的椅上走去,而后坐下。 长忆浅笑着跟上赵沉玉的脚步,看着她的视线满是柔情思念。 赵沉玉才坐下,长忆便直接在她的脚边坐下,倚靠着她的小腿,将头放于她的大腿上,以极其卑贱低微的姿态仰视着赵沉玉。 赵沉玉直接伸手将人拉了一把,颦着眉道:“起来,莫要如此坐着。” “殿下心善——” 长忆非但没有起身,还将自己的脸埋入赵沉玉的膝盖上,闷着声道:“您就可怜一下我这个害了相思病的人吧。” 说着,长忆抬起脸,朦胧的泪珠在那双深邃的眼中流转,透蓝的眼眸因此显得颜色愈发浅淡,凌乱卷曲的长发从背后溜到自己的胸前,也试图触碰着赵沉玉的小腿。 话还没说,长忆的一滴泪就自眼中滑落,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脸颊滚落,长忆向着赵沉玉伸出手,望着她痴笑道:“殿下有何事皆可直接寻长忆,便是寻长忆发泄也使得。” 眼中还哭着诉说着自己的爱意,唇上却是餍足痴迷地笑着,像是已经对此时的接触心满意足了。 赵沉玉颦着眉,直接将腿向后一缩,起身从另一边走开,又回头道:“你若是不能好好说,便换一个人来。” 闻言,长忆才收敛了些,端正了些许姿态,站起身坐到赵沉玉方才坐着的椅子上,斜倚着桌椅扶手,单手撑着下巴,眼也不眨地望着赵沉玉道: “殿下可是想在城中宣扬什么?” “不只是在京城中宣扬,还要在全天下宣扬。” 赵沉玉看他可算是正常了些,才将自己之前的想法一一道明。 她害怕每一个被救回来的人都会面对那样的非议,在这样的语言暴力中,极其容易逼死人。 长忆专注地听着赵沉玉讲着,在他的眼中,赵沉玉彷佛悲悯众生的神女,浑身焕发着慈悲的光。 连这般的舆情都能考虑到并加以制止,殿下真是太心善了。 若是他来做,他定是不理,死过一次的人连这点东西都看不透,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只是殿下用心良苦,他还是得用心地去办这件事。 长忆不奢望自己能进了赵沉玉的后院,但求个外室,或者只是拿着当个玩意儿解闷寻乐,想必也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赵沉玉简单扼要地讲完,就见长忆看着她发呆,玉白的面上微微泛红,像是在想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听赵沉玉没了声,长忆含笑应下,又笑道:“长忆办好这件事,殿下奖励长忆什么呢?” 赵沉玉忍痛道:“奖励你一百两银子。” 第142章 操控舆论 那天,赵沉玉在长忆的沉默中,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长忆的手中。 银票被塞到手中时,长忆下意识地攥住赵沉玉的手,抬眼望着她笑道:“殿下不必这么客气……” 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不知是在恨赵沉玉的不解风情,还是恨她的装疯卖傻。 赵沉玉一边笑着说“要的要的”,一边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 得益于她的锻炼,她把手抽得泛红了,都没抽回自己的手,还是长忆看着心疼,主动松了手。 这手一松,赵沉玉立即后退几步,挥挥手道:“辛苦了。” 接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长忆手心还残留着赵沉玉的温度和柔嫩的触感,银票已经变得皱巴巴了。 长忆将银票展开细心地抚平,看着银票先是忍不住笑了,又渐渐垂下眉失落极了。 空旷的殿宇内,只留这红衣美人暗自神伤。 他对上赵沉玉,总是不如她狠心。 无论是当初在玉楼还是如今。 赵沉玉出了偏殿,顺势去了太医院,她没有进去,而是躲着偷偷瞧了瞧宋然。 他消瘦许多,还是以往的装扮,但以往合身的太医袍如今显得有些飘逸空荡,脸色也煞白如雪,没有丝毫血色,眼中也不见以往的亮光。 他悉心翻动着地上的草药,这样的粗活理应让药童做的,而今却是他耐心地一个个翻动着。 没一会,宋然翻动完草药,才站起身,眼前一花,身子摇晃着连连后退数步,像是站不稳要摔倒似的。 就在他慌乱伸手将要扶住旁边的架子时,余光瞄到架子上的草药,宋然才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一声闷响,宋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小屋内不仅没人出来搀扶,还将门窗关上。 赵沉玉叹息一声,走上前去搀扶宋然。 宋然还因尾脊骨处的剧烈疼痛而无法起身时,后面的阳光被挡住,随即是一双温热的双手握住他的胳膊。 宋然下意识地剧烈挣扎,挥开来人的胳膊,慌张地拉开距离后扭头向后看是哪个登徒子。 这一看就呆怔在原地。 “殿下?” 宋然轻声喊着,面上带着不解,又似想起方才赵沉玉的举动,羞红了脸。 赤红的羞涩自他的耳后向面颊和脖颈处蔓延,整个人像是煮熟了般别开了眼,像是见到赵沉玉而羞涩,又像是被赵沉玉看到而今的不体面而窘迫。 赵沉玉叹道:“我扶你起来。” 说着,赵沉玉伸手,一手握住他的胳膊,一手绕后半揽着他的腰将他扶起。 锻炼了一段时间,虽然还是比不过长忆那种习武之人,但还是在阿瑶的点拨下,有了把力气,莫要说扶人了,抱起宋然都不成问题。 宋然这次没再挣扎,乖乖地由着赵沉玉的动作,甚至轻轻地将自己的身子试探性地倚靠在赵沉玉的身上。 赵沉玉扶着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后,直起身环顾四周。 旁边的窗子内,一双眼睛对上赵沉玉的视线,仓皇地将窗子彻底关紧。 赵沉玉皱着眉回头,正对上宋然专注的视线。 看到赵沉玉猛然回头,宋然眼底一阵惊惶,反射性别开眼睛,不敢和赵沉玉对视。 赵沉玉半蹲着仰头看着他问道:“你自鄂州回来,除了瘟疫应是大功一件,可有奖赏?” 宋然看到赵沉玉的动作,顾不上回答赵沉玉的问题,立即就要起身把赵沉玉拉起来。 他怎么配让殿下仰视他? 赵沉玉按下他的动作道:“你刚摔到骨头,别动了,就这样吧。” 宋然被按回椅子上,坐立不安道:“有奖赏。” 奖赏是赵归安下的圣旨,没有人敢昧下,但平日里众人的风言风语可就难以制止了。 赵沉玉思及旁边的药童,和那日的两个公子,便意识到自己举措的疏漏之处了。 平头百姓也许会听得玉楼的舆论扭转风向,但上层的贵族呢? 需要一个代表性的人物出面。 例如太医院的院正、民间神医年清嫣或者太女赵归安。 赵沉玉打定主意后,直接上旁边的屋子里拍门,喊出里边的药童,揪着人去了太医院的院正那告状后,又请人去照顾一下宋然,便出了太医院,改道去了东宫。 到了东宫,赵归安正沉心批着奏折。 耳朵听得急匆匆的轻快脚步声,嘴边轻轻一扬,沉稳地落下最后一个朱批后,赵归安放下笔,就见赵沉玉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进了东宫,赵沉玉打了一声招呼,拿了她桌上的纸笔到一旁的榻上写了起来。 赵归安也没凑过去,而是侧眼望了下晚香,晚香适时行礼退去备下茶水。 赵沉玉这一写便是一个时辰,期间偶尔停笔,边拿了一个桂花糕吃着,边颦蹙着眉思索着。 忽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双手一拍,将糕点碎屑拍落后,又提笔写了起来。 写完一张密密麻麻的纸后,赵沉玉拎着纸到了赵归安的身边,献宝似的将这自己的报纸计划给了赵归安。 赵归安拿过一看,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让原本信心十足的赵沉玉也不免忐忑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造纸术和印刷术早已被改进,因此才有话本如此兴盛。 但报纸这种东西却是还没有出现,赵沉玉想着可以借第一期报纸的机会,扭转风向。 赵归安看完后,照例提笔在旁边写下赵沉玉的名字。 该是赵沉玉的功劳,只要赵归安还活着,那谁也抢不走。 写完赵沉玉的名字,赵归安抬眼望着她道:“是为了那个太医?” “不只是他,阿姐,你看看我这篇文章。” 说着,赵沉玉将自己的另一篇文章递了过去。 上书《论以口渡气、心脏复苏对人的影响。》 上面先是粗略地介绍了一下这两个是什么东西,又接着说了好处,将用途扩大,不只是落水之后可使,平日里见人突然发病昏厥,也可使用,对此法子大夸特夸一番。 而后再将宋然隐去名姓,讲述了这件事,最后以提问:“这法子的出现究竟是善是恶”结尾。 赵归安看完后,赵沉玉迫不及待道:“阿姐,你帮我润色一番,然后署你的名可好?” 赵归安道:“署名润色可,但报纸的事情还需细细商榷。” “这报纸的出现,也有益于我们向百姓表达一些朝廷的想法啊。” 赵归安看了赵沉玉一眼,抬手将报纸计划对折起来,边折边道:“沉玉,若是旁的官员在里边写了什么东西呢?” “我们可以操控,旁人也可以。” “天高皇帝远的,他处的报纸偷梁换柱,我们也不得而知。” 赵沉玉才明白赵归安的深谋远虑。 便是现代,科技如此发达、信息传递如此及时的情况下,仍然有许多人浑水摸鱼曲解政策,更不要说现在信息传达不便的现在。 或许她可以催晏星奔快点来京城了。 第143章 独一无二的西北特产 赵归安将计划收进一边的抽屉里,又道:“此份文章我会润色好,署我们二者和太医院众人的名姓,传达各州各县,要求他们细细解读。” 说着,她话音一转道:“你不是会写话本吗?写个故事给酒楼茶馆去说书。” 赵沉玉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笔名,一听赵归安说起,高兴地上前坐到赵归安的腿上,一把搂住她的脖颈,不停地蹭着她的脸惊喜道: “阿姐你真好,最喜欢阿姐了!” 赵归安脖颈处被赵沉玉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也忍不住笑着拍了拍赵沉玉的头轻声道:“稍后留下来陪我用晚膳。” 赵沉玉一口应下,想了想,工部那边就差一个望远镜没搞出来,其他的东西材料也未到,便干脆留在赵归安这里构思话本。 日渐西沉,皇城各处点上了盏盏明灯,赵沉玉陪着赵归安用了晚膳后,捧着自己的初稿回了府上。 几日后,你的老乡新话本上市,但这次并非悬疑探案,而是一册关于男医和女君的故事。 男医好心救了突发性心脏病的病弱女君,不料被人传出风言风语,平日里还被各种歧视针对,女君愧疚地上门要求负责,被男医果断拒绝,扬言并不后悔那时救死扶伤之举。 赵沉玉将主角设定为男性,是因为当下嚼舌头的更多是那些男子,使他们更有代入感,其中被歧视被造谣的部分更是大书特书,以此凸显最后男医的坚持有多可贵。 长忆早已被知会过,因此话本一出,依托着你的老乡此前打下的名号,立刻着人推波助澜,话本在大安掀起一场舆论风潮。 茶馆酒楼处、街边摊贩和铺子里以及小巷子口的大树下,许多的百姓三两成群议论,但言语间还是倾向于不用这个法子。 因此赵沉玉还给长忆支了一招。 她让长忆找些人说些极端的言论,如: “没了清白不如当初溺死算了!” “清白比命还重要,即便是为了救人被亲了一口,也应该立刻以死明志!” “我若是有这样不守夫道、贪生怕死的儿子,我第一个掐死他!我生他不是为了败坏我家的名声!”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这样的言论一出,百姓们果然忍不住争个面红耳赤,险些动大打出手,舆论风向果不其然倒向赵沉玉心中的方向。 赵归安也适时将自己和赵沉玉及太医院众人的署名的文章公布到各州各县。 得了上边的支持,风向彻底倒向赵沉玉这边。 赵沉玉此举并不是为了降低贞洁对男子的重要性,她永远认为男子贞洁很重要。 但她并不希望任何救人的方法和贞洁联系上。 她不希望救人和被救双方被人非议,她不希望人们借此由头掀起另一场舆论暴力逼死人。 赵归安行事周全,在赵沉玉走后便请了自己的父后,过没多久,君后寻了由头开了场宴会,对着贵夫们暗中敲打,话语间虽支持了赵沉玉的言论,但也提点了贞洁的重要。 事后,有数人向宋然表示歉意,私底下寻到他道歉。 宋然归家后看着话本上的男医故事,无声地落下了眼泪,念及那篇署名的公文,他怎么还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的手笔。 五殿下原本可以袖手旁观,但她并没有,她救的不只是宋然一人的性命,而是天底下所有人的性命。 日后这救人的法子便可毫无顾忌的使着,不必担心受到其家人长辈的阻拦了。 宋然将话本紧紧地抱入怀中,彷佛抱着赵沉玉一般闭上眼睛喃喃道: “殿下……” 在舆论风暴时,赵沉玉除了偶尔看看风向外,全权交给长忆处置,自己则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望远镜。 毕竟赵归安未来还要一统全球,行军打仗、海上航行都少不了望远镜这一大利器。 而今大安的版图已经扩大了,西北外的匈奴被吞并,李流照被迫留下收拾残局,广略王则班师回朝,赶着回来准备参加赵归安的登基大典。 在距离京城数千里开外的西北方向,一支约莫一千来人的队伍停在野外驻扎。 副官恭敬地捧着新的公文,在一旁盘腿而坐,静候着广略亲王。 虽已深秋,但赵之阳仍然着了一身单薄的寝衣,身形矫健茁实,昏黄烛光映照出她英气俊朗的五官。 她毫无仪态地席地而坐,正一丝不苟地保养着自己的银色朱缨长枪,保养完才将长枪小心地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又拿了帕子擦了擦手,才接过公文看着。 看到这篇公文还署了赵归安自己的名字,哈哈一笑,当即就想让人备马,先行一步嘲笑赵归安极度宠妹行为。 一旁的副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及时制止了广略亲王的任性之举。 战场上的广略王冷酷无情、思虑周全,但下了战场,越靠近京城,广略王的孩子心性越重。 副官是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想到广略王小时候捉了白胖胖的虫子偷偷埋太女饭中,让太女发觉,硬是拿着饭碗追广略王追到紫宸宫,逼着她自食恶果。 但广略王仍然没有收敛,此后天天喊着小孩子就是要玩要开心些,更是爱捉弄越发沉稳内敛的太女殿下,专爱看她变脸。 即便镇守西北,也时不时在春节回京时,带上“西北特产”献于太女殿下。 太女殿下如今威仪越发深重,想必除了广略王,也无人再敢这样捉弄或忤逆太女殿下了。 副官想到广略王特意使人精心呵护照料的那一颗西北边塞最有名的“特产”,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秋日天凉,这次的“西北特产”在路上应是不会腐坏吧? 待会再去瞧一瞧。 第144章 寒露谈话 望远镜研制出来了,赵沉玉拿着去给赵归安玩,借此机会要了几天假期,这一次赵归安给她时间,允她到侧夫进门后再回来。 回到府上,寒露来见。 赵沉玉直觉不能让寒露和李远宁见面,便将寒露带到前面的书房。 书房内空无一人,四面窗户俱都紧闭着,檀木桌上的线香燃着,袅袅白烟散发出阵阵淡雅香气。 才进了书房,赵沉玉还没坐下,寒露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道:“奴知错,奴不该对正夫不敬。 赵沉玉一听他提到李远宁,立即折身去了门边对春分道:“春分,你帮我去后院和远宁说声,今夜我处理些事情,歇在书房了。” 春分拿眼向里偷瞧一眼,见寒露跪在冷硬的石板上,恭敬退下。 赵沉玉看春分离去,将门关上后,莫名地觉着有些燥热,将外边的衣袍除下后,抬手将寒露扶起。 寒露今日的衣服也较为单薄,一入手便是极其冰凉舒适的手感。 赵沉玉没想那么多,踱步到桌边倒了两杯茶,示意寒露过来坐下。 寒露踌躇一二,小步过来,坐到赵沉玉的身边,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赵沉玉看寒露是不可能想明白自己错哪,也不欲像黑心老板一样为难人,由着人漫无边际地瞎猜,直截了当道:“我已有正夫,寒露你便要和我保持距离。” “你也知,你的身份较芒夏和春分都是有些敏感的,远宁也知晓,我身边也有了两人,不是你的良配。” “你看看,你不若就留在前院吧,日后无事便不要到后边来。” 寒露一听,眼眶立即红了,两线珍珠似的眼泪源源不断滚落,他怔愣着问:“殿下不要我了吗?” 桌上的线香燃到后面,烟越发浓重,今夜的门外也寂静极了,仿佛天地间只留了她们两人。 书房内空气不流通,越发燥热,但赵沉玉顾着谈事,一时间也有些惫懒,不愿起身去开窗,只是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口茶。 许是茶水过热,赵沉玉喝了一口便感觉到有股热气自喉咙间顺着茶水烧到了小腹。 赵沉玉认真地看着寒露,有些不忍心。 他此刻哭得梨花带雨,让赵沉玉忍不住想欺负他,让他哭得更过分。 念头刚起,赵沉玉便惊了一瞬,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加班太严重了,少于远宁接触了。 思及远宁,赵沉玉又忍不住想起八日后将进门的公西辞,不知该如何安排他。 听京中传闻,他的脾气还比较火爆,也不知能不能和李远宁相处好些。 赵沉玉不自觉地出神,大脑意识有些模糊昏沉,身上越发燥热沉重。 此时冰凉的手触到赵沉玉的太阳穴,轻柔地为她按压起来,赵沉玉本想躲开,但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 淡雅中透着淡淡的桂花酒香。 是李远宁啊。 赵沉玉抬手握住他的手,让后边的惊呼一声,赵沉玉意识到不对,但却想不明白怎么不对。 后边的人好似抖了起来,赵沉玉叹了口气,转身抱住李远宁去安慰他。 刚入手时,赵沉玉再一次意识到不对劲,李远宁的性子不似这么脆弱胆小,身形也要壮些丰满些。 这怀里摸着的,只有一把骨头啊…… 赵沉玉想反抗喊人之时,脑袋昏沉便没了意识,隐约间被人哭喊几声,被喂了茶水。 那人又起身想出去喊人,却不料被燥热至极又没了清醒的赵沉玉一把拽住。 衣衫除尽,深蓝色的官服压着淡绿色的内侍服。 汗珠自雪白脊背缓缓流下,鬓角边的黑发被打湿,紧紧地粘到了朱红的唇上,被卷了进去一同纠缠。 天山雪莲渐渐染上了粉色,在风中不停摇曳,发出意味不明的咏叹。 门外,春分面对着花纹繁重的木门,保持着抬手敲门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门。 该死的—— 李远宁今夜抱着端午,经过一段时间的同床共枕,它已经相当熟悉李远宁的气味了,因此非常顺从地趴到他的怀中睡去。 李远宁还要点了点它的鼻头笑道:“你那没良心的主人也不知今夜又在折腾些什么。” “之前顾着民生朝事,前些日子顾着写话本,今夜不知又想出什么法子去折腾。” “就我们二人……” 说着,李远宁余光瞥见窗外明月撒入的清辉,闻见银辉下桂花散发的阵阵淡香,笑着补充:“对了,还有更深明月和庭中桂子与我们同眠。” “能得这世间上佳风物的青睐,真是荣幸。” 李远宁言罢,看着怀中一脸无辜的小猫,不禁笑出声,熄灭了房中的烛火,便安然睡去。 春分听着里边的声音从天黑到天亮,愈到后面,便愈能听到寒露的低柔婉妙的哀求声, 春分站了一夜,比之那夜更加心如死灰。 李远宁名正言顺,但寒露呢? 他在赵沉玉的身边甚至不如他久。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他听着忍不住嗤笑一声。 不愧是专习这方面的,声音都这般不一样。 春分等到后面,听到里面声音渐渐消了,等了一会没听到里边还有什么声音,才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叩——” 这阵敲门声犹如一个惊雷,炸响在赵沉玉的耳边,赵沉玉猛然回神,见到自己身侧颤抖地倚靠着她的寒露。 他浑身粉润至极,星星点点的痕迹赋予了独一无二的美感。 赵沉玉猛然闭上眼睛在,再睁开时,寒露仍然倚靠着她。 赵沉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寒露恰好抬头,瞧见赵沉玉的脸色,怔怔哑声道:“殿下,你怎么了?” 赵沉玉细细端详了一番寒露,不见丝毫端倪,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位份?” 第145章 警告 寒露的眼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亮光,“可以吗?” 说着,寒露像是想到了什么,诺诺道:“殿下,不必了,只要殿下不赶我走就好,寒露……” 他眼神黯淡至极:“寒露太脏了,只配做个玩意儿。” 赵沉玉听了便知道此事和寒露应是没什么干系,耐着性子压着火气道:“你先穿上衣衫吧。” 语罢,赵沉玉起身去穿上了衣裳,看寒露手脚发软,还上前帮扶了一把。 赵沉玉换好衣衫,便开了门。 朽木色的木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一张艳靡至极的芙蓉面。 这张脸还布着潮红的余韵,满眼水光,唇瓣鲜艳欲滴,迷得人想直接将人扑倒在地。 春分呆怔住了,看着这样的赵沉玉霎时红了脸。 赵沉玉心里有事,未曾注意到他的分心,看到春分便问道:“远宁昨夜歇在哪?” 春分回过神垂眼回道:“殿下的院子里。” 赵沉玉道:“把寒露扶回去梳洗一下,这些日子让他好生歇着,不必当值了。” 说完,赵沉玉想到他们两人无端增加的工作量,道:“你和芒夏多做的事情都会按标准发银子给你们。” 春分恭敬应下,又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水?” 赵沉玉摇头拒绝了,又让阿瑶立刻将阿茶和芒夏喊来。 三人来了,嗅到房中的浓靡气味,面色一青,见赵沉玉先是一怔,虽然得知殿下已经娶了夫侍,但这番模样也是未曾见过的。 她此时难得地冷着脸坐到一边,虽然面无表情,但凌乱褶皱的衣衫,周身那股餍足的靡靡之气,还是诱得人心神恍惚。 恍如被玷污了的玄阴神女,虽气质面容仍然高洁冰清,但仍然引发人心底深处最污秽的心思,恨不得再缠着她来红尘中多翻滚几回。 只一眼,几人便不敢再看,纷纷移开视线,恭敬地俯身行礼。 赵沉玉觉得头疼欲裂,扶着额头道:“查一查房中,哪里下了药。” 阿茶阿瑶一听,惊了一瞬,立即领命查了起来。 芒夏则目光如刀,扫向桌上的线香和茶水。 与此同时,紫宸宫内,一黑衣侍从低声向床上坐起身的清贵妇人复命。 昭明帝听完又问了一句:“那小侍未曾服下避子药吧?” “未曾。” 芒夏精通药理,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当即上前查看,嗅了嗅线香,又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脸色难看道:“殿下,这是风月散。” 赵沉玉看向她们问道:“可查出来源?” 芒夏道:“书房今日是我打扫的,殿下回府前我方打扫完毕,但我并未添上线香和茶水。” 赵沉玉这下知道了,能在太女之后动手的人——这件事绝对和女皇脱不了干系。 她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了,思忖着女皇为什么要下药撮合她和寒露。 赵沉玉从自己的身上想到李远宁,再想到公西辞,蓦然发现一个疏漏的地方。 作为长姐的赵志阳和其后的赵归安尚且未曾娶夫纳侍,女皇不急着她们二人,却急着给她下药。 这是迟来的母爱吗? 赵沉玉不信。 且除了赵之阳和赵归安外,沈博雅年清嫣等人也是二十好几未曾娶夫。 这是怕娶夫耽误了事业吗? 赵沉玉想不出来,先向芒夏道:“芒夏,给我抓服避子药,你亲手熬,不要离了你的视线。” 说完,赵沉玉转身望向阿瑶道:“阿瑶,带我去紫宸宫行刺,你可有胜算?” 阿瑶果断应下:“殿下放心,若非太女殿下身边暗卫与寻叶长忆联手,阿瑶世上尚无敌手。” “好,你带着我去宫里,我要……” 赵沉玉说着,想起赵归安和赵之阳,还是硬生生地改了口道:“……朝她的手掌心捅上一刀。” 手伸得太长就是这样的下场,下回再来,她直接不留情面,朝她心口上捅去! 阿瑶领命,此时天色将亮未亮,正是守卫一夜最松懈的时候。 她当机立断,抱上赵沉玉便立即去动手,走时不忘掩面改变自己的身形,还换上了之前收集来的黄纹暗卫服。 阿瑶功夫极深厚,进了紫宸宫,便抱着赵沉玉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床榻。 床榻被掩上厚又重的床幔,赵沉玉下了地,掀开帘子一看,里边空无一人。 昭明帝早已摸透赵沉玉的心思,转去东宫释放自己的母爱。 赵沉玉也不气,直接坐上昭明帝的榻上守株待兔。 约莫一个时辰后,赵沉玉打算着她再不来,便回去喝了避子药再来蹲着时,昭明帝回来了。 进来的内侍见到赵沉玉见怪不怪地行礼道:“拜见五殿下。” 赵沉玉不应声,只定定地看着后边清瘦的人影,她边走边除下自己身上的大麾,漫不经心道:“我原以为你耐不住性子等不住。” 赵沉玉不吭声,将刀掩在自己的衣摆处,抬手泡茶,推至自己的对面,手一伸硬声道:“请——” 昭明帝轻笑一声,缓步过来,方坐下,才伸手握着茶杯,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温热压住。 昭明帝抬头一看,正是赵沉玉按住了她的手,还慢吞吞地将茶杯拿了出来。 昭明帝冷声道:“莫要做让自个后悔的事情。” 赵沉玉充耳不闻,直接从自己的衣摆处抽出短刀,寒光一闪,赵沉玉举起短刀,毫不犹豫地向着昭明帝的手捅了下去。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昭明帝脸色一变,正要抽出手时,未曾想到赵沉玉如今的力道竟然如此之大,一时错估,抽手不成,浓稠血色便自掌心向暗红案几向外流去,剧痛从手掌心蔓延至大脑。 昭明帝的右手被赵沉玉拿着短刀,狠狠地扎到案几上,血已经一颗一颗地流到了榻上,滴红了一片。 周围的内侍惊见突变,俱是大惊失色喊道:“快拿下她!” 阿瑶立即现身,抽出双刀挡在赵沉玉的身边。 赵沉玉面不改色, 她知道,昭明帝不可能让她出事,或者背上不好的名头。 在方才猜出昭明帝下药的意图后,她便知道自己拥有一张怎样的免死金牌了。 深蓝袖口垂落到案几上,被染上鲜红的血色,赵沉玉冷声道:“你想干什么,我一清二楚,我之前警告过你,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尽管手掌心痛得让昭明帝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但她除了一开始的一声闷哼,便再无其他声响,脸上除了一开始的皱眉,再无其他的神情。 若不是眼见着她面无血色,手上又被短刀和案几深深地扎到一起,还会以为她在品茶。 听得旁边的宫人纷乱,她出声止住了她们的骚乱,声线平稳至极。 赵沉玉起身道:“阿瑶,我们走。” 说完,领着阿瑶大摇大摆地出了紫宸宫。 该报复的是报复了,但该交代的还没交代。 赵沉玉回到府上,知晓李远宁已经寻过她后,心下决定直接真诚袒白这件事。 第146章 收拾残局 赵沉玉在紫宸宫等着昭明帝,而五皇女府内的李远宁今日难得地早起。 身边没了赵沉玉温暖的身子,李远宁睡得并不踏实,夜里终要伸手揽人,却总是摸空,连端午都被惊醒了好几次。 早起后,侍从端水入内,将水放下后,踌躇着没有退下,欲言又止。 李远宁才拿起帕子准备梳洗,就见侍从这番表现,随口问道:“怎么?府上有事?” 侍从此时才纠结道:“殿下昨夜幸了人。” 李远宁的动作一滞,浑身像是被点了穴般,许久才扯了扯嘴角问道:“此话当真?” “许多侍从都听着了,那浪蹄子叫唤得很大声。” 说着,侍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那不知羞的名唤寒露。” 寒露? 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李远宁想起那日在演武场见到的雪莲少年,思及那日马车上的暧昧举动,道:“我知了,你先下去。” 侍从担忧道:“郎君你……” “下去。”李远宁轻声重复了一遍,手中的帕子紧握成团。 侍从领命俯身退去,才掩上门,没一会就听得里边传来巨大的声响。 “砰——哗” 巨大的哗啦泼水声传来,继而是金属落地的闷响声,侍从揉了揉脸,压下心中的担忧,转头去吩咐旁人备好抹布,待会进去收拾屋子。 侍从才退下,房内的李远宁僵硬着熟悉打理着自己,见到水中倒影时,动作顿住了。 水中的面容依旧是那般的俊逸神秀,但却写满了彷徨。 李远宁低声笑了一声,看见水中闪烁了玉白月牙时,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又将帕子浸入水中抹上眼睛,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一幅幅关于寒露和赵沉玉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捂着眼睛的玉白手背上爬满了狰狞的青色经络。 终是忍不住了,李远宁将帕子扔回古铜水盆中,抬手将架子上的水盆直接掀翻。 哗啦的水花不分敌我地将李远宁才换上的衣裳打湿了,他浑不在意,只抬手紧握着脖颈处的月牙吊坠大口地喘着气。 心痛如刀绞。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才一会,侍从听得里边一声清朗的声音传出:“来人——” 外边的侍从适时地捧着物件进去。 进了房间,就见地上墙上满是水渍,侍从又担忧地望向自己的郎君,就见李远宁站在窗前,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正仰头望着那株桂花树。 听了后边的声响,李远宁面色如常道:“收拾干净。” 语罢,点了一人让他带路。 李远宁要去寒露的居所。 李远宁来到了一座小院子中,见到里边熟悉的侍从。 那人叫春分吧,常在殿下身边伺候。 他在这里,那殿下身边是谁?芒夏吗? 李远宁笑道:“寒露在何处?” 春分虽然嫉妒寒露得了赵沉玉的临幸,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当下便挡住李远宁的去路,恭敬俯身道:“春分拜见五皇夫,寒露现下身子不适,殿下允他歇息几日。” 李远宁眉一挑,道:“怎么?搬出沉玉来压我吗?” “书房那可收拾干净了?殿下可梳洗了?去那边吧。” 春分不卑不亢道:“书房不必收拾。”对于李远宁言语中的使唤却是充耳不闻。 李远宁笑了,他今日才知自己在府上竟然还使唤不动一个小小的内侍。 他懒得废话那么多,看春分还是半俯身的姿态,大步上前准备直接越过他,春分立即直起身子前来阻拦,李远宁见状眼神一凉,直接将春分打晕,由着他软着身子瘫倒在地上。 李远宁进到里边,推开门,高大的身形被外边的阳光映照出极长极深的影子。 床上的寒露猛然一惊,转头就见李远宁缓步走近。 寒露看到他的一瞬,心立刻提了一瞬,又冷静了。 李远宁走到窗前,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 长而黑的柔发披散到洁白的寝衣上,寝衣里的身子单薄而惹人怜爱,雪白剔透的肌肤上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唇色红肿,娇艳欲滴。 李远宁看完他,又环视了一圈屋子,思及七日后将要进门的公西辞,朗声笑道:“而今该给你个位份了,既然是宫中来的侍奉,那便给个贵侍,来人。” 寒露闻言,垂眼斟酌一二,默不作声。 李远宁将手上拿了许久的信函递给内侍道:“去禀报,五皇女府今日纳得贵侍一名。” 侍从领命离去,李远宁又点了一人上前道:“既已得了位份,又岂能屈居于下人房中,将那微雨小院赏给他。” 处理完这边的事宜后,李远宁头也不回地出了寒露房间,面无表情地跨过昏睡着的春分,一路走到前院的书房。 书房前,那名沉稳俊秀的内侍芒夏仍然守着,身后的雕花木门紧闭着。 见到李远宁来,芒夏行礼后,伸手拦住他道:“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李远宁无声地与他对视着,芒夏寸步不让,许久李远宁才笑道:“好。” 李远宁转身离开书房,回了赵沉玉的小院中,将所有的下人都清了出去,安静地等待着赵沉玉。 赵沉玉捅完女皇,回到院子中,李远宁正带着端午在院子赏着桂花。 庭中清风吹拂起端午洁白柔软的长毛,和树梢上淡黄桂花一同摇晃。 听得后边的脚步声传来,李远宁抱着端午,轻轻将它勾住细叶的爪子扒下,抱着它转身戏谑道:“你这一夜不在,端午可烦——” 他话说到一半,清朗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凝固在赵沉玉没有换洗却变得凌乱而脏污的衣裳上。 深蓝色的官服上各种边边角角都落满褶皱,右手的袖口处还有朱红的血迹,雪白的长颈侧有旖旎的红痕,像是被人极度渴求吮吸出的痕迹。 李远宁顿了一瞬,接着笑道:“——可烦人了。” 即便早已知晓,此刻仍然痛彻心扉。 第147章 纳贵侍 李远宁抱着端午的手不禁颤抖起来,抖得端午忍不住抬爪拍他的脸,试图让他冷静些。 雪白的毛茸茸爪子没有拍到他的脸,反而扒拉他脖颈上的月牙吊坠,亮晶晶的东西仿佛吸引了它的注意,它勾着想玩着这个东西。 李远宁面无表情地将爪子攥住,一把扯下,让赵沉玉看着一阵心疼。 “沉玉先梳洗吧,我让人备好水了。” 李远宁像是清醒了,笑容一如往昔般俊逸潇洒,身上的宽袍大袖在风中摇晃。 倒不如不要给他一场美梦,让他以为他是独一无二的。 赵沉玉心知误会不能留着,嘴巴不能做摆设,看着他道:“事出有因,我们……” “沉玉先梳洗吧。”李远宁转过身,声线有些飘忽,“我等你。” 赵沉玉长叹一声,转身进去洗漱。 听得里边的水声溅起,李远宁将脸埋入端午的背毛中,彻底放空了自己。 许久,水声停了,接着是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木门响动,稳而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来人犹豫一下,还是俯身将李远宁抱入怀中,安静地轻拍着他的背。 李远宁忽而抬头,凝视着赵沉玉,倾身上前咬住她的唇,激烈地纠缠着。 二人中间的端午被挤得不舒服,喵呜一声,唤回二人的理智。 看到赵沉玉正要开口,李远宁只把赵沉玉按倒自己的怀中,眼底似有泪花闪烁,闭眼将自己的脸无助地贴着赵沉玉的发顶。 李远宁抱着赵沉玉问道:“沉玉可心悦于我?” 心悦? 赵沉玉道:“我这辈子的正夫只会是你。” 李远宁笑了,又低头和赵沉玉拥吻起来。 正夫吗? 做一个合格的正夫,时日长久了,也许能得她得回眸赞许吧。 李远宁额头抵着赵沉玉,双眼深深地望着她,眼中的炙热不加掩饰,他低笑出声:“沉玉的后院,我会打理好的。” “我会是一个好的正夫,沉玉莫要厌弃我了啊。” 赵沉玉有些心疼,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不会的,我会对你们负责的。” 李远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字眼,仰头笑出声,再低头时,面上的种种情绪已经收拾好了。 他揽着赵沉玉,二人一起躺倒在桂花树下支起的矮榻上。 虽然揽了一个人,但李远宁的动作依然轻盈而潇洒,脑后的长发放荡不羁地胡乱披泄在榻上,李远宁撑着脸专注地看着赵沉玉道:“事出有因,沉玉请讲。” 赵沉玉看他冷静下来了,便将自己和昭明帝之间的各种纠纷讲得一清二楚,包括此次她是被下药了,才与寒露有了首尾。 李远宁安静地听着,最后才问道:“寒露该怎么处置?” 赵沉玉道:“我要对他负责。” 在现在的这个世界,没了贞洁的男子寸步难行。 尤其是寒露的心性和容貌,外出实在不安全,但若在京城也不自由。 得益于赵沉玉任职金吾卫的那段日子,京城中的人都认得春分、寒露、芒夏三人的脸。 李远宁抬手轻轻摘下赵沉玉发间的桂花,道:“我知沉玉的性子,早已将人安排好了,现下也使人去了宗庙府,给人上了贵侍位份了。” “终究是宫里给人的,不好给太低的位份。” 赵沉玉闻言,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便直接问道:“你可是不高兴了?” 李远宁不语,只纠缠着赵沉玉的唇,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哑声道:“我是不高兴了,沉玉可要多哄哄我。” 赵沉玉没什么感情经历,听了这句话也就当事情并不严重,思量后兴然说道:“我做甘露给你喝?” “甘露?” “对,春分做的甘露比我好喝,但也是我教他的,你待会莫要嫌弃。” 李远宁感受着此刻赵沉玉的温言软语,拥住她完全贴合身子缺失的一块,心中慰藉不已。 这样便好了,不要奢求什么一生一世了。 若是公西砚在此,想必不会这般失态吧。 终究还是比不得公西砚。 李远宁望向赵沉玉,高声笑道:“做得是有多不好?若是过分了,我可要沉玉与我一起喝完。” 紫宸宫内,昭明帝的右手缠上厚厚的纱布,纱布中隐隐透出血色。 她冷着脸:“太医署中是不是有个人被她污了清白?” “赐下去,做贵侍。” 思及自家忠心耿耿的老臣,她补了一句:“让那公西氏进门后,再去宣旨。” 午饭时分,才见春分匆匆赶来,赵沉玉看他笑得勉强,问了一句,看他眼神飘忽一瞬,笑着打了马虎,便也没追问。 不过一个上午,京城中便已传开了。 五殿下将自己身边的内侍上了位份。 那名寒露,给他们的印象可是深刻至极,见一次便嫉妒至极,恨不得将他那张脸直接刮花。 柳墨在宴席上,听了旁的公子嫉妒难忍的酸言酸语,强撑着笑回了府上,进了自己的房间,挥退了下人,从自己的隐秘箱子中翻出一个瓷瓶,才得了实质性的安慰,缓下了呼吸。 他将瓷瓶抵在自己的额间,闭着眼想着念着那道皎洁美奂的身影。 程衔青又一次将搬弄嘴舌的人轰走后,便被旁边的搭档杵了下腰。 他的搭档言语间满是可惜:“殿下纳了一个贵侍了,你怎没本事进殿下的府上呢?” “有本事从我手上抢走殿下做搭档,没本事进了殿下的府邸。” “早知你这般没用,当初就是死我也不下台。” 程衔青冷眼瞧他:“回去,我们比划几招。” 李远宁特意使人从公西府绕道,公西府内的人自是知晓。 书房内,褪去一身铅华的公西砚,越发耀眼光华,此时他端坐于书桌前,脊背挺直如松柏,着简朴的素绸长衫,头上仅簪了一支木簪,挽起满头青丝。 他捧着书卷专心研读着,霞姿月韵,如挣脱了束缚般,焕发出越发明亮的光芒,更甚往昔。 听得外边的喧哗,公西砚眉头轻蹙,清辉般焕白的面庞抬起望向窗外,见外头越闹越大声,搁下笔起身出门。 推开门,就见公西辞提着鞭子要往外冲,他的后边是公西然身边的人,正满脸愁容地拦着他,口中还喊着: “公子,不可鲁莽啊!女君娶夫纳侍乃天经地义,莫要惹了嫌啊!” 公西砚听了这句话,心跳俶尔一滞,随后仿佛被只大手狠狠地攥紧般,传来一阵剧烈收缩的疼痛。 第148章 嫉妒 公西砚一直不敢面对,连公西辞都避之不见,整日整日地研读科举书籍。 此时再听得赵沉玉的事宜,见了公西辞如此理直气壮地要上了五皇女府,公西砚只觉眼睛酸涩了些。 “阿辞。” 公西砚清冽的声音一出,公西辞猛然转头看到书房门口素衫玉立的公西砚,立刻甩开身后的束缚,站直身子,偏头别眼地别扭问好:“阿兄。” “你这是在胡闹什么?”公西砚冷声训斥着:“将要做侧夫的人,这般的仪态,可是要惹人看笑话?” “我就一个侧夫,那正夫李远宁还故意使人来气我呢,他又有什么仪态?” 公西辞不服气:“待我入府,我定要他好看。” 这句句话直戳公西砚的心肺,公西砚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收紧一瞬,又松开,抬脚走到公西辞的面前,端看着他问:“你觉着你没错?你觉着你能与那李远宁相比?” 公西辞犹然不服气:“我怎么不能和他比?他是嫡长子,我还是……”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声起,公西辞的脸被打偏到一边。 他偏着头长发覆面,眼中晦暗不明。 “他是正夫,你是侧夫。” “他是京城出名的逸士,你是京城小霸王。” “他有屡立战功的姐姐,你只有一个不争气的兄长。” “他的母亲如日中天,父亲是平昭王的子嗣,军中声望极高。” “他能大方地为殿下纳贵侍,而你现下提着鞭子是要去做什么?” “你能和他比?比什么?” 句句质问脱口而出,公西砚看着一动不动的公西辞道:“你清醒没?” 公西辞抬起脸,烟黑长发滑落,白俊的面上,红肿的巴掌印显而易见。 公西辞静静地看着公西砚问道:“是我该我问你,阿兄,你清醒没?” 秋日凉爽,凛风径过,天上白絮飘移,霜叶飒飒作响,枝上扁叶微黄,白花将落未落,一旁的侍从俱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公西砚唇上血色褪去,几番开口,却哑然无声。 能摆脱太女正夫的名头,公西砚是释然的,他根本不爱太女也不爱男德男诫。 他志在民生志在天下。 但缘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公西辞。 话一出口,公西辞就知道自己说过了,看着自小疼爱自己的阿兄此刻沉默不语,公西辞有心缓解,却又拉不下脸。 公西砚沉默许久才说道:“便是八日,你也等不得了吗?” “你要让她厌了你吗?” 公西砚说完,转身回了书房,浅褐色的门被轻轻合上,公西辞垂下眼回了自己的院子。 寒露得了贵侍的位份,赵沉玉便拿了纸笔,认认真真地给他们三人排了日期。 按赵沉玉的意思,是三人平均,但这样无疑是将李远宁的面子踩在脚底。 赵沉玉犹豫一下,决定按照531的天数来排,正夫5日,侧夫3日,贵侍1日。 规定的日子里,只许规定的人来她的院中,其他的人无要事不得前来,送汤送花送点心都不行。 赵沉玉不希望自己因为后院之事耽误住。 排好日期后,正好李远宁拿了书局新的分红来了。 因掀起了巨大的舆论风波,书又铺得多而广,所以赵沉玉新一册的话本售出极多,此次拿到得分红足足有两千七百二十两银子。 赵沉玉满心欢喜地对李远宁道谢后,将银子倒出,一块一块地数了起来,越数越开心。 前段时间给了长忆百两银子,又给了春分和芒夏加班费,属实大出血了,现在有了新的进账,自然是开心。 旁人不知,养这偌大的一个五皇女府是多么费钱的一件事,每日的吃食采买便是一大笔费用。 赵沉玉不愿做那黑心老板克扣员工口粮,因此五皇女府的侍从们吃穿用度都是较好的,每月的月银也不少,加上赵沉玉又没有打骂下人的习惯。 抛开赵沉玉容貌不谈,在五皇女府当差都是极好的,更不要说还有偶尔可见五殿下的绝好福利。 李远宁抬手为赵沉玉泡了一壶桂花茶,端着茶杯缓缓吹凉后,又举起茶杯喂到赵沉玉的唇边道:“莫要顾着数,喝口茶水。” 赵沉玉停下手里的动作,本想接过茶杯,但看了看李远宁笑眯眯的模样,还是低下头由着他喂着。 她直觉,这段日子不能惹到李远宁。 喝完一杯茶水,赵沉玉接着专心数了起来,李远宁浑不在意地用赵沉玉喝过的杯子倒了茶水一饮而尽。 赵沉玉终于数完了,感慨道:“我只写了两本话本,就赚了这么多银子,不知那位他乡之客写了那么多本,是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李远宁一直撑着脑袋,现下看赵沉玉终于数完了,又拿着银子一颗颗地整齐摆进箱子里,便抬手帮着她一起摆了起来,一边摆一边漫不经意道: “于他而言,话本的收入九牛一毛。” 说到这,李远宁的抬眼望向赵沉玉,调笑道:“沉玉不会不知道这他乡之客是何人吧?” “是我认识的人吗?”赵沉玉很是震惊。 “就是江南晏家的那位嫡子,沉玉怎不知道?” 念及那位晏星奔此前的嚣张挑衅,李远宁笑意加深道:“这人话本刚出来时,我便特意着人查过了。” 赵沉玉手一松,手中的银子滑落,被李远宁眼疾手快地接住,又稳稳地摆放好。 赵沉玉一直以为写话本的是女子,因为她那个世界能以女性为主角并毫无半分诋毁的男性作者—— 几近于无。 更不要说认真写出所有女性身上的闪光点。 过往的五千多年,女子被践踏,被视为物品附庸,被逼着进行内部斗争。 即便是现代,大部分的男性认识女人的途径也只有封建言论读物,以及颜色片中的女主角。 他们认知中的女性只有两种角色——贤妻良母及技女。 连职业前边都要加个女字以示区别,这何尝不是一种歧视? 而今晏星奔能写出许多女本位的话本,并在其中塑造了诸多优异的女性角色,这是赵沉玉那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男作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赵沉玉细细回想和晏星奔认识的每一幕,从相认开始,到最近的鄂州见面,将过往那些察觉到的不对劲的地方剖出来细细分析。 赵沉玉得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猜测。 晏星奔应该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无论是话本,还是味道迥异的炸鸡,或者是未卜先知的种种举措,都进一步加深了赵沉玉心中的怀疑。 那么他是哪个世界的?什么年代的?隐瞒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149章 侧夫入门 赵沉玉抬手拿起银子,接着认真地摆放起来,边摆放边思索着。 现在是女尊社会,如果晏星奔是来自于此世界的未来线,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一个养在深宫里、名声恶臭的皇女,怎么会无缘无故被江南首富家的公子知悉?还扎了爱心麻花辫来吸引注意。 赵沉玉猜,晏星奔的未来线上有关于她的历史。 指不定还在网络上掀起过类似于“大安王朝的五皇女赵沉玉是不是穿越者” 的言论。 如今回想起来,晏星奔的目的性实在太强了。 赵沉玉打算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若是遮遮掩掩,那就疏远罢了。 李远宁和赵沉玉一起摆放好了银子,看着箱子里整整齐齐的银子,赵沉玉沉郁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赵沉玉看李远宁准备将银子全部抬起,连忙制止,喜滋滋地准备自己抬银子放起来。 抬的第一下,赵沉玉使劲使得脸都红了,艰难地抬着走了几步,险些摔了。 李远宁及时搭把手,将箱子接了过来,大步走进里间转身问道:“要放哪里? 赵沉玉连忙道:“床底下。” 她要保证自己睡觉时都能闻到银子的味道。 日月流转,没多久便到了公西辞进门的日子。 这意味着赵沉玉的假期要结束了。 纳侧夫的流程到不似娶正夫时那般繁琐,赵沉玉只需着了礼服骑马将公西辞的花轿迎进门即可,无需拜堂。 李远宁在自己的院中,听得前边喧哗,心中寂灭荒芜,只能取了赵沉玉写的话本看了起来。 寒露居住的院子偏僻,赵沉玉有心让他重新挑选,都被他拒绝了,他只抱着赵沉玉的腰缠着她时常来看望,再无其他要求。 偏僻些也好,此时没听见声响,但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将公西辞迎进府后,赵沉玉径直领着他去了给他留的院子里。 赵沉玉没有因为公西辞不好的名声而有什么偏见,也没有因为他之前在生辰宴上胡乱说话而不喜他。 她如同对待李远宁一般对待公西辞,言语间小心提点,扶着他到了床铺边坐下。 这样温柔的举动,让公西辞的心极其服帖,脸红到极致,甚至连行为举止都规矩了许多,唯恐给赵沉玉留下不好的印象。 赵沉玉看公西辞坐稳后,又折身拿了喜秤挑起他的红盖头,盖头掀起,是与李远宁极其不同的少年蓬勃之气。 他的面容精致异常,宛若最好的工匠精雕细琢制成的娃娃,此时规矩的举动让他瞧着乖巧极了,让人心生怜爱。 赵沉玉被唬了一下,不得不感叹公西氏族不愧底蕴深厚,这长相也像是世代筛选般的俊秀。 公西辞被掀盖头,见了赵沉玉,竟然被迷得直接抬手抚上赵沉玉的脸侧,恍惚道:“殿下生得好美。” 语罢,手顺着脸侧下滑,滑过赵沉玉的脖子,停留在赵沉玉的衣襟处,低声道:“可惜了,没着红衣,那日殿下着婚服美到极致,阿辞原以为今日也可瞧见。” 赵沉玉看他垂头丧气,失落至极,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安慰道:“明日穿红衣给你瞧。” 说完又问道:“可要看看你的院子?我特意为你留的。” 侧夫是没有资格喝交杯酒的,公西辞也不在意,听得赵沉玉的话语眼睛立时亮了起来,但还是忍住了,转眼看向房中的下人道:“你们下去。” 房中的下人退出房中,公西辞才毫不掩饰地抱上赵沉玉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腰腹上,一下又一下地啄着轻咬着衣结。 赵沉玉皱起眉头,抬手挡住他的嘴唇道:“衣服脏,不要咬。” 公西辞一口将赵沉玉的手含住,抬起湿漉漉的双眼,模糊的声音自赵沉玉的手心传出:“那殿下便把干净的地方露出来给阿辞咬。” 赵沉玉屈起手指,按住他的嘴唇道:“现下还早,我还是先带你逛一逛吧。” 柔软湿润的触感在赵沉玉的手心一晃而过,紧接着是有些沙哑的少年音:“阿辞觉着在晚些,时间就不够了。” 赵沉玉仍然坚定道:“不行,白天就是不行。” 说完,赵沉玉果断地将手抽出,掰下他的双臂,边用帕子擦手,边道:“走吧,我领你去逛一逛府中。” 公西辞咬着牙恨着赵沉玉此时的坐怀不乱,心中对赵沉玉的正派作风又爱又恨。 当下他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无奈地跟着赵沉玉一起逛着府中,一路上兴致索然,像个大型树懒一样,懒洋洋地挂在赵沉玉的身上,不停地重复着: “殿下,行快些,我们快些回去。” “我看到了看到了,殿下快走快走。” 赵沉玉无奈地停下脚步问道:“那可要去我的院中瞧一瞧?” 殿下的院子? 公西辞的兴致一下便来了,忙不迭点头道:“要去!” 赵沉玉领着他来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院子公西辞便皱起眉头,看到院中的桂花树时掩起了口鼻。 赵沉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回头问道:“怎么了?” 公西辞念及赵沉玉很是喜爱桂花树,强忍着放下袖子道:“无事,就是方才鼻子有些不舒服。” 赵沉玉没想那么多,领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公西辞才踏入房间中,余光瞥见旁边桌上有一只白猫歪着头,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双眼瞧着他。 公西辞顿时脸色骤变,心中惊慌到极致,吓得他运起轻功跳到院中,到了院中尤嫌不够,又脚下一点跳到房顶上去。 第150章 怕猫 赵沉玉被公西辞这番反应惊到了,立马出了房门四下张望,才瞧见房顶上脸色煞白的公西辞。 看他喘着粗气惊疑不定的模样,赵沉玉意识到什么,试探性地问道:“阿辞你怕猫吗?” 公西辞抖着声道:“我、我不怕,我就是、就是碰了猫,会会、会长疹子。” 赵沉玉懂了,这是猫毛过敏。 赵沉玉折身出了院子,边走边喊道:“你跟我出来。” 公西辞勉强运气跟上赵沉玉的步子,一到赵沉玉的身边,跟着远离了白猫,公西辞立刻抱住赵沉玉委屈道:“殿下你原来还养猫吗?” “你怎不同我说?” 赵沉玉以为自己的各种喜好和生活方式早被人扒干净了,怎会知道这一个个的,连她养猫都不知道。 公西辞却是不管赵沉玉的软言哄话,撒着娇让赵沉玉带他回院子里去冷静一下。 赵沉玉无奈地答应。 这一去,便是狂风骤雨,凶狠异常,叫了多回水,公西辞犹嫌不够,看赵沉玉要生气,才撒着娇将头枕在她的胸口上,以一种依偎的姿态睡着了。 第二日,赵沉玉醒来了,看到自己怀中睡得双颊红润的小脸。 公西辞的脸实在精致俊秀至极,眼下闭着眼,卷翘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平日里的娇纵气都敛得一干二净。 赵沉玉轻轻地抬起他的脸,入手触感温软柔嫩,将他的头轻柔地放到枕头上,又悄悄起身,才穿上鞋,后边就覆上一具温暖的身躯。 公西辞将脸搭在赵沉玉的肩上,懒洋洋道:“殿下要去哪?” 赵沉玉拍了拍他的头道:“我要去习武,你可要去?” 公西辞还想赖一会,但赵沉玉态度坚决,因此也嘟嘟哝哝地起身换好衣裳,来了演武场。 演武场内,早已有人先行到来。 李远宁远远就瞧见两道携手而来的身影,心下黯然,又很快调整好脸色,提剑舞动起来。 公西辞才进了演武场,就见到李远宁在练剑,身形轻快,宛若游龙,但一招一式间又自有一股杀气。 公西辞皮笑肉不笑道:“殿下要来演武场原是为了他吗?” 赵沉玉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晨起锻炼是习惯,不因谁而改变。” 说完,赵沉玉面色如常地拉着他介绍起演武场,介绍完便跟着阿瑶去跑圈练武了。 这边公西辞看到赵沉玉跑得老远了,当即冷下脸,从小屋中挑了一条鞭子,朝着李远宁劈头盖脸地挥了过去。 清脆的鞭子声伴随着破空声响起,李远宁不慌不忙地旋身抬剑挡住那一鞭,看着公西辞问道:“公西侧夫此举是何意?” 公西辞一听更火了,冷笑道:“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前些日子让人绕路到公西府是什么意思!” 李远宁笑道:“可是要与我比划几招?” 公西辞勾起嘴角:“正有此意。” 说着,一剑一鞭,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赵沉玉还在认真地跑着圈,在她路过时,两人默契地停下手,注视着赵沉玉跑过,等赵沉玉跑过了,又接着打了起来。 两人都下了狠手,一招一式间,莫要说保持仪态了,衣裳都破了,若不是公西辞眼疾手快地躲过了,李远宁只怕要生生地将剑刺入他的腹部。 公西辞收了鞭子,笑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想伤了我,让我接下来不能缠着殿下。” 李远宁遗憾地收起剑,云淡风轻道:“公西侧夫说什么?我听不懂。” 公西辞冷笑一声,抱胸立于一旁,准备等着赵沉玉练完缠着她回去。 李远宁倒是不准备待着了,但未免被连累,他走前提醒了一句:“侧夫最好回去换身衣裳,莫要让沉玉知晓你捻酸吃醋。”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沉玉练完到棚子底下休息,看到这只有寒露一人,喘着气问道:“他们两个人呢?” 寒露垂眼道:“正夫和侧夫的衣裳突然裂开了,回去换衣裳了。” 突然裂开? 赵沉玉听着,顿觉后脑勺阵阵发疼。。 回了房中,公西辞果然换了一身衣裳,赵沉玉陪着他一起吃完早膳,便将自己排的日程和规矩与他道明,话里话外都表达了她不喜旁人争风吃醋、后院起火的事情。 公西辞只撒娇卖乖地糊弄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侧夫按理是不得回门的,但赵沉玉还是抽个时间带他回去瞧了瞧。 席上公西砚着装华贵典韵,礼仪完美妥当至极,赵沉玉却是没多看一眼,只顾着应付纠着她撒娇的公西辞。 当夜回府后,公西辞因回门一事兴奋到了极点,纠缠了赵沉玉许久,像修狗一样咬遍赵沉玉上下。 假期转瞬即逝,赵沉玉早晨起床后,由公西辞送着。 他黏黏糊糊地跟着赵沉玉,上了马车都还不消停,赵沉玉怕惹了笑话,严令禁止,他才委屈巴巴地坐到一边生闷气。 待到马车停下,他又偷偷扭头看赵沉玉,见赵沉玉瞧了过来,立即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赵沉玉看到公西辞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长叹一声道:“我去当值了,你回去后可自由出入皇女府,要回公西府也随意。” 说着,赵沉玉补充一句:“虽然与你说过,但我还是要重复一遍,我这没那么多规矩,你开心便是最好的。” 公西辞这下哪还生得出气,转身就扑到赵沉玉的身上道:“殿下带着我一起去当值吧~” 赵沉玉心硬如铁,面无表情道:“不行。” 接着,快狠准地将公西辞的胳膊往下一掰,直接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沉玉来了工部,头一回觉得如此清静,立刻全身心地投入研究之中。 这一回,赵沉玉却不是研究什么发明,而是抓耳挠腮地研究起农作物了。 与此同时,朝廷派出的、经赵沉玉培养点拨后的官员也到了目标州府,贴了公告准备招人开工。 第151章 大安月报 这是赵沉玉自鄂州赈灾后,第二次名扬天下。 荒芜的凉州府,府城刺史听闻朝廷官员到了,喜上眉梢出门迎接。 后边的长史摇头叹息,觉得这不过又是一场无谓的折腾。 工部户部的官员一到,立刻使人在府城和各县中贴上公告,公开招募人员修建工厂。 围着公告的百姓听得这陌生的词眼问衙役道:“大人,这工坊做的是什么?工人又是什么?” 衙役一板一眼地将解释背了出来:“工坊做的是镜子,工人不是工匠,不要求会技术,哪怕身无长技,一窍不通,也可报名,会有人教授。” “镜子,这镜子有什么稀奇的?朝廷怎么要特意来这建个工坊生产。” 说着,那粗衣高胖男子咕哝起来:“别又是瞎折腾我们老百姓。” 这时另一矮瘦男子耳尖听到,忍不住开口驳道:“可我听说这是五殿下提议的,五殿下不是那般的人。” 粗衣男子立刻瞪大眼睛小声气愤道:“这位的名声不是更臭?这上面人拍屁股做的决定,不是折腾人,难不成还造福我们吗?” 矮瘦男子没有气愤,而是平缓静道:“我是鄂州的,我见过五殿下,殿下是世上最好的女君,她并不蠢笨也不丑陋。” “她研制出的水泥堵住了洪水,她发明的酒精和疫病册子挡住了瘟疫,她未卜先知算得决堤救了一座县城,她改进渡气法子博回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说着,矮瘦男子越说越感动,最后竟然哭了起来,抽抽嗒嗒道:“没有殿下,就没有今日的我,既然是五殿下说建的工坊,那我一定要报名,烦大人记上东雨巷刘三弟。” 衙役犹疑地看了他一眼,提笔记下他的姓名。 见到自己的姓名被记下,刘三弟脸上挂着泪哽咽地离开了这里。 留下的百姓面面相觑,终于有人犹豫道:“那我也报名,大人记下,我是……” 如此,工人招募得七七八八,他们第一天来到了这里,没曾想自己要干的第一个活,是盖自己以后要睡的地方。 上边的大人管这叫宿舍,就给了灰乎乎的泥和红色砖头,还有一些细长的铁棍,就让他们盖上三层。 三层啊!一根大梁都没有,就让人盖三层!还要在七日内盖好! 在场的百姓看着这些平平无奇的小东西,心中都打起了退堂鼓。 各地的工厂紧锣密鼓地捣鼓起来,而京城内的赵沉玉还在苦心钻研着如何提高农作物。 赵沉玉下一步原是想搞出肥皂,改善百姓生活的同时,也给国库赚点钱,准备来年的堤坝重修计划。 但上回出了御书房后,赵沉玉不得不放下肥皂,先着手于农作物的问题。 江南洪涝,今年颗粒无收,好在西北战事已了,不然这样拖下去,怕是要复刻了汉朝穷兵黩武的局面。 这个世界的农作物和上一个世界的无甚太大的差别,有木薯但无红薯和玉米。 她准备找晏星奔,让他画一下此世界的世界地图,如果与原世界相差无几的话,赵沉玉使人找玉米红薯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了。 赵沉玉思及自己前些日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的信函,估摸着时间。 若是他收到信函便启程,那这两日应是能抵达京城了。 赵沉玉没法折腾出玉米红薯,只能改而折腾水稻了。 她寻了民间几名经验丰富的农妇,都是农活一把好手,又召集了农官,一边试验着一边讲解着。 郊外田庄里,赵沉玉穿了细棉衣裳,挽着裤脚露出雪白纤细的小腿,腿后的线条流畅微鼓。 白皙光裸的脚毫不避讳地踩在泥地里,赵沉玉扯着一张细布,上面覆了一张巨大的油纸,边走边后退。 旁边的农官问道:“殿下,这大鹏真的有用吗?” 赵沉玉心中也没底,但她必须试一试,尽量在春耕之前将优良种子筛选出来。 现下正值深秋,这种天气是没法发芽的,因此赵沉玉准备搞个温室大棚,冬日也可试验种植。 一同将大棚搭建好后,赵沉玉拍了拍手走上旁的空地上,看着迎面走来的农官农妇们问道:“前些日子给你们的二十四节气可算过了?可有用?” 农官们闻言欣然道:“殿下所创的二十四节气,与往昔的播种收获时节相差无几,若是传于天下,让百姓照此播种,必定不会出现因误了时日而减产。” 农妇们更是兴奋到极致:“殿下给的是好东西啊,俺们村的老人都说就是这个节气播种,问俺是谁给的。” “俺说是五殿下,她们昨夜一直夸殿下呢!” 赵沉玉再一次无奈地解释道:“不是我编写的……” 农官道:“那殿下说是何人编写的?” 这二十四节气是历朝历代中国百姓劳动的结晶,非一人独创,赵沉玉连地都没下过的现代人更加没资格占为己有。 但是…… 赵沉玉挣扎道:“是各地村庄县志中记载的,能得来这份节气,靠得还是底下侍奉庄稼的辛劳人们。” “那还不是殿下总结出来的?还是要多谢殿下如此体恤百姓,能得殿下真是百姓之福。” 赵沉玉无奈极了,不知这些人对她有什么滤镜,任凭赵沉玉百般解释都不信。 赵沉玉仰天长叹,心中再次默背起二十四节气,背到芒夏时,灵机一动道:“我想起来了,那人名华夏,是位名为华夏妇人创的。” “华夏?这人是谁?”在场的农妇咕哝着,绞尽脑汁地想着这里哪个村庄姓华。 赵沉玉越想越觉得合适,乐呵呵地对着农官说:“那二十四节气,署名华夏,记得在农书上记着。” 温室大棚搭起来了,赵沉玉自然是不可能就做一个嫁接育种用处。 她还试着改进了化肥,科学划分种植间距,并准备着过段时间去南方一趟,将荒山开出来做梯田,试一试水稻养鱼。 配比化肥并熬制的那几天,赵沉玉每天都浑身臭烘烘地回府,但府上的几人都没嫌弃,相反很是心疼不解。 他们不懂,赵沉玉明明可以坐于高堂之上,给个方子让底下的人去做,为什么要自己亲力亲为? 赵沉玉言道:“我此举正是要做给天下百官们瞧的,我不愿大安的官员是一群只知坐于官府中纸上谈兵的废物。” 此后他们没再劝过赵沉玉,赵沉玉此举却是让京城百官都敬业许多。 此前因畏惧赵归安的威势,而不得不用心办事;现今因敬佩赵沉玉的亲力亲为,而羞惭得尽心办事。 赵归安也与一众心腹老臣商榷过了,仔细审视一番后,一道圣旨下发,第一期的大安月报在秋末初冬的十一月问世。 大安月报的问世,在后世看来,是安朝的极大转折点,阻止了安朝君主专制权力的进一步集中。 对赵沉玉而言,则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大麻烦。 第152章 围观 今日的官府格外不同。 往常肃穆庄严的官府外竟然支起了一个小摊。 来来往往的百姓都好奇极了,有那自恃和衙役关系好的绸衣男子,壮胆上前询问。 小摊前的衙役将摊子支好,后退几步拍去手上的灰后,转头瞧他得意笑道:“哼哼,想知道?” 绸衣男子极其上道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两碎银,腆笑着借着袖子的遮挡,意图塞到她的手中,吓得衙役连忙抬手作投降状,连连后退数步道: “干什么干什么?想害我吗?” 说着,衙役满眼怀疑地看着这男子端详着,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惹了这人,被他知道了风声来借刀杀人。 绸衣男子一脸不解,连忙将银子收回袖口赔脸笑道:“草民怎敢,就是想问问官府这卖的是什么?” “草民回头能不能也将东西拿来这,借官府的摊子——”说着,绸衣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衙役见状才哼了一声道:“这卖的是报纸,每日都卖,你怕是租不了这铺子了。” “报纸?”周围围观的百姓很是好奇,但衙役也解释不清什么是报纸,只含糊过去,徒留好奇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报纸?哪个报哪个纸?” “是吃食吗?” “官府怎么可能做吃食?我觉得是贵人的笔墨。” 众人议论纷纷,争执不下,最终定于明日一看究竟。 第二日清晨,衙役才开官府大门,就见门外人山人海,最前头的百姓打扮作书生状,见衙役出来,忙上前问道: “大人,可是要卖报纸了?” 与此同时,各地的官学县学中,也有教习抱了一沓纸进了学堂。 “张教习——”学女们纷纷起身行礼,向教习问好。 张教习温和地回了一礼,看学女们入座后,才点了一人将这一打纸发了下去。 先拿到纸张的娃娃脸学女展开一看,就见最顶上硕大的四个字——大安月报。 紧接着占据第一个版面的文章标题:《事必躬亲》,标题下角还标注着着者公西然。 一看到公西然这三个字,这名娃娃脸学女立即惊呼出声:“这这、这是当朝尚书令大人?” 没有人训斥她的失礼,因为其她的人也惊诧地看着报纸。 教习也拿了一张报纸坐到藤椅上,重新看了一遍。 这篇由公西然写下的文章,主人公并非她自己,也不是陛下或太女殿下,而是众人意想不到的五殿下。 文章中没有对赵沉玉在鄂州的事情大书特书,只是以平淡的笔触写下了赵沉玉回京以后的所做的事情。 从日夜不休地画堤坝图、研制火药钢筋等物品,发明了光可鉴人的水银镜,晶莹剔透的玻璃,再到如今呕心沥血地研制化肥,带领农官和农妇编撰《农书》等事迹。 文章没有大书特书这些发明的伟大,反而重点描写了赵沉玉此前的美貌如何惊动京城,以此越发凸显她后来的狼狈。 她研制钢筋时被戳伤流血的事情,她熬夜画图的事情,她整日泥泞脏污的模样,她浑身发臭回府的事情。 公西然不愧是文官之首,文笔老辣又通俗易懂,才写完初稿就被赵沉玉不好意思地通过了。 现下看到这一篇的学女们俱是感动地以袖抹眼,再看标题的《事必躬亲》,哪还有不懂。 当下便有人激动道:“我要向五殿下学习,好好读书,日后我定要上京城赶考,见一见五殿下!” 张教习抬头眯着眼记下那名学女模样,将她和记忆中的名字对上号后,好笑地摇摇头,决定接下来的学习中助这人一臂之力。 张教习打定主意后,又低头看起了下一篇。 第二篇是李兼济写下的《安朝新律——详解腐败整治专项》,接着是太医院写下《震惊!能起死回生的急救方法,速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公告和二十四节气的相关讲解。 当然,后边太医院的文章被赵沉玉打回重写数次,标题也给了建议,才让他们落笔通俗直白许多。 第一份大安月报卖价与其着者极其不符,价格实在低廉,仅需三文钱。 许多人合伙买了一张一起看,甚至有人无师自通地发展出了租借项目,看一次一文钱。 一时间大安月报销量火爆,便是不识字的,也会去茶馆酒楼中听说书人念这张报纸。 赵沉玉原本以为这三篇文章最能引起轰动的应该是太医院的文章,多么有某u新闻部的味道,没成想最受欢迎的是关于她的文章。 其中公西然描写赵沉玉的美貌语句广为流传,加上此前从京城流传出来的言论,言及五殿下成婚那日,京城所有公子悉数着上红衣以表心意,这言论因其荒谬性而传遍天下。 而今再看这报纸,原来是真的啊?? 又有在鄂州和京城中见过赵沉玉的出来作证,一时间赵沉玉的名声和事迹彻底引爆大安。 无数人买了船票马车,准备来京城来看一眼新出炉的大安第一女君。 当然,他们没忘记买大量的月报回家珍藏,但能好好保存流传下去的寥寥无几,后世每出现一张都卖出天价。 只因这第一版月报的意义不同,又是这几位在史书上名声显赫的存在。 尤其是那位长泽亲王。 赵沉玉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因这张报纸瞬间扭转,也不懂赵归安当初执着地要把关于她的那篇文章,放在最大版面的用意,现在她只烦恼着—— 为什么上班下班的路上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公子? 这一大群男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京城之前有这么多人吗? 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原本赵沉玉今日也是满身泥土,准备去旁边的庄子看看化肥再下班。 没想到才走出了庄子大门,就打眼瞧见外边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又对上一双双发光的眼睛。 赵沉玉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退回去,留下旁边的一众农官侍从一脸懵地站在原地。 外边的男子们见到赵沉玉的第一眼,就惊呆了,即便赵沉玉退了回去,仍然直愣愣地看着庄子门口,久久无法回神。 一只白皙的手扒上最后一人的肩膀,那人回头一望,正是赵沉玉扒着她的肩膀,借着她的身子遮挡着,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向外边。 真没看错,外边人是真的多。 赵沉玉惊呆了。 外边的人也惊呆了。 原来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啊! 第153章 接手 他们愣愣地看着那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即便只露出黑色凌乱的碎发、雪白的额头和黑溜溜的眼睛,依然足以震慑世人。 有人没忍住,喉头一动,咕哝一声咽了下口水。 后边见不着的人急了,看前面的人失了魂般不言不语,没有反应,当即想方设法站到了高处。 这一看,也愣住了。 赵沉玉虽然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情况,但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挡她散值下班! 她探出身子,镇定地走了出去,镇定地招呼众人一同去看看化肥,镇定地从外边人的前面路过。 忽而,不知是哪里传来的一声轻唤:“五殿下——” 赵沉玉下意识应道:“怎么了?” 空气刹那寂静了,下一瞬—— “五殿下!!” “五殿下啊啊啊啊!” “这竟然真是人啊??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呜呜呜呜,五殿下啊啊啊啊!” 赵沉玉老有经验了,当即脚下一溜,毫不犹豫地撒开腿冲刺到旁边的庄子里,忙不迭地躲到围墙后边。 旁边的农官和农妇们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们着实没想到,看着矮矮小小的五殿下,跑起来竟然这么快。 赵沉玉跑得老快了,但后边却没人追上来。 他们还保留着理智,且其中也有京城的公子们,经历过那次新增安律的事情。 大老远的跑过来,他们可不是为了服劳役的。 当下众人虽然激动不已,但仍然按捺着,无人上前一步。 赵沉玉又探头看了看,见外边没乱,便放下心地扔下那一堆的农官农妇们,自己溜达到庄子里边看前几日新配比的化肥制成了没。 这一次的化肥臭味更甚从前,用的都是吃剩的骨头、发酵的垃圾和人牛猪等排泄物等,还适当加入草木灰等,价格低廉,若是推广到州府,还能顺带解决日常百姓垃圾处理的烦恼、整治街道卫生。 赵沉玉很是满意,嘱咐农官将这版化肥保留下来,以便做后续的实验。 看完化肥,赵沉玉纠结一番后,高声喊道:“阿瑶——” 一道人影出现,却不是阿瑶,而是赵沉玉意想不到的一个人——寻叶。 他仍然穿了离京时的那件苍青色长衫,面容如竹如柏般清雅,举手投足文韵风雅,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拔刀后就发狂的m型疯子。 他满眼缱绻地看着赵沉玉道:“殿下,好久未见,寻叶回来了。” 赵沉玉怔了一瞬,后退一步提防着,警惕问道:“阿瑶呢?” 寻叶早知赵沉玉会有这一问,当即从口袋中掏出一块令牌,赵沉玉定睛一看,是赵归安的令牌。 与此同时,寻叶适时道了一句:“大安喃波万。” 赵沉玉听到这句暗号,此时才放下心,踱步上前,站稳问道:“阿瑶呢?” “太女殿下有召,去了皇城。” 寻叶含笑着问道:“而今我平安归来了,殿下的后院可有我位置?” 赵沉玉不以为意:“你都是要掌权的人了,住我这不方便。” “我不曾掌权,殿下从何处知晓的?” 赵沉玉听了这句话,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猛然问道:“阿瑶去皇城做甚?” 寻叶遗憾地摇摇头,表示不知,又上前一步抱起赵沉玉道:“殿下是要唤人将你带回府吗?外边的那些男子确实烦人得紧。” 赵沉玉道:“不,去皇城。” 寻叶瞧了赵沉玉一眼,听话地运起轻功,带着赵沉玉去了皇城。 在赵沉玉走了一刻钟后,庄子的庄头出面驱散众人,看众人仍然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去,才嗤笑道:“殿下早从后门走了,你们等也是等不到的。” 语罢,轰然一声关上庄子大门。 门前的公子们面面相觑,有的选择扭头就走,无论真假,殿下使人传话便是不希望他们在此等着。 也有人选择等着再看多一面,心中边回味边盼望着,盼到晚上月上梢头了,才死心离去。 赵沉玉去了皇城,跑了一趟御书房,没见到人,又跑去东宫,才见到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阿瑶,和冷着脸的赵归安。 庭中景色萧瑟,无花团锦簇,也无四季常青的松柏绿树,如赵归安本人一般冷峻冰寒。 见到赵沉玉来了,赵归安冷沉的面色有所松散,看了一眼赵沉玉,转而拿了细棉白布。 赵沉玉噔噔噔地跑了过来问道:“阿姐,你喊阿瑶做什么啊? ” 赵归安拿了帕子,抬手地给赵沉玉擦去衣裳上的黄泥,冷清声音道:“你来得正巧,我也有事要问你。” 说着,赵归安转眼看了眼阿瑶:“你先下去。” 阿瑶恭敬地磕了下头,退下了。 阿瑶退下后,赵归安仍细心地将赵沉玉身上的黄泥一一拂去,才将白布搁置到一边,起身到一旁的水盆中净手,边洗边道: “你身边的阿瑶,我欲调她去接手诛阁,另将寻叶派给你,你可愿意?” 赵沉玉坐到赵归安旁边的位置,才伸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就听到赵归安这句话,当即问道:“这事寻叶可知道?” 赵归安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缓步走来,稳稳坐到赵沉玉的身边,抬手就去摸了下赵沉玉的茶杯,眉一皱,边泡茶边道:“他知不知有何干系?” “眼下是阿瑶不愿接手,她不愿离开你。” 赵归安话落,伸手拿过赵沉玉的冷茶随手泼了出去,又缓缓倒了杯热茶,汩汩水声顿起,袅袅白烟顺势腾到空中。 赵沉玉颦眉问道:“为何一定要她接手?寻叶不行吗?这不是他提议的吗?” 赵归安的手一顿,淡青色的茶水歇了,水声戛然而止。 她抬眼望向赵沉玉,细细端详着她,眸光闪动,水声又起,她接着为赵沉玉倒好茶水,轻轻放到她的面前道:”冷茶伤身,茶水冷了就别喝。” “阿姐。”赵沉玉看她避而不谈,还捧了茶细抿着,又喊了一声。 赵归安见她眼中确实写满浓浓的疑惑,非要究根究底,才搁下茶杯,修长玉指带着茶杯的温热,顺着赵沉玉的肋骨下滑到她的腹部,轻轻点了点道:“原因在这,沉玉。” “女君们都身怀宝藏啊,沉玉。” 赵沉玉恍然惊醒。 赵归安接着道:“单论人,瑶光也强于寻叶,她专习刺杀巧计,又会大安心法,于她而言,她没有上限。” 赵沉玉这下垂眼道:“阿姐,让我回去想想。” 第154章 祁乐风回来 散值时就已过了申时,从郊外一路赶回皇城,更是用了半个多时辰。 赵沉玉起身出东宫时,已是火烧云霞,日渐西沉的时分了。 她还未走出东宫,就远远瞧见东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旁边是威武冷酷的太女亲卫。 马雕刻精美、铃琅环佩的华贵马车上,因赵沉玉坐马车而常常恶乏,为了透气凉爽而安装的车帘被卸下,换成了瞧着就极其有年代气息的木制门板。 马车的侧边还有翘起的小屋檐,极其有效地遮挡了从上边投注来的视线。 前头由两匹高头长腿的白马拉着,放在往日该是上战场做军马的好料子。 晚香侧着身眺望着天边的红霞,静静地伫立在马车一旁,听了她出来的脚步声,才转身婉笑着行礼道:“拜见五殿下,太女殿下让晚香送殿下一趟。” 赵沉玉连忙让他起身,又向前看去,就见最前边熟悉的一道身影,惊喜道:“乐风!” 最前边太女亲卫骑着黑色骏马,一身玄衣冷厉疏离,持着大刀的手骨节分明,分于马两侧的长腿健长有力。 这冷傲矜贵的女君听了这声呼唤,立即翻身下马,将自己的大刀塞到旁边下属的手上,大步走过来,行到赵沉玉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拜见——” 她还未说完,赵沉玉立即将她扶起来道:“哎呀,我们两个还要这样生疏吗?许久未见你啊!” 祁乐风确实离京许久,火药的运输至关重要,赵归安让祁乐风去负责运输,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刚回来当值,没想到又要护送赵沉玉回府。 祁乐风听了这亲昵的话语,也忍不住笑了,说道:“许久未见,殿下的魅力更胜往昔啊。” 赵沉玉拉了祁乐风就要上马车,边走边道:“好,你敢嘲笑我,上了马车我要你好看!” “不上马车也使得,臣本就好看。” 祁乐风边说着,边顺着赵沉玉的力道,嘴上还打趣着赵沉玉。 晚香在后边,头回对女君产生极深的嫉妒。 他看着祁乐风一来就吸引走赵沉玉的注意力,眼底的嫉妒疯狂都深深地掩在黑色的瞳孔背后,冷厉的目光似两把尖刀,恨不得当场捅死祁乐风。 祁乐风警觉地回头,就见晚香侧身吩咐着旁人。 她嗤笑一声,转头离赵沉玉愈发近了。 祁乐风和赵沉玉上了马车,被赵沉玉好一顿挠痒痒,晚香在外轻敲马车壁,清缓若山泉水的声音请示道:“殿下,可要启程了?” 赵沉玉想到今天好像是轮到公西辞那个狗脾气,忙道:“走,走快些。” “是。”晚香应下,上了马车坐在外边,马车缓缓启动。 里边赵沉玉还不解道:“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祁乐风当即捧着赵沉玉的脸,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肌肤道:“我的好殿下,你不知你如今在大安有多出名了吗?” “出名?” 祁乐风凑近赵沉玉,一股冷腥的铁器味便卷上赵沉玉的鼻头,她扶着赵沉玉的后脑勺道:“可不是出名嘛,而今全天下的人都准备来京城瞧一瞧大安瑰宝了。” 说着,祁乐风低头轻啄了一下赵沉玉的鼻尖:“殿下真好看,他们有眼光。” 赵沉玉见怪不怪,一巴掌糊上她的脸,推开她道:“说归说,别又动手动脚。” 作为安宁侯府的次女,祁乐风性子自小瞧着冷硬高傲,实则有些混,一张嘴向来不饶人,配上她那睥睨一切,仿佛看垃圾般的眼神,也是拉了一大堆的仇恨。 赵沉玉觉得,赵归安一定是看上了祁乐风拉仇恨的强硬实力。 幸好她功夫深实力强悍,才没被人套麻袋,赵沉玉好几次能跟着沈博雅和陈书偷偷出宫,也得亏祁乐风给她打掩护。 只是如今想来,这背后都是赵归安在睁只眼闭只眼。 赵沉玉还未想明出名一事,就见祁乐风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赵沉玉的手揣自己怀中,又俯身上前。 赵沉玉当即眉头一皱,正要动手时,祁乐风道:“嘘——殿下听,世人多么喜爱殿下。” 她伸手揽过赵沉玉的肩,扶着她就往车窗边靠去,柔软的胸膛贴上赵沉玉的后背,赵沉玉被她压着,却什么都没听见。 长长的车队快而稳地行到东华门前,就在赵沉玉要质问之时,冷白的手挑开车窗,露出的小缝足以让赵沉玉看得清清楚楚。 东华门外,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人挨人,人挤人。 外边的人见了皇城内驶出的车队,看到熟悉的亲卫队,当即就有人惊喜道:“是五殿下!一定是五殿下!” 霎时间,嘈杂声立起—— “殿下?殿下在哪?” “马车里的是五殿下?不是说殿下是自己走路的吗?” “啊啊啊啊殿下啊,我是从鄂州赶来的,我好想殿下嗷嗷嗷啊!” “后边哪个嘎子喊恁大声,吵着俺了!” “莫要喊!莫要吓到殿下!” “啊?这殿下那么容易被吓到啊?没一点女子气概啊?” 赵沉玉看着外边的景象,惊得瞪大了眼睛。 各种听不懂的方言齐齐上阵,将外边吵得如热闹的市场,让赵沉玉不得不相信这些人是来自于五湖四海。 那今日农庄外的那群人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赵沉玉还愣愣地看着外边,后边的温度便骤然消失。 赵沉玉回头,就见到祁乐风整理着衣裳,准备出去,当即怔道:“你要出去?” 祁乐风笑道:“是啊,出去做恶人。” 语罢,毫不犹豫地起身推开车门,刚好和外边的晚香对上视线。 祁乐风瞧向晚香,眼底是深深的嘲意。 晚香垂眼避开视线,笑笑不语。 第155章 演戏 祁乐风收回视线,脚下一点直接跃到前边的黑马身上坐稳,身形矫健敏捷,又向身边下属示意,稳稳接住她扔来的大刀。 旁边围观的百姓惊得齐齐“哇——”了一声,当下有人激动问道:“这就是五殿下吗?” “这五殿下也不像月报上说得温柔啊,瞧着冷冰冰的。” “嘘!这是祁卫长,快走!” 祁乐风提了刀,粲粲晚霞下,如火的烈焰霞光没能抹去刀上的森森寒意,反而照得长刀显得越发锋利逼人。 她驱马前行,冷声喊道:“让开。”说着,毫不在意地提刀就冲着前边堵路的人挥去。 赵沉玉在后边透过窗户看到,心下一急,边高声制止:“别!住手!”边起身出了马车。 她一站出去,像是怕赵沉玉站不稳摔下去般,马车立即停下,漫天红霞也格外偏爱赵沉玉,光影轮转,在她的身上流连忘返。 外边原本有些喧哗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了。 赵沉玉心急,还要跳下马车时,晚香眼疾手快地一把拉着赵沉玉,祁乐风也无奈道:“没伤到,殿下先回马车内,莫要冲撞您了。” 赵沉玉哪里还敢回去,环视着四周,拥挤至极,虽然未发生踩踏事故,但也极其容易出事。 因赵沉玉站在马车上,马车本就高,这下即便是后边的人也隐隐可见赵沉玉的身影。 深蓝色的衣袍上的黄泥虽已被擦去,但还留着斑斑点点的黄泥印记,腰间只挂了一个荷包,头发也是随意地扎着,没有华贵的玉冠金冠,整个人看着就简朴至极。 当下有人喃喃出声:“真和月报上说得一模一样,生得实在是……” “这般品行,谁说的没有女子气概!” 赵沉玉没有内力,但仍然努力让自己高声道:“后边的人,烦请散去,我这边太挤了,走不出去。” 祁乐风冷道:“殿下何必与他们好言好语,照大安律法,他们都得抓去服劳役。” 赵沉玉一下明白了,她虽不解,但也稳稳接戏忧愁道:“此事也是因我而起,祁卫长便莫要抓他们了,罚我一人就好。” 听了赵沉玉这句话,立即有人激烈出声反对:“莫罚殿下,我甘愿领罚,后边的人让一让,不要让殿下受罚!” “就是,殿下今日劳累一日了,怎可让殿下受罚!” 赵沉玉状似惆怅地仰天长叹道:“唉——你们都是大安子民,我怎舍得罚你们呢?” “还是让我……” “殿下别说了,后面的快些走!” 不一会,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即便一步三回头,但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生怕给赵沉玉添乱。 赵沉玉坐回马车里,回了府上,才拽着祁乐风道:“我不用你这样做恶人。” 祁乐风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赵沉玉的头,便转身离去。 她今天整了这一出,怕是以后没人敢轻易来打扰赵沉玉了。 赵沉玉回了府,没喊出阿瑶,而是去了公西辞那,被他腻歪缠着要喂饭给他,真是和小狗一样粘人。 赵沉玉好不容易才脱身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喊了阿瑶。 一阵风过,旁边的树一阵摇曳,阿瑶没有出现。 赵沉玉又拧着眉喊了一声:“阿瑶。” 在赵沉玉喊了两声后,她前边的空地上才出现一个瘦长的身影。 阿瑶一出现,就闷不做声地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直接猛然将头砰地一声重重地磕到地上。 赵沉玉颦着眉起身过去,抬手准备将阿瑶拉起来,但阿瑶倔着跪在地上,偷偷使劲,不肯起身。 赵沉玉没法子,不好生拉硬拽,只能干脆席地而坐,弯腰抱住阿瑶的头轻声道:“我不逼你,但是我希望你选择你真正想要的。” 赵沉玉此时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后来接手诛阁的人,似乎是叫瑶光。 李流照走上了自己的路,赵沉玉也希望阿瑶能绽放出自己的光芒。 她不希望阿瑶放弃了事业守在一个人的身边,靠着旁人的怜悯宠爱过日,哪怕这个人是赵沉玉自己。 阿瑶不说话,只猛然起身将赵沉玉抱住,抱得极紧,埋在她颈间的脸庞似乎有缕缕湿意浸开。 阿瑶抱着赵沉玉,许久才问道:“殿下不是答应过我吗?” 赵沉玉想起还在皇城时,阿瑶那时也抱着她求着她的话。 原来那时候,阿瑶就知道自己日后要离开吗? 她如何得知的? 赵沉玉未来得及深想,便感觉到阿瑶缓缓抬起头凝眸望着她,眼中的炙热要从她的眼眸烧到赵沉玉的心底。 赵沉玉看着她眼中浓烈的情感,心神震荡,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阿瑶直接吻了上来。 她的动作小心至极,甚至不敢直接亲到赵沉玉的唇上,而是小心翼翼地仰着头贴上赵沉玉的唇角,掀动着浓密的眼睫毛,抬着一双流盼纯澈的眼眸直直地仰视着赵沉玉。 她未曾言语,一颗清泪自她的眼角滑落。 赵沉玉还愣着神,有些难以相信自己身边的阿瑶对她竟是这番心思。 难不成是因为她此前因为害怕刺杀,逼着阿瑶与她同寝,从而将她掰弯了? 但那不是姐妹之间的正常操作吗? 只是一瞬,阿瑶直起身,看赵沉玉眼底除了震惊外,并无其他的厌恶嫌弃,便闭上眼睛又俯下身。 阿瑶还未靠近,赵沉玉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道:“此举不妥啊……” 阿瑶别开脸道:“阿瑶会去领罚,殿下……不要赶我走。” 赵沉玉问道:“所以你是因为心悦我才不愿离去的?” “没有我,你会不会去接手诛阁?” 这个问题的答案,阿瑶没给,但赵沉玉想得到。 赵沉玉道:“我不逼你,但我希望你不是一辈子都在我的身边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卑微暗卫。” 阿瑶沉默许久,又转头抱住赵沉玉道:“阿瑶知道了。” 她知道赵沉玉想要她选什么,即便难受至极,即便痛入心脾,阿瑶都还强忍着道:“阿瑶明日就回去,殿下——” 说着,阿瑶抖着声问道:“殿下让我最后守一夜可好?” 赵沉玉拍了拍她的头道:“当然可以,往后你也可随时来府上,我现下带你去挑个小院?” 阿瑶闷声应下。 今夜赵沉玉久久不回,公西辞自然是不高兴的,怒气冲冲地跑到小院里,看着赵沉玉领着阿瑶亲密地说着些什么,抖着手指着阿瑶道:“殿下今夜还不回来,是准备要和她一起睡?” 赵沉玉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时,不料阿瑶直接拔刀指向公西砚。 锐利寒冷的光自短刀的刀锋滑向公西辞,阿瑶冷着眉眼道:“休要对殿下无礼,再这般胡搅蛮缠,我就将你斩了!” 现在她的主子是太女殿下了,惹出什么事情,都让太女殿下兜着。 她早看这群男人不顺眼了。 从那些痴心妄想、搔首弄姿、妨碍殿下执行公务的公子,再到这些动不动就分不清自己的位置的无礼之徒,阿瑶忍了很久了。 公西辞没有抽鞭,而是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第156章 晏星奔意图 赵沉玉一把拍下阿瑶的胳膊,将她往后拉了几步,又上前拽着公西辞去到一旁,也没刻意压低嗓音,声音如常道:“阿辞,我原以为你了解我。” “我当值很累,我不想回府了还要处理很多事情,你可明白?” 公西辞一下红了眼眶,委屈道:“你觉得我在胡搅蛮缠吗?” “不是你,而是你们。” 今夜月明,公西辞清清楚楚地看见赵沉玉脸上的认真。 “我娶了你们,就会负责到底,但我也最厌恶家宅不宁,你可明白?” 公西辞明白,阿瑶也明白。 “你该相信我。”赵沉玉道。 将院子定下后,赵沉玉带着公西辞回了他的小院。 公西辞猫毛过敏,并不能去赵沉玉的院子。 公西辞以为赵沉玉处理好阿瑶那边的事情,便会和他一同休息,不料赵沉玉进来拿了东西就准备要走。 公西辞当即上前抱住赵沉玉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 赵沉玉扯下他的手道:“我今夜想回自个的院子和端午睡觉。” “那我呢?”公西辞眼眶红到极致,撇去了一身桀骜嚣张的气焰,面容秀美精致的他让人看着心都化了。 赵沉玉心硬如铁道:“你今夜自个睡。” 公西辞大力摇头,又抱住赵沉玉埋着头不肯松手,口中慌张道:“殿下可是厌我方才胡乱吃醋?” “阿辞以后不会如此了,殿下今夜不要走。” 赵沉玉伸手抬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眸说道:“我没生气,我说过了,你要相信我。” “我只是今夜想一个人与端午睡,但你又怕端午,那我们二人便分开睡,仅此而已。” 公西辞不敢置信问道:“殿下是为了一只猫丢下我?殿下不能明夜去吗?” 赵沉玉冷静道:“今夜想,便今夜去,我不要求你迎合我,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迎合你。” 说完,赵沉玉拍了拍他的手道:“松手,我明日还要当值,今夜需早些睡。” 公西辞不肯松手,抱得更紧了,准备死乞白赖着让赵沉玉留下时,赵沉玉道:“莫要让我真的生气了。” 公西辞僵住了,手上的动作没变,但力气却是卸下来了,赵沉玉推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第二日,赵沉玉如常去上值,和着农官农妇们观察田地里的情况,看田里进入安稳的生长期后,赵沉玉将这里的事情交由她们看着了,自己回了工部研制着肥皂。 肥皂的难度不高,赵沉玉这次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给明了方向,给旁的工部官员布置了作业。 不料午间回府后,侍从来报,晏星奔回了京城下了帖子来。 赵沉玉想着今日下午去了工部,也是看他们折腾着肥皂,还不如去寻晏星奔,看看能不能说通他,让他明天就去工部报到。 寻找红薯玉米很重要。 赵沉玉到了晏星奔开的酒楼,熟门熟路地上了顶楼,敲开了那扇门。 里边传来一声:“进——” 赵沉玉便推开门,就见许久未见的晏星奔正坐在桌子后面,他的面前还堆了许多的账本。 许久未见,他还是如往昔那般,眉眼俊朗阳光,看向赵沉玉的目光澄澈又灿烂,让赵沉玉忍不住怀疑,晏星奔原本的职业是不是影帝。 赵沉玉关上门走过去,晏星奔将手上的账本合上放到一边,抬眼瞥见赵沉玉神情严肃,当即眸光一动,正要开玩笑活跃气氛时,赵沉玉道:“床前明月光,你接下一句。” 晏星奔才张开的嘴,未说话便哽住了。 “不会?白毛浮绿水,下一句。” 晏星奔还是沉默了。 “还不会?”赵沉玉眉一挑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总会背吧?” 话音刚落,赵沉玉就听见一声木椅激烈地滑过地板的吱呀刺耳音,紧接着高高垒起的账本“哗啦砰啪”地滚落到地上。 晏星奔像是听到什么惊天新闻,猛然站起身,剧烈的动作不仅弄翻了椅子,还连带着桌上的账本都被推翻在地。 赵沉玉看着他这剧烈的反应,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历史上的赵沉玉,不会搞了什么革命吧? 不可能吧,依赵沉玉对自己的了解,她不可能搞革命,偷偷摸摸地谋求福利搞改革还有可能。 赵沉玉试探性地背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下一瞬,赵沉玉就看到晏星奔露出仿佛见了鬼般的表情。 晏星奔愣愣地看着赵沉玉许久,才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书,脸上还是那副余惊未定的神色。 赵沉玉起身蹲下身帮他一起捡起,不过伸手捡起一本,晏星奔道:“今日招待不周,殿下先回去吧。” 听了这一句,赵沉玉敏锐地意识到晏星奔又一个矛盾点。 赵沉玉笑道:“不过一点小事,怎么就扯到了招待不周,我帮你一起收拾。”说完,眼睛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晏星奔的微末表情, 晏星奔面上的挣扎踌躇一晃而过,紧接着勉力笑道:“这些小事,怎劳殿下出手。” 又听了这句话,赵沉玉气定神闲地起身道:“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你自己收拾去吧。” 说完,赵沉玉坐到一旁的榻上,依旧观察着晏星奔。 他默默地收拾着账本,动作利索而干脆,像是做惯了家务般,会顺手将凌乱的桌面收拾好,而非把账本拿起一扔,这么一看确实很是贤惠。 赵沉玉拄着脑袋看着晏星奔想起那两句话,发散着思维充分地想着。 李远宁直呼她的姓名,而晏星奔自始至终都称呼她为殿下。 李远宁认为二人是平等的,才会直呼姓名。 晏星奔作为一个现代人,即便是女尊现代,也不应如此的封建,能让他如此恪守规矩只有两点原因。 赵沉玉思量着晏星奔对待其他女君的态度,莫名地想起在鄂州时,他对沈博雅些微的敌意和不客气。 既然不是因为女君的身份,那只能是因为她皇女的身份。 他回来这个世界后,写出了话本却又不与赵沉玉说,是想和谁相认? 再联想到他听到赵沉玉的话后,方才的震惊,赵沉玉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猛然将歪斜的身子坐直。 不会吧? 第157章 揭露 赵沉玉将晏星奔的种种端倪联系起来,又假设着自己的行为,她不可能搞改革,但是有可能会把一些东西写下来怀念着上一辈子。 她越想越深入,想着自己前世和原着剧情,想到那个枕边人的刺杀,赵沉玉幽幽地问道: “晏星奔,你穿越回来之前的皇帝,还是赵家的吗?” 晏星奔收拾桌面的动作一滞,这一瞬间被赵沉玉捕捉到,下一瞬晏星奔又边收拾边笑道:“殿下说什么呢,日后哪还有皇帝。” 赵沉玉问道:“那有什么?主席吗?” 晏星奔听到这两个字,再无方才激烈的反应,但挺直的腰板却微微颓废着。 多亏赵沉玉多年的话本经验和敏捷的思维,她终于想明白晏星奔的意图了。 “你那个世界,还有皇帝吧,阶层固化?上层肆意奴役百姓?” “你们在搞革命?” 赵沉玉看着晏星奔的背影,接着说道:“看来很不顺利啊。” 她起身到窗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烟花,放到天空。 绚烂的烟花在白天并不起眼,也没有多少声音。 赵沉玉放完烟花,便走到晏星奔的面前,直视着他,晏星奔被赵沉玉审视的眼神搅和得极其不自在,正想偏头躲过之际,赵沉玉伸出双手捧住晏星奔的脸,软和问道:“我是你们的突破口?” “看到我回了京城,做出这么多东西,坐不住了?” “你是想杀了我?” 听了这句话,晏星奔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的身后也出现了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将刀架到他的脖子上。 赵沉玉松开手,转而看了一眼他后面的阿茶。 阿茶立时会意,将晏星奔一把敲晕过去。 晏星奔再醒来时,已经到五皇女府上了。 他看着头顶的装饰精美的红酸木床顶,心中茫然时,赵沉玉冷不丁开口问道:“你是想着以我夫侍的身份将我杀了?” 晏星奔惊了一瞬,身子扭动之时,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竟然被牢牢地绑住了。 赵沉玉缓缓走了过来,坐到床边说道:“我穿越前的世界,你应该也能想得到。” 晏星奔沉默地侧脸避开赵沉玉的身影,他怕自己和之前一样沉迷到赵沉玉的容色之中。 组织牺牲了那么多的人,才撕开研究院的口子将他送回到这个世界,他不能辜负了他们。 晏星奔闭上眼睛,回想起穿越前,无数的人血液飞溅,肢体横飞的的画面,心中愧疚怨愤痛苦等等百般情绪交织挣扎。 赵氏王朝自赵沉玉和赵归安掌权起,便极深地巩固了封建皇权专制。 这皇权一延续,便是五千七百余年。 五千七百余年后,即便迈入了星际时代,但仍然无法推翻皇权,只因当下最先进的技术永远掌握在皇权的手中,即便偶有民间天才,也很快被赵氏的拉拢,拉拢不成的也销声匿迹了。 皇权专制带来的阶级固化,使得底层百姓痛苦煎熬,而男子更是生不如死。 赵沉玉注意到他消极的抵抗,接着道:“我不知后世的安朝是何等面目,但从你们的举动可以猜的出,是我的发明让安朝提前强大,从而巩固了皇权,引得你们想穿越回来扼杀了我。” “你见了我,只字不提话本的事情,写话本是为了引出那个留下社会主义的另一个穿越者吧?” “打算和他一起推翻安朝?还是留下什么火种?” 赵沉玉叹了口气,吐槽道:“看来你们的教育也不是很合格啊,什么都遮遮掩掩。” 说着,赵沉玉自己咕哝起来:“也不一定,可能真是我带坏了发展,没得出正确的历史理论。” 赵沉玉动作一动,晏星奔立刻浑身一僵,警惕起来,却没想到赵沉玉只是盘腿坐到了床上,舒舒服服地靠着床头接着说道: “历史制度的发展总是和生产力相关的,即便你找到了那人,也不一定能推翻安朝建立起社会制度,无非又是另一个封建王朝。”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一些,所以在鄂州才犹犹豫豫吧,你知道朝云县会决堤,想将一切交给老天,但没想到我活下来,并回京城接着发明,所以坐不住了。” “合作吗?” 赵沉玉抬手拔去自己后脑勺的发簪,俯下身抱起他的头,让他枕到自己的腿上。 温香软玉的手不停地轻抚着他的双眼和轮廓,赵沉玉刻意低头贴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你们那个历史上的赵沉玉,是不是被枕边之人刺杀的?” 面上是软腻温热的触感,鼻尖萦绕着芬芳诱人的淡花香,脑海中不觉浮现赵沉玉的身影。 晏星奔的手刹时间紧握成拳,对赵沉玉的问话沉默以对。 “如果你们历史上的赵沉玉是被夫侍刺杀的,那我猜应该是你们的人动得手。” 赵沉玉了解自己,能导致后世这般局面,必定是没有任何勒马的缰绳,忍不住叹气道: “如果那个赵沉玉没死,那你们后来的世界并不会那么悲惨。” 依赵沉玉的身份地位,她可以尽情地宅家躺平看话本——但她没有。 在得知自己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后,她不忘初心,只愿旁人在追捧她的容颜时,效仿她的行为,学习她的德行。 晏星奔闻言,猛地睁开眼睛,眼睛上血丝密布,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赵沉玉,牙齿紧咬,愤怒至极:“为了安朝来劝我,锦衣玉食、功名利禄已经把你腐蚀彻底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哈哈,做梦!” 赵沉玉道:“我被腐蚀与否,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被腐蚀了,那怎会有火种的延续? “我是为了安朝,但我是为了安朝百姓,而非天下皇权。” 说着,赵沉玉的指尖又抚上他的眼角,长发从脸侧披散到晏星奔的胸前,在他的胸膛上安稳地盘旋躺着。 晏星奔看着眼前赵沉玉的面容,仍然瞪大眼睛,但紧咬的牙齿却不由地松懈了。 正史里对长泽亲王的描述,还是错得太离谱了。 那一日,皇室将圣安帝亲笔手札公布到星网上,举世哗然。 手札中记载的事情,与正史中圣安帝和长泽亲王的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恶劣关系截然不同。 赵沉玉再一次贴到他的耳边道:“真实的我与你认知的大相迳庭,你因此犹豫,既然你们的历史悲剧已经发生,不如这次合作,改变后面的历史。” “皇权难以推翻,但我们可以约束它。” 第158章 真相 晏星奔沉默许久,才冷声道:“我怎么相信你?” “我怎么相信一个既得利益者?” “你不过是希望能策反我,让我用我的机械专业为封建效力!” 晏星奔的机械专业就是他的组织给他的一道护身符,即便穿越回来暴露了,也可凭借这份特殊保住性命。 赵沉玉道:“你已经相信我了。” 晏星奔闻言一怔,数次的犹豫迷茫,让他恍然出神,忆起了往昔。 穿越后回来接触的赵沉玉与历史上的太割离了,以至于他对真实的赵沉玉太过好奇,渐渐被吸引、陷了进去。 正史中的长泽亲王觊觎皇位并多次刺杀圣安帝,为人不学无术、残暴不仁,以折磨人取乐,若非有昭明帝的宠爱,她早已被登基后的圣安帝按死了。 如此残酷的一个人,死去的那日,竟然引得几十万人集体自杀追随。 这也是历代史学家们一直探不明的一个矛盾点。 野史中的赵沉玉是一位识得人间疾苦、善良正直的权力掌控者。 她饱受广大安朝人民的拥戴,深得民心,哪怕是朝野上也有颇多诸如沈博雅、公西然、梁晚等权力在握的拥戴者。 长泽亲王若是野史中的这般形象,那也不怪乎她死去的当日引得那么多人追随。 这样矛盾的形象,让赵沉玉在后世中也有了诸多的迷弟迷妹,哪怕是相隔数千年的星际时代,仍然有人为了长泽亲王与人吵得不可开交。 正史与野史记载的形象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只有对于长泽亲王与圣安帝关系的描述,二人无论在正史还是野史中都关系极差。 后来组织虽然得到确切的消息,知晓研究院研究出了时光机,但研究了一遍安史后,却没得出任何突破点。 每一位能颠覆历史的人物,身边无不是护卫重重,一个孤零零的穿越者,是无法突破重重保护刺杀成功的。 就在组织不得不另寻出路时,皇室终于对圣安帝的皇陵下手,得到并公布了圣安帝的亲笔手札。 那一日,长泽亲王和圣安帝霸榜星网热搜第一,这一上就是整一年。 手札中记载的事情都与长泽亲王相关,给这手札取名为《长泽亲王崛起史》都不矛盾。 安史中的长泽亲王是负面的,野史中的长泽亲王是正面的,那手札中的长泽亲王则是光辉而伟大的。 手札谁来都看得懂,用词朴实无华,无半分生僻词眼,同时震惊了星际文学界和史学界。 只因圣安帝的手札用的是白话文,那是星际时代前一千余年,才掀起的文化运动,距离圣安帝的时代更是相隔四千余年。 现在手札告诉她们,早在五千余年,便已有了白话文,这怎么不让人文学史学两界震荡。 圣安帝在开篇第一句便解释清楚了原因。 “这白话文是沉玉提出的,她还用这写了一篇志怪话本,看着甚是简单有趣,可恨无法推而广之,如今我用来,确实省事不费心力。 她天天抱怨话本遣词造句晦涩难懂,看着就像在读四书五经(怎可将话本和四书五经相提并论?),最后她忍不住自己写了一本话本(不务正业),可惜怕母皇怀疑,相关出版事宜便按下不表。” 手札是自长泽亲王遇刺身亡后开始记载的。 第一篇记载极长,一记便是三万余字,从研制水泥、重修堤坝、整治官场腐败到其他种种事情,各种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将这一桩桩丰功伟绩物归原主。 “我否了沉玉的提议,执意上书要株连鄂州那群腐虫的九族。沉玉怒不可遏,拦下车马抗旨不遵。 她从狱中拖出人,竟大庭广众之下号召百姓将人活活剐了,借此机会将那些族人悉数放出,这些人也识相,感念沉玉的恩德,自去岭南服劳役。” “……沉玉怕我因此项决策,而影响太女的位置,在她看来母皇厌弃我至极,便自己先斩后奏。 她扯了母皇的旗子,和着公西然一起将反腐政令推行了下去,朝堂上,我看着沉玉哀求信任的眼神,不得不顺了她的意,做足好戏。 若知有日后,哪怕招了沉玉的怨恨,我也决不应允。 公西然遇刺身亡,临终后一封书信求沉玉娶了她的两位公子,但公西砚决意撑起公西氏族,寻了我求了一个太女夫,我知晓他一直心悦沉玉,便直接道明。 公西砚确实聪慧,将公西氏族的数百年的积蓄悉数奉上,我也顺势用了公西辞,允他在军营中步步高升。” “沉玉遇刺时,我惊闻噩耗,心痛如绞,待我赶到沉玉面前时,她还剩一口气。 她的颈子缠了一圈圈的纱布,仍然血流不止。 即便如此,沉玉还记挂着我,她颤颤巍巍地指着床底,告诉我她偷偷记了很多东西,想等我稳住皇位后,二人一起实现。 但而今只能我自己拿了册子自己去做了,她要先行一步了,但她怎么可以先行一步?” “照着沉玉的册子,我大兴商工业,寻遍天下工匠,研究出了她册子上写的东西,看她册子上还写着海外还有大片土地国家,言道不想后世之人学习异族文字,便顺她的意去征战天下吧。” …… 在这第一篇记载公布后,安史中各种矛盾点便得到了解释。 赵沉玉人虽然死了五千多年,但还是连夜上了星网热搜。 第二篇记载并非记载了大事,而是圣安帝和长泽亲王小时的趣事。 圣安帝在昭明帝乃至于世人的面前,装出与长泽亲王关系极差的模样,背地里却去偷偷买了桂花糕哄长泽亲王。 “那日母皇心情郁郁,我便知母皇又是梦见此前的痛苦,唯恐她又借机惩治沉玉,我便先开口呵斥沉玉,罚她禁足抄宫规。 沉玉的性子极静,罚她禁足她怕是高兴极了,得让芒夏偷偷提醒一句,让她今夜莫要熬夜看话本。 还得买点桂花糕,沉玉此前便极其喜欢城西那家桂花糕,虽今次还未曾食过,但我想她应是还很喜欢。” “沉玉果然很是喜欢,顺手给她带的话本也很是喜欢,不枉我在书肆中挑了许久,她的性子习惯还是和上一次一样,没半分变化。” 其中关于为何要装着关系极差的原因也提到了,但后世的人还是看得云里雾里。 有那脑洞大开的星际网友,忍不住去猜测圣安帝是不是重生的。 第159章 后世 “无论用什么方法,还是无法和母皇道明此前的真相,起初一夜过后,母皇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到了后来不过一盏茶,母皇便忘记了,再往后,我说出的真相甚至让母皇越发仇恨沉玉,如此我便知是天意不允我透露。” “许是我的举动,让母皇有了错误的认知,甚至差点将幼小的沉玉生生掐死。” 彼时我回来不久,羽翼未丰,无奈之下,我只得装出不堪大用的模样,逼得母皇将沉玉留下做我的磨刀石,这一装便是十几年……” 第三篇往后,便是对长泽亲王的各种怀念,还有当世人对沉玉的哀悼。 手札中提到,长泽亲王的皇陵周边,常年人流如潮,日日都有人前来祭奠赵沉玉。 “沉玉这般好的人,能如此得了民心引得数万人追随,也是我想不到的。 初时我亦悲痛不已,好在李兼济还清醒,和母皇一起止住了这股势头。” “今日科举,又有人写了沉玉,通篇珠玑、扬葩振藻。 我私心想予她头名,但恐母皇不喜,还是不得不将她偷偷放到最后一名。” 手札最后的落笔仍是与长泽亲王有关。 “我没将那姓晏的干脆了断,而是留了他的性命,让他日日夜夜受尽梁晚折磨。 只是不知为何,他临终前竟然悲痛大呼,直呼一切都错了,他不该动手。” “我终是撑不了多久,未曾想到我竟然要比母皇先行一步,沉玉和皇姐都走了,而今我也将走了。 临终前我最后一次试图告诉母皇上一次的真相,但还是说不出口,天意如此,我也不挣扎了,只是若有下一次,必定不让这一次重蹈覆辙。 有八皇妹陪着母皇,我也能先去寻沉玉和皇姐了,这次是我不孝,愿母皇允我此次的任性之举。” 如此,手札全文公布,星网哗然。 世人眼中势同水火的两人关系竟然如此亲密,史书上如此冷酷无情、威望素着的千古一帝,竟在背后偷偷写下手札,怀念长泽亲王。 读完手札后,长泽亲王的形象在千年后人们的心中鲜明立体起来。 一个貌惊世俗的皇女,凭脸就能轻而易举得了旁人的喜爱,但她却没有因此张扬跋扈、享受名利,而是心怀天下、行事有度的。 人们本因为圣安帝的诸多举措,而怀疑她是不是穿越者,而今看来长泽亲王是穿越者的可能性更大。 安史中对于长泽亲王的诸多偏见描述,如今看来许是这后来继位的康宁帝和昭明帝的手笔。 赵沉玉因此在五千多年后的星际时代得了无数的粉丝,各个星网平台上,凡是顶了赵沉玉名姓的账号,无不涨粉数十万。 关于长泽亲王的分析视频无不火遍全网,掀起一阵穿回安朝和长泽亲王谈恋爱的小说风潮。 诸多人纷纷提笔,试图画出能凭容颜俘获芳心,让人千年不忘的长泽亲王,但无论哪一位大触,都感慨自己还是无法复原出心中的形象。 尽管手札的公布极大地加深了部分野史的真实性,但安史的权威性还是不言而喻。 数千年的偏见不是那么容易消除了,星网上对于手札和安史的争论也吵了整一年,因此赵沉玉和赵归安也在星网热搜上待了一年。 在深入研究后,组织因此而将赵沉玉定为突破口,对于是拉拢还是抹杀,组织内争论不休。 最后因为安史的权威,加之她皇女的身份、以及她提出的废除中书省,改设内阁之举,组织最后还是决定将她抹杀了。 如此便可以放缓历史进程,有另一位提出核心价值观的穿越者留下的火种,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推翻赵氏皇权。 晏星奔不知是自己的穿越引来的蝴蝶效应,导致这一辈子的诸多事情有了变化。 广略王竟然未曾在十四岁那年遇刺身亡。 昭明帝竟然体弱多病,提前让权于圣安帝。 圣安帝竟然未曾掩饰自己对长泽亲王的宠爱,严防死守,百般纵容又隐隐拉着长泽亲王,不允她肆意妄为。 这一切都变了,晏星奔和组织内假设的赵沉玉腐朽沉沦的形象也破灭了。 他看到的赵沉玉,不仅不是残暴不仁,还脾气软和到极点,平易近人,没一星半点的架子,极其关心民间疾苦。 这样一个咸鱼爱看话本的人,甚至愿意为了百姓而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晏星奔也因此而犹豫着,迷茫着。 这一次本是下了狠心,但未曾想到她就是那位留下了火种的穿越者。 赵沉玉看到晏星奔久久沉默着,既无奈又难过。 从晏星奔背后的组织,已经走投无路到穿越回来曲线救国之举,就可以看出后世的百姓是多么的痛苦。 如果生活得很好,那是不会想着推翻安朝。 如果能推翻安朝,那便不会想着曲线救国,穿越回来刺杀她。 科技越发达,推翻安朝越困难。 会做出这件事,只能说明后世的诸多运动都失败了,晏星奔说不定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即便猜到了一点后世的艰苦,即便为后世之人有了些许同情,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利在当下,未损后世,便不问后世千秋。 她不可能还对几千年后的人们负责。 赵沉玉看着膝上怔愣的晏星奔,悄悄将他的头抬起,起身离开。 他想得太出神,完全没被赵沉玉的动作惊醒。 赵沉玉行至房门前,打开房门,抬脚迈出门槛,转身掩上房门。 才走出小院,阿茶立即现身跟在赵沉玉的身边,言语冰寒又凌厉:“他意图行刺,殿下为何不杀了他?” “殿下可是很喜欢他?”话音一转,字里行间的酸气冲天。 赵沉玉停下脚步,偏头看向阿茶,又转而抬头望向苍穹白云,广袤无垠,宁静美好。 她笑道:“不喜欢,但他很有用,对安朝非常有用。” 语罢,赵沉玉迈开步子接着走着,边走边对阿茶道:“帮我同春分说一声,让他给我安排马车,我去工部改个作业。” 说着,赵沉玉想起现在自己在大安的出名程度,以及京城中络绎不绝的公子们,又补了一句:“找一辆不一样的,莫要让人认出马车里头是我。” 阿茶不情不愿地应声退下,赵沉玉到了前院,就见到了马车,以及马车旁的李远宁。 第160章 鼓励 李远宁见了赵沉玉,疏朗玉面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 他大步向着赵沉玉走来,边走边高声笑道:“我还是头回见你回府后还去工部。” 赵沉玉见了他爽朗的模样,也忍不住停下脚步,伸手牵着他,眉眼舒展开:“我去工部有事,今夜有事与你相商,你且等等我,我会快些回来。” 李远宁闻言,视线下移,在赵沉玉胸前凌乱的衣襟和额角边散乱的碎发上打转一圈,抬手为赵沉玉理了理衣襟,又将她的碎发掖到耳后,转而捧着她的侧脸道: “沉玉难得开口,今夜便是熬一宿也等得。” 赵沉玉未有多言,上了马车就驶出五皇女府,后边的侍从低声提醒道:“主子,人在落香院。” 李远宁面上的笑不变,转身走回赵沉玉的院子,边走边问道:“公西侧夫那边可知晓?” “侧夫不知。” “吩咐下去……”李远宁的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接着向前走去。 “瞒住,莫要让他去闹。” 赵沉玉去了工部,验收她们今日下午的肥皂研制进度。 进了工部,赵沉玉在前堂一个人都没见到,于是脚下一转去了后院,就看到工部的官员们都围着中间的桌子议论纷纷。 “这就是殿下说的碱水?”弯着腰的官员正拧着眉看着那一锅黑漆漆的水,语气犹疑不定。 “瞧着黑乎乎的,真能比胰子还干净?” 一旁端着一盆猪油的官员将手上的猪油放到碱水旁边,开口道:“会不会比胰子干净,我不知道,但这肥皂铁定贵过胰子。” “这样搞出来的肥皂,百姓买得起吗?” “等下,碱水是什么?肥皂又是什么?我不过出去二月有余,怎都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另一名黑黢黢的官员一脸迷惑不解地问道。 “前院有殿下编纂的《化学基础》,你回头带一本回家去拓印研读。” 旁边的人嫌弃地将这人推到一边,弯腰观察起明显分层的碱水,问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加热猪油,倒入碱水?” “不加热!”拿着小册子官员立时高声否定,“加热会加速反应!” “不加热,这大冷天的,猪油都凝固了,怎么反应?” “影响稳定,你明日如何交作业?” 二人说着,言辞越发激烈,旁边的人没劝几句,也被带进去争论了起来。 “这册子上说了,温度极其容易影响那什么元素的稳定性。” “呵,你知道什么是元素吗?这一点小肥皂根本到不了元素那一关。” “哎,话不是这么说,册子上写了,元素是构成一切的根源,若是不考虑这一点,真会影响到。” “我觉得张郎中说得有道理……” 说着说着,所有人唾沫星子飞了一片,激烈地辩论了起来,一旁刚回来的看着中间的猪油和黑乎乎的碱水,皱着眉扬声道:“争论不出结果,那就分开啊,一人一半去试一试不就好了?” 语罢,争论戛然而止,众人齐齐望向她。 那官员见状,眨了眨眼睛,有些慌张道:“怎、怎么了?难不成还有数目的影响?” “你说得很对。”赵沉玉从旁边的回廊上绕出来,后院的官员纷纷俯身拱手作揖道:“拜见五殿下。” 赵沉玉边抬手让她们起身,边温和地望着众人道:“你们很厉害,每个人都充分考虑了各个变量的影响,还自己解决了问题。” 众官员一直被赵沉玉的聪敏机智打击得快没了自信心,早将博学多通的赵沉玉视为自己的偶像。 现在听赵沉玉这样夸赞她们,有的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别开眼;有的激动至极,兴奋地脸都红了。 赵沉玉还没停住嘴,作为一个曾经的研究生,她深知导师的夸赞和奖励有多振奋人心。 “大安有你们这样体恤民情、积极进取的有识之士,前途必定光明顺坦,我在此为百姓多谢你们。” 说着赵沉玉对她们行了一礼。 这一下将众人吓得侧身避让,赶忙上前将赵沉玉扶起,激动得热泪盈眶道:“殿下何至于此啊!” “此刻我是代天下百姓谢过你们。”赵沉玉念及方才从晏星奔那猜出的信息,暗自叹了口气。 她还是要时时刻刻地表露出自己的立场,表明自己将百姓高高地放入心中,没有为百姓考虑,便不会得到她的认可。 要一点一点地扭转认知,让她们这些工部的官员知道,此时自己所做的一切、所得来的成就感,都来源于百姓的认可,而非上位者的奖赏。 赵沉玉又是好一番感谢,让工部一众官员含着泪激动地立誓,今日就是加班,也要将肥皂炮制出来。 赵沉玉顺势讲解了一番变量与多样本实验,看她们若有所思,便悄悄转身离去。 本想直接回府,未曾想走到一半被请到了御书房。 才见到的赵归安,就见她批着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道:“三日后,皇姐要抵达京城,你记得穿上礼服,同我一道出京迎接。” 赵沉玉才脱了鞋上了榻摸出了话本,就听到冷冽似冰泉的声音淡定地抛下这个大新闻。 她一手拿着桂花糕,一手拿着话本,愣神道:“皇姐?是大皇姐吗?” 赵归安将手上批完的奏折放到另一边,而后身子松快地向后倚靠着,冷白的面上带着丝丝的愉悦:“对,皇姐性子有些不拘小节,你离得近,受不住就同我说。” “阿姐可是会管住皇姐?” “管不住,阿姐可以让你离京去走走。” 说着,赵归安像是未曾注意到赵沉玉无语的表情,补了一句:“离京可以,巡回哭诉不行。” “知道啦。” 赵沉玉想起自己李远宁还在等着自己,随口答应一句。 接着她将自己手上的桂花糕胡乱塞到自己的嘴里,边嚼着边穿鞋,穿好鞋后又灌了一杯茶水,和赵归安告别后马不停蹄地出了御书房。 赵沉玉回了府上,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李远宁斜躺在榻上,手中捻着青瓷酒杯,空中桂花淡香和点点酒味游转到赵沉玉的鼻前。 第161章 赵之阳回京 见了赵沉玉,李远宁将手中的酒杯抛到桌上,抬手杵着自己的侧脸,眼含笑意地望着赵沉玉:“殿下今日有何事要说?” 赵沉玉本要过去,见他身上仅着了单薄的青衫,转而去了屏风后扬声道:“等我换件衣裳,同你慢慢说。” 赵沉玉换好衣裳出来,李远宁已经坐正了身子,案几上的酒也被他收到一旁,正提着茶壶缓缓倒茶。 赵沉玉扫了眼酒杯,本要去他对面的,脚下一转,直接挤到他的身边。 旁边突然靠上温香软玉,李远宁愣了一瞬,随即向里让了位置,抬手揽住靠着他的赵沉玉,低头正对上赵沉玉澄澈的双眼。 “我同他没什么。” 赵沉玉伸手抚着李远宁的眼角。 “他是一位很有才华的人,对大安有大用,待他想通了,我预备……” 赵沉玉的话还没说完,李远宁落拓不羁的眉眼便是一扬,直接低头吻住赵沉玉,与她纠缠起来。 津液交换,心跳交织,李远宁微微松开,一条银丝连接着两边红唇。 李远宁又俯身含着赵沉玉的唇,双眼凝视着赵沉玉,眼中的炙热缠绵毫不掩饰。 赵沉玉看他心情好了许多,稍稍推了他一下,李远宁也直起腰,将案几上的茶杯给赵沉玉递到嘴边,喂了她一口。 赵沉玉喝了茶,直入主题道:“我想远宁你用我的名头,在我们府上弄场宴席,记得将各家的公子夫郎悉数请来。” 说着,赵沉玉细细为李远宁解释了一遍她的善心镜计划,特意要他将日子定在休沐时,以便她参加。 李远宁听到那句“哭诉捐款”时,眉一挑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殿下这般巧思,太女殿下可知晓?” 赵沉玉顿住了,无声地望着他。 李远宁随即明白,以手握拳闷笑着道:“实在有趣,殿下放宽心,远宁定为殿下办妥。” “还望殿下往天下巡回时,务必带上远宁。” 赵沉玉又提及三日后要出城迎接一事,李远宁立刻吩咐人备礼,回头送到广略王府。 正事言罢,赵沉玉和李远宁用膳后,便歇下了。 三日里,工部成功研制出了肥皂,这是她们第一次自主研制出一样东西,赵沉玉在早朝上将她们大夸特夸,重点讲了她们研制过程中还充分考虑到百姓,将成本价压了下去。 这一番言论听得工部的众人心荡神驰,即便知晓她有所意图,但也完全无法抵抗。 更不要说这是来自于五殿下的糖衣炮弹! 赵归安也顺势给工部一点奖赏,顺着赵沉玉的话头夸赞了她们的为民之心。 注意到别的省部官员投来的羡慕嫉妒的眼神,工部的众人面上虽还云淡风轻,但身子无不昂首挺胸,连衣摆都矜持了许多。 看着旁的官员心中暗自唾骂一声“装模作样”。 关于赵之阳要回京的事情,也早在京城中传开了,第三日的朝会一结束,赵归安便领着百官去到城外。 自皇城朱雀门到京城东城门的这条路都被金吾卫守了起来,原本赵归安准备全部清空,却被赵沉玉劝住。 “皇姐杀敌致果、战功彪炳,多年来驻守苦寒之地,而今立下汗马功劳,一举歼灭匈奴,百姓应当见一见大安的保护神。” 因此,今日道路两边,所有的小摊贩悉数清空,玄色肃杀的金吾卫后,是热闹拥挤的人潮,一旁的茶馆酒楼,也挤满了人。 这是大安建朝至今,第一回允百姓们见到归京的将领们。 毕竟皇权专制第一步,就是打压武将。 百姓们望着中间的路,翘首以盼,激动不已。 赵归安上了金黄的轿辇,不待她喊,赵沉玉就熟门熟路地坐了上去。 后边是浩荡的百官,长长的队伍犹如浩荡的巨龙,缓缓向着东城门前行。 虽然人山人海,但她们都屏息凝神,满怀憧憬地望着朦胧金纱后的五殿下。 真是许久未见殿下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清玉秀、皎如辉月。 队伍静静地前行着,旁边的百姓瞧着瞧着,忍不住跟着队伍前行,又被金吾卫们轻喝一声,唤醒了理智。 队伍到了城门外,按着早朝的站位排好顺序,赵归安站在最前边,赵沉玉站她身边。 站定后没等多久,赵沉玉抬眼眺望远方,火红的圆日悬挂在天际,没多久她便听到密集齐整的哒哒声。 远处出现一片银光,定睛一看,是着了一身银色盔甲的西北军。 西北军众骑着高头大马,队伍犹如用尺子量过般,笔直而整齐,众人逆光前行,面上晦暗不明,除了马蹄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整支西北军队伍,军纪严明肃穆。 最前边打头的女君即便骑着马,也可瞧出她身形的高大矫健,浑身散发着冰冷骇人的凛然杀气。 队伍在前行到一百米处,便停了下来,众人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随着最前头的将领一道大步上前。 这一走,连脚步声都整齐利落。 随着她们的步伐的接近,赵沉玉也渐渐看清了最前头的女君。 她的面容并非如赵归安一般冷厉威严,也不如赵沉玉一般清雅绝尘,而是英朗大气、霸气凛然。 身形高大壮实,但脚下却轻盈无声,一看便是功夫极高的练家子。 赵之阳稳稳走到赵归安的面前,毫不犹豫地两手抱拳半跪行礼,口中高呼:“臣拜见太女殿下。” 语罢,竟直接以首叩地。 后边的将领们跟着赵之阳一道跪下,齐齐高声大呼:“臣拜见太女殿下。” 数千人齐齐高呼,浑厚的声音震天动地,便是城中远处百姓也可听到。 赵归安静静地看着赵之阳带着西北军行礼,礼毕后才上前扶起她道:“起身吧,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赵沉玉在一旁瞧着,为这赵之阳拳拳之心而动容。 彻底歼灭匈奴,扩张安朝的领土,这是泼天的功劳。 更不要说立下这功劳的是大安的大皇女,她理应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女。 即便是作为广略亲王,她也无需下跪行礼。 但赵之阳跪下了,此举便是做给后边一众西北军将领瞧的。 既表明她拥护太女赵归安的态度,又警告众人莫要居功自傲。 赵之阳顺着赵归安的力道起身,竟然比赵归安还高,腰板挺直,动作间身上的银白重甲竟然未有碰撞出声。 站直后,赵之阳英气狭长的眼眸向后一扫,视线停滞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沉玉身上。 赵沉玉还乐呵呵地看热闹,猝不及防下对上她的视线,赵之阳眼中赤裸裸的凶气便呼啸着扑向赵沉玉。 一接触这冷酷霸道的凶气,赵沉玉便感觉自己像是被草原上狠戾狂暴的野兽盯上般,随时可能被咬断脖子,浑身僵住,后背冒汗。 这气势……太强了吧。 第162章 威望 赵沉玉猛然对上时被吓了一跳,但此时却是毫不畏惧地直视回来,面上带笑道:“沉玉见过大皇姐。” 赵之阳微皱的眉头顿时展开,眼帘一垂,再抬眼望过来时,所有的血气凶气悉数收敛得一干二净,浓眉一挑,也朝着赵沉玉笑了笑。 爽朗热情的笑一下便将刚才的凶兽冲抹去,瞧着像是一副极其没有心机的模样。 赵归安拍了拍赵之阳,开口道:“先进城吧。” 莫要乱逗沉玉。 赵之阳从赵归安的眼中看出一抹不认同,哈哈一笑,“确实该护着些。” 说着,便弯腰拱手,准备将赵归安送上轿辇,再跟着百官步行回去。 赵沉玉见状迈步上前,微微扯了扯赵归安的袖子。 赵归安淡漠的双眸向赵沉玉扫来,就见赵沉玉细白的手指悄悄指了指远处的战马。 赵归安的视线在众百官和远处的将领身上转了一圈,又定格在赵之阳的面上。 面上的皮肤粗糙至极,高耸鼻梁两侧的两颊,干燥得起了白白的死皮,赵之阳瞧着比她十八岁离京时要沧桑许多,浑身的气息也教十八岁的外放,收敛了许多。 赵归安又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沉玉,而后垂下眼帘思索着。 京城里,朱雀街上,金吾卫身后的百姓仍然翘首以待。 许多黑漆漆的、毛茸茸的脑袋此起彼伏,摇摇晃晃,都踮起脚向城门口望去。 酒楼二楼的人倒舒舒服服地坐着靠窗的位置,居高远眺,同时侧身与自己的同伴耳语。 “张兄,你觉着待会我们能见到广略王吗?” 他说着,饱含期待地目光投注到远方:“六年前,亲王奔赴西北,镇守云州,便甚少回京了。” 旁边的青衫张兄白了他一眼道:“李兄怎做出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你不是心悦五殿下吗?” “你懂什么?”李兄咳了一声,想起那清皎似月般的女君,抬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咽了咽口水。 “我是钦佩亲王的为人,她十八岁镇守西北,一人一枪,单挑数百匈奴,又带领大军夺回三十年前丢了的上谷关,将大安的国门就此关上。” “塞外的匈奴再也无法南下到云州烧杀抢掠。” 道路后方的书铺里,抱着幼童的男子温柔地为自己孩子念着上个月的大安月报。 “广略亲王同李将军一同攻入匈奴,彻底歼灭匈奴王庭……” 面容稚嫩的女童激动地哇了一声:“哇——亲王好厉害啊!” “父亲,待会我能见到广略亲王吗?” 温柔男子正要答话,后边的掌柜便一把抱起女童,点了点她的鼻子道:“自是可以,若不然今日怎就封路了?往日可都是封街的。” “走,娘亲带你去二楼瞧瞧我们大安的英雄。” 京城东门外,赵归安抬眼望着赵之阳,冷冽泉水般的声音虽不大,但现场的人清晰可闻。 “皇姐和诸位将士们辛苦了,且骑马入京吧。” 此话一出,赵归安的身后百官呼吸明显加重或错乱,甚至有人惊呼出声;赵之阳的身后也传来一阵乒乓碰撞声,骚动不过几息,便止住了。 赵之阳看了看赵沉玉,又望向赵归安,眼中满满的不赞同。 她正要开口时,赵归安道:“皇姐骑马走在轿辇前开路吧。” “皇姐开路,我安心。” 赵沉玉乐呵呵地补了一句:“对对,辛苦皇姐了。” 赵之阳不知赵归安怎么就昏了头,这样为她一个武将造势,无疑是抬起一个人制衡自己。 但此时赵之阳也不能在众人面前驳了赵归安的话,便无奈地半跪领命,而后起身,目送着赵归安上了轿辇,目光在赵沉玉的身上打转了几圈。 见轿辇抬起,准备就绪,赵之阳转身走向身后的西北军将士。 在交谈的过程中,后边的将士们无一挪动,连抬头都不曾有。 赵之阳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响起哗哗乒乓的盔甲碰撞声。 赵之阳双腿一夹,驱马越过轿辇,走到了最前方,旁边的内侍尖声道:“起——” 队伍启程,向着京城内走去。 朱雀街内,众人也被天上的金乌炙到双眼,忍不住紧紧地闭上双眼稍稍缓缓。 才缓一会,眨了几下眼睛,不料二楼的人骚乱起来,齐齐站起望着远方。 街上的百姓也想到什么,立刻望着同一方向。 哒哒的马蹄声和密集的脚步声传来,金灿的日光下,一个银白的身影骑着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是一个霸气凶狠的女君,穿着银白的重甲,甲面上刀剑痕迹依稀可见,折射出冷白的银光,凛然凶残,让人望而生畏。 众人屏息凝视,不敢轻易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被马上的女君注意到。 酒楼二楼的李兄愣愣地看着广略王,将自己记忆中的人与此时见到的相对比。 更凶残了。 这究竟在西北战场上杀了多少人…… 赵之阳的视线四下巡视着,见到那些畏惧害怕的眼神,也无甚反应,直到对上二楼一双清澈的、载满孺慕憧憬的眼睛。 赵之阳愣了一瞬,随即抬手浑不在意地招了招,对那女童笑了笑。 这一笑将赵之阳身上的血气驱散许多,京城百姓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嘶——” 此时再见赵之阳,也不觉她骇人可怕,反而是一股莫名的安全感涌上心间。 百姓们仍然保持着肃静,目送着队伍的前行。 赵之阳的身后是轿辇,紧接着是文官们,两边则是西北的将士们。 长长的队伍走完了,金吾卫们都散了,百姓们才轰得一下炸开锅般,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最前面的是广略王吗?” “亲王的气势可真吓人,她看着我时,我都不敢动了。” “要不然怎么能打下匈奴?” “但是……”二楼的女君犹疑道:“我怎么听说,这次能打下匈奴,是因为有天雷相助?” “那也是广略王得道多助,要不然老天怎么会对匈奴降下天谴?”一旁的女君反驳道:“还是广略王强悍,光是夺回上谷关,镇守西北,寸土不让,便已是很强了。” “换成你我,估计都撑不了多久。” 那名女君还在咕哝着:“可我前段时间也听到郊外总有雷鸣声啊……” 将人大张旗鼓地迎回来,赵归安带着她们二人到了御花园中。 赵之阳看着桌上淡淡花香的透绿茶水,又扫了一眼满桌的点心,打量起旁边毫不见外地拿了点心吃得欢快的赵沉玉。 第163章 特产 赵沉玉的脸摆着,即便吃得两颊鼓起,也另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野趣。 赵之阳心痒极了,忍不住抬手,单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赵沉玉正一鼓一鼓咀嚼着的腮帮子。 入手触感滑嫩软弹,赵沉玉看了一眼赵之阳,思索一番,指着桂花糕道:“大皇姐试试,这个很好吃。” 赵之阳哈哈一笑:“瞧你吃才有意思,你慢慢吃,皇姐也给你带了特产。” 一旁倒茶的赵归安听到特产二字,想起自己过往收到的那些寓意极好的特产,手抖了一瞬,掀起眼帘盯着赵之阳。 赵之阳立即大呼:“你想什么,我是那种喜新厌旧的姐姐吗?” “放心,归安你也有,你的最好。” 说着,赵之阳伸手捻了一块桂花糕丢入口中,一入口便皱起眉头。 真甜。 赵归安收回视线,倒好茶,玉骨长指端起釉瓷茶杯,叮当一声放到赵之阳的面前。 赵之阳正腻的慌,端起茶水就一饮而尽,喝完便出声唤人寻来副官。 副官应召而来,手上还捧着一个硕大的木盒。 赵之阳伸手接过木盒,拍了拍木盒道:“归安,这是我给你带的特产,猜猜是什么?” 赵归安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水,淡声道:“多谢皇姐,交给晚香即可,我晚上回去自己瞧。” 赵沉玉看着木盒,却是很好奇,但赵归安此时不肯打开,晚上也不一定会给她瞧。 晚香应声上前,正要伸手接过时,赵之阳挥挥手,晚香停住脚步,为难地望向赵归安。 赵归安看了旁边的赵沉玉,她探头细细看着木盒,像是很想看里面是什么般。 赵归安起身,准备亲手接过木盒时,赵之阳一个错身躲过了赵归安的手,对着赵沉玉问道:“五皇妹,你想不想看?” 语罢,手上干脆利落地打开了木盒,一颗苍白的人头出现在赵沉玉的眼前。 赵沉玉的呼吸一滞,双眼定定地盯着那颗人头。 那颗人头五官深邃,瞧着便是异族人,眼皮耷拉着,露出半颗黑黢黢的眼珠子,整个头都被细碎的白色颗粒腌制防腐。 赵之阳乐呵呵道:“这可是那单于的头颅,最是独一无二了,归安你可喜欢?” 赵归安抬手捂住赵沉玉的眼睛,眼神转向旁边的晚香。 晚香会意地上前,这次顺利地摸到木盒,合上木盒,将木盒拿起,离去前看了看呆滞的赵沉玉,躬身缓缓退下。 赵之阳抬手给桌上的几人添了茶水,敲了敲桌子笑道:“莫要羡慕归安,你也有特产,我已经着人送到你的府上。” 赵沉玉闻言,将赵归安的手拉下,眨了眨眼缓缓神。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一下被近距离地冲击到,有些难以缓神。 赵沉玉喝了口茶水压压惊,才抬头看着赵之阳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和阿姐的一样吗?” “不是。”赵之阳豪迈说道:“你的是活的,独一无二的。” 赵沉玉闻言,稍稍松了口气,活得还好。 回府后的赵沉玉沉默地看着赵之阳给自己的鲜活特产,觉得自己还是放松得太早了。 一旁的赵之阳副官还补充道:“这是那可汗唯一的孙子,被誉为草原明珠,亲王听闻殿下新婚,这是新婚贺礼。” 赵沉玉瞅着眼前金发蓝眼的异族少年,难以理解。 谁新婚贺礼送人? 这怕不是贺新婚,而是贺离婚! “草原明珠”意外的软糯,他浅淡薄金的长发编成了辫子,五官深邃俊秀,一双眼眸浅若蓝天,明澈湛清,嘴唇淡若粉樱,被珠白的细牙轻咬着。 被麻绳捆绑住的纤细身躯微微颤抖,两眼含泪打转,在屋里看了一圈,哀求的目光竟然选择望向赵沉玉。 赵沉玉道:“哪来的,送哪去。” 副官呵呵一笑道:“不用谢,属下先行告退了。”语罢,立即闪身离去。 赵沉玉:???我让你送回去啊! 赵沉玉看着眼前的匈奴明珠,苦恼一阵,高声喊人:“春分。” 春分推门而入,正要行礼时,看到房中的金发少年时顿住了,纤长的手指紧握一瞬,又松开俯身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你带人,把这家伙给送回旁边广略王府。” 春分闻言,唇角一勾,抬眼瞧了一眼赵沉玉,应道:“春分领命。” 少年听不懂中原话,只祈求地望着赵沉玉,不住地摇头,似珍珠般的眼泪颗颗滑落。 见赵沉玉一丝动容怜惜都没有,准备转身离去,少年终于忍不住松开被咬得嫣红的唇瓣,抖着声用磕磕巴巴的怪腔调唤道: “憋、憋走。” “泥憋走。” 赵沉玉当没听到,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人并不是这么好还的,夜间赵沉玉将要歇下时,春分来报:“殿下,王府那边不收。” 赵沉玉闻言,皱起眉头道:“那给他梳洗休憩,没吃饭的话给他安排点饭,我明日带他入宫。” 第二日一早,赵沉玉醒来,准备起身上朝时,公西辞长臂一伸,抱住赵沉玉,贴了上来压住赵沉玉,低头用唇在赵沉玉的脸上,边摩挲着边问道:“殿下昨夜收了一个匈奴少年?” “可是在后院?” 赵沉玉赶着上朝,一把握住他的胳膊道:“我没收,现在我要上朝了,收收你的手。” 公西辞不言不语,将手收了回来,在床上侧躺着,沉默着看着赵归安收拾着自己,急匆匆地推开房门离去。 赵沉玉离开许久,穿戴整齐、拿着鞭子的公西辞才推门而出,房外的侍从立刻躬身询问:“侧夫可是要用膳?” 公西辞握紧手中的鞭子,笑道:“不吃,去后院。” 赵沉玉急匆匆地上了马车,打开马车门,便见到里边缩在角落里的金发俊美少年。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将头埋入膝盖,听到声响还向角落里又瑟缩了一下。 赵沉玉没说话,避开他坐了上去。 第164章 萨满日乐 萨满日乐·苏布达蜷缩在角落里,马车门被打开,外头的光才招照了进来,他立刻惶惶不安地将更深地埋入膝盖之中。 身下马车轻微晃动,来者上了马车,吓得萨满日乐·苏布达缩到里边。 随着来人的动作,一阵出乎意料的淡淡花香飘到他的鼻尖,若有若无,撩人诱惑,勾着他抬头一探究竟。 马车稳稳启动,但马车上的人却无任何动作,随着空间的紧闭,鼻尖让人心安的花香越发勾人。 萨满日乐终是忍不住,微微抬头,悄悄露出一只眼望了过去。 正巧看到坐在马车门旁的赵沉玉,与他刚好形成一道对角线。 长发束起,深蓝色官袍威严庄重,流盼生辉的眼眸闭上了,雪白的肌肤即便在略微昏暗的马车内,也仿佛熠熠发光。 是昨天那人。 萨满日乐看着看着便痴迷了,渐渐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迷离地望着赵沉玉,樱粉的唇瓣微微张开。 若是她,那他便不怕了。 从见到赵沉玉的第一眼起,萨满日乐便对她充满信赖,许是因为她瞧着他的眼神与旁人不同。 没有色欲、愤怒、掂量和仇恨。 因此自昨夜起,他便想留在赵沉玉的身边。 此刻他渴望着。 渴望着赵沉玉能近一些,不要坐在马车门边。 渴望着赵沉玉能睁开眼睛,像他一样紧紧地看着他。 “泥在碎觉吗?” 怪腔调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赵沉玉睁开眼睛,看他满眼的单纯与信赖,皱起眉头。 赵沉玉抬手,将马车案几下方暗格处的糕点拿出,朝他推了过去。 萨满日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膝盖上的手指攥紧了衣裳,又松开皱巴巴的衣裳,别开眼红着脸,起身坐到赵沉玉的身边。 赵沉玉将糕点推给他后,又闭上了眼睛,不欲让他太过紧张害怕。 不料马车微微晃动,像是有人起身般,赵沉玉睁开眼睛,偏过头,就看到萨满日乐坐到她的左边,距离她仅一拳之距。 他双手捧着一块红枣糕,像小松鼠般小口小口吃着,边吃边偷瞧着赵沉玉。 和赵沉玉对上视线时,他刚好咬了一口红枣糕,嚼都没嚼,便愣愣地瞧着赵沉玉。 赵沉玉别开头,他才恍然回神,边咬着手上的糕点,边悄悄挪动着想挨近赵沉玉。 赵沉玉颦着眉,起身换到对面的位置,才坐定,就见金发白肤的俊秀少年呆滞着,晴蓝色眼眸望着她,珍珠似得眼泪串串从眸中滚落。 他也不说话,只看着赵沉玉无声地哭着。 灭国的苦楚和恐惧,被此时赵沉玉的厌弃勾了出来,他虽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但无声的哭泣还是让他红了眼尾和鼻头。 赵沉玉不语,只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丢给了她。 她无权指责或唾骂什么,她的世界是民族一家亲,但这个世界并非如此。 许是赵沉玉的举动给了他希望,又或许是她眼底深处的无奈被萨满日乐敏锐地捕捉到。 萨满日乐嘴一抿,双眼通红,丢了糕点就直直扑到赵沉玉的身上,将自己的头埋入她的胸前,死死地抱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很快将赵沉玉胸前的衣襟打湿一片。 他抱着赵沉玉一边哭,一边用赵沉玉听不懂的语言说着话。 “#¥%%¥……” 萨满日乐说着说着,哭得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拼命地将手脚缩起来,把自己塞到赵沉玉的怀中。 灿金色的长发披在他的身后,随着主人的颤抖,一下一下地点在赵沉玉的手背上。 赵沉玉不言不语,也不抱着他,只由着萨满日乐抱着她哭诉着。 感受到脸颊前的温热,被安心的花香团团包围着,萨满日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微微抬起脸,唇色嫣红,望着赵沉玉的眼中是浓浓的慕求。 他用匈奴话问道:“大人收了我可好?” 萨满日乐知道,若是赵沉玉不收下他,他恐将生不如死。 但这一句话在赵沉玉听来就是一串“#¥ %¥……” 因此赵沉玉自是不会说话,甚至在他看过来时移开视线。 他又说道:“大人不说话,我便当大人同意了。” 赵沉玉不语。 萨满日乐坐直了身,就在赵沉玉以为他将起身离开之际,不料萨满日乐竟然直接扯开自己的衣裳,露出牛乳似的胸膛。 下一瞬,他抓着赵沉玉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抖着声线道:“求大人怜惜些……” 草原上的女子向来粗犷,但眼前的女子不一般,他便是看着都春心荡漾。 赵沉玉冷淡地抽开手,毫不犹豫地一把将他推开。 萨满日乐未曾防备,被赵沉玉一把推到旁边的软垫上,金发铺满,眼泪又顺着两颊滚了下来。 将人推开后,赵沉玉拿了帕子擦了擦自己胸前的痕迹,看也不看又哭了起来的人。 干脆利落的拒绝才不会伤了他人的感情。 萨满日乐见赵沉玉神色冷淡,动作“嫌弃”地擦着胸前,坐起身又蜷缩了起来。 马车停下,外头的车夫来报:“殿下,已到东华门,可要驶入皇城?” 赵沉玉应了一声,马车直直驶入皇城,停到了御书房不远处。 马车停下后,赵沉玉转头看了眼金发少年,放慢语速道:“我去外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听到赵沉玉的声音,他眼眸一亮,努力地听着赵沉玉在说些什么,但分辨不出,最后还是一脸茫然地望着赵沉玉。 赵沉玉颦蹙着眉,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你 在 这 等 我。” 说着,赵沉玉指了指自己,随即指向外边;接着指了指他,又指了马车,口中还重复道:“等 我。” 这一次萨满日乐听懂了,眼眸中的蓝天放晴了,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又乖乖地缩到角落里,抱着双膝眼巴巴地看着赵沉玉。 赵沉玉将案几上的糕点和茶水又推向他,转身出了马车。 第165章 统一 出了马车,赵沉玉在御书房里等着散朝。 不是第一次翘了早朝,她可熟悉了。 估摸着时间,不一会赵归安回来了,毫不意外地见到了赵沉玉。 她抬脚走向一旁的软榻,除了鞋上了另一边,望向赵沉玉问道:“何事?” 赵沉玉立刻坐正身子,腆笑道:“这不是为皇姐排忧解难来了?” 赵归安将身子向后一倚,松散地瞧着赵沉玉,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赵沉玉立即给赵归安充分讲起了各项民族大统一的政策。 包括但不限于“将匈奴打散分到各县城、迁大安百姓入草原与匈奴同居;兴商贸、互通有无;普及教育、教安话识安字、潜移默化进行爱国教育”等。 语罢,赵沉玉还提到:“比起一杆子打死所有匈奴人,不如视罪量刑,罪不至死的留下做苦力,未曾攻打过大安的匈奴部落,则是留下以示大安仁慈。” 赵归安听完,说道:“照此番言论,想彻底收服匈奴人,沉玉是非娶不可了。” 赵沉玉当即反对:“若是我收了这人,那还丢了大安的面子。” “我大安是战胜国,还因此忌惮而委曲求全,像什么话?不必特别给匈奴面子。” “平常对待,外边的是匈奴单于的孙子,所用之物无不是在大安百姓的鲜血残躯上抢来的,该定罪便定罪,别到我这还接着受大安百姓的侍奉。” “只是沉玉觉着,可以同他商谈,让他代我们去劝服那些战败的罪犯,他的身份留在我的后院,实在荒废了。” 赵归安定定地看着赵沉玉,将赵沉玉看得微微发毛,许久才道:“沉玉长大了。” “阿姐未曾想过,你竟然会这般说。” 赵沉玉道:“未曾上过战场,不代表着双手干净,以鲜血浇灌出来的鲜花,同样罪恶。”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以直报怨。不会让他任人欺凌,但该承受的惩罚,他该去承担。” 若是做得好,劝得好,指不定能戴罪立功,成为个中代表。 赵归安坐直身子,起身时拍了拍赵沉玉的头道:“写份折子交上来。” 赵沉玉闻言,喜上眉梢道:“遵命,那外边那人……” “留下。” 赵沉玉顿时喜滋滋地出去,上了马车,将茫然无措的人牵下马车。 陡然下了马车,见了周围众多的人,感受到明里暗里晦暗嫉妒的视线,萨满日乐越发紧张害怕,握着赵沉玉的手越发紧了起来,身子也紧紧地挨着赵沉玉。 赵沉玉拉着他,随即松开手,想将他交给晚香。 萨满日乐感受到手心温暖的松开抽离,肩膀上也传来一阵推拒的动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赵沉玉,摇着头,未语泪先流,抖着唇几番嗫嚅,只是吐出几个零碎的字眼:“不……不要……” 赵沉玉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主动的带有安慰意味的动作让他面上一喜,娇嫩的面容上瞬时绽开花般的欣喜,耀眼似明珠。 不料下一瞬,赵沉玉猛然要抽出手,被萨满日乐下意识抓住,死死地握着。 看着赵沉玉皱起眉头,萨满日乐的喜意同血色褪去得一干二净,眼中惶恐满满,摇头的幅度越来越大,口中也慌张地说着:“不要,不要……” 赵沉玉抽了几番手,不仅没把手抽出,还让萨满日乐抓着她的手抱住她的胳膊,摇头的幅度大得将金发甩起,眼中乌云密布,顺着苍白的面颊下起倾盆大雨。 旁边的内侍见状,立即上前帮忙抓着他的肩膀向后拽去,许是心中有妒,下手没轻没重。 感受到肩膀和腰间生痛的力道,萨满日乐抓得更紧了,犹如溺水的人抱着浮木般,两只手死死地抱着赵沉玉的胳膊,惊慌大喊,哭求着:“不要,求……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他哭着喊着,抽噎起来,即便如此手上的力道依然大得离谱,满眼乞求地望着赵沉玉。 萨满日乐后边的内侍们越发用力,毫不避忌地大力抓着他的肉,扯着他向后,动作粗暴至极。 赵沉玉喊道:“寻叶。” 倏忽,萨满日乐的身侧出现一人,不待他有何反应,便干脆利落地朝他的后颈处来了一个手刀。 后颈猛然被人敲击一下,萨满日乐意识涣散,瞳孔失聚前,仍然含泪望着赵沉玉,像是在哀求,又像是要将她印入自己的记忆中。 萨满日乐被敲了一下,昏了过去,身子要倒下时,被旁边的内侍伸手接住,寻叶也将他紧握的双手硬生生掰了下来。 将他分开后,内侍们眼疾手快地将人抬了出去,迅速地让这人消失在殿下眼前。 赵沉玉毫不留情地上了马车去了工部。 解决了这个麻烦,但她并不知道府上还有一个麻烦。 公西辞提着鞭子,绕过假山,穿过回廊,到了府中最偏远的院子。 院子外守着两个亲卫,旁边也潜伏着好几道气息。 上辈子能步步青云,公西辞自然不是一个酒囊饭袋。 他勒令侍从停下,脚下一点躲过旁人,跃进院子里,在原地感知一番,便寻到屋子推开房门。 门被推开,公西辞走了进去,偏头一看,就瞧到床榻上被捆住四肢呈“大”字状的晏星奔。 公西辞见到这番景象,瞬时红了眼。 晏星奔听到声音,惊诧地扭过头,正对上公西辞的漆黑的双眼。 眼中浓浓的愤怒嫉妒正在翻滚。 公西辞认出,床上这人是之前第一个与殿下亲密接触的晏家长子。 竟然得了殿下这番对待,他凭什么? 公西辞笑了,抬手挥鞭,狠辣地朝晏星奔挥了过去。 破空声响起,晏星奔看着迎面袭来的鞭子,反应极快地侧脸向里,护住自己的脸部。 清脆的撕裂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但该有的疼痛没有到来,右手腕上的绳子反而松开了。 晏星奔还未反应过来,紧接着是三声同样的撕裂声,让他剩下肢体也得到了自由。 晏星奔转过头,正看到公西辞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外头的亲卫听到动静,砰地推开房门,就见里边提着鞭子的公西辞。 外头的暗卫瞧见,立即转身去寻李远宁。 第166章 打了起来 碧绿的树梢下,站了位着了一袭沧浪长衫的俊朗青年,宽肩窄腰,姿态散漫恣意,但脊背挺直,望着桂树的眸色浓墨深沉。 那是赵沉玉院中的桂花树,现下正值深秋,树上的桂花,有的萎靡不振,有的开得热烈。 李远宁知晓赵沉玉极爱桂花,尤其喜好这院中的桂花,晚上睡觉时常常要唤人将窗子留条缝隙,让风吹点桂花香进来。 好在桂花开放的时节并非寒冬腊月,也不至于将人吹着凉,而今这树上的桂花却是莫名其妙地枯萎了大半,春分和芒夏花匠时,正巧被李远宁看到。 李远宁想到温予怀府中的花匠似是个中高手,思量着合适的时间寻他借人来瞧瞧。 李远宁打定主意,唤了人去下了帖子,又伸手要触碰树上的桂花。 侍从刚走没多久,桂花树旁的空地上有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现,一现身立即跪下磕头道:“五皇夫,侧夫现下在小院中。” 李远宁闻言,收回手,心中不耐,冷下脸直接运起轻功,向着小院赶去。 房中,公西辞将晏星奔的绳子劈开,也不去理会身后破门而入的亲卫。 一名亲卫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恭敬道:“殿下有命,小院中任何人不得进出。” 公西辞充耳不闻,只提着鞭子指向晏星奔,凝望着他冷笑道:“你若是不喜殿下,现下我拦着,你自寻去处。” “你若是玩欲迎还拒的戏码,那你今日必死无疑。” 亲卫闻言,脸色惊变,立即想上前挡住晏星奔。 脚下一动,才走了一步,一道鞭子便劈头盖面地朝着他的脸上打来,冷兵器的刀戈声响起,亲卫不得不拔刀挡住这一鞭。 才拔刀挡住,手腕立刻被震得发麻。 亲卫望着侧身而立的公西辞,骇然至极。 公西辞虽挥出一鞭,然姿势却是丝毫未变。 晏星奔看着公西辞,一时纠结,心中难以接受。 未来赫赫有名的驰勇将军,进了赵沉玉的后院…… 听闻消息时晏星奔恍若梦中,此时见他在自己面前挥出鞭子,竟然还与他争风吃醋,才有了实感。 圣安帝在位期间,大安的人才呈现井喷状出现。 撇开圣安帝最大的金手指——疑似穿越者的长泽亲王外,还有诸多似梁晚、李兼济、关寒烟、李流照等人才,其中将才更是多不胜数。 后世但凡得了李流照、唐昭翡、祁乐风或公西辞中的任意一人,都要乐上十几年,更不要说这些人同时出现。 公西辞现在进了赵沉玉的后院,日后的海战谁去统帅? 种种念头在晏星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斟酌后,还是没有选择出去,而是坐回了位置上。 原本希望寻找的第二位穿越者并不存在,出去了也是被抓回来,出去有何用?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杀了长泽亲王,虽然不知为何被赵沉玉看破了,导致事情败露,但他也不认为出去了他就能颠覆这个朝代或者找人杀了赵沉玉。 诛阁的存在一直都是争议的焦点,而今晏星奔倒是可以告诉那些历史学家们,诛阁是真的存在的了。 公西辞看晏星奔不仅不走,还坐回床上,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说着,公西辞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提鞭就要朝晏星奔挥下去。 砰啪—— 房间两边的窗子被破开,木屑哗啦地溅了一地,暗卫和其他的亲卫破窗而入,一人去驾刀挡住鞭子,被强大的力道击打得退后一步,两人去了床边护着晏星奔。 公西辞面上的笑褪去得一干二净,看着亲卫的眼神冰寒至极。 他非但没有一丝收敛,反而果断挥鞭,净挑各种刁钻角度朝晏星奔打了过去。 公西辞力道大,鞭子挥得又密又快,不仅将房中各种摆件雕花打了个七零八落,还逼得后面的两名亲卫不得不出手一道挡着。 公西辞眉一皱,正要运起内力下狠手时,清朗冷漠的男声传来:“公西侧夫这是在做什么?” “耍杂技吗?” 公西辞顿了一下,果断运起内力更加狠厉地要招呼过去时,银白锋利的剑破空劈下,逼得公西辞停了鞭子转身躲开。 李远宁不说话,握着剑直接追着打了过来,二人一来一往间,打出了房门。 芒夏领着春分,沉稳地拿出一把麻绳,亲自动手将晏星奔捆得严严实实的。 房门外,公西辞瞧见李远宁,自那次在公西府时压下的嫉妒愤怒,和多日来的怨愤与厌恶齐齐涌上心头。 到了更大的场地,公西辞不再收敛,运起内力下了死手。 李远宁提剑格挡,被这一下又一下的鞭子逼得不得不认真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间,公西辞一鞭子劈到李远宁的面上。 李远宁的瞳孔瞬间放大,急急躲避,却还是被那尾巴扫到,将玉白的面容劈上半指长的血痕。 他抬手轻触面上刺痛处,伸到眼前一看,白皙的长指上鲜血赤红得刺眼。 李远宁再望向公西辞,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公西辞长得与公西砚有五分相似。 手上一紧,剑再提起后,李远宁没有再留手半分。 芒夏出门,看到李远宁和公西辞仍然打得不可开交,双方身上衣衫破开,血痕遍布,都已见了血。 芒夏皱起眉头,转而问道:“可有人去禀明殿下。” 亲卫答道:“并无,属下现在——” “不用了。”芒夏道:“这种小事不必殿下劳心。” 语罢,芒夏毫不犹豫地从自己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捏着瓷瓶思索一番后,将手上的瓷瓶放回,又掏出两个瓷瓶,快狠准地朝李远宁和公西辞砸了过去。 公西辞听到自己的身后有暗器袭来,立即警觉地旋身挥鞭抵挡。 挥出鞭子后,公西辞才瞥见那暗器竟然是一个瓷瓶,急急收鞭,但无奈鞭子太长,还是将瓷瓶直接劈碎,瓷瓶中的棕黄药粉随着瓷瓶碎片四下飞溅。 公西辞立即屏息,不让这飞散出来的药粉吸入口鼻。 但距离还是太近了,药粉溅到公西辞的伤口处,立刻让公西辞意识昏沉。 另一边的李远宁反应迅速,听到声响,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只是闪身躲开,转身提剑挡到自己的面前。 没了刀剑相交声,院中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瓷瓶扑通掉地声,和砰的一声巨响。 公西辞昏迷过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第167章 过敏 见到公西辞昏迷倒下,旁边挟持着公西辞侍从的亲卫才松开手。 清秀侍从赶忙扑上去,一把抱起公西辞,准备转身离去。 离开时眼神冷冷地瞧了一眼旁边的亲卫们,将他们的面容记下,视线在芒夏身上一顿,而后冷声道:“若是侧夫有何好歹,想必芒夏你也落不着好吧?” 语罢,他便抱着公西辞急匆匆地去往公西辞的院子。 芒夏冷静地瞧着那侍从远去,回头望了望损毁大半的房屋,勾唇一笑,随即掩下笑意。 他垂着眼吩咐现场的亲卫看好晏星奔,见春分急匆匆地赶来,嘱咐他不急着收拾,留着看住晏星奔,直到殿下回府。 料理好一切事宜,芒夏的视线从旁边李远宁身上一晃而过,又看向远处的公西辞,镇定自若地迈开步子,仪态沉稳文雅地走向公西辞的院子。 走到一半,芒夏还有心思折了一朵花轻嗅几下,又掸了掸微末花粉到瓷瓶内。 微不可见的花粉沉入瓶中,塞上木塞放好瓷瓶后,芒夏瞧了眼手上已经断了根源损了颜面的花朵,随手扔到了池塘中,由着花朵慢慢沉到池底。 到了公西辞的院子,芒夏刚到府医那庸才正给公西辞诊脉。 见了芒夏来,公西辞的侍从皮笑肉不笑问道:“芒夏你向来医术高超,不知可否解了自己下的毒?” 侍从不敢提跟五殿下告状,他心知今日是自家公子做错了,若是五殿下知晓,自家公子和芒夏都落不着好。 若是侧夫无事,一切好说,一个侧夫整治一个内侍,还不是一件小事? 但若是公西辞醒不来——姬主可还未从朝中退下。 芒夏边淡定地从自己的腰间掏出瓷瓶递了过去,边说道:“下毒?我岂敢下毒?不过是见公西侧夫失了理智,协助罢了。” 这句话堵上了侍从的嘴,他冷眼瞪了芒夏一眼,又一把夺过瓷瓶,交给府医。 府医粗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再细嗅却是只有复杂的药味。 府医嗅出其中的药方后,确定对症,点点头,侍从便将药丸给公西辞喂下。 小院中,李远宁木着抬手,再次看了看自己指骨上的鲜红血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院中。 赵沉玉回了府,才下了马车,就见到马车旁候着的寒露。 自从他成了小侍后,便不用再当值了,而是待在自己的院中,等着轮着自己的日子到来。 而今他走出了院子,是因为府中的内侍寻到了他的面前。 公西辞醒来了,但呼吸急促,脾气异常暴躁,提着鞭子满府地追着芒夏要杀了他。 李远宁回了自己的院子,闭门不出;宋然当值未归;春分看着晏星奔脱不开身。 府里只能寻到寒露。 但寒露怎么可能会去阻止公西辞? 现在有了好机会,肯定是要去殿下那儿告上一状。 见了赵沉玉,寒露款款俯身行礼,身上的衣衫较现下的时节而言,轻薄得过分,显得寒露格外柔弱可人。 赵沉玉当下不解问道:“今日是轮你了?” 寒露摇头,清亮水眸望向赵沉玉道:“府上一团乱,他们寻到我这,我不知该如何拿定主意,便寻了殿下您。” 接着,寒露便细细将所有的事情道出。 赵沉玉听完,扭头问道:“公西辞在哪?” 寒露听到赵沉玉连名带姓的称呼,心中一喜,语调越发婉转:“一刻钟前又跑回了他的院子里。” 赵沉玉道:“寻叶,去跟他说,我回来了,让他消停些。” 吩咐完,赵沉玉望向寒露,一眼看破了寒露今日的心计,但却没有点破,而是缓和道:“你今日未曾被伤到吧?” 府里那么多的男子,赵沉玉最担心的就是宋然和寒露二人,还没有功夫傍身,他们又不似春分般根基深厚,有亲卫护着。 寒露摇头羞涩道:“寒露向来安分守己,不敢掺合那些事宜劳殿下担心。” 赵沉玉叹了口气,安抚他几句,拒绝他同行的请求,独自一人去了公西辞的院子。 进了公西辞的院子,赵沉玉就见他面色红润地坐于上首,像是气到极点般,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而芒夏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赵沉玉问道:“宋然可回来了?” 今日是属于宋然的日子,他必定会早些回来。 内侍恭敬回复后,得命退下去请他。 赵沉玉迈步进去,坐在一旁,又望了眼公西辞和芒夏,硬声道:“芒夏,跪下。” 芒夏一声不吭,出列朝着赵沉玉直挺挺地跪下,公西辞见状,冷哼一声,起身要走向赵沉玉。 赵沉玉立即出言制止他道:“坐回去,你的事,我等下找你。” 接着,赵沉玉转向芒夏道:“现下此处也没有外人,我且摊开和你讲话。” “你是皇姐的人,我对你一向以礼相待。” 公西辞听闻此言,立即变了脸色站起身,正要开口时,顿感头晕脑胀,浑身一僵,踉跄着又坐下了。 “但今日你行事过火了。” 赵沉玉的话,虽语气轻缓,但却重重地打在芒夏的心上。 不一会,宋然匆匆赶来,视线先是扫过赵沉玉,心下一软,接着再望向旁人,被面色红到极致的公西辞吓了一跳,望向府医问道: “公西侧夫身子不适,你怎还不去开药?” 府医疑惑不解,又看向公西辞,拧着眉道:“公西侧夫何处不适?” “他过敏了,现下已经快撑不住了,你赶紧去熬药。” 语罢,宋然三步并作两步,果断上前给公西辞塞了一颗药丸。 吃了药的公西辞才好了些许,呼吸渐渐平稳,宋然正要仔仔细细地排查出公西辞的过敏源时,赵沉玉道:“阿然。” 宋然应声看来,眼底焦急疑惑。 赵沉玉道:“你去熬药吧。” 宋然还想坚持,但见赵沉玉面上冷淡,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去外头熬药。 宋然走后,赵沉玉将其他的内侍悉数赶出。 内侍缓缓退出屋内,将门沉沉关上,屋内的光线霎时间暗了下来。 赵沉玉此时彻底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大步朝着芒夏走去。 公西辞缓着呼吸,坐在红木倚上,胸口呕意翻腾,想喊着赵沉玉抱着她在她的怀里撒娇,听她的关心和安慰,几番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眼,只能挣扎地看着赵沉玉走向芒夏。 第168章 认错 芒夏安静地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眼前只见深色的地砖。 衣衫簌簌声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她不过走了一步,芒夏就知道这是独属于五殿下的脚步声。 殿下。 芒夏光是想到这个称谓,都忍不住发颤,灵魂深处叫嚣着对她的渴望贪慕。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无数次庆幸能来到殿下身边,鄂州一行更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旖旎梦。 然回了京城一切都变了。 殿下娶夫了,而他呢? 若是殿下幸福安康,那他也甘愿做一个默默无名的侍从,至死追随殿下,但这群夫侍在做什么? 殿下连日操劳国事,身心疲惫,好不容易回府,却又要处理这后院之事,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干脆都去死好了,人没了这府上也清净了。 殿下绝不会为他们的离去而难过的。 思及此,芒夏才恍然惊觉,自己和其他的人,像是从未入了殿下的眼中。 思绪掺着浓黑的欲念翻滚汹涌时,一双碧霄长靴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双鞋,一看就是昨日寒露为她挑选出来的。 芒夏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禁攥紧一瞬。 赵沉玉看着芒夏沉默着,以黑沉的发顶面对着她,呈现出一种抵抗的意味。 她失望至极,轻声问道:“我原以为你该懂我。” “可如今,芒夏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芒夏不知赵沉玉是如何看出的,也无从辩驳。 赵沉玉道:“阿辞对猫毛过敏人尽皆知,但在他进院子瞧见桂花时,只有你在,只有你瞧见。” “你竟还意图栽赃给远宁?” 赵沉玉深深呼吸一口,几番克制自己,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抬手重重挥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昏暗的房中响起,芒夏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白皙的面上霎时间浮现红肿的巴掌印。 公西辞瞧着越发心寒。 赵沉玉这一举一动无不是对芒夏的袒护,先是道明芒夏的背后人,再是不轻不重的训斥和惩罚。 这等意图谋害主子的刁奴,就该拖出去砍头,而今竟然还留着他…… 公西辞试图站起身,想要离开回公西府,让母亲出面惩戒这人。 他自小也是锦衣玉食、众人宠爱长大的,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先是被李远宁下了面子,再是被这恶奴谋害姓名。 他公西辞受不得这样的委屈,也受不得这样的侮辱。 但他浑身发软无力,几番蠕动都无法起身,只徒劳地将椅子弄出哗的刺耳声。 公西辞那边的动静惊扰到赵沉玉,赵沉玉转头一看,就发现公西辞挣扎着要起身。 赵沉玉见他手边既无热茶也无温水,移步去倒了杯温茶,端着茶水到他身边,先将茶水放到手边的桌上,再伸手半揽抱着公西辞,将他扶着坐稳。 让公西辞坐稳后,赵沉玉又端了茶水喂给他。 公西辞的鼻尖嗅到赵沉玉身上的香味时,心中的郁愤不禁平息下来。 他两眼呆呆地望着赵沉玉的侧脸,看着她温柔的视线投注到自己的身上,听着她温和低缓的声音抚慰着他。 公西辞张口将递到唇边的茶水喝了下去,眼还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沉玉,手不禁抬起,无力地搭到赵沉玉的胳膊上。 赵沉玉喂公西辞喝完水,将茶杯一放,转身就要去芒夏那接着料理。 公西辞见状,搭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拢着她的胳膊。 赵沉玉见状,回头笑笑,抬手摸摸他的手背道:“待会寻你。” 她处理完芒夏这边的事情,还要找公西辞算账。 公西辞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痴痴地望着赵沉玉的身影。 殿下这样好,错的必不是殿下,而是那些恶心的不要脸的狐媚子。 过日子哪有不委屈的,因着这点委屈放弃殿下实属不值,他定要和殿下长长久久,百年之后也要和殿下葬在一起。 挨了赵沉玉一巴掌,面上红肿剧痛,也比不过此时芒夏心中的哀莫绞痛。 殿下为了旁人对他动手了。 这点认识比起那个巴掌,对芒夏的伤害更重。 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地,浑身发抖了起来。 赵沉玉道:“我最厌恶这等害人性命之事,无论害人者被害者是谁。” 这句话一出,芒夏立即抬起头,满眼血丝,眸黑似墨,面色苍白,唯有侧脸边的鲜红巴掌夺人眼目。 他望着赵沉玉,目光哀求,白唇几番张合,只哽咽道:“殿下,芒夏错了。” 赵沉玉道:“这句话不应和我说道。” 芒夏眼中满是挣扎,他今日若是去了, 从此对公西辞都要低下一头。 赵沉玉失望至极,转身欲走。 芒夏看赵沉玉的神态举动,慌乱到极点,直接扑上来,从后抱住赵沉玉的小腿,将自己的脸埋入赵沉玉的膝盖后凹出,抱得极紧。 他抱着赵沉玉,嗅到她身上久违的清淡花香,心中左摇右晃的大钟终于停下了。 芒夏松开手,向后膝行一步,磕头道:“芒夏有愧,愧对了殿下的信任。” 语罢,他转而望向公西辞,起身稳健文雅地走到他的面前,直接跪下以首叩地道:“芒夏有错,不该对着公西侧夫下手,还请侧夫惩戒。” 赵沉玉看着芒夏的背影,心中酸涩,她真不知为何芒夏如此昏了头脑。 难不成是鄂州一行给了他不该有的错觉? 公西辞才知此时自己错怪了赵沉玉,但也心惊于芒夏在赵沉玉心中的地位。 犯下如此大错,还得赵沉玉耐心点拨…… 公西辞想不管不顾地将人杀了,但又慑于赵沉玉对芒夏的重视,最终不甘不愿道:“在我院门前跪上一月。” 公西辞的声音无力低沉,赵沉玉听了便皱起眉头,直接道:“提督司领罚百鞭,回来跪上三月。” 在赵沉玉心里,生命是底线,第一件事若是轻飘飘放过,那她的府上,以后这些事情将源源不断。 但她还是给芒夏留了一点情分,责令他去提督司,芒夏便是从提督司出来的,提督司那群家伙对着芒夏,应是不敢下重手。 芒夏应道:“是。” 行礼罢,芒夏俯身退出房中,赵沉玉一把抱起公西辞,将他抱回房间,轻柔地放到床榻上。 公西辞揽着赵沉玉的脖子,看着她的眼中柔情万分,察觉到她要起身,公西辞还不愿松手,揽着她的手一紧,想将她拉下来。 赵沉玉看他恢复了些微力道,知他身子好转了,也便没有起身,坐到床边的脚踏上,由着他揽着她的脖子。 公西辞快慰至极,倾身上前,轻轻啄吻着赵沉玉的眼角、太阳穴和腮边颧骨等处。 等了一会,药终于熬好了,外边的门被轻敲了几下,赵沉玉高声唤人进来。 门被打开,宋然端着药推开门,就见床边那一双璧人。 宋然脚下一滞,随即很快调整好端着药走到床边。 公西辞见是宋然,抿了抿唇,还是松开了胳臂,向后躺了躺。 第169章 自卑 这宋然自进府后,安分守己,不是当值就是在院中研读医术,公西辞还以为他也是一个装模做样的,未曾想到方才是他第一个注意到他的过敏之症。 看来还真是一个呆子,怎就不抱着医书过一辈子,还和他来抢殿下。 宋然将药轻轻放到床边的矮桌上,看赵沉玉坐在脚踏上,心疼道:“殿下起身吧,今日殿下也辛劳一日了,这边便交给我吧。” 公西辞闻言,怒目相向,张口要挽留,就见宋然转头望了过来道:“公西侧夫的症状严重,今夜若是让殿下留下,殿下休息不好,明日如何上朝?” 公西辞不情不愿地闭上嘴,气呼呼地扭头朝向床内侧。 宋然俯身将赵沉玉扶起,弯腰拍了拍她的衣摆,拍完后被赵沉玉拉着,用怀中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手。 在外人面前这番亲密举动,让宋然红了耳廓,有些不自在,但又舍不得赵沉玉的关怀亲近。 今日原是他的日子。 思及此,宋然忍不住抬手抚上赵沉玉的侧脸,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赵沉玉道:“阿然,你也不必守着这边了,阿辞这边我传唤了太医了,你当值一日也辛苦了。” “喂完药回院吧,给我留灯。” 听闻此话,宋然心中一喜,低声应下。 公西辞听着床前这二人的动静,恨不得拿了鞭子将那宋然打出去。但又顾及着方才宋然的善意举动,只能闷着气扭头不去看二人。 赵沉玉离开后,药也差不多温下来了,恰好入口的温度,宋然端着药问道:“可能起身喝药?” 公西辞道:“你放着,唤我侍从进来。” 宋然干脆地放下药,唤来了侍从,看他给公西辞喝了药,又把脉细细品了一番,才放心离去。 赵沉玉出了公西辞的院子,转头去了李远宁的院子里。 进了李远宁的院子,却没见到他的人。 赵沉玉循着路,走到房前推门而入,就见李远宁正侧身揽镜照着。 听到推门的声响,李远宁下意识地瞧了过来,见是赵沉玉,立即别过脸起身快步走到屏风后。 赵沉玉不解,边要跟上去,边问道:“远宁你怎么了,为何要躲避?” 李远宁听到赵沉玉要过来,立即慌张道:“殿下勿来,远宁形容不雅,不要污了殿下的眼。” 赵沉玉闻言,脚步一顿,便坚定地走了过去,道:“不过一点小伤疤,何至于不雅?” “有太医在,涂个药过几天就没有疤痕了。” “殿下!” 李远宁捂着脸,背对着赵沉玉,崩溃大喊,赵沉玉停下脚步,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 房中一下安静下来,只闻李远宁的呼吸声。 许久,李远宁涩然道:“殿下,求您给我留点体面。” 李远宁无法忍受,出现瑕疵的自己暴露在赵沉玉面前。 旁人不觉,但他深知,对上赵沉玉,他卑微到了极点。 未见殿下之前,他盲听盲信,对殿下屡有贬低排斥,殿下虽不知,但他也一直心中有愧。 不知为何被看中,嫁与殿下,从嫁给赵沉玉,感受到赵沉玉给予他的尊重和温暖起,他心中的自卑愧疚升到了极点。 若他的妻主不是赵沉玉,是其他的女君,李远宁断不会做一个贤夫良夫,更不要说为着妻主而去照顾料理其他的男子。 他竭力压下自己对旁人的嫉妒,在每一个独守空房的日子中辗转反侧,压下自己想去寻殿下的冲动。 而今他容颜有损,未痊愈之前不可面见殿下,他不容许自己在赵沉玉心中留下一丝半点的丑陋。 赵沉玉道:“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远宁放松些,让我瞧一瞧你的伤势。” “今日多谢你为我拦着阿辞了。” 李远宁深呼吸一口气,强撑镇定道:“殿下何必言谢,这一切都是远宁该做得。” “但远宁形容不雅,请殿下恕罪。” “我始终觉得,比起容颜,远宁的内在更为重要,长久相处至今,我不会因你这点小伤而介怀。” “更勿论你这伤还是为着我的事情,而伤到的,我若是嫌弃,那岂不禽兽不如?” 李远宁听了赵沉玉的话,面上苦笑。 内在? 他的内在也不甚入眼。 若是殿下知悉他此前的诋毁之言,怕是会恶心讨厌得直接休弃他吧? 这般好的殿下,他何德何能啊? 李远宁苦涩道:“殿下,今日……是宋太医的日子,您该去了,莫要让他久等。” 赵沉玉看他抵触心极强,不好逼迫,宽慰几句,便转身离去。 赵沉玉又去瞧了瞧晏星奔,春分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她略微思量一番,便让春分将晏星奔带回她的院中看管,交代好后径直去了宋然的院子。 才进了宋然的院子,赵沉玉便嗅到浓浓的药香,让她松快许多。 赵沉玉进了院子,一眼就瞧见宋然。 他正认认真真地收拾着架子上的草药,免得被夜晚的露水打湿。 赵沉玉上前,抬手和他一起收拾起来,帮着他拿起另一篮草药,宋然才惊喜地发现赵沉玉来了。 宋然将手上的草药放回架子上,快步走向赵沉玉,红着面问道:“殿下来了?可曾用过晚食?” 第170章 羞涩的宋然 赵沉玉听了宋然的话,干瘪的肚子适时传来咕咕声,胃部一阵阵抽搐。 赵沉玉摇摇头,问道:“你可曾用过晚食了?” 宋然正想到这一点,一直等着赵沉玉,也未曾吃饭,他正想伸手将赵沉玉手上的草药接了过来,赵沉玉端着草药篓子侧身避开。 她边迈步朝旁边的小房间走去,边说道:“我跟你一起收,待会我们一起吃饭。” 虽然入府已有一段时间里,但宋然面对赵沉玉,还是会感到些微羞涩。 他面红耳赤地端起刚刚放下的草药,亦步亦趋地跟着赵沉玉的脚步,将草药收了回去。 平日里,光是看着赵沉玉,宋然都觉得心中蔚然温暖,更不要说此时赵沉玉如此认真地帮着他收着草药,胸口更是软化成温水。 将药材收好后,外边的饭菜也已摆下。 赵沉玉思及两日后的宴席,唤春分去同李远宁说一声,可先取消,不必撑着病体举办宴席。 宋然还担心赵沉玉的胃口会因今天的事情而有所影响,但见她面色如常,所用不少,便也放下心。 晚膳后,春分来报,道李远宁拒绝了赵沉玉的建议,并言道会正常进行,绝不会耽误赵沉玉的大事。 听了这句话,赵沉玉当即皱起眉头,但今日也不好再去劝说,预备明日散值后,去年清嫣那儿走一趟。 夜深了,赵沉玉和宋然一起睡下。 宋然感受着自己左边躯体散发的热意,羞涩又恐惧。 他自入府以来,一直小心翼翼,害怕一个不小心,被休弃离府。 怕的不是休弃,而是再也无法再名正言顺地与五殿下亲密接触。 宋然思及那晚的美妙旖旎,呼吸急促许多,浑身发烫,口腔中的津液也密了许多。 但今夜殿下已经过于劳心劳力了,宋然只想让赵沉玉好好休息一下,悄悄挪动着身子,向外躺了躺。 宋然还没动几下,赵沉玉就挤了过来,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入手先是顺滑薄纱,接着是烫人的温度,在这深秋时节,实属不正常。 但赵沉玉困极了,只是拉着他迷蒙道:“怎么还不睡?” 她手心的炙热一触及胳膊,麻意顺着肌肤接触之处,蜿蜒延及左半身子,让宋然的浑身发软,呼吸声加重,唇边溢出一声闷闷的低吟。 现下又听得宋然急促的呼吸声,赵沉玉颦眉直起身,看他柔白的面上大朵大朵的赤红,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入手温度正常,问道:“可是觉着热了?” 赵沉玉俯身过来,她背后的长发也随着动作,滑落到宋然的长发上,乌黑似绸的长发彼此交缠着,紧密地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那张潋滟生辉的眼眸此时更是盛满了他的红润的面庞,嗅到的香味也越发浓郁。 种种亲昵的接触,让宋然的脸越发赤红,胸口的起伏越发剧烈。 宋然羞赧地向外又缩了缩,背过身子蜷缩起来,将被子向上扯了扯,企图挡住自己的耳朵,闷声道: “不热,殿下睡吧。” 赵沉玉看他的被子都挡住了自己的口鼻,伸手又扯了扯,宋然察觉到,立刻又向外缩去。 不料腿下一空,宋然险些摔到床边的脚踏上。 好在赵沉玉眼疾手快,及时掰着他的肩膀将他拉了回来。 只是这一下,赵沉玉完全将宋然压在自己的身下了。 她感觉到那坚硬之处,瞬间明了,又见宋然眼神乱飘,胳膊阵阵发抖,不敢看她,羞得想钻进地缝里的模样,实在可爱至极。 赵沉玉笑了笑,拉着他往床铺里躺了躺,故意搂着他,然后闭上眼道:“早些睡吧。” 宋然此时心中又甜又苦,有心挪一挪,却被赵沉玉抱得紧紧的,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宋然踌躇一番,侧躺着回抱了赵沉玉。 一夜清梦,天色将晓。 赵沉玉和宋然二人一起起身准备点卯上值。 这边赵沉玉的日子还是如常,但京中旁人却是沸腾至极。 只因五日前五皇女府发出的帖子。 京中各家公子倒是可以不顾颜面地上街追捧五殿下,但各府的主父们却是不可如此不矜持。 加之赵沉玉不喜乱逛,她散值的时辰又是自家姬主散值时辰,因此京中贵夫们见过赵沉玉的少之又少。 每每提起五殿下,自己的儿女总是一副狂热痴迷的模样,自家的姬主又是感慨万分,赞叹不已。 他们早对五殿下好奇已久了。 自收到了帖子,各府再次出手,此次未专盯青色系的布匹,而是精心挑选了适合自己的颜色。 殿下府上可是还少了一位侧夫,贵侍也不过才两位呢。 赵沉玉不知京中因李远宁发出的帖子而再起波澜,而是上朝之前拐回自己的院子,将晏星奔提溜到自己的马车上。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赵沉玉决定接下来都将晏星奔带在身边,让他自行甄别。 就算行为无法说服他,也能日久生情。 ——指的是晏星奔单方面生情。 于是,晏星奔这一天看着赵沉玉下朝后,到了工部指点一众工部官员,看着工部官员们认真地探讨如何降低肥皂、玻璃等生产成本,让百姓也能用得起。 又见赵沉玉给另一拨人布置作业,让她们研究冬日的火炕和煤炭。 出了工部,上了马车,马车驶到郊外,才跟着下了马车站定,就见赵沉玉已经干脆利落地挽起裤腿,换了水鞋,毫不避讳地下了田地,和满身黄泥的农妇们一同种植,交谈询问,言语神情不见丝毫嫌弃。 上了田地,她又去检查农官们编纂的册子,言语严厉地要求她们必须将收录的各种农作方法署名,谁提供的记谁名,哪怕是一个村子集体提供的,也必须如实记下,不得含糊。 毕竟在农书中留下姓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若说工部的事情只是略微触动了晏星奔,那现下农官们手中的农书则是让他惊愕不已。 他试着向农官们请求,想看一看农书,农官们见他是五殿下带来的,面面相觑,还是将农书递给了他。 第171章 眼见为实 晏星奔小心翼翼地接过农书,珍重地翻开,里边第一页便是二十四节气,紧接着是目录。 从选种、育种开始细细地讲授。 晏星奔彻底沉默了。 后来又被带着去检查了化肥,更是震撼不已。 一日事毕,赵沉玉掐着时间去点卯下值,晏星奔看着她习以为常的模样,情不自禁地问道:“殿下日日如此,累吗?” 在他看来,赵沉玉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赵沉玉道:“累啊,但后日就能休沐了。” 言语中的平常心,让晏星奔再次陷入了矛盾的思绪中。 而今日五殿下携美上值一事,也传遍了京城。 因此,第二日沉玉再带着晏星奔上值时,京中道路两旁再次人山人海。 即便赵沉玉换了一回马车,但还是被京中的公子们蹲守到正确的马车。 他们未曾围挤在街上,而是在必经之地的酒楼茶馆中,咬牙切齿地扯着巾白绸帕,竭力压抑着胸口深处密密麻麻的妒羡和狰狞嘶吼的愤怒。 这晏家长子,自鄂州后再无消息,原以为他被殿下厌弃了,不曾想竟然会被殿下带着上朝。 李远宁嫁与殿下前,遭了一月有余的刺杀;公西辞被许给殿下,也惹得众人红了眼。 此后宋然和寒露的好运,更是让京城的瓷器都贵上一番。 但以上四人加起来,都比不过这晏家长子这一人。 娶夫纳侍乃人之常情,可安朝可未曾有过携美上朝,更不要说他还是殿下第一个亲密的对象。 这是多爱这人,才会连上值都舍不得分开? 看来李远宁那几人的日子也过得不是很好啊。 五殿下的马车远远驶来,旁边的侍从连忙提醒自家的公子。 提醒了也无用,五殿下的马车关得严严实实的,一想到这紧闭的马车内,唯有殿下和晏家狐媚子独处,他们便恨不得架了弓箭朝马车射去。 五殿下应是大家的,绝不允任何人独得殿下的宠爱! 晏星奔坐在马车里,不知为何,后背一阵发凉。 今日也和昨日大致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赵归安将赵沉玉召去,询问宴席和晏星奔的事情。 赵沉玉解释晏星奔是极其重要的人才,表示自己正在感化他,对赵归安提及的宴席一事装傻充愣。 赵归安几番叮嘱,都被赵沉玉糊弄过去,一溜烟跑回府。 回到府上的赵沉玉,拿着年清嫣那得来的药膏,让人送去给公西辞,又自己拿了一瓶去李远宁那。 李远宁面上蒙着面纱,恭敬谢了赵沉玉后,便将她请了出去。 虽到了他的日子,但接下来的几日他不敢和赵沉玉同寝过夜。 赵沉玉索性回了自己的院子,预备接下来的几天都自己在院子里和端午睡。 今日休沐,赵沉玉原本打算着一觉睡到自然醒,不想才到卯时,赵沉玉就被人摇醒了。 “皇妹、五皇妹——” 耳边的呼喊声和肩上热极了的陌生大手,让赵沉玉猛然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瞧见一张英奇勃发的面容。 赵沉玉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房中,只见阿茶站在一旁,面上尽是无奈。 见赵沉玉看来,赵之阳眉一挑,说道:“要逮你可真难,这两三日你怎日日都同夫侍一道睡?” 赵沉玉一脸懵地问道:“不然我同谁一起睡?” 赵之阳闻言,语气古怪道:“纵欲伤身……” 赵沉玉正想辩驳,就听赵之阳又道:“你可曾让他们避孕?” “你怎如此早就娶夫纳侍了?” 赵沉玉听到此,才清醒了些,坐直身揉了揉额角道:“避了。” 赵之阳赞许道:“这才对!你如今不过二十,正值大好光阴,未满三十可千万莫要犯傻。” “便是已三十了,也莫要多生,你不曾修习大安心法,身子骨撑不住,不要被哄了过去。” 这句句谆谆教诲,让赵沉玉心中暖暖的,连刚被吵醒的郁闷和恼怒也消散了。 赵沉玉正感动得想道谢时,就见赵之阳站直身,边伸展着四肢,边鼓励道:”好了,现下你也醒了,赶紧起身,同皇姐一起去练一练。” 赵沉玉原本的睡意也烟消云散了,喊了春分进来换好衣衫,就去了演武场。 像以往般跑了七圈,赵沉玉气喘吁吁地准备去休息时,就被赵之阳一把拉着胳膊,惊诧问道:“皇妹要去哪?” 赵沉玉愣了一瞬,道:“ 我练完了,准备去休息。” 赵之阳上下打量赵沉玉一眼,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揽着她的肩膀道:“这样瞎练是没用的,我带你练。” 赵沉玉想到自阿瑶走后,便没人带着她练武,此时赵之阳既然如此热心地要求,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赵沉玉欣然跟上她的步伐。 在跟着赵之阳跑了几圈,做了几个俯卧撑,又被拉着学了一套拳,赵沉玉已经累得抬不起手脚了。 原以为学会后,便可休息了,却没想到又被赵之阳提溜起来,要求她将刚才学的拳打上两遍才能休息。 赵沉玉闻言,一阵窒息,眼睛才向旁边瞟去,就听赵之阳笑眯眯道:“就算现在是归安在这也没用。” 赵沉玉深深叹了一口气,强撑着又打了两遍拳,期间还被赵之阳敲了几下,纠正了些姿势,才算是结束了今日的晨练。 打完最后一遍拳,赵沉玉直接躺到地上,浑身发软,没躺一会,就听到赵之阳的脚步声,她走到赵沉玉的身边,高大的身子挡住了顶上的阳光,投下大片影子。 她伸出手,一把拉起赵沉玉,扶着她道:“练完就躺下可不行,皇姐扶着你走上两圈。” 说着,她扶着赵沉玉就绕着演武场走了起来,边走边兴味道:“这演武场可真不错啊,地上的……” “……旁边的座椅也有趣得很,来年划龙舟时可……” “皇妹这兵器可少些,少了杆朱缨长枪……” 赵之阳边说,边扶着她走完两圈,又将她按倒,伸手摸向她的小腿。 吓得赵沉玉捂着腿问道:“皇姐这是做什么?” “给你按按腿,不然你明日走不动道。”赵之阳说着,拂开赵沉玉的手,不顾她的反对,大掌握住赵沉玉的小腿便按了起来。 按完的赵沉玉终于被赵之阳放过。 赵之阳倒是神清气爽地离开了,被狠狠地练上一番的赵沉玉也没了什么精神了。 这样的她只要出现在今日的宴席上,不用哭就能引得众人心疼万分。 赵沉玉重新梳洗一番后,去了前院瞧布局。 因来者众多,李远宁特意让人把前院不必要的东西悉数清走,搭建了个三尺高台,以便拍卖展品。 看这边的布局有序,赵沉玉又转而去仓库中,查验待会要拍卖的东西。 前些时日在各州府建了工厂,第一批镜子和玻璃器皿已经出厂,因此赵沉玉临时决定不只是卖善心镜,还要卖纯净杯。 也不知今日前来赴宴的众人能不能受得住今日的赵沉玉,捂好自己的钱袋子。 第172章 各家贵夫 据闻,五殿下极喜桂花,旁地的桂花早已凋谢,但皇女府中的桂花不知为何还秋意盎然,清香阵阵。 此次前往五皇女府的众人,原以为场地会在秋意盎然的后院,许是可以见见皇女府的桂花树。 满怀期待地在府前下了马车,随后被内侍们引到一处空旷而又简朴至极的场地。 这里简朴得,只摆了桌椅。 莫要说院子里了,这一路上一棵桂花树都没有。 李远宁正站在院中,戴着面纱, 招待着众人。 看了他面上与青衫同色的面纱,又不见公西辞的身影,思及近两日的携美上朝的流言,各家贵夫们面上不见丝毫异色地与李远宁寒喧,但在入座后,纷纷在心中猜测着。 这五殿下,该不会是个宠侍灭夫的吧? 家暴? 心中隐隐有了警惕心的主夫们,俱都隐晦地朝身边的侍从们投去一眼,示意他们待会看紧府上的公子。 见到李远宁这番表现,各家公子们倒是未曾想到赵沉玉身上。 毕竟比起家暴,更有可能是公西辞和李远宁打了起来。 就公西辞那脾气,能忍到现在才动手,也是奇迹了。 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院子满满当当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公子哥们。 便是红衣,也有妖娆风情和骄傲炽烈款的区别。 李远宁见状,转头让人去请了赵沉玉来,侍从退下,而李远宁则站于高台前等候着赵沉玉。 仓库离得不远,赵沉玉很快就来了。 内侍隔了老远便高声传呼: “五殿下到——” 听了这声传呼,在场的贵夫公子们悉数起身行礼,口中高呼:“拜见五殿下——” 各家公子行礼时的喊声,宛转动听,行礼的姿态端庄文秀,悄悄望去的眼神脉脉含情,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各家的主夫。 行礼的同时,各家主夫也不禁在心中吐槽着。 这五殿下至今仍然未曾封王,也不知是不是招了厌弃。 总不能说是因为太过疼爱,才不愿将人放走吧? 赵沉玉不知他们心中在想着什么,而是抬手笑道:“诸位免礼。” 赵沉玉的声音清柔似微风,又渺渺若仙乐,话语中的温和笑意让人心头一颤,忍不住地想听更多。 初次惊闻此声的主夫们一愣,而后顺着话语缓缓起身,抬眼向高台方向望去。 众人便见到一温润柔美的女君轻柔地扶起戴着面纱的李远宁,女君周身气息依然皎洁高雅,但较之前又多了一股气势和底蕴,这气势使得她看起来格外有距离感。 各家主夫久久无法回神。 其他的公子哥们看这样,就知道李远宁和公西辞之间的斗争,是公西辞输了。 这公西辞,真是废物,在京城中横行霸道,进了府竟然连个李远宁都斗不过。 视线转向五殿下,她瞧着沉稳许多,也较之前更美了。 只是瞧多几眼,就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浑身发热,越发妒忌能与五殿下亲昵的男子。 恋恋不舍地从五殿下身上收回视线,他们转而望向自己的父亲,果不其然,大部分都还未回过神。 抬手轻轻一推,不过一下众人回过神,纷纷低头不敢再看赵沉玉。 这就是五殿下吗? 有的贵夫抬手抚了下自己眼角的细纹,又抬头望向赵沉玉。 台前的李远宁被赵沉玉温柔扶起,毫不避讳地牵着他的手往台上走去。 李远宁的视线从角落里的晏星奔身上一晃而过,他正一脸迷茫地被侍从领到角落里坐下。 李远宁又偏头望向赵沉玉,手微微挣扎,却被赵沉玉拉得更紧。 赵沉玉难得的强势让李远宁心跳加速,面色稍红,顺着她被拉到椅子上坐下。 看到这二人举动的贵夫,向往渴求的眼神在赵沉玉的身上流连,不禁在心中埋冤上天,为何不让自己晚出生十年? 赵沉玉和李远宁落座后,内侍高声喊道:“入座——” 衣鬓环香的众人姿态雅致优美地入座,心照不宣地调整着姿势,以自己最美的角度款款望向高台。 再看台上的五殿下,诸位贵夫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怨不得那些小子成天念叨着五殿下,日日守在路上,只为见殿下一面。 这要换他们年轻,许是会更疯魔。 但而今,也只能多看几眼,收敛心神,琢磨着如何助自家子嗣一臂之力。 这次宴席都是没有京官,便是有谁家主夫在朝为官的,也推拒着让家中祖父领着人来皇女府。 因此现下是李远宁同各府人言语,赵沉玉只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李远宁倒上几杯茶水。 这一举动让旁人红了眼,坐不住想起身展示自身技艺时,李远宁眼一寒,立即转头望向赵沉玉道:“殿下怎不用点东西?” 想勾引殿下? 绝不允许。 赵沉玉稳稳接住戏,当即长吁短叹起来:“我实在吃不下啊……” 在座的贵夫们心中一紧,重头戏来了。 瞬时,一名公子急切问道:“殿下可是胃口不佳?” 这名公子着了深茉莉黄绸衣,极衬他那可爱雅秀的容颜,显得越发活泼俏皮。 他看着赵沉玉,羞答答道:“山楂糕很是开胃,我极擅厨艺,殿下若是想,我可做些与殿下尝尝。” “不必了。”赵沉玉叹了一声。 温予怀善解人意地接话问道:“殿下可是有心事?” 这一接茬,也让赵沉玉赞许地望向这瞧着份外眼熟的温柔文雅的公子。 赵沉玉顺势又是长叹一声,淡粉色的唇瓣几番张合,未吐露一字,眼中便滚落几滴泪。 这滴泪一滑,在场的人脸色惊变,竟是全都站起身,掏出自己怀中的帕子想上前。 连角落里的晏星奔也紧张地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李远宁瞧见,迅速从自己怀中拿出帕子,替赵沉玉擦了起来,口中关切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李远宁的举动和话语让在场的人回过神,虽坐下了,但还是目光急切担忧地望着台上。 赵沉玉擦了几下眼中的泪水,便红着眼角道:“今日请诸位来,也是有事相求,江南水患,堤坝年久失修,我虽已回京,但每每忆及江南的百姓,便吃不下睡不着。” “我一想到,在我吃着美食佳肴时,江南的百姓们许是连个馒头都吃不着时,我便心痛难忍……” 语及此,赵沉玉适时捂着心口,又是滚落几颗晶莹泪珠。 第173章 改变主意 赵沉玉这般西子捧心的脆弱模样,让在场的公子们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之,纷纷开口道: “殿下做了很多了,不必忧心。” “是啊,殿下若是因此而伤了身子,想必鄂州的百姓也会为此而难过的。” 赵沉玉勉力笑道:“话虽如此,但我寝食难安,因此我想为江南的百姓做些事。” “这是我着人研制出的善心镜和纯净杯。” 赵沉玉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最后红着眼殷切地望着台下的众人问道:“诸位可愿为江南的百姓献出自己的一份心意?” 台下的众人触及赵沉玉的眼神,心头猛然一震,有那性子急躁的,当即高声道:“殿下莫要忧心,我必助殿下一臂之力!” 其余众人也不甘示弱,纷纷道:“我亦可,殿下务必保重身子!” 赵沉玉感慨道:“好好!大安有你等是福气,今日凡是拍下者,俱都会将姓名记下,在历江的堤坝上题名,让江南的百姓感念你们的恩德。” 语罢,赵沉玉举起手中的水银镜道:“第一面善心镜,诸位谁来?” “我!我出一百两!” “二百!” “五百!” 五百一出,在场的人纷纷侧目,也赢得赵沉玉的视线,赵沉玉道:“五百一次、五百两次……” “六百。” 温予怀温声道:“诸位可还有要追随者?” 晏星奔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此时他也明白赵沉玉的意图。 这是一场慈善拍卖会,先卖惨,再拍卖。 不得不说,这件事赵沉玉来做,最是恰当不过了。 晏星奔摇摇头,正想接话时,一道柔婉的少年音接茬了:“一千两。” 柳墨笑道:“殿下心系天下,实乃伟女子,墨不过一介男子,只能如此为殿下分忧了。” 赵沉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锤子,咚地一声将锤子敲下,欣喜地望着柳墨道:“好!你的名字将会是第一个刻在堤坝上的!” 有了此番示范,后面的场子也一下热了起来,一千两不过是开胃菜,后边拍出的价格就没有低于一千两的。 晏星奔将一切尽收眼底,摇头轻叹一声,高声插入此次的竞拍:“晏某出八千两。” 众人的视线移注到他的身上,晏星奔还从容镇定道:“晏某的家乡在江南,在此代晏家献礼。” 总归做的是好事,就让他来助殿下,将这拍卖会推向高潮。 果然,晏星奔的一万两出现,各家贵夫们也不得不下场。 原还保持着理智,度量着归府商量一番。 而今晏家出面了,一介商贾尚能奉献,那他们这些官宦氏族,若是坐以旁观,明日必定遭弹劾。 一场宴席下来,赵沉玉赚得盆满钵满,竟得了十四万两。 在拍卖差不多结束后,赵沉玉起身行礼,表示要去整理一番仪容。 毕竟在场的大多是男子,赵沉玉在此招待略微有些于礼不合。 现在既然办完了,当然是先溜为敬。 有各家主夫在场,纵使在场的公子们有心耍些手段,也无从下手,更不要提五皇女府竟然守卫如此森严。 到最后宴席结束散场,赵沉玉才露面,对着众人作了长揖,还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温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第二日上朝,赵沉玉不等赵归安召见,便自觉地跟着到了御书房,进了御书房,正准备乖乖挨训,但等了许久也没听到赵归安的声音,赵沉玉才疑惑地抬起头问道:“阿姐不训斥我吗?” 赵归安拿出堤坝方案,淡淡道:“你为我分忧,我为何要训斥你?” 说着,赵归安的视线自赵沉玉还有些泛红的眼角滑过,说道:“下回不要这样了, 伤神。” “我觉得挺好的啊。”赵之阳人未到,声先达。 她大大咧咧地进来御书房,走到赵沉玉的身边,一把揽着她凑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下回叫上我,真有意思!” 赵归安无奈地喊了一声:“皇姐——” “哎行了行了,我帮你看着沉玉。” “你前次也是这般说,最后带着沉玉……”赵归安揉着太阳穴,话才低声说到一半,便愣住了。 前次? 赵沉玉猛然抬头望向赵归安,她仍然不动声色,神色自若。 赵之阳却是不解道:“什么前次,我此前可没见过沉玉,你莫要瞎说八道。” 赵归安顺势道:“是,是我说错了。” “皇姐可要留下来听听历江堤坝事宜?” 赵之阳立即摇头否道:“我是找沉玉的,那火药是不是还能整出新的花样?还有那望远镜……” 说着,赵之阳望向赵沉玉道:“我回头寻你。” 语罢,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唯恐被赵归安强留下来处理国事。 赵沉玉将刚才听到的异样藏于心间,认真地和后面赶到的公西然和李兼济等人讨论了起来,最终拍板定下人选。 赵沉玉顺势提出要将此次的拍卖名单在大安月报上公开表扬,推销水银镜和玻璃制品,隐隐倡议众人去官府购买善心镜和纯净玻璃杯。 赵归安颔首同意,礼部尚书也顺势提及登基事宜,赵沉玉听到这,识趣地告退了。 带上晏星奔,照常巡视一圈后,赵沉玉在离了田地回马车时,见到几名幼童正围着她的马车瞧着,看着马屁大呼小叫。 赵沉玉怕被人认出,所以出门都是带暗卫,亲卫都熟了面孔,不敢带。 因此当幼童围着赵沉玉的马车时,并没有人阻拦。 晏星奔眉头一皱,看到那小孩手上净是黄泥,还要往那白马上摸去时,想出声呵斥,却被赵沉玉抢了先。 赵沉玉乐呵呵地走过去,轻声制止道:“不可以随便碰别人的东西。” 那些小孩见到赵沉玉,立刻哇地惊呼出声,问道:“女君是神女吗?” 想起赵沉玉的话,他们又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扭捏道:“我们下次不会了。” “你们想摸这马吗?”那些小孩看了看马,犹豫地点点头。 赵沉玉蹲下身,耐心道:“这是我的,你们现在可以问我。” 晏星奔看着赵沉玉温柔且耐心地教导着这些小孩,态度和蔼自然,不带一丝架子。 这边才哄完小孩,那边又有农官追了过来询问求教。 赵沉玉点拨完,就见晏星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对上视线后,晏星奔道:“殿下很伟大。” 赵沉玉先是一愣,转头看了看农官们的背影,恍然大悟,随即笑道:“我不过是拿些已知的东西出来,算不得伟大。” “她们能在这样跳跃性的学习中,刻苦勤学,研究成功,并将之投入民生,她们这些人才是最伟大的人。” 晏星奔听闻此言,原本浮躁不安的心竟然静了下来。 他想,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第174章 妥协 赵沉玉感慨罢,不欲耽误时间,转身要上马车,未察觉到后边晏星奔的动静,她回头一瞧,讶异万分。 晏星奔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笑了,唇边的酒窝格外夺目。 那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释怀的笑。 赵沉玉唤了他一声。 晏星奔回过神,身边空荡荡的,莹如霜月的女君正站在马车前瞧着他。 晏星奔豁然道:“来了来了。” 说着,毫不顾忌地跟了上去殷勤耍宝般伺候道:“殿下请上马车,星奔全程为您保驾护航。” 赵沉玉眉一挑,道:“行啊,现下同我去工部。” “殿下所言,不敢不从。” 赵沉玉和晏星奔上了马车,也没过多废话,而是直入主题道:“世界地图可能画出?” 晏星奔道:“可以。”语罢,晏星奔抬手,用葱白的手指点点茶水,在小桌上画了出来。 葱白粉嫩的指尖在棕色的小桌上来回滑动,骨节修长,指甲圆润,瞧着就口生津液。 晏星奔一心二用,边画边用余光偷瞧赵沉玉。 毕竟是那位长泽王啊,大安双星之一。 然赵沉玉只在意他画出的图形,一心一意地辨认着,这让晏星奔有些许挫败。 他一画 ,赵沉玉便认了出来,与她那个世界大差不差。 晏星奔画完,拿了白布擦了擦手指,边擦边道:“还好我回来前恶补过部分知识。” “部分知识?”赵沉玉兴致一起,眼睛一亮正要张口问道:“你们那边……” 话到嘴边,立即被赵沉玉吞了回去,转而问道:“你可知红薯玉米那些?” “红薯玉米?”晏星奔皱起眉头,思索一番后摇头否定道:“未曾听说过,许是太久远了。” 红薯玉米这种高产粮,后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莫非他们的星际时代已经进化到不用吃饭? 赵沉玉未曾纠结这点,无论后世有没有红薯玉米,她总是要派人去美洲找找看。 “那你可会研究船只?我记得你是学……”说到这,赵沉玉思及马车周围的暗卫,和外边驱车的亲卫,顿感交流的不便。 赵沉玉起身,深蓝色的长袍垂落又皱起,她坐到晏星奔的身边,紧紧挨着他。 这一举动让晏星奔霎时间瞪大了眼睛,眼中慌乱无措,脊背僵硬。 能被后世选中委以重任,晏星奔自然是有些本事在的。 除了他的机械专业外,还有他广泛的学识。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晏星奔的地位都不低,即便是刚回来面对赫赫有名的长泽王,他也毫不怯场,镇定从容。 现在他却是忍不住红了耳朵。 在他那些被捆绑在床上的日子里,他反反复复地思索着长泽王说过的话,推演着,惊觉一切似乎就如长泽王所说。 这几天又亲眼目睹,加之此前赵沉玉的仁爱宽和。 也许,早在之前,他便已深深地折服于赵沉玉的人格魅力之中。 现在得了赵沉玉主动亲近,他胸如雷鼓,震动异常。 身侧人的热气阵阵散发,氤氲的香气撩拨他的魂魄。 热气还在靠近,最终轻轻地呵到他的耳边,带着微不可闻的气音,让他软了身子。 晏星奔心跳越来越快,面红耳赤地期待着赵沉玉会说出什么。 这样亲密,是、是要他侍寝吗? 赵沉玉悄声道:“你学机械的,会不会造船。” 晏星奔:…… 晏星奔转过头,对上一双清澈单纯的眼眸。 看他直直地看过来,那双澄澈的眼眸还不解地眨了眨。 晏星奔转过头,暗自叹息。 他怎么就忘了这长泽王可是一个大直女啊! 自认识至今,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 别的直女是真的不懂,这长泽王的直可是在于无心情爱。 晏星奔这些时日看下来,觉着这长泽王对路边群童、田间农妇、工部官员们,都比对自己后院夫郎更加温柔。 但即便如此…… 晏星奔转头又看向赵沉玉。 睫毛纤长浓密,眼眸温柔似水,唇红似朱霞,整张脸清雅脱俗、潋滟夺目 但比这张倾城倾国的面容更加熠熠生辉的,是其中光华的灵魂。 如果是她,便是独守后院,偶得一星半点的垂怜,也心甘情愿。 赵沉玉道:“你干嘛不说话,这样看着我,好奇怪。” “赶紧的,不要耽误时间。”说着,赵沉玉皱起眉头推了下他的肩膀。 晏星奔失笑出声,低下头俯身凑到赵沉玉的耳边道:“对,会造。” 耳边的热气没给赵沉玉带来一点害羞的暧昧,她只全心全意地听着晏星奔的话,第一反应便是高产粮有望! 当即赵沉玉直接起身去旁边翻找纸笔。 晏星奔左边失了倚靠,险些摔落在软垫上。 他及时抬手撑住软垫,烟黑长发散落到胸前,发丝凌乱,衣襟微敞,朱口微张,面带讶异。 这副模样,诱人俯身凑近,贴上那张唇,在趁着红唇微张的便利,长驱直入,搅动风云。 赵沉玉翻找出纸张,拿出毛笔,转过身纠结地咕哝着:“这马车上用毛笔画图纸也不方便啊。” “还是得有铅笔才行。” 语罢,赵沉玉抬头望向晏星奔道:“你能不能在马车上画图纸?” 晏星奔:?她上辈子是竹子吗?这么直? 晏星奔慢条斯理地抬手合上衣襟,收拢着身后的长发,这番举动非但没引诱到赵沉玉,还得来她的催促。 “快些画。” 晏星奔终于无奈道:“殿下,你就算让我现在画,我也画不完啊。” “要多久?” 她当初画堤坝图纸可没用多久。 赵沉玉理直气壮地想着,完全忽略了自己是从鄂州开始画的事实。 晏星奔本想说一个星期,但对上赵沉玉的眼神,立即改口道:“三天。” 赵沉玉:盯…… 晏星奔:“两天。” 赵沉玉还盯。 晏星奔崩溃道:“一天!一天!殿下你不能连一天都不给我。” 赵沉玉满意道:“一天初稿,后面还要调整。” 晏星奔正要感叹赵沉玉的周扒皮属性时,就听赵沉玉接着道:“你的事情我早已和阿姐说过了,你认真画,官位和俸禄都不会少了你的。” 晏星奔正要抱怨的话又咽了进去。 是啊,就是这样的长泽王才会让万人念念不忘,以身殉情。 晏星奔最后干巴应道:“我会努力画的。” 看来今晚别想睡觉了。 晏星奔想着,明日献上图纸后赵沉玉会有的惊喜的表情,心中开了花般欢喜。 第175章 分歧 第二日,晏星奔拿出了图纸后,果不其然看到了赵沉玉惊喜交加的模样。 激动的赵沉玉甚至上前给了晏星奔一个大大的拥抱。 晏星奔抬手回抱着怀中的温暖,抬眼便对上远处,面纱上方一双冷寂的眼眸。 赵沉玉松开晏星奔,拉着他上了马车,在工部和他研究了起来。 在她二人研究期间,第一批水银镜和玻璃杯正式出厂,并由陈书销往各地。 此时清晰照人的水银镜和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才彻底掀起了一场追捧风潮。 第一批的价格不是很高,但也步不便宜,新一期的大安月报适时发表了善款名单,上面赵沉玉署名的文章呼吁各地有余力的人可前往购买善心镜和纯净杯。 月报上除了刊登了赵沉玉的呼吁,还有一篇工部官员发表的文章,表明水银镜和玻璃都是五殿下的成果;除此之外,在赵沉玉和李兼济的带领下,工部也研究出了肥皂和蜂窝煤及火炕,并做出了极其难得的举动。 ——她们公布了肥皂、蜂窝煤和火炕的方子。 此前在赵沉玉和工部反复研究下,赵沉玉发现仅靠她们,要打下成本价惠及百姓,还是很难的。 不如依托民众。 赵沉玉决定逐个突破,先搞定李兼济。 李远宁这段时间心情郁郁,赵沉玉找到李远宁,问他要不要回府住上几日。 李远宁以下午友人到访为由,拒绝了。 赵沉玉劝了几句,没劝动,只能无奈放弃,选择去工部找李兼济谈。 在赵沉玉去工部后,李远宁的友人也应邀而来。 一袭天丝青衫,满头乌黑长发披泄,面上未语三分笑,仪态雅秀完美,内敛若春风,端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 温予怀这副模样,无端地与那人相似。 李远宁的眼神晦暗一瞬,一个念头蓦然浮上他的心间,再难驱散。 李远宁还戴着面纱,温予怀善解人意地移开视线,温笑道:“许久未见五皇夫,未曾想还要托旁人的面子才能得见一面——” “远宁兄可正是排面大啊!”温予怀调笑几声,却未听见李远宁应答,当即敛下笑意,正色望向李远宁。 他正看着温予怀出神—— 温予怀唤了一声,才唤回李远宁的神智。 李远宁面色如常地吩咐侍从领了花匠去看桂花树,转头带着温予怀去了自己的小院。 “你自从嫁人,便鲜少与我们相聚了。” “上回柳墨他还在说你来着。”温予怀笑着“指责”他,谈话间细细甄别 着他的神色。 “可是在五皇女府不快乐?” 此话一出,莫要说李远宁了,温予怀自己都觉得荒谬。 这可是嫁给五殿下做正夫,怎么可能不快乐? 未等李远宁回话,温予怀便先抬手倒茶,问道:“是那公西辞吧?” 听到公西二字,李远宁的眼神暗了许多,聊起了其他转移开话题。 二人言谈几句,温予怀才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就听李远宁问道: “予怀可想入五皇女府?” 这一句话,惊到了温予怀。 怎么可能会不想? 做梦都在想啊! 他端着茶杯的手依然稳稳地,轻缓将茶杯放入瓷盘中,温予怀颦眉望向李远宁道:“凭你我交情,你不必如此试探我。” “我不是那等卑劣之人。” 李远宁怎么会不了解温予怀。 他与公西砚同为京中君子,二者同样文采斐然、仪态端秀。 不同的是,公西砚矜贵淡漠,温予怀温润文雅。 两个都是不屑于在背后耍花样的人。 李远宁也是因此才对温予怀这般说道。 赵沉玉不知道自己的正夫在搞什么事情,下了马车进了工部就找到了自己的岳母——李兼济。 赵沉玉进去扶起行礼的李兼济,直接与她道:“我想把肥皂、媒和火炕的方子公布在月报上。” 李兼济不解道:“为何?” 赵沉玉认真道:“工部这几日频繁研究,都无法降低成本价,倒不如直接将方子公布,自己做的最便宜,这才能惠及百姓。” 李兼济皱起眉头,摇头道:“殿下可曾想过,这些东西可带来多少收益?” “国库虚空已久。” “但百姓们的钱袋子也不鼓胀。” 赵沉玉直视李兼济:“天下财富汇聚在何人身上,你我心知肚明,空虚的国库不该让百姓的银子来填充。” 李兼济愣了一瞬,犹然劝道:“一块肥皂三十五文,可供三口之家用一月有余,已经很物美价廉了。” “还不够!”赵沉玉问道:“李尚书可曾真正走入百姓之家?” “油米菜肉价如何?” “京中各地段房价租金如何?” “百姓一日可赚多少银两?一日吃穿住行耗费多少?” 赵沉玉说着,眼眸垂下瞬间,语气有些哽咽复又抬头望着李兼济道:“她们辛劳一日,所得银钱不过一百文,而一斤猪肉就要用去十二文。” “百姓连肉都舍不得吃,又如何买这肥皂?如何买煤并修那火炕?” 赵沉玉说着:“该赚的,不是百姓们的钱啊。” 李兼济闻言,深深地看了赵沉玉一眼,问道:“殿下立身何处?” 赵沉玉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往上数个几代,我等都是自百姓中来,该向百姓中去。” “总该有人为她们想一想。” 话音落下,房中陷入久久的寂静,李兼济拿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水平复自己的心绪。 这许是年少轻狂,真动到她头上了…… 李兼济问道:“太女殿下可知晓?” “若是太女殿下应允,我亦无意见。” 赵沉玉闻言,当日便去找了赵归安,赵归安思索一二便答应了。 冬季严寒,若是得了火炕和蜂窝煤,能多活些人,那来年春耕便可多些人耕种了。 水患疫病死的人太多了,不能再死人了。 因此,在赵沉玉的努力下,新一期的大安月报不仅汇报了赵沉玉研制出水银镜玻璃杯的事情。 还公布了肥皂、蜂窝煤和火炕。 图片加详解,同时言道:各州府都有培训好的工匠,可自行前往学习,免费教学。 这一下,大安彻底沸腾了。 第176章 取酒 早在蜂窝煤和火炕出现之际,便有人动了歪心思,寻思着借冬日大发一笔。 未曾想,赵沉玉这神来一笔,釜底抽薪,直接将一切方子公布,莫要说大赚一笔,这估计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原以为公布了方子就是事情的结束,不料当夜金吾卫就上门,奉五殿下之命,“借”走了他们府中习得火炕和蜂窝煤制造方法的工匠。 同时,李兼济也肃清了工部。 灵州羊宁县,矮小的土屋里,几名中年工匠屏息凝神,将手上的煤炭点燃,塞入火炕中。 另一名书生扮相的儒雅男子坐到火炕上,闭上眼静心感受。 “成了吗?”中年男子的面黄如土,沟壑纵深,急切问道。 儒雅中年男子睁开眼睛,眼中隐隐可见其激动兴奋之色:“很暖和!” “真的?”在场的工匠激动不已,顾不上和官老爷保持距离,直接挤到上面,兴奋得跟孩子一样喊着:“热的!真的热了!” 另一名工匠咂舌道:“乖乖,这一晚上的,会不会把人烤熟啊?” “这是哪个工匠想出的?脑子真好使。” “月报上说了,这是工部的大人们研究出来的,免费给咱们用。” “这顶上原来还是有好官啊!” “那可不,五殿下、沈大人和李大人,可都是好官啊!” 几名工匠无视了后边的县令,旁若无人地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后边被挤着的儒雅男子很是无奈,但身下暖和的温度,又让他不禁笑了起来。 这下,今年的冬天,可很难冻死人了。 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了,该思索着出海远洋的事情。 赵沉玉没有贸贸然地将晏星奔带到赵归安的面前,而是找到晏星奔,商量着研究蒸汽机。 想远渡美洲,必须有蒸汽轮船。 但赵沉玉千算万算,都未曾考虑到时代科技的进步性断层。 晏星奔会造量子炮、光剑、航母,连机甲不在话下。 但是,不要说蒸汽机这种早被时代抛弃的能源机器,他连太阳能热水器都搞不出。 赵沉玉拧着眉问道:“你穿越前背了那么多的历史,怎么就没背背这些基础的科技?” 晏星奔无奈道:“殿下说得轻巧,知识昂贵,大部分的知识远不是我们这些平民能接触的。” “我能顺利进入大学,研习机械得益于我检测出的智商。” “平民阶层,一辈子只能读文学哲学地理等专业,勿论这些高科技专业了。” 赵沉玉问道:“你们的世界难道不是所有人强制接受教育吗 ?还限制专业?不是自由选择?” 晏星奔深深地望了赵沉玉一眼,长叹道:“虽然想象过殿下那边的世界该是有多美好,但现而今听来,觉着还是我想得太保守了。” 赵沉玉沉默了,许久才道:“没事,我记得原理,我们一起试一试。” 这边折腾着蒸汽机,那边赵沉玉还喊赵归安去南方地区找橡胶树。 这一次,研究蒸汽机便没有了前世的直觉。 这让赵沉玉不免好奇,没有了蒸汽机这种超前的科技,后世是怎么在几千年里把科技直接跃飞到星际时代? 难不成后世还有其他的科研天才? 三日后,研究蒸汽机再次失败,赵沉玉索性放下蒸汽机,自己去四处巡一巡。 田里的杂交水稻长势不错,工部部分人在研究火药,部分在赵沉玉的提点下,研究更远的望远镜,和更实用的指南针。 户部那边拿了赵沉玉的银子计算后,决定先修路,将路修好,能减少车轮损耗,减少路上的行程。 毕竟重修整条历江堤坝是大工程,五年内能修完都是奇迹了。 赵沉玉巡了一圈,没看出什么问题,也到了点卯时间,便直接点卯散值了。 今日李远宁在她出门前,特特让人来和她说一声,让她早些下值回去。 赵沉玉出了朱雀门,无视了旁边形形色色的隐晦视线,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却是没回府,而是转而去了一家小巷子里的酒肆。 赵沉玉下了马车,独自一人进了酒肆。 酒肆内的东家早知五皇女府的人要来,特意闭店休息一天,清了人场,此时里边空无一人,仅一约莫二十来岁的飒美男子埋头点着算盘。 他满头青丝悉数用蓝色布巾包起,露出干净白皙的面容,身着耐脏的灰色布衣,腰间系着黑色围裙,装扮气质干练稳重。 听了脚步声,他长长的手指点完最后几下算盘,提笔记下后,边笑着抬起脸,口中边道:“大人今日来得……” 话说到一半,硬是没了音。 干练飒美男子愣愣地看着门口的赵沉玉,恍惚道:“五、五殿下?” 赵沉玉收回好奇地四下打量的眼睛,双眼含笑地望着酒肆东家,礼貌问道:“敢问小哥,前些时候五皇女府定下的桂花酒可备好了?” 赵沉玉听闻京城中的这家酒肆桂花酒是一绝,本想定了给李远宁尝一尝,也慰藉一番。 无奈得知得太晚,桂花的时节过去了。 本是使人随意一问,不曾想竟是还留了两坛未卖出,真真是运气好极了。 酒肆东家让今日来取,赵沉玉无事,索性自己跑一遭,省的春分劳累。 听了这疏婉柔朗的女声,干练飒美男子面上一红,随即稳住道:“备好了,殿下稍候,我去拿。” 说着,他恍惚着转过身,掀起门框布帘时,心中一阵懊悔。 方才未曾失礼于五殿下吧? 进了后院,直奔酒窖,推开木门,蹲下身本想抬了酒就出去,起身时的余光瞥见自己脚边洗得发白的布衫,脚下一顿。 穿着这样的衣衫见五殿下——是不是太过失礼了? 酒肆东家驻足原地,垂眼思索着。 这一辈子,也许就这一次能近距离接触五殿下了。 干练飒美男子抬起脚,出了酒窖,将两坛桂花酒小心翼翼地放于后院的石桌上,自己转而回房去换身衣衫。 毕竟方才搬酒时弄脏了衣衫,形容不整地见殿下可是不行的。 第178章 勾引 前边赵沉玉乖乖地坐到酒肆的木桌边,安静地等着自己订的桂花酒。 不料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妩媚的声线,腔调饱含怒气:“ 我来取我的酒,你凭甚拦着我?” 亲卫一板一眼道:“里边有贵客,请改日再来。” 那妩媚男子闻言,瞧了瞧街边简朴无华的马车,压着怒火恳求道:“ 我今日有要事,必须赶紧拿酒,这位大人还请通融一二。” 因着二人的喧哗对峙,旁边聚了不少的人,纷纷围观指着,窃窃私语。 亲卫仍要拒绝时,赵沉玉扬声道:“无碍,让他进来吧。” 这道声音一传出,瞬间压倒一片声音,徒留寂静,四下无声。 周围的人回味着这道清而柔婉的声音,恍恍惚惚,不禁想让这声音的主人再多说几句。 妩媚男子最先反应过来,面上一喜,迫不及待地向里走去,走没几步,停下脚步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见胸前的衣襟松散,才满意挎着腰,一步一婀娜地向里走去。 进了酒肆,见了那道清瘦挺直的背影,他的呼吸瞬时一滞,喜上眉梢,扶了扶发簪,随即缓缓走去,走到赵沉玉的面前弯腰行礼,柔媚道:“芜苑拜见贵人。” 语罢,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艳丽夺目、媚色逼人的姣好面容。 那双媚眼缓缓飘起,瞧到赵沉玉的那一瞬,立刻呆住了。 五、五殿下? 这是五殿下? 芜苑满目惊艳地望着清澄绝俗的赵沉玉,起身的动作也停滞住了,心跳不禁加快。 赵沉玉低下头,轻咳一声,提醒道:“免礼,东家去取酒了,你且稍候。” 芜苑回过神,不自在地垂下眼帘,站起身,一咬牙坐到赵沉玉的身边,抬手拿着帕子给赵沉玉扇扇风,颦着细眉道:“殿下怎自己亲自来取酒?这都热坏了。” 热? 赵沉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秋衣,身子向外挪了挪,不料芜苑竟是看不懂般,也跟着挤了过来。 赵沉玉闻到浓靡的脂粉香,又向外挪了挪,看他还要过来,忍不住道:“这旁边的位置挺多的。” 芜苑媚笑道:“苑也觉着这东家实在能干,将这酒肆做得这般大。” 赵沉玉呵呵笑道:“东家确实能干,我们能坐的位置也确实很多,这里挺挤的。” “不挤啊——”芜苑无辜地眨着眼睛道:“坐近些,暖和些。” 赵沉玉: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赵沉玉还未说话,酒肆里边就传来动静。 酒肆东家已换了一身缥碧长衫,头上簪着银簪,拎着两坛酒急匆匆地出来,边走边道:“对不住了殿下,劳您久等,我方才在里边——” 说着,干练飒美男子对上一旁芜苑的视线,口中话音一顿,随即接着道:“在里边弄脏了衣衫,耽搁了些时间,望您见谅。” 语罢,他大步走来,将两坛酒砰地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恰好在赵沉玉和芜苑中间。 酒肆东家皱着眉看着芜苑这狐媚子,视线在他衣襟上打转,忍不住唾弃几声。 呸——骚狐狸! 芜苑看着这碍眼的酒和硕大的人形障碍,也忍不住暗骂一声。 铁树开花——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死男人! 赵沉玉试探地伸手,想将酒提起拿走,被酒肆东家眼疾手快地将酒坛推到一边,笑道:“殿下稍候,我为殿下倒杯尝尝,您试着觉着对,再提走。” 芜苑被这一下,彻底挡住了视线,声音绕个十弯八转勾引道:“殿下人忙事多,岂能在此陪你慢慢尝?” 说完,芜苑将酒一推,前腰伸展,手肘撑桌,拄着下巴半垂着眼皮,欲语还羞道:“殿下让芜苑帮您抬上马车吧。” 动作间,胸前的衣襟散开,露出白皙的胸膛,隐隐可见两点朱红。 酒肆东家见状,立即冷声道:“怎?平日里发骚没发够,来这散着你的狐臭味?” “莫要污了我的酒味。” 芜苑听了这人毫不顾忌地在赵沉玉面前诋毁自己,立即红脸半是慌忙半是怒气道:“莫要五十步笑百步,换身衣衫谁不知你心思?” 二人便这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起来,吵得赵沉玉无奈至极。 她看二人吵得入迷,偷偷摸摸地摸了酒坛,提了转身就走,二人始才惊觉,正要追上时,寻叶笑眯眯地出现,挡在二人面前道:“都回去照照镜子吧。” 赵沉玉一出来,就见外边竟然不知何时起,聚集了一大群百姓,看到赵沉玉出来,人群一阵骚乱。 吓得赵沉玉上了马车,催促着亲卫快些驱车回府。 在一众炙热的视线中,马车驶离,顺利地回府了。 到了五皇女府,自觉安全了的的赵沉玉松了一口气,提着桂花酒兴冲冲地就去李远宁的院子中寻他。 一进到院子,赵沉玉迫不及待喊道:“远宁,你在何处,我今日给你带了好东西。” 赵沉玉走进正厅,就见里边上首端坐着李远宁。 他已摘了面纱,但侧面仍然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赵沉玉一看,将酒一放,大步上前,目光紧盯着他的伤痕,问道:“好些了吗?让我瞧瞧。” 旁边的温予怀完全被无视了,他只痴痴地盯着赵沉玉,艳羡着李远宁。 李远宁注意到一旁的视线,不自在地偏过头,将自己有伤的那边脸侧过去挡住,垂眼道:“远宁好些了,殿下不必忧心。” 赵沉玉不听,坚定地走到他身边,抬手捧住他的脸,俯下身凑过去细细看着,唇中气息悉数洒到他的鼻尖,点红了鼻头和耳廓。 赵沉玉看了,看那恢复得不错,才松开手直起身,牵着他的手,准备拉着他去看那两坛酒时,被李远宁反手抓住。 李远宁小声提醒道:“殿下,予怀在旁边。” 予怀? 赵沉玉转眼一瞧,正看到一位温润如玉,气如春风的翩翩君子, 这是谁?看着有点眼熟…… 温予怀起身,温笑行礼道:“御史台温家温予怀,拜见殿下——” 第179章 后悔 温予怀惊闻李远宁的话,呆怔一瞬,再细看李远宁的状态。 ——面上笼着面纱,俊逸潇洒的面容悉数遮去,往昔洒脱不羁的气度也变为而今的沉稳内敛。 见面到今,李远宁给温予怀倒的一直都是茶,温热的桂花茶。 李远宁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温予怀静默许久,才温笑地抬眼望向他问道:“你倒是潇洒,自嫁与了殿下,怎么喊都不出来。” 李远宁摘下面纱,伸手将茶杯捧起,温予怀眼眸瞥见他面上的红痕,呼吸立刻一滞,脑海中立即浮现赵沉玉清雅皎洁的模样。 那双温柔清澄的眼眸正微微弯起。 不、五殿下不会做这种事情。 温予怀扫了一眼桌上的茶水,问道:“公西辞?” 李远宁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微微颔首,接着道:“你可愿意?你若愿意,我可为你周旋,凭你的家世,十拿九稳。” 温予怀眉头一皱,眸色极深地望向李远宁,上下打量着他。 李远宁无奈道:“我这不是意欲折辱你……” “这如何不是?”温予怀面上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觉中放平了,眼神微冷。 让御史大夫家的长子做侧夫,还是旁人的替身,这怎么不是折辱? 御史大夫虽仅四品,但作为御史台的一把手,手中掌着监察百官的权力,地位可不低。 温予怀在京中也是名声显赫的公子,当初五殿下名声尚未洗白时,关于五皇夫之位无人敢提及温予怀和李远宁。 只因,和当时名声狼藉的五殿下比,二者相差实在太大了。 他们二人或文或武,各专一技,容貌家世俱出类拔萃。 若是没有公西砚,温予怀便是为君后都使得。 李远宁神色如常道:“我知你。” “你若是心中无意,缘何此时还未定下?” 温予怀敛下眉眼,润雅的眼眸微微发沉暗下。 他如何没定下,他也不知晓。 母亲前些日子来道,沈博雅冬日新年之际,将回京述职,言辞间多有试探,但他却一口回绝。 那一瞬间,他想起的仍然是那双温和清莹的眼眸,即便她许是到而今都未曾记下他的名姓。 温予怀这段时间也时常在那条街上徘徊,便是马车经过,只能一睹马车简朴的外饰,也足以慰藉他的心神。 莫要说他了,自殿下生辰宴后,京中的婚事也少了许多。 上到达官显赫世家,下到民间平头百姓,所有人都盼着望着殿下。 只是一个正夫,只是一个侧夫,只是两个贵侍。 他们还有位置。 但即便思之如狂,京中众人还是不敢轻易上前搅扰殿下。 他们记得殿下坐马车时会有恶乏之症,现下的简朴的马车也不知殿下坐得是否习惯…… 清朗润泽的声音不紧不慢道:“你愿意的,予怀。” “今日留下用个便饭吧。” 温予怀望向李远宁,要拒绝的话语到了口边竟然变成一句轻轻的:“好——” 温予怀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离不得五殿下了。 他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嫁与旁人。 便是侧夫,也名正言顺。 见了许久未见的五殿下,温予怀心中狂跳,满满的喜悦爱慕将从眼中溢出,嘴边的笑意也不禁加深。 不料五殿下竟然完全未曾注意到他,满心满眼都是李远宁。 看着她们二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氛围,温予怀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只大手攥住,狠狠地左向旋扭着。 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望着赵沉玉,无声地呼喊着—— 殿下,看看我吧。 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赵沉玉终于在李远宁的提醒下,偏头看到温予怀。 看着面亲这熟悉至极的温润公子,赵沉玉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道:“远宁身子有些不适,我一是心急,让温公子见笑了。” 莫要说见笑了,温予怀面上的笑都险些维持不住了。 他浅笑道:“今日是予怀叨扰,殿下不责怪予怀便已是莫大的荣幸了。” 说着,他眼神飘忽一瞬,双颊微红,略带些许羞涩地直视着赵沉玉道:“予怀岂敢见笑?殿下待远宁如此情真意切,予怀……甚是、羡慕远宁。” 话音刚落,李远宁霎时间握紧拳头,垂下眼帘,掩住心中的嫉妒愤慨。 不行,要忍住。 一定要忍住! 李远宁想着,缓缓松开了拳头。 赵沉玉闻言,瞅了瞅眼前这位格外羞涩、却仍然保持着仪态气度的温公子。 这样一位若春风般的温润公子,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春日气息,竭力用自己的花香撩拨着。 最重要的是——这应该是自己正夫的闺中密友? 赵沉玉未搭话,而是侧眼看了看旁边的李远宁。 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低着头看着自己衣裳上的花纹,对自己好友当面勾引自家妻子一事,充耳不闻。 赵沉玉一时间,不知是李远宁没听出其中的茶味,还是—— 他将自己拱手让人。 长久的沉默没有让温予怀难为情,相反让他心中喜悦到极点。 有厌恶的行为,也会有喜欢的行为,这比之前不解风情、不得门道的木头好攻破了。 赵沉玉异常的沉默,让李远宁抬起了头,正对上赵沉玉探究的视线。 看到赵沉玉探究的眼神及眼底深处的失望之时,李远宁立即笑道:“殿下今日是带了什么东西给远宁?” 赵沉玉彻底忽视了旁边的温予怀,起身去拿了两坛酒来,提着酒放到桌子上,轻声道:“我听闻京城中有家酒肆的桂花酒极好,买了回来,想同你尝尝。” 说话间,李远宁想伸手拿过酒,被赵沉玉躲了过去道:“你面上的伤口刚好,不能饮酒,过段时间再喝。” 棕色酒坛上,深红的布塞夺目至极,烫到了李远宁的眼。 李远宁那么一瞬间,感到些许的后悔。 然而温予怀已经不容许李远宁再改变。 赵沉玉将酒交给旁人收着后,终于看向温予怀,礼貌问道:“现下天色已晚,温公子可要府上的马车送送?” 温予怀眸光一闪,正欲说话时,李远宁声音有些干涩道: “殿下,我许久未与予怀相聚,今夜将他留下用膳了。” “殿下可否陪着远宁一同用膳?” 赵沉玉听着李远宁的这句话,觉着他陌生至极。 起初那个潇洒自在的李远宁去哪了? 那一声坦荡率然的沉玉,又是从何时变成了规矩守礼的殿下? 赵沉玉轻声应下:“好。” 古朴的房室中,两旁摆放着花鸟虫鱼的屏风,各个角落里的蜡烛照得满室通明。 门口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张圆形大桌,围桌设下十张雕花红木椅。 赵沉玉此前嫌这里的桌子太大,夹菜吃饭不方便,又难以忍受内侍们的揣摩注视,每回吃饭都是在各院的小桌上解决。 现下李远宁留下了温予怀,因此在内侍来报时,赵沉玉让他们将饭食摆到了厅内。 赵沉玉进了厅,毫不犹豫地坐到了上首,抬手正欲挥退内侍时,眼光瞥间宽大的桌上,相距甚远的菜肴,手一顿,便放了下来。 李远宁入座后,温予怀本欲坐到一旁,但李远宁却是来了一句:“予怀坐到殿下身边吧,那边方便些。” 温予怀闻言,无端地有些难堪和屈辱。 这句话宛如招呼青楼小倌般,落座陪酒伺候。 温予怀抬眼瞥向赵沉玉,在明光下的赵沉玉灿耀月辉,比之满室萤火,更加夺目而美丽。 温予怀屏住呼吸,不敢惊扰了垂眼静坐的赵沉玉,心中的难堪屈辱渐渐被漫上的欢喜期待取代。 若是五殿下…… 赵沉玉闻言,头也不抬地直接拒绝道:“一张桌子吃饭,坐哪都一样。” 温予怀还是选择了合适的位置落座,春分上前一步,抬手为赵沉玉布菜,温予怀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赵沉玉的喜好。 见赵沉玉吃了一口嫩白滑软的鸡肉,温润笑道:“殿下喜食鸡肉?” 赵沉玉点点头,温予怀便接着道:“京中有一家新开的酒楼,厨子是自岭南而来,一手白切鸡远近闻名,殿下何日得闲?予怀……” 李远宁蓦然开口道:“殿下——” 他清朗的声音立刻盖过温予怀润敛的声音。 “远宁想起院中还有些琐事,且容远宁退下处理一二。” 语罢,李远宁不待赵沉玉答话,起身行礼,转身大步离开。 李远宁每听一句温予怀的话,每每见到赵沉玉向温予怀投去的目光,便妒忌难忍。 他实在无法忍受心中被密密麻麻的嫉妒后悔啃食的痛苦折磨。 赵沉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望向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向一旁有些许惊愕的温予怀,转而招来一名内侍道:“让膳房备点吃食,送到……皇夫院中。” 温予怀敏锐地捕捉到赵沉玉话语中的称呼变化,心中既忧又喜。 他既担心着李远宁失了赵沉玉的心,又怕赵沉玉专宠于李远宁一人。 赵沉玉吩咐完,也未多说什么,而是安静地吃了起来。 温予怀没有再接着方才的话语,也安静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认真地观察起赵沉玉来。 看她认认真真地用着餐食,白软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面上不觉带笑,心化作了一滩温水,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能长久下去。 最好能坐到殿下的身边,亲手为殿下夹菜布饭,若是再过分些,亲手喂殿下喂饭,再低头品尝殿下口中的味道,是最好不过的。 温予怀光是想着,就气血躁动,手脚颤抖,不得不低头喝了口汤,压一压激动的心情。 见赵沉玉吃完饭,温予怀也适时放下了筷子,抬眼含笑望向赵沉玉。 在此时满是橙黄烛光的照映下,温予怀本就玉华温润的面容越发俊美,加之那脉脉似春水般的目光,无人能不动摇。 但赵沉玉愣是跟瞎子一样,极其温和地安排了马车,请这位温公子早些归家,而后去了李远宁的院子。 等赵沉玉送走温予怀,再转道去李远宁的院子时,他的院子已经暗了下来。 赵沉玉正要向里走入房间,不料被他的侍从拦下,言道李远宁身子不适,不便伺候。 她呆怔在原地,一旁的侍从移开了视线,羞愧地低下头,不忍看赵沉玉失落孤独的神情。 赵沉玉此时也猜出了李远宁的心思,静默一阵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原以为能与李远宁做真心妻夫,如今看来——他并不适合。 第二日,天照常亮起,赵沉玉正常起身锻炼,而李远宁则是罕见没出现在演武场。 赵沉玉丝毫没被影响,锻炼完身子后,正常去上朝了。 散朝后,又去工部规划修路工程,此前启动了重修堤坝的工程,先从修整通往鄂州的主路开始。 赵沉玉到了工部便全身心地投入到画图和造船之中。 李远宁却是穿上了命夫服,遮掩了面上的红痕后,入宫求见了君后。 与其日日夜夜受内心折磨,不若快刀斩乱麻。 在询问过各方意见后,一道圣旨便在赵沉玉极其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赵沉玉和晏星奔正在认真推演研究着蒸汽机的内部结构时,三名着了深蓝色内侍服的侍官拿着一道朱红色的懿旨进了工部。 这一队人马立刻吸引了工部各方人员的注意,偷偷看着这队人走到五殿下的面前。 为首的侍官对上赵沉玉澄澈的眼眸时,拿着懿旨的手不禁抖了一下,迅速垂下眼眸展开懿旨高声传旨。 “奉君后……” 在侍官声音传出后看,周边的官员们悉数跪下,唯独赵沉玉淡然挺拔地站在原地。 听着末尾那几个“择日完婚”的字眼,赵沉玉无端地觉着可笑。 她随意应下,抬手拿了赐婚她与温予怀的懿旨说道:“没事就走吧,莫要碍事。” 清柔的声音下,是掩盖在冰山下沸腾的怒意和深深的疲倦。 赵沉玉知道,自己的后院但凡有一个空位,这群男的都不会罢休。 那便这样吧。 养多一个人,于空旷的五皇女府而言,没什么难的。 除了荷包受损外。 侍官愕然地看着赵沉玉拿了懿旨,随意地搁置到一旁,转而招呼着晏星奔接着研究起桌上的那堆废纸。 她鬓角散乱,零碎的绒发增添了生趣,装饰着灿若星辰的眼眸,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第180章 蒸汽机雏形 晏星奔长叹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膝盖,望向赵沉玉的眼眸亮到极点。 这五殿下好在是出生在此时,若是到后世自由开放的年代,想必更会引得狂蜂浪蝶前仆后继而来。 若是五殿下生在现代的皇室中,面对腐朽古板的制度,她会怎么做? 晏星奔稍稍出神一瞬,手上便传来轻微的痛感,一道红痕若隐若现,晏星奔回神,就见赵沉玉神色严肃道:“专心些。” 晏星奔乖乖低头应道:“是。” 伸手拿笔时,还偷瞧着赵沉玉,她正扭头和侍官们道:“若是无事便回去,莫要搅扰工部差事。” 晏星奔收回视线。 若是五殿下出生在他们那个时代,那他和组织中的其他人,也许就不用走上这条路了吧。 或者是有人带领着,方向明确,走得轻松些…… 今日的蒸汽机初见模型,赵沉玉难得地拉着晏星奔留下来加班。 虽然知道即便现在研究成功,也无法赶上今年的春耕,但赵沉玉还是怕夜长梦多。 更何况,错过了春耕,还有夏秋冬,红薯玉米这些不挑季节,好种易活,生命力强。 往常走得最早最准时的五殿下都未走,工部旁的官员们也丝毫不敢动弹,俱是留下来准备一起加班。 还是赵沉玉察觉到,将人都赶走了。 不过这些人走时,面上都带着会意的笑,走得又快又轻手轻脚,像是生怕打扰到什么似的。 赵沉玉不是看不懂,但她从不在乎。 她已经看开了。 直到深夜,赵沉玉还在和晏星奔专注地调整着细节,时不时交谈几句。 “这最原始的蒸汽机,应该支撑不了多远的航行哦……” “那就接着研究。” 赵沉玉将手上的镊子放到一边,转而拿起旁边的螺丝刀,头也不抬地说道:”江南水患,颗粒无收,现下都是朝廷在撑着。“ “若是来年秋收未丰收,只怕百姓们又要饿肚子了。” 晏星奔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明亮的烛光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投注到白白的墙上。 墙上的一道黑色影子停下动作,抬头望着对面那较矮小的影子,久久地凝视着。 赵沉玉敏锐地感知到对面人的失魂,暗自叹息一声。 自己这张脸,用处颇多,但也有副作用,那就是时不时使人陷入呆怔状态,降低工作效率。 赵沉玉催促一声:“快些,今夜再试一回。” 晏星奔慌乱地应声,低头接着安装。 二人才装好蒸汽机,试着塞入煤炭,小心翼翼地点了起来。 看着煤炭点燃后,浓浓白烟升起,蒸汽的能源带动底下的机器,发出巨大的噪音,赵沉玉激动得双眼发亮,一眨不眨地全神贯注地盯着。 也因此,房中的二人并未注意到房外的两道身影。 修长美玉的手指搭上门把,木制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外边的月光笼罩着门口两道同样高大挺拔的身影。 才推开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赵之阳眉头轻皱一瞬,立刻上前一步挡到赵归安的面前,眼神瞬间锐利地横扫房内。 宽敞的房间内,只有两个挨得极近的脑袋。 赵归安看着赵沉玉清瘦的背影,迈步悄悄走到了她的身后。 赵之阳将门掩上,也走到赵沉玉的身边,凑过去瞧了起来。 没瞧一会,蓦然好奇地出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啊?” 赵沉玉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回答道:“蒸汽机试验。” 话说完,才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一张放大的英气俊美的面庞吓得赵沉玉一声大叫:“哇——” 同时脚上还因慌乱,后退一步时,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 好在赵归安及时伸手,默不作声地扶住赵沉玉的腰。 但,比起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腰间悄悄出现一只陌生的手更加吓人! 腰被人突然揽住,吓得赵沉玉立即扭腰避开,这下是躲开了赵归安的手,但身子却是不受控制地向后仰着将要倒下。 而赵沉玉的背后,正是仍然烧着煤炭冒着炙热水汽的蒸汽机。 晏星奔的瞳孔瞬间紧缩,伸出手想拉住赵沉玉,惊愕大喊:“殿下!” 赵沉玉余光瞥见后方的蒸汽腾腾升起,大脑极速转动,但身子的反应却跟不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的大手将赵沉玉一把拽了过去,赵沉玉一下被拉入一个热得发烫的怀抱之中。 赵沉玉愣愣地仰头,便瞧见棱角分明的精致下颚。 赵之阳适时低头,笑眯眯问道:“哟五皇妹,怨不得安儿这么稀罕你,这抱起来确实舒服。” “来,让皇姐香一个尝尝味道——” 赵归安也平缓心神,蹙眉及时将赵沉玉拉出,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才道:“多大的人了,毛毛躁躁。” “这也能怪我?”赵沉玉满头问号。 一旁的晏星奔看到史书上的圣安帝如此关心赵沉玉,举止亲密,毫无间隙,愣在原地,后世中安史上关于赵沉玉和圣安帝的斗争和矛盾不停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赵沉玉兴致勃勃给赵归安和赵之阳介绍着蒸汽机,引得赵之阳一阵阵的惊诧和提问。 赵归安边听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旁边的晏星奔。 这就是那个人才? 晏家公子? 赵归安看向晏星奔的眼睛暗了一瞬。 不知为何,赵归安此时非常想拔刀将这人直接斩首除掉。 晏星奔脊骨一僵,一股凉气顺着背部蔓延爬上。 赵归安按下自己躁动的手,移开了视线,专注地看着赵沉玉红润的侧脸。 有暗卫在,先让沉玉用着吧。 注意到圣安帝移开视线,后背发凉的寒意也消逝了,晏星奔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圣安帝的气势, 太强了…… 晏星奔丝毫不敢看赵归安一眼,之低眉顺眼地听着赵沉玉与赵之阳介绍着。 终于,赵沉玉停嘴了,而赵归安看着赵沉玉,裸粉色的唇微微张开。 “沉玉——” 圣安帝开口了,声音微冷,这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晏星奔耳朵竖得极高,忍不住为赵沉玉担心起来。 第181章 水泥之祸 赵归安神色严肃道:“夜深了,你该早些回去歇息了。” “莫要如此不爱惜身体。” 晏星奔:?? 赵沉玉不以为然道:“就这一次,我快成功了。” “不行,现在就休息,今日便莫要回府了,就歇在云月殿里。” “好好好。” “莫要敷衍我。” 晏星奔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赵沉玉被赵归安强硬压着去休息,赵之阳只在旁边看热闹,思量着今夜也在云月殿内歇下。 七日后,蒸汽机正式研究成功,赵沉玉和晏星奔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而此时,赵沉玉也依然七日未曾回府了。 今日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蒸汽机,还不能带动汽车,但只要再进一步调整,带动汽车和轮船必定不在话下。 史官在一旁从头道尾旁观着,见状只提笔地写下一句平淡的话语: 初冬,五殿下钻研巧计,使木轮无风自转。 而这一句,被后世认为是颠覆时代的开端。 现下的赵沉玉不知后事,只想着休息一下。 已经连续转了七天了,心口的大石落下了,赵沉玉彻底颓废下来,懒得动脑,只边魂不附体地放空大脑,边顺着路向皇城外走着。 走到了朱雀门,赵沉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叫人来接。 因此,现下并没有马车在朱雀门候着。 “殿下——” 赵沉玉在朱雀门旁站了太久,门边值守的侍卫忍不住出言关切道。 “可有何忧心之事?” 赵沉玉被喊回神,望向她,摇头笑道:“并无,你们值守辛苦了。” 得了五殿下这句话,侍卫兴奋得耳朵都红了,俯身行礼,压着激动道:“比起殿下,卑职不辛苦!” 赵沉玉抬手将她扶起,看她神情激动,像是很多话要讲一般,立即脚下一滑,溜之大吉。 赵沉玉决定,自己租一辆马车回去。 才走到街上,她就意识到自己像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投注到了赵沉玉的身上,这真是久违的经历了。 只不过,现在的百姓们,在赵沉玉看回去时,会避开视线,不敢与赵沉玉对视。 但百姓们识趣,不意味着京城的公子们也识趣。 “殿下怎步行?家中马车较为宽敞,路途遥远,殿下不若与我同行?” 赵沉玉没走几步,一个阳光开朗的公子便迫不及待地出现在赵沉玉的面前,双眼炯炯有神,热情地邀请道。 赵沉玉脚下不停,边走边拒绝道:“不必了,多谢。” 才拐了一个弯,又一个病弱西施、惹人怜爱的公子摇晃着身子,轻声细语道:“殿下操劳数日,现下可要上马车歇息一二?” 赵沉玉依然摇头拒绝,坚定地朝着租车行走去。 再一次打发走了一位秀美文雅的公子同乘马车的邀请,赵沉玉脚下一转,拐入一个小巷子。 拖金吾卫当值的经历,赵沉玉知晓了这条人迹罕至的近路。 还没走几步,又一个人冲了过来。 赵沉玉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人。 面前这人灰头土脸,一身衣衫脏污不堪,只是站着就让人嫌弃至极,现下已经有人不满,预备上前将这不知死活、没照镜子的癞蛤蟆拉开。 这人冲到赵沉玉的面前,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头到:“草民徐远拜见五殿下!” 他的额头触及坚硬的石板路,动作之大,直将额头磕青。 赵沉玉弯下腰,欲将此人扶起,才拉起一点,不料这人一扭身,又砰地一声磕头哽咽道:“求殿下做主啊!” 赵沉玉松开手,沉静地看了他一会,抬脚就准备要走。 那人立即慌忙抬头质问道:“殿下不是宅心仁厚之人吗?现下为何见死不救?” “死人在哪?” 赵沉玉冷静问道:“死人又要如何去救?” “你有何天大的冤案,自去京兆府求个公道。” 别想道德绑架她! 徐远此时一咬牙,果断道:“草民乃江州人士。” 江州? 赵沉玉停下脚步。 江州是在鄂州的旁边吧? 徐远道:“草民本是江州乘云县的一名工匠,受张县令之邀而建桥,桥下河流冲击强,水泥坚固,张县令怕危及百姓安危,便将水泥予草民固桥。” “不料此事被钦差知晓,上报朝廷,将张县捉拿归案,求殿下做主,放张县令一马!” 赵沉玉颦眉问道:“水泥本是修路之用,张县令私自挪用,按理该罚。” “那也罪不至死啊!”徐远猛然抬头怒道,“殿下有所不知!乘云县近靠鄂州,与鄂州仅一江之隔。” “但江水湍急,难以架船渡江,木桥受水汽的影响,极易腐朽崩塌。” “而江水冲击力大,石桥难以固定,百姓无奈,只能绕路而行,足足绕上二十里地!” 徐远越说,越是愤怒:“水泥修路,本是为了方便,而今以水泥修桥,更加便捷,缘何如此不知变通?” “便是决议要杀鸡儆猴,也罪不至死,但那钦差大臣已经将张县令下牢,押解入京定了死刑。” 语罢,徐远扑上来抱住赵沉玉的小腿哭喊道:“求殿下出手,张县令为官清廉,因此失了性命,实在过份啊!” 这边嘈杂的声影引来的金吾卫的注意。 程衔青敏锐地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捕捉到那耳熟的“殿下”二字,当即毫不犹豫地转身赶来。 才站定,就见昏暗的小巷中,一道他日思夜想的倩影独立其中,正被人抱着小腿纠缠着。 程衔青大步上前,边走边呵斥道:“前边是何人,竟然如此无礼,阻拦殿下。” 赵沉玉听到后边熟悉的声音,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再次叹息, 下次还是等人来接吧。 程衔青走得极快,几下便到了赵沉玉的身边,看到她腿边那脏污的人影时,眉头一皱神色冷到极点,当即就要抬脚将人踹开。 赵沉玉面上一惊,立即阻拦道:“不可!” 徐远也顺势抱着赵沉玉的小腿躲到她的身后,扯得赵沉玉连连后退几步。 程衔青见状,呼吸一滞,忍不住抬手拉住赵沉玉的胳膊。 ————— 紧急请假,bb们不要等,爱你们~ 第182章 小丑 但程衔青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只触及一团虚无的空气。 他抬眼望向赵沉玉,只见她温和有礼道:“程卫士许久未见……” 又是程卫士。 永远都是这般疏离的称呼。 程衔青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熊熊炽烈地灼烧着。 “此间无事,让程卫士误会白跑一趟了。” 程衔青越听,眼中的暗色越浓,伸出的手缓缓放下。 “……程卫士且去巡街吧。” 程衔青不想听到这疏离的三个字,脑中赵沉玉买了花,珍惜地捧着上马车的画面一闪而过。 妒火中烧,欲壑难填。 一道干涩而压抑的男声响起,伴随着声音一道传来的还有那闻过多次的冷冽青草味。 “与殿下共事三月有余,殿下竟如此疏离吗?” 赵沉玉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三个月的同事,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殿下的心——真小啊。”程衔青说着,抬头望向赵沉玉,目光流连在她的面上,从莹黑的眼眸,到秀气的鼻尖,最后是粉嫩的樱唇。 他深深地看着那张粉唇,恨不得从她口中钻进去,进到她的心中看看,那是一颗怎么样的冷酷无情的心。 程衔青这一眼,只一眼,赵沉玉便明了,双眼瞬间冷了下来。 赵沉玉无数次地思索过,为何她能如此受到女尊世界男子的追捧? 是因为她的美丽的容颜吗? 并不是。 那些渴望的、爱慕的、嫉妒的种种眼神,那些看似卑贱低微的姿态,无不隐藏着他们的野心。 他们爱赵沉玉,爱的不是她的人格,一见钟情的也不是她的好颜色。 而是她的弱小。 她的柔软。 从里到外,全身上下都写着新鲜的好掌控。 他们爱的,根本就是出于本性的、能压制女君的掌控欲。 无论哪个世界的男人,绝大部分都是如此。 底下的徐远瑟缩地抱着赵沉玉的小腿,偷偷抬眼看二人之间的纠葛。 赵沉玉冷眼道:“原是三个月啊。” “我还以为是三十年。” “程卫士拿了俸禄,便是这样巡街当值的?” 赵沉玉的话语不留情面,丝毫不考虑程衔青的颜面。 程衔青愣了一瞬,紧抿嘴唇,拳头紧握,终是缓缓俯身道:“是卑职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今日放过你。”赵沉玉冷冷地盯着他道:“下回,我定严惩不贷。” 程衔青领命,动作迟缓地退下。 赵沉玉低头看向自己脚边的徐远,问道:“还不起身?” 徐远浑身一颤,立即站起身唯唯诺诺道:“多、多谢殿下。” 赵沉玉拍了拍衣摆,迈步就走,徐远毫不犹豫地跟上赵沉玉的脚步。 回到五皇女府,赵沉玉唤人进来,准备让徐远先梳洗一番。 门外的内侍应声而进,眉若远山,眼似深湖般沉静而内敛,身型若葱葱郁郁的青竹,纤长而挺拔,望向赵沉玉的眼中有些微的激动和贪恋,是阔别许久的芒夏。 赵沉玉只看了他一眼,淡声吩咐道:“带下去梳洗。” 芒夏脸色煞白,唇嗫嚅几番,终是跪下应道:“是。” 与此同时,五殿下从外面带回了一个陌生男子的事情,也如插了翅膀般飞遍了五皇女府,甚至向府外蔓延。 独守小院的李远宁将药膏缓缓涂到自己的面上,看着水银镜中,光滑无疤的俊逸面容,李远宁久久不语。 公西辞的过敏早已康复,现下听闻赵沉玉终于回府,毫不犹豫地起身,准备来寻赵沉玉。 宋然在自己的院中,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去赵沉玉的院子,他已经许久未见到殿下了。 芒夏将人带下去洗漱,冷眼瞧着这人脱去一身脏污的衣服,在热气腾腾的水中露出一身白皙的皮肉。 他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徐远的脸庞,看到洗去灰尘后的徐远,不过清秀之姿,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赵沉玉挥下那一巴掌后,芒夏便知赵沉玉的心中没有任何人。 她看似很宠爱正夫,却又将受伤的他放到最后。 在发现过敏并不危及性命后,她选择将公西辞推后,还毫不顾忌地让宋然为公西辞熬药。 殿下真是狠心啊…… 芒夏想着想着,目光不禁柔化成一滩水。 便是如此,他也无法放下殿下。 殿下—— 赵沉玉边拿着大安律法研读,边等着徐远。 外边柔软的喵喵声起,赵沉玉一听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眼中含笑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还没走出去,一个雪白的绒毛脑袋从门槛下冒了出来。 一见到赵沉玉,端午圆溜溜的眼睛立刻一亮,轻盈一跃,跳了进来。 赵沉玉蹲下身,才将端午抱起,就听外边春分来报:“殿下,公西侧夫求见。” 赵沉玉摸了摸端午的脑袋,高声道:“让他先回去,我今日有事。” 不待春风应下,赵沉玉就听见外边的喧哗声响起,伴随着公西辞的怒斥声。 赵沉玉眼也不抬地说道:“寻叶,去将公西辞带回院子里。” 单薄挺拔的青年出现,恭敬跪下行了一礼,起身推门出去。 寻叶出去后,外边的喧哗声陡然拔高,瞬间寂 了下来。 徐远洗漱完,跟着俊秀的内侍缓缓前行,进了一个书房,就见五殿下坐在桌边,抬眼看向他。 徐远立刻跪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出来。 事情和他在小巷子里说的差不多,乘云县县令这件事可大可小,但而今看来,许是慑于朝廷的重视,钦差才不敢轻轻放过。 也因此,徐远才会跟着上京,求见赵沉玉。 赵沉玉听完事情的始末后,又让芒夏将人带下去安置,又让人备下马车。 春分领命退下之际,赵沉玉道:“让公西辞也一起上马车。” 关于他的惩罚,赵沉玉想了很久,才定下。 公西辞被带回院子后,本愤怒不已,几次三番要打出去。 但那俊美文雅的青年不知是何人,身手如此不凡,所有的招式都被他牢牢挡住了。 公西辞索性不白费力气,只坐到院子的石桌旁冷冷地盯着他看。 公西辞停了手,寻叶也干脆收手,袖手站在一旁。 这一空下来,寻叶又想起了赵沉玉,满心满脑都是她。 此时殿下在做什么? 他想着赵沉玉带回来的徐远,心中惊慌,狂跳如鼓。 那人看着不甚好看,殿下为何带他回来? 若是厌了府上的这几人,也可以试试他啊。 隽美文雅的忠诚暗卫,这不比外边的狗男人香吗? 鞭子、蜡烛,各种言语打击凌辱,就算是冷淡地将脚踩到他的脸上,命令他含舔那只雪白可爱的脚丫,都可以。 怎么折辱他都可以。 不,这不是折辱。 寻叶的眼眸越发深沉,两颊艳红如春花。 这是殿下的恩赐。 殿下如果想要,他可以演出忍辱负重的模样。 想玩什么花样,他都能陪同。 第183章 重学规矩 公西辞看那青年出神着,面上红艳,眼中春心荡漾,不觉冷笑。 忠诚的狗奴才,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肮脏身份。 尖锐的视线刺到他的身上,寻叶立刻警觉地巡向望去,是目含嘲讽的公西辞。 寻叶淡淡收回视线,不以为意。 不过是一个犯了殿下的禁忌,招了殿下厌恶的无能公子哥。 这一辈子,他也只能困于后院,等着殿下的临幸。 不像他,能为殿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自愿卸下权柄归于殿下身边,日夜长伴。 二人相看两厌。 不止是对方,所有出现在殿下身边的男子,他们都厌恶至极。 在这一点上,这些男人高度相似。 此刻无论是公西辞还是寻叶,都想将赵沉玉带回的那个骚贱男子弄死,省的无端端勾引殿下。 传话的内侍打破了院中冷凝到极点的氛围。 “殿下有命,传唤公西侧夫。” 寻叶握紧手中的长剑,眼中森森寒意望向公西辞。 公西辞惊喜地起身,毫不犹豫地向院外走去,经过寻叶时,一道轻不可闻冷笑溢出唇角。 公西辞心中雀跃,满抱对赵沉玉的思念,健步如飞地到了前院,在看到清挺的单薄背影时,公西辞忍不住快步上前。 他从后一把将赵沉玉紧紧地拥入怀中,低下头将自己的下巴放到赵沉玉的头发上,深深嗅上一口,慰叹道:“殿下,阿辞好想你~” 赵沉玉神色自若地拍了拍腰间的大手,惹得公西手上不禁紧上几分,彻底地将赵沉玉嵌入自己怀中。 “上马车。”赵沉玉再次拍了拍他的手道。 公西辞这下才乖乖地松开手,跟着赵沉玉上了马车。 赵沉玉一坐稳,公西辞立刻黏黏糊糊地凑了过来,心中的思念让他一把含住赵沉玉的耳垂,用双唇细细揉捏着。 赵沉玉皱起眉头,躲了一下,公西辞许久未见赵沉玉,渴慕已久,当即不依不饶地张口追了上去。 心中的贪婪让他将白皙粉嫩的耳朵全数含下,口中的红舌不停地在赵沉玉的耳廓之间游走,精致美丽的眉眼中尽显春色。 身子轻颤,口角也不禁溢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公西辞忍不住抬手紧紧抱住赵沉玉,余光旖旎地看向那张清雅出尘的面容,盼着看到熟悉、与他如出一辙的失控。 目光触及赵沉玉双眼的刹那,公西辞呆怔住了。 赵沉玉的眼中不见一丝一毫的欲望,冷静沉稳,只淡淡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公西辞被赵沉玉的眼神灼了一下,胸口中的不甘、怨愤与贪婪翻滚。 不公平啊…… 殿下太不公平了…… 把他搞成这副放浪模样,而她却还是那样高雅皎洁的神女模样。 凭什么啊—— 他也要殿下下来,跟他一起沉沦。 公西辞闭上眼,歪过头径直将身子压向赵沉玉,手也顺着她的细腰向下滑去。 马车内淡雅花香和着春情越发浓郁之时,赵沉玉伸手按住公西辞的手道:“莫要胡闹了。” 公西辞一听,越发不管不顾,松开口中的玉白耳廓,转而要吻向修长的天鹅颈时,赵沉玉伸手按在他的脸上,说道:“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公西辞一下僵住了,出于直觉,不甘不愿最后朝着面前的肩颈处深深一吮。 赵沉玉闷哼一声,听得反应,公西辞才松开口,埋冤道:“这么久不见,殿下还凶我。” 赵沉玉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现下出了气,待会到了地方,就不要再胡闹了。” 公西辞闻言,直觉不妙,立刻坐直身,两眼紧张地盯着赵沉玉问道:“殿下,我们要去哪里?” “公西府。”赵沉玉收回手道。 “公西府?殿下带我去公西府做什么?”公西辞的声音有些发抖,手忍不住紧紧握住另外那只嫩白柔软的手。 看着赵沉玉神色自若的模样,公西辞犹嫌不够般,强硬地将自己的手插入赵沉玉的指缝之间,与她十指相扣。 赵沉玉由着他的动作,毕竟是自己的夫侍,自然是可以亲近自己。 况且待会送完公西辞,她还要去玉楼一趟,并不想和公西辞纠缠。 赵沉玉边思量着待会到了玉楼要问的事情,边漫不经心道:“送你回去重新学规矩,学上一个月再回五皇女府。” 话音刚落,赵沉玉的手骨立刻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挣扎着要甩开。 公西辞的手无意识地加大力度,压下软白手的挣扎,将那手生生捏出红痕,呆怔地睁大眼睛看着赵沉玉重复道:“学、学规矩?” 赵沉玉轻呵一声:“放手,再捏下去骨头都要碎了。” “放手?” 公西辞呆呆地重复一句,低下头看向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手上满是红痕。 他被那红痕刺了一瞬,触电般松开手,慌张道:“殿下我错了,我不该这么用力,殿下手可疼?” 赵沉玉收回手,自己揉了揉,安慰道:“没事不疼。” 公西辞满眼心疼,口中埋冤道:“让殿下你吓我,下回不要夏阿辞了。” “吓你?”赵沉玉疑惑道,“我何时吓你了?” 公西辞脊背僵住,垂着头一动不动。 车夫长吁一声,马车适时停下,春分在马车外恭敬道:“殿下,公西府已到。” 赵沉玉看向公西辞道:“到了,阿辞自己下去吧,我还有要事。” 第184章 思念 马车外,守门的小厮见了府门前停下一辆马车,连忙从侧边小门出来,正要出声驱赶时,见了马车上下来的明艳青衣男子,立刻瞪大了眼睛,回头吩咐道: “快进去禀告公子,五皇女驾到。” 看人迅速向里走去,小厮转回头迎了上来,讨好道:“春分哥哥……” 春分抬手止住他的话语,神色冷凝,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马车便是一礼,高声道:“殿下,公西府已到。” 马车内外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气氛久久的寂静。 府门处的小厮紧急奔向公西砚的书房,才到院子外,就被人拦下,他慌慌张张地低头行礼,将话传到。 院子外的侍从眼睛瞪大一瞬,再次确认一番后,急匆匆就进了院子里。 小厮仍然在外规规矩矩地等着,满头大汗也不敢伸手擦一下。 公子最是重规矩了,望刚才的侍从莫要将他的失礼禀告给公子。 没等多久,小厮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打头的是两名提着昏黄灯笼的侍从,随后是肤色冷白清冷的大公子。 见了公西砚的瞬间,小厮眼中的惊艳立刻浮现。 公西砚穿着素色长衫,腰间系了青色穗带,从侧边长长地垂下,眉眼清洌深邃,隽雅书卷气,矜贵若松竹。 纵使守门小厮与公西砚同为男子,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公子的长相气度真真是京城中的一绝。 公西砚行至院外,疏冷的眼略过小厮周身,润雅的声音缓缓问道:“可曾到禀报母亲?” 小厮眼神一滞,慌张道:“未、未曾,小的这、这就……” “不必。” 泠泠似泉水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母亲才歇下,不必惊扰母亲扰了清梦。” 他自去为母亲分忧即可。 语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淡淡的雪梅香挟着浅黑的影子掠过,小厮壮着胆子抬起头,就见到大公子已经走出甚远了。 那背影……瞧着有些迫不及待。 马车内,公西辞和赵沉玉的姿势依然暧昧地贴在一起。 公西辞听了赵沉玉的话,垂首沉默许久,才缓缓扯着嘴角笑道:“殿下,你这是在将公西氏族的颜面踩在脚下啊。” 他抬起头,精致秀丽的五官在马车中也熠熠生辉,面无表情的模样,活像现代的漂亮的诡异娃娃。 看了公西辞这番表现,赵沉玉赞许地点点头。 不愧是公西氏,便是一个骄纵公子,这气度也相当不凡。 若是如那个匈奴小公子般胡闹,赵沉玉会是很头疼。 “踩了颜面的并非是我,而是你。”赵沉玉不慌不忙地将他的手扯下,面上仍然温柔道:“我此番深夜亲自送你到府上,并未对外声张,已是给足了面子。” “殿下是为了谁?” 公西辞也笑了,笑得极是张扬,“为了李远宁那个没用的?” “还是为了那个晏星奔?” 说着,公西辞的手悄悄摸上赵沉玉的大腿:“殿下喜欢他们哪里?阿辞也可以去做。” “不必。”赵沉玉一把按住他的手,抓着手背将他的手抬开。 “下马车,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公西辞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像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望着赵沉玉,粉唇几番张合,终究是气得紧紧抿上,手掌紧握成拳。 许久,一道饱含怒气和隐隐委屈的声音响起:“呵,殿下可真是狠心啊。” 话音落,公西辞怒气冲冲地推开车门,用力跳下马车。 马车外的守门小厮见马车门推开,正要陪笑着准备跪下行礼时,猛然瞥见熟悉的精美张扬的眉眼,瞬时呆怔在原地。 小、小公子? 他看了看一旁的春分,又看了看磨蹭许久才出现的公西辞,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怒气冲冲的……不会…… 公西辞跳下马车后,春分朝他俯身行了一礼,准备上马车时,耳边传来清亮的少年音。 公西辞极其恶劣地说道:“我允你起身了吗?” 春分的动作一下便顿住了。 公西辞的视线扫过春分艳丽妩媚的面容,向下瞧见他被腰带勒出的盈盈细腰,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规矩?” 被赵沉玉送回来,他怨气极大,又见了春分妖妖娆娆地要上马车,一想到他与殿下向来亲密,更是让他恨不得弄死这看不清自己的狐媚子。 春分深呼吸一口气,再次俯身行礼:“拜见侧夫。” 公西辞不答,只看着他保持着半蹲身的姿势。 初冬的凌厉冷风呼啸而过,将春分背后的长发吹得飞扬,传到鼻尖的桂花香刺得公西辞心烦意躁。 他不冷不热道:“你这狗奴才不知我闻不得桂花吗?” 春分的手瞬间捏紧了袖口,面上仍然恭恭敬敬道:“不知。” 公西辞正要训斥时,马车里传出柔软的女声:“春分,上马车。” 在场的人听闻此话,俱是一愣,旁边的小厮更是偷偷低下头,将自己的身子藏到阴影处。 春分嘴角轻扬,礼数周全地行了礼,毫不犹豫地要上马车。 公西辞忍无可忍,夺了车夫的马鞭。 车夫立刻惊呼一声,大喊:“不可——” 马车内,赵沉玉也急慌地抬手,将车窗推开了。 公西辞浑然不听,径直要朝春分甩去。 看着那鞭朝他面上劈来的鞭子,春分呆怔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脚下一动,转身绕开。 公西辞正不管不顾地要追上时,府门处传来斥责声:“阿辞,住手!” 公西辞转头望过去,就见到府门处长身玉立的公西砚。 公西砚轻飘飘地瞧了狼狈的春分一眼,又收回视线看向提着马鞭的公西辞,眉头轻皱,提步缓缓走了过来。 走到马车前,他对着车窗前玉白清雅的赵沉玉,若无其事地俯身行礼道:“砚拜见五殿下。” 他的姿势极其风雅而赏心悦目,声音清冽温润。 但可惜,他心中的那人硬是没理会他,只是看向春分,重复了一遍:“春分,上马车。” 第186章 墨宝 公西砚神色自若,直起腰转头斥责小厮道:“殿下深夜携侧夫回府探亲,还不开门迎殿下马车入府?” 小厮极其有眼色地应道:“是!是小的不对,小的马上开门!” 赵沉玉此时才道:“与他无关,不必。” 公西砚转回头,眼眸极深地望着赵沉玉,眼底深处的思念渴望将要溢出。 “阿辞极重规矩,见了这侍从仪容不整,不遵礼度,作为侧夫想要训诫一番。” “只是孩子心性,没轻没重的,虽心思澄澈,但也是该点几句。” 公西砚极快地看懂了现场的局面,徐徐道明,两句间将公西辞摘个一干二净。 看赵沉玉仍然在马车上,而公西辞在马车下,又是一笑,让自己的笑越发温柔,言语轻柔雅韵道:“阿辞,还不上马车,给殿下指路。” “不必了。”赵沉玉终于偏过头望了过来。 她的视线让公西砚呼吸一滞,胸中心脏轻颤。 那双眼如此时的皎月般,清晖灿耀,美到极致,叫人恨不得溺死在她的眼眸之中。 只那双眼中再不见初时的惊艳,只剩下满满的距离。 霎时间,公西砚觉着心口仿佛被蚂蚁啃食般,细密地痛着。 对着马车外矜贵清雅的青年,看着他独独对她展现出的温润书卷气,赵沉玉仍然淡然道:“阿辞思家心切,回来住上两月,两月后我再来看看他。” “夜深了,不叨扰了。” 公西辞闻言,立刻急了,嚷嚷道:“不是说一个月就……” “阿辞!” 公西辞蓦然停住嘴,望向公西砚,正对上凌厉的视线。 公西砚看公西辞住了嘴,也不多说,缓声道:“殿下有心了,阿辞还不来谢过殿下。” 公西辞纵是再愤怒,也压着火气过来乖乖照做。 阿兄定然不会害他的! 赵沉玉敷衍了几句,见春分上了马车,便毫不犹豫地吩咐启动马车。 公西辞怨愤地看着马车远去,正思量着怎么弄死那两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走吧。” 他回过头,就见公西砚已经缓步进了府门里,正偏过头看向他,眼神凉薄。 公西辞打了个寒颤, 每每公西辞在外面闯祸,连累公西砚给他善后时,公西砚都会露出这般眼神。 这意味着公西辞要完蛋。 “进来慢慢说道。” 公西砚笑着温声道,只那眼神冷到极致。 赵沉玉的马车驶向玉楼,最后停到了玉楼的后门处。 赵沉玉下了马车,就见到马车外恭候着的长忆。 乌发微卷,松松垮垮地半挽着,纵是初冬,仍然一身单薄红纱衣,衬得雪白的肌肤越发凝脂透白,丰姿冶丽,柳娇花媚,格外勾人。 他用柔媚的腔调拖长到:“长忆拜见五殿下——” 赵沉玉将他扶起,直入主题道:“不必多礼,我有事寻你。” 长忆嫣然一笑,一双浅色琥珀眼顿时焕发光彩,恭顺亲密道:“殿下随我来。” 赵沉玉跟着长忆走了暗道,一路上避开旁人耳目,走到了最高层的房间内。 房间内处处挂着红绸布,迤逦暧昧。 赵沉玉进到房内坐下,直接道:“我想让你查一下乘云县张县令一事。” 长忆眸光微动,素手挑起精巧的酒盏,缓缓倒出一杯酒,递给赵沉玉道:“殿下久久来一回,竟是为着公事吗?” 赵沉玉看了一眼酒,道:“不是公事,是我私人的事务。” “私人事务?”长忆轻笑一声:“殿下同那县令有私情?” “还是瞧上来徐远?” 赵沉玉避而不谈,问道:“几日能给我消息?” 长忆舒展眉眼,笑了,好似靡丽的脸上绽开一朵艳丽的花,纤手拿起酒盏,仰头喝下。 初时清酒还未对准那张红唇,洒了一些,从雪白的面上顺着下颌,一条蜿蜒到脖颈,平添暧昧的湿痕;一条点点洒到胸前,将红纱衣打湿,完全贴到肌肤上。 他喝了一壶还不够,又起身去拿下一坛,直接一饮而尽。 喝醉了,这一次便不会心软了。 他本不欲逼迫殿下,但奈何寻叶到了殿下身边了呢? 长忆喝了半醉,才睁着迷离的眼望向赵沉玉,妩媚一笑道:“殿下,寻人办事怎可空手而来?” 赵沉玉道:“我没空手。”说着,赵沉玉从腰间掏出一包银子,啪地放到桌上,目光避开上半身湿了许多的长忆,盯着眼前的深蓝布袋道:“这袋子里有有、有二百两。” 说着,赵沉玉顿了一下,抿了下唇道:“这是定金,事毕后还有三百两。” 比起上一次,足足翻了五倍。 长忆笑了一声,笑声若清铃般响脆。 他含笑着望着眼前的乌黑发旋,踱步过来,将深蓝布袋推向赵沉玉道:“殿下且将银子收回吧,长忆不要银子。” 赵沉玉不动那袋银子,只抬头问道:“你要什么?” 长忆坐到赵沉玉的对面,一手撑着下颚看着赵沉玉,一手单指在棕木桌上来回划着。 “素闻殿下的书法在京城一绝……” 赵沉玉:她?书法一绝? 赵沉玉望向长忆的视线一下诡异起来。 长忆扑哧一笑,接着说道:“ 长忆只想要殿下的一份墨宝。” “只要墨宝?”赵沉玉试探问道:“许是传闻有误,我的书法有点……嗯……有点普通,你确定只要墨宝,不要银子?” 长忆笑着点点头。 赵沉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银子拿回塞入腰间,猛地站起身,四下张望问道:“纸笔在哪?我现在写给你,要写什么?” 长忆缓缓起身,白净的手挑开红绸布,将赵沉玉带到另一边的书桌前。 诺大的书桌上只见数只或粗或细的笔,以及一旁研磨好的黑色墨水,不见一张纸。 赵沉玉翻找一番,仍然不见纸,问道:“纸呢?” 此时长忆才惊讶道:“哎呀,长忆忘了纸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殿下?” 说着,他话音一转,浅色眼眸痴痴望向赵沉玉道:“没有纸,殿下该如何留下墨宝?” “不若,写到长忆身上吧——” 第187章 明月上高楼 赵沉玉一下惊了,长忆却是不容赵沉玉退缩。 纤长白皙的手指搭上衣襟,缓缓扯开衣襟,除去外边的轻薄红色纱衣,袒露出白皙的肌肤。 他眼眸紧盯着赵沉玉,随着身子的袒露,呼吸开始急促。 只是想到殿下此时在看着他的身体,他都兴奋到极点。 纱衣落地,发簪也被拔出,乌黑卷发披散而下,落满雪白的脊背。 长忆仅着了一件鲜红丝绸长裤,缓缓走到书桌前,伏下上半身趴到桌上,红艳的樱桃触及冰凉的书桌时,身子瑟缩一下,随即舒展开,完全趴下贴着桌面。 他缓缓抬起如牛乳般的胳膊,转手到背后,拢起长发,撇到左边肩头,露出脊背。 脊背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宽肩窄腰,背后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而扇动着。 长忆侧过脸,红润的眼眸含水望向赵沉玉,凌乱的碎发衬得他越发旖丽靡乱。 “殿下,落笔吧。” 赵沉玉沉默一会,手摩挲着腰间的钱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个问题:“今日我来了的事情,阿姐可会知道?” 长忆低声笑了几下,脊背一阵颤动起伏。 他哑声道:“殿下若是不想让旁人知晓,纵使是太女殿下,也无从知晓。” 赵沉玉闻言,摩挲着钱袋子的手一紧,随即她缓缓放下手,抬脚走了过来。 长忆一直紧盯着赵沉玉,看她伸出那只柔白的长手,拿起一支紫毫粗笔,两颊越发坨红。 殿下竟挑中毛质最坚硬的紫毫。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长忆净白的细齿轻咬着朱红的嘴唇,越发紧密地盯着赵沉玉。 赵沉玉随手拿了一支最粗的笔,准备写大字速战速决,看着眼前的雪白脊背,线条流畅而精美,呼吸一滞,不由放轻问道:“你想写什么?” “殿下便写赵鸾鸾的诗吧。”长忆说着,眼眸越发暗沉,痴痴地盯着赵沉玉。 “粉香汗湿檀桌羞,冬逗朱樱连轻呼。” 他望着赵沉玉,一字一顿地念着,眼中的蜜意柔情和渴望,浓得将要溢出深红的眼眶。 赵沉玉有些茫然道:“全诗是什么?” 长忆一时哑然,看着赵沉玉依然齐整的衣衫,纯洁茫然的眼神,而桌上的他坦胸露背,满脑子污糟思想…… 这刺激得他既羞惭又激动兴奋。 但长忆还是收敛了些,笑道:“那殿下便题首《明月上高楼》吧。” 赵沉玉知道这首,提笔沾了墨水,转向长忆的背上,落笔写下第一句。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落笔写下第一个字时,冰冷的墨水的粗硬的紫毫让长忆从嘴角轻溢出一声低呼: “嗯~” 他立即咬住嘴唇,偏头望向背后提着毛笔认真书写的女君。 长忆虽止住了声音,但背部肌肉仍然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影响了赵沉玉的书写发挥。 赵沉玉颦着眉,空着的手一把按到长忆的肩膀上。 炙热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再一次让长忆失控,连连喘了几声:“哈~殿下,嗯哼~” 妩媚娇柔的声音,让听者无不面红耳赤,心跳加快,再看桌上那柔美艳丽的青年。 雪白的背骨,墨色的字迹,坨红的面颊,朱红的唇轻启着溢出声声叹息,红艳的眼眶里盛满了春水。 然赵沉玉毫不受影响,还按住他的背,出声呵斥道:“安静,别动。” 这一刻,长忆如临云端。 赵沉玉只想速战速决,因此故意将字写得很大。 君若清路尘,奴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赵沉玉写下谐字,故作惊讶地呀了一声道:“没地写了,就这样吧。” 说着,赵沉玉要将笔放下时,长忆的手伸出,软软地圈住她的手腕,如藤蔓般攀了上来。 他直起腰,站起身道:“殿下,做事要有始有终。” 说着,他贴近赵沉玉,缓缓跪下,急促炽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肋骨处,像是要扒开她的衣裳,让眼前的女君和他一样迷乱地沉沦般。 他面上嫣红一片,仰头,湿漉漉的浅色琥珀双眼望向赵沉玉道:“剩下的两句,殿下便写在长忆的胸前吧。” 长忆身量极高,此时跪下,头也将将接近赵沉玉的胸口处。 赵沉玉俯视着他,看着长忆说完话,便弯着腰向后微微仰着身,两手撑在大腿两侧,露出身前白皙的、肌理分明的腹肌,胸前的肌肉还一鼓一鼓地轻颤着。 “殿下——”长忆轻唤一声,赵沉玉提笔接着写下。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身前较背后更加敏感,又正面对着赵沉玉清雅绝俗的面容。 他深深地凝视着赵沉玉,彻底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 “哈~呼嗯~” “唔啊殿下——” 赵沉玉仍然面不改色,淡然写下最后一句。 君怀良不开,贱奴当何依。 赵沉玉写完最后一笔,便将紫毫笔搁置到笔架上,退后一步,避开视线道:“三日后,我要收到情报。” 长忆看着毛笔离开,还遗憾着时间流逝得过快、选的诗歌太短;下一瞬就见赵沉玉又是退开一步,又是避开视线。 他的心忍不住急切地跳了起来。 是嫌弃他了? 还是心动了? 他瞳孔紧缩,紧盯着赵沉玉,听她接着道。 “你亲自送来五皇女府,莫要经来旁人的手。” 这一瞬,长忆完全愣住了。 殿下这、这意思是? 他站起身,抖着唇问道:“殿下这是……” 赵沉玉看了他一眼道:“就是你想的意思。” 长忆心神震荡,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陷入完全的狂喜。 他缓缓抬起手,抖着抬脚走向赵沉玉,边走边唤着。 “殿下——” “殿下——” “殿下殿下殿下……” 长忆乌黑的卷发散到胸前,他也不整理,只愣愣地、小心翼翼地抚上赵沉玉的脸,轻轻地唤了声: “殿下?” 赵沉玉叹了一声,道:“三日后见。” 随即拍拍他的手,而后转身离去。 长忆恍若梦中,感觉一切像是梦境,只呆呆地看着那挺直背影的离去。 赵沉玉出了房间,顺着原路走下去。 一路上诱人脂粉香浮动着,挑动着这位皎辉如月的玄女,盼着她低头看上一眼,最好起身走下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沉玉很早就走下来了。 从鄂州那次起。 “便是太女殿下,也无从知晓。” “世道对男子不公!” “沉玉,女君们都身怀宝藏。” 或清媚或癫狂,或冷冽低沉的声音响起,长忆、轻云和阿姐的话在赵沉玉的脑海中浮现。 玉楼也是很大的一股势力,但而今没有第二个阿瑶能接手了。 赵沉玉长叹一声。 她现下只能自己将人困住了,让他一辈子都起不了别的心思。 此世女君稀少,若是颠倒了,只会较她前世更为悲惨。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哪怕是一点小苗头。 第188章 点燃火把,烧遍草原 回到五皇女府后,赵沉玉又一头扎进对蒸汽机的研究中,又是两天留守工部,全然不知关于自己的事情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 先是温予怀被封为五皇女侧夫一事。 京城众公子们在得知是李远宁亲自请旨时,瞠目结舌。 未曾想到李远宁竟是这般大方的性子,众人开始纷纷扼腕,自己当初为何没同李远宁搞好关系。 这样他们也可进了府长伴殿下左右了。 思及清雅柔和的女君时,他们不禁软下眉眼,弯起嘴角,起身寻了合适漂亮的衣裳,准备在今日下午散值后,去殿下面前露露面。 侧夫的位置满了,那贵侍可还有三个呢。 其次是殿下从街头将一平民男子带回府上的事情。 这件事比起温予怀的事情,在京城中掀起的波浪更大。 家世出众的公子毕竟是少数,最庞大的群体还是京城中的平民男子们。 各种街头小巷中,提及赵沉玉的频率屡屡增高。 “未曾想到殿下竟然也与旁的女君无甚区别,竟然也是一个花心的。” 清秀男子极其愤慨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青衫男子倒是欣喜若狂,闻了此言翻了一个白眼:“你与殿下何种关系?殿下专情花心与否,都与你无关。” “瞎指点什么?还想让人为你一个陌生人守贞不成?” “且——”青衫男子说着,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凝视着酒杯的上古朴的花纹,脑海中浮现那抹远远遥望记下的雅致女君,目光渐渐暧昧迷离。 他喃喃道:“殿下若是不能专情于我,那不专情反倒是好事。” 思及此,他猛然站起身,细细拍打身上的衣裳,抚平衣裳上的褶皱。 清秀男子看着他的动作,试探地问道:“你这是要去——接殿下散值?” “对啊。”青衫男子整理好衣裳,便迈步准备出去,没想到被一把拽住,清秀男子惊讶道:“你疯了吗?” “安律写明了,不准靠近殿下。” 青衫男子拂去他的胳膊,反问道:“安律是不准围堵殿下,何时不允接近殿下了?” “殿下散值坐马车,你也见不到殿下。” “今天见不到,就明天继续,明天见不到,后天继续。一辈子那么长,殿下总会看到我。” 他说着,笑了笑,转头看向清秀男子问道:“你呢,见了殿下了,还甘心嫁给旁人吗?” 清秀男子呆怔在地,愣愣地看着那人欢欣雀跃离去的背影。 甘心吗? 肯定不甘心。 清秀男子垂下眼,缓缓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而后迈步走向皇城方向。 上一次取得了极大的进展后,经过这两天的钻研,现在研究出的蒸汽机已经可以用到纺织行业了。 但煤炭钢铁的产量没跟上,蒸汽机还是无法大规模地运用,赵沉玉这一天由着晏星奔自己去钻研,而她则领着工部的其他才思敏捷的官员学习蒸汽机原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本土的科技实力也要发展起来。 今日传授的知识略微难懂,因此今天赵沉玉讲完就让她们去琢磨,自己则难得地下了一个早班。 出了工部,走向朱雀门的一路上,赵沉玉再次感受到久违的视线聚焦。 周围的官员们纷纷偷偷打量着赵沉玉,看她孤身一人,跃跃欲试。 “殿下——” 赵沉玉听得后边声音,回过头。 一名面容白净润和的男官正匆匆赶来,额头上渗出微微薄汗,望向赵沉玉的眼神是熟悉的羞涩、躲闪。 这是刚刚蹭听的官员,底子不行,但胜在勤奋。 见是他,赵沉玉也有了几分耐心,停下脚步望向他。 “何事?” 男官站在赵沉玉的面前,脸颊微红道:“殿下可是点卯散值了?” “我有些东西还不明其意,想待会请教一下您。” 话音落下,赵沉玉仿佛听到无数咬碎牙的声音。 该死的狐狸精! 赵沉玉看着面前明明羞涩至极,却仍然鼓起勇气直视赵沉玉的青年男官,温柔笑了笑道:“我散值了,你去问工部旁的官员吧。” 她又不是傻子,下班了还留下来兼职做老师。 更何况,这学生看着是想学习谈情说爱的。 说完,赵沉玉扭头就走,走得极快,生怕被留下来抓壮丁。 “哎,殿下——” 后边白净男官高呼一声,抬脚要追了过来。 赵沉玉装没听到,一路快走,走到了朱雀门外,余光瞥见周围人山人海,还有几人要上前,当即眉头一皱,立刻上了马车催促着快些走。 第三日上值,当赵沉玉下了马车,踏入朱雀门的那一瞬,她敏锐地感受到众人齐刷刷投注过来的视线。 赵沉玉才抬起的一只脚悬在空中,又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门内的众人。 危险! 太危险了! 门内平坦石板路两旁,尽是正值婚龄的男官,或俊美或秀雅,身上虽都是同样的深蓝色官袍,但却精心地搭配了许多的装饰,头上的发簪也不相同。 秀雅的男官簪着木制发簪,润雅而温敛;俊美的男官以玉冠束起长发,优雅而清冷;身形高大的则扎了一个高马尾,朝气蓬勃。 装扮不同,但有一点如出一辙——他们手上都提着食盒。 赵沉玉视线扫过一众男官,看众人的眼睛仿佛亮起,立即低下头垂下眼,心中暗自哀嚎一声。 真是太危险了,今日不宜上值! 想到这,赵沉玉决定先回府,才转身,就对上朱雀门外数量更为夸张的人山人海,比之朱雀门内官服统一的男官们,门外青年少年男子更是争奇斗艳。 赵沉玉:完蛋,还是上值吧! 打定主意,赵沉玉迅速转过身,埋头闷声就往里头走去。 旁边的男官们纷纷动了起来,迈步迎向赵沉玉,各种清竹松柏雪梅的香味如猛兽般扑来,但赵沉玉看都不看一眼,跟瞎子一样闷声低头向里走。 绝对不可以和任何一个人对上视线。 “殿下早——” “殿下安好。” 无数清朗、温润、阳光或柔媚的声音响起,赵沉玉跟聋子一样听不见,直直向里走去。 绝对不可以应任何一人一声招呼。 “殿下可曾用过早膳?” “殿下,家父亲手制作的桂花糕,可要拿去尝一尝?” 各种关怀的、热情的绵绵情话传入赵沉玉的耳朵,或激动或羞涩的面容在她的面前集中出现,双眼紧盯着赵沉玉,盼望着能得到赵沉玉的回答,但此时此刻的赵沉玉禁闭嘴巴,和哑巴似的直接将人撞开,甚是无礼。 要高冷起来,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提着桂花糕被赵沉玉撞了一下肩膀的男官愣在原地,另一只手不自觉抚着自己肩膀的余温,呆呆地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 生气刁蛮的殿下、也甚是可爱。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殿下有了接触…… 真希望殿下再撞多几回啊。 第189章 好冷哦 赵沉玉艰辛万难地穿过汹涌的人潮,到了工部时浑身的衣衫已经乱了些许。 虽然男官们都相当克制,没有伸手碰到赵沉玉,但她为了营造出嚣张跋扈的模样,逼退那些男人,这一路上都是横冲直撞过来的。 站在工部的前厅,赵沉玉没有整理身上的衣裳,边揉着肩头,边走进去点卯。 点卯的官员抬头看到赵沉玉皱着眉头揉着肩,顾不上点卯,视线徘徊在她肩膀上白皙柔软的手上,忧心道:“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若是身子不适,殿下可告假一日。” “我不是告假过了吗?”赵沉玉边说着,边拿起笔点卯,“事情繁多,人可来得差不多了?” 点卯的官员点点头,劝道:“殿下休息一日,并不耽误什么事情。” “不了。”赵沉玉想到来年的粮食,压力倍增。 点卯完,赵沉玉扭头蹭了别的官员的马车,跟着去了郊外的工部工坊。 完整版的蒸汽机已经很大了,赵沉玉下了马车进去就看到工部三分之二的官员都在此,围着蒸汽机研究着。 旁边俊朗阳光青年正悠哉游哉地坐着,啃着包子喝着豆浆看着一群人拿着螺丝刀拆解着蒸汽机。 赵沉玉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到晏星奔的旁边,伸手到他的食盒中拿了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这段时间忙得头昏眼花,能早起锻炼已是极其有毅力的事情了,再吃个早餐是绝不可能的。 晏星奔看到赵沉玉拿了包子,默不作声地从下面一层拿出一碗豆浆,又将食盒向她那推了推。 赵沉玉全然没有注意到,正边吃着包子边紧盯着官员们折腾蒸汽机。 她眼尖地瞥见一名中年官员拧错零件,迅速将口中的包子嚼了几下,硬生生咽了下去,卡得喉咙生疼。 赵沉玉顾不上喉咙得干疼,立即出声制止道:“孟郎中,那儿拆了,里边都会散……” 说着, 赵沉玉看了看食盒,还是将自己手上啃到一半的包子放到桌子上,起身过去指着零件讲解补充着作用。 口干舌燥地讲完,看孟郎中恍然大悟,赵沉玉才回了位置。 刚坐下,一股鲜甜的豆浆味扑鼻而来,一只装着白花花豆浆的青瓷碗出现在赵沉玉的面前。 赵沉玉愣了一下,顺着碗儿看过去,便看到晏星奔对她挑了下眉,笑眯眯道:“殿下可要我喂你?” 赵沉玉摇摇头,抬手接过豆浆,喝了一口。 温热香甜的豆浆滑下,滋润了干涩生疼的喉咙,慰藉了赵沉玉略微萎缩的胃部。 赵沉玉的眉眼舒展开来,拿了桌上的包子送到嘴边,张口准备接着吃。 晏星奔见状,立即伸手拉住赵沉玉的胳臂,不赞同道:“都脏了,别吃了,还有很多包子。” 赵沉玉抬手扯回自己的胳膊,“桌子很干净,不要浪费。”说完,毫不在意地咬上一口,又是边吃边盯着官员们研究。 晏星奔久久注视着她的认真的白净面庞,一时失语。 坚定而有原则。 人都是向往光明的,这样的殿下,怨不得能招了那么多桃花。 “殿下可喜欢那温予怀?” 赵沉玉没听清,转过头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晏星奔垂下眼,沉默一瞬,又抬眼看向赵沉玉道:“没什么,恭喜殿下又得一夫侍。” 赵沉玉长叹一声,摇摇头闷着声将最后一口包子直接塞入嘴里。 吃完这一口包子,赵沉玉纠结一番问道:“在你那,夫侍多吗?” 虽然赵沉玉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晏星奔还是明白赵沉玉想问的是历史上的她有无娶很多夫侍。 “不多。”晏星奔笑了笑,“死得早,就一个。” 赵沉玉艳羡至极,原先想着李远宁爱她,必定不愿意分享,指不定还能拦住一些烂桃花,没想到他的男德竟然如此优秀,操持家事,张罗婚嫁,大大方方,毫不嫉妒。 晏星奔看赵沉玉惆怅至极,连包子都少吃了一个,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不喜那温予怀?” 赵沉玉怔了一瞬,立即矢口否认:“并无,只是觉得委屈他了。” 晏星奔闻言,心中酸涩异常。 委屈? 怎么可能委屈? 这温予怀得了侧夫之位,这几天想必都是笑醒的。 晏星奔不愿再想,不愿再提,他不想将赵沉玉和另外的男人牵扯到一起。 ——这会让他嫉妒发狂。 吃完包子,赵沉玉脱下自己的外袍放到椅子上,上前带着官员们边学边研究。 晏星奔坐在位置上,心不在焉地随手画了几笔,余光瞥见深色木椅上宽大厚实的外袍,手上动作一顿,搁下笔,将自己的外袍除下,胡乱塞入桌子下方藏了起来。 赵沉玉忙了一个上午,又给她们布置了下午的作业:保存现今的能源动力大小,尽可能将蒸汽机缩小。 看她们准备接着继续时,赵沉玉将她们赶去吃饭后,迈步回了书桌前,伸手拿了晏星奔的船舱图纸看了看,当下皱起眉头问道:“你这一上午,什么都没画啊?” 晏星奔垂下眼,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伸出,委屈嚷嚷道:“天太冷了,我又没穿外袍,手指僵硬画不动。” 赵沉玉将图纸拿开,棕色木桌上,一双本白皙修长的手指,被冻得发青,手指关节处甚至有些发红。 她当下颦眉看向晏星奔,见他前胸倚靠着桌沿,身上仅着了两件空荡荡的深蓝官袍,伸着手显得他极其可怜委屈。 可从京城到工坊,这一路上他都未曾穿外袍吗? 赵沉玉不欲纠结这点,问道:“可有备用衣裳?若是没有,现下遣人去买。” 说完,又唤人进来添多一盆炭。 第190章 汇报 炭火点燃,让寂静的室内瞬间又热了几分。 赵沉玉穿得多,此刻还觉得有些热,才坐下晏星奔就凑了过来,将自己泛白的手挤进赵沉玉的手心,低声道:“没带备用得衣裳,殿下怎么办啊?” 晏星奔的手如冰块般,冻得赵沉玉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当下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手甩开,指着角落得炭火道:“快去烤烤火,我使人给你买一件。” 晏星奔更加得寸进尺地将自己冷冰冰的脸埋入赵沉玉的肩颈间,闷声道:“冷,不想动,殿下暖暖我。” 嗅着温热的淡花香,晏星奔舒服得眯上眼睛,思绪忍不住飘远。 殿下后院的夫侍,是日日都可如此嗅到这温柔的花香吗? 他们将手塞入殿下的手心,必定不会被甩开吧?殿下一定会双手合拢,包住他的手耐心地给他们暖手。 到了冬日,更冷些了,抱着殿下温暖的身躯,窝在厚厚的被子里,二人亲密着。 真嫉妒…… 赵沉玉完全不惯着他,手掌糊上他的脸,将他的脸推开,拿起自己的外袍丢给他道:“我的借你,披着过去烤火。”又 “你上午的图纸没画完,中午不能休息。” 晏星奔嘴角瞬间耷拉下来,黑眸含水委屈至极。 赵沉玉道:“正常点,披上衣裳过去烤火,暖和了就来画图。” 晏星奔:我最恨直女! 晏星奔只得收敛神情,灿笑道:“偷懒失败,真遗憾。” 赵沉玉:躲避成功,我真棒。 晏星奔过去烤没一会,吃完饭提前回来的官员将饭带给赵沉玉和晏星奔。 吃完饭,赵沉玉叮嘱晏星奔记得画图,赶着去郊外看看农作物情况了。 整个下午,赵沉玉都没来工部,而是泡在郊外温室农田里,直到霞色漫天,才蹭着马车回了京城。 这是她寻到的新方法——蹭马车,这样别人就猜不准她会何时出现,逮不住她。 唯一的缺点,赵沉玉会晕车,但为了宁静的生活,也只能稍微牺牲一下了。 才回到府上进了院子,就瞧见桂花树下一抹消瘦挺拔的背影,侧脸棱角分明,俊逸依旧。 听得声音,李远宁转过身,长发拂过腰间系带,望着赵沉玉扬眉一笑,清朗声音道:“殿下今日甚早。” 赵沉玉应了一声,边走边问:“你来做什么?” 李远宁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很快调整好说道:“予怀的婚事操办要与殿下言道一二。” 根本不是为了婚事。 李远宁看着前面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反复回味着方才疏离得话语,难受得浑身发疼。 他太想殿下了。 本就自卑于自己的卑劣,脸上又添了一道伤疤,这让他自卑到了极点,难以面对光风霁月的殿下。 府上流言纷纷,府外也处处传着她与平民男子的爱情,这些虽然如钝刀子般日夜割着李远宁的心,但给了他致命一击的还是那晏星奔。 好几日了,硬是让性子惫懒的殿下破天荒地留夜皇城。 这几日李远宁瘦了许多。 赵沉玉领着李远宁在院中的厅内坐下,抬手倒了一杯茶说道:“府上的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循例照办便是了。” 赵沉玉不欲多说,李远宁这莫名其妙的冷暴力,让她无法接受,现下说完便站起身道:“你慢慢喝,我先休息了。” 李远宁看赵沉玉起身,在她将走出正厅时苦笑道:“殿下可是厌了我?” 赵沉玉身形一顿,一句话都没说,抬脚走了出去。 巨大的慌张恐惧蔓延全身,胸口如千万根针扎了般密密麻麻地痛着。 李远宁视线移到那杯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茶水。 这是殿下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李远宁抬手捧起茶杯,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炙热的温度带着疼痛烧遍全身。 一旁的侍从惊呼:“这茶水是滚烫的!” 他慌忙扭头道:“快拿冷水来,请太医!” 身边喧哗,然李远宁却紧紧闭上眼睛,手像握住救命稻草般握着脖颈处的吊坠,不发一言。 赵沉玉洗漱完出来,芒夏躬身来报:“殿下,正夫饮了热茶,身子不适请了太医。” 热茶? 是她泡的那杯? 赵沉玉脚下不停地走圆木桌前,转头道:“给太医收拾个院子,今夜让人住下。” 至于去看望——李远宁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负责。 思及此,赵沉玉毫不犹豫地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月凉似水,从房内的橙黄烛光抽离出来,蜿蜒到窗外,照亮了两道同样俊美的脸庞。 寻叶冷眼瞧着红衣艳丽妖媚的长忆,抬手拦在他的前面,硬声道:“无令不得搅扰殿下。” 长忆满头卷发并未束起,而是松散地披着,随着他婉魅的笑而颤动着:“哪是搅扰?” 说着,长忆上前一步,经过寻叶时,在他身侧停了一瞬,偏头低声道:“这是殿下深夜召见。” 说完,长忆勾唇一笑,缓步向内走去,腰肢轻摆,摇曳多姿。 寻叶的手立刻握紧成拳,跟着上前一步,没有隐藏起来,而是就此值守在房门外。 赵沉玉还在吃饭,门被轻轻叩响,芒夏起身将门推开,正对上媚且妖的异族面孔。 芒夏识得这是玉楼的长忆,眉头一皱,不待他问话,长忆便笑道:“殿下召见。” 芒夏侧身让开,只当是太女殿下有吩咐,不料长忆进了房间,竟然直直地向赵沉玉走去,挤着坐到赵沉玉的身边。 芒夏一下呆愣一瞬,立刻低头调整好神情。 殿下不喜人靠近献媚,这长忆待会必定要被殿下训斥。 芒夏思及此,镇定下来,才合上门,就听到长忆妩媚婉扬的声音道:“殿下,让长忆喂您吃吧。” “来,殿下啊——” 芒夏瞪大眼睛,立刻转过身。 赵沉玉正微红着脸张口吃下那一块肉,而长忆举着筷子,眼眸含笑地望着赵沉玉。 仿佛醋瓶子被打翻,又好似双手失了控制,芒夏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长忆。 什么脏玩意儿,也敢靠近殿下? 每日在玉楼迎来送往的,哪来的脸凑到殿下面前献媚? 长忆感知到一股凛然杀意,抬眼正是那名太女殿下派来的内侍。 可不能让太女殿下知晓他要来汇报,最好让太女殿下想歪,以为五殿下瞧上了他。 长忆面上缓缓漾出极其糜烂的笑,宛如罂粟花般让人危险而美丽。 他当着芒夏的面,喝下一口酒,转头吻上身边的女君。 这一下,芒夏掏出了手中的瓷瓶。 第191章 掩饰 赵沉玉才夹起一块鸡肉,下一瞬,一只炙热大掌摸上来,按住她的头,深邃的五官在她眼前放大,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半敛着眼睑。 紧接着,唇上多了一个柔软的触感,只是轻柔地贴着她的唇瓣,小心地含吮着,时不时伸出长蛇,在唇缝尾部的小涡处打转,温热的酒水顺着二人的嘴角滑落。 赵沉玉还捏紧着筷子,但筷子上的鸡肉掉落在桌上。 芒夏掏出瓷瓶,拔出鲜红的布塞,两眼泛红,紧盯着长忆。 就在芒夏将要失控之际,赵沉玉一把将长忆推开。 被推开的长忆发丝凌乱,眼角微粉,丰唇鲜红,微张着喘气,发出难耐的声音。 赵沉玉皱着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唇,冷声道:“一边去。”语罢,瞥了一眼芒夏。 芒夏悄悄收起瓷瓶。 长忆媚眼如丝,浑身无力般趴伏在桌上,侧头望着赵沉玉道:“用了就扔,殿下好生无情。” 赵沉玉不理他,转头道:“撤下这些饭菜吧。” 她也没胃口吃了。 芒夏恭敬应下,唤了人将饭菜撤下,退出前抬眼,余光瞧见殿下正拉着长忆走到里间。 芒夏的紧紧抿唇,垂下眼盯着地砖,脚步缓缓地一步又一步向后退去。 要冷静,要大度,不能再惹了殿下的厌烦了。 白皙的手搭上门框,拉动木门,将门轻轻合上,芒夏最后还是抬眼从狭小的门缝中望去。 清辉柔美的女君被妖娆男子拉着,高大和娇小的人影重叠,被昏黄的烛光映照到死白的墙上。 咔哒—— 木门合上,芒夏和门外的清雅男子对上视线,只一瞬间,双方立即移开视线,各自守在房门两侧,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赵沉玉拉着长忆到了里间,正要开口时,长忆抬手按住赵沉玉的嘴唇,两眼含笑,轻轻地比了一个噤声的了动作。 此刻的他褪去所有的妖娆妩媚,面上是淡淡的温柔的笑,望向赵沉玉的眼眸也不含丝毫的情欲,只有最深的爱和欣喜。 这样的长忆,让赵沉玉愣了一瞬。 长忆看赵沉玉愣神似兔子般的可爱模样,不禁失笑,又扶着赵沉玉的腰,用自己的手垫着她的后背,将她轻推到墙上,而后低下头探到她的耳边,用气音道:“殿下,摸我的胸口。” 赵沉玉照做,探到他的胸口,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掏出一看,是一张薄薄的纸,字迹圆润周正,与长忆平日的模样截然相反。 赵沉玉正要细看时,身前的长忆忽然娇喘一声,娇嗔道:“殿下好生调皮。” 赵沉玉瞅了他一眼,只觉得这戏码格外熟悉。 她未管,低头看仔细看了起来,纸上用简单的语言写清了张县令一事的前因后果。 上面所写的言论与徐远说的相差无几,建桥确实比修路更实际,但张县令还是做错了一件事。 他收了过路费,每过桥一次,要一文钱。 数额虽然不多,张县令也自己贴钱修了桥,但修桥所用的大头还是水泥。 这样再收百姓的钱,属于公款私用,再严重些判个巧设林目、私自收税也是可以的。 也因此,钦差有点拿不住主意,索性将人扔给刑部去定夺。 在赵沉玉思考期间,长忆一直未曾打扰,从背后看挨得很近,实际上身子完全没有碰到赵沉玉,另一只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一旁,像是看不够般,只温柔地看着赵沉玉认真白嫩的面容。 时不时还弄出声音,迷惑外人,不得不说,长忆真真是专业的。 让门外的二人听着两眼充血,死咬牙关忍着。 拍了拍长忆的胳膊,无声地指了指旁边的书桌,长忆立即了然,笑道:“殿下又想在长忆的身上练习书法吗?” 啪嗒一声,长忆敏锐地听到门外的嫉妒与愤怒,笑意越深。 赵沉玉应了声,抬脚走了过去。 到了书桌前,赵沉玉拿了律法看了起来,长忆则是安静地解开衣衫,自己点了墨水在胸前写了起来。 赵沉玉瞟了一眼,惊了一瞬。 长忆落笔时的诗句仍然是那晚写的,但字迹竟然与赵沉玉那晚写的相差无几。 此刻赵沉玉看来,还以为是自己写下的。 长忆察觉到赵沉玉的视线,竟然有些脸红,手上的笔却是不自觉地向下滑去,写到腹肌,将将探到人鱼线上。 未曾被殿下接纳时,他只满心满眼装着殿下,寤寐求之,满脑子咆哮着想触碰殿下、拥抱殿下。 哪怕是殿下轻飘飘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他浑身高潮、如临云端。 而今如愿以偿,他却是自卑地退缩了。 便是白玉脚踝上仍然留有守贞花,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太脏了,不配触碰殿下,若不是为了逼走芒夏,他方才绝不会吻住殿下。 他不求殿下的临幸,只他能要就这样静静地陪着殿下,看着殿下,就已经足以慰藉他了。 眼瞅着他像是要接着往下写,赵沉玉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翻着律法书找了起来。 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脑袋,长忆张嘴轻声媚喘着,眼神却是柔到极致,鲜明极端的反差更加勾人。 可恨房中唯一的一个女君,竟然暴殄天物,只顾着抱书专心读着。 赵沉玉此前看了许多遍,做了相应的批注,此时很快就找到了位置细细看了起来,但将批注的律法看完了,都没有相应的说明。 她皱着眉提笔直接在纸上记上“张县令修桥。” 从鄂州贪污可看出监察制度的疏漏,工部官员又外泄研究。 赵沉玉又提笔写下“反腐、监察、宣传、述职、研究、文武朝臣”等字眼。 重新审视这几个词,赵沉玉觉得重修律法实在必行,但如今方结束西北战事,水患刚过,国库虚空,实在不能再折腾了。 赵沉玉打定主意后,扭过头,长忆正不紧不慢地研磨着墨水,时不时抬手拂去妨碍赵沉玉的东西。 他裸着上半身,雪白劲瘦的胸前已经密密麻麻地写好了一首诗,黑与白的对比,点缀着胸前的两点朱红,分明色情诱人,却因他沉静温柔的笑,而显露出几分圣洁。 察觉到赵沉玉的视线,他偏过头,无声地歪了下脑袋,卷曲披散的烟黑长发轻摇一下,垂落在雪白的太阳穴旁,琥珀眼眸不解地望过来,像是在询问。 第192章 破窗 赵沉玉移开目光,说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向着屏风后走去。 长忆悄然跟在赵沉玉的身后,跟着她进了里间屏风后,看见她正欲洗漱,忽然柔声道:“殿下,让长忆伺候您吧。” 赵沉玉摇摇头,就着盆子里的水随意梳洗了一番,而后拿起帕子粗暴地糊了几下。 长忆的视线停留在她泛红的面上,颦眉心疼道:“殿下太粗暴了。” “砰——”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极大的声响。 芒夏拉着寻叶的胳膊,沉静道:“莫要招了殿下的厌恶。” “厌恶?”寻叶低声笑了一声,“殿下何时喜欢过我?” “那等污糟的人,有何资格?” 芒夏松开手,笑道:“所言极是,你去吧。” 寻叶反而安静下来了,打量了一番芒夏,勾了勾嘴角,端是一副温润文雅的模样。 下一瞬,他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接朝芒夏劈了过去。 芒夏猝不及防,瞳孔瞬间放大,身子凭着本能侧过身,却还是被残余的力道打飞到一旁的墙上。 “砰——” 又是一声剧烈的声响。 长忆皱起眉头,正要转身去警告一番时,赵沉玉道:“不要理。” 长忆愣了一瞬,回过头望向赵沉玉。 她正拿着米白帕子,认认真真地叠着,边叠边道:“成天为着一点琐事争风吃醋,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活似没人爱会死一样。” 赵沉玉说着,将帕子搭到一旁的架子上,抬眼瞟向长忆道:“你觉得呢?” 长忆温笑着,面不改色道:“殿下所言甚对。” 说的不对。 长忆嫣然一笑,缓步上前服侍着赵沉玉换下官袍。 殿下,这不是一点琐事。 赵沉玉抬手拒绝了长忆,长忆无奈,转而走出屏风,眼眸极深地含着那道朦胧透出屏风的身影。 得了殿下的宠爱,再回到以前的寂寞,是真的会死的。 所以,殿下千万不要抛弃我们任何人…… 赵沉玉换好衣裳,转身朝着床榻走去,长忆乖顺地跟在身后,在赵沉玉上了床铺闭上眼睛后,他低下头准备在床边脚踏上将就一晚时,赵沉玉说道:“换了衣服上来吧,床榻很大。” 长忆愣了一下,看向赵沉玉,她适时搂着端午,翻身背对长忆,满头长发披散,衬得她的肩膀后背格外瘦小。 长忆莞尔一笑,抬手穿上中衣,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睡到最外侧。 才躺好,一张温热的被子便落到他的身上,另一半在床里头的背对着他的女君身上。 “天冷了,盖好被子。” 这样温柔善良的殿下—— 听闻此言,长忆心头一热,软成一滩水时,敏锐地听到门外的呼吸声又是加重一瞬。 长忆轻声道谢后,便再无其他的动作,安安静静地仰躺着,双手合十置于小腹上,闭上眼睛,将自己整个人浸入淡淡的花香中。 嗅着熟悉的花香,长忆沉沉睡去。 第二日,赵沉玉起了大早,醒来时长忆仍然闭眼沉睡着,浓密卷翘的睫毛轻搭在眼睑上,投下浓浓的阴影。 赵沉玉悄悄起身,动作轻微地将床帘放下,才走出去安静地洗漱。 临走前,赵沉玉还叮嘱春分,不要进去喊人,自己拿着折子去上朝了。 春分垂眼应下。 西北战事和水患事了后,朝会便从一日一次改回三日一次。 赵沉玉先去了户部了解了一番各地工厂的运营情况,又去工部了解蒸汽机的进度,顺带着催促了晏星奔后,赵沉玉才揣着折子慢吞吞地去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里边除了赵归安,还有赵之阳。 二人正商量着西北草原冬季的安置事宜。 赵沉玉一溜烟地跑过去,凑到二人中间说道:“不是有牛羊吗?让她们拿牛羊来卖,得了银子买过冬的物资。” 赵之阳理直气壮道:“牛羊是战利品,全被我缴获了。” 赵沉玉道:“那就让她们来借。” 赵归安和赵之阳都转头看向赵沉玉,赵沉玉接着说道:“将草原并入云州,需要物资的可往云州府城借,但是要打欠条,约定来年还多少牛羊马匹,无力偿还的直接拉去工坊,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让人走。” 赵归安道:“你该如何保证这些人来年还会来府城?草原如此广阔,隐入其中,再难寻到踪迹。” 赵沉玉扭头看向赵之阳道:“这不是有大皇姐在吗?除大皇姐,还有很多匈奴俘虏,总有一些贪生怕死又认识路的。” 赵归安瞟了赵沉玉一眼,问道:“说吧,什么事?” 赵沉玉羞涩一笑:“在阿姐明智领导下,近来我们安朝发展迅速,出现了许多的新事物和新部门。” “如那大安月报和工坊、商队,但我们安朝的官制和律法是不是也要跟上……” 赵归安问道:“你想改官制还是修律法?” “饭要一口口吃,阿姐,我们便先从修律法开始。” “不可。”赵归安一口拒绝,“现下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不宜有大动作。” 赵沉玉绕过书桌,拉着赵归安的胳膊撒娇道:“阿姐,你便允了我吧。” “不可。”赵归安仍然冷酷无情地拒绝道。 赵沉玉气得一甩赵归安的胳膊,直接扭头要走。 赵归安此时才无奈地揉着眉头道:“现在确实不能有大动作,这一切等我登基后再来说道。” 赵沉玉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阿姐不骗我?” “不骗你。” “我不信,阿姐证明给我看。” 赵归安叹了口气:“说吧。” 此刻赵沉玉立刻欢欣雀跃地跑回来,从怀中掏出奏折递给赵归安。 赵之阳看着,咕哝一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啊。” 赵归安沉心看着,看完折子后,提笔落下朱批,又交还给赵沉玉。 “去刑部提人吧。” 第193章 起源 赵沉玉得了命令,谢过赵归安后,毫不耽搁地扭头就走。 后边的赵之阳看后,咂嘴道:“用了就扔,没良心的小家伙。” 赵归安蹙眉说道:“沉玉心慈好善,莫要如此说她。” 赵沉玉出了御书房,马不停蹄地去了刑部,拉着刑部尚书一道审着案子。 猝然被五殿下拉着,刑部尚书原以为有何惊天大案,结果只是审一个小小县令挪用公物的案件。 正当她欲言又止时,赵沉玉打晃眼瞧出她的不以为然,正色道:“你以为这是小事,但这却是很典型的案子。” “本意为好,但张县令此事还掺杂私心,处罚过重,天下官吏将循规蹈矩,不知变通;处罚过轻,则贪官污吏不知收敛,肆无忌惮。” “此案了解,我还将公布于大安月报上,以做案例供地方州府参考。” 刑部尚书听闻要公布案件,顽固反驳道:“殿下慎重,此案事关……” “行了。”直接打断道:“阿姐下了旨意,你听我的。” 刑部尚书哽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行礼道:“遵旨。” 礼毕,刑部尚书随同赵沉玉处置,但全程不发一言,直到恭送赵沉玉离去,才拂袖回了刑部。 赵沉玉拿着笔录和案情文书,脑海中浮现方才刑部尚书的不以为然,长叹一口气。 这刑部尚书也该退休了。 赵沉玉低头看向手上的文书,提笔正要落笔时,忽然顿住。 沉默良久,赵沉玉又将笔搁下,喊了一名跑腿侍从:“你去刑部把……” 赵沉玉飞速地思考着,缓缓道:“把梁晚梁郎中喊来。” 在记忆中,这梁晚将是世上最年轻的刑部侍郎。 侍从领命退下,赵沉玉低头接着看起了文书。 “叩叩……” 木门被轻轻敲响,赵沉玉抬起头,“请进。” 清秀白净的女君推开门,一张软萌可爱的包子脸映入赵沉玉的眼帘。 梁晚走进来,转身关上门,笑眯眯地走过来:“许久未见殿下,殿下近日可还安好?” 赵沉玉起身,指了指书桌前面对她的椅子道:“一切皆好,梁姐姐先坐。”说着,赵沉玉从旁边的桌上拿来水壶,给梁晚倒了杯水。 梁晚起身来接,抿了口茶水,接过递来的奏折,翻开凝神看了起来。 越往下看,梁晚嘴角渐渐放平,眉头开始皱起,神色凝重。 梁晚看完,又伸手拿过其他的文书,细致地看了起来。 将所有的资料看完,才抬头询问道:“殿下想将判决公布,想示范的不只是案例吧?” “殿下是想——将文书格式统一?” 赵沉玉颔首:“我方才在刑部看了些判决,发现判决文书间的格式各不相同,部分资料也并不齐全,因此我想借此机会统一规范,以便天下人参考借鉴。” 说着,赵沉玉将自己粗略了解过的现代法律文书和文件娓娓道来。 从判决文书的规范,再到每份案件必须上交诉状、审判笔录及判决文书等,一一讲明,其中重点强调典型案例必须在大安月报上公之于众。 赵沉玉讲完后,犹豫一番,还是咽下了后面的部分。 她想在各地县城建个图书馆,除了放书,还放当地的各项判决,彻底公开。 但这不可能实现。 梁晚注视着认真讲解的赵沉玉,越听眼睛越亮,赵沉玉讲得口干舌燥,才将一切讲明,端起茶水咕隆咕隆喝个爽快,才看向梁晚。 她仍然在静静地注视着赵沉玉,赵沉玉定睛细看,发现她的瞳距涣散,便举起手心在她眼前晃了晃。 梁晚此时才惊醒,两眼放光地看着赵沉玉,长吁一声:“殿下为民之心,实乃古今一绝,我自愧远矣。” 赵沉玉摇摇头,惆怅道:“这才到哪,若是哪一天,可以将一切……” “殿下慎言!” 梁晚面色惊变,立即出声呵道,随即眉头紧皱思索后,费解道:“殿下怎会这般想?” 说着,梁晚惊异地打量着赵沉玉,打量许久,看得赵沉玉毛骨悚然,才摇头道:“殿下可真……” “真什么?” 真不像一个皇女。 梁晚笑了笑,岔开话题:“那殿下召我来是为了何事?” 赵沉玉道:“而今此案公布是板上钉钉的,我想与你商谈一下如何编写文书作为规范。” 梁晚一心扑到刑部事业上,听了赵沉玉此言,当即毫不犹豫起身,拂开下摆直直跪下,叩地谢道:“晚多谢殿下今日提携之恩!” 看殿下这雄心壮志的,指不定是千古流传的功劳。 对这一点,赵沉玉和梁晚彼此都心知肚明。 赵沉玉绕出桌子,将人扶起后,便开始讨论。 二人讨论到深夜,定下初版,后三天又反复斟酌,最终慎重地定下模版。 一封奏折再次被传到赵归安的案上,赵归安凝神看了许久,目光定格在文书右下角的两个人名上。 ——审判员:赵沉玉、梁晚。 沉玉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赵归安出声道:“来人——” 御书房中蓦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无声地跪下。 赵归安却是没有言语,玉白长指清缓地瞧着棕木色书桌,咚咚咚—— 赵归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份奏折,房中的那暗卫仍然安静跪伏在地。 良久,赵归安才长叹一声。 罢了,沉玉就算把天捅破了,她找来五色石补上就是了。 不过一点名利,随她吧。 玉色长指蓦然停下,冷凝的女声响起:“紫宸宫那边盯紧些,月报另送一版。” 对于这项举措会开了什么头,赵归安再清楚不过。 因此赵归安直接绕过一众京官,直接将新一期内容送去印刷。 新一期的大安月报新鲜出炉后,在大安境内掀起轩然大波。 百姓们关注着案件,争论着这张县令究竟是好官还是贪官,而各地方的官员们则是更加关注着朝廷选择将此事公布天下的用意。 “大人,您说太女殿下将此事公布……” 话未说完,堂前威严中年官员便将手抬起,止住了她的话头。 她将手指顺着上面的案件信息滑落至最后,停留在赵沉玉三字上,眯着眼摩挲起来。 “一心为民的五殿下吗?” 旁边的官员没听清,探身问道:“大人说什么?” 威严官员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那位知不知道这场闹剧?” 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官员们,自是不会看不懂,年关在即,不急于一时半会。 且——京城的那群真正被触及利益的人,不也未出手吗? 《安史·长泽列传》中记载:乘云县张县令为民之心,情深意切,事出有缘,长泽王感其心,令其守桥八载,并公之于众,一时褒贬者不计其数。 后世的历史书上,也有所记载,她们为赵沉玉的这项举措注解为:“作为皇权的代表,长泽王义无反顾地走到底层,站到皇权乃至整个封建专制的对立面,为后来的司法公开打下坚实的基础。她提出的诸多措施,至今仍然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第194章 温水煮青蛙 后世点评,赵沉玉不得而知,但她知道,自己的新一位侧夫将要进门了。 在暖阳高照的冬日里,温予怀入了赵沉玉的后院。 在成婚的那日,赵沉玉同样温柔有礼地对待温予怀。 掀开红盖头,温润柔和的俊秀面容映入眼帘。 温予怀呆呆地望着面前红衣似火的女君,一时间恍如梦中,不敢相信五殿下竟然也为他穿了一次红衣。 许久,流程悉数走完后,温予怀才长舒一口气,柔笑道:“未曾想,予怀竟然也可见到殿下着红装的模样。” 说着,温予怀动作极轻地抬手,轻轻地点到赵沉玉的衣袖上,恍惚道:“殿下那日的红装,美得耀眼,灼烧得人双眼生疼。” 他低头,掬起顺滑的丝绸长袖,将白皙秀雅的面容埋入其中,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赵沉玉,双眼隐隐含着水光:“殿下可否将这件红衣赏予怀?” 赵沉玉拍拍他的头,耐心道:“自然可以。”语罢,赵沉玉拿过《大安律法》,递给温予怀,“可要同我一道研读?” 温予怀自然不会拒绝。 赵沉玉拉着温予怀读至深夜,月上梢头了,才合书休憩,温予怀也体贴入微地,准备服侍赵沉玉时,被赵沉玉拒绝了。 上床后,温予怀躺到赵沉玉的身侧,等了许久,听到里边清浅的呼吸声,手指甲忍不住扣了扣掌心,终是颤抖着将手伸向赵沉玉的腰间。 赵沉玉极其敏锐地一把抓住大手,翻身面朝着温予怀清俊柔和的面容,向他那挪了挪,扣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背后,又松手揽住他的劲腰,喃喃道:“睡吧。” 温予怀手静了一瞬,又紧紧地抱着她的后背,将自己的额头抵着赵沉玉的柔软额头,低声道:“殿下,莫要让予怀等太久。” 一夜好梦。 与温予怀成婚后,赵沉玉日日歇在他的院中,但白日只研读律法,同时提笔在旁边落笔记下批注。 记满批注的律法也没有收起,而是随意地放置到桌上,温予怀偶然间好奇,拿起一看,上面的批注触目惊心。 义务教育、司法公开、廉政反腐、信访制度等等。 都是赵沉玉基于这个时代这个制度下,所构建出来的最合理最易操作的措施。 赵沉玉没想推翻,自始至终都没有,张居正死后尚且被拉出来鞭尸,她赵沉玉即便免于鞭尸,也不能保证自己定下的种种措施会不被废除。 因此赵沉玉只求个稳字,循序渐进地进行改革,如此大安才可真正走得长远。 即便如此,即便已经极其注意下笔时的尺度了,但种种修整律法的批注,仍然让温予怀呆怔住。 他注视着那句:“废中书门下二省,设内阁,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另设大理寺,制约刑部司法权。”“扩大御史台,突击巡查天下,并派遣至地方官府驻扎。” 透过这些潦草的字迹,温予怀仿佛看到赵沉玉内里耀眼夺目的灵魂。 那焕发出来的光芒,必定温柔而坚定。 真嫉妒啊…… 能得了殿下这般认真地谋划周全,大安的百姓真幸福到了极点。 思及这两日赵沉玉的举动,温予怀笑了笑,合上手上的律法书,拭去眼角的水光。 深夜,温予怀紧紧地搂抱住赵沉玉,哑声问道:“殿下,明日回门你可要同去?” 赵沉玉背对着他,沉默不语,像是没听到似的。 温予怀又问道:“殿下,我可算是大安子民?” “自然。” 温予怀将头抵着赵沉玉的背后,低声说道:“如此,殿下可会怜惜我一二?” “自然会。” 但这立场,就得是大安子民的立场了。 “殿下明日同我回门吧。” 温予怀轻声说道,听得赵沉玉极低的一声应答,又向前挤了挤,恨不得将自己彻底挤入赵沉玉的心间。 第二日,赵沉玉带着温予怀回了御史大夫府。 温御史虽高至大夫,但面相比起左克的冷厉死板,却是难得地春风和善。 见了赵沉玉,她先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温予怀,见他仍然一如既往地温润优雅,眉头轻皱一瞬。 赵沉玉带上了自己批注的大安律法,在温府从正午待到晚食后。 回府的马车上,温予怀亲昵地靠着赵沉玉的肩膀,眼神痴缠在赵沉玉的面上,舍不得移开半分。 当夜,温予怀顺意服用了避子药,叫了三回水。 新婚过后,赵沉玉如常上朝当值,只是上朝的第一日,梁晚便被朝臣们联名弹劾。 “殿下,舆论如狼似虎,百姓又驽钝不堪,若是长期如此,恐将动摇国之根本啊!” 语罢,众朝臣齐齐跪伏在地,高呼:“望殿下严惩。” 对于另一位名字排在前头的五殿下,众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不表。 赵沉玉将要开口时,赵归安冷声道:“怎么,这是倒逼令上?” “不若,这上面的位置给你们来坐。” “臣不敢——” 一场朝会在极其冷寂氛围中结束,赵沉玉散朝会,正常去巡视往昔的工作,直至一日工作结束。 她迈步走向朱雀门,准备随机蹭个幸运儿的马车回府。 才走近朱雀门,赵沉玉远远地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马车前站了道清俊秀雅的青杉身影。 第195章 回府 赵沉玉身形一滞,马车前的清俊文雅男子转眼望了过来,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对方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赵沉玉走过去,温予怀自然而然地伸手牵着赵沉玉嘘寒问暖:“殿下今日可疲累了?” “予怀为殿下备了壶桂花茶,殿下先上马车暖暖身子。” 周围的人缄默地看着赵沉玉和温予怀二人上了马车,看着那温家公子与殿下亲密无间,笑容清雅,同那双手一样刺眼至极。 真想剁了那双手…… 周围人虽极多,但却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赵沉玉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而温予怀却是在上马车前偏头一看。 一双双黑沉沉的眼眸,滚腾着恶意和嫉妒。 温予怀的眉头皱了一瞬。 殿下此前便是面对这样的目光吗? “予怀?”马车里头传出赵沉玉疑惑的声音。 温予怀立即温声应道:“予怀在。”随即低头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颠簸,回了府里,下了马车,就瞧见一位疏朗俊逸的男子。 他长发半束,提着灯笼,目含笑意地望着赵沉玉,朗润的声音扬起,豁然道:“劳予怀接回殿下了,我来接殿下。” 温予怀并不知府里排了日期的事情,笑容凝了一瞬,询问道:“接殿下?” 李远宁顾不上解释,眼一眨不眨地流连在赵沉玉的身上。 赵沉玉瞧了他一眼,眉眼俊逸轩朗,不见丝毫的阴翳自卑。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摇摇头委婉拒绝道:“远宁,今夜我与予怀有正事,你且先休息。” 说完, 赵沉玉毫不犹豫地迈步,路过温予怀时,顺手拉着他就走。 李远宁面上的笑,随着赵沉玉的远去而渐渐放平,最终归于死寂。 后边的侍从不忍心,轻声唤道:“正夫莫伤神,殿下不过是一时新鲜……” “一时新鲜?”李远宁自嘲地笑笑,“她可曾对旁人新鲜过?” “走吧。” 赵沉玉今夜确实是有正事。 她准备在这几天里,以大安律法,重新修整大安的枝叶。 倘若此时赵沉玉不是赵氏皇女,倘若赵沉玉推翻了大安,那一切变革都将轻而易举。 难得不是推翻重来,而是慢慢修改。 赵沉玉又一次熬了个大夜,将大安的官制重新审视了一遍。 门下和中书官员冗余,支出的俸禄较多,背后的枝叶亦繁多,因此赵沉玉索性废除二省,六部尚书升正一品,直接对皇帝负责。 另外设立内阁,考虑到文武两派的制衡,赵沉玉又将军机处添上,由战场上退下的老将们组成。 但这样君主权力将进一步集中,若是遇到了一个昏君…… 对此,赵沉玉将御史台扩大,以监察制约皇权。 落下最后一个字后,温予怀终究忍不住抬手按住赵沉玉的手,抬眼温婉望向她:“殿下,您真的该休息了。” “莫要太伤身。” 温予怀敬佩于赵沉玉的为人,但也忍不住有些埋冤。 若是殿下可将这颗为民之心分上半点,他此生无憾矣。 他有时都分不清,是长伴殿下却不得半点真心来得好,还是远在天边却让殿下时时刻刻放于心间来得好。 温予怀想着,垂下眼睑,长长睫毛翩飞,遮住满眼的欲色。 他轻轻张开红唇,以极其虔诚的姿态柔吻了一下赵沉玉的眼眸。 眼前蓦然出现放大的朱唇,赵沉玉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下一瞬眼上温热,继而是一声叹息。 “殿下,偶尔也看看我吧。” “予怀心悦殿下。” 温热的呼吸拍打在赵沉玉的眼皮上,带来阵阵瘙痒。 赵沉玉抬手抚了下他后脑顺滑的长发,睁开眼眸,一双清泠泠的眼便对上了他。 二人相对无言,只余水声潺潺,间杂着娇吟低喘,直至温润的男声变得沙哑,声声不断地哀求乞怜着。 时光流逝,如水如风,去而不返。 两个月过去了,温予怀一跃成为赵沉玉新宠的事情成为京城最新谈资。 在这件事初流传之际,公西府便响了一夜的鞭子声。 此时好不容易到了回府的日子,公西砚换了衣衫准备坐马车回府时,公西砚迈步上前,瞥向马车上的车夫,冷声吩咐道:“下去。” 马夫忙不迭地下了马车,弯腰行礼后,恭敬退下。 马车内的公西辞不满地推开车窗,嚷嚷道:“阿兄,你这是做什么?”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要回去了。” “不准。”公西砚道。 公西辞闻言,眉头一紧,“为什么啊?我再不回去,殿下就彻底被那姓温的勾走了!” 公西砚脊背挺拔若松,目光沉静如水,端是一副玉润冰清的斯文矜贵模样, 唯独袖中的手,在听到温予怀时,不自觉地蜷缩了一瞬。 “你是五殿下送来的,也必须由五殿下接回。” 公西辞顿时急了:“这都过去三天了!” “那你也必须等下去!”公西砚不冷不淡道,“我会请殿下前来。” 语罢,不待公西辞反应,公西砚转过身吩咐道:“将公子带回院中。” 公西辞立时心急如焚,准备从车窗跳出时,余光却在一瞬间掠过公西砚翩飞的衣袂,动作停滞住了。 天穹似火,橘霞漫天,朱雀门外守者数众,皆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一旁清贵文雅的男子身上。 公西砚? 他来做什么? 公西砚静静地等待着,无视了一切探究的目光。 朱雀门内工部里,赵沉玉在准备正常散值时,那名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最为好学的工部男官,敲响赵沉玉的门,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清秀柔嫩的男官身形单薄,双颊微红,抱着册子的指尖莹润微粉,他撇开目光,不敢看赵沉玉,难为情道:“殿下恕我驽钝,今日殿下讲的蒸汽动能我不甚理解,殿下能否……” 他说完,羞愧得快寻条地缝钻下去了。 赵沉玉本在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顺手拉开旁边的椅子,柔声道:“是贺寻吧?你过来吧,我再讲一遍。” 本就是她揠苗助长,这些工部的官员如今能跟上她和晏星奔的脚步,背后也必定下了狠功夫。 面对这样努力的工部官员,赵沉玉根本无法冷面置之不管。 贺寻得了赵沉玉的应允,双眼一亮,强压下满腔的喜意,恭敬谢了声,转眼一瞧赵沉玉拉开的椅子,面上的笑容滞了一瞬。 精雕的红木椅子油润发发亮,宽敞结实,万般皆好。 ——唯独、离得太近了吧? 赵沉玉已经坐下,拿出今日讲解的册子细则,抬眼看向贺寻,道:“贺郎中不必客气,过来坐下。” 奇怪的是,赵沉玉讲完后,贺寻的面色更红,红得简直可以滴血了。 他憋了许久,还是没说什么,而是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小心谨慎地挨着椅子边缘坐下。 才坐下,一股轻盈的花香飘了过来,随即温热的身躯凑了过来,阵阵呼吸拍打在他的耳侧,如羽毛在似有若无地搔扰着,轻软的声音响起:“哪儿不懂?” 贺寻眼睛瞬间放大,捂着耳朵,身子条件反射地向后弹起。 “砰——” 他直接连人带椅地,摔到了地上。 赵沉玉愕然看着地上捂着半边耳朵,面红耳赤的清秀男子。 现在摔到了地上,出了大丑,贺寻更加羞愤欲绝,紧咬着唇不敢抬头去看赵沉玉。 这般上不得台面…… 殿下此时肯定很气恼。 会不会要把他赶出去? 贺寻越想,越不敢看赵沉玉,眼眶中甚至有眼泪在打转。 他真是太没用了! “哗——” 椅腿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贺寻的心一滞,随即以更加猛烈的频率跳了起来。 哒哒哒……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下一瞬,贺寻的眼前多了一双简朴的玄色长靴。 柔软细腻的小手伸到他的面前,手掌心上是一方雪白的帕子。 “擦擦吧。” 贺寻愣愣地拿过帕子,抬头一看,就见赵沉玉温柔地看着他,眼中不见一丝一毫的嫌弃厌恶。 她收回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此时 贺寻才惊觉自己面上的冰凉,连忙慌张地拿帕子擦拭自己的面颊。 赵沉玉善解人意地起身,将椅子扶起,询问道:“可是哪里不解其意?” 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贺寻握紧手中的帕子,仿佛被注入了力量般,走了过去坐下请教。 这一教,便到了戌时。 朱雀大街上,各铺子前都已挂上了橙黄的灯笼,在冬风中左右摇曳,照得地上的影子也仿佛在跳舞般。 朱雀门外的人疑心赵沉玉是不是由蹭了谁的马车偷偷溜走了,正准备散了时,马蹄声陡然响起。 熟悉的华贵马车向着朱雀门缓缓驶来,继而停下,马车门轻启,下来了一位温润如玉的俊雅男子。 众人本欲离去的身形一顿,又缓缓站了回去。 五皇女府的这位温侧夫都来了,殿下必定还没走。 温予怀一下马车,立即注意到旁边谦雅贵气的清俊男子。 昏暗夜下,出众的皮相让衣着简便素朴的公西砚即便是在一众精心打扮的公子中,也轻松脱颖而出,成为最瞩目的焦点。 温予怀转头低声询问,得知公西大人早已散值归府后,眼眸倏忽一沉。 工部,赵沉玉终于讲解完后,看外边天色已晚,顺口问道:“贺郎中是住在哪儿的?” “我住簪花街。” 簪花街隶属东城区,是赵沉玉向赵归安谏言,要求给单身官员们配置的公租房一条街。 京城地贵,租金自然也高,于底下的小官小吏而言,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银钱吃紧,那官员们自然而然会想办法开源,极其容易被诱上歧路。 因此反腐第一步——提高福利,给各地配置公租房和官府食堂。 赵沉玉看了看外边漆黑的夜色,想到这路途甚远,边寻思着要不要搞个公租马车出来,边顺口问道:”那可远了,现在应是没有公租马车了,我送你回去吧?” 贺寻下意识想拒绝,但目光停驻在柔白皎洁的女子身上时,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了。 朱雀门外,翘首以盼的众人终于等到了他们等待的女君。 里边走出两道身影,女才郎貌,言笑晏晏,气氛融洽。 旁人心口一痛的同时,目光不忘八卦地向那两名瞩目男子看去。 那二人动了,齐齐向着赵沉玉走去。 赵沉玉正和贺寻细细讲解拓展着其他能源时,两道同样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去路。 赵沉玉脚步一停,口中边讲解着,边转头望去,就见温予怀柔婉笑着。 赵沉玉此时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记使人通传,竟然让温予怀从府上出发来接她。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等久了。 待会无论听到什么抱怨,都受着吧。 温予怀开口,却不是抱怨之言:“殿下辛劳了,大安有殿下真乃国之幸事。” 他说着,拉起赵沉玉的手,“殿下快上马车歇息一下。” 赵沉玉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点点头。 工作了一天还加班,本来就很累了,公西辞那种傻子才会抱怨。 温予怀笑意加深,准备牵着赵沉玉就走。 一旁公西砚适时开口,清冽似潺潺泉水的声音响起。 “殿下,砚有事求见。” 赵沉玉转头,看到公西砚时,眼中迷惑一瞬,立即反应过来,松开温予怀的手道:“予怀,我还有事,这位是工部的贺寻贺郎中,家住簪花街,你帮我送一下。” 温予怀笑意凝滞,清沉目光移向一旁静然独立的公西砚身上。 公西砚恍若未觉般,垂眸看着地面。 温予怀收回视线,移向赵沉玉,低低应下:“是。” 围观者见这几人不知交谈了什么,五殿下竟然跟着公西辞走了,而温予怀也领着那名清秀男子上了马车,顿时大惊失色。 这温予怀竟和那李远宁一般大度。 这公西砚手段竟如此了得,生生将殿下抢走。 赵沉玉上了公西砚的马车,随后贵雅男子也躬身进来,高大的身躯坐到赵沉玉的身侧,莫名地给赵沉玉带来一丝不适。 赵沉玉悄悄向车壁挪了下,才动了一瞬,顿感车内陡然冷凝的气氛。 第196章 善良的阿兄 旁边的公西砚气压莫名地低沉,但赵沉玉浑然未觉,紧闭嘴巴,视线只盯着马车内的角落,看都不看公西砚一眼。 公西砚的气压越来越低,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不禁偏头望向赵沉玉,黑茶长发在白玉脸颊处轻摇,嘴唇稍薄,是淡淡的接近肤色的肉粉色,瞧着清心寡欲,但配上那双潋滟黑色水眸,让人忍不住想将他的唇肉弄得红肿,诱人至极。 公西砚静静地看着赵沉玉的侧脸,看她卷翘睫羽掩住眼眸,身子紧贴着车壁,连衣角都规矩至极,顿时心生一股无名之火。 “殿……” “阿辞近日可还安好?” 清冽泉水声才响起,立刻被赵沉玉警觉并打断。 公西砚未答,只凝神望着赵沉玉。 她在提醒他。 殿下在划清界线。 公西砚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是了,殿下现在是阿辞的妻主了。 公西砚口中无端端生出苦涩,嗓眼处莫名干涩得难以言语。 赵沉玉也不在乎公西砚有没有回话,她的目的也并不是了解公西辞的近况。 马车内安静极了,掉针可闻般的安静,好在马车到了公西府,缓缓停下。 不待公西砚言语,赵沉玉径直起身跳下马车。 干脆跳下马车,赵沉玉身子晃都没晃一下,不等公西砚就直接向里走去,极其无礼轻慢,步子又快又急,像是迫不及待见到公西辞般。 进了府,赵沉玉随手喊过一个侍从,请他带路去公西辞的院子里。 侍从下意识看了眼后面无声无息跟上来的公西砚,见他颔首,才领命带路。 赵沉玉也毫不在乎后边紧跟不放的公西砚,见到公西辞,立刻上前一把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胸口。 公西辞得了消息,欢欣雀跃地出了院子,才拐弯见到殿下,还没来得及埋冤赵沉玉忘了时间,娇小女君便直直扑入他的怀中撒娇。 这这…… 周围的侍从见了,默不作声地退下。 公西辞耳廓立刻红透了,心软成一团棉花,抬手紧紧抱住赵沉玉,所有的埋怨都说不出口,转而改口道:“殿下~阿辞好想你。” “我也极是想你。” 听了赵沉玉亲昵话语,公西辞受宠若惊,连连低声细语地哄着赵沉玉。 边哄着难得柔软小孩子气的殿下,公西辞边用感激的目光看向公西砚。 公西砚正站在回廊上,夜间投下的月光被回廊外的一株株高绿低红遮蔽,细碎的光影洒到他的衣角,浓墨的黑暗侵蚀着他的玉面,让公西辞看不清阿兄的表情。 纵使看不清,公西辞也可以感受到那强烈的注视。 阿兄真爱操心。 公西辞美滋滋地想着。 还以为阿兄对殿下还心有余念,未曾想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阿兄那般恪守规矩、光风霁月的君子,怎么可能故意拘着自己的弟弟,趁机勾引弟弟的妻主呢? 殿下如今这般热情温柔,阿兄必定是费了大力气劝说的。 公西辞想着,激动地低头在赵沉玉的唇上狠亲一口,又将头埋入她的肩颈处,撒着娇。 “殿下,我好喜欢你,也好喜欢阿兄。” 赵沉玉猛然被亲了一口,肩颈间又是毛茸茸的头颅不停来回蹭着,蹭的她痒极了,偏头拉开距离道:“那快些和你阿兄道别,今日回府。” 公西辞欢喜地嗷了一声,亮晶晶的眼眸使得他本就精致绝妙的秀美面容焕发出十足的光彩,活像真人娃娃般可爱至极,恨不得将他抱入怀中狠狠揉捏亲上几口。 赵沉玉没忍住,被勾得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招来一声不满的“殿下~~~” 赵沉玉轻咳一声,收回手,牵着他回头,缓缓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在距离公西砚还有几步时停下了脚步,温声道谢。 公西辞也开心地和公西砚告别,并叮嘱了几句注意休息按时饮食的话语后,便屁颠屁颠地和赵沉玉走了。 公西砚站了许久才抬脚,孤身一人走在回廊上。 走出了阴影处,皎洁的月辉轻洒,映出他面上的冷寂。 他回了院子,径直去了书房,又捧着《诗经》读了起来。 公西砚秋闱已过,连夺两元,只待来年春闱接着夺下会元,这于他未来的仕途很是有利,因此公西砚越发用功,几乎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因此公西辞临走时才会那般叮嘱他。 公西砚沉心读着,在读到谦谦女君,儿郎好逑这一句时,他蓦然想起赵沉玉。 此时,殿下应是已经带着公西辞回府了吧? 她今夜会和阿辞同寝吗? 那样高雅清辉的女君,在那种时候露出那种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阿辞真幸福啊…… 赵沉玉见到公西辞,本想再训诫他几句,不料公西辞兴致高到极点,上了马车毫不犹豫地扑向她,热乎乎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她的锁骨,手一抬扯开她的衣襟,半边牛乳似的肩头便露了出来。 公西辞跟狗见了骨头般,大口一张直接含住她圆润的肩头。 一切太迅速,赵沉玉连声制止了几句,才推开公西辞拢好衣襟。 公西辞的发型早已因他的动作而变得凌乱,这一缕那一片地漏了下来,圆眼湿漉漉的,疑惑委屈地盯着赵沉玉。 赵沉玉一时间头疼万分,看他这样,将要脱口而出的夜宿温予怀那的话语也收了回来,改口道:“先回府。” 公西辞欢呼一声,又热情地凑了上来,挤到赵沉玉的怀中,试图将高大的自己塞入赵沉玉的怀中。 赵沉玉无奈地抬手护着他的背部,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处,时不时偏头亲上一口精巧玉雕般的锁骨,发出极大的水啧声。 第197章 发疯 回了府,赵沉玉不顾公西辞小狗般的撒娇乞求,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接着完善上回的官制。 今夜一过,官制也就完善得差不多了,距离皇姐登基也不过一月有余,可以先行献给皇姐布置一番。 赵沉玉洗漱完,正欲走向书桌时,寻叶无声无息地出现,从背后贴近赵沉玉,低下头细嗅她发间清新的香味。 赵沉玉眉头一皱,呵斥道:“做什么?” 寻叶不仅没有拉开距离,反而上前一步,敛眼问道:“殿下何故气恼?” “寻叶不比长忆干净吗?” 赵沉玉面色一冷,回头毫不犹豫朝他的脸上挥出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寻叶的面扇偏到一边,左边面颊立刻红肿起来,赵沉玉尤不解气,抬脚朝他肚子上狠狠踹上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寻叶倒在暖和柔软的地毯上,缓缓转过头望着赵沉玉,冷白面上巴掌印清晰可见,肚子衣裳上也印着一个模糊的灰色脚印。 此番打击下,寻叶的眼眶红透了,眼尾如抹了胭脂般艳丽,唇不点而朱,未被击打的面颊也浮现了一坨红艳。 不仅没被打怕,还诡异地兴奋起来了。 赵沉玉脸色不变,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他,冷斥道:“你当本殿是何人?我临幸谁与你何关?” “哪由得你这种狗奴才冒犯?” 他那句话无疑是在轻视赵沉玉。 寻叶喘了几声,双腿叉开跪着,向后坐在小腿肚上,胸膛后仰,袒露出毫无防备的腹部和心口,湿润泛红的眼眸痴迷地望着赵沉玉道:“是奴不对,殿下严罚寻叶吧。” 最好多罚,重罚,严惩他。 他不觉得还有能比他更好看、更能喘、更渴打耐疼的男子。 最好就此坏了性子,一辈子都离不得他。 赵沉玉瞥了他一眼,道:“去慎刑司领二十鞭。” 寻叶修长润白的手指缓缓爬上衣襟,微微挑开道:“寻叶带了鞭子,殿下何不亲自来?” 赵沉玉转身就走,空中唯余淡淡的花香,和一句冷淡至极的话语。 “不去便不要再来了,我这里容不下不听话的狗。” 寻叶听到那个字眼,立刻兴奋地低笑几声,面色红润极了,眼眸癫狂痴痴地望着赵沉玉应道。 “奴遵命,汪汪——” 赵沉玉坐到书桌前,拿起册子沉静地再次研读起来,一个眼神都没给寻叶。 寻叶起身整理好衣襟,浑不在意肚子前的脚印,缓缓对着赵沉玉行礼,便躬身退出。 出了院子,寻叶感受着身上如水的月辉,愉悦到极点。 殿下第一回赐他恩宠,二十鞭太少,百鞭影响当值,还是五十鞭为妙。 院子空地上,精瘦的少年身形瞬然出现。 寻叶笑眯眯道:“当好值。” 话音刚落,人便已消失在原地。 阿茶看他像是侍寝完般,满面春光,眼神冷到极致。 明明是他先来的—— 阿茶无声地隐匿起来。 第二日,锻炼完的赵沉玉照常点卯当值,又到了郊外工坊处看了看进度。 令人惊喜的是,晏星奔的船只设计图画好了,其他的只待建造时调整一二了。 赵沉玉欣喜若狂,转头去看大炮的精细研究,提供了方向,引导工部和兵部的官员向着海上作战的方向去研究大炮和培训海军。 现代科学的军队锻炼,各种听说中的特种训练都可以整理一下,交给皇姐。 陈书极其有商业头脑,水银镜和玻璃制品火爆大安,她甚至无师自通,学会在大安月报上打广告,引发新一轮的购买热潮。 供不应求下,分派到各州府的工坊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渐渐有了一点工业社会的苗头。 银钱充足的情况下,各地的水泥修路进度加快许多,赵沉玉以工代赈,让鄂州的百姓自行报名修路,给百姓们冬日寻了条赚钱的活路。 感念赵沉玉和朝廷恩德的百姓们卯足了劲儿干,使得修路事宜突飞猛进,已然完成,鄂州也由此着手于重修堤坝的事宜。 郊外的温室农田也传来新消息,有杂交水稻结穗了,瞧着那杆头极重,让稻杆弯足了腰。 蒸汽机也在纺织领域试用成功,只如今纺织机产量较小,且需煤炭等物资,而煤炭如今尚且无法大规模采集,因此无法大范围应用自动纺织机。 最让赵沉玉惊喜的,并不是这些成果,而是工部和农官们已经渐渐摸到了门道,到了后期赵沉玉基本只会指明方向,引导她们深入研究。 这意味着,哪怕赵沉玉和晏星奔突然死了,大安也有后继的科技人员扛起大梁,质量也许不高,但数量绝对充足地能弥补这个缺陷。 各地的官员也好似从大安月报中嗅到了什么政治气息,治理地方都实在了许多,冤假错案出现概率直线下降。 整个大安呈现出一股欣欣向荣的景象。 赵沉玉今日照常蹭了一位同僚的马车,不敢让温予怀来接。 她怕再接下去,哪天温予怀被人撕碎在朱雀门外。 上了马车,坐没多久,马车便停下了,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回京述职的官员太多了,道路都堵住了。 赵沉玉不敢泄露身份,规规矩矩地坐着,耐心地等着道路疏通。 等了约莫一刻钟,马车又缓缓前行,但没一会又堵住了。 而这辆马车减震措施又糟糕到极致,几番颠簸,让赵沉玉煞白了脸。 这一堵,又是一刻钟,赵沉玉忍无可忍,和同僚道谢后,便掀了帘子下了马车。 马车旁正好有几名男子路过,陡然跳下一个人,吓得他们后退几步,张口欲骂。 赵沉玉注意到自己险些踩到了人,立刻不好意思地道歉。 看到面前美若天仙的女君,听着熟悉的声音,几人硬生生地咽下到嘴边的脏话,面上扭曲出一个别扭至极的笑容,掐着嗓音问道好。 “拜、拜见殿下。” 赵沉玉抬手让他们免礼后,脚下一溜,快步离开了这里。 尽管她已经非常注意地偏离主街,净挑偏僻的地方绕着人走,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注意到她,或者说根本不可能注意不到她,无不低声惊呼。 “殿下——” “是殿下!!!” “我我我竟然见到了殿下?活的殿下!” 赵沉玉愣是装聋作哑,闷头走回了五皇女府。 第二日,赵沉玉上值后,听闻昨日蹭马车的同僚说道,她昨日在街上堵了近两个时辰。 更不妙的是——今日的朱雀街依然堵塞,步行回家的同僚更多了。 赵沉玉看着拥堵的街道,始觉自己竟然没有研究出自行车! 但今日怎么办?还是只能走回去了。 第198章 影响 赵沉玉叹了声气,抬步缓缓走去,脚下踏出朱雀门的刹那,脊背一阵发凉。 赵沉玉立即将脚缩了回来,左右瞧了瞧。 自朱雀门外到朱雀大街上,仍然是一派人声鼎沸的景象。 悉数衣着华美,装扮精致,长身玉立,翩翩俏公子的模样。 但赵沉玉就是直觉不对。 从上回将那案件登上大安月报起,赵沉玉便直觉不对。 昭明帝未免太安静了。 赵沉玉晃了晃脑袋,旁边莫名地传来一阵兴奋的低呼。 赵沉玉循声而望去,是一群公子们红着脸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小猫卖萌般,兴奋而激动得嗷嗷叫。 太可怕了…… 每天这样的景象,让赵沉玉有了自己在大安出道成为顶流的错觉。 她没有再胡思乱想,而是脚下一转,又走回了朱雀门内,准备找赵归安凑合一晚上。 毕竟她的直觉可准了。 第二日,赵沉玉醒后到了工部,拿了纸张画出了设计图,现如今有钢铁、橡胶之类的,生产一辆自行车根本不是难事。 不过一个星期,赵沉玉已经拿到了自己的这一辆自行车了,而京城仍然堵得水泄不通。 第一辆自行车问世,工部举众哗然,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无需任何动力能源的车辆? 当日,所有的工部官员都从郊外工坊处赶了回来,就为了目睹这反科学的一幕。 天朗气清,一缕白云贯彻长空,划破天际。 皇城宫道上,两旁的内侍和官员俱愣着看着赵沉玉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地兜圈子,那双黑色布鞋只是轻轻一蹬,自行车立即向前滑出极远的距离。 那辆自行车纤细而扁平,瞧着便是十岁孩童也能轻易抬起,轻便极了。 这—— 旁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再细细打量这自行车的材料。 钢铁、橡胶…… 不是贫穷人家能买得起的。 一时间工部的人有些失落。 “叮叮——” 清脆而陌生的金属丁零声响起,一阵微风拂面,柔美女君骑着自行车缓缓停在她们的面前,眉开眼笑道:“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有了新发明还不高兴吗?” 一个工部官员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自己不要失礼于殿下,但最后还是瘪着嘴闷声道:“高兴。” “只是想到这么好的东西,百姓用不到,有些难受。” 赵沉玉闻言,愣了一瞬,左右看了一眼,所有工部的官员都不舍地打量着赵沉玉骑着的自行车,时不时叹气一声。 赵沉玉眼眶一热,突然间有了想哭的冲动。 她立即抿唇仰头,深呼吸一口气,又低头望向众人言道:“那诸位便多加努力,让钢铁和橡胶产量上来,百姓们自然而然能用上自行车。” “到时,赶集也好,求学也好,甚至进京鸣冤也好,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大安百姓的路。” 柔软的声音润过每一个人的心间,让她们的心暖了起来,纷纷振奋道:“殿下所言极是,在此唉声叹气有什么用?大家赶紧回去干活去了。” 赵沉玉看着一群人闹哄哄地回了工部,拿了东西又马不停蹄地出了工部,一道道深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眼眶还是红了一圈。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人的。 从一开始的百般质疑死气沉沉,到如今求学若渴朝气蓬勃,赵沉玉忍不住想哭时,她的身旁递来一方雪白的丝帕。 熟悉的香味霸道地掠过她的周身,冷冽的女声柔了些许安慰道:“擦擦吧。” “阿姐。” 赵沉玉接了帕子,唤了一声,转头看她。 赵归安穿着一身便服,气息柔和许多,黑眸似浩瀚星空般包容着赵沉玉小小的身影。 “嗯。”赵归安应了声,又怕赵沉玉误会她冷漠,缓声道:“阿姐在。” 赵沉玉问道:“阿姐,我要做的事情,是不是让你颇为苦恼?” 赵归安眸光一闪,嘴角缓缓勾起,如冰雪寒冬过后的春日明媚,陡然绽放出万般春光。 赵沉玉看呆了眼。 她再一次深深地意识到——女主的颜值是真的非常能打。 赵归安揉了揉她的头,浅笑道:“想什么呢?” “你帮了阿姐很多忙,若非有你,鄂州水患和西北战事将生灵涂炭。” ”阿姐你莫要骗我。“赵沉玉知道,无论是自己要求的反腐、修改刑罚、登报通报天下,都会给赵归安带来巨大的压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触及的都是官僚阶层的根本利益。 ——尤其是反腐一项。 要知道,赵沉玉拿出的反腐方案可是结合了清朝雍正帝的措施,便是雍正帝这样的强悍皇帝,也在登基后足足用了五年去推行落实。 但赵归安却以太女身份,借着鄂州官场的由头,雷厉风行地将政策推行下去,短短六个月,将大安的官场风气上下肃清。 见政策实施后,赵归安也极其聪慧,允了大安月报的成立,又借第一期以赵沉玉这个典型宣扬引导。 自赵沉玉的例子被搬出后,没人敢再空谈治理。 五殿下作为皇女,都躬身为民,他们什么身份,还能比皇女尊贵? 此后的各种建言和措施,赵沉玉都掺了私心,尤其是公开案件这一事上。 但赵归安还是应允了。 这些时日,就算赵沉玉一心埋头研究,也知道各地回京述职的官员,求见阿姐是为了何事。 赵归安:“骗你做甚?” 赵沉玉当即两眼汪汪,哇地一声扑到赵归安的怀中,死死地搂着她的脊背埋入她的胸口,含糊不清地哽咽道:“阿姐真好呜呜呜……” 赵归安愣了一瞬,赵沉玉已经许久未曾亲近过她了。 胸前的温软身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回过神,赵归安低下头,抬起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冬风呼啸,吹得宫道旁的细矮低树摇晃着光秃秃的枝干,吹落了官道上的枯黄叶蝶。 “啪。” 一片自空中飘摇着落下的枯叶被粗糙的大手抓住,来人不甚在意地看了看,扔到了一旁,转身快步走到简朴马车旁恭敬道: “沈大人,距离京城仅三日路程,可要日夜兼程?” 马车内的清雅温润女君轻咳一声,哑声道:“准。” 第199章 沈博雅回京 研究出自行车后,赵沉玉加入了工部研究大队,带着众人钻研起如何扩大产量。 如今开采出来的铁大部分都送去冶炼钢筋,以供堤坝重建之用。 剩下的还要提供给晏星奔修建他的航海巨船。 再次后还有纺织机,因此能用的铁矿是少得可怜。 赵沉玉只是一个化学生,晏星奔的时代太跨越,能源都不是同一种,基础远古的东西他根本不能随手就来。 必须花时间,二人齐心研究,但如今赵沉玉坚决不准他放下手中的事宜,转向这边。 做研究最忌讳的就是三心二意,便是踩着巨人的肩膀,也不能西一锤子东一榔头。 赵沉玉加入后,发现了工部的官员都是搞研究的一把好手,就那两个工部侍郎都是个顶个的天赋极高。 也有人天赋稍逊,但极其勤奋,尤其是那个曾经请教过她的贺寻。 贺寻看着安安静静,身上全然没有一般男子的包袱,丝毫不在意形象,入迷了常常是席地而坐,好几次甚至钻到机器底下,弄得满身尘土。 但他回回见到赵沉玉都面红耳赤的,眼中的孺慕崇拜简直要汹涌而出。 这样的他让赵沉玉想到了同样醉心于医术的宋然。 赵沉玉晃了晃头,将清俊柔和的羞涩青年摇出自己的脑袋,自觉地远离贺寻。 可不能搞办公室恋情影响工作。 赵沉玉照常散值点卯下班,准备蹭个马车时,一辆简朴的马车徐徐停到了她的面前。 赵沉玉眉头一皱,但没说什么,准备绕开时,马车内的女君含笑道:“沉玉,不过多久,便不识得我了吗?” 赵沉玉听了这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打量了一番马车,惊呼道:“沈姐姐?” “是我。”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车窗,露出温润内敛的玉面。 正是沈博雅。 赵沉玉眼睛一亮,立即朝马车爬上去。 沈博雅原本嘴角缀笑,温柔地望着赵沉玉,下一瞬却皱起眉头,连忙打开车门接过赵沉玉,还轻声点了她几句。 “多大的人,还这么毛毛躁躁。” “下回等人放了椅凳再上马车。” 赵沉玉试图拐开话题,蒙混过关,“知道啦知道啦,沈姐姐回来得好晚,沈姐姐辛苦了。” 说着,赵沉玉抬手摸上沈博雅的肩膀胳膊,殷勤地给她按了起来。 看着旁边已然完全长开,绽放出光芒,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的女君,而今仍然与自己亲密无间,沈博雅严肃的神色才柔和下来。 太女殿下故意让她离京,这么久未见,她还怕沉玉与自己生疏了。 沈博雅拉下赵沉玉的手,柔软滑腻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放开,紧紧地握在手心揉捏着。 “有你提供的图纸和方法材料,并不难,反而是你——” 沈博雅说着,抬起一只手伸向赵沉玉。 修长白皙的手在赵沉玉的眼前不断放大,手指上的老茧和掌心处的纹路清晰可见。 柔热的手指轻缓地点在赵沉玉的眼下,沈博雅颦着眉叹道:“你是多久未曾好好休息了,这眼下都生了青黑。” “沉玉——”沈博雅凝视着赵沉玉的黑眸道:“大安而今有这番景象,你是最大的功臣,务必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莫要急功近利。” 说到这,赵沉玉就有一肚子的火气想发,想吐槽。 她眼下青黑不是因为加班,没有大事,赵沉玉根本不可能加班。 都是因为赵之阳! 那天在宫道上,赵沉玉赖在赵归安的怀里撒娇,赵之阳远远瞧见,出声调笑道:“太女殿下也长大了,这是哪家的小公子?让我看——嚯!” 赵之阳话没说完,赵沉玉就把自己的脑袋从赵归安的怀中拔了出来,红着眼睛鼻子跟赵之阳问好:“皇姐安好。” 说话时声音软软沙沙的,像一道雷般劈到赵之阳的身上。 赵沉玉从没见过赵之阳这副样子。 她的眼睛瞪得像是要掉出来般,抬起手颤抖地指着赵沉玉道:“沉、沉玉?” 她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沉玉确确实实被赵归安完全抱入怀中。 赵归安面不改色地松开赵沉玉,拿了丝帕微微弯腰,耐心地给赵沉玉擦脸。 赵之阳看了看赵归安,又看了看赵沉玉,沉默许久道:“你真的成年了?” “这也太矮了吧?” “竟然才到归安的胸口?” 赵沉玉:???怎么突然开始人身攻击了?哎不是,见了她这么久,就没愣是没发现她的身高不高? 赵归安斜了赵之阳一眼,对自己顶上这个姐姐大大咧咧的性子了然于胸,边继续擦脸边开口道:“沉玉幼时缺衣少食,又未曾修习大安心法,自然长不高,而今身子康健便很好了。” “这也太矮了,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呢?不,便是哪家小公子也比她高!” 赵之阳道,又是上下打量了一遍。 “除了矮,还太瘦了,瞧着一两肌肉都没有,一点女君气概都没有。” 赵沉玉:喂喂,够了啊! “决定了!”赵之阳双眼一亮,直接揽过赵沉玉的肩膀,“明日起,我拉你起来同我锻炼。” 赵沉玉终于能张嘴了,幽幽道:“我有女君气概。” “是是,沉玉有女君气概,只是瞧着少了些。” “!瞧着也不少!” 对于赵之阳提议的一起锻炼,赵沉玉却是没拒绝,只想着能让大安战神来给她特训,可要好好学。 练了几天的赵沉玉,恨不得穿越回去堵住赵之阳的嘴。 赵沉玉将这段时间赵之阳如何用魔鬼般的训练蹂躏她,她又是如何拖着疲累的身躯去当值的事情一一道出。 言辞激烈时还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雪白似牛乳的膀子亮给沈博雅看。 雪白滑腻的皮肉一露出,沈博雅的呼吸立刻一滞,慌张地移开视线,引得旁边的赵沉玉疑惑问道:“沈姐姐,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沈博雅吐出一口气,垂敛的眼睑徐徐抬起,在那雪白皮肉上一晃而过,温柔地望向赵沉玉道。 ”我无事。“ 我只是太想你了。 第200章 关怀 各地的地方官们差不多都抵京安置下来了,金吾卫也出手协调过,因此朱雀街上拥堵的情况好了许多。 赵沉玉坐了沈博雅的马车,本想让她先回府,但沈博雅执意先送赵沉玉回府,不过半时辰便到了五皇女府。 赵沉玉下了马车,催着沈博雅快些回去歇息,沈博雅含笑应下,看着瘦小却格外挺直的背影进了五皇女府,第二日一早,掩盖在雪白绒毛中的三角尖锐耳朵一动,酣睡中的端午立即警觉地睁开眼睛,猛地抬起头望向床头。 端午站起身,瞪着一双水蓝色的圆溜眼睛,咧开嘴巴露出獠牙,向着那人哈气。 赵之阳已经习以为常了,哈哈笑着伸手摸向毛茸茸的小脑袋,嘀咕道:“别凶我啊,我今天想着让她睡久点,别吵醒她。” 端午看粗糙大掌伸了过来,边抬爪狠狠地挠了一下,边向后跳着哈气。 “你这¥#@#,都说了&¥……” 意识还沉浸在睡意中,耳边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将她的意识拉了起来。 谁在说话? 赵沉玉昏昏沉沉,心烦意躁但不想醒来。 “嘶,你还真抓我,可真&%……*” “哈!” 赵沉玉刚想不管不顾地沉沉睡去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小猫哈气声。 端午? 赵沉玉意识到端午在哈气,猛然睁开眼睛,大脑还沉甸甸地没醒来,眼睛已经睁开望向床里头的端午。 赵沉玉手一伸,将端午拉到自己的怀中,正准备睡去时,又猛然睁开眼睛,向自己的正上方望去。 一张英气俊美的容颜映入她的视线中。 “早,起来吧。”赵之阳挑挑眉。 “本来还想让你睡久点的,你这猫实在太凶了。” 赵之阳说着,伸出食指企图戳一戳赵沉玉怀中的小猫,端午立即亮出爪子,恶狠狠地来上毛茸茸的一爪。 赵沉玉放空大脑一瞬,睁开眼睛看向旁边,果不其然,清秀可爱的少年暗卫正直直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阿茶,你先退下吧。” 赵沉玉彻底清醒了,让阿茶出去后,起身洗漱,跟着赵之阳到了演武场,被狠狠地练上一场,又一次洗漱后去上值。 七日前,晏星奔准备好了前期工作,调试完成后,去了别的州府正式造船,赵沉玉还留在京城带着众人研究大面积探测开采的方法。 一个化学的跨界搞机械和地理,本就很难,更不要说赵沉玉每天早晨还要训练。 拖着酸涩疲累的身躯回府后,赵沉玉下定决心,后日休沐,明日晚上出去躲一晚上。 躲宫里会被抓,最好躲到哪个大臣的屋子里去。 赵沉玉飞速滑过无数的人名,最后定格在三个字上——沈博雅。 沈姐姐有实权,家世显赫,她和沈姐姐关系又好,同床共枕一晚上,第二天直接睡到自然醒。 大皇姐必定不会冒冒失失闯进去! 就沈姐姐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橘色晚霞映照到窗外的枯枝上,仿佛长来枫叶般,随着光与影的流转而轻轻摇曳着。 沉雅僻静的书房内,玉面温润女君正端坐于书桌前,长指搭在木色的笔杆上,手腕一动,将毛笔提起,凝神看着桌上的册子,准备写下时,竹门忽被敲响。 沈博雅眉头一皱,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笔搁置到一旁的笔架上,抬头望向门口处。 年迈侍从俯身恭敬道:“女君,五殿下来访。” 沈博雅瞳孔放大一瞬间,又掩住眼中的惊喜与讶异,缓神道:“快请进来。” 年迈侍从应声而下,沈博雅转头望了望窗外。 外边是深蓝橘红交相辉映,中间是茄子紫的过渡,瑰丽而神秘。 沈博雅的眉头一皱。 怎么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门外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沈博雅转回头,正好看见一身火霞的赵沉玉。 她正笑得明媚而灿烂,高声喊道:“沈姐姐——” 沈博雅的眉眼一柔,起身迎了过去,牵着她到了桌边坐下,细心地为她倒好一壶茶,以手摸了摸杯壁的温度。 入手触感适中温热,沈博雅将茶杯放到赵沉玉的面前,才问道:“可曾用过晚食。” 赵沉玉捧着茶杯暖手,老老实实地摇头道:“没有。” “我散值了直接来了。” 沈博雅见状,伸手摸向赵沉玉的手,入手冰凉滑腻。 沈博雅当即面色一冷,起身坐到赵沉玉的身边,白皙的大手抓过赵沉玉的手,两手一合,边给赵沉玉捂着手边唤道: “来人。” 年迈侍从应声而入,安静地跪下。 “将地热点起来,另拿个暖炉。” 侍从应声而去,沈博雅则包着赵沉玉的手,冷着脸不说话。 赵沉玉此时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冷也不饿。” “嗯。”沈博雅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赵沉玉嘴一抿,被包住的手悄悄动了动。 沈博雅眉头一皱:“别动。” 沈博雅说完,又沉默不语,只搓着赵沉玉的手,将她的手暖热。 赵沉玉老老实实地不再说话,房间渐渐暖了起来,侍从也将暖炉拿来,小巧玲珑,刚好可以双手合拢。 沈博雅将暖炉塞到赵沉玉的手中,又包着她的手接着暖着她的手背。 她的手心微烫,很快就把赵沉玉的手暖了起来。 手热了后,沈博雅松开手,极其自然地伸手捧住赵沉玉的面颊。 四目相对,赵沉玉眨了眨眼睛,灿若宝石的水眸晶亮而圆润,沈博雅呆怔瞬间。 赵沉玉顺势撒娇道:“我知道错了沈姐姐,我在马车上都有暖手,就是下来后,走到这里时吹到风了。” 沈博雅很快恢复理智,声音若珠玉相撞般悦耳:“下回直接把马车驾到我院门前。” “知道啦。” 屋子里彻底暖了起来,沈博雅才松手问道她的来意,同时转身去拿了一碟桂花糕进来。 “我来投靠沈姐姐。” “投靠?” 沈博雅将桂花糕放到赵沉玉的面前。 “对呀,我今晚和沈姐姐你睡了。” “哗啪——” 清脆的瓷盏破碎声乍然响起,一如沈博雅的内心般不平静。 第201章 爱是克制 赵沉玉立刻站起身,紧张地要凑过来拉过沈博雅的手查看,沈博雅轻轻将她一推:“我无事,你别过来踩着了。” 吩咐人进来收拾后,沈博雅牵着赵沉玉起身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要和我一起睡?” “为何?” 赵沉玉苦着脸将事情的起因一一道明,沈博雅闻言松了口气,同时还有些失落。 她还以为…… 沈博雅转过头,看到赵沉玉仍然没心没肺地吃着桂花糕,粉润的唇上沾着点点白色碎屑,吃得一脸满足肆意,一股郁愤之气顿时凭空浮现在沈博雅的心间。 沈博雅蓦然问道:“沉玉,你为何不和你的正夫一道休憩,广略王想必不会荒唐至此。” 赵沉玉毫不在意道:“我不想麻烦他。” 麻烦? 沈博雅闻言心间一颤。 “那……我呢?”沈博雅干涩问道。 “沈姐姐?”赵沉玉像是很疑惑问,“你肯定不一样啊,我们都认识多久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你这边!” 沈博雅心头蓦然涌上一股狂喜,与愧疚并行,折磨着沈博雅。 一个荒诞的念头再次袭来,却越来越强烈。 被沉玉这般信任着,而她却一直欺瞒于沉玉。 沈博雅不愿再这样下去了。 赵沉玉和沈博雅一道用了晚膳后,沐浴完带着轻渺的水雾走了出来,肌肤莹润光泽,面色粉嫩柔和,若水中白荷。 赵沉玉走到软榻旁坐下,催促着沈博雅快些去沐浴。 就像寻常妻夫般。 沈博雅被这个念头烫了一下,捧着书用力合上,不敢向赵沉玉那边看上一眼,匆匆起身走进偏房中沐浴。 从浴桶中起来,沈博雅正要穿上衣裳时,拿着假胸的手一顿,手指紧握成拳,下一瞬拿起放到一旁的酒壶,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 借着酒劲,沈博雅干脆地掠过假胸,拿起衣裳穿上便出去了。 赵沉玉无意间抬眼,见到沈博雅胸前猛然平坦许多。 她抹了抹眼睛,又瞧了过去,沈姐姐已经穿上了外衫,在厚重衣裳的掩盖下,看不出身形。 看错了? 赵沉玉不以为然,转头拿了律法书接着读了起来,时不时批注一点东西。 沈博雅倒了杯水,递给赵沉玉道:“喝点暖身子,早些睡。” 赵沉玉接过水,一饮而尽,咂咂嘴,品出丝丝酒意。 沈博雅等了一会,见赵沉玉双眼迷糊,弯腰在她面前,长发顺着脊背滑落,如上好丝绸般让人忍不住想把玩一番。 “沉玉?” 沈博雅轻唤一声,赵沉玉懵懵地转头望着她。 沈博雅松了口气,唾弃了自己的胆小,转而扶着赵沉玉起身去了床铺上。 沉玉午睡时就不安分,喝点酒让她睡沉些。 这样她就不会暴露身份了。 赵沉玉乖巧地跟着上了 床铺,自觉地躺到最里面,抓起被子盖好,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盯着沈博雅。 沈博雅好笑地捂住她的眼睛,柔声道:“睡吧,别看了。” 沈博雅再把手拿开时,赵沉玉便闭上了眼睛,长睫投下浓浓阴影。 沈博雅躺下后,以内力驱灭远处的烛火,室内猛然暗了下来。 方才喝了些酒,此时有些燥热,沈博雅忍不住除了外衫,思忖了一番,还是顺势躺下,没有戴上假胸。 沉玉也醉了,今夜必定睡得很沉,她又向来爱赖床,明日必定晚起。 这般想着,沈博雅便将衣裳随手搁置到一旁,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可旁边的呼吸近在咫尺,一吸一呼间,柔缓的声音轻轻地拍打在她的心上。 沈博雅听着赵沉玉有节奏的呼吸声,渐渐有了睡意。 不料,身侧突然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蠕动着,凑到她的身边,一个软软的触感贴到沈博雅的面上。 沈博雅的睡意一下驱散了,蓦然睁开眼睛,偏过头,正看到赵沉玉灿若星辰的眼睛。 她双眼弯弯, 笑着用气音小声道:“你好美。” 沈博雅心间一颤,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哄道,“你喜欢吗?” 赵沉玉羞涩地点点头,而后鼓起勇气般,抬起脸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贴上沈博雅的唇。 粉色与肉色的碰撞,让沈博雅心口狂跳不止。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将赵沉玉按回去,盖好被子拍了拍道:“快点睡吧。” 赵沉玉才安静一会,又闹腾起来了。 “好热!” 沈博雅一把按住赵沉玉摸向自己领口的手,微笑道:“不能脱,会着凉的。” “可我好热。”赵沉玉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就脱一件,就一件。” 沈博雅长叹一声,松开手,不料赵沉玉下一瞬将中衣悉数脱去,雪白的胴体展露在沈博雅的面前。 曲线毕露,如上好的和田玉雕,完美无缺。 沈博雅慑于此时惊心动魄的美,一时晃神。 “啪嗒——” 屋外传来枯枝断裂声,惊醒了沈博雅,她别开脸,毫不犹豫地将被子盖到赵沉玉的身上,一把将她按着躺下,准备起身要走。 不能再待下去了。 就在她放下双腿穿鞋之际,背后扑上来一个温热柔软的身躯,紧紧地从后搂住她的腰。 “你要去哪里?你不能走。” “你走了,我就睡不得了。” 沈博雅握住腰间滑腻的胳膊,柔腻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松开手。 “别走啦~” 耳边又是赵沉玉温言软语。 沈博雅沉默一瞬,缓缓回头,沉沉地盯着赵沉玉问道:“沉玉可知我是谁?” “我知,你是沈姐姐。” 赵沉玉说着,蹭了蹭沈博雅的背道:“喜欢沈姐姐。” 沈博雅呼吸一滞,握着赵沉玉胳膊的手慢慢收紧,随即沙哑的声音响起。 “好,沈姐姐不走。” 赵沉玉才嫣然一笑,下一瞬便被直接压到床铺上。 她呆呆地望着上方居高临下的沈博雅,看她缓缓俯下身。 热热的呼吸拍打到赵沉玉的脸侧,红艳的唇小心翼翼地贴到她的面上,珍惜地亲了一口。 而后,沈博雅将赵沉玉的被子盖好,隔着被子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睡吧。” 第202章 掉马 第二日清晨,赵沉玉睡意渐渐消散。 她本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可长期准时准点的锻炼,让她在今日见到了窗外朦朦胧胧的阳光。 日轮尚未完全升起,室内也未点起蜡烛,光线朦胧下,赵沉玉看到面前俊美文雅的女君。 她正沉睡着,额头离赵沉玉不过一掌之距,浓密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暖暖的呼吸如羽毛般挠着赵沉玉的脸颊。 苍蓝色的锦被只盖到她的胸前,长臂伸展着揽着赵沉玉的腰。 赵沉玉顺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身上一看,才惊觉自己竟然上身赤裸着。 这这…… 赵沉玉惊慌之下,又向沈博雅望过去,她原本穿着两件衣衫,此时只剩下一件中衣,松松垮垮地敞开这领口,露出玉质锁骨,和平坦的胸部。 赵沉玉悄悄支起半个胳膊,向着床外看去,看到自己的衣裳和沈博雅的衣裳扔了一地。 后脑一疼,赵沉玉此时才想起自己昨晚喝醉后做出的种种荒唐事。 好在没有伤到沈姐姐。 等等——沈姐姐! 赵沉玉猛然扭头,紧盯着沈博雅的胸前,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了!她没有在五皇女府,她在沈姐姐这睡了一晚。 可这胸是怎么回事啊? 赵沉玉恍恍惚惚,一时间沈博雅身型曲线流畅,胸前饱满的儒雅画面如电影般一掠而过。 再看到沈博雅如今无知无觉地沉睡着,露出平坦胸部的模样。 赵沉玉内心纠结到了极点,她将自认识沈博雅后,沈博雅所说的所有话悉数细细想了一遍。 得知沈博雅身份后,再将记忆拿出来看,赵沉玉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好闺蜜好像没了? 那些宠溺关爱的眼神,如今再想来,那些不带着隐晦的爱慕? 还有此前在驿站,沈姐姐说得不方便——这确实相当不方便啊! 赵沉玉缓缓躺了下去,边盯着沈博雅,边思考着待会该怎么装傻。 要不然还是装睡好了。 沈博雅照着往常的作息醒来,眼睛刚睁开,便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圆眼。 这一眼,直接让沈博雅惊醒过来,吓得他向后退去。 但他忘记了,自己正睡在床边,这一下直接摔倒在地,长发凌乱,衣服散开,露出胸前的劲瘦肌肉,狼狈到极点。 赵沉玉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默默支起胳膊,探出头看着地上的沈博雅。 沈博雅也僵住了,而后缓缓抬手拢了拢自己散开的衣襟,遮住了胸前的线条。 赵沉玉叹了口气,正想掀开被子下床去扶人,蓦然想起自己没穿上衣,默默把掀开一半的被子又严严实实地卷回身上。 沉默和尴尬在赵沉玉与沈博雅之间蔓延开来。 “沈姐姐……” 沈博雅手指微动,仍然不敢抬头。 被沉玉发现了,他骗了沉玉的事情。 她会怎么说? 会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吗? 不、沉玉不会这般无礼地骂人,她兴许也不会恼怒。 但她会沮丧,她会难过,她会失望。 这般想着,沈博雅越发沉默,头低得越深。 “沈姐姐——”赵沉玉看沈博雅没反应,又喊了一句,“可否帮我拿下衣裳。” 沈博雅顿了一下,安静地起身,去了衣柜处寻了一件衣裳。 沈府如此大的家业,赵沉玉又是沈博雅的青梅,自然不会没有符合赵沉玉身量的衣裳。 但沈博雅的手一转,拿起了自己的中衣。 若是沉玉嫌弃的话——便再也不去搅扰她了。 沈博雅拿了衣裳,缓缓挺直腰,将凌乱的浓黑绸发掖到耳后压了下,而后转身稳稳向着床榻走去。 走到床榻前,床上的白玉女君两眼无神,目视前方发着呆。 雪白的手拿着一件白软中衣,递到她的眼前,赵沉玉才回过神,低声道谢一句。 “这是我的。”清润的声音响起,沈博雅视线定格在赵沉玉身上,“沉玉先将就着。” 语罢,沈博雅看着赵沉玉,心跳得极快,又盼又怕。 赵沉玉道了声谢,抬手拿过衣裳,单手抖着展开,背对着沈博雅,却没有了动作。 沈博雅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嘴唇几番嚅嗫,疼得吐不出一个字眼。 “沈……姐姐,能否转过身?我穿个衣裳。” 不知道沈博雅是男子之前,赵沉玉在他面前随性至极,各种撒娇卖痴,信手拈来,硬是磨得他不得不答应,但如今赵沉玉却是不好意思了,不敢在沈博雅面前穿衣裳。 沈博雅恍惚着应下,转过身,胸口的疼痛褪去,转而是如潮水般的狂喜,一浪一浪地拍打在沈博雅的心间。 赵沉玉穿好了衣裳,掀了被子起身,口中仍呼:“沈姐姐,今早我们吃什么?” 沈博雅脊背僵了一瞬,眼眶渐热。 他回过头,仍然如往常那般拍了拍赵沉玉脑袋,笑容温润雅气道:“我昨日吩咐他们备下了灌汤包。” 赵沉玉眼睛登时一亮,立即向里间走去,边走边道:“沈姐姐,我先洗漱了,你让他们给我寻套衣裳来。” 沈博雅应下,清润熙和的双眼凝视着赵沉玉走向屏风后洗漱。 看了一会,沈博雅唤来外边的侍从备下早膳,待赵沉玉出来后,就看到桌上摆放着几碟早点,虽然不多,但都是赵沉玉爱吃的。 “沉玉若是饿了,可先吃。” 赵沉玉循声望去,沈博雅小臂上搭着几件衣裳,面容柔和地注视着她道。 赵沉玉摇摇头,今天是难得的休沐,她不必赶着点卯上值。 沈博雅洗漱完出来,看到赵沉玉坐在桌边,桌上的一应早点一动不动,极其有礼地等待着沈博雅。 心中软成一滩,缓步过去,稳稳地坐到她的身边,也没有多问。 多年的了解,让她深知赵沉玉的性子。 沈博雅沉稳地拿过碗筷,习以为常地为赵沉玉布了些菜肴后,夹了一些也自己吃了起来。 第203章 进京述职 这顿早膳吃得赵沉玉极其舒服,但用完早膳后的赵沉玉还是选择回府。 她准备上午将律法整理一下,下午放松着休息看话本。 赵沉玉一走,年迈侍从立刻从暗处显露出身影,叹道:“女君不该暴露自己。” 沈博雅摇摇头,温笑道:“我相信沉玉。” 年迈侍从无奈地长叹一声,转而恭敬地俯身道:“女君,镇国侯有请。” 沈博雅理了理衣裳,镇定地踏出房门,前往母亲的书房。 许久,沈博雅躬身退出,徐徐掩上房门,转身时,干净的衣裳上赫然印了一个脚印。 年迈侍从欲言又止,沈博雅浅笑着止住了她的话头。 她心中有数,沉玉必定是不会告知旁人的。 回到府内的赵沉玉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单沈博雅与她数十年的友谊,赵沉玉也必定不会告知旁人。 但一切的前提在于沈博雅不会想做什么事情毁了她的理想。 休沐完,赵沉玉再也没有的可供躲避的地方,只能两眼无神地任由赵之阳接着给她进行特训。 后面的日子如流水,平静而迅急,在这段时间里,晏星奔为着船只的修建工作,而南下寻了大江大河接着建造,进行下水试验,带走了相当一批量的工部官员。 赵沉玉也沉浸在研究中,终于取得了突破,建造出了全新的机器,实现了矿产的大面积开采。 便是矿产的探测,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不说百分百地检测到,但还是勘测到百分之五十的资源。 唯独皇城里,陌生的面孔日益增多。 赵沉玉每日上值散值都会见到许多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 更有甚者,甚至直接自荐枕席,直言道可为赵沉玉放弃乌纱帽,只求五皇女府的贵侍一位。 赵沉玉断然拒绝,并好言相劝,让他好好当官,为民造福。 这官员先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再是向着赵沉玉发誓,这辈子定会追随着赵沉玉。 这句话放到别的皇女身上,必定大惊失色,慌张地向赵归安长篇大论地解释。 但赵沉玉只点头糊弄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走了。 第二天,弹劾赵沉玉有谋逆之心的折子递到了赵归安的桌上。 奏折用尽了春秋笔法,语言极其险恶狠毒。 赵归安将奏折看完后,随手拿到一旁,“烧了。” 晚香领命,行至较远的正厅内,恰好赵归安能看到又影响不到的位置,丢到了炭盆中,任由赤红色的火舌舔舐上明黄色的折子。 御书房的内侍们俱是沉默不语,旁边的史官提着笔,犹豫着要不要将赵归安的行为记录下来。 说到底,赵归安掌权再久,也不过是一个太女,行的是监国之权。 往常无论奏折的内容多么荒谬,哪怕是弹劾赵归安本人的折子,赵归安也只是留中不发,哪会这样明晃晃地喊人烧了。 果然,五殿下就是太女殿下心头肉。 赵归安随手拿了一个折子,又是弹劾赵沉玉的,关于她任性妄为地搅乱政治律法的行为、关于她提议的大安月报为祸一方的事宜。 这些地方官并未见过赵沉玉,因此肆无忌惮地诋毁污蔑着赵沉玉。 另有些地方官,前往吏部述职时,曾领略过赵沉玉的惊人风仪;或是从地方到工部学习时,为着赵沉玉的温柔亲人而心动。 他们屡次向赵归安上奏折,隐晦地表明自己的心意,期盼着赵归安能看在他们功劳如此显赫的份上,让自家子嗣或自己本人能得赵沉玉的垂怜。 这些折子的下场同样是烧了,不过是在御书房外架起了一个大炉子,由着内侍们愤愤地将手上的折子丢进火炉中。 什么人啊?有什么资格肖想五殿下? 连太女近臣——晚香都还没爬上五殿下的床,这些才见过一面的在做什么美梦? 内侍们一边唾弃着,一边面不改色地将所有的折子扔进炉子中。 旁边的史官如实地记载下来: 《安史·长泽列传》:长泽王美姿仪,风貌出众,渺渺若仙女,不似人间客,见者无不痴笑呆望,思之如狂。上表奏议长泽王后院之位者,不计其数,累压案牍,垮而焚之,七日仍烟似流水,绵绵不绝。 还有最特殊的一波——鄂州官吏。 这群人在进了京城的第一天便毫不避讳地带了三辆马车的东西,上门拜见赵沉玉。 赵沉玉原不愿收下,官吏们言道,这些全是鄂州百姓们为殿下准备的,无一点贿赂之意。 马车的东西一点点搬下,从自家腌制的咸蛋、风干的腊肉再到厚实的衣裳、精巧的木雕等等,俱是简朴却心意极足的东西。 赵沉玉走过去,拿了包糕点打开,拈了一块慢慢嚼着,旁边的鄂州官吏笑而补充道:“百姓们皆知殿下清廉,唯恐殿下不受,不敢备下过于贵重的物品。” “这些都是百姓们的心意,真拿街上去卖,真不值几个钱,殿下便收下吧,他们也可放心些。” 赵沉玉将手上干得咽人的糕点认真地吃完,才无不动容道:“我收下了,过几天我写封信,劳你帮我带回去。” 鄂州官吏喜出望外,自然满口应下。 后续再来的鄂州官吏,没有一个空着手的,三辆马车普普通通,一辆马车算少,还有七辆马车的。 这如水般的仪程悉数送往五皇女府,看红了一众人的眼,因此弹劾赵沉玉的折子更是如雪花般飞入皇城中,甚至一度压到求赐婚的折子。 五皇女府也因此,再不缺腊肉、咸蛋和衣裳等东西。 赵沉玉对外界言论悉数不予理会,理好衣衫,快步到前厅接见一位老熟人——陆县令。 陆县令因救灾有功,而今已经被提拔到了府城了,为刺史佐吏,任鄂州别驾。 赵沉玉才步入前厅,就见到那庄雅俊美中年男子。 他约莫三十岁,瞧着似二十来岁,但面上和周身气度的沉稳内敛,无不为他的添上如陈年美酒般的醇香。 听得后边的脚步声,陆县令收敛心神,施施然起身,礼仪周全而完美地向着赵沉玉款款行礼: “臣陆今安——拜见五殿下。” 说着,他撩开衣摆,干脆跪下,以头叩地,行了最尊崇的全礼。 第204章 献媚 赵沉玉当即上前一步将陆县令扶起,惊讶道:“何至于此?” 陆县令毫不扭捏,由着赵沉玉搀扶他的胳膊,垂着眼,深沉的眸光落到自己胳膊上的雪白长指上。 何至于此? 当然是为了殿下。 赵沉玉将陆今安扶起后,松开了手,走向上首的红木桌椅,错过了陆今安眼底深处的留恋和不舍。 陆今安转身入座,举止温厚文雅,望着赵沉玉的眼神隐隐浓成墨汁。 赵沉玉倒了杯茶,递给陆今安,他立即起身,双手伸来捧过茶杯,沉声谢道:“谢殿下。” 赵沉玉颔首问道:“县城内一切可好?” “一切皆好,独有一点不尽人意。” 赵沉玉追问道:“何事?” “殿下当日走得甚是匆忙。”陆今安风雅笑道,“未曾好好道别,百姓们实在颇感遗憾至极。” 说着,陆今安顿了一下:“我亦如此。” “殿下——”陆今安默默起身,单跪到赵沉玉的腿边,仰头牵起她的手,以掌心贴着她的柔软的手背,拉着贴到自己的面上,望着赵沉玉的眼眸中刻满思念与渴望。 “殿下——”陆今安的喉头滚了一下,“可否怜惜些……” 话虽未说完,但眼中的爱慕和痴迷已经将他的心思揭露得一干二净。 陆今安想不求名分地得赵沉玉的临幸。 他已经思念得快疯了,若不是长久以来在翰林院磨练出来的性子,他早便熬不住,摘了乌纱帽上京求见五殿下了。 正因他有理智,他才会从这最近的一系列谋划中看出赵沉玉的心思。 陆今安说着,儒雅风流的脸庞微微一侧,薄唇转而贴上赵沉玉的掌心,边张口摩挲着,边低声道:“陆家乃颍州望族,我乃颍州陆家独子。” “殿下若是怜惜些,我可举全族之力,助殿下一臂之力。” 陆今安说着,双唇轻衔,含着白软掌心处、大拇指下方的软肉,以唇揉捏着,不时以舌尖轻扫。 在这样的小动作下,赵沉玉的掌心瘙痒异常。 她抽出自己的手,反手掐住陆今安的下巴,无情地用力抬起,垂眼望着他粉红的双颊。 不得不说,这陆今安既长得不显老,周身的气质又成熟醇香,此时摆出这样一副臣服的诱人姿态,还真挺吸引人的。 赵沉玉盯着他,忽而一笑。 不过一具皮囊嘛,还真是和这些鄂州官吏干上了。 赵沉玉柔声问道:“就这样空口白牙地来投靠,可不够,拿点诚意出来吧。” “颍州学风昌盛,总得跟上点新东西去学学吧?” 陆今安被掐着下巴,非但没有恼怒,还异常满足,较此前的粉意,面颊更是红艳至极。 他抬手压住赵沉玉的大腿,胸口忍不住向前倚靠到赵沉玉的膝盖上,两眼迷离,“今安领命。” 赵沉玉闻言手一松,陆今安眼底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赵沉玉浑不在意,靠向椅背,摆摆手道:“那便去吧,早些呈给我。” 陆今安沉雅应下,站直身,坦然地在赵沉玉面前理好衣裳,又弯腰拍去膝盖和小腿上的灰尘。 弯腰拍灰时,胸前的衣襟垂落,白皙的胸膛毫不避讳地暴露在赵沉玉的面前。 赵沉玉一动不动,冷眼瞧着。 陆今安拍好衣裳,面色如常地告退,迈步从容而风韵雅致。 越近十一月底,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员越发多了。 吏部人潮来来往往,忙着考核忙着整理归纳档案,一个个走路快得恨像是要飞起般,焦头烂额。 赵归安也忙着会见各地官员,因此早朝免了好几次。 在吏部和赵归安忙碌时,其他的部门却因近了年关,而有些清闲,好些宴会又筹划了起来。 京城里的公子们想偶遇赵沉玉,伺机勾引上位,但却倒在了第一步——偶遇。 赵沉玉的性子实在宅到了极致,每日散值就归家,丝毫不耽搁。 她不会去喝酒品茶,也不去听曲看戏,休沐时也不去踏青登高,拜佛礼教这些事宜,悉数不做。 纵使有心接近,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因此在京城传出,十二月十五日的元宵宴会上,五殿下会出席时,京城中的人立即沸腾起来,各种发簪装饰、青色绸布等,悉数卖得火热。 时间推移,在赵沉玉潜心研究中,日子过得很快。 元宵节这天,朝臣们都放了假,皇城内也举办了元宵宴,最为难得的,是女皇也出席了。 宏大的殿宇内,正首上正坐着穿明黄龙袍的病弱女君。 面容浅笑温润,气质却间疏至极,带着隐隐的压迫感,和赵沉玉在紫宸宫见到的完全不同。 那时昭明帝究竟在想什么? 赵沉玉没有完整的前世记忆,不得而知,但她此时已经提起八百个心,生怕今日的元宵宴上被阴了。 昭明帝的身侧是君后,他看着也苍老了许多。 赵归安和赵之阳坐在赵沉玉的左边,李远宁与赵沉玉同坐一桌,背后坐着公西辞和温予怀,下方坐着的皆是朝臣的家眷们。 除了朝臣宗室们,还有最为特殊的一些面孔——匈奴人。 金发碧眼的草原明珠正坐在她们其中。 萨楚日乐安静了许多,低头坐在那,白皙柔嫩的肌肤、怯怯的姿态,让他像是胆小怯弱的小白兔,时刻处于惊慌戒备的状态。 赵沉玉再向另一侧看去时,正对上一双深邃冷硬的眼眸——是程衔青。 他像是在嫉妒? 对上赵沉玉的视线,程衔青愕然过后,不避不让,直视赵沉玉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甚至端着酒杯,像是要起身似的。 赵沉玉立马移开视线,不再看底下的人。 底下的公子们见状,甚是失望,今日他们精心装扮了一番,却是没能得到赵沉玉得一个眼神。 昭明帝说了些话,露了个面后,便带着内侍们退场离去。 李远宁抬手为赵沉玉布下菜肴,笑道:“这糕点冷食,殿下注意莫要和茶水同食了。” 说完,他又低下头俯身过去,细心地为赵沉玉挽了些许袖子后,握了握赵沉玉的手,触感温软,才放心地松开手,俊逸豁朗的面容含笑着望着赵沉玉。 这般作态的李远宁让底下的公子们自是看红了。 后边的公西辞更是不满至极,冷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李远宁听到的程度。 温予怀侧眸望向公西辞,关心道:“公西侧夫可是身子不适?” “若是身子不适,还是先回府歇息一二?” 公西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瞥了温予怀的样子,讽道:“不过是觉着可笑。” 赵沉玉扶额,借着袖子的遮挡,回头瞪了公西辞一眼。 公西辞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李远宁此时靠了过来,担忧地按压着赵沉玉的太阳穴,问道:“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太阳穴处的按摩不轻不重,恰好的舒适,熟悉的指尖肌肤,让赵沉玉一愣,转而摇头道:“我无事。” 公西辞看眼前二人深情对视的模样,心中的嫉妒愤怒将要喷涌而出。 最后,公西辞忍无可忍,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外边透透气。”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温予怀看这景象,也心中酸涩,不愿留在殿内,当即按下赵沉玉要站起的肩膀,柔声劝道:“我去吧,殿外寒冷,殿下莫要着凉了。” 说完,温润一笑,施施然起身向着公西辞离去的方向走去。 温予怀的性子温润又不失理智,他也未曾与公西辞起了什么冲突,因此赵沉玉瞅了一眼,便安心地坐回的位置上。 底下众人自是见到这番争斗,史官提着笔,犹豫着要不要记下这损毁五殿下形象的事情。 最后出于职业素养,史官提笔写下:元宵宴席,五殿下后院略有纷争。 旁人瞧见了,看着李远宁像是最后的胜出者,但余九安和李兼济最是清楚李远宁的性子。 没多久,余九安身边的侍从便躬身弯腰,俯身附到李远宁的耳旁,低语几句。 李远宁稍一点头,坐直身为难地望向看向赵沉玉道:“殿下……” 赵沉玉颔首应下:“你去吧。” 李远宁起身,同余九安的侍从一道出去。 转眼间,赵沉玉的身边便一人都不剩下了。 底下的人端着酒杯跃跃欲试,数双期盼的目光看向上边孤身一人的皎洁女君。 满室的通明昭昭的萤火,竟然都没压过赵沉玉垂首时无意滑过的目光。 当下有人坐不住了,想起身敬酒,但又唯恐过于莽撞而失了礼数。 赵沉玉别开眼,恨不得起身告退回府,但那三人都未回来,赵沉玉也不好丢下他们直接就走;赵沉玉也愿离开殿内。 底下那双双晶亮的、如狼似虎的眼睛,赵沉玉想,自己前脚刚离开,后脚只怕会被人立马截住。 余光瞥向下面,只见底下俊雅的公子们或握、或捧,或把玩着酒杯,赵沉玉思索一番,干出了一件惊掉众人下巴的事情。 她将桌上的美酒佳肴推到一旁,叮叮当当的声音,引来了旁人好奇的注视。 赵沉玉清出一片位置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和一支碳制成的铅笔。 然后,在众人饮酒赏舞的氛围中,低头认真地写写画画起来。 赵沉玉的一举一动引人注目,看她如此,殿内一时间除了丝竹之乐,再无旁的声音。 微妙的情绪顿时蔓延开来,众人惊愕地看着赵沉玉。 赵归安轻咳一声,赵沉玉充耳不闻,但台下的朝臣们却是会错意,又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殿中间的舞男们也重新起势跳了起来,只那转身时缠绵地滑过赵沉玉的目光中,哀怨涟涟。 程衔青目光柔和,嘴角扬了一瞬。萨满日乐也抬眼望向赵沉玉,粉唇抿得紧紧的。 感受到那些炙热眼神少了许多,写写画画的赵沉玉才松了一口气,真正地投入到其中。 没多久,温予怀身边的侍从便到了赵沉玉的身边,低声请道:“殿下,公西主子有些……温主子很为难。” 其中未尽之言,赵沉玉已然了然,她先是细细打量了这侍从一番,确认是熟悉的侍从,才叹了口气,起身与他离了殿内。 殿内,数位公子低语,众位侍从正默不作声地退下之时,上首传来不轻不重的酒杯叩桌音。 抬眼一看,赵归安正眼神淡漠地望着他们,眼中含着隐隐的威慑。 这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了昭明帝。 咬了咬唇,数位公子无奈地将自己侍从召回,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 真可惜…… 赵沉玉跟着侍从到了一座宫殿内,一路上来来往往者数众,见了赵沉玉俱弯腰俯首行礼。 见到这番热闹的景象,赵沉玉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到了宫殿中,侍从停在门外,犹犹豫豫地看了看赵沉玉,畏缩道:“公西主子的脾气有些暴躁,殿下您……” 赵沉玉一听,心下警觉,直接扭头就走。 开玩笑,府上的侍从无论什么境地,哪怕此刻入侵将刀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他们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赵沉玉接触的机会。 赵沉玉走没几步,后背肌肤陡然一阵寒栗紧缩。 长久的训练下,让赵沉玉警觉地向后一扑,躲过了后边袭来的掌风。 来者浑身黑衣,只露出一双惨白的眼睛,如鬼魅般,紧盯着赵沉玉的颈后,追上来后,毫不犹豫地抬脚瞪到赵沉玉的脖颈后。 赵沉玉立时翻滚,躲过这狠毒的一脚,才站起身,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是大脑的昏沉,眼前陷入黑暗之中。 后边的侍从立即上前,伸手接过昏倒的赵沉玉,万般怜惜地用手描摹着赵沉玉的五官,慰叹道:“殿下,我也不比公子差,为何总瞧不见我?” “殿下可真专情。” 侍从念及被人绊住的温予怀和公西辞二人,利索地将赵沉玉打横抱起,走进宫殿之中。 鬼魅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紫宸宫。 他一进去,立即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复命:“主子,五殿下已送往殿内。” 昭明帝坐于桌前,左手边是略微发黄的《大安月报》,上方的版面正是张县令案情公布。 月报被昭明帝随意地推到地上,转而放下自己手上的玉碗,她闲散地捻起一颗白色棋子,啪嗒一声放到了棋盘中。 “下去吧。” 对面的周正女君捏起一颗棋子,随意地放置到棋盘格中,忽而笑道:“陛下这般做,那几只老狐狸起了火,我可难以应付。” 昭明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爱卿手掌西南边塞的二十万大军,如何难以应付?” “哪有二十万?”周正女君郁连笑了笑,“这不是献上了十万?” “陛下也知,我不似陛下,膝下女儿杰出众多,我只一个儿子能上得了台面,但这方面也是山月没用,还要他老娘出马。” 第205章 郁山月 明亮宫殿内,正中间的圆桌旁坐着一道笔直如松的身影。 身形板直而硬挺,长发一丝不苟地规整束起,以一亮银发冠箍住,越发显得他的面容深邃俊美,冷硬的军人气息使他看起来越发不近人情,冷到了极致。 听得外边的脚步声传来,他眉头一皱。 脚步声沉重而迟缓,听着不似殿下的脚步声。 想起那日随母亲进宫拜见陛下时,在马车上见到橘色晚霞下,恍若发光般的妍雅女君,顿时失了三魂六魄。 他本不欲向母亲提出请求,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不可能。 毕竟他的母亲是西南的勇国公,是大安的开国功臣,世代镇守边疆,手握西南二十万大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嫁了出去。 且不论他是家中下一任继承人,日后必定要招媳,单论赵沉玉的身份,便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太女殿下虽地位巩固,但若郁山月嫁与了声名显赫的赵沉玉,势必威胁到太女殿下的位置。 想起近日京城中,五殿下拉帮结派的传言,郁山月渊深的眼眸一沉,骨节宽大的手搭上腰间,却摸了一个空。 郁山月顿了一下,不以为意地放下手,冷淡地盯着房门。 今日是如何坐在这的?郁山月有些难以启齿。 那日见了殿下后,接连数日梦中俱是与殿下亲昵的场景,次日醒来总是恍若隔世,惆怅不已。 家中规矩严格,要求所有事宜自己动手,因此郁山月在一次晾晒裤子时,被母亲撞了个正着。 知晓郁山月的想法后,郁连当即入宫拜见了昭明帝,回来后轻描淡写道:“嫁是不可能的,但一个孩子还是使得,后日的元宵宴上,你把握好。” 说着,还嫌弃万分道:“真没用,连话都不敢上去说。” 郁山月闻言惊了一瞬,立即想明白了。 西南郁家世代镇守,迄今已然二百余年,虽然郁家上下对大安忠心耿耿,但哪位帝王能全然信任一个手握二十万大军、且在边疆根深蒂固的大臣呢? 一个带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做下一个勇国公世女,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原以为今日可与殿下二人独自相处一段时间,未曾想到殿下竟是不愿。 是了,哪个皇女能接受这种侮辱? 郁山月低垂着眼,有些许失落。 京中俱传,殿下最喜文雅男子,他这般的冷硬男子,向来不受女君欢迎,殿下必是不喜,而今又被如此羞辱。 殿下会不会对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郁山月的呼吸不由地一滞。 来者终于走到了房门前,推开了房门。 事情出乎意料。 殿下竟然来了。 殿下竟然如此来了? 看到那侍从怀中昏迷不醒,浑身狼狈不堪的五殿下,犹如云间白鹤陡然坠落,污满一身泥似的,疏远的距离感消失,只剩下脆弱的无助和可怜。 郁山月的心脏停滞一瞬,继而以更加凶猛的姿态跳动起来。 砰砰—— 砰砰—— 像是要震出胸腔似的。 但郁山月并未因此时的痴迷而恍惚,而是迅速调整好姿势,冷脸望向那人,正准备动手时,侍从道: “拜见郁公子,五殿下不胜酒力,陛下命我送来,望郁公子——好生照·料。” 说到最后,侍从不由地咬牙切齿,加重语气,随后将赵沉玉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躬身退出。 “啪——”木门关上。 房中只剩下郁山月和昏迷不醒的赵沉玉二人。 郁山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握紧拳头走向床榻。 行至床榻前,郁山月的目光难以抑制地在赵沉玉的身上流连,从莲白柔软的面容,移动道起伏的胸前和平坦的腹部。 郁山月的目光停驻在赵沉玉平坦的小腹上,忍不住伸手,隔空放到她的小腹上方。 宽厚的手掌张开,刚好能挡住纤细的腰肢,若是将手放下,能够一手勉强包住。 这般纤细的腰肢,真不似一个女君。 郁山月半蹲在床铺旁,有些恍惚出神。 原来,母亲说的一个孩子是这样的意思吗? 他还以为…… 郁山月收回手,垂下眼睑,站直身探向里边,拿了被子小心地盖到赵沉玉的身上,而后放下床帘,转身站在床榻一侧,背骨挺直坚硬,如出鞘的剑,寒光四射,静静地守着。 作为大安的军士,行为要正派,绝不可伤了百姓一分一毫,亦不可乘人之危。 他作为大安的臣子,也不可肆意冒犯皇室。 这些铁一样的戒律,郁山月时刻铭记在心。 郁山月没守多久,便听到后边床铺上传来的动静,耳朵一红,但仍然静静地守在床铺旁。 赵沉玉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映出一道修长笔直的背影,随着意识的恢复,赵沉玉的视线越来越清晰,她后颈处的疼痛也让她越发清晰。 不明是敌是友,赵沉玉静静地躺着观察着外边的人。 郁山月未听到后面其他的动静,脑海中蓦然冒出一个警觉的小松鼠形象。 郁山月嘴角微弯,随即刻意放低声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给五殿下留个好印象。 “臣郁山月,拜见五殿下。” 暧昧昏黄烛光下,陡然冒出一句冷硬而坚毅的声音,击碎了满室将有的旖旎。 赵沉玉干脆地坐起身,掀起床帘,郁山月若有所闻般转回头, 正对上赵沉玉清澄皎辉的眼眸。 这一眼,让郁山月立时呆怔住。 赵沉玉见到郁山月后,也是一愣。 郁山月长得实在俊美深邃,一身凛然正气和冷酷的肃杀之气,让他魅力十足。 只这一眼,赵沉玉敢断定,这郁山月必定是边关的将士。 另一边,寂静的御花园中,李远宁与余九安的谈论不欢而散,此时正二人都沉默地僵持不下。 李远宁归心似箭,没了碍眼的人在,他只想守在赵沉玉的身边。 没了人挡着,那群公子们会如何热情,没人比他更清楚。 思及此,李远宁彻底坐不住了,当即起身,丢下一句:“父亲放心,孩儿过得很好。” 说完,便匆匆离去。 回到喧哗殿宇内,李远宁看到上首空空如也的座位时,愣了一瞬,立即抬脚走上去,只见桌上放着图纸和赵沉玉惯用的炭笔。 李远宁召来内侍询问,得知赵沉玉是同温予怀的侍从离去后,心道不妙。 他与温予怀相识已久,这点小事温予怀决计不会唤五殿下去救场。 李远宁正想出去寻人时,温予怀和公西辞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上面仅剩一个李远宁时,二人俱是一怔,公西辞当即皱眉质问道: “殿下呢?” 温予怀见赵归安和赵之阳也不在,便缓声抚慰道:“莫急,三位殿下都不在,兴许是一道出去了。” “不是。”李远宁深深地望向温予怀问道:“你身边那名染画呢?” 染画? 温予怀一愣,随后变了脸色。 偏僻的宫殿中,赵沉玉与郁山月四目相对,许久,郁山月动了。 他躬身向着赵沉玉跪下,以首叩地,低缓深沉地声线响起:“臣郁山月拜见五殿下。” 郁山月? 看着眼前的男子跪在地上,犹如匍匐着的远古巨兽般,极具威慑力,赵沉玉下意识又退了一步。 这一步被郁山月敏锐地捕捉到,修长粗糙的手指微屈一瞬,随即又放缓手指,安静地等着。 赵沉玉连忙请道:“郁大人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话里说得激动有礼,但脚下却是不动声色地又后退一步。 不后退不行啊,这可是阿姐的贵夫。 虽然赵沉玉难以想象两个同样冷硬的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郁山月将赵沉玉再次后退的一步尽收眼底,态度越发恭敬低微,心中却是隐隐失落。 五殿下她……果然不喜他这般粗糙的男子。 郁山月起身时看到自己的掌心,上边布满薄薄的茧子。 他将手掌合拢,微微摩挲一下,刺挠的触感,想必也没多少女君喜欢。 五殿下不喜……那他今夜便回去请教一下旁人吧。 赵沉玉呵呵一笑:“郁大人如何在这里?” 郁山月低着头,极其恭顺地回道:“殿下被歹徒掳走,我将殿下救下,但来不及让歹徒跑了。” 郁山月也不是傻子,能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老将,没几个是没心眼的。 赵沉玉眉头一皱,打量着这房内装饰,各色朱红大红,仿似成婚般的喜庆,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打斗痕迹。 赵沉玉又推门而出,院内也是一片整齐有序。 这是在别地救下她?又刚好找到这样一间屋子? 赵沉玉回头看了眼仍然安静地站在原地的郁山月,压下后颈传来的阵阵疼痛,笑道:“多谢郁大人,改日我登门道谢。” “明日便可。”话音刚落,低沉的男声陡然响起,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赵沉玉摸摸自己的后颈,疼痛异常,抬眼瞧到他眼底的期待,转而笑道:“明日怕是不行,我身子不适,待养好了再上门吧。” 郁山月余光注意到赵沉玉红肿的后颈,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殿下可要去太医院?不若让我护送殿下吧?” “不必了。”赵沉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又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看他像是还要说些什么,赵沉玉立即出声打断:“那本殿便不打扰郁大人休息了,告辞。” 语罢,赵沉玉不待他说话,便转身离去。 夜色笼罩着院中的枯枝泥地,满院昏沉浓墨,唯独郁山月背后的房门处映射出朦黄色烛光。 郁山月房内,透着木制窄小的木框门,看到赵沉玉清瘦而挺拔的身影像是被侵蚀般,渐渐隐没入深沉的夜色中。 孤月低沉,形单影只,院子中寂到极致。 赵沉玉走出一点距离后,通过对此时的判断,径直向太医院走去。 和郁山月同处一室实在是太危险了,房内那般的布置,赵沉玉不敢去堵。 更不要说他是阿姐的贵夫,君后公西砚都被她给蝴蝶了,后面的那几人可不能再没了。 赵沉玉出神了一瞬,立即拔回意识警惕四方,才踏上回廊,阴影处的浓墨一动,一人缓缓走出,踏到银辉的月光下。 赵沉玉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银色月光徘徊在他灿烂的金发上,深邃眼眶中的浅蓝宝石因着来人不平静的心绪而暗沉无光。 金发碧眼的俊丽少年直直地望着赵沉玉,眼眶中隐隐浮起一层水花,粉若樱花的唇瓣微微张开,轻而飘离的话语在静沉的夜色中响起。 “为什么?” 开口出来的话,竟然是极其标准的大安话。 也不知萨满日乐这段时间是经历了什么? 他说完,忍不住抬脚向着赵沉玉走了一步,背后的金发轻轻摇晃。 “为什么?” 他再次问道,眼眶红了一圈。 赵沉玉不语,转身要走。 萨满日乐看这熟悉的背影,与曾经的无情相重叠,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当下他脸色一变,惊恐慌张地直接扑上前,死死地抱住赵沉玉的腰,将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头顶。 他眼中滚着泪珠,一颗又一颗地滴落到赵沉玉的发冠上。 赵沉玉手才搭上萨满日乐的胳膊,背后的身子立即大幅度地颤抖起来。 哒哒哒…… 头顶上竟然传来牙齿磕碰的颤栗声。 赵沉玉手一顿,无声地长叹一声,轻抚着他的胳膊。 手上一下又一下,富有韵律节奏感,怀中的平静温热让萨满日乐渐渐平静下来了,但双手仍然死死地抱着赵沉玉的腰不放。 赵沉玉也耐着性子等着,察觉到背后胸口呼吸的平缓后,赵沉玉拍了拍他的胳膊。 这一下,让腰间的手陡然收紧,险些勒疼了赵沉玉,萨满日乐如惊弓之鸟般用力地抱着赵沉玉,低头埋入她的颈后。 赵沉玉颈后的红肿被他这样一弄,立即疼得吸了一口冷气。 萨满日乐微微抬头,借着月色看清了赵沉玉雪白肌肤上,刺眼显目的红肿。 下一瞬,柔软的物体袭上脖颈,留下湿润粘腻的触感。 赵沉玉蓦然瞪大眼睛,想明白了今夜的一切。 第206章 战乱又起 一个有着皇族血脉的勇国公和匈奴首领,这就是昭明帝的意图。 阿姐快登基了,还殚心竭虑地为阿姐扫清障碍。 赵沉玉抬手,抓着萨满日乐的胳膊往下扯。 萨满日乐以为是自己方才的鲁莽引得赵沉玉不喜,当即转到赵沉玉的身前,蔚蓝色的眼眸染着水光哭求道: “殿下殿下,我错了殿下,殿下不要丢下我。” 他面容恐慌,毫不犹豫跪下身,抱着赵沉玉的双膝,将自己的脸埋到她的大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求您,求您殿下。” 赵沉玉的腿被抱得极紧,让她半步移不得。 萨满日乐仰着一张仿似被露水打湿后的娇嫩小脸,哭着道:“殿下既然不喜我,当初为何要安慰我,予我糕点吃?” “殿下为何又要丢下我?” “是因为我是匈奴人吗?” “殿下——” 此地的喧哗声引来了巡逻的侍卫,一队侍卫过来一看,见着五殿下被人抱着纠缠着,当即冷脸边呵斥边快步过来。 “那边是哪家公子?不得对殿下无礼!” 赵沉玉抬眼一看,温声制止他们道:“我无事,你们且在那等等我。” 语罢,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那些人。 赵沉玉又低头看向底下的萨满日乐,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并非抛弃你。” “你且先起身,随我走吧。” 萨满日乐闻言,浅蓝色眼眸仿佛洗净后的蓝天,美到极致。 他仰着头,眼眸晶亮,但眉头却微颦着,犹豫道:“殿下可曾……” 赵沉玉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按到他的唇上。 远处的侍卫见状,了然地转身,正巧对上匆匆赶来的几人。 这下糟了…… 几人脚下一动,又悄悄地向外挪了几步,避免池鱼之殃。 李远宁几人接到侍卫的传讯便匆匆赶来,远远地瞧见赵沉玉的身影,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赵沉玉抬手暧昧地按在那匈奴王子的唇上,面上还温柔地笑着。 李远宁当即停下脚步,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公西辞。 公西辞脾气火爆,果然冷笑一声准备上前,李远宁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不允他上前。 温予怀却是对那笑容熟悉至极,心中绞痛酸涩。 赵沉玉的举动刺痛了旁人的眼,却是给了萨满日乐极大的安全感。 当下他听着赵沉玉的话,乖乖起身,手上还拉着赵沉玉的袖子不放。 李远宁此时才松开手,由着公西辞怒气冲冲地上前质问。 当公西辞满腔怒火地想将这人拉开时,赵沉玉抓住了他的手腕。 公西辞循着望去,心中的嫉妒怒火,与根系的不安将要喷射而出时,瞧见了赵沉玉的眼睛。 清凌凌的目光,犹如一盆冷水,将公西辞的怒火浇灭了。 赵沉玉道:“阿辞这是做什么?” 萨满日乐害怕地向赵沉玉的后背处缩了一下。 公西辞此刻理智完全回归,反手拉着赵沉玉的手,撒娇道:“殿下怎自己跑出来了,让阿辞好找。” 说话时,公西辞寒刀般的目光向赵沉玉背后的人刺去,却是无意中见到了雪白肌肤上的一片红肿,因为长时间未处理,已经有些淤青斑紫。 公西辞眼神一滞,声音不自觉地冷下,“殿下的后颈——” 话到一半,公西辞停住了嘴,干涩道:“殿下,去太医院吧。” 几人和着赵沉玉到了太医院,宋然不能进宫赴宴,便与人换了值班,盼着赵沉玉能来见见他。 但真见着了赵沉玉,宋然又心疼万分。 他小心翼翼地为赵沉玉上了药,才转眼瞧见一旁的异族公子。 他紧张地咬着唇,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沉玉看,专注至极。 宋然移开目光,正看见旁边簇拥着赵沉玉的另外三人。 宋然别开眼,收拾东西的动作也不觉放慢了许多。 上完药,赵沉玉将众人挥去,单留下了萨满日乐,认真说道:“我的后院并不缺一颗明珠。” “放你走也是盼着你能自立自强,与其做一颗被珍藏的宝物,我想你因是更想在草原上自由奔驰。” “匈奴被打下了,你也见识到大安的实力了,该如何做,你应是知晓。” 语罢,赵沉玉起身要走时,萨满日乐蓦然开口:“殿下不要明珠——那要一只雄鹰吗?” 赵沉玉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一试。” 语罢,赵沉玉带着人回了五皇女府。 宴会结束,日子再次回归水波不兴的时候。 晏星奔的航海大船建造成功,而赵沉玉着人特意训练的海军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赵沉玉虽无法到场,看到第一支航海船队扬帆起航,但她仍然被记载到了史书上。 后世的人再学习到这段象征着大安盛世起点的历史时,总是心潮澎湃,为之骄傲自豪。 一切科技都向着赵沉玉预计的方向发展着,而赵归安登基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等阿姐登基了,她受到的拘束也会更少了。 但就在此时,一颗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灵州匈奴反叛暴动,所幸赵之阳临走前留下了李流照,局势很快平静下来。 赵之阳本要留下参与赵归安的登基仪式,但现下无奈,只能带着朝廷官员,拿着赵沉玉提出赵归安并诸位大臣完善后的措施,奔赴边疆提前收归。 萨满日乐也被带走了,临走前沉默地找到赵沉玉,拥抱了她,在她耳畔低声道:“殿下想要什么,我都会争取。” “所以……殿下能不能、不要扔下我?” 赵沉玉拍了拍他的头,柔和的举动让萨满日乐眼尾漾红,嗅着鼻尖萦绕的淡淡花香,萨满日乐不舍地离去。 赵之阳虽平时看着大大咧咧, 不甚着调,但能在十七岁时远赴边疆,镇守云灵二州近十年,自然不是一个傻白甜。 便是如今稍稍成长起来的李流照,也敬佩于她的雷厉风行。 灵州的匈奴叛乱者悉数斩杀,对剩下的安分守己的却是和风细雨,万般抚慰,同时赵沉玉提议的少数民族优待政策也正式在灵州出台。 此项政策在赵沉玉提出后,还饱受朝臣的异议。 当下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将匈奴人斩杀殆尽或悉数贬为奴隶的五殿下,在众人眼中已经是极其仁善的代表。 念及五殿下至今的一下怀柔利民之策,朝臣们无不感叹这赵氏皇族出现了个菩萨心肠的皇女。 但即便如此,这等善意也不可对外族人释放。 赵沉玉当即道:“匈奴王庭已然覆灭,呼勒草原已收归大安国土,匈奴人便不再是外人,而是大安的少数民族。” “以柔化刚,不消百年,只需十年,匈奴再无王庭,上下悉数归顺大安。” 朝臣们仍有异议,摇头道:“殿下可曾想过大安边境灵云两州的百姓?见此匈奴人受此优待,让那些全家阖族尽死于匈奴人的百姓做何感想?” 赵沉玉道:“既是大安子民,那便按大安律法,追溯过往,杀人偿命。” 这一下,朝臣们哑口无言。 由此,赵沉玉现场提出,朝臣们修缮完备,赵归安朱批通过了第一部《少数民族鼓励政策》。 这一政策的实施,为后来大安王朝尽收天下而不崩盘于统治打下扎实的基础。 于此同时,赵沉玉顺势提出实施义务教育,普及爱国教育。 这一下,朝臣们的动作一滞,后悉数加快许多。 这一项政策,必不可能实施。 赵沉玉还想再说说爱国教育的好处,以此打开普及教育的突破口时,赵归安出声唤了她。 赵沉玉转头望向赵归安,即便听到足以动摇统治的政策,但赵归安的眼中依然沉静稳重。 赵沉玉心知赵归安的意思,只能无奈地收住嘴。 就等阿姐登基。 赵之阳的政策颁布后,大安月报顺势也昭告天下。 这下举世哗然。 其中一些政策搬运了现代的一些优良,包括加分、津贴鼓励等等,让一众大安人看红了眼。 “这朝廷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善待匈奴人?”一男子愤愤不平地将大安月报掷于桌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再次将酒杯砸出,瞪红了眼道: “莫不是那草原明珠的床上功夫实在优秀?” 一旁的男子也嗤笑道:“如此政策,就是纵容匈奴人爬到我们的头顶上,作福作威!” “昏庸!实在昏庸!” “这据说是五殿下提出的,真是被那匈奴王子伺候舒服了!” 一旁的人冷笑道:“还容那匈奴人参加科举,待日后朝廷上尽是匈奴人后,我看大安还是不是大安!” “什么皎洁五殿下?这样的人,连沈女君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一时间,除开见过赵沉玉的百姓,其他的人悉数怨声载道。 政策中也并非全然为着匈奴人好,也有利及大安子民的,如大安子民若是同匈奴族人交易牛羊进行出售,也可获得相应补贴。 但百姓们全然不管,边境两州的百姓尤为沸腾。 就在舆情达到高峰时,一则关于行刑的判决书昭告天下天下。 文书上将匈奴人中曾屠杀过大安子民的匈奴人悉数判刑,无一例外。 此时,那些按兵不动的人,才惊觉朝廷野心之大。 西北取了匈奴,可东北西南等地,还有柔然、突厥及月人族等。 这是哪来的信心? 莫不是那所谓的天谴? 行刑的判决书虽然公布了,但在大部分的民间,赵沉玉的名声还是跌到了谷底,除了鄂州京城两地外,其他的州府悉数怨声满满。 有那等打抱不平之人,愤愤不平地着文投稿,竟然投稿通过登上了大安月报。 上面悉数列举了赵沉玉的功绩,一条条救人、疫清水泥等惠民之举被罗列清楚,其他更深的如大安月报等政策的用意,她也知晓但不可明说。 未曾想这篇文章竟然被人批评反驳,言道只惠及鄂州子民,如今除了贵价的肥皂和玻璃,旁的东西可一星半点未曾利及旁人。 对于水银镜和火炕蜂窝煤,他是一字不提。 赵沉玉不以为然,这世上总有坏人好人和蠢人,若是耗费精力和坏人蠢人辩驳,她到何时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赵沉玉不动如山,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水稻的良种改善已然实现,并没有像现代那般恐怖的产量,但也足足翻了三倍。 只可惜良种不够,只先供应了最适宜种植的鄂州地区。 航海船只也远洋,不知能否带回红薯玉米,但赵沉玉只希望这一次能安全归来。 关于《农书》的编辑也进入了尾声,赵沉玉预备着印刷出来,除开购买外,还以村为单位进行免费发放,春耕前应是能完成。 化肥的配方赵沉玉也在禀明过赵归安后,统一编入《农书》之中,让百姓自己配比,当然在最上首严声阐明要严格规范操作,谨防爆炸。 因技术的进步,矿产产量也增加,蒸汽机也可进一步运用到纺织业中,提高布匹产量,释放人力。 这一年虽然忙碌,赵沉玉内心却是充实无比。 眼下实现了百姓的衣食无忧,下一步便是住行和医学了。 医学之事,很快有了进展。 年清嫣得知《农书》编撰一事后,找上了门,言道想编纂《医书》。 若不是有怀民之心,年清嫣的医术家世,足以让她在太医院平步青云。 她也不必在京城开着医馆,医治天下的疑难杂症,甚至在得知疫情后,毅然决然地远赴鄂州。 赵沉玉对于这在原着中的仁善医圣最是尊重。 在年清嫣道明来意后,赵沉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带着她进了皇城求见了赵归安。 拿着赵归安的旨意,赵沉玉领着年清嫣来了太医院。 医者仁心,对于此等利民之举,太医院的太医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原本有些犹豫,本想将自家一些祖传的针法、推拿等秘籍掩下,但见到赵沉玉认真地将自己所知之识托盘而出后,她们的心间凭空腾出一股热血。 这般的五殿下,当真配得上神明一词。 许是女子天生的同理心与仁善,又或是她们被赵沉玉的举动感动,她们决意毫无保留,倾囊相助。 当夜,各太医归家后,纷纷去了祠堂上香敬拜,祭祀祖先,为自己将家中祖传压箱底的东西交出去而请罪。 纤长淡黄的香被人拿在手中,恭敬地举高过头顶拜了三拜,而后动作轻缓地插到香炉之上。 太医念叨着:“祖宗莫怪莫怪,待我百年之后定亲自向您请罪。” 袅袅白烟萦绕着升腾而起,为沉木牌位点燃了一抹神性。 这一项项的举措,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人成神之举呢? 此一年代,在后世被称为——诸神并起。 第207章 熟悉的人 赵沉玉将所有自己了解到的浅显的知识整理成文稿后,交给了年清嫣,特意嘱咐年清嫣,《医书》的编撰是集齐了百家之长,一定要标注好各家的姓名。 最好加上祖籍地,某州某县某家,以免后世有争议。 对此年清嫣边一口应下,边接过赵沉玉递过来的册子一看。 密密麻麻的字迹,仅七日交出,这也不知五殿下是熬了多久。 年清嫣为免自己陷进去研究起来,干脆地翻到最后,一看署名——华夏。 和殿下在《农书》上的署名一般。 年清嫣不免好奇地指着问道:“殿下言道要认真署名,为何自己只标注个华夏?” “此为何人?” 赵沉玉看着那两个仿佛发着光红光的字眼,含笑道:“是千万个伟人,我的便就如此吧。” 在后来,《医术》的编撰趣事中,年清嫣记下今日的谈话,并言道: 长泽王向来行善不积名,所有谏言均以华夏代称,言道非她一人之功,不图利不求权,纵使当时举世诽议,但她仍诚笃踏实,不为所动,乃大安之圣也。 在将自己所学的所有知识悉数交出后,赵沉玉就将一切事宜交由年清嫣和太医院的院正负责。 年清嫣自投稿一事得到启发,借着大安月报将编撰一事告知天下,未曾想自己积攒的好名声竟然引来了各地名医赴京参与。 眼见着编撰《医书》一事已经步上了正轨,赵沉玉思量着自己要不要也停下来,编撰一些理科书籍。 但现下大安还是缺少了太多东西。 太医院和吏部仍然忙碌着,各地官员进京述职也是留好了布置。 不曾想,扈州竟然掀起暴乱,杀了官吏自立为王。 消息递到京城后,赵归安的登基仪式再次推迟。 今日的朝堂上,罕见地出现了昭明帝。 上首明黄的御座上,坐着一位病弱的中年女君,面容和缓地瞧着底下的百官争执着让谁去那边镇压。 大安建国至今二百余年,该有的积弊自然都有。 就拿鄂州之事来说,能串通一气贪污腐败数十年,便已然说明大安王朝的根系有多烂了。 内有腐败,外有匈奴,若不是出了个赵归安和赵之阳,估计都等不到赵沉玉出手,这个朝代就已经自己玩完了。 后世学者在研究到昭明帝在位时的历史,纷纷定论此时大安已经有了衰败的迹象。 多亏后来赵归安接手,手段雷厉干脆,赵之阳又镇守塞外,驱除匈奴收回州府,才堪堪为这大安延命百年。 而长泽王的出现,就像是给大安喂了一颗仙丹般,不要说续命了,这简直是让大安王朝直接原地飞升。 此外各类人才也喷涌而出,就像是此前百年的人才全部投生到了这个年代般,因此被喻为诸神并起。 如今朝堂上的大臣争论不休时,昭明帝抬手轻敲扶手,底下的朝臣立刻安静下来。 昭明帝笑眯眯道:“老五也成年了,该担点事情了。” “此次镇压,便让沉玉去吧。” 赵归安毫不犹豫反驳道:“母皇,沉玉不通战事,不曾习武,如何能镇守叛乱,望母皇三思——” 底下的朝臣也毫不犹豫跪下高呼:“望陛下三思——” 赵沉玉抬眼望向顶上的昭明帝,她眼神轻飘在空中,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只这一下,赵沉玉知晓,昭明帝是存心要她去死了。 当初留着她一命,除了是想引出重生后的叛乱首领,或许还想着让赵沉玉绵延皇室子嗣。 但昭明帝没想到,赵归安竟然会对赵沉玉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为免赵归安重蹈覆辙,因此昭明帝出手欲在生辰宴前杀了赵沉玉。 赵归安拦下后博弈成功,救下赵沉玉性命的同时,也让昭明帝看到了赵沉玉的弱小——弱小得随手就能捏死。 那便还是留着生孩子吧。 抱着这个念头的昭明帝,在看到赵归安让赵沉玉入朝为官后,改变主意再次动手。 可她没想到,安儿竟然如此忤逆她,此后更是将赵沉玉护得死死的,甚至将自己身边的瑶光都派出了。 便是赵沉玉自己也不知道,阿瑶和阿茶等暗卫为她挡下了多少刺杀。 死不了就接着做孕母,因此昭明帝试图插手赵沉玉的婚事,未果便下药,后又将赵沉玉打昏送到郁山月的手上。 赵沉玉自下药一事猜到了昭明帝的意图后,毅然决然地让府上众人及她自己喝下了避子药。 也因此当时才会怒不可遏地进宫揍了昭明帝。 昭明帝真不是一个东西! 现在的一切,昭明帝又布局多久了? 从大安月报起,纵容赵沉玉发布张县令的案子,失了官僚阶层的支持;纵容匈奴鼓励政策的实施,掀起舆情推波助澜,失了大部分的民心。 现在大安境内,想要她赵沉玉死的人应该不少吧? 果不其然,一些进京述职的大臣们虽有所不忍,但仍然赞许道:“五殿下面怀慈悲,浩荡正气,只需赶往稍加劝说,必定让对面缴械投降。” “殿下菩萨心肠,必定不会看着扈州百姓遭受苦难吧?” 未等旁的官员反驳,上首的昭明帝就疲倦道:“就这样吧,小五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说完,摆摆手:“退朝。” 一旁的内侍立即高声尖呼:“退——朝——” 赵归安拍了拍赵沉玉的头,言道:“沉玉放心,阿姐不会让你去的。” 不待赵归安再次求见劝说,民间竟然再次流传起来关于五殿下胆小怕事,置扈州百姓不顾的谣言。 和着前面的匈奴政策一起,赵沉玉彻底被架到火上烤了起来,在沸腾的民意下,赵沉玉不去也得去。 这一招操控舆情,还是第一世赵沉玉亲手教与昭明帝的。 第二日,赵沉玉启程去了扈州,赵归安连夜下令,调了一支军队去了扈州。 临走前,赵归安想将自己身边的阿瑶派到赵沉玉的身边,赵沉玉拒绝了。 登基在即,阿姐身边不容闪失。 赵沉玉带着阿茶和寻叶二人,并其他熟悉的暗卫启程去了扈州。 没曾想,刚到扈州外的第二天,赵沉玉就被反叛首领抓走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庞时,赵沉玉毫不意外。 毕竟她并没有亲眼看到这人死了,能在重生后的昭明帝和治国有方的赵归安手底下不声不响地掀起叛乱,并迅速夺下一州一府的人,必定是相当了不起的人。 有了在这两人手底下成功过一次的经验,如今再来一次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第208章 杀局 “是你啊。” 面前的青年依旧清瘦秀美,美而生盼的水眸中满是贪慕痴恋。 清雅润泽的声音响起,轻云缓缓笑道:“殿下,许久未见。” 说着,他起身挤上床铺,半躺着捧起赵沉玉的脸庞,眼眶微红,媚眼如春丝般缠绵在赵沉玉的莲白玉面上。 像是在掂量着哪里好下口一般。 最终目光定格,轻云张开红唇,一口含住赵沉玉的腮帮子,将那粉腮在口中来回挑拨着,时不时以牙齿轻轻摩挲。 又粘又热的触感,让赵沉玉不适至极,但她强忍着眉头,逼迫自己放松下来。 果然,阿姐给的暗卫中有昭明帝的人。 赵沉玉抬手一动,立即被轻云察觉到。 轻云动作一顿,眼眸抬起,静静地看着赵沉玉,像是想看进她的心里。 赵沉玉抬手,按到他的后脑上,轻轻拍了拍。 这一举动,立即让轻云红了眼,转而低头摄取赵沉玉的唇瓣,激动不已地进攻起来。 赵沉玉不动声色,只由着他释放着,毕竟她可没忘记。 这轻云疯起来,是真的可能吃了她的。 赵沉玉被掳走一事,很快被阿茶二人知晓,在击杀了那四个反叛的暗卫后,阿茶不得不亲自回去报信。 他已经很难信任这些剩下的暗卫了。 一路快马加鞭,京城就在眼前,没想到一队黑衣黄纹暗卫从天而降。 冬日的寒风实在寒凉,但仍然吹不去阿茶额上的热汗。 树上的叶子打着卷,和着刀剑声一同被吹了出去。 京城和云灵二州、扈州外的州府一片平静。 今年的冬天因着赵沉玉提供的火炕和蜂窝煤,并不难熬。 比起以往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减少出门,不让冷风灌进来的寒冬,今年的冬天格外热闹。 帘布掀开,两名行商的走了进来,坐到酒馆角落,招了小二点了一壶酒和一碟牛肉,便耐心地等着了。 “你们听说了吗?”一粗衣老头神神秘秘道,“那五殿下不是去平反了吗?” “听说瞧中那首领的美色,平到人床榻上去了。” “乖乖——”另一人咂舌道:“这五殿下先前不是还因匈奴王子的枕边风而颁布那个政策吗?” “可这五殿下之前名声不是很好吗?”另一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闻言,俯身过来唾弃道,“我就知道,这顶上的……” 他说着,冷笑一声。 角落里的行商二人闻言,对视一眼,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其中较为魁梧一人怒斥道,“殿下治水患疫情,建万里长堤,又是各种发明惠及百姓,你们哪来的颜面如此编排殿下?” 大堂内喝酒的人动作俱是一顿,瞧了过来。 被训斥的那老头当即愤愤道:“谁人不知这五殿下好大喜功,这些东西都是她抢来的。” “抢这些东西,又迟迟不封王,这还不是……” “她如何抢?” 另一个消瘦些的行商冷静打断问道:“远赴鄂州治理水患的不是殿下?镇压疫情不外泄的不是殿下?发明水泥昼夜绘图的不是殿下?” “你如今可以精神抖擞地站在这里,而不是窝在被褥里瑟瑟发抖,还不有赖于殿下的发明,天下谁人不受殿下的恩惠,你等有何颜面大放厥词?” “或者你是想说,殿下所到之处都有能人异士,且都允许殿下横刀夺功?” 说着,消瘦行商冷笑一声:“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那老头被说得面红耳赤,抖着手指着二人,只颤声说着:“你你你……”却无法说出半个反驳的话。 但如这行商般的人终究过少,赵沉玉的名声在昭明帝的推波助澜下,再次跌至谷底。 有心人都能看出赵沉玉被人针对了。 不说别的,稍微聪明的人都能从赵沉玉的举措中看出她的意图。 可问题就在于,能看出赵沉玉意图的人,大部分都是被她的举措所损伤到的官僚阶层,而她所向着的百姓平民又尚未开启民智,听风就是雨。 官僚阶层们也伺机而动。 有那狼心贼子趁机上奏,言道五殿下已然投敌,之前无论是鄂州收拢民心,还是其他举措,都是为着登基夺得赵归安的皇位,让赵归安此刻快速登基,而后歼灭乱臣贼子,一扬大安国威。 有那辨明是非的,客观言道五殿下的价值,要求救回,但不得让她再插手国事,此次扈州之祸便是起于赵沉玉的大安月报。 也有那心系五殿下的,多番上奏要求朝廷出兵。 各地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往京城,述职完或未述职完的臣子也俱是跪求赵归安尽快决断。 同时,各地关于大安五殿下因久未封王而心怀不满,意欲掀起战乱夺得皇位一事流传开来。 这一下,不明就里的人更是害怕有人趁虚而入,死命劝谏赵归安尽快登基,掌控大权,出兵镇压,一扬大安国威。 只短短几日,赵归安为赵沉玉造起的好名声,被昭明帝一把撕碎,并紧密织下网罗天地的杀局。 远在扈州,被轻云如珠如宝呵护起来的赵沉玉,自然不知道此事。 此时她被迫穿着红衣,和轻云在大红色的房间内,拜着高堂。 轻云将赵沉玉按坐到水银镜前,满是怀念道:“殿下可曾记得?此前你也弄出了水银镜,就在镜前,你亲手为轻云描摹细眉,增添闺房之乐。” “而今,却是我为殿下描眉。” 说着,轻云低头埋入赵沉玉的颈间,低声笑道:“殿下,你终于是我一人的了。” 轻云说着,手顺着赵沉玉的脊背向下滑去,就在将掀起她衣裳之际,外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来人径直闯入,直挺挺地跪在地下磕头道: “首领,太女登基,点了郁家五万大军前来镇压。” 第209章 重伤 轻云却是不慌不忙,起身回头笑道:“可记得我嘱咐过什么?” 来报的下属愣了一瞬,随即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再次俯身低头抖着声道:“属、属下知……” “噗——” 刀剑入体的闷声响起,他额头流下的炙热粘稠的液体缓缓滴落到地上,猩红染红了一片。 轻云一剑刺入这人的头颅,面上的笑甚至变都未曾变过。 秀美清瘦的青年回头,温婉妍丽地笑道:“外头的人不长眼,冲撞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说着,他漫步过来,用那双血红的手将要拿起桌上的秀黛时,赵沉玉一把按住秀黛,向后挪了下,皱眉道:“脏。” 轻云眨了眨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迹,惆怅道:“是脏了,我去外头处理一下吧。” “殿下——”轻云低头凝望着赵沉玉,眼中似留恋似回忆。 他在透着自己,看着谁? 看着前世的赵沉玉吗? 赵沉玉柔下眉眼,温和道:“你去吧,我且等你。” 看着眼前的皎雅女君这般模样,轻云竟是红了眼眶,笑了。 他控制不住地想抬手摸摸赵沉玉,但却瞥见自己满手的血腥脏污。 这要是上一世的殿下,一定毫不犹豫地怒斥他。 也是,这一世的殿下经历的事情和那一世完全不同,自然较为谨小慎微些。 但不变的,都是这颗怜悯的心。 轻云一瞬间冷了下来,起身不言不语地转身离去。 赵沉玉站起身,四下观察着,门外守着两个人,正互相对视着,像是在商量什么。 赵沉玉立刻心下警惕起来,在房内张望一眼,视线定格在那名侍从身上,走过去从他头上拔出那把匕首。 拔刀时,他头上的血还噗地溅了出来,溅得赵沉玉衣裳上漾开血红的痕迹。 赵沉玉将匕首藏于自己身后,听的外边的脚步声,立即伸手扶着地上的尸体放倒,悲戚不忍般为他阖上怒瞪的眼睛。 门外的人进来见到赵沉玉这般模样,嗤笑一声。 “殿下可真好心啊。” 来人正是守在门口的两人。 赵沉玉站起身,目含戒备。 “殿下既然如此好心,那当初又为何在小山村大开杀戒?” “这是做了亏心事,临头悔恨?” 小山村? 赵沉玉皱眉问:“小山村在哪?我未曾去过。” 那人听了,怒不可遏道:“殿下为着自个改命,命人在小山村大开杀戒,若不是陛下……” 另一人立即斥道:“住嘴!” 这一句,赵沉玉明白了。 为何总有人叫自己妖女。 为何昭明帝身边的暗卫总是不受自己的容颜的蛊惑。 若是被从小灌以血海深仇,那没人能喜欢上自己的仇人。 这轻云反叛,应该也是昭明帝的手笔,如此一来,扈州是否真的反了,还不一定。 昭明帝绝不会拿大安的江山开玩笑,但而今看来,她赵沉玉还是真的有本事来,让昭明帝如此恐惧。 赵沉玉边想着边盯着门口二人思索着。 那二人一人堵着门一人堵着窗,窗边的正是那方才出声嘲讽她之人。 若是堵着门的人先动手,她还可有一线生机。 那人斥责完,立马拔刀向着赵沉玉劈来。 所幸赵沉玉曾受过阿瑶和赵之阳的训练,杀人的功夫也许没有,但躲闪和跑的功夫可是十足。 几番躲闪,让赵沉玉近了大门。 就在赵沉玉要奔赴出去时,寒光一闪,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赵沉玉的肩头传至全身。 赵沉玉动作停滞一瞬,立即矮身躲过了另一把刀剑。 疼痛像是消失了一般,赵沉玉的大脑清醒到极致,借着错身躲过刀剑的功夫,竟然起身将匕首捅入其中一人的心口。 房内的两人都不知赵沉玉有匕首,因此从未对这废物殿下设防,不想她竟然反杀了一人。 那人看着胸口的匕首,口中缓缓吐出鲜血。 赵沉玉动作丝毫没有迟缓地夺走他手上的刀,转身持刀与另一人对峙。 就在此时,赵沉玉动了,毫不犹豫转身向门外跑去。 另一人也不是傻子,调起内力直接冲了上来,一刀劈中赵沉玉的膝盖后方。 赵沉玉被人劈得摔倒在地,脑海中蓦然响起赵之阳的话——沉玉,若你被人劈翻在地,一定要立即翻身向左边滚去,人都惯常使右手,会从右边劈来。 赵沉玉当即翻滚几下躲过直击心口的刀。 躲开刀后,赵沉玉紧接着想起赵之阳的另一句话——手上有什么甩什么,你有刀也扔出去,你拿刀也打不过人。 赵沉玉将手上的刀甩了出去,那人见了刀向自己扔来,当即提刀抵挡,赵沉玉趁机起身又跑。 神奇的是,站起身的赵沉玉恍若没受伤般,丝毫不曾察觉膝盖上的疼痛。 赵沉玉才冲出院子,便听得前边急匆匆的脚步声,心下抉择一番后,决意向着脚步声跑去。 轻云虽是昭明帝保下了,但他这种反叛过一次的人,不可能没有任何魄力手段。 昭明帝的人许是渗透的并不多,且大部分都集中在前边把持着州府之事。 赵沉玉赌对了。 且是大获全胜。 看到面前那个熟悉的清秀冷静女君瞬间变了脸色,惊恐万状地喊出声:“殿下!!!” 是阿瑶啊—— 赵沉玉提起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地,正要跑向阿瑶时,肩膀和膝盖的疼痛莫名席卷而来,让她动作越发迟缓。 下一瞬,脊背寒毛耸起,不祥的预感和剧烈的警笛声在大脑响起。 嘀—— 尖锐至极的警报声传来,赵沉玉立即将身子一侧。 下一瞬,胸前刺入一把尖刀。 阿瑶目眦欲裂,当即调起全身的内力,向着那人冲来。 见这一刀劈歪了,那人毫不犹豫拔刀出来,血小股喷出,正欲再刺下一刀时,已然被阿瑶踹翻一边。 赵沉玉失去意识前,赵之阳爽朗而戏谑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响——若是你觉着浑身一冷或不详预感,一定要侧身躲开,无论在干什么。 不过你这小身板,也许躲不过。 不—— 赵沉玉迷迷糊糊地听着耳畔撕心裂肺的喊声,想到。 她躲过了啊,之阳姐姐。 躲过了这一刀。 躲过了这真正的杀局。 第210章 第一世记忆 阿瑶接住怀中的女君,双手颤抖,竟然有些无力,难以回神地愣愣地看着浑身染满鲜血的女子。 殿下—— 是她错了,她不该离开殿下! 阿瑶竭力想控制自己发抖的双臂,但却无济于事,眼前一片模糊,她甚至看到有晶莹的泪珠滚落。 哭了? 不,现在不应该哭! 所有的念头只在阿瑶的脑海中转了一番,阿瑶便回过神,立即站起身,抱着赵沉玉跃身出去。 方才那人未曾伤到殿下的要害,此时应快些寻人为殿下救治。 还要着人传信,让京城快马加鞭,将人派来。 前线上,郁山月穿了一身玄铁盔甲,想起那名温润有礼却过分疏离的女君,眼神暗淡一瞬。 五殿下……不喜他。 无妨。 郁山月抬眼,冷厉的视线扫向对面缓缓驱马而出的秀美青年。 青年像是十分自大般,连盔甲都不曾着上一件,身上仅穿了一件火红嫁衣。 在黑沉沉的战场上,格外引人注目,红艳的颜色,刺得人眼珠泛红。 这般颜色的衣裳,为何会穿在这逆贼的身上,那衣襟的凌乱,又是因何而起? 该死的逆贼! 郁山月宽厚的大手紧握弓箭,当即架起弓箭,长眼微眯,一言不发地朝着那名秀美文雅青年射去。 雪白的羽箭飞驰而去,划破虚空,直直射向远处的那名出神的青年。 那人像是施舍般投来一丝的视线,而后抬起手中的长剑—— 叮—— 刀剑相交声传来,羽箭被冷光长剑劈开,直直没入一旁的黄泥地里,雪白的羽尾仍然在晃动。 一击未中,郁山月没有愤怒,而是冷静从容地举起手中的弓箭,下令道:“弓箭手准备——” 后面的军队立即顺势而动,高高举起的弓箭被荡然放下,直指对方,冷凝的嗓音响起: “放箭。” 一瞬间,无数如羽毛似的箭矢浩浩荡荡地向着对面飞驰而去。 后面的散兵们大惊失色,这一下纷纷乱了阵型,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 轻云看都没看上一眼,只出神地想着那座藏了明月的寂静院落。 那些暗卫到了吗? 有没有及时救下殿下? 果然啊,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来,毕竟那可是他的殿下啊。 听着耳边刺耳的尖叫声,轻云颦着眉头,抬起长剑刺中旁边人的喉咙,又干脆拔出,甩了甩剑上的鲜血。 这群人真是没用且聒噪。 轻云掀起眼帘,嫌弃万分地瞥了他们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抬起长剑,将后面的羽箭悉数斩落。 比起他那时训练出来的军队,可差的远了。 昏迷中的赵沉玉并不知晓自己的获救有轻云的手笔。 完全陷入昏迷中的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两世。 第一世她是平凡地穿越,所有的人都是第一世。 是的——所有人。 那时的昭明帝为着赵沉玉的诞生而喜悦,亲自将赵沉玉抱到自己的身边悉心照顾。 第一世的赵沉玉没有记忆,也没有扬名天下的美貌,只接受着正统的教育,与赵归安和赵之阳平平安安顺遂长大。 那时的太女是赵之阳。 可后来呢?许是根源里的善良与怜悯让赵沉玉的心肠软到极致,没有高高在上的孤傲和难以伺候的古怪脾气,热情开朗地包容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以至于让她身边的内侍轻云生出了不轨之心。 因灾难而被迫卖身进了皇城,见识了皇城中的糜烂奢华,轻云不满于大安赵氏的统治,一直不动声色地利用自己的身份试图掀起反叛。 但赵沉玉的出现让他软了心。 那便带上吧,带上前让殿下最后做一件事。 轻云在赵沉玉亲手做的桂花糕中下毒,毒死了昭明帝,而后带着赵沉玉假死离开了皇城,联合其他各个阶层的男子,掀起了暴乱。 赵沉玉也经此恢复了记忆,一边甜言蜜语地应付着轻云,一边为远在皇城的赵归安和赵之阳二人传递着消息。 赵沉玉传递消息做得隐秘。 因此昭明帝魂魄只看到了赵沉玉丢了皇女尊严,像是没了骨头般对着反叛头子献媚,还拿出各种新颖的东西进献于他。 有了轻云起的头,其他的地方也纷纷起义,最后联盟,一同推翻大安统治。 也不知这些反叛头子们是什么毛病,纷纷盯上了赵沉玉,病态地偏执而疯狂,共同求着下嫁。 轻云迫于无奈,念着大安推翻了,也该有一名女君登基。 恰好殿下性子仁善,都嫁与她,推上去做个傀儡皇帝也并无不可。 赵沉玉忍辱负重,周旋于几人之间,一直传递着消息。 在赵归安生辰那日,赵沉玉悄悄动手准备了桂花糕,和着火药的配方用密语一起悄悄递给了赵归安。 赵归安解开密语后,毫不怀疑地吃下了那块桂花糕——被下了毒药的桂花糕。 轻云早对赵沉玉的举措心知肚明。 昭明帝亲眼目睹赵归安吃下赵沉玉做的桂花糕而死去,转而去看赵沉玉。 赵沉玉呢?她正在一片敲锣打鼓中,要迎娶那几个反叛头子。 愤怒交加下,昭明帝昏了过去。 赵沉玉在看到家家户户悉数挂起白幡,披麻戴孝,知晓赵归安死后,不顾轻云还在前线,强烈要求提前完婚以示庆祝。 几个反叛头子也早已嫉妒于轻云得了赵沉玉的独特宠爱,顺势而为。 在热闹非凡的婚礼上,赵沉玉默不作声地点燃了绳子,用火药将他们都炸死了。 赵沉玉自己,也被他们的下属愤怒地施以千刀万剐的凌迟死刑。 待到轻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后,一切都结束了。 心如死灰的他,肆意地掀起战争,最后死于赵之阳的长枪下。 死去的那一日,阳光格外炽烈。 透过赵之阳冷傲不近人情的面孔,轻云模模糊糊中仿佛看到了赵沉玉。 初见她时,她笑容温柔而阳光,温声询问他:“你唤什么名字?” “奴唤轻云。”当时的他垂着眼,掩下所有的不屑和鄙夷。 “轻云啊……”殿下温软的嗓音含笑道,“很自由的一个名字。” 镇压了反叛,赵之阳也顺利登基了,但不通政务的她只是竭力维持着,心力交瘁,不过四十便英年早逝,最后也不过三代,安朝覆灭。 第一世的惨痛记忆,让昏睡中的赵沉玉眉头紧皱,外面传来冷冽的柔抚声: “莫怕沉玉,阿姐在。” 听了这声音的赵沉玉,不由地放缓了眉头,陷入了第二世之中。 第二世则是完全不一样了,重生者有两人。 昭明帝和赵归安。 而赵沉玉自出生起便带了记忆,面容却较上一世更加美丽。 是因为上一世弄死了那几个人,提前结束了反叛而得到的功德加持吗? 赵沉玉不得而知。 她沉默地看着昭明帝向襁褓中的女婴伸出手。 此时,门外稚嫩规矩的女童声传来: “母皇,你要做什么?” 昭明帝回过头,幼小的赵归安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只一眼,昭明帝就知道了,她的安儿也回来了。 第211章 苏醒 看着那双静如潭水的眼眸,昭明帝笑道:“安儿,你也回来了吗?” 赵归安不语,只迈开小小的脚走了过来,挡到了还是婴儿的赵沉玉前面,冷静问道:“母皇,您方才是要对沉玉做什么?” 昭明帝蹲下身,耐心道:“她是大安的罪人,我们要……” 话未说完,就被赵归安打断了。 赵归安冷静的眼眸注视着昭明帝,稚嫩的声音微小却坚定有力:“母皇,沉玉不是。” 而后赵归安将一切和盘托出,可以说,如果没有赵沉玉的消息,让大安几次削弱反叛军的实力,大安早便被亡了。 那轻云的反叛之心早便有了,得了赵沉玉还让他犹豫了几分,让本就苟延残喘的大安有了反击的余地。 要说赵沉玉完全没有一点错吗? 在赵归安看来—— 是的,沉玉就是没有一点错。 哪怕毒发身亡之际,赵归安也不认为她有任何错。 善良从来不是错,错的只是旁人因着善良而产生的恶念。 沉玉自己亦是受害者,她在反叛军的日子必定痛苦万分,即便如此,她仍然坚持着为了两个阿姐而周旋着。 赵归安将一切事情对昭明帝讲出后,昭明帝呆怔一瞬,竟然直接昏倒在地。 再醒来后,昭明帝忘记了一切,又重燃起对赵沉玉的杀心。 赵归安几番尝试下,都无法让昭明帝知晓真相,昭明帝也无法在赵归安的保护下杀了赵沉玉。 赵归安为此甚至夜间都和赵沉玉睡在一起,片刻都不敢离开。 二人之间的纠纷招来了好奇宝宝赵之阳的注意,这下昭明帝无奈停手,又想到了一招——捧杀。 先离间,再杀人。 因此昭明帝改变了想法,高高抬起赵沉玉,不停打压贬低赵归安,企图以此引起赵归安的嫉妒,挑拨二者的感情。 但赵归安是重生的,赵沉玉是穿越的。 赵沉玉知道昭明帝在她婴孩时期几番动手要杀了她的事情。 赵沉玉和赵归安便装作不和的模样,帮着赵归安糊弄着昭明帝。 直到那一年,十四岁的赵之阳遇刺身亡,赵归安被立为太女。 那一日,赵沉玉险些给赵之阳陪葬了。 昭明帝因此演出心怀愧疚越发宠爱赵沉玉的样子,甚至几番要废了赵归安。 她根本不知道赵沉玉好几次偷偷和赵归安骂昭明帝,两人偷偷摸摸地干了很多大事。 这些大事的功劳,都被心疼姐姐的赵沉玉安到赵归安的头上,自己却是担下了所有的恶名。 昭明帝也因此,看出来了,赵之阳只适合为将,赵归安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 而赵沉玉原本不多的恶名,在昭明帝有意无意的宣扬,和她自己本身杰出的演技,声名狼藉。 但赵沉玉的本性是善良的,加上这一世极其出色的外貌,还引得不少人追随,甚至还看破了凶神恶煞下的一颗慈悲心。 几次巡查让赵沉玉的名声险些洗干净了,还招了一堆的桃花。 疲于应对桃花的赵沉玉耿直到极点,这一世连搬都没搬出皇城,办公休沐,都在皇城。 没有人没有机会能见到赵沉玉,万般无奈下,这些男子和赵归安做了交易,入了赵归安的后宫,试图借机接近,赵归安心知肚明。 而昭明帝在察觉到晏星奔这名古怪男子后,抬手帮了一把。 然后,这一世的赵沉玉死于枕边人的割喉。 赵沉玉的死讯传出后,数十万男子自杀殉情,京城鄂州云洲,无数人当街嚎啕大哭。 赵归安心痛欲裂,想为赵沉玉彻底洗清一切名声,却被昭明帝几番搅浑。 最后,赵归安还是拿到了赵沉玉的手札,靠着责任感和微末的念想,拼命为她实现理想,为此熬干了身子,竟然比昭明帝走得还早。 赵归安走了以后,昭明帝彻底疯了,认为赵沉玉的期盼给赵归安带来了负担,使得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昭明帝不仅命人在正史中删去赵沉玉为数不多的功劳,还让人刻意抹黑赵沉玉。 一些人愤慨不平,着下野史记录赵沉玉的真实秉性。 由此导致了正野两世中截然不同的长泽王形象。 大安在赵归安不留余力的统治下,延续到了星际时代。 赵归安留下自己的手札,详尽地记叙了一切。 唯恐这手札流传不到后世,赵归安穷尽了一切防腐措施,终于在几千年后,为赵沉玉洗干净了名声。 到了第三世,也就是这一世。 昭明帝和轻云那几个反叛头子重生了。 这一世的赵沉玉她更美了,尤其是受到了千万年后星际时代百姓们的信仰加持,这一世的赵沉玉美得让昭明帝险些下不了手。 心觉赵沉玉的妖魔属性,唯恐赵沉玉又尽收人心,昭明帝将赵沉玉彻底囚禁起来,不允接触外人,不允与人交流。 隔绝了包括赵归安和赵之阳等一切皇女皇子的接触,绝不让她们和赵沉玉又生出感情。 但后来,为着解决那几个反叛头子,救下安儿性命,遭了天谴昏迷后的昭明帝一时不察,竟然让赵归安接触到了赵沉玉。 在赵归安插手后,赵沉玉被接出到了云月殿,一边听着昭明帝的蛊惑,一边是乖巧的女童,没了记忆的小赵归安矛盾到了极点。 无力反抗昭明帝,她只能尽力让赵沉玉在云月殿中保全性命,安然长大。 要罚——她先罚,阿姐罚了,母皇便没理由再罚。 要暗杀,那便布下人手,人手不足便不要出去。 直到现在—— 赵沉玉意识回归的那一刻,先是周身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下一瞬,一个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眉心,轻轻按压,又一只手拍上她的胳膊,轻微而有韵律地轻拍着,抚慰着她。 这力道和节奏,跟第二世时,阿姐安慰她的那只柔软孩童小手诡异重合。 赵沉玉的眼尾渗出了泪珠,那手一顿,起身洗了热帕子,规规整整地叠好,轻放到她的眼睛上。 赵沉玉彻底醒来了,置于锦床上的白皙柔手动了动。 赵归安敏锐地捕捉到,心下一愣,下一瞬立即将帕子拿下扔掉。 帕子被拿下的那一刻,赵归安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那双清澄莹润的眼眸。 她含着泪,眼神复杂地望着赵归安,似思念,又似悔恨,更多的是欣喜和庆幸。 苍白的唇瓣轻轻掀动,赵归安当即俯下身,附耳到她的唇边,微不可闻的沙哑嗓音响起,赵归安听到: “阿……姐,我、好想你。” 第212章 御驾亲征 京城的郊外,程衔青穿着玄色便衣,提着竹篮,竹篮上盖着一张深蓝色的布。 从布的缝隙中,依稀可见其中的纸钱和祭拜物品。 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耳边是飒飒的风声,程衔青准备去祭拜自己的父亲。 未走多远,出色的耳力让他敏锐地听到远处的打斗声。 程衔青当下面色一冷,将手上的竹篮小心地放置到一旁的大树下,而后掏出胸前的金吾卫令牌,脚下轻点,一跃而起,向着声音方向赶去。 赶到现场,程衔青没有冒冒失失地上前制止,而是隐藏起身形观察起来。 远处的树林空地处,有数十个黑衣暗卫围歼一个便衣清秀男子。 男子武力极高,面对数十人的围攻,虽浑身浴血,但旁边躺着的数具尸体彰显了他强悍的武力。 心下估量一番后,程衔青现身高呼:“前方何人,敢在京城搅事?” 一个黑衣暗卫立即出示令牌道:“暗城办事,请退让。” 程衔青一听暗城,当即准备离去时,阿茶眼尖地瞧见了他。 和殿下一同巡视街道的金吾卫,品行应是相当不错。 当下阿茶高呼:“快去报告太女殿下,五殿下被叛军捉拿,速派支援。” 一旁的暗卫阻止不及,当下也狠下心,提了刀向着程衔青而去。 程衔青闻言,非但不走,反而折身回去道:“我助你,你且回。” 他凭男子之身升职,靠得可不是一张好脸。 御书房内,赵归安接见了几名地方官员的述职,将近尾声时,底下的刺史犹豫斟酌后提到: “太女殿下,现而今大安境内的百姓皆对朝廷的各项举措指指点点,在臣进京前,亦有不服县令判决闹事者。” “这一切……”他欲言又止,不敢再说下去。 但一旁的官员却是跪下嚎啕大哭:“殿下有所不知啊,五殿下弄的这个大安月报,让县城的百姓怨声载道,好几个人纠结成团,聚众闹事,言道此前的案子判的不对。” “可哪有不对啊?这都是在刑部审过的,臣等……” “咳咳——”刺史当即轻咳一声,为难道:“殿下,五殿下确有大匠之才,为大安劳心费力,臣等心知,亦不敢松懈,只这殿下不在工部,反倒去了刑部或……” “这亦有损您的……威严。”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眼神中的含义,明目张胆挑拨离间,暗示损害的不是威严,而是权力。 这样的挑拨之言,折子上、朝堂上、接见大臣中,无处不在。 或委婉或直接,或严厉或中肯,让赵归安夜夜辗转反侧。 民间也流传五殿下在前线与叛军相勾结、谋求皇位的事情,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道,五殿下不久后必定假借被捕的名头投敌,诱了朝廷的军队坑杀做投名状。 赵归安看着底下低着头言辞恳切的二人,神色莫辨。 不待赵归安开口,御书房外猛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下一瞬,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径直大力推门而入。 “砰——” 御书房的雕花木门被推得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在房中来回扇动,镂空雕花之处,染上了斑斑鲜血,朱红刺眼。 阿茶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前,身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滴落,一旁的刺史县令二人立即侧身避让开,躬身行礼退下。 赵归安定睛一看,竟是阿茶,当即站起身,冷声吩咐:“瑶光何在?” “速速传她!” 阿茶此时才喘着气,断断续续地禀报:“报……报殿下,五殿下被、被叛军掳走,请殿、殿……” 殿字未说完,阿茶轰然倒下,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赵归安冷脸绕出书桌,边走边下达命令。 “郁家可在?着令郁……”赵归安本想安排郁连,话到一半,强大理智还是让她镇定下来,改口道:“着令郁山月,领军前去镇压扈州,务必救出五殿下。” “传祁乐风,点上三千人,跟我来。” 此时,阿瑶也及时出现,衣襟上还带着鲜血,像是刚出完任务回来似的,一声不吭地跪下。 赵归安停下脚步,冷眼盯着她:“选最放心的人,去把沉玉带回来。” 阿瑶闻言,当即一磕头,立即退下。 赵归安上了轿辇,着人起步到了紫宸宫,下了轿辇快步走入其中,对一切问好行礼视而不见。 一进紫宸宫,赵沉玉便见到昭明帝正接见一些地方大臣。 赵归安不动声色地扫过里面陌生的诸位大臣,而后缓缓行礼:“拜见母皇。” 在赵归安的面前,昭明帝向来都是温柔而宽厚的,当即让赵归安起身,而后奉茶赐座,旁的大臣也乐呵呵地看着这母慈女孝的画面。 赵归安摆手拒绝,直言道:“母皇,扈州叛乱,沉玉被捉走了,我欲领兵亲自前往。” 此话一出,在场的大臣们都皱起了眉头,默不作声低头细细品起了茶水。 昭明帝含笑道:“不准。” “登基在即,你作为太女,怎可肆意妄为?派人去便是了,要你欣赏的唐昭翡还是李流照?” 赵归安冷声道:“她们二人皆在西北,扈州在西南,如何赶到?” 昭明帝仍旧不允,赵归安也不走,二人僵持不下。 一旁的老迈大臣沉静开口:“这民间传言,五殿下看似被掳,实为造反,不知太女殿下可曾探清事情原委?” “不若稍稍退后一步,将事情探清再商议?” 另一位大臣也大大咧咧道:“是啊,太女殿下护妹心切,可这五殿下的风言风语可不少,这后院的夫侍又是那般的……” 说着,她摇摇头,言道:“这下一任太女夫,还没个着落吧?” 话语委婉,但个中意思都是暗示着赵沉玉狼子野心,直指皇位。 赵归安早便知道了,昭明帝此举并不是想挑拨她和沉玉,而是沉玉与其他的地方大臣。 沉玉为着大安呕心沥血,处处操心,未曾有一日好好休息。 而今她身陷险境,这群混账东西,却还如此落井下石。 赵归安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既然母皇不让我推迟登基,那我便提前吧。” “来人——”祁乐风一身盔甲躬身上前,腰间大刀寒光四射。 “寸步不离保护好母皇。” 祁乐风高声应下。 赵归安深深地凝视着前方的昭明帝道: “朕明日登基,御驾亲征。” 第213章 远离 雷厉风行地囚禁了昭明帝,赵归安又下令即刻准备登基大典。 她把持朝政近十年,赵之阳又怕地方大臣闹事,临走时留了五千人在京城。 加上这三千的亲卫,竟是无人敢对这突然提前的登基大典提出任何异议。 登基大典已准备良久,此前便推迟过一回,此刻陡然提前,礼部也硬着头皮妥善完成了。 京城中的众人在听说朝廷猝不及防举行了登基大典时,是难以置信的。 这太女殿下掌握朝政近十年,谁人不知陛下早想禅位,是太女殿下不允。 而今听闻是五殿下被掳了,众人才恍然大悟。 下一瞬——群情激愤。 百姓们纷纷磨刀霍霍、收拾行囊准备南下参军。 公子们或是日日歪缠着母父询问案情,或是直接带了家里的护卫准备南下救援。 所有的躁动,被赵归安一并按下。 登基后,赵归安不顾旁人的反对,点了公西然和李兼济二人监国,临走前将二人喊来细细交代。 交代了一切后,赵归安静静地望着闪烁的烛火,轻声道:“二位爱卿也知晓,母皇向来厌恶沉玉,我若未死,紫宸宫不得出入。” “但我若殒命,便去紫宸宫将母皇请出来吧。” 赵归安不认为自己会死在那一个小小的地方,可她仍然习惯性地做好万全之策。 毕竟国无小事,她已经任性一回了,不能再有一点纰漏了。 二人也未有多劝,只恭敬跪下道:“谨遵圣旨。” 在赵归安举行登基大典时,郁山月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回去,才在边关点好人马,后脚赵归安就追了上来。 有郁山月在,赵归安不欲正面上战场,她并不擅战事。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震慑昭明帝。 一切进展得很是顺利,唯一错漏的,是她估错了昭明帝设下的杀局。 自始至终,昭明帝并不是想挑拨地方大臣和赵沉玉的关系,毕竟无论怎么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她那张美得出尘、皎洁雅丽得面容迷惑住。 昭明帝还未曾见过看到赵沉玉而不晃神的人。 她从头到尾想的都是——杀了赵沉玉。 既然身边都是安儿布下的暗卫,那便设下法子,将人调离,让自己的人潜入进去动手。 此前刺杀失败过,现在盯得太紧了,为此,昭明帝不惜让出扈州,供那贼子折腾。 赵归安打下扈州,镇压反叛后,她见到的是满脸苍白,死一样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的赵沉玉。 那一瞬间,赵归安的呼吸停滞一瞬,脑海中闪现了一幅相似的画面。 画面中的沉玉脖颈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无论她怎么呼唤,都不睁开眼睛。 一旁的阿瑶也是满身狼狈,面容疲倦,看赵归安像是误会般,立即跪下恭敬道:“禀陛下,五殿下无碍。” 赵归安才回过神,缓步上前,轻轻将手指放到她的鼻子下方。 微弱却有节奏的呼吸,似羽毛般轻挠着玉指。 赵归安才收回手,目光又移动到锦被之下,慢慢地、动作轻微地将被子掀开,看到了扎实包裹着雪白躯体的透红纱布。 这一瞬间,赵归安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缓缓深呼一口气,将酸涩压下后,赵归安喊人在房内多添了一张床,白日处理政务,夜间歇在房中。 期间赵沉玉像是做噩梦般,几番挣扎哭泣,赵归安立即从床上起身,行至赵沉玉的身旁,小心轻声地抚慰着她,又怕她的眼睛哭干,以温水润帕,湿敷着她的眼睛。 三日后,赵沉玉终于醒转。 听到那一句话,赵归安未有多言,只轻轻拍了下赵沉玉的额头,笑道:“小傻子。” 赵归安这一笑,若春花绽放,美不可方物,冲淡了身上的冷厉,柔和与英气的结合,像是难得的神明垂怜般,让赵沉玉看直了眼。 睡意袭来,赵沉玉仍然坚挺着说出:“阿姐,你真好看。”才再次陷入了昏迷。 今日天气晴朗,天高气阔,窗外甚至难得地有鸟鸣声。 绿意盎然的树枝捻着绿叶,将生机送入木制窗框中,和着外头的风声摇晃,为着房内皎洁若明月的女君奏曲起舞解闷。 在西南地区,冬天并不是非常寒冷,养伤换药相当方便。 赵沉玉的伤也不便移动,决定在这边养好伤再走。 看到阿瑶端着黑乎乎的汤药进来,赵沉玉面如土色。 阿瑶也不免心疼,但该喝的药还是要喝,殿下喝药这件事从未让人操心过。 阿瑶摸着碗壁,估摸着药温下来了,便端着药小心翼翼地扶着碗,给赵沉玉喂下。 咕噜咕噜地喝完药后,赵沉玉拧着眉头忍着口中的苦涩。 年姐姐说过,不能喝水,也不能吃蜜饯,会冲淡了药效。 赵沉玉只能苦着脸熬着味道过去。 阿瑶收好碗,端着碗转身瞧见木框门外高大笔直的身影,俨然若白杨。 是郁山月,自从镇压下反叛军、收拾完残党后,他硬是红着耳朵垂着眼,日日站在房门外盼着见殿下一面。 阿瑶当即眼中一冷,恨不得拔刀斩了这垂涎殿下、借机勾引的无耻之徒。 他穿着一身白玉劲服,腰间是青褐色得腰带,勒出宽肩窄腰,底下得雪白裤脚尽收黑色长靴中,衬得双腿笔直健长。 端是让人垂涎三尺的好身材。 见了阿瑶出来,他垂眼轻声问道:“敢问瑶女君,殿下可曾醒了?” 阿瑶正想冷声呵斥他,就听着里边赵沉玉大喊:“我睡了。” 阿瑶&郁山月:…… 殿下自昏迷醒来后,郁郁了一段时间,得陛下开解后,越发活泼开朗了。 举手投足间也更加有了皇女风仪,不再谨小慎微。 阿瑶对此乐见其成,当即扯着嘴角对面前的清俊男子道:“殿下说他睡了,郁将军……” 郁山月薄唇抿紧一瞬,脚下如扎根般一动不动,垂着眼道:“那我便等殿下醒来。” 说完,他迈开脚步,玄色长靴将脚步声放大,哒哒哒的声音便向着赵沉玉的房门传去。 房门内的赵沉玉头疼至极,现在有了记忆的她,自然想起来了——第二世时,这位贵夫如何勾引的她。 仗着自己冷峻、不近女色的模样,和让人安心的冷硬军人气度,在深夜拜访她的云月殿,厚重的斗篷除下,露出里边单薄的寝衣。 雪白的丝绸勾勒出腰腹间的肌肉,人鱼线也隐隐透出,甚至延伸到那鼓囊的位置,让人血脉喷张。 他像是浑然不知自己有多让人误会般,低着头半跪着求她讲讲阿姐的喜好。 长发束起,低垂的后颈露出,从上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看到宽肩下,厚实有力的挺直脊骨,和挺翘圆润的臀部。 如今看来,哪是要问喜好啊? 赵沉玉真的不想和他再发展出什么关系了。 恢复记忆后的赵沉玉,只想着和阿姐原来后宫的那群男人,有多远离多远。 第214章 同意 赵沉玉对门外依稀透露出的人影视而不见,目光瞥向一旁的话本,期盼着阿瑶能听到她内心的呼唤,快些回来给她念话本听。 若不然就这样躺在床上,也未免太无聊了。 就在赵沉玉百无聊赖之际,门外传来泠泠似雪水的嗓音,冷淡却刻意柔和。 “殿下梦中可是无聊?可要山月为殿下解闷?” 赵沉玉:…… 这还顺着她的话调侃起来了? 赵沉玉气恼道:“你安静,莫要搅扰本殿的美梦。” 许是这些日子来得勤快,留心观察下,郁山月得知了些赵沉玉的喜好,对于这位五殿下柔善的性子也有了几分把握。 听了赵沉玉的这句话,郁山月不免欢欣雀跃起来。 纵使见不到,听听声音,这般在门外接触,也是知足了。 郁山月不语,从怀中掏出一本话本,展开米白的纸张,看着上边细小的文字。 碎散的日光透过屋檐,照到他冷峻硬挺的眉眼上,冲淡了冷冽,布上柔和的暖光,映照眼底的温情,像是雪水融化般的温柔。 冷冷的嗓音响起,似冬日暖阳般散入房中。 “三日前,李四曾提着鸡鸭去了一趟……” 潺潺的雪水声不绝于耳,他竟是知晓昨日阿瑶念到了哪里,接着昨日的部分念了起来。 赵沉玉本想将人赶走,但等阿瑶的时间太漫长也太无聊了,赵沉玉索性由着他念了起来。 反正她已经睡着了,阿瑶回来自会将人赶走。 赵沉玉这般想着,心安理得地听起了话本。 没把阿瑶等来,赵归安却是先来了。 还未进到院子,赵归安便听到郁山月泠泠读书声,脚下一顿,又迈步进去。 身后的脚步声传入郁山月的耳朵里,听出是谁的脚步声,当即停下声音转身跪下行礼道:“拜见陛下。” 赵归安随手请起,郁山月恭敬退让,长眼余光一扫,就见陛下进了那道他日思夜想的房门。 殿下如今伤势如何了? 听方才的那声音,应是恢复的不错。 尤其是昨夜做了那般的梦,让他越发地想见一见殿下。 想起昨夜那个旖旎的梦,梦中他穿着单薄寝衣跪在殿下面前,面容俊美冷厉,眼眸却含水婉婉望着殿下。 只是,他怎会在梦中求殿下讲陛下的喜好?这梦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郁山月听着里边一温软一清冽的声音,低头看起了手中的话本。 这话本又是有何魔力?他若是也会写话本,殿下会不会喜爱几分? 赵沉玉不知门外的郁山月还死等着,甚至为了博得她的垂怜,准备学着写话本去了。 她此时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赵归安,问道:“阿姐登基啦?” 赵归安上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探着她的伤口,边柔声答道:“嗯,你以后不必担忧了。” “阿姐为你想了几个封号,贤潇、东平、长泽、言政,你要哪个?” 听到那个熟悉的封号,赵沉玉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答道:“长泽。” 这个封号是第一世时,昭明帝为她精挑细选的,当时是期盼着赵沉玉能事事如意,寿命长泽。 第二世是赵归安提议的,认为功绩长泽后世的寓意很好。 这一世,赵沉玉未提,而赵归安竟然也选择了长泽。 赵归安闻言,抬手将被角掖好,点头应下:“好,封地为你选鄂州可好?” 赵沉玉点头应下,又转眼望向窗外的灿金日光,忍不住撒娇道:“陛下~陛下陛下陛下~” 赵归安扫了她一眼,“说吧。” “臣想去窗边看看风景,这般天气躺着实在可惜。” 赵归安方一口否决:“不行,你的伤口不便挪动。” “那阿姐抱我过去。” “不行。” 赵沉玉见状,有些气恼,又转而道:“那我想听书,阿姐能给我念吗?” 赵归安听了那声阿姐,赵沉玉的眼珠子又不停地转溜,心知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轻叹一声,赵归安起身按着赵沉玉的指挥翻出了一本《大安律法》。 深色的封面像是被人反复翻动过许多次,有些卷边褶皱。 赵归安拿了律法书,稳步走回来坐到赵沉玉的床边,才翻开看到内页的批注,顿住了。 上面的字迹秀气得不似一位女君,唯独尖钩处的凌厉可看出书籍主人的雄心壮志。 原是在这等着她,真是和批注内容一般大胆。 看着内页空白处密密麻麻的司法公开制度,赵归安淡定地翻过,沉声为赵沉玉读起了后边的律法来。 古板规矩的律法让人昏昏欲睡,但赵沉玉却是精神抖擞,满脑子都是如何具体实施计划。 两辈子了,正如赵归安了解赵沉玉一般,赵沉玉也相当了解赵归安。 这是同意了。 清冽低缓的嗓音传到门外,听着这生硬的律法,郁山月不由地皱起眉头。 五殿下还在养伤,陛下便如此严苛,不放过一点时间让殿下好生歇息。 思及此,郁山月将话本合上,视线偏移落到门扉上,薄而锐利的唇瓣微抿,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陛下未免太狠心了。 赵归安为赵沉玉念没多久,白皙双手便将律法书合上,玉骨长指搭在深色书籍上,衬得双手越发晶莹剔透、养尊处优。 赵归安双眼缓和望向赵沉玉,直言自己明日将要回京,叮嘱一番后,拿着那本律法书离开了。 第二日赵归安班师回朝,且留下了一个非常棘手的人物——郁山月。 而今郁山月又捧着话本到了赵沉玉的房门边守着,阿瑶几番驱赶,他愣是充耳不闻,只沉默地站在房门外,静静等候着赵沉玉有朝一日的回眸。 第215章 碰面 喧闹的长街上,一队腰挎刀剑的将士正百无聊赖地值守在一家书铺外。 书铺内,郁山月正认认真真地挑选着话本,外边一个年岁瞧着不大,还有些少年气的将士悄悄凑近一旁的坚毅男子,问道: “昨日殿下见了将军吗?” 坚毅男子尚未说话,旁边的另一将士接话道:“没呢,又是在门外念了一下午。” 说着,他忍不住抱怨起来:“这五殿下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架子,将军千辛万苦将人救出,结果现在连见一面都使不得,真是……” 少年将士也连连点头,又嘶了一声,拧眉问道:“这五殿下究竟给将军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他嘟嘟囔囔,打抱不平,“有了正夫,还能得我们将军另眼相待,竟然还这般冷待将军。” “二十一天了!将近一个月,愣是让将军在门外念了近一个月的话本!这朝廷……” “咳。” 坚毅男子此时才猛咳一声,打断少年人的话:“不得如此妄议殿下。” 其他的人纷纷闭嘴,互相挤眉弄眼。 其中一人一动,敏锐地听着里边郁山月的沉稳的脚步声,当即咳了一声,众人纷纷站直身子,端正神色。 郁山月在里头挑完话本,拿着大步走出,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扯着缰绳即刻驰出,余光瞥见后面的将士们正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当即皱起了眉头。 黑马一路奔驰,到了僻静的地方,郁山月长吁一声勒住了马,转而望向后面的几人冷声道:“回府后,一人领三十鞭。” 几人憋着气,闷声应下,瞧着颇不服气,郁山月的眉头更紧了,俊美冷峻的面容上布满寒冰。 “从始至终,是我仰慕殿下。” 郁山月平静道:“殿下曾直言于我无意,是我纠缠。” “为我打抱不平,着实没理。”郁山月拉紧缰绳,将马头调转方向,冷静道:“再加十鞭。” 说着,便纵马飞驰而去。 后边的人听了俱是羞愧不已,当即乖顺地追着郁山月上前去了府邸。 郁山月进了府,下了马,脚步轻快地向着院子走去。 殿下今日好似能出来走走了,他今日可在外头见见殿下吗? 拐出长廊,寒风扑面而来,郁山月当即推翻此前的念想。 这般严寒,殿下还是莫要出来了。 如他想着赵沉玉般,京城中也有人思赵沉玉若狂,而李远宁那几个,更是坐了马车南下,此刻怕是还有一日便到了。 赵沉玉还半躺在床上,听着寻叶用润雅的嗓音含笑为她念着话本。 “你不过一个平头百姓,竟然敢……” 郁山月才走到院中,就听着潺潺雅润的声音流到耳畔。 捏着话本的手一紧,郁山月脚下停都未停地走上前,跨上石级,伫立到房门外,静静地凝视着棕色门扉。 寻叶亦是听到外头的声响,声线一变,越发娴雅清润,只这话本内容—— “张三当即一怒,径直上前将人推至床榻上,一脚跨上她腰间,俯身将手伸向她胸前……” 郁山月越听越觉着不对劲,眉头耸成一座山峰,欲言又止。 殿下原也听这些吗? 那他买的话本…… 房中的赵沉玉并不如他想的那般安逸。 赵沉玉并不喜欢旁人念话本,看话本肯定要自己独自一人看,而今她肩上、胸口和膝盖后都有伤,而今胸口得伤口正关键,不便扯动伤口,连抬手翻书都使不得,只得让人帮忙念念。 本放空大脑,准备听得寻叶念话本,听着听着觉着不对,余光瞥向寻叶,他正温笑着,青衫乌发,端是一副温润如玉得谦谦君子模样。 鲜红的唇瓣正微微扇合,吐出暧昧而诱人的话语,眼睛还若有若无地瞥向赵沉玉,像是竹林深处的旖旎。 这人真是不分时间地点地疯。 赵沉玉本想喊停,但转眼一瞥,瞧见门外高大笔直青松似的身影,思索着要不要干脆以此吓退他。 但拒绝人为何要以损害自己的名声为代价? 念头刚上来,赵沉玉又反应过来。 是不该以损害自己的名声为代价,但看阅这些话本又怎会是损害名声的事情? 赵沉玉最终还是喊停了,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燥热。 寻叶话一停,门外便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叩叩——” 声音极其轻微,小心翼翼地,像是害怕打断什么似的。 赵沉玉不言不语,没有理会,此前她已明确拒绝了郁山月了,但这人实在倔到极点。 没听到里边声响,郁山月松口气的同时,长睫垂下,掩住眼中的暗沉失落。 殿下今日还是不愿理他。 到了第二日,让赵沉玉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郁山月照例来到赵沉玉的房门外,细细聆听了一下她的呼吸。 听得里边的呼吸并不规律,才站在赵沉玉门外的郁山月恭敬俯身对紧闭的房门行礼,而后翻开昨日精挑细选的话本,开始念了起来。 没念几句,院外嘈杂的人声传来,甚至一度压过郁山月的声音。 冷峻面容越发沉硬,他当即站起身,向着院外走去,才下了石级,就迎面碰上俊逸爽朗的苍蓝劲服的男子。 紧随其后的,是眉眼精致完美至极、颇具少年意气的公西辞,和温润儒雅、长身玉立的温予怀。 再往后还有另外两人,一人穿着简朴棉布长衫,面容白净秀气,周身气息干净到极点。 这几人,想必就是消息中提及的殿下正夫与二位侧夫,还有那位在太医院的贵侍。 这几人五官出色,气质独特而极易辨别。 最后一人则让郁山月的视线停驻一瞬,瞳孔微微紧缩。 最后的少年已然隐隐有了青年的模样,着了一身长青色锦袍,面容俊美至极,身上如冰雪般晶莹剔透的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极其瞩目,仿似汲取天地精华而生的雪莲化作人形。 只这一眼,郁山月的长指微微蜷缩一瞬。 这便是殿下那位绝色贵侍——寒露。 再往后则是他见过的那名妩媚艳丽和沉稳俊雅的两名内侍。 郁山月再次不动声色地巡视一圈,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和他撞型的男子。 就在郁山月打量众人时,前边的人却是扫了一眼便径直推门而入。 动作极其理所当然。 在房门外守了整整二十二天的郁山月借此向门内投出一缕极其小心而珍惜的目光。 目之所及处,红桌长椅,白墙山水画——没有那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殿下。 未出口的呼唤被郁山月咽了回去,低着头只看着手中的话本,仍静静地伫立在房门旁。 李远宁推门而入,转身就瞧见软榻上的赵沉玉。 她正坐在软榻上,身后是秀气冷淡的女君,头枕在人肩膀上,后背倚靠着半边身子,阿瑶还穿过一只手帮助赵沉玉翻书。 听到脚步声嘈杂急促,赵沉玉还以为是谁,转头一瞧,竟然是远在京城的皇女府众人。 乍一看这几人齐齐涌入,赵沉玉先是一懵,继而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她平静的日子…… 事情如赵沉玉所料,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先是公西辞和郁山月干上。 第二日,再一次在赵沉玉的房门外见到那名冷硬俊美男子时,公西辞面色一冷:“这可是殿下的侍卫?” “怎无人轮值?” 旁边的侍从矮身上前恭敬道:“这位是郁将军。” 公西辞自然知道他是郁山月,也自然对郁山月这般恬不知耻的行径而感到厌恶。 明知殿下已有正夫和侧夫,身为勇国公家的长子,还如此上赶着,冷待一个月,都愣是厚脸皮粘着殿下。 真是下贱胚子! 公西辞冷笑出声:“这昨日和今日都直挺挺地站在殿下房门外,我还以为是侍卫。” 郁山月对公西辞的话语充耳不闻,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怀中掏出话本,打开就准备念起来。 公西辞看郁山月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拿了话本念了起来,当着他的面勾引殿下,心中越发愤怒。 想到房中的那人对自己的冷待,正要抽鞭子时,缓柔的女声传出:“是阿辞吗?” 清柔的嗓音如山间泉水,立刻将他心头的无名之火浇灭了。 瞥了一眼沉默如山的郁山月,公西辞浑不在意地将手从腰间的鞭子上收回,嘴角缀着一抹笑,步子轻快地走了进去。 赵沉玉见着公西辞进来,才松了一口气。 再是温予怀软刀硬刺。 温予怀拿着放了汤药的食盒,进到小院,见着郁山月仍然站在这人,如沉默的松树般挺拔板直。 这般冷硬的军人气质,和京城中那位与殿下想搭档过一段时间的程卫士倒是有些相似,又有些许差别。 那程卫士倒是有点痞性,冷硬又有些圆滑变通。 而这郁山月倒是死性子,板直得很。 温予怀拎着食盒,温笑道:“可是郁将军?郁将军寻殿下有何要事?” 说完,不等郁山月应答,温予怀便偏头斥责身边侍从们,“殿下有伤在身,不便管教你等,竟不知你等如此不知礼数,由着郁将军苦守门外!” 话音刚落,侍从们登时大惊失色,跪倒一地,哭着辩解:“主子,非是我等不知礼数,而是、而是……” 温予怀冷下眼,神情愠怒,“而是什么?难不成还能是这郁将军不知礼数?” “你等迎将军时可是偷懒未将人迎至厅内?” 这一出戏唱得着实精彩,光是院中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就已是很声势浩大。 然郁山月只装聋作哑,一言不发地死站着,甚至还准备掏出话本念着。 温予怀也不好在指桑骂槐,毕竟殿下还等着喝药。 温予怀润雅眉眼一柔,雅韵嗓音缓而如玉石相击,“郁将军兴致好,予怀便不搅扰了。” “殿下还等着予怀,恕不奉陪。” 语罢,温予怀径直擦肩而过,冷月白般的长指一推,日夜对郁山月紧闭的房门便被推开,温予怀缓步而入后,又转身将雕花木门合上。 门再次回归他此前看了二十三日的旧样。 郁山月握着话本的手不自禁抖了一瞬,又缓缓定下。 殿下身子还未养好,且慢慢来。 比起温予怀和公西辞赤裸裸的敌意,李远宁和寒露却是对郁山月无视得彻底,仿佛没他这个人般,径直进入赵沉玉的房门,继而是软声低语,极其热闹。 宋然倒是好脾性,除了初次见面时的疑惑不解外,后续再见也只是笑着颔首示意。 并非是不够爱赵沉玉,而是宋然知晓,无论殿下的选择是什么,都要尊重殿下的选择。 殿下既然由着这人站在门外,自有她的用意。 心思单纯的宋然完全不知道,郁山月能站在这里,全凭他的厚脸皮。 但如今,即便是厚脸皮的郁山月,也将坚持不住了。 许是为了赵沉玉能更好的养伤,几人都是轮着一日日前来,从未在赵沉玉的面前起过什么争执。 时间平缓如溪水,潺潺而去。 因着养伤,赵沉玉除夕都未曾回去,是在扈州过的,而郁山月在除夕那晚,亦未曾离去,仍然静立在房门外。 赵沉玉早便可以下床走走了,头回下床出房门时,郁山月愣是呆怔许久。 许久未见殿下,她仍是那粉唇玉面、玉质金相的皎雅高洁的模样。 只苍白的面色、恹恹的神情惹人心疼,恨不得以身代其,承担她的痛苦。 但即便是这样虚弱的五殿下,仍然美得让人心头发颤。 郁山月才镇下心神,按下狂跳的心,正要搭话时,赵沉玉只朝他投来淡淡的一瞥,便收回视线,转而对李远宁道:“扶我去院中走走吧。” 这一刻,郁山月的心停了一瞬。 他没有再试图说话,而是静静地望着院中瘦弱的身形。 她瘦了好多。 第二日,郁山月端着锦盒,对着一如既往无视他的赵沉玉低声道:“殿下大病初愈,需好好补补身子。” “这是臣家中闲置的灵芝、人参等物,殿下可……” “不必了。”赵沉玉垂下眼睑看了一眼,抬眼望向他道:“郁将军不要再来,便是最好的补药。” 第216章 上奏 嫉妒的蔓丝本就在郁山月的心中疯狂滋长,而今听得赵沉玉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更是沉默到了极致。 赵沉玉浑然无觉般,说完话,便自顾自地扯着李远宁,让他扶着她走远些。 郁山月不语,捧着锦盒紧随其后。 这便形成了极其诡异的一幅场景。 前边的皎雅女君与旁边的俊逸男子相扶而行,后边紧跟着面容俊酷凌厉的男子,虽捧着锦盒,但凛然的气质,让人不会将其误认作为随从。 见郁山月仍然厚着脸皮跟在后边,李远宁蹙着眉回头瞥了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只低头询问着赵沉玉的状况,时刻注意着莫要让其疲累过度。 估摸着走的路程差不多,李远宁直接将赵沉玉打横抱起,抱着赵沉玉回了房内。 郁山月只跟在二人身后,跟着赵沉玉走出小路,跟着赵沉玉走过前庭,跟着赵沉玉上了石级。 李远宁抱着赵沉玉进了房门,方跨过门槛,陡然停下脚步,偏头余光扫向身后,淡声道:“郁将军就此留步。” “再往里走,便不合礼度了。” 话说完,李远宁抱着赵沉玉走进房内,绕过屏风小心翼翼地将赵沉玉放到床上。 郁山月只是停了一瞬,凝视着大开的房门,望着李远宁抱着赵沉玉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 仿佛看到未来般,郁山月抬起脚,迈过那道门槛,迈过那扇挡了他一个多月的房门。 李远宁为赵沉玉盖好被子后,才转身望向郁山月,正要开口时,郁山月道:“殿下,山月能否与殿下单独谈谈?” 李远宁眸色一冷,正要开口时,赵沉玉的声音传来:“远宁,你先出去,我与他谈谈。” 待人出去后,赵沉玉才睁开眼直视着红木床顶,“我身边的人已然满了。” “我不在乎,殿下。”郁山月认真地答道,“山月所求不过殿下。” “有无名份,山月不在乎。” “我亦不会予你子嗣。” “那山月过继便是。” 赵沉玉此时才颦眉望向他,他神色端正而严肃,黑沉的眼眸中满满都是赵沉玉的身影。 许久,赵沉玉才问道:“你母亲可不会允许你无子嗣。” “男子不能继承爵位,你必须得有一个女儿。” 此言一出,郁山月果不其然沉默了。 良久,他缓缓将手上的锦盒放到一旁的桌上,而后大步迈向床前,停下脚步又半跪在地,低垂着头望向赵沉玉,身上的压迫感和冷硬气息仍然还在,但却在赵沉玉的面前收敛得一干二净。 寒凛低哑的嗓音响起,“殿下,山月不在乎,母亲也不在乎。” “山月只求殿下能允山月长伴左右。” 赵沉玉觉着,若是勇国公在此处,必定抄起棍子将这人打死。 真真是恋爱脑到极致。 赵沉玉像是第一次认识郁山月般,定定地望着他。 “若是西南由你驻守,我定然上奏阿姐,让她另派人前往西南边境。” 赵沉玉冷淡道:“你之心性,不堪为主将。” 柔和的嗓音说出最残酷的话,让门外的李远宁心中不免生出兔死狐悲复杂情感。 殿下真真是对他们,没有半点情分啊。 房内寂静良久,赵沉玉正要张口让人下去时,郁山月蓦然开口问道:“殿下,郁家不在乎爵位。” 郁山月黑沉沉的眸子中,冷然苦涩:“郁家世代镇守边关,靠的从来不是爵位,臣等不会拿西南边境作儿戏。” “退下吧。”赵沉玉精力不足,不愿与他多费口舌。 郁山月像一座沉默的大山,静静的。 此时他才知道,对于天上的明月,他无法拔足狂追,他只能苦守原地,等着盼着明月升起后,流泻的月光。 那一日后,郁山月再也没有来过了。 赵沉玉的伤养得能下地自由行走后,便忍不住出门参观一下扈州。 扈州按照她那个世界的地图,应是云南位置,大街上最多的是各式菌子。 赵沉玉看得眼花缭乱,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买了许多的菌子。 看到自己仅付了一钱银子,眼前的摊贩便恨不得将摊子上的所有菌子都装给她的举动,赵沉玉出声制止道:“这一钱银子应是不足以买这么多的菌子的,店家莫要如此豪气。” 摊贩抬眼看了一眼赵沉玉,又迅速低下,土黄的面颊微红:“这是我的心意,贵人不必推辞。” 说着,他还忍不住询问道:“敢问贵人可是五殿下?” 赵沉玉颔首应下,致谢后便拿着菌子离去,徒留后面一街的人怅然若失。 只这一露面,赵沉玉在扈州的名声隐隐扭转。 那日见着的人归家后无不大肆赞扬,眼流孺慕。 赵沉玉身份尊贵,容貌妍丽脱俗,举手投足又颇为雅致风韵,见者无不惊叹。 但她的性子却是温柔亲和到了极致,清澄莹莹的目光,任谁都不会觉着这是一个包含狼子野心的人。 有这样的妹妹,怨不得陛下会怒而御驾亲征。 当初赵归安火速登基并御驾亲征的事情传遍天下,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说是不满扈州叛乱,还有人说是担忧五殿下安危。 更有甚者揣测,这陛下是不是要亲自去取五殿下的性命? 所有的流言在扈州叛乱被火速镇压下后,泯然无声。 叛乱平息了,而陛下竟然还在扈州逗留了近半月有余,纷纷猜测是不是受了伤。 但京城、鄂州及扈州的百姓自是知晓,陛下这是为了谁。 扈州百姓亲眼见着陛下在扈州逗留时,精神抖擞地巡了扈州,那些官员一个个提心吊胆,不敢有一丝怠慢,日日满头大汗地觐见述职。 半月后,赵归安起驾回京,仅她一人,这个消息让扈州官员们不由地松了口气。 这逗留的半个月,也引得扈州百姓好奇不已。 而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甚至远甚其名。 自那日赵沉玉买了菌子起,街上买菌子的人猛然暴增,还有人采了菌子偷偷放到赵沉玉落脚的府邸。 能下地自由行走后,赵沉玉亲自走访了一圈扈州,走完后不得不感叹轻云将起义的位置选在扈州真是明智至极。 扈州有山脉贯通,天险阻碍下,军队进攻镇压极其不便。 且扈州百姓多为少数民族,风俗不同,极易受到当时中原人的歧视和不公待遇,煽动情绪反叛是很容易的事情。 怨不得他能在第一世时将大安差点覆灭了。 但扈州最大的问题在于粮食,这也是制约着轻云反叛的一个致命点,因此他需要和旁人合作。 赵沉玉待着养伤时,也没闲着。 掌握扈州地理和人文后,赵沉玉斟酌着提笔写下几点措施。 首先是民族认同感方面,必须将少数民族优待政策延伸到扈州,加强扈州百姓对大安的情感。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但现金有的少数民族优待政策是较为针对性的,还要再完善。 赵沉玉提笔在纸上记下“少数民族优待政策”。 另外还需提出一个大民族的概念,参考中华民族,她可在大安境内提出中宁或中安民族,此等概念将包含所有民族,扩张到大安所有的国土范围内。 赵沉玉又在黑字旁边记下“月报宣传、大安民族”。 但此项政策和大民族理念,必定引起很多抵触心理,万一进一步引起仇恨心理,有百姓磨刀霍霍,那便加剧矛盾了。 毕竟大安不似她那边一样,有着极大的危机,能让所有人一瞬间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上一次针对匈奴的政策便已经引起了极大的波澜,这一次该如何彻底推行下去? 赵沉玉坐在宽大的红木椅上,凝神思量许久,缓缓圈出少数民族四个字,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姓。 她可将自己立作靶头,压下此前的那些大功绩,先行提出这些少数民族的政策,待情绪高涨发泄得差不多时,再将自己此前的功绩一项项抛出,另巡视天下,以此收拢民心。 如此操作,百姓必定愧对于她,民间的风声便可扭转,对于身边的少数民族,必定也将抱有一种愧疚。 至于官僚那边——让阿姐去解决。 想要实现大一统,巩固中央统治,少数民族政策必须推行贯彻下去。 除了青壮年成人外,也不能疏忽了小孩的教育。 要普及爱国教育,但爱国教育又必须与义务教育相挂钩。 没有一点甜头,如何让人去学堂内坐着听你讲忠君爱国的理念? 但这一点必定动摇官僚阶层的利益,因此如何推行义务教育,又是一项难点。 赵沉玉无意识地写下普及教育后,便全身心地认真思量着,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宋然已然进来。 见到硕大的红木椅上,全身心认真思量着的玉面女君,宋然的心便揪着疼,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而今才好了些,便不要劳神于国事。” 赵沉玉回过神,柔盈眸中倒映出一道身量极高,气质简朴干净的俊秀男子。 见是宋然,赵沉玉缓下神色,笑道:“那也不能成日躺在床榻上,太闷了。” “殿下可要看话本?”宋然说着准备去一旁的书架上拿话本过来,赵沉玉连声制止:“不必了。” 说着,赵沉玉视线温温灿柔,笑道:“阿然陪着我就好了,可否为我按下头?” 宋然无法拒绝这样的赵沉玉,当即羞赫着面,走到赵沉玉的身边,抬指为她轻柔地按摩起来。 赵沉玉顺势放松自己,将头靠到他的手上,再次思量起来。 思来想去,想不到温和推进义务教育的方法,最后只能摆烂地放弃自己解决的意图,决定写了方案就丢给阿姐去操心。 除了在文化精神上让扈州百姓走出去,还要在物质上满足扈州百姓。 必须让扈州发展起来,但这又谈何容易? 赵沉玉思量后,写下交通、经济发展。 宋然在后边按着,也看着,看着赵沉玉白皙柔软的细指下,提着毛笔写下的一条条措施。 关于水泥修路、以干蘑菇作为特产输出,另外种植玉米解决粮食紧缺问题等等。 赵沉玉写了一个下午,宋然也陪了一个下午。 最后,赵沉玉终于停下笔,转过头就见到宋然眼中满满的崇敬震撼。 “殿下真乃圣人也。”宋然干净清柔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仰慕惊叹,“扈州百姓必然世代感念于殿下。” 赵沉玉摇摇头好笑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况且,这些也不过是旁人提出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这一项项举措,都是她那个世界的结晶,赵沉玉不过将自己所学的知识拿出来,试着用到了这方面。 现在写下这些措施后,赵沉玉再一次坚定了普及教育和综合全方面教育的想法。 这些一项项的措施,放到现代都是义务教育阶段的必考知识点,在那边耳濡目染久了,习以为常,如今换了个世界,才知原来国家给予了她们多么珍贵的瑰宝。 想到这里,赵沉玉忍不住提笔写下两个字——华夏。 将方案大致推敲出来后,赵沉玉后面又窝在府里时时修改。 为此废寝忘食,甚至引得李远宁等人的劝诫。 再一次看到赵沉玉改着改着忘了时间,李远宁不得不排了个时间,每人每天守着提醒赵沉玉。 李远宁收回投向窗外湛蓝天际的视线,转眼瞧着沉浸着写写画画的女君,心头一热,提议道:“殿下,外头正晴朗,何不外出踏青一番?” 赵沉玉拔出自己的思绪,望向一旁俊朗男子,眼睛越发地亮了起来,忽而干脆地放下毛笔,激动地上前抱住李远宁:“你提醒我了!” “备马,我要巡游一遍扈州,每个县城都住上几日。” 想切切实实地制定出符合扈州发展的政策,那必定不能长居于府城。 府城下的县城,才是构成扈州的基础。 课本上说的——因地制宜,其中的“地”字概念,该是小到县城才是合乎常理的。 李远宁面色微变,紧张问道:“殿下可有扯动伤口?伤未大好,怎可如此莽撞?” 赵沉玉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而后不顾旁人的劝阻,带着满府的人准备去了第一个县城。 扈州的官员们还没松气太久,又迎来了某种意义上,比赵归安还严苛的赵沉玉。 第217章 道明真相 赵沉玉要了扈州地图后,本想全部走上一遭,但迫于年清嫣的威势,还是选定了几个极具代表性的县城。 第一个去的是通千县,赵沉玉没有让人提前知会,而是悄无声息地到了县城,刚到县城,便见着了县令家的公子。 他的小厮正拎着一人的衣领,聚众殴打,而公子本人则是笑声猖狂。 注意到后边停下的马车,县令公子当即嚣张跋扈地叫嚣着:“哪来的不长眼的狗奴才?刚把马车停到我的身后。” 县令公子还要多斥责几句,就见旁边的小厮猛然跪下,又抬手用力地将公子拉着跪下。 小厮将人拉下后,果断高声大呼:“拜见五殿下!” 语罢,头重重的磕到石板路上。 一旁的县令公子见状,立即收敛神色,大声磕头请安。 后边的人也停了手,跟着人请安。 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沉稳俊秀的青年,迈步走到那名被殴打的百姓身旁,将人一把捞起,坐上了马车前辕,一句话未说,直接使人驱车离去。 当然,没多久,通千县的县令就被摘了乌纱帽,进了大牢里了。 后来赵沉玉又去了昭阳县,看县城人口凋零,招来县令询问后得知,在山的那边盘踞着一个异族部落,人大多住到了山上,只偶尔下山来置换物品。 赵沉玉又查了下县城的其他资料,看着这县令是无功无过的,因此赵沉玉拿着赵归安走前留下的令牌,将其贬为县丞,又将那名少数民族混血县丞提拔为县令。 原来的县令无功无过,还能破格提拔那名有着少数民族血统的书生做县丞,也算是开明。 但他的问题就在于他的无功无过。 赵沉玉的方案是相当激进的,若是这人仍任此处县令,想必是极大可能将方案随意蒙混过关。 回去后,赵沉玉思索一番后,将自治州的概念添置上去。 这一路下来,赵沉玉摘了三个县令的乌纱帽,一时间,扈州官员人人自危。 扈州的百姓却是借此机会,充分地见到了传闻中的五殿下。 凡见过赵沉玉者,都将此前关于赵沉玉的各种负面传闻抛之脑后。 开玩笑,这般的女君,怎可能有那些险恶念头? 赵沉玉一路走访,有时招呼着人将她背上山去看,有时在县城的官府中看上整日的资料,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待在大街上看百姓们在忙什么。 一路上写写画画,终于在一个月后敲定了方案。 而此时,赵沉玉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启程回京了。 现今已是阳春三月了,距离阿姐登基,已然过去四月有余。 京城中春闱也结束了,公西砚不负其大安第一公子的名头,夺下了状元。 在打马游街时,公西砚数次眺望扈州方向。 比起此时街上的喧闹,他更想要在那人身边的宁静。 沈博雅也申请自鄂州调回京城, 在运作之下,去了吏部。 被他思念着一路上悠哉悠哉地,最后掐着四月初回到了京城。 在众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行李时,赵沉玉换了身衣裳,准备进了皇城见一见昭明帝。 刚恢复记忆时,赵沉玉对昭明帝的情感复杂到了极致。 第一世时昭明帝对赵沉玉的疼爱袒护并非虚假的,这甚至在某一瞬间动摇了赵沉玉。 但随后两世的刺杀也不是虚假的,赵沉玉在扈州想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定。 赵沉玉一路上闭目养神,直到马车停到了紫宸宫外,赵沉玉下了马车,在内侍的引入下,见到了面色苍白的昭明帝。 她正在花园中侍弄着花草。 听了后边的脚步声,昭明帝淡声道:“稀客。” 赵沉玉看着这与第一世相比,明显瘦弱许多的背影,说道:“和前两次比,你瘦了很多。” 昭明帝的动作一顿,继而将手上的水壶放置一旁,在这一世,她第一次正视赵沉玉。 这次被迫做了太上皇,被自己选中的太女清了身边所有的人,昭明帝依然没放弃想杀了赵沉玉的念头。 现在的赵沉玉对赵归安的影响太深了。 昭明帝缓步走向一旁的亭子里,抬手沏茶,白渺如烟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隽秀的面容。 赵沉玉走过去,坐到她的面前,轻声下令:“你们都下去吧。” 周围的内侍领命退下,赵沉玉又命令寻叶将身边的暗卫都撤离到远处戒备着,不允任何人前来。 看赵沉玉轻而易举就将她紫宸宫内的侍从悉数请走,昭明帝依然面不改色地细细品茶。 赵沉玉注视着那张满是苍白病气的脸庞,开口道:“我从未背叛过大安,亦未曾背叛过阿姐。” 昭明帝掀了掀眼睑,不明意味地笑了笑,扭头看起了外边的蓝天。 赵沉玉接着道:“第一世,被掳走后,我周旋于他们几人之间,为阿姐传递着消息。” 此话一出,像是触动到昭明帝般,她转过头,嘴角完全放平,面无表情地盯着赵沉玉。 赵沉玉直视她的眼眸,将一切事情娓娓道来。 一句句话被清柔的嗓音吐出,落到昭明帝的耳里,犹如尖刺锋利地刺向她的大脑。 昭明帝听着赵沉玉的讲述,将自己记忆深处的细节挖掘而出,惊觉这一切竟然都能对上赵沉玉的陈述。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昭明帝手中的青瓷茶杯传出清脆的声响,叮地一声,茶杯竟然裂开了一条缝,淡绿茶水正沿着缝隙渗出,流满苍白的手心。 赵沉玉像是未曾注意到面前昭明帝的失态般,接着讲起第二世的记忆。 昭明帝越听,心绪越发不平,直到赵沉玉讲完,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端起手中的茶杯,送至唇边,喝了满嘴的茶叶。 昭明帝浑然未觉地嚼着口中的茶叶,视线早已从赵沉玉的身上移开,思绪繁杂。 许久,昭明帝挪眼看向赵沉玉,冷笑一声问道:“这是你的新策略?” 第218章 明白真相 赵沉玉站起身,平静地注视她良久。 她来时还抱着微末的期盼。 盼着昭明帝能明白,能醒悟,能悔恨地向她道歉。 第一世的疼爱不是虚假的,那一世的赵沉玉比赵之阳和赵归安还受宠。 第二世的捧杀也迷惑了穿越后的赵沉玉,让她愿意与赵归安演戏糊弄昭明帝。 因此赵沉玉的内心深处,是有着少许的希望的。 但而今看来,有些人真的不堪为母父。 昭明帝看赵沉玉此番反常的表现,反而定下心神,徐徐起身,“你希望听到什么?” “是想我认错?”说着,昭明帝像是觉着好笑般摇摇头,“你竟是如此愚蠢。” 愚蠢地还怀着对她的孺慕、对她的善意。 真是愚蠢啊! 赵沉玉蓦然笑了,轻声道:“是,我很愚蠢。” 话音刚落,赵沉玉毫不犹豫抬手,露出手臂上银光箭弩。 在扈州时赵沉玉想了很多,最后决定在回京的路上,绕个路,找到了晏星奔。 没想到第一支微型箭弩会用在昭明帝的身上。 昭明帝瞳孔放大的瞬间,赵沉玉按下手中的箭弩。 银光划破空气,在日光的照耀下焕发出绚烂的光,噗哧一声,深深地刺入昭明帝的胸口。 昭明帝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捂着胸口的伤,退了一步。 但亭子的空间极其狭小,亭口的路被赵沉玉堵住。 赵沉玉轻而易举地再次抬起箭弩,对准昭明帝的肩膀处,再次按下机关。 噗—— 又是一声利器刺入皮肉的声响。 冷银箭矢刺入昭明帝的肩膀。 眼见着赵沉玉又抬起手臂,昭明帝当机立断,翻身跳入湖水中。 “砰哗——” 巨大的水花声引起了远处暗卫的注意,寻叶立即返身出现,便见到赵沉玉独自一人站在亭子中间。 太上皇呢? 水声是? 寻叶立即扭头望向湖面,碧蓝的湖水上,正有红色血迹和着波澜涟漪而扩散开。 该不会—— 寻叶呆怔间,赵沉玉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匆匆吩咐身边的暗卫救出昭明帝后,寻叶飞身跟上赵沉玉。 赵沉玉手上的箭弩还有一发,但她没有用了这一发。 不是因为昭明帝跳入湖中,而是她在按动机关时,脑海中瞬然滑过的画面。 第一世时,昭明帝毒发身亡后,赵归安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出来时泛红冷凝的眼眸盯着她,颤抖着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脊背。 而后赵归安死后,京城递来的雪白纸张上,黑色的凌厉散乱字迹,是之阳姐匆匆写下的安抚,言道无需赵沉玉委曲求全,她自会带着军队杀了这群逆贼。 再后来,是赵之阳带着她逃学爬树的顽皮身影;是赵归安板着脸打了她手板后,又垂着眼睑为她上药的冷白面庞。 是赵之阳站于她身后,边调笑赵沉玉的瘦弱,边抬手纠正她姿势时,吐在她脸颊旁的热气;也是赵归安冷声训斥她不学好,天天沉迷话本,但又能从她的御书房中的榻上摸出最新的话本。 历经两世,无论是否有记忆,赵归安和赵之阳对赵沉玉的爱都没有变化一丝一毫。 这一瞬间,赵沉玉按在箭弩上的手指不由地松开了。 她是真的很愚蠢啊——过分愚蠢的善良了。 她就是一个傻子,一个天下最大的傻子,要被人万般唾骂的圣母。 赵沉玉本想结束这边的事情后,去求见赵归安,献上自己的大一统政策。 但而今,赵沉玉胸口闷到极致。 于赵归安和赵之阳而言,这一世许是最美好的一世。 没有第一世大安的覆灭,也没有第二世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赵沉玉终究愚蠢圣母至极。 她明知此时留了昭明帝一条性命,未来必定永无宁日,必定永世提防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 但赵沉玉实在舍不得—— 她实在舍不得伤害此世的赵归安和赵之阳。 沉默地上了马车,沉默地回了五皇女府。 赵沉玉的封号典礼因她伤重,一直未曾宣读,她在回来之前还想着要了扈州做封地。 而今赵沉玉只想睡上一觉。 被赵沉玉放了两次冷箭的昭明帝也陷入沉睡之中。 僻静的紫宸宫今日极其喧闹。 偌大的殿宇中,无数穿着深蓝太医官服的人来来往往,满头大汗,面色沉重严峻。 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映照到白墙上,俊美冷厉的女君——赵归安正听着暗卫汇报今日的事情。 宽敞的檀木床铺上,躺着面色苍白到极致的隽美女君,面上皱纹沟极深的太医拈着手中的银针,凝神扎入昭明帝的太阳穴上。 昭明帝原就因逆天改命,救下赵之阳并提前杀了几个逆贼头领,而遭了天谴,为此甚至一直窝在紫宸宫中养病,连朝政都无暇顾及。 因为体弱,数次被赵沉玉伤及身子。 做完针灸的太医急忙对身后的人道:“药呢?人参片呢?快些拿来。” 拿了人参片,太医将昭明帝口中应急的人参片取出,置换上这百年人参片。 昭明帝肤色如纸一般白,意识昏昏沉沉,几番漂泊。 对于赵沉玉说的话,她本是只字不信。 她只相信自己的记忆。 而今濒死之际,她却是听到了,看到了。 她听到了第二世时,赵归安几番对她说的话。 她看到了赵沉玉在第一世时引爆的火药。 这一瞬间,她茫然至极,心脏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赵沉玉说得是真的啊…… 这一切,竟然是一场误会,一场她狂妄武断引起的误会。 瞬间,巨大的恐慌席卷她的全身,昏迷中的身子一阵狂颤,一旁的太医大惊失色,边按住昭明帝的身子,边连声高呼: “张太医!张太医!” 张太医立即将手中的毛笔掷下,转身急奔而来,深呼吸一口气,拿起了金针。 昏迷中的昭明帝不知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只恐慌到极致,满脑子都是赵沉玉。 第一世乖巧的赵沉玉,第二世活泼的赵沉玉。 ——以及这一世,谨小慎微的、沉默的赵沉玉。 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张太医行金针之法时,余光瞥见昭明帝的眼角水光一闪,一颗泪珠滑落。 她究竟对赵沉玉做了什么啊? 她怎么如此、如此如此如此如此如此的愚蠢。 她—— 想起那些对赵沉玉的刺杀,想起第二世赵沉玉死白的面色,一股剧烈的疼痛席卷她的全身。 沉玉——她的沉玉…… 张太医又见昭明帝的眼角水光一闪,竟是源源不断地滚落泪珠。 她想见到沉玉,她要见到沉玉! 信念陡起,一股生机猛然升起,张太医敏锐捕捉到这瞬间的生机,当即变换了一套针法。 第219章 烦杂心绪 赵归安穿着明黄长袍,沉心听着暗卫的汇报,思绪复杂到极致。 正如此前她抢先在昭明帝之前动手罚赵沉玉般,在赵沉玉回京前,赵归安先将昭明帝的人手全部清空。 真正意义上的清空,上至各地方上的大臣,下至暗城这股庞大的势力。 被剪去羽翼后,昭明帝又被赵归安一直囚禁在紫宸宫。 往昔还能出来走走,而今是迈出一步都不允,身边尽是赵归安的人。 但也仅限于此了。 这是赵归安的母亲,是将她抱到怀中亲手教导帝王之道的母亲。 昭明帝笃信赵归安会是千古明帝,甚至越过赵之阳将皇位交给赵归安。 在赵归安初掌朝政时,她会拖着病体上朝,予赵归安底气。 便是对赵沉玉忌惮颇深,她也仍然会答应赵归安沉稳冷厉下,偶尔的小任性。 昭明帝心疼赵归安,因此她对赵归安养着赵沉玉睁只眼闭只眼。 就当养只小猫小狗吧,总归她能给安儿兜底,凭暗城的势力,杀个被囚禁的皇女不算什么。 因此赵归安在昭明帝几番动手刺杀赵沉玉后,她总是会先对昭明帝动手。 为何母皇和沉玉会是如此不死不休的关系? 赵归安笃定,这其中绝不是一个妖僧、一句蛊惑谣言能挑拨的。 这其中必定是有更多赵归安也不知晓的过往。 但会有什么她不知晓的过往吗?赵归安在此世接手赵沉玉后,便将她此前在冷宫中的八年翻了底朝天。 自小研习帝王之术的赵归安远比上一世的姐死妹接位更为老练,赵沉玉在云月殿的十年也没被她漏了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既然不是这十八年,那只能是更久远的过去了。 赵归安脑海中浮现一幅幅陌生的画面。 那是她从前零碎的梦,现在看来也许不是梦。 赵归安曾拿寻叶和阿瑶的事情试探过赵沉玉,得出的结果让她心惊。 沉玉对一些事总有预判,如昭明帝一般。 这算什么?佛家轮回? 赵归安垂下眼睑,将情绪悉数掩下,在明亮烛光中,显得格外冷清而不近人情。 收好金针的张太医走出屏风后,一眼对上赵归安冷淡的眸光。 若是真的冷淡,便不会一直紧盯着屏风后瞧了。 陛下这样夹在太上皇和五殿下之间,也是极其为难。 张太医收敛好繁复的心思,迈步上前躬身行礼,因抢救良久,滴水未进,嗓音有些嘶哑。 “禀陛下, 太上皇已退热,但……”说到这里,张太医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赵归安。 她没看着张太医,而是凝神望着屏风里。 嘶哑嗓音顿了一瞬,又接着道:“熬过今夜,陛下的性命暂时无虞,但应是醒转不了。” “只能这样昏睡着,日子若是久了……” 张太医话未说完,便被冷白大掌制止了。 赵归安缓缓收回视线,将目光投注到张太医身上,“我知,不必多言。” “有劳张太医了,且先歇息吧。” 若是醒转不了,依靠古代贫瘠的医疗条件,长久不得科学的养护,纵使贵为太上皇,也难以撑过十年。 张太医悄然叹了口气,领命退下。 张太医才退下,一旁的亲卫上前,艰难开口:“陛下,殿下那边……” 赵归安摇头,淡道:“不必了。” 自始至终都是母皇对不起沉玉,沉玉心中有愤也是应该的,她不该罚沉玉。 在赵归安看来,“天下无不是母父”这句话是最大的笑话。 任何情感都需要双向维持,而不是靠着一个身份理所当然地要求旁人付出。 无论是母父对子女的,还是子女对母父。 赵归安踱步进去,挥退一众侍从,徐徐在床榻边坐下,目光久久停驻在昭明帝苍白无血色的面上。 这一守,便是一夜。 第二日的朝会被取消了,赵沉玉回京后上值的第一日,巡了一圈工部和郊外工坊农庄。 良种的培育也进展顺利,但要像现代那样的高产水稻,还需要更长时间的筛选,许是十年二十年的漫长时间。 《农书》的编纂也完成了,但因赵沉玉的盘算,只公布了春耕部分的,余下的筹谋着后续。 离了赵沉玉,工坊的进展慢了许多。 毕竟是突然从古早的封建农耕社会,一下飞到近现代的蒸汽机,因此工部的官员们能维持着蒸汽机项目,并取得一点小进展,已经很是了不起了。 《医书》的编撰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赵沉玉的建议下,将医书初步分出内外两科。 至于更加详尽的内科分法,被太医和年清嫣否决了。 中医不似西医,哪有病医哪里,而是讲究一个牵一发动全身。 在如今检查手段仅望闻问切的基础上,绝不可将内科细分。 在外科的编撰上,赵沉玉此前特意去信赵之阳,请她派一个医术绝佳的军医来京参与编撰。 人来了,赵沉玉指出的缝合、开体之术,众人初闻虽面色大变,但能在一个领域做到极致的,又怎会是那种古板至极的人。 也许明年,《医书》便可问世。 赵沉玉思索许久,定下了后续的计划。 第一要务还是利用蒸汽机,研究出有效的现代机械。 毕竟制度的变革和政策的推进,都少不了科技。 司法公开制度在三年内是无法实施的;扈州的扶持也需等待修路,使得交通便利;普及教育也需要大量的生产。 如今即便是改进了造纸术和印刷术,书籍纸张等东西也依旧昂贵,并非故意哄抬物价,而是落后的生产技术导致的。 因此蒸汽机的改进与演变尤为重要。 现今可先行进行官职改革,阿姐才登基,正是变革的最佳时机。 赵沉玉翻出了自己此前写下的官制改革方案,又斟酌着进行修改。 上面废除了中书门下两省,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但为了不让阿姐和之前一样猝死,赵沉玉还是加上了内阁制度。 此举加深的皇权集中,但于后面赵沉玉的计划实施极其有利。 无论是少数民族还是普及教育,若是皇权集中些,阿姐可更加顺利地将制度推行下去,此后再推行司法公开,更能将权力关进笼子里。 赵沉玉将自己关在五皇女府里,用了五天将官制改革完善成方案。 待她从闭关的状态出来后,听闻了昭明帝陷入昏睡状态了。 放在现代,这叫植物人,大概率是醒不来了。 想到自己手上的这些真正说得上是颠覆朝政的方案,赵沉玉还是挺期待她五年或十年醒来后,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大安。 赵沉玉打定主意,拿了方案就去了皇城寻了阿姐。 第220章 难以忍受 进了皇城,一路顺遂到了御书房,哒哒地快步走入,正要高声喊阿姐时,赵沉玉猛然对上一双冷润矜贵的眼眸。 一身深蓝色的官袍长衫,非但没让他变得老气横秋,反而越发突出他骨子里的贵气冷傲。 在他见到赵沉玉的一瞬间,赵沉玉敏锐地察觉到他黑石般的眼眸渐渐焕发出亮光,身上的冷也收敛起来,越发突出那股温润的书卷气。 ——是公西砚。 他正和一群官员在御书房中,不知在和阿姐汇报着什么。 但而今便能随同面见阿姐,而非在翰林院中修书,这官职未免也升得太快了。 脑海中的念头极多,但速度很快地一闪而过,未等公西砚眼眸完全亮起,赵沉玉便已经移开了视线,自觉地走到旁厅的软榻上上坐着。 公西砚的视线克制不住地随着赵沉玉的身影而移动着,直至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余光中。 心下黯然,但见赵沉玉如今这般模样,身上的伤想必已无大碍。 公西砚放轻呼吸,试着聆听房中的呼吸声。 听得偏厅内,衣裳摩挲软榻的声响,想必是殿下爬到了榻上。 再接着是翻动纸页的声响,这是在看话本?还是在翻阅方才带的资料? “公西大人。” 听得身旁的轻唤,抬眼正见上方的威严冷沉的视线打量,公西砚面色如常地答道:“臣以为,翰林院的书籍编撰可……” 旁边同属翰林院的官员听着,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视线不觉诡异起来。 这公西大人平日里说话——好似没这般吧? 清润雅和的声音传来,赵沉玉不禁感叹。 不愧是大安第一公子,这声音放现代,哪怕乱配,这声优的饭碗也砸不了。 赵沉玉的思绪只是从这上边略微拐了个弯,又是如常低头看起了自己手上的官制改革方案。 公西砚此番声音提醒了她,翰林院似乎也可以发挥出旁的用处。 翰林院集各式人才,诗书礼乐御射等,佼佼者甚多。 但便是这样的人才,平常便是陪着皇帝解闷或修撰书籍,而最上面的大佬们又和中书省撞了职能。 官员制度冗余,而人才又被官职束缚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 赵沉玉思虑着,提笔记下相应的想法。 普及教育,除了降低学习成本外,还需要大量的老师,各行各业的人才都要有,若是那时再来考虑,未免太晚。 而今翰林院若是解散,多出来的人恰好能填上这些位置。 但现今不能操之过急。 赵沉玉想着提笔添上一些,越发专注,直至一杯温热的桂花茶被推到她的手旁。 赵沉玉才将思绪收回,注意到对面冷沉板硬的女君。 登基后,赵归安身上的威势越发重了,哪怕只是低头品茗,都自带一股凛然威赫的气息。 注意到前边人盈澄的目光,赵归安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掀起眼帘望向赵沉玉。 对上目光的那一瞬,满身的威赫冷硬悉数退散,赵归安还是那个板着脸拿书敲她头的阿姐。 赵沉玉立即两眼放光地掏出怀中的方案,堆到案几上。 连司法公开都同意了,这些其他的更不在话下。 将方案大大咧咧地拿出后,赵沉玉高声喊了一句:“来人。” 不待旁边离赵沉玉更近的内侍反应,外厅的晚香立即迈步应声上前,行至软榻前低垂着头,柔白的面上隐见红润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蔓延。 “烦请为我拿下笔墨纸。” 晚香恭敬应下,又掀起纤长睫毛,凝情水眸望了望赵沉玉,才转身拿了物甚过来,轻轻放置赵沉玉的面前,素白长指屈起,粉嫩的指尖滑过雪白的纸张,像是不舍般。 赵沉玉道了声谢,拿了纸就极快地投入进去,写写画画起来,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媚眼抛给瞎子看。 想要将一切的政策彻底推行下去,修路势在必行,必须加强中央对地方的辐射,以防再出现鄂州那般的事件。 赵归安翻过一页资料,纵使看到那么多隐晦动摇制度的法子,亦是面不改色。 这一坐,便是坐到了傍晚。 赵沉玉在宫中用完膳,晃晃悠悠地走到皇城门口时,一辆华美的马车停到了她的面前。 车窗打开,探出半张玉似得容颜,温笑着问道:“殿下可要归家?” “臣赶巧散值,殿下可要搭上一程?” 赵沉玉瞅了他一眼,脚下一迈,左右张望一番,未瞧见旁人,便听得面前的人道:“殿下,今日下午无需当值,皇城中怕是无旁人了。” 赵沉玉看都不看他一眼,边绕开马车边回道:“多谢公西大人,但不必了。” 也不是不能走回去。 听闻此番冷淡的话语,公西砚眸中低沉,虽明知赵沉玉瞧不见,但仍然偏头将自己隐藏在窗后阴影处,润雅的嗓音有些干涩。 “路途遥远,殿下贵重,还是……” “不必了。”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赵沉玉甚至看都没看公西砚一眼,一直迈步向前皇城门口走去。 冷漠而又残酷至极。 殿下对阿辞,亦是如此无情吗? 为何这样对他? 公西砚本不欲予赵沉玉非上马车不可的压力,也不愿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但奈何心口酸胀疼痛,让他难以忍受。 公西砚下了马车,仍然注意着自己的仪态,不动声色地抚平衣角,抬眼向赵沉玉离去的方向望去,瞳孔立即紧缩。 娇小的女君身旁,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精致俊秀的青年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抬手招了招唤道:“阿兄——” 第221章 压抑 公西辞灿若星辰的眼眸中,满满都是欣喜与期盼。 头一回体验接殿下散值,又赶巧碰见三个月没见面的阿兄,公西辞觉着今日真是美好的一天。 但他的阿兄,却呆怔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只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赵沉玉扯了下公西辞的衣袖:“走吧,快些上马车回府。” 公西辞抬手握着赵沉玉的手,像只小猫般撒娇,精致的面容即便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 “殿下~等等嘛,让我和阿兄打个招呼。” 两只交叠的雪白的手,在淡淡夜色中格外夺目。 耳畔刻意放柔的少年清朗声,也是响如雷霆。 刺眼又刺耳。 真让人羡慕啊—— 公西砚的目光久久停驻在那二人身上。 面对阿辞时的殿下,总是有几分耐心和隐隐的温柔。 与方才,连说句话都不愿的冷漠,现今的殿下真让人向往啊。 好想…… “阿兄!”清朗的声音带着不满在公西砚的耳旁响起。 公西砚即便现今才回过神来,也神色自若地掀起眼帘望向公西辞,淡淡道:“近来可好?” “与殿下之间可有争执?” 公西砚的神智告诉他,他不该再问殿下的事情,他甚至不该再见到殿下一眼。 那是阿辞的妻主,那是他最疼爱的弟弟的妻主。 他不能对不起阿辞,他此生也无法和殿下明面上修成正果。 但——他忍不住。 忍不住地将视线留连到殿下的身上,忍不住地想听到殿下的事情,感受殿下的存在。 阿辞真的太幸福了。 公西砚低眼笑着,余光却是投向远处的女君。 她正专注地望着公西辞的背影。 公西砚情不自禁地向着公西辞靠近一步,惹来了公西辞奇怪的目光。 公西砚抬手拍了拍公西辞的肩膀,心中想着的却是——这下殿下是该看到他了吧? 殿下是看着他了吗? 殿下再不看着他,他真的快疯了啊…… 赵沉玉等了一会,公西辞才与公西砚谈完,如狗狗般直扑到她的身上,搂抱着她的肩膀,将自己的下巴磕在她的头顶上,粘着她走。 如胶似漆的模样,格外引人羡慕。 浓稠黏腻的嫉妒被夜色掩盖住,在无边的黑暗中翻滚咆哮。 昏黄的烛光下,殿下的雪面越发白皙,面上的无奈和纵容也越发灼伤人眼。 仿似有人低声压抑地呐喊着——殿下、殿下。 赵沉玉若有所觉地脊背一僵,仿佛感受到极多的注视胶着在她的背后。 赵沉玉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前段时间昭明帝还是把她的名声搞臭了,有些影响到京城的百姓了。 此前,这样的视线已经越发少了,流言猖獗,这也跟着嚣张起来了。 只是赵沉玉自己还得再忍上一忍了——少数民族政策还得再当个靶子。 但《农书》此等造福民生的书籍,赵沉玉也不愿一直压着,因此便下了决定,冠以华夏之名发布。 这原也是华夏人民的结晶。 回到了府上,赵沉玉顺着习惯,下了马车就要往书房方向走。 马车上的公西辞见状,当即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径直落到赵沉玉的面前,两手紧抓着赵沉玉的胳膊,口中不满娇嗔:“殿下又要去书房了吗?” “殿下今夜不能陪陪阿辞吗?” “阿辞许久未同殿下抵足而眠了。” 在扈州养伤,李远宁不允任何人在赵沉玉那儿过夜,哪怕赵沉玉可以上山下河了,也绝不允许。 粗粗算下来,府上的夫侍们与赵沉玉已然近五个月未曾同房了,自然是思念入骨,瘙痒难耐。 公西辞说着,双眼湿漉漉地盯着赵沉玉,面上漫上绯红,浑身像是浴满水汽般,在这初夏四月的月色中湿热着。 细细端详一番,赵沉玉恍然惊觉公西辞已然褪去了少年的模样,身子也高了她一个半头,此时弯着腰胸口前倾,红润的唇不知何时已然贴近到她的鼻尖。 炙热的呼吸拍打在圆润秀气的鼻尖上,胳膊上的双手越收越紧,身子也贴得更近,像是想将赵沉玉完全塞入自己身子里藏起来。 不让任何人看到。 亦不让任何东西抢夺殿下的注意。 院中夜色昏暗,平添一股暧昧旖旎气息,旁边公西辞的内侍挥手将旁人散去,唯独春分像是没看懂暗示般,仍静静地站在原地。 暗自唾骂了一句春分不懂眼色,那内侍便自行站到院门旁守着。 赵沉玉拍了拍公西辞的胳膊,“莫闹了阿辞,事情紧急,今夜我还是歇在书房。” 公西辞眉头一皱,又缓缓松开,欣然道:“那阿辞陪殿下一同去书房。” “阿辞等殿下干完自己的事情。” 公西辞说着,面色越发红润,那红艳艳的血色,从脖颈蔓延到锁骨,双眼迷蒙,但紧咬着,如饥似渴地盯着赵沉玉。 赵沉玉看到公西辞这番模样,哪会不知晓他在想什么? 干完事情后,又要去干什么? 能在书房搞这种事情,公西辞瞧着已然兴奋到极致。 赵沉玉抬手一把敲到公西辞的头顶上,将人敲醒后又一把将人推开,“我有正经事,你莫要瞎掺合。” 公西辞向后晃了晃身子,稳住后又见赵沉玉转身要走,立即长腿一迈,大步上前,手臂一张,直接将赵沉玉整个人搂抱在自己的怀中。 赵沉玉还没来得及呵斥,便感受到后背传来的胸腔震动,而后是闷到极致的嫉妒。 “百姓们都如此编排殿下,殿下缘何还要为他们殚精竭虑?” “那般的言论,那般的眼神,殿下为何不在意?” 公西辞说着,手上的力道越大,胳膊收得越紧,甚至不顾脖子和脊背的难受,径直将自己的脸埋入赵沉玉的耳后。 “阿辞在意殿下,阿辞思念殿下,但殿下的心里永远都是国事,无半点家事。” “有时,真的很想屠遍天下人——” 妈啊,公西辞什么时候病入膏肓了? 赵沉玉冷不丁地吓了一跳,挣扎着要离开公西辞的怀中。 公西辞不愿松手,甚至直接就这姿势将赵沉玉一把抱起,左手搂着赵沉玉的背后,右手向下绕到赵沉玉的膝盖后,将人公主抱起,紧紧地塞入自己的胸口前。 “殿下要去哪?”公西辞的眼眸褪去了湿沉的水雾,眼底的渴求贪慕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呼吼喧啸着,要将眼前的人完全吞吃入腹,藏入自己的骨子里,不旁人再看一星半点。 也不让她再将心思分散到那些恼人的白眼狼身上。 公西辞思之如狂,抱着赵沉玉就要转身上马车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长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公西辞转头,春分正站在一旁,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低头行礼道:“公西侧夫,殿下尚有要事。” 话语间,春分还小小地挪了一步,挡住了公西辞去往马车的路。 公西辞眉头一皱,脚下不耐地踢了一下,看着眼前妩媚艳丽的内侍,公西辞杀心顿起。 杀了他—— 杀了这独占了殿下数十年宠爱的人—— 该死的、卑贱的蛆虫…… 春分低垂着眼,视线中只见赵沉玉玄黑色长靴,心中寂寥,对面前腾腾升起的杀气视而不见。 此时被杀了也好,殿下便会永远记着他了。 而不是现在如一个透明人般,入不得殿下的眼,上不了殿下的榻。 春分不敢勾引殿下,怕如寒露般被遗忘拘束在后院。 还不如内侍的身份,日日可相见。 公西辞的手掌一紧,握紧赵沉玉的膝盖和胳膊,眼中幽暗深沉,心中炙热翻滚。 杀了他吧—— 杀了这些占据了殿下全部心神的该死的家伙—— 就在心中念头越发幽暗之时,公西辞后脑勺猛然传来一阵疼痛,当即眉毛一扬,正要发火时,公西辞低头瞧见赵沉玉清澄的视线。 盈润的眼眸望着他,冷静内敛,无一丝一毫的愠怒。 “放我下来。” 赵沉玉这句话一出口,公西辞后背立即起了鸡皮疙瘩,心口一紧,忙不迭地将人乖乖放下。 赵沉玉一站稳,抬眼盯着公西辞,“屠遍天下人?” “还起了杀心?” 赵沉玉的眼中失望到极致,冷淡道:“在公西府的那几个月,你的礼度修养是半点没改变。” “你阿兄身上的大义你是未曾学到一星半点。” 公西辞越发慌张,明明皎洁辉白的面容近在咫尺,却又远遥千里。 尤其是听闻那公西府和阿兄几个字,更是触动他敏感的内心。 赵沉玉还正要接着往下说时,就见面前五官面容精美绝伦的青年嘴一瘪,曜石般的眼眸滚落一颗颗泪珠。 赵沉玉惊呆了。 公西辞哭着揪住赵沉玉的袖子道:“殿下是又要把我送回去学规矩吗?” “阿辞知道错了,阿辞不要回去。” “阿辞不要见不到殿下。” 说着说着,公西辞哭得越发汹涌,抬手抓着赵沉玉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面上挥下。 “啪——” 清脆的响声唤回赵沉玉的神智。 公西辞白嫩的小脸上,一个红肿的掌印浮起。 赵沉玉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掌,低头一看,果不其然,红了。 掌心真疼—— “殿下……”小小的呼唤声起,赵沉玉抬眸望去,公西辞像是被人摧残过一般的狼狈,眼眶深红,面上掌印显眼,泪痕满面。 但这更让人想在这精巧俊美如娃娃的男子身上施暴。 想看这往昔骄傲耀眼的青年,白肤潮红,发丝凌乱湿透,衣襟大开地躺在榻上,神情污糟不堪地向人哀求着,彻底崩溃腐坏。 或者说,此时的公西辞距离这个状态仅一步之遥了。 新婚甜蜜尚未享受多久,便从天堂跌落地狱。 先是被赵沉玉送回去学规矩,耐着几个月的寂寞渴望,好不容易被接回来了,但殿下又一直投入于国事。 此时能看到殿下,尚且能忍耐一二。 但后来殿下又去了扈州,被擒,好不容易见到人,殿下又是拖着病体去处理国事。 回了京,殿下还拿他与阿兄对比—— 殿下,百姓民生便是如此让你着迷吗? 若是得不到爱的注视,那让殿下恨到极致,是不是也能看着他? 殿下,再不看看他,再不陪陪他,他真的快坏得彻底了。 眼前青年的神情越发癫狂浑噩,让赵沉玉迷惑到极致。 她细细回忆了一番扈州之行,除了被她毫不留情赶走的郁山月外,便再没接触其他旁的男子,只是沉迷于扈州事宜。 这公西辞的这番模样,活像是她出轨了一般。 还是说—— 赵沉玉难以费解地打量着公西辞。 这人疯到嫉妒大安百姓? 这不能吧? 她的大事可还没结束,公西然还没退下,公西辞不能发疯。 赵沉玉当机立断,拉下公西辞的脖子,抬头予了公西辞一个深吻。 一吻结束,公西辞愣愣地抚上自己红肿的唇,呆怔问道:“殿下……” 赵沉玉抚慰性地摸了摸他的头,“近日事忙,是我忽视你们了。” “但我确实忙碌,你且先在房中等我可好?” 公西辞被赵沉玉主动的亲吻而搅乱了思绪,此时心中只炸开了花,听闻赵沉玉这般说道,当即眉眼飞扬,撒娇道: “那殿下要早些回来。” 赵沉玉软着声将人哄走后,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后院剩下的人,应该是没这么疯的了。 李远宁温予怀二人识大体,宋然心思纯洁至极,寒露这路痴也乖巧胆小。 唯独寻叶和长忆这两人要注意。 寻叶没了权势还可放放,但长忆可是还掌管着天下耳目。 赵沉玉叹了口气,在书房处理完事情,便去了公西辞的院子里。 这一去,可是传遍了五皇女府,让其他的几人心中无端生出了期盼。 今日去了公西辞的院子,明日是不是也会来他们的院子? 赵沉玉不知道这些在想什么,只是进了公西辞的院子,最后还是被他纠缠着去了他院子的书房。 进了书房,书桌、书架、软榻上,若不是赵沉玉拦着,他还准备背靠窗框上去了。 他还大胆地拿了时兴的颜色话本,柔喘低吟,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念着,赵沉玉捂了几次嘴,都不肯停下,直言要念殿下最喜爱的东西,让殿下记住他。 赵沉玉面红耳赤羞到极点。 她是喜欢话本,但她不怎么看这种话本啊! 第222章 反常 第二日天蒙蒙亮。 赵沉玉睁开眼,意识回归的那一瞬,手腕脉搏处传来湿热的触感。 眼眸下移,就见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容,正微张唇瓣,叼着她的手腕处,呈现一个依偎状。 赵沉玉面上微红,镇定地移开视线。 昨晚公西辞太过分,赵沉玉索性也没收敛,公西辞反而哭着咬着她的手腕,各种低语求饶,含含糊糊湿湿热热。 与平时反差大到极致。 看他浓密乌黑的睫毛仍然阖着一动不动,睡得极沉,赵沉玉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腕抽回。 才动了一下,公西辞猛然惊醒,瞪着迷雾眼眸,警觉地望向赵沉玉,看身旁仍有那抹身影,公西辞才缓缓松下戒备。 “殿下要去哪?” 喊了一夜,水没喝多少,公西辞的嗓音自然有些沙哑。 赵沉玉看他已经醒了,干脆抽回手起身道:“我要去演武场,你可要同去?” 纵使不舍,但公西辞仍然知道,不能妨碍殿下白日当值。 那便抓住每时每刻。 公西辞粘着赵沉玉锻炼,又粘着她送她去当值。 马车停在朱雀门外,公西辞跟着赵沉玉下了马车,目送着她进了朱雀门,转眼一看,正瞧见一旁不知伫立多久的公西砚,当即眉飞色舞地抬手招呼。 公西砚视线久久停驻在公西辞面上的春风和脖颈旁的红痕,竟是一个招呼未回应,径直走入朱雀门。 刺眼至极。 公西辞看阿兄一反常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情颇为愉悦的他不欲细究,转身上马车,回府骑马去踏青。 初夏时节,万物蓬勃生长,而赵沉玉却不能跟着一起踏青,也不能窝在家里把落下的话本看完。 她只能站在殿外,等着待会的早朝。 殿外无数的朝臣将目光投注到赵沉玉的身上,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到她的手上。 那只白皙柔嫩的手,正拿着一本奏折。 朝上众人最恐惧的不是左克的嘴、太女的怒,而是五殿下手上的奏折。 拿了奏折,就代表着有人要不然倒霉,要不然加班到疯。 赵沉玉没站一会,就见旁边来了一人挨上来,微笑问好:“殿下今日瞧着甚是神清气爽,近来可是有好事临头?” 赵沉玉扭头,正见是中书舍人在她身旁与她寒暄,当即视线有些飘移,将自己手上的奏折往旁边藏了藏。 她是有好事,可你没好事了。 赵沉玉面不改色道:“好事哪能天天有,不忙疯便好了。” 中书舍人也瞧见赵沉玉的手上动作,俯身过去低声问道:“殿下这次朝会是要提什么新鲜玩意?” 赵沉玉:“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听此言,中书舍人心下暗道不妙。 殿下这回是冲着她来了。 是要提出什么新东西? 中书舍人想着,期盼着接下来的日子不要太忙。 她还准备着去登高踏青。 殿门大开,赵沉玉迅速地大步进去,这番举动更是让人心下一紧。 跑得如此之快,只能说明殿下此次来势汹汹。 一众朝臣神色严峻,唯独一旁的温御史老神在在地移步入殿,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进来的朝臣见赵沉玉一反常态,不是坐在上面的位置准备摸鱼,而是在底下左列队头站着,更是心中忐忑。 各种隐晦的视线彼此交错,结合方才殿下对中书舍人的态度,朝臣们纷纷猜测殿下此次是不是要对中书舍人动手。 这也不能啊,没听说中书舍人得罪了殿下,也不曾听闻中书舍人有何过失。 “陛下驾到——” 尖锐的声音传来,一众猜想按下不表,殿内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除赵沉玉外。 赵归安看到凤台空置,不见熟悉的身影,当即偏头一看。 熟悉的人正俯身行礼,看似恭敬实则双眼无神。 沉玉必定在掂量着待会该怎么说。 赵归安无声地收回视线,迈步上去坐定。 随着众人起身,感受着身后若有若无的目光,赵沉玉决定速战速决,抢在所有人的前头迈出队列。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来了—— 朝臣们的目光紧紧地锁定住赵沉玉,看她施施然展开奏折,红唇一张,“臣感于大安的官制烦杂……” 等等等等,这是能这样大大咧咧说的吗? 朝臣们的瞳孔瞬间放大,便是低头神游的人也抬头看向殿宇中间的赵沉玉,又看了看上头的陛下。 如此张扬地插手朝政,竟然未招训斥,必定是事先通过气的。 陛下对殿下真真是信任至极。 朝臣们或是低头,或是斜眼用余光偷瞄赵沉玉。 潺潺似流水的温柔女声还在继续,且话语越发让人胆战心惊。 “臣细细研究了一番后,发觉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官制冗余,且职能重复……” 随着这番话,朝臣们的视线悄悄地移向旁边和顶上中书省门下省的众人。 果不其然,悉数脊背僵硬,目光森森然地盯着中间的女君。 这些繁多的视线非但没有让赵沉玉知难而退,反而加快了语速,迅速地将那些奏折全部念出,而后啪地一声合上,俯身行礼:“望陛下深思。” 话音刚落,殿内陷入了寂静。 众人不是傻子,陛下未曾打断,且殿下的奏折思虑谋划如此周全紧密,绝不可能是殿下一人手笔。 别的地方官不知道,她们这些京官可是清楚着呢。 五殿下最苦恼的便是遣词造句,用词向来质朴直白。 今日的奏折却是文理结合,用韵用典悉数完美,个别语句甚至能看出陛下的习惯。 看来官制改革,陛下是势在必行了。 五殿下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角落中的史官亦是呆怔许久,才猛然回过神,抖着手,几番以毛笔点墨不成,才深呼吸一口气,按着颤抖着的手,润墨后款款落笔。 《安史·长泽列传》元光二年,长泽王于朝会上奏,道官制冗余……洋洋洒洒数千字,朝野寂然。 落笔至此,史官抬头看了眼。 大殿内的官员们叹着气摇摇头,而后迈步走向殿宇中间。 没有人知道,今日大安的官制改革,是后来万世太平的开端,也是大安国命绵延数千年的基础。 后世盘点大安元光年间的名场面,除了鄂州反腐、蒸汽机诞生这两桩外,第三件便是官制改革。 其后还有数个名场面,此为后话,但无论哪个名场面,都少不了最关键的一人——长泽王。 第223章 横渠四句 五殿下这回可是干了一件大事。 这奏折初听好似是针对中书门下二省,但若是细究,会发觉殿下这针对的是所有的文武百官。 虽然明面上是加强了六部权力,但实际是加强的君权,若是推行下去,会造成君强官弱的局面。 这样的奏议,百官怎会认可? 即便那提出的人是五殿下,让她们气不得骂不得,但也不代表她们会如此纵容殿下肆意妄为。 文官一列有人迈步而出,跪下道: “启禀陛下,五殿下所言,臣反对。” 出列的正是刑部尚书。 比起别的户部、礼部等,刑部最为反对此次的官制。 工部和刑部都被分了权,工部的基础上有科学院,而刑部的基础上有大理寺。 弄出科学院纯粹是为了将发明和基建分开,加上李兼济彻头彻尾地站在赵沉玉和赵归安一侧,因此完全无任何异议。 但大理寺却是不一样了。 赵沉玉经过上回的事情,深刻地认识到了,司法权绝不可仅放到刑部一部之上。 必须如现代一样,有制衡的死对头,百姓们日后有冤才可有地申诉,而不是走投无路。 刑部尚书断言:“如今刑部已然闲暇,再多一大理寺,着实无甚必要,与殿下所言的剪除冗余官员相违背。” 刑部侍郎一听,怀疑地盯着刑部尚书的后背。 闲暇? 想起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刑部侍郎便恨不得举双手赞同大理寺的决策。 刑部尚书言罢,中书舍人吹胡子瞪眼地出列,瞪了赵沉玉一眼,又对顶上的赵归安行礼。 “官制自大安建国至今,未曾有过半点变革,而今殿下嘴皮子一碰,便数典忘祖地推翻一切,未免过于狂妄自大。” “一家之言如何能胜于百家之策?” 下一瞬 ,接二连三的官员出列抨击反对赵沉玉方才的言论,中间的位置挨挨挤挤,强硬的又委婉的,将朝会吵得如集市一般热闹。 赵沉玉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毕竟只是一个废除两省,加强君权的内阁,就引得这大面积的反对。 她连王炸的司法公开和信访制度都没拿出来呢。 日后该怎么提出信访制度呢? 赵沉玉摸了摸怀中的奏折,开始神游天外。 赵归安看了眼上完奏就不言不语,显然发呆中的赵沉玉,又移开视线,注视着中间嘈杂的官员们,不待她开口,就见又有人出列。 不过这回出列的却不是反对赵沉玉的。 李兼济施施然出列:“五殿下所奏之事,臣附议,工部如今事多人少,各种事由杂糅一起,已然焦头烂额。” “刑部既然人员闲暇,不如调遣部分到工部协助一二?” 公西然也悠悠出列,不顾中书舍人杀人般的目光,施施然地附议赵沉玉的决策。 温御史也出列附议,赞许此项决策。 朝会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中书省和门下省严格意义上来说,权力来源是顶上的那位。 她们并不和尚书省一样,有着实权。 若是赵归安一意孤行,那废除二省并不是一件难事。 虽然而今赵沉玉的奏议将整个文武百官都拖下了水,但奈何顶上最有实权的几位都不反对,其他的人又能如何说? 想到前边的几位大人物,其他的官员忍不住偏头看了看赵沉玉。 这五殿下真是有了几个好岳母。 想起赵沉玉后院那几位重量级的夫侍,官员们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温御史家的独子、李尚书家的长子、公西氏族的幼子。 这其中但凡一人嫁与旁人,便是没用的废物,也能平步青云官至侍郎,而今全部却嫁与五殿下…… 当然,殿下最大的底气是——官员们忍不住抬头望着顶上的赵归安。 高高的台阶挡住了她们的视线,看不清那位的表情。 想起几个月前雷厉风行的登基大典和随后的御驾亲征。 得了这几位大佬保驾护航,五殿下便是要将天捅破,都有人寻来五色石给她补好天,让她再捅一次。 罢了罢了,便豁出去肆意一回又如何? 哪个读书人未曾为横渠四句而动容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细细思来,殿下至今的育良种修堤坝等,何不是为生民立命?吩咐编撰《农书》《医书》,又何尝不是为往圣继绝学? 就同殿下一道走,看看能否博个盛世留名了。 有公西然、李兼济和温御史等人的强势站队,还有赵归安隐隐的支持,官制改革竟然以极快的速度贯彻下去。 将中书门下二省废除后,部分人员调往六部和新的大理寺,这方面赵沉玉知道自己是门外汉,因此对于政策,只提出,具体都放心地交由阿姐完善并落实。 在处理政事、任免人才方面,没人能比得身为君王的龙傲天,赵沉玉回回有了想法第一反应去御书房,也是因为赵归安总能将赵沉玉的方案彻底完善。 赵归安任免的新任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赵沉玉并不认识,但看着是极其冷酷公正的人,是干司法的好料子。 大理寺卿上任的第一天,便带着大理寺的所有人,去了刑部将往年所有的卷宗拿走,表面说着要好好学习,实则是拿着放大镜准备挑错,立个威风,将刑部制衡住。 大理寺正却是赵沉玉极其熟悉的两个人,一个是梁晚,一个是程衔青。 看到梁晚去了大理寺,赵沉玉还颇为不好意思。 阿姐的海战常胜将军入了她的后院,大安神医还待在民间不入太医院,未来君后考了科举去了翰林院,而今连她未来的刑部尚书都去了大理寺。 赵沉玉有点小小的愧疚,这愧疚持续一晚上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因赵归安不愿按照赵沉玉的要求,将她立作靶子。 赵沉玉原是想着,此次官制改革由她提出的,已经做了一次恶人了,接下来的少数民族优待政策也可继续做靶子推行下去。 纵使赵归安已然登基为帝,手掌权柄无数,昭明帝也在昏睡中,应是无人能对赵沉玉不利了。 但赵归安还是不愿抹黑赵沉玉一丁点名声,每每想起沉玉被人唾骂的景象,她总是心悸不已。 就像是已然发生过的事情,在警示着她。 第224章 阳谋 赵沉玉像是没看出赵归安的冷淡抗拒,犹然贴上去,温热的身躯紧挨着赵归安的手臂一侧,头也放到她的肩上。 赵归安比赵沉玉高上许多,将头挨着,姿势还舒适许多。 这般坐着还不够,赵沉玉还将赵归安紧紧攥着毛笔的手拉了下来,十指相扣,让赵归安充分感受自己最贴近心脏的手心温度。 “阿姐,沉玉一直在。” 比起表面上的冷淡严肃,赵沉玉更是一眼看穿阿姐心底的恐慌。 若是未曾恢复记忆前的赵沉玉,定然不相信阿姐这样无坚不摧的大女主竟然也会有恐惧害怕的一面。 但恢复记忆后的赵沉玉,见过赵归安沉默地送别昭明帝的模样,也看过赵归安抱着她的尸体痛不欲生的神情,自然明白阿姐究竟在怕什么。 这一世,有昭明帝在,赵沉玉几番生死劫难,从小至今未曾安生过多久,阿姐护着她长大,必定也是费尽心思了。 弱小又貌美惊俗,作为“大安唐僧”,即便赵沉玉的各种方案发明都以一种极其强悍的角度革新了赵归安的认识,但赵沉玉实施是的不着调和鲁莽,总让赵归安操心。 如今又说将自己立作靶子,言道可以洗白,但洗白又谈何容易? 人都是先入为主,沾上了十分骂名,得用百分千分去洗净。 纵使赵沉玉如何痴缠,赵归安都坚决不允。 赵沉玉伸手掰过赵归安冷白面庞,直视那双暗沉闪烁的眸子,坦然道:“阿姐,佛祖尚且能以身饲鹰感化邪祟,沉玉不过背负点骂名,当不得什么。” “谋士若是不能以身入局,又如何平定天下?古往今来,未曾见过身处局外指点江山,便能开创盛世者。凡大功劳、青史留名的诸人,何人不是争议驳斥甚多?” “沉玉如今已然二十了,阿姐庇护之心沉玉感激万分,但阿姐要为了庇护沉玉而折去沉玉的羽翼吗?阿姐若是此等想法,当初便不会允诺沉玉搬出云月殿。” “阿姐当初尚且能护住沉玉,如今已为九五至尊,天下尽在阿姐的掌控之中,沉玉亦非当初那般羸弱,阿姐——” 赵沉玉凝视着赵沉玉的漆黑眼眸,认真道:“沉玉也想保护阿姐,让阿姐治下的元光盛世万古流传。” 赵沉玉言语时,眼底的坚定、野心和腾腾爱意毫不掩饰地暴露在赵归安的眼中。 野心与爱交织,带来的却不是侵占与抢掠占有,而是自愿奉献自己,让她登上神坛。 这是赵归安第一次清晰明了地见到赵沉玉对她的情谊。 不是讨好撒娇,亦不是带着目的性的亲近,而是非常纯洁的亲情之爱。 此前十年,赵沉玉被迫囚于云月殿,为免沉玉伤心与昏迷,赵归安不好言语真相,加上多番为救沉玉的惩戒,让二人误会甚多,让沉玉对她恐惧颇深。 后来沉玉不知为何得知了真相,但仍然存有距离不敢接近,不敢冒犯。 但后来,赵沉玉会熟门熟路地到她御书房,上了软榻摸出话本,毫无仪态地吃了起来。 会自然而然地拿出自己的方案,梗着脖子和她吵架。 这些让赵归安恍若隔世,仿似救治的小鸟愿意飞到她的手心上,调皮地啄咬她的掌心,对赵沉玉的各种要求自然一一应允。 赵归安垂下眼睑,将赵沉玉的头按入自己怀抱中。 沉玉终究是长大了,这番是阳谋,亦是真情袒露。 一声叹息逸出,随即是轻不可闻地一句:“好。” 赵沉玉当即激动地抬起脸,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正要欢喜地开口时,赵归安一把将人按回去,拍了拍她的头。 “闭嘴,相关事宜稍后再商讨。” 闭、闭嘴??? 听到那两个字眼的赵沉玉,闷在赵归安怀中的眼眸不禁瞪大。 阿姐竟然对她说了如此粗俗的话? 这是阿姐耶!那个掌控朝政近十年,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龙傲天女主耶! 看来阿姐是感动的同时,又被她给气狠了。 赵沉玉不觉得自己能玩得过赵归安,因此对上赵归安的所有计谋都是光明正大的算计。 连对阿姐的情谊都能拿来入局,赵归安自然生气,但也自然溃不成军。 所以这个小混蛋此时还是先安静地待一会。 感受着怀抱那边传来的炙热温度,带来的蓬勃生命,想起第一世赵归安的中毒身亡,赵沉玉情不自禁地往赵归安的怀中缩了缩,轻喃一声: “沉玉喜欢阿姐。” 后脑勺的手一顿,胸腔震动,上首传来冷冽的女声:“今日只允这一件,其他的算盘后面再打。” 说着,后脑处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以示赵归安的不满。 作为少数民族优待基础的官制改革,以无法阻挡之势在京城贯彻执行,并从京城辐射到各地方县城。 相对地方而言,这次官制改革最棘手的便是赵沉玉赋予御史台的新职能。 即由原本的监察百官,变为检察百官,只要有证据,可无视官职大小,直接抓捕归案,交由大理寺、刑部两方会审。 这样御史的权限便在无形中扩大,隐隐地禁锢住于百姓而言,庞大而嚣张的官权。 御史台必须定期前往地方进行检察,除了定期检察外,还需一年突击一次以上,所有检察的县城皆由御史大夫随机分配。 这样御史台的压力未免过大,赵归安便将多余的中书、门下二省的人拨了泰半去了御史台,专挑那些脾气又冷又硬的家伙。 地方官员对此颇有微词,即便不贪不腐,也不是谁愿意应对这么多的检察,一时间各地方州县的反对折子如雪花般飞往京城,对提出官制改革的五殿下各种抨击。 赵沉玉非但没有受到影响,还趁势拿出了另一项彻底完备的少数民族优待政策。 对于上方不仅允许科举,还进行加分;自治区和自治县的理念,一经提出便如油锅进了热水,众人激烈地反对起来。 这回是举国上下、凡读书识字者都反对激烈,包括京城属地。 第225章 民声激愤 “五殿下此举无异卖国!!”话语间,还伴随着激烈大声的拍桌声,砰砰的声音充分彰显了说话人心中的愤怒。 “这科举加分、民族自治,就是卖国!!!这五殿下莫不是在扈州还是云州被迷得昏了头?” 说话的紫衣书生毫不客气地大骂特骂,丝毫不担心旁人举报,只因此时满茶馆的人都在骂赵沉玉。 怎么可能不骂?他们寒窗苦读十余年,而今那些偏远蛮夷之辈不仅可以参与科举,还可以凭借民族身份驾临到他们头上。 这让他们如何服气? “就是!”另一魁梧大汉愤怒地将刀拍到桌上,陡然站起身,熊似的身子衬得桌子越发矮小。 他英武黝黑的面上,浓墨眉毛紧紧拧成一团,鼻孔不断放大,气到了极致:“让我上京,去看看这大安的五殿下是何等奸邪孬种!” 桌上的大刀寒光四射,折射出口沸目赤的众人,瞧着不是要看看,而是要亲自动手斩了这卖国贼。 不满官制改革的官员们在后推波助澜,将相应的少数民族政策在大安内宣扬彻底,一时间举国上下净是骂声。 各个地方的书肆、茶馆中,都可见读书人激烈唾骂的模样。 京城多次申斥地方,要求严加管教,但地方官们都打着马哈装迷糊度过。 与各地方县城的激烈反对不同,扈州云州等地的少数民族,却是难以置信。 一满头银饰的少年归家后,恍如梦中,只觉这五殿下莫不是天神下凡。 他翻出自己枕头下的那本《大学》,颤抖着手抚上封面的两个汉字,一遍遍地回忆品味着今早看到的公告。 他……也可以科举做官了吗? 回过神来的少年,想起今日在官府外,那群汉人骂得话语,不免担忧地皱起眉头。 那群人骂得太难听了,对着五殿下也敢如此诽议,实在过分。 还望五殿下莫要因此而被搅了心情。 舆情激烈,甚至连京城中也有人愤愤不平,但言语相对温和,只言道殿下必定是被人蛊惑了,要除了蛊惑殿下的人。 对此赵沉玉忙不迭地制止,她便是为了不让人将怒火发泄到那些民族身上,才将自己立做靶子。 为此,赵沉玉甚至步行当值,引得旁人忧愁不已。 程衔青照常出门,没走多久就注意到道路两旁陡然增多的人流。 端看此番景象,程衔青便明了,不由地加快脚步,快速拐过前面的巷子。 一拐过巷子,就见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地挤着,程衔青穿过重重人海,终于空旷了些许,再放眼望去,最前面果不其然是那个挺拔如竹的身影。 程衔青当即加快脚步,在一众冷刀般的眼神追上前去,放缓呼吸,调整一番后如常招呼。 “殿下早,今日也未乘坐马车吗?” 赵沉玉听得后面冷淡低哑的嗓音,当即驻足回头,正见俊美冷硬的男子,眼眸深沉漆黑,透着丝丝的野性,一错不错地紧紧摄着她的身影面容。 赵沉玉点点头,应和一声:“早,今日得闲走走。”说完,脚下一动,又向前走了起来。 听了这句柔和的问好,程衔青心坎软成一片。 放眼整个大安,五殿下都是最为特殊的那位。 端拿问好这件事来说,仅有五殿下会如此和颜悦色地如常回复,不因对方官职大小而有所区别。 就像是平等相处般。 这对从平民阶层爬上来的程衔青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沉玉加快脚步,想将后面的人甩开,但无奈后面的人腿长步子大,体力又充沛,迅速追上来,并在安全距离内贴近赵沉玉,低声和赵沉玉搭话。 旁的公子见状,恨不得冲上前将这不要脸的狐媚子拉走。 都是男的谁看不出啊? 故意小一号的官袍,隐隐勾勒出胸前和腹前肌肉线条;紧紧系着的腰带勒出劲痩腰线。 明明是初夏四月,却还穿着一双长靴,将裤腿塞入靴筒中,行走间笔直有力的长腿便从官袍中显现出来。 借公职之便勾引殿下,真是不要脸的狐狸精! 纵使旁的公子再怎么咬牙切齿,都只能看着那人借口请教与赵沉玉搭话。 不待他们用眼神手撕程衔青,又见另一穿着与殿下同色同款的工部质朴官袍的书呆子,红着脸迎上殿下,羞涩地与殿下同行。 这样看下来,他们是不是也该去科举,以便接近殿下? 赵沉玉快步走进朱雀门,背后的视线陡然少了许多,让赵沉玉悄悄松了一口气。 程衔青注意到赵沉玉这般可爱的反应,忍俊不禁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忧地低头道:“殿下……” 程衔青想提醒赵沉玉,近来行事太危险,莫要太冒进,莫要太鲁莽。 他实在太担心殿下了,但他又唯恐自己的言论让殿下不适,毕竟他说到底不过殿下身边的一个同僚,无甚理由指点殿下的所为。 有些言论,是出于好心,但总归是评议她的所作所为,这不该出自旁人的口中。 提点言论,自有陛下会言道。 因此程衔青将自己提点的话语吞回腹中,对上赵沉玉询问的目光时,只柔声问道:“殿下今日散值后可有空?” 闻此言,赵沉玉下意识想拒绝,程衔青立即扯多一面旗子。 “我与梁寺正有事想询问殿下。” 从金吾卫被提拔进大理寺,任从四品大理寺寺正,程衔青靠的是一身冷硬刚直的气质和平民身份。 他的断案能力较为浅薄,但学习能力极强,潜力很深,因此赵沉玉也愿意在他来请教时指点几句。 但私底下的聚会,赵沉玉从不参加,无论是什么借口。 如此行事,纵使是皇城中做了官的男子,也只能借着请教的名头接近殿下。 可恨殿下性子实诚极了,会是会,不会也坦然告知,请人另行求教。 因此程衔青几番庆幸自己入了大理寺,恰好是殿下会的范畴。 赵沉玉一听梁寺正,犹豫一番还是不愿破了自己的规矩,便让她们二人散值后来工部。 得了准话,程衔青便与赵沉玉和贺寻分开,眼见着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并肩离去。 心中酸水咕噜,但程衔青也只能看着。 到了工部,赵沉玉和李兼济打了招呼,便将手上的名单递给她。 名单上是适合调往科学研究院的工部官员。 第226章 制衡 工部的研发和基建一直混在一起,到了今日也是时候分开了。 将人手分开后,赵沉玉分别给二者下发了未来的当值方向。 科学院主研发以蒸汽能源造纸和造水泥,而工部着手于历江堤坝建成后的全国修路工程,现在暂且拟定位置,收集材料,拟定工坊位置并修建。 按着赵沉玉定下的路子,工部和新的科学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赵沉玉一直忙碌着,临近散值时间,下意识要收拾东西时,才想起与程衔青和梁晚的见面,又坐了回去。 上回拿张县令的事情试探过梁晚,结果让人很惊喜。 得了龙傲天女主赏识的未来刑部尚书确实不同一般。 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被自己的阶层束缚住,这意味着她的心智理念已然超脱于现实物质。 赵沉玉未等多久,便听得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高声应下,木门缓缓推开,就见一清秀可爱的女君推门而入。 看到前面的梁晚,想起记忆中这人白肤带血地拿着细刀,笑容和煦地向地上那血人走去的情景。 那是第二世时,赵沉玉给梁晚传授了一点千刀万剐,当夜就被梁晚拿去刑讯逼供。 赵沉玉犹然记得那晚,秀美女君玉面上两颗葡萄似的眼眸注视着夜色星空,与手上的血腥截然不同的是她眼中对黑夜后日出朝霞的期盼。 “殿下,日出前的黑暗,总有人要提灯照明,才能看清远方的道路,这人是我又何妨?” 说完,梁晚望着夜空抬起手,试着触摸星空上的月轮,漫天星光倒映在她的眸中。 此时的她虽身处黑暗,但却没被侵蚀,比朝阳更为温暖炙热。 恢复记忆后,再接触这“稚嫩”版的梁晚,赵沉玉不免有了些些诡异的长辈心态,当即站起身,边收拢手上的图纸,边招呼她们坐下。 司法公开制度,必须有刑部或大理寺人员的参与。 赵沉玉毕竟只是一个理科生,若不是考研有政治,赵沉玉的底子也不可能那么深厚。 梁晚进来,因着赵沉玉的殷勤有些受宠若惊,落座后喝了熟悉的桂花茶,又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故作一本正经的俊美冷沉青年。 前些日子方得知这程衔青死去的父亲是她那舅舅,被母亲知晓后,不仅费尽心思将人送入大理寺,还叮嘱她照看一二。 因此现下她也愿意为这程衔青打掩护。 况且她自己也甚是想见殿下了。 在一番正经的交谈指点后,赵沉玉瞥了眼自己的抽屉,抬眸望向对面的梁晚道:“梁寺正稍后可有安排?” “若无,可否同我去见阿姐一面?” 梁晚神色一凛,下意识侧眸看向程衔青。 程衔青了神色自若地起身,恭敬行礼:“今日多谢殿下指点,改日登门致谢,衔青先行告退。” 说完,程衔青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赵沉玉这般不给面子,光明正大地搞区别对待,就是为了让程衔青知难而退。 但如今看来,不仅没成功,反而送了个机会给他。 赵沉玉心下哀叹一声,拿了柜子里的话本,拉上梁晚,引荐梁晚的同时,也准备扫除普及义务教育的最大缺陷——女少男多。 梁晚走在昏黄宫灯照亮的宽敞道上,手腕处被柔软的肌肤松松圈住,温热的触感从脉搏处沿着经脉传递到心脏。 目中所及的,除了夜穹星河、雕美宫灯外,还有那乌发中央的白色发旋。 眼前的人虽身形娇小,如脆弱的白莲,但却以被保护者的模样,做出了那么多惊骇世俗的事情。 梁晚反手握住手腕上的手掌,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赵沉玉奇怪地回头瞧了一眼,就见梁晚对她笑了笑。 不见有其他的话语,赵沉玉又转回头接着走。 梁晚握着她的手,感叹万分。 就是这样的友善随和,才让五殿下越发地像天上的明月,平等地将自己的辉光洒向众人,也因此引来了无数贪婪阴秽的目光,想拉下明月。 好在殿下自己走过来了,而梁晚也不允许有任何人玷污殿下的荣光。 到了御书房,梁晚恭恭敬敬行礼时,赵沉玉已然掏出册子递给了赵归安。 那是普及义务教育的最后一环,赵沉玉想了很久才想出的。 现今大安最多的群体便是男子,若是普及义务教育,受惠最多的群体便是男子。 当各行各业杰出的男性多了,纵使女君会大安心法,而今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因此赵沉玉想借着司法公开的门路,修缮律法的同时,加入这条制约的律法。 赵归安扫了眼梁晚,让人起身后,拿了册子不紧不慢地看了起来。 册子上,熟悉的字迹写着熟悉的通俗话语。 妻主有孕,其所有夫侍皆休假归家,待婴孩一岁半后,经评估方可复职,女君不受拘束。 孤身未嫁者,除无宗族者,其余不可显赫出众,若为官,不得五品以上。 以上两条是赵沉玉深思熟虑后的,为了不让男子借助宗族势力而获得权柄,赵沉玉强制性地将人约束在这。 女君生产劳心伤身,虽然在这里有大安心法让女君生产顺畅许多,但也不可由着男子坐享其成,必须承担起自己应尽的义务。 为免男子不婚不嫁为家族谋利,赵沉玉限死了男子向上的途径。 想做大事,先成婚,必须戴上妻族这一紧箍咒。 至此,普及义务教育的方案才画上完美的句号。 梁晚看完,也不禁感叹五殿下的心思缜密。 谈至深夜,赵沉玉回到府上后,果不其然在自己的院中见到了熟悉的红衣艳丽身影。 来人听得声响,回过头,正是长忆。 第227章 收网 见到赵沉玉,长忆温婉恭敬行礼,平日那股妖妖娆娆的气息悉数全无,洗净铅华,柔善到极致。 赵沉玉将人扶起,抬头望了眼天色,温声询问:“今夜月色甚美,可要赏赏?” 赵沉玉想过许多桎梏长忆的法子,最根本的还是将人换下,另换一个女君上台。 但如今如何去寻一个能担大局的女君?且又如何保证这人全心全意地忠诚于阿姐? 思来想去,赵沉玉不得不感叹,怨不得那些话本里王侯身边的情报花魁总是深爱着他们的主子。 恋爱脑真是极好用的东西。 长忆听了赵沉玉的话,满心的担忧俱被压下,惊喜交加。 带着人坐到了屋檐上,望着浩瀚的星空,赵沉玉不待身旁的长忆劝谏,径直开口。 “我知你是要来劝谏我,我也知我如今所作所为危险至极。” 赵沉玉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唇边的笑如睡莲绽放,出尘脱俗。 “我一生所愿,不过育幼养老,学有教劳有得,病弱有扶、居有定所。” “而今我正行走在这条路上,纵使被泼满秽物,千夫所指,我仍是我,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言语中的豁然洒脱,让长忆久久失语,此时的赵沉玉在长忆眼中,光芒越发盛耀。 此刻,那耀眼的女君转头望向他,纤白的手握住他,满眼期盼道:“路途遥远,长忆你可否与我同行?” 这一刻,长忆只觉面前的眼眸较星辰更加夺目,猛然焕发出的光芒让他难以抗拒。 这能如何拒绝? 长忆缓缓握住赵沉玉的手,身后卷曲的乌黑长发随着动作落到两只相交叠的白皙手上,浅琥珀色的异族深邃眼眸含笑望着赵沉玉。 “殿下所向,长忆所往,今后差遣,无所不从。” 正如长忆所担忧的,民间舆情激愤到极致。 前些日子,甚至有个彪形大汉背着包裹,堵在赵沉玉散值的路上,凶神恶煞地想要寻着赵沉玉。 听闻旁人言道五殿下来了,大汉立即转身,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柄,正要清理大安国贼,眼眸一扫,整个人立刻呆滞在原地。 这、这就是五殿下? 大汉看着道路中间恍如发光体的女君,恍恍惚惚地放下手,木愣得说不出一句话,只呆呆地看着赵沉玉远去。 这、这是五殿下? 这若是五殿下,那必然是他们误解了殿下,殿下决计不可能丧权卖国。 赵沉玉只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般高大壮硕的男子,在大安可不常见,毕竟没几个女君喜欢这样的男子。 看人呆头呆脑的,憨憨地盯着他,赵沉玉对他友好地笑了笑,接着走自己的路。 这下大汉面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色,心中越发笃定,五殿下绝不是那样的人! 舆情高涨到顶峰时,赵沉玉估摸着可以收网了,原本打算以《农书》和初版《医书》的发布作为一个节点,但未免过于轻飘。 就在此时,外出的船队归航了,并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找到玉米了。 赵归安当即命人以此为节点,在大安月报上公布寻找到高产良种的消息,同时公布了完整版《农书》。 赵沉玉也适时出手,将赵归安润色后的《论大安民族》一并发出,文中针对少数民族文化弱势、经济地理弱势进行描述,末尾还进行了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 扈州云州等地,可属大安?各州民族可属大安子民?我等是要以强扶弱,还是以强欺弱? 接连两击,将所有大安子民打得措手不及。 良种寻找和《农书》编撰悉数是在五殿下的筹备下进行的,而往昔提到的华夏其实都是五殿下。 会做出如此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举措,这五殿下可真是那昏了头的卖国贼? 此时迷惑的众人看了赵沉玉和赵归安的文章,脑海才好似猛然被一缕白光射入,直击浑噩的灵魂。 抛开一切舆论引导,此时的人才从这字里行间和往昔的功绩上,看到一个伟岸光明的影子。 她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平等地爱着呵护着每一位大安子民。 一时间,民间对赵沉玉的舆论翻了一个面,开始悔恨与颂扬。 而赵归安也适时根据玉楼情报,将一切幕后推波助澜的官员清扫下马,又让空闲出来的门下中书二省官员一一填补上去。 至此,少数民族优待政策才算是尘埃落定,在赵沉玉声望极高的同时,赵归安手中的权力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在安史中,无论是圣安本纪还是长泽列传,都对元光二年大书特书,无论是官制改革还是少数民族优待政策,都是今后大安发展的基石。 后人无不对赵沉玉和赵归安的联手计谋感慨万分。 获得玉米时虽然已经是五月份了,一年过去泰半,但扈州属南方地区,一年两种,顺利地赶上了七月的秋种,至十月丰收时,虽不达后世良种平均亩产的一千斤,但也有亩产四百斤。 接到消息的赵归安,尽管听赵沉玉说过,但仍然不免颤了一瞬。 得了玉米良种,又有了科学种植的指导性书籍,赵归安知道,大安自此再无饥荒之忧。 在扈州勤恳种植玉米的日子里,船队再次出发寻找其他良种,工部也在这一年里,将大安上下的修路方案列了出来;科学院有了经验,顺利将蒸汽造纸和造水泥研究出来。 十月丰收的玉米自扈州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时,已然到了十一月中旬。 赵沉玉这一年沉迷国事,无心情爱,甚至有一回久居皇城,长达三月不曾归家,后院空虚良久。 李远宁他们能说什么吗?他们不能。 女君在外拼搏事业,忙碌得难以着家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该贤惠该大度,用心打理好家庭事务,全心全意地支持着赵沉玉的事业,让女君没有后顾之忧。 但人并非工具,长久被忽视,谁能无所怨言? 春分又一次顺着赵沉玉的意思拦下了求见的寒露,见那身影远去隐于黑暗,春分摇摆不定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比起名正言顺,能长久伴于殿下左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春分垂下眼,转身进了院内,步行绕上台阶,推门正见清瘦挺拔的身影伏案于灯下。 春分心下暗叹口气,转手拿起悬挂一旁的衣服,步下轻挪,悄然无声地行至赵沉玉的身畔,缓缓为她披上一件厚衣裳。 赵沉玉肩上一沉,抬头就见妩媚柔情的眼眸正专注地望着她。 第228章 崩溃 春分的美与长忆是截然不同的。 长忆许是带有波斯血统,五官深邃,是异族风情的艳丽妖娆;而春分则是传统的大安风韵,妩媚娇柔。 但二人对上赵沉玉,都是如出一辙的妥协,他们永远狠不下心将皎洁如月的殿下拉下来。 也只能站着看着,时不时撩拨一下,如此时一般。 赵沉玉抬头,便对上春分垂下凝视着她的眼眸,黑灿的眼眸中满是春水般的柔情,佳人长久的相伴便是冷石也捂热了。 赵沉玉伸手拉了拉肩膀上的衣裳,垂下眼睑道: “夜深了,春分你先下去歇息。” 到点了下班去吧。 人走了是最优方案,既不用给加班费,也没人打扰她搞新计划。 春分愣了一瞬,心中冒出——果然如此。 眼见着人又低下头去写自己的计划,春分没有过多纠缠,退至一旁静静地守着殿下。 只盼着殿下偶尔看到他时,能怜惜着施舍点温柔予他。 少数民族优待政策实施后,拿了玉米良种的赵沉玉将自己当初做的方案一并给了赵归安,借着第一茬玉米丰收,扈州上下赚了一笔,不似以往贫苦。 打铁要趁热,既然拿了优待政策的好处,那思想理念也得统一。 赵沉玉如今正在筹谋着年后的义务教育方案,预备年后启动,届时递过投名状的陆今安家族所处的州府,将是此次的先行示范点。 为免反应激烈,赵沉玉将不涉及科举的其他工农医杂学作为先行学科。 赵沉玉又是忙到了深夜,才在春分的催促声中上了床榻歇息。 第二日一早,赵沉玉便去了翰林院,看看翰林院的教材编撰进度。 年后要用的学科教材已然编撰完毕,唯独这正统科举科目,是慎之又慎,而主持这项工作的正是公西然。 公西砚当初得知此事,深夜去了母亲的书房。 母亲见了他的第一面,长叹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可曾想过阿辞的感受?” 公西砚羞愧难当,但对赵沉玉的渴望促使他回道:“母亲,此举并非为了殿下。” 才不是,就是为了殿下。 他压抑着内心的野兽,沉稳分析:“此次教材编撰,于砚而言是一个契机。砚自科举后便蹉跎翰林院,尚且无法担起公西氏大任,若是此次得以参与编撰……” 口中冷静从容地客观分析着利与弊,心中却是不停地翻滚着两个字——殿下、殿下。 一语言罢,公西砚做一长揖,书房内陷入久久的寂静。 公西然望着自己最为骄傲的长子,想起那日在御书房中看到的新增的律法。 产假、妻主宗族…… 公西氏族如今只能靠砚儿了,回不了头了。 罢了。 在公西然的运作下,公西砚顺利参与其中,但却并没有得到意想中的注视。 赵沉玉每回来了,除公事外再无其他言语,便是寒暄也避而不谈,见得最多的永远是赵沉玉冷漠的神情和离去的背影。 他快疯了啊。 如今的他已然无法拿距离来为殿下的冷漠作借口了。 编撰的教材已经进入了二轮审查,若是此次审查通过,那他日后与殿下便再无交集了。 这个念头如漫漫黑丝,日日缠绕着他的心脏,随着日子推移越发收紧,而今已然勒得他喘不过气。 赵沉玉不知公西砚在想些什么,只是不愿和公西砚扯上关系,因此在得知教材已经交入内阁进行审查后,便准备转身离去。 此时的公西砚再次见到赵沉玉离去的背影,心下生疼,当即控制不住地抬手拉着赵沉玉的袖子。 狭窄的房室内,除了满室的书籍和一旁的桌椅,斑驳的光影下,只有赵沉玉和公西砚二人。 为了避嫌,赵沉玉向来都是大敞房门,眼下却是公西砚一抬手,掷出一只毛笔,将那木门砰然合上,室内陡然变得昏暗许多。 前次的官员下马太多,翰林院的也调出了许多外任就职,本就清净雅贵之所,现下更是安静,仅闻赵沉玉和公西砚的呼吸声。 赵沉玉皱起眉头回过头,就见到冷傲矜贵的公子此时眼圈微红。 “殿下,莫要如此看我。”公西砚心中崩坏到了极致。 此前学了数十年的男德男戒,又读了圣贤书,内心的道德感疯狂呐喊着制止他的错误行为,犹豫之时,赵沉玉回了头。 还是那般冷漠的眼神和微颦的眉头。 不要这样看他啊殿下。 不要这样对他。 公西砚颤抖着手想抹去赵沉玉的冷漠厌恶,却被眼前的玉面女君一偏头躲过了。 赵沉玉低头看向袖子上骨节分明的白皙长指,心下有些烦躁。 她接下来还要去和李兼济与阿姐商讨年后的道路修建。 赵沉玉克制地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有礼温声道:“公西大人此举不妥,我已有阿辞,还望大人自重。” 阿辞阿辞又是阿辞。 殿下一直如此疏离他,是因为阿辞吗? 公西砚凝视着赵沉玉的发顶,轻声唤道: “殿下。” 眼前的人无甚反应,甚至还试图扯回自己的袖子。 公西砚笑了。白皙俊雅的面上绽开温润的笑,带着书卷气,翩翩如玉,只那眼中与笑意截然不同,黑沉到极致,蒙着水汽,凝成了一颗颗晶莹泪珠。 赵沉玉没听到公西砚接着往下说,正想不管不顾地直接离去之时,头上一沉,便被揽入一个淡淡墨香的怀抱之中。 “殿下。”温顿低哑的嗓音从头上传来。 公西砚闭着眼眸用侧脸摩挲着赵沉玉的头顶:“砚不会让阿辞知晓的,殿下可否怜惜一二。” 说着,赵沉玉垂于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掌攥着,向后贴到了公西砚的心口上,掌心处立刻感受到皮肉之中激烈震荡的爱意。 “砚快疯了啊……殿下。”与话语一道传来的,还有滴落在发顶上的湿润触感。 “殿下,求您怜惜,砚不求名分,必定守口如瓶,不让阿辞知晓。便是东窗事发,也是砚不知廉耻地勾引殿下。” “殿下,求您——” 第229章 恋爱脑 赵沉玉未曾想过,自己对这些人的影响竟然会如此之深。 初见公西砚时,他贵气雅致,温润却又疏离,与温柔友善的温予怀完全不同。 近来步入官场后,越发冷润克制,内敛自持,不曾想那副冷静润雅的面孔下,竟是一直怀抱着这般的心思。 赵沉玉另一只空闲的手抚上腰间的手掌,轻声道:“公西大人可还有一点廉耻之心?” “可曾想过我是阿辞的妻主?” 身后的人不语,但耳后传来的湿热柔软的触感已然告知了答案。 公西砚的位置实在特别。 未来公西氏的族长,又得了昭明帝的命令,许是不受律法的束缚,能平步青云。 他又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完美继承了公西然的老谋深算。 粘腻的水声从耳后勾引到下颌线处,叫嚣着来人的贪慕渴求。 如今拿公西辞也拦不住他,还说出那样的话…… 赵沉玉叹了口气。 恢复记忆后,赵沉玉已然决定放了这些人,选择了冷处理,结果还是这样前仆后继地凑上来。 为什么这些男的,好好的人不做官不做,偏偏要如此自甘堕落? 陆今安如此,寻叶程衔青如此,公西砚如今也如此。 赵沉玉抽回放到他心口上的手,抬手掐出他的下巴,入手是如玉般的凉润。 掐着下巴将人拽了过来,赵沉玉凝视着他的眼眸道:“会听话是吗?” 语罢,俯身上去。 琐碎的衣物摩挲声响起,两件同样深蓝色的官袍铺满地上,接着是润泽如山泉的男声传来惊呼,水声渐浓,随着低吟声此起彼伏。 赵沉玉掬起满手顺滑的丝绸长发,低声说道:“国库不丰,善心镜滞销,不知公西大人可有良计?” 许是公西大人四个字唤醒了公西砚浅薄的廉耻心。 他浑身颤抖,耳面俱红,玉质肌肤被染上靡靡艳红,水雾双眸撇开视线,虚虚望着空中,强自忍下那抹畅快,断续回道: “有……殿、殿——殿下莫、莫忧。” 赵沉玉抚了抚他的头,垂眼赞许一声:“公西大人果然能干。” 公西砚完全没想到赵沉玉在这种时候会是这般恶劣,现下完全羞得不敢言语,无措地闭上眼眸。 磨蹭了许久,赵沉玉才缓缓从翰林院离去,到了御书房时,李兼济已然离去。 赵归安抬眼望向赵沉玉,视线定格一瞬,随即移开看向一旁的晚香。 晚香压着嫉妒,咬着唇躬身退下备水。 “可要将他贬斥?”冷冽女声响起,赵沉玉转眼望向沉静冷厉的女君,缓缓摇摇头。 “不必了,明年的计划少不了公西氏和陆家。” 水备好,赵沉玉迈步走入偏房的屏风后,才褪去衣裳沉入水中,正准备闭眼时,屏风外响起柔婉低语声。 “殿下——” 是晚香在询问。 赵沉玉睁开眼睛,屏风外朦胧勾勒出一道浓纤有度的婀娜身姿。 “可要晚香伺候殿下沐浴?” 赵沉玉闭上眼,冷声拒绝了。 年关将至,赵之阳和李流照回了京城。 得知李流照回京后,赵沉玉惊喜万分,当即带上李远宁去了尚书府。 长话思念后,赵沉玉不忘拿出自己的大安军队训练建议,递给了李流照。 李流照越看,手上翻得越慢,渐渐的沉入其中。 没了公西辞,这还有李流照和唐照翡,赵沉玉的记忆中,也还有三个国运级别的女将领,西南还有一个郁山月。 但经历了第一世,女君掌兵权让赵沉玉更为安心,更不要说郁山月还是和公西砚一样棘手的人物。 李流照看完之后,和赵沉玉讨论至深夜,又完善了一二后,第二日拉着李流照一起进了皇城。 进了御书房,赵沉玉又喊来两人。 赵归安见到赵之阳时丝毫不意外,冷凝的视线在唐照翡的身上停驻一瞬。 唐照翡参军之时,云州外的匈奴已经遏制一二,因此她如今军衔不高,却被沉玉特意喊来…… 赵归安收回视线,静静地听赵沉玉谈起海陆两军的筹备。 将一切细节掰扯清楚后,赵之阳和李流照出了御书房,赵沉玉挥退了内侍,递给了赵归安另外一张纸,上面写着: 李流照领西北而上,唐照翡携岭南而下,营州林鸢善东北苦寒之战,崖州李归松、潮州钟秋微善海战。 郁山月的名字被放到了最后,点了一个黑点,而后是潦草的:大漠戈壁无所不往。 自从赵归安拿寻叶的事情试探过赵沉玉后,赵沉玉便越发放飞自我,毫不遮挡,如今更是光明磊落地拿出这份名单。 赵归安低头看了许久,蓦然问道:“那一世,皇姐不在了?” 赵沉玉扭头别开脸:“之阳姐是天生将才,打哪里都没问题。” “我明了。”赵归安向后靠到椅背上,“多谢你,沉玉。” 赵沉玉听得阿姐这般的话语,眼眶无端有些酸涩。 偷偷将相应的军备计划分下去后,赵沉玉便没有再过问,毕竟她不是将领,纸上谈兵不妥。 今年的年底,京城又是堵得车水马龙,来看赵沉玉的官员竟然比上一年还要多。 再又一次送走恍恍惚惚的官员们后,赵沉玉敏锐地捕捉到阴影处冷硬如山的挺拔身影。 见到赵沉玉看过来,俊美将军愣一瞬,而后低声问好,又犹豫着问了一句: “殿下可要山月为殿下念书?” 赵沉玉拒绝了,不料在后面,郁山月像是被发现后破罐子破摔般,时时出现,口中的询问也从“殿下可要听书?”到“殿下可否允山月为殿下念书?” 赵沉玉烦不胜烦,最终一口应下,让他站在院中念了整夜的话本。 第二日清晨,充分休息后的赵沉玉起床准备去锻炼,推开房门,就见院中角落站着的挺拔如松的身影。 冷峻将领仍然在念着话本,但声音却微不可闻,像是害怕吵醒赵沉玉一般,沙哑干涩的嗓音低到极致。 推开门的声响引来了他的目光,见到那抹身影的那一刻,他的眼眸瞬间柔和下来。 第230章 刺痛 木质房门大敞着,许是刚起床,殿下瞧着不似旁的时候那般疏远,有些松鼠般的柔软迷蒙。 这一眼让郁山月的心跳得越发快了。 虽然殿下在扈州的话语,那其中的轻视让他伤心不已,但他仍然无法放下殿下,在母亲询问是进京还是留下镇守时,郁山月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进京。 到了京城,原本以为殿下谏言后,郁家必受新帝冷待。 却不了新帝淡声言道五殿下举荐了他。 而今他站在五殿下的院中,莫要说念一晚上,念上一辈子他都心甘情愿。 郁山月正要问好,就听那柔和的女声抛出让他呆怔的话语。 “待大安一统后,你可要来我这给我念念话本?” 郁山月捏着话本的手瞬间青筋暴起,柔软的纸张蜷起层层皱纹,然郁山月无暇顾及,只怔怔地望向赵沉玉。 “殿下是说……” 赵沉玉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郁山月这回听清了,狂喜铺天盖地地涌向心间,手上话本松了又开,开了又皱,他竭力压下急促的呼吸,沉声应道。 赵沉玉再一次感叹,恋爱脑真是个好东西。 这下战后的兵权都能收回了。 这厢的恋爱脑心甘情愿在战后交上兵权,那厢的公西恋爱脑已行动力超强地完成了赵沉玉的任务。 在那日与公西砚分开没多久后,朝廷滞销的善心镜被出名或不知名的富豪氏族收走大批量。 那是积压了十余个州府的库存,竟然都在七日内销售殆尽。 这说明公西砚要不然底蕴深厚,要不然手腕了得。 要知道公西然可还没退下。 在最后一个州府的善心镜被购置一空后,她在工部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待赵沉玉高声唤进后,门被推开,温润雅贵的青年缓步而入。 他进来后不慌不忙地转身,长指按上木质门扉,披散的长发在腰间悬浮飘荡,显得深蓝官袍下的腰肢越发纤细。 公西砚像是没注意到后面打量的目光似的,镇定温雅地将门合上,哒地一声将门阀拴上,才垂首转身,挪步到书桌前。 见到赵沉玉,他款款行礼,仪态完美,周身带着淡淡的墨香,举手投足书卷气十足。 只这次眼中的情意和欣喜完全不加掩饰。 看赵沉玉桌上仍然摊开着书卷,公西砚柔下眉眼,清朗典韵的嗓音响起:“殿下还在处理国事吗?” 他也不劝赵沉玉休憩,而是抬手,玉骨长指执起墨块,凝神专注地为赵沉玉磨墨。 赵沉玉却是把笔搁下,将桌案上的书册合拢归置一旁。 公西砚见她动作, 研墨的手一顿,含笑道:“殿下休憩一番也好。” 赵沉玉抬眼瞥了他一眼:“今日我需归府陪阿辞。” 听得那名字,公西砚动作一滞,苦笑道:“殿下总要如此刺我心。” “若不然呢?” 赵沉玉起身拿了东西便要走,行至门前陡然停下脚步,公西砚心提起一瞬,唇边笑意还未绽开,就听冷凝女声无情道。 “你晚些走,莫要惹了闲话。” 话落,赵沉玉推门而出。 教材审核通过后,开始投入大规模的印刷,现今的蒸汽能源还不够先进,无法全自动,但还是较之前的完全人工时要省力很多。 临近除夕,朝中早早为各个官员们放了假,各地的述职也已然结束。 今年因赵沉玉和赵归安的政策,六部及各地方的官府都在加班,若非有了废除二省后的闲杂官员填补,怕是要忙到除夕。 也因此,赵沉玉在今日寻到了赵归安,她与赵之阳方从紫宸宫中归来。 见到赵沉玉,赵之阳几步上前,一边搂住赵沉玉颠了颠,啧啧道:“还是轻了些,这段日子你随我再练练。” 赵沉玉抬手捂住她的嘴,“之阳姐,你便让我歇息几日吧。” “不必你早起,每日卯时可好?” 赵之阳说着开始捏起赵沉玉胳膊腿间的肉,边摸根骨边取笑赵沉玉。 赵归安则是略过二人,进了屋子坐于桌前,伸手泡了三杯茶,摸了杯壁,触手温热,推至一旁,恰好二人走来,赵之阳拿起茶水细细抿了一口,挑眉道: “你这手艺,比不得昭翡啊。” 赵沉玉才喝了一口,就听赵之阳惹完她又去惹阿姐,当即伸腿踢了过去。 赵归安掀起眼睑,静静地看赵之阳身手敏捷地躲过那一脚,手上茶杯中的茶水竟分毫未洒。 赵之阳还想就方才那一脚发表些想法,未说话便觉着后背脊骨一寒,抬眼就看到归安正盯着她。 赵之阳哈哈一笑,将茶水一饮而尽,连声捧道:“但还是陛下的茶水舒坦,正合我意。” 说着,将茶杯一伸,挤眉弄眼地示意着。 赵沉玉拱火道:“阿姐,别给她。” 赵归安随手给赵之阳添置了一杯温水后,转眼看向赵沉玉:“何事?” 赵沉玉连忙拿出自己怀中的册子递给赵归安:“阿姐,我这几日细细观察了六部和地方官府,我觉着这官员可适当地加些职位。” 而今大安得了蒸汽机,正全速发展中,后续还有各种政策,然各州刺史和县令都是身兼数职,既要民生又要治安判案,实在累人得紧。 赵沉玉想效仿现代,姑且先将地方司法和政务分开,但未免司法权限过大,治安归于政务。 除此之外,六部也要适当多些人手,御史台也得扩大。 另外还要多储备些人才,以供日后打下新地盘后治理。 赵归安凝神看了起来,赵之阳毫不见外地凑了过去,一道看了起来,边看边道:“沉玉你这满脑子的想法都从哪来的?” “前些日子有了大动作,如今又来,未免过于精力旺盛,你府上那些夫郎可……” 赵之阳话未说完,就见眼前的册子猛然啪地合上,赵归安正侧眸望着她。 赵之阳识相地闭嘴起身,乖觉坐到一旁。 赵归安没有再看,而是转眼望向赵沉玉道:“新官制不过一年,如今不可再动官制。” “且先磨上一年,待他们受不得再提出。” 第231章 争风吃醋 除夕佳节,寒风瑟瑟。 这段时日,赵沉玉又日日饱受赵归安的训练,终是挺到了除夕宴当日。 在赵沉玉准备换上衣衫出门时,皇城中来人,到厅内一瞧,正是晚香。 他笑意吟吟地向赵沉玉行礼,而后挥手让身后二人上前。 那两人上前,手上竟是都捧着锦盒,将锦盒掀开一瞧,里边是以金丝绣就的亲王礼袍。 赵沉玉愣了一瞬,那二人已躬身上前,将手上的锦盒递至赵沉玉的面前。 锦盒雕花,盒内以红绸铺就,上方规整地放着一件玄色长袍,领下胸襟处金丝袖成鸾鸟。 赵沉玉伸手将衣袍拿起,丝滑长袍立即滑落,在明光照耀下,胸襟处的鸾鸟延伸至腰间,昂首展翅,振振欲飞,流转着耀眼灿烂的金光。 见赵沉玉摩挲着那只鸾鸟,晚香适时上前一步,几近贴住赵沉玉的手臂,轻声柔婉道: “陛下言道,瑞气呈祥,天下安宁,以金鸾绣之,殿下再适合不过了。” 晚香身量较高,为表谦恭,垂首言语,口中热气阵阵呼出,若有若无地喷洒到赵沉玉的耳廓。 一语罢了,晚香仍不退下,眸光摄着近在咫尺的雪肤侧面,面上红晕渐生,胸中震鼓如雷。 未见赵沉玉排斥,俊秀玉颜的面上不禁浮起一抹期盼,试探性地抬手伸向那件亲王袍:“殿下,晚香伺候您……” “殿下可要一试?” 未待晚香话落,旁边横插一手,挤入晚香之前,将人挤得连连后退数步。 晚香稳下身形,抬眼一看,来人沉雅内秀,却是芒夏那个贱人。 芒夏直接伸手握住赵沉玉软白纤手,口中恭敬地问着,眼眸却是以余光扫向一旁,冷视着稳下身形,静然玉立的晚香。 两双同等幽深漆黑的眼眸对上,眼中寒意远胜厅外凛冽寒风,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同一句话。 该死的狐媚子—— 赵沉玉皱起眉头,侧眼扫向身旁紧贴着她的温热躯体,不待她言语,厅外便响起另一道清朗悠然的嗓音。 “殿下这儿可真热闹。” 赵沉玉望了过去,厅外走入洒逸绝尘、落拓不羁的俊逸男子。 见了芒夏紧贴着赵沉玉,李远宁眼眸一暗,转眼瞥向赵沉玉微颦的眉头,心下一松,潇然笑道:“临近时辰了,殿下怎还未更衣?” 李远宁说着走上前,伸手拿了锦盒,长臂一伸,将赵沉玉的肩膀揽入怀中,低头笑道:”礼袍繁琐,今日殿下便让远宁表现一二。“ 许是见了李流照,又或是得了他父亲余九安的宽解,李远宁自尚书府归来后,便平和许多,对赵沉玉亦是亲近许多。 眼下他搂着赵沉玉,转身回了房中,服侍赵沉玉褪下衣衫,仅留一身单薄净白的中衣。 赵沉玉长发未束,披散而下,较之一旁的玄色长袍,更是顺滑光泽。 李远宁着迷地瞧着,顺手拿了一旁袀玄长裤,绕身跪于赵沉玉身前,一张洒脱俊雅面容正对赵沉玉的小腹。 赵沉玉眉心一跳,伸手要将人拉起,自己穿裤子时,李远宁伸手抬起胳膊,掌上赵沉玉的后背,将人向着自己的方向一带,头埋到赵沉玉的小腹上。 赵沉玉腰腹敏感,当即要后退,但后背处的手掌炙热有力,透着薄薄的衣帛烫到她的肌肤,把着她的脊骨不允后退。 李远宁将脸埋入,深吸一口淡淡花香,抬口在轻薄中衣上轻啄几下,又咬着想将衣摆卷起。 赵沉玉当即伸手按着他的脸:“李远宁——” “远宁在。”李远宁将口中轻啄的衣衫松开,上边嚅湿的深色痕迹让他暗了眼眸,“殿下许久不到后院了。” 说着话时,他的手还顺着赵沉玉的脊骨上下暧昧地滑动着。 “今日是除夕,殿下。”李远宁抬起头,眉如墨画,清俊不拘,“殿下自皇城归来,可要同远宁守夜?” 说着,手掌顺着脊骨下滑,将要达尾脊骨的股沟处时,赵沉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抽走他手上的袀玄长裤。 “我同你们一道守夜。” 赵沉玉说完,抓着他的手腕掰回身前,转身将手上的长裤放于一旁,而后拿了干净的中衣,忽视后背的目光,抬手直接将身上被李远宁弄皱的中衣褪下。 被拒绝了,李远宁也不觉羞恼,站起身后,只凝眸在她后背蝴蝶骨处的深红痕迹上。 那抹红暧昧刺眼,上边带着微微齿印,像是恨不得将这人吞吃入腹般地深吻。 李远宁手上一紧,垂眼瞥向一旁的衣衫,抬手拿起走过去规矩地服侍着赵沉玉换好。 换了衣衫出到府前,就见府门前有两人带了一众内侍。 一人温雅恬静地仰头望月,耐心候着。 一人双手抱胸站于一旁,脚下不耐地点着青石板,眼眸死死地盯着幽深长廊。 一见赵沉玉来,公西辞毫不犹豫地大步迎上来,挤开李远宁抓住赵沉玉的手指,硬生生地十指相扣,理所当然道: “怎如此慢?时辰有些晚了,殿下快些同我走。” 温予怀却是不急不躁,待赵沉玉行至身前才款身行礼,长袖翩飞,温润如玉:“予怀拜见殿下。” 公西辞本想拽着赵沉玉直接略过温予怀,无奈身侧赵沉玉停下脚步,如今她也力大,公西辞若要将人拉走,必定会拽疼她。 公西辞舍不得,只气恼地停下,死盯着眼前温恭尔雅的青年缓声如暖阳般关怀着赵沉玉。 越听公西辞越是不耐烦,李远宁适时道:“时辰不早了。” 温予怀陡然停下,嘴角微抿余光掠过李远宁,顿一下又笑道:“是予怀未顾大局,误了时辰,殿下见谅。” 李远宁眉心微低,面上一冷,扫了温予怀一眼。 赵沉玉心累至极,听着这几人你来我往地明争暗斗,一时间难以理解为何会有皇帝喜好看后宫诸人斗来斗去。 她当下摆摆手:“走吧走吧。” 说完大力甩开公西辞的手,独自迈步向前。 可到了皇城宴席上,也并不太平。 ———————— 明天七号请假,不更新哦~小可爱们不要跑空。 第232章 普及教育 赵沉玉才进到殿中,里头的人便转头望了过来。 一身玄色金鸾长袍,平添了一抹威严感,此时赵沉玉也已年过二十,几经沉浮,褪去了青涩的年少气。 一如两年前殿下初上朝般,而今瞧着身着亲王礼袍的殿下,也熟悉异常,仿佛见过般。 思及这两年来大安的种种变革,众人胸口无不震鼓雷鸣。 在一片请安声中,赵沉玉抬手让人起身后,径直入座。 没多久,赵之阳和赵归安也都到了。 赵归安扫了眼旁边起身准备坐下的赵沉玉,手一抬,身旁的人适时递来一道圣旨。 手上一沉,握着那道圣旨,赵归安徐徐展开。 底下的人见状,眼睛斜到一旁的赵沉玉身上,五殿下今夜穿着亲王礼袍,这道圣旨必是封王圣旨。 不仅挑了除夕大宴、众人云集的日子,还亲自颁发圣旨…… “今夕佳节,与众卿分享一事。”未多时,赵归安冷润的嗓音响起,她今日柔和到极致,转眼望向赵沉玉道,“赵沉玉接旨——” 赵沉玉起身行至殿中跪下,看着此番景象,一时恍惚,历经三世,这还是阿姐第一次给她封号。 赵归安不疾不徐地念着:“朕闻五皇女赵沉玉高才大德、敬天爱民,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今册封为长泽王,赐予扈州……” 扈州二字一出,殿内立时有人吸了口凉气,五殿下竟然得封一个州府。 赵归安仍接着念:“扈州、鄂州两地,特赦领地之责,仍居京城,钦此。” 这下又有人惊呼出声,招了左克蹙眉侧目,预备待会掏个本子记下来。 圣旨念罢,赵沉玉恭敬地上前接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赵沉玉的头顶也被悄悄地摸了一下。 力道温和有度,并未弄乱赵沉玉的发型。 赵沉玉当即红了眼眶,回座后仍然心神摇晃。 赵归安这一手落到了史官的眼中,角落处的史官将封王场景记下,又犹豫地添上一笔:圣安帝与长泽王感情甚笃,念罢,以手抚发,以示宽慰。长泽王两眼赤红,感纫其间。 赵沉玉落座后,未等赵沉玉调整好情绪,后边的公西辞便凑了过来,扯着赵沉玉的袖子小声道:“归去后,殿下的圣旨可否与阿辞一观?” 赵沉玉还没回话,李远宁便似笑非笑地望向公西辞道:“素闻公西氏礼法严明……” 公西辞当即冷下脸,幽深眼眸紧盯着李远宁瞧,冷声道:“你想找打?” 赵沉玉一时头大,按下李远宁的手,又将公西辞推了回去,接着举筷闷声吃了起来。 温予怀笑眯眯地为赵沉玉布菜,柔声劝道:“殿下用些温热的膳食暖暖身子。” 李远宁看了眼这正夫姿态端得比他还稳的温予怀,眉心微皱,眼神流转到底下余九安时,见他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才按耐下去。 经了父亲教导,他才知自己失了什么可贵的东西,此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赵沉玉的不满。 宴席在赵之阳兴致勃勃地舞剑一场后,彻底活了起来。 底下有人上来给赵之阳敬酒,赵之阳不仅自己喝了,还帮赵归安挡了一点。 有人见状,目光流连到一旁皎雅高洁的女君身上,端起酒杯就要上去时,被旁人拉着袖摆道:“你要去敬广略王?” 那人扯回自己的袖子:“不是,我欲为长泽王贺喜。” “那你最好莫要去。” 另一官员摇头道:“长泽王最是不喜这些官场逢迎,你莫要去讨嫌了。” 那人心中讶异,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眼上首。 顶上三人,广略王处最为热闹,陛下跟前也有公西大人等人絮语着,唯独长泽王案几前冷冷清清,无一人上前。 五殿下未封王前便权柄甚大,简在帝心,如今封王又得了二州,怕是一飞冲天了,平日里长泽王深居简出,根本无法接近,此次这个机会…… 那人心下不舍,思量着自己不过是贺喜,也不至于招了长泽王的嫌。 另一边的官员看他仍不死心,只长叹声摇头。 也不瞧瞧长泽王那副模样,若是能允了人上前,早被旁边那群如狼似虎的公子们活吞了, 就在那人要上前时,他瞧见顶上的长泽王似若有所觉,而后从怀中掏出……那是什么?? 官员瞠目结舌地瞧着赵沉玉竟拿出了纸和炭笔,低头写画起来。 这这…… 官员怀疑地四下张望一圈,周围仍在鼓曲奏乐,又转眼瞧了眼上边——长泽王仍在写画。 一旁的陛下注意到,低声唤人上前吩咐了什么。 是要训诫长泽王吗? 官员恍恍惚惚看着晚香退下,不一会,他、他竟然为长泽王的案几上点了一盏灯? 看长泽王抬头道了声谢,又面色如常地低头写画起来。 官员此时不得不踉跄坐回位上,旁边的人嗤笑一声,摇头倒酒。 他全然未理,只惊叹着——长泽王原是如此勤勉,怨不得受陛下倚重。 角落里的史官盯了一会,落笔:宴入佳境,众人悉举杯欢饮,长泽王置身其中,仍伏案勤务。 后世的人读到此处时,一时震惊,忍不住拍下发到网上调侃,有人忍不住学着在同学聚会上写写画画,拍照并配文:长泽王鸡汤,我干了。一时间跟风仿拍者数众。 这还让赵沉玉在后世得了个最早卷王的称号。 后世种种赵沉玉并不知,现下开年了,她只一心筹备着普及教育的事情。 想让民众读得起书,一是降低知识成本,二是降低识字难度。 前者有蒸汽机和大安王朝做后盾,后者要简化安朝文字。 比起前者,后者难度极高,这件事先要得了大儒们认可,由德高望重者倡议进行,赵沉玉文学造诣比起这些沉心学术的当世大儒来说,是完全不够看的。 在其中使不上力,赵沉玉也觉着自己无法劝解得了这些人,便将这难题丢与阿姐去弄,同时交了一份拼音方案,请阿姐一并解决。 普及教育的政策在元光三年的五月公布,占据了《大安月报》的第一版面,再往下则是大儒们的集体倡导——现行安字弊利陈述。 当月的月报一经发表,大安境内无不惊声哗然,百姓们走街串巷,将这一消息以最快地速度传播开来。 无论老少,无论绸衣麻布,悉数面容狂喜,掷冠相庆,口中高呼:“陛下万岁——” “长泽王千岁——” 赵归安在新政策里,并没有漏了赵沉玉的名姓,甚至还特意标注上此事为赵沉玉的倡议。 饶是上下同心,此事仍然准备到八月,最后在九月开学。 史官亦是钦佩不已,将此大书特书,后世史学家亦将此视为安朝民智开化之始。 她们认为,安朝后来自上而下的改革能如此彻底而顺利,既有自古来的爱国教育使得百姓对安朝的爱戴支持,亦有赵氏皇室的磊落开阔之见。 步入十月份后,赵沉玉将一切事务交代后,自请巡视天下,头回开学,她实在放(幸)心(灾)不(乐)下(祸),决心要看看孩子们如何快(痛)乐(苦)学习。 第233章 完结 因是为着公事,加之赵沉玉近来有些厌烦后院醋味,因此没有带上任何人夫侍,只带了春分芒夏二人启程。 本次巡查,重点巡视各地的学堂情况,顺带看看基建修路事业和各地的工厂。 赵沉玉未免被人猜到踪迹,反其道而行,去了离京城最远的、且未曾去过的云州巡视。 云州地处边疆,比起习文,更加崇武,这边有郁连盯着,一切较为太平。 元光三年间,赵沉玉只顾着东看西看,时常是这个月在这边的州府,转眼就去了另外的州府,路线狂放而难以琢磨。 有时她看着好似走了,隔天她又偷偷摸摸地回来巡查。 这样巡查下,真让她发现了问题,十二月底时,在灵州发生的一起官吏子弟针对平民百姓的学堂暴力事件。 几人因嫉妒这名百姓的天赋极高,动辄毁坏书籍作业,施以拳脚,在赵沉玉发现时,他们几人甚至将念头打到了学子胞弟身上。 对于此事,各级官吏俱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赵沉玉态度相当果断,直接将这几人下了大牢,新律法未颁布,无律可依着判决,便不得出狱。 将人下了大牢后,赵沉玉又将这些官员狠狠地驳斥了一番,直言道:“抛却学堂这一特殊位置,抛却双方身份,这就是一起蓄意杀人事件。” “是不是出了人命了,你们都觉得无所谓?如此视百姓如蝼蚁,肆意欺辱者,不配为父母官!” 那学子听闻此事后,连夜奔赴城门守着,待到赵沉玉的车马仪队出现时,直直跪下,眼含热泪地磕头行礼,直至车马远去,再无踪影。 赵沉玉在马车上,只想着重修律法的事宜,如今大安的律法还是不够完善,并无针对学堂和未成年的律法。 许是赵沉玉勃然大怒的这件事传播出去了,天下间学堂风气瞬然清肃。 赵沉玉为了迷惑众人,连除夕元宵都未回去,只顾着在外头看着。 她巡了天下学堂的同时,也顺便看了看其他的事情,如扈州平坦顺达的水泥路,秋种的玉米和田间各民族混杂时、人们的笑脸。 她也到了鄂州看了新修的历江堤坝,却不料露了踪迹,被热心的鄂州百姓给塞了许多的特产。 她还看了各地的工坊,从水泥到水银镜等,如今大安的水银镜和玻璃已经由陈书开的西域之路销往她国。 元光四年的十二月底,赵沉玉才回了京城,大安上下各个州府县城中也都留下了关于赵沉玉的事迹。后世研史时发现此点,还有人亲切地将赵沉玉称为大安“gai溜子”。 元光四年,有了高产良种和《农书》的指导,大安竟是举国丰收,鄂州更是在新水利工程的调节下,产量直翻五倍。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元光五年,赵沉玉上奏赵归安,开始着手于重修律法,其中重点加入反腐、未成年和学堂暴力、医闹等事宜。 元光五年七月,律法修缮完毕,和新的大安律一同颁布的,还有司法公开制度,同时对地方的官吏进行调整,将司法与行政分开。 元光六年三月,大安举兵北上,将柔然等一并攻下,西南同步南下,攻下诸多西域异邦。 有如赵之阳、李流照和唐昭翡等各种神将指挥,加之强大的炮弹火力下,大安铁骑所向披靡,竟然在年前将此片大陆打下。 一批又一批快速培养出来的官吏,拿着赵沉玉和百官商讨出来的基建册子收拢民心,以少数民族政策降低防备抵抗心理。 在打下这片大陆后,大安又再度休养生息,同时收拢各地的新领土。 元光十年,大安的水泥路已然贯通大陆,电报也被赵沉玉和晏星奔研究出来了,解决了交通和通讯问题后,大安的军队再次出发,此次的目标是海的那一边。 这十年,被后世誉为光耀十年,昭明帝也在这一年醒来。 醒来的她悔恨交加,想见赵沉玉一面,被赵沉玉拒绝了。 看到如今的大安,昭明帝越发痛苦,她的身子也在十年的卧床中耗尽,于元光十年的九月殡天。 赵沉玉仍拒不参与昭明帝的葬礼,在这十年里大安高速发展,赵沉玉越发声名鹊起,各方面的书籍都可见赵沉玉的身影,因此也无人敢言语其不孝。 后世的学生甚至崩溃道:我转专业就是为了不再背长泽王的相关知识点,怎么我转了还能看到她?到底哪个专业没有她? 底下有人回复:没有长泽王的专业,早就在几千年就没了吧? 赵沉玉不知后世,只关心着自己研究的电报能否隔海通讯,统一全球可必须要一个通讯便利。 电报很强大,大安军队也很强大,因海上路途远,纵使有蒸汽轮船,仍然在路程上花了许多时间。 元光二十三年,大安终究将脚下的星球加以赵氏皇室的统治。 此时赵归安出了皇城,寻到赵沉玉,看到那仍然皎洁高雅的女君躺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中,摇摇晃晃地休憩着。 不待她走过去,赵沉玉便坐起身,清粼粼的眼眸瞧了过来。 赵归安道:“普天之下,皆为赵氏国土,沉玉这征程可算结束?” 赵沉玉摇摇头,抬眸瞥向苍穹道:“目之所及,云月宇宙仍未冠以安朝之名。” “接下来我们的征程不在天下,而在九天之外了。” (全文完) 番外 被公西辞发现 元光六年, 大安攻下西北方位的异邦雪国,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战役的主力军除了大安子民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匈奴人。 如今,也该称她们为安朝匈奴族人。 寒风刺骨,飘雪扑面,目之所及皆为凛冽苍蓝的海水,水面上间杂着浮动的冰层。 赵沉玉被赵之阳一巴掌拍到背上,差点一个踉跄摔出去时,旁边的李流照吓了一跳,立即伸手抓住赵沉玉的腰,随即眼中略带谴责地盯着赵之阳。 赵之阳哈哈一笑:“还得再练练啊。” 这一句话,气得赵沉玉在两个多月的回京路上,愣是没跟赵之阳说一句话,赵之阳一路赔笑,好说歹说,才让赵沉玉在庆功宴上,与她去了云月殿。 李远宁见是赵之阳将人带走,心下微松,又抬眼瞥了对面一眼。 对面的公西砚仍然是那一副清贵高雅的模样,看不出半点狐媚勾人的模样。 真真想不到,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公西尚书,竟然也会在背地行这等小倌之事。 呵—— 李远宁举起酒杯,宽大的袖摆遮挡住他的视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李远宁搁下酒杯,再抬眼一瞧。 对面属于公西砚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李远宁握着酒杯手上一紧,目光一沉,视线随即流转到身后的公西辞身上。 面容精致华美的青年正百无聊赖地喝着酒,盼着赵沉玉能早些回来。 李远宁坦然一笑,拿起一旁的纸笔递了过去:“公西侧夫,殿下方才去云月殿时未带上图纸,劳你送一趟。” 他如今也是释然了,殿下那般好的女君,他心生爱慕渴求并无不妥,由此而生嫉妒占有也是人之常情,他虽不屑于背后耍什么花招,但也不妨他光明正大地给旁人添堵。 这公西兄弟着实嚣张到极点了啊。 公西辞抬头,清凛目光扫向李远宁——他俊朗清洒的面上坦然而磊落。 公西辞面色未变,心却沉到谷底。 李远宁摆出这副看好戏挖坑的模样,让他心生警惕。 送纸笔? 这怕不是送命。 但殿下方才确确实实是同广略王去了云月殿,也是他亲眼所见…… 公西辞没有思绪,下意识将目光抛向阿兄,但那位置却空空如也。 阿兄呢? 怎也不见了? 也? 这一瞬间,往常细微的端倪猛然齐齐浮现,一个可怕到极点的猜测,让公西辞被莫大的恐慌淹没。 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啊? 公西辞的手不免颤抖一瞬。 “公西侧夫?”清朗似风的嗓音闲闲地唤了一声。 公西辞定下心神,缓缓松开酒杯,抬手接过纸笔,起身走向云月殿。 许久未到云月殿,赵沉玉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在给赵之阳递了一个台阶后,赵之阳乐乐地跟着赵沉玉逛了一圈后,看了看天色,不得不告别赵沉玉,回了宴席上。 这场庆功宴上,赵之阳可是主角,绝不可缺席。 但赵沉玉与公西砚却不一样。 赵沉玉抬手推门,进了自己的寝房,因常年有人打扫,房内并不显得寂寥萧条。 赵沉玉才走到床榻边上,准备弯腰俯身掏出自己当初藏在床板下的东西时,后背陡然覆上一具温热的身躯,雅凉如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殿下可是要拿什么?” 说话间,冷白的长指顺着赵沉玉的手臂轻滑到柔白的手背上,松松地握着那只柔软的手掌,修长的手指一以饱满的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掌心,带来阵阵瘙痒。 “砚来为殿下拿。”他低声说着,声音低得仿佛一阵雾,渺渺浮起,随着热气一同扑到雪白耳廓上。 赵沉玉边扯回自己的手,边克制不住地想起自己在现代时看过的恐怖片定律——进房不关门,必遭殃。 她怎么刚刚就没关门锁门呢? 赵沉玉忍不住用余光扫了眼门口,木质房门大敞着,皎洁清冽的月光如水般流满房间。 公西砚见赵沉玉竟然还有心分神,眸光干净纯洁,好生可爱,禁不住低低一笑,胸腔的震动传至赵沉玉的后背,拉回了赵沉玉的神识。 看赵沉玉不解又无奈的眼神投来,仿佛被纵容般,公西砚呼吸一滞,手上猛地收紧,与赵沉玉的手紧密地十指相扣,低头绕过细长的脖颈,寻起了雪白莲面上的那抹柔软的朱红唇瓣。 胸口与后背贴得更紧了,从门口处看去,便是两只同样高雅脱俗得白天鹅在交颈相吻,画面美到极致。 阿兄生得真是好看啊。 公西辞手中的纸已经皱成了一团。 房中斑驳的清凉银辉下,矜贵自持的青年渐渐乱了呼吸,克制不住地抬起另一只手绕至胸前,拂上洁白的雪面,将她的脸微微捧起,紧紧地按到自己的脸上,同时脊背也弯了些许,压低自己的唇瓣,拉开胸前后背距离的同时,加深了自己与她唇齿交流,犹如沙漠中的久旱旅客,疯狂地痴缠着追逐着甘露。 殿下啊—— 公西砚越发痴迷,口中甚至溢出缕缕水声,心间是压抑不住的欣狂呼唤。 公西辞手中的毛笔啪地一声断裂了。 赵沉玉敏锐地听得房中细碎地声响,猛然抬手推开公西砚的脸,同时微微后仰。 突然被推开,公西砚不解地颦起眉头,清透的眸中还迷离微红,微肿的唇口微涨,溢出喘息,拉扯出一条纤细的银丝,暧昧至极。 赵沉玉清醒到极致,目光扫向门口—— 一道身影正站在门口,背着光,一手紧紧地抓着门框,脊背微弯,脚边还散落着皱成一团的图纸和断裂两半的毛笔。 番外 兄弟阋墙 公西砚能凭男子之身立于朝堂,靠的自然不是一张脸。 仅一瞬,他便立即从迷离恍惚的状态抽离而出,纵使当下奸情曝光,会极大地损害他的名声,使他遭受御史弹劾,但他也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丝帕,垂着眉眼抬手拭去赵沉玉唇边的水渍。 若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他当初便不会踏出那一步。 无论来者是谁,他都能摆平这一切。 注意到赵沉玉的视线仍然在紧盯着门口,公西砚眸光微冷,俯身向前。 丝绸乌发随着他的动作,铺洒到胸前,将赵沉玉的视线遮蔽了一些。 赵沉玉瞧了他一眼,看公西砚仍然是那副从容不迫的世家风范,出声提醒了一句。 “门口的是阿辞。” 这一下,公西砚脊背一僵,手上的动作霎时间顿住。 他定定地看了赵沉玉一眼,又抬手接着为赵沉玉整理胸前散乱的衣襟,而后毫不避讳地将方才擦过赵沉玉唇瓣的丝帕拿来擦自己的唇角。 收拾好一切暧昧的痕迹后,公西砚才徐徐转身,抬眼望向门口。 清冷的月光下,公西辞背光站在门口,脸上神情让人看不清,长久沉默着看着房内的一切。 “阿辞。”公西砚仍然如往昔那般轻声唤着他,“天色寒凉,你不在殿中待着,怎来了此处?” 公西砚说着,眼眸扫过公西辞上下,在地上的图纸处停滞一瞬,又神色自若地移开视线。 那李远宁,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公西砚眼底冷到极致。 他动不了李远宁。 公西辞看着阿兄坦然自若地以正夫地姿态收拾好残局,不紧不慢地转过身,脸不红心不跳地温声询问,话语中关怀备至,仿佛还是那个自小最呵护他的兄长。 但那是他的妻主啊。 阿兄方才抱着的是他的妻主! 公西辞沉默许久,笑了一声,反问道:“我来寻我的妻主,阿兄呢?” “阿兄也是来寻我的妻主啊——” 公西砚听得公西辞讽刺的这两句,颦蹙着眉抬脚走了过去,唤了一声:“阿辞,冷静……” “别这样喊我!” 公西辞近似怒吼般声音,让公西砚停下了脚步。 公西辞眼眶赤红,脖颈处青筋暴起,如一头暴怒的狮子般死死地瞪着公西砚,心中愤怒到极点。 殿下必是不会在娶了他以后还对阿兄下手。 殿下这种薄情到极致的性子…… 呵,他的好兄长是背着他勾引了多久啊—— 公西辞难以接受,他完全不敢想象。 那般守礼冷静的兄长,究竟是如何勾引的殿下? 殿下散值就归家,从不在外停留,阿兄究竟是在哪里接近的殿下? 不过一瞬,公西辞便想明白了一切,手紧握成拳。 阿兄竟是如此的不知廉耻! 公西辞死死地瞪着公西砚,咬牙质问道:“你这般行径,可对得起母亲和公西氏?” “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听到这些话,公西砚陡然冷下脸,静静地看着愤怒的公西辞,端庄文雅至极,毫不失仪:“我是不知廉耻,但我这些年呕心沥血,可曾对辜负了公西氏?” “你自小肆意妄为,为着公西氏的名声,我为你收拾了多少事情,你不知晓?” “莫要再失了仪态,让旁人看笑话了。” “看笑话?”公西辞恍惚重复一遍,继而大笑出声道:“哈哈哈……我让人看笑话?” “是我勾引了亲弟妻主?” “是我淫乱朝堂?” “究竟是谁在让人看笑话?!”公西辞怒声质问道,情绪完全失控。 “那阿兄该怎么办?”公西砚缓声问道:“你不必撑起门楣,还能嫁与殿下,名正言顺地与殿下欢好。” “可阿兄呢?” “阿辞——”公西砚望着公西辞道:“阿兄也会累啊。” 赵沉玉在一旁听着,不由地感叹了一句,这公西砚真是天生玩弄心术的好手。 可惜他应是没想到,赵沉玉对她后院的那群人并未有多温柔,不过是责任。 果不其然,公西砚此番示弱下,公西辞沉默了,就在公西砚准备再温声说些什么时,公西辞嗤笑一声。 公西砚怔了一瞬,公西辞道:“这不是你勾引殿下的理由,阿兄。” “你若是累了,我愿助你。” “可你呢?我最敬爱的兄长偏生勾引了我的妻主——”说到这,公西辞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阿兄,你可曾想过我?” “而如今东窗事发,你还对我玩弄心术。”公西辞失望地看着公西砚道: “阿兄,你变了。” 公西砚双臂垂于身侧,微风吹得他的袖摆轻扬,他哑口无言。 赵沉玉却是已经不耐烦再听下去了。 这些禁不住诱惑而酿造出来的纠葛,让她烦闷至极。 比起后院的情爱纠纷,她更愿意投身到广阔的世界,为天下谋福,百姓面上的欢笑能给她更大的成就感。 流传千古、受万世敬仰远比当下被人当吉祥物、金丝雀般呵护要来得畅快。 赵沉玉陡然出声道:“阿辞,你若难以接受,我可放你自由,允你入了朝堂效力。” “殿下!”公西辞惊了一瞬,“阿辞不愿!” “阿辞不想离开殿下身边。” 赵沉玉叹了口气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赵沉玉迈步走了出去,经过公西辞身边时,还停下脚步。 这一举动让公西辞放大了瞳孔,面上的惊喜还未完全浮现,就见赵沉玉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图纸和毛笔,拍了拍上面的灰,又迈步走了出去。 全程未看公西辞一眼。 公西砚苦笑。 殿下真是薄情至极。 番外 后世论坛体 【理性探讨,长泽王和圣安帝哪个成就更大?】 1l自占,给我最爱的长泽王。 2l:楼主长泽梦男,鉴定完毕。 3l:我不理解,一个是帝一个是王,很能说明了好吧? 4l:肯定是长泽王啊!!!没有长泽王就没有今天的赵氏王朝! 5l:3l,你现在能上星网bb,多亏有长泽王拔高科技水平,没有长泽王,现在指不定才刚刚发明出电灯。 6l:回5l,没有圣安帝保驾护航,你的长泽王早被昭明帝弄死千八百回了。 7l:没必要比吧?两个人是亲姐妹,二者相互成就,楼上不要踩一捧一啊喂! 8l:就是就是,圣安帝那妹控程度,看到3l6l这样骂,肯定会爬出来教训一顿。 9l:不看别的,就冲史书上那句:皎若明月、俨然若神人,我这辈子粉定长泽王了!!! 10l:我是真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张脸,才会在死后五十年都让人念念不忘? 不说那些挽发不嫁的男人们,就拿古代第一诗人张毓来说,他不过儿时见过一面,当时他见到的长泽王应该已经七老八十了吧?居然还能把人迷住,此后一辈子写诗怀念。 11l:求求楼上别提张毓,这小子写了千八百首诗,全是关于长泽王的,我这几天快背吐了,语文课都快变成长泽王才华美貌大赏。 12l:张毓好像长得也不赖吧?文武双全,意气风发,这样一位能让史书上留下两三笔关于他容貌的少年,当时八十岁的长泽王是怎么舍得拒绝的? 13l:楼上,长泽王能在史书中留下近十页的美貌!!! 14l:长泽王又不是禽兽,12l这样说什么毛病? 15l:美貌对长泽王来说,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光看她那些功绩!看她的人品!她现在就是一把骨头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愿意嫁!!! 16l:楼上???楼上是许成明吗??? 17l:许成明???大明星???那个娱乐圈颜霸??? 18l:哇!许成明是忘记切号了吗??? 19l:不明白,回回都讨论长泽王的美貌做什么?长泽王最耀眼的又不是容貌,她又不靠脸吃饭!不要让她的盛世美颜掩盖了她的丰功伟绩好吗? 20l:可是……古往今来的大安第一美人,本就让人很好奇啊!再加上这大安第一美人竟然不是男的,而是一个女人,那更让人好奇啊!这个女人还权倾一世,立下了那么多不世之功,铸就了千秋大业,至今仍然殷泽后世,简直是让人极度非常好奇啊! 21l:别说了,我已经受不了了,我要去找多几本穿越文缓缓我炙热而又发昏的大脑,长泽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26l:歪楼了啊!现在要讨论的是长泽王和圣安帝的成就。 27l:就像7l说的,没必要比较,长泽王不善官场勾心斗角,对政务也并不擅长,常常是有了想法丢给圣安帝,圣安帝总能默契配合,很好实施,把那些阴谋诡计全部挡下,留个干净清静的环境供长泽王研究。 长泽王也真的强悍,用发明巩固了圣安帝的皇位,一手将人送上千古一帝的位置,我觉得都挺好的。 28l:楼上,千古一帝的功劳别忘了我们第一战神广略王啊! 29l:27l胡扯什么,长泽王哪里不擅长处理政务,她提出的那些政策至今让我们受益,不要胡扯好不好? 30l:仔细研究安史,你会发现,长泽王虽然为人天资聪颖、通幽洞微,但她确实没什么心眼,不会勾心斗角,因为她实在是太光明磊落了。 同样她也不擅长政务,拿出了很多方案其实都有点不太符合当时安朝国情,都是圣安帝加工润色后推广的。 31l:楼上说长泽王没心眼,我认同,但是说她不擅长政务,我不觉得。 江南水患,派去的那几个中央大臣都被串通一气的鄂州官吏弄死了,长泽王一过去,不仅立马识破,还压下了瘟疫,后面的各种官制改革、地方经济发展等等,都是教科书级别的治理政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擅长政务? 长泽王就是地地道道的实干派官员。也许30l你是想说长泽王不擅长官场人情往来以及权力的制衡? ………… 105l:我就知道,每次开的关于她们的讨论帖,最后一定都会变成长泽王的大型歌功颂德安利帖。 106l:没办法呀,谁让长泽王如此耀眼,放现在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安国宝。 107l:理智告诉我,圣安帝这千古一帝非常强大,嫁给她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情感却让我大脑发昏,无可救药地透过史书上的那些黑色文字,彻底爱上长泽王。 108l:楼上,要长泽王是一个丑女,你还喜欢吗?还不是看脸? 109l:不可否认长泽王的容颜确实为她加了很多分,但亘古发黄的史书告诉我们,比起终将腐朽得归于尘土的容颜,光华的灵魂才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我爱的是长泽王的惊才绝艳、慈悲为民的灵魂,无关容颜,这样一个杰出的、温柔的女子,隔了千年沟壑都无法阻止我们爱上她,更不要提如果她能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那我们必定大脑宕机,难以呼吸,失去理智般无药可救地彻底沦陷,相信大多数的长泽粉应该也和我一样。 110l:同109l。 111l:同109l。 112l:同109l。 113l:同109l。(真的好爱长泽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27l:为什么!为什么长泽王不把照相机搞出来?!留下一张画像也好啊啊啊啊! 128l:呜呜呜呜求求了,孩子真的很想亲眼看一看长泽王,求求了求求了…… 番外 当赵沉玉穿越后世(一) 意识昏昏沉沉,身下背后传来坚硬而粗糙不平的触感。 凛冽的破空声响起,好似什么飞行器在空中飞速掠过,留下巨大的轰鸣声。 本还朦胧昏睡中的赵沉玉猛然惊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被无数悬浮在空中的金属大楼团团围拢住的苍蓝天穹。 赵沉玉惊了一瞬。 又穿越了? 她立即站起身,顾不上拍去身上的尘土,便警惕地四下巡视,准备先寻个地方藏起来了解情况。 不料,一道划破天际的鸣笛声响起,金属大楼拔地悬浮而起,纷纷散去,露出大片的空地,灿烂的阳光直直地照入,地上的一切一览无遗,赵沉玉的眼前也再无遮拦,放眼望去,尽是人类科技带来的金属奇妙的磅礴景象。 只见碧蓝苍穹下,一艘艘形似鲸鱼的白色钢铁巨兽在天际上缓慢移动,周遭是成百上千的金色机甲护航左右,炙热的阳光下,庞大的星舰和金色冷冽的机甲迸射出耀眼激荡的光芒。 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型飞行器在四周穿行,形似现代的无人机,上边一个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着圈。 这些正是各大媒体所开的摄像头飞行器,无数的媒体直播间正直播着今日大安第七千八百个建国大典的庆国大典。 现在是星际时代,正值大典的百年节点,因此格外盛大。 所有的赵氏皇室成员悉数露面,立于星舰之上,或端庄微笑地向民众招手,或静默地冷面颔首。 每每有皇室成员对上直播镜头时,弹幕便会如瀑布般喷涌而出,似流星般快速地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啊啊啊啊大皇子对上镜头了,他真的太美太端庄了!] [二皇女呢?人家想看二皇女!!!] [太女殿下好冷淡,这种节日也不笑一笑吗?好想看到冰山融化。] [陛下气势好吓人,每回看到都忍不住惊叹。] [皇室的基因也太好了吧?难以想象长泽王比她们好看多少,才会容貌冠绝千古。]、 [长泽王如果活着,应该会很讨厌被人拿脸说事吧?明明她的才华成就才是真正的力压千古,难以敌手,偏偏后世一直讨论她的容貌,真的是……] [长泽王看不到,但陛下太女都在眼前,啊啊啊啊屏幕脏了我擦一擦!] 一排排的弹幕飞速滑过,密密麻麻地铺满直播间。 随着队伍的前进,最先飞驶到这片空地上的是一个新型的高清飞行摄像头。 当那圆溜溜的眼睛向地上转一圈时,赵沉玉的身形在镜头上一晃而过。 弹幕空白一瞬,继而以更快更多的速度喷涌而出。 [刚刚大道上是不是有人?] [有人有人!为什么有人?不是不允许下去吗?] [是私生饭吗?建国大典搞这么一出,是不是太过分了?] [悄咪咪地说一句,我觉得那人看起来好好看,想再看一眼……] [前面离谱了!建国大典上不分情况地闯入,这种没道德素质的人都喜欢?吃点好的吧!] 与此同时,后面开路的金吾军机甲护卫队也已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将特殊情况上报的同时,无数的炮口也悄无声息地对准赵沉玉的后背,一台台金色机甲无声地落到赵沉玉的背后。 赵沉玉没有光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镜头下,皱着眉头看着远处还有些高楼未来得及散开,迈开步伐准备朝着那边跑去。 未等赵沉玉跑几步,身后便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 “前面的公民,请停下脚步,转身抱头蹲下。” “重复一遍,停下脚步,转身抱头蹲下。” 话音刚落,赵沉玉的眼前便落下数台机甲,无声地阻拦着赵沉玉的去路。 赵沉玉身形一顿,无奈地叹口气。 只祈祷这个星际时代对穿越者不会那么的残酷苛刻吧。 在机甲将赵沉玉围拢起来时,这边的异常情况也吸引了一些权限较低、只能在外围直播的小媒体。 有着敏锐嗅探气息的摄影记者们纷纷将摄像头调转,对准机甲中心那道笔挺如竹的背影。 一名记者一边将直播间改名为:“劲爆!私生饭闯入建国大典!”一边啧啧称奇。 这人怎么穿着这古安服啊? 是安服爱好者?还是为了吸引眼球? 这背影看着真美,可惜要去牢里蹲了。 记者一边不停地调整摄像头角度,一边叹息着望着镜头里的背影。 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请得起星际律师,想个法子应该能减刑,要不要帮她联系一下? 心中思绪万分,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地将镜头调整到最好的角度,对准机甲中心的背影,不过一分钟,周围的摄像头都已对准赵沉玉的背影,安静地直播着。 赵沉玉的身后高空处,沙哑的男声接连在频道内发出指令: “所有守卫号,前进三米缩小包围圈。” 一声令下,赵沉玉身后的机甲无声地前进三米,但赵沉玉身前的机甲却一动不动。 高空处机甲内,冷峻男子皱起眉头,硬声再次重复:“守三号、七号、十六号、二十一号、二十八号,前进三米。” 赵沉玉身前的机甲依然一动不动。 这下连赵沉玉都注意到身前机甲的异样,但机甲内的战士只面红耳赤地呆怔看着电子屏上雪白似莲的面孔,完全无视了耳边传来的命令。 冷峻男子看机甲仍旧不为所动,沉下眉眼降低机甲,落到赵沉玉的身后,再一次出声警告: “前面的公民,最后一次警告你,转身抱头蹲下,报上身份号。” 赵沉玉闻言,依言将两手举起,长而宽大的袖子下滑,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流畅完美的小臂线条被高清摄像头完整地录入,弹幕数量骤减。 屏幕前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心跳陡然加快,两眼紧盯着屏幕那如松柏般清雅身影的一举一动。 赵沉玉边将手举过头顶抱着头,边转过身望向身后的机甲。 清雅绝俗的面容缓缓转入直播间中,周遭的人随着屏幕前的人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这、这…… 屏幕上已然不见任何一条弹幕,只见皎洁清朗的女子着了一袭威严的古安亲王服,从容镇定地转过身,抬起那双潋滟生辉的眼眸,冷淡地扫过镜头,透过屏幕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所有人纷纷屏住呼吸。 赵沉玉趁着转身的功夫打量了身后的一切,除开那些金色机甲外,还有许多无人机,上面驾着摄像头。 也许那些是直播镜头? 如果是直播镜头的话…… 赌上一把吧。 赵沉玉边按照那低哑男声的要求抱头半蹲,脊背笔直,仪态矜贵从容,雪白的胳膊与乌黑绸发相辉映,黑与白的极致对比燃起无数人心中的炙热澎湃。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私生饭? 一定是有误会! 有人还呆滞地望着屏幕,有人已然浑身热血涌动,起身准备过来协调。 赵沉玉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脸露出对准摄像头,柔润的声音响起,她淡定从容询问道: “请问此为何处?可是大安国境?” “身份号又为何物?” 这句话一出,现场的人都回过神,愣了一瞬,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上心间。 穿、穿越? 该不会是星际研究所搞了什么研究把人弄过来的吧? 这边耽误着,后边的星舰已然驶近。 最先注意到这边混乱的是驾驶着机甲的二皇女,俊美女子微皱眉头,调转方向移动过去查看,一眼便看见中心处的赵沉玉。 皎皎似雪月,朗朗如松柏。 极致韶美玉颜冲击着所有人的视线,让二皇女一度陷入失神的呆愣状态。 这边重量级人物的举动也带来了更多摄像直播的关注,越来越多的镜头调转过来,对准这边,心中想搞个大新闻的念头刚起,下一瞬便陷入大脑空白的呆滞状态。 即便是基因优化的星际时代,也无人能到达这种程度的美貌。 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到达的境界了。 赵沉玉见自己的话无人应答,周围人俱是一动不动,当即又瞥了一眼后边来得那架更加凛冽威严的机甲,又一次出声问道: “可否解答一二?” 不等旁人回答,后边的星舰已然到达。 距离遥远,但基因优化后的星际人类看清极远距离外的人已不是什么难事。 与失神的众人不同,星际安朝的陛下仅一瞬便回过神,下一瞬调起精神力将人带回星舰上。 周围摄像头齐聚,此时整个大安朝的人都看着赵沉玉被带着腾空飞起,宽大衣袂纷飞,仅一息便到了星舰上。 见到星舰上那名威严女子的一瞬,赵沉玉惊了一下。 这人和昭明帝长得有点像啊…… 赵沉玉当机立断,温笑问道:“我乃长泽王赵沉玉,不知阁下为何人,此为何处?” 这句话一出,周围更是惊得魂不附体。 她、她说她是谁? 长泽王? 长泽王!!! 这下连星际安朝的陛下也愣了。 百年建国大典上,老祖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