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树与少年》 楔子 宋泽要结婚的消息,是宋淇告诉罗安安的。 这个消息对于罗安安这个和宋泽谈了七年恋爱也未能修成正果的前女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震惊,伤心,失落,走马灯似的轮流出现过后,罗安安平静地思考了整个流程,一如既往地将骄傲装在脸上。 “原来他是可以和别人结婚的啊。”罗安安淡然一笑,感慨道。 宋淇抿了口美式咖啡,嘲弄般地看向罗安安。 “不好奇新娘是谁?” “不怎么好奇。”罗安安迟疑了几秒,将罗安安与宋泽认识的所有女性在脑海里过了个遍,再想到以陈阿姨的眼界与品味,宋泽的这位新娘条件一定不差。 “荆三昧。”宋淇放下咖啡,若无其事般说出的名字却拥有震慑天地的威力。 于是,在听到荆三昧的名字的那一刻,罗安安的世界轰然崩塌了,所有的伪装与释然无处可藏,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去表达罗安安此刻的震惊。 尼姑荆三昧,罗安安家乡县城出了名的失足妇女。罗安安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到底是宋泽疯了,还是宋泽的妈妈陈阿姨疯了。 “什么?你说谁?” 宋淇没有理会罗安安,似乎罗安安的反应很令她满意。 也是,从小到大,罗安安的每一次慌张与窘迫,宋淇都在场,以旁观者的姿态尽情享受着属于她的喜悦。似乎,罗安安越是不幸她便越是快乐。 好比这次,全世界都以关爱为名义企图隐瞒罗安安有关宋泽婚讯的事,宋淇站了出来。 其中的缘由罗安安也知晓,作为宋泽的双胞胎姐姐,宋淇恨的不是罗安安,而是宋泽。 与其说,她是希望罗安安痛苦,不如说她是从罗安安的痛苦中看到了宋泽的痛苦。 所以,当她拿出那张去往挪威的机票递给罗安安时,罗安安便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机票是宋泽要我给你的,去或者不去,由你自己。” “别忘了,宋泽的人生,是你毁掉的。”该说的话说完了,宋淇立马戴上墨镜,重新变回那个精致而高贵的上海名媛,挎着象征着上流社会的奢侈品包包走出了咖啡店。 罗安安盯着机票发愣,一时没了主意。 一起去挪威看极光是罗安安和宋泽很早之前的约定,后来因为种种变故她和宋泽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去看极光的计划也就搁置了。 罗安安不是不明白宋泽给她机票是什么意思,理智告诉罗安安,她不能去,可是这颗再次为宋泽跳动的心脏不断地在摧残着罗安安的意志力。 罗安安不知道是应该先拉着她同病相怜的好闺蜜商嘉树诉苦,还是让她的人生导师温一鸣彻彻底底地骂醒她这颗蠢蠢欲动的心。 就在罗安安苦恼的时候,神的选择降临了。 “干嘛呢,坐这发呆。”温一鸣来得猝不及防,罗安安慌里慌张地想要藏起机票,却被他一把抢过。 “还给我。”罗安安紧张地呵斥道。 “哟,挪威啊。好地方啊。”温一鸣将机票高高举起,仰头望着不放过机票上的任何一丝细节。 “说,又勾搭上哪个小狼狗,这手笔够大啊。”温一鸣阴阳怪气地开玩笑。 “不关你事,还给我。”罗安安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163的身高在185的温一鸣面前毫无作用。 “瞧把你紧张的。给你。”温一鸣将机票还给罗安安,淡然地坐了下来,拿过罗安安的咖啡喝了起来。 “要喝自己点,别老喝我的。”罗安安将机票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包,嫌弃地说道。 “知道了。”温一鸣随意地应付罗安安,遂即挑衅般的将罗安安的咖啡一喝到底。 “这机票,宋泽给你的吧。” 罗安安瞪大了眼睛看向温一鸣,一脸震惊。 “你怎么知道?” “和你有关的我有什么不知道。”温一鸣骄傲地回答道,“我刚在外面看见宋淇了,贵妇不去徐家汇吃吃日料做做美甲顺便买买奢侈品,两手空空特意跑到陆家嘴,不是来找你麻烦看你笑话,还能干嘛,替她那大肚秃顶男买卖债券啊。” “那你怎么不猜是宋淇大发好心请我去挪威看极光啊。宋淇以前对我可好了。”罗安安随手招来服务员又点了两杯咖啡。 “她?她能有你的身份信息?能直接帮你订机票?”温一鸣吐槽道。 “我告诉你罗安安,这世上你爸妈都不一定知道你全部的身份信息,只有我和,”温一鸣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只有把你完全放在心尖上,才会把与你有关的一切都记着。宋泽就是这样。” “哦。”罗安安听着温一鸣的分析,回想了一下觉得温一鸣说的有些道理,罗安安的爸爸就记不清罗安安的身份证号码,哪怕在知道具体生日的前提下,对身份证的后四位数字依旧印象模糊。 因为亲情有血缘关系做保障,是最割舍不断的,没有若即若离患得患失,自然不会事事上心,把一切重要可能不重要,有意义或是无意义的事情都牢牢印在心里。 “你也知道他要结婚的事情了。” “嗯。我还知道新娘是荆三昧,嘉树告诉我的。”温一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嘉树和你说的?”温一鸣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稳准狠地说出了罗安安想要了解的信息。 “拜托,大姐。你还当小时候呢,嘉树都是要当妈的人,还非得学你缅怀过去不肯直视未来。嘉树活得比你明白多了。” 商嘉树和荆三昧,他们高中时代的风云人物。在汶川地震过去的2008年,成为了被人们抨击的如瘟疫一般的对象。 罗安安记得高中的时候她还开玩笑地问过商嘉树,为什么是荆三昧,如果商嘉树喜欢的是女生,那为什么不喜欢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直陪着她的罗安安? 十六七岁的年纪里,那个还不懂爱更不懂如何经营爱情的年纪,商嘉树这样回答道,有可能我喜欢的不一定非得是女生,只是我喜欢荆三昧,而荆三昧恰好和我一个性别罢了。 所以宋泽和荆三昧的结合,比起罗安安,商嘉树心里可能更不好过。 “你懂什么?你当嘉树是我啊。嘉树多善良啊,又不像我没心没肺。” “哟。你也知道你自己没心没肺啊。”温一鸣直起身来揉了揉罗安安的刘海,温柔地笑着道,“那你什么时候打算给自己买副心肠对我好一点啊。” “我可告诉你,我不娶36岁以上的单身女人,你再不努力抓紧我,到时候我可跟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跑了。” 温一鸣一贯地油腔滑调,外人可能摸不透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但是罗安安知道,温一鸣喜欢罗安安的时间一点不比罗安安和宋泽之间的感情短,甚至可能更长。 “嗯,你跑,你跑。”服务员端上两杯雪顶,罗安安接过其中一杯喝了一口,敷衍地回应温一鸣。 “你可别不信,像我这种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有才又多金夜晚似虎狼的终极大帅哥,最抢手了,我们公司那一大帮子未婚女青年可都觊觎我呢。”温一鸣身材颀长剑眉星目,带着点艺术家的颓废气质,的确是剩男中的精品,精品中的vip。 仔细想想,罗安安短暂的26年生命里,身边就一直围绕着一个温一鸣,她和温一鸣待在一起的总时长,甚至都超过了彼此的父母还有宋泽。 在罗安安和宋泽分手的五个多月里,温一鸣明示暗示了罗安安几百回,可罗安安的内心愣是毫无波澜。罗安安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帅气又痴心的发小,随随便便将就一下,只是当男女关系临近亲情的时候,实在是不好下手。 加上她和宋泽分手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于是,罗安安只好不理会温一鸣的自吹自擂,向其投去看智障的眼神。 “不过你也别太心急,你还有十年时间爱上我。”温一鸣骄傲地挑了挑眉毛。 “嗯。不太心急。”罗安安怜悯地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予以回应。 “温一鸣。”罗安安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似是下了很大决定开口说道。 “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温一鸣的眸色渐深,认识了二十几年的默契,真的可以说是罗安安一撅屁股,他就知道罗安安要干什么了。 “我要去挪威。”罗安安认真地说道,只见温一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刀子一般地射过来,比眼神更快的是那只天天举铁一手能将她整个人拎起的拳头。 “欸,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知道我不该去,你也不能揍我吧。我可是女孩子。”罗安安惊恐地拿起包死死地防守住自己的脸蛋。 温一鸣好笑地推开罗安安拿包的手,大拇指温柔地拂去罗安安嘴角的奶油,然后从容淡定抽出一张面纸仔细的擦了擦手。 “啊。脏死了。大哥你知道大拇指有多少细菌吗?我嘴角有奶油,你告诉我,我用纸擦不就行了嘛。” “你不觉得我帮你擦嘴角,显得我特浪漫,特有情调吗?”温一鸣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行为上的过失,以及他面前坐着的女人的愤怒。 “浪漫?浪漫你个鬼哦。你追求浪漫,你还嫌奶油脏,知道拿纸擦你自己手。拜托大哥,你什么时候能把你内心的琼瑶剧韩剧给放一放,你对其它女孩子这样,别人可能还挺心动,我们两认识这么多年,你还老这样,你不嫌臊得慌。你看看,你看我这鸡皮疙瘩,我的天呐,掉下来能有一斤。” 罗安安伸出胳膊给温一鸣看,谁知他顺势一手拉胳臂一手拽凳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将罗安安揽入怀中。 温一鸣的胸膛是坚硬且温暖的,在罗安安伤心难过的时候,和宋泽分手的时候,被社会击垮的时候,像是一堵厚厚的城墙替罗安安挡住千军万马,留下一隅之地供罗安安疗伤。 作为一名成熟的成年女性,不得不说温一鸣这韩剧般令人猝不及防的拽椅子动作真的很令人心动,再配上他帅气的外表很难不让人害羞脸红。 然而,罗安安的这位朋友总是有种魔力,水族王子的至寒之力,无论多么令人怦然心动的场景,多么火辣又甜蜜的律动,他都能使其瞬间冷却回归冰点。 “这样,能有十斤吗?” “能。和你待一块儿,我就算吃得比猪多都不会胖。”罗安安生气地吹开额前遮眼的刘海,挣脱他的怀抱站了起来。 温一鸣得意地哈哈大笑,罗安安恶狠狠地踩了他几脚,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欸,你等等我。还没结账呢。”身后,温一鸣急切地付款结账。 罗安安一想到他刚才的恶作剧,就气不打一处来,压根不想理会他。 “生气了。”温一鸣腿比罗安安长、运动细胞比罗安安好,结完账没走几步就追上罗安安了。 “嗯。”罗安安一脸愠色,态度非常之恶劣。 “别生气,我陪你去挪威。”温一鸣拉住罗安安,双手捏着罗安安的衣角摇摇晃晃,幼稚得像小孩子一样哄着罗安安。 “你说什么?”罗安安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按道理来说,罗安安做出和宋泽一起去挪威的决定,不被温一鸣骂到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死而复生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他非但不阻止,还要和罗安安一起去。 “我说我陪你去。”温一鸣松开了手,一脸诚恳地说着。 “为什么?”罗安安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想陪你一起走过人生中所有让你不快乐的事情,就像以前你陪着我一样。” “所以安安,我能陪你去挪威吗?” 温一鸣逐字逐句地发自肺腑地说着,如细雨绵延的湖面,一滴又一滴激起涟漪荡漾。 “好。”罗安安点点头,答应了。 第一章 周三电影事件(1) 罗安安的童年是围绕着县城老旧的电影院展开的,那时的电影院还归政府宣传部管,工作人员有些也还有编制。罗安安的爷爷曾是县电影院的一把手,所以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住在电影院的家属区里。 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大多数南方的城市还吃不到煎饼果子,北方的城市也少见开有米粉店,手机开始大肆剥夺bb机为数不多的生存空间,象征身份地位的通讯工具王牌大哥大正渐渐成为历史。 罗安安和她的堂哥罗平,宋泽宋淇,温一鸣还有商嘉树,他们六个都还是没长大的小不点。大家都还没有搬离电影院家属区,没有发生后来的一系列琐碎的复杂的事情,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一段纯真的少年时代,美好的像初春绽放的栀子花,洁白馨香,不染尘埃。 那时,罗安安荣获了混世魔王的称号,在男女界限不明朗的幼年,罗安安活泼地就像深山老林里未经驯养的野猴子,和今天的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职场白骨精截然不同。 邻居们都说,罗家出了两神仙,一个是大山里的猴子精转世,一个是地府的黑白无常幻化成人。猴子精是罗安安,黑白无常说的是罗安安的堂哥罗平,一个酷爱各国鬼片的怪咖。 怪咖之所以称之为怪咖,是因为罗平看鬼片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是他喜欢在深夜看鬼片,还必须关着灯开着窗户看,全神贯注于灵异世界,若偶有微风掠过,窗帘合乎时宜地摸摸后脖颈,他就会兴奋异常。 宋泽是怕鬼的。所以白天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罗平与宋泽,一到晚上就如伯劳飞燕,各飞西东。 相对于罗平的乖僻,宋泽就正常许多,阳光,开朗,乖巧懂礼貌。简直就是小区里的孩童楷模,家长眼中的成长典范,老师心里的优良苗子,园子里最娇艳的那柄花骨朵。 好比梦想,在罗安安还乐衷于上蹿下跳疯玩疯闹不知梦想为何物的年纪里,宋泽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努力打篮球,争取打进nba。哪怕不能nba,起码也要cba。 上面那句便是罗平的爸爸和商嘉树的爸爸给宋泽想的口号。可能因为都是篮球迷。他们十分偏爱宋泽,哪怕工作再忙再累,回到家还是会有精力做宋泽的忠实粉丝与非专业陪练。 孩子的世界是简单而纯粹的,喜欢的东西也都是直观易懂的。就像罗平对于鬼片的钟爱,宋泽对于那句朗朗上口的口号,是欢喜的。而罗平的爸爸和商嘉树的爸爸喜欢的,是宋泽眼里的韧劲和打篮球的天赋。 罗安安不喜欢篮球,比起篮球,罗安安更爱鬼片。罗安安可能是小区里唯一明白罗平所谓的刺激感,并且真正理解罗平为了营造恐怖氛围从而追求极致的变态行径。 所以每当罗平搜集到一部新的鬼片,罗安安总会凑上前去和罗平一起看。运气好的时候,罗安安还能看到她最喜欢的林正英系列的经典僵尸片。 有的时候,罗平爸爸会强硬地拉罗安安和罗平去看他们三个人打球,防止罗安安天天和罗平一起看鬼片然后两个人变成了奇怪的小孩。 说实话,球赛是无聊的,而无聊对于十岁的年纪,是比梦想还要稀奇的东西。 可能因为那是大人的篮球赛。所以,它是无聊的。 就像太宰治《雪夜的故事》里所写的,君子反驳顺子哥哥的那句,“但是,爸爸的眼睛里除了几百倍、几千倍的美丽风景,同时也有几百倍、几千倍肮脏的东西啊!” 那时,罗平爸爸和商嘉树爸爸的眼神,既是璀璨的,也是黯淡的。 宋淇和商嘉树也是怕鬼的。所以,她们不爱看鬼片。但同时,她们也不爱去篮球场,因为她们也有梦想。 宋淇的公主梦,商嘉树的红楼梦。 于是,她们的夜晚总是属于一个中华传统游戏——过家家。 宋淇的公主梦有点古怪。她最喜欢的公主,既不是肤白腰细天下最美的白雪公主,也不是运气爆棚身世坎坷的辛德瑞拉,更不是善良勇敢明艳亮丽的贝儿公主,而是豌豆公主。 宋淇说,豌豆公主才是真正的公主。只有拥有能从二十层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下感知到豌豆的稚嫩肌肤,才是天生的公主。哪怕她并不一定是国王的掌上明珠。 商嘉树的世界是凄凄惨惨戚戚,是林黛玉的孤傲与清冷,是悲风秋月下,坐泣玉莲花。所以,商嘉树是不相信童话的。更别说是王子与公主的童话爱情故事。 商嘉树始终认为,林黛玉和贾宝玉彼此相配互通心意,最终的结局却是一个凄惨离世,一个遁入空门。那么王子和公主相遇即相爱的理想化爱情又怎么会以幸福和快乐剧终呢? 童话之所以是童话,是因为童话是讲给小孩子或者小孩子说的话。而所有孩子,终将成长为大人。 所以每次过家家,商嘉树总是和宋淇因为公主和王子或者侯门少爷和侯门小姐的最初设定而吵起架来。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在幼童时期,年龄上的差距就是绝对的权威。于是,娇弱的商嘉树同学总是妥协于宋淇的双拳之下,黯然泣泪。 温一鸣是他们六个里最奇葩的一个,年纪最小,又爱哭会撒娇,偶尔还打打小报告。他既害怕看鬼片,又不爱打篮球,更不屑于陪宋淇和商嘉树玩过家家,孩童时期的他,只喜欢一件事,就是哭。 爱哭程度达到陪哭技能满分。比如,商嘉树被宋淇欺负时,他陪着商嘉树哭;宋泽打球受伤时,他替宋泽哭;罗安安被罗安安的妈妈袁喜梅同志狠揍时,他帮着罗安安哭。 于是乎,在晚间三项娱乐节目中,最能突出他绝杀技的,就是看鬼片。 这也是罗安安和罗平最不喜欢温一鸣的原因。 白天除了傻乎乎的一直笑,屁颠屁颠地跟着大家一起跑,什么都不会。晚上呢,还老是缠着罗安安和罗平一起看鬼片,一到兴奋点就恐怖的大叫,张着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捂住罗安安的眼睛,说他两句他就哭,反锁门不让他进屋,他缠着大人们哭。 罗安安和罗平一度将温一鸣视为瘟神,躲又躲不开,打也打不走,软磨硬泡各种威胁哄骗十八般武艺样样试个遍还是拿他没办法。 最后不得已,罗安安使出了绝交的终极武器,才勉强制住了温一鸣。可是,敌不过宋泽和商嘉树的善良大度。所以无论罗安安和温一鸣绝交多少次,他们总是六个人一起玩。 那是个你说你要当白雪公主也没人嘲笑你幼稚,甚至甘愿扮作小矮人的时代。罗安安他们六个人,在电影院家属区里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经历,一起成长。 第二章 周三电影事件(2) 电影院是罗安安他们六个孩子最爱待的地方,四周黑黢黢的,天花板上的吊扇‘吱呀吱呀’地发出声响,四四方方的屏幕里有着唯一的光亮,上面有人有山有故事。 放映员老张头曾是罗安安爷爷的好战友兼好下属兼好象棋伙伴,他特别喜欢罗安安他们这群孩子。 每当有什么好的适合孩子看的电影上映,他一定会去搜刮过来放给罗安安他们看。 电影院是个神秘又神奇的地方,你永远无法掌握它放映的规律,譬如什么时候放映鬼片,什么时候放映一些不可描述的影片。 但是,罗安安和罗平可以。 作为电影院的资深观众,罗安安和罗平熟练的掌握了老张头的放映规律。 在二十一世纪初,为了解决男人的饥渴问题增加电影收入,同时巧妙地杜绝女人们的举报与撒泼打滚从而造成影院损失,平日下午是最佳放映时机。 尤其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周三下午。 老张头是个工作非常认真的电影放映员,他挑的周三影片,是无数少男的启蒙经典,广大中年男性的绝佳福音。 以致于老张头去世后的数年里,每每提起老张头,罗平还要感慨一番,说没有老张头,刺激的片子都不够刺激了。 而罗安安他们六个熊孩子的故事,就从周三影片开始。 罗平和罗安安对于周三电影的执着,是因为他们从没看过。 罗平和罗安安想不明白,一年四季都对他们敞开大门的电影院,为什么一到周三下午就密封的像个铁桶,几个安全出口的小门都会被关的严严实实。 唯一的出口处,厚重的两片皮被子耳鬓厮磨亲密的不透出一丝缝隙,守在皮被子旁的老张头坐在矮竹椅子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聪目明四通八达。 一旦危险人物靠近,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至机房迅速换片,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但是,如果靠近的不是危险人物,而是罗安安他们这群孩子,那么即将发生危急事故的,就会是这六个孩子。 老张头虽然年近花甲,可一双火眼金睛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罗安安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他老人家就经常夸老张头的眼睛。 罗安安爷爷说老张头是文艺兵出身,犯了事被派到他们部队,瘦弱地跟个小鸡似的根本上不了战场,好在眼神利索,夸张的说法是哪怕敌人在八百里开外,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老张头立马能察觉。于是,老张头有了能在罗安安爷爷的部队站稳脚跟的技能,当个哨兵顺便吹吹集结号。 也正是有了这个技能,后续才会有罗安安他们和老张头的五十一次交锋。 在罗安安他们和老张头斗智斗勇了五十回却回回被抓包后,罗平策划了详细的计划,好让罗安安他们六个能顺利避开老张头刀剑般的眼神,成功踏进周三影院。 而计划得以实施成功的头号功臣,是胆小如鼠的温一鸣同学。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老张头还在机房努力的指导徒弟放片子,罗安安他们六个人则窝在温一鸣家里一人啃着一块大西瓜,聚众密谋大事。 “要不,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张爷爷又不许我们进去看。”宋泽担忧地说道,顺带跑去客厅拿来了垃圾桶。 “不许就不去看了?我还偏要看。”罗平狠咬一口西瓜,一粒不听话的西瓜籽飞了出来,恰好粘在了罗安安的脸上。 “猴子,你进不进去?”顺着西瓜籽飞跃的弧线,罗平同时看向了罗安安。 “我进去啊。”罗安安沉醉地闷头吃西瓜,连商嘉树什么时候替罗安安拿掉脸上的西瓜籽都不知道。 “你呢?”罗平推推宋淇,继续问道。 “我当然要去。谁没胆子谁不去。”宋淇骄傲地吼道。 “你们俩呢?”罗平吃西瓜的速度飞快,不一会儿又拿起一块啃了起来。 “你们都去的话,那我也去呗。”商嘉树也吃完了一块西瓜,捏着餐巾仔仔细细地擦嘴巴。 “我,”温一鸣胆子小,支支吾吾地半天不给个答复。 “你什么你,就说去不去?”宋淇急切地逼问道。 “淇姐你别吼他,待会水娃又要哭了。”罗安安丢掉西瓜皮,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水娃是温一鸣的绰号,就像葫芦娃里的老五能够自主控制喷水达到有效攻击,温一鸣同样可以做到,只是前者用嘴,后者说多了都是泪。 “还是别让一鸣去了。万一被温叔叔知道了,一鸣会被打的。”宋泽见温一鸣面露难色,知道他是害怕了。 “no,no,no,谁都可以不去,水娃必须去。”罗平学着电视里摇滚歌星摇摆食指,后又抚额叹息,接着指向罗安安,问道,“猴子,这是咱两第几次要进去?” “第五十一次。”宋泽递给罗安安一块西瓜,罗安安一边接西瓜,一边回答罗平的话。 “你们知道我和猴子为什么努力了五十次还是进不去吗?你们又知道是什么让我和猴子失败了五十次还要努力闯进去吗?” “不知道。”他们摇摇头,异口同声道。 “猴子。”罗平点名道。 “到。”点名点得猝不及防,罗安安迅速站起身来,却不曾想一口西瓜咬在嘴里,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 “解释。”罗平见自己对罗安安的军事化管理很是到位,十分骄傲地对罗安安点点头。 “是。”罗安安拼命将口中的西瓜吞咽下肚,整理好着装,义正言辞地学着电视剧里的饰演士兵的演员,说道: “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打倒老张头帝国资本主义;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是,弘扬长征精神。” “目前我军战绩如何?”罗平又问道。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罗安安照着罗平教她的,慷慨激昂地大声吼道。 “水娃。”罗平对于罗安安的配合作战十分满意,遂即转向他的主要目标,温一鸣同学。 “到。”温一鸣没有受过罗平的特训,只能依葫芦画瓢学着罗安安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我军的宗旨是?”罗平大声询问道。 “服从命令。”温一鸣很庆幸,这个问题在上一回的战役会议中,罗平问过罗安安,而他不聪明的大脑恰巧记住了正确答案。 所以在大家欣慰的注视中,温一鸣大胆地自信地回答了罗平的问题。 第三章 周三电影事件(3) 老张头是个退伍士兵,他的一生深受党的熏陶,哪怕早已不在军队,依旧按照军队的规章制度严格要求自己。 他无欲无求不收贿赂完全没有突破口,可是,小学课本里的李白告诉我们,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罗平是个心思很细腻的谋者,经过对老张头数年日以继夜坚持不懈的观察,他终于发现了老张头的弱点。 毕竟古语有云,英雄难过美人关,比李白还要早生千百年的周幽王尚且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老张头为自己心爱的牡丹花稍稍放弃一点原则又算得了什么呢。 幸运的是,这朵风姿绰约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恰好是温一鸣的外婆。 所以说起来,成功踏进周三电影大门的关键,是一段凄美的黄昏恋。 纵然罗平总是想把谋划策略的功劳全归功于他的努力,可是在看罗安安来,这不过是老渔翁钓鱼,纯属耐心活,毫无技术含量。 老张头的老伴去世的很早,听罗安安妈妈说,十多年来不断有人要给老张头说亲,老张头愣是全没答应。 谁曾想,自从温一鸣的外婆来到温一鸣家,老张头的一颗春心竟然开始荡漾。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待在电影院的老张头竟然会给温一鸣的外婆跑腿买菜,上到城北交水电费,下至城南排队占位,殷勤的就像个二八青年,初初体会爱情的滋味。 虽然利用老张头的黄昏恋情有些不讲义气,可是,电影院厚实皮被子后面那神秘世界的吸引力太过于强大,直教人难以抗拒。 于是乎,在温一鸣使出外婆大杀招后,老张头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终于被这群小屁孩们攻破了。 这一头,温一鸣带着外婆不断地在电影院门口打转,美其名曰散步。 那一边,罗平等人躲在暗中伺机而动。 “外婆,我想吃哈密瓜。”哈密瓜是外省产的水果,县城里根本就种不活,即使种活了也一点不甜根本卖不出去。 罗安安只有每当她爸爸工作结束,她爸爸从工作的城市买几个带回家,她才有机会尝尝鲜。 “好啊。外婆带你去买。”温一鸣的外婆之前是住在温一鸣北京大姨家里的,作为首都,北京当然应有竟有,所以温一鸣的外婆想着可能难买,但县城里肯定还是有人在卖的。 “秀莲,你从北京过来,大城市什么都有。我们这小县城可不一样,这哈密瓜估计没人在卖。”这不,温一鸣外婆的鱼钩刚下水,老张头立马咬上钩。 “一家摊子都没有啊?”温一鸣的外婆疑惑地问道。 “那可不。哈密瓜又不是西瓜,怎么可能哪里都有啊。”老张头坐在他的专属矮竹椅子上,摇着蒲扇,乐呵呵地说道。 “外婆,我要吃哈密瓜。”见老张头和自己外婆聊得火热,温一鸣开始了他的绝技,带着哭腔装可怜。 温一鸣的外婆急了,毕竟她和温一鸣相处的时间还不是太久。温一鸣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来都没有跟她闹着一定要什么东西,而哈密瓜也是因为她刚从北京过来的时候,给温一鸣带了两个特别甜的吐鲁番哈密瓜。所以,她认为自己是造成温一鸣非得今天吃哈密瓜的原因,她决定要给温一鸣买,哪怕买来的哈密瓜并不是那么的香甜也没有关系。 “张哥,县里哪里的水果摊最多啊?我还是想去找找看。” “这可不好找。要不这样吧,我替你去找。”老张头看到温一鸣的外婆着急,决心要替温一鸣的外婆跑这一趟,万一他和温一鸣的外婆真成了半路夫妻,那温一鸣也就是他的外孙,为了讨好温一鸣,他暗自立誓,今天必须找到哈密瓜。 “这不行,你还要工作呢。”温一鸣的外婆意思意思,开口婉拒。 “小赵在呢,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我这都快退休的人了,坐在这就是个看大门的。我去不打紧的。”计划进展十分顺利,一旁的罗平等人在黑暗里心中窃喜。 “那我陪你一块去吧。下次要是一鸣还想吃,我好直接去给他买。”温一鸣的外婆继续客气地说道。 “你还得看孩子呢,一鸣的爸妈工作那么忙,家里又没人。我一个人先去找,找到了,下次我直接带你去摊子,省得你来回找。”老张头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老人家,无论遇到哪个孩子,总是会从兜里掏出糖来给孩子们吃。 罗安安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哆啦a梦的口袋时,总是会联想到老张头的口袋。为此她还特意跑到电影院大门,去掏老张头的口袋,因为她好奇老张头是怎么做到一天到晚坐在门口不动弹,口袋里却一直能掏出糖果的。 事实是,经过多年水洗过后的口袋里头破了洞,所以老张头衣服口袋的容量扩大至整件衣服。 “外婆,你陪着张爷爷一起去吧。我去安安家里玩,你回来了,到安安家里找我,安安她也喜欢吃哈密瓜。”温一鸣时刻谨记着罗平的吩咐,让自己的外婆跟着老张头一起去。 这是罗平给予老张头的福利,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就算惩戒恶人也总秉承着凡事留一线的原则很少赶尽杀绝,更何况,老张头又不是恶人,是个绝对善良的好人。 “好,你去找安安玩。外婆去买哈密瓜。”之前温一鸣外婆对县城的路不太熟悉时,老张头帮她做了不少事跑了不少腿,她也不好意思什么都麻烦老张头一个人去做。 听到温一鸣的外婆真的要和自己一块去找,老张头的心里乐开了花。 “张哥,你在这等等我,我把孩子送到罗家去,回家换件衣服。你再带我去水果摊比较多的市场。” “诶。好,我等你。”老张头兴奋地点点头,大脑飞速思索着去水果市场最近的路。 “外婆我自己去,你直接回家换衣服就可以了。”一溜烟的功夫,温一鸣便松开牵着外婆的手,跑没影了。 大家都住在一栋楼里,温一鸣的外婆只道是温一鸣已经跑去罗安安家里了,便径直走回家去换掉身上的睡衣。 这厢,老张头慌了,虽然他帮着温一鸣的外婆跑了不少腿,这还是头一遭和温一鸣的外婆一起出去逛街,仔细盘算了身上的现金,发现钱不太够,便准备回家去拿些现金。 “小赵,我出去一路。你到门口守着,仔细听里面的声音,快到片子结束的时候,你再上去换片子。”老张头走上二楼,冲着里头的放映间大声地喊道。 “知道了,师傅。您去吧。”小赵放下手上的书,缓缓走下楼。 此刻,正有一行黑影急匆匆地快速掀开皮被子,溜了进去。 第四章 周三电影事件(4) 大银幕上,梳着清宫头的漂亮女演员艳色绝世,俏丽的双眸,巴掌大的小脸,娇艳欲滴的双唇一开一合,说着极其暧昧且具有诱惑力的话语,就连小姑娘听了都会脸红。 终于混进周三电影的罗平非常兴奋,拉着所有人找了最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宋泽环顾四周,发现看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多都是中年男性,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不同的座位。 盛夏的电影院里,因为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有股子让人恶心反胃的怪味。 商嘉树是所有孩子里最娇嫩的,不一会儿就掏出餐巾捂住了口鼻。商嘉树是个什么都会准备好的老妈子性格,她的身上从来不止一块餐巾,于是她顺带还问了罗安安和宋淇,是否需要餐巾。 宋淇觉得很闷,难受地很,遂即接过商嘉树的餐巾,捂住鼻子猛嗅上面带着的清新香气。 罗安安是猴子精转世,鼻子的进化结构和常人有所不同。无论是去臭水沟里捞鱼虾,还是去乡间小路踏牛粪,她都不会觉得难受。对她来说,只要有趣,什么臭味她都能忍。 但是,她也觉得不舒服,因为此时怕黑的温一鸣,正紧紧抓住她的衣角,死活不松手。 温一鸣对于一切新鲜事物都会感到害怕,他不知道,周三电影里的情节是否适合他观影。他只好将自己的眼睛瞪得牛大,紧紧地盯着罗安安,视线一刻都不敢移开。 他幼小的心灵告诉他,虽然他跟着大家伙进了电影院,但只要他的眼睛是纯洁的,他就不算犯错。 万一被大人抓包,他好大声地理直气壮地告诉大家,他温一鸣,没有看电影。 罗安安一边想要挣开温一鸣的桎梏,一边认真得观赏电影。 六个孩子里,就属他们罗家的两个傻孩子,不怕长针眼,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盯着大银幕,深怕错过一丝细节。 十二岁是个分水岭,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是小学生天真可爱,十二岁以上的青少年,初通人事总归是懂点什么的。 宋泽和宋淇还有罗平比他们三个小的大了三岁,自然是明白大银幕上正在放映的电影的主要内容在讲些什么。 当电影里的女演员开始缓慢地脱掉衣服,宋泽和宋淇便闹着要出去了。 “我们出去吧。这电影不适合我们看。”宋泽小声地说道。 “我也不想看了。”宋淇附和着说道。 商嘉树和温一鸣是听话的乖孩子,他们虽然不懂电影在讲什么故事,但晦暗的影厅,零星的人群,闷热的空气,不断地在提醒他们,他们正在做错误的事情。 所以他们也同意宋泽和宋淇的提议,点了点头。 猴子精是不怕事的,黑白无常是喜欢收集故事的。罗家的俩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的好奇心重。 所以,罗平和罗安安不愿意出去。 “怎么出去啊?现在小赵在门口守着,出去就被抓。等这个看完,小赵换片子的时候再出去。”罗平看得正入迷,自然是不肯出去的。 “我看完再出去,我要是被抓了,我妈知道了会打死我的。”袁喜梅同志出了名的泼辣,揍罗安安时那叫一个稳准狠毒。 罗安安还没看懂电影在讲什么故事,她才不愿出去呢。她不明白,为什么电影里女主角脱掉衣服的过程那么美那么具有诱惑力,像一条美女蛇妩媚灵动。而她以往的印象里,美女蛇的代表人物,是对唱女王白娘子。 “我不管,我不想看了。”其实,宋淇不是第一次看这种片子,她有个同学家里就有一叠光盘,里面全是有色电影。 上一次,她去那个同学家,她同学在念高中的哥哥就在房间里放着这种片子,她好奇的问了句是什么影片,这个善解人意的同学随即解决了她的疑惑。 那时,她和她同学对于有色电影的定义是,令人恶心的垃圾影片。 “你不想看,你把眼睛闭起来不就行了。反正现在谁都不能出去,出去我们就暴露了。你们不想被爸妈骂吧,看完再出去,到时候去安安家里,我大伯带了好多零食回来呢。”罗平威逼利诱道。 罗安安点点头,示意她家里真的有很多零食,全是她爸爸罗通同志最近带回来的。 商嘉树和温一鸣想起昨天罗安安给他们吃的草莓巧克力棒,味道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便听话地蹲了下去,试图让前座椅子的靠背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宋泽脑海中浮现出袁喜梅同志大打罗安安的恐怖画面,也就不再说什么。 宋淇看着大家都没了意见,想想电影最多也就两个小时,他们进来的时候,这部片子也放了一段时间了,便也不再说什么,靠着椅子靠背,准备睡觉了。 “宋泽,我睡一会儿,放完了你再叫醒我。” “行。你睡吧。待会儿我叫你。”宋泽点点头。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声音。 罗平和罗安安终于可以完全地沉浸在他们期盼已久的周三电影时间了。 银幕中,女主角风骚地摆动着纤细的身姿,发髻半散,妖艳地抱着一条银色的大龙,如饥似渴欲壑难填地抚摸着。 满殿神佛怒目圆瞋,摇晃的镜头加上轰闹的音乐令人头晕目眩。 罗平看得痴迷,他告诉罗安安,这是艺术。 罗安安表示同意,虽然她还不懂什么是艺术。 “安安,怎么罗平说什么你都信?”闷热的空气,吵闹的音乐,宋淇根本睡不着,在她看来,罗平和罗安安这对奇葩的堂兄妹比电影有意思多了。 “她不信我,难道还相信你?”罗平和宋淇从小就是冤家,听出宋淇言语中的嘲讽意味,罗平有些生气。 “信你有什么好,我妈说你是个骗子。”宋淇向来嘴上不饶人,无论做什么事情总要争个第一名,吵架时也是如此。 “行行行,我是骗子。睡你的觉,我懒得和你吵。”要是按照平时,罗平一定要和宋淇争个你死我活,可现在罗平的注意力完全被电影所吸引,根本不打算理会宋淇。 宋淇见罗平不愿理自己,正想乘胜追击继续攻击罗平,不料想,罗安安的一句话打破了她和罗平对立的僵局。 “哥,他们抱在一起很开心很舒服吗?这个姿势也太难了点吧,僵尸片里的姿势虽然比这丑,可是简单多了。”罗安安有关性的第一印象是由各种鬼片和僵尸片还有泰国蛇片里,那些开头倒霉路人甲乙野外见鬼丧生的必有桥段堆砌的。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她和温一鸣的观念里,性和杀人不眨眼的孤魂野鬼是并列的。 “额。。。安安这个,不是这样的。”宋泽试图在不伤害罗安安幼小心灵的前提下,尝试着给出合理的解释。 “舒服啊。这个姿势,是造小孩的姿势。小孩子不能学。”罗平是个直肠子,他认为解释有关性-爱的世纪难题有两种处理方式,拐弯抹角的形式是父母长辈所采取的,作为哥哥,直接了当的解释更为稳妥。 “那大人能学吗?”商嘉树和温一鸣好奇是什么姿势,都坐直了身体望了一眼。 商嘉树觉得电影里的姿势太过于羞耻,随即又蹲了下去。 “大人当然可以啊。你们没发现,大人可以做一切事情吗。很多我们不能做的,大人都可以做。”罗平耐心地解释道。 温一鸣记下了罗平的话,而他的目光正远远得盯住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背影。 第五章 周三电影事件(5) 宋淇见罗平又开始忽悠罗安安他们三个小孩子,本想反驳两句,不想他们被罗平带坏,却看见温一鸣呆滞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顺着温一鸣的视线,宋淇看了过去,只见温一鸣的爸爸此时正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并排坐在一起,偶尔亲亲对方的耳朵,暧昧不明。 “走。”宋淇牵着温一鸣的手,往门外走去,完全不顾罗平压着嗓子的喊叫声。 罗平是个瞻前却不顾后的策划者,他详细的计划了如何带他们进去,却没有告诉他们要怎么安全的出来。 就连等换片子时逃离现场的计划也是有一定风险的。万一电影院里的观众比他们先出去怎么办?万一老张头运气好立马找到哈密瓜提前回来,坐在了外面怎么办? 更糟糕的是,现在宋淇带着温一鸣叛变,前脚踏出电影院大门就被小赵抓了包,后续要怎么跟各自的家长解释,他压根都没考虑过。 这下好了,集体暴露了。 周三电影还在大银幕上继续播放着,他们六个人则排成排站在电影院侧门的小广场上,等候老张头的指示。 谁又能想到,县城里的某户人家娶了一个新疆来的女孩子,特意摆了一个水果摊卖着从新疆运过来的哈密瓜。 果然,当你倒霉的时候,上天从来不会因为觉得你可怜而终止你的不幸。 “谁带你们进去的?”老张头人虽然和蔼可亲,可是发起脾气来比牛还倔。 三个初中生带着三个小学生出入成人世界,对于老张头那个年代的老人家来说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我。”罗平做事敢作敢当,这也是罗安安他们三个小的总是愿意跟在罗平屁股后面转的原因。 “我就知道是你,一百个俯卧撑。开始。”老张头是罗平爷爷的战友,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替罗平的爷爷管教一下他的孙子。 罗平知道自己大难难逃,二话不说就开始做俯卧撑。 宋泽觉得自己也有错,便跟着罗平一起受惩罚。 六个孩子里最害怕的,莫过于罗安安。她的面前好像出现了一个大时钟,时针滴答滴答地摆动,为她即将踏入的罗刹地狱做着倒计时。 商嘉树害怕地哭出声来,拉住了罗安安的小手。结果,罗安安看到商嘉树哭了,也瘪嘴哭了出来。 宋淇的妈妈陈小丽是个很温柔的家庭主妇,她知道她和宋泽回了家不会受到特别严厉的惩罚,所以比起自己,她更担心温一鸣。因为,她有一个同学就是因为爸爸出轨,父母离婚了。 宋淇觉得,她的那个同学是不快乐的,是可怜的,她不想温一鸣遭受同样的不幸。 温一鸣的外婆此时正提着两个又大又新鲜的哈密瓜,站在楼梯口看着温一鸣。 平时爱哭的温一鸣像丢了魂似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模样吓人极了。 “张哥,我先把一鸣带走了啊。一鸣的问题,我会教育好的。” “行。你带他回家吧。这孩子已经知错了,你回家别太严厉啊。”老张头对于温一鸣外婆的要求不敢有什么意见,又见温一鸣害怕得哭都哭不出来,想着温一鸣肯定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放温一鸣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电影结束了。 罗安安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了,她清楚的明白,距离袁喜梅同志的下班时间越来越来短了。 商嘉树停止了哭泣,做完俯卧撑后气喘吁吁的罗平与宋泽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老张头手摇蒲扇的微小声音,他们五个孩子站在太阳底下,等待着最终的审判。然而,他们谁也不想第一个上断头台。 罗安安的运气一向都是六个孩子里最差的,所以,当袁喜梅同志出现在巷口时,罗安安的呼吸停滞了。 袁喜梅同志迈着她沉重的步伐,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了罗安安纤细的神经上。 罗安安想过逃跑,可是她明白,如果她不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做出抵抗行为的话,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因为袁喜梅同志的名言就是,你越反抗,我越打你。 所以每次挨打,只要不伤筋动骨,罗安安能不哭则不哭。因为在袁喜梅同志看来,哭也是一种反抗。 然而,她不哭,有人替她哭。 这个可恨的傻瓜孩子,就是温一鸣。每次罗安安挨打,温一鸣只要在场一定会哭,他一哭,袁喜梅同志打得更猛了。理由是,温一鸣在旁边看着都疼哭了,你还不哭,犟着不认错,就继续打。 这是罗安安讨厌温一鸣的第二个理由。 于是乎,在袁喜梅同志听完了事情的具体经过后,罗安安乖乖地跟着面色凝重怒火中烧的袁喜梅回了家。 三分钟过后,整个小区响起了杀猪般的哭喊声。 小广场上站着的四个孩子更害怕了。他们都见识过袁喜梅同志的揍人绝技,绝杀地月系。 即击打者一手握着武器,一手抓住被打者实施暴力。被打者因触发痛觉如研磨豆浆的驴子般朝前奔去,以被击打者桎梏的手臂为半径进行公转,击打者受到被打者亡命奔逃的牵引进行自转。 此等绝世妙招,即为绝杀地月系。 罗安安一向是最闹腾的,欢脱的像匹野马,袁喜梅同志也是几个妈妈中脾气最暴躁的,所以从小罗安安挨的打最多。 于是乎,在成千上百次的历练中,袁喜梅同志成功习得了如何教训自家小孩既能做到威仪四方又不至于伤筋动骨。 而给予袁喜梅同志灵感的,是电影院附近的小竹林。 从古至今,竹子就一直承担了惩戒的任务。古有竹尺敲打手心,今有竹枝可鞭全身。 袁喜梅同志的方法,就是用竹枝。细长的竹枝极具弹性,挥打过程中因空气阻力的缘故减轻一部分力度,使用时既不需要担心力度过大伤害到孩子,也不用担心击打后是否会留下疤痕,不过留下几道红印子睡一觉的功夫就全消了。 袁喜梅同志还非常好心的将竹枝削地特别光滑,不让竹枝伤到罗安安娇嫩的肌肤。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竹子枝打在皮肤,真的非常、超级、痛。 以致于长大后的罗安安看到竹子就害怕,美味的竹筒饭都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第六章 周三电影事件(6) 第二个回来的,是商嘉树的妈妈,作为县重点初中的英语老师,商嘉树的妈妈杨春华杨老师不喜欢武力解决问题,她的教育理念里从来没有打孩子这个选项。 但是,商嘉树还是很怕杨老师的。 很多时候,家长失望的眼神比任何惩罚工具还要恐怖。比起体罚,杨老师更喜欢的是学校里的方法,抄写单词。 长大后的商嘉树十分感谢杨老师在她青幼年时期逼着她抄写的单词,尤其是当她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能将一本牛津字典背得滚瓜烂熟的时候。 可是,小学生商嘉树是理解不了自己妈妈的良苦用心。在她看来,抄单词是世界上第一受罪的惩罚,配上杨老师冷漠的表情,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并且,因为这次周三电影事件的恶劣程度,商嘉树的惩罚从50个单词每个抄一百遍翻倍到要抄100个。 宋淇的如意算盘算错了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先回家的是她那做包工头的爸爸,她温柔可亲的妈妈却回了娘家。 宋淇和宋泽是一对龙凤胎,自小就备受宠爱。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够身心健康的成长,宋家的家法原则是,一视同仁。无论宋泽或是宋淇哪个人闯了祸,都要两个人一起受惩罚,连挨打的次数和力度都要相同,深怕宋淇觉得他们重男轻女。 于是,宋家传来了均匀的击打声,你一下,我一下,两个孩子都害怕。 天色渐晚,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罗安安的哭喊声也停了,因为袁喜梅同志曾向罗安安保证过,吃饭的时间绝不打人。 而我们的始作俑者罗平同学,受到的惩罚最轻。被自己打完麻将的奶奶领回了家,什么事都没有就洗手上桌吃饭了。 本来罗平的爸妈,罗达和钱玉芬是要教训罗平的,可谁都敌不过老太太疼孙子,钱玉芬的巴掌刚一举起来,老太太立马抱住罗平,哭着喊着就开始说罗达和钱玉芬不够孝顺。 饭桌的另一边,袁喜梅给罗安安夹了块红烧排骨,哭红了眼还挂着鼻涕的罗安安抬头看看袁喜梅,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后,在老太太的要求下,罗平认真地写了保证书,保证自己再也不去看他不该看的电影,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罗安安不高兴的是,被打就算了,她还被罗平连累,也写了保证书。 几个孩子里,温一鸣是最可怜的。 饭都没吃上就被拉去面壁思过。这还只是他妈妈的惩罚,更恐怖的是他的爸爸,那个在电影院抱着别的女人逍遥快活的男人,打起自己儿子来毫不手软。他甚至对于下午和他温一鸣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毫无悔过之心,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反而以为自己的儿子没有发现自己的丑事,觉得是温一鸣做错了事。 温自诚在温一鸣罚站了两个小时之后,不顾温一鸣外婆和温一鸣妈妈的哭求,拿起拖鞋对着温一鸣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揍。似乎只有他这样做,才能彰显他一家之主的地位。 温一鸣想起了罗平的那句话,大人可以做一切事情。他梦想着有一天,他成为了大人。 罗通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从罗安安奶奶的口中,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顽皮好奇心重,反而是袁喜梅的体罚模式,他非常不赞同。于是,他带着罗安安爱吃的巧克力去到罗安安的房中。 “妈妈今天又打你了,疼不疼?”罗通的工作在外地,几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所以他跟罗安安说话的语气总是温柔中又带有一丝客气。 “不疼,是我做错了事情。”罗安安很清楚自己家的地位排序,罗通在家给她撑腰的日子一年到头都不超过30天,剩下的330多天里,她还是会落入袁喜梅的魔掌。 “那安安错在哪了?”罗通撕开巧克力的包装,递给罗安安。 “我不该去看生小孩的电影。”罗安安的回答让罗通哭笑不得,罗通不知道应该要怎么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他还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过早地踏入成人世界。 “安安,是妈妈告诉你那是生小孩的电影吗?” “不是,是哥哥和我说的。”罗平在罗通的心里就是个小人精,罗通觉得从罗平嘴里说出这样的解释一点都不奇怪。 “那哥哥有没有跟你说,你们还不能。。”罗通的大脑停止转动了,他想告诉罗安安,他们还小,还不能生孩子,不能模仿电影里去做他们不该做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纯洁的词语来表达他的意思。 “还不能生孩子是吗?”罗安安作为一个语数都考双百的聪明孩子,她立马领会到了罗通想要说的话,“我知道的,哥哥说了,大人可以做很多事,小孩子不可以的。” “我也是个孩子,孩子生孩子,不是很奇怪吗?” 罗通无比感谢罗平的机智答案,见罗安安的思想没有出问题,他也就不再往下问了。 “嗯。安安明白就好。你拿几块巧克力去找找嘉树和一鸣,也和他们说一下哥哥跟你讲的道理。” 罗安安是金牛座,最喜欢的就是吃好吃的。 在学校里,如果有讨厌的小男生问她要零食,她通通都会拒绝。 对她来说,零食是金子,是人民币,是不能分享的财富。可是,商嘉树他们不同,在她的理念里,她的,就是他们六个人的,零食拿给他们吃,不叫分享,叫共同拥有。 所以,罗安安认真的挑选了商嘉树和温一鸣最喜欢的口味,带着巧克力就上楼去找他们了。 第七章 周三电影事件(7) 此时的商嘉树正在奋笔疾书,努力完成杨老师布置的任务,杨老师则坐在客厅里听着英文广播守着商嘉树。 罗安安和杨老师打声招呼便径直走进商嘉树的房间。商嘉树十分羡慕已经脱离苦海的罗安安,委屈地接过巧克力。她和罗安安都明白,没有抄完单词,商嘉树是不可能离开座位和罗安安玩耍的。 为了商嘉树能够安心的抄完单词,罗安安放下巧克力,没过五分钟就和杨老师还有商嘉树告别,带着剩下的巧克力去找温一鸣了。 温一鸣的爸爸温自诚特别喜欢罗安安,因为罗安安活泼可爱成绩又好,一张小嘴十分有礼貌,关键是特别爱笑,和他的儿子温一鸣的性格天差地别。 所以,罗安安一来找温一鸣,温自诚就叫罗安安和温一鸣进房间去玩了。 经历过两轮体罚的温一鸣终于迎来了曙光。 “你爸爸打你了?”作为小区里的两个体罚受害者,讨论被打细节是专属于罗安安和温一鸣的秘密。 “嗯。”温一鸣点点头。 “我妈也打我了,打得特别疼。”罗安安卷起裤腿,给温一鸣看自己小腿上的红痕。 看着罗安安身上的红痕,温一鸣心疼地哭了起来。 “你别哭啊。”罗安安虽然讨厌温一鸣遇事就哭的性格,可每次挨了打,和温一鸣说说话,心情就会好很多。 “你爸爸打你哪了?”架不住温一鸣的眼泪攻势,罗安安开始转移温一鸣的注意力。 温一鸣指指自己的屁股,同时苦恼着要不要把今天下午在电影院看到温自诚的事情告诉罗安安。 罗安安是小区里最聪明的孩子,温一鸣每次没主意的时候总是会去寻求罗安安的建议,可是他觉得自己爸爸出轨的事情不够光彩,一怕罗安安知道了会可怜他,二怕罗安安像上次一样和他爸爸起冲突。 温一鸣的爸爸温自诚有的时候下手不知轻重,上一次打得狠了,害得挨打后的温一鸣腿脚发麻站都站不起来,那时,义愤填膺的罗安安站了出来和温自诚理论,舞起她的小拳头就要和温自诚干仗。温自诚觉得罗安安可爱,便配合着罗安安打闹。 大人们永远不明白,孩子都是较真的。很多时候孩子耍脾气,需要的不是他们的配合玩耍,而是一个真诚的道歉。 罗安安和温自诚相处方式是温一鸣所羡慕的,温一鸣不想破坏这美好的梦。所以,他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罗安安带来的巧克力。 罗安安觉得今天的温一鸣有些奇怪,可是她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正当她要询问的时候,袁喜梅来到了温一鸣家。 “我们家安安在这里吗?” “在一鸣房间里呢。”温一鸣的妈妈梁冰给袁喜梅倒了杯水,说道。 “我不喝水了。快九点了,我来带安安回家睡觉。”袁喜梅径直走向温一鸣的房间,敲了敲门。 “安安,回家了。” “哦。”要是以前,罗安安肯定会撒娇再多玩一会儿,可是今天犯了错的罗安安和温一鸣明白,他们是没有资格和父母讨价还价的。于是,罗安安将手中的巧克力全部都留给了温一鸣,听话的跟着袁喜梅回家了。 小区里没有了白天惊心动魄的紧张气氛,宁静的盛夏夜晚群星密布,月亮的轻纱悠悠地飘进各家的窗台,偶有几缕微光温柔地抚摸孩童稚嫩的脸庞,袁喜梅看着酣然入梦的罗安安,欣慰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罗通正在打地铺。 “你能不能不要再打安安了。”看到袁喜梅进屋,罗通呵斥道。 “不打?你女儿是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吗?她三岁爬外窗掉下去你知道吗?要不是咱们家在二楼她摔下去命都没了。她五岁去田里抓青蛙被蛇咬,不是宋泽力气大把她背到医院打血清,你都见不到你女儿了。”袁喜梅边说边走向梳妆台梳理自己的头发,“你知道我们那些同学都是怎么形容你女儿的吗?他们都叫她小土匪。就她这龙飞天的性格不打能成吗?你会教育,你自己回来教育啊。” “得,我不和你吵。我睡觉。”罗通将被子一铺,躺在了地上。 “你别老觉得我教育方式有问题。罗通我给你个建议,你要真为你女儿好,你就同意让我带着她搬出去,省得她被罗平带坏了。”袁喜梅梳完头发,掀开被子上床准备睡觉。 “什么叫罗平给她带坏了。罗平怎么了?你怎么就对罗平那么大意见。”听到袁喜梅又开始数落自己的家人,罗通生气了。 “我对罗平意见不大,我对你妈意见大。”袁喜梅回嘴道。 “这又关我妈什么事?你为什么老是针对我妈?”罗通和罗达都是孝子,平生最讨厌有人说罗安安奶奶的坏话,哪怕是自己的妻子也不可以。 “还你妈怎么了?就你妈那溺爱孙子的样子,迟早有一天罗平会毁在她手上。我可不要我的女儿,待在这个不重视她的家里受委屈。”袁喜梅非常讨厌自己婆婆重男轻女,所以当罗通为自己妈妈辩解时,她的爆竹脾气瞬间点燃了。 持续不断地争吵吓跑了月亮,黑暗中的罗安安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她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可此时她的枕头不知道被谁浇了水湿透了。 她默默地起床走进书房,面对书柜抱紧自己的膝盖蹲在了地上。 她很想一把火烧掉这个如噩梦般存在的书柜以及书柜里整齐摆放的所有书籍,却没有勇气。 她回忆起前天上午,商嘉树到她家吃西瓜,顺带问她借最新的漫画,不知道为什么袁喜梅打扫书籍的时候竟然将罗安安的那套《犬夜叉》放到了书架的最上层。 不够高的身高,不够平稳的椅子,间接造成了罗安安人生悲剧的开端。 第八章 周三电影事件(8) 罗安安不是细心的孩子,莽莽撞撞的一不小心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慌张间抓住一本书的边缘努力保持平衡,结果是,人摔得屁股八瓣,书砸得满地开花。 “安安,你怎么了?”商嘉树听到书房传来的倒地声,放下西瓜,询问道。 “我摔倒了。”十岁的年纪是很怕疼的,罗安安带着哭腔回应道。 “是不是很疼啊?”商嘉树是个非常听话非常乖的女孩子,对于摔倒在地的罗安安,她不会像罗平或是宋淇那样先嘲笑一番再扶起罗安安。 “嗯。”罗安安点点头,指指自己的屁股。 “我给你揉揉,上次我摔倒,我爸爸给我揉揉就不疼了。”商嘉树奶声奶气的给说道,沾满西瓜汁的小手温柔地轻轻地给罗安安揉屁股。 一边揉,一边还用小脚怒狠狠地踩踏地面。因为小的时候,每次商嘉树摔倒,她爸妈总会用敲打地面的方式来惩罚造成商嘉树跌倒的大地,以此来宽慰商嘉树的疼痛。 “还疼吗?安安。” “不疼了。”罗安安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 “那我帮你把书捡起来吧。”商嘉树说着,便蹲下来耐心地整理摔落的书。 “谢谢你,嘉树。”罗安安也蹲下来和商嘉树一起整理,不过和商嘉树伟大的母性光环不同,罗安安整理书,是想着反正都摔倒了,正好整理出全套的《犬夜叉》借给商嘉树。 商嘉树是个很贤惠的女孩子,虽然只有十岁,可打扫整理做家务的本事,在小区几个半大孩子里,绝对是王者中的王者。 不一会儿,就将掉落的书整齐地放在书桌上了。此时,罗安安手里还拿着两本书,而她捡起来的书,凌乱地排布在书桌上,和商嘉树整理的形成鲜明的对比。 离婚证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罗安安将手中的书放到书桌上,捡起地上的离婚证仔细端详着。 好奇心的催使下,罗安安翻开内页,就看见了袁喜梅端正的证件照。罗安安打死都想不到,她的人生最先看到的不是喜庆的结婚证,却是离婚证。 罗安安回想起昨晚陪妈妈一起看的肥皂家庭剧,剧里的男女主人的孩子也是自己发现了爸妈的离婚证,拿着去质问他的父母为什么要离婚。结果男女主人公彼此争吵,后来男女主人公的双方父母也加入纠纷,整个房子里,你吵我我吵你,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的结果是那个可怜孩子在推拉中被推倒在地摔下楼梯。 2001年,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离婚是个很遥远的概念。翻开字典能查到的解释,是依照法定手续解除婚姻关系。法律背后所牵扯的复杂家庭关系,沉重社会责任往往被妖魔化。 所以,罗安安认为,离婚肯定是个不怎么好的东西。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顶级武器,出剑必见血,无血不收剑。 “安安这个绿本本是什么啊?”商嘉树看到罗安安一直盯着离婚证,好奇地问道。 “就是本普通的书。”罗安安合上离婚证,重新藏进两本书之间,佯装淡定地回答道。 那个时候,离婚对于人们是说,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像罗通和袁喜梅将离婚证偷偷藏在书里一样,罗安安也学着他们,将这个秘密埋葬在心里。 只是当她和商嘉树一起将散落的书按照原样放回书架,并且成功的找齐了整套《犬夜叉》借给商嘉树,和商嘉树告别后,她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放声大哭。 罗通和袁喜梅是很爱罗安安的。 罗安安的外婆曾跟她说过,袁喜梅当年难产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罗安安的成功出生,于是落下一身病痛。 她小的时候曾和袁喜梅抱怨过罗通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爸爸一样留在县城里工作,这样她就可以每天都见到自己的爸爸。 那时,袁喜梅和她说了关于罗通当年知道袁喜梅怀有孩子后,努力戒烟的故事。 从这两件事上来看,罗安安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责怪他们,婚姻为什么会失败。 更何况,罗通和袁喜梅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通知罗安安,所以即使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却依旧害怕伤害到罗安安而选择隐瞒。哪怕吵到天翻地覆,他们也不会分房而睡让罗安安察觉到异样。 这便是罗通和袁喜梅对罗安安的爱。 袁喜梅脾气大,嗓门也大。不一会儿,就惊动了住在同一层楼隔壁罗平家的史诗级搅屎棍,罗平和罗安安的奶奶。 罗安安知道自己的奶奶来了,料想着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于是,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罗安安飞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妈,您怎么过来了?”罗通掩住怒火,给开了门。 人还没进来,罗安安奶奶犀利刻薄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我说喜梅,你和罗通又吵什么啊?大晚上的会吵到邻居睡觉的。”袁喜梅从嫁给罗通开始,就一直和罗安安的奶奶有矛盾,尤其在钱玉芬和罗达结婚之后,矛盾日益渐大。 和温顺恭谨听话懂事的钱玉芬不同,袁喜梅从来不会对老太太言听计从。袁喜梅同志是个很有原则的事业型妇女,她只会做她觉得正确的事情。 所以,在对罗安安的教育中,她和老太太的教育理念截然不同。袁喜梅压根不想理会罗安安奶奶,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妈,我们没吵什么。您回去吧,太晚了别影响您休息。我们不会吵了。”罗通见袁喜梅不理老太太,虽然生气,可也不能拿袁喜梅怎么办。 “哟,她还长脾气了。现在见了我,理都不理了。”罗安安奶奶阴阳怪气地指责,一边和自己的大儿子抱怨,一边被罗通送到了大门口。 “她上班太累了,明天等她起床了。我去说她。”罗通不擅长处理婆媳关系,从来都是在袁喜梅和老太太中间和稀泥,这也是罗通和袁喜梅离婚的最大导火索。 “你去说,你和她讲道理,她会听你的?”老太太最讨厌袁喜梅视她为空气的态度,没能给自己生个孙子也就算了,还一天到晚找自己儿子的麻烦。 在老太太眼里,本来罗通就不经常在家,袁喜梅不体谅罗通在大城市打拼的辛苦,还总是和罗通要求这要求那,妄想着搬出去用她儿子的钱再买一套房子,真的是罪大恶极。 老太太觉得这个世上最坏的人,莫过于袁喜梅了。 第九章 周三电影事件(9) 送走了老太太,罗通长舒了一口气。 打开罗安安的房门,看到罗安安睡得香甜,在宝贝女儿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罗通觉得自己的生活又美好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罗通带着罗安安洗漱穿衣,还为罗安安煮了碗她爱吃的方便面。 袁喜梅看到罗通准备的早饭,正想发火,又想到罗通回来的日子少,偶尔让罗安安吃一次不怎么健康的方便面也没多大关系,并且,罗通和罗安安在自己家解决了早饭,她也不用假惺惺地跑到隔壁罗平家里陪着老太太演戏。 于是,袁喜梅给罗安安剥了一颗茶叶蛋,拿起包就上班去了。 “爸,你这次什么时候走啊?”罗安安看到袁喜梅什么话也没说就上班去了,她知道袁喜梅不高兴,同时,她明白,如果罗通去上班了,家里只有罗安安和袁喜梅两个人在的话,袁喜梅会开心得多。 “怎么?那么希望爸爸走啊。”罗通不知道罗安安的心思,他以为罗安安是不想他走,所以想知道他假期结束的日期。 “不是的。我就是想知道时间而已。” “爸爸这次请的年假,可以放十多天呢。”罗通的话让罗安安有了盼头,算算日子,不超过两个星期,袁喜梅同志就可以逃离苦海重获自由了。 吃完早饭,罗通带着罗安安坐在沙发上,给罗安安讲笑话。 罗通是个很普通的工程师,他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故事会,收集各式各样的笑话讲给别人听,如果听众反应热烈,罗通会自豪无比觉得自己就是光芒的中心、世界的主宰。 其实,吸引罗通的不是笑话本身,而是听笑话的人。 罗安安就是那个反应热烈的听笑话的人。 那个年代里,形容搞笑的梗还不是用笑到满地找头,而是笑得前仰后翻笑到肚皮发痛下巴脱臼。 每每罗安安都会被罗通的笑话逗得咬肌发酸,捂着肚子在沙发上翻滚。罗通看着宝贝女儿开心的模样,觉得人生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罗通最喜欢听到罗安安的笑声,在外省工作时无论工作多么累多么忙,只要和罗安安通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罗安安银铃般的笑声,他就会觉得很幸福,仿佛走进满满负离子的森林,所有的疲劳一消而散。 正当罗通和罗安安待在一起享受美好又难得的父女时光时,烦人的事情找上门来了。 “妈,我们吃过早饭了。”罗通打开门,就看见罗安安的奶奶气急败坏地站在门口。他以为,老太太是生气他们一家没去吃早饭。 “袁喜梅呢?”老太太进门就开始找袁喜梅同志的麻烦,罗通不想罗安安听到这些糟心的事,便叫罗安安去商嘉树家里玩去了。 “喜梅上班去了。妈,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昨天晚上我看她那态度,我以为我得罪她了,想着今天做些她爱吃的早饭好好的跟她聊聊昨晚的事情。她倒好,我辛辛苦苦做的早饭,她不来吃,说都不和我说一声。我一天到晚给大家做饭吃,没人感激我就算了,真把我当成佣人了呢。”老太太絮絮叨叨数落着袁喜梅的不是,罗通只好一个劲的解释。 “没有,是我给安安煮方便面,就没过来吃早饭。她起得晚,怕迟到才没去隔壁吃早饭。” “那过来跟我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大门又没关,她从这家出去喊一声的功夫都没有吗?”老太太根本不听罗通的解释,在她眼里,袁喜梅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不是的。妈,喜梅出去太着急了,肯定是忘了。您也知道她和她们领导不对付,这不能让人家抓到错误,您说对吧。” “成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问你,你昨晚又跟她吵什么?”老太太心里还是不信,却也懒得再深究下去了。 “没什么。就是我让喜梅别老打安安,对孩子的成长不好。”罗通给老太太削了个苹果,若无其事地回答。 “这喜梅可没做错,你们家安安多淘气啊。一个女孩子去看那种电影,这要是传出去了,等她长大,谁肯娶她啊?这肯定是要教训的。”老太太咬了一口苹果,说道。 “妈,您这就不对了。罗平也去看了,还是罗平带着她进去的。罗达打罗平,你知道护着,我女儿被打就是应该啊。”罗通知道老太太偏心孙子,却没曾想那么偏心。 “罗平是男孩子,他淘气一点有什么关系啊。安安是女孩子,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老太太的思想陈旧迂腐,罗通曾经尝试过让老太太对孙子孙女一视同仁,结果可想而知,他失败了。他知道自己是拗不过自己的妈妈的,只好打着马虎眼企图糊弄过去。 “知道了,妈。我昨天已经教育过安安了。妈,您吃橘子。”罗通又给老太太剥了橘子,他知道,用吃的堵住了自己老妈的嘴,就不用听老太太唠叨了。 “妈,您做了什么早饭啊?我早饭没吃饱,我想再吃点。”而岔开老太太的注意力,是更为有效的方式。 “哼,娶个老婆有什么用啊?吃饭还不是得靠我。”老太太骄傲地说道,带着罗通来到了罗达家里,重新热了早饭,拿给自己的大儿子吃。 第十章 最后的美好时光(1) 罗安安来到商嘉树家的时候,商嘉树一家还在准备早饭。 作为一家都从事教育行业的商嘉树家,商嘉树的寒暑假永远都和读书时没什么两样,早睡早起,不仅要上课听讲,还得陪着爸妈跑步锻炼,十年如一日地规律生活。 “安安,吃早饭吗?”罗安安在商嘉树的房里看着漫画,等待着刚跑完步的商嘉树洗完澡。 “杨老师,不用了。我吃过早饭了。”罗安安早饭吃的很饱,罗通煮的两碗泡面有一碗半都是被她吃掉的。 “那阿姨给你拿点豆浆,是从你最喜欢的胥记那买的。”胥记是罗安安最喜欢的早点铺,尤其是里面的鸡蛋饼和现磨豆浆,搭配在一起既美味又营养。 “嗯。好,我喝豆浆。”罗安安放下书,傻呵呵地点点头,跟着杨老师来到了饭桌前。因为袁喜梅跟她说过,去别人家里吃饭,安静地坐在餐桌上是最基本的礼貌。 坐在餐桌上,罗安安接受,安静地坐着,罗安安难以接受。 洗完澡的商嘉树坐在沙发上全身香扑扑的,她的爸爸商敬儒商老师正拿着吹风机温柔细致地给她吹头发。 “安安,还有几天就开学了。你作业完成的怎么样啊?”果然,老师和学生之间聊天的内容永远是关于,作业、作业、还是作业。 “我写完了啊。”罗安安扭过头来和商嘉树互看一眼,狡黠地说道。 “你成绩好,做作业肯定很自觉。不像我们嘉树,没有我和她爸爸管着,都不肯写作业。”杨老师又给罗安安盛了碗小米粥,剥了一个白煮蛋。 “没有,我也不喜欢写作业。都是嘉树带着我写的。”罗安安替商嘉树解释道。 “妈妈,你别老提作业了。你忘了昨晚电视上说的吗,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不开心的事情。”商嘉树吹干了头发,坐到餐桌前开始享用早饭。 “写作业是不开心的事情吗?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写作业了,深怕自己写得不够多没有书读。”商老师也加入了这个话题。 “商老师,你们小的时候是不是只能吃红薯啊?”袁喜梅也跟罗安安说过同样的话,她和罗安安描述过她的童年,一日三顿都在吃红薯,曾经有一阵子土豆泛滥,结果袁喜梅吃土豆吃到食物中毒。 “对啊。我们小的时候,主食只有红薯土豆,逢年过节才能吃到大米饭,更别提肉了。家里最穷的时候,全家人只能上山挖野菜吃。”商老师缓缓地向罗安安和商嘉树介绍他的童年。 “那不是很可怜吗?”商嘉树心疼地说道。 “这还不是你爸爸最苦的时候呢,你爸爸当年考上大学,学费都没有,都是靠着自己去文明山上打泉水,推个小车一碗一碗卖泉水积攒的学费。”杨老师补充道。 “泉水也能卖啊?那我们也可以卖吗?”罗安安喝过文明山上的泉水,喝着白开水长大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泉水也可以卖。 “那是以前,有很多做工和赶集摆摊的人没有时间烧水喝,小卖部里也没有瓶装水卖。现在大家都能在超市里买水了,谁还去买推车上的泉水呢。”商老师跟罗安安解释道。 “哦。”罗安安可惜地说道。 “所以你们现在要珍惜读书的机会,还要······”商老师又开始老话重提。 “还要珍惜粮食。”商老师话还没说完,罗安安和商嘉树便异口同声地补充道,孩子天真可爱,商老师和杨老师深感欣慰。一时间,轻松地氛围感染了餐桌前的四个人,欢快地笑声充斥了整间客厅。 吃完了早饭,罗安安帮着商嘉树洗刷碗筷。 不一会儿,小学三人组的最后一名成员拿着空空的暑假作业敲响了商嘉树家的大门。 “一鸣吃早饭了吗?”杨老师给温一鸣开了门。 “杨老师,我在家吃过了。”温一鸣脱掉鞋子,走了进来。 “我来找嘉树做作业。我有道题不会。”温一鸣晃晃手中的暑假作业本,和商老师还有杨老师证明他没有在说谎。 “什么题啊?要不要商叔叔教你啊。”商老师是高中的语文老师,酷爱文学,看着温一鸣拿着的语文作业,想着自己能够辅导温一鸣。 “不用了,爸爸。你讲课的内容太深奥了,我都听不懂。我教温一鸣就可以了。”洗完碗的商嘉树从厨房走了出来,接过温一鸣的作业,就带着温一鸣和罗安安进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商老师和杨老师是很尊重孩童隐私的,整栋楼里除了袁喜梅同志,就属他们两夫妻从不会管关上门后的孩子在做些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没写啊?”罗安安随意地翻了翻温一鸣的作业,吐槽道。 “你还好意思说一鸣,你不也什么都没写吗?”商嘉树好笑地看着罗安安。 “你写完了不就代表我写完了吗?”罗安安成绩好,但是她特别讨厌做作业。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课上全部都听懂了的知识还要在课后再写一遍,所以,她的作业进度永远跟随着商嘉树做作业的脚步。 “那嘉树和你写完了,也代表我写完了。”温一鸣反驳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作业上的题,我不抄我也会做,你会吗?”温一鸣学会十以内的加减法,是在小学二年级,而罗安安幼儿园的时候就能将九九乘法表游刃有余得全背下来,所以,罗安安是有资格嘲笑温一鸣的。 “嘉树。”温一鸣说不过罗安安,开始寻求商嘉树的帮助。 “可以了,安安。一鸣不会,我们教他不就行了。你先抄我的作业,一鸣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教他。”天使般的商嘉树张开了翅膀,将幼小的温一鸣裹紧,给了他温暖与力量。 “行吧。我先抄作业,你要是教累了,再换我上。”罗安安十分清楚温一鸣的木头脑袋,再怎么有耐心的人都会被他逼疯的。 “嗯,好。”商嘉树点点头,招呼温一鸣一起坐在书桌前,而罗安安拿着自己空白的作业本,躺在床上安静地补作业。 第十一章 最后的美好时光(2) 宋泽来到罗平家的时候,罗平还在睡懒觉。 宋泽掀开被子,冲着罗平的屁股来了一招佛山无影脚。 “起床了,孙子。” “起什么床啊?我昨晚看鬼片看到凌晨两点,你再让我睡会儿。”罗平扯回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我可提醒你啊,我们就剩几天开学了。”宋泽走到罗平的书架上取下一本盗版《绝代双骄》,细细地阅读。 “我知道啊,我就是知道才乘着放假打算把那几部鬼片看完的。”罗平嘟嘟囔囔地说道,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罗平,你知道我们下学期要换班主任吗?”宋泽淡然地说道。 “换就换呗。反正都和我没关系。” “不是吧,罗平。你真一点都不关心学习的事情。”宋泽放下小说,无语地说道。 “原来的班主任肖老师怀孕休产假你总知道吧。”宋泽走到罗平床前,就着衣服躺了下去。 “我知道。”罗平不耐烦地说道。 “通常初中班主任都会在语数外的老师中选一个,你知道吧?”罗平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宋泽继续说道。 “我们的新班主任,姓杨,教英语的。” “哦。嗯?”罗平不以为然,随后如惊弓之鸟从床上跳起来。 “嘉树的妈妈?”罗平惊讶地问道,宋泽狡黠地笑着点点头。 这世上对于学生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你的班主任从小看着你长大并且住在你楼上。 罗平觉察出了宋泽要表达的内涵意思,对于一个从不写作业抄都懒得抄的学渣来说,遇到杨老师那样的班主任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你怎么知道的?”罗平被吓得完全清醒了,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 “我昨晚下楼扔垃圾,杨老师跟我说的,说是任命已经下来。她还叫我做好准备乖乖的当她的学生呢。”宋泽也不希望商嘉树的妈妈做自己的班主任,因为从此之后,他那个什么事都要操心的母亲大人肯定会时不时地向杨老师询问他在学校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之前的班主任肖老师是个刚毕业没有几年的大学生,虽然不会帮着罗平隐瞒他不写作业的事实,但是罗平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父母是否知道。 官运亨通的罗达正是向上晋升官阶的重要时刻,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理罗平的学习,钱玉芬害怕老太太,有那份心管也没那份力。 但是,杨春华不一样。杨春华是商嘉树的妈妈,再调皮捣蛋的孩子还是会想要在邻居面前保持一个好形象。 所以,杨春华是班主任这件事情,对于罗平而言,绝对是晴天霹雳。 “写完了啊。需要兄弟我借你抄吗?”宋泽当然知道罗平在打什么主意,这也是他一大早来找罗平的原因。 “说吧,你要什么?”罗平和宋泽是穿过一条开裆裤的好兄弟,彼此间默契十足。老话说无事献殷勤,宋泽肯定是有阴谋的。 “嘿嘿。”宋泽奸笑着靠近罗平,“你是我兄弟,作业借你抄天经地义,我怎么能利用你来达到我自己的目的呢?” “哼哼,别拐弯抹角了。到底要什么?我还得考虑考虑问问你借,我家这楼上可不止你一个同班同学。” “你想问宋淇借,不怕被宋淇数落个两小时?你去啊。没人拦着你。”作为双胞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宋泽更了解宋淇。 “你到底要什么?”罗平吃瘪,只好任由宋泽拿捏。 “很简单的,都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宋泽计划得逞,于是说道,“下个学期帮我出板报。” 作为班长,每个学期的开学板报都是由宋泽负责的。本来,宋泽是挺喜欢这个任务的,不过自从上个学期班上转来了新的女同学,宋泽在班里的噩梦便开始了。 那个讨厌的女生叫于璐,见宋泽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偏得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所以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倒追宋泽。 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是作为模范班长宋泽同学,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上大学前恋爱的。 所以,热情奔放的于璐成为了宋泽的噩梦。 无论宋泽做什么,于璐都会恬不知耻地跟着帮忙,打扫卫生时有于璐,出黑板报时有于璐,打篮球的球场边有于璐,卖早饭的食堂里还有于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我可不帮你出,于璐的手笔比你大多了,你刚看的那套盗版古龙全集,可全是于璐帮我收集的。你不借给我作业,我找于璐借。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不信她会不感激我这个出卖兄弟的好帮手。” 初高中时的学生们课业无聊,总是喜欢听些八卦,并且希望自己也能参与其中。罗平就是这么一个八卦王。 “我说真的,你不能为了点阶级利益,就抛下我们十多年的革命友谊啊。”宋泽被罗平拿住了小尾巴,一时间只好打感情牌。 “他不借给你,我借给你。”早起找不到宋泽的宋淇,此时正站在罗平的房间门口。 关于于璐,宋淇是厌恶的。 长得不怎么样,成绩不怎么好,竟然还敢打自己弟弟的主意,简直是罪大恶极。 更无语的是,宋家的家法制度使宋淇害怕,要是被自己的守旧迂腐老妈知道于璐的存在,陈小丽同志绝对会一视同仁教训他们两个人。 “有你什么事?”宋泽略微有点生气,“不然,你帮我出板报。反正我要离她远点。” 宋泽起身走到书桌旁,习惯地拿起小说,但是一想到,这本小说是于璐送给罗平的,宋泽就厌弃地丢到一旁。 “我帮你出就我帮你出。我可不希望,嘉树妈妈当了班主任,知道了于璐喜欢你的事情,然后告诉妈。”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因为于璐被连累到打手心,宋淇就更讨厌于璐了。 “真的假的,你会那么好心?”宋淇的性格是强势的,在家里时,总是仗着姐姐的身份,欺压宋泽。 “哼,也就你们两觉得我坏。人家安安觉得我可好了。” “她?我们家安安有觉得谁不好吗?”罗平吐槽道。 “对了,昨晚安安爸妈又吵什么啊?”宋泽关心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理太多。”罗平老成地说道。 第十二章 最后的美好时光(3) “你怎么这个都不会啊?”商嘉树坚持了两个小时,终于崩溃了。 “换我吧。”罗安安写字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就抄完了语数两本暑假作业。 “你来吧,我看漫画去了。”商嘉树将温一鸣的作业递给罗安安,拿出一本前几天借的《犬夜叉》,开始看漫画了。 “我就是不聪明嘛,我能有什么办法?”温一鸣委屈地说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哪有人自己骂自己的?我妈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只是还没有找到你厉害的地方而已啊。”罗安安虽然喜欢欺负温一鸣,可是关键时候她总是会鼓励温一鸣。 “那我厉害的地方是什么?”温一鸣对罗安安的话深信不疑,可是在以成绩论成败的年纪里,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的长处在哪里。 “你画漫画画得很好啊。”温一鸣最喜欢的动画片是《七龙珠》和《圣斗士星矢》,无聊的时候,他喜欢照着漫画书临摹。 罗安安看过温一鸣画的漫画,之前她也想模仿着画上几幅,可是当没有艺术天分的她,将紫龙画成了老夫子,将雅典娜画成了故事会大妈时,她便放弃了。 因为袁喜梅说过,人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永远不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以尝试,但要学会适时放弃。 “嗯。你上次画龟仙人,美术老师都夸你画的好。她怎么说来着?”商嘉树补充道。 “美术老师说温一鸣画的画不像小学生画的,说温一鸣以后会成为大艺术家。”罗安安开心地骄傲地说道,似乎美术老师夸的不是温一鸣,而是她一样。 “恩恩,美术老师喜欢我。”温一鸣是个缺少自信的孩子,而他童年唯一的光束,是罗安安他们这群小伙伴给予的。 “好了。别聊了,我给你讲作业。”罗安安见温一鸣又开心了起来,立马回归正题。 因为袁喜梅同志还说过,无论在哪一方面有天赋,学业也不能落下,不求门门一百,但最基础的知识还是要懂的。 “嗯。”温一鸣点点头,乖巧地继续做作业。 罗安安教做题的方式很有章法,温一鸣总是一听就懂,并且烂熟于心。这也是温一鸣虽然上课听讲不认真,但考试还是能上八十分的原因。 好不容易将暑假作业里近百分之八十的题目,都教给了温一鸣,罗安安累得瘫倒在商嘉树的床上,再也不肯起身。 “安安,教我读书是不是特别费劲?”温一鸣知道自己不聪明,觉得特别对不起罗安安和商嘉树。 “对啊。所以你上课一定要认真听讲,这样我和嘉树就不会这么累了。”罗安安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你会不会有不会做的题目啊?”温一鸣躺在罗安安身边,问道。 “当然有啊。”罗安安眼皮都抬不起来,含糊地回答问题。 “那你不会做题的时候,谁教你呢?”温一鸣继续问道。 “我妈。”罗安安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哦。”温一鸣羡慕地说道。 温一鸣的爸爸温自诚是个商人,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谈生意,而他的妈妈梁冰是高中的体育老师,虽然休息的时间多,可梁冰酷爱打麻将,所以温一鸣的家里从来都只有大字不识几个的外婆陪着他。 于是乎,温一鸣的学习辅导任务就落在了罗安安和商嘉树的身上。 “安安,一鸣,吃水果了。”商嘉树去厨房端来切好的苹果和香蕉,本来累到极致昏昏欲睡的罗安安一听有水果吃,立马起身跑到了商嘉树家的客厅里。 商嘉树的妈妈杨春华老师在小区附近的一栋楼房里租了个一楼,教一些初中孩子学英语赚些外快,家里只有商老师窝在沙发里看书听新闻,为他们准备午饭外加零食水果。 “作业写完了吗?”商敬儒递给罗安安和温一鸣一人一根牙签,体贴地问道。 “写完了。”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么听话,我要奖励你们什么好呢?出去旅游好不好?”商敬儒建议道。 “好。”三个孩子兴奋地点点头。 商敬儒很喜欢小孩子,整栋楼里就属他最悠闲时间最多,寒暑假里除开被同学同事叫出去喝酒聊天下象棋的时间,商敬儒都是待在家里带着这六个孩子的。 时不时地带着罗安安他们出去玩,去广场晒太阳去文明山登山或去田野间玩耍,给他们讲故事,和他们谈天说地。 每每当孩子们完成一项大任务,他总是会奖励他们,带着他们去旅游。 罗安安的家乡隔壁县就是一个热门的旅游景点,沈从文先生笔下的凤凰县。 那个时候的凤凰古城,还不像现在这样旅客繁杂,到处开有轰闹的酒吧和宰人的旅店。 冰凉的沱江水清澈见底,水草随着细细的河流摇曳舞动,两岸的吊脚楼还留有人家,一些小姑娘头戴苗族银饰在石墙上肆意奔跑,卖着手工编制的草蛐蛐和野花环,欢快地给游客们展示推销。 商敬儒小时候家里特别贫苦,父亲早亡,母亲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家,将他和他的大哥都培养成才。 那时,他的母亲总是凌晨三点起床,敲打出精美的银饰,工作到晚上七点,再徒步五六十公里翻越千山万岭从县城走到凤凰古城赶着早市卖些手工艺品,到了晚上游客稀少再收摊回家,走上八九个小时回到家中休息睡觉。 把三天的觉放到一天去睡,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常有的事。 就像艾青先生写的《我爱这片土地》,那个时候勤劳的中国人,为了衣食住行拼命挣钱,为了吃饱穿暖努力拼搏,即使生活困苦,他们也觉得十分的幸福满足,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于是乎,周六的上午,商敬儒就带着补完作业的六个孩子去了凤凰古城旅游。 同行的还有正在休假的罗通,加上从娘家回来的家庭主妇陈小丽。 连着两晚通宵补作业的罗平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上大巴就昏昏欲睡,梦见周公了。 罗安安和温一鸣还有商嘉树特别喜欢出去旅游,一上车就叽叽喳喳个不停,说着幼稚可爱的童言童语,吵闹程度一如以往。 宋淇和宋泽的爸爸宋友富是个包工头,最近刚接了凤凰县的一个酒店项目,鲜少回家。所以宋泽的妈妈陈小丽准备乘着旅游的机会,拿保温饭盒装了满满一罐宋友富爱吃的米酒鸡蛋,准备拿给宋友富解解馋。 第十三章 最后的美好时光(4) 大巴车摇摇晃晃,初晨的日光倾洒,变幻出一双大手轻轻拂动,翠绿的群山怕痒地直往后躲,草木嬉笑着抖动身体,随风带来的清新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陈小丽却无心欣赏,眉头紧皱地抱着温热的保温饭盒,她从没有觉得心情如此烦闷过,尽管罗安安他们早已累得靠在各自的爸爸怀中沉沉睡去,陈小丽还是觉得世界纷扰得令人不悦。 宋泽是个很贴心的好儿子,觉察出自己的妈妈心情不快,还以为陈小丽晕车不舒服,遂即越过靠窗的宋淇打开了车窗。 “谢谢儿子。”感觉到宋泽的贴心,陈小丽回过神来,温柔地说道。 “妈妈,你不舒服吗?”宋淇本来都要睡着了,被宋泽开窗的动作惊醒,本想发火骂上几句,却看到陈小丽满面愁容,担心地问道。 “没事,妈妈就是有点晕车。”陈小丽解释道。 “那我们换个位置,你坐窗口这来。”宋淇建议道。 “对啊,妈,你和宋淇换个位置吧。开着窗户吹吹风,就不会晕车了。”宋泽也这样建议。 “没事的,这都到温泉村了,也就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到古城了。”陈小丽看看窗外的风景,再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体贴孝顺,瞬间心情明朗了许多。“现在换位置太危险了,妈妈没有那么难受。” 听到陈小丽这么说,宋淇宋泽也就不再说什么。宋淇将窗户开到最大,盛夏的清晨微风和煦,宋淇希望,车窗外的美妙风景能够驱散扰乱陈小丽思绪的阴霾。 大巴车终于进站,车上昏昏欲睡的乘客纷纷惊醒,罗安安和商嘉树还有温一鸣兴奋地奔跑下车,嬉闹着朝古城跑去。 “罗通,我先把这保温壶里的吃的拿给老宋,晚上六点我再到这来找你们,孩子我就交给你们了。别受伤就行。”离得近有个好处,就是早上坐最早一班到古城,当天晚上就可以坐末班车回家,既不用担心住的地方,也足够有时间将古城逛个遍。 “行。你去吧。”罗通二话不说,接过陈小丽给宋泽宋淇准备的零食,就带着宋家的两个孩子走进古城了。 宋淇和宋泽本来是打算和陈小丽一起去看宋友富的,可是一想到前几天才被宋友富打了手心,也算和自己的爸爸近期见过面了,就没跟着陈小丽过去。 “妈,你去吧。我们会听罗叔叔话的。” 陈小丽和宋淇宋泽告别,就提着保温盒去了宋友富的工地。 一路上,陈小丽都回想着前两天她回娘家,自己妈妈和兄弟说的话。 “小丽,你可不能离婚。宋泽和宋淇才多大,你们离婚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你又没有工作能力,你怎么办?你可得长点心,回去和友富好好谈一谈,聊聊两个孩子的事情。谈不拢的时候软一点,我就不信他宋友富会不要两个孩子?” “我朋友说的话还有假,他宋友富就是有钱了,心也飘了。你是没听见我朋友说的,那个女人长得特别漂亮。像这种长得漂亮的女人看上宋友富是喜欢他吗?不是的,那女人不是看上宋友富腰包上的那点钱肯跟他在一起?”宋友富出轨的消息不是第一次传到陈小丽耳朵里,她同一个小学毕业的朋友,但凡认识宋友富,不止一个向她提到过宋友富外面的女人。 那个比她漂亮,比她年轻的女人。前夫癌症去世,儿子只有三岁,既可怜又惹人怜。 陈小丽突然害怕了。她突然想回家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个女人,唇红齿白,丰乳肥臀,一点都不像工地上工作的农村女人,简直比城里女人还要城里女人。 此刻,她正要去菜市场为中午工地的伙食买些姜葱蒜等佐料。 “金妹,你等等我。”从同一间房子里出来的宋友富精神抖擞衣衫干净整齐,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 陈小丽躲在黑暗里,跟了上去。 她很羡慕这个叫金妹的女人。她和宋友富结婚十余年,就算是当年她怀着龙凤胎时,宋友富也没有陪她去过菜市场。 宋友富倒不是嫌弃菜市场脏,而是在他的眼里,菜市场是属于女人的地方,不是他必须要踏足的。 那时的社会并不会因为一个男人时常出没菜市场而夸奖他,反倒会说这个男人胸无大志一无是处。 此时,陈小丽亲眼目睹自己的丈夫跟着别的女人去买菜,帮着提菜篮子,甚至还给那个女人买麦芽糖吃。 陈小丽也喜欢吃麦芽糖,以前宋友富总说她老大不小了偏得喜欢吃小孩子喜欢的零食,他嫌弃麦芽糖黏牙所以从来不吃,久而久之,陈小丽也不再往家里买麦芽糖,只是偶尔宋淇或者宋泽想要,她才会买些带回家。 陈小丽看着这个叫金妹的女人,和别人因为一小撮葱讨价还价,看着她亲密地拉着自己丈夫的小手,看着她娇嗔地不许自己的丈夫给她买东西乱花钱。 陈小丽嫉妒了。 临近中午,宋友富和金妹回了工地。 陈小丽又看到那个女人利落地切肉,而那个女人在读幼儿园的儿子正蹲在一个大塑料盆子前熟练地洗菜,闻着远处飘来的饭菜香味,陈小丽哭了。 她哭着将手中的保温饭盒给扔进了垃圾箱。 她呆滞地行走在凤凰县城的大马路上,看着一个阿婆捡起她刚丢掉的保温饭盒,听着街边嘈杂的贩卖声,烈日烘烤下的柏油路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陈小丽恶心地吐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枉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贤惠持家可以挽留宋友富的心。 可是,当她的对手是一个比她还贤惠又漂亮且身世凄惨的女人时,她才发现她手里的牌,只剩下了孩子。 虽然她不想利用自己的孩子,但事到如今,她也不能不用了。她认为,挽救她的婚姻,对两个孩子都是有好处的。并且现在,她也只有利用自己的一双儿女来挽回宋友富的心。 于是,属于宋泽和宋淇的悲惨人生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十四章 最后的美好时光(5) 八月的盛夏,空气闷燥炎热,商老师领着孩子们逛着一个又一个的名人故居,滔滔不绝地述说着比导游还要全面的历史背景故事。 商老师的故事讲得生动易懂,罗安安是很感兴趣的。可是,罗通为了避免罗安安到处疯跑,硬是要将罗安安抱在怀里。 临近中午,近40度的高温着实令人难受,罗安安挣扎地想要从罗通的怀里逃离,罗通以为罗安安又想到处乱跑,随即抱得更紧了。 “爸,我十岁了,不用抱了。”罗安安委婉地说道。 “你又想到哪去?待会你跑不见了,我找不着你,回家会被你妈杀了的。” “不是。太热了。”罗安安委屈地说道,她真的只是想下来自己走。 “罗通,这都快40度,你不热啊?放安安下来走走吧。”商敬儒看到罗安安热得满头大汗,于是建议道。 “我这不是怕她乱跑,待会不好找。”罗通虽然嘴上解释,可还是听商老师的话,将罗安安放到了地上。 重获自由的罗安安开心地跑到祠堂门口,虽然她也想听完商老师的故事,可是她热得发慌全身是汗,只好跑到门口保安处,吹着风扇和保安叔叔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 “安安,你就待在那。不许乱跑,你必须待在爸爸看得到的地方,你要是想去别的地方,你记得先和爸爸说一声。”罗通想叫罗安安回来,但看到保安人长得和善,似乎很喜欢罗安安,也就放任罗安安在保安亭吹风扇。 “知道了。”罗安安一边回复罗通,一边嘟起小嘴冲着风扇吹气。 宋淇虽然没有怎么动过,可也出了一身的汗,黏腻难受,于是她也跑来和罗安安一起吹风扇。 “给。”罗安安从小包包里掏出巧克力递给宋淇,过高的温度使得巧克力融化成了一滩外观不怎么美丽的,巧克力。 “谢谢。”宋淇看着觉着恶心,却还是吃了下去,尽管她并不是很喜欢甜食。 “宋淇,你想不想戴那个花环?”罗安安看着门外的苗族小姑娘们手中编织的花环,像误入沙漠里的枯鱼,逐渐消失掉鲜艳的颜色。 “你想要吗?我有钱,我给你买啊。”宋淇从自己的小腰包里拿出钱包,陈小丽今早出门的时候给她和宋泽都放了50块钱,可以卖下好几个花环。 “嗯,我想要。”罗安安点点头,虽然她有时候调皮得像个男孩子,但其实,宋淇和商嘉树都知道,罗安安喜欢的东西还是很少女的。 宋淇领着罗安安去买了三个花环,给了商嘉树一顶,三个女孩子一人一顶手编花环,戴着漂亮极了。 罗通来了兴致,拉着三个姑娘到了沱江边,拿出新买的数码相机高兴地给她们拍照。 烈日下,沱江河水清悠悠,对岸的吊脚楼古色古香,印刻在河面上显得既质朴又文艺。 商敬儒租了六套苗族服饰,给六个孩子换上。 于是,这一行八个人的旅行,从景点介绍跳跃到了留念合照。 相机刚传入中国的时候,是在清朝。 封建社会里取人魂魄的机器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成了人们留下美好回忆的宝物。 人们依靠相机留存记忆,将心中最美的风景刻画在一张张照片,不断地冲洗,刻存。现代社会随着科技的发达,生活逐渐便利,交流变得简单,每个人都希望利用数码产品将美好留住,定格在照片里,以便他们需要温暖时,可以随时翻阅。可是,大家都好像忘了,美好是留不住的。 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需要交换的,用恒心以毅力,适当的时候再丢掉羞耻心,不然,是永远不可能击败时光的。 此时,正开心笑着的六个孩子,嬉笑打闹着,似乎生活全无烦恼的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罗通在2001年暑假为他们六个人照的一系列搞怪友爱的旅游照,成为了他们六个人在一起的最后的照片。 照完了相片,就到了午饭时间。 罗通和商敬儒带着六个孩子挑了临江的一家餐馆,开始点餐。 “安安你要不要吃糖醋排骨?”罗通在江浙一带工作,曾经带着罗安安去过他工作的城市游玩时,给罗安安点过一盘,酸酸甜甜的滋味是罗安安喜欢的,罗通记得那时罗安安吃了很多。发现菜单上有这道菜,罗通便想着要点。 “要。我要吃。”罗通和罗安安相处的时间少,他并不知道他的女儿什么都喜欢吃,就连孩子们都讨厌的苦瓜,她都能吃得很香。 “一鸣,你喜欢吃什么菜?”其他的孩子都纷纷点了一道自己喜欢吃的菜,商敬儒看见温一鸣还拿着菜单纠结着要点哪道菜,于是开口询问道。 “我都可以。”温一鸣放下菜单,为了不拖累大家的时间,便不想点了,毕竟他们点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一鸣喜欢吃茄子豆角。”宋泽知道温一鸣的选择恐惧症又犯了,便替温一鸣点了他最爱吃的菜。 “嗯。”温一鸣点点头,十分感谢宋泽替自己做出选择。 出去旅游下馆子,是罗安安和罗平最喜欢的。因为各自的父母工作都很忙,所以他们两个从小吃的都是奶奶做的饭菜,罗安安的奶奶喜油盐,做的菜总是齁咸齁咸的,罗安安和罗平并不爱吃。 所以每次下馆子,罗平和罗安安都会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疯狂进食。 吃完饭后,罗平和宋泽提出要去沱江边吹吹江风,临江的餐馆视野很广,能够将沱江上的跳岩尽收眼底,所以,带了一上午孩子的罗通和商敬儒放心地让他们六个孩子去沱江踩水,再三嘱咐只能在他们视野范围内活动,见孩子们答应了,便点了一壶擂茶,享受起悠闲的下午时光。 第十五章 最后的美好时光(6) 罗平很喜欢凤凰古城,无论是坐在沱江边吹着江风,还是在古城里踏着青石板路,都让他觉得特别的快活无比的自在。 他挑了一块长长的青石椅坐了下来,江边的老树枝叶繁茂生意盎然,绿叶挡住了炽烈的阳光,偶有几缕盛夏的独特香味伴随着江风缓缓吹来,景色宜人使人心情愉悦。 怕晒的宋淇挨着罗平坐了下来,作为小区里唯一的正在读初中的女孩子,宋淇对于美丑开始有了概念,她很羡慕商嘉树那样天生白皙的皮肤,所以,出门的时候总是能不晒太阳就不晒。 三个小学生凑在一起,永远都是吵闹的。天气炎热的缘故,罗安安和商嘉树还有温一鸣怕热地踏进沁凉的沱江,兴奋地踩水玩耍。 宋泽觉得靠近水边有些危险,便一直守在三个小孩身边,靠着沱江边的大石头席地而坐,双脚晃晃悠悠地垂在江水中。经过太阳直射几个小时的大石头烫的宋泽屁股发疼,但是,他还是忍受了下来,静静地陪在三个孩子身边。 “于璐昨天来找你了?”于璐跟踪过宋泽,知道他家住哪后,稍微有一点空总是喜欢在小区周围瞎晃悠,昨天罗平抄作业抄得累了,准备下楼买冰棍时正好被于璐抓了包。 “你看到了?”小区种植了一棵生长近百年的歪脖子树,于璐每次来都喜欢躲在树下,住在三楼的宋淇房间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于璐躲藏的背影。 “嗯。她找你什么事啊?”宋淇好奇地问道,为了守护自己的手板心,不给陈小丽再添烦恼,宋淇必须将于璐杜绝于宋泽活动范围的百米之外。 “她爸爸带她到杭州旅游,说是带了雷峰塔的特产,一共拿了四大盒。说是一盒给我,一盒给你,还有两盒拿给宋泽。我昨天晚上和宋泽说了,宋泽没给你吗?”于璐拿来的糕点入口即化,咬之唇齿留香,罗平吃了好几个。 “宋泽没给我啊。”宋淇回想着说道。 “宋泽,于璐送的糕点呢?”宋泽知道宋淇讨厌于璐,本想着将他收到的三盒糕点通通丢掉,看着糕点精美的包装,觉得扔掉也可惜,便拿给罗安安叫她给商嘉树还有温一鸣一人一盒。 “给安安他们了。”宋泽不以为然地回答了宋淇的问题。 “我的那份也给他们了?”宋淇虽然不喜欢于璐,更不想收于璐送的东西,但是她觉得就算是扔掉或者送人,宋泽有义务要和自己说一声的。 “嗯。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宋淇爱吃辣的,尤其是各种辣条,曾经小学的时候因为贪嘴,吃辣条吃的不亦乐乎,连饭都不吃结果犯了肠胃炎上吐下泻,被陈小丽抱去医院吊了好几天盐水。 “你都不和我说一声就给别人了?”宋淇有些生气,宋泽觉得宋淇莫名其妙。 “反正你又不会吃,给安安他们不是更好吗。他们爱吃,还不至于浪费。”宋泽淡定地解释道。 “我说你为什么要收于璐的东西啊?”见宋泽说得挺有道理无法反驳时,宋淇又开始找罗平的麻烦。 “我为什么不能收,那上次孙清扬送给你手链你不也接了没还吗?”孙清扬喜欢宋淇的事情是班里公开的秘密,青春期里的少男少女们,遇到了爱情,女生会大胆求爱主动表白,男生不一样,他们会含蓄地将这份心意藏在心里,默默地付出,有意无意地透出一点让心爱的女孩觉察出她们在自己心中的特殊地位。 孙清扬对宋淇就是这样,默默地喜欢着好像一条小溪涓涓而流。可是宋淇觉得他土,长得又黑又矮,穿的衣服又旧又脏,她认为孙清扬对自己的喜欢是癞蛤蟆要吃天鹅肉。 “你不提他会死啊?”这下,宋淇真的生气了。 “就提,我就提。”罗平既调皮又幼稚,除开看鬼片和搞坏事,欺负宋淇是他人生的第三大乐趣。 “你们别老是吵架好吗?”宋泽见宋淇和罗平又剑拔弩张,赶紧跑过来打圆场。 罗安安他们三个小的对罗平和宋淇的矛盾见怪不怪,想着有宋泽处理,便又开心地玩起了水。 “别吵了,大哥大姐。”宋泽架开宋淇,挡在罗平和宋淇之间,却一如既往地如肯德基汉堡里的肉片一样被两面夹击。 “我告诉你宋淇,君子动口不动手。”罗平是个斯文人,他一边抵挡着宋淇的攻击,一边不断地用语言予以反击。 “我不是君子,我打死你。”宋淇暴怒,舞着两只小手疯狂乱甩,手臂触及范围之内武力值暴增。 “你们不要打架了。”看到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商嘉树急切地跑过来劝架。 那一头,喝了一壶茶的罗通和商敬儒见形势不对,正匆匆赶来。 罗安安慌张地上岸,没曾想,一只鞋子不听话的叛逃了,加入了江水的阵营。 “我的鞋子飘走了。”罗安安大喊道。 宋淇和罗平被大人们拉开,互相宽慰,心情也逐渐平复了。 只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罗安安的鞋子被江水带到了河中央,挑衅般地冲着大家伙招招手。 “这怎么办啊?”罗通来到将水边,看着赤脚站在水里的罗安安,苦恼道。 “没事安安,下午爸爸再给你买双鞋。” “可是这双鞋子穿着特别舒服。”罗安安不舍,嘟囔道。 “等船夫来捡吧,和他们说说,沱江上的船夫会帮忙的。”商敬儒建议道。 “跳岩这边没有船,船都在上游。”罗平整理自己刚刚被宋淇抓乱的头发,开口说道。 ‘唔’罗安安瘪嘴,不开心地哭了出来。 ‘扑通’只见一个黑影飞过,如疾驰的鱼儿跳入江中。 “给,鞋子。”宋泽急速地往河中央游去,飞快地抓住鞋子后,便往回游。 走到岸边的宋泽,举着罗安安心爱的凉拖鞋,浑身湿嗒嗒的,蒸腾的水汽弥漫四周,背后波光粼粼的江边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罗安安觉得,宋泽是个英雄。 第十六章 被放弃的孩子(1)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六点的陈小丽正坐在汽车站附近的石椅上等候着大家归来。 远处,提着纪念品的一行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陈小丽看着宋淇宋泽提着自己爱吃的姜糖,一发现自己,便兴奋地狂奔过来。 “妈妈,姜糖。这是你爱吃的张氏姜糖那里买的。”宋淇将手中的姜糖全部塞给陈小丽,开心地说道。 “谢谢淇淇。”陈小丽接过姜糖,打开包装吃了一颗,香甜略带有辛辣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陈小丽恶心反胃了一整天的感觉终于被姜糖的美好滋味取代了。 “罗通,商老师。老宋本来想要过来和大家一起玩的,可是他太忙了,都抽不开身。”陈小丽开始她的作战部署,首先,客套地维护住她骄傲的自尊。 “没事的。工地上的事情我明白的,老宋忙是好事情,越忙挣得越多,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嘛。”罗通常年不在县城,根本不知道关于宋友富出轨的事情,客气地回应陈小丽。 “对啊。等老宋工作结束了,我们再约着一起玩都是可以的。”商敬儒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他是知道内情的。 “我还得麻烦你们一件事。”陈小丽开口道。 “行。什么事,你说吧。”罗通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了下来。 “我想趁着孩子们还没有开学,在老宋这边照顾他几天,你们能不能帮我看着孩子,管着他吃饭就可以了。” “可以啊。这有什么啊?”罗通点点头。 陈小丽见罗通他们答应了,转头又对宋淇说道。 “淇淇,你爸爸很想你,你陪着妈妈在这住几天,开学前一天妈妈再带你回家,好吗?” “嗯,好。”宋淇很喜欢凤凰,听到可以在这待几天再回家,很开心地答应了。 “妈,那我呢?”宋泽问道。 “你跟着罗叔叔他们回去,妈妈和姐姐待几天就回来了。”陈小丽耐心地和宋泽说道。 “爸爸他不想你,你回家去吧。”听到陈小丽只带她一个人去找爸爸的消息,想到今天下午和宋泽吵架的事情,宋淇更开心了。 “别瞎说,不是的,宋泽。爸爸工地那只有两间房,你去了没有地方睡。”宋泽刚想反驳,陈小丽立马宽慰宋泽道。 “好吧。”宋泽到过宋友富工作的地方,陈小丽并没有骗他,于是,宋泽失望地低下了头。 末班车缓缓关上了车门,商敬儒看着前座失落的宋泽,再望向远处站着的陈小丽和宋淇,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妈妈,车子开走了。我们还不走吗?”宋淇见大巴车越行越远,提醒陈小丽道。 “我们明天再去找爸爸。”陈小丽笑着牵起了宋淇的手。 “为什么啊?那我们今晚住哪?”宋淇不解道。 “住宾馆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要住古城那间临江的旅店吗?妈妈今晚带你住那好不好?”陈小丽建议道。 “好。”宋淇开心地点点头,“可是妈妈,我们不带宋泽去,万一他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我们不告诉他。我们谁都不说,他也不会知道,对不对?”陈小丽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宋淇再次走进古城。 找了一家装修精美的宾馆,挑了一间古色古香别具一格的房间,付了款。 宋淇兴奋地跑到阳台上,她每次到古城来,走在河对岸时总是会看见这几家临江宾馆,她梦想着自己也能在这里享受一回伴着江风卧床而眠的奢靡生活。 可是,她的妈妈陈小丽是个节俭的家庭妇女,虽然这几年宋友富接的工程越来越大挣得也越来越多,她依旧不许宋泽和宋淇过于奢侈地随意浪费金钱。 “妈妈,你快来看,从这里的视角看过去,风景超漂亮。”宋淇冲陈小丽招招手,兴高采烈地想要和陈小丽分享眼前的美景。 “嗯。”陈小丽慢慢地走了过去,趴在阳台上的围栏,尽情地享受着入夜的江风。 “宋淇,你饿了没有?妈妈带你去吃饭?”想起宋淇还没吃晚饭,陈小丽问道。 “有一点饿。”宋淇很喜欢这间旅店,还想着在房间中再待上一会,而且,既然来了,当然要去吃凤凰最有特色的夜间烧烤,所以,宋淇想等着再晚一些去吃烧烤。 “妈妈,我们七点半再去吃东西好吗?我要吃烧烤。”宋淇试探性地问道。 “好啊。那我们等一下再出去。”陈小丽答应了。 “妈妈,你今天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今天的陈小丽对待宋淇有求必应,让宋淇觉得很奇怪。 “妈妈哪天对你不好了?妈妈带你住这里,再带你去吃烧烤,你不开心吗?”陈小丽心虚地回答道,她还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补偿宋淇,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很对不起宋淇。 “嗯。妈妈天天都对我很好,妈妈对我最好了。”宋淇双手怀住陈小丽纤细的腰肢,她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凤凰的夜市从晚上七点摆摊开始,会一直摆到凌晨两点。 上一次,宋淇跟着大部队来吃夜市,还是温一鸣的爸爸从朋友处借了好几部车载着大家伙一起来吃的。 那时,辛辣喷香地牙签牛肉总是一端上来就被他们六个孩子一扫而空,宋淇很喜欢吃牛肉,她对夜市摊上的牙签牛肉可谓是日思夜想魂牵梦萦。 可是现在,她的面前摆着一整盘牙签牛肉时,她竟然吃不完。 “妈妈,你不吃吗?” “妈妈不喜欢吃烧烤。吃玉米就可以了。”陈小丽举着一根买来的煮玉米,津津有味地啃着。 “妈妈,你吃一点啊。烧烤很好吃的。”宋淇将牙签牛肉往陈小丽处推了推,继续说道。 “妈妈真的不喜欢吃,淇淇你吃吧,要是不够就再点。”陈小丽吃完了玉米,微笑着说道。 “哦,好吧。”宋淇失望极了。 就像大多数的中国式家长一样,陈小丽总是喜欢把好的东西都留给孩子,看着孩子吃得开心,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是,很多家长不知道的是,每当他们拒绝共同享有好的东西后,孩子要么会欣然接受,要么会逼着自己成长。前者的孩子长大后会任性的以为理所应当,然后被世人指责不懂感恩骂做白眼狼。后者的孩子,会因为体谅而逐渐迷失自我,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学会放弃掉自己喜欢的东西从而沦为父母的奴隶。 家庭教育,是相当困难的。在吃烧烤这件事上,最简单而重要的,是陪伴。 第十七章 被放弃的孩子(2) 陈小丽一夜未眠,她孤独地坐在阳台上,悲凉的双眸中印刻着万家灯火,宋淇平稳而微弱的呼吸声如同佛堂里的木鱼声规律地响起,陈小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罪大恶极。 于是,她想要逃跑。 “妈妈,你起的好早啊。”清醒过来的宋淇,揉了揉双眼伸了个懒腰。 “对啊。妈妈不是很睡得着?”陈小丽走了过来,给宋淇捏了捏被角,温柔地解释道,“淇淇,睡醒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嗯。我还要再睡一会儿。”旅馆的床垫很软,宋淇觉得特别舒服,所以她还不想起床。只见宋淇撒娇地往陈小丽怀里挪,裹着被子开心地笑着。 “那你想吃什么早饭?妈妈去给你买。”陈小丽无法面对宋淇的天真笑容,心怀愧疚的她一直躲闪着宋淇的眼神。 “嗯。”宋淇思索了一会儿,后又说道,“我要吃牛肉粉。” “好。妈妈现在去给你买,你在这等一会儿。”陈小丽迅速起身,往门外走去。 “妈妈,你快点回来。”宋淇裹着被子大声地喊道。 此时,同样一夜未眠地宋泽躲着小区里的大人们,一个人偷偷地坐上了开往凤凰的早班车,忐忑不安的宋泽拿出一个红豆面包准备随便吃点对付早饭,一向美味的面包此刻味如嚼蜡。 宋淇端起陈小丽买来的牛肉粉大快朵颐地吃着,甚至连汤水都喝得一滴不剩。 “就那么喜欢吃牛肉粉啊?汤都不剩,吃没吃相。”陈小丽见宋淇吃的很香,十分欣慰地笑了。 “牛肉粉好吃。”宋淇将粉汤喝尽,仰着头说道。 “行。吃完早饭了,那我们将粉碗送回去,退房去爸爸那里。”陈小丽将粉碗放到水下一冲,对宋淇说道。 “好。”宋淇擦擦嘴,收拾好她和陈小丽的物件,说道。 宋泽到宋友富工地的时候,宋友富已经起床工作了近一个多小时了。他本来想要过去和宋友富打声招呼,可是宋友富的工作太过于危险,他怕自己过去分散了宋友富的注意力会造成事故,于是便前去工友住宿的地方先找陈小丽和宋淇。 宋泽走到铁皮棚子搭建的工友住宿区,仔细地辨别了房门,找到宋友富的房间敲了敲门。 “妈,开门。”宋泽小声地喊道。 “谁啊?”金妹慵懒地起床开门,早起做完早饭的她正想趁着上午的时候补补觉,却不想被宋泽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我。”宋泽回应道。 “你是谁?”金妹诧异地看着宋泽,问道。 宋泽和宋淇虽然是双胞胎,但是一个长得像爸妈,一个长得像外公。宋泽长得和他外公年轻时并无二致简直一模一样,所以金妹只道是别的工友的孩子并没有多想。 “我来找我爸爸。我爸爸是……”宋泽以为敲错了门,本想说出宋友富的名字,却意外看见床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条蓝色的擦汗巾,毛巾的一角用金黄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可爱的小熊,宋泽认出来这是今年宋友富生日,宋淇特意挑选的礼物,既实用又美观,关键是价格还很实惠,宋泽记得那时,宋友富很喜欢。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他们现在都在工地,你进来等一会吧,中午他们都会过来阿姨这里吃饭的。”金妹见宋泽呆愣在原地,正想把宋泽领进屋,可当金妹的手触及宋泽的手臂时,宋泽像是偶然停靠在高压电缆上的鸟儿突然看到天敌飞来时似的,惊慌失措地亡命奔逃。 金妹觉得奇怪,在宋泽背后大声叫喊着,却没人搭理,只好悻悻地关上门。 “妈妈,爸爸这时候在工地吧,我们去工地上找他啊。”宋淇见陈小丽领着她直往工友宿舍处走,想先看看爸爸的她开口问道。 “爸爸很忙,我们先去他宿舍等他,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见他了呀。”陈小丽当然清楚宋友富在工地工作,她还清楚现在睡在宋友富宿舍里的人是谁。 “好吧。我待会见到爸爸,我要把这些姜糖全部塞到他嘴里,叫他老骂我吃糖,还咒我长满嘴的虫牙。”宋淇领着买来的零食,调皮地说道。 “好。待会儿随你怎么欺负你爸。”陈小丽领着宋淇走到了宿舍门口,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内的金妹听到声音,害怕地抱着还在睡梦中的儿子,一起躲到了衣柜里。她很纳闷陈小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宋友富曾跟她说过,陈小丽是个很听话的女人,除非宋友富需要她打电话叫她来,否则陈小丽从来都不会擅自主张地来到工地找宋友富,因为陈小丽不想给宋友富添麻烦。 “啊。终于到了。”宋淇兴奋地将手中的零食往小餐桌上一甩,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宋友富的床上。 “女孩子睡没睡相,也不知道和谁学的?”陈小丽走过去在宋淇的屁股上温柔地拍了一下,随后好奇地环顾着宋友富的房间,有些诧异那个叫金妹的女人竟然不在这里。 “这么睡舒服。”宋淇将身子摆正,和陈小丽撒娇道。 “咦?妈妈,爸爸的床还是热的呢。”宋淇掀开被子摸了一下,“看来爸爸才出去没多久诶。” 陈小丽像是被虫蛰了一下似的,迅速从床上弹起,极其厌恶地拍了拍裤子,深怕自己被另一个人的气味给弄脏了。 “妈妈,你怎么了?”宋淇好奇地问道。 “没,没事。”陈小丽本来想叫宋淇也起来,可是害怕宋淇瞧出端倪,便也没再说什么。 “淇淇,你看你爸爸真是的,把家里弄得那么乱。”陈小丽环顾四周,抱怨地说道。 “乱吗?没有啊,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干净多了。”宋淇还记得上次她和宋泽还有陈小丽一起来时,宋友富的房间可谓就是个小型垃圾场,满地的啤酒罐,整个被子的味道全是烟味,对于宋淇这个十级洁癖来说,特别不友好。 现在宋淇身下铺着的被子,虽然不说有家里的被子那么干净吧,至少没有什么怪味,宋淇已经很满意了,她甚至都无法相信这是宋友富的房间。 “不乱吗?你看看椅子上的衣服都没叠,放的乱七八糟。”一边抱怨着,陈小丽一边开始叠衣服,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做着倒计时。 第十八章 被放弃的孩子(3) 狭窄闷热的柜子里,黑暗笼罩了金妹和她的儿子,她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命运的审判,等待着那一道光线徐徐展开,宣告她的未来是走向悲哀或是走向永恒的光明。 陈小丽叠衣服的速度很快,作为一个家庭妇女,在她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将衣服叠得又快又整齐是最低级的工作要求。 随着陈小丽的步伐渐渐靠近,陈小丽和金妹的呼吸都停止了。她们需要这样一场暴风雨,好让她们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陈小丽将宋友富的短袖衫一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缓缓地拉开了衣柜。 ‘啪嗒’佯装惊慌的陈小丽,双手发抖地看着怀里还抱着孩子的金妹,手中的衣物全部掉落在地。 “你是谁?”工友宿舍的房间构造简单,衣柜这类的大型家具是不常有的,宋友富也是在工地里打拼多年,当上了包工头后,偶尔运气好碰到好开发商才会有一个。 而衣柜中藏有女人,这种在家庭伦理剧中出轨被发现的必有桥段,在工地上,是比衣柜还要罕见的事情。 “那个,那个我是工地管烧菜的,昨晚大家在这打牌,我落东西了,宋哥刚给我钥匙要我自己来找找。”金妹紧张地回答道。 “落东西?那你抱孩子干嘛?”宋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虽然她相信了金妹的解释,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 “哦。不是,把孩子一个人留在房里我怕他丢了。大姐,你们可能不知道,工地里真有人偷孩子的。”金妹淡定地抱着儿子从衣柜里走了出来,轻柔地将儿子放在了宋友富的床上,后又走过来捡起陈小丽刚刚掉在地上的衣服。 “大姐,你可别多心。看把你吓得,我就是怕你们误会,才躲进这衣柜里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金妹将衣服全部捡起,徒手掸了掸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宋友富什么时候出去的?”陈小丽冷眼看着金妹,强忍泪水问道。虽然陈小丽从昨天起就开始设想要如何完美地处理今天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故,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陈小丽心中的愤怒与憎恶还是立马将她的理智冲垮。 “宋哥可勤快了,他吃过早饭就去工地监工了。”金妹将摔在地上的衣服往椅子上一放,微笑着说道。 “工地吃过早饭是早上五六点,现在快九点了。我就问你,这床为什么还有温度?”陈小丽缓慢地,咬牙切齿般地述说着每一个字,似乎要将眼前的这个女人悉数咀嚼为糜后吞咽下腹。 宋淇看着陈小丽,一句话也说不出。 “啊,嫂子,你又误会了不是,我儿子没睡醒,我就先把他放在宋哥的床上睡一会儿。所以宋哥的床还是温热的,那时我这小子的体温,不是我的。”金妹走过来,打算牵起陈小丽的手聊表亲切。 “你别碰我。”陈小丽歇斯底里地大吼,疯狂地将金妹推倒在地。 陈小丽的吼叫声,惊动了金妹的儿子。三岁大的小家伙生气地跑到陈小丽面前要为自己的妈妈主持公道,舞着两个小拳头对着陈小丽大打出手。 宋淇终于明白了陈小丽的苦心,她很不想相信她的爸爸,宋友富那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也会出轨。 “你住手。”宋淇狠狠地抓住金妹儿子的双手,遂即向后一推,可怜的孩子被推到在地哇哇大哭。 “我说你们好奇怪,和你们解释你们不信,就动手打人,有这个道理吗?”金妹抱起儿子,不断地抚摸儿子的后背,宽慰他幼小的心灵。 “信你?你一大早出现在这里,一口一个宋哥,还敢捡他的衣服,当着我的面拍他衣服上的灰。”陈小丽逐字逐句地说道,一颗心凉透了。 “这,我们这里都喊宋哥,一个称呼就让你这么生气吗?衣服掉地上了,你自己不捡,我捡了我还有错了?”金妹觉得委屈,一边说着,一边哭了出来。 “我是宋友富的老婆,宋友富的衣服脏了有我给他洗。”陈小丽怒目圆瞋,咬牙切齿道。 “妈妈,她们是坏人。”金妹的儿子看到陈小丽的吓人模样,害怕地哭得更大声了。 “宝宝不怕,宝宝没事的。”金妹拍拍儿子的背,继续安慰着儿子。 “我要告诉宋叔叔,她们是坏人。宋叔叔会保护我们的。”孩子的童言童语很多时候都是引出祸端的最强火种,金妹慌张地打算捂住自己的儿子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但是,陈小丽的巴掌动作更快。 陈小丽一巴掌打蒙了金妹,若这世上存在一门武功绝学是专门研究巴掌的,那么这门功夫的行家此刻应该来观摩这场战争,绝对会令他受益匪浅。 “宝宝,你去找宋叔叔。告诉他这里有坏人,叫他回来主持公道。”金妹松开捂住儿子的手,在儿子耳边细细地说道。 “嗯。”金妹儿子听话地跑走了,一抽一抽地向工地跑去。 二楼楼梯拐角的宋泽目睹了一切,他既气愤又害怕。他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只见他蹑手蹑脚地缓缓靠近宋友富的房间,心里忐忑不安。 突然,一声更响亮的巴掌声充斥了整栋工友宿舍,宋泽害怕地蹲在了地上。 金妹也是个火爆脾气,在她的认知里,被人甩巴掌是最丢脸的事情。 所以,她打了回去,用更大的力度,创造出更响亮的声音。 “你还敢打我。”陈小丽被打疼了,倔强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你敢打我妈?”宋淇生气了,她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挫败过,于是她也加入了陈小丽和金妹的战斗中,努力地纠缠着金妹,想要保护自己的妈妈。 宋淇回忆起周三电影的那一幕,她突然觉得温一鸣不那么可怜了。 同时,她祈求上天赐给她一双温暖的手,像她带走温一鸣一般,将她带离眼前的魔鬼地狱。 第十九章 被放弃的孩子(4) 陈小丽和金妹扭打了近十五分钟,传统中国妇女打架时所采取的招式全都出了个遍,例如,黑熊撕树皮、猩猩薅脑门外加猛虎利牙咬。其场面,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惨无人道。 其中最惨的,莫过于宋淇。被夹在两个疯狂的女人中间,既要挨受拳打脚踢,还要遭受口水横飞。 2001年夏天的宋淇13岁,她从出生起就是个怪孩子,无论医生护士怎么拍打她,她都没有哭,只是张着圆鼓鼓的大眼睛水灵水灵地盯着人们看,可爱地笑着,好奇地面对着新世界。 宋淇的这则奇闻异事一度是宋友富和陈小丽夫妻两的骄傲,所以小的时候,宋淇就很少哭,碰到委屈的事情总是尽量忍着,因为每当她倔强地忍着不哭,她就能从陈小丽和宋友富的脸上看到为之自豪的神情。 然而今天,宋淇的眼泪从头到尾没有停过,长大后的宋淇时常想,如果这个时候的自己能够坚强一点,能够不那么脆弱地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陈小丽和宋友富会不会对她好一点,会不会一直都像小的时候那样,将她和宋泽放在同一位置公平对待。 宋友富到的时候,宋淇短暂地停止了哭泣,她期盼的救赎之手降临了。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爸爸拉开两个女人,看着宋友富温柔地哄着她,跟她说不要哭,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宋淇很感激宋友富的大手,尽管这双手刚刚推倒了她的母亲,尽管这双手在扶起她后,转而扶向了另一个女人。 “金妹,你没事吧。”宋友富用同样温柔地语气询问者金妹,他甚至从踏进这个家门开始,就没有正眼瞧过陈小丽。 “我没事。”金妹理理自己被陈小丽揪乱的头发,抹了眼泪,倔强又可怜的看着宋友富。 “宋友富。”陈小丽目睹了一起,极度的嫉妒掩盖了陈小丽仅存的善意。 “你果然和这个女人有一腿。” “什么叫有一腿?她是我工地的工友,你无缘无故打人家,传出去,我这包工头还做不做?”宋友富试图隐瞒,金妹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却无从开口质问。 “你当我傻还是当我瞎?”陈小丽委屈地站了起来,“你以为你在这里重新组个小家庭,家那边会没人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陈小丽又一次歇斯底里道,“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月来有多少人在我耳边说过你和这个贱人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早就知道了却一直都没有直接问你?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要带着淇淇来这里?” 陈小丽冲着宋友富怒吼,一旁的宋淇被吓得全身冰凉。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宋友富略微紧张地看着陈小丽,在伦理道德上不占理的宋友富想不出什么有利的证据与话语去反驳陈小丽。 “我不开口问你,是我以为你只是玩玩而已。我想着你在外面就算包养女人总有一天还是会选择回家。可是,当我昨天跟踪你和这个贱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 “跟踪?”宋友富怒了,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受到了威胁,宋友富感觉很难受,“你跟踪我?我还没怪你无缘无故跑到工地影响我工作,你还敢跟踪我?” “我是你老婆,我为什么不能跟踪你?我老公出轨,我不能跟踪调查一下吗?”陈小丽双眸中的寒意如两把利刃,锋利的刀锋没有伤及宋友富分毫,却实实在在的割在了宋淇的肌肤、血肉与骨髓里。 ‘啪’混重的巴掌声再次响起,宋淇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金妹冷笑着躲在宋友富的身后,看着半边脸迅速红肿的陈小丽,内心充满了讥讽,她觉得陈小丽并不是自己的对手。 “你打我?”陈小丽伤心欲绝地看着宋友富,随即发狠似的冲着宋友富拳打脚踢。 “你个疯婆娘。”宋友富的至高地位受到了侮辱,他抓住陈小丽的双手,狠狠地桎梏,不让陈小丽发疯。 “爸爸,你松手吧。爸爸,我求求你了。”宋淇苦求着宋友富,泪如雨下。 “你妈妈就是个疯婆子,你先叫她不发疯,我就放开她。”宋友富狠厉地说道。 “妈妈她不是。她不会了,爸爸。”宋淇继续哭着求宋友富。 “宋友富你就不是个男人,你有种放开我,你有种打我啊,继续打我啊?你最好打死我,不然等我出了这个门,我给你戴顶绿帽子,让你也感受感受我现在的心情。”陈小丽涨红了眼,怒目直视。 “陈姐,我和宋哥不是那种关系。我都解释了好多遍,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金妹心里乐开了花,添油加醋道。 “你他妈敢。我打死你。”宋友富在金妹地鼓动下理智断了线,出手大打陈小丽。 “宋友富你不得好死。”陈小丽绝望地哭喊着,虽然摆脱了宋友富的桎梏,却落入了宋友富的无数记重拳之下苟且偷生。 “爸爸,你不要再打了。”宋淇恐惧地看着宋友富,这个陌生的如禽兽般的父亲,她不知道要如何解救自己的母亲。 宋淇只好像刚才那样把自己当做陈小丽的肉垫子挡在她前面替她抵挡各种攻击。 “你妈妈威胁我要给我戴绿帽子,我不打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此刻的宋友富根本听不进劝,就连挡在陈小丽身前的宋淇也毫不放过。 “那你自己呢?你和这个女人同居了那么久,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陈小丽绝望地看着盛怒之下的宋友富。 “我告诉你,宋友富。今天我带来的还只是淇淇,你再敢打我,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你儿子。” 宋友富停手了,宋泽明朗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如一曲佛音自高山缓缓传来,宋友富暴躁的内心平静了。 宋淇观望着自己父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她的心从这时起,彻底凉透了。 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内,发生的故事盘根错节一言难尽,屋子里的人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不会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成为出轨这两个字的终止符。这件事,很稀松平常。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屋外的宋泽知晓了一切。在陈小丽的刻意保护,宋友富的有意隐瞒,宋淇的嫉妒和体谅中,宋泽开始为他此刻的懦弱而付出代价。 第二十章 被放弃的孩子(5) 宋泽独自徘徊在凤凰古城内,他坐在沱江边的大石头上,回想起那天,他给罗安安捡鞋子的场景。他幻想着,那天他跳下沱江,不幸被水草缠住了脚,水流漫过鼻腔,进入肺部,再剥离灵魂飘往彼岸,以永恒的忏悔来渴望得到救赎与净化。 宋泽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窝囊,他不光后悔那天下水的英勇,他更后悔站在宿舍外好几次想要推开门却始终迈不出一步的怯弱,所有的种种使他觉得自己很复杂。 他很羡慕宋淇,哪怕在被亲生母亲利用、被自己的爸爸放弃的时候,依然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以微弱的力量瘦小的身体去保护陈小丽。 而他,是个懦夫。 因为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走向死亡的勇气。 于是,他站起身,一脸淡然地走向车站,坐上了回城的大巴车。宋泽想,维护住家庭的和睦是每一个家庭成员的责任,陈小丽的撒泼打滚狠心利用,宋淇的大度隐忍坚强勇敢,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但是大家都还在努力的维持着宋家的安宁,不揭穿不深究是宋泽应该付出的努力。 宋淇的眼泪流干了,她默然地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宋友富和陈小丽。随着时间的推移,室外的温度越来越高,而房间内,气温降到了零点。 “宋友富,我不和你说什么。你要是选这个女人,咱们就离婚。”终于,陈小丽说到了重点。 “妈妈,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宋淇想到了她的那个同学,她很害怕自己会变得可怜。 “怎么能扯到离婚上?”宋友富的态度很模糊,但是看得出,他还不想离婚。 “不离婚怎么办,你还想两个都占三妻四妾让你当土皇帝吗?宋友富,在中国重婚犯法,你别逼我去告你。”陈小丽看着宋友富,她忽然觉得嫁给宋友富这样看似老实巴交实则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是她人生的悲剧,她觉得自己对宋友富太好了,才把他惯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宋友富欲言又止,他很清楚在宋泽和宋淇的心里,他的分量远远敌不过陈小丽。 多数中国式父亲有个很可笑的理论,就是他们既不下厨房给孩子提供美味佳肴,也不会花大量的时间关注孩子的幼年成长,却依旧认为养家糊口是家中唯一的功臣,自己必须成为家中的老大,要受孩子敬仰,欣然接受妻子的无偿照顾。他们很清楚为什么在孩子心里妈妈的地位远高于爸爸,仍然喜欢将自己的时间花费在陪朋友聊天喝酒,陪同事应酬赌博,或是专注于自己的兴趣爱好沉浸其中。 宋友富很清楚,如果陈小丽真的和自己离婚,那么两个孩子一定会被判给陈小丽,他不想成为宋泽眼中失望的父亲。 可是,他不舍得金妹。这个略带有野性的女人,适当时候又很软,像天山圣池旁踱步的苍鹰,高贵而圣洁,美丽而残虐。 他受够了陈小丽的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他已经回忆不出上一次他和陈小丽说那么多话是在什么时候。那个曾经温柔似水的陈小丽,相亲时稍稍羞涩却始终明媚笑着的陈小丽,宋友富弄丢了。 “我不同意离婚。”宋友富思考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那你开除她。”陈小丽累极了,她从宋友富的犹豫不决中感受到了宋友富的挣扎,但是她不追究了,只要宋友富不离开她,不拆散这个家,陈小丽怎样都无所谓。 “宋哥。”金妹急了,她知道宋友富有一对双胞胎,她不认为宋友富是爱孩子的男人,可是她低估了儿子在宋友富心里的分量。 “这里的选工不是我定。是老板,我没权利开除金妹。”宋友富态度软了下来。 “宋友富,你刚打我的每一下,我虽然不追究,可我陈小丽都记住了。你不想你儿子知道这些糟乱事,你最好全按我说的做。”陈小丽抓住了宋泽这张王牌,彻底拿捏了宋友富心中最紧的弦。 她冷然看着宋友富,遂即替宋淇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她知道,当宋友富看到宋淇有多伤心,一定会联想起如果宋泽知晓了一切会做何反应。 “好。”宋友富看着可怜兮兮的宋淇,他同意了。 “宋哥,我男人死了,孩子还要读幼儿园,这短时间内我要是没了工作,我和我儿子两个人喝西北风吗?”金妹哭诉着哀求道。 “你睡我男人的时候,你为什么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陈小丽见不得金妹矫揉造作的样子,开口回怼。 “陈小丽,你话说的过分了。”宋友富面子上过不去,凶狠地说道。 “这就过分了,我还有更过分的没说呢。”陈小丽恨透了宋友富对金妹的维护,硬气地回怼。 “陈姐。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开除我好不好?这个工程也没有几天了,我现在要是被开除了,老板会少我一个月工资的,我还有儿子要养。”金妹看宋友富的态度,明白现在抛弃尊严恳求陈小丽才是王道。 “陈姐,你看这样可不可以?我回自己房间住,我向你保证从此和宋哥断得干干净净,话都不说一句。” “谁会相信一个婊子说的话。”陈小丽不想再看金妹作秀了。 “你不相信,可以留在这里啊。你可以监督我们,我们之间以后都不会有什么了。”金妹哭得梨花带雨涕泪俱下我见犹怜。 “我为什么要睡在你们这对狗男女睡过的地方?”陈小丽受到了刺激,说话带有很强的攻击性。 “你。”宋友富受到了侮辱,他举起手又想大打陈小丽。 “你打,有种你打。我告诉你宋友富,你再敢打我一次,咱们俩之间就真的全完了。”陈小丽丝毫不怕,站起来怒视宋友富。她抓住了宋友富的软肋,等于她拥有了绝对的底气。 “陈小丽你不要太过分。”宋友富放下手,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宋哥。”金妹见陈小丽态度坚决,她没办法只好期盼着能够打动宋友富英雄般的心肠。 “我现在送淇淇回家,安排好他们姐弟之后的生活。你还有一上午的时间安排好这个女人。我下午会带着户口本过来,你自己做决定。”语落,陈小丽拉着宋淇踏出了这十几平的地狱。 宋友富心疼地看着泪如泉涌的金妹,大脑飞速运转着思索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被放弃的孩子(6) 宋淇跟着陈小丽向工地外走去。 工地上,金妹的儿子正跟随着当地建筑工人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宋淇觉得非常讽刺,刚才那个哭得死去活来要为自己妈妈讨公道的小男孩,现在却能无忧无虑地和自己的小伙伴玩着游戏。 宋淇想,可能是因为信任。这个孩子信任宋友富,所以可以把自己的妈妈全权交给宋友富保护。 那么自己呢,作为宋友富和陈小丽的亲生女儿,她被当成了一把谁都可以拿起的刀,又或者是谈判桌上的狗屁协议,案板上将要死去的那一尾鱼。 宋淇视线不移地盯着那个孩子,心里咒骂着这个可笑的现实。宋友富竟然能想到不要把金妹儿子牵扯进他们的这场闹剧之中,却对宋淇痛下杀手。宋淇好奇,到底是因为她比这个孩子大了十岁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是女孩,所以宋友富在做出选择时,下意识考虑到不要伤害这个孩子,却丝毫不顾宋淇的感受与想法。 在年龄和男女歧视上,宋淇觉得自己输在了年纪大。因为大孩子总是要懂事一点,所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大人们都会优先选择伤害大孩子。以此类推,宋淇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会输给宋泽,是因为宋淇比宋泽早出生的那半个小时。 陈小丽带着宋淇坐上了回县城的大巴车,一路上宋淇沉默地靠着车窗,一言不语。 “淇淇,妈妈对不起你。”陈小丽心疼地看着宋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可是妈妈没有办法,妈妈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人都是讨厌被利用的,尤其是被最亲的人背叛,比遭受最残虐的酷刑还要难以承受。陈小丽以往的好全成了利用,混入了黑色血液之后,继而腐朽生出腌臜恶臭,宋淇觉得恶心极了。 宋淇冷漠地往车窗处移动,她还不想搭理陈小丽。纵使她已经在心里默默地给陈小丽和宋友富分别找了无数个理由,可是短时间内,宋淇无法遏制住坏念头,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原谅。 “妈妈知道你怪妈妈,妈妈知道自己有错。”大庭广众之下,陈小丽不敢流露真情,她和宋淇都是要面子的人,她们不想被人们看笑话。 “但是淇淇,妈妈和爸爸不能······”陈小丽尴尬地停顿了,她知道宋淇会明白那沉默的两个字如何拼读与书写,于是继续说道,“妈妈昨天跟踪了你爸爸一天,我亲眼看着他们那两狗男女感情有多深。你也看到了,当时那种情况,你爸爸都没有护着我们,你说妈妈还能怎么办?” “对,他没护着你,也没向着我。他心里只有宋泽。”与陈小丽的小声抽泣不同,宋淇激动地生起气来,说话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 “小声点。”陈小丽拉住宋淇想要起身的冲动,“淇淇你不能这么想,爸爸妈妈总不能让两个孩子都知道爸爸的事吧。宋泽又不像你懂事,他也不像你那么贴心,这事要是让宋泽知道了,我和你爸爸之间就真的完了。” “所以我是可以被放弃的那一个。”宋淇冷笑。 “妈,你不觉得你很好笑吗?我比宋泽懂事,我比宋泽贴心?你不用为了讨好我,随便说些好听的骗我。我宋淇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很清楚。”宋淇很疲倦,她不想再承受陈小丽也重视宋泽超过她的事实。 “不是的。妈妈没有骗你,你真的是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妈妈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妈妈和你说对不起。妈妈以后会补偿你的,你也不想爸爸和妈妈离婚吧。”陈小丽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以求能够触及宋淇最软弱的心灵,让宋淇可怜她从而原谅她。 “我不想说了,我累了我要睡觉。”宋淇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陈小丽继续说了几句后悔的话语,见宋淇不理会自己,也就慢慢闭上了嘴。 其实,父母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出轨也好,另组家庭也罢,都是他们的自由。但是,他们总是奢望所有的孩子在遭受家庭破碎的现实后能够宽心接受,这本没有错,错误的是,很多父母没有给予充足的时间。 他们妄想着孩子们像接受一盘烧焦了的菜一样去接受他们糟糕的婚姻,勉强咽下后再和父母说上一句辛苦了。这会使得他们内心的负罪感降到最低,但是,孩子们也有选择不吃那盘菜的权利,以挨饿的代价重新活出自己的人生。 然而,在千千万万种方式里,利用孩子去稳固住自己的家庭对孩子的伤害是最大的。 陈小丽和宋友富牺牲一个拯救另一个的偏心方针,直接将宋淇推入悬崖,间接造成了宋泽性格上的阴暗。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宋泽和罗平在客厅玩着游戏机,一脸茫然地看着更加哀愁的陈小丽和怒气冲冲的宋淇。 ‘砰’宋淇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进了房间里,用力地关上门。 “妈,宋淇又怎么了?”宋泽当然知道宋淇生气的原因,换做是他,他不一定会比宋淇做得更好,但是他不能说,他得配合陈小丽将这场戏演下去。 “没事,宋泽。我去哄哄淇淇就好了。”陈小丽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进来。 “罗平,茶几上有苹果,厨房地上还有几个柚子,你想吃自己拿啊。”陈小丽瞥见罗平,亲切地说道。 “知道了,谢谢阿姨。”罗平正是通关的关键时刻,举着游戏机背对着回答陈小丽。 “淇淇,妈妈进来了。”陈小丽敲了敲门,没等宋淇回答便走了进去。 “宋淇怎么又生气了?你惹到她了?”罗平毫不在意地问道,专注于魂斗罗的他并没有发现宋泽脸上的失落与难过。 “没什么事。宋淇本来脾气就不怎么好。”宋泽淡定地解释道,家丑不可外扬是宋家的治家方针,宋泽和陈小丽都很清楚,宋淇再怎么生气,也会配合着大家好好演戏,既不声张也不怪怨。 第二十二章 被放弃的孩子(7) “出去。”宋淇冷冷地说道。 “淇淇,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知道错了。”陈小丽的文化水平不高,年轻的时候初中没考上家里也就不让她继续读书了,所以道歉对于陈小丽来说,来来回回就两句话。 “我再说一遍,出去。”宋淇的房间是粉色系的,2001年的装修风格是老土的,说是公主房,其实也不过就是将墙面刷了粉红漆,家具一应桃粉色,床上挂个公主蚊帐。可是,对于宋淇来说这些就够了,她的卧室就是公主的城堡,她不允许有人在她的王国里对她做出不敬之举,甚至伤害她。 “淇淇,你到底要妈妈怎么做,你才能原谅妈妈呢?”陈小丽不想出去,她害怕自己得不到宋淇的原谅,继而使得宋淇为了报复她去伤害她的宝贝儿子。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难道做错事情的是我吗?我活该被你们所有人联起手来欺负吗?”宋淇很委屈,她很清楚,宋泽是自己的弟弟,她再任性,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告诉宋泽这些烦心事。 “不是的。怎么会是你呢?是爸爸妈妈错了,可是爸爸妈妈只是想你原谅我们啊?”说了没有几句,陈小丽又流下了眼泪。 “原谅?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我原谅你们?我宋淇今天才明白,你们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女儿,那为什么还要虚伪地祈求我的原谅呢?”宋淇也哭了,她恨透了自己的不争气。 “淇淇。”陈小丽走过去抱住宋淇,“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爸爸妈妈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妈妈有苦衷的,妈妈没有办法啊。” “我不要听你说了。你出去好吗?”宋淇推开陈小丽,躺在床上拿被子盖住全身。 陈小丽着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宋淇房间里来回踱步,却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渴求宋淇的原谅。 “妈,你出去吧。我不会和宋泽说的,你们不就是怕这个吗。你们放心吧,我没有那么恶毒,我不会像你对待我这样,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宋泽。”宋淇很清楚陈小丽的性格,一旦有什么目的没有达成便会一直坐立难安,甚至失眠多梦少食寡言,所以,她决定给予陈小丽一颗定心丸,虽然她内心黑暗的小火苗一直叫嚣着要去报复。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陈小丽很慌张,但内心的石头落地了,她知道宋淇,虽然任性爱发小脾气,但是说一不二,答应了的事情绝不反悔。 宋淇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安静地哭,哭湿了枕头,泪水透过凉席渗入棉被吸收,就像小溪流入农田,源源不绝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陈小丽不再烦扰宋淇,她安静地关上了门,擦了擦眼泪,回到自己的房间补妆。 “今天宋淇好奇怪。”罗平咬着苹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宋泽紧张地按错了键,输掉了游戏。 “卧槽,这你也能输?”罗平将苹果往茶几上一放,抢过游戏机重新开始了一场比赛。 “宋淇哪里奇怪了?”宋泽紧张地问道。 “不奇怪吗?以前她发脾气,和陈阿姨吵架的仗势可大了,都像要把天花板拆了似的,哪像今天这么安静。”罗平不以为然地回答。 “是吗?”宋泽咬了一口苹果,尴尬地说道。 “罗平啊,你们家现在谁在家里啊?”陈小丽补好了妆,对着罗平和宋泽微笑着说道。 “我大伯吧,他还在放假呢。”罗平回答道。 “哦。阿姨这段时间有点事情要做,让宋泽和宋淇去你家吃几天饭,可不可以啊?” “可以啊。这有什么问题。以前阿姨你回娘家,他们两不也是上我家吃饭的嘛。”罗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谢谢你,罗平真乖。”见罗平答应了,陈小丽转而向宋泽说道,“宋泽,妈妈去爸爸那边照顾几天,你和淇淇这几天就去罗叔叔家里吃饭啊。妈妈不在家,你要听话,学习要认真,听到了吗?” “知道了,妈。”宋泽挤出个微笑,说道。 “我现在去和罗叔叔说说这事,你们俩先玩着。”说完,陈小丽便下楼去找罗通了。 “嘿嘿,这下咱两可以通宵打游戏了。”罗平很兴奋,对着宋泽挤眉弄眼地说道。 “谁和你通宵,你忘了下学期班主任是谁。”宋泽知道罗平打的什么主意,遂即拒绝道。 “哦,宋泽,你知道李虹出事了吗?”罗平放下游戏机,开始八卦。 “李虹?她父母离婚的事情?”宋泽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止呢。她前几天离家出走了。”罗平说出了爆炸性的新闻。 “你说什么?”宋泽惊讶的大叫。 “你不知道吧。”罗平有些兴奋地继续说道,“她爸妈离婚不是因为她爸爸出轨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法院把她判给了她爸爸。现在听说她爸爸出轨的那个小三怀孕了,她爸爸打算和那个小三结婚呢。” 宋泽听完罗平的八卦,很是害怕,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部影片,无家可归的宋淇点燃一根又一根火柴祈求上天的垂怜,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后呢,现在李虹回家了吗?” “回家了啊,听说被她爸爸打得半死,下个学期要转学了。她爸爸给她找了个军事化管理的寄宿中学,初高中都有。太可怜了。”罗平很有感触地说道。 “那就好。”宋泽放心地说道。 “你说,我大伯和我大伯母会不会离婚啊?他们两吵架吵得那么厉害,感情那么不好。万一离婚了,安安怎么办?要是我大伯把安安送到那种学校里怎么办?我见不到安安我会很伤心的。”罗平有些担忧,罗通和袁喜梅关系不好,任谁都看得出来。 “不会的。安安那么可爱,罗叔叔才舍不得呢。”宋泽看着宋淇紧闭的房门,想着以后自己一定要补偿宋淇,对她好一点。他要把宋友富和陈小丽欠宋淇的关爱全部还给她。 第二十三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1) 陈小丽和罗通说完了情况,安排好了宋泽和宋淇的一日三餐,回家拿了户口本和几件衣服,和宋泽还有宋淇简单告别后,便前往汽车站去找宋友富了。 宋淇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站在窗户里侧看着陈小丽离开的背影,还有院子里小学生三人组的欢声笑语。 “陈阿姨好。”罗安安和温一鸣正站在院子里陪商嘉树玩跳绳,见到陈小丽下楼,乖乖的打了招呼。 “嗯。你们好。”陈小丽很赶时间,略带敷衍地回应了他们。 “陈阿姨出去吗?”罗安安见陈小丽行色匆匆,继续问道。 “对啊,阿姨去宋叔叔那里。阿姨先走了啊,你们好好玩啊。” “阿姨再见。”道完再见,陈小丽便加快了脚步出发了。 “陈阿姨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去了?”商嘉树一边跳绳,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清楚。应该是宋叔叔那边太忙了吧,我听宋泽说过宋叔叔工地上的饭特别不好吃,工作很辛苦的。”罗安安回答道。 “哦。”商嘉树跳完了一个回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嘉树,我也要跳。”温一鸣很喜欢跳绳,而且十分有天赋。他们小学一年级曾经私下办过一个跳花绳的比赛,温一鸣同学当之无愧的拿了冠军。 “等等嘛,我再跳一回,就换你。”商嘉树还没有玩够,她还不想换去做桩子。 “你都跳了好几回了。安安的都给你跳了,现在该我了。”温一鸣很委屈,罗安安不爱跳绳也不太会跳,所以每次他们三个一起玩跳绳,罗安安的部分永远都会让给商嘉树,这让温一鸣觉得很不公平。 “可是我还没有跳完。”商嘉树在零食方面一向很大度,可是女孩子喜欢的游戏,例如跳绳办家家酒还有捡石子,商嘉树向来绝不退让。 “嘉树,你就让他跳吧。温一鸣今天才跳了两回。”有了罗安安给自己撑腰,温一鸣的底气足了,仰起头看向商嘉树。 “让就让。”商嘉树有资格反驳温一鸣,可是却无从反驳罗安安,因为罗安安在跳绳的游戏中,贡献非常大,既不爱跳还能心甘情愿地当桩子。 宋淇看着商嘉树和温一鸣为了一个小小的游戏都能生气起来,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幼稚。 宋淇在那一天下午,丢失了很多东西。她遗忘了自己前几天也是个仅仅因为一个游戏而发火的女孩子,那个尽情欢笑着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宋淇,那个跳绳跳得汗流浃背神采飞扬的宋淇,那个会照顾弟弟妹妹而收敛性子温柔的宋淇,一并消失在小院里的古树下,陈小丽的背影中。 “宋泽宋淇,吃饭了。”到了午饭时间,罗通特意走上楼敲了敲宋家的门。 “知道了叔叔,我们这就下去。”宋泽给开了门,相当有礼貌地说道。 “罗平你先下去,在你家里等我,我去叫宋淇,再和她一起下去。”送走了罗通,宋泽转身对罗平说道。 “没事啊,我等你们俩一起下去。”罗平玩着游戏机,说道。 “好吧。”宋泽编不出理由,只好妥协走向宋淇的房间。 ‘叩叩’宋泽敲了敲门。 “宋淇我进来了啊,罗叔叔叫我们下去吃午饭了。” “我不饿。”宋淇望着窗外,冷然地说道。她看着罗通走下楼,去叫罗安安吃饭,温柔地给罗安安擦汗,再抱起她走进了楼梯,她很羡慕。 “不饿也要去吃两口。不然显得我们很没有礼貌的。”宋泽没有放弃,他不想让邻居看出他们家出了问题。 “你就去和他们说,我人不舒服,不想吃饭。”宋淇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又躺了下去。 “不可以。”宋泽很固执,“妈都和罗叔叔他们说好了的,他们家肯定煮了很多的饭。你不下去,安安奶奶肯定会有意见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宋淇更固执,她真的不饿。 “我劝你还是去我家,要是不想下次碰见我奶奶被她啰嗦的话。”罗平见宋泽半天没有过来,也走进了宋淇的房间。小区里的人都很熟悉罗家老太太的念经神功,比起《大话西游》里的话痨唐僧,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妈妈交代了,我奶奶肯定煮了你的饭,你不去剩了饭,她不骂你,说都说死你。” 宋淇思量再三,觉得罗平说得十分有道理。毕竟,人生在世,不是每一件事都会如意,总是会出现让你很难受却不得不忍受的情况。 此刻,心情复杂的宋淇跟着罗平和宋泽下了楼,坐在罗平家的餐桌上,看着罗老太太当着大家伙的面一个劲地数落罗安安没个女孩样。 “哪有小姑娘成天玩得这么脏兮兮的。安安啊,你就不能学你哥哥待在家里玩吗?你看你宋淇姐姐,人家就干干净净的,你倒好,衣服脱下来扔洗衣机里,那灰尘都能把洗衣机堵报废。” “诶哟,知道了,妈。您别说了,哪有您说得那么脏,这手不是洗干净了吗?”罗通带着洗干净手的罗安安也坐到了餐桌前,并将罗安安的两只手伸出来给老太太检阅。 “这哪干净了,你看她指甲里都还有泥。”老太太嫌弃地说道。 ‘砰’袁喜梅同志刚和朋友护理完头发回到家,就听到自己的婆婆又开始数落自己的女儿,生气地将包往沙发上一甩。 “喜梅,你什么意思吗?”老太太看到袁喜梅回来了,瞬间不高兴了。 袁喜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捡起自己的挎包,拉着罗安安的手回到了自己家。 “袁喜梅。”老太太生气地大吼,有些喘不上气。 “妈,您别生气,我去说她。您注意身体。”罗通给罗老太太拍了拍背,待罗老太太呼吸平稳后,脸色阴沉地起身。 “宋淇宋泽,不好意思。袁阿姨没生你们的气,你们慢慢吃,要多吃饭啊。罗平照顾他们两。”说完,罗通急切地走向了隔壁。 一分钟后,隔壁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吵骂声,宋泽和宋淇尴尬地吃着眼前的饭菜,罗老太太摆着一副平常心态,细心地给罗平夹着他爱吃的菜。 第二十四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2) 不一会儿,怒气冲冲的袁喜梅便带着洗完了澡穿得干干净净的罗安安走出了隔壁大门,准备出去吃饭。 宋淇看着袁喜梅牵着罗安安的手,她更羡慕了。 比起宋友富和陈小丽的死要面子,宋淇更欣赏袁喜梅敢爱敢恨的性格,有什么不开心的当面就说,但凡听到一点侮辱罗安安的话就会立马站出来反击,将罗安安护在身后。宋淇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母爱。 宋泽和宋淇都很佩服袁喜梅这一点,然而,在罗通眼里,却不这么认为。 “罗通,你跟我进来。”罗老太太将筷子往桌上一敲,看着重新回到餐桌前的无用儿子,压着怒气说道。 “好,妈。”罗通本来就被袁喜梅怼得够呛,现在还要挨骂,心情更加不爽了。 “你和我说,她袁喜梅什么意思?我是安安的奶奶,我不能教育她吗?她女儿就那么金贵,我说都不能说两句。我不是不知道袁喜梅脾气坏,我好几次要和她发火来着,为了你们夫妻两的感情,我老太太都忍下来,甚至有的时候还要给她说好话陪笑脸。我对玉芬什么样,对袁喜梅又什么样,我这个做婆婆的对她还不够好吗?我不要她做家务,不要她烧饭,安安小的时候她袁喜梅工作忙,我没帮袁喜梅带过孩子吗?我还要怎么做啊?是要我这个做婆婆的好言好语的求着她不要发火,给她跪下吗?”罗老太太的声音嘶哑中带着尖锐,生起气来就是长篇大论,比《白雪公主》里的巫婆皇后还要令人心躁。 “不是的,妈。您话说得太重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喜梅她特别在意安安,您在她面前数落安安,她能不生气吗?就像以前我小的时候爸老骂我没用不聪明,您不是也老生他的气吗?”罗通将老太太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尽量不让门外的三个孩子听到一点声音。 “你不聪明,你能考上大学?你爸骂你那是他无理取闹,我骂安安我有理有据。你也不看看刚刚安安身上不脏吗?跟去田里滚了一圈似的,我骂错了吗?你也是,安安也是你女儿,你都一点不管吗?任由她随处乱跑到处撒野。”罗老太爷偏心小儿子罗达是罗老太太一生的心病。 那个年代,公务员和事业编制还可以子承父业,本来说好等老爷子退休后,将职位传给大学毕业还在找工作的罗通,但老爷子嫌弃罗通,硬是要罗通凭自己的本事去找工作,把自己的职位给了大专毕业闲赋在家的罗达。害得罗通远走他乡去了外地,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 更可气的是,当年老太太嫌弃袁喜梅出身不好,执意不同意她和罗通恋爱,可老爷子却喜欢袁喜梅直来直往的性格,一锤定音敲定了这门婚事。 甚至于婚后,袁喜梅一开始不想要孩子,每每老太太要去教育袁喜梅时,老爷子总是要替袁喜梅撑腰。以致于比罗通小了两岁的罗达,儿子罗平却比罗安安大了三岁。而袁喜梅生下安安后,碍于计划生育,愣是不肯辞职和罗通再生一个儿子。以上通通,都是罗老太太的心结。 罗通和罗达虽然是两兄弟,但是和罗通的愚孝不同,罗达是个将事业看得比一切都重的男人,对老太太的态度虽然孝顺却不如罗通有耐心。所以,老太太对罗通的喜爱更多,管控的也越多。 “安安当然是我女儿,可是她还小,皮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您以后别老说安安。”罗通继续说道。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安安都十岁了,比男孩子还闹。不管她不说她能行吗,难道要我学袁喜梅用竹枝抽你女儿吗?”罗老太太气愤地说道。 罗通哑口无言,他也对袁喜梅的棍棒式教育法很有意见。他和袁喜梅不知道因为这个吵了多少次,愚孝的罗通根本不明白,精神上的羞辱远比肉体上的疼痛更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于是,沉默的罗通淹没在罗老太太看似很有道理实则尽是谬言的狂轰乱炸中。 餐桌上,宋泽和宋淇面面相觑尴尬异常。 “欸,我可怜的妹妹。”罗平听着老太太房里传来的说话声,郁闷地吃不下饭。 “可怜吗?我觉得安安挺好的。爹疼妈爱,除了奶奶话有点多,很幸福了。”宋淇也吃不下了,她想起自己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也像罗老太太一样烦人。 宋泽看着一脸惆怅的宋淇,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淇,你是在说我奶奶坏话吗?”罗平虽然知道老太太不疼罗安安,但是听到宋淇责怪老太太,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说的是实话。你自己不都说你奶奶话多吗。”宋淇放下碗,漠然地看着罗平,觉得有点好笑。 “我吃饱了,你留下来洗碗。我上去了。”宋淇不想理会罗平,和宋泽交代一句就回家去了。 “她今天真的奇怪。”罗平气不过又开始八卦宋淇。 “怎么了?”宋泽略微担心地问道。 “她竟然就这么上去了?都不和我继续吵架?”罗平悻悻地说道。 “你还嫌不够吵吗?”宋泽指指老太太的房间,没有理会罗平继续吃饭。 那一头,带着罗安安逃出地狱的袁喜梅脚步轻快心情尤其放松。 “妈妈,你不生气了吗?”罗安安看着袁喜梅,觉得有点奇怪。 “不生气。安安,你想吃什么?煲仔饭还是砂锅粥?要不,妈妈带你去市里吃肯德基吧。”袁喜梅开心地说道。 “我要吃肯德基。”那个时候的肯德基像是奢侈品,虽然开得全中国到处都是,但是家长却不会经常带着孩子去吃。 “那你现在饿不饿?去市里坐车要一个多小时呢,我们先买点东西吃垫垫肚子。”袁喜梅建议道。 “我要吃胡爷爷的糖油粑粑。”胡爷爷的糖油粑粑做得很精致,小颗小颗的不占肚子,撒上小撮白芝麻,最是香甜可口。 “行,妈妈带你广场买几串糖油粑粑,我们就去市里吃你最喜欢吃的肯德基。”袁喜梅看着罗安安高兴地欢呼着‘妈妈万岁’,一言不发地温柔地笑着。 第二十五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3) 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巴车,袁喜梅和罗安安终于到了市里。 一下车,罗安安便兴奋地拉着袁喜梅往肯德基处狂奔,生怕去得晚了好吃的都卖光了。 “你跑慢点。路上有车很危险。”袁喜梅拉住罗安安,不让她过于莽撞发生交通事故。 “妈妈,快点。不然,神奇宝贝就没有了。”罗安安急匆匆地继续往前冲,肯德基在2001年推出了一套神奇宝贝玩具。罗安安他们六个孩子都很喜欢,全都在很努力的收集全套。目前为止,罗安安的收藏品还差铁甲暴龙和蚊香蛙。 罗安安牵着袁喜梅快速地走到了肯德基,推开门罗安安便直接去排队点餐。袁喜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等罗安安点好餐后,再过去直接付帐等候取餐,换罗安安去原先的位置坐着。 袁喜梅等罗安安点的套餐全部上完后,便端起餐盘走向罗安安。母女俩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又快捷。 “好吃吗?”袁喜梅将番茄酱挤在纸上,帮罗安安把汉堡里的生菜和番茄拿出放到自己的汉堡里。 “好吃。”罗安安左手拿着袁喜梅处理好的汉堡,右手接过老北京鸡肉卷,左一口右一口有规律地幸福地吃着。 “那你多吃一点。明天就要开学咯,有个小可怜又要好多天吃不到肯德基咯。”袁喜梅和罗安安开玩笑道。 “不怕,一个月后就是国庆节。妈妈你再带我来。”罗安安笑呵呵地说道。 “谁国庆节带你来,肯德基又不健康。你忘了,你答应过妈妈一年只能吃三次肯德基。加上这次,妈妈今年可带你吃了两回了,你国庆吃掉第三回,那你寒假可不准吵着闹着要来啊。”袁喜梅喝了一口可乐,回嘴道。 “妈妈,我觉得这样不公平。我和你约定的时候,我才五岁。我今年都十岁了,年龄翻了一倍,吃肯德基的次数是不是也要翻倍啊。”罗安安吃得满嘴是酱,挑着眉毛坏笑着说道。 “谁和你讨价还价,说了三次就三次。做人要讲诚信,你回想看看,妈妈有哪一年没带你吃满三次吗?”袁喜梅不肯,她能够理解小孩子为什么都喜欢吃肯德基,但是她不允许罗安安经常吃。 “那为什么哥哥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呢。”罗安安不开心地瘪嘴道。 “你哥和你不一样,罗平归奶奶管,你归我管。你要是想像罗平一样,那妈妈以后就不管你了,让奶奶管你。”袁喜梅提到老太太心情又不美丽了,说话的语气都重了些。 “我不要。奶奶不喜欢我,我不要奶奶管。”罗安安听到老太太,也不高兴了。 “不是的,安安。奶奶不是不喜欢你,奶奶是不喜欢妈妈。”袁喜梅不希望让罗安安知道家里的一些烦心事,虽然老太太对罗安安的态度一向不好,但是袁喜梅觉得不能在小孩子心里埋下讨厌谁的种子,更何况,这个讨厌的人是孩子的亲奶奶。 “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妈妈?”罗安安明白袁喜梅的意思,袁喜梅虽然脾气坏,可是罗安安觉得袁喜梅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她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袁喜梅。 “因为妈妈老和奶奶吵架。妈妈脾气不好,和奶奶总是有冲突。”袁喜梅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 “安安,你还记得你们班上有个很讨厌的小男生吗?老是和老师告状的那个男孩子。” “记得。我们全班都可讨厌他了。他话特别多,老是喜欢骂别人。”罗安安点点头。 “可是妈妈不讨厌他。”袁喜梅继续说道。 “为什么?他真的很讨人厌的。”罗安安不解。 “你讨厌他,是因为他和你是同学,他去和老师告状,老师会惩罚你们。妈妈不讨厌他,因为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个男生能将有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反映给老师和家长。妈妈能够通过这个男生反映的情况判断你所在的班级大致的学习风向,是学习认真的孩子多还是调皮爱玩的小孩子多。同样的道理也可以放在奶奶身上,奶奶讨厌妈妈,是因为妈妈是她的儿媳妇,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却在法律上成为了一家人。她不能体谅妈妈,没有办法将妈妈真的看成一家人,妈妈虽然不在乎,但是妈妈会伤心。久而久之,妈妈不伤心了,但还是会生气。” “我听不懂。”袁喜梅对罗安安的教育很少有欺骗与隐瞒,她总是喜欢用俗世道理给罗安安讲解罗安安心中的迷惑。 “不懂没关系,以后你会慢慢懂的。”袁喜梅拿出纸巾给罗安安擦掉嘴上的酱汁,温柔地说道。 “安安,你要记住。以后无论奶奶怎么说你,你都不要像妈妈一样记在心里。把不好的话都刻在脑子里,就会变得和妈妈一样脾气坏。妈妈不希望你长大后和妈妈一样。” “什么叫不好的话?我觉得奶奶说的挺对的,我有的时候身上是挺脏的。”罗安安咬了一口炸鸡,毫不在意地说道。 “是吗?那你知道为什么还总是弄得全身脏兮兮的。”袁喜梅很欣慰罗安安是个自信的小孩,不像自己内心自卑。 “县城里建房子,空气里就是有灰尘啊,地上都是泥,我出去肯定会弄脏的。而且待家里太无聊了,我还是喜欢出去玩。”罗安安辩解道,“其实妈妈,以前奶奶说我,我有的时候很生气的,但是现在我都不生气了。” “为什么不生气?”袁喜梅不解。 “因为奶奶一骂我,你就会带我吃好吃的。我觉得被奶奶骂换好吃的,简直不要太开心。嘿嘿。”罗安安狡黠地笑着。 “你啊,就知道吃。”袁喜梅被罗安安逗笑了,宠溺地说道。 “而且,哥哥和我说过的,奶奶不是故意说我的,奶奶是太无聊了才会经常说道我。哥哥说,等他长大了,他会保护我,帮我骂回去的。”罗安安有些骄傲地说道。 “罗平说什么你都相信。”袁喜梅看着一脸天真的罗安安,无语地说道。 “是你告诉我,要学会相信别人啊。”罗安安更加骄傲了。 “油嘴滑舌。”袁喜梅无法反驳,她看着单纯善良的罗安安,实在是很难开口和罗安安说有关她和罗通离婚的事实。 第二十六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4) 吃完肯德基,袁喜梅带着罗安安去了市公园玩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累得精疲力尽地罗安安瘫倒在袁喜梅的怀里昏昏欲睡。 空气闷燥炎热,似乎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一场暴风雨降临。 袁喜梅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罗通的请求。她和罗通的婚姻早就走到了尽头,彼此约定等罗安安上初中或者再大一点时,再公开他们二人离婚的事实。 离婚,对于成年人来说,是给夫妻双方重新选择人生的一条阳光大道。彼此仇恨的夫妻可以选择老死不相往来,残余留有感情的夫妻利用离婚,给予双方冷静的时间去思考新的相处模式转而复婚再成为互相理解的恩爱夫妻。 袁喜梅和罗通很清楚,他们两的关系曾经是后者,现在是前者。 幼稚的他们以为两本离婚证能够唤回彼此的爱意,重新拾获以往的激情与谅解。 现在,他们发现彼此错了。他们期盼的婚姻救命草成了催命符,无数的争吵替代了反思与怀念。就像一个常温下放久了的苹果,你再怎么努力地往冰箱里塞,坏了就是坏了。你除了选择冒着拉肚子的风险吃掉它,就只剩下彻彻底底地扔掉它。 陈小丽和宋友富都是节俭的性格,他们舍不得扔掉苹果。 可罗通和袁喜梅不是,他们两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妥协与认输。 在车上睡了许久的罗安安,一回到家就来了精神。袁喜梅清楚她回家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于是她便让罗安安去温一鸣家里玩耍,并嘱咐罗安安可以玩到晚上九点。 回到家的袁喜梅很冷静,她默默地看着正在卧室收拾行李的罗通,她瞧不起罗通。 罗通遇事就躲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整个罗家就他一个人性格懦弱到处都想成为老好人。 “安安的抚养费,我放在你梳妆台。我这回请的年假,估计下次回来就是春节了。”罗通收拾好行李,冷淡地说道。 “知道了。”袁喜梅瞥了一眼桌上的钱,厚度大概是罗安安半年的生活费。 紧接着,袁喜梅走出卧室,去到书房看书,压根不想理睬罗通。 罗通左思右想实在是气不过,他真的不懂为什么袁喜梅总是会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和罗老太太起冲突。像今天中午的事情,明明只要带罗安安再把手洗一遍就能解决,袁喜梅却偏偏要发脾气反击老太太。 “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罗通将行李箱放好,环顾家里都没看到罗安安的身影,放下心来准备和袁喜梅理论。 “解释?我中午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不喜欢你妈说我女儿不好。理由够充分吗?满意吗?”袁喜梅放下手中的书,她觉得是时候和罗通摊牌再聊聊关于搬出去的事情。 “我妈也是为了安安好,她又没有恶意。”罗通替老太太解释道。 “我管她有没有恶意。罗通,我们两是离婚了的。法律上道义上我袁喜梅都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容忍你妈,顺着她说的去做、去改。”袁喜梅生气了,说话的语气又冲了起来。 “对。是这样没错,所以现在我也没资格再去要求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我只求你,我不在的时候别老惹我妈生气,她心脏不好血压又高,要是我妈因为你的原因不在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罗通本来是不想离婚的,最讨厌袁喜梅老用离婚的事情压他。 “哼哼,这倒稀奇了。我们的大孝子现在都学会咒他妈去世了。”袁喜梅冷哼出声,嘲弄般的看着罗通。 “你别讽刺我,别气我,不然我会做什么事情我自己都不会知道。”罗通气红了眼,威胁道。 “真厉害,有本事你打我。是男人你打啊,窝囊废。”袁喜梅向来嘴上不饶人,骂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掌握分寸。 “你。”罗通抓住袁喜梅的衣领将她拽了起来,气得满脸涨红,可看着袁喜梅这张和罗安安酷似的脸,他下不去手,遂即松了对袁喜梅的桎梏。 “你是真长本事了。罗通,我不想和你吵。因为我们老是这样争锋相对真的很没意思,也没有意义。我现在不是和你商量,我是通知你,我打算把我们离婚的事实告诉安安,我要带着她搬出去。”袁喜梅整理衣衫,又坐了下去。 “我不同意。”罗通害怕了,他明白如果罗安安知道了他和袁喜梅离婚的事情,像他这样一年到头在外漂泊,注定了他和罗安安之间的父女之情会渐行渐远。 “你不用担心。你回家的时候我会让安安回这里陪你住,你妈想她的话,我也会让她回这里住几天。她的生活费照旧,离婚协议上写的多少你就给多少,学费你出,其他杂费我出,比起其他的离异家庭,我的条件很公平了。”袁喜梅不想和罗通废话,说完自己想说的,便起身准备出门去商嘉树家里和杨春华聊聊天,避免和罗通待得时间太久自己会反悔。 “喜梅,你别出去住。我们离婚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想我们,安安又会怎么想我们?你考虑过吗?”罗通拽住袁喜梅的手不让她走。 “我管别人怎么想呢。我们两可是只要待在一块隔不了多久就能吵架的夫妻,在谁眼里都是个笑话。罗通,我们已经离婚半年多了,这半年我受够了。”袁喜梅想要甩开罗通的手,却挣扎不掉。 “可是安安呢,她会伤心的。我们这样不利于她成长。”罗通继续劝说道。 “我不认为我的女儿承受能力那么差,你和我天天吵架,你觉得安安在这个家里能快乐的成长吗?”袁喜梅加大力度终于甩开了罗通紧握的双手。 “我求求你,喜梅。再给我们半年时间可以吗?反正我明天都要走了,就半年,等我过年回来我们再商量这件事情可以吗?”说时迟那时快,罗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罗通你有骨气吗?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答应你吗?”袁喜梅无情地掉头就走,罗通跪在地上抱住袁喜梅的大腿恳求道。 “我求你,我都给你跪下了。喜梅,就半年,真的就半年。我明天会跟我妈说的,我会叫她以后对安安好一点的。”罗通略带哭腔,极其卑微的态度打动了袁喜梅冷硬的心肠。 第二十七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5) 罗安安走到五楼温一鸣家门口时,听到了屋内的争吵声。 于是,她放弃了敲门的念头,准备去往顶楼阳台吹吹风。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罗安安看着落寞的温一鸣,笑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罗安安和温一鸣的成长经历很类似,他们不光是小区里被打的最多的两个孩子,他们的父母也有共性,一见面就吵架的共性。 但是区别在于,罗安安的爸爸罗通常年不在家,袁喜梅和罗通吵架的次数一年到头也不会超过两位数。比起幸运的罗安安,温一鸣的父母温自诚和梁冰就不一样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本以为温一鸣的外婆来了,两夫妻会消停点,结果脾气暴躁素质低下的温自诚生起气来连温一鸣的外婆一起骂。 每次温自诚和梁冰一吵架,温一鸣就跑到顶楼,以免温自诚脾气上来看到他,便会如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安安。”看到罗安安,温一鸣伤心地哭出声来。 “你又怎么了?你爸爸又打你了?”罗安安擦干温一鸣脸上的泪水,关心地问道。 “我妈妈好像做错事情了。”温一鸣哭着说道。 “梁老师?梁老师怎么了?”梁冰是个体育老师,性格很和善,罗安安想不出梁冰会做什么错事。 “我妈妈偷了我爸爸的钱。现在我爸爸很生气。”温一鸣委屈地说道,手足无措地看着罗安安。 “啊?为什么?”罗安安很疑惑。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爸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过。你说,他们两会不会离婚啊?” 一时间,罗安安明白了温一鸣家里的争吵声来自何因,但是同时,她又被温一鸣的问题给问懵了。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和温一鸣讨论关于父母婚姻的事情。 “你别多想,事情不会是你想的那样的。”罗安安掏出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巧克力递给温一鸣,她希望巧克力苦涩中带有的甜腻的味道可以宽慰温一鸣胡思乱想的心。 “可是他们两个吵架吵得很厉害,连外婆都哭着跪下来求我爸。”温一鸣含着巧克力,抽泣着说道。 “不会有事的。我爸爸妈妈也经常吵架,比你爸妈吵得厉害多了,我不也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嘛。”罗安安苦笑着劝慰道。 “但是我今天不敢回家。我怕爸爸看到我又要打我。”温一鸣害怕地说道。 和袁喜梅体罚罗安安不同,温自诚打温一鸣从来没有原因,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什么时候就会挥起他的皮拖鞋狠揍温一鸣。 “不怕。我在这陪你,等晚上我妈来找我,你就装睡着了,然后我妈就会把你抱回家,那个时候你爸爸消气了肯定不会打你的。”罗安安建议道。 于是,罗安安便带着温一鸣走到了凉床旁,一起躺了下来看着天空数星星。 夏日的夜晚群星密布,偶尔停电的时候,老张头就会带着小孩子们跑到顶楼一边看星星一边讲故事。为了讲故事方便,老张头特意架了几张竹制的凉床。年纪渐长,老张头的腿脚不太利索,爬不上顶楼,这几张凉床也就成了几个孩子的秘密花园。讲给星星的故事也从老张头的红色经典爱国故事变成了罗平的黑暗恐怖鬼怪奇说。 罗安安最喜欢吃着冰棍听罗平在顶楼讲鬼故事,潜移默化中她也被罗平传染地背下了好几个吓人的鬼故事。于是乎,本来为了家庭繁琐而困惑的温一鸣就被罗安安的述说的冤魂厉鬼给吓得哭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哥上次说的那个从山上摔下去的鬼故事吗?就是那个为了躲女鬼把自己藏在床底下,结果那个女鬼是倒着摔下了山,头先着地。”罗安安为了转移温一鸣悲伤的情绪,开口说道。 “我不要听鬼故事。”温一鸣害怕地说道。 “你不好奇吗?这个故事我哥没讲完的。”罗安安继续说道。 “没讲完我也不要听。”温一鸣捂住自己的耳朵,强烈抗拒道。 “不听算了。我不说了。”罗安安故作失望,倔强地扭头不看温一鸣。 “好吧。你说吧,我听就是了。”温一鸣最怕罗安安不理他,于是放下双手洗耳恭听。 “嘻嘻。那个女鬼不是倒着用头走路吗?然后一眼就发现了躲在床底下的男人。那个男人吓得半死,和女鬼对视了一分钟,扭头看了一眼地板,就飞快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在家里一直跑,一直跑。然后女鬼就跟着他,‘咚、咚、咚''地跳。接着那个男人越跑越快,女鬼追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简直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过不了多久,你猜怎么着了?”罗安安开心地继续说道。她还记得罗平前几天和她说这个故事的后续时,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怎么着了?”温一鸣好奇地问道。 “结果,那个男人家的地板被女鬼的头发给拖得干干净净的。他把她倒下来的头发当拖把用了,还是带着高温杀菌的拖把。”罗安安边说边笑,很是开心。 “那,那个女鬼的从山上摔下来,头发上带血的。这么跑,地板上不都是血了吗?”温一鸣天真地反问道,罗安安的笑容停滞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幼年时,罗平在罗安安心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无论多么恐怖的鬼故事,罗平总是能以幽默的后续结尾,她从不会计较罗平编造的故事的合理性。 可是,温一鸣不会。不会察言观色的温一鸣同学总是耿直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是罗安安和罗平讨厌温一鸣的第三个理由。 第二十八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6) 袁喜梅去到温一鸣家里找罗安安时,温自诚和梁冰已经吵完架了。 气到疯魔的温自诚离家出走,剩下梁冰和温一鸣的外婆抱在一起哭诉。 “我们家安安在你们家吗?”梁冰顶着两个水肿的大眼泡,抽泣着给袁喜梅开了门。 “不在,估计是和我们家一鸣跑出去玩了。袁姐,你进来坐会儿。”梁冰擦擦眼泪,邀请袁喜梅进屋。 “不用了。我还要去找孩子,明天要开学了,今晚要早点睡。”袁喜梅害怕被梁冰拉进去话家常,所以拒绝了梁冰的邀请。 “那我跟你一块去找,我们家一鸣也要准备洗漱睡觉的。”梁冰收拾好心情,换了鞋子和袁喜梅一块出了门。 “我去嘉树家看过,两个孩子都不在,小广场上也没有孩子的身影,估计在天台呢。”袁喜梅带着梁冰往上走,刚推开顶楼的小门,就看见两个孩子睡在凉床上,浑身上下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 “怎么睡着了,都要被蚊子咬死了。”梁冰抱起温一鸣,抱怨道。 “真是的,明天要是睡醒了,安安准会哭着说痒痒。不长记性。”袁喜梅宠溺地抱起罗安安,带着罗安安和梁冰告别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袁喜梅温柔地给罗安安换了睡衣,放到罗安安的床上,让她继续睡觉。 在卫生间洗漱的袁喜梅盯着镜子发呆,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走上去询问梁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袁喜梅不想成为八卦的老太婆,但是她和梁冰关系挺好,她很清楚梁冰的个性,比较随和没有脾气也没有主见。袁喜梅想,梁冰应该是希望自己去找她的。 正当袁喜梅打算出门去找梁冰时,照顾好温一鸣的梁冰也走了下来,打算和袁喜梅聊聊天。 于是,不谋而合的两人便带着一些零嘴和饮料走上了天台。 “袁姐,我打牌被人骗钱了。”梁冰的性格很直,性格虽然软,但是总是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怎么被骗了?”袁喜梅关切地问道。 “就是一个经常和我打麻将的牌友,她问我借钱,说她婆婆得了鼻癌要做手术,我想这平时和她关系挺好的,就借给她了。”梁冰委屈地哭了。 “借了多少啊?没写借据吗?”袁喜梅递给梁冰一卷卫生纸。 “三万。”梁冰说出的数字,让袁喜梅感到震惊。 “那么多。”三万块在2001年是很大的一笔钱,袁喜梅的要工作一年多才能挣到三万块。 “那人平常很老实,我借她钱,她立马就给我写了借据。利息又给的高,我当时没想到她是个骗子。”梁冰委屈地说道,“她给了借据,谁会想到她会连家都不要,跑出去打工啊。” “袁姐,你知道吗?这钱,我是瞒着一鸣他爸爸偷偷借的。现在一鸣爸爸知道了,闹着要和我离婚。”梁冰激动地大哭,袁喜梅赶忙劝慰。 “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你说哪有这种人啊,连老公和孩子都不要,你知道我拿着借据去她家,她老公怎么说嘛?” “怎么说?”袁喜梅给梁冰擦眼泪,同情地看着梁冰。 “她老公说,他们离婚了。她借的钱和她老公没关系,要我去找他老婆还钱。那人现在都跑到天涯海角去了,追也追不回来怎么要她还啊。更可气的,那女人的孩子还把我赶了出来,说要我去把她妈找回来,说是我逼的她妈走投无路才会选择跑路,不要她。我多委屈啊,我好心借人钱,欠钱的成了大爷成了老赖,还害得我的家庭不幸福,我老公要闹着和我离婚。”梁冰气地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找法院了吗?法院和公安局不管吗?”袁喜梅建议道。 “找了,我前两天就找了。我大表哥不就是法院的吗,他跟我说,我这种情况法院和公安局也没什么办法,顶多就是在法律层面上把那人定成了老赖,钱还是得等找到那人,才能问她还。” “你是不知道,一鸣他爸爸脾气不好,我为了不让他知道这件事情,我跑了多少地方求了多少人,可是所有人都和我说,除非抓到本人,否则要不回钱的。”梁冰害怕地抓紧了袁喜梅的双手,似乎袁喜梅是拯救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鸣爸爸现在知道了,他什么态度?”袁喜梅心疼地看着梁冰,双眸也沾染了泪花。 “我不知道。”梁冰掩面而泣,徘徊在崩溃边缘,“他就是骂我蠢,说下次我还做这么蠢的事情,一定和我离婚。他还说要叫上他兄弟去问借钱的那一家人把钱讨回来。” “我就是害怕会出事情,你也知道一鸣爸爸那些朋友都是在社会上混的,去要钱的时候万一伤到那一家老赖,要吃官司的。总不可能钱要不回来,还害得我老公去坐牢吧。” “可三万块也不是小数目。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让那一家人赖掉吧。你也别多想,一鸣爸爸生意做的那么好,他肯定有分寸的。”袁喜梅劝慰道。 “袁姐你没见过那一家老赖,他们就是不要脸,还教得自家孩子都没脸没皮。那钱,我估计是铁定要不回来了。现在一鸣他爸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真的很害怕。”梁冰泪眼婆娑地看着袁喜梅,彻底没了主意。 “没事的。你要相信一鸣他爸爸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袁喜梅将害怕地梁冰抱在怀里,安慰地拍了拍梁冰的后背。 眼神迷离地看着远方,袁喜梅终于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想自己不是这红尘唯一的苦命人,于是,她决定答应罗通的请求,再给罗通半年时间。 第二十九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7) 深夜,梁冰坐在客厅等待着温自诚回家。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温自诚近期内都不会回到家里。但是,她还是想等,因为除了等待,她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她期待着温自诚能够早一点回家,同时又害怕温自诚马上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大脑里拧成了一团纷乱的麻绳,慌张与恐惧占了主导,猛烈跳动的心脏声如洪钟,在这寂静的盛夏夜里。 袁喜梅睡前再次检查了罗安安明早上学需要的物品,劳累了一天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坐立难安的梁冰便去温自诚的兄弟那挨家挨户地找寻温自诚的身影。 这样一来,送小学三人组上学的任务就落在了将要离家外出务工的罗通身上。 “去学校要多喝水。中午爸爸不来接你,你要等着妈妈来或者嘉树爸爸妈妈来接你们,才能回家。晚上放学也一样。记住了吗?”袁喜梅给罗安安新买的红领巾系了一个漂亮的结,往罗安安的大水壶里灌满了水。 “嗯,记住了。”罗安安背好罗通给她买的新书包,点点头。 “安安,走吧。”罗通上楼接了温一鸣和商嘉树,等罗安安准备好就出发前往学校。 “在学校要认真听讲,尊重老师友爱同学,不要和别人起冲突。”袁喜梅继续嘱咐道。 “我知道了,妈妈。”罗安安迫不及待要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学校,拿了几根香蕉便出门了。 一路上,罗通左手牵着商嘉树右手拉着温一鸣,一同注视着前面疯跑的罗安安。 “安安,你跑慢点。”罗通担心安全,大声地喊道。 “知道了。”罗安安听到罗通的叫喊声,立马停了下来等大部队和自己会合。 “你怎么一到上学就那么开心啊?”罗安安很喜欢上学,因为学校里有很多的小朋友陪她玩。这一点和很多的孩子都不太一样,但是罗安安对于学校的积极态度,家长和老师们非常满意。 “因为上学好玩啊。”罗安安的话商嘉树深感认同,可是温一鸣不是。 “上学才不好玩呢。”温一鸣不喜欢上学,他只想和六个小伙伴一起天天待在电影院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相顾无言地待着,他也觉得很安心。 “上学怎么不好玩了?我和嘉树哪次玩没叫上你,难道你觉得和我们一起玩不开心吗?”罗安安不解道。 “就是。”商嘉树和罗安安始终站在统一战线,开口质问道。 “上学一起玩和在家里玩不一样。家里比学校好玩多了。”温一鸣继续说道。 “不都一样吗?反正都是大家一起玩,学校里还没我妈管着,可开心了。”罗安安的话让温一鸣无法反驳。 学校向来以成绩论英雄,罗安安脑袋瓜子聪明,性格活泼长得又可爱,老师都很喜欢她,所以在学校里犯些调皮捣蛋的小错误,老师基本都不会深究。商嘉树性格文静成绩好,长相秀气五官精致,是老师心中的公主。所以商嘉树能够理解罗安安的意思。 但是温一鸣不是,温一鸣性格软糯,不调皮捣蛋可理解能力与寻常小孩不同,老师们都不是很喜欢他。 罗通看着三个孩子互相拌嘴,本想插上几句话和安安好好道个别,可是几个孩子的思维太过于跳跃,一下子从争论学校好不好玩就谈到了新出的文具还有学校小卖部里的辣条和酸奶,罗通根本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将孩子都送到了校门口,罗通终于有机会和罗安安说上几句话了。 “安安,爸爸今天要回去工作了。” “哦。”罗安安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想爸爸的时候要经常给爸爸打电话。”罗通抱了抱罗安安,不舍地说道。 “知道了,爸爸。你想我的时候也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哦。”罗安安笑着说道。 “好。进去吧。安安,再见。”罗通松开拥抱,和罗安安挥挥手道别。 “爸爸再见。”罗安安站在学校一侧,挥了挥手。停顿了几秒,罗安安突然冲着罗通大喊道,“爸爸,要加油哦。” 罗通点点头,那时的他没有完全意识到罗安安所谓的加油是何意义,他以为的,是工作上要加油。完全忽视了罗安安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对自己的人生,也要加油。 那一边,比起小学三人组的温馨和睦,初中三人组的故事却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精神萎靡无精打采地度过了整整一天,宋淇履行了她对宋泽的约定,帮宋泽出板报。 心里对宋淇有亏欠,于是宋泽便拒绝了罗平先回家的请求,留下来帮助宋淇。 于是,偌大的教室里,剩下看漫画的罗平。出板报的宋淇宋泽,采买零食的于璐,还有不知道该干嘛的孙清扬,外加一众无关紧要的吃瓜卫生小组在打扫卫生。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总盯着我看。”孙清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一本倒着的地理书假装翻阅,趁人不注意时,便会放下书盯着宋淇。 宋淇最近烦心事很多,脾气比以往更糟糕,知道孙清扬在盯着自己看时,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我没有。”孙清扬放下书,害怕又兴奋地说道,“对,对不起。” 宋淇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孙清扬,可是过不了多久孙清扬还是故技重演,他想哪怕是惹恼宋淇也没有关系,起码宋淇会注意到自己。 ‘啪’ 看着唯唯诺诺的孙清扬,有气不知道往哪撒的宋淇突然被激怒,抓着黑板擦便往孙清扬脸上扔去。 “会道歉的话,为什么不改正呢。”孙清扬的脸上衣服上沾满了各色各样的粉笔灰,像掉入泥潭的土花鸡,既狼狈又可怜。 “宋淇你太过分了吧。”在场的一众同学都被宋淇的举动给吓着了,一向和宋淇互相看不顺眼的于璐看不下去了,第一个站出来为孙清扬说话。 “关你什么事。”宋淇冷漠地转头,继续出板报。宋泽看着宋淇,一言不发。 “你这么做不对,你要道歉的。”于璐固持己见,继续逼着宋淇道歉。 “道歉?你问孙清扬,他需要我道歉吗?”宋淇将粉笔丢在地上,转头鄙夷地俯视于璐。 “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你们不要吵架。”孙清扬将黑板擦放回黑板处,唯唯诺诺地恳求于璐和宋淇不要起冲突。 “你这人怎么那么没有原则。”于璐看着懦弱的孙清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原则?于璐你好意思说别人,要是刚刚是宋泽扔你,你不也会像他一样嘛。死乞白赖地黏上来装生气,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怎么开心呢。”宋淇趾高气昂地说道。 宋淇的话激怒了于璐,于璐发狠地踢倒了宋淇所站的椅子,一个重心不稳,宋淇便摔了下来。 这下,盛怒之下的宋淇和被羞辱的于璐展开了一场世纪对决,宋泽罗平孙清扬则成为了这场决斗中的受害者。 第三十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8) 杨春华赶到教室的时候,宋淇和于璐仍然在一众同学的干涉下互相攻击。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正准备下班回家的杨春华一脸愠色地站在教室门口,溢于言表的失望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学生。 宋淇害怕了,她突然能够理解商嘉树所描述的,那个恐怖至极的杨春华。如神佛如妖魔,不近人情更无喜怒与哀乐。 “宋泽宋淇,于璐还有罗平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其他同学打扫完卫生立刻回家。”杨春华生气的时候,脸上是没有表情的,声音也没有起伏,很难让人判断出她生气的程度。 “说吧。把具体经过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杨春华带着四个孩子走进办公室,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个孩子。 杨春华本来今年是要教初一的,但是学校临时调任她来到初二,教导罗平他们班。所以今天是杨春华第一天当他们的班主任,除了罗平他们三个和杨春华比较熟悉,于璐可以说是第一天见到她。 于璐被杨春华的不苟言笑吓坏了,她害怕地哭出声来,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作为80末尾出生的他们,和老师还有家长天生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于璐总不可能将自己的少女心事向杨春华诉说以求获得解放。 “宋泽,你说。”见没人开口,杨春华只好寻找四个人里最乖的那一个孩子作为突破口。 “我。”宋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初中的语文课并没有教会他们要如何在班主任面前自然地说出有关早恋的话题。 “你们都不说吗?罗平,你给老师一个合理的解释。”见宋泽不肯说出事发经过,杨春华更气愤了。 “没有。就是我和宋淇吵架。她追着我打,我怕疼就逃呗,然后一不小心,宋淇就把于璐给绊倒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一回事,她们俩就打起来了。之后,杨老师您不就来了吗,就成了您看到的那个样子。”罗平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个故事,一旁站着的宋淇宋泽还有哭哭啼啼的于璐,一同向罗平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是吗?既然是这样,我刚才问宋泽,宋泽为什么不说呢?”杨春华毕竟做了罗家十多年的邻居,她很清楚罗平和宋泽的个性。 “宋泽他嗓子疼。他刚劝架的时候不小心被我打到了喉咙。”宋淇跟着罗平一起圆谎。 “嗯嗯。”宋泽压着嗓子说了几句话,沙哑的声音为这个故事添了几分真实性。 “那于璐你哭什么?”杨春华看着宋泽脖子上的确有一道红痕,半信半疑地再攻击她的最后一个目标。 “我,我害怕。老师,您太吓人了。”于璐说出了心里话,真实的回答换来了杨春华的信任。 “行吧。一人一篇一千字的反省。还有,我念在你们是第一天当我的学生,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下一次还有这样的事情,老师一定会通知你们的父母。回家吧,路上小心一点。”想着是第一天开学,杨春华也就从轻处理放过他们了。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四个孩子松了口气,领了惩罚便和杨春华告别,走出了办公室。 门外,蜷缩着双拳担心的孙清扬悬着的一颗心也安全地降落在大地。 陈小丽和宋友富不在家,宋泽和宋淇都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中,所以他们两决定留下来把板报完成了再回家。 经历过厮打,于璐和孙清扬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教室,而罗平害怕罗老太太的碎碎念不敢回去的太晚,就先一步回家并准备为宋泽宋淇留好他们的饭菜。 “你回家去吧。我不想看到你。”宋淇冷漠地说道。 “天黑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而且板报本来就是我的任务,我理应留下来。”宋泽不愿意走,他担心宋淇这段时间不开心万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作为弟弟,他有义务保护宋淇的安全。 “我说你可真奇怪,本来都说好了帮你躲于璐,板报我帮你出,你为什么今天放学不答应罗平和他一起回家,偏要留下来。你明明知道你留下来于璐也会留下来,宋泽我真搞不懂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非得让爸妈知道于璐喜欢你为你操心吗?”宋淇气愤地说道。 “我不是,我。”宋泽欲言又止,本想反驳几句的他颓然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说道,“我会和于璐说清楚。” “哦?是吗?那你加油,好好和她说清楚。”宋淇夺走宋泽手里的文稿,搬起凳子去到黑板的另一边。 宋泽拿起粉笔和长尺子,默默无言地画着板报的边框。 教室外,本该回家的于璐躲在暗处观察到了一切,她伤心地哭了。 她知道宋泽不喜欢自己,可是她觉得只要自己一直努力,一定会打动宋泽。今时今日的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在宋泽心里虽然是有她的,但无关喜欢,唯有厌恶。 她回想着今天下午宋淇对待孙清扬的态度,她觉得孙清扬犯贱,觉得他可怜。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自己比孙清扬更可怜。 最起码,宋淇不会因为宋泽讨厌某一个人而讨厌某一个人。但是宋泽会。 于璐恨透了宋淇,她将宋泽对自己的不喜欢全权怪罪于宋淇对自己的讨厌。她觉得,宋泽是因为宋淇讨厌自己,所以才讨厌她。 于璐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决定,她要毁了宋淇。 第三十一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9)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稀松平常,仿佛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一个月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喝得烂醉如泥的温自诚终于回了家。 梁冰扶着温自诚上了楼梯换了睡衣,她嗅着温自诚衬衣领上新鲜的脂粉香,无痛无痒地丢进了洗衣机,放洗衣粉打开水龙头和电源,梁冰看着疯狂搅动的洗衣机,无奈地笑了。 被洗衣机震醒的温一鸣外婆,披着睡衣外套走出了房门。 “冰冰,大晚上你洗什么衣服啊?”温一鸣的外婆揉着双眼,半梦半醒地问道。 “自诚回来了,喝多了酒吐了一身,这个天气衣服不洗的话,就只能扔掉了。”梁冰收拾好心情,淡定地说道。 “他回来了?他还知道回来?他在哪?在房里吗?”温一鸣的外婆一向不满意自己的二女婿,温自诚不回家的一个月里,温一鸣的外婆不知道多少次的给梁冰洗脑,要她和温自诚离婚,不要一直受温自诚的欺负。 可是梁冰一想到她被骗走的三万块,温自诚只是和她吵了一架并没有深究,便觉得温自诚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 “妈,他睡着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你等他明天醒来再说。”梁冰拦下了要和温自诚理论的温一鸣外婆。 “睡什么睡?一个月没个人影,解释都没有,他还好意思睡。”老太太很生气,执意要和温自诚理论。 “妈,他谈生意很多时候都要出差。你消消气,明天再找他。大晚上的,万一吵起来,不是让邻居看笑话嘛。再说了,一鸣明天还要上学呢,吵醒他,他就睡不着了,明天上课没精神这学习不就落下了。”梁冰拉着老太太走进了老太太的卧室,老太太疼外孙,一听梁冰搬出了温一鸣,也就只好忍气吞声听从梁冰的建议。 “明天等他醒了,看我不骂死他。这小兔崽子,没爹没妈就以为没人管他了。”老太太生气地说道。 “妈,你别老这么说。”梁冰急忙劝慰道,“自诚不喜欢有人说公公婆婆,你老拿这个骂他,他会伤心的。” “他伤心?冰冰你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他骂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帮我说两句。他当年做生意的钱都是你姐夫出的,要不是他和你结了婚,就他家里那点家底,他能年纪轻轻的从穷乡僻壤搬到城里来。要不是当年看你怀孕了,我和你爸都不会同意你嫁给他,现在倒好,他赚了钱成了大爷,谁都说不得,谁都骂不得。农村养条狗起码还看家,他温自诚呢?他就是一条反咬主人的狗。”老太太越说越气,梁冰的脸色就越来越臭。 “妈,你别说了。就是你们老看不起他,他才会对我不好。以前自诚对我很好的,做生意去别的地方都会和我说的清清楚楚。就是从你来了,他就慢慢的家都不回了,也不爱和我说话了。”梁冰委屈地哭道,她一联想到温自诚衬衫上的脂粉味,她就更觉得是老太太的到来害得她和温自诚的关系越来越僵。 “冰冰,妈是看不起温自诚。妈看不起他,不是因为他出身不好,是他人品有问题,不知道感恩,有了那么点钱就飘到天上去了。你怎么就看不清呢?我和你说清楚,他现在还好,万一被妈发现他外面有了女人,我一定要你们俩离婚,妈带着你和一鸣搬出去住。”老太太的态度强硬,像电视剧里的铁血红娘子霸气外露。 “离什么婚啊?你别老说离婚,我都三十几岁了,离婚了谁还要我。”梁冰有些生气,冲着老太太怒吼道。 “怎么就没人要你。现在北京都在说什么新女性,离婚的多得是,人家不也过得很幸福吗?你怎么就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呢。你跟着温自诚这个废物,你开心吗?”老太太被吼地莫名其妙,气愤地回怼。 “我开心。我不会和自诚离婚的,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不会离婚的。我没有自诚我活不下去。”梁冰倔强地说道。 “你?”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往床上一趟,“行行行,我不说了。我睡觉了。” 梁冰抹抹眼泪,走出了老太太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等候洗衣机洗完衣服,晾干衬衣,便洗漱睡觉了。 温自诚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床的时候头疼欲裂。 “梁冰,我要喝水。” “来了。”梁冰给温自诚盛了一碗煮了一上午的醒酒汤,走进了主卧。 “我要水,谁要喝这个了。”温自诚揉揉太阳穴,不耐烦地说道。 “哦,我再去给你倒水。”梁冰把醒酒汤放到床头柜上,转身出去给温自诚倒了一杯凉白开。 老太太默默地看着为温自诚忙上忙下的梁冰,强压住内心的怒气。 “我说自诚,你这个月都到哪去了?”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做生意。”温自诚敷衍地回答了老太太的问题。 “在哪做生意啊?”老太太穷追不舍地继续问道。 “外省。你不知道的地方。”温自诚喝完了水,又喝了几口醒酒汤,面对老太太的逼问,面色不悦地看着梁冰。 “妈。你快别问了,自诚他头疼。”梁冰明白温自诚的意思,帮腔道。 “好吧。我不问了。”老太太联想到梁冰昨晚的哭泣,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此时的温家就像年久失修的屋宅,老化的电线,腐朽的木桩,窄窄的石板路,极不符合消防标准。老太太的隐忍,梁冰的放纵,温自诚的贪图享乐,一切的一切像是埋下了一颗炸弹,等到了时间便会突然爆发引爆街巷。 而和梁冰拥有相同遭遇的陈小丽,在宋友富工作的工地旁租了一间小屋,天天监视宋友富的工作。暂时在婚姻的战役里打败敌人的陈小丽,悄无声息的在三个月之后带着洗心革面的宋友富回归了原来的家庭。 第三十二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10) 罗家的生活同样恢复了平静。历经了春的滋润,夏的狂掠,多情又凉薄的秋像褪去落叶般的将矛盾和争吵掩埋。人生如四季,寒凉的冬终将来临。 罗通和袁喜梅的关系因为距离上的疏远而得到缓解,虽然每次罗通打来电话,袁喜梅的态度依旧冷漠,可是罗安安已经知足。 她清楚的知道这只是岁月静好的假象,可她依旧将这种虚无缥缈的家庭关系看作是上天的恩赐,只想安定生活在电影院家属区的罗安安,惧怕着一切变故。 罗平是个幸运的孩子。自从杨春华当了他班主任之后,罗平在学业上进步了不少。功夫不负有心人的罗平终于在期中考试摆脱了不及格小王子的称号,年末的期末考中甚至挤进去了全班前二十。 在罗达欣慰的眼神中,钱玉芬激动的神情里,罗平真正的成为了整个罗家的宠儿。罗老太太很为罗平感到骄傲,逢人就夸罗平上进又聪明,为了感谢杨春华的有力教导,老太太还特地去庵堂给杨春华求了一个玉佛,还送了商嘉树一串开了光的手串。 袁喜梅对此很有意见,且不说罗平的成绩是否达到应该获此奖励的程度,老太太也不应该大张旗鼓地给商嘉树求了保命手串。要知道,罗安安从出生起,除了小的时候得到罗老太太送的一双棉鞋,便再也没从老太太手里得到什么奖励。哪怕罗安安回回考年级第一,田径短跑长跑都拿奖牌,老太太也不会夸赞罗安安一句。 袁喜梅知道,罗安安每每看到商嘉树手上的红珠串,都羡慕地不得了。袁喜梅很心疼罗安安,为此她还专门跑到庵堂给罗安安求了一根一模一样的,罗安安表面上很开心的接下了手串,但袁喜梅一次都没见罗安安戴过。 2002年的冬天没有下雪,窝在商嘉树家里烤火的六个小孩人手一个冰糖橙,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电视剧《武林外史》。 作为资深的古龙迷,罗平很讨厌这部电视剧的改编。沈浪是古龙小说里一等一的大侠客,十岁散尽家财,武功深不可测,智商超群义薄云天。虽然书中,古龙先生将沈浪为数不多的性冲动都给了白飞飞,但罗平觉得性不是爱。他不能接受电视剧对白飞飞的洗白,因为在罗平眼中,吐露着黑信子的蛇蝎女人并不一定不受世俗喜爱,反而极具魅力。起码,罗平喜欢这一类的女人。 “你看吧,沈浪是喜欢白飞飞的。”宋淇觉得饰演白飞飞的王艳老师长得漂亮,简单的几片叶子都能驾驭得倾国倾城。 “书里沈浪可不喜欢白飞飞。”罗平在武侠小说行业里是个专家,他不允许有人玷污他心中的瑰宝。 “不喜欢为什么要生孩子?阿飞不就他和白飞飞生的孩子吗?”宋泽看过小说,他觉得多多少少沈浪还是在乎白飞飞的。 “有孩子就一定有爱吗?这世上的夫妻有几对是真心相爱的,不都是为了孩子或者别人的闲话勉强自己嘛。要是孩子能够完全代表爱情,那花白凤为什么要利用傅红雪替她复仇?就为了证明花白凤对白天羽的爱有多深吗?”罗平直言直语,不经意间戳到了宋淇的痛楚。 “花白凤的儿子不是叶开吗?”宋泽也是半个古龙迷,困惑地问道。 “书里花白凤又不知道。她可是把傅红雪当自己孩子养的。也是可怜那两兄弟,一个瘸腿有癫痫为了复仇而复仇,一个渴望有家渴望亲情却成了有名的浪子。”罗平丝毫没有察觉出宋淇的不对劲,继续说道。 “我不看了,我回家了。”宋淇忍了很久,终于爆发。生气地将冰糖橙往垃圾桶一扔,没有过多解释,起身离开了商嘉树家。 “我们家估计要吃饭了,我也先回家了。”宋泽心虚地跟在宋淇后面,也回了家,剩下四个孩子面面相觑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 “罗平,你又把宋淇惹生气了。”商嘉树虽然不知道宋淇为什么生气,但还是想要为宋淇讨公道。 “那是她爱生气。我刚才说什么了?我有骂她吗,我不说的挺好的嘛。”罗平觉得莫名其妙,按照以往他也不会在意宋淇是否生气,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宋泽的态度。整个初二上学期,宋泽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生怕宋淇生气,对宋淇俯首听命唯命是从。 “可是她生气了,你要和宋淇道歉的。”商嘉树认真地建议道。 “她生气了我就一定要道歉吗,我又没做错什么。猴子,你说我刚才哪句话说错了。”被家里人像太子爷一样供着的罗平自然不肯低头,转而攻向罗安安祈求支援。 “我不知道。”罗安安实话实说,不想偏帮任何一方。 “我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道歉。”罗平幼稚地踢开盖在脚上的烤火被,生气地回了家。 小学生三人组安静地坐着继续看电视,对于罗平和宋淇之间的吵架司空见惯的他们,以为这一次的小吵小闹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 临近晚饭,罗安安和温一鸣被自己的妈妈带回了家。 温一鸣回想了罗平所说的话,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自己的父母。梁冰望向温自诚的目光是有温度的,盈盈秋水散发出光芒,温一鸣觉得闪耀极了。 他很努力的盯着温自诚看,他很想从温自诚的眼中,看到和梁冰一样的眼神,专属于梁冰的光芒,但是,温一鸣失败了。 他想,等吃完饭,他一定要去找罗平聊一聊关于爱的故事,他想要做一些身为人子应该努力的事情。找寻爱,找寻激情,找寻温柔的目光。 而此时,我们的大哲学家罗平同学在家里赌气不肯吃饭。 “罗平,你就吃一点。一点点,奶奶今天炖了你爱喝的乌鸡汤。”罗老太太端着盛给罗平的晚饭,不停地敲着罗平紧闭的房门。 “我不吃。”罗平幼稚地说道。 “罗平,奶奶求求你,你就吃一点。晚饭不吃对胃不好,你小孩子还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吃饭呢。”罗老太太继续苦口婆心道。 “我说了我不吃,我不吃。”罗平的吼声越来越大,罗老太太拿罗平没有办法,只好回到餐桌找出罗平生气的理由。 第三十三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11) “是不是你惹你哥哥生气了?”罗老太太生气的将饭碗往餐桌上一砸,朝着罗安安大声吼道。 “我没有,不是我。”罗安安委屈地说道。 “那你哥哥为什么生气?他中午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和你出去玩了一下午,回家就生闷气。”罗老太太穷追不舍地继续逼问罗安安。 “是刚刚哥哥和宋淇吵架,宋淇生气了,后来哥哥也生气了。不是我把哥哥弄生气的。”罗安安老实地回答。袁喜梅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强忍着怒气的她希望罗老太太能够安静下来。 “你哥哥又和宋淇吵架了?你哥哥是不是吵架没吵赢啊?以前和宋淇吵架,他都可开心了,哪有像今天这样气得饭都不吃下。”罗平的嘴巴厉害歪理一大堆,只要和宋淇吵架从来不会吃亏,罗老太太有点不相信罗安安所说的。 “安安,你是不是在骗奶奶啊?你要是骗我,待会奶奶可要惩罚你的。” “我没有撒谎。只是不是因为哥哥没吵赢,是刚准备吵,宋淇就生气地回家了。我们要哥哥去道歉,哥哥不肯去,就生气了。”罗安安如实回答道。 “那还不是你惹他生气了。你哥哥又没和宋淇吵起来,你叫他道什么歉啊?”罗老太太抓住一点错处便不肯松手。 “不是我,是嘉树。嘉树觉得哥哥做的不对,要哥哥和宋淇道歉。”罗安安委屈地将筷子往晚上一放,气得吃不下饭。 “吃饭。”袁喜梅把筷子重新塞到罗安安的手里,给她夹了只鸡前翅,没有表情地说道。 “喜梅,你什么意思啊?”罗平和罗安安都爱吃鸡翅,只是罗老太太偏心,总是要把好吃的都留给孙子,还总是喜欢以罗安安也爱吃鸡腿为由,将鸡翅全部留给罗平。 “我什么意思,我给我女儿夹菜吃不可以吗?我又不是不出伙食费白吃白喝。安安不能吃鸡翅吗?罗平不吃,难道我女儿也不能吃啊?”袁喜梅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罗安安拿着筷子,不知所措,两个女人的战争里,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罗安安害怕极了。 “吃啊,安安,你不是最喜欢吃鸡翅了吗?”作为母亲,袁喜梅当然知道罗安安最喜欢吃什么,也想把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孩子。 罗安安点点头,想着鸡翅都已经夹到她碗里了,罗平就算现在出来也不会和她争这么一个小小的鸡翅,便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 罗老太太气疯了,不停地拿言语辱骂攻击袁喜梅,经过一个学期的炼化,袁喜梅同志升级成为了王者模式。只见,无论罗老太太骂得多么难听,袁喜梅依旧泰然自若地吃饭,照顾罗安安,将罗老太太视为空气。 毕竟,罗通临走的时候,袁喜梅答应过罗通,要尽量少和罗老太太起冲突。这半年以来,袁喜梅觉得有关这个承诺,自己完成的还不错。而且,令袁喜梅惊喜的是,罗老太太的性格是你越不理她,她越生气。罗老太太独自生闷气还不能拿袁喜梅怎么样,这样的处理方式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罗老太太无法,见一向脾气暴躁的袁喜梅如今不再理会自己的无理取闹,罗老太太只好放弃,再一次来到罗平的卧室,恳求罗平出来吃饭。 吃完饭后,袁喜梅洗碗,叫罗安安将送给钱玉芬的饭菜用保温饭盒装好,拿去送给钱玉芬,并嘱咐罗安安要注意安全。 “安安,你去哪?”吃完饭后的宋泽,趴在阳台上无聊地望着老树,不经意间往下一望就看到了下楼去送饭的罗安安。 “我去给我婶婶送饭。”罗安安回头望向三楼,听话地回答道。 “你一个人吗?罗平呢?”罗达官途顺畅步步高升,工作越来越忙,下了班还有数不完的应酬,除开工作,罗达根本就没有一点个人时间。罗老太太腿脚不便,不愿意去给钱玉芬送饭。所以平常的时候,给钱玉芬送饭的任务,要么是罗平,要么是罗平带着罗安安一起去。这还是第一次罗安安一个人去送,宋泽觉得有点奇怪。 “哥哥应该还在吃饭。”罗安安想罗平应该已经受不住罗老太太的折磨,从房间里走出来吃饭了,这么说也就不算撒谎。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你站那等等我。”宋泽闲着无聊,宋家的氛围从陈小丽和宋友富回家的那天起就一直很奇怪,宋泽也想要逃离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尤其是今天,宋淇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肯出来,陈小丽和宋友富心急如焚地在家里商讨解决的办法,宋泽郁闷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想到罗安安一个人还是有点危险,况且罗安安还是喜欢到处跑着玩的性格,没人带着万一玩疯了,找不到人就糟糕了。 “好。”罗安安点点头,站在原地等待宋泽。 去往钱玉芬的书店有两条路,一条是主街,虽然宽敞安全灯火通明,可是要绕两条街走大概十五分钟才能到。另一条是狭窄晦暗的小巷,穿过十几栋少有人住的民房,便能立马走到书店对面的街道,花费的时间只要五六分钟。 因为有宋泽陪着,罗安安选择走小巷过去。 刚下过雨的小巷里,潮湿阴冷,傍晚时分光线不明,宋泽担忧地牵起了罗安安的手,尽管宋泽清楚的知道,彼时的罗安安对于恐惧还没有概念。 罗安安跟随着宋泽的脚步穿过小巷,来到书店,看着宋泽将手中的保温饭盒递给钱玉芬,有礼貌的和钱玉芬告别,又牵着她的手再次走入小巷回家,罗安安觉得特别安心。 第三十四章 分崩离析的除夕夜(12) 一连十几天,宋淇和罗平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话都不和对方说一句。 尴尬的六人帮从罗平和宋淇的关系破裂开始,陷入了第一次友情危机。 尽管罗安安他们很努力想要把罗平和宋淇凑在一块,仔细分析那天发生的事情,好做出正确的判断使得罗平和宋淇和解。可他们互相看对方就像见到邪祟一样,一旦发现聚会中有对方的身影,便会立马逃开。 事事都以宋淇为先的宋泽不敢对宋淇提意见,有心事的温一鸣正在为父母的爱情而苦恼,所以让罗平和宋淇重归于好的重任就落在了没心没肺的罗安安和老妈子商嘉树的肩膀上。 “哥哥,你就陪我去嘛。”2002年的冬天,罗安安爱上了一项运动,溜旱冰。罗安安的体育细胞虽然比不上同年龄的男孩子,但在女孩子里绝对是佼佼者。不怕摔的先天优势让罗安安一度成为了溜冰场里的焦点人物。 “我不去,你自己去。”罗平什么运动都不喜欢,他就喜欢窝在家里看鬼片看电影还有看小说。 “你不带我去,我妈不会同意,我怎么一个人去啊。”罗安安按照商嘉树安排的和好大计步步紧逼。 “你叫宋泽带你去。”宋泽是个听话会照顾人的孩子,在家长的心中声望颇高,有宋泽领着罗安安出去玩,袁喜梅通常都会答应。 “宋泽很忙的。他陪陈阿姨去采办年货,哪有空带我去溜冰场。”罗安安委屈地小声嘀咕道。 “你明天再去,明天哥哥带你去。”罗平一向很宠罗安安,只要不过分的要求罗平通常都会答应罗安安,只是今天他又搜刮到一部好的电影,心痒难搔的他一门心思只想安安静静的把电影看完。 “明天就是除夕了,溜冰场关门。”罗安安瘪着嘴,不高兴地说道。 “那过完年我再陪你去。”罗安安长得圆润可爱,皮肤虽不像商嘉树那样惨白兮兮,可红润有光泽,一到冬日下午,暖阳微照,双颊就会泛起红晕,像个粉雕娃娃,让人心生疼爱,很难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可是我今天就想玩,哥哥你明天再看这个电影吧。明天我陪你一起看。”说时迟那时快,罗安安抢走罗平手中的光碟放到书桌上,拉着罗平就往门外走。 罗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顺着罗安安的意思来到了溜冰场。 溜冰场内,早就换好溜冰鞋的商嘉树在宋淇的带领下,流畅地飞驰着。 怕摔的温一鸣则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等待着罗安安和罗平的到来。 “她怎么也在?我回家了。”罗平其实早就气消了,只是碍于面子不肯先向宋淇低头妥协。 “钱都交了,鞋也领了,现在回去多浪费钱啊。”罗安安使出吃奶的劲拉着罗平往里走。 宋淇看见罗平换好了鞋子,一脸不爽地扭头就走。 “宋淇等等。”商嘉树一急,拽了宋淇一把,结果两个人重心不稳往地上摔去。 “小心啊。”刚换好鞋子的罗安安飞速奔来,一不小心滑的太快,抱着快要摔倒的商嘉树往墙边撞去。 惊慌失措间,一双手握住了宋淇的双臂,使宋淇得以保持平衡。 温热由掌纹慢慢渗透毛衣,激发静电向内传导,害怕摔倒的宋淇心脏如小鹿般乱撞,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孩,眉目清秀温润如玉,宋淇想,一定是自己刚才运动地太厉害,才会全身发热心跳加速。 那个年代的初中孩子,是很单纯的。宋淇和这个男孩的偶遇,也必须是单纯的。 “你没事吧。”男孩正处于换声期,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点沙哑,可靠而温柔地询问道。 “没事,谢谢啊。”宋淇站直身体,害羞地说道。 “疼死我了。”墙面贴着的劣质缓冲带保护了商嘉树和罗安安,但冬天摔一跤,不伤皮也会震到骨头。 “宋淇,你没事吧。对不起。”商嘉树被罗安安撞得浑身发疼,勉强站起来立马和宋淇道歉。 “嘉树,我没事。”宋淇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场,体贴地回答道。 “怎么样?摔得疼不疼?”罗平和温一鸣赶忙过来询问情况。 “我没摔倒,你们俩怎么样啊?”宋淇心情大好,和罗平之间的矛盾也以轻描淡写的方式巧合般地化解了。 “我屁股疼。”罗安安直率地说道。 “我扶你去椅子上休息一会。”温一鸣担心地扶着罗安安来到了休息区,不停地询问罗安安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嘉树你呢?摔哪了?”罗平扶起商嘉树,继续问道。 “我还好。休息一会就没事了。”商嘉树回答道。 “走吧,我带着你们俩先去休息一会。”于是,罗平牵着宋淇和商嘉树也来到了休息区。 年少时期的争吵大多莫名其妙,化解的方式总是不留踪迹,不知不觉间就能重归于好。宋淇任由罗平带领,坐在椅子上的她,目光却跟着一束光来回摆动。 她不确定这是否是爱情,像于璐对于宋泽,孙清扬对于自己这般,只是每当那个少年从她身边滑过,激起的暖风吹开发梢,迎面扑来的清新香气,香得让人心痒痒。 宋淇记住了那个少年和朋友一起讨论的在看的小说,在玩的游戏,还有她以前听过其他同学提起的社交软件qq。 她想,她要和陈小丽商量一下买一台电脑,这样她也可以注册一个只属于她的qq,还有体验一下远古网游《仙剑奇侠传》。 休息了五分钟不到,再一次生龙活虎的罗安安重新上了战场,玩着一个又一个双排轮滑鞋的花式技巧,身穿臃肿嫩黄棉服的她像是一只灵活的小鸡仔,在轮滑场里轻快地飞驰,偶如燕过湖面,偶如苍鹰疾驰。 古怪精灵的罗安安调动了场上的气氛,众人排着火车在罗安安的带领下,疯狂地快乐地奔驰着。宋淇运气很好,刚刚好排在那个少年的后面,紧张的小手搭在少年的腰间,沁出汗珠浸润心头。 小区里,拖着行李箱的罗通好不容易赶在除夕前一天回到了家。刚和罗老太太打完招呼,就被罗老太太带进了房中,将她积怨已久的怒气全部与罗通述说。 第三十五章 一次别离(1) 罗安安和罗平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吃晚饭。中国自古以来地大物博,各地的民俗风情不尽相同。就像沿海城市的餐桌上大多摆放着海味,丘陵地带的湘西小县城的人们总是喜欢去山上打野味。 腊月二十九,罗家的餐桌上,总是少不了腊肉和野兔子。 每年过年都是罗安安和罗平的解放日,因为他们可以拥有整整一星期的时间摆脱罗老太太齁咸齁咸的饭菜。 钱玉芬的书店因为承包了中学的各个班级,一年到头学生们的各种学习资料都会去她的书店买,所以钱玉芬每一年只给自己放一星期的年假。 春节前后,不用工作的钱玉芬重新掌勺,为罗家众人烹饪美味佳肴。 和钱玉芬的高超厨艺不同的是,袁喜梅做的饭菜只能用差强人意来形容。罗安安曾经问过袁喜梅为什么钱玉芬做的饭菜比饭店里做的还要好吃。袁喜梅告诉罗安安,因为钱玉芬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在人民公社掌大勺,所以钱玉芬先天就有厨艺好的基因。这一点,袁喜梅比不上钱玉芬。 罗安安很困惑,没有上初中接触生物学的她,还不了解基因的重要性。当她长大以后,自己在外独自打拼,从一锅又一锅黑不溜秋地黑暗料理中,她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基因。 钱玉芬料理野兔肉是一把好手,不腥不臊,肉质鲜美有嚼劲,切成肉丁咬上一口,又麻又辣非常上瘾,吃都吃不腻。 在溜冰场疯玩了一下午的罗平和罗安安,狼吞虎咽地疯狂进食。 “吃慢点,别辣着了。”钱玉芬给罗平倒了杯牛奶,生怕罗平呛着,罗老太太又要骂她辣椒放得太多。 “你们俩去哪了,吃这么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袁喜梅很喜欢看罗安安和罗平吃饭,小孩子吃饭香,大人们就算光看着也会开心。 “你骂谁是鬼呢。”袁喜梅心直口快,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放到罗老太太耳朵里,便成了大逆不道。 “我就是开玩笑,您别当真。”临近过年,袁喜梅不想和罗老太太闹得太僵,遂即服软。 “不会说话不会闭上嘴,这快过年了还要骂人,你对付谁呢。”罗老太太对于袁喜梅这半年来的怀柔政策恨之入骨,好不容易聚齐了一家人,罗老太太立马要耍威风给袁喜梅脸色看,看她袁喜梅还敢不敢视她为空气。 “妈,喜梅没有那个意思。”罗通见气愤尴尬,开口缓解紧张的局势。 “那就当她没有吧。”罗老太太阴阳怪气地说道。 袁喜梅气不过,将碗重重的往餐桌上一放,一句话不说就回了自己家。 “罗通,你看看你老婆,气性越来越大了呢。”罗老太太给罗通抱怨了一下午关于袁喜梅的罪证,此刻正好抓个现行,迫不及待地要向罗通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舟车劳顿的罗通疲倦极了,他沉默不语地继续吃饭,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别的同事千里迢迢回家过年,就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而他刚回到家,行李都没放好就被自己的老妈一通乱骂,自己的前妻不理解自己,还总是甩脸色给他看。 罗老太太见罗通忽视自己,气不过的她又开始碎碎念,数落罗通这个不懂事那个不对劲,骂完罗通骂罗达,再又牵扯钱玉芬,最后转回袁喜梅。 整个罗家,除了罗平,罗老太太全都骂了个遍。 “妈,我们吃饱了。喜梅的问题,我会和她说的。”罗通在战火刚刚殃及罗安安时,敷衍地回应着罗老太太,机智地带走了罗安安。 好好的一家团圆在罗老太太的干涉下不欢而散,罗通领着罗安安进到书房,打开行李箱准备把带给罗安安的礼物拿出来送给她。 “猜猜爸爸这次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啊?”和罗安安一起单独相处的父女时光,令罗通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精神也不那么疲倦了。 “是什么?”罗安安激动地问道。 “铛铛铛铛。”只见罗通从行李箱内拿出一个锦盒,锦盒上用金线绣了一个悟空的背影。里面是一套完整的七龙珠,是罗通拜托在深圳的同学帮忙找到的。作为改革开放的重要窗口,在21世纪初的深圳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的。 “啊。”罗安安兴奋得大叫,“是《七龙珠》。” “龟~派~气~功~波。”罗安安学着《七龙珠》里孙悟空的样子,手掌并拢放在腰侧再缓缓向前推去,摆出龟派气功波。 “拿去玩吧。”罗通看着罗安安开心的样子,欣慰地笑着将锦盒递给了罗安安。 罗安安抱着锦盒不撒手,立马跑出去找罗平他们。有了玩具,罗安安对罗通带来的零食都不再感兴趣。 “出来吧,神龙。”中二的罗平将七颗龙珠高高抛起,害怕珠子摔碎的众人赶忙冲上前接住抛下的珠子。 “罗平,你小心一点。”宋泽觉得罗平鲁莽的过分,开口斥责道。 “知道了。我这不是高兴嘛。”罗平捡起一个珠子看了又看,宝贝得不行。 “对了,你们说,我们会不会真的召唤出神龙啊。要是你们能召出神龙,你们想要许什么愿望?”罗平好奇地问道。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龙。”宋淇对于热血动画一向不感冒,扫兴地说道。 “谁说没有。一定有。”罗平固执地说道。 “那神龙在哪,你刚召唤了,神龙呢?”宋淇又和罗平杠上了,认真地说道。 “《七龙珠》是日本漫画,神龙当然在日本。我们召唤不出来,是这珠子不好,这世上肯定有神龙。”罗平狡辩道。 “这珠子,”罗安安刚想反驳,她想告诉罗平这七颗珠子是真的可以召唤神龙的珠子。 “这珠子肯定没问题,你召唤不出来是你心不够虔诚。”宋泽看出罗安安脸上的失落,遂即安慰罗安安。 “我怎么不虔诚了?”罗平带有怒意反问道。 “你一个从超级赛亚人叛变到天马流星拳,天天妄想成为紫龙的人,神龙肯定不会见你。”宋泽一语道破,罗平无力反驳。 “谁说神龙不见我,那我现在就许愿要神龙出来见我。出来吧,神龙。”罗平赌气地将七颗龙珠再一次抛向空中,惊恐的罗安安和宋泽还有温一鸣,紧盯着落下的龙珠,眼急手快地抓住坠落的龙珠,保护龙珠的安全。 第三十六章 一次别离(2) 大年三十是电影院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早早就起床的孩子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小花炮,在街道穿梭玩得不亦乐乎。 所有的鞭炮中,罗安安和罗平最喜欢的就是可以炸鱼炸街炸一切的大雷子,爆炸的时候又响又亮,特别好玩。可由于其威力巨大极为危险,所以南杂店里从来不卖给小孩子。 快要过13岁生日的罗平再一次因为年纪的问题被小卖部老板拒绝后,垂头丧气地买了几盒蜘蛛王作为替代。小卖部的老板老奸巨猾,没有破绽惟利是图的他自然不会像老张头在周三电影事件里一样的犯错误。 罗安安虽然对于没有买到大雷子感到失望,但是蜘蛛王她也一样喜欢。更何况,炮仗的种类那么多,没有大雷子,还有窜天猴小神鞭,摔炮和小蜜蜂等。 很多时候,孩子是不需要哄的,一根小小的仙女棒就能治好罗平的不快。 “罗平我发现你真奇怪,每年都要去买大雷子,可是你每年玩的都是仙女棒啊,小蜜蜂之类的。你看安安和温一鸣,蜘蛛王都炸了好几盒了。”宋淇一手拿着一根魔术棒,指着罗安安和温一鸣说道。 “蜘蛛王多无聊啊,擦一下再一扔,炸了就完了,一点印象都留不下。大雷子响,这仙女棒好看,我就是喜欢,你有意见吗?”罗平看着罗安安和温一鸣还有商嘉树满院子疯跑,又是炸蚂蚁窝,又是往大人脚底下扔,玩得那叫一个高兴,心里很是羡慕。 “切,我看就算你能买到大雷子,你也不敢放。胆小鬼。”宋淇挑衅地说道。 “谁说我不敢。”罗平生气地站了起来,去罗安安身上掏出了一盒摔炮。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往宋淇脚下狠狠一扔。尴尬的是,作为炮仗里质量最不好的摔炮,十个有六个都炸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我说你怕吧。你竟然怕炮仗。”罗平扔出摔炮的那一刻,害怕地哆嗦了一下,宋淇刚好捕捉到了这个镜头,幸灾乐祸地嘲笑道。 “你才怕呢。”尊严受到了挑衅的罗平,一根接着一根的向宋淇脚下扔摔炮,偶有几个炸了的吓了宋淇一跳。 “罗平,我和你没完。”生气的宋淇也拿起一个摔炮和罗平对着打。 宋泽帮陈小丽洗完除夕晚饭需要的蔬菜,刚一下楼就被罗平和宋淇的摔炮大战误伤了。 “你们俩怎么又开始了?”宋泽很无奈地看着罗平和宋淇。 “他先惹我的。”宋淇生气地说道。 “明明是你先说我的好吗?”罗平立马回击道。 “我不管你们了,大过年的,随你们打。”作为万年和事老的宋泽也需要放个假,于是他敷衍地穿过战场,径直往电影院走去。 “宋泽你去哪?”罗平和宋淇玩得累了,见宋泽往别处去,开口问道。 “张爷爷说今天放新片子,下午和晚场的票卖光了,就剩早上的还有位置。”宋泽回答道。 “你等等我,我也去看,今天放什么电影啊?”罗平一听到电影,瞬间来劲了,立马跑到宋泽跟前。 “《大腕》,冯小刚的新片。”宋泽挑着眉,得意的说道。 小县城的电影院,资源总是差了些,电影总是要在上映一两月后才能出现在老张头的手上。 “真的假的?老张头上回还说不帮我搞这部电影呢。小老头子又骗人。”罗平很喜欢冯小刚导演的《甲方乙方》,对于《大腕》,他是势在必得的。从报纸上了解到这一电影之后,罗平便天天催老张头去找这部影片。 “安安,别玩炮仗了,跟哥哥去看电影。”罗平抓住了罗安安,拉着她和温一鸣往电影院走去。 “哦。”罗安安听话的将炮仗收到罗通给她买的小背包里,宋淇觉得无聊也跟着大部队去看电影。 刚走到电影院门口,罗安安和温一鸣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罗平见罗安安一脸怒气,关心地问道。 “哥,你看到那个人没有,他就是上次举报嘉树上课叠星星,害的嘉树被老师骂哭的讨厌鬼。”罗安安指着远处和父母一起来看电影的林亚力,他们小学班长兼班主任儿子,也就是上一次袁喜梅带罗安安吃肯德基讨论过的小男孩。一个无论班上发生任何事都要向班主任汇报的终极走狗兼马屁精。 “嗯。他还老偷我画的画,被我发现了,我还没说他两句,他扭头就跟老师撒谎说我上课不认真天天画画。”温一鸣补充道,他一向都是在课余时间画漫画,但是老师从来都不会听他辩解,只会相信成绩更好的林亚力。 “他就是那个,你考试比他考得好,他就笑呵呵的对你,你要是哪次和他考一样的分数,他就开始理都不理你的那个四眼小混账。”罗通听过罗安安他们说过关于林亚力的事情,对于林亚力的人品有所了解。 “就是他。电视上的汉奸走狗两面派说的都是他。”罗安安有生之年,第一个讨厌的人就是林亚力。 “你们想不想整他一下?”罗通看着远处那个带着眼睛斯斯文文的林亚力,瞬间想到一个整人的好方法。 “要。”罗安安他们兴奋地点点头。 “猴子,地老鼠呢?”罗通和罗安安对视了一眼狡猾地说道。 罗安安瞬间明白了罗通的意思,立马掏出了地老鼠。 只见罗平偷偷靠近正在等待家人买电影票的林亚力,站在他背后蹲下来点燃了一只地老鼠。 激燃的火花飞溅,动力的驱使下地老鼠如一只真的老鼠四处乱窜,突然被吓到的林亚力害怕地跳脚。 远处,罗安安等人开心地看着林亚力出洋相,笑得前仰后翻。 第三十七章 一次别离(3) 火药燃烧殆尽,林亚力终于恢复了神智,环顾四周想要找寻罗安安等人的身影,他知道罗安安的家就在这里,没有任何证据他也能断定这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是谁。 彼时,放完地老鼠立马转身逃走的罗平早已走进了电影院,问老张头要了钥匙开了侧门,让罗安安一行人混入电影院。 “哈哈哈哈,那四眼仔胆子也太小了。”罗平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不禁笑道。 “可不是嘛,在学校的时候他事事都要争第一,打个篮球都要和人拼命,我还以为他胆子很大呢。”商嘉树经常被林亚力欺负,好不容易发现了林亚力的弱点,开心地说道。 “我待会看完电影,就去买百八十个地老鼠,下学期他和老师告一次状我就在他脚下放一个地老鼠,吓死他。”罗安安愤恨地附和道。 “我也要去,买好多好多个。”温一鸣激动地说道。 “行了,这一次就得了。下次你们不要这么做,他毕竟是你们班主任的儿子,你们对付他,他再告诉他爸爸,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宋泽好心劝慰道。 “好了,别说了。电影开始了。”大银幕突然亮了起来,宋淇小声地提醒道。 随着电影的开播,六个孩子都安静了下来,不自觉地就被电影吸走了注意力。 当电影播放到《大腕》的经典片段时,罗平看呆了。 几个疯子在21世纪初一语成谶,还没有进入的社会他们并不懂什么是影视行业的油水,网络科技的潜力,与房地产生意的泡沫经济。 整部电影看完,他们只记住了最经典的那句话,‘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吗?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 宋淇深刻地记住了这句话。 看完电影便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正要离场的罗安安突然被叫住了。 “罗安安。”林亚力的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瞄到了罗安安这一群人,只见他指着罗安安大声地喊道。 “四眼仔的视力就是好啊。”罗平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事?”心虚的罗安安见林亚力气冲冲地跑过来,没有底气地问道。 “刚刚是你放炮仗吓我,对吧。”林亚力肯定地说道。 “我放的,怎么着吧。”罗平见罗安安半天不敢说话,遂即承认了。 “老师好。”林亚力的爸爸跟着林亚力走了过来,温和地笑着。 “爸,你看吧。我就说是有人故意放炮仗吓我,就是他们三个。”林亚力见有人撑腰,底气更足了。 “你们过年好,作业写完了没有啊?”班主任忽视了林亚力,和罗安安他们亲切地打着招呼。 “我们还没有写完。”罗安安等人老实地回答道。 “爸爸。”林亚力急切地扯着他爸爸的衣服。 “都是同学,大家就是开个玩笑,大过年的,别太认真。”林老师和蔼地说道,“都到中午了,你们快回家吃饭吧,老师也要回家吃饭了。” “老师再见。”罗安安他们乖巧地和林老师告别,看着林老师强拉着一肚子怨气的林亚力离开了电影院。 “爸爸,他们欺负我。”出了电影院,林亚力委屈地抱怨。 “你能跟他们比吗?他们三个谁的爸爸妈妈不比你的爸爸妈妈有钱有势,你在学校收敛着点,别老给我惹事。”林老师是农村苦孩子出身,努力了一辈子,却只能在县城小学里当了一个班主任。 林亚力看着开心地走出电影院的罗安安等人,流下了嫉妒又悲愤的泪水。 回到家的罗安安异常兴奋,拉着袁喜梅就开始说刚刚在电影院门口发生的事情。 罗家的规矩是下午两点吃年夜饭,吃完饭再一起包饺子,到了晚上一边看春晚一边吃饺子。刚打扫完卫生的袁喜梅正等待着两点的到来,疲倦地听罗安安讲故事。 “妈妈,可好笑了,叫他平时在学校里欺负我们,吓死他活该。”罗安安沉醉于报复成功的喜悦当中,完全没有发现袁喜梅逐渐拉长的越来越黑的脸。 “罗安安,我给你一分钟时间。你自己思考一下,你什么地方做错了。”袁喜梅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我又怎么了?”罗安安不解,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激怒了袁喜梅。 “你好好想一想,好好的反思一下。大过年的,我是不想教训你的。”袁喜梅严厉地说道。 “但是,我很讨厌林亚力,还有妈妈,又不是我放的地老鼠。”罗安安委屈地搓手手,她明白了袁喜梅生气的点,可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所以你觉得你自己没错?”袁喜梅的语气越来越吓人。 “难道那时候必须得去拦着哥哥不整他,才算我没错吗?”罗安安憋屈地说道。她还没有成长到能够充分理解袁喜梅想要教她的道理。 “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是真的觉得欺负同学,就算你只是在旁边看着,也不算做错是吗。”袁喜梅推开罗安安,走进书房抽了一根竹枝。 “妈妈,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见袁喜梅动真格的,心存侥幸以为袁喜梅会因为过年而放过她的罗安安害怕地祈求着。 “你错了,我看你根本没有在反省。伸手。”袁喜梅想着是过年,就轻轻打几下威慑一下。 “妈妈今天告诉你,无论你多么讨厌一个人,首先不能主动动手,其次不能参与动手。罗安安,你给我记住了,你只可以在别人欺负你的那一刻出手反抗。欺负别人本来就是不对的事,你站在旁边笑,觉得你哥哥没有做错,这就是你今天犯的错误。”袁喜梅边说,边用竹枝抽打罗安安的手心。 推门而入的罗通撞见了这一幕,看着罗安安哭红的双眼,罗通气急了。 “袁喜梅,你打她干什么?你平常打她就算了,过年你也要打几下,你心里才舒服吗?”罗通冲动地撞开袁喜梅,扔掉她手里的竹枝。 “你怎么不问问她做错了什么?”袁喜梅被罗通撞得生疼,气愤地回嘴道。 “大过年的能做什么错事,我不想听你吵。”罗通从昨天回家起就被罗老太太念叨,回到房中又被袁喜梅数落一通。本来心情就不好的他根本听不进袁喜梅说的任何话,只是抱起哭鼻子的罗安安往罗达家里走去。 第三十八章 一次别离(4) “罗通你什么意思?”袁喜梅跟着罗通来到了对门罗达家,语气不悦的她吓到了正在客厅吃冰糖橙的罗平。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打安安。”罗通将罗安安护在身后,将这两天遭受的不快以罗安安为名义全部发泄出来。 “安安,你自己和你爸爸说,妈妈为什么打你?”袁喜梅看着罗安安,严厉地问道。 “我。”罗安安害怕地揪着罗通的衣服,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安安,别怕。爸爸给你做主,你说,你妈妈为什么打你?”罗通蹲下来劝慰罗安安,他虽然相信事出有因,可看着罗安安对袁喜梅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样子,他心疼地只想为罗安安讨一个公道。 “就是我们班有一个特别讨厌的小男孩,刚刚他来看电影,哥哥在他脚底下放了地老鼠,把那个同学吓坏了。”罗安安瘪嘴,委屈地说道,“爸爸,你不知道,那个同学是我们班长,他真的很讨厌的。不信你去问嘉树还有温一鸣,我们班上没有一个同学喜欢他。” “那你们班长有没有受伤?”罗通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只当是小孩子调皮,觉得袁喜梅小题大做神经过敏。 “没有,他活蹦乱跳的,可精神了。”罗安安如实回答。 这一头,罗通正要和袁喜梅理论关于这件事情应不应该体罚,那一边,罗达听了全部过程,怒不可遏地发起火来。 “罗平,跪下。”罗达大声地吼着,命令道。 罗平从来没见到罗达发这么大的火,立马丢掉橙子,往罗老太太的卧室跑。 开着收音机听着小曲的罗老太太正闭目养神,坐在她的太师椅上,多多少少能听到外面有罗通和袁喜梅的争吵声,却不知道战火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宝贝孙子罗平身上。 “奶奶,我爸爸要打我。”罗平急匆匆地冲进来,大声地嚷嚷道。 “你说什么?反了天了,我说罗达,你又是因为什么事啊?”罗老太太赶忙关掉收音机,起身走到客厅,边走边骂。 “妈,您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他现在都学会去欺负别人了,再长大一点,就要和街边的小混混一模一样了。”罗达脾气一上来,越过老太太直接抓住罗平的手,拖着罗平就往罗平房间走去。 “罗达,这大过年的,你干什么啊。”罗老太太眼急手快地跪了下来抱着罗平不撒手,哭喊着不让罗达带走罗平。 “妈,我之前工作忙,罗平之前做的调皮捣蛋的事情我不是不清楚,只是我太忙了,就由着您护着他,我也顶多就是骂两句,事情就翻篇了。我要再不管他,估计他都弄不清楚在这个家该听谁的话。”罗达执拗地拖着罗平往前走,完全不顾罗老太太的哭诉。 “奶奶,我怕。奶奶救我。”罗平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罗达,在家里被宠坏的罗平害怕地放声大哭。 “罗达,今天是过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你看罗平哭得多厉害,你再看咱妈,一把年纪跪着也不合适啊。”罗通心疼老太太的膝盖,只好先将自己和袁喜梅的矛盾放到一旁。 “罗达,你放手吧。罗平的问题我来和他说。他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懂事想要帮安安讨个公道嘛。你这又是何必呢。”看到场面一发不可收拾,钱玉芬熄了灶火,从厨房里走出来劝导罗达。 “你们就这么护着他?我带罗平进房间,我是要跟他讲道理,又不是要打他,你们这是何必呢?”罗达崩溃地松了手,看着泪如雨下的老太太,心疼地服了软。 “你教育你温和一点嘛,你凶巴巴地拉着他走,跟要吃人似的。”罗老太太在罗通的搀扶下,艰难地缓慢起身,不满地看着罗达抱怨道。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再说了。今天可是除夕,再吵下去,福气都要吵没了。”罗通安慰大家道。 “你现在去写检讨。四千字拿作文本写,少一个格子没写满,你就再重新写一次检讨。”罗达在罗老太太的掺和下,怒气消了大半,只是板着脸严肃地给罗平下指令。 “四千字?”罗平惊诧地说道,虽说罗平的成绩最好的科目是语文,但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四千字的检讨还是有点困难的。 “再多一句废话,就五千。”罗达不想和罗平废话,立马补充道。 袁喜梅看着滑稽可笑的罗家人,二话不说拉着罗安安就往自己家里走。 “袁喜梅,你又要干嘛?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吗?”罗通头疼地对着袁喜梅喊道。 “我怎么了?我带我女儿回家,不是要打她,是看着她写检讨。不可以吗?”袁喜梅冷声讽刺道。 作为两岁就没有了亲生父亲,三个月后母亲带着她和她刚出生不久的妹妹改嫁他人的袁喜梅,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里受尽了白眼和折磨,没有受过欺凌的孩子是幸运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懂被同龄孩子欺负却又无能为力无法还手的痛苦。袁喜梅的悲惨童年使得她既敏感又自卑,竖起钢刺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 袁喜梅痛恨欺凌他人的人,尤其是那些人总是会为了这种邪恶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因为这个人性格很讨厌,因为那个人情商低不会说话,因为谁谁谁太爱炫耀等等。 袁喜梅认为,你不喜欢一个人,你可以选择不和这个人来往,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将别人的自尊踩在脚下凸显自己的无尚地位。 所以,当她听到罗安安说起上午电影院前发生的事情,她才会反应那么大。因为她既不想罗安安被人欺凌,更不想罗安安成为那种会霸凌别人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苗头,她也要装满一缸水浇灭它。 第三十九章 一次别离(5) ‘咚咚咚’ 过了没多久,有人敲响了罗安安家的大门。 “饭就做好了?”袁喜梅以为是罗通要来叫自己和罗安安去吃饭,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一点多,还没到饭点。再想起刚刚离开罗平家的时候,钱玉芬还再炖牛腩,不像是那么快要吃饭的样子,困惑地打开了门。 “袁姐,那个欠钱的回家了。你帮我们看着孩子,我和一鸣他爸爸去抓人。”温一鸣的外婆回到北京,去温一鸣大姨家过年,等了将近半年,好不容易有那个女骗子的消息,温自诚和梁冰不敢松懈一分一秒。 “真的。那太好了,你们去吧。放心吧,一鸣就交给我了。”袁喜梅为梁冰感到高兴,遂即牵住了温一鸣的小手,将温一鸣带到了家里。 “袁姐谢谢啊,我赶时间,先走了。”时间刻不容缓,梁冰立马带着身上的借据赶忙跑到女骗子的家中。 “好,注意安全啊。”袁喜梅看着飞奔的梁冰,关切地喊道。 “袁阿姨,安安呢?”温一鸣跟着袁喜梅进了屋,遂即问道。 “在房间里写检讨呢,你等她写完了再找她玩吧。现在,吃点零食,和阿姨一起看电视,好不好?”袁喜梅给温一鸣倒了杯牛奶,将客厅里的零食全部放到了茶几上。 “写检讨?为什么过年也要写检讨啊?”温一鸣很困惑,他觉得罗安安最近表现得很乖,他不明白罗安安又做错了什么。 “因为她做错事情。还有你呢,你们刚刚是不是欺负同学来着?”袁喜梅给温一鸣剥了个柚子,温柔地笑着说道。 “阿姨你是说林亚力吗?他很讨人厌的,不光喜欢和老师告状,还爱撒谎欺负同学。”温一鸣明白了袁喜梅惩罚罗安安的原因,立马为罗安安辩解道。 “安安,等会再写,妈妈剥了柚子。你出来和一鸣一起吃,等到下午你再继续写你的检讨。”袁喜梅将剥好的柚子递给温一鸣,转头冲着正在书房奋笔疾书的罗安安喊道。 “知道了。”罗安安一听到可以等会再写检讨,开心地跑了出来。 “你怎么在我家?”看到温一鸣,罗安安有些诧异。 “一鸣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一鸣今天和我们一起过年。”袁喜梅调皮地向温一鸣和罗安安挑挑眉,心情愉悦地说道。 “那太好了。”罗安安挨着温一鸣坐了下来,开心地说道。 “呐,吃了我剥的柚子,就要听我的话哦。”袁喜梅递给罗安安一瓣柚子,认真地说道。 “恩恩。”罗安安和温一鸣点点头。 “你们是不是很讨厌林亚力?”袁喜梅温和地问道,罗安安和温一鸣立马如捣蒜一般飞速地点头。 “你们讨厌他,是因为他爱打小报告还爱撒谎,有时候还欺负同学是吗?”袁喜梅继续问道,罗安安和温一鸣再一次猛烈地点头。 “不止呢,妈妈。林亚力欺负人可过分了,他特别喜欢给人取很多难听的外号。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长得可能不是很好看,最近新出的一款辣条叫李大婶,辣条上的头像和那个女生有点像,他就天天‘李大婶、李大婶’地叫,害的班上好多调皮的男生都跟着他一起叫,那个女生好几次都被他们欺负哭了。”罗安安吃着柚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他们欺负那个女生的时候,你们有站出来保护她吗?他又有欺负你们吗?”罗安安和温一鸣被袁喜梅的问题问懵了,面红耳赤地摇摇头。 “他欺负别人,是他不对。他的家长不管他,他家长也做得不对。但是,你们如果欺负他,不就也和他一样了吗?我知道,你们觉得只是拿炮仗吓他不算太过分,但是我作为家长,即使知道事出有因,我也必须教育你们,否则我也和他的家长一样,是个失败的妈妈。”袁喜梅苦口婆心道。 “安安,一鸣,你们两个记住,你们讨厌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欺负回去。你们欺负他,和他欺负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我们要怎么做?”罗安安不解地问道。 “不用做什么。妈妈记得你说过他学习很认真,每次都要和你争第一对不对?” “嗯。”罗安安点点头。 “那你们就好好学习。只要你们每次都比他考的好,他会比被你们打了还难过,你们信不信?”袁喜梅腹黑地说道。 “那阿姨,我呢?我成绩又不好。”温一鸣困惑地问道。 “你也要努力啊。你把你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一鸣,成绩不代表一切,阿姨好多同学连书都没有读完就出去工作了,有很多人现在都很富有。所以说,不是只有成绩好才会有光辉的前途,你只要努力,说不定以后这小区里就你一个人最有钱生活过得最好呢。”袁喜梅磕着瓜子,安慰着温一鸣。如《大腕》里的疯子戏言,袁喜梅同样一语成谶,预言了温一鸣的未来。 “安安,吃饭了。”罗通和罗达下楼给家中已故的老人烧完纸钱,上楼敲了门叫罗安安等人过去吃年夜饭。 “来了。”罗安安兴奋地将零食一抛,拉着袁喜梅和温一鸣就往隔壁跑。 “哼。”一进门,罗老太太都没正眼瞧罗安安和袁喜梅一眼,别过头去冷哼出声。知道了全部事情经过的她将责任全部怪罪于袁喜梅。 “一鸣,你怎么在这啊?”钱玉芬见温一鸣也在,好奇地问道。 “我妈妈有事情出去了,她叫我来你们家过年。”温一鸣老实地回答道,走到餐桌坐到罗安安的身旁。 “现在的人啊,年都不好好过。哪像我们那时候,女人在家话说的太多,都要给公婆跪下道歉。”罗老太太指桑骂槐道。 “妈,您吃饭。”罗通见罗老太太又不高兴了,立马给罗老太太夹了个肘子,期待着能够堵住罗老太太的嘴。 袁喜梅听出了罗老太太话里有话的意思,不想影响孩子们吃饭的她强忍着怒气,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我当然要吃饭,我可是要过年的,不像有的人,天生衰神命,年都不肯好好过。”罗老太太夹了块鱼肉,阴阳怪气地说道。 “妈,您喝酒吗?”罗通深知罗老太太的性格,要是有人让她生气,不报复地让那个人难受决不罢休。 “我喝什么酒。我话都没还没说完。”罗老太太明白罗通的意思,但她一想到罗平是为了帮罗安安出气去放的炮仗,到头来还被罗达一通骂,她就气不过一定要和袁喜梅讨个公道。 “这还有孩子呢,一鸣也在,您这不是让他们看笑话吗?”罗通委婉地说道。 “怕什么?这些孩子有爹有妈有人教,可比有的人有教养懂事多了。”罗老太太的话彻底激怒了袁喜梅。 袁喜梅愤怒地将碗筷往地上一扔,遂即拉起还在吃饭的罗安安和温一鸣站了起来。 “罗平,你带着弟弟妹妹去隔壁先吃点零食,大人们这有点事情,待会你们再回来吃饭。”袁喜梅冷声道。 第四十章 一次别离(6) 罗安安呆滞地在罗平的带领下,走出了罗平家的大门。 “我不过去,我就站在这里。”罗安安倔强地甩开罗平牵着她的手,看着罗平家的防盗门慢慢地关上,泪眼婆娑地说道。 “安安,我们去你家吧。哥哥陪你看鬼片,上次你不是借了同学的,说自己不敢看要我陪你看嘛?”罗平挽过罗安安的肩膀,绵言细语地建议道。 “对啊,我们一起看电影,吃零食。”温一鸣也拉着罗安安的手,温柔地说道。 “我不去,我不想看鬼片。”罗安安摇摇头,拒绝道。 “不看鬼片,我们看奥特曼,我十一去北京玩的时候,我大姨给我买了全集的雷欧。你最喜欢的雷欧哦。”温一鸣重复一遍,期盼着能够引起罗安安的注意力。 “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站着。”罗安安执拗地不肯离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他们一家三口沉埋于心的秘密会在今天揭开面纱。面纱下的那张脸,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而是一个阴毒狠厉的老妪。 见罗安安态度坚决,罗平与温一鸣无法,只好沉默地陪着罗安安一起站着,偶尔温一鸣会掏出身上备有的餐巾,温柔细致地给罗安安擦拭脸上的眼泪。 屋内,一场大戏正在上演。 “袁喜梅,现在孩子都走了。你有什么事,你说吧。摔什么碗,没教养的东西。”罗老太太阴沉着脸,鄙夷地看着袁喜梅。 “我要你道歉。”袁喜梅平生最恨不得有人拿她的亲生父亲开玩笑。 那个在六十年代末期为了乡民能够过上更富裕的生活,忙到昏天黑地只为发展农业搞生产的村官,在一次实地勘察中因下雨路滑意外坠山而亡的袁乡长,是袁喜梅心目中的英雄。哪怕这个英雄并没有为袁喜梅的人生尽过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但是,袁喜梅长大后的每一次机遇,她都认为是自己的父亲在天有灵在保护自己。 “我为什么要和你道歉?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可笑,长辈和你说话你当耳旁风,态度不端正还不许别人骂你。”罗老太太讽刺地说道,完全不顾及袁喜梅的心情。 “因为你不喜欢我女儿,因为你拐着弯骂我没有爸爸。你平时怎么骂我,我都忍了。可谁给你权利说我爸。你倚老卖老,尖酸刻薄,你怎么不反省你自己的问题呢。”袁喜梅咄咄逼人,完全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 “你每年过年给罗平包100块钱的红包,安安你就给十块钱。罗平考试进步,你给订蛋糕,带着大家伙下馆子,我女儿年年考第一,在家里多喝一瓶奶你都要说她。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好了,喜梅。别说了。”钱玉芬见形式愈发剑拔弩张,赶紧出来打圆场。 罗通郁闷地喝着酒,一言不发地看着袁喜梅将心中积怨已久的不快全权发泄出来。 “什么叫我别说了。是,你们肯定觉得我无理取闹,天天吃你们的饭还要求多是吗?那我问你们,这家里的伙食费是谁出的,水电又是谁去交的。玉芬她弟弟在外面赌博欠了钱,又是谁在努力工作,是谁节衣缩食替你们存钱去还。”袁喜梅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些钱是我弟弟借的,又没说不还。喜梅,你这是什么意思嘛?”钱玉芬见袁喜梅旧账重提,不满地回怼道。 “还了吗?钱在哪呢?你的书店一年挣多少钱,谁看不出来这里面利润多厚,我怎么没见你还啊?” “够了,你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不重要了。”罗通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砸,愤怒地说道。 “你是不重要,罗通我真瞧不起你。罗家所有的东西,你爸的职位,房子,全部都不留给你。你还能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尽心竭力地付出。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特别了不起,靠着自己在外打拼混出了一番天地,房子不留给你,偏要把隔壁的房子给买来。说好了你负责你爸,结果你爸去世之后,你妈的住院费、医药费、平时的保养品还是你出钱买。我都看不下去,我是真的佩服你。”袁喜梅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见罗达和钱玉芬脸色越来越黑,罗老太太被气得拍桌子。 “罗通你娶的好老婆,你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话。她就是想把我们这个家给拆了啊。”罗老太太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您别着急。您别生气。”罗达和钱玉芬将罗老太太扶到沙发上,不停地给老太太拍背顺气。 “这些我又不在乎。”罗通颓废地坐在餐桌一角,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不在乎我在乎。”袁喜梅最讨厌罗通这幅窝囊样,“你们一家人是不是都以为这是钱的事情?我告诉你们,罗通挣来的钱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袁喜梅根本就没意见。我自己有工资养的起安安,我在意的是,为什么罗通对这个家付出那么大,你们却还要不停地去伤害我的女儿。” “我说真的,哪怕只有一次,一次都好。在安安很开心的‘奶奶,奶奶’地叫你的时候,你能够笑着回她一句‘乖孙女’都好。我的安安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她?连在我和她面前演戏你都不肯。”袁喜梅说到伤心处,声泪俱下泪如泉涌。 “我,我没有,讨厌,安安。”罗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艰难地说着话。 “妈,您别说了。休息会,顺会气。”罗达担忧罗老太太的身体,不安地说道。 “我,我真的没有。”罗老太太失去了刚才的神气,一个劲地解释道。 “不重要了。我会带着安安搬出去。”袁喜梅擦擦眼泪,坚强地说道。 “我和罗通已经离婚了。” 第四十一章 一次别离(7) 袁喜梅的话像是一发加农炮轰炸了罗家坚固的围墙。 “你说什么?”罗老太太为人骄傲,地主阶级出身经历过文革的她在那十年里饱受摧残与折磨,虽然在罗老爷子的庇护下免受批斗,却也遭受了数不尽的白眼与侮辱。她的婚姻幸福美满,罗老爷子给足罗老太太想要的宠爱与体贴。所以,罗老太太憎恨所有与她唱反调的人。 袁喜梅很不幸,首当其冲地成为了第一名。但是,即使罗老太太再怎么讨厌袁喜梅,她也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罗通和袁喜梅离婚。毕竟,袁喜梅除了脾气差点,和罗老太太观念不一致之外,算是一个合格的儿媳妇。 “我们一年前就离婚了,您还满意吗。”说完,袁喜梅扭头就想离开。 “罗通,我的条件和半年前一样。我会在这个春节找好房子,带着安安搬出去。”袁喜梅走到门口,停顿了脚步,背着身对罗通说道。 说完,袁喜梅便打开了罗达家的大门,瞬间跃入眼帘的是罗安安哭红的双眼,委屈巴巴地仰视着袁喜梅。 防盗门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尤其是刚刚袁喜梅和罗家人情绪激动声音洪亮,说的每一句话都断断续续地从门与门框的缝隙中穿透出来,罗安安和罗平还有温一鸣虽然站在门外,却也听了个大概。 “来,妈妈带你回家。”袁喜梅收回惊恐的眼神,佯装镇定地牵着罗安安的手回到了罗通家。 温一鸣看着罗安安落寞的背影,伤心地抽泣着。 “罗平,安安是不是要搬出去了?我以后要是再也见不到安安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别担心了。”罗平惴惴不安地说道,心里却没了底气。 看着罗通颓丧地坐在餐桌旁,罗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大人们商量事情,遂即拉着温一鸣上楼去了温一鸣家里。 罗平家中,罗老太太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呼吸顺畅后,罗老太太立马坐到了罗通的对面,开始逼问。 “你和袁喜梅什么时候离婚的?罗通你现在胆子大,离婚这么丢脸的事情,你都不和妈商量的。”在21世纪初,离婚还没有成为社会热潮,老一辈传统的观念里,总是排斥离婚这种行为。罗老太太想不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罗通和袁喜梅的婚姻走向失败。 “去年过年的时候,孩子们一起玩炮仗,不小心罗平被炮仗炸了手,在医院喜梅和您吵了一架,回来非得要和我离婚,我拗不过她,就多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和她去了民政局。”罗通没有感情起伏的一番话勾起了罗老太太的回忆。 她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他们送罗平去医院,她因为袁喜梅来得迟和她拌了几句嘴。为了避免更大的争吵,袁喜梅带着钱预付了医药费,便再也没有回到病房。 那天,她看着罗平因为痛苦而哭喊着,于是她趁着袁喜梅去缴费的时候,和钱玉芬开了一句玩笑,‘可怜我的孙子,这劣质炸药要是是安安在玩就好了。’ 罗老太太本来就奇怪为什么那天袁喜梅交完费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院里,现在她明白了原因。 很多事情就是那么的阴差阳错,因为误会造就许多无法改就的悲剧。罗老太太觉得上天太过于残忍,为什么偏偏就让袁喜梅听到了那句话。她把罗通身上发生所有的不幸全部归结于运气,却没想过很多时候,人祸比天灾更为可怕。 “那个时候,妈不是故意的。妈就是开个玩笑。她怎么就当真了呢。”罗老太太懊恼地说道,“罗通,你别伤心,妈去道歉。妈去求求喜梅,她要我怎么做我都可以的。” “不用了。”罗通给自己猛地灌了一杯白酒,他心里清楚,这一次,他和袁喜梅之间是彻底的结束了。 “那怎么行呢?妈问你,安安是不是归喜梅?”罗老太太虽然不怎么喜欢罗安安,但是她知道罗通对于罗安安是非常疼爱的。加上罗安安聪明性格又好,将来的前途一定非常光明,就像一只稳赚不赔的股还没等进入升值期突然以平价的方式卖了出去,任谁都明白这是一门亏本生意。 罗通累极了,沮丧地点点头。 “我去求她,我现在就去给她道歉。”罗老太太急忙起身,气急攻心的她刚一站起来就两眼一抹黑倒了下去。 “妈。”在众人的呼喊中,罗老太太失去了意识。 ‘嘀唔嘀唔’ 除夕的救护车来得很慢,街上到处都是浓烟滚滚,噼里啪啦地爆竹声响个不停,在这么一片国泰民安的祥和气氛中,罗老太太光荣地住进了医院急救室。 心软的袁喜梅正要安慰罗安安,还没想好措辞的她就被隔壁的呼天喊地给打断了。 心急如焚的钱玉芬立马敲响了罗安安家的大门,语速飞快地和袁喜梅说了事情大致的经过。 “嫂子,妈晕倒了。” “我不是你嫂子,她也不是我妈。”袁喜梅冷漠地说道。 “你这样说多生分啊,再说了还有安安呢,她是妈的孙女,这你可改变不了。”钱玉芬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道。 “嫂子我知道,你不欠我们的。你也觉得我们大家都对不起你,但是求你看在妈是安安奶奶的份上,好歹让安安去老太太身边陪着看一眼,敬个孝道。” “罗通妈怎么了?”袁喜梅有些过意不去,罗老太太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要是因为她的缘故出了什么问题,袁喜梅的罪过可就大了。 “妈嚷嚷着要和你道歉,说她对不起你。还没等人过来,站起来就晕了过去。我求求你嫂子,就算你生妈的气,你不过去,也别让安安不去看奶奶啊。”钱玉芬哭诉着说道。 “我有说不让安安跟着去医院吗?”袁喜梅看着假惺惺的钱玉芬,虽然生气,可还是让安安跟着钱玉芬去了隔壁。 “安安,奶奶生病了。你先陪着奶奶去医院,晚上妈妈来接你,再和你解释。好吗?”袁喜梅不理钱玉芬,扭头走到罗安安身边,带有歉意地说道。 “嗯。”罗安安乖巧地点点头,跟着钱玉芬去往隔壁,再和大家一起坐上了救护车去了医院。 第四十二章 一次别离(8) 罗安安跟着罗通坐上了救护车,沉默寡言的罗通像突发疾病般老了十岁,孤助无缘地靠着救护车的椅背。 罗安安乖巧地看着罗通,再又看着昏迷不醒的罗老太太,揪心地自责着。她想,如果她能够听话一点文静一点,是不是罗老太太就会喜欢她多一点,袁喜梅也不会经常因为她的不懂事而生气,这样的话,袁喜梅就不会总是体罚她,罗通也不会因为心疼她而总是和袁喜梅闹矛盾。 然而,罗安安还没有懂得一个道理。 生活中的所有电闪雷鸣,总是由许多温和平润的水滴挥发升空,聚积化为乌云,突然降下瓢泼大雨,令人措手不及。 “安安,对不起。”沉默了许久,罗通望着失去意识的罗老太太,再看到一脸自责的罗安安,开口安慰道。 “没事的,爸爸。”亲人,顾名思义亲近的人。身上流着相似的血,会一再的妥协、忍让与付出。就像罗通对于罗家的无私奉献,罗安安也学习了罗通的优良品德。她虽然很想问罗通和袁喜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不敢,因为她明白自己是这场失败婚姻的始作俑者和终结者,她害怕被欺骗更害怕残忍的真相。 “是爸爸没有用。但是安安,你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爸爸对你的爱都不会变,你妈妈也是一样的。”和大多数离异家长安慰孩子的话一样,罗通也只能这么和罗安安解释,因为除了这一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知道的,爸爸。我会听话的。”罗安安是幸运的,至少罗通和袁喜梅是将那一句话刻在了骨子里,他们对于罗安安的关切与疼爱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谢谢你。”罗通看着罗安安脸上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压在身上的重担突然被卸下了。 获得了孩子谅解的罗通和袁喜梅,得到了救赎。可是换来的,是罗安安的隐忍与妥协。那一年,罗安安开始懂事了。 几个小时后,罗老太太在医生和护士的治疗下,渐渐恢复了神志。刚一清醒的她立马找寻罗安安的踪迹。 “安安呢?”罗老太太艰难又急促地询问道。 “在呢,妈。安安在这里。”钱玉芬拉着罗安安走向前,这还是罗安安第一次被罗老太太所需要。 “奶奶,我在这里。”罗安安握住罗老太太空中挥舞的右手,温柔地说道。 “安安啊,奶奶没有讨厌你的。”罗老太太在病中神志恍惚,极为虚弱的她努力地向罗安安解释道。 “我知道的。”罗安安安抚着罗老太太,懂事地说道。 “你要记得你爸爸对你的好。”罗老太太激动地起身说道。 “安安知道的,妈,您别担心了。”钱玉芬等人害怕地上前按住了罗老太太,不让她挣脱身上的心电监控。 罗安安木讷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安安,你回去和你妈妈说,奶奶对不起她,叫她不要和你爸爸离婚。”罗老太太靠在钱玉芬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奶奶,您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罗安安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立马回应罗老太太的话。 很多亲戚式看客,都有同样的心理。站在道德制高点,提出符合普罗大众理念的观点,不计后果地开始建议或是谴责。而被针扎到的人们,必须得忍着疼痛和二次、三次等无数次伤害,微笑着回应着说‘我没事,我会照着你们说的去做’。 就像很多人小的时候都被告知,‘你爸爸妈妈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你了’,对于单亲家庭的孩子来说,旁人无数次的撺掇要孩子去努力让父母复合,也是一种伤害。 父母是否复婚,虽说孩子有一定的影响,但是大部分的责任是在父母身上。 罗安安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拥有如此大的权利,可以去操控罗通和袁喜梅的人生,对于父母离异这件事情,罗安安已经准备摆正心态和平接受,因为她心里的苦闷与难受,早在那个发现离婚证的下午,通通发泄殆尽了。 在罗老太太和钱玉芬的双重洗脑之下,罗安安疲倦地敷衍地回应着。 罗安安第一次意识到袁喜梅对于自己的保护,她想,如果今天换做是外婆做同样的事情,站在她身侧的不是罗通而是袁喜梅的话,袁喜梅绝对早就带她离开了。 袁喜梅看着脾气坏,可是袁喜梅是最懂罗安安的。所有让罗安安感到困惑与难受的场景中,总是有一个身影会为罗安安挡下所有不快,或将她带离或据理力争。 罗安安记得袁喜梅曾给她讲过的一个道理,当你无法改变一件事情的时候,掉头就走认输服软并不丢人。不能改变它,那就欣然接受它。 “爸爸,我饿了。奶奶,您也饿了吧。还有婶婶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啊?”在罗老太太和钱玉芬的连环攻击下,罗安安选择避开主要矛盾。 “我刚出来的时候拜托了友富,他们家待会会来给我们送饭。看时间,应该也快到了。”罗达是个心思细腻的性格,等待救护车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晚饭的问题。 那个时候的年夜饭都是各自在各自家里吃,除夕晚上基本没有餐馆会营业,医院里的食堂虽然还有饭菜可以买,但是对于过年来说,医院的餐食可能不是那么的喜庆。 宋友富来的时间刚刚好,刚一说到他们,他们就来了。 第四十三章 一次别离(9) “哟,友富,刚聊到你,你就来了。”罗达和罗通见宋友富提着饭菜,立马走上前去接过保温饭盒。 “我这个曹操没来晚吧。”宋友富将饭菜交给罗达,走到罗老太太身边,“姨,您怎么样啊?还难受吗?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好好好。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罗老太太见外人来了,笑盈盈地说着。 罗达将热腾腾的白米粥端了出来,架在用餐板上,准备喂给罗老太太喝。 “姨,您小心烫。这是我们家小丽特地为您煮的。罗达,那还有一盒炒青菜,小丽说配着粥味道没那么淡。”宋友富关心地建议道。 “谢谢你啊,友富。真是麻烦你们了。”宋友富的到来缓解了罗安安的困境。 宋泽偷偷地靠近罗安安,跟着宋友富一起来到医院的他,关切地想要安慰罗安安。 只见宋泽偷偷地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金丝猴奶糖,撕开包装,递给罗安安。 罗安安懵懂地看着宋泽,由心地感激着接过了奶糖,剥了一颗含在嘴里,甜甜的奶香味充斥着苦涩的口腔,融化后糖水顺着食管流淌入胃,像是一颗火球温暖了罗安安寒凉的身躯。 两个人看着大人们互相客套说着祝福的话语,沉默不语地并排坐着,彼此的心却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好了,太晚了。罗通罗达,你们先带着安安回家,医院里也不好睡。罗达,回家之后记得问罗平吃饭了没有,再把我枕头下的红包拿给他。”伺候罗老太太吃完了饭,罗老太太便催着大家回家。 临走前,她还特地从自己的小腰包里掏出了两百块钱,给罗安安做压岁钱。 罗安安努力拒绝了,可敌不过罗老太太的执拗,只好收下,带回家拿给袁喜梅。 “安安。”刚一回到家,罗平和温一鸣就从楼梯口跑了出来。 “吃奶糖吗?”罗安安拿出宋泽给的金丝猴递给罗平和温一鸣。 “你还好吗?”罗平关心地问道。 “我挺好啊。我没事的。”罗安安故作坚强,笑着说道。 “好了,别烦妹妹了。饿不饿,回家爸爸给你们煮面吃。”罗达体贴地为罗安安解围道。 罗平点点头,看着罗安安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没再说什么,跟着大家伙上楼去了。 温一鸣看着罗安安,心疼地陪在罗安安身边,本来想和罗安安一起回家的他,觉得罗安安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朋友的陪伴而是袁喜梅,于是便站在罗平家门口,看着罗安安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家,方才觉得心安了下来。 “妈妈,我回来了。”罗安安对着屋内大声地喊道。只见袁喜梅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黑暗里,灯都没有打开,罗安安看着那样的袁喜梅有些担心。 “回来了。”袁喜梅听到罗安安的声音急促地走了过来,“奶奶怎么样了?” “奶奶没事。医生说好好休息血压稳定了就能出院。妈妈,你怎么不开灯啊?”罗安安脱掉鞋子,走了进来。 “那就好。”袁喜梅放松地呼了一口气,遂即打开了灯。 “你饿不饿?” “我不是很饿。”罗安安没有说谎,她的确没有什么食欲。 “不饿也吃一点,好不好?妈妈煮了你喜欢吃的红烧排骨。”袁喜梅没有几道拿手菜,也就一道红烧排骨能在她的菜谱中脱颖而出。 “好。”罗安安乖巧地点点头,跟着袁喜梅坐到了餐桌上。 “你等等,妈妈给你热一热。”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菜放上半个小时基本就能冻结成固体,袁喜梅无所事事了一个下午,被担忧扰乱思绪的她做事毫无章法,记得要给罗安安做晚饭,却又忘了要把菜放在电饭煲上保持恒温。 站在厨房里,袁喜梅失了神,她从小就没有自己的爸爸,后爸脾气不好总是会毒打她的妈妈还有妹妹,父爱缺失的她逼迫自己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姑娘,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曾经是恐婚恐孕的,因为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中长大。她曾经也是依赖罗通的,她幼稚地相信罗通是能给她幸福和她想要的家庭的,她也曾妥协过,忍耐过,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她所珍视的家庭,宝贵的女儿,始终没有按照她的人生蓝图往下走,但袁喜梅不恨任何人,因为她知道自己也是罪人。 “来,尝尝。看看妈妈的手艺有没有进步?”袁喜梅将心中的苦闷吞咽,端起热好的菜走到了餐桌。 “好吃。”罗安安没有食欲,任何美食佳肴此时都变得索然无味。可是,就像袁喜梅和罗通隐瞒了离婚一年的事实一样,罗安安也没将自己的真实感受告知袁喜梅。因为他们是亲人,他们不想伤害彼此。 “安安,爸爸妈妈的性格不合适。”袁喜梅看着懂事乖巧的罗安安,开始坦白道,“爸爸和妈妈离婚是爸爸妈妈的感情出了问题,和你没有关系,和奶奶也没有关系。你明白吗?” “嗯,我知道的。”袁喜梅温柔地将罗安安额前的碎发别入耳后,罗安安一边听袁喜梅说话,一边吃着苦涩的年夜饭。 “妈妈想要你知道,爸爸妈妈不是有意隐瞒你的,这件事情是爸爸妈妈做错了。妈妈和你道歉,对不起。”袁喜梅红了眼眶,自责地说道。 罗安安放下碗筷,沉默地哭泣。似乎思考了很久,罗安安擦擦眼泪,转而说道。 “我没事的,妈妈。我能够理解的。你们分开了总比你们在一起天天吵架要好啊,对吧。”罗安安泪眼婆娑地看着袁喜梅,抑制不住伤心却只能说着违心但体贴的话。 袁喜梅将罗安安抱入怀中,她有想过,如果罗安安提出希望她和罗通复合,她一定会照着罗安安的意思去尝试。 可是罗安安没有,她接受了现实,并没有责怪任何人。 善良,这两个字的分量,在不同的场景中有着不同的意义。 袁喜梅教给罗安安的善良,是去理解在意的人的难处,将一切苦果自负。 这是一个无法判断对错的命题,归根究底,他们是因为爱。因为爱彼此,所以选择谅解,选择善良。 第四十四章 一次别离(10) 作为小区里第一对离婚夫妇,袁喜梅和罗通很是羞愧。 年后,在吃瓜亲戚数不尽的劝说中,本来想等到罗老太太康健出院再商量是否要搬家的袁喜梅受不住大家的狂轰乱炸,打算带着罗安安先搬去袁喜梅表哥家空着的旧屋住一段时间。 罗安安一贯是没心没肺的,所以即使成为了全小区乃至全学校第一个单亲家庭的小孩,罗安安伤心过后,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就像大自然的自动保护机制一样,人们在面临悲伤的情绪时,或多或少的会启动情绪自调机增加乐观的成分。而‘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是释放乐观情绪的起始密码。至少,罗安安就是用这么一句话来安慰自己的。 本来罗安安的爸爸罗通就是跑工程的,外地工作经常出差不在家,所以父母离婚对罗安安来说,除了自己换了个地方住并没有什么不同。 加上罗安安还有五个小伙伴,所以她并没有觉得生活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事情是分好坏的,人也是。坏人遇好事多半都是没人议论的,好人遇坏事,那可就不得了。 同情心,同理心,像雨后春笋似的一个皆一个的冒出头,就像罗老太太突然塞给罗安安两百块压岁钱一样,袁喜梅同志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以地毯式扫荡的热情在县城逐土逐地地搜寻她,或是劝慰或是关心或是唠叨唠叨家常。 那个时候,站着说话不腰疼还仅仅是句俗语,不像今天这般深入人心,它的杀伤力还没办法成为袁喜梅的终极武器。所以搬家后的好一阵子,袁喜梅一度不敢待在家里,生怕有人找上门来。 罗安安就比较幸运了,她的好朋友们没有变,他们既没有同情心泛滥佯装关心罗安安,也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对罗安安单亲家庭的身份唯恐避之不及。 罗安安还是罗安安,他们也还是他们。 虽然偶尔有些大人说些罗安安听不懂的话,和罗老太太所希望的那样,怂恿罗安安去劝袁喜梅和罗通复婚,罗安安也能用小孩子的身份以玩的名义巧妙地躲开这些言语攻击。 罗安安不懂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要离婚,罗安安也不懂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要去了解他们为什么要离婚。 好比分巧克力,宋泽总是要把自己的巧克力偷偷塞给罗安安一样,这是宋泽自己愿意的事情,或者他不爱吃巧克力,又或者他知道罗安安特别爱吃巧克力。反正巧克力最后都是到了罗安安的手上了进入了罗安安的胃里。 大人们不会像宋淇那样在意宋泽将巧克力给了罗安安,小孩子也不会关心大人们为什么要离婚。因为,这是大人们的事情。 搬家的那天,几个孩子依依不舍地跟着罗安安一起来到了她的新家做客。力气大的男孩子帮罗安安提她的行李,宋淇和商嘉树则负责打扫和清理。 在大家的帮助下,罗安安很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房间。虽然比原来的卧室小上几个平米,但足够温馨,罗安安是满意的。 “累坏了吧,来,和阿姨到客厅里吃水果。”好不容易整理好其他房间的袁喜梅,看着瘫倒在罗安安卧室里的六个孩子,心疼地邀请道。 “阿姨,我们不累。”宋泽第一个起身,作为体育生的他体力比寻常小孩总是要厉害一些的。 “你是不累,我可累死了。大伯母,我要吃葡萄。”罗平丝毫不客气地直接走到客厅摊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不再动弹。 “好,大伯母给你洗。”袁喜梅将罗安安的毛巾用温水沾湿,给女孩子们擦擦脸和出汗的背,听到罗平的要求,等手上的工作做完,便又去厨房给罗平洗葡萄。 “给,青芒。”罗安安的小姨远嫁去了桂林,这次回家过年正好给罗安安带了一小筐芒果。 “谢谢安安。”温一鸣最爱吃的水果就是芒果,立马接过芒果,拿起水果刀仔仔细细地给大家切芒果。 “安安,你的新家离小学好远,待会儿我们吃完饭出去走走,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地方,以后我和温一鸣就去那等你一起上下学。”电影院离小学很近,徒步走个十分钟就能到。而现在罗安安的新家在城西,靠近县初中和县高中,离着小学比电影院多了将近一倍的路程。 “不用,我以后早上先去电影院等你们,再和你们一起上下学不就好了。”罗安安吃着水果,悠然地说道。 “那安安你回电影院再去小学,不就绕路了吗。”宋淇思考了一下路程,觉得有点麻烦。 “没关系啊,绕就绕呗。”罗安安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我觉得安安住在这里挺好的,以后我们中午放学不想回家,就可以来安安家里吃个饭睡个午觉什么的。”罗平对于罗安安新家的地理位置很是满意,这样他在想罗安安的时候可以随时来看她,顺带摆脱罗老太太的重盐料理,虽然袁喜梅做的菜也不算很好吃,但偶尔换换味道吃着还是可以的。 “可以啊,大伯母家随时欢迎你来,还有你们大家。”袁喜梅端着刚洗的葡萄加入了聊天大会。 “那阿姨,要是我想安安,我可不可以让安安跟着我回家住几天?”商嘉树咬着一个苹果,天真地问道。 “当然可以啊。但是你们一定要提前和阿姨说。”袁喜梅微笑着回答道,“你们中午要吃什么?阿姨带你们去吃烤鱼好不好?” “好。”湘西的烤鱼辛辣鲜香,肉肥皮焦,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罗安安他们都很喜欢吃,听到袁喜梅要带着他们下馆子,便兴奋地大喊道。 吃完了烤鱼,便到了分别的时刻。 除了早就和商敬儒还有杨春华打好招呼的商嘉树,父母还在积极追债无暇管控的温一鸣跟着袁喜梅母女回了家,初中三人组吃完了午饭便听话地回到了电影院自己的家里。 一路上,宋泽不断地把玩着罗安安送给他的第二号七龙珠,双脚像踩在云朵里一般自在又轻松地回了家。 楔子 “相见若似梦,自从别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万重。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仿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觅寻,俗事才未众······” 满地的啤酒罐推积成山,喝得烂醉如泥的宋泽早已昏昏睡去,罗平艰难地将宋泽扶起,拖到客房,替宋泽脱掉鞋子和外套。 看着酩酊大醉失去意识的宋泽,罗平觉得人生特别滑稽。 回到客厅里,罗平决定把这部看了无数遍的电影继续看完。他沉默地喝着未喝完的啤酒,看着洗心不洗身的南海十三郎疯疯癫癫的度过他的余生。 罗平很羡慕他。 他想,没有几个人不羡慕十三郎。自由、潇洒、颓败与癫狂,所有的字眼完美的阐述了何为天才。 罗平年少时也曾认为他自己是一个天才,时间告诉他,他不是。 他想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和诗一样,充满艺术感,张扬地向世人宣示着自己人生的主权。 可是,罗平是个普通人。宋泽也是。 好比电影里,编剧给出的总结,‘这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编剧,在讲另一个穷困潦倒的编剧的故事。’ 罗平与宋泽,是一只如线抽傀儡般的笼中鸟望着另一条固步自封的池中鱼。 急促的敲门声扰乱了罗平的思绪,钱玉芬凶悍地用她粗壮的手臂猛敲着大门。 慌张的罗平迅速关掉投影仪,清理客厅里残留的大量空啤酒瓶。 敲门声越来越大力,钱玉芬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罗平,你干什么呢?快开门啊。”出门打麻将忘带钥匙的钱玉芬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 “来了,来了。”罗平飞速地收拾现场,赶忙跑到大门处,给钱玉芬开了门。 “做个事情磨磨唧唧的,你在家里搞什么鬼呢。”钱玉芬将装钱的腰包扔到罗平身上,上下扫视着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你喝酒了是不是?”闻到酒味的钱玉芬,语气凶狠了起来,“你想死啊。你是嫌家里有你爸一个酒鬼不够,还要再加一个是不是?” 说着,钱玉芬往罗平的大腿处狠狠地拧了一下,罗平强忍着痛苦,没有叫出声。 “我不是,妈。是宋泽来了,他心情不好,叫我陪他喝酒。我就喝了一点点,其他都是宋泽喝的。”罗平害怕地解释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别老是把一些狐朋狗友带到家里来。”钱玉芬听到宋泽也在,语气更加不快。 “不是,宋泽他心情不好。”罗平小声地回答道。 “他人在哪了?是回家了还是还在这呢?”钱玉芬深呼一口气,抑制住怒意,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在客房睡觉呢,他喝醉了,人都不清醒了。”罗平乖巧地去厨房给钱玉芬泡了一杯花茶,仔细地解释道。 “能清醒吗?喜欢你妹妹那样的人,脑子有几个清醒的。”罗老太太去世后,钱玉芬扛起了厌恶袁喜梅的大旗,顺带着也讨厌起罗安安。因为钱玉芬只要一想到,在罗平几近疯魔那段日子里,是袁喜梅在背后故意支持着罗平和自己唱反调,并在罗平住院期间,几次三番地想要带着罗平逃离,她就想骂袁喜梅。 她恨袁喜梅对自己教育方式的干涉与批判,并且为今天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罗平而感到骄傲。 罗平听着钱玉芬对罗安安的辱骂,削苹果的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如机器人一样继续为钱玉芬工作。 “妈,吃苹果。”罗平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钱玉芬,恭敬地如宫中的太监,资本家的奴隶。 “嗯。对了,明天等宋泽酒醒了,叫他回家。明天咱们家里有客人要来。”钱玉芬咬了一口苹果,女王般地命令道。 “知道了。”罗平乖巧地点点头。 “嗯,知道了就好。你今天早点睡,明天打扮得帅气一点,别让来的客人看笑话。”钱玉芬吃完了苹果,罗平立马将垃圾桶递了过去。被空气氧化的苹果核连带着罗平的自尊一起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爸还没回家啊?”钱玉芬对罗平的表现很是满意,但是罗达却不尽如她意。 “爸他今天晚上有应酬。”罗平替罗达解释道。 “天天应酬,快要退休了还不老实,他也不怕中央查腐败把他给揪下来。”钱玉芬生气地将垃圾桶踢到一旁,边走边骂地回到了她的房间。 客厅里,剩下罗平一个人默默地打扫卫生。 第二天一早,宋泽还在睡觉。不知是酒精太过于浓烈还是现实太过于痛苦,宋泽自己不愿意醒来。 罗平谨记着钱玉芬的吩咐,可他也不好把尚未苏醒的宋泽随意扔到大街上。只好将家中的饼干放到客房,并为宋泽倒了一大杯水,拿了一个废弃的垃圾桶套了垃圾袋给宋泽当夜壶。留了一张纸条嘱咐宋泽不要随意踏出房门,有任何需要,先用手机通知罗平。 做完这一切,罗平便回到厨房,为今天的客人准备美味的饭菜。 不一会儿,钱玉芬便带着她书店的员工小周来到了罗平家。 “罗平啊,小周来了,出来迎接一下大美女。”钱玉芬领着周玲进了房间,开玩笑打趣道。 “您好,我叫罗平。”罗平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在围兜上擦了擦手,再伸出来打算和周玲握手。 “您好,我叫周玲。是钱姨书店的员工。”周玲礼貌地回握了罗平,算是打完招呼的两人,各怀鬼胎地审视着对方。 “别站着了,小周。进来坐。罗平,你还不去做饭?”钱玉芬看着两个人,觉得十分般配,勤快的周玲要是和罗平成了夫妻,那么罗平的下半生又可以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用管了。 “好嘞,妈。我去做饭。”罗平点点头,再次走进了厨房。 周玲跟着钱玉芬坐在沙发上,她的角度,正好可以透过玻璃门看到罗平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她下定决心,觉得嫁给罗平一点也不亏。反正书店她自己就能运营,罗平只要负责听话和做家务就可以了。 “小周啊,我没骗你吧。我这个儿子听话吧,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子都不做饭了,哪还有几个能像我们罗平这样手脚勤快任劳任怨的男孩子啊。你啊,走过了这个村,绝对没有下一店了。”钱玉芬努力地向周玲推销自己的儿子。 “是呢,都是钱姨您教育的好。不像我妈,都不管我,都没人肯娶我呢。”周玲很满意罗平,谈不上喜欢,只是满意。 “吃饭了。”罗平将最后一道辣椒炒鹅肉端了出来,便招呼钱玉芬和周玲去餐桌前吃饭。 “哇,鹅肉,大菜啊。罗平你真厉害。”周玲这句夸奖并不违心,她是真的觉得罗平在做菜方面很厉害。 “小周,你不知道。我儿子的厨艺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他刚开始做菜的时候,那炒出来的菜猪都不吃。”还没等罗平回话,钱玉芬便插嘴炫耀道。 罗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内心里流淌着苦涩的过期的腐烂肉糜。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可是今天,埋葬在心底的焦痕像是要长出新肉般余烬复燃。 “那钱姨做的菜得有多好吃啊,是我孤陋寡闻,我觉得罗平的厨艺已经非常厉害了。”周玲深知钱玉芬的脾性,立马用甜言美语恭维钱玉芬。 “哟,小周你可真会说话。”钱玉芬听了周玲的话,非常高兴。 罗平看着周玲,他忽然想到电影《孔雀》里的傻瓜大哥,娶了个农村瘸子老婆,看似悲惨的人生,其实傻人有傻福,日子过得平淡而耀眼。 罗平也想像傻子一样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周玲的一句话,让罗平相信,周玲可以给他这样的生活。 毕竟,能讨钱玉芬开心的女孩并不多见。 吃完了饭,钱玉芬强留下周玲在家里睡上一晚陪她聊聊天。 刚打开客房的大门,就看见宋泽雷打不醒地躺在床上。碍于小周在,钱玉芬没有发火,可是罗平还是感觉到背后那刺骨的凉意。 因为宋泽的缘故,没有办法,只好让小周将就着睡在罗平的房间。而至于罗平晚上是选择睡在自己的床上,还是去客房和宋泽一起睡,众人心知肚明。 转眼间,天黑了下来,陪着钱玉芬聊了一整天的周玲疲倦地早早地洗好了澡进去了罗平的房间。 罗平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般机械地刷牙,洗脸,洗澡。 “你真的打算娶这个女孩?”洗完了澡,罗平正要回到房间休息,站在客房里的宋泽早就醒了酒,正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罗平。 “我妈喜欢她。我也不排斥。”罗平不敢看向宋泽,冷淡地说道。 宋泽没有说话,站在原地停留了许久,遂即拿好自己的衣服离开了罗平家。 罗平也没再说话,无奈地摇摇头,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晦暗,阴冷的房间如黑洞一般将罗平余生所有的光芒、能量全部吸收。 他想,自己真是糊涂至极,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见第一次面,上第一次床,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将他的一生给钉死在了命运的图案板上。 第四十五章 那个男生叫游千里(1) 2002年的寒假,电影院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罗安安搬离小区,第二件是小区里多了两个新朋友。 好不容易追回债款的温自诚喜不自胜,想着本来存定期的三万块已经被梁冰提出来了,也就没必要再存在银行里,除开请打手吃饭和给红包的钱,还余下不少。于是赶时髦的温自诚买了一台台式电脑放在家里。 原本不想给宋淇买电脑的陈小丽看见温一鸣家有了电脑,不甘示弱地也买了一台。 于是,小区里剩余的五个孩子便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是以罗平为首的游戏派,一个是以宋淇为首的聊天派。 小区里的传统夜生活,也逐渐被《魔兽世界》与被告软件名侵权而改名的qq所替代。 宋泽打游戏抢不过罗平,家里的电脑又总是被宋淇霸占着,无所事事的他仍然继续着他的篮球梦。虽然,他已经成长到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打篮球的料。 罗安安的夜晚总是十分孤独,除了陪袁喜梅看肥皂剧,就只能沉浸在书的海洋。她非常想念和大家一起玩的日子,渐渐的,她开始明白什么是离别的愁绪。 但是,罗安安不后悔,她的生活虽然变得无趣,但是很踏实很舒心。 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为了见到小伙伴,罗安安起得很早,吃完早饭便背好自己的小书包急忙赶去电影院,去找商嘉树还有温一鸣一起上学。 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宋泽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罗安安新家的楼下。 “宋泽,你怎么在这里?”罗安安看着骑得满头大汗的宋泽,微笑着问道。 “我去送你,把你送到电影院。你一个人走,我怕你路上到处玩,待会学都不上了。”宋泽揉揉罗安安额前的碎发,温柔地说道。 “可是,你不要上学吗?”初中七点就开始上早读,而小学是八点上课,罗安安严重怀疑宋泽是逃课出来的。 “上啊,我是体育生。早上六点到校,跑步跑到七点二十五,剩下这三十五分钟是自由时间,老师留给我们吃早饭的。你快上车,再不出发,待会我赶不上第一节课就麻烦了。”宋泽将车摆正,卸下罗安安背着的书包挂在车龙头,督促罗安安上车。 宋泽没有说真话,六点开始跑步是真,但体育老师的规定是谁先完成训练任务,谁就可以先去吃饭休息。今天早上为了能送罗安安,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在操场狂奔,才赢来了这短暂的三十五分钟。 “哦。”罗安安点点头,立马坐上了宋泽自行车的车后座。 “袁阿姨上班去了?她是不是没空送你啊?”罗安安刚一坐上自行车,宋泽立马蹬起脚踏飞速地骑着。 “嗯。我妈她单位领导不是比较凶嘛,每天都要他们银行的员工七点半就上班。我又想和嘉树还有温一鸣一起上学,我妈就没法送我了。”罗安安两只小手揪着宋泽腰侧的衣服,双脚悠闲地荡来荡去。 “那以后我每天来送你。”宋泽加快了脚步,体贴地说道。 “不用啊,我七点半出门,十分钟就走到电影院了,时间够的。你这么骑着自行车跑来跑去,好麻烦啊。”罗安安不解地说道。 “没关系啊,反正我以前这个时间也是要骑车去广场那家粉店嗦碗粉,现在出来送你,正好我也可以去城南买个面包改善改善生活。”宋泽撒了谎,以前他的早饭的确是一碗牛肉粉,只不过他从不离校,是在学校食堂里将就着吃的。 “哪家的面包?好吃吗?”罗安安好奇地问道。 “好吃啊,你想吃,我多买一个,晚上放学的时候,你在你家楼底下等我,我拿给你。”宋泽微笑着说道。 “好啊,我要肉松的。”罗安安听到宋泽要给自己带吃的,开心地说道。 从罗安安的新家到电影院,走路十分钟,骑自行车也就几分钟就能到,而就这短短的几分钟,宋泽一送就是两年半。 “宋泽,你怎么在这?”远远地看着宋泽载着罗安安,商嘉树觉得很困惑。 “我跑出来吃早饭,顺带送安安来这里和你们会合。”宋泽小心地握了刹车,将自行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你们快去上学吧,我去吃早饭了。你们别迟到啊。”宋泽将挂在车龙头的书包递给罗安安,转头就离开了小学三人组的视野。 “嘉树,我好想你。”刚背好书包,罗安安便抑制不住思念,扑上去抱住了商嘉树。 “我也好想你的。”商嘉树温柔地将罗安安揽入怀中,数不尽的想念涌上心头。 “走吧,要迟到了。”温一鸣本来想告诉罗安安,他也很想罗安安,可是年少敏感的他看着宋泽骑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很是郁闷。 “嗯。走吧。”商嘉树松开怀抱,牵起罗安安的手,和温一鸣三个人一起开开心心地上学去了。 而一旁的宋泽急匆匆地赶往面包房,挑选了肉松最多的面包,外加一个果酱法式吐司,准备等放学后拿给罗安安。而他自己并不爱吃面包,随意拿了一个红豆包便应付了今天的早饭。 因为他知道,宋淇那里肯定还有陈小丽专门为他准备的包子和馒头,体育生的饭量很大,运动量也大,心疼儿子的陈小丽为了宋泽能多睡一会,总是会和宋泽一起起床,亲手为宋泽做包子馒头或者发糕,好让宋淇吃完早饭去上学时可以带给宋泽加餐。 “你到哪去了?嗦个粉那么长时间?”刚一到学校,宋淇便将保温饭盒提到他的课桌上。 “有点事情。”一个红豆面包是不足以饱腹的,宋泽摸摸肚子,觉得吃了跟没吃一样,饿极了的他疯狂地吃着陈小丽包的包子。 “你怎么买了面包?”宋淇看着宋泽敞开的书包里放着两个面包,有点好奇。 “给安安带的。放学反正会经过她家,顺带拿给她。”宋泽如实地回答道。 “我发现你对安安是真的好,比对我还要好。宋泽,你是不是喜欢安安啊?”宋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开口打趣道。 “啧啧啧,宋泽,我也觉得奇怪。说,你是不是对我们家安安居心不良?”罗平的顺风耳捕捉到了八卦,立马凑了过来和宋淇一起围攻宋泽。 “什么喜不喜欢?安安才多大啊,我是把她当妹妹。现在安安一个人从小区搬走了,你这个堂哥不关心她,还不许我这个从小看她长大的哥哥关心她啊?”宋泽努力地解释道,尽管他通红的耳朵已经出卖了他。 第四十六章 那个男生叫游千里(2) ‘铃~’ 上课铃一响,本来还想着继续追问下去的宋淇无奈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因为关系太过于亲密,罗平相信了宋泽的解释,便又开始拿起他的武侠小说翻开阅读。 趁着开学坐到宋泽附近的于璐察觉到了异样,女生的第六感很奇妙,总是能够清楚地捕捉到喜欢的人的心思。 于璐从宋泽反常的举动,通红的双耳中明白了宋泽的心意,她很想怀疑第六感的准确性,可总是找不出合理的解释说服自己纷乱的大脑。 “同学们,今天是我们初二下学期的第一节课,首先给大家介绍我们班,这个学期新转学来的同学,游千里。”杨春华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给同学们介绍新来的学生。 还没有校服的新学生,上身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短款羽绒服,下身穿着深色的牛仔裤,将他的双腿修饰的笔直而修长。宋淇认出来,这个男生就是上次在溜冰场让她心动的男生,她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佯装淡定地望着这个眉目如画的男孩。 “大家好,我叫游千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游千里。”游千里长相清秀,皮肤白嫩,双唇红润透着微微的晶亮,一双凤眸狭长润亮,眼梢微微翘,盯着你看时,仿佛能勾人魂魄般摄人心魄。冬天的教室因为不开窗的原因,空气总是很闷,游千里的双颊像是被女生们的热情给感染了似的,如美人醉酒,朱颜酡些。 “那你不是应该叫游万里吗?”男孩子们天生容易对长得漂亮的男生产生抵触感,见女生们窃窃私语议论起这新同学的帅气外表,有些心生妒忌的男生立马出口调侃。 “这个问题我解释不了,你恐怕得去问我爸。”见有的同学不欢迎自己,游千里只好顺应着这些同学回答他们的问题。 “好了,新同学自我介绍完毕了。老师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大家要好好帮助游千里同学融进我们初二(三)班这个大家庭。”上课时间非常宝贵,杨春华作为老师必须要控制上课的流程,“游千里,你先坐到于璐同学那里。正好她旁边有空位,于璐,你负责在课后把班上的同学介绍给游千里同学。” “知道了,杨老师。”于璐点点头,将自己隔壁座的空位清理了一下,在全班女同学羡慕的眼神里,和新同学游千里做了同桌。 宋淇心情很是郁闷,班里的女同学她最讨厌于璐,见游千里刚转学来到这里,竟然第一个和他接触的是于璐。她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从欣喜瞬间转到了憋闷。 下了课,于璐认真地给游千里介绍班里的班干部是哪些同学,班里又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每个同学分别都叫什么名字。 游千里用心地听于璐给自己介绍班上的大致情况,至于记住了多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宋淇刻意从游千里面前走过,来到宋泽和罗平的位置。 本以为游千里会和自己亲切地打招呼,没成想,游千里理都没有理会宋淇。 “你在看什么书呢?”宋淇对于游千里的忽视,感到烦闷,心情不愉快的她只好先拿罗平开刀。 “你管我看什么书呢?”罗平很讨厌自己在看小说的时候被人打扰,眼皮都没抬一下地直接回怼道。 “你给我看看。”对于罗平的漠视,宋淇很是生气,但是她不想给游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于是强忍着怒气尽量语气平淡地命令道。 “你烦不烦啊?我看小说你也要管。”罗平生气地将小说拿了出来,摊在桌子上递给宋淇。 “我好奇,你管我啊。”宋淇幼稚地冲着罗平做了一个鬼脸,遂即拿起罗平的小说,翻来覆去都是在讲刀刀剑剑你杀我死的江湖故事,喜欢看青春疼痛小说的宋淇对于武侠小说实在是没有兴趣,翻了两下就还给了罗平。 “还给你。天天都是武侠,你就不能看点有新意的吗?” “我爱看武侠,你哥哥我就看武侠小说,你有意见吗?”罗平也冲着宋淇摆了一个鬼脸,斜眉歪眼地学着小品《卖拐》里赵本山老师的植物人表情,嘲弄地挑衅宋淇。 “哇,罗平,你这张face也太好看了一点吧。”宋泽本来是想安静地围观宋淇和罗平之间的逗趣打闹,但罗平惊人的颜艺天赋着实令宋泽佩服。 罗平长得像妈妈,遗传了钱玉芬的小眼睛大鼻子,在正常人的审美里虽然不丑,但绝对无法归属到帅这个行列。 “哈哈哈,你喜欢吗?我送给你啊。”罗平调皮地保持着搞笑的鬼脸,不断地冲着宋泽挑衅,只见宋泽被逗得哈哈大笑。 “神经病。”宋淇也觉得罗平这个鬼脸非常成功,幽默感十足的罗平逗得宋淇捧腹大笑,娇嗔地骂道。 猛地一回头,宋淇便与正望着宋淇,温柔笑着的游千里四目相对,宋淇尴尬地止住了自己狂放的笑声,害羞地低下了头。 时不时地,抬起头再看向游千里,见游千里已经望向别处,宋淇失望极了。 上课铃再次响起,宋淇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途径游千里处时,游千里突然叫住了宋淇。 “宋淇。”游千里的声音还是那种清脆中透露出磁性,宋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好听。 “啊?”宋淇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地回头看向游千里,双颊绯红。 “没事,我就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游千里慢悠悠说出的话语,激起了涟漪,宋淇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特别迷人。 一旁,罗平目睹了整个过程,心情烦闷的他放下了小说,望向了窗外。 第四十七章 那个男生叫游千里(3)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学的罗平兴奋地拉起宋泽就往教学楼地下停车场跑去。 “你慢点,你走那么快干嘛啊?”宋泽书桌上还一团乱,本来打算整理一下再回家,却被发了疯的罗平拉着直往前奔。 “快点,我要回家。”罗平没有放缓脚步,继续催促道。 “你们俩赶着投胎啊,等等我。”宋淇刚准备喊罗平和宋泽一起回家,一回头就发现罗平和宋泽正快步行走在教室外的走廊,快要走下楼梯了,心急的她立马加速追上他们的步伐。 “宋淇,你快点。”宋泽拉住罗平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宋淇过来会合。 “你快点啊,拖拖拉拉的。”罗平抬头向上望去,催促宋淇道。 “知道了,催什么催。”宋淇飞快地跑步下楼,越过无数的同学和老师,心急地说道。 “啊,跑死我了。你们刚刚怎么不等我啊?”好不容易赶上罗平和宋泽,宋淇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饿了,我要快点回家。”罗平幼稚地狡辩道。 “小弟,试问谁又不饿呢。你这什么怪理由。”宋淇平复呼吸,吐槽道。 “你们先去停车场找自行车,我自行车停在高中部那里,我去那边取。你们到校门口等我。”宋泽早上送完罗安安,回学校的时候没有走正门,而是转好几栋楼从高中部家属区的小门处溜出去的。 “你怎么把自行车停那啊?这不是耽误时间吗?”罗平急着回家,不满地说道。 “我不是为了运动方便吗,高中的停车场离跑道近。你们去那等我,我马上就来。”宋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倒退着往高中部跑去。 “真奇怪。怎么以前不见他把自行车停那?”宋淇看着宋泽消失的背影,不解地说道。 “就是。”罗平也觉得不对劲,附和道。 “走吧,去校门口等他。”宋淇见宋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便和罗平一起去停车场骑自行车。 “宋淇。”宋淇和罗平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刚一开锁,就听到了令宋淇心花怒放的声音。 只见,游千里正骑着自行车经过停车场,见到宋淇,便以修长的左腿驻地,停在原地和宋淇打招呼。高档的纯黑色山地车配着游千里眉目清秀气质卓绝的外表,多了几分沉稳神秘的气韵。 “你···好。”宋淇害羞地和游千里打招呼,淑女地推着自行车,来到了游千里的身边。 “上次在溜冰场里差点摔倒的,是你吧。”游千里微笑地问道。 “对,是我。”宋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上次,谢谢你啊。游千里。” 宋淇小心翼翼地说出游千里的名字,耳边呼啸而来的狂风鼓动了心弦,宋淇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困住它的躯壳。 “没事。我先回家吃饭了。下午见。”说完,游千里便和宋淇挥挥手,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停车场。 “下午见。”宋淇害羞地微笑告别,立在原地望着游千里远去的背影,纵然路上学生众多,宋淇在那一刻的校园里,也只能看见游千里耀眼的身影。 “人~走~了,回~家~吧。”罗平慢悠悠地嘲讽道,顺带敲了敲宋淇的头,然后骑着车飞快地从宋淇身边掠过。 “罗平,你给我站住。”宋淇被打得疼了,立马骑着自行车去追罗平。 “怎么那么慢啊?我都在这等你们好一会了。”高中部的停车场离校门比较远,就算宋泽跑得快,也不应该比罗平和宋淇先到校门口。 “这你得问你姐,问问她什么叫心猿意马?”罗平挑着眉开玩笑道。 ‘啪’ 从后面追赶上来的宋淇,用力地拍了罗平的后脑勺。 “罗平,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死你?”宋淇舞起拳头威胁道。 “本来就是嘛,古人云,食色性也。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宋淇,要不要大哥我帮你追他啊?”罗平狡黠地建议道。 “谁啊?”宋泽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谁,咱们班又帅气又可爱的,新~同~学~呗。”罗平骑着车超过宋泽和宋淇,自在地拐来拐去,大声地说道。 “罗平。”宋淇被罗平调侃地害羞极了,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追赶罗平。 “你们慢点,注意安全。”看着罗平和宋淇在大马路上疯狂地相互追赶,宋泽担忧地说道。 刚一回到家,车都还没有停稳,罗平便急匆匆地跑上楼,回到自己家关上了门。 ‘嘭’ 宋淇停好自行车,跑步上了二楼,冲着罗平家的大门来了一脚。 “罗平,你给我出来。”宋淇气急败坏地拍门大喊道。 “就不出来,就不出来。”罗平模仿着蜡笔小新的声音,贱兮兮地回嘴道。 “行了,宋淇,回家吧。你下午见到他,再整他吧。”宋泽慢悠悠地走上楼梯,看着宋淇有火发不出,好笑地建议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罗平有本事,你今天下午别去上学。”宋淇又踢了一脚门,气呼呼地上楼去了。 “不上就不上,我还巴不得呢。”罗平听着宋淇离开的脚步声,打开门缝伸出头来,继续挑衅宋淇。 “回去吧你。”宋泽将罗平的大脑袋往回一推,再替罗平关上了门,终止了宋淇的二度发飙。 “啊,我今天再看到他,一定要把他嘴给缝上,还要把他腿打断。”宋淇站在楼梯上,怒发冲冠地咒骂道。 “行啦,下午我帮你捉住他,随你怎么出气怎么打他。”宋泽将宋淇的身子摆正,推着宋淇的双肩向上走去,一起回了家。 第四十八章 那个男生叫游千里(4) “哥,你又惹宋淇生气了?”上学期间,袁喜梅没法兼顾罗安安的午饭,所以就拜托了出院不久身体刚刚恢复康健的罗老太太,让罗安安继续在奶奶家吃饭。这样就不会随着时间的走远,使得罗安安和罗老太太的关系越发疏远。 “没事,就是闹着玩。”罗平走到罗安安的身旁坐了下来,准备吃饭。 “奶奶,我的饭呢?”罗平冲着厨房大声地喊道。 “奶奶吃完饭打麻将去了,我给你盛吧。”罗老太太出院后,身子骨愈发硬朗,没过几日便又和以前的老姐妹们一起白天打打麻将,晚上打打太极。 “难怪,我就说宋淇那么大力道踢门,怎么没听见奶奶骂她,原来不在家啊。”罗平恍然大悟道。 “恩恩。”罗安安乖巧地走到厨房,给罗平盛了一碗饭,拿了一双筷子。 “啊,这青菜怎么那么咸。”刚吃了没几口,罗平便被罗老太太的重盐料理给咸到了。 罗安安浅笑不语,默契地去厨房倒了两碗白开水,一碗给自己,一碗递给罗平。两个人相视一笑,便将筷子所夹的蔬菜在水里淌一遍。 “行啊,安安。你可以啊。”这个方法是罗平教给罗安安的,以前只要老太太不在,罗平就会带着罗安安给蔬菜进行二次加工。 “哈哈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小学放学早,本来罗老太太是要罗安安和她一起先吃饭的,可是罗安安看着青菜上沾有的盐巴,便开口拒绝了。 “说实话,咱两也好久都没这么吃饭了呢。”虽然罗安安才搬走一个月不到,但是罗平已经习惯罗安安每天跟着自己跑上跑下,突然身边没有了罗安安的身影,罗平好长时间都没法接受。 “没事啊,我以后每天中午都来奶奶家吃饭的。”罗安安看着失落的罗平,安慰道。 “嗯,好吧。”罗平揉揉罗安安的后脑,妥协地说道。 下午,罗平正背对着楼梯口站着,等宋淇和宋泽下来一起去上学。 只见宋淇偷偷摸摸地下楼,悄悄地靠近罗平,突然猛地一下,一手挽过罗平,拿胳臂勒住了罗平的脖子。 “你还胡不胡说?道不道歉?”宋淇加大了桎梏罗平的力度,大声地威胁道。 “不敢了不敢了。我道歉,我不会再说你的八卦了。”罗平哑着嗓子求饶道。 “真的?”罗平的性格,宋淇再清楚不过,她才不相信罗平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取笑她的机会。 “当然是,”趁着宋淇不备,罗平立马掰开宋淇擒住他的手臂,往前一推,便逃脱了宋淇的魔爪,“假的。” “你,”宋淇正要发火,可是转念一想,罗平有句话说得对,食色性也,她是喜欢上了游千里,虽然作为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也没必要扭扭捏捏躲躲藏藏的。 “算了,随你说。”宋淇不再理会罗平的挑衅,蹬开自行车便骑车向前走了。 宋泽和罗平见状,也骑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转学生吧。”罗平见宋淇的态度转变,立马追上宋淇,直接问道。 “不知道。”宋淇冷淡地说道。 “那个转学生挺好的。”宋泽思考了一下自己对游千里的印象,觉得还不错。 “什么就挺好的?你和他都没说过几句话,你怎么知道他人就挺好的。”罗平不服地说道。 “长得挺好的啊。”宋泽不以为然,认真地说道。 “不愧是双胞胎,我也觉得游千里长得好看,特别帅。”宋淇见宋泽夸游千里,心里乐开了花。 “肤浅。你们姐弟俩真肤浅。”一张嘴斗不过四排牙,罗平郁闷地超过宋淇与宋泽,先一步骑车去学校了。 “好看就是好看,管你什么肤浅不肤浅。”宋淇在背后小声地嘀咕道。 转眼就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宋泽是体育生,下午还要去操场锻炼一个半小时才能回家。 按照往常的惯例,晚上放学的阵营只有宋淇和罗平。然而,从今天开始,惯例被打破了。 “宋淇。”宋淇和罗平正在放学的路上小打小闹,突然,游千里加入了他们。 “你好啊,游千里。”宋淇一见到游千里,就像换了个人,变得温婉娴静。 “你是罗平吧。你好罗平,我叫游千里。”游千里和宋淇打完招呼,意识到罗平也在,便又和罗平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今天来的时候说过你名字,我没忘。”罗平有些不高兴,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家在哪啊?也是走滨河路吗?”游千里无视罗平的敌意,懵懂地问道。 “对啊,我们家在县电影院,沿着滨河路一直骑,就能到了。”宋淇微笑着回答了游千里的问题。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吗?我家在广场附近,离你们那好像不是太远。”游千里刚搬来县城,对于县城里的道路不是很熟悉,只是凭大概印象判断出了距离。 “可以啊。我听说你是从市里转过来的?”对于游千里的请求,宋淇求之不得,压抑住心中的雀跃,欣然答应了。 “对。所以我对县城很多地方都不是很了解,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出去玩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也好尽快地熟悉一下。”游千里越过罗平,骑到了宋淇的身边。 “当然可以啊。”宋淇乐得合不拢嘴,迎面吹来的微风荡起宋淇乌黑的长发,少女明媚的双眸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少年有一天会沦为嗜血的狼,将宋淇的血肉啃食殆尽。 两个人的对话里,第三个人当然不配拥有姓名。苦闷的罗平纵然心里百般不愿,面子上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于是,罗平开始了他的亿瓦电灯泡之路。 第四十九章 那个男生叫游千里(5) 宋泽完成了今天的训练任务后,立马骑车到了罗安安家的楼下。 因为罗安安的新家在一楼,所以宋泽决定不打扰袁喜梅,直接去找罗安安。算算时间,这个时候的罗安安应该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毕竟,远离了商嘉树的罗安安没有了作业可以抄,只能自己上手自力更生。 ‘咚咚咚’ 宋泽绕过大楼,来到大楼后侧,敲响了罗安安卧室的窗户。 “安安。”宋泽小声地喊着罗安安。 ‘吱呀’ 旧房子的门窗木质腐朽,罗安安推开窗户便看到了提着面包的宋泽。 “宋泽,你怎么不从前门进啊?”罗安安看着窗外站着的宋泽,很是疑惑。 “袁阿姨在家,我要是去你家敲门,我怕她留我吃饭。你也知道我妈的性格,我要是回去得太晚,估计她在家里能急疯。”宋泽从防盗窗的缝隙中,将面包传过去递给罗安安。 “也是,那你快回家吧。不然,陈阿姨会着急的,别让陈阿姨担心。”罗安安对于陈小丽的脾气是了解的,人虽然温柔,但做起事情有条不紊,总是想将宋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是个天生的操劳命。 “没事,我待会就走。你先尝尝,看好不好吃?”宋泽看着罗安安接过面包,虽然知道罗安安肯定会说好吃,但他还是期待听到罗安安欣喜的声音。 “你买的肯定好吃。”罗安安听话地拿出肉松面包,撕开外包装,张大嘴巴咬了一大口,“好吃,真的好吃,好好吃。” “好吃吧。我跟你说,你吃完这个再尝尝那个果酱吐司,酸酸甜甜的你肯定喜欢吃。”宋泽看着罗安安说出了经典的好吃三段论,粲然一笑道。 “恩恩。”罗安安吃着肉松面包,疯狂地点头来表示她此时内心的满足与狂喜。 “我和你说,那家店还有巧克力的。你想不想吃?” “要,我要吃。”罗安安一听到巧克力,立马两眼放光地点点头。 “我明天给你带。我先回家了,记得吃完要把作业写完哦。”宋泽挥挥手,便和罗安安告别了。 以前罗安安还住在电影院的时候,宋泽也经常给罗安安带零食。那个时候每到夜里与罗安安告别后,宋泽总是觉得稀松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想给罗安安带好吃的东西,见上一面聊聊天,看着罗安安明朗的笑容,宋泽便会觉得心满意足。 罗安安的长相甜美可爱,圆圆的脸蛋,粉嫩的肌肤,一双杏眼清澈灵动,小巧润亮的红唇,不笑的时候像极了黏人的小猫,天真无辜地眼神令人疼爱怜惜,笑起来的时候眼波盈盈,声音清脆而动听,有着使人心情愉悦的神奇魔力。 宋淇曾与宋泽讨论过罗安安的长相,宋淇说,如果可以重生,她希望自己能够长得和罗安安一样,不是最漂亮,却天真烂漫任谁见了都会喜欢。不像宋淇自己,笑起来像在嘲讽,不笑又太冷漠,给人的印象永远逃不脱通透与精明,这两个说不清好坏的形容词。 宋泽觉得宋淇说得很对,罗安安的确拥有能够使人开心的魔法,无论是外表,或者是性格,都极易相处,哪怕只是一个甜甜的微笑也能使人身心放松。 宋泽想,这就是他为什么总是想要和罗安安待在一起的原因。没有压力,不会烦闷,只有舒心与惬意。 从罗安安家里出来后,宋泽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往家里奔去。 途径广场时,他看到游千里和于璐正并排走在广场前的步行街上,欢笑着边走边聊,宋泽更加高兴了,他以为自己终于脱离苦海,再也不用忍受于璐每天的胡搅蛮缠。 他很感激游千里的到来,同时,他对游千里的印象更好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宋淇和游千里的关系越发亲密。连带着宋泽也和游千里成为了好朋友。 罗平对于游千里的态度还是爱答不理,可是碍于宋淇和宋泽对于游千里的友善,罗平只好忍着内心的强烈不适和游千里维系着表面的友好关系。 “宋泽,你们电影院这周末是不是要放新电影啊?”课后,游千里叫醒了正想趁着下课闭目养神的宋泽。 “哪有什么新电影,都是以前的老片子。”宋泽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回答道。 “那我怎么听说你们电影院每周末都放新电影啊?”游千里困惑地问道。 “那是欺骗你们这些不懂行的,我们电影院的老张头人精明着呢,说是新电影其实不过是他把他手头上的片子给排了序,一个季度轮一回。”罗平聚精会神地翻看小说,冷漠地说道。 “那不会被人发现吗?” “当然有啊。我们就发现了。”罗平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现在的人工作很忙,我们的电影院设备破旧,大家周末宁愿去凤凰旅游,早就没有几个人会去看电影了。所以啊,老张头撒慌,除了我们住在电影院附近的人知道,其他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这其中的猫腻。”宋淇轻吞慢吐地替游千里解惑。 “啊,你们不是说老张头很厉害,可以去搜刮出很多意想不到的电影吗,我还以为可以看到《哈利波特》呢。”游千里失望地说道。 一提到意想不到的电影,罗平与宋淇宋泽六目相对,三个人的思绪汇集到了一处地方,接着触发笑穴,狡黠地坏笑道。 游千里不明所以,看着三个人亲密无间的默契程度,既羡慕又嫉妒。 第五十章 雏鸟奔出蛋壳(1) 年少的情谊,建立得容易崩塌得也容易。 人生来就是社会型生物。就像动物只会选择生存在适宜的环境中,人类也只会选择与脾气相投的人成为朋友、恋人。 动物的降生具有偶然性,降生为何种动物降生于哪片山头或是哪块海域,都有不可控性。 人亦如此。出身背景、成长经历、外貌性格、智商高低都是未知的。有可以变化的地方,也有固守的恒定原则。性善论或是性恶论,都拥有符合其规律的自然事件。 好人变坏,坏人变好,生活中所接触的方方面面的细枝末节,都可能成为改变的契机。 游千里嫉妒罗平与宋泽宋淇的友谊,一个在孤独中成长的孩子渴望着不掺杂一点污渍的情感,他期待着契机的出现,可以使他真正地融入他们。 从小一起长大的六个孩子,彼此都很善良,有发小这个称谓加持,妄想着异军突起融入他们的游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任重道远。 他想,即使这六个人的友谊牢不可破,受上天眷顾的他们能够一直维系友情从不改变,那他也要创造出一个改变的契机。 而宋淇,就是他选择的突破口。 少年时代的游千里太过于偏执与孤僻,他不明白,正是因为善良,所以宋泽他们才会接纳他成为他们的朋友,虽然不会像他们六个对彼此那样的亲密与关心,但也是真心实意。 如同《史记》中所写,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 嫉妒作为人性里重要的组成部分,被赋予罪恶的意义,人人无不弃之如履,却又无法从嫉妒的阴影中脱离。 人类将善与恶定性为分化的两极。崇尚善,鄙夷恶。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无善即无恶,无恶即无善。 善恶的定义本就是由人们的大脑自由定义,并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地修正。谁也不能说出是什么给予了人类定义善恶的能力。 嫉妒,不过是人们无法得到自身渴求,由妄念转化而来。 就像游千里在情感上的缺失与渴望,林亚力的嫉妒来源于物质等外界条件。 “林亚力,你干什么?”罗安安正和商嘉树一起背对着讲台看罗平给他们借的最新的漫画,并等着温一鸣给他们画90后少女代表的两大巨头美少女战士水冰月和魔卡少女小樱。 站在讲台上发作业的林亚力,却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将罗安安的作业本狠狠地砸向了她的后脑勺。 “我发作业啊。”林亚力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还没有忘记除夕夜罗安安他们对他的捉弄。 “你发作业用扔的吗?扔坏了,你给我陪吗?”罗安安气愤地站了起来,拿起被林亚力扔下来的作业,本来质量就不太好的作业本,经此一役,封面同志光荣地牺牲了。 “谁叫你坐那么远?又没人肯给你递作业。”林亚力肆无忌惮地挑衅罗安安的底线。 “那你不会走下来发给我吗?”罗安安气急了,严肃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走上来拿呢?我要是每本作业都发到每个人的手里,我得围着教室走好几圈,我很累的好吗?”林亚力强词夺理道。 “林亚力,你怎么那么多狡辩的理由。你拿作业砸了安安,你要道歉。”商嘉树气不过,站出来力挺罗安安。 “我不道歉,我为什么要向一个没有爸爸的人道歉。”林亚力的话如千斤重石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罗安安呆愣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胡说什么?”商嘉树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拿起漫画书就往林亚力砸去,却被林亚力灵活地扭动逃脱了攻击。 “打不到,打不到。”林亚力幼稚地向商嘉树和罗安安吐舌头做鬼脸,“谁不知道罗安安爸爸妈妈离婚,她妈妈带着她搬出去了。要不是她爸爸不要她了,她怎么每天放学不和你们一起回家,还要在教室等着她妈妈来接呢。她爸爸就是不要她了。” 作为班级里唯一的单亲家庭的孩子,罗安安不知道在别人嘲笑她父母离婚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击,她还没有学会,当一个人攻击她最脆弱的地方时,她可以义无反顾予以反抗,或以理服人,或漠视不理,或武力解决。 ‘嘭’ 正当商嘉树和林亚力的争吵愈演愈烈时,正义的拳头光荣地落在了林亚力的右脸。 瘦弱的温一鸣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打向林亚力。 “你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温一鸣的小指指腹还留有大片的铅笔印,握得紧紧地向林亚力示威道。 幼年时期的温一鸣还不像成年后那样高大,矮矮小小的身体毫无威慑力。尽管温一鸣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将林亚力燃烧殆尽,但镶在他肉嘟嘟的秀气的脸庞里,着实难以震慑他人。 “你打我?他打我。”林亚力捂着脸困惑地指着温一鸣,后回头不断地向他的跟班们示意,不一会儿,林亚力的狗腿子们便齐齐地站在林亚力的身后,开始反击。 本来还伤心难过的罗安安一看形势不对,立马跑到讲台参与了战斗。 商嘉树作为一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老妈子,自然要将她的崽子们收进羽翼,只见她抽出两把大尺子,就奋力地往前冲。 一时间,原本安静平和的班级里,吵闹非常,有打架的,有看好戏的,有劝着要息事宁人的,还有跑着去告老师的。 小学三人组人生的第一次团战便由此拉开了帷幕。 第五十一章 雏鸟奔出蛋壳(2) 与成人不同的是,小孩子的群架是幼稚且中二的。 模仿着各路武打明星,效仿着热血动漫里的主角,幼稚且认真地凹好造型后,再运用最普通的斗殴方式进行决斗。 当然,花架势敌不过真功夫,无论敌我双方使出何种必杀技,到了斗殴的高潮阶段,总是逃不过赤膊上阵打个你死我活。 于是,此时场上的斗殴进度,已由武力示威进展到了连蹬带踹人仰马翻,誓死要拼出个输赢来。 所以,当战争终结者班主任来到教室时,几个半大孩子早已厮杀得昏天黑地。 “班主任来了,不要打了。”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所有人作鸟兽散给班主任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小路。 学生对于老师的恐惧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递减的,对于小学生而言,老师是比家长还要有威仪的存在。 班主任林亚力的爸爸还没有走到讲台,几个胆小地孩子便开始涕泗横流哭得鬼哭狼嚎。 哭,作为温一鸣的首发技能,自然是不能落后于他人的。 当林亚力的几个跟班指着自己鼻青脸肿的脑袋妄想首先得到班主任的同情时,温一鸣开始发功了。 只见他立在原地,双目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如泣如诉地看向远方,偶尔矫揉造作地抽抽鼻子强忍泪水,可怜巴巴地叹息出声。 商嘉树见温一鸣开始发挥他的高超演技,配合作战的她立马学着温一鸣的样子,红着眼无声地落下泪来。 罗安安见温一鸣和商嘉树入戏的速度如此之快,不擅长演戏的她心生佩服,为了不拖后腿,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静候班主任的召唤。 林亚力看着自己的爸爸脸色铁青,吓得魂飞魄散,根本顾不上狡辩与求饶。 “你们全都跟我到办公室来。”孩子们的哭泣声吵得林亚力的爸爸头疼,转身离去时,他还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舒缓疼痛。 商嘉树和温一鸣丝毫不怕,毕竟,是林亚力先挑起的争端。 林亚力的狗腿子们大多是臣服于班长这个称呼的淫威之下,又不占理的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结果。 “为什么打架?”到了办公室,参与打架的孩子在林亚力爸爸的安排下分成两边站着。 “报告老师,是温一鸣先动的手,他打班长。我们气不过,就帮着班长打了回去。”狗腿子们倒打一耙,想要将责任甩给罗安安他们。 “对,本来我们只是想和温一鸣理论,谁知道,我们还没动手,罗安安就冲了上来,紧接着,商嘉树拿着尺子就来打我们。” “老师,不是这样的。是林亚力先拿作业本故意砸安安,把安安的作业本都扔坏了,我们要他道歉,他非但死活不道歉,还骂安安。温一鸣气不过,才跑上去打了他一拳。然后,林亚力就招呼他们一起围殴温一鸣,我和安安才跑上去保护温一鸣顺便和他们打架的。”商嘉树见狗腿子们撒谎不用打草稿,憋不住的她立马反驳道。 “你胡说。”狗腿子们异口同声地骂道。 “我没胡说,骗人的是你们。”商嘉树义正言辞道。 “林亚力,你说?”见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来吵去,林亚力的爸爸开始向主犯林亚力询问具体过程。 “我没砸作业本。”林亚力头也不抬,委屈地说道。 “你骗人,老师林亚力骗人。”商嘉树看不过去,立马出声指责林亚力。 “老师,你去问问班上其他的同学,他们都看到林亚力扔作业本,还有骂人。”温一鸣被林亚力的无耻至极给恶心到了,立马呛声道。 “林亚力。”作为父亲,林亚力的爸爸是很了解林亚力的,从林亚力畏畏缩缩的神情,和罗安安等人的理直气壮中,林亚力爸爸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轻轻地扔了一下,然后罗安安他们就非逼着我道歉。我本来是要道歉的,可是他们太凶了,我气不过就和他们吵起来了。”林亚力仍在垂死挣扎。 “那你骂我没有爸爸,也是因为我太凶,脾气不好惹到你了?”见林亚力开始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罗安安开口反击道。一旁的商嘉树和温一鸣看着表面云淡风轻的罗安安,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罗安安的语气平淡,面色平静,站着的众人被震慑住了。短暂的寂静过后,班主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林亚力,道歉。”罗安安爸妈离婚的事情,作为班主任的林亚力爸爸是知晓的,他想不通他的教育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为什么他的儿子会拿别人父母离婚的事情作为取笑和嘲弄的点去攻击别人,他对林亚力失望极了。 “我又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道歉。”林亚力面子上过不去,死撑着不肯低头。 “道歉。”林亚力的爸爸加重了语气,面色阴沉地盯着林亚力。 “对不起。”林亚力小声地说道,倔强的他看都没看罗安安一眼。 “林亚力留下,其他同学回教室继续上课。”见林亚力死活不认错,林亚力的爸爸勃然大怒,拍着办公桌大声地吼道。 林亚力被拍桌子的巨响吓了一跳,吓得全身发凉透出一层冷汗。 “老师再见。”其他的孩子得到了赦免,立马道别飞快地跑回教室。 “你和我回家。”碍于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林亚力的爸爸只好提着林亚力,回到自己的家里好好教育。 第五十二章 雏鸟奔出蛋壳(3) “你给我出来。”刚一回到家,害怕挨打的林亚力立马跑向房内关上了门,反锁不让他爸爸进来。 “你要打我,我不出去。”林亚力置若罔闻,固执地抵着门,害怕地说道。 “林亚力,你还不认错是吧。”林亚力的爸爸气急了,大力地拍着门,老旧的墙壁被吓得抖了抖身上的灰,一不小心成块成块地掉了下来。 林亚力爸爸看着天花板上掉落的白墙,心疼装修费的他更加生气了。 “你不出来是吧,我去拿钥匙,你最好别被我抓到,抓到我打死你。”林亚力的爸爸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爸爸,我错了。”想到房门的备用钥匙的放在客厅,林亚力立马害怕地开了门,跪在地上求饶。 ‘啪。’ “谁让你跪的?没出息。”林亚力的爸爸生气地扇了林亚力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使得林亚力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耳旁刺耳的虫鸣声,迅速红肿的左脸使得林亚力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给你读书,是要你学知识考个好成绩将来出人头地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是让你在学校里打架斗殴,撒谎成性,还死不认错。”林亚力的爸爸将呆滞的林亚力从地上拉起,举起厚重的巴掌就开始往林亚力的屁股上打去。 “我知道的。爸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再打我了。”痛觉使得林亚力恢复了神志,他哭喊着求饶,然而事与愿违,林亚力的爸爸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在学校里给我惹麻烦。这里不是乡下,你那些同学的爸爸妈妈哪一个不是有钱有权有关系?不是为了你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你以为老子愿意在这里教书吗?一个大男人,在小学教书混不到一官半职,你以为不丢人吗?你想你长大以后也和我一样这么没出息吗?”林亚力的爸爸悲愤地说道。 虽说工作是不分性别的。但是,自父系社会以来,性别上的不公便一直存在。女性被冠以阴柔娇弱,而男性天生就应该阳刚正直。 若一个女性取得了媲美男性的成就,那么将会收获数不尽的夸耀之词。如梁红玉抗金,穆桂英挂帅。 可是,当一个男性从事女性占比例较多的职业时,社会的固有印象和各种否定评价便会铺天盖地得袭来。 而这亦是一种歧视。关键是,这种歧视还分不清到底是歧视女性,还是男性。 穷乡僻壤出身的林亚力爸爸,读书时悬梁刺股,实习时任劳任怨,可就是因为出身背景差了些,自己也不算是个拔尖的人才,于是励志当老师的他被派任到自己的家乡做了一个初中的语文老师。 贫困山区的孩子多半对学习是没有兴趣的,早早地就认定了要给别人打工一辈子的命运。林亚力的爸爸是个不服输的性格,他觉得自己的一生算是毁了,可林亚力的人生还有很大的潜力。 于是,他开始各种找关系想要调到县城,却被告知只能去小学教书。为了儿子的教育,林亚力的爸爸妥协了。在工作场合里,不仅要收到同事的调侃,还要忍受背后的白眼。 可是,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他一定能够过上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年近花甲垂垂老矣。 “我知道了,我下次不敢了。”林亚力被打得生疼,哭着求饶道。 “你待会就去给罗安安道歉。”林亚力的爸爸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语气也稍微柔和了一些。 “知道了。”林亚力呜咽着道。 “林亚力,你给我记住,这里不像乡下。在乡下,你可以任性,大家都会纵着你。这里是县城,这里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县城里,你觉得你自己厉害,这些人比你更厉害。他们不会让着你,你要想让他们让着你,都听你的,你就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混个好前程,比他们谁都要成功都要厉害,他们自然而然地都会恭维你。听明白了吗?”林亚力的爸爸终止了体罚,疲倦的他瘫坐在沙发上向林亚力灌输着谬误的思想。 “明白了。”林亚力抽泣着点点头,他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超过罗安安,考到第一名。 放学的时候,商嘉树和温一鸣陪着罗安安一起等袁喜梅来接她。 三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许多指甲划过的小伤疤,他们都知道回了家肯定会被各种逼问发生了什么,商嘉树和温一鸣倒没有什么,罗安安的性质不同,她不想让袁喜梅知道真相,因为她知道袁喜梅会伤心。 “你们脸上怎么回事?你们三个和谁打架了吗?”赶来接罗安安的袁喜梅看着三个孩子脸上的伤口,感到触目惊心。 “今天下午有高年级的学生抢我东西,安安和嘉树为了保护我,就一起和那些人打起来了。”温一鸣是三个人当中最会撒谎的,于是这项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能跟他们打起来了呢?你们疼不疼啊?”袁喜梅担心地说道。 “不疼了,妈妈。”罗安安笑着说道,“妈妈,他们两今天能不能在我们家住啊?我们怕嘉树和温一鸣回家会被骂?” “阿姨,我害怕。我妈妈要是知道我打架,肯定会骂死我的。”说时迟那时快,商嘉树立马跑过去抱住袁喜梅撒娇道。 “我也怕,我爸爸看到我的脸,肯定会打我的。”温一鸣瘪着嘴说道。 “好,阿姨待会给你们爸爸妈妈打电话。别害怕,跟阿姨回家,阿姨给你们涂点红花油。哎哟,看着心疼死了。”袁喜梅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谢谢阿姨。”商嘉树和温一鸣开心地感激道。 “你们三个记住,要是以后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不要再打架了,高年级的学生力气比你们大,打又不一定打得赢,还落得那么伤口,痛都痛死了。以后他们要是要抢什么东西,不太重要的就给他们,回来和阿姨说,阿姨再给你们买。”袁喜梅苦口婆心地说道。 “我们记住了。”小学三人组看着袁喜梅完全信任了他们,见计划通,相视一笑,便跟着袁喜梅回家去了。 第五十三章 雏鸟奔出蛋壳(4) 袁喜梅带着三个孩子首先去了校外的诊所,本来打算自己回家给罗安安随便涂点药膏防护一下就好,可是因为商嘉树和温一鸣也要跟着自己回家的缘故,只能带着三个孩子去诊所里仔细检查一下比较妥当。 诊所里的医生十分负责任地检查了三个孩子的身体状况,没有骨折也没有内伤的痕迹,遂即帮着清理了伤口,给开了消炎化肿的药膏,并嘱咐袁喜梅要小心发炎和化脓。 从诊所里出来之后,为了给奋战过后的小学三人组补补血,袁喜梅便不再去折磨三个孩子娇贵的胃,带着罗安安他们去吃了滋补的养生粥。顺带跑到粥店附近的电话亭,给商嘉树还有温一鸣的父母打了电话说明一下具体的情况。 多年相识,杨春华和梁冰对于袁喜梅是信任的。虽然担心自家孩子身上的伤,却也没有拒绝孩子们的请求,只是拜托袁喜梅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 吃完了滋补的滑蛋牛肉粥和几屉小笼包,待小学三人组吃饱喝足后,袁喜梅便带着他们回了家。 “嘉树,你作业写完了没有啊?”好不容易又能三个人在一块写作业,罗安安的懒癌细胞像重生了一样,瘫在床上看着今天下午因为打架而没看完的漫画。 “快了,就要写完了。”商嘉树一边认真地写作业,一边回答了罗安安的问题。 “嗯,你快点哦。我等着呢。”罗安安一手拿着漫画书,一手吃着饼干,悠哉游哉地催促道。 “温一鸣,你怎么不写作业啊?”商嘉树偶一偏头,便看到坐在书桌另一边的温一鸣正拿着彩色铅笔准备上色。 “我要把给你们的漫画画完啊。再说了,今天下午的课我一个没听懂,都怪林亚力,打得我疼死了,上课一点精神都没有,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温一鸣理直气壮地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罗安安感觉到危险,试探性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老规矩,嘻嘻,等嘉树写完作业,你再抄完嘉树的作业,最后,你再来辅导我写作业。”温一鸣心里打着小算盘狡黠地说道。 “我才不教你呢。我好不容易今天能偷个懒,我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罗安安郁闷地转过身去,唯恐避之不及。 “那我不给你画小樱。”温一鸣傲娇地说道。 “不画就不画,我自己买海报来帖。”罗安安听到温一鸣竟然敢威胁自己,立马跳了起来,回嘴道。 “嘉树。”见罗安安态度坚决,温一鸣又一次寻求商嘉树的帮助。 “好了,安安。你就看在温一鸣今天特英雄的份上,答应他吧。”商嘉树头也不抬地写着作业替温一鸣发声,敷衍地说道。 “嗯……好吧。”再进行了复杂的思想斗争之后,罗安安终于答应了。 “yeah。”温一鸣惊喜地欢呼出声,得瑟地继续画他的漫画。 “好了,作业写完了。”不一会儿,商嘉树写完了作业,指指桌子向罗安安说道,“安安,换位子喽。” 罗安安无法,不情愿地起身,来到书桌前抄作业,并将床上的漫画留给商嘉树。 “安安,你快点抄哦。小樱就要画完了呢。”温一鸣得瑟地说道。 “知道了。”罗安安妥协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在罗安安懒散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教导下,温一鸣得偿所愿地学到了他想学到的知识。并且,正如温一鸣诚实的交待,他对今天下午数学课所教的知识全然不知。所以,罗安安这一教就直接教到了晚上八点,错过了动画片和肥皂剧的罗安安,此时的心情非常得不美丽。 “啊,终于说完了。”罗安安伸伸懒腰,身心俱疲。 “谢谢安安。”温一鸣捡了大便宜,乖巧懂事地感激道。 “我不要你谢我,我只求你下次上课认真一点。”罗安安累得路都走不动了,瘫坐在椅子上犹如一条咸鱼。 “老师讲的太快,我跟不上进度,再怎么认真还是听不懂。”温一鸣撅起嘴,狡辩道。 “随你开心就好。我不和你说,我累死了。嘉树,快来帮帮我,扶朕起来。”罗安安企图以哀怨的声音召唤背后的商嘉树。 “嘉树睡着了。”见商嘉树半天没有回应,温一鸣回头就看见商嘉树正抱着漫画书,早已酣然入梦会见周公了。 “嗯?”罗安安惊讶地直起身来,回过头来看熟睡中的商嘉树。 商嘉树一向嗜书如命,抱着漫画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根本不会觉得累。罗安安想,估计是在今天下午的团战中消耗了太多体力,才使得商嘉树疲倦到沾床就睡。 “看来嘉树是真累着了。”温一鸣走过去关了大灯,再坐回书桌前小声地说道。 “嗯。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凶的嘉树呢。”罗安安靠在椅背上,回想今天下午的情景,佩服地说道。 “我也是。”温一鸣表示同意,他也觉得下午的商嘉树酷毙了。 “不过,安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温一鸣见现在只有他和罗安安清醒着,便大胆地问出了他一直都想要问的问题。 “你问啊。”罗安安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今天下午林亚力说你的时候,你不伤心吗?我当时看你的样子,我特别害怕。”温一鸣回忆到当林亚力骂罗安安没有爸爸时,罗安安像被抽走了所有血液后惨白着脸,呆愣的样子吓人极了。 “当然伤心啊。”罗安安沮丧地说道,“但也没有那么伤心。” “什么叫没有那么的伤心?”温一鸣对于罗安安给出的答案感到不解。 “因为我最伤心的时候,不是今天下午,也不是除夕那天。是我第一次意外发现我爸妈的离婚证的时候。”罗安安苦涩地笑了,双眼失掉焦距地回忆着那天下午。 “这是秘密哦。不可以告诉别人。”罗安安回头看向温一鸣,甜甜地笑着说道。 第五十四章 雏鸟奔出蛋壳(5) 晚上,照顾好罗安安和温一鸣洗漱的袁喜梅,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惆怅地喝着一瓶又一瓶啤酒。 她回想到当罗安安他们在房间里写作业的时候,她拨打出的一个电话。 “您好,林老师。我是罗安安的妈妈,我有点事情想问您一下。”为了孩子在学校里的安全问题,袁喜梅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班主任反映一下情况。 “安安妈妈,您是要问安安他们今天下午打架的事情吧。我下午放学的时候给您家里打过电话没人接,本来想过一会给您打个电话,没想到,您先打过来了。” 之后五分钟内,班主任详细又简短地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大致地和袁喜梅说了一遍,并且为林亚力的冒失诚恳地道歉。 话筒那边发出的声音平静而祥和,像是在念一份报告书般。可通过电话线和磁场传来,却变化成刀剑,空气成了它们的磨刀石,锋利地刀尖狠狠地刺在了袁喜梅的神经上。 她回忆起小时候,她被同村的孩子欺负,她们也骂袁喜梅没有爸爸,所以不愿和她玩还老是放狗和大鹅来咬她。她哭着回家告诉妈妈,可罗安安的外婆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着她还有妹妹,母女三人哭得泪流成河。 挂掉了电话,袁喜梅默默地流出眼泪,她很庆幸,现在的安安有两个朋友可以为她挺身而出,从这点来看,安安是幸运的。不幸的是,袁喜梅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妈妈当年的心境,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的女儿。 从她和罗通公布离婚讯息以来,袁喜梅遭受了太多恶意的关心,但是她都无所谓,因为她知道安安虽然不愿意她和罗通离婚,但自从搬到新家以来,安安比以前要开心得多。 可是,当陌生人的刀子割向安安时,袁喜梅才明白自己的罪孽有多重。她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 打开房门,袁喜梅看着熟睡中的三个孩子,她既佩服,又心疼。 她佩服他们的勇气与幸运,心疼他们的隐忍与谎言。 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很坚强,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她一向都会努力做到最好。 但是,维系一段感情,保卫一个家庭,太难了。 袁喜梅替孩子们捏好被角,闻着身上的酒气,她对自己厌恶极了。 于是,趁着黑夜,她独自跑到江边去消散身上的酒气,顺便将自己的懦弱与无能化为眼泪献给永恒的月亮。 宋泽第二天按时来到罗安安新家时,正好撞见满脸伤痕的小学生三人组。 “宋泽。”罗安安看到宋泽,欢喜地跑上前打招呼。“你今天不用送我,昨天嘉树和温一鸣在我家里睡觉,我们三个今天从我家去学校。” “你脸怎么了?”宋泽看到罗安安脸上骇目惊心的伤口,担忧地问道。 “我们昨天和人打架来着。嘻嘻。”罗安安骄傲地炫耀道。 “昨天林亚力欺负安安,我们三个一起和他还有他的狗腿子打了一架。厉害吧。”商嘉树挑着眉,自满道。 “怎么打成这样?你们疼吗?”宋泽无语地看着小学生三人组,继而又问道。 “当然疼啊,不过林亚力比我们更疼,你不知道,昨天温一鸣狠狠地打了他一拳,脸都打青了呢。”罗安安向宋泽炫耀道。 “真的吗?可以啊,温一鸣,长大了。”宋泽想不出瘦弱的温一鸣也有舞起拳头反抗的一天。 “还好啦。”温一鸣被夸得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继续说道,“嘉树才厉害呢,她还知道拿武器,宋泽你是没看到嘉树拿尺子大杀四方的样子。” “哈哈,真的假的?我就纳闷了,你们既然都这么厉害,怎么还被打成这幅惨样?”宋泽想象不出眼前的三个小不点打架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除开和罗平小打小闹的罗安安,再也没有小学生三人组动手动脚的印象。 “我们再厉害,也敌不过林亚力他们的疯狂进攻,他们又不按套路来,闭着眼睛乱甩,不光打我们,连他们自己人都能伤到。我们三个获得这样的伤亡比已经很不错了,你是没看到林亚力他们那一帮人的惨样。”罗安安不服,反驳道。 “行了,不和宋泽说了。我们上学去,不然待会要迟到了。”这是商嘉树人生第一次打架,她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但也绝不容许有人质疑她奋力拼搏来的战果。 “我相信你们。我不信你们,我还信和你们打架的那一帮人吗?”宋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马求饶。 “这还差不多,可是,我们真的要迟到了。”商嘉树见宋泽相信了他们,立马原谅了他,只是时间匆匆流逝,再不出发就真的会迟到了。 “行,你们去吧。我也回学校了。拜拜。”宋泽微笑着和他们告别。 “宋泽再见。”罗安安他们也挥挥手和宋泽告别。 “回学校别再打架了。”小学生三人组刚走到小区的大门口,宋泽便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心地嘱咐道。 “知道了。”罗安安听话地点点头。 “安安,宋泽是不是每天都逃课来送你啊?”温一鸣看着远方疯狂骑车回学校的宋泽,好奇地试探道。 “不知道,宋泽说他是体育生,训练完就可以跑出来吃早饭,不算逃课。”罗安安将宋泽给她的解释向温一鸣复述一遍,天真的她没有丝毫怀疑。 “宋泽是不是喜欢你啊,安安。”商嘉树一直就觉得宋泽对罗安安很特别,虽然他对他们三个都很好,一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会送给他们三个吃,可是转念一想,好像每一次宋泽都是直接把零食给安安,让安安再转交给她和温一鸣。 “怎么会?我不是搬出来了吗,宋泽说他送我是为了补偿我一个人住在新家,远离你们又无聊又孤单。”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一岁的罗安安还不懂什么叫做情爱,她是真的认为宋泽只是可怜自己。 “我才不信呢。我觉得他就是喜欢你。”商嘉树爱看言情小说,尤其是穿越女强文,她坚信,宋泽对于罗安安绝对另有所图。 “才不是。你小说看太多了。”罗安安执着地狡辩道。 “那你喜欢宋泽吗?”沉默许久的温一鸣终于开口问道,他期盼着罗安安的答案。 “喜欢啊。你们大家我都喜欢。”罗安安的话发自肺腑,不参杂情欲,全然真心。 第五十五章 雏鸟奔出蛋壳(6) 宋泽回学校的时候,正好碰见下完早读逃课出去买奶茶的游千里。 “嘿。在这干嘛呢?”宋泽骑着自行车过去,拍了拍游千里的右肩。 “啊,吓我一跳。”正聚精会神挑选奶茶口味的游千里还以为是学校大门的保安,吓地跳了起来。 “宋泽,你怎么在这?”游千里回头,见是宋泽,随即平复心情,不解地问道。 “我有点事情。”宋泽想到自己也算在逃课,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那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回去。你要喝奶茶吗?”游千里回头,点好自己要喝的奶茶,问道。 “不用,我不喝。你快点,待会就要上课了。”宋泽看了看手表,快要接近八点,随即催促道。 “知道了。老板,快一点啊。”游千里丝毫不在意地慢悠悠地说道。 老板快速地调好了西瓜味的奶茶,递给游千里。只见游千里立马拿起吸管喝了起来,劣质的茶味充斥口腔,惹得游千里一阵反胃,但是他还是慢慢地喝完了整杯奶茶。 县城里不像市里物资丰富,奶茶店的原料来源不明,唯利是图的商人总是以次充好。 喝完奶茶,游千里将奶茶杯子狠狠地往垃圾桶一扔,坐上宋泽的自行车后座,便和宋泽一起回了学校。 “你怎么走这里?家属区要绕路的。”游千里见宋泽往高中部走去,觉得很是不解,随即给宋泽指了另一条更近的小路。 “这不是通向文明山的路吗?”宋泽是个好学生,除了学校附近的大路,从来都没有想着要去了解各种通向学校的近道。 “你走就是了,相信我。”游千里信誓旦旦地说道,作为一个刚刚转学不到两个星期的坏学生,游千里结识了不少学校里的自由分子,而这些人,除了不会好好学习什么都干。在逃课方面,他们各有奇招全是行家。 县城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毗邻,旁边坐落着县城里最高的小山坡,因绝佳的地理位置被风水师相中命为龙头宝地。 于是在风水师的建议下,政府对这个小山坡进行了改造,建成了一座集露营与农家乐为一体的休闲娱乐的山上公园,并正式更名为——文明山。 自此,文明山成了县城里的人们清晨锻炼,晚间散步的绝佳场所。 而山上坐落着的一座庵堂,是从清朝时期流传下来的,经历过破四旧,仍然屹立不倒地建造在文明山背面。因庵堂的慧觉师太佛法高深善渡世人,县城里一些迷信的老人每逢佛教节日或是心中存有疑惑,总是会上山礼佛求师太解惑。 因文明山的存在,于是沿着学校的外墙有一条通往文明山的小路,因游客众多不好管理。于是,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便在学校的后墙处撬开了学校后门的铁锁,还将原来挂在门上的生锈的铁锁物归原样地挂了上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仍以为那道门还是锁着的。 “游千里,你怎么知道这道门的?你也太厉害了吧。”宋泽看着游千里熟练地卸下铁锁,待两人走进学校后,又将铁锁原样地挂了上去。 “九班的一个同学告诉我的。”游千里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怎么认识九班的人,你才转过来几个星期啊。”宋泽佩服地说道,惊讶于游千里的社交能力。 “就吃早饭的时候聊天,就认识了啊。”游千里撒了谎,九班是普通班,班里的学生基本都是想要混一个初中文凭。游千里之所以认识他们,是在学校食堂背后的小草地里,蹲着一起抽烟认识的。 宋泽对于朋友一向是信任的,对于游千里的谎言,他并没有怀疑,甚至有点崇拜游千里。 在游千里的带领下,宋泽找到了抄近道的小路,比他平时绕的路程足足节省了五分钟。对于学生时代,节约五分钟是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回到了教室,罗平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宋泽走到座位,掀起罗平的衣服盖住罗平的头。 “你干嘛啊。”罗平被宋泽惊醒,没睡醒的他嘟嘟囔囔地说道。 “别睡了,要上课了。”宋泽帮忙把罗平的衣服理清,好心地提醒道。 “上什么课。第一节课是语文,不是英语课。”罗平换了边,扭头背向宋泽继续睡觉。 “行吧。我先和你说明,待会杨老师过来,我可不会提醒你给你打掩护。”宋泽拿出语文书,开玩笑地威胁道。 “随你的便,游千里会提醒我。”罗平毫不在意,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他怎么提醒你啊?隔得那么远。”游千里和罗平之间隔了一条过道加一个宋泽,宋泽很难想象游千里和罗平之间怎么做到情报互递。 对于宋泽的困惑,睡着的罗平并没有给出回答,但是过不了多久,游千里给出了答案。 第一节课上了大概半个小时,语文老师正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为学生们讲述列夫·托尔斯泰,讲述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苏联红军的英勇与誓不言弃。 一日之际在于晨,早上的学生起床不久还留有精神,不似下午那样昏昏欲睡,于是,摞着书藏在后面睡觉的罗平便显得格外突出。 语文老师是个刚毕业几年的大学生,还不擅长于利用身边触手可及的武器来对付上课不认真的学生,只好放任罗平。 杨春华不同,她是个负责任的班主任,肩扛起整个初二(三)班的荣誉,她不允许她的学生荒废学业混混度日。 只见,杨春华猫着身子,急速地从教室外边走过,准备站在窗口监视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学生。 虽然只是一瞬,可眼尖的游千里立马从教室前门滑过的飞影中发现了杨春华。 于是,游千里便像预先排练好的,拿起橡皮擦,瞄准罗平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后脑收到信号的罗平,痛觉与恐惧代替了困意,立马坐直身体,认真听讲。 目睹了一切的宋泽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的配合作战,那天上午,宋泽明白了一个道理,游千里是个搞特务的人才。 第五十六章 雏鸟奔出蛋壳(7) 因为游千里的无私奉献,罗平由心地接受了游千里这个朋友。 渐渐的,罗平和游千里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以前每当宋泽去训练的时候,罗平总是孤单地抱着小说看,而现在,有了游千里的陪伴,罗平觉得快乐极了。 男生的友谊就是这么的奇特,前几天还会因为宋淇喜欢游千里而讨厌他的罗平,在游千里的友善接近后,便卸下心防全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偶尔看见宋淇对游千里的殷勤,罗平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但罗平并不想为了幼稚的爱情而丢失与游千里新建立的坚定的革命友谊。 因为罗平始终认为,最好的爱情是既是爱情却又不被爱情所累,不抱着对方必须爱上自己的奢望,不牵扯生活及其他俗事的纯粹而高雅的爱情。 罗平是理想化的,宋淇也是。 宋淇的理想化爱情如同大多数青春期的少女,期盼恋人的体贴与无微不至的关心。恋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化为信鸽,洁白的羽毛拂过眼睫,鼓动心弦。如烈阳高照的炎炎夏日突降暴雨,闷热潮湿的空气里,少年与少女相望一眼,无需言明却又怦然心动。 年少时期的游千里是迷人的,浑身上下散发的荷尔蒙既清爽又忧郁,如秋水般淡薄的双瞳迷离而神秘,清脆的嗓音温柔似水,慵懒地唤起你时,引得一阵心悸,无关风月却已然身在风月中。 宋淇总是时不时地望向他,思考游千里遥望远方的视野中有着怎样绝妙的风景,缄默不语的他又有着怎样的心境。 她发疯似的想要了解游千里,去和他谈天说地,和他畅谈理想展望未来,又或者,两个人只是沉默地相处,并无交流也无所谓。 放了学后,宋淇时不时地会在网络上寻找游千里,尽管游千里的qq从未亮过一直都是黑暗状态。 “游千里,你是不是都不用qq啊?”终于有一天,一直胡思乱想的宋淇忍受不住,开口询问道。 当然,暗恋期的宋淇其实并不想知道真相,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以此为话题和游千里多说上几句话。 “不太用。”游千里思索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他qq隐身,你直接找他,他一般都在。打游戏找他,他准回你。”结束了青春期的第一段恋爱的罗平,对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忘却的速度之快、程度之深,就连罗平自己都觉得惊讶。 “那为什么我发话找你?你都不回呢。”宋淇对于罗平的好言建议感到失望,因为游千里从来都没有回过她,哪怕她每天都会在睡前,对着游千里灰暗的头像发一句‘晚安’。 “我没看到。”游千里直率地回答道。 他的qq里加了很多女孩,天生桃花运旺盛的他每天都会收到无数女孩的关爱,他的处理方式是,通通不理。因为在之前的学校里,就因为他同时搭理了两个女生而导致她们之间相互仇视甚至大打出手,游千里讨厌麻烦的事物,他认为,不去招惹也就不会制造麻烦。 宋淇对于游千里给出的答案失望极了,伤心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剩下游千里和罗平面面相觑。 青春里的少女总是爱把自己的小心思随意地安在喜欢的人身上,一旦那个人和自己所希望的设定相悖时,便会自顾自地生闷气,她们都不懂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她们一样将爱情里的小甜蜜悉数珍藏,当宝物一样供奉起来。 “宋淇怎么了?”游千里觉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问道。 “生气了呗。没事,宋淇性格就这样,特别爱生气,但气也消得快,你不理她,她自己过一会就能好。”罗平特别无所谓地说道。 “好吧。”游千里看向宋淇沮丧的背影,后又转过来和罗平说道,“城东新开了一家游戏厅,放学后去玩吗?” “哪家店啊?”罗平不假思索地问道,“游千里,我发现你才转回县里没多久,怎么县城里但凡开一家店你都知道啊。上个星期你带我们去的那家猪油粉,没你,我们三个都不会知道。” “朋友告诉我的。他们昨天放学就到玩,我们这周末去不去?听说那里的枪打丧尸特别爽。”游千里兴奋地安利道。 “去啊,但是宋泽这周末整天都有训练,还要等他一起。”罗平失望地说道。 “没事啊,我们两下午去,玩到晚上等宋泽到了,然后我们三个再一起玩。顺带还能去夜市摊买烤鱿鱼吃。你不知道,我朋友说城东的夜市有一个老奶奶,她调的辣椒特别劲爆特别辣。”游千里继而又来了一波安利。 “真的啊。好,那就这么定了,待会等宋泽来,我们就和他说。”罗平最爱吃的小吃就是烤鱿鱼,想都没想就点点头答应了。 宋淇还在生气,却听到罗平和游千里兴奋地商量着周末出去玩耍的计划,并且这个计划里,他们竟然都能想到时间紧迫还要训练的宋泽,却丝毫没有想着要喊上宋淇,带着周末无所事事要在家里蹲上一天的她一起去游戏厅。 其实,宋淇不明白,男生和女生从出生开始,就有着很大的不同,其中区别最大的,便是肉体与精神都倾向于男性与肉体与精神都倾向于女性的两类人,自远古时期以来,无论是在各国的历史或不同的宗教故事里,都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罗平和游千里没有考虑到她,不过是不希望宋淇去了后感到无聊,逼迫着他们配合宋淇一起玩她喜欢的游戏机,或者是去到有大头拍的机器里,对着冷冰冰的摄像头拍上一天。 然而,少女时期的宋淇并不懂得这种性别上带来的忽视,她只是失望,对自己感到失望。 第五十七章 雏鸟奔出蛋壳(8) 周末,游千里早早地来到电影院小区楼下,等着罗平一起去城东的新游戏厅。 宋淇站在窗内,望着楼下的游千里。突然,游千里抬头向上看去,目光触及宋淇房间的那一刻,宋淇害怕地躲了起来。 安静的房间内,宋淇的心脏跳动声如槌击大鼓,鼓面震荡驱走尘埃,使得宋淇前几天的失望与伤心全然消散。 待心跳声趋于平静,宋淇的小手缓慢地撩开窗帘,后又胆大地继续趴在窗台边,往下望去。 此时,游千里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他处,看着树下,坐在矮凳子上架个画板正在仔细地观察蚂蚁的温一鸣。 在罗安安和商嘉树的不断督促下,温一鸣的画艺突飞猛进,不满足于只画漫画的温一鸣开始尝试着写生。 本来,袁喜梅向梁冰建议要她和温自诚送温一鸣去学画画。 可是,生意越来越忙越来越不着家的温自诚对温一鸣的教育漠不关心,梁冰因为温自诚的不回家而心里烦闷只能通过打麻将来舒缓郁闷。 于是,这对奇葩又寻常的夫妇陷入婚姻的陷阱无法自拔,自然是没有其他的心思去理第三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虽然,温一鸣学画画的计划被搁置了,但是,内向的孩子多数是有专研精神的。 不靠老师教,温一鸣也能自食其力自学画画。 “哇,你也画的太好了吧。”游千里凑近一看,只见温一鸣笔下的蚂蚁栩栩如生,有正在走着的,停下来休息的,举着粮食的,各种各类各有千秋。 “嘘。”按照离婚协议,周六的罗安安是属于罗家的,周日才完整的属于袁喜梅。于是,周六在奶奶家的罗安安和商嘉树总是会陪着温一鸣,看着他画画。 “不要吵他,不然蚂蚁就画不好了。”罗安安带着游千里走向一旁,小声地告诫道。 游千里明了的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会安静地不再出声。 罗安安见游千里很是明白事理,以感恩的眼神看向游千里欣慰地笑了。 其实,罗安安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温一鸣写生全靠天赋,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他一旦分心,整幅画的形体结构就会出现难以弥补的歪曲。 每当温一鸣作废一张画,他的脾气就会变得非常不好。一向少言少语的他会沉默地将画纸狠狠撕碎,然后要过好几天才能重新拿起画笔。 罗安安不知道这样反常的温一鸣,是否就是罗平常和她描述的天才,但无可置否,温一鸣在画画方面真的很厉害。 “游千里,走吧。”罗平终于换好衣服走了下来,大声地喊着游千里的名字。 “嘘。”罗平刚一出声,罗安安和商嘉树还有新加入的游千里同时回头,立起食指堵住嘴唇提醒罗平小声一点。 罗平见到众人的奇异举动,觉得匪夷所思,但定睛一看,三个人挡住的那一边,有一个温一鸣同学正在聚精会神地画画。罗平识趣地捂住嘴巴,安静地招呼游千里过来。 游千里读懂了罗平发出的信号,悄悄地走到了罗平身边,两个人刚一会合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小区。 透过窗台目睹一切的宋淇,见游千里和罗平已然离开,立马换好鞋子出门跟在他们后面。 下楼的时候,宋淇慌张的跑步声惊动了罗安安和商嘉树,可宋淇时间很急,微微抬了下头看向他们打了招呼,什么话也没说就跑出了小区。 罗安安和商嘉树见宋淇慌里慌张地,不明所以的她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便专心致志地看温一鸣画画。 县城的主街和城东相隔了一条母亲河,河上因流水沉积作用天然形成了一座微型沙洲,因上面有一块酷似神猴的石头,便被人们唤为猴子石。 猴子石虽不能和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橘子洲相比,可作为一个小县城的着名景点,是绰绰有余的。 猴子石与文明山相同,经过政府开发后,不少的商家去到那里开自助烧烤店。 每到周末,会有很多家庭去超市买好烧烤的食材,串成串再拿去猴子石上的土烤炉上自己烘烤。多交台子费,还能入vip室打麻将。 为了方便游客上洲,政府在主城和城东分别向猴子石驾起了两条锁链桥。 走在上面,桥上晃晃悠悠,桥下水面湍急,既刺激又新奇。最关键的是,过桥费只要五毛,比一块钱的公交更便宜更省时还有趣。 交完过桥费的罗平和游千里兴奋地在桥上跑着,中二的少年但凡遇到些刺激的项目,总是会努力制造事故使其更刺激。 只见,罗平和游千里站在窄窄的锁链桥上,又是跑又是跳,偶尔还要扭扭腰,疯狂地晃动铁索。 幸运的是,午后的铁索桥游客稀少,否则若是遇到一个胆小的,估计会被他们两个的疯狂举动给吓出心脏病。 宋淇躲在交过桥费的小屋后面,看着朝气蓬勃肆意飞扬的游千里,一不小心入了迷,就连于璐什么时候从她身边经过都不知晓。 于璐看着宋淇痴迷的眼神,心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她想,自己对宋泽的喜欢,宋淇应该也是一样地感到反胃恶心。 “千里。”于璐穿着半截高的拉丁舞鞋,迈着高贵优雅的步子向游千里走去。 从于璐鄙视的眼神中回过神来的宋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第五十八章 雏鸟奔出蛋壳(9) “于璐,你怎么来了?”游千里看着穿着拉丁舞服的于璐,不解地问道。 “我学拉丁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本来是要回家的,可是刚刚被一起学跳舞的朋友拉着去吃金花泡菜,再到河边散步,这不就看见你们两个跟傻子一样在这乱跳嘛。”于璐好笑地说道。 “你说谁傻子?”罗平不服,遂即加大力度跳了起来。 “啊。”穿着小高跟的于璐重心不稳,差点掉下去。只见游千里眼急手快地抓住于璐的胳膊,帮助于璐保持平衡。 “罗平,她鞋子有跟。”细心的游千里对于罗平的恶作剧,有些生气。 “哦,对不起,于璐。”罗平停止了跳跃,差点造成命案的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诚恳地道歉道。 “没事。只是,你们俩从现在开始别再跳了。不然,我就真的要摔下去了。”于璐娇嗔的语气,随着河流声一起灌入了宋淇的耳朵,临近爆发边缘的宋淇快要忍不住上去理论。 “不会了。我们不会拿你的生命开玩笑。”游千里温柔地说道。 “那先谢谢你们的不杀之恩。”于璐紧握住锁链,笑着说道,“对了,你们要去哪?” “我们去游戏厅打游戏。”罗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哦。那,宋泽没和你们一起吗?”于璐的眼睛里闪着光,期盼地问道。 “宋泽在训练,晚上才来找我们。”罗平诚实地说道。 “哦。”于璐失落地点点头,“那你们去玩吧,我要回家换衣服了。” 见宋泽不在,于璐便借口离开了。 “好,再见。”游千里望着于璐的背影,挥挥手和于璐告别。 “嗯?”罗平发现游千里一直紧盯着于璐,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你喜欢于璐?”罗平好奇地问道。 “没有。”游千里淡然地说道,“我就是觉得她身材真好。” 从小练舞蹈的姑娘形体比一般的少女优越许多,前凸后翘柔若无骨,该多的地方多该少的地方少。 游千里对于璐的夸奖传到宋淇耳边时,于璐正好从宋淇身边经过,挑衅地挺挺胸蔑视地看向宋淇的小馒头。 刚刚开始发育的宋淇自然比不上玲珑有致的于璐,只能悲愤地低下头接受于璐对自己的轻蔑。 游千里的一句话改变了宋淇,宋淇从那一天起,明白了一个道理,男生眼中的女生不止要脸蛋漂亮,身材也要漂亮。 于璐走后,游千里和罗平终于想起了他们出门的目的,不再肆虐铁索桥的他们飞快地往城东跑去。 待游千里和罗平走到对岸后,一直躲在暗处的宋淇终于付了过桥费跟了上去。 宋淇觉得自己莫名巧妙,更生气自己的尾随被于璐知晓,虽然她并没有拆穿自己,但宋淇知道,此刻于璐的心里估计早就乐开了花。 她开始理解于璐,青春期少女的恋爱梦,是艰辛的。她想,没有谁可以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痴心付出踩在脚下。她为她自己曾经对于璐的厌恶而感到抱歉。 “我们先买多少币啊?”新开的游戏厅占地面积很大,游戏机的种类繁多,第一次来到这的罗平兴奋极了。 “先买50块的。”游千里思索了一下,遂即建议道。 “50够吗?这那么多好玩的,我们两估计没等宋泽来就能玩掉两百块的币。”罗平怀疑地问道。 “没事,大不了用完了再买呗。”游千里推着罗平走向服务台。 “我警告你,我要是打丧尸打到一半,挂掉了没币续命,你别怪我揍你。”罗平威胁地说道。 “你相信我。”游千里拿出一张50块交给前台,笃定地说道。 拿到游戏币,罗平便兴奋地往枪击区走去,却不料想,被游千里拉着走向了老虎机。 “你没搞错吧,游千里,你来游戏厅就为了赌币?”罗平立马收好装游戏币的小篮子,指着老虎机,惊讶地问道。 “你等一下。”游千里从小篮子里拿出了十个游戏币。 紧接着,在游千里一系列神鬼莫测的猛虎操作后,罗平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游千里驯服的老虎机‘哗啦哗啦’地吐出游戏币。 “游千里你可真是个人才。”罗平举起大拇指佩服地说道。 “你也是。”游千里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道,“走吧,玩游戏去。” “嗯。”罗平抱着满满一筐游戏币,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他机械地转身跟上游千里的步伐。 宋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们来到城东,纠结的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编好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游戏厅。 胆怯的她在游戏厅门口徘徊,大脑短路思索技能封锁的她在踌躇了十五分钟之后,决定不进去了。 就当她今天犯傻,做了无用功,回家去反思一下如何让身材变好也未尝不可。 欲要离去的宋淇突然发现对面开了一家奶茶店,她知道游千里特别爱喝奶茶。于是,便想着买上一杯奶茶,也不算今天下午的跟踪毫无收获。 站在奶茶店门口等着店家做好饮品的宋淇百无聊赖的看着街边熙攘的人群,无意中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近三个星期都没有出现在小区里的人,温一鸣的爸爸温自诚。 只见,温自诚和一个女人亲密无间地行走在大街上。途径奶茶店时,因宋淇的立马转身躲避了偶遇的尴尬。 温自诚并没有发现宋淇,他带着那个女人走进了一个高档小区,宋淇听陈小丽提过这里,这个小区的房子可以买下两套宋淇的家。 宋淇望着温自诚的背影,接过奶茶喝了一口。 她回想起金妹,那个勾引宋友富的女人。她想,自己应该是比温一鸣要幸运的。 因为金妹只有一个,而温自诚现在抱着的这个女人和一年前电影院里的女人并不是同一个。 第五十九章 雏鸟奔出蛋壳(10) 宋淇悄悄地跟了过去,准确地记住了温自诚带着陌生女人进了哪一栋楼,方才收起好奇心准备回家。 马路对面的一家麻将馆里,梁冰目睹了一切。 发现宋淇知道温自诚的丑事后,梁冰心烦意乱地打出一张八筒,不料想,这张牌给她的对家送了一个杠上花。 在其他两家牌客的抱怨下,梁冰怒气冲冲地付了赌费和台子费,拿起自己的包离开了麻将馆。 温自诚是个天生的好色之徒,其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速度非常人所能及。关于温自诚在外面寻花问柳招蜂引蝶的故事,汇编成书起码可以写五个类别。 如何勾引良家少妇?如何诱骗懵懂少女?面容姣好身材娇俏的正经女主播如何为财所困?徐娘未老的花店老板娘白天闭店之卷帘门后的秘密?还有桥西大楼下死亡蓝眼影的堕落与狂欢。 这五个女人是梁冰见过的,当然她没见过肯定不在少数。 梁冰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了她,使得她能一直容忍温自诚这个人渣。 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排斥离婚的原因,但是她又无法改变温自诚。大多时候,人渣之所以称之为人类社会的渣滓,就是因为其不可改变的破坏性。 (忽略掉这一行字,因为会有乱码) 欲望的催使下,心术不正的人极易堕入恶魔的深渊,从自我放逐中获得快乐。从善恶守恒定律来看,大致的社会方向是能够允许这种现象的存在,但细分到各个家庭小单位,这种毫无克制地将人性里的原罪全然释放,不顾他人感受的行为,绝对不能够被提倡。 存在即是合理,人性中的恶亦归属于自然。不过,就像对于善良的评价是正确二字,而邪恶理当是错误的。 温自诚忠于自己伤害梁冰的行为,是再普通不过的错误。 梁冰手抖地掏出钥匙,她还记得温自诚第一次带她来这个新买的套房时,向她说过的甜言蜜语。 约定好通风五个月等房子里的甲醛消散后,便着手搬家的梁冰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住进新家的女人,竟然不是自己。 为了提前适应新小区环境的她,早早地就跑到这边的麻将馆熟悉环境,不料想却意外发现了温自诚的新恋情。最令梁冰生气的是,宋淇知晓了这一切。 ‘嘭’ 好不容易打开防盗门的梁冰,生气地将大门一推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房间内,听到动静的温自诚慌张地穿着裤子,并压着嗓子要他带来的女人躲进卧室里的厕所。 “别藏了,我看着你们进来的。藏了有用吗?”梁冰风风火火地走进卧室,盛怒之下的她将裤子穿到一半的温自诚推向一旁,因为被裤脚拌着的关系,温自诚重重地跌倒在地。 “你给我出来。”梁冰踢开厕所的门,冲进去揪住那个女人的头发,带着她走了出来。 全身赤-裸的女人和狼狈不堪的温自诚在武力值达到巅峰的梁冰面前,不堪一击。 “温自诚,解释啊。这个女人又是谁?”梁冰红着眼,不争气地哽咽道。 “我。”温自诚犯了错,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你多大?你哪个单位的?嫁人了没有?”梁冰哭着指向温自诚带来的女人,气到全身发抖。 “我没嫁人。”不断从头皮传来的痛觉震慑住了这个裸-体女人,她害怕地小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妈在哪?他们知道他们养出来的女儿给人做小三吗?不对,你不了解我老公,他睡过的女人多了去了,鬼知道你排多少号。”盛怒之下的梁冰咄咄逼人地说了一大段话,残忍的事实压垮了梁冰坚强的神经,使得她腿脚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大姐,我错了。我以后都不敢了。我和他昨天在酒吧刚认识,就是萍水相逢没有感情的。我就是图刺激,我没有想做什么。我都不知道他是有家庭的,我要是知道,我绝对不会答应他和他来这里。”这个女人也是个软脾气,无助地求饶道。 “你走,你给我滚。”这样的场景,梁冰不是第一次遇见,她丰富的经历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撒谎。知晓了这个女人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后,梁冰也不想为难她。 “谢谢你,大姐。真的对不起。”得到了解放的女人飞快地穿好自己的衣服,临走前还向梁冰鞠了一躬,以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 温自诚穿好衣服,颓然地坐在床边,看着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梁冰,心里愧疚。 “冰冰,我错了。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了。”沉默了数秒后,温自诚忍不住道歉道。 “一鸣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抓奸,你也是这么说的。五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变。”梁冰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极度疲倦的她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这次不会了,我答应你。绝对不会有下一次的。”温自诚知道梁冰伤心,也明白要怎么做梁冰才会不再伤心。于是,温自诚跪着走向梁冰,不断地恳求道。 “你不用跪我,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自己相信你自己吗?”见温自诚认错态度诚恳,梁冰委屈地扭头看向他。温自诚知道这是梁冰心软的前兆。 “我不知道。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从现在开始,努力去改变自己。不再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情。”温自诚扶起梁冰,坐到床上,“地上凉,坐在地上容易感冒的。” “冰冰,我一定会努力的。你要对我有信心,我会改正的。”温自诚温柔且笃定的语气动摇了梁冰,“你知道吗?我昨天接了一大单,光是定金都有五万块钱。等后天货一发,我就把钱存到你存折上,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还有,你不是一直说要给一鸣找一个学画画的老师吗?我托朋友找了县里画画,画得最好的老师。让我们的儿子去他那学画画,将来绝对大有成就。” 钱和儿子外加温自诚,是梁冰的全部。于是,在温自诚一个又一个糖衣炮弹下,梁冰再一次原谅了他。 第六十章 雏鸟奔出蛋壳(11) 宋泽下午的训练一结束,便飞快骑着自行车往城东跑去。 疯玩了一下午游戏的罗平和游千里疲倦地瘫坐在休息区的卡座上,看着正在兴头上的宋泽专心致志地玩着投篮机。当最后一个篮球也被宋泽扔进篮筐,获得了满分的宋泽又兴奋地跑到赛车机开开赛车骑骑摩托。 “我说你们俩也太不配合我了吧。我可是跑了几万米还能从城西大老远跑来城东,就为了赴你们的约。你们在这坐着打游戏打了一下午,至于累得瘫在沙发上动都不动。”一个人玩耍的宋泽开始觉得无聊,望着不远处倒在沙发座上的两瘫肉泥,无法理解的他开口吐槽道。 “什么叫坐着。打游戏很累的,又要喊又要跳,被丧尸打死了还要破口大骂给自己解气。很累的,好吗?”罗平动动嘴皮子,慢悠悠地说道。 “就是。”游千里也累惨了,一直都在闭目养神中。 “我不管,你们俩得出个人陪我打丧尸。我一个人打多没意思啊。”宋泽抱着游戏币,走到了休息区,不满地命令道。 “我嗓子哑了,你让游千里陪你打吧。”罗平发挥演技,沙哑着声音企图蒙混过关。 “不行,起来。”宋泽深知罗平的脾性,立马大力地将罗平拽了起来。 “我都走不动路了。”罗平继续保持沙哑的嗓子,浑身软弱无力地靠在了宋泽的身上。 “别装了,快点的。打几盘等我玩过瘾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宋泽推开罗平,抬起脚在罗平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罗平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重新恢复了精神。 游千里看着宋泽和罗平嬉笑着走向游戏机,互相开着爷爷和孙子的玩笑,大声地咒骂面色土灰丑陋无比的丧尸。 三个好朋友间最忌讳有两个人的关系更甚亲密。人都是自大且自私的,每个人都希望能成为朋友心中最重要的朋友。可是,影响友情的因素有很多种,星座、性格、兴趣爱好等等,并且还要接受命运的无端安排。所以,虽然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玩得最好的朋友,但你最好的朋友的最好的朋友却并一定是你。 游千里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宋泽和罗平打游戏。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多,他一定要彻底地融入罗平与宋泽之间。 打完游戏,他们三人便来到了游千里推荐的烧烤摊。 “哇,这个真的好好吃啊。”烤鱿鱼肉嫩汁多,鲜红的辣酱正如游千里所描述的辛辣喷香,罗平的味蕾因几串烤鱿鱼而爆炸了。 “嗯,是挺好吃的。”宋泽不是吃货,吃东西对于他来说只要能饱腹,便就没什么区别了。 “是吧。我的推荐准没错。”游千里骄傲地说道。 “我还要再买几串。”不一会儿,罗平便吃完了手上拿着的所有的烤鱿鱼。因为游千里从老虎机里挣了游戏币,所以罗平身上的钱还剩下一百多块,而且这个阿婆卖的烤鱿鱼价格实惠,只要一块钱一串,所以罗平又买了好多串烤鱿鱼。 “罗平你少吃点,你辣的东西吃多了小心回家拉肚子。万一你拉肚子,你奶奶肯定会追着我问你吃了什么东西的。”罗平的肠胃不好,所以罗老太太特别关心罗平的饮食,要是被罗老太太知道宋泽和罗平一起去吃了烧烤,他们肯定会被罗老太太的念经神功给烦死的。 “知道了,烦死了。”罗平嘴上答应了,可又去买了几串烤鱿鱼边走边吃。 “对了,宋泽,你骑自行车,我们怎么回去呢?”见宋泽推着自行车,游千里开口问道。 “现在桥肯定已经锁了,你们俩坐公交,我骑自行车回家。”宋泽打包了二十串烤鱿鱼,满不在意地回答道。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罗平本来打算坐着宋泽的自行车后座和他一起回家,可想着还有游千里在,便和游千里一起走向了公交站。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等啊。”宋泽骑着自行车从他们两人面前飞过,挑衅地招招手告别。 “你快走吧。”罗平佯装在后面追了几步,破口大骂道。 “宋泽打包了吃的,是要拿回家给宋淇吗?他们姐弟关系真好。”游千里感慨地说道。 “好什么,那是宋泽脾气好不和宋淇一般见识。谁将来娶了宋淇,估计要倒大霉。”罗平明面上这么说宋淇,可要是倒大霉的是自己,罗平想自己应该是愿意的。 “是吗?我觉得宋淇性格挺好的啊。” “你喜欢她吗?”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问出了口,罗平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知道。但是宋淇人挺好的。”游千里微笑着回答道。 罗平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的罗平并没有很伤心,在这一刻,他是打算彻底地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宋泽在回家之前,先拐弯去到了罗安安家。按照老规矩,敲响了罗安安的窗户。 “宋泽。”人还没走到窗边,宋泽便听到了罗安安呼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给。烤鱿鱼,可好吃了。”罗安安刚一打开窗户,宋泽便将烧烤递了进来。 “你怎么这么晚来我家啊?”罗安安接过香喷喷的烤鱿鱼,好奇地问道。 “我和你哥去游戏厅打游戏玩到现在,所以才晚。好吃吗?”宋泽继续问道。 “好吃。”罗安安开心地点点头。 “那你吃吧,我先回家了。明天见。”宋泽挥挥手,和罗安安告别。 “嗯。宋泽再见。”罗安安咬着鱿鱼,待宋泽的身影离开后,关上窗户仔细地品尝着美味。 宋泽提着带给宋淇的烤鱿鱼,飞快地往家里奔去。 拐角的黑暗处,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突然,宋泽停了下来,路旁昏黄的路灯下,金妹正抱着她的儿子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第六十一章 桥西大楼(1) 宋泽一路尾随金妹到了医院,将自行车锁在医院停车场的铁杆处,站在急诊室外侧。 过了几分钟,一个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医院大门处。 只见,神色匆忙的宋友富打了的士车赶到了医院。 透过急诊室外侧的落地窗,黑暗中的宋泽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对另一个女人的关怀与无微不至。 “孩子怎么样了?”宋友富急切地问道。 “发高烧,浑身烫得跟个火球一样。刚刚护士量了体温,都烧到四十二度了。”金妹担忧地哭了出来,望向宋友富的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医生怎么说?”宋友富接过孩子抱在自己膝上,关心地问道。 “医生开了退烧针,说是待会护士就给宝宝打针。”金妹抚摸着自己儿子的小脚,抽泣着说道。 “那怎么还没来呢。再不来,人都要烧糊涂了。”宋友富急切地大声喊道。 “您好,请问是金伟的家长吗?”在宋友富的催促下,护士端着治疗盘走了过来。 “是。我们是。”金妹激动地说道。 “您好。我现在给孩子打一针退烧针,是打屁股的。”护士抽出药液排气,严谨地给金妹的儿子消毒,稳准狠地在金妹儿子的屁股上扎了一针。 “护士,这针什么时候有效啊?我们家孩子再这么烧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金妹担心地问道。 “你们别担心。回家拿毛巾沾点水,给孩子擦拭全身。明天白天再来我们医院吊盐水,医生开的药记得孩子吃。要是明天温度还是降不下来,晚上医生应该还会给开退烧针。别害怕,好好照顾孩子。”护士温柔地说道,结束了工作的她在安抚好家长后,回到了治疗室处理用物。 “友富,看着孩子这么难受,我真的很难过。都怪我没照顾好他。”金妹掩面而泣,我见犹怜的样子惹得宋友富一阵心疼。 “没事的,刚刚护士不说了嘛。你别自己吓自己,走,咱们回家给宝宝擦身子。”宋友富将金妹搂进怀中,安慰地说道。 “嗯。好。”此时的金妹,像一柄柔弱的雏菊,没有主意的她依赖着宋友富对她的照顾。 宋泽看着宋友富抱着金妹的儿子走出了医院,带着金妹坐上的士扬长而去。 他终于能理解宋淇当天的心情,他气愤地踢了一脚围墙,力度之大以至于在相互作用力的反推下使得他摔倒在地。 宋泽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车把手上挂着的烤鱿鱼散发出的烧烤香味令宋泽感到恶心。 他生气地将烤鱿鱼扔进了垃圾桶,为自己可笑的家庭而感到绝望。 宋泽就要过自己的十四岁生日,他还不明白,对于成年人来说,有些时候别人家孩子的重要程度是可以超越血缘的。 宋友富对于金妹儿子的疼爱,是源自于他对金妹的喜欢。再加上小孩子天真可爱,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所以宋友富打心底里将金妹儿子看做了自己的孩子。 虽然不能和宋泽相提并论,但宋淇和这个孩子在宋友富心里的地位可以说是日渐平等。 宋泽慢悠悠地回到了家里,还未等他锁好自行车,陈小丽关切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宋泽,你去哪了?罗平都回来好一会儿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陈小丽接过宋泽的背包背在自己身上。 “哦,我路上碰到一个同学,和他聊了一会,所以回来晚了。”宋泽无法直视陈小丽的热切地眼神,躲闪着目光没有底气地回答道。 “真的?”作为母亲,陈小丽是了解宋泽的,他不善于撒谎,每次撒谎的时候总是会将视线飘向别处,双脚不自觉地并拢。 “真的。”宋泽微笑着说道,他察觉出陈小丽在怀疑自己,但是他也清楚陈小丽不会戳穿他的谎言。 “走吧,先回家吧。宋淇等你很久了。”陈小丽果然没有再追究下去,领着宋泽上楼往家里走去。 “宋泽,烤鱿鱼呢?”还没走到家门口,宋淇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先一步打开了门兴奋地问道。 “啊,罗平和你说了。”宋泽尴尬地说道。 “对啊,夜宵呢。快拿出来,罗平说烤鱿鱼可香了,馋得我直掉口水呢。”宋淇期待地看了看宋泽,发现他两手空空,有些诧异。 “烤鱿鱼...我路上遇见同学,聊天的时候和他分着吃了。”为了圆谎,宋泽又扯了一个更大的慌。 “什么啊,你怎么能这样啊?”宋淇生气地摔门离开,其实她很想吃烤鱿鱼并不是因为她很喜欢吃烤鱿鱼,而是因为那是游千里介绍的,宋淇觉得作为游千里的暗恋者,她有义务要吃到这家店的烤鱿鱼。 ‘呼’ 宋泽送了一口气,跟着陈小丽回了家。 察觉到宋泽的异样,陈小丽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回到家中的宋泽,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发现宋友富还没有回到家,失望极了。 “妈,爸呢?”宋泽试探性地问道。 “你爸他出去了。”陈小丽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那他去哪了?”宋泽继续追问道。 “说是朋友喝多了住医院,去看朋友了。待会就回来。”陈小丽给宋泽端了一杯牛奶,信任地说道。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关心你爸啊?” “没有。我就是看他不在家,怕太晚了外面危险。”宋泽紧张地胡言乱语。 “什么危险?你爸那么大的人,你还担心啊。你是不是刚才在外面受欺负了?怎么会突然想到外面危险呢。”陈小丽觉得不对,担忧地问道。 “不是,我就是这么一问。”宋泽捏住牛奶杯,仓皇而逃,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看着宋泽怪异的举动,陈小丽心生怀疑,关心儿子的她又一次坐立不安地担心着。 第六十二章 桥西大楼(2) 宋友富彻夜未归,仅仅用一个电话便打消了陈小丽的疑虑。 宋泽背对着卧室门,客厅里陈小丽谩骂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她天真的责怪宋友富太过仗义,沉醉于在上一场战役取得胜利的陈小丽完全没有想过金妹早就被宋友富安置在了县城里。 本以为控制了经济大权的陈小丽愚蠢地相信了宋友富虚无的保证与誓言,根本不知道当一个男人想要出轨时的心计有多深沉。 为了照顾金妹,宋友富将金妹介绍到了自己朋友的餐馆当了掌勺大厨,并且瞒着陈小丽存下了一大笔私房钱。 宋泽无力地听着陈小丽和宋友富的争吵声,开启上帝视角知晓一切的宋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无声地泪水浇湿了衣裳。 宋泽想到罗安安,他希望自己也能像罗安安一样坚强,将不好的情绪收藏,带给众人的只有开心与快乐。 第二天一早,还在生气的宋淇故意没拿餐桌上放着的,陈小丽给宋泽准备的早餐,背着书包离开了家。 打扫完卫生的陈小丽看着餐桌上放着的餐盒,有些埋怨地咒骂着宋淇不明事理。遂即换上衣服,出门前往学校给宋泽送吃的。 初中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是体育生更需要营养,害怕宋泽吃不饱的陈小丽骑着自己的小摩托飞快地赶到了学校。 和保安大叔交待了两句,陈小丽便趁着课间休息的时间走进学校,来到了宋泽的教室外。 “宋泽,你是不是很饿啊?”宋泽早饭的确没有吃饱,一直不断地搜刮着罗平储藏的零食。 “嗯。早饭没吃够。”宋泽诚实的回答,吃掉了一整包旺旺仙贝。 “宋淇,你今天没带早饭吗?宋泽饿了。”罗平没看到餐盒,大声地冲着宋淇嚷道。 “饿死他活该。”还在气头上的宋淇头也不回地骂道。 “宋泽,我这里有糕点。”罗平和宋淇的争吵声惊醒了于璐,只见于璐拿出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糕点,期待地看着宋泽。 “我不用。我吃仙贝就好,已经不饿了。”宋泽尴尬地回绝道。 “你拿着吧。反正我也不会吃了,你不吃的话,丢掉就好了。”于璐有些生气,将糕点盒往宋泽桌子上一放,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不吃啊,我吃。于璐家里的东西那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罗平见状,立马抢过糕点盒,开心地吃了起来。 “游千里,吃糕点吗?”顺带着,罗平还拉着游千里一起下马。 “吃啊。有好吃的为什么不吃呢。”游千里和罗平待久了,身上也沾满了八卦的味道。 “见利忘义。说的就是你们这两个小人。”宋泽看着罗平和游千里对自己的调侃,不满地回嘴道。 “嘿嘿。”出卖朋友的事情,罗平不是第一次干。只见,被宋泽责骂的罗平拿着一块桂花糕,一脸坏笑地靠近宋泽。 “你要干嘛?你们要干嘛?”宋泽惊慌地说道。 游千里见状,心中已然明了,遂即跟着罗平一起欺负宋泽。 “让你尝试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见利忘义。动手。”一时间,游千里立马抱住宋泽桎梏住他的双手,罗平配合地捏住宋泽的下颚,将桂花糕送了进去。 “怎么样,是不是唇齿留香清爽可口啊。”典型的真香理论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拜倒在美食面前的宋泽不争气地点了点头,吃完了整块桂花糕。 一旁的于璐,看着三个男生的嬉笑打闹,得意地笑着,充满了爱意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宋泽。 陈小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女生对自己的儿子是有点意思的。她既骄傲宋泽的优秀,又担心这种不成熟的喜欢会导致宋泽的成绩下降。 不知道为什么,家长们对青春期孩子的热恋的评价总是负面的。强制性的将少年时期的怦然心动冠以不成熟的商标,极力地排斥着。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义务,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必须成为成功人士,拥有万贯家财权倾四海。对于普通人来说,青春里那个美好的他或她,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无法将其描绘。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长成大人的我们不再会为了那样一个人而疯狂,但我们依旧会怀念单纯无杂质的迷恋。 喜欢一个人,在任何年龄段里都不能被认定为错误。以学习为重的孩子就算在青春期里投入热恋之中,也不会容许自己的成绩下降。哪怕短时间内受到影响的他们不思进取,但只要有一天幡然醒悟,聪明的孩子依旧可以通过努力重新走向人生巅峰。 当然,爱情至上的孩子献身于爱情而忘乎所有的行为再正常不过。 就像孩子们永远无法理解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投身于事业、投身于自由而毁掉自己的家庭一样,多数家长也无法容忍青春期的孩子们早早地沉入爱情的海洋。 “宋泽,你的早饭。”陈小丽微笑着提着餐盒走到宋泽身旁。 “妈,你怎么来?”宋泽惊讶地问道。 “妈。”宋淇听到陈小丽的声音,微笑着呼喊陈小丽。 “还不是宋淇不给你带饭吃,我怕你饿着,就亲自来送。”陈小丽解释道,“饭送到了,妈妈先回家了。儿子你慢慢吃。淇淇,妈妈走了,好好学习。” 陈小丽放下餐盒便起身离开,转身时还温柔地冲于璐微笑了一下。 于璐紧张地涨红了脸,任何青春期的少女在喜欢一个人时,总是幻想人生必经旅途的每一道关卡,从什么时候结婚,要办什么样的婚礼,去到哪个城市度蜜月,再到孩子的性别、名字,甚至于将来年迈要一起去住哪家医院挂什么号,详细地将自己与爱人的一生描绘。 此时的于璐,兴奋地看着陈小丽离开的背景,幻想着能跟陈小丽成为一家人的她全然不知此时在陈小丽心里早已将她定为危险分子,切割她与宋泽的一切可能。 第六十三章 桥西大楼(3) 走出教室的陈小丽,忧心忡忡地去到了杨春华的办公室。 ‘叩叩叩’ 陈小丽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还没等有人回应,便冲了进去。 “杨老师,你现在有空吗?早上有课吗?”陈小丽直奔杨春华的办公桌,心急地问道。 “欸,陈姐,你怎么来了?”正在整理教案的杨春华一脸震惊地看着陈小丽,“我早上没课,你有什么事啊?” “我来给宋泽送早饭,来找你呢,也是想了解了解我两个孩子的学习情况。” “你先坐。”杨春华将隔壁老师的椅子搬出来,招呼陈小丽坐下来谈,“宋泽和宋淇都很乖,学习也很努力。尤其是宋泽,体育生训练又辛苦,还要担任班长,事事亲历亲为还不耽误学业,我这个当班主任的都佩服他呢。” “是吗?”杨春华的夸奖让陈小丽觉得不好意思。 “对啊,陈姐。都是你教育的好。你看我们嘉树,稍微吃点苦就不肯干了,她要是能有宋泽一半懂事我都要烧高香了呢。”作为老师,杨春华真的很喜欢宋泽,勤劳善良处事公允,在班级里替她分掉了不少担子。 “我们宋泽哪有嘉树听话。”陈小丽骄傲的神情出卖了她虚伪的谦虚。 “我可一点都没夸张。宋泽和宋淇就是优秀。”杨春华诚恳地回答道,”不过,你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啊?现在还没到期中考,他们两这学期成绩好与不好还不知道呢。” “我呢,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他们两的学习态度有没有出问题?”陈小丽拐弯抹角道。 “学习态度挺端正的呀,没什么问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杨春华微笑着回答道。 “杨老师,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我刚不是去教室送早饭吗?看到有一个小姑娘好像和我们宋泽挺亲密的,现在的孩子不都挺叛逆的嘛,我怕宋泽他早恋。”陈小丽诚实地说道。 “是吗?哪个女孩子啊?”杨春华毫不知情地问道。 “就是坐在宋泽隔壁桌的同桌。长得挺水灵的一女孩,看穿着家里家教应该挺好的。可是啊,这家教再好,初中还是不能早恋的,你说对吧?”陈小丽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宋泽和于璐身上,仅凭自我臆断完全不顾内情的她以为自己这么做对宋泽是有益的。 “哦,我知道是谁了。那个女孩子好像是挺喜欢宋泽的,但是他们没有早恋吧。我有的时候听我们班的同学闲聊,好像宋泽不喜欢那个女孩。你放心吧,陈姐,宋泽这孩子心里有数,是不会早恋的。”听陈小丽的描述,杨春华想到了于璐,于是她把她所知道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小丽。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呢?”陈小丽惊讶地问道。 “我们不都是过来人吗?这青春期的孩子对喜欢的人产生好感,不是挺正常的嘛。我也不是不管,我就是觉得他们又没有在一起,我也没有理由管他们。难道要我和每一个学生说,警告他们不要对任何人产生好感吗?”杨春华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么严重,她本来就打算如果宋泽和于璐真的谈了恋爱,她再找这两个孩子分别进行思想教育。 “这孩子早恋影响成绩,多大的事情啊。没有在一起,那个女孩天天缠着我们宋泽,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宋泽学习的。”迂腐的陈小丽心里只有自己的孩子,自私地说道。 “再说了,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她家长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希望自己家孩子不学习天天只想着恋爱吧。” “对,陈姐你说的对,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陈姐,你放心吧。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会留意的。”杨春华不同意陈小丽的观点,但是她理解陈小丽作为一个母亲的心。 “那好吧,我也不能天天在学校里守着。杨老师,我就交给你了,你工作负责我放心。”陈小丽见杨春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好继续争论下去,遂即抛出个台阶给自己下。 “嗯,我会把这个孩子座位调换一下,离宋泽远远的。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杨春华微笑着保证道。 “那麻烦你了。谢谢你啊,杨老师。”陈小丽松了一口气般离开了杨春华的办公室。 刚回到家,陈小丽便听到了宋友富熟悉的呼噜声。 照顾金妹儿子整整一夜的宋友富此时累极了,衣服没换便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你昨晚死哪去了。”在学校里遇见糟心事的陈小丽看着宋友富疲倦的样子,不由得发起火来,大力地摇晃着宋友富沉重的身体。 “我照顾朋友。”被摇醒的宋友富不悦地回答道,“你别吵我,我一夜没睡,特别困。” “宋友富,我和你说,我刚去学校给宋泽送早饭,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陈小丽不依不饶地找宋友富聊天。 “等我睡醒了再说。”宋友富精神萎靡地说道。 “别睡了,宋泽都要早恋了。你还睡觉?”陈小丽气愤地说道。 “你说什么?”一听到宋泽早恋,劳累的宋友富突然来了精神。 “我刚去学校亲眼看到的。他们班有一个女孩喜欢宋泽,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去找杨老师问问她什么情况。你知道吗,杨老师都知道那个女孩喜欢我们宋泽。”陈小丽叹了口气,担忧地说道。 “确定吗?”宋泽是宋友富和陈小丽的骄傲与希望,他们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在成长道路上出任何问题。 “当然确定啊。我会拿这个骗你吗?”陈小丽笃定地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啊?”宋友富困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杨老师答应我,会帮我给那个女孩换座位,离宋泽远远的,她说她会观察一段时间,一旦有什么事情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还一旦有什么事情?有事情的时候就晚了。”宋友富略带有怒气地说道。 第六十四章 桥西大楼(4) 因为下雨,所以杨春华利用课间操的时间给于璐换了座位。为了不让于璐疑心,杨春华还特地调换了好几个学生的座位。 “老师,我不想换座位。”懵懂的于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老师换座位是为了让大家更好的学习。你能给老师一个合理的理由,说一下为什么你不想换座位?”杨春华温柔地问道。 “我坐在原来的座位也能好好学习,坐在这里我更有学习动力。”于璐看向宋泽的眼神表明了一切,众人心知肚明地起哄道。 “安静。”杨春华面无表情地命令道,顿时班级里鸦雀无声,“于璐,老师相信新的座位也能使你好好学习。” 不想和于璐再争论下去的杨春华,并没有理会于璐的据理力争,独断专行地离开了教室。 心不甘情不愿地于璐拿着自己的书包换了座位,全班只有宋泽和宋淇明白这场换座风波真正的起因。 “你回家打算怎么说?”宋淇来到宋泽的座位上,关心地问道。 “实话实说呗。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宋泽满不在乎地说道。 “实话实说你也要咱妈相信啊。我估计今天晚上你回家,少不了被骂。”母女连心,宋淇比宋泽更了解陈小丽的性格。 “为什么要被骂?我又没有早恋。”宋泽固执地相信陈小丽不会为难自己。 “我怎么听你们两聊天,越说越玄乎。合着杨老师换位置,是你们妈妈要求的?”罗平才反应过来事情的始末。 “不然呢,想想都知道是我妈。”宋淇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还不是因为你,谁叫你早上不给我带早饭。”宋泽有些生气地说道。 “因为我?谁叫你昨晚不给我留烤鱿鱼。”宋淇很委屈,大声地嚷道。 “不是吧,你可买了二十串,一串都没给宋淇?”罗平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泽,好笑着问道。 “可不是嘛,他说他路上碰到同学和同学两个人分着吃了,你说,你碰到谁了?”宋淇逼问道。 “不关你事。”一想到昨晚在医院时见到的宋友富,宋泽便郁闷地生起气来,离开了座位。 “他怎么了?怎么怪怪的?”看着一脸严肃的宋泽,宋淇觉得莫名其妙。 “我去问问。”觉察到宋泽不开心,罗平关切地起身,走到宋泽身旁。 “发生什么事了?”罗平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事。”爱面子的宋泽装作云淡风轻,遥望远方淡然地说道。 “你肯定心里有事。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罗平和宋泽从小一起长大,穿一条开裆裤的他们十分清楚彼此的性格。 “真的没事。”宋泽回过头来,微笑着看向罗平。 刺眼的阳光下,罗平感受到了宋泽虚无的目光中折射出的无奈与隐忍。 罗平想,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他虽然伤心宋泽不肯把秘密与他分享,但是宋泽选择了隐瞒,作为好朋友他只能选择不再追问,默默地陪伴。 游千里觉察出宋泽的异样,可是关系不够亲密的他,连询问的资格都没有。 放学后,宋淇先一步回到了家。刚一打开门,便看见陈小丽魂不守舍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妈,我回来了。”自从被陈小丽利用将出轨的宋友富带回家后,宋淇对于他们二人的态度便一直都是冷冷的。 “淇淇回来了。”听到宋淇的声音,陈小丽惊喜地大喊道。 不一会儿,宋淇便被陈小丽拉着坐到了沙发上,在卧室里躺着休息的宋友富听到了陈小丽的呼喊,也跟着跑了出来坐到宋淇的身旁。 “你们是想问于璐的事情吧。”宋淇不想和父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主题。 “嗯。你怎么知道?”陈小丽尴尬地点点头。 “还用知道吗。妈你今天前脚出教室,后脚杨老师就换了于璐的座位,别的同学不知道,我和宋泽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宋淇略微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不太恭敬。 “这个叫于璐的同学,真的喜欢宋泽吗?”陈小丽试探性地问道。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宋淇不以为然地说道。 “宋泽又不喜欢她。难道你们还要管着别人家的孩子喜不喜欢你们的儿子吗?你们要一直这么莫名其妙的管下去,宋泽以后还结不结婚?”宋淇无语地说道,拿起自己的书包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长大了当然可以谈恋爱啊。你们现在还在读书,早恋会毁了你们一辈子的。”陈小丽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可是宋泽他没早恋。他又没和于璐在一起,妈你不觉得你们太小题大做了吗?”宋淇生气地将书包往床上一扔,重新走出来朝着陈小丽和宋友富大喊道。 “你妈妈就是想了解一下,你这什么态度?你怎么现在和爸妈说话的语气那么冲。”宋友富气不过,站起来冲着宋淇吼道。 “我什么态度。我再态度不好,也比你出轨那天打人要好得多。”宋淇倔强地咄咄逼人,宋友富气得面色铁青,在宋淇面前没有的底气的他,颓丧地坐了下来。 “我奉劝你们二老,要教育宋泽早恋,你们等他早恋再说。于璐喜欢宋泽是于璐的事情,和宋泽有什么关系。他拒绝过,也一直都躲着于璐。这就是事实。宋泽白天训练都够辛苦了,你们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问我就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求求你们,不要去烦宋泽,搞得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错一样。”宋淇理直气壮地言论击垮了陈小丽脆弱的神经。 “妈妈只是想保护你们。我是为了宋泽好。”陈小丽委屈地说道。 “这只是你认为的好,我们不这样认为。”宋淇不想再多说废话,生气地将门一甩,将自己反锁在房中。 关上的门严丝合缝地隔绝了父母与孩子沟通的渠道,将所有希冀与梦想付诸于孩子身上的父母是可怕的,他们一味付出自以为是的好,给予压力,却鲜少站在孩子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虽然青春期的孩子还未完全懂事,可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没有思辨的能力。何况,并不是每一个家长都成长到能与自己年龄所匹配的程度。 第六十五章 桥西大楼(5) 宋泽回家的时候,陈小丽和宋友富正齐齐坐在餐桌上。 “爸,妈,我回来了。”宋泽换好鞋子,放下书包,十分乖巧地坐到了餐桌上。 “今天训练累不累啊?妈妈烧了你喜欢吃的啤酒鸭。”一脸愁容的陈小丽边说边起身走往厨房,将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还行,不怎么累。”宋泽面无表情地说道,对此时的宋泽来说,没什么比宋友富坐在他对面还要令他难受的了。 “宋泽,爸爸有件事情想问一下你。”毫不知情的宋友富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嗯。”宋泽埋头苦吃,强忍住内心的怒火与恶心反胃的他,看都没看宋友富一眼。 “我听你妈妈说,你们班上有一个女生挺喜欢你的。”宋友富顿了顿,和陈小丽相视一眼,后又问道,“你对这件事情是什么看法啊?” “没有看法。”宋泽实话实说,飞速吃完一碗饭的他又去厨房盛了一碗饭。 “怎么能没有看法呢?你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总得有个说法吧。”宋友富看宋泽无所谓的态度,立马急了起来。 “我不喜欢她。”宋泽背对着父母,完全不在乎似的冷然地说道。 “那就好。爸爸和妈妈主要是担心你,才这么问你的。”宋泽是个诚实的孩子,宋友富和陈小丽见宋泽态度果决,也就没有继续再往下问了。 “我知道。”宋泽重新坐回座位,大快朵颐地吃着晚饭。 “好了,老宋。让儿子好好吃个饭。”陈小丽见状,立马出来打圆场。 放下疑虑的宋友富离开了餐桌,他为宋泽的懂事而感到骄傲。 一旁的陈小丽给宋泽热了一杯牛奶,温柔地望着宋泽,多疑的性格并没有使得她将这件事情完全放下。 第二天一早,有晨练任务的宋泽早早地出门了。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的陈小丽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放心不下的她在宋泽出门后,骑着宋淇的自行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清晨的县城里迷雾四散,还未完全天亮的街道上,环卫工人正在清理垃圾,均匀分布的早餐店冒着蒸腾的热气。 宋泽听着mp3,匀速地向学校骑去,完全没有发现陈小丽的尾随。 途径广场时,蛰伏的于璐骑着自己的粉色自行车悄悄地跟了上来。这不是于璐第一次跟踪宋泽,几乎每天早上于璐都会起得很早,然后在去往学校的必经路口处等待宋泽的出现。 宋泽也不是不知道于璐一直在做这件事情,为了能躲避于璐,他甚至有一段时间四点起床去学校,可是于璐就像一块狗皮膏药完全不需要睡眠,宋泽起得再早,她都能比宋泽更早。 在尝试了换一条路线绕远去学校和甘愿担着迟到的风险晚出门等等方法也无济于事后,宋泽妥协了。他不再理会于璐的尾随,但是他从不搭理于璐,将于璐视为空气。 而今天,宋泽刚一发现于璐,遂即停了下来,打算再一次地和于璐说清楚自己的心思。 ‘呲’ 宋泽猛握刹车,停了下来。 “于璐,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宋泽略带有怒气的说道。 “我,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要去学校而已。”于璐惊喜于宋泽对于自己的理会,小心翼翼地心跳加速地回答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宋泽铁青着脸,严肃地说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啊?”对于宋泽突如其来的问题,于璐被吓到了,惊慌失措的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但,就是喜欢你。”于璐大胆地表白,却没有得到宋泽的回应。 “我和你说最后一次,我不喜欢你。而且,我不会在高考前谈恋爱。请你放弃。”宋泽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打扰你学习,我只是喜欢你,我没想别的。”于璐丝毫察觉不出宋泽言语里的疏离,“我就是想对你好,每天都能看见你。我不会放弃的,宋泽。我能等的,不就是五年吗?我会等我们都上大学了,再好好向你表达我的心意。” “我不会喜欢你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宋泽冷漠地说道。 “你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我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我会让你喜欢我的。”执着的于璐倔强地说道。 “我有喜欢的人。她和你完全不一样,你没机会的。”于璐的偏执与固执己见总是会让宋泽联想到陈小丽。关于自己永远不会喜欢上于璐这一点,宋泽是确信的。 何况,他慢慢的发现了,自己对于罗安安的特殊照顾与体贴里含有爱情的成分。虽然他们年纪还很小,但是他明白,他喜欢罗安安。 于璐呆愣在原地,她心里很清楚宋泽应该是喜欢别的女孩的,可是当她听见宋泽亲口说出时,内心的不甘与难过激发泪腺,伤心地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宋泽骑着自行车愈行愈远。 陈小丽躲在巷道的拐角处,将宋泽与于璐的对话全部听进了耳朵里。 好不容易排除了于璐的威胁,陈小丽再一次陷入了和一个未知女孩的斗争之中。 作为母亲,陈小丽是清楚宋泽的个性的,从刚才宋泽的神情中,陈小丽知道宋泽并不是为了搪塞于璐而故意撒谎,宋泽是真的有喜欢的人。 不好直接问宋泽的陈小丽,苦恼着要如何揭开这层迷纱,找出宋泽喜欢的女孩,并将其从宋泽的生活中驱逐。 第六十六章 桥西大楼(6) 因为于璐的关系,宋泽一整天都郁郁寡欢。 为了帮助自己的兄弟舒缓心情排忧解难,罗平和游千里商量着要带宋泽去爬山放松一下心情。 趁着午休,回家吃完中饭的三个人,约在了文明山脚下,打算在寂静幽闭的山林中散步聊聊天。 “宋泽,你昨晚回家,是不是被你爸妈骂了?”罗平关切地问道。 “没有,他们就是问了我关于于璐的事情,我照实说了,他们就没再问了。”宋泽平静地说道。 “真的?你妈可不像这么轻易就相信你的人啊?”罗平困惑地问道。 “我回家前,宋淇把我爸妈说了一顿。我妈估计是把宋淇的话听进去了。” “宋淇这么厉害的吗?”游千里惊讶地问道。 “宋淇可厉害了。小的时候我们小区谁都被她欺负过。”罗平愤恨地吐槽道。 “小孩之间的欺负还好。我要是像宋淇一样,说教父母,我爸肯定会学哪吒杀三太子剥我的皮抽我的筋的。”游千里想想都觉得后怕,背脊一阵发凉的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爸那么凶嘛?”罗平好笑地问道。 “那可不,我每次被揍得路都走不了。”游千里委屈地说道。 “那你爸爸应该去向罗平他大伯母取一下经。”在山间漫步,呼吸新鲜空气,宋泽的心情好了许多,开玩笑地吐槽道。 “对。我大伯母打我们家安安那技术,一流。”罗平骄傲地冲着游千里竖起大拇指。 “你堂妹?我看那小男孩画画那天和我说话的那个小姑娘?”游千里回想了一下罗安安的长相,难以置信地问道,“长得很可爱啊,性格又好,为什么会被打啊?我要是将来有一个和你堂妹一样的女儿,我得把她捧到天上去,谁要是欺负她,我把那人腿打断。” “因为调皮啊。人不可貌相,我们家安安全小区乃至全县城第一调皮。”罗平得瑟地说道。 “嗯,的确是这样。”宋泽微笑着点点头,附和道。 “再说了,你不也长得挺帅的嘛,性格也挺好。你爸还不是一样会打你。”罗平跳起来触碰古树的枝桠,悠然地说道,“所以说,家长打孩子只要他们想打,我们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从罗平和宋泽的信赖的眼神中,游千里感受到了温暖,内心肮脏的他不知道有一天,当罗平和宋泽了解了真正的他时,会做何感想。 他害怕这一天的来临,害怕失去这两个朋友和正常的自己。 “我爸打我,是因为我妈是小三。”游千里决定,向这两个朋友吐露一些事实。 “我妈是从桥西大楼出来的。她被我爸包养了。”游千里突然的沉重话题震惊了罗平与宋泽。 桥西大楼,坐落在城西河边,背靠江水的大楼里住着各色各样的女人。极尽风骚穿着暴露,浓妆艳抹下埋葬的是一个又一个女人的青春。 自改革开放以来,人民吃得饱穿得暖,鲜少再有女人愿意沦落风尘。可桥西大楼里的女人却源源不断地出现、消失、再出现。 纷至沓来的宾客只需花上百元便能与她们共度良宵。 对于罗平与宋泽来说,桥西大楼是一个神秘的地方。除了知晓大楼是做什么行当之外,便再无所知。 “我爸和他老婆有两个儿子。所以我这个私生子在他眼里连他家里的狗都不如。”游千里望着远方的云海,苦涩地笑了。 “这个话题是不是太沉重了?你们怎么不说话啊?”见罗平与宋泽沉默地看着自己,游千里佯装不在意地问道。 “我们不知道要说什么。”罗平尴尬地诚实地说道。 “千里,出身是不能选的。但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我相信你。”罗平笃定的声音鼓舞了游千里。 “男人到了中年是不是都会出轨?”宋泽联想到宋友富,伤心地问道。 “你怎么会问这个?”罗平困惑地问道。 “没有,我就是好奇一问。千里,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会给游千里带来伤心,回过神来的宋泽立马道歉道。 “我没事。我都习惯了。你们别说,我就不能保证我长大后会对一个人从一而终。”游千里满不在意地说道。 “好了,结束这个话题。毛都没张齐的小屁孩,讨论这些干什么。”罗平机智地化解了尴尬,像一个大人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觉得我可以。”宋泽的人生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他不愿意自己将来的孩子遭受他和宋淇所经历的一切痛苦。 “宋泽你太天真了吧。”游千里摇摇头,嘲笑地说道。 “对于一段感情忠诚是很难的,不光对于男人,女人也是。中年出轨的女人也很多的。说白了就是为了刺激。相守到老的爱情固然可贵,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经营爱情太累了,如果可以,我宁愿自由的活着,想干什么干什么。”游千里老成地说道。 “你说的挺对的。”罗平点点头,同意游千里的观点。 “你们这样的思想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宋泽难以接受这样的观点,婉转地问道。 “责任?能把自己的人生过好都很不容易了。责任这两个字太沉重了。我呢,是不会考虑的,大不了找一个和我想法一样的女生,谁也不耽误谁不就好了。” “游千里我发现你这人太自由了。”罗平思索了一下,说道。 “不是我太自由,是宋泽活得太累。”游千里一针见血说出了宋泽的问题。 第六十七章 桥西大楼(7) 自从游千里向罗平与宋泽袒露心声,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他们二人后,罗平便对桥西大楼充满了好奇。 例如,大楼的女人来自何方?年纪多大?又是遭何种变故沦落至此? 自古以来,风尘场所里布满了秘密与故事。历史上有名的女人大多分为两类,一种是后宫佳丽红颜祸水,一种是多才娼妓倾城绝色。 如秦淮八艳四大名妓,各个貌美如花,才气逼人。纷纷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了一段又一段凄美又哀婉的轶事,罗平很想了解,在21世纪初,与这群女人有关的故事。 一连好几个星期,罗平的周末都是属于桥西大楼对面的歪脖子树旁的凉亭的。 他发现,这些女人总是喜欢拿一张椅子坐在大楼下,画着湖蓝色或深紫色的眼影,微笑着看着街边行走的路人。彼此之间毫无交流,也不会像电视剧里青楼的姑娘一样甩着小丝巾,妖娆地说着经典揽客台词‘客官,快来啊’。 她们只是安静地坐着,不断地和过路的男人交汇目光,一旦两个人相视超过十五秒,便会一拍即合地走进里屋。 到了赶集的日子,乡镇里的男人上了街,便到了桥西大楼生意最兴隆的时候。每当这天来临,女人们便会将她们的小凳子收起,站在大街旁摆着各种各样风骚的姿势,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但凡有那么一两个倒霉鬼与她们发生了身体接触,无论男人们愿不愿意都会被强拉进屋,进行更深入的碰撞与厮磨。 罗平很想进去一探究竟,可是金钱与年龄阻止了他。所以,无论罗平在桥西大楼下转悠多少圈,大楼里的女人总是对他爱搭不理。 久而久之,罗平对桥西大楼的好奇心更重了。作为一个看过猪跑却没吃过猪肉的中学生,罗平对于那种事说不上向往,纯属好奇。 而对桥西大楼感兴趣的孩子,不止他一个。 跟着美术老师系统地学习画画的温一鸣很喜欢桥西大楼的外观。从对面歪脖子树下的凉亭处看向大楼,背靠江水的石灰墙上总是会被波光粼粼的江水反射出一道又一道弯刀似的光纹。 桥西大楼对岸破旧没有人住的石头房子颓败不堪,荒凉的背景下充满了艺术的气息,从桥西大楼和大楼旁新建的大桥中间穿透,映入眼帘,崭新与陈腐,荒芜与繁茂,对比强烈的冲击感使得温一鸣着迷。 “温一鸣,你怎么才来啊?”下完美术课还要跑回家吃中饭的温一鸣火急火燎地扛着自己的画板与颜料,赶到了凉亭处。 “我今天上午课下得晚。”温一鸣急忙抽出钢笔,拿出素描本,立马开始画画。 “你的那个老师上课时间怎么越来越久啊?”罗平略微地抱怨道。 “我也不知道。”温一鸣摇摇头,他并不知道他的美术老师之所以留他最久,不过是看出他的天分,总是想把最好的知识与构图经验交付于他。 “我开始画画了。”说完,温一鸣便拿起钢笔,画出了第一笔。罗平知道,这是让他闭嘴的信号。 罗平沉默地陪在温一鸣身边,打着看温一鸣画画为幌子,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眼前不断闪现画面,出现一句又一句台词,描绘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端着脏衣服去往江边浣洗的女人,叼着牙签露着大肚皮的男人,一扇突然关闭的蓝色玻璃窗,大楼突然响起的歌唱声。罗平将一切都记在脑海里,他坚信艺术来源于生活,并相信身处生活中的他一定可以像温一鸣画画一样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艺术。 渐渐的,他开始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在这些密密麻麻的笔记中,罗平找到了自己的梦想,不再执着于鬼片的他成长了。那时,他立志要成为一名编剧。 他短暂的人生中写的第一个故事,就是有关于桥西大楼的男人与女人。小说的主角是一个和《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阿里萨一样,将为爱情而死视为无限光荣,却沉迷风月的男人。 故事的结局如同这世上大多的名着小说,是以悲剧收场的。 靠着桥西大楼给的灵感,罗平完成了他的第一本小说,就像古代的文人骚客流连青楼时,总是爱写诗词来歌颂短暂而微妙的萍水相逢。 罗平的故事里也充满了欲望与爱,包含了灵魂的自由,俗世的纷杂。 第一个看过罗平小说的人,是罗安安。 因为罗平知道,他所有的朋友里,只有罗安安懂他,明白他,不会将他的小说当作洪水猛兽弃之如敝履。 “哥,为什么你的小说不能快乐一点呢?你把女主角写死了,男主角得多伤心啊。”认真地阅读完整本小说,只会读书毫无艺术细胞的罗安安困惑地问道。 “你不懂,你看电视剧里,哪对爱人到最后不是闹个你死我活。这叫艺术。”罗平认真地说道。 “可是,古龙小说里就很少死主角。就算死了一个,下一本书还会有新的主角出现。”罗安安在罗平的影响下,也成为了古龙迷。所以,关于性的文字描写,古龙的武侠小说是罗安安的启蒙。 “那我也可以写第二本。哎呀,你就别老考虑结局的事情,你就说说,我这小说写得怎么样?”罗平期待地看着罗安安。 “写得很好啊。男女主的爱情很美好,结局很壮烈。反正我是写不出来的。”罗安安不会撒谎,幼年时期的她第一次阅读罗平的小说时,她真的觉得不比其他名家写得差。 “是吧,我觉得我在这方面有天赋。上次考语文,我作文打了满分呢。”罗平骄傲地说道。 “嗯,我妈也夸过你,说你的作文写的好。”罗安安微笑着夸奖道。 “是吗?”罗平欣喜地问道,像是全身放松般地瘫倒在罗安安的床上,呼出一口气,“啊,找到梦想的感觉真好。” “梦想?像宋泽打篮球,温一鸣喜欢画画一样吗?写小说也能成为梦想吗?”罗安安盘坐在床上,好奇地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并持之以恒地坚持,这就是梦想。”罗平望着天花板,自豪地说道。 第六十八章 桥西大楼(8) 温一鸣的画作完成的时候,电影院的小伙伴们聚集在一起为他的惊世名画举行了微型的发布大典。 温一鸣是个不太有自信的孩子,无论他以前画的画有多么好,一旦画完,他总是会将自己的画作偷偷藏起。尽管罗安安和商嘉树不止一次地鼓励他,告诉他在画画方面多有天赋,他还是觉得自己画得不够好,害怕将自己的创作公之于众。 而这副白描图是温一鸣第一次自信地认定为好,并且愿意与大家分享的作品。所以,罗安安他们十分重视,并且用各自的旧红领巾系成一条红绸,隆重地举行了剪彩仪式。 ‘铛铛铛铛铛’ 站在红绸两端,将红绸整个拉起的罗安安和商嘉树站得笔直,哼着事先排练好的庆祝歌曲。 温一鸣握着剪刀果敢地剪断红绸,在众人欢快地掌声与欢呼声中,温一鸣将画作从身后拿出,举在胸前,一脸自豪地看着底下坐着的小伙伴们。 “温一鸣,你快点啊。我等不及要看。”看过罗平小说描写的桥西大楼,罗安安也对那里充满了幻想,本来想去一探究竟,却屡次遭到正在画画的温一鸣的驱逐,理由是不能破坏这幅名作的神秘感与惊喜感。 “对啊,别卖关子了。罗平说你这幅画画得特别好,我超级想看。”宋淇忍不住说道。 “这我可一点没夸张,温一鸣画的桥西大楼,那比真实的大楼好看多了,我虽然不懂画画,但我知道,温一鸣的这幅画是艺术。”罗平朝着温一鸣竖起了大拇指,夸耀道。 “没有罗平说的那么好。就还可以。”温一鸣被罗平夸得不好意思,害怕令大家失望的他谦虚地说道。 “你的还可以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快点掀开画布让我们看看嘛。”对于温一鸣的性格,宋泽是了解的,有的人天生性格沉稳不爱吹嘘,并且往往就是这种人能成为大神。 “我先说好,我自己是很满意的。但是没有罗平形容得那么好,你们不要期望太高,否则我怕你们失望。”温一鸣害羞地说道。 “不会失望,你画得再差也比我画得好。”罗安安鼓励道。 “就是。”商嘉树点点头,附和道。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温一鸣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画布。 温一鸣是从国画起步的,刚刚学画不过几个月,他笔下的桥西大楼,单用墨色线条勾勒出大楼的基本框架,构图协调比例均衡,落笔时疾时徐时刚时柔,墨色浓淡相宜,虽然不像名流大家自成一派能将国画中的五品完美地展现出来,但是整幅白描不多一笔不少一画,该深时浓,该淡时浅,除开神韵差了一些,基本的笔触是完美的。 至少,对于孩子来说,能画出这样一副惟妙惟肖笔精墨妙的白描实属不易。 而在罗安安等五个孩子的眼里,偏心温一鸣的他们不懂艺术,对于他们来说这幅桥西大楼不比美术课本上的齐白石画虾要差。 “哇,温一鸣你画得真好。”一向挑剔的宋淇也被温一鸣的天赋所折服,她从未到过桥西大楼,因为陈小丽曾告诉她,那里是个违法的地方,女孩子不能去。 然而温一鸣画笔下的大楼年久失修与背后满目疮痍的断井残垣刻画了现实主义下的悲凉之景,崭新的大桥横江而跨,如存于腐朽天地间,不染俗尘的鲜活血液。和大人们描述的阴森恐怖完全不同。 “恩恩,和桥西大楼特别像。那个地方和温一鸣画里一模一样。”罗安安虽然每次都被驱赶,但在场的除了温一鸣,就只有她和罗平真的去过桥西大楼。 “真的吗?那我明天也要去那里玩。”商嘉树兴奋地说道。 “是真的,我看着温一鸣画画的,这幅画和桥西大楼真的很像。”罗平补充道。 “那我们明天约着去那里玩呗。反正大家的作业也写完了。”宋淇继续建议道。 “不要了吧,那个地方又乱又脏,女孩子还是不要去了。”宋泽是知道桥西大楼的危害性的,乖巧懂事的他见大家都嚷嚷着要去,立马泼了冷水。 “我们又不进去。外面就是大马路,没有什么危险,那条街也不是特别脏的。”罗安安想带着宋淇还有商嘉树去那里开开眼界,遂即反驳宋泽。 “嗯,安安说的没错。白天去那里真的没有什么危险。”罗平附和道。 “对,我和罗平每个星期周末都去那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的事情。”温一鸣补充道。 “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男孩。她们三个是女孩子,长得都挺好看的。万一那里的坏人动了什么歪心思怎么办?本来那地方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宋泽语重心长地说道。 “哪有那么多坏事发生,你别老咒我们好嘛。你不去,那就我们几个去呗。正好你白天不是还有训练吗?”宋淇思索了一下,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们几个去不安全。万一发生事故,罗平和温一鸣可保护不了你们。”温一鸣矮小,罗平瘦弱,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金尊玉贵,宋泽很不放心。 “那地方没你想的那么危险,而且小爷我很能打的。”罗平站起来捏紧拳头举起右臂试图展示自己健硕的肱二头肌。 温一鸣见状,将白描画小心地放在一旁,站在罗平身侧模仿罗平的样子,像宋泽宣示自己强大的力量。 “得了吧,你们俩就算了。万一出事,你们俩加安安顾好自己就行,我来负责嘉树的安全。如果出事,安安跑得快,罗平和温一鸣打掩护制造障碍,我带着嘉树跑,这样不就万无一失了。”宋淇挑着眉骄傲地说道。 “就凭你?”罗平蔑视地看向宋淇。 “就凭我。怎么样?不可以吗?”宋淇站起来,舞起自己的小拳头开始追着罗平打。 “我说你怎么天天动手啊。我警告你宋淇,你再打我,小心我告诉游千里,让他离你这个母夜叉越远越好。”罗平威胁道。 “你去说,谁怕谁啊。”宋淇满不在意地说道,抓住罗平便是一顿猛揍。 第七十章 贝雅特里斯(2) 温一鸣望着马路对面站着的温自诚,一言不发的他不再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爸爸出轨一样沉默不语地呆愣在原地。他害怕地想要逃离,远离这个残酷的事实与令人作呕的真相。 “温一鸣。”温一鸣发疯似的往大桥处狂奔,穿梭在车水马龙的热闹大街。 罗安安等人顾不上尴尬,担忧温一鸣安全的五个人追随着温一鸣逃跑的路线疯狂奔走。 作为体育生,宋泽的体力与耐力对比他们可谓是王者级别,风驰电掣间便追上了他,挽救了差点撞上的士车的温一鸣。 温自诚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惊险一幕,气愤的他甩了温一鸣一巴掌。 罗安安见状,立马走上前去挡在温一鸣面前,怒视着温自诚。 鲁迅先生在《坟·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一文中,探讨我国传统文化下的父子关系,曾抨击道“父对于子,有绝对的权利和威严;若是老子说话,当然无所不可,儿子有话,却在未说之前早已错了。” 文革期间出生的六零七零后们,处在一个动荡的年代,有思想解放的,亦有封建顽固的。 他们的上一代大多数要求他们顺从于传统意义上的伦理纲常,却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受到普世价值的影响,善于思考者会在两者之中取得平衡,从而得到思想上的解放。 而大多数普通人,所接触的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了生计而忙碌的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考量生命的延续与传承,采取更为简单的方式与子女相处,执着地以养育之恩来固守自己的尊贵地位。 就像上一次因为周三电影而暴揍温一鸣,这一次的温自诚哪怕明知自己做错了事情,仍然还要摆出父辈的尊严。 “你跑什么?撞死了当我白养你了。”温自诚甩巴掌的手仍在颤抖,心虚的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骄傲与自尊。 “你养过我吗?”温一鸣红着眼,怒视着温自诚。 一旁的孩子因为太过于尴尬,纷纷不敢作声,只有害怕温一鸣继续被打的罗安安还横在温家父子中间,努力保护温一鸣。 “老子供你吃,供你上学,供你玩,还送你学画画,我没养过你吗?”温自诚越过罗安安,抓住温一鸣的胳臂往外拽,“回家,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丢人的是你,不是我。”温一鸣极力反抗,冲着温自诚拳打脚踢。 “温叔叔,你轻一点。”罗安安看着温自诚青筋暴起的胳臂和温一鸣痛苦的神情,担心地哭了出来。 “回家,回家我们好好谈谈。”小孩子的力量是敌不过大人的,只见温自诚拽着温一鸣来到马路旁,拦下一辆的士赶回了家。 害怕温一鸣受惩罚的罗安安等人火急火燎地拦下一辆的士,追随着前面的车回到了家。 对于嫖-娼被抓最令人无地自容的情景,便是被街坊邻居所知晓,尤其是当着小区里的几个半大孩子的面,被发现自己流连烟花之所。 回家的路上温自诚的情绪由震惊转向气愤再到现在的懊恼,他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突然不敢回家,害怕面对梁冰。 风流成性的温自诚觉得自己生了病,他时常反省自己,却找不出到底是什么将他变成一个定力不足被诱惑所左右的人渣。他爱梁冰,尽管他明白自己的爱不高尚亦不纯粹,但他很清楚,在他睡过的女人当中,梁冰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没有婚姻这层关系,没有儿子作为羁绊,梁冰也是特别的存在。 “一鸣,爸爸对不起你。”一路上沉默的温自诚在回到自己家后,敞开心扉地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袒露出来。 温一鸣默不作声,双目空洞地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地听温自诚解释。 “爸爸是去谈生意。有些生意,你们小孩子不懂,爸爸就是逢场作戏。爸爸没有办法,不陪着做生意的朋友出入那种场所,别人都不会把生意交给我。没有生意,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吗?”温自诚心虚地制造谎言,他不求温一鸣全然相信,只是希望温一鸣能够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原谅他。 温一鸣没有说话,转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打上反锁,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失去焦距的双眼在瞥至昨天给罗安安他们展示的白描画的瞬间,温一鸣似乎活了过来。 靠着极度的怒火,为苍白的生命增添了生气,鲜红的血液淬上焚神业火将一切龌龊污秽燃烧殆尽。温一鸣飞速地爬起来,拿起那张画,打开窗户扔了下去。 正巧扔在了刚刚赶到楼下的罗安安的脚下,罗安安捡起画,拿衣袖仔细地拂去画上的尘埃,抬头望向温一鸣。 陌生而又冷寂的温一鸣满不在乎地转身关上窗户,无视朋友们的关心与温自诚的极力解释,温一鸣将自己画画的所有工具摊在地上,一根一根缓慢而有节凑地折断绘画的铅笔,撕碎那些从未公开的画作,随意挥洒的颜料自由地飞散各处。那一天,温一鸣的绘画梦碎了。 梁冰打完麻将回到家就看见罗安安等人坐在自己家的大门外,一言不发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们怎么都坐在这?我们家一鸣不在家吗?”梁冰好奇地问道。 “阿姨,温一鸣他可能心情不怎么好。我们很担心他。”罗安安和商嘉树担忧地哭了出来,害怕地看着梁冰。 “怎么了呢?”梁冰见情形不对,慌张地打开房门。 “一鸣,一鸣你在哪呢?”刚一走进屋,梁冰就看见温自诚颓丧地坐在温一鸣卧室房门前的地板上。 “一鸣怎么了?”梁冰关切地问道。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温自诚惊慌失措地看着梁冰,“都是我的错。冰冰,你原谅我。” 温自诚发疯地抽着自己的耳光,期盼着梁冰能像以往一样原谅他的过失。 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梁冰,从温自诚慌乱的眼神里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 她飞快地跑去自己卧室衣柜的小抽屉里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温一鸣的房间。 房间内一片狼藉,温一鸣的手掌被削铅笔的刀片割伤正在往下渗血,看到梁冰的那一刻,温一鸣突然放声大哭,抱住梁冰,祈求温暖的母爱能够稍稍缓解自己冰凉的内心。 大门外的五个孩子不方便参与温家的家事,只是看着梁冰后背的衣服不断沾染的鲜血,害怕地红了眼眶,担忧地看向温一鸣。 第七十一章 贝雅特里斯(3) 知晓了一切的梁冰沉默地带着温一鸣去了医院消毒并包扎手上的伤口,带着温一鸣去到防疫站打了一针破伤风。 温自诚一直默默地陪在梁冰母子身边,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冰冰,你坐公交干什么?医院离家里就一站路啊。”出了医院,梁冰带着温一鸣站在公交站台处等着公交,不明所以的温自诚疑惑地问道。 “从今天起,我带着一鸣搬到新家去住。我不像你有那么强大的心里素质,还能回到电影院去丢人现眼。”大街上行人众多的缘故,强忍着泪水的梁冰不好直接点破温自诚的丑事。 “好,我帮你们搬家。我们今天就搬。”温自诚明白梁冰的意思,自古坏事传千里,他想,现在电影院附近的人估计都已经知晓了他的风流韵事。 “我会找大表哥拟一份协议,你好好准备一下。”梁冰心灰意冷地说道。 “冰冰,我们找一个地方好好谈一下,好吗?你不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这么草率地做决定。”公交车一来,梁冰就带着温一鸣上车。着急的温自诚立马拉住梁冰,不让她就这样离开。 “你放手。”梁冰怒吼道,“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咱们去新家,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好嘛?我求你,冰冰。”温一鸣不肯放手,苦苦哀求道。 “冰冰,反正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你走。咱们俩在这大街上吵来吵去多丢人啊,回家去,我们好好商量,好嘛?我求求你,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梁冰挣脱不开温自诚的桎梏,心如死灰的她虽然下定决心要和温自诚离婚,可站在大街上备受瞩目的她不想沦为他人的笑柄,只好先答应温自诚的请求,带着温一鸣和温自诚一起回到了新家。 “一鸣,你回房间去。”三个人刚回到新家,梁冰便支开温一鸣,打算和温自诚好好地谈一下有关于离婚的各项事宜。 “嗯。妈妈,要是爸爸打你,你记得叫我,我帮你打回去。”和梁冰站在同一条线上的温一鸣憎恨着自己的爸爸,他知道自己无权干预父母的婚姻,但为人子有义务保护母亲的安全。 “爸爸不会打妈妈的,你先进去吧。”梁冰温柔地说道,看着温一鸣走进自己的卧室,替温一鸣关好门,方才回到客厅打算和温自诚进行最后的谈判。 温一鸣趴在门边,仔细地听着自己的父母商讨他未来的归属问题,他终于明白了罗安安的那句‘没有那么的伤心’的深层涵义。 离婚,是夫妻双方自愿或是分居两年在法院的判决下被迫解除婚姻关系。在这场浩大又纷乱的战役里,作为主力军的是夫妻双方,财产是要争抢的城池,伦理道德是刀枪剑戟。孩子,作为最特别的一环,像是游戏里的万能卡,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孩子是没有话语权的。当你的父母婚姻出现裂痕,哪怕你再努力去苦求他们不要离婚,除了得到父母怜悯的眼神之外,就只剩下将事态引向更为严重的方向发展的作用。 父母与孩子,是继承与发展的关系,而非从属关系。正常的家庭关系,应该是孩子传承父母的人际关系、处事理念,结合自身的特点发展出个性。 温一鸣想,罗安安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即使伤心难过也还是要逼着自己学会接受。毕竟,就像每个孩子都会讨厌父母对自己生活的过分干预,父母们也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 彼时的温一鸣,内心是期盼着温自诚和梁冰离婚的,心智不成熟的他将温自诚判定为邪魔,极力地想要避而远之。 他为自己身为温自诚的儿子而感到厌恶。 “我们离婚吧。”没有旁人干预,梁冰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不会同意的。冰冰,你听我解释,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吗?我不能没有你。”温自诚发自肺腑地哭了出来,狼来了的故事告诉我们当一个不诚实并且屡教不改的人说了真话,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机会?上次在这你怎么和我保证的?温自诚,时至今日你还指望我能原谅你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梁冰特别傻特别好骗?只要你求我,我就会忘记你对我的伤害原谅你?”梁冰伤心欲绝,悲愤地看着温自诚。 “我知道,我不值得被原谅。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和儿子。”温自诚跪着苦求道。 “哼。”梁冰看着温自诚,冷笑出声,“儿子,你还好意思提一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爸爸,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去嫖-娼?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我这辈子嫁给你。对你好你不知道,还天天跑出去睡别的女人。就是因为我好欺负所以你老是不回家,因为反正我会原谅你,你就纵容你外面的女人给家里打电话讽刺我。我告诉你温自诚,我可以忍,但是你欺负我儿子,我梁冰绝对和你死拼到底。” “我也不知道一鸣他们为什么会在那里?”温自诚懊恼地说道。 “这不是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那里的事情,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温自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给一鸣带来多大的伤害。以前是我傻,才会相信你会改邪归正,觉得无论如何起码你还知道你自己有个家。温自诚,算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放过我儿子。好吗?”梁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不断地给温自诚磕头。 “不行,我不能答应。冰冰,你不要这样。”温自诚跪着走过去扶起梁冰,“冰冰,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会改的。我一定会改的。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就最后一次。”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绝对不会,你不同意离婚,那我们就法院见。”梁冰推开温自诚,冷漠地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 “我不会去法院的。我死都不会和你离婚,离开你和儿子的。”温自诚疯狂地摇着头,失去焦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梁冰,疯魔般地威胁道。 第七十二章 贝雅特里斯(4) 温一鸣成为了第二个搬离小区的孩子。 自从那天中午过后,梁冰和温一鸣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电影院家属区里。温自诚忍受着白眼与非议,沉默地帮梁冰把她和温一鸣的东西全部搬到新家。 还没有讨论出具体结果的温自诚和梁冰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即使温自诚再怎么洗心革面,殷勤地接送梁冰上下班,给温一鸣买好吃的和新的绘画用具。 梁冰和温一鸣仍然将他视为空气,梁冰宁愿自己走路也不愿坐上温自诚新买的小车,温一鸣则将温自诚送他的零食和画笔悉数扔进了垃圾桶。 罗安安和商嘉树每每看到温一鸣冷漠地将东西丢掉,虽然觉得浪费又可惜,可终究都没敢和温一鸣提她们的真实想法。 她们知道,如果自己和温一鸣一样发现自己的爸爸出入情-色-场所,可能会比温一鸣更加难过,反应更加激烈。 “好饿啊。怎么还没到中午啊?”罗安安很感激在她爸妈宣布离婚消息之后,商嘉树和温一鸣对她前后一致的态度。所以,她对温一鸣的关心就是配合着将那件事情遗忘,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我也好饿。”小学三人组因为家离得越来越远的关系,为了早上能继续一起上学,折中选了集合地点,为此原本只要在电影院里等待的商嘉树必须要绕路去和罗安安还有温一鸣会合。为了不迟到,早起十分钟的商嘉树只好节约自己的早餐时间,以至于早饭没吃饱上到第三节课肚子就饿得咕咕叫。 “去买辣条吧。我身上有钱。”温一鸣家里本来就是三个家庭里最富有的,梁冰也不像袁喜梅和杨春华一样对自己的孩子严格教育,再加上他们亏欠温一鸣太多,所以本来手头就很宽裕的温一鸣口袋里的钞票更多了。 “好啊。”罗安安其实不想吃辣条,她更想吃一些能饱肚子的。可是不想拒绝温一鸣,所以假装兴奋地跟着温一鸣还有商嘉树跑到了小卖部。 那个时候的辣条是分等级的。小学生比起五毛一包的袋装辣条,更喜欢一毛钱一大片可以撕着吃的老式辣条。 小卖部的老板娘拿筷子给夹了五片辣条,用小塑料袋装好递给温一鸣。 “小同学,大礼包里面好多东西,可好玩了。买一个呗。”那个时候的小学生花钱是以毛为单位,能一次性买五毛钱辣条的算得上是小富阶级。所以,辣条摊子旁卖大礼包的老板不断地吆喝,想要留下温一鸣。 “小姑娘,看看呗。这里面有公主的镜子,很漂亮的。”见温一鸣不搭理自己,老板又开始向商嘉树还有罗安安推荐大礼包。 小学三人组在更小的时候曾经幼稚地存钱就为了买这样一个大礼包,直到终于存够钱拿到手拆开后,里面的东西却令他们大失所望,公主的镜子是层塑料纸,里头的玩具大多都是残次品,更可气的是大礼包里的游戏卡片,全是盗版就算了,还总是将英雄人物画成歪瓜裂枣,他们三个人对此很有意见。 于是,他们三个人默契地忽略了老板的战术吹捧,离开了小卖部,一边撕辣条分着吃,一边走回了教室。 和袁喜梅刚刚公布离婚消息一样,梁冰也受到了无数虚假的关心。相比袁喜梅和罗通的好聚好散,梁冰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不仅要遭受他人的同情,还要忍耐他人对温自诚的辱骂。 虚与委蛇的人们每每都以站在梁冰的阵营为由,疯狂地谩骂温自诚的拈花惹草不知检点,似乎被出轨的人是他们一样。最可笑的是,往往在谩骂过后,还要劝上几句,让梁冰考虑孩子的成长而尽可能地原谅温自诚。 梁冰没有办法,只能时常投靠袁喜梅的怀抱,同病相怜的她们抱团取暖,互相宽慰着一起讨论如何才能使孩子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对于梁冰和袁喜梅日渐深厚的友谊,温一鸣是欣喜的,罗安安是头疼的。 放弃了画画的温一鸣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幸好每天晚上都能来罗安安家里,接受罗安安的特殊辅导。 所以,温自诚和梁冰婚姻破裂,对于温一鸣来说,与罗安安一样,除了住得远了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温一鸣,算我求你了。你到底能不能上课认真一点啊。你就把负数前面的一杠当成减号不就得了嘛,我问你加号是不是有两笔,一横一竖;你减一个负数,减号一横,负数一杠也是两笔,不就变成加了吗?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被温一鸣折磨一晚上的罗安安终于坚持不住,崩溃地大吼道。 “还有小数点,我不是教过你,让你把小数点对齐,小数点前的数字加在一起,小数点后的加在一起,然后,照着填上去。要是后面的和有超过一,你就把超过的整数部分加到前面的和。有那么难记吗?” “怎么不难啊?数学最难了好嘛。”温一鸣苦恼于自己的榆木脑袋,委屈地说道。 “呼。”罗安安长舒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我现在给你再演示一遍,你给我牢牢地看清楚。待会我会把负数、小数还有分数的加减乘除各出五道题,你只要做错超过12道题,我明天还教你数学我罗安安就不姓罗。” “12道?总共15道题,还可以,我不会错那么多的。”温一鸣欣喜地说道。 “你怎么算的15道?三类数字四则运算,每个5道题,乘起来是60道啊。”罗安安败下阵来,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 “60道太多了。”温一鸣害怕罗安安,小声地抱怨道。 “我不管,你做不出来,我明天就和你绝交。现在没有嘉树在,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罗安安愤怒地起身,拿出草稿纸,再给温一鸣演练一遍计算过程。 明亮的台灯下,奋笔疾书的罗安安全神贯注地思考着经典题型,方便温一鸣待会能够一听就懂并铭记于心。 温一鸣望着罗安安稚嫩的侧脸,他想,即使世界带给他的全是苦痛,但只要罗安安还在他身边,便会有一束阳光穿透裂缝,赐予他光耀的生命。 第七十三章 贝雅特里斯(5) 没有罗安安和温一鸣的电影院,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开始为期中考试复习的宋淇与宋泽为了能够考个好成绩,每天放学都待在家里复习功课。 罗平自从找到属于自己的梦想之后,本来就不肯好好学习的他,更加放纵自己。 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有两股强大的力量可以支撑其抵抗整个世界。一种,是爱情,另一种,是梦想。 于是,在梦想的扶持下,罗平的胆子越来越大。在杨春华无数次的批评与督促下,罗平依然能够坚持自我,放飞青春。 大人们是过来人,在他们年少的时候也经历过被梦想操控的时光,杨春华理解罗平的变化,但多吃了20多年盐的她,比罗平多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并不是每一个梦想都是能够实现的。天道酬勤的道理只适用于没被命运所针对的幸运孩子。每一个成年人都曾拥有梦想,或大或小,或真或幻。 一个梦想的完成,需要自我的持之以恒或是天赋异禀,不受外界环境干扰的情况下,外加一些机遇与运气。世界上有70亿人口,相比之下,工作岗位少之又少,若是人人都能使年少时期的梦想变成现实,那么对于社会来说,一定是灭顶之灾。 被岁月洗礼的大人们,或许会后悔曾经没有坚持住的年少轻狂,看到别人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时会心生羡慕。可是,这些人很清楚,丢掉初心的他们其实生活得还不错,由幻想成为大人物变得接受现实而收获小确幸,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人,是被允许犯错误的。对于罗平的梦想进展如何,杨春华作为外人是无权干预的。可当他们的关系回到老师与学生,杨春华就不得不管了。因为,老师的职责就是教导学生传授知识。 陷入狂热的罗平是自大的,目中无人的。他坚信只要他写得够多,思考地越多,就一定能成功。没有进入大学的他忽略了概率学,他从未想到,这世上和他拥有同样梦想的年轻人,大多比他厉害。 倒不是说罗平的小说写的多么的烂,只是题材不够新颖,用词不够准确,主人公不够出彩罢了。按照概率学,在所有幻想着成为编剧的人们中,罗平估计只能达到中上水平。 长大后的罗安安大学念了数学系,喜欢将一切自然定理以数学的方式加以解释的罗安安,教会了中年落魄的罗平一个道理。 除开自然存在的事物,一切与人类相关的后生产品都与数学息息相关,科技发展与物理分析逃不开数学的运算,人文科学里处处可见概率论的踪影,例如玄学算命与塔罗占卜。 成功学也是如此。如同社会研究需要广泛的人文数据,成功学也可以用数学公式来表达。天赋为常数a,努力程度由付出的时间t和受常数a影响的运作速度相乘,与不知正负的其他干扰因素相加而成。 罗平的常数a是正向的,时间t是庞大的,可负向的干扰因素远超前两者之和,所以,罗平注定是失败的。 好比因为家庭缘故突然放弃绘画梦想的温一鸣,罗平终究有梦醒的那一天。 只是年少时期的他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分不清好言劝慰与恶言斥责的区别,那时的他,将一切与梦想作对的人,通通视为仇敌,极力地反抗着整个世界。 “罗平,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办公室里,杨春华皱着眉头,不满地问道。 “写小说啊。”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是自信的,加上将梦想捧上崇高地位的罗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你写小说都有时间,为什么不写作业?”被罗平不端正的学习态度气到的杨春华无法保持理智,不留情面地说道。 “我不知道有作业。”倔强地罗平宁愿撒谎躲避责罚,也不愿低头承认错误。 “你不知道?我特地嘱咐了宋泽,让他告诉你要写的作业?难道是宋泽不负责任,没有告诉你吗?”杨春华最讨厌强词夺理的学生,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哦,宋泽应该和我说了,但是我可能忘记了。”不想牵连宋泽的罗平,开始耍无赖。 “我不和你多废话,现在你去把欠的数学作业给补上,把我昨天发下去的英语试卷给补完,将英语书后面的单词每个抄十遍,明天早上交给我。完不成的话,我就会通知家长。”作为邻居,杨春华是清楚罗平的情况的,她知道,有罗老太太在,忙碌的罗达和钱玉芬根本无力也无心顾及罗平的叛逆,可是,除了用家长恐吓罗平,杨春华也没有别的办法。 “知道了,杨老师。”罗平丝毫不慌,毫不在乎地慢悠悠地说道。 “出去吧。”杨春华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望着罗平离去的背影。 “我有大麻烦了。”回到教室的罗平瘫在椅子上,闷闷不乐地说道。 “怎么了?”游千里吃着辣条,问道。 “我昨晚灵感迸发,写了好几个短篇故事。我哪来的时间写作业,对不对?”罗平郁闷地问道,一旁的宋泽和游千里相视一笑,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情况。 “杨老师真的是够可以的,孔子都说了因材施教,我是读书的料吗?”罗平两手一摊,无辜地看着宋泽和游千里。 “很明显我不是啊。我好不容易找到我想做的事情,成为编剧是我的梦想,那不得多写多练,这可是我未来事业的发展方向啊。” “对,大文豪。可你要理解杨老师,她是老师,她的工作就是督促你学习,给你布置作业让你认真地完成它。”罗平既懊恼又自豪的神情惹人发笑,宋泽忍不住回怼道。 “虽然我成绩也差,也不喜欢做作业,可是罗平,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点?我这个学渣还知道抄一下,你碰都不碰,活该被骂。你不抄大题,选择题的abcd你也不肯写?杨老师不骂你骂谁?”游千里吃着零食,向罗平投去看智障的眼神。 “我以后可是要当大编剧的,抄作业这种品质恶劣的事情,是要减福分的。我要我给我自己积德,这福气累着累着指不定哪天我的书就火了。”歪理一大堆的罗平挑着眉,得意洋洋地说道。 “行吧,那大文豪,你就继续什么也不写。我看是你先妥协,还是杨老师先妥协?”宋泽好笑地看着罗平,转而问道,“我赌杨老师,游千里你赌谁?” “那我就赌罗平,我还就不信,这世上有比老师还厉害的学生。”游千里笃定地说道。 “拿我打赌,你们还真是我的好兄弟啊!”罗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心中已经做好和杨春华死磕到底的决定。 第七十四章 贝雅特里斯(6) 第二天去上学的罗平,依旧没有写作业。 杨春华无法,只好继续把罗平叫到办公室。 “罗平,你什么意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你给老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不愿做作业?”杨春华坐在椅子上,忧心如焚地看着罗平。 “杨老师,我前天晚上不是写小说吗?正好写到我新故事的高潮,我才刚开始写,有些情节转不过来,所以卡着了。昨晚,我本来打算写作业的,可是刚一拿起笔,灵感就来了,思量再三,我害怕我写作业灵感就没了,就只好先写小说了,谁知道这么一写就写到了凌晨三点,我要是补作业,那我就没觉睡了。”罗平这次没有撒谎,他的确拿起了笔,不过再拿起笔的一刹那,他又后悔,立马扔掉作业本重新写起了小说。 “好。那我们就按照约定的,通知你父母。”杨春华气愤地说道。 “杨老师,我爸妈没空管我,他们那么忙,你和他们说我的事情,不是给他们添堵吗?”罗平有些不开心地抱怨道。 “我和你没商量,今天回家,我会把你最近在学校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爸妈。”杨春华对罗平失望极了,不想再和罗平多说废话的她,完全不理会罗平的牢骚。 “你既然知道他们忙,你就应该好好学习。老师不要求你成绩有多好,可是该你完成的任务,你就必须得完成。你现在才是初中生,你这样的学习态度怎么战胜残酷的高考,等你走上社会了,像你这么没有责任心,哪家公司哪个单位会要你?罗平,老师是为你好,我不希望看到你将来后悔。”杨春华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杨老师,我从小成绩就不好。就算我认真学习,将来估计也是考不上大学的。我认为,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坚持我的理想,功夫不负有心人,终归有一天,我会成功的。”罗平笃定又认真的眼神感染了杨春华。 “那你万一要是没有成功呢?罗平,老师是过来人。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有梦想。当我的爸爸要求我成为一名英语老师的时候,我也抗拒过。我理解你,也明白你,可是我想告诉你,没有谁能够顺风顺水地完成理想。你有梦想,我支持你,但是作为你的老师,我必须要督促你学习。保证万一你梦想破灭了,你还有能够在社会上生存,不被同龄人淘汰的本领。” 杨春华年轻的时候,因为长得漂亮所以立志成为一名空姐,穿着漂亮的制服,拖着专用的行李箱,美丽大方地飞行在世界各地。不幸的是,这世上有即使你再努力也无法完成的梦想,由基因决定的身高从杨春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她的失败,无论杨春华多么注重营养与锻炼也无法改变她一米五几的身高。 “老师,只有读大学才有未来吗?不也有很多人读了大学也找不到工作吗?”罗平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世上无用的大学生只占少数,你不能抓着这些特例,使他们成为你懒惰的理由。罗平,大学文凭看似只有一张纸,可是那张纸是帮助你去看更广阔的世界的眼睛。”杨春华搬了凳子,让罗平坐下,将罗平看成自家孩子的她,不想就这么放弃罗平。 “我知道,你觉得学习对你的将来并没有什么用。但是,我问你,你写小说,不需要阅读,不需要积累知识吗?老师不是打击你,或许你认为你自己是天才,但是你要明白,只有世界认定你是天才,你才是货真价实的。否则,你只会待在你自己亲手编织的牢笼里困苦一生。” “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你也不能完全理解。这样吧,老师和你打个赌,如果你赢了,别的老师那我不管,我的英语作业你不想写,就不写了。” “怎么赌?”杨春华逐渐放软的态度给予了罗平希望,他欣喜地问道。 “报纸上不是经常会刊登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新闻吗?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我估计应该可以投稿了。新概念的投稿截止应该是11月份,老师想和你约法三章,如果你能在今年的新概念作文大赛里获奖,那么老师就承认你的天赋,不再逼着你写作业。如果你没有获奖,你就得答应老师以后要好好学习。但是,在还没有出结果之前,你必须把你该完成的学习任务完成。这样的赌注,你愿意吗?”杨春华苦口婆心地建议道。 “可以,没问题。”自信的罗平坚信自己一定能够赢得这场比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那我们就约定好了。从现在开始直到作文比赛出结果那天,你不能再以写小说为名义而不写作业。” “作业那么多,我没时间写小说怎么报名啊?”还没等杨春华说完,罗平立马抱怨道。 “这就要看你怎么计划你的时间了。如果你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你怎么完成你的写作梦呢?”杨春华反问道。 “好吧。我答应你,杨老师。但是,我绝对不会输的。”罗平自负地说道。 “老师也希望你能赢。”解决了罗平的问题后,杨春华获得了暂时的清净。 “那杨老师,我答应你了,你是不是就不和我爸妈说了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罗平笑嘻嘻地看着杨春华。 “这次就算了,你要是违反赌约,回到家我不会说什么。我会请你爸还有你妈来学校,听我念叨你的事情。”心情放松的杨春华无奈地威胁道。 “我答应你就不会反悔。那杨老师,我先回教室了。”见杨春华心情大好,被杨春华指点迷津的罗平此刻只想回到教室,拿出纸笔好好的设计好他参赛作品的大纲。 “去吧。”杨春华是信任罗平的,决定给罗平最后一次机会的她没有再为难罗平,放任他回到教室。 “罗平。”突然,杨春华叫住了刚刚走到门口的罗平。 “如果,老师是说如果,你赌输了,也不要轻易放弃你的写作梦。老师可是很期待你的小说的。” “嗯。我不会的。”罗平转身,笃定的笑容耀眼极了。 第七十五章 贝雅特里斯(7) 回到教室的罗平沉浸在创作的海洋,他翻出书桌里的武侠小说,拿出他最喜欢的《流星蝴蝶剑》反复阅读,企图能从古龙那里获得灵感,给他笔下的人物赋予更为饱满的灵魂。 “罗平怎么了?”从办公室出来后,罗平一言不发,将宋泽与游千里视为无物。 “不清楚。”宋泽小声地回答游千里的问题,担心的他将自己的手放在罗平额头。 专注的罗平没有理会宋泽的玩笑,任由宋泽试探他的体温。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烫?把人都烧糊涂了,话都不说。”游千里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安静的罗平,是存在的。 “不烫。”感知到正常温度的宋泽摇摇头,满腹狐疑的他疑惑地看着罗平。 “奇了怪了。罗平,杨老师怎么你了?你这样子怪吓人的。”游千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平。 罗平还是没有搭理他们,屏蔽周遭一切纷杂的他像是为自己画下四方结界一般,沉默地翻阅着小说,认真地记下笔记,将自己的感悟记录在纸上。 “算了,等他清醒了,我们再拷问他。”宋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罗平,他惊讶于罗平的变化,却只能等待罗平正常化后,和他分享发生过的故事。 罗平仔细地阅读着小说,将与孙玉伯有关的情节逐字逐句地拜读,当他再一次读到,老伯被律香川背叛,躲到井底的桥段时,罗平全身都沸腾了。 作为第一个教会罗平nb的孙玉伯,在某些方面可以称得上是罗平的人生导师。他一直觉得如果自己能够穿越至武侠世界,一定要成为一个像老伯一样的人物。 突然,罗平决定要让老伯活在他的参赛作品里。写一个运筹帷幄凡事留一线的伟人沦为市井破落户的短篇小说。豁然开朗的罗平欣喜若狂地站了起来,教室里认真上课的学生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罗平,你有什么事吗?”正在上课的地理老师不悦地指责道。 “老师,我要上厕所。”在同学的嘲笑声中,罗平终于回归了现实世界,窘迫的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去吧。”为了使课堂回归平静,地理老师只好允许了罗平的请求。 “谢谢老师。”说完,罗平便在同学异样的眼神中离开了教室。 临走时,罗平还顺带了一支笔和一张纸。 和煦的春风拂过罗平的脸部细小的绒毛,脑海中不断构思着小说架构的罗平,浸浴在刺眼的阳光中,远处零散的蝉鸣声,近处纷扰的鸣笛声,交汇在一起扰乱了罗平的思绪。 站在厕所门前的走廊处,罗平看着楼下开来的一辆小轿车,车里的司机疯狂地按着喇叭打破了学校的寂静。 司机是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打开车门走了下来。面容姣好身材曼妙的她画着精致而美丽的妆容,嘲讽似的看着此时挡在她车前的保安大叔。 “我说,你能不能让开?”女子摘下带着的太阳眼镜,撑起一把黑色的太阳伞,居高临下地看着身材矮胖的保安。 “这里是学校,外来车辆必须登记才能进去。还有,学校是学生学习的地方,请不要鸣笛。”保安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义正言辞地说道。 “我找人,找到他,说几句话就走。”女子神色孤傲,并没有理会保安的劝诫。 “不好意思,没有登记,你不能进学校。”保安态度强硬,一时间,两个人互不相让地站在大楼下。 “懒得理你。我不开车进去,我走路总可以吧。”女子气愤地离去,将车停在原地,没有理会保安的阻拦,踏着高跟鞋徒步走进了学校。 “外来人员也要登记。”保安不依不饶地拦在女子身前。 “在哪登记,你拿笔来,我登记就是了。”女子见状,恼怒地妥协道。 罗平站在楼上,看着跟随保安回到保安室登记的女人,黑色的太阳伞下偶尔露出的倩影,引起了罗平的好奇心。 这是罗平与李水的第二次见面。虽然从女子下车,到撑开伞只是一瞬,可眼尖的罗平还是认出了这个女孩。在桥西大楼徘徊了近一个月的罗平记住了每一个人的模样,卸掉了死亡眼影,画着精致妆容的李水是秀丽明艳,整洁文雅的。 一个漂亮又神秘的女人,对于作家来说,是上天的恩赐。她们不光活在男作家的笔下,就连女作家也将她们视为灵感的缪斯。 鬼使神差间,罗平已然来到了楼下,视线跟随着女孩的脚步往前延伸。 那时,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特殊的女孩,拥有李水这样的普通名字。 “这样可以了吧。”李水敷衍地在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愤懑地说道。 保安没有搭理她,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便没有再为难李水,让她离开了。 李水转身离开了保安室,趾高气昂地重新走进了学校。 站在教学楼铁门处的罗平,紧紧地盯着李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这是罗平人生中第一次逃课,以前他再不爱学习,也顶多只是在趴在书桌上睡睡觉。 因为刚刚被杨春华教育过,此时的罗平内心既忐忑又兴奋,他警告自己除非发生特殊情况,否则绝不会再逃课。 李水作为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的社会人士,出身烟花之所的她热爱文学。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文盲,她能够在一个又一个生僻字里找到自我。 她来到学校,自然不是来学习的。她是来找男人的,找那个睡了她又不付钱,花言巧语地想要以文学为借口白-嫖的男人。 罗平悄悄地跟了上去,他看着李水拿起自己新买的包包重重地砸在某一个男性语文老师的头上,飞扬跋扈地坐在椅子上,一五一十地数落着那个语文老师所犯的错误,并为自己的辛勤劳动而讨要报酬。 老师是个体面的工作,它代表了严谨与认真,崇高与智慧。 但是,总有那么一两颗老鼠屎,光辉的皮囊之下,隐藏了恶俗的本质与腐朽的灵魂。 第七十六章 贝雅特里斯(8) 李水的理直气壮与据理力争并没有赢得在场人员的同情,为了维护老师克己复礼的形象,她被几个女老师给架住轰出了办公室。 “什么破老师?还教初中生,学校也不怕他把学生给教坏了?出轨骗人的烂渣货,我告诉你,老天爷看着呢,你早晚遭报应。”被扔出办公室的李水冲着大门破口大骂道,办公室旁的教室里,听到了李水的喊叫声的学生们,纷纷伸出头来一探究竟。 保安再一次为了维护正义而降临,之前和李水有过争吵的他,丝毫不留情面地拖走了李水。 “你放开我,你个狗腿子大傻逼,你他妈放开我。”李水早已无尊严可言。被保安狠握住的手腕疼痛难忍,失去理智的她开始满嘴脏话,谩骂着人面兽心的老师与保安。 因为李水的大闹,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地理老师注意到了罗平,在李水被拖走后,大声地冲着罗平嚷道,逼迫着罗平结束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逃课,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罗平,刚发生什么事情了?”刚一下课,班级的学生便围在一起,向罗平询问刚刚他所目睹的一切。 “刚刚?冲到办公室骂五班班主任的那个女的?”掌握了八卦源头的罗平吊着大家的好奇心,故意反问道。 “对,就是那个。闹得很厉害的那个女的。她来学校干什么啊?”同学们期盼地看着罗平,想要获得一个精彩的故事。 “还能干什么,讨公道呗。五班班主任和她有一腿,好像是被老婆发现了,现在要快打斩乱麻,和她提分手。”罗平娓娓道来,挑着眉继续说道。 “你们知道这个女人从哪来吗?”罗平将他所知晓的一切,悉数分享,“这个女的我见过,她在桥西大楼里工作。” “啊?做那个的?”初中的女生大多都很纯洁,一听到是从事风俗行业的,便不自觉地离开了罗平的八卦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同离开的,还有和李水出身相似的游千里。 “对啊,那个女的刚刚在办公室,骂得可厉害了。好像是说,五班班主任睡了她非但不给钱,曾经许诺的誓言不作数,看着挺可怜的。”罗平惆怅地和男生们分享着他的所见所闻,联想到李水的悲惨处境,心疼地说道。 “是挺可怜的。没想到五班班主任是那样的人。去饭馆吃饭,白吃白拿都要被毒打一顿,睡了姑娘不给钱,还好意思来当老师。”正义的男生们义愤填膺地说道。 “可不是嘛。五班班主任真逗,我要是校长,我肯定要把他开了。做人不能没有原则。”罗平补充道。 游千里沉默地坐在一旁,听着男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关于桥西大楼的事情,脸色愈发难堪的他徘徊在爆发的边缘。 他脸色阴沉地注视前方,真实的自我化作雏鸟突破蛋壳,飞往了第二个世界。 “千里,你没事吧。”意识到游千里的异样,宋泽靠近他,关切地说道。 “我没事。”游千里阳光的微笑打消了宋泽的疑虑,盔甲下的柔软内心感染瘟疫,疯狂蔓延的病毒侵袭了他的良知。 “罗平不是有意的。他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宋泽小声地解释道。 “我真的没事。”游千里佯装淡定,强忍住内心的恶心与反胃,微笑着回应道。 他还记得,罗平鼓励他的那句‘我相信你’,相信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涵义,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为游千里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 他信任罗平和宋泽,所以才会和他们分享自己的秘密。为了得到他们的友谊,游千里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戒烟戒酒,不再骂脏话,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的阳光少年。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被毁了,他看着罗平毫不在意地和男生们分享着桥西大楼的故事。虽然罗平的评价是褒义的,他依旧觉得耳边传来的每一个字眼都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 相比于罗平的直率,他更讨厌宋泽的伪善。 宋泽的关心与解释恰巧证明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对桥西大楼的一切是鄙夷的。 受到侮辱的游千里坐在位置上,拿出新买的小说,烦闷地翻阅着。 好不容易坚持到中午放学的罗平,飞速的起身,催促着宋泽宋淇还有游千里。 受到李水的启发,罗平现在满脑子都是小说的构思,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们写在纸上赐予他们生命。 “哥,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刚一回到家,害怕灵感消失的罗平,立马躲进自己的房间,饭都不吃就开始写作。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罗安安一脸迷糊地看着罗平,见罗平不搭理自己,只好自顾自地继续吃饭。 “罗平,吃饭了。”罗老太太担心罗平的身体,敲门催促道。 “我待会再吃。”被打扰的罗平有些生气地吼道。 “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先把饭吃了,再做你自己的事情。”罗老太太固执地不肯离去,继续敲着门叫喊着。 “安安,去,叫你哥哥吃饭。”卧室里没了声音,罗老太太不放心地呼喊罗安安,让罗安安去叫罗平出来吃饭。 “哦。”罗安安听话的走了过来,只见,罗安安猛吸一口气,对着罗平的房间大声地喊道。 “罗平啊,出来吃饭啦!!!” 吵闹的叫嚷声传播至小区各处。楼上的宋泽和宋淇听到了声响,相视一笑,继而走到阳台处,对着楼下大喊道。 “罗平啊,别写了,快吃饭啊!!!” 在罗安安和宋淇宋泽默契的配合攻击下,为了清净,罗平只好服软,打开了卧室门,走到餐桌,随意地扒拉两口,敷衍罗老太太。 “你们可真行,这都能组合作战。”从飞扬的思维中走出来的罗平,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罗安安。 “嘿嘿,一般一般,世界第三。”罗安安得意地笑着。 “呼。”罗平向上吐了一口气,翻着白眼,狠厉地说道,“老子迟早要把你和楼上那两第一第二的嚣张气焰给灭了。” 第七十七章 贝雅特里斯(9) 罗平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和杨春华约定好不再荒废学业的他,每天都会按时完成作业。 休息的时候,他会着力于让属于他的孙玉伯和属于他的李水在他的笔下获得新生,为他们筑造一个虚无而美好的幻梦,将自己的灵魂划分,赠予他们。 偶尔没有灵感的时候,罗平会走到桥西大楼附近转悠。以前去到桥西,是因为兴趣,现在是因为李水。 隔着大马路,站在凉亭的罗平遥望着不远处,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李水。作为神秘的代言人,罗平发现自己越是观察李水,越是看不懂她。 桥西大楼下的李水和那天在学校里的李水性格千差万别,行为举止大相径庭,根本就是两个人。 那天的李水,是活着的李水。拥有令罗平着迷的鲜活生气,带着稚气的灵魂勇于抛开杂念,疯狂地对抗着世界。 今天的李水,收敛锋芒,将全身的钢刺卸下,安静地像一块可以移动的墓碑。 罗平对李水感到好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从李水身上悟出了一个道理。好奇心,是所有伟大爱情的开端。 当他终于写完了他的短篇小说,躺在床上做最后修改的罗平,心烦意乱地闭上眼睛,李水的身影如幽灵一般漂浮在空中,洁白的轻纱垂下,赤裸的双脚天真地荡来荡去。 对视的一刹那,李水标志性的轻蔑的眼神使罗平心慌。 高傲的李水双眸染上悲色,以一种庄重肃穆的声音,缓缓地浮动于简陋的卧室。 “难以想象,这浮萍一生; 满是谬误,愚昧与纷争; 无所谓真实,一切皆为表相; 我们只是梦影在游荡。” 突然,罗平像是领悟到了某种东西,他发狠地撕碎了载有他梦想的文章。 那一刻起,罗平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无可奈何。他明白,自己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厉害。 至少,未满14岁的他,是写不出什么有深度的好文章。 但是,他还不想放弃,生活对他的初次打击还不足以令他放弃自己的天才梦。 李水就是他的天才梦。 之后的日子里,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去接触李水,他想认识李水,榨干李水身上的鲜活生命力,自私地以李水的魂灵滋养他的梦想。 李水不是傻子,她早就发现了罗平,那个坐在对面捧着本书时不时观察自己的怪小孩。 相貌平平,可双眼透出的光亮,轻柔的折射出理想与现实的碰撞。偶尔当罗平沉浸在书本的海洋里,李水会偷偷地观察罗平,望向罗平的眼神是痴迷的。 她对罗平也充满了好奇心,可是她惧怕罗平,从罗平圣洁不带邪念的眼神中发现了危险的讯息。意识到什么的她,不断地躲避着罗平。 李水也是生于梦中的俗人。她知道,她和罗平是同一种人。这就是李水不敢接近罗平的原因,害怕被失望与被掠夺。 在罗平穷追不舍地围堵了一个月后,终于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拦截到了要去河边清洗床单的李水。 “你好。”罗平抱着一本但丁的《神曲》,和李水打招呼。 李水没有回应罗平,沉默地将床单沾湿,抛向江中,涂满肥皂后放在搓衣板上疯狂地揉搓着。内心狂喜又胆怯的她表情淡定,不发一语。 其实,罗平不信教,他之所以抱着《神曲》,除了有装逼的成分,还因为他像辛克莱一样,自作主张地将眼前这位美丽且神秘的姑娘唤为贝雅特里斯。 李水就是他的贝雅特里斯。 不过,就像罗平注定是普通人,无法成为但丁与黑塞,他忍不住内心的狂爱,不与他心爱的姑娘接触。 知道李水喜欢文学,脑子抽了的罗平,咳嗽了两声,以丰富饱满的感情念起了诗。 “拂晓时分,我伫立在阒无一人的街角,我熬过了夜晚。 夜晚是骄傲的波浪;深蓝色的、头重脚轻的波浪带着深翻 泥土的种种颜色,带着不太可能、但称心如意的事物。 夜晚有一种赠与和拒绝、半舍半留的神秘习惯,有黑暗半球的欢乐。 夜晚就是那样,我对你说。 那夜的波涛留给了我惯常的零星琐碎: 几个讨厌的聊天朋友、梦中的音乐、辛辣的灰烬的烟雾。 我饥渴的心用不着的东西。 巨浪带来了你。 言语,任何言语,你的笑声;还有懒洋洋而美得耐看的你。 我们谈着话,而你已忘掉了言语。 旭日初升的时候,我在我的城市里一条阒无一人的街上。 你转过身的侧影,组成你名字的发音,你有韵律的笑声: 这些情景都让我久久回味。 我在黎明时细细琢磨,我失去了它们,我又找到了; 我向几条野狗诉说,也向黎明寥寥的晨星诉说。 你隐秘而丰富的生活…… 我必须设法了解你: 我撇开你留给我的回味,我要你那隐藏的容颜,你真正的微笑—— 你冷冷的镜子反映的寂寞而嘲弄的微笑。” 这是罗平留给李水的第一印象,一个中二的文青。 李水是和语文老师交往过的,虽然她一分钱都没有挣到,可是,她从语文老师那里获得知识。 曾经的她,因为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而爱上一个只会出现在夜里的男人。 经历了月明星稀,李水看到了太阳。 作为一个有文化的非法工作者,她知道,罗平念的是博尔赫斯的《我熬过了夜晚》,他从罗平浓郁的情感中明白了罗平的心意。 洗好床单的她,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年纪小,个头矮的初中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着离开了江边。这时的李水,是活着的。 有如在生死间自由转换的李水,即将进入夏季的湘西,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李水和罗平擦身的一刹那,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微弱的雨丝荡漾了江面,还未从李水的微笑中脱离的罗平愣在原地,呆滞地望着拂动的江水,柔暖的春风里包裹了李水婉转的鹊音。 “小孩,下次再念诗,最好念你自己写的。” 第七十八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1) 温一鸣外婆从北京回到县城的时候,还带来了温一鸣的大姨。 为了处理梁冰与温一鸣的婚姻问题,温一鸣的外婆和大姨一起和温自诚展开了长达几个月的殊死搏斗。 “温自诚,我们不和你说别的,必须离婚。”温一鸣的外婆态度坚决。 “妈,我不会和冰冰离婚的。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温自诚满面愁容,恳求地说道。 “你不离婚?我跟你直说吧。从一开始,冰冰要和你结婚,我还有她已故的爸爸就不同意。当年,要不是看着冰冰怀了一鸣,我和她爸爸早就把你从我们家赶出去了。你们结婚后,你说你要做生意,本金都没有,就怂恿冰冰来问我们要钱。我和她爸爸不肯,你就让冰冰大着肚子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北京问她姐姐借,害的她在北京差点流产。温自诚,你自己想想看,这是一个丈夫做出的事吗?”温一鸣外婆怒不可遏地疾言厉色道。 “那钱我不是连本带利都还了吗。再说了,妈,我就借过这一次钱,之后我可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在商场上拼。”温自诚被老太太骂地没有面子,遂即狡辩道。 “是。这一点你做的非常不错。不错到,有了钱人就飘了,骂冰冰,打一鸣,我来你家,你连我一起骂,说我和冰冰爸爸对不起你。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好女婿啊。”老太太冷言讽刺道。 “妈,我没有。我都是无心的,你知道的,我这人说话不经大脑。”温自诚羞愧地解释,可老太太根本不想理会温自诚。 “对,你都没有错。一个能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去嫖-娼的爸爸,有错吗?”温一鸣外婆回头看向温一鸣大姨和梁冰,轻蔑地说道。 “温自诚,我之前就跟冰冰说过。你脾气不好,爱骂人,我老婆子不会说什么。可是你要是出轨,我一定带着我女儿还有我的外孙离你远远的。” “我告诉你,我们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不同意离婚,那我们就打官司。”温一鸣外婆坐在沙发上,怒目而视,霸气地说道。 “妈,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针锋相对呢。我和冰冰要是离婚了,一鸣怎么办啊?对孩子的伤害太大了。”温自诚可怜兮兮地看向老太太,偶尔视线转向梁冰,企图得到母女俩的同情。 “伤害?你对一鸣的伤害还不够多吗?他待在你身边,那才是对他伤害太大了。”温自诚的虚假表演,使得老太太恶心反胃。 “你不用在这狡辩,也不用觉得冰冰还会像以前那样心软原谅你。温自诚,我老太婆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在祸害我的女儿还有我的外孙。”温一鸣外婆怒气冲天地说道。 “妈,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的。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混账,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温自诚见老太太态度强硬,遂即服软跪了下来,恳求道。 “我们不管你今后会变成什么样,我就是一句话,我老太太就是死也要你们离婚。”温一鸣外婆看着温自诚,蔑视地咬牙切齿道。 “冰冰,我求求你。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和儿子,我不能和你离婚。”温自诚攻不下老太太这座城池,转而去求脾气温和的梁冰。 “我,我不能答应你。”自从和温自诚大吵一架以来,温自诚对梁冰无微不至的关心与对温一鸣关怀备至的爱护渐渐地动摇了梁冰要离婚的决心,此刻,看着声泪俱下的温自诚,梁冰有些心软了。可碍于老太太与自家姐姐的强硬态度,梁冰犯了难。 “你给我滚开。”老太太气愤地起身,推开跪在梁冰面前的温自诚。 “你现在知道哭,知道求人,你早干嘛去了。温自诚,你就等着法院的传单吧。”说完,老太太拉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罗平像是中了什么邪毒,疯魔地思念着与李水有关的一切。 他对李水的思念与之前对宋淇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他从未像思念李水这样,想念过一个人。 梦里有李水,电视里有李水,上课的讲台上还是有李水。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每逢休息日便会前去桥西大楼,坐在对面的凉亭上,遥望着李水。 他很清楚,自己对李水的喜欢,结局一定是惨烈的。可是罗平抑制不住,他喜欢这种相爱却不能相守的苦情剧,他觉得这样的爱情很艺术。 奇怪的是,每当李水接到客人,拖着她的小椅子带着陌生男人走进楼去时,罗平的内心十分平静,他不嫉妒也不怨恨。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再长大一些,也可以为了李水的生计做点贡献。 他在书里学到的爱情是包含嫉妒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罗平并不认为自己是爱李水的。 他将李水定义为崇高的女神。神,意味着可以做一切事。 而李水赐予他的灵感,如神力一般。从他和李水相识以来,罗平的写作能力突飞猛进。 为了答谢李水,鼓足了勇气的罗平,终于在一个黄昏的午后,将自己早早写好的诗,送给了李水。 “我想和你,相逢于春日的微雨 燕,在梁间呢喃 你执伞而立,浅笑不语 荡起一池翠绿 ~ 我想和你,追逐在盛夏的田野地 奔跑嬉戏,偶作休憩 听风,吹吹停停 从日暮初升至斗转星移 ~ 我想和你,裹紧深秋的凛凛寒意 告别,伶仃、孤寂 相互依偎,不弃不离 与往事,谱一曲离别的笛 ~ 我想和你,漫步于隆冬的苍茫天地 发丝结满,雪白痕迹 轻轻,捧起你的双手 拂下尘世的泥 ~ 这是罗平送给李水的第一首诗。 写作过程一气呵成,花费的总时长不过五分钟。 当罗平小心翼翼地将原稿装进信封,递给李水,两个人相互依偎地坐在江边。 罗平沉默地等候,静寂的李水内心平静,自信地阅读着诗,揣摩着罗平和自己的心思。 对于爱幻想的人们来说,爱情总是来得骤不及防。那时的罗平与李水,因为两首诗而彼此靠近,他们深爱着对方,跨越了年龄与阶级,忘却了宋淇外加语文老师带给他们的痛苦。 沉溺地,痴迷地,放肆地将自己的寂寞的心灵祭献。 第七十九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2) 温一鸣的外婆带着梁冰,去找了她们在法院的亲戚,认真地讨论着有关离婚的事宜,例如财产的分割,与温一鸣的归属问题。 温自诚也有在法院工作的朋友,不断地向他们获取相关的信息。 收到法院传票的那一天,温自诚郁闷地待在家里,喝了整整两打啤酒。 没有了梁冰和温一鸣的家里,冷清的如冰窟一般。 温自诚虽然放荡不羁,沉湎酒色,可从小的成长经历使得他渴望家庭,渴望亲情。 他后悔自己犯下的错误,在梁冰一次次的纵容下,非但不知道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伤害原本爱自己的人。 “冰冰。”喝醉的温自诚,随意地拨打了梁冰的电话。 看到小灵通上显示的号码,内心无限挣扎的梁冰最终还是在自动挂掉之前接通了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是痛苦的。梁冰握着手机,知道温自诚肯定喝醉了酒,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她,静静地听温自诚述说他的想念。 “我好想你。我真的…特别的,特别的想你。”失去理智的温自诚,眼眸微醺,看着他和梁冰的结婚照,哭了出来。 “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的。”温自诚抚摸着结婚照里的明眸皓齿楚楚可人的梁冰,还带着稚气的婴儿肥,明艳地笑着。 “我以前,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混账?我觉得我有病。冰冰,我可能真的有病。不然,为什么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伤心呢。”温自诚将结婚照紧紧地裹在怀里,抽泣着说道。 “温自诚,你不要妄想了。别再演了。”梁冰的姐姐突然出现,听到电话那头温自诚传来的声音,愤怒地抢过电话,怒骂道。 “我没有。”温自诚听到了别人的声音,失望地停顿了一下,后又诚恳地说道,“对不起。” ‘嘟嘟嘟嘟嘟’ 电话那头挂掉的忙音,终止了温自诚最后的希望。 他愤怒地将手机往地上砸去,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开庭的那天,温自诚如约地出现在法院大门外。 憔悴的目光跟随着梁冰不断前移,不修边幅地模样使人心疼。 “温自诚,你喝了多少酒?”刚一靠近,梁冰的姐姐就闻到了温自诚身上难闻的气味,嫌弃地捂住了口鼻。 关于温自诚近段时间内,酗酒不顾生意的传闻不断地通过各种渠道传至梁冰的耳朵里,虽然不排除温自诚的自导自演,可当梁冰见到温自诚的那一刻,她相信,温自诚是爱她的。 “别管他了,进去吧。”作为母亲,温一鸣外婆很清楚自己小女儿的个性,见梁冰微皱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自诚看时,她清楚梁冰已经有些心软了,遂即强硬地拉着梁冰走进法院。 “我不同意离婚。”在双方阐述了证据与观点,并将离婚协议书上一些有争议的地方仔细地说明后,温自诚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民事诉讼里,离婚官司是最难搞定的。 在温一鸣的外婆和豁出去的温自诚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争论中,法官头疼地看向了梁冰。 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很清楚地看出梁冰的挣扎与犹豫不决。 最后,在梁冰模棱两可的态度中,法院无法裁判夫妻双方的情感破裂,只好暂时休庭。 出了法院,温一鸣的外婆气愤地甩开梁冰的手,自顾自地往前冲。 “冰冰,我刚刚在法庭上保证的一切,都不会是骗你的。”内心雀跃的温自诚得意地说道。 “回家。”梁冰的姐姐见状,看都没看温自诚一眼,便拉着梁冰跟着老太太的步伐坐上的士回到了新家。 “你怎么回事?温自诚还真是把你吃得死死的,就多喝几瓶酒,你就心疼了?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刚一回家,温一鸣的外婆开始破口大骂道。 “我也不知道。我,”梁冰纠结地哭了出来,“我错了,妈。” “冰冰,姐姐问你,你到底想不想离婚?”梁冰的姐姐将梁冰拉向一旁,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我想离婚的。我知道,是我傻,我不该相信他。可是看着他那么憔悴,这段时间对我和一鸣又那么好,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原谅他。”梁冰泪眼婆娑地说道。 “妈,姐,我很努力的。可是,离婚太苦了。从我和温自诚出这档子事以来,到处都有人问我关于温自诚关于离婚的事情。每个人,看着像是在关心我心疼我,其实,他们都在笑我。笑我守不住男人,笑我没有用,说我离开了温自诚就什么都不是了。” “安安的妈妈袁姐,你们认识的吧。她多坚强的一个人,她都受不了那些人的白眼。离婚太难了,我现在都不确定,我自己离婚了以后,要怎么带着一鸣活下去的。” “不会这样的。冰冰,你不要理那些人。他们又不了解你,他们要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呗。我们是你的家人,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妈把你养那么大,难道是靠着他温自诚?你小的时候,妈妈把你养大,你离婚后,妈妈还养你。你不会什么都不是,你是妈妈的好女儿,妈妈会一直支持你的。”温一鸣的外婆心疼地抱着梁冰,双眼泛红地安慰道。 “对,谁说你只能靠着他温自诚,你不还有姐姐吗?你姐姐我马上又要升职了,工资翻番,养你和一鸣绰绰有余。”梁冰的大姐蹲在地上,替梁冰擦拭着脸上的眼泪。 “冰冰,你要坚强一点。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温自诚,你还有妈妈,还有我,还有一鸣。你以后的人生长着呢,指不定摆脱了温自诚,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呢。” 在自己的妈妈和姐姐的双向鼓励中,梁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感恩地看着和自己流有同样血液的母亲和大姐。 房间内,小学三人组趴在门后,将所有的对话都听进耳朵里。 温一鸣心疼地哭了出来,商嘉树温柔地替他擦拭眼泪,无意间将一切都铭记在心里的罗安安,无法释怀从梁冰口中透露的有关于袁喜梅的讯息,她惆怅地立在原地,关切地想要了解袁喜梅真实的处境。 第八十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3) 温自诚和梁冰的离婚官司一打就是好几个月。 这段时间内,温自诚一边不断地向梁冰母子还有老太太示好,一边收集证据在法庭上,打得梁家母女三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说温自诚,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们现在在打离婚官司,你总是来学校,这样不合适。”下完课的梁冰刚一走出学校大门,就看见温自诚趴在车窗边痴痴地看着她。 “打官司又怎么样,我们还没离婚,你还是我老婆。老公接老婆下班,不是很正常吗?”温自诚无赖地说道。 “神经病。”梁冰生气地踢了小车的轮胎,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去。 “我说冰冰,你今天怎么穿高跟鞋啊?你走路回家不累吗?上来,我送你回家。”配合梁冰的步伐,温自诚慢悠悠地开着车。 梁冰翻了白眼,并没有理会温自诚的殷勤。 “冰冰,你不要不理我。”温自诚伤心地说道。 “梁老师。”突然,梁冰的同事叫住了她。 “哟,你老公也在?梁老师,你怎么不上车让你老公送你回家啊,怎么了,两口子的矛盾还没闹完啊?” “我和他在闹离婚。怎么和他一起走啊。”梁冰见同事又开始冷嘲热讽,不开心地皱起了眉。 “没有,我和冰冰不会离婚的。”温自诚看出梁冰的尴尬,遂即解围道。 “哟,你们两口子真奇怪。打个离婚官司闹得满城皆知,这会儿,又亲密的很。这一口一个冰冰的叫着,梁老师我可真羡慕你。”同事故意打趣道。 “那是,比不得有些人,在自己家里都没人陪她说话。”梁冰生气地将自己的包往小车里一扔,重重地砸到温自诚的脸上,温自诚心中暗喜,遂即停下了车。 只见,温自诚打开车门走了下来,绕到副驾驶处,恭敬地给梁冰开了门。 “徐老师,我先回家了。再见。”梁冰对温自诚的表现很满意,站在车旁,炫耀着道。 “再见。”同事看着梁冰故意重重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出的小轿车激起一路飞尘,嫉妒地说道,“有个有钱的老公了不起啊。还不是一个出轨又偷吃的烂人。” “在前面袁姐家给我放下,我要去接儿子。”一上车,梁冰强压怒气,冷淡地说道。 “行。我们一起去接儿子,再带着一鸣出去吃饭。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农家餐馆,你不是最爱吃啤酒鸭吗,那里的鸭肉特别好吃。”温自诚兴奋地建议道。 “朋友?你朋友介绍的店,我可不敢去。”梁冰冷言冷语道。 “冰冰,你不能总拿以前的眼光看我,我都改邪归正很久了。你现在去打听打听,问问那些认识我温自诚的人,看看我有没有撒谎啊。”温自诚自认为自己近段时间表现得还不错,自豪地说道。 “你变不变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是要离婚的。”梁冰知道温自诚没有撒谎,他的朋友们每每在街上遇到她总要和她说上几句,有关温自诚最近的变化。 “你别老拿离婚说事,我是真的不想和你离婚。也是真的努力地在改变自己,冰冰,我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幸福的,你不要和我离婚。”温自诚委屈地看着梁冰,撒娇着说道。 “到了,停车。”眼见,车子已经开到了罗安安新家的小区,梁冰害怕自己被温自诚蛊惑,立马打断了温自诚的真情告白。 “欸,好。我在车里等你和儿子下来。我们一家三口很久都没有在一起过了。”温自诚殷勤地想要下车给梁冰打开车门,期待地看着梁冰。 梁冰越过温自诚,自己打开了车门,先行一步走进居民楼,并没有理会温自诚。 “怎么今天是温自诚送你过来啊?”透过客厅的窗户往外看,便能看到温自诚坐在车里期盼地望着。 “他问我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知道了我这学期的课表。然后,每天都在学校门口堵我。”梁冰喝了一口水,惆怅地说道。 “那你今天上他的车是准备原谅他了?”袁喜梅有些担忧地问道。 “当然不是,是我一同事,刚刚看到他来接我,就讽刺我,我气不过就上了温自诚的车。袁姐,你帮我赶他走吧。我怕我妈看见,待会又会骂我脑袋不清醒。”梁冰害怕地说道。 “行吧。可是,你得考虑清楚啊,你和温自诚还在打官司,你和他离得太近对你的官司是有影响的。”袁喜梅好心地劝慰道。 “我知道。我妈铁了心要我和温自诚离婚,可是温自诚对我确实还挺好的。我都纠结死了。现在他天天接我,我真的害怕,我妈和我姐要是知道了,她们俩一定会气得骂死我的。”梁冰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道。 “你也别多想了,我建议你,还是早和你妈还有温自诚都说清楚。你现在这样夹在他们中间也不是个事儿。梁冰,婚姻是要自己做主的,你不能老靠着你妈和温自诚来决定你自己的人生。”袁喜梅看着梁冰,苦口婆心道。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我也知道我不能再和温自诚有任何瓜葛,可是他只要一对我好,我就傻不拉几地想要去相信他。”梁冰伤心地哭了出来,袁喜梅见状,立马将卫生纸递了过去。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帮你把温自诚劝走。”梁冰温柔地说道。 “谢谢你,袁姐。”梁冰哭得我见犹怜,感激地看着袁喜梅。 第八十一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4) 在袁喜梅的好说歹说下,温自诚终于离开了院子。 房间内,望着窗外的梁冰,看着驾驶着小轿车愈行愈远的温自诚,忧伤的目光中倒映着温自诚的身影。 她和温自诚是自由恋爱。在初中做了三年同桌的他们互生情愫,年少时期的温自诚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直到后来,温自诚因家里贫苦没有钱上高中,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就此中断。 梁冰原本以为自己和温自诚的缘分就此结束了,可是当她高中毕业念了大专,在大专附近的商店里偶尔碰到了正在做销售的温自诚,对视的那一刹那,温自诚和梁冰的呼吸都停滞了。 年少美好的初恋像是一颗梅子糖,初初尝时,梅子的清香绽放味蕾,微酸的滋味刺激唾液腺,沁甜的糖水由食管流入胃部,转化为能量传达各处。不似巧克力带有苦涩的甜腻,更不像牛奶糖一样甜润而浓郁。 甘甜带有微酸的滋味,极易使人上瘾。每每回味,总是会沉溺在纯洁美妙的甜爽之中。 重逢后的梁冰与温自诚进展飞速,两个人沉浸在爱情的海洋里无法自拔,温自诚的体贴照顾坚定了梁冰想要与他厮守一生的念头。 他们曾经疯狂地爱过彼此,可是时间太过于残忍地剪断他们的美好生活,剪碎的片段随风而逝,迷了双眼,呼吸入肺部,沾染皮肤时,瘙痒难耐地触觉使人痛苦。 “妈,我们回来了。” “外婆,大姨,我回来了。”接回做完作业的温一鸣,梁冰带着他回家吃晚饭。 “哎,一鸣快过来,今天又是你大姨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地三鲜。”老太太将拖鞋递了过去,接过温一鸣的书包,带着温一鸣走到了卫生间洗手准备吃饭。 “哇。今天又可以吃地三鲜了。”温一鸣的大姨夫是个地道的东北人,他大姨自然也学会了这道东北名菜。 “大姨请的假就要完了。明天就要回北京了。一鸣,大姨好舍不得你啊。”温一鸣的大姨将菜摆好,不舍地说道。 “我也舍不得你,大姨。我会想你的。”温一鸣瘪瘪嘴,端起自己的碗跑到大姨身边坐下。 “姐,不好意思阿,都是我的事情,害得你还特意回来一趟。”梁冰自责地说道。 “妈,你看她,又开始了。”温一鸣大姨看着自己的妹妹,温柔地说道。 “冰冰,你别想那么多,我这段时间在家里待着别提多舒服了。不用看上司脸色,还不用伺候你姐夫,我回家是度假来的,见见妈见见你,还有我们宝贝一鸣,我很开心的。”温一鸣大姨勾了勾温一鸣的小鼻子,调皮地说道。 “谢谢你,姐。”梁冰握住姐姐的手,感动地说道。 “冰冰,你也别想太多。官司呢,有妈还有大表哥在替你看着,你自己一定坚定信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吃饭吧。”看着两姐妹温情的画面,老太太及时打断,阻止了泪流成河的场面。 吃完饭,在老太太的唠叨下,温一鸣的大姨扛了两大箱腊肉和一些特产坐上了去往火车站的的士车。 “晗晗,去了北京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杨旭。好好工作,记得常给妈打电话。”老太太不舍地握着自己大女儿的手,难过地哭了出来。 “知道了,妈。好了,你们回去吧。我要出发了,再不走,就错过晚上的火车了。”温一鸣的大姨坐进车里和大家挥手告别。 “去吧。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姐。”的士车逐渐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当中,梁冰望着自家姐姐离去的身影,和老太太年迈的背影,心里十分内疚。 少了温一鸣大姨的帮助,温自诚的对手只剩下固执的老太太。 于是,在温一鸣大姨离去后的日子里,温自诚对于梁冰的大举进攻更为猛烈了。 “喏。新鲜的草莓,我上午刚从别人的园子里为你摘的。”温自诚提着一筐新鲜的草莓,到了新家对面的麻将馆内,他对梁冰的如影随形,从学校延伸至所有梁冰可能出现的地方。 “哟,梁老师,你老公对你真好。”新家附近的人们大多和梁冰还有温自诚不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牌友们,向梁冰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好什么?他是喜欢演戏。”梁冰讽刺道。 “对对对,我这人就是个演员。你们慢慢打,慢慢吃。冰冰,我还要去谈生意,先走了。”温自诚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将草莓送到,便离开了。 “梁老师,你老公做什么的啊。你们家看起来好有钱的,你老公的小车得十几万块钱吧。”温自诚刚走,梁冰的牌友们便按捺不住好奇心,吃着温自诚带来的草莓,开始向梁冰进攻。 “谁知道他那车多少钱。指不定二手的呢。”梁冰打出一张五万,毫不在意地说道。 “你老公没和你说过车子的事情。哇,那你家里肯定有钱,车都随便买,都不用商量的。”坐在梁冰的对面的大妈,羡慕地说道。 “那是他的钱,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爱买什么买什么。”在一众女人羡慕的眼神中,梁冰傲娇地说道。 “那是你们两口子感情好,你老公疼你。不像我们的老公,你不管着他钱,他眼里根本就不会有你。”梁冰的上家抱怨地说道。 “是。现在的男人,有点钱,心都飘了。梁老师,你运气好,碰到你老公这样的好男人,打个麻将还给你送水果。我们呢,这赢钱了回家,要被骂,输钱了回家指不定还要被打呢。”梁冰的下家附和道。 “那是你们不了解他,他比你们所有人的老公还要过分。”听着一无所知的牌友们的恭维,梁冰头疼地说道。 “怎么会,肯定是梁老师你要求太高。这样的好老公,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梁冰的上家甩出一张二筒,奉承道。 “欸,杠一个。”梁冰兴奋地翻下三张二筒,开心地说道。 一旁,梁冰的三个牌友们看着心思单纯的梁冰,得意地笑着。 第八十二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5) 除了梁冰,温自诚对温一鸣的关心照顾也远超以往。 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地出现在小学校门口,开着车接送小学三人组。 温一鸣恨温自诚,孩童时期所有的情感都是纯粹而简单的,爱一个人是这样,恨,也是这样。 在心里已经将温自诚驱赶的温一鸣,渴望着梁冰能够带着他彻底摆脱温自诚,所以,他对温自诚的态度比梁冰还要冷上几分。 “一鸣,爸爸在这呢。”温自诚是个想要做什么就必须要得到的性格,这样的人通常脸皮都很厚。无论温一鸣的态度多么恶劣,他还是能迅速忘却,以热脸贴冷屁股去讨好温一鸣。 温一鸣没有理会温自诚的召唤,转身走向一旁的小路。 “安安,嘉树,来温叔叔这里,温叔叔送你们回家。”因为梁冰带着温一鸣离开了电影院的缘故,偶尔温一鸣的外婆有事情时,他会跟着罗安安一起回到罗家吃午饭。 “温叔叔好。”罗安安和商嘉树与温自诚之间是没有怨恨的,虽然要顾及温一鸣的感受,可还是会礼貌的打招呼。 “快上车吧。温叔叔带你们回家啊。”温自诚看着小学生三人组跟着温一鸣越走越快,遂即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没事的,温叔叔,学校离电影院不远。几分钟就走到了,我们不用坐车。”罗安安明白温一鸣,看着冷漠的温一鸣,只好站出来缓解尴尬。 “诶哟,今天不回家吃饭,好不好?一鸣,你们不是最喜欢吃肯德基了吗?县城里新开一家炸鸡店,你们不想去尝尝和肯德基比起来,哪个更好吃吗?”温自诚开口诱惑道。 “不用了,温叔叔。我妈妈不让我吃炸鸡。”见温一鸣老半天不肯说话,视线飘至远方完全无视温自诚,罗安安只好替温一鸣撒谎。 “没事的,安安。就这一回,你妈妈那里我去帮你说。她不会说你什么的。”温自诚不依不饶,继续蛊惑道。 “温叔叔,我爸爸今天要我回家吃午饭。他说给我准备了很多我喜欢吃的菜,我还是不去外面吃饭了。”见罗安安败下阵来,商嘉树立马提起武器接棒上阵。 “那叔叔先送嘉树回家。然后,安安和一鸣你们跟着叔叔去吃炸鸡。”小孩子的心思单纯,怎么绕得过在尔虞我诈利欲熏心的商场斗争多年的温自诚。 “我们不会去的。你回去吧。我们三个要回家吃饭了。”温一鸣皱起眉头,生气地说道。 “一鸣,你就当陪陪爸爸。这段时间爸爸都是一个人吃饭,爸爸很难过。”温一鸣强硬的态度惹得温自诚伤心。 “你难过?妈妈比你更难过。安安,嘉树,我们走吧。不要理他了。”温一鸣气愤地说道,拉着罗安安和商嘉树便往前走。 “温叔叔,再见。”罗安安和商嘉树礼貌地和温自诚告别。 温自诚看着自己儿子倔强的背影,明白温一鸣对自己的恨意,却无可奈何,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儿子原谅自己。沮丧的他在小学生三人组消失在弄堂尾端时,郁闷地回到了车里。 一旁的林亚力,看着温自诚的新车,嫉妒地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罗平和李水仍然保持着纯洁的友谊。 他们总是会相约在周末的午后,或在江边,或漫步于山林之间,阅读名着与诗歌,探讨电影与音乐。 一起读《茶花女》,一起跑去老张头的周三电影去看电影。用mp3一起听《死亡与少女》,幼稚且单纯的两个人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纷杂仿佛从不存在,心灵鼓动的声音触及灵魂,赋予了爱的新生。 宋泽对于罗平与李水之间的感情,是鄙夷的。虽然他从未表现出来,可是每当罗平急着要去与李水相会时,他总是会沉默地待在一旁。 作为朋友,他对这段虚无缥缈的情感,并不看好。他始终觉得,罗平和李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本不该有交集,更不该有情感的延续。 罗平与李水的爱情,刺激了游千里,他恨罗平。 因为他从罗平的身上找不出半点与自己亲生父亲的相似处,罗平是个有理想的青年,游千里不明白罗平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和一个风尘女子相爱相知。 他曾经以为,只有像他这样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才配与桥西的女人相会。 罗平有爱他的家人,光明的前景,他本不该如此。 渐渐的,游千里和罗平还有宋泽之间从曾经的志同道合到如今的分道扬镳。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们真正的朋友,可是他没想到,有一天,李水的到来直接冲垮了罗平与宋泽坚定的友谊。 “罗平,你能不能不要再去见李水了?”终于有一天,宋泽忍不住,开口劝诫道。 “为什么?我和李水是好朋友。”罗平知道宋泽的性格,要宋泽接纳李水,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罗平没想过要把李水介绍给宋泽认识,他只是想维持平衡,和李水、和宋泽都一如既往的维持着友谊。 “你不觉得你和她总是在一起,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大家会笑话你的。”宋泽直接地说道。 “笑就笑呗。我又不在乎。”罗平毫不在意地摊摊手,无所谓地说道。 “你是无所谓,你爸妈呢?罗叔叔那么努力工作想要调去市里,如果你风评不好,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晋升。” “影响就影响。在哪工作不是工作,他工作忙,从小就不管我,凭什么我要理他的工作是不是顺利啊?”罗平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是你爸爸。李水要是普通的女孩子,你和她谈恋爱谁都不会说你。可是,她是那个啊。”宋泽急了,点出李水的身份,顺带着点燃了罗平的爆竹脾气。 “宋泽,你够了。你凭什么瞧不起李水。她是我朋友,你不能当着我的面侮辱她。”罗平将手中的小说狠狠地往墙上砸去。 “我不是侮辱,也不是瞧不起她。我和她不熟,我没资格说她,只是我是你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必须得在你犯错误之前,劝告你。”宋泽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劝告我?我和李水怎么了?我和她是朋友,我们之间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没你想的那么龌龊。”说完,罗平离开了自己的卧室,重重地将门甩开。 第八十三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6) 自从罗平和宋泽吵架以来,罗平便将宋泽看作是空气,不再和宋淇宋泽一起上下学,就算上课坐在一起也会离宋泽远远的。 “你们吵架了?”宋淇看着宋泽和罗平相互间的异样,好奇地问道。 “奇了怪了,你们俩从小同仇敌忾一个鼻孔出气,你们俩也有吵架的一天啊。真少见。”见罗平和宋泽铁青着脸,宋淇幸灾乐祸地说道。 “没有。”宋泽冷漠地回应宋淇,可眼神固执地直视前方,丝毫没有看向罗平。 “罗平,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啊。你装深层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帅啊。”罗平烦闷地趴在书桌上,准备睡觉,不想理会宋淇还有宋泽。 “我和你说话,你听没听见?”见罗平不搭理自己,宋淇气愤地上手摇晃罗平的身体,企图让罗平变得清醒。 “听见了。你烦不烦啊?”罗平略带有怒气地抱怨道。 “嘿,你听见了,为什么不回我话?我又没惹你。”宋淇疑惑地看着罗平。 “听见了就一定要回答你吗?我不想说话行不行?再说了,你没惹我?你现在就在惹我。”罗平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两到底是因为什么吵起来啊?”宋淇虽然猜到了是因为李水,可是她还是无法相信李水有那么大的魔力可以使得罗平与宋泽,这两从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吵架绝交。 “没有吵。是你想多了。”宋泽冷言说道,板着的脸使得他说的话毫无可信度。 “宋泽,你这严肃的面孔,说你和罗平没吵架。就是二流子烧香,鬼都不信。”一旁的游千里好笑地看着他们,嘲讽道。 “就是。”宋淇附和道。 “你管我们呢,我要睡了。你们都别吵我。”罗平不想再和他们多说,卷起校服闭上眼睛趴着睡了。 宋泽见罗平陌生的态度,倔强地翻起资料书,开始学习。 宋淇和游千里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无趣地离开了座位,一起走到走廊处晒太阳。 “他们以前有这样吵过架吗?”游千里好奇地问道。 “没有。这是第一次。宋泽的性格本来就不会和人起争执,罗平喜欢的东西从小就和我们大家不一样。小的时候,都是他们两联合起来和我吵架。”宋淇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微笑着调侃道。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和好啊?”游千里继续问道。 “不知道,应该很快吧。他们两,都不是爱生气爱计较的性格。”宋淇看着宋泽与罗平,笃定地说道。 “你们感情真的很好。”突然,游千里转身望向远方,羡慕地说道。 “那可不,我们从出生开始,就住在一栋楼里,想关系不好都难。游千里,你还别说,指不定我们家和罗平他们家将来会成为亲戚呢。”宋淇想到罗安安,愉快地说道。 “你是说你和罗平?还是宋泽和罗平他堂妹?”游千里开玩笑打趣道。 “当然是宋泽和安安啊。罗平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有喜欢的人啦。”宋淇低下头,娇羞地说道。 “那个叫安安的小姑娘,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溜冰场里风风火火像个小陀螺一样,长得特别可爱的那个。”游千里避开了宋淇的话题,以罗安安为名义阻止了宋淇暗戳戳的告白。 “对,就是她。人很可爱的,成绩又好,性格也很好。宋泽从小就喜欢她。以前啊,看不出来,现在想想,宋泽对安安估计早就下手了。”宋淇尴尬地回神,继续和游千里聊着关于罗安安和宋泽的八卦。 “是吗?被宋泽喜欢是件挺幸运的事情吧。那个小姑娘福气好。”游千里难以置信地问道。 “好什么?谁要是被我们安安喜欢,那才是福气好。宋泽的路还长呢,我们安安可不像是喜欢宋泽的样子,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呢。”宋淇傲娇地说道。 “我们也不大,怎么就天天尽想着谈恋爱的事情啊。”游千里无奈地吐槽道。 “学生,除了学习不就只能想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吗。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着恋爱啊。你像宋泽,他只是单纯的对安安好,可是你要他现在谈恋爱,我估计他肯定不会。” “再说了,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嘛?喜欢一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很多人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别人了。只是到了初中,分开了就忘记了曾经喜欢的人。现在也是一样的,等我们都长大了,估计也不会喜欢现在喜欢的人吧。”宋淇感慨地说道,略带试探地询问着游千里的心意。 “也是。”游千里点点头,后又说道,“宋淇我发现你最近被罗平感染了,说话越来越成熟了。” “我需要他?我天生性格成熟懂事,乖巧可人好嘛。”宋淇傲娇地说道。 游千里听着宋淇的自卖自夸,微笑着没有说话。 身后,于璐听着他们两个人的谈话,嫉妒心冲破了她的理智。 “安安,我外婆今天有事情,中午还去你家吃饭。”最近,又要开庭打官司的温自诚和梁冰都十分匆忙,为了减轻梁冰的压力,温一鸣的外婆跑上跑下,没有时间烹饪午餐。想着温一鸣有地方吃饭,便也没有再理会温一鸣的饮食状况。 “可以啊。”罗安安笑着点点头,答应了。 “只是,我怕你又吃不惯。我奶奶做的菜是不是特别咸,我看你每次去我家吃饭,水喝的比吃得饭还多。”罗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还好。不难吃的。”温一鸣尴尬地说道。 “要不,你上我家吃饭吧。”商嘉树也吃过罗老太太炒的蔬菜,她明白温一鸣的‘还好’是什么意思。 “对啊,你去嘉树家吧。商老师做的菜可好吃了。比我奶奶做的好多了。”罗安安羡慕地说道。 “安安,要不你今天也上我们家吃饭吧。”商嘉树继续问道。 “不了,我奶奶有事情还好,她做了饭我又不去吃,她会伤心的。”罗安安懂事地说道。 第八十四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7) 到了中午,没有温自诚的骚扰,小学生三人组欢快地讨论着电视剧和动画片,吃着棒棒糖,回到了电影院准备吃午饭。 那一边,宋泽和罗平的矛盾还是没有化解,一路上两个人你不理我我不理你,沉默地向前骑去。 宋淇虽然对他们两的争吵与漠视感到头疼,可她同样庆幸罗平与宋泽难得的绝交时光。因为为了避免尴尬,游千里一路上都只能和自己聊天。 尽管说的都是宋淇不感兴趣的东西,什么游戏啦,热血漫画啦,修仙小说啦,可是宋淇依旧很开心。她喜欢看游千里神采飞扬地和自己分享有关于他的一切,那样的游千里是诱人的。 微微一笑间,释放的多巴胺使得宋淇着迷。 “宋淇,再见了。”四个人到了广场游千里家附近,便挥手告别。 “罗平,宋泽,我先回家了。” “再见,千里。”宋淇微笑着回应道。 “下午见,千里。”作为好兄弟,罗平与宋泽的默契程度堪比一绝,只见两个人异口同声地与游千里告别,就连挥手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游千里看见宋泽和罗平都严肃地板着脸,却动作同步地和自己告别,尴尬过后纷纷将头扭向一边,谁也不肯原谅谁的滑稽样子,就觉得好笑。 “再见,再见。”游千里向两个人分别道别后,微笑着转身骑进了自家的小区。 “你们俩真逗。”宋淇看着别扭的宋泽和罗平,不禁笑了出来。 “回家。”宋泽没有解释,尴尬地踩动踏板,超过罗平和宋淇往前骑去。 罗平没说什么,跟着宋泽的行程离开了原地。 宋淇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起身回家。 温自诚和梁冰的官司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梁冰母女本来找到之前和温自诚在外县同居了几个月的女人充当证人,可是因为温自诚提前收到消息,给了这个女人一大笔钱后,证人临时改了口供,称自己与温自诚只是萍水相逢,约过几次,但并没有同居。 于是,法官无法判定温自诚有同居或重婚史,且温自诚并未对梁冰实施过家暴等行为,因此无法判定梁冰与温自诚婚姻关系破裂,驳回了梁冰方发起的离婚诉讼。 出了法院,温一鸣的外婆气急败坏地甩了温自诚一巴掌。 “卑鄙。”老太太甩的力道太大,温自诚的脸迅速红肿了起来。 “我说过的,我不会和冰冰离婚的。”温自诚捂着脸,凶狠地说道。 “温自诚,行啊。不离婚可以啊,不就是张纸吗?你记着,从今天起,我们冰冰还有一鸣和你断绝关系,你别想着他们会像以前一样和你住在一个家里。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儿再待在你这个魔鬼身边。”老太太气的全身发抖,愤怒地说道。 “我说过我会改的。我会让冰冰和一鸣看见我的诚心,原谅我的。妈,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以后少出现你面前惹你生气。可是,冰冰在法律上还是我的妻子,一鸣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是你改变不了的。”温自诚义正词严地说道。 “你,你给我滚。”老太太气愤地指着温自诚。 “妈,你别生气。温自诚你快走啊。”梁冰见状,赶紧扶着老太太坐在法院门口的石阶上。 “行。妈,你别生气,我现在就走。冰冰,照顾好妈。”温自诚不敢多待,说完话便立马离开了。 “冰冰,不怕啊。我们还可以上诉。再不济,和他分居两年。我就不信了,这婚还离不了了。”老太太愤恨地说道。 “嗯,我知道的。妈,我都听你的。你别生气啊,身体要紧。”梁冰担心地说道。 “好。走,我们回家。”休息了一回,呼吸逐渐顺畅的老太太在梁冰的搀扶下,回到了家。 温一鸣回到家时,看着满面愁容的外婆,便猜到了官司的结果。 不敢出声的他害怕给外婆和梁冰压力,乖巧地洗手,吃饭,陪外婆一起看电视。 “妈妈,外婆。你们猜我这次中考考了第几名?”在罗安安长达半个学期的悉心教导下,温一鸣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放弃了画画的他空出了很多业余时间,为了报答罗安安,他利用这些时间发奋学习,终于跟上了班上的进度,理解了学习的魅力。 “第几名啊?”温一鸣的外婆看着温一鸣骄傲的神情,明白成绩一定不错,欣喜地问道。 “班上第十名。嘻嘻。”温一鸣自豪地说道。 “哟,我们一鸣进步了不少,好厉害啊。”温一鸣成绩进步的消息是温一鸣的外婆近期内收获的唯一的快乐,只见,温一鸣外婆高兴地将温一鸣抱在怀里。 “说,想要什么奖励?外婆都买给你。” “奖励什么?一鸣成绩提高,还不都是安安的功劳,要奖也要奖安安才对。”梁冰也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地打趣道。 “对。安安教我写作业教得可辛苦了。”温一鸣诚实地补充道。 “都奖,你和安安都有奖励。一鸣,安安喜欢什么啊?你把你想要的和安安喜欢的东西都告诉外婆,外婆明天去给你们买。”温一鸣的外婆忽然又想到了商嘉树,“还有嘉树,外婆也给嘉树买一个小礼物。好不好?” “嗯。谢谢外婆。”温一鸣开心地点点头,看着眼前喜笑颜开的外婆和梁冰,心里苦闷却不知要如何疏解。 第二天一大早,温一鸣的外婆便独自前去市场,给小学生三人组买礼物,却意外碰见了给老张头买枕头的徒弟小赵。 “小赵,你来给老张头买东西啊?”温一鸣的外婆主动打招呼。 “是啊,姨。我师傅他颈椎疼,我来给他找个睡得舒服的枕头。”小赵看见温一鸣的外婆,欣喜地回答道。 “枕头。你知道买哪种吗?要不要我帮你挑一个?”温一鸣外婆好心地建议道。 “哎,好。那先谢谢您,姨。”小赵本就是个大老粗,挑东西不是他的本行,再加上他知道自己的师傅对温一鸣的外婆有意思,听到温一鸣的外婆要帮老张头找枕头,立马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第八十五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8) 温一鸣的外婆替老张头选了一个茶叶枕,高度适宜,软硬度适中,枕芯设计贴合颈部线条,凑近一闻,清香的茶味扑鼻而来,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并且,温一鸣的外婆还发挥了中国大妈的特技——砍价。小赵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太太,看她活活的将一个昂贵的枕头砍掉了一半的价格。 小赵佩服地看着温一鸣的外婆,千恩万谢过后,方才接过枕头回到了电影院。 温一鸣的外婆帮助小赵买完枕头后,开始做正事,围绕着市场逛了几圈,好不容易才将温一鸣写下的礼物清单给买齐全了。 收到枕头的老张头抱着枕头不撒手,听着小赵给他描述温一鸣的外婆对自己的关心,心里暖暖的,笑容憨憨的。 听到小赵说,温一鸣的外婆还在市场中买东西,老张头便兴奋地整理好衣服,前去市场,希望可以帮助温一鸣的外婆拿些东西。 巧合的是,当老张头赶到市场,正好碰见提着礼物准备回家的温一鸣外婆。 “秀莲,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老张头欣喜地上前搭话。 “嗨,一鸣成绩有进步,这不得买点东西奖励一下吗。”温一鸣的外婆收起惊讶的眼神,平静地回答。 “我帮你拿吧。这礼物看着挺沉的。”老张头殷勤地帮忙,却遭到了拒绝。 “不用了,张哥。我拿得动,再说了,上了公交往地上一放,也不怎么累。”温一鸣的外婆最近被温自诚和梁冰的事情扰得心烦,她不愿与电影院的人再又什么牵扯。 “没事。我先帮你拿着,等公交到了我帮你送上车,省得你累着。”老张头未觉察出温一鸣外婆言语上的疏离,热情地建议道。 “真的不用。这才多少东西,我能拿的。”温一鸣的外婆继续婉拒道,而公交车的到来打破了尴尬,“公交来了,张哥,我先走了。再见啊。” “哎。再见。”老张头郁闷地点点头,看着温一鸣的外婆坐上了公交车。 罗平与宋泽的冷战结束于一个闷热的午后。 没有空调的教室里,大风扇‘吱呀吱呀’地叫着,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地哭诉着,使人心烦意乱难以集中精神。 罗平被蝉鸣声吵得睡不着觉,趴在桌子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刚刚寄出参赛作品的他,兴奋地回想着最新创作的短篇故事,一只海鸟与一个孤岛少女之间的爱情故事。 如鲁滨逊一样漂浮至一个孤岛的少女,在漫无天际的孤岛上独自生存,海鱼是她的情人兼猎物,麻风桐和羊角树是她的闺中密友。 一天,岛上飞来了一只会说人话的海鸟。它告诉少女,是神赐予了它说话的能力,并将它带至少女身边。 寂寞的少女对于海鸟所说的话坚信不疑,迅速地接纳了海鸟,并与海鸟共浴爱河。 孤独的少女不知道的是,海鸟接近她,只是为了她捕猎的海鱼。它将自己的粪便随意地挥洒在麻风桐和羊角树上,用自己锋利的爪子抓开它们的树皮,仗着女孩对自己的爱慕肆意妄为地破坏着小岛原有的平衡。 海鸟的罪行并没有使它得到惩罚,直到年迈的它生命结束,都一直霸占着女孩的单纯的爱。 甚至是死后,女孩也将它细心地埋葬在它第一天来到海岛时着陆的地点。 失去了海鸟的女孩,对于鱼与树,都失去了兴趣。没有了爱的她,在海鸟死亡的第五天,将自己活活地饿死了。 罗平的这个故事只拿给李水看过,李水对于罗平的故事只给出了一句评价。 “这像是女孩写的故事。” 罗平对于李水的评价不置可否地承认了,这是他从李水身上掠夺的故事,本就应该像女孩笔下书写的故事一样。 寄出了最后的答卷,罗平的心情特别平静,对于宋泽的怨怼也因放松的神经而舒缓了。 “你带伞了吗?”罗平望着天外逐渐聚积的乌云,拿胳膊碰碰宋泽,淡定地问道。 “没有。”宋泽自然地接过话茬,回答了罗平的问题。 “那我们今天怎么回去好呢?”罗平挑着眉,调皮地说道。 “当然是,淋雨啊。”宋泽附和着罗平的欢快情绪,默契地回答道。 “你们俩这是和好了?”宋淇见状,开心地问道。 “没有吵架哪来的和好。”宋泽傲娇地说道。 “就是。我们两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我们前几天不过是装深沉,不想说话而已。”罗平理所当然地补充道。 “少来。我发现你们俩的演技是越来越好了。千里,你说对不对?”宋淇认真地说道。 “对吗?不对吧。他们哪有吵架。”游千里配合着罗平和宋泽,一脸无辜地说道。 “啊。你们三个真厉害。算我输了。”宋淇苦笑着说道。 到了中午,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没有带伞的四个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刚刚和好必须要去大雨里挥洒青春庆祝的宋泽与罗平,一派是宁愿待在学校吃泡面也不愿做落汤鸡的游千里和宋淇。 就这样,分好帮派后,游千里和宋淇站在走廊处,眺望远方淋得跟傻子一样的宋泽还有罗平。 “走吧。去抢泡面了,不然待会就只能吃饼干了。”见罗平与宋泽消失在视线尽头,游千里便拉着宋淇一起走到了小卖部。 “嗯。”宋淇点点头,害羞地跟上游千里的脚步。 泡好泡面后,游千里带着宋淇走到教学楼的楼顶小阁楼处。 “拿好。”游千里将手中的泡面递给宋淇,跑到雨中,将天台处放着的一张桌子拖着带进了小屋。 “千里。站着吃就好了,不用桌子的。”宋淇担心地看着游千里,小声地喊道。 “没事。你再等等。”只见,游千里将校服披在头上再一次冲进雨里,拖进来两张椅子。并且,还拿自己校服擦了擦椅面,送到宋淇身后。 “你都淋湿了?会不会感冒啊?”宋淇沉迷于游千里的一系列的暖心举动中,担心地看着雨水从游千里的发梢往下坠落。 “不会。我没那么脆弱。”游千里吃着热腾腾的泡面,毫不在意地说道。 “不行。你看你头发都湿了,吃完泡面,我们去问寄宿的同学借把伞,去他们的寝室拿吹风机吹干你的头发。”宋淇固执地说道。 第八十六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9) “没必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班上的男生关系不好。除了宋泽和罗平愿意和我玩,他们肯定不会帮我的。”游千里满不在乎地说道。 “没关系。我去说。你不用担心的。”宋淇笃定地说道。 “你先吃吧。待会方便面要泡发了。”游千里微笑着揉了揉宋淇的头发,温柔地说道。 “嗯。”宋淇点点头,辛辣的方便面释放的辣椒素刺激痛觉,钠离子内流激发动作电位,将火辣的温情传到至脏腑与指尖,宋淇全身温暖极了。 “游千里,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啊?”吃着泡面,宋淇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 “普通班的朋友经常约我在这里一起吸烟。”游千里淡定地说道。 “你会吸烟?”宋淇有些诧异地问道。 “对啊。很意外吗?”游千里看着宋淇的反应,冷笑着说道。 “有一点。”宋淇担忧地点点头,“千里,吸烟有害健康。” “我知道。可那又怎样?我又不想长命百岁,大不了就是得肺癌,死就死呗。”游千里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宋淇。 “什么叫死就死呗。命很宝贵的。你不要这么消极嘛。”宋淇激动地站了起来,关切地说道。 “你的命宝贵。我的命不一样。”游千里没有理会宋淇,喝着泡面的汤水。 “什么叫不一样。生命面前,大家都一样。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父母知道了会伤心的。”宋淇正常的一句话触犯了游千里的逆鳞。 “他们不会关心我。指不定巴不得我早死呢。”游千里倔强地说道。 “游千里。你怎么是这个样子啊?”宋淇急眼了,气愤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可是,你也不能就这么放纵你自己吧。我们才十四岁,还有大好的青春等着我们,你不能总是这么悲观。而且,我会担心你。”宋淇真挚地说道。 “你和宋泽真是双胞胎。无聊至极。”游千里没有理会,踢了一脚椅子,强压着怒气走下了楼。 “游千里。”宋淇的呼喊并没有唤回游千里的友善,看着游千里气愤的背影,宋淇伤心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你看吧。我说过的,宋淇接受不了真实的你。”刚走下楼,冷言嘲讽的于璐拦住了游千里的去路。 “让开。”游千里面无表情地说道。 “游千里,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宋泽还有罗平做朋友。明明你和他们都不是一类人。”于璐继续挑衅着说道。 “不关你事。”游千里越过于璐,往前走去。 “怎么不关我的事。和宋泽有关的事情,我都要理。”于璐执着地跟了上去,“我告诉你,游千里,要么你就做回真实的自己,和他们绝交。要么,就把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我要是你,我会选第二种方式的。”说完,于璐娇俏地笑着跑开了。 游千里愣在原地,耳边循环播放着于璐所说的话,作为曾经的同班同学,于璐比这个学校里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游千里的本质。 当初,也是因为于璐的建议,他的爸爸才将因为在原先学校里犯事而被关在家里的他,给放了出来。 换了个学校,换了新环境,游千里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重获新生,和宋泽罗平做朋友的这段时间里,他正常得像个正常的初中生,就连对他一向严厉的父亲也原谅了他之前所犯下的过错。 游千里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游千里越来越控制不住内心的黑暗面,那个破碎的邪恶的自己疯狂地想要冲破牢笼,取代现有的自己。 “对不起,宋淇。”下午上课前,游千里去到校外为宋淇买了一杯奶茶,打算向宋淇谢罪。 “没事的。千里。”喜欢一个人,意味着很容易原谅那个人。中午的大哭一场早就让宋淇释怀,她明白吸烟是会上瘾的,她不怪游千里,只是心中暗自决定以后要经常和游千里待在一起。 因为游千里从不会当着她的面吸烟。 “没事就好,我先回座位了。”在一众女生羡慕的眼神里,宋淇欢喜地看着游千里走回座位,泛红的双颊说明了一切。 “呜……”一时间,班上的男生看出游千里和宋淇之间的异样,八卦地叫了起来。 “宋淇,你和游千里在交往吗?”突然,一个和孙清扬关系不错的男孩子认真地问道。 “没有啊。你们怎么那么八卦?”宋淇握着奶茶,害羞地低下了头。 “没在一起,他为什么给你送奶茶,还对你那么好?”那个男生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有吗?那是因为中午游千里惹我生气,他是在向我道歉。”宋淇苍白的解释并没有压住群众们的好奇心,男生们调侃的声音越来越多。 “我们在一起了。宋淇是我女朋友。”游千里的一句话,镇住在场男生们的调侃声。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罗平和宋泽惊讶地合不拢嘴,呆滞地看着游千里。 “怎么?不可以吗?”游千里淡定地反问道。 宋淇震惊地看着游千里,娇羞地微微笑着,双眸中闪亮的光芒十分耀眼,一旁的孙清扬伤心地哭了出来,跑出了教室。 这是孙清扬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宋淇失恋。 看着教室里的狗血画面,罗平收拾好惊奇,认真地问道。 “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就这一个中午,还是早就在一起了?” “今天中午。”游千里毫不在意地说道。 “厉害啊,游千里。一个中午,你竟然就成了宋泽的小舅子。”罗平佩服地说道。 “什么小舅子。你少贫嘴。”在罗平的打趣中,宋泽恢复了神智。 “千里,你和宋淇是认真的?”宋泽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然呢?我都当着全班的面说出来了,还能是假的?”游千里微微一笑道。 听到游千里肯定的语气,宋淇心中的石头落下了地。虽然她还不想早恋,虽然她的幻想里表白应该是在一个很庄重的场合,可游千里不经自己同意而突如其来的话语像是陨石砸向星球,燃起的熊熊烈火焚烧了她的理智。 “好吧。行,我明白了。”宋泽郁闷地低下了头,为自己将来的电灯泡之旅默哀。 第八十七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10) 宋淇和游千里的交往开始地出其不意,进展地莫名其妙,使人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如此,宋泽与罗平依旧时刻给自己充满电,争取做光度最亮瓦数最大的电灯泡。 周末,宋泽在学校参加训练,罗平拿着新写的诗去找李水。好不容易等来的独处时间,宋淇按捺不住内心的胡思乱想,想要和游千里将事情说明白。 “千里,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在和游千里交往了两个星期后,宋淇终于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不知道。”游千里冷漠的态度,使宋淇失望。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你那么笃定地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就是觉得我喜欢你,可以随便对待我是吗?”宋淇伤心地看着游千里,问道。 “不是,我是认真的。”游千里喝着奶茶,牵起宋淇的手。 “你说你会担心我。我相信你。”游千里平淡地说道,“我也想试试看,被别人放在手心里的感觉。” 游千里的真诚交待感动了宋淇,瞬间,宋淇的双眼布满了红丝。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嗯。”游千里冷漠地点点头,牵着宋淇的手漫步在江边的杨柳树下。 江水的另一岸,在温自诚和老太太的互相针对下,压力越来越大的梁冰更沉迷于打麻将的快乐之中。 “哈哈哈哈,我最近这手气可以啊。哎哟,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天爷估计是看我最近的糟心事太多,特派财神坐我身后为我护法。”又自摸了一把的梁冰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得瑟地说道。 “梁老师,你还有糟心事。你怕是愁着家里的钱用不完吧。”梁冰的对家嘲讽地说道。 “哎哟,别说了。我家里的事情可麻烦了,我和我老公婚离不了,现在我妈和我老公一见面就吵架,吵得我头疼死了。”梁冰高兴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往外说。 “你老公对你那么好。你还要离婚啊?你知足吧,梁老师,我们的老公要是能像你老公那么能干挣那么多钱,他就算在外面重新组个家庭,我都没什么好说的。女人嘛,有钱比什么都实在。”上家码好麻将,阴阳怪调地说道。 “就是,我们啊,命都苦。老公不顶用,孩子学习成绩也不好,家里也没老妈照顾,打着打着麻将,家里一个电话就得往家跑。哪像我们梁老师,在麻将馆一坐,从早上打到晚上都没人说。”下家甩出骰子,附和道。 “你们别老这么说。我的日子哪有你们说的那么轻松。也就你们觉得我老公好,我的朋友们不知道有多讨厌我老公呢。”单纯的梁冰没有察觉出异样,直接说道。 “那是你那些朋友嫉妒你老公对你好吧。”梁冰的上家挑拨离间道。 “怎么会?瞧你说的。”梁冰尴尬地反驳道。 “怎么不会?你仔细想想,你朋友的老公是不是对她不好?你朋友是不是没你活得那么开心?”梁冰的上家继续说道。 梁冰想了一下,袁喜梅确实活得没有自己开心,罗通对她也做不到像温自诚对自己那么的好,她觉得上家说的有点道理。 “冰冰,你们先别打麻将了。我给你们买了小龙虾。”因为老太太会陪梁冰上下班的关系,温自诚无法在学校和梁冰说上话,只能趁着梁冰打麻将的间隙,给梁冰送些好吃的。 而且,温自诚虽然知道梁冰的牌友大多不安好心,可是他很需要这些牌友在梁冰耳根子前说一些他的好话。 “我晚上减肥。不吃夜宵。”梁冰冷漠地说道。 “那大姐你们先吃一点?”温自诚见状,立马寻求牌友的帮助。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老师,你等等我们,我们吃完小龙虾再陪你打。你啊,先和你老公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梁冰的牌友们不怀好意地打趣道。 “谢谢大姐。”温自诚笑呵呵地感谢道,立马走了进去坐到梁冰身边。 “我有点事,先回家了。许姐,咱们改天继续啊。”温自诚刚一落座,梁冰立马起身往门外走去。 “哎。行吧。”梁冰的牌友们点点头,见梁冰傲娇的样子,待温自诚追出去后便开始边吃小龙虾边吐槽梁冰的不知好歹。 “冰冰,你等等我。”温自诚追上前去,拉住梁冰的手。 “你先不要回家。待会让妈知道了,她又要骂我。”温自诚委屈地说道。 “我管你呢。我妈说了,不能让我和你待在一块。”梁冰甩开温自诚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走去。 “温自诚。”出来接梁冰的老太太见到温自诚的身影,隔着街道发怒大吼道。 “妈,你怎么来了。你别生气,我们现在回家。谁也不理他。”梁冰紧张地拉住老太太想要和温自诚理论的小身板,害怕地说道。 “我说了多少遍了,你以后离我们冰冰远一点。你就那么不要脸,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你非得祸害我女儿。”老太太气的全身发抖,指着温自诚破口大骂道。 “妈,我不想和你吵。我现在就走。我走。”温自诚妥协于老太太的盛怒之下,落寞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车里。 “妈,我没有理她。我听你的话,真的没有理会温自诚。”待温自诚走后,梁冰信誓旦旦地说道。 “走,我们回家。”老太太牵着梁冰,往小区走去。 梁冰乖巧地跟着老太太往前走,心思却不知不觉地跟随着温自诚的离开而飞远了,只见,梁冰回首望着温自诚仍停留在原地的车子,皱起双眉伤心地泛起泪光。 第八十八章 漫长又短暂的两年(11) 不知不觉,就到了吃粽子划龙舟的端午节。 为了两对新进的不太正常的情侣能够名正言顺的约会,电影院的孩子们组团去了游泳馆游泳。 摆脱了家长的束缚,新加入的游千里和李水理所应当的融入进了大集体。 罗安安的记性很好,过不不忘的她对于李水从何处来是有印象的。 画画有天赋的温一鸣对于图像的记忆本身就比常人深刻,他也是知晓这个比他们大了好几岁的姐姐的真实身份。 因为温自诚的关系,他无法喜欢像李水这样的女人,可是他忽略不了罗平从小到大对他的关心爱护,所以,他虽然不喜欢李水,可也没有排斥她。只是避免和李水有过多接触。 “哥,我要买可乐。”罗安安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丢钱的概率比一般小孩要高得多。所以,每次和罗平一起出去玩耍时,她总是会把身上的钱都交给罗平,想要买什么东西时再问他要。 “给你钥匙。钱在柜子里的腰包那。”罗平将柜子钥匙递给罗安安,便继续和李水一起比赛游泳。 “我正好要去厕所,我去帮你买吧。你先玩。”宋泽见状,抢过钥匙,起身离开了游泳池。 “谢谢你,宋泽。”罗安安有礼貌地说道。 “你们要喝什么吗?我帮你们一起买。”宋泽转过身来问温一鸣和商嘉树,至于另外四个沉浸在恋爱里的不良少年们则不再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宋泽,我要喝雪碧。”商嘉树立马回答道。 “我也要可乐。”温一鸣笑着说道。 “行,你们三个先玩,我去给你们买饮料。”宋泽拿走挂在墙边扶手处的毛巾,胡乱地擦擦头发,便往更衣室走去。 “安安,你说,罗平和宋淇他们真的在谈恋爱吗?要是被叔叔阿姨他们知道了,怎么办啊?”小学生三人组靠在泳池边,看着嬉笑打闹的罗平与李水,宋淇与游千里。忍不住的商嘉树趁着宋泽不在,立马问道。 “嗯,我不知道。不过,我哥肯定能处理好的。再说了,还有奶奶在,就算被叔叔和婶婶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罗安安认真地回答道,“再说,陈阿姨那么温柔脾气那么好,知道宋淇的事情顶多也就骂两句吧。” “我看未必。宋淇还好,罗平旁边的那个女生,她不行吧。”温一鸣尴尬地说道,“要是被罗叔叔他们知道,我估计就是你奶奶都护不了你哥。” “那又怎么了嘛。我觉得那个姐姐人挺好的。可能有什么误会呢。万一她不是呢。”罗安安赶忙解释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那个姐姐怎么了?”听得云里雾里的商嘉树并不知道李水的真实身份,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那个姐姐比我哥,嗯,”罗安安尴尬地思考了一下,“比我哥年纪大,又没有在读书。嘉树你不觉得大人们不太能接受不吗?” “也是。”商嘉树点点头,同意了罗安安的观点。 “诺。饮料。”宋泽的出现打断了小学生三人组的聊天。 “谢谢。”小学三人组接过饮料,坐到台子上边喝饮料边聊天。 被罗平他们拒绝的宋泽无法,只能陪着小学生们聊着他们最近发生的事情。 渐渐临近傍晚,要回家吃饭的孩子们换好了衣服,走出了游泳馆。 “啊。游了一天全身都放松了,好舒服啊。”宋淇第一个走了出来,伸着懒腰说道。 “就是啊。可惜时间太短了。要是暑假就好了,可以游一整天。”罗平依依不舍地说道。 “行啦,你们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安安,再见。大家再见。”李水的头发还没吹干,害怕在晚上遇见熟人的她立马和大家告别。 “你去吧。”罗平向李水挥挥手告别。 “我也要回去了。再见。”游泳馆就在广场附近,游千里和大部队不同路,只好先告别。 “千里,你等等我。”处于热恋期的宋淇一刻都不想和游千里分开,立马追了过去。 “宋泽,你送安安回家,我和千里送一鸣回家,这样我晚回去也有借口。妈要是问起来,你记得别穿帮啊。”宋淇转过身来,说道,“温一鸣,快过来,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我不要做电灯泡。”还没等宋泽答应,温一鸣立马反驳道。 “温一鸣,我数三下。一,二……”宋淇霸道地说道。 “知道了。”温一鸣委屈地低下了头,向宋淇的魔爪走去。 “安安,拜拜,嘉树,拜拜。宋泽罗平,再见。”温一鸣不开心地一一告别。 “快去吧。”商嘉树和罗安安开心地笑着说道。 趁着天还没黑,宋淇和游千里打算带着温一鸣走铁索桥去往城东。临近傍晚的铁索桥人烟稀少,宋淇和游千里大胆地牵起了手,亲昵地并排走着。 完全不顾前面快速行走的温一鸣秀起了恩爱。 温一鸣悲愤地甩着刚刚从桥那端折下的狗尾巴草,以蒲草之身敲击着刚硬的铁链。身后忘我的小情侣,丝毫没有在意温一鸣的举动,自顾自地说着笑话,逗对方开心。 这是温一鸣人生中第一次当电灯泡,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 好不容易走到了大桥对岸,温一鸣便借灯光充足没有危险为由,率先跑到了大马路上,自己回家了。 宋淇和游千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城东,放心地让温一鸣一个人离去。 转身,牵起手回到了铁索桥。 除了他们,浸浴在黑暗里空无人烟的大江,寂静地只能听到鸟鸣声与水流声。 游千里和宋淇席地而坐,一手握着铁索一手牵着彼此,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想要找出宋泽恋爱证据的陈小丽恰巧在傍晚的游泳馆外碰见了他们,意外于宋淇的恋情,放心不下的陈小丽一路上都跟随着宋淇和游千里的步伐前进。 此刻,正坐在江对岸的陈小丽,在黑夜的掩盖下,直勾勾地望着朦胧月色下,亲昵的宋淇和游千里。 第八十九章 一阶恶魔(1) 自从发现了宋淇和游千里早恋的事情,陈小丽的夜晚便再难安眠。 和宋泽不同的是,陈小丽对于宋淇有亏欠感,无法直接点明真相的她食饭不思夜不能寐。 陈小丽无数次地想要告诉宋友富关于宋淇的事情,寻求宋友富的帮助一起处理宋淇的恋情,可是熟知宋友富脾气的她,害怕被宋友富知晓后,他会对宋淇大打出手。 毕竟,在传统观念强的家长眼里,女孩子在青春期里恋爱的危险与影响程度是远高于男孩子的。 陈小丽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被宋友富发现了宋淇早恋,他一定会采取最极端的方式处理。绝不会像怀疑宋泽那次,只是简单问话便不了了之。 长期精神上的压力和饮食与睡眠不规律的恶性习惯压垮了陈小丽的身体,在还没有想好要如何与宋淇摊牌之前,陈小丽便因气虚体燥,食欲不振,失眠便血住进了医院。 并且,在医院经过各项检查后,陈小丽被确诊了子宫肌瘤外加胃肠道出血,要做手术。 因为疾病的困扰,陈小丽没有精力再去理会宋淇的事情,并且宋淇的成绩没有下降,所以她暗自决定将宋淇的恋情留到自己身体康健出院后再处理。 宋淇和宋泽因为陈小丽住院的事情,从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增加到学校-医院-家三点一线。 “宋泽,妈妈再给你一百块钱。这段时间,妈妈不能给你做早饭,你自己在外面多买些东西吃啊。”虚弱的陈小丽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看着宋泽,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宋泽。 “知道了。妈。”宋泽接过钱,后又说道,“妈,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倒是你,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为我们的事情烦心。你平常都够辛苦的了,你生病了,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没发现。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妈妈这个是良性的,做手术就会好的。儿子,妈妈听你的,好好把身体养好。你爸接了工作不在家,安安奶奶的饭菜又不太好吃,你和淇淇忍一忍,千万别饿着自己。”陈小丽抚摸着宋泽的后脑,温柔地说道。 “是呢,妈。安安奶奶做的饭我实在是吃不惯。妈,你不能光顾着宋泽的身体,不管我,我这几天也没吃饱。”对于学生来说,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活动都是十分消耗金钱的,谈恋爱尤甚。为了给游千里送各种纪念日和节日的礼物,宋淇多年的积蓄都快要花光了。 “你还吃不饱?妈怎么没见你瘦啊。”陈小丽对于宋淇的事情耿耿于怀,猜到了宋淇要钱的目的,所以并不愿意给宋淇额外的零花钱。 “我怎么不瘦?我们班里女生,我体重是最轻的。”宋淇脚长手长,又高又瘦,浑身上下一点赘肉都没有。 “你别想了,妈告诉你,你就安心地在安安奶奶家吃饭,别想着再额外要零花钱去外面吃那些对身体有害的零食。”陈小丽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坚决不给零用钱。 “不给就不给吧。了不起了,亏得我好心来看你。你就只会对你儿子好。”宋淇气愤地起身,离开了病房。 “你,宋淇。”陈小丽坐直了身体,赶忙下床和宋淇理论。 “妈,你别生气。你好好休息,宋淇的事情我和她说。”宋泽见状,立马拦下了陈小丽,担忧地说道。 “好。妈不生气,妈要养好身体。等我病好了,我再找她麻烦。”陈小丽强压下怒气,扶在床边缓缓坐下。 “妈,那你休息。我和宋淇去上学了。”宋泽见陈小丽心情平复了下来,于是追着宋淇跑了出去。 “宋淇,你为什么要和妈生气?她身体不好,你就不能等她身体好了,再和她吵?”宋泽跑上前,抓住了正要骑车离去的宋淇。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最好闭嘴。”从陈小丽利用宋淇去挽留宋友富开始,宋淇的心里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只是因为宋泽对她很好,所以宋淇一直都没有将罪过直接怪在宋泽头上。 “宋淇,妈也是好意。她现在生病了,可能没想那么多,她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宋泽苍白的解释并没有浇灭宋淇心中的怒火,反而像是一泼滚油浇在了上面。 “她的确不是故意,她是下意识的偏爱你。反正爸妈偏心的是你,你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如果你是我,爸妈喜欢我而讨厌你,你会怎么想,你能次次都忍下来还觉得无所谓嘛。”宋淇推开宋泽握住自行车把手的手,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医院。 “可是,她是我们的妈妈啊。她现在的病严重到要做手术,这段时间你就不能让着她一点吗?”宋泽骑上自行车追了过去,有些气愤地说道。 “不能。凭什么我要站在那受欺负,凭什么我不能生气。就你们是一家人,我宋淇是外人可以了吧。”宋淇强忍住泪水,生气地大吼道。 “宋淇。”宋泽怒吼出宋淇的名字,加快速度停在了宋淇仍在前行的自行车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一家人,你非得说这些话让人伤心吗?” “算了。算我错了,我道歉。不说这个了,行不行?”宋淇猛一刹车,看着较真的宋泽,妥协地说道。 “你,”宋泽正要理论,却看见金妹抱着自己的儿子急匆匆地走进了医院。 “我什么?”宋淇生气地吼道,却看见宋泽呆滞地望向身后,有些奇怪的她打算回头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走吧,回学校吧。”宋泽担心地将宋淇的自行车往前一拉,惊慌无措地说道。 “你怎么了?”宋淇看着宋泽慌乱的模样,遂即回过头去想要弄清楚宋泽到底看到了什么。 “宋淇,快走啊。”宋泽将自行车摆正,催促道。 “知道了。”回过头去,金妹早就已经走进了医院,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事情的宋淇有些埋怨地说道。 第九十章 一阶恶魔(2) “宋淇,我刚想起来,妈想吃菜市场卖的烤鸭腿,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去买了送到医院,你先去学校吧。”途径菜市场时,宋泽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突然灵光一闪,编好了脱身的理由。 “宋泽,你今天好奇怪啊。”宋淇停了下来,有些怀疑地问道。 “哪里奇怪,还不是你刚刚和妈吵架,不然我们也不会出来得那么早啊。”宋泽不善于撒谎,躲闪着宋淇的眼神。 “怎么不奇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奇怪。你刚在医院外面看到什么了?”女生都是很敏感的,宋淇坚信宋泽刚刚肯定看到了什么。 “行了,没有什么事情,别疑神疑鬼的。你快去学校吧,现在赶到千里家楼下,你还能和他在广场待上半个多小时。别浪费时间了,我的姐姐啊。”宋泽知道谈恋爱会让智商降低,用游千里作为盾牌来对付宋淇是再好不过了的。 “真的?那好吧,我先走了。你给妈送完吃的,就快去学校,别迟到啊。”游千里是宋淇的软肋,听到可以和游千里再约会半个小时的消息,宋淇立马笑开了花,开心地和宋泽告别。 “知道了。我不会迟到的。你快去吧。”宋泽望着宋淇离去的背影,满面愁容的他立马骑着自行车往回赶。 金妹的儿子身体不好,尤其是从凤凰县搬到了县城之后,因为金妹工作繁忙的原因,且因为宋友富偶尔出现在她家里过夜,金妹在邻居间的风评并不怎么好,导致她儿子在幼儿园里经常受欺负。 久而久之,金妹儿子的身体愈发不好,三天两头的便要往医院跑。金妹虽然担心,可是她知道,当宋友富来医院照顾儿子的时候,对孩子的关切是真心的,并随着次数的累积,宋友富对于孩子的疼爱与关心越来越多。 所以,即使她的儿子在幼儿园经常被其他孩子霸凌,金妹也都是和宋友富商量,从不主动处理。 宋友富是有家室的,他自然是不肯出面解决的。而所有能换的幼儿园,要么是离陈小丽的亲戚们太近,要么就是离金妹的家和工作的饭店太远。 权衡之下,两个人只能采取保守的方式,一旦孩子出了问题便前往医院悉心照料聊以补偿。 一来二往,儿科的医生护士和金妹的儿子变得十分熟悉,心疼孩子的他们总是对金妹的儿子多加照顾。 宋泽在儿科转悠了两大圈,终于在过道最远端的一个病房里发现了头上缠着纱布的金妹儿子。 被同学从幼儿园推到在篱笆墙,差点被竹片刺入眼睛的孩子可怜巴巴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趴在门上看着他的宋泽。 金妹则站在医院科室的杂物间里,拿着自己新买的小灵通疯狂地拨打着宋友富的电话。 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金妹立马担心地哭了出来。 “金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别哭啊,好好和我说说。”电话那端,听着金妹的抽泣声,宋友富急切地问道。 “不是我,是儿子。”金妹可怜巴巴地语气恶心了宋泽。 “儿子怎么了?哪个王八蛋的孩子又欺负他了?”宋友富气愤地吼道。 “还是上次那几个。他们把宝宝推倒了,篱笆差一点刺进宝宝的眼睛,虽然只是刮伤了额头,可还有几个杀千刀的孩子他们拿石头扔宝宝,把宝宝砸晕,都失去意识了。宋哥,我求求你,你放我回凤凰吧。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再这么下去,我的儿子还有命吗?”金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兮兮地说道。 “金妹,你先别着急。我明天就回家,去找那些家长理论。还没有王法了,狗日的只会生不会教。这孩子教的都要杀人了。”宋友富破口大骂道。 “宋哥,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我坚持不住了,我们要不分开吧。我一个人带着儿子也能活。”金妹继续哭诉道。 “这不行。你别急,你等我明天来了,我们再好好商量好嘛。”宋友富心急地劝慰道。 “好吧,我等着你。宋哥,你工作,注意安全啊。”金妹哭得我见犹怜,温柔地说道。 “嗯,我知道。你好好照顾儿子,我明天就回家一趟。”宋友富心疼地说道。 站在杂物间外的宋泽亲耳听到了金妹的表演,暗自感叹于金妹的高深段位。 只见,宋泽鄙夷地看着已经擦掉眼泪,一脸骄傲地走出来的金妹。 金妹感受到了宋泽的敌意,感觉宋泽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的她,十分诧异于宋泽憎恨的目光。 宋泽目睹了全过程,在金妹走进病房后,绝望地靠着医院的冰冷的大理石砖墙蹲了下来。 陈小丽作为宋友富的妻子,她子宫肌瘤严重到要做手术都无法将工作中的宋友富呼唤回家,一个女人的哭诉便能使他丢下工作跑回医院。 宋泽苦笑了两声,遂即起身离开了医院。 心寒至极的他对于宋友富,失望透顶。 宋泽如行尸般推着自行车行走在大街上,热闹的叫卖声,拥挤的街道,吵闹的蝉鸣都无法停止他脑中纷乱的思绪。 那一边,趁着下午没课,赶紧约着牌友打麻将的梁冰,正兴奋地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在牌友们的恭维下,梁冰逐渐地原谅了温自诚。她一边赢着钱,一边想着要如何和老太太说清楚,关于自己打算原谅温自诚最后一次的决定。 有些害怕老太太的她,至今没有想到一个好的理由去劝诫老太太。 幸运的是,她的牌友们替她找好了理由。 不幸的是,梁冰的日子从今天起又要变回以前的样子。 “哈哈哈,四万。自摸了。”从刚才那一轮起,梁冰的上家手气旺了起来,不是自摸就是暗杠。 “哟,这风水轮流转,什么时候转到我家啊。”坐在梁冰对面的妇**阳怪气地说道。 “刘姐,财神爷是从我这溜到许姐那的。我还在等他回来了,你就别想着和我抢财运。”输了几轮,梁冰有些不开心,娇嗔地埋怨道。 几个牌友相互看了一眼,趁着梁冰不注意,鄙夷地翻起了白眼。 早有预谋的她们在这个下午,使梁冰输掉了将近一万块钱。 没有察觉出异样的梁冰,像是昏了头似的,非得约着下次再打一场,将钱全部赢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 一阶恶魔(3) 在金妹的精湛演技下,宋友富果然在第二天赶到了医院。 一下大巴车,他便飞速地打了个的士直接赶往医院。 当宋友富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大门后,刚好碰到了下楼买早饭吃的陈小丽。 因为安排在明天的手术必须空腹,所以陈小丽想趁着没进手术室前,多吃一点补充体力。却不曾想,碰到了宋友富。 “老宋,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不要你请假吗?你是工头,不在工地出了事情怎么办?”陈小丽叫住宋友富,有些埋怨地说道。 “不是你要做手术嘛,我觉得我还是要来一趟。你别太担心,我看你一眼,待会就走。”宋友富被突然冒出来的陈小丽吓得惊魂不定,虽然表情很慌张,可说出的话却很有信服力。 “不用。我这不好好的嘛。再说了,这是小手术,又不会死人。你紧张什么?”陈小丽嘴上虽然埋怨,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行了,我先送你上去。早餐买的够吗?要不要再买一点?”宋友富接过陈小丽手上的粉和小笼包,关心地问道。 “够了。这些我都不一定吃得完。走吧,我们上去。”陈小丽没有怀疑宋友富,挽着宋友富走到了楼梯处。 每个人生病的时候,都是最脆弱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刻。宋友富的突然到来对于陈小丽来说,是温暖的鼓励与关心的爱护。本来还有点担心手术结果的她,因为宋友富的关心而充满了力量,不再害怕。 “好了,到病房了。你快回去吧。工作要紧。”刚一坐下,陈小丽便重新做回那个贤妻良母,懂事地赶走宋友富。 “好。你好好照顾自己,明天宋泽和宋淇都会请假,你有什么事情都让他们两去做。别逞强累着自己。”宋友富暖心地嘱咐道。 “我知道的,宋泽和宋淇都很懂事的。你快回去吧。”陈小丽微笑着将宋友富送到了病房门前。 “走吧,老宋。”陈小丽催促道。 “好,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啊。”宋友富表面上依依不舍,其实心里欢呼雀跃,终于将陈小丽骗了过去。 回到病房,陈小丽吃着早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你老公对你挺好啊。”一连好几天,陈小丽的病友们都只看到宋淇和宋泽来探望陈小丽,从没见过宋友富的她们总是在背后议论陈小丽的老公不够关心她。 “对啊,一直都好。就是他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来看我。”宋友富的到来,让陈小丽扬眉吐气,在病友面前找回了一次面子。 听出陈小丽的言语背后的讽刺意味,她的病友们都闭上了嘴各干各的。 摆脱了陈小丽的惊魂一遇,宋友富如约来到了金妹儿子的病房。 “啧啧,哪家的小孩这么没教养,把宝宝都打成这样了。”看着裹着纱布,颜面部又青又肿的金妹儿子,宋友富心疼地说道。 “可不是嘛。那些孩子心肠太坏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金妹从看到宋友富的那一刹那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自己的眼泪。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啊,已经托朋友给宝宝找了一个新的幼儿园。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宋友富将金妹揽在怀里,安慰地说道。 “换幼儿园有用吗?时间久了,那些家长要是又听到点有的没的,又让他们的孩子欺负我儿子怎么办?”金妹推开宋友富,有些生气地说道。 “宋友富,我们分开吧。我真的受不了了。”趁着病房里没有别人,金妹便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金妹。我们先换一家幼儿园试试看,好不好?那家幼儿园比现在这家要正规得多,里面的老师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不会让孩子平白受欺负的。”宋友富笃定地哀求道。 “我不管,我不想再听你的。我要带着宝宝回家去。”金妹固执地表演着。 “金妹,你回家去干嘛?找新的男人嫁了?你确定你能找到比我对你更好的?”宋友富有些生气地说道。 “宋友富,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金妹被宋友富的话语刺激到了,气愤地起身不再理会宋友富。 “我不是那个意思。金妹,我对你的好,你都是知道的,你再忍一忍,我会解决好的。好嘛?”宋友富拉着别扭的金妹坐下,温柔地劝解道。 “好吧,就最后一次。”金妹很清楚现在不是和宋友富提离婚的好时机,她要等陈小丽率先出牌,于是,在宋友富服软后,立马原谅了他。 为了宽慰金妹,宋友富特地允许金妹可以送他到医院大门处。 一路上担惊害怕的宋友富,生怕陈小丽像刚刚那样突然冒出来,抓到他和金妹的把柄,在医院里大杀四方。 还好,最近宋友富的运气不错,吃完早饭的陈小丽有些困,上床小眯了一会。 陈小丽靠窗的病友,无聊地站在窗边看着湛蓝的天空打发时间,不经意间,便看见宋友富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地在医院大门处依依不舍地告别。 病友转过身来看着睡得安详的陈小丽,心中无限鄙夷地笑了出来。 经历过两个星期的奋战,梁冰像是着了魔一样越陷越深,从起初九千多直接输到十五万六。 这厢,将自己所有积蓄都还了赌债的梁冰,双目空洞地蹲在家中不敢出门。 “冰冰,你怎么最近都不去上班啊?”屋外,关心梁冰的老太太怀疑地问道。 “哦。我这几天人不舒服,和学校请了假。”梁冰面色苍白地蹲在地上,心虚地说道。 “你哪不舒服?你开开门,妈妈带你去医院。”老太太关心地说道。 “我没事。我不用去医院,我躺会就能好。妈,你别管我了,我要睡一会休息一下。”梁冰浑身冒着冷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不行,妈总得看你一眼,才能放心。冰冰,你开开门,妈妈看看你,你再睡。”意识到不对,老太太急切地说道。 “没事的,妈。你别管了。”梁冰有些不耐烦地吼道。 “冰冰。”老太太仍然固执地不肯离去,突如而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争执。 ‘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像是催魂钟一样,浑厚而诡异的声音盘旋在梁冰的双耳,久久不肯散去。 第九十二章 一阶恶魔(4) “梁冰,你别躲了。我们都知道你在家。开门。”门外,催赌债的债主恶狠狠地拍打着梁冰家的大门。 “谁啊?”老太太听到声音,有些不高兴。 “妈,你别开门。”正当老太太快要走到大门前时,梁冰突然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慌张地说道。 “你,发生什么事了?”意识到什么的老太太,看着头发乱糟糟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梁冰,有些惊讶地问道。 “总之,你别去开门。”梁冰害怕地哭了出来,靠着卧室门的侧边绝望地蹲了下去。 “梁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躲了,我们都知道你在家里。你再不还钱,我们就不光是在你家里问你要,我们还去你单位闹,你要是不怕丢脸,你就试试。”门外的债主暴躁地怒吼。 “冰冰,你这是怎么了?你做了什么啊?”老太太跑到梁冰面前,疯狂地摇晃她的身体,企图让梁冰恢复神智。 “我打麻将输了很多钱。”梁冰绝望地说道。 “你说什么?妈不是和你说过,打麻将可以,但是不能赌的太大吗?”老太太压抑住自己的声音,愤怒地斥责道。 “我知道的。可是这两个星期以来,我总是输,一直输,我不甘心想要翻盘,结果越输越多。”梁冰虚弱地靠在老太太怀里,痛哭流涕。 “你到底,你总共输了多少?”老太太坚强地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十五万六。”梁冰小心翼翼地报出了总数。 “什么?”老太太激动地站了起来,气急攻心的她有些没站稳,摇摇晃晃地指着梁冰骂道,“你走,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我生你出来,就是让你一直气我的。” “妈,我还了两万,还差十三万六了。妈,我知道错了。妈,你不能不管我。我可以去问姐姐借,他们工资那么高,一定没什么问题的。”梁冰哭得涕泪俱下,跪着走到老太太的面前,抱着老太太的双膝可怜地哀求道。 “十三万六?你要我还得起啊?北京房价那么高,你姐姐和你姐夫还要还房贷,还要养孩子,你当他们两的钱都是给你用的吗?”怒火中烧的老太太一把推开了梁冰,本身就有些不稳的她也受到力的作用而跌坐在地上。 “妈,你和姐姐不能不管我。这些人都是混黑社会的,我不还钱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梁冰继续哭诉道,不断地向老太太磕头,以求得到老太太的谅解。 “我帮不了你,十三万六,那么大一笔钱,谁能帮你。”老太太被气的快要失去神智,说话都有气无力。 “妈,我去找温自诚借。他有钱,我和他还没离婚,他会帮我的。”梁冰想到了温自诚,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双眼放光地说道。 “不许,我不许你去找他。”一提到温自诚,老太太的怒气更旺盛了,再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气得晕了过去。 “妈。”梁冰害怕地大吼,立马跑了过去扶起老太太。 梁冰疯狂地掐着老太太的人中,却仍然无法使老太太恢复神智,担惊害怕的她没了主意,满脑子都想着要找温自诚来解决事情。 “自诚。”握着电话,梁冰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了?冰冰,发生什么事情了?”关于梁冰输钱的事情,温自诚是知晓的。他一直都没有理过这件事,就是等着梁冰来向他求救。 “我妈晕倒了。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这边情况很复杂,我没办法把我妈送到医院。”输钱的事情,梁冰还不知道要如何和温自诚说清楚,只能先含糊地将温自诚骗过来再说。 “行。我现在就过来。你别担心,别哭啊。”温自诚体贴的声音温暖了梁冰的心,挂掉电话之后,梁冰终于肯定了自己要和温自诚继续做夫妻的想法。 “你们这是?”赶到新家的温自诚看着一众十几人的债主,有些诧异地说道。 “他是梁冰老公,问他要钱。”领头的女人是梁冰的牌友之一,见过温自诚的她立马领着人团团围住了温自诚。 “你们这是干什么?”温自诚淡定地问道。 “干什么?你老婆赌输了钱不还,躲在家里不出门,我们来找你要钱。”梁冰的债主们理直气壮地说道。 “她总共欠了多少?”温自诚面无表情地问道。 “输了十五万六。还了两万,还差十三万六。这些是她借钱的借据,利息可没算高,月利十五。温老板,我们麻将馆很讲道理的,两个星期内还完一分利息都不会问你要,超过了两星期,我们可就要按借据上的来算了。”带头的女人将借据的复印件拿在手上展示给温自诚看,凶狠地说道。 “你们这是高利贷。我可以去法院告你们的。”温自诚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不也放高利贷吗?温老板,规矩你都是知道的。别惹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带头的女人将复印件塞到温自诚手上,挥了挥手,她带来的十几个男生便将温自诚围得更紧了。 “我警告你,温老板。不要不识相。我们可没逼着你老婆借钱。” “知道了。你们也得给我时间筹钱吧。十几万可不是小数目。先从我家离开,我家老太太生病了。”温自诚推开围住他的年轻男人们,径直走到带头人面前。 “我在县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我不会跑。你不用担心,我说会还你钱,就一定还你。”温自诚将复印件缓缓撕碎,扔在地上,挑衅地说道。 “行。我相信你,你进去吧。咱们两个星期后见。”带头的女人调查过梁冰与温自诚,一个成功的商人大多都是讲信用的,对于他们这帮赌徒来说,最重要的是钱要到位,至于时间长短他们等的起。 温自诚没有说话,越过众人,直接打开了房门。 突然折射的光线刺痛了梁冰的双眼,她抱着失去意识的老太太绝望地坐在地上,温自诚就像是守护神一样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梁冰感动地哭了出来。 第九十三章 一阶恶魔(5) 温一鸣的外婆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了近半个小时。 经过医生检查,确诊为因脑梗而引发的昏迷,经过医生的奋力抢救,好不容易救回了一条命。 “冰冰,别担心了。妈会没事的,你要相信医生的医术。”抢救室外,温自诚坐在塑料凳子上看着紧张到走来走去的梁冰,贴心地安慰道。 “都是因为我,妈才会那么生气。你叫我怎么冷静地下来。要是让我姐知道了,她会骂死我,不会再认我这个妹妹的。”梁冰崩溃大哭,靠着冰冷的白墙蹲了下来。 “冰冰,会没事的。赌债的事情,有我。我会帮你还的。妈也会好起来的,你姐姐不会不要你这个妹妹的。就算你妈和你姐都不要你了,你还有我。”温自诚走过去蹲了下来,擦拭着梁冰脸上的眼泪,温柔地说道。 “自诚,我好害怕。”梁冰看着温自诚,梨花带雨地说道。 “不害怕。冰冰,起来,我们不怕。你还有我。”温自诚像哄小孩一样将梁冰抱了起来,给予梁冰支撑的力量。 “谢谢你,自诚。”梁冰的担惊受怕在温自诚的温柔攻势下被打击地四处逃窜。 坐在椅子上,梁冰沉默地看着抢救室紧闭冰冷的大门,从手掌心不断传来的温暖给予了梁冰力量。 ‘啪嗒’ 终于打开的大门,宣判了老太太的命运。 虽然老太太的命抢救回来了,可是之后的康复情况却只能听天由命。 梁冰和温自诚随着急救床一起往病房走去,不断在老太太耳边呼唤的梁冰,看着陌生的母亲安静又祥和地睡在床上,急切地落了泪。 “自诚,你说妈怎么还没醒啊?她是不是再也不会醒了?”梁冰握着老太太的手,紧张地说道。 “瞎想什么呢。医生都说了,妈不会有什么事了。你别老吓自己,你在这咒妈,还不如去庙里拜拜佛,求求菩萨显灵让妈早日好起来呢。”温自诚为了缓和气氛,开玩笑地说道。 “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去。我们学校后面那个庵堂很灵的,我去求求师太,保佑我妈能够快一点清醒过来。”病急乱投医,梁冰此时只求老太太能够醒过来,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好好好,你明天去。我明天在这守着妈。”温自诚宠溺地说道。 “外婆。”听到消息的温一鸣,趁着午休和宋淇宋泽一起赶到了医院。 “一鸣,快来喊喊你外婆,她最喜欢你,你多叫叫她,指不定她就能醒了。”梁冰向温一鸣招招手,期盼地看着他。 “他怎么在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温一鸣,看向自己爸爸的眼神是带有仇恨的。 “爸爸当然在这。没有你爸爸,外婆还没那么快能送到医院来。”梁冰不知道该怎么和温一鸣解释,只求温一鸣能看在老太太还在昏迷状态,能够懂一点事不找温自诚的麻烦。 “外婆为什么会生病?是不是他刺激外婆,让外婆晕倒了。”温一鸣觉得不太对劲,指着温自诚大声地嚷道。 “你小子,和爸爸分开没几天,现在就那么没大没小了。怎么,你外婆就是这么教你,让你这么对你老子的?”温自诚有些气愤地说道。 “自诚,你不要这样,你要理解一鸣,别吼他啦。”梁冰将温一鸣抱在怀里,有些埋怨地看着温自诚。 “妈,你让他走。外婆要是醒过来,看到他在这里,外婆会不高兴的。她现在生病了,看到他病会更重的。”温一鸣略带有哭腔地乞求道。 “别他他他,温一鸣你记住了,我是你爸爸。”得到梁冰的谅解后,温自诚便觉得自己能够再像以前那样拥有绝对威严,可他没想到温一鸣对他的仇视不是轻易一点甜头能够化解的。 “自诚,你别生气。我会慢慢和儿子解释的。不过儿子也说的对,你要不先回家,我妈要是醒了,我给你打电话。”梁冰回想了一下,觉得温一鸣说的有道理,老太太的确是因为自己说到温自诚时被刺激地晕了过去。 “行吧。我先回家,你别太累着自己,冰冰,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温自诚从温一鸣倔强的眼神中受到了挑衅,他不确定自己再在病房里待下去会做出什么举动,于是顺着梁冰给的梯子便往下爬了。 “一鸣,你不要这样对你爸爸。”待温自诚走后,梁冰开始教育温一鸣。 “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他那样的爸爸。”温一鸣虽然知道温自诚和梁冰的官司是以失败告终的,可是短时间内他还是无法原谅温自诚。 “温一鸣。”梁冰有些生气地吼道,“你别那么犟,妈妈和爸爸要重新在一起了。你不要你爸是不是连你妈也不要了。” “妈,你为什么要原谅爸爸?”温一鸣忍不住眼泪,不解地问道。 “因为爸爸对妈妈好,爸爸已经知道错了。”梁冰抽了几张面纸,替温一鸣擦拭眼泪。 “不会的,他一直都这样。他不会变的。”温一鸣笃定地说道。 “温一鸣,谁教你这么说你爸爸的。你爸爸他已经变好了,你要相信他。” “我不会相信他的。他永远都不会变的。”温一鸣推开梁冰,哭着跑了出去。 “温一鸣。”担心温一鸣安全的梁冰想要追着温一鸣跑出去,却害怕老太太万一清醒过来,身边没人照顾。 “袁姐,安安在奶奶家吗?你能不能叫安安沿着医院附近找找一鸣,他刚刚和我吵架跑出去,我妈还没醒,就我一个人在这看着,我走不开。”梁冰无助地拨打了袁喜梅的电话。 “行。我给安安打个电话。你怎么一个人在那啊?要不,我现在过来替你一下。”袁喜梅好心地说道。 “不用了,袁姐,我忙得过来,你快给安安打电话吧。”梁冰催促道。 “好,那我先挂了。你好好照顾姨,我下午下班过来看你们。”说完,袁喜梅挂掉了电话,再向给罗家打了个电话,向罗安安说了大概的情况。 第九十四章 一阶恶魔(6) 罗安安和商嘉树找到温一鸣的时候,他正坐在护城河边的小草地上,绝望地流着泪,一动不动地眺望着远方广袤的天空。 “温一鸣,你怎么回事啊?你这样乱跑,你妈妈很担心你。”罗安安挨着温一鸣坐了下去,担心温一鸣的她生气地骂道。 “算了,安安。”商嘉树意识到温一鸣不太正常的神情,有些担心地说道,“一鸣,你怎么了?你妈妈打你了?” “没有。”小伙伴的到来,宽慰了温一鸣的悲伤情绪。 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待着。不断地胡思乱想扰乱了心智,即使自寻开心将伤心难过掩盖,其影响力却会汇积成海,终有一日会冲破堤坝一泻千里。 朋友,在这个时候会发挥其最重要的作用,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地感同身受,但仅仅一个拥抱,一句玩笑亦或无声的陪伴都能够驱散阴霾。 人,最亲近的是爱人,共同分享财产、生活与将来;最需要的是亲人,共同承担荣辱、地位与兴衰。朋友,大多不牵扯利益,不涉及隐私。表面上,像是最不需要的一环,可往往,人们总是会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暴露给朋友。 就像一个出轨的小三,可以和自己的闺中蜜友探讨人生哲理,大多数的青年总是会在父母面前隐藏自己的黑暗面。人们总是将最真的一面展示给朋友,即使遭到背叛,却仍然还会将秘密祭献给下一段友情。 这并不是一件坏的事情。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倾诉的窗口,树洞远远无法满足人类吐露秘密的欲望。 如果一个人没有可以倾诉内心黑暗思想的朋友,那么这个人一定很孤独。 电影院的孩子们很幸运,他们拥有彼此作为垃圾情绪的处理站。 “我妈原谅我爸了。”温一鸣抽抽鼻子,心酸地说道。 “嗯。”罗安安和商嘉树既震惊又淡然地点头说道。 “你们说,我妈为什么要原谅我爸?”温一鸣难以置信梁冰的态度转变,委屈地问道。 “我们怎么知道。”罗安安明白温一鸣内心的苦楚,无奈地说道,“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我妈和我爸不能够相互原谅呢。” “温一鸣,别老想那么多。你爸爸妈妈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我知道你理解不了,可是,日子还要过啊,书也还要读,爸爸妈妈还是你的爸爸妈妈。”罗安安的一番话使温一鸣平静了下来。 “我们还小,本来就没有办法替爸妈做决定。你也别太伤心,等我们长大了不就好了吗。你就像我爸妈离婚,没有问过我的意见,那我长大了想做什么事情,我也可以不用问他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嘛。”罗安安极力安慰道。 “安安说得对。你像我爸妈就管我管的死死的,他们要我学钢琴我就得学钢琴,要我写毛笔字,我就得没日没夜地练。你和他们讲道理,他们都不会理你。”商嘉树瘪嘴,难过地说道。 “嘉树,你快别说了。你根本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商老师和杨老师对你那么好,你就快别抱怨了。”罗安安嫉妒地说道。 “就是。我巴不得成为你们家的孩子呢。你爸和你妈感情那么好,这么多年我就没看过商老师和杨老师吵架。”温一鸣羡慕地附和道。 “得了吧。电视上都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要是他们的孩子,你们也会像我一样快要疯掉的。”商嘉树无力地瘫倒在草坪上,仰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 “也对。要是要我天天早起出去跑步,我肯定也会和嘉树一样抱怨的。”罗安安跟着躺了下去。 “我可以。我真的觉得你们的爸妈比我爸妈要好太多。起码,你们的爸爸妈妈是真的关心你们爱护你们的。”温一鸣躺在草坪上,闻着清新的青草香气,羡慕地说道。 “怎么会?温一鸣,你忘记你小的时候差点被车撞,温叔叔发了疯似的跑过去把你推开的事情了吗?我当时都被吓一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温叔叔就被送进医院了。你当时哭得可惨了,你还记得吗?”罗安安的记性很好,立马摆出事实劝慰温一鸣。 “我记得。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一直觉得温叔叔特别英雄。温一鸣,你别老想那么多,本来爸妈爱孩子的方式就不一样。你不能光看不好的地方,有的时候也要记得一些他们对你的好。”商嘉树补充道。 “我还是没办法原谅我爸。”温一鸣望着天空,刺眼的阳光迷离了视线。 “不原谅就不原谅呗。还是我妈说的那句话,日子还是要过的。”罗安安转向温一鸣,微笑着说道。 临近下午两点,小学生三人组才缓慢地起身,前往学校。 医院那处,陈小丽正在为第二天的手术做准备,一时忘记了时间的她,突然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害怕耽误孩子学习的她立马催促宋淇和宋泽离开。 “知道了,妈。我们先去学校了,你缺什么东西,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晚上吃完晚饭我给你送过来。”宋泽体贴地嘱咐道。 “好,快去学习吧。别迟到了。”陈小丽将宋泽推出门外,欣慰地笑着说道。 “走吧,宋泽。要迟到了。”宋淇站在楼梯拐口处,急切地催促道。 “妈,我们走了啊。”待与宋泽会合后,宋淇便和陈小丽告别,飞速地往楼下跑去。 跑到医院大厅时,宋淇的催促声惊动了金妹,刚刚从医院外回来的她,看见宋淇和宋泽飞速跑动的身影,诧异的她赶忙躲了起来。 金妹仔细地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藏在医院大厅内的大石柱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盯着宋淇身后的宋泽。 一切记忆连贯起来后,她终于知道她第一次与宋泽见面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之中。工友宿舍外惊慌失措的宋泽,科室储物间外怒目而视的宋泽,与现在眼前快步流星的宋泽,就是宋友富的软肋。 金妹思索了一下,邪恶地看着眼前纯良的少年,决定给予陈小丽最后一击。 第九十五章 一阶恶魔(7) 在老太太住进医院的第三天,温自诚将梁冰的债主聚在一起,准备帮梁冰还赌债。 因为是周末的关系,梁冰只好叫来袁喜梅,在医院替她看着老太太,而自己则跟着温自诚一起去到麻将馆。 “哟,温老板不愧是生意人,既守时还讲诚信。”见到温自诚和梁冰带着一帮兄弟赶到自己家的麻将馆里,麻将馆的老板恭维地说道。并叫唤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给他们倒了茶水,自己则悠悠地坐在财神像前,不慌不忙地打着电话。 “借据呢?”刚一坐下,温自诚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别急啊,温老板。这屋里的人还不够多,我们再等等。你先喝茶,待会我们再算账。”麻将馆的老板挂掉电话,走到温自诚和梁冰面前坐下,点燃一根和天下,悠闲地说道。 不一会儿,麻将馆外响起了‘轰隆’的摩托车响,播放着轰闹又劲爆的文艺复兴神曲。 接到电话赶来的混混们将温自诚带来的人团团围住,麻将馆的老板收起微笑,开始谈正经事。 “嗯,现在人来齐了。我们可以谈了。”麻将馆老板弹了弹烟灰,吐出一口浓烟。 “我们今天是来还赌债的。十三万六,一起还完。从此,我老婆和你们再也没有任何牵扯。”温自诚从挎包中掏出现金,世上最美丽的粉红色四四方方地躺在肮脏的桌椅上。 “温老板够爽快啊。行,我说过的,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把梁老师的借据拿过来。”麻将馆的老板冲着身后喊道,站在最里头的混混从身上摸出钥匙,打开了柜台的小隔层,将梁冰签下的所有借据都拿了出来。 “许姐。”小混混毕恭毕敬地将借据递给麻将馆的老板。 “温老板,你要的借据。”麻将馆的老板拿食指摁压借据,传了过去。 “谢谢。”温自诚面无表情地接过借据,当着众人的面,将借据撕成无数条,握在手里用力捏紧,捏成一个小纸团后放入自己的口袋里。 “钱放这了,我们先走了。”温自诚拉着梁冰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 麻将馆培养的打手们却仍然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 “温老板别急啊。我这话都没说完,你们怎么就先走了呢。”麻将馆的老板许姐抽着烟,看着将梁冰保护在身后的温自诚,嫉妒地发疯。 “梁老师,我们好歹是牌友,你怎么今天见到我,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梁冰深谙其道,碰到这种场面绝对不能被激怒,否则被人落了把柄,后果不敢设想。 “温老板,你对你老婆这么好。十三万六说给就给,你就不怕她赌博上瘾,将你的家底输个精光。”许姐仍然没有放过他们夫妻的意思,阴阳怪调地挑拨离间道。 “说实话,梁老师长得是漂亮。可是漂亮的女人花钱如流水,你给她再多钱,她也不会念你的好。还不如桥西里的女人,给了钱就送你个笑脸,你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许姐和梁冰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阅人无数的她一眼就看出了梁冰的本性。 “许姐,钱给你了。我们又不是朋友,还是不要聊那么多的好。”温自诚拉住要上前和许姐理论的梁冰,温和地说道。 “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真是夫妻两。放他们走吧。”许姐看不透温自诚,对于看不透的人,她总是会多留几分心眼,不好太过于针对。 “多谢许姐。”温自诚微笑着说道,带着梁冰和自己的兄弟走了出去。 “你刚刚为什么要拉着我?”温自诚带着梁冰坐上了自己的小轿车,替梁冰系好了安全带。 “你和她闹?万一打起来砸坏东西,她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继续敲诈我们。”温自诚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和自己的兄弟打了招呼,便带着梁冰离开了。 “冰冰,你可能不怎么了解许姐。他们一家五个兄弟姐妹,都是做这一行的。你以后不要再出去打麻将了。吃一堑长一智,你下次再输那么多钱,我绝对会看着你自生自灭,不会再管你了。”温自诚目视前方,严肃地说道。 “那你就这么放过许姐?她们给我下套。是我蠢,还往坑里跳。可是自诚,你能咽下这口气?”梁冰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看向温自诚,气氛地说道。 “咽不下也要咽下。赌博敢出老千下套的都涉黑,你就算是官太太也得认输。” “我不行。你看她最后说的那些话,摆明了就是挑拨离间,太气人了。”梁冰将身子摆正,烦躁地靠着副驾驶的靠背,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想报复他们?”温自诚看着梁冰,有些狡猾地问道。 “当然想啊。不过你不要去打架,万一要是出了事,你进了局子怎么办?”梁冰突然担忧了起来。 “不会。我温自诚闯社会那么多年,这点事情还是能够避免的。再说,她骗了我们这么多钱,怎么着也得让她出点血。”温自诚笃定地望着前方。 “那你打算怎么整她?”梁冰好奇地问道。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温自诚转过头看向梁冰,挑着眉傲娇地说道。 医院那处,袁喜梅守着还在昏迷的老太太,时不时地配合护士帮老太太翻个身。 因为陈小丽昨天刚刚做完手术,所以这个周末的六个孩子集体从电影院转移到了医院里。 初中生三人组陪在手术后虚弱的陈小丽身边,小学生三人组则跟着袁喜梅一起待在昏迷的老太太床边。 “妈妈,温一鸣外婆什么时候能醒啊?”安静地写完作业的罗安安,望着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老太太,担心的问道。 “很快了。医生都说了,一鸣外婆的手术做的很成功,再过一两天就会醒过来了。”袁喜梅替老太太整理好头发,温柔地说道。 “袁阿姨,我外婆会不会今天就醒过来啊?我有好多话都想和她说。”温一鸣期盼地说道。 “会啊,一鸣你最近那么乖,你外婆为了见你,肯定也在很努力地醒过来。”袁喜梅抱住温一鸣,体贴地说道。 第九十六章 一阶恶魔(8) 陈小丽的手术也非常成功。因为发现的早,医生的医术精湛,所以陈小丽的手术完成地很快。 为了照顾陈小丽,宋淇和宋泽特地租了折叠床位,一个睡在陈小丽床边,一个睡在走廊,彻夜不眠地照顾着她。 看着懂事体贴的一双儿女,陈小丽无比幸福,哪怕少了宋友富的陪伴,她依旧觉得很满足。 “阿姨,你好点了吗?”跟着罗安安他们一起来到医院的罗平率先看望陈小丽,按照罗老太太的吩咐提着一个大水果篮。 “好多了。谢谢你,罗平,还特地跑过来看阿姨。”陈小丽平躺在床上,扭过头来感激地看向罗平。 “没事。我是宋泽宋淇的朋友嘛,大家又都住在一栋楼里,关系那么亲,对吧。喏,阿姨,你看这可是我那抠门的奶奶特地给你买的。希望你早日康复。”罗平将花篮交给宋泽,关切地说道。 “哎哟,你回家替我和你奶奶说声谢谢啊。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让你奶奶破费了。”陈小丽客气地说道。 “阿姨你太客气了。我这还是先锋,安安他们都来了。梁阿姨有事出去了,等她回来守着温一鸣的外婆,我大伯母还要带着大部队来看你呢。” “都过来了。这怎么行了,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孩子就不要过来了。”陈小丽听到大家伙都要来看她,心里感激地说道。 “好了,妈。大家都是邻居,你生病了他们来看你,不是挺正常的嘛。你休息一会吧,昨晚你都没怎么睡着。待会安安他们过来了,这病房吵起来,你可就没时间睡觉了。”宋淇不想再听陈小丽和罗平之间的相互客套,于是打断了他们,体贴地给了陈小丽休息的时间,同时解放了罗平的双耳。 “好吧。你们三个搬着椅子出去聊会天,妈妈睡一会,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陈小丽明白孩子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温柔地看着他们,体谅地说道。 “好,妈你快睡吧。”宋淇替陈小丽捏好被角,搬着椅子带着宋泽和罗平走了出去。 还完了赌债,温自诚立马将梁冰送到了医院。 梁冰回来了,有人看着老太太,袁喜梅便放心地带着小学生三人组往陈小丽的病房里走去。 刚来到妇科护士站前,就听到一个女人在打听陈小丽的事情。 “您好,请问您是找45床陈小丽吗?”袁喜梅走上前,好心地问道。 “对。我找陈小丽。”金妹害怕地转身,看着眼前陌生的袁喜梅,心虚的她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 “您是陈小丽的朋友吗?”袁喜梅丝毫没有怀疑,继续问道。 “嗯。你呢?” “我们是陈小丽的邻居,她昨天做手术,我们今天一起去看她。走吧,您要不和我们一起?”袁喜梅善良地建议道。 “不用了,你们先去。人太多,我怕对小丽的恢复有影响,我还是晚一点再去找她。”金妹慌张地说道。 “哦。这样啊。”袁喜梅想着有点道理,便没再继续邀请金妹。 “谢谢你啊,那我就先走了。”金妹不敢看袁喜梅的眼睛,害怕被袁喜梅记下样子的她慌里慌张地离开了妇科。 袁喜梅看着金妹逃走的身影,有些疑惑不解。 “小丽,身体好点了吗?”袁喜梅带着三个孩子,提着水果和一些保养品走进了病房。 “陈阿姨好。”小学生三人组乖巧地打着招呼。 “欸,你们好。喜梅,你真是,他们都还小,没事进医院不太吉利。快带他们回去吧。”因伤口疼痛而无法入睡的陈小丽,看见袁喜梅等人,便打消了继续睡下去的念头。 “这有什么,你怎么老是这么迷信。宋泽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啊?”袁喜梅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 “罗平不是先你们来嘛,我这又没什么事,就让他们三个出去聊天。总比让宋泽和宋淇一直待在我身边照顾我要好啊。喜梅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伤口疼的厉害,宋淇和宋泽都陪着不肯去睡。白天我喊他们睡一会,他们也不肯,还不如和罗平一起出去野一小会,玩的累了,回来估计就肯好好睡一觉了。”陈小丽有些骄傲地抱怨道。 “你看看,你说你怎么教的孩子,宋淇和宋泽也太孝顺了。这要是我病倒了,我们家这小祖宗可不一定会彻夜不眠地照顾我。是不是啊,罗安安。”袁喜梅羡慕地说道。 “我也会。”罗安安看袁喜梅又在别人面前贬低自己,有些生气地说道。 “喜梅你怎么能这么说安安呢,安安那么乖,她也很孝顺的。”陈小丽替罗安安发声,一起回怼袁喜梅。 “是。她最乖了。”袁喜梅宠溺地看着罗安安,突然,想到了金妹,后又问道。 “对了,小丽。刚刚我们在护士站碰到你的一个朋友,我叫她和我一起进来看你,她说人太多,晚一会儿再来看你。” “谁啊?你认识吗?”陈小丽好奇地问道。 “我不认识,没见过的。长得挺漂亮的,比我们小几岁。可能和梁老师差不多大。”袁喜梅将自己见到的金妹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长得挺漂亮的,和梁老师差不多大?”陈小丽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长得漂亮的朋友。 “我好像没有这样的朋友啊。”陈小丽困惑地说道。 “是吗?我看那人是认识你的,好像还挺关心你的样子。一直在护士站问你的情况。听口音有点像是外县的人。”袁喜梅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 “喜梅,你确定?”一听到外县,陈小丽有些猜到是谁了。 “是。那个阿姨长得很漂亮。我妈刚刚还和她说话来着。”罗安安笃定地说着。 “那我知道是谁了。”陈小丽无助地看着天花板,内心的愤怒冲上云霄,替代了她的理智。 金妹,那个和宋友富有些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人。他们一起联起手来欺骗了陈小丽,陈小丽绝望地回想着近段时间以来宋友富所有的异常举动。 她终于想通了,在那个暑假的末尾,宋友富会那么轻易答应她请求的原因。 第九十七章 两个世界(1) 下午的时候,陈小丽特地将宋泽支开,叫他和罗平回家替自己拿一床薄空调被,并且嘱咐宋泽在家里睡上一觉休息休息,等晚上过来再换宋淇回家睡上一觉。 没有任何怀疑的宋淇与宋泽听话地服从陈小丽的安排。 “淇淇,你睡一会吧,妈妈也躺着睡一会。要是我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陈小丽看着昏昏欲睡的宋淇,心疼地说道。 “没事,妈。晚上等宋泽来替我,我再回家休息。我现在要是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宋淇强撑着精神,困倦地说道。 “你和宋泽昨晚照顾妈妈太辛苦了,你们俩睡眠都浅,是妈妈不好,昨晚吵着你们了。”陈小丽佯装自责地说道。 “不会的,妈。人都会生病,我小时候发高烧你不是也彻夜不眠地陪着我照顾我嘛。”宋淇替陈小丽削了个苹果,拿小刀一块一块地切下来递给陈小丽。 “可是妈妈现在很困,想睡一会儿。你看你都困成这样了,总不能一直睁着眼看着妈妈睡觉吧。”陈小丽吃了一块苹果,装作有些累了的样子。 “好吧,那妈你睡吧,我把这个苹果吃完,趴在床上睡一小会儿。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摇醒我,让我帮你。”宋淇懂事地说道。 “好。妈妈先睡了。”陈小丽缓缓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困极了的宋淇吃完苹果后,替陈小丽盖好被子,抵抗不住困意的她趴在床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十五分钟,思绪纷杂的陈小丽睁开了双眼,看着沉睡过去的宋淇,心疼地替宋淇拂开碎发,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盖在宋淇身上,穿上鞋子缓慢地向门外走去。 去护士站打听消息,知道金妹并不在妇科住院后,陈小丽心慌意乱地去到了对面的产科,得知金妹也不在产科后,陈小丽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下了地。 对于一个中年女人来说,在医院所有的科室里,最有可能出现在三个地方,妇科、产科与儿科。 排除了妇产科,陈小丽便直接走向儿科。 手术部位仍在隐隐作痛,可陈小丽管不了那么多,对她来说,心灵上受到的欺骗与伤害远远疼过肉体的创伤。 走到儿科的陈小丽,没有选择去问护士站,女人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金妹就躲在儿科,等着时机成熟再去她的病房里大闹一通。 所以,不想丢脸和不想给宋淇宋泽带来阴影的陈小丽决定率先出击。 而她的敌人,此时正站在走廊的尽头给她的老公打着电话。 “宋哥,你怎么现在才接我电话?”从见到宋泽的那一刻起,金妹便想着要将宋泽那天也出现在凤凰的事情告诉宋友富,这样宋友富也不会因为担心宋泽接受不了事实而一味地选择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哦,我今天忙。今天大老板来巡视工地,我把手机给放在屋里,没听到电话。”宋友富耐心地解释道。 “我知道了。工作要紧,你现在忙吗?忙的话,你先去工作,我晚上再给你打电话。”金妹体贴地说道。 “不忙了。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宝宝又出什么事了啊?”宋友富觉得不对,关切地说道。 “不是。宝宝很好,我是要和你说一件事,就是我今天……”正当金妹要将宋泽的事情和盘托出,气急败坏的陈小丽跑上前去抢走了电话。 “宋友富,你真做得出。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到医院来,我们三个好久没有见面了呢,好好地谈一谈怎么样。”陈小丽强压住怒火,苦笑着说道。 “小丽,我……”电话那端的宋友富被吓了一大跳,害怕地不敢作声。 “你什么你,你还不快给我滚过来。”陈小丽对着电话大声地嚷道,接着生气地将电话往窗外一扔。 “你跟我进来。”陈小丽拖着瘦弱的身体,紧紧地握住金妹的手腕,大力地将金妹往病房中拽。 “你们要不要先出去啊?这个女人可是我老公的小三,你们不怕带坏了你们的孩子,那就待在这听我和这个女人算算总账。”陈小丽发狠地将金妹往地上一推,对着病房里的家长们,严肃地建议道。 人都是喜欢听八卦的,可是家长们却不允许单纯善良的孩子过早地接触成人社会里最普遍的修罗场。于是,见到陈小丽咄咄逼人的样子,家长们纷纷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病房。 经过金妹时,还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金妹再回头望了望金妹的儿子。 中国自古以来,妾便不同于妻,封建社会里没有人权可言的妾室,到了一夫一妻制的今天,仍然无法拥有合理的社会地位。虽然今天的法律无法制裁大多数的小三,但在道德层面,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永远都不应该得到谅解与同情。 对于很多成年人来说,他们受到婚姻的束缚,享受着旁外的刺激,总有些人喜欢将出轨与爱情联系在一起,然后对婚姻嗤之以鼻。 在这种奇异又普遍的感觉的操控下,很少有人愿意在开始新的一段感情之前,结束掉上一段失败的感情。 并且,虽然这样做较易获得社会的许可证,但是,大多数人仍然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到底是一种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爱情就像dna,可以进行细胞分裂产生新的细胞。 而没有了爱情的婚姻,像是哺乳动物的红细胞。没有了细胞核的它们,失去了dna无法自行分裂,在骨髓中新生,依靠红细胞生成素和铁离子等外界物质结合产生,再由叶酸和维生素b12使它成熟。 如果想要维系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只能依靠社会责任感和孩子、财产纠葛或是亏欠等等外界条件。 就像梁冰和温自诚,虽然残留有爱情,但是相互亏欠的影响力更能说明他们之间的婚姻,是因何而紧密联系着。 陈小丽不欠宋友富,相反,她对宋友富很好。 他们这段婚姻里,家庭社会责任与孩子的分量远超于爱情。 这一点,陈小丽明白,宋友富明白,金妹永远都不会明白。 第九十八章 两个世界(2) “现在人都走光了,你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你今天早上去我的科室打听我的消息,不就是为了让我来找你,和你谈谈吗?”等病房的其他人都离开后,陈小丽给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气势凌人地看着金妹。 “你能不能等一下,我孩子脸上有伤。我不能让他待在这,如果他哭了,伤口感染了是会留疤的。”金妹害怕地看着陈小丽,委屈地说道。 “不行。你不能走,万一你走了不回来怎么办,你按铃叫护士领走他。”陈小丽的伤口疼的厉害,呼出一口气,强忍着说道。 “这不太好吧,万一有人拐走我们家孩子怎么办?陈姐你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是小三,他们有多瞧不起我,就有多讨厌我儿子。我儿子脸上的伤,就是因为幼儿园的家长们知道了我的事情,才叫他们的孩子欺负他的。”金妹哭得我见犹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是你活该。你是不是要我谢谢你,谢谢你在外面,还记得告诉别人宋友富他有老婆啊。”陈小丽冷笑着说道。 “我告诉你金妹,我今天可是受了伤的,外面的人都趴着门看好戏,你最好一直这么装柔弱装下去,别和我动手,否则,我要是伤口裂了,我去法院告你谋杀。” “陈姐,我和宋哥是对不起你,你也不能心肠那么歹毒,害死我,对你又没什么好处。”金妹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憋屈地说道。 “怎么没好处。没你这个贱种去勾引我老公,我儿子女儿还能有个完整的家。”陈小丽唇色发白,难受地靠在墙边。 “妈妈。”金妹的儿子看到陈小丽的到来,害怕地跑了过去抱住金妹。 “宝宝不哭,不许哭。”金妹抱着孩子走到床边,拿出纸巾垫在孩子的眼睑处,深怕眼泪流入伤口。 “我要是你就按铃叫护士。”陈小丽调整好呼吸,认真地说道。 金妹无法,只能听从陈小丽的建议,叫来护士带走了儿子。 护士刚刚带着金妹儿子走出病房,关于金妹和陈小丽的撕-逼大战便传遍了整个科室,拥挤的过道上,无数的大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金妹的儿子,小孩子被吓得呆滞地往前走,眼泪都不敢流。 “好了,陈姐,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都可以说了。”金妹知道陈小丽昨天刚做完手术,居心叵测的她已经在心中暗暗算计,要一次性冲垮陈小丽坚强的内心。 “你什么时候到这来的?”陈小丽咬住下唇,死撑着精神要和金妹抗争到底。 “在你和宋哥回县城之前的一个月。宋哥就托朋友,在县城里替我找好了房子和工作。”金妹小声地说道,营造出宋友富逼着她来到县城的感觉。 “他哪来的钱?你迄今为止,和你儿子用了宋友富,用了我们家多少钱?”陈小丽很想冲上前去,撕开金妹伪装的皮肤,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制止了她,只能先夺得言语上的胜利。 “宋哥有一些私房钱。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是看到一本存折上好像有那么几千块。”金妹故意摆出事实,激怒陈小丽。 “几千块?”陈小丽震惊地说道。 “哼,真好笑。宋友富他就那么喜欢你嘛。那他为什么不跟我离婚,再娶你呢。”陈小丽无助地嘲笑道。 “陈姐,你别误会。宋哥,是对我很好,可是我们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他只是好心帮我。看我孤儿寡母太过可怜,给我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金妹以退为进,句句话都扎进了陈小丽的心里。 “是,你们多纯洁啊。我问你,之前有一天,宋友富没有回家,是不是待在你家里?”陈小丽想到了那天,宋友富谎称在医院照顾朋友,既好奇又害怕地问道。 “是有那么一天。不过陈姐,我对天发誓,那天是因为我儿子发烧,宋哥人好才留下来帮我一把的。我和宋哥之间从被你发现开始,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金妹竖起了三根指头,认真地说道。 “你闭嘴。”陈小丽从金妹的话语中受到了刺激,金妹谎称的现在没有,间接肯定了以前有过。于是,气急的陈小丽走过去狠甩金妹一巴掌,门外的看客终于看到了想看的内容,心中欢呼雀跃,表面上却云淡风轻。 “陈姐,你怎么又打我呢。你这才做完手术,你那么大力气,也不怕伤着你自己,子宫可是女人的本,你得注意啊。”金妹继续激怒陈小丽。 “你讽刺谁呢。你手段真高明。我今天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打死你。”思想不够开放的陈小丽在听到金妹暗讽自己不是女人后,彻底失去了理智,发疯似的殴打金妹。 “陈姐,我错了。陈姐,你相信我,你放过我吧。”金妹惨烈的叫声激起了门外看客的伪善,虽然心中都叫喊着‘打得好’,可表面上要维护世界和平的他们,还是一拥而入拉开了陈小丽和金妹。 “别动手,好好说嘛。这小三该打,也别在医院闹出那么大动静。大姑娘,你看你也是个病人,为了这么一个烂货伤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当。”带头的一个老年妇人,和稀泥道。 “我为什么不能打她,她勾引我老公,我不光打她,我还要告她。”陈小丽挥舞拳脚,试图靠近金妹。 “哟,大姑娘你都流血了,快别动弹了。身体要紧。”陈小丽动作幅度过大,早就拉伤了自己的伤口,渗出了血。 “就是,陈姐,你别动了。不然,这子宫要是没用了,还得进手术室。”金妹抽泣着继续挑衅陈小丽,“你儿子和女儿那么孝顺,他们要是知道你是因为我伤了自己的身体,还不得拖刀砍了我啊。” “你个贱人闭嘴。”听到金妹提及宋淇宋泽,陈小丽就更气愤了。要是没有金妹的出现,她和宋淇之间也不会产生隔阂。 “陈姐,我是为你好。宋淇上次见了我,不就差点打死我。还有宋泽,他前天也到这来了,看我的眼神就像要吃了我一样。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你总得为你两个孩子考虑一下吧。你要是身体恢复得不好,没了生育能力,宋淇和宋泽肯定会杀了我,我死没关系,他们两的人生可就毁了。”见看客一多,金妹开始胡说八道,给予了陈小丽沉痛的一击。 “你说什么?宋泽,他怎么会来这里?”陈小丽无助地问道。 “当然是来威胁我。他早就知道你们的事情,你和宋淇来找我的那天,他先你们一步到了宿舍,扬言要杀了我呢。”金妹继续歪曲部分事实,击垮了陈小丽。 只见,陈小丽绝望地垂下双手,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出了病房。 第九十九章 两个世界(3) 趴着睡的姿势总是不那么舒坦的,哪怕困到极致,也无法保持着同一姿势睡上好几个小时。 手臂发麻,脸颊抽筋的宋淇在痛觉的驱使下逐渐醒来,猛地一看,床上空无一人,摸摸被子,冰凉的温度提示着陈小丽离开的时间。 “你们有谁看见我妈妈吗?她去哪了?什么时候出去的?”宋淇着急地向同个病房里的其他病友询问陈小丽的身影。 “你妈妈在你睡着了之后就离开了,都走了两三个小时了吧。”一旁的病友事不关己地漠然说道。 “那她有说她去干什么了吗?”宋淇惊慌失措地问道。 “没有,你妈妈离开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小姑娘,你别着急,你妈妈刚做完手术,可能下去走动走动。不会走太远的。”另一个病友看见宋淇着急的样子,安慰道。 “哦,好。我出去找一找。我妈要是回来了,你们记得让她不要乱跑,坐在床上等我回来。”宋淇着急地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嘱咐道。 “好的,小姑娘,别太着急啊。”见宋淇离开了病房,病友们便开始八卦关于宋友富出轨的事情,以讹传讹间越说越厉害。 担心陈小丽的宋淇,不敢打电话给家里,怕被宋泽斥骂的她,跑遍了医院的每一处角落,住院大楼里的每一间女厕所。 可是,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与陈小丽有关的讯息。 害怕的她不得以跑到马路对面的专门供人打电话的小卖铺,慌张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宋泽,出事了。”宋淇焦急地哭了出来。 “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吗?”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宋泽,睡眼惺忪地接听了电话,听到宋淇传来的消息,吓得一阵心惊,瞬间清醒了过来。 “妈,不见了。下午的时候她非得让我睡一会,我太困了,就趴在床边眯了一下,谁知道,她趁着我睡着了悄悄地跑出去,不知道去哪了。”宋淇紧紧地抓着听筒,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抽泣着说道。 “你找了吗?医院附近有没有?”宋泽一边穿衣服,一边焦虑地问道。 “找了,我都找遍了。可是没有,妈不在医院里。”宋淇无助地哭泣,懊恼的她为自己的过失而感到自责。 “行,你先别急,我现在就过来。你到医院大门等我。”说完,宋泽挂掉了电话,拿了自行车钥匙飞奔出门。 与此同时,听到陈小丽声音的宋友富正匆忙的从的士上下来,赶忙赶至儿科,想着要去调解陈小丽和金妹之间的恩怨纠葛。 背对着马路等待着老板找零的宋淇没有发现宋友富的身影,在宋友富走进医院后,将收到的零钱放进口袋的她,颓丧地穿过马路,站在医院大门处等待着宋泽的到来。 宋泽来得非常得快,着急的他一路上疯狂地踩着踏板,视交通规则于无物,飞速赶到了医院与宋淇会合。 “到底怎么回事?妈怎么会不见的?”宋泽将自行车胡乱的一靠,严肃地问道。 “不知道,病房里的阿姨说,我刚一睡着,妈就悄悄地离开了。我问过护士,说妈好像跟她们打听过一个女人,像是朋友的样子。说妈是找朋友去了,才会那么久都不回来。可是我觉得不对,如果是找朋友,怎么着也不会离开医院,宋泽,我真的把医院上下跑了个遍,除了普通人不能进去的地方,妈可能去到的科室,我每间病房都开门瞧了几眼,全都没有。妈根本就不在医院里。”宋淇绝望地蹲在地上,将事情发生的大概向宋泽阐述清楚。 “女人?”宋泽疑惑地问道,后又冷笑出声。 “哼,儿科你去找过吗?” “儿科?妈为什么会去儿科,我到儿科大门前望了两眼,没有妈的踪影我就离开了。”不明真相的宋淇认真地说道。 “你跟我来,我可能知道妈到底去了哪里?”宋泽想到了金妹,为了找到陈小丽确保她的安全与健康,宋泽决定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宋泽带着宋淇来到了金妹儿子所在的病房,推开门,便看见他们忙碌的父亲此时正抱着梨花带雨的金妹,温柔地安抚着金妹失控的情绪。 “她来这闹,让病房里所有的人都笑话我和我儿子。凭什么?我儿子做错了什么,他又不是私生子。凭什么要他和我一样抬不起头做人啊。”金妹埋在宋友富的胸膛,娇嗔地怨怼道。 “好了,没事了。别哭了金妹,等我见到陈小丽,我和她说清楚。”宋友富心疼地说道。 “爸。”宋泽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听到了宋泽声音的宋友富,吓得赶紧松开了抱着金妹的双手。 “你们怎么来了?”宋友富惊慌失色地站了起来,“宋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爸,我妈在哪?”宋泽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妈?你妈没回病房吗?她不是应该在病房里好好休息的嘛。”宋友富无法直视宋淇与宋泽的眼神,偏过头去极不自然地望着医院的白色瓷砖。 “我妈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了吗?”宋泽恨透了宋友富,好不容易赶到医院,竟然不去关心自己做完手术的结发妻子,却陪着另一个女人照顾着别人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妈她下午来和我讲理,把我打了一顿,解气了就走出去了。”金妹看到宋泽的到来,心中十分得意,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突破宋泽在宋友富心中的地位。 “你放屁。我妈打你是你活该,你以为打你就能解气吗?爸,你真的是好爸爸,你到现在还和这个女人有联系。一定是你们两合起火来把我妈气走了。现在还在这里倒打一耙。”宋淇原先还沉浸在宋泽竟然知晓一切的震惊中,可是金妹不要脸的谎言还是将她拉回了现实。 只见,脾气火爆的宋淇看不惯金妹楚楚可怜的做作样子,正要冲上前去暴揍金妹,却被宋泽拉了回来。 “走吧。妈不在这里,先找到妈最重要。”宋泽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没有再理会宋友富的他,拉着宋淇走到了外面。 因为在宋泽心里,陈小丽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百章 两个世界(4) 在金妹处得知真相的陈小丽,突然变得害怕光明。无法面对宋泽的她,在不断的自责中丧失了生的勇气。 一直以来只想给孩子最好的保护的她,无奈之下的选择伤害了宋淇,万般内疚的她生命中唯一的支撑,便是宋泽,阳光善良的宋泽。 陈小丽的一生中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例如:她为什么要嫁给宋友富与她为什么要相信宋友富。 传统观念下的女性,总是将男性认定为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封建余孽下的糟粕深深地根种在这些女人的灵魂中。 不断渗透,不断吸取营养,滋养出邪恶落后的参天大树。除了神力可以扭曲其根之外,普通人根本无法将其根除。强力的改变与劝说,并不会使得这种糟粕向普世价值低头,只能学到皮毛从内里使其腐朽,变质成为新时代的恶俗思想——田园女权。 虽然,落后的家庭理念造成了一个又一个妇女的不幸,可是,并不能因为她们在守卫婚姻时的不当举动,而否认她们的存在价值。 大体来说,陈小丽算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只是读的书少,并且不善于反思自己。但是,作为一个人,她是善良的。 作为一个母亲来说,除了方式不对,她也算是善良的。 对于她来说,宋泽长时间的隐瞒与谅解,像是铁树上的利刃将陈小丽剥皮挑骨。 她无法原谅自己对两个孩子造成的伤害,甚至于将宋友富的过错部分嫁接到自己身上。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罪大恶极,不容宽恕。 有些脑子蠢笨的人,沉迷于负罪感。比起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将错误全部指向在乎的人,他们宁愿背起责任抗掉一部分,以自己的痛苦来替他人赎罪。 这是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伟大行为。这并不能彰显一个人的无私,这种无能的放纵不过是将问题转移,并不能解决核心矛盾。 陈小丽满脑子都是宋家近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害怕与人接触的她一直行走在黑暗的弄巷中。 身穿沾有血迹的病号服不断地穿梭在小巷中,如游魂野鬼索命,令人毛骨悚然。 不一会儿,便不断有人被她吓得仓皇而逃。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论证了一个事实,就是当一个人失去理智一心寻死,除了给人提供鬼故事的素材之外,对社会对家庭毫无作用。 陈小丽就这么游荡在县城里,坐在江边的她本来想要跳入沁凉的河水之中,可是害怕被沿江分布的洗衣妇女呼喊,万一死不成被救了回来。 突然,陈小丽眺望着远方,猩红的落日余晖像是神诏,提醒了陈小丽。 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自杀场所——火车轨道。 作为诗人海子最后的魂归之所,遥望无际的火车轨道两端连接着生与死,与两座村庄。 陈小丽是个俗人,她不懂诗,所以她只能生活在一座村庄里。 麻木的、顺从的度过她原本平和的一生。 世界是残酷的,只能拥有一座村庄的人,当她的村庄受到自然灾害的侵蚀,或是人为的破坏后,一无所有的他们便会由生的希望转为死的解放。 沿着铁轨,陈小丽缓慢地行走着,她在找一块合适的水泥桩子。 命运对于陈小丽的捉弄使她崩溃,生前无法得到公平对待的她,关于死亡的仪式感,是非常有讲究的。 她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仔细观察了连着排列的几块水泥桩子,并没有发现半点污秽痕迹后,静静地坐在上面躺了下来。 21世纪初的中国,铁路还不像今天那么发达,基本二十分钟便会有一辆火车经过。 而陈小丽的生命,便是由当时经济刚刚开始腾飞,铁路趋于完善的新中国救下来的。 宋淇和宋泽给所有能联系上的亲戚朋友都打了电话,并且还前去公安局备了案。 电影院的孩子们听到了消息,纷纷走到县城的各个角落寻找陈小丽的踪迹。 在大家的不断打听下,加上陈小丽身上穿的特殊病号服给遇到过她的陌生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没过多久,宋泽与宋淇便在众人的帮助下,来到了铁轨附近。 逐渐暗下来的夜空,除了火车站附近有些光亮,四周靠着山的铁轨延伸到了黑暗之中。 和宋淇约着一人往一个方向,仔细地寻找陈小丽的踪迹。 不断地大喊的姐弟俩,害怕陈小丽已经出了事。 手电筒里发射出的直束光随着前进的步伐不断地扫射着铁轨两端。 而奋力奔走了一下午的陈小丽,因为失血身体虚弱的缘故,在卧在铁轨上不久后,面色发白的她便晕了过去。 无法感知到宋淇与宋泽的到来,陈小丽开始为自己任性的自杀付出了代价。 突然亮起的红灯,如一把光剑穿透了黑暗。 宋淇和宋泽警觉地走到了铁轨旁的田地里,加快了搜寻陈小丽的步伐。 “宋泽,你干嘛呢?不要再往前走了。火车要来了。”远处传来的鸣笛声,不断提醒着危险的讯息。宋淇听到宋泽的尖叫,回过头去便看见宋泽丢掉了手电筒,发了疯似的往前跑去。 “宋淇,快过来。我找到妈了。她在这,妈在这。她昏过去了。你快过来。”宋泽害怕地哭喊道,语无伦次的他大声地冲着宋淇嚷道。 “在哪。你小心一点。火车就要来了。”宋淇转过身去,疯狂地往回跑。越来越近的鸣笛声,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宋淇一边注视前方宋泽与陈小丽的情况,一边不断地回头望着火车前进的速度。 ‘呼’ 一辆黝黑的火车‘咣哧咣哧’地从宋淇耳边呼啸而过。 宋淇的世界静止了。 “宋泽。”她扯着嗓子对着宋泽大喊道,在命运的分叉口,宋淇第一次绝望又无助地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到底是选择一个健康的宋泽还是一个活着的陈小丽。 她疲软地瘫倒在铁轨旁的草地上,看着宋泽倔强地抱起昏迷的陈小丽,猩红的双眼怒目而视身前的庞然大物。 越来越近的火车,并没有影响宋泽想要救人的勇气。 他死死地抱住陈小丽,使出最大的力气想要将陈小丽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幸运的是,宋泽的孝心得到了回报,陈小丽安全地被宋泽抱离了冰冷的铁轨。 可他自己,却在转移陈小丽的过程中,不小心摔倒,疾驰的车轮和无情的铁轨夺走了他右脚的后脚跟,更夺走了作为一名长跑运动员的毕生梦想。 第一百零一章 两个世界(5) 火车驶离县城,开往远方完成属于它的使命。 宋淇呆坐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面色苍白虚弱昏迷的陈小丽,与被火车车轮刮蹭右脚后跟血肉模糊的宋泽。 她失神地站了起来,突然奋力向前跑去。 宋泽的白色运动鞋因为车轨与车轮的挤压作用而变形,颓丧地摔倒在干净的水泥桩子上。 失去了鞋子的保护,白色袜子渗出鲜血,混杂着烂肉,释放出恶臭。 “宋泽,你怎么样?还伤到哪了?”宋淇狂奔至宋泽面前,害怕地扫视宋泽全身,担心地问道。 “我的脚痛,脚好痛。”宋泽无助地看着宋淇,从脚后跟传来的刺骨之痛,像是通了电的电锯切割着他可怜的梦想。 随后赶来的大人,不断地用手电筒驱赶着强大的黑暗。在光束照到宋泽纯净的双眼时,他害怕地避开了。 “快来啊,宋泽受伤了。帮帮我们。”不断移动的透白的光芒,在锂电池的驱动下,赶走了宋淇的无助与绝望。 “宋淇,谁受伤了?”率先看到母子三人的袁喜梅关切地问道,飞快地跑到了宋淇的身边。 “是宋泽,宋泽他受伤了。”对于宋淇来说,袁喜梅的帮助是曙光,对于宋泽来说,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宋泽,你怎么样?坚持住,阿姨带你去医院。”袁喜梅看见躺在地上完好无损的陈小丽,没有多想,关心宋泽的她立马将宋泽背在了身上。 “宋淇,拖着你妈离开铁轨,我先背着宋泽去医院,你守着你妈,等后面赶到的叔叔阿姨,让他们背你妈走。我先带宋泽走了,你注意安全。”话不多说,袁喜梅立马背着宋泽离开了事故现场。 “袁阿姨,谢谢你。我知道了,你快带宋泽去医院。他的脚不能有事。”宋淇感激地说道。 袁喜梅没有回应,只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背着宋泽离开铁轨。 “袁阿姨,谢谢。”宋泽看着累的满头大汗的袁喜梅,感激地哭了出来,为自己的梦想祈求最后一丝希望。 “没事,宋泽你坚持住。阿姨一定会把你带到医院的。”袁喜梅喘着气说道。 “喜梅,这是怎么了?”袁喜梅背着宋泽走到了火车站附近,便碰到了赶来的商敬儒夫妻。 “宋泽脚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小丽和宋淇还在铁轨附近,你们快去找她们。小丽晕了过去,商老师你快去,带小丽去医院。”袁喜梅拦下了停靠在火车站前的的士车,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宋泽放在地上,护住宋泽的右脚坐进车内,一边喘着大气和商敬儒夫妻说明具体的情况。 “行。你们注意安全,我们现在就去。”商敬儒夫妻没有多说废话,立马从火车站的侧门,跑进小路来到铁轨附近,搜寻宋淇和陈小丽的身影。 “师傅,快点。去人民医院,用最快的速度。”刚坐上车,袁喜梅急忙催促道。害怕因为付车钱而耽误治疗的最佳时机,袁喜梅立马从包中掏出了五十块钱,递给司机,“师傅,我没有时间。这钱放这了,不用找。” 司机看着宋泽痛苦的神情,也不多说,轰一脚油门,飞速地行驶在县城的主干道上。 “宋泽,坚持住。就要到医院了,到医院就会好了。不要怕,加油。”一路上,袁喜梅心疼地擦拭着宋泽额头上的冷汗,鼓励着宋泽。 “嗯。谢谢阿姨,不要担心我,我能挺住。”钻心的疼痛快要夺走宋泽的神智,幸好袁喜梅的鼓励能够带给宋泽力量。 的士司机很快将袁喜梅和宋泽送到了医院,为母则刚的袁喜梅遇到朋友的孩子受了伤,亦能爆发出强劲的力量,哪怕多年不锻炼的她身宽体胖行动缓慢,可一旦背起宋泽,便向吃了大力神丸一般飞速地往急诊室跑去。 “医生,救命啊。孩子的脚受伤了,流了很多血。救救他。”袁喜梅背着宋泽跑到了急诊室中,大声地喊道。 “快点。这有孩子受伤了。”值班的护士发现了唇色发白的宋泽,立马推了移动床,将宋泽轻轻地放在床上,团团围住检查宋泽的伤情。 “孩子是怎么受伤的?”值班的医生听到了护士的呼喊,立马赶到宋泽的临时床前,看着有些瘆人的右脚,担心地问道。 “火车,应该是被火车碾过了。”袁喜梅心疼地哭了出来,却必须坚强地将情况告知医生。 “你去给孩子办一下入院手续,我们先带着他去清创,在商定之后的治疗。”医生有些惋惜地表情刺激了宋泽,他在迷迷糊糊之间被医生们推进了一间绿色的房间里,刺眼的灯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宋泽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谢谢医生,我现在就去。”袁喜梅连声道谢,看着被推走的宋泽紧皱着双眉,担心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将宋泽送到了医院,看着他被医生带走,延缓的神经不断地传递着酸胀的痛觉,从锁骨一直延伸到了指尖。 作为一个办公室的螺钉,袁喜梅很少有这样锻炼的机会,背着宋泽疾命奔驰在希望的边缘,还没有收到胜利讯息的她,先一步输给了麻痹的神经,与闹腾的腰椎。 强忍着疼痛,袁喜梅拨打了电影院每家人的电话,想要找到宋友富来给宋泽办住院手续。 可是,正在寻找陈小丽的宋友富对于发生的惨剧毫不知情,盲目地在县城周围四处打听。 随后赶到了商敬儒夫妻和宋淇一起将陈小丽送到了妇科进行检查。因为运动量过大的缘故,陈小丽的创口撕裂,不断地排出血液,在医生的安排下,再一次进入了手术室。 宋淇放心不下宋泽,拜托商敬儒夫妻在手术室外等候的她,立马跑到了急诊室与袁喜梅会合。 而因伤情严重,宋泽也被送进了手术室进行清创与缝接。在袁喜梅的陪同下,她和袁喜梅再一次来到了手术室的大门。 无助的宋淇瘫坐在地上,快要流干的眼泪无法告诉她,此时此刻应该全身心的为谁而祈祷。 一扇冰冷而紧闭的大门里,为了排除恶浊空气而不断工作着的机器,勤劳地为了伟大的救赎而努力运转。 宋淇想,恳求上天将加诸在宋泽和陈小丽身上的苦痛,如手术室里的细菌被净化系统排出到外界一般,赋予陈小丽和宋泽以希望,以重生。 第一百零二章 两个世界(6) 电影院的2002年,是属于医院的。 分别躺在不同手术室里的宋泽和陈小丽,还没有获得神的剧本,无法知晓结局的他们在麻药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而医院的另一端,温一鸣的外婆却得到了上天的允许,睁开了双眼。 “妈,你醒了。”看到老太太苏醒,陪在她身边的梁冰喜极而泣。 “你等等,我去帮你叫医生。”梁冰激动地跑到护士站,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护士,并请护士去呼唤值班医生,来为老太太检查身体。 “老太太恢复地很好,你们之后,一定要注意饮食,老太太刚醒,肠胃比较弱,饮食上要清淡最好近两天先吃流食。还有注意老太太的情绪,不要刺激到她。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值班医生替老太太检查了心率和一些神经反射后,结果并无异常。 “哎。我们会注意的,谢谢医生。”梁冰欢喜地向医生道谢,恭敬地将医生送到病房外。 “妈,你想要吃什么?我叫人去给你买碗粥?”梁冰来到病床前,握住老太太的右手,关心地问道。 “我,不,饿。”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说着,还未完全康复的她担忧地看着梁冰。 “妈的养老钱,还有,五万。你先,拿着,去,还赌债。”老太太艰难地说着话,关爱子女的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还清梁冰的赌债。 “妈,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母爱的伟大温暖了梁冰,不敢和老太太提温自诚的她决定要等老太太完全康复后,再把她和温自诚复合的事实告诉老太太。 “存折,在我的,衣柜里。你回去,记得拿。”不知道温自诚已经帮梁冰还完赌债的老太太,以为梁冰是怕自己担心才懂事地说要自己想法子。 “好,你别担心了。你先吃点东西,这几天都是吊的水,也没补充什么营养。你要上厕所吗?我伺候你上厕所,再出去给你买点吃的。”梁冰双手捂脸,抹掉脸上的眼泪,感动地说道。 “好。妈,不上厕所,你去买吧。”老太太望着梁冰,温柔地说道。 “嗯,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梁冰替老太太盖好被子,泪眼婆娑的她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正巧在医院楼下碰到了紧急赶往手术室的宋友富,没有接到袁喜梅电话的他在广场附近碰到了罗平的爸爸罗达,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老婆都已经被送进了医院里。 “老宋,你怎么才来,袁姐给我打过电话,说陈姐和宋泽都在手术室。”梁冰焦急地走上前,关切地说道。 “我也是刚知道。我不聊了,我要去手术室了。”心急如焚的宋友富没有停顿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不是,宋泽还没办住院手续,袁姐给我打电话,叫我去找我同学。我同学见宋泽伤的严重,才破例让宋泽先做手术。你先去急诊室,找医生给宋泽办住院手续,再去骨科签手术同意书。”梁冰见时间紧急,快言快语道。 “我先去手术室,我得去看看。”宋友富固执地说道。 “你别急啊,宋泽已经送进手术室做清创,你不去给他办住院,可能会影响到他手术的。”梁冰焦急地说道。 “我怎么能不着急?那是我儿子。”紧绷了一天的宋友富,终于崩溃地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你再着急,也要先给宋泽办住院。老宋,你可不能垮,你垮了,宋泽和小丽姐的希望就没了。”梁冰努力地劝说着,在宋友富的感染下,心疼地流出了眼泪。 “老宋。你不要放弃,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们母子都很重要,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一定不能垮。”梁冰继续鼓励道。 宋友富看着梁冰真诚的眼神,受到鼓舞的他逼迫着自己坚强起来,暂时忘掉自己的自私与任性,像一个战士去为自己的家人奋斗。 在梁冰的陪同下,宋友富完成了自己应该完成的所有工作,然后再背负着荆棘来到了手术室外。 “都是你。你为什么还敢过来?你凭什么过来?你不应该陪在那个女人身边,照顾她和她儿子吗?”看见宋友富的那一刹那,宋淇的理智崩了,疯狂地跑上前捶打着自己的父亲。 “淇淇,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们。”自责的宋友富在知道宋泽的伤情后,早已丢失了所有的骄傲。在宋淇的攻击下败下阵来。 只见,宋友富双目空洞无神,任由宋淇打骂。 “宋淇,不要这样。”宋淇的崩溃使得在场的大人害怕,他们拉开了宋淇,不让宋淇和宋友富之间再出什么事端。 “宋淇,这里是手术室,要安静。我们先不要这样,等手术结果出来了,你再和你爸爸讨论这些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妈妈和宋泽的平安。”袁喜梅抱住宋淇,温柔地劝慰道。 “不会好了。宋泽的脚是被火车压过去的。袁阿姨,他是体育生,他下学期就要代表学校去省城参加比赛。宋泽还和我约好,他要跑进决赛,等到决赛那一天,让我妈请假带着我到省城给他加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宋泽他那么努力的锻炼,体育老师都夸他能吃苦,他的脚受伤了,他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跑步了?”宋淇抱住袁喜梅,崩溃大哭道。 “不会的,宋淇你要为宋泽祈祷。医生很厉害的,他会治好宋泽的。宋泽的脚伤一好,肯定还能在田径场上大放异彩。”袁喜梅拍拍宋淇的后背,心疼的她双眼湿润了。 在场的大人沉默地等候着最终的审判。 ‘啪嗒’ 逐渐拉开的手术室大门,先推出来的是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宋泽。 “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他的脚能好吗?”宋淇立马跑上前,担忧地问道。 “先到骨科,去问骨科的大夫。”手术室的护工是无法给予宋淇答案的,于是宋淇只好跟着昏迷的宋泽一起前往骨科病房。 “我妈还没出来呢,你就想走了吗?”宋友富本来也打算跟着一起去到骨科,可是宋淇冰冷的态度似乎并不欢迎宋友富。 “老宋,你在手术室外面等吧。我陪着宋淇上去,你注意手机,宋泽的情况我待会打电话给你。”袁喜梅见宋淇与宋友富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无法干预其中的她只好换个方法先将两人隔开。 第一百零三章 两个世界(7) “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他的脚伤得严不严重?”骨科的医生刚刚来到宋泽的床旁,心急如焚的宋淇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伤倒不算严重,手术也做的很成功。之后就看护理和术后恢复的情况了。幸好这孩子的脚只是被车轮刮蹭,没有直接造成骨头上的损伤,加上送到医院的时间不长,好好恢复的话,正常行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在给宋泽做好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耐心地回答了宋淇的问题。 “那还能跑步吗?我弟弟是短跑运动员,他以后还能参加体育比赛吗?”宋淇双眸颤抖,小心翼翼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这,就不好说了。患者伤到了右脚的跟腱。普通的跑跑步应该可以,比赛的话,我就不敢保证,很大可能应该是不能去参加激烈运动的比赛。”医生委婉地说道。 “好了,患者现在生命体征都挺正常的,要是还有什么情况,你们就按铃叫护士。”检查完毕,和家属阐明患者手术大概的情况后,医生便准备回到值班室看病历了。 “好的。谢谢医生,麻烦您了。”觉察出医生要走,宋淇和袁喜梅赶忙道谢道。 在手术室的观察室躺了近半小时的宋泽,早已恢复了部分意识,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医生和宋淇的谈话。不想被人同情的他,害怕睁开双眼面对现实,只能假装自己还未醒来。 “阿姨,你去和我爸说吧。把原话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给我们家带来了多少痛苦和不幸。”宋淇坐了下来,替宋泽盖好被子,看着面色虚白的宋泽,心疼地哭着说道。 “宋淇,不要难过。待会要是宋泽醒了,看到你那么伤心,他会害怕的。”袁喜梅轻抚宋淇的肩膀,关切地说道。 “嗯。我知道的。我会坚强的。阿姨,你回手术室吧,宋泽有我看着,我会照顾好他的。”宋淇感激地看着袁喜梅,强忍住泪水。 “好。阿姨现在就去,要是你妈妈醒了,我就来这找你,宋泽交给我,你放心地去看你妈妈。”袁喜梅温柔地拂去宋淇脸上的泪水。 “嗯。谢谢阿姨。我和宋泽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宋淇抱了抱袁喜梅,双眸中再一次泛起了泪花。 “没事。宋淇,那阿姨先下去了。”袁喜梅拍拍宋淇的背,怜惜地说道。 “好。阿姨放心,我会坚强的。”宋淇松开怀抱,目送袁喜梅离开了病房。 电梯不断下行,袁喜梅怅惘地靠着冰冷的内壁,回想着医生的话语。 她记得,罗安安曾经带她一起去到学校看宋泽比赛。那是4x100的接力赛,宋泽跑最后一棒。宋泽接棒的时候,他的队伍已经落后了对手五米的距离,可是宋泽就像一头看见猎物的雄豹,摈弃一切纷杂,只专注于前方胜利的白线,最终反超对手,获得了比赛的第一名。 宋泽热爱运动,并且在运动会上取得的成就,一度是小区里所有人们的骄傲。袁喜梅时常和她的朋友们吹嘘宋泽的运动天赋。 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有一项或是多项值得称赞的优点和品德。宋泽的运动成绩,毅力,孝顺,礼貌使得他成为了大人们最喜爱的孩子。可是再也无法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宋泽,失去了他最强有力的武器。 对于大多人来说,死亡不是最可怕的,短期内的无助与绝望,总是因为丢失而产生,丢失了最重要的物品;最珍惜的感情;最宏伟的梦想等。 袁喜梅知道,对于宋泽来说,为救陈小丽而失去生命并不可怕,失去梦想才最可怕,因为梦想是宋泽的一切,而死亡不是。 “宋泽怎么样?”袁喜梅刚刚走到手术室门口,宋友富立马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医生说,手术挺成功的,不会影响走路。”袁喜梅实话实说,让在场关心宋泽的大人们放下了悬着的心脏。 “那,宋泽还能跑步吗?”杨春华作为宋泽的班主任,她很清楚宋泽日后的比赛流程。 “能跑,但是医生说会对他的比赛有影响,不太建议去参加比赛。”袁喜梅低下了头,有些难过地说道。 “什么?”宋友富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往后倒退了几步,靠着墙壁支撑住身体。 “火车虽然只是刮蹭了一下,可是速度太快,伤到了宋泽右脚的跟腱,会影响他的跑步速度。”袁喜梅双目泛红,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为自己没有更早地出现在铁轨附近而感到自责。 “那我们宋泽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再参加训练了?他那么喜欢跑步,那么努力的训练全白费了?”宋友富绝望地说道。 “没事的,老宋。宋泽的成绩也很不错,好好读书也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孩子心态又好,他一定能挺过去的。”杨春华看着即将奔溃的宋友富,安慰着说道。 “就是,宋泽这孩子多听话,又聪明又有毅力,这样的孩子无论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的。老宋,你不要太担心了。现在小丽还在手术室里,你要坚强。”商敬儒走过去扶起宋友富,鼓励着说道。 “怎么坚强?小丽的子宫都没了,我怎么坚强啊。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我儿子,是我活该,活该遭天谴。”宋友富突然疯狂地抽打自己,崩溃大哭。 “什么?小丽怎么了?”袁喜梅听到陈小丽没有子宫的消息,震惊地说道。 “你们送宋泽下去不久,医生叫老宋去谈话,说小丽的子宫保不住了,问老宋愿不愿意切除小丽的子宫。老宋为了小丽的健康,签了字。估计现在医生已经开始切除了。”杨春华拉住袁喜梅,小声地说道。 因为事态严重,袁喜梅担心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沉默地靠在杨春华的肩膀上哭泣。 “老宋,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商敬儒拼尽全力桎梏住宋友富的双手,企图让他冷静下来。 “都是我,都是我。”宋友富疯魔地念叨着,双目失去了焦距。 “老宋,你不能放弃,你得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商敬儒突然气愤地打了宋友富一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杨春华和袁喜梅没有干涉商敬儒对宋友富的教训,只是冷淡地看着挨了打的宋友富害怕地蹲坐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膝盖无助地望着地面。 第一百零四章 两个世界(8) 给老太太买好了白米粥的梁冰在回到病房之前,给温自诚打了电话,和他聊了一下医院这边的情况,并且嘱咐他找到几个孩子,确保他们的安全。 关于宋泽的遭遇,电话那头的温自诚同情地叹了口气,和梁冰述说了自己思念过后,便挂掉电话,走下楼去确认孩子们的人数。 因为大人们都留在了医院,孩子们又没有手机可以联系,温自诚便找了自己的兄弟一起去寻找孩子们的踪影并将他们带回了电影院。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他们,在听到陈小丽已经被送往医院后,一直担心着陈小丽安危的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温叔叔,陈阿姨有没有受伤啊?”因为温一鸣对温自诚的仇视,所以罗安安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在手术室里做手术,做完手术就能好了。”温自诚开着车,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大道上,大脑里飞速运转着他所知道的有关于陈小丽和宋友富的八卦。不时地,他会抬头看向后视镜里映射出的温一鸣,有些后怕地回想着温一鸣发现他涉-黄的那天。 他一直很内疚那天的事情,从那天起,他再也没看过温一鸣画画,温一鸣的小指指腹再也没有出现成片的铅笔印。 “那就好。希望陈阿姨能够早一点好起来。”坐在车后座的商嘉树为陈小丽而祈祷。 “宋淇和宋泽是在哪发现陈阿姨的?他们有没有受伤啊?”作为朋友兼同学,罗平大了小学生三人组几岁,他并没有在温自诚的脸上看到放松的神情,不详的预感使罗平变得敏感。 “呃……宋泽受了伤。不过安安的妈妈及时将他送到了医院,现在已经好了。”温自诚本来打算编一个谎言蒙混过关,可是他知道,孩子们迟早都会知道真相。 “受伤了?温叔叔,我们可以去医院看他吗?现在还早,我们有时间的。”一听到宋泽受伤,罗平立马急了起来。 “对啊,我们要去医院。”罗安安和商嘉树着急地附议道。 “这不好,宋泽没什么事了。你们现在去会吵着他的。”温自诚委婉地拒绝了孩子们的请求。 “要是宋泽伤得很重,我们就远远地看一眼。要是不重,我们进去看他也不会影响到他的。温叔叔,我求你了,你就带我们去吧。”罗平固执地说道。 “真的不行,宋泽的伤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他应该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你们的。”温自诚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他刚刚真的应该编一个谎话蒙混过关。 “我们要去。”从上车起,便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温一鸣突然对温自诚发号施令。 “不行,真的不可以。”温自诚虽然很高兴温一鸣的反应,却还是拒绝了温一鸣的请求。 “你要么带我们去,要么停车,不然,我就从这跳下去。”说完,温一鸣便站了起来,双手往车外伸去。 “温一鸣。”孩子们害怕地怒斥道,温自诚无法,踩住了刹车,停靠在路旁。 “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们。我先跟你们说,宋泽的脚受伤了,人没什么事情,就是不知道以后还可不可以继续跑步。你们现在过去,不是给他添堵吗?听叔叔的,跟叔叔回家,以后等宋泽出院了,或者他想见你们了,你们再去烦他。今天就先让宋泽在医院里安静地休息,不要去,知道吗?” 温自诚坦诚的一段话,令车里的空气凝结,沉默了许久的罗平终于打破了僵局。 “我们知道了,回电影院。谢谢你告诉我们实话,温叔叔。”罗平往车后背一靠,感同身受般哭了出来。 温自诚见孩子们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地将孩子们带回了小区里。 罗平是最懂宋泽的,他知道宋泽将跑步视为理想,无论训练多么苦,宋泽从来都没有抱怨过,甚至有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训练的不够多,再完成了体育老师的任务后,还给自己加量继续训练自己。 罗安安沉默地看向窗外,宋泽和她聊过许多有关于训练场上的趣事,虽然故事本身并不是很好笑,可是罗安安觉得讲述故事的宋泽很耀眼,他总是能绘声绘色地描述许多寻常人不会在意的小细节。罗安安知道,宋泽是热爱运动的。 好不容易给四个孩子送到了家,交给在家中等待消息的钱玉芬,温自诚便出发赶往医院。 “怎么样了?小丽还没出来吗?”温自诚一路疾驰,跑步到了手术室门口,看见在那等候的众人,担心地问道。 “还没呢。孩子们呢?”袁喜梅早先嘱咐过梁冰,要她给温自诚打个电话,将孩子们送回家,不要耽误孩子们的睡眠时间。 “都找到了,我给送到电影院,现在罗平妈看着他们呢,不会出什么事的。”温自诚虽然人很花心脾气暴躁,但做事稳妥,袁喜梅和杨春华放心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你们要不要喝点东西啊,大家都累一下午了,你们晚饭吃了吗?”寻找了一下午,又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故,谁也没有精力去思索吃饭的事情,在温自诚的提醒下,才隐隐觉得有些肚饿。 “还没呢,都快忘记了。”罗达率先站了出来,拍拍自己的啤酒肚,苦笑着说道。 “你们都回家吧,你们也忙一天了,不用都守在这里,小丽还有我。她要是做完手术看到你们,会很不好意思很难过的。”蹲坐在地上的宋友富,有气无力地慢悠悠地说道。 “没事,我们等小丽做完手术就回家。”杨春华关切地说道。 ‘啪嗒’ 正当众人还在争执于回家与吃饭的问题时,终于做完手术的陈小丽被推了出来。 跟着陈小丽一起回到了妇科病房,在听到医生说手术成功后,不想病房太过拥挤影响陈小丽恢复的众人便和宋友富道别。 走出医院,终于放下心来的众人,除了和宋淇约定好的袁喜梅,其余都决定先回家照顾孩子,而不怕事的温自诚却想着去看一眼刚刚苏醒的老太太,以为替梁冰偿还赌债就能获得老太太谅解的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闯下大祸。 第一百零五章 两个世界(9) “妈,你再吃一点。我们再吃一点点。”肠胃还未恢复的老太太进食艰难,脸部肌肉僵硬的她还要借助梁冰的帮助。 “嗯。”老太太点点头,又努力地咽下一口白粥。 ‘咚咚咚’ 突然,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冰冰,妈醒了。我来看看妈。”温自诚提着一筐新鲜的水果篮,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温自诚声音的那一刻起,老太太的眼睛立刻瞪圆,怒目而视斥责梁冰。 梁冰心虚地低下了头,将白粥放在一旁,焦急地走了出去,将温自诚赶到一旁。 “你怎么来了?”梁冰不悦地斥责道。 “你不是跟我说妈醒了吗?我来看看她。”温自诚不解地回答道。“怎么了?妈生气了,她还没有原谅我?” “我还没和妈说我们的事,她刚刚醒,你现在过来会刺激到她的。”梁冰不满地埋怨道。 “那我也是一片孝心啊。妈现在那么不喜欢我,我还不得表现得好好的,挽回我在她老人家心里的形象啊。”温自诚有些委屈地说道。 “那也要有个过程,好好规划。你现在给我回去,妈她刚醒,肯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梁冰害怕老太太受刺激,觉得温自诚太过心急,于是生气地将温自诚往科室大门外推。 “哎哟,梁冰。你能不能不要推我了。我是你老公吧,躺在病床上的是你妈,我的丈母娘吧。我们都和好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看我丈母娘啊。”温自诚环顾四周,一群不想关的病人正看着他和梁冰之间的闹剧,觉得丢了面子的他瞬间不高兴了。 只见,温自诚霸气地甩开梁冰推攮的双手,没有注意力道的他推得梁冰直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你推我?”沉浸在温自诚的甜言蜜语中,梁冰早已忘记了温自诚本性中带有的霸道与野蛮。 “我不是有意的。”温自诚刚想道歉,病房中的一个小伙子的嬉笑刺激了他。 “是你一直在推我,我难受。”温自诚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继续说道,“冰冰,你就让我看看妈,有什么事情我解释给妈听。” “不可能。温自诚,你现在给我滚,马上滚。”温自诚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梁冰愤怒,正在气头上的她需要温自诚的服软与道歉。 “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妈?梁冰,就算我以前做错了,我已经改了。更何况你做错的事情少了吗?还不是靠我给你摆平的,我就是去看看你妈,想要和她好好道个歉,取得她的信任,把你和我儿子接回家。我有错吗?我这段时间为你为儿子为你妈做的还不够多还不够好吗?”温自诚气昏了头,嚷叫的声音大了起来。 “那你也得挑时间啊。我妈才刚醒,你现在过来刺激她,你还有理了?”梁冰也不甘示弱,大声地回怼道。 “吵什么?这里是公共场所,你们夫妻要吵请出去吵。”见局势不可控制,值班护士冷漠地走了过来,皱起眉头指责道。 “对不起,吵到大家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就带我老公走。”旁人的提醒唤回了梁冰的理智,觉得丢脸的她立马认错,拉着温自诚往门外走。 “我们出去谈。”温自诚也觉得有些丢脸,遂即听从梁冰的建议,走了出去。 病房内,被温自诚和梁冰的争吵声吵得头疼的老太太,心里和明镜似的,知晓了一切。 温一鸣的外婆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入世的大智慧还有懂得许多的。 她从温自诚的理直气壮中猜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和温自诚的性格,一个造作一个糊涂,都不是将金钱看得很重的人。 这两个人的婚姻是建立在相互折磨上的,他们彼此都爱制造麻烦,却从不想着去解决麻烦。 关于梁冰的未来,老太太累了,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将梁冰往正途上引,她很懊恼也很悔恨自己曾经对梁冰的纵容。 但是作为母亲,当你清楚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深陷泥潭却无能为力时,无助会冲垮你所有的希望。 老太太已经决定妥协于现实,可无法割舍的担心与纷扰的思绪成为了死神的利器,在梁冰与温自诚互相指责相互谩骂的时间里,带走了针刺气球前的平静。 医院的另一边,袁喜梅陪在已经苏醒的宋泽身边,悉心照顾着。 “袁阿姨,我妈妈怎么样了?”宋泽全身瘫软地问道。 “你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宋泽你不用担心,大家都陪在你妈妈身边,你舅舅和你外婆都来了。等你精神稍微好一点,阿姨带你去看你妈妈。”袁喜梅温柔地注视着宋泽。 “嗯。谢谢袁阿姨。阿姨你回家吧,安安还要读书呢。我已经没事了。”宋泽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他懂事地说道。 “阿姨没什么事,安安在她奶奶家,你别操心那么多事了,阿姨等宋淇过来陪你就回家了。”袁喜梅很喜欢宋泽的听话与懂事,一直温柔地笑着说道。 “嗯。我有点困了,先睡一小会儿。”宋泽很清楚袁喜梅是不会放着他一个人睡在病房里,不太愿意面对现实的他,又开始新一轮的逃离。 “好。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叫阿姨。”袁喜梅替宋泽捏好被角,关掉了病床的床头灯。 “谢谢阿姨。”黑暗中,宋泽默默地流下了泪水,他很清楚,安静是短暂的,他迟早要遭受吵闹的攻击。 陈小丽的病情较重,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做错事的宋友富在陈小丽娘家人的言语攻击下,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牵挂着宋泽的他做起事来心不在焉。 出去补交个费用,和医生护士交涉手术情况都显得笨头笨脑,因此被旁人诟病说他心里还想着金妹那个小妖精,才会一直手足无措。 而当他解释自己不过是在牵挂宋泽,却被讽刺得更厉害,说宋友富心里只有儿子没有妻子。 想着要去看看宋泽的他,望着宋淇轻蔑的眼神,只好作罢,一直忙上忙下陪在陈小丽身边。 第一百零六章 两个世界(10) 陈小丽苏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完全不知后来发生的所有事的她被众人蒙在鼓里。 为了避免陈小丽疑心,宋淇只能躲在宋泽身旁,好配合大人们的谎言,保证陈小丽身体稍微康健一点之后,再被告知宋泽的情况。 “宋泽,你想吃什么水果?”到底是初中生,还没等宋泽回答,宋淇已经带着两个苹果往洗手间走去。 宋泽望着宋淇欲言又止,更想吃橘子的他根本无法拦截住宋淇,只好妥协于宋淇,克制住自己的味蕾。 “呐,吃吧。”洗好苹果的宋淇,递给宋泽一个自己吃一个,自然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宋泽,你怎么样啊?”突然到来的游千里吓了两人一跳。 “你怎么来了?”看到游千里,宋淇先是震惊,后又娇羞地笑了出来。 “我来看看我的好兄弟。”游千里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罗平没来吗?”宋泽既害怕又期待地问道。 “罗平?他不敢逃课,就没敢来。”游千里接过宋淇递过来的水果,不甚在意地说道。 “哦,我还以为罗平告诉你我的事情,会和你一起来呢。”宋泽有些失落地苦笑道。 “罗平没和我说你受伤的事,他今天一天心情都很不好,没怎么说过话。”游千里看着宋泽失望的神情,这一次占在制高点的他得意地向宋泽阐述事实。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宋泽明白罗平,他知道罗平是在关心他,不知道要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劝慰,所以害怕来看自己。 “你说呢?”游千里冲着宋淇挑挑眉毛,有些骄傲地说道。 “吃东西,快别说了。”宋淇往游千里的嘴里塞了几个刚洗的葡萄,娇嗔地埋怨道。 “宋泽,你是不知道,昨晚你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那叫哭得一个稀里哗啦。你姐担心你妈还有你,哭得让人心疼。”游千里嚼着葡萄,叹着气道。 “宋淇昨晚是挺辛苦的,先要去照顾我妈,还得照顾我。谢谢你,宋淇。”宋泽将苹果放在一旁,感激地说道。 但是,罗平并没有来看宋泽这件事,却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他清楚事情的缘由与处理方式,却压制不住痛觉,难受到呼吸困难。 宋泽明白,大家都十分清楚他的情况,为了不刺激到他,以保护为名义等待着他自己痊愈。 脚伤恢复的时间不会很慢,可是心里的创伤是恒久存在的。 宋泽看着眼前打情骂俏的宋淇和游千里,他第一次惧怕看到罗安安。 他害怕从罗安安的眼神中看到怜悯,虽然他知道可能性并不大,可他还是会害怕万一。他不想被人可怜,没有了梦想的宋泽依旧是宋泽,他希望,别人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陈小丽冷漠地看着眼前忙上忙下的丈夫,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她不再纠结于宋友富的态度。 因为,她知道,谁也不会和一个不怕死的人做抗争。 金妹在这一役中输掉了所有的底牌,无论是从道义或是舆论上,陈小丽都赢得光荣赢得合法又合理。 她看着宋友富给自己下跪、发誓,保证自己绝不再出轨,不再做对不起陈小丽和宋淇宋泽的事情。 并且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交付于陈小丽,来表示自己的诚意。 陈小丽不想说话,累极了的她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自己的娘家人对宋友富疯狂谩骂,看着他们发泄了自己心中的郁结之后,转而为了宋友富来和自己说好话,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兄弟未经自己允许便接过宋友富上交的存折与房产证明,塞到自己的枕头下面。 陈小丽放弃了反抗,思想陈旧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只要活着就一定无法摆脱宋友富。既然老天给了自己重新活着的机会,那么陈小丽就绝对不会放过宋友富,这个造成她一生悲剧的男人。 更何况,她的命是踩着自己两个孩子的幸福重新建立起来的。 而此时,比起已经恢复平静的宋家,众人的目光更加专注于开始走向崩坏的温家。 温一鸣外婆去世于昨日深夜,既有预兆又悄无声息。 一早便请假了的温一鸣,呆愣地看着梁冰在亲戚的帮助下,为老太太料理后事。 突闻噩耗,立马买了飞机票赶回县城的梁晗飞速地赶往医院。 刚刚来到病房的她,气愤地冲着梁冰甩了一巴掌。 “你说,妈生病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梁晗怒气冲冲地骂道。 “是妈不让跟你说,她怕影响你工作。”梁冰不敢抬头,心虚地说道。 “那你告诉我,妈是怎么走的?”梁晗清楚老太太的性格,她知道梁冰没有撒谎。 “我,我,妈她……”梁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梨花带雨地哭了出来。 “你不告诉我,我去问医生。”梁晗将行李留在原地,颓丧地往后走去。 梁冰自责地大哭,望着老太太冰冷的尸体,不发一语。 温一鸣跟着梁晗来到了医生办公室,趴在门外细细地听着这段时间发生在老太太身上的一切。 “谢谢医生。谢谢你曾经救回我妈。”梁晗气愤地哭了出来,在和医生道完谢后,转身便看见了站在门框处的温一鸣。 “走,跟着大姨去看看外婆。”梁晗伤心欲绝地牵起温一鸣的小手,准备亲自前去料理老太太的后事,和梁冰算秋后的总账。 看着一脸愠色归来的梁晗,梁冰心里清楚自己失去了最亲的人的疼爱。 距离温自诚替她还清债务,以为自己将要重新拥有一切还不超过三天,梁冰便从万人宠爱跌落到了众人唾弃的地步。 虽然梁冰极力排斥,可她不得不承认,老太太的突然离世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温自诚和梁冰携手将健康的老太太推向了死亡的悬崖。 梁冰看着梁晗利落地处理大小事宜,完全插不上手的她,从梁晗漠视的眼神中,看到了疏离与恨意。 还留有人性的她,明白现在不是挽回与梁晗的姐妹情谊的最佳时宜。 第一百零七章 两个世界(11) 翌日傍晚时分,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罗平来到了宋泽的病房。 “hey,man.”人还未到,其声已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宋泽一听到罗平的声音,便高兴地睁开了眼睛。 “宋泽,你哥哥我来看你了。”虽说早就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次宋泽的伤情,可看到宋泽脚缠着的医用纱布时,罗平还是忍不住眼眶泛泪。 “少来,别以为我现在没法跳起来打你,你就开始颠倒顺序胡说八道,是吧,弟弟。”罗平的到来使得宋泽很是高兴,为了不破坏这来之不易的欢快气氛,宋泽决定配合罗平忽略罗平无法掩饰的悲伤情绪。 “是是是,你说得对。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罗平今天就先顺着你。”罗平偏过头去环顾病房,发现宋淇不在,于是问道,“宋淇呢?怎么你一个人待在这啊?” “千里今天逃课来看我,刚刚才准备回家,宋淇送他去了,顺带去我爸那拿我的晚饭。”宋泽翻起罗平带来的武侠小说,满不在乎地说道。 “哦。那每天是不是总有一段时间你要一个人待在这,没人照顾你啊。”罗平有些担忧地问道。 “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也没有很多需要人帮忙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待着没什么问题的。”宋泽专心致志地阅读,他和罗平的性格非常不适合现在的温情场面,为了避免更多的尴尬,只好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好吧。哦,对了,待会安安和嘉树也要来看你。温一鸣的外婆昨天去世了。等一下等温一鸣的大姨准备好,大家就要把老太太给接回家了。”罗平望着窗外,有些惆怅地说道。 “我知道,我听宋淇说了。温一鸣还好吗?”宋泽放下小说,关心地问道。 “不怎么好。我听大人们闲聊时说起温一鸣的外婆走得不是那么安详,和他爸爸妈妈有点关系。所以现在温一鸣特别安静,一直都没开口说话。安安和嘉树和他说话,他也只是听,就是不开口。”罗平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全部告知宋泽。 “我听宋淇说起过,欸,我也不知道该能做些什么。”宋泽叹气道。 “行了,别老担心别人的事情,多想想你自己,赶快给我好起来。你不知道学校里没有你,我多无聊多寂寞。”罗平不正经地调戏道,半开玩笑地表达出自己对宋泽的关心。 “滚吧,我还不知道你。说,我不在学校,你是不是只好勉为其难地经常性地去找李水玩啊?”宋泽本想着要活跃气氛,却没想到勾起了罗平的伤心事。 只见罗平面泛愁容,皱起双眉望向远方。 “怎么了?你和李水出什么事了吗?”宋泽觉得作为兄弟,自己还是有必要询问一下关于罗平的心事的。 “她要走了。她说她配不上我,她要去北京追逐自己的梦想,洗心革面去那混出一片天地后,再回来和我在一起。”罗平落寞地说道,他忘不了自己和李水去寻找陈小丽时,当李水看到自己父母时的眼神,黯淡无光却倔强果敢。 “这样也挺好的。”宋泽明白李水和罗平之间那不可跨越的鸿沟,他突然觉得自己必须重新审视李水。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她出身不好。一个人的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罗平向往自由与平等,他爱一个人,可以爱到忽略所有事。 “当然重要啊。你可能觉得不重要,我们也能忽视李水的身份,可是你爸妈会非常在意。”宋泽不太喜欢和罗平探讨李水的问题,他知道罗平的性格,一旦决定什么,就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不想自己和罗平再次因为李水的问题闹不愉快。 “好了,罗平你别想那么多了。你想,李水总得有自己的打算吧,你喜欢她的方式难道是要她什么都依着你吗?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可以依靠自己决定她自己的未来。”宋泽是最了解罗平的,他明白只有按照罗平的思维去解释才有可能得到罗平的认可。 “你说的也对。”罗平思索了一下,觉得宋泽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宋泽,吃饭了。”宋淇提着饭盒进来的时候,一向吵闹的罗平正陷入沉思。 “你怎么在这啊?”见到罗平,宋淇并不惊讶地问了一句。 “我来看宋泽。”罗平此时正为李水的事情心烦,没有心情嬉皮笑脸。 宋淇点点头,只是安静地将饭盒和碗筷递给宋泽。 宋泽百无聊赖地吃着宋淇带来的饭菜。看着逐渐成熟的宋淇和有些长大的罗平,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没有充当过这两个人的和事佬。 罗平与宋淇从小结下的幼稚的怨念,似乎就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罗平有了李水,宋淇有了游千里。 宋泽突然发现有某种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他们原有的相处模式。他希望,这种改变是良善的。 就在宋泽胡思乱想的时候,医院的另一间病房内,陈小丽得知了事情原委。 在宋友富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正在恢复健康的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毕竟母子连心,按照常理来说,她又进行了一次手术,宋泽和宋淇没有道理不来探望自己,白天有学业尚且能理解,可放学的时候为什么不来探视呢? 在陈小丽的一再逼问下,本来就知道瞒不了多久的宋友富只好如实招供了。 当听到宋泽的右脚再也无法参加比赛的时候,陈小丽崩溃了。 对于一个母亲,尤其是中国式母亲来说,没有比剥夺孩子的将来更令她们绝望的了。 陈小丽是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宋泽身上的,传统观念里挥之不去的重男轻女,使得她打心眼里将宋泽看得比谁都重要。 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任性妄为会伤害到自己的儿子。 她更想不通,到底她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要让自己的儿子遭此磨难。 她发了疯似的,对着宋友富又打又踢。将一切罪责都怪罪在宋友富和金妹的头上,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宋泽的腿伤与她的卧轨划清界限。 第一百零八章 两个世界(12) “你打够了没有?”终于,宋友富挨不住身上的疼痛,将心中的怒气爆发出来,不小心推了一把。 手术完还未完全康复的陈小丽浑身疲软,情绪接近奔溃,招架不住宋友富的力道,跌坐在床上,一脸震惊地望向宋友富。 在陈小丽埋怨又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宋友富再一次深深陷入懊恼的海洋,心软地上前扶起陈小丽。 “小丽,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对不起。可是,你也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宋泽那孩子多孝顺,是他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你让他怎么想。” “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是我的错。” 宋友富突然发疯似的抽着自己的耳光,一边打一边说着道歉的话。陈小丽被宋友富的疯狂吓得失了神,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难以启齿的胜利喜悦与对宋泽受伤的愧疚彼此交织缠绕在陈小丽简单的大脑。渐渐地,她望向宋友富的眼神温和了几分。 像是抽打的累了,宋友富一脸颓丧地坐在陈小丽身旁,弓起背,落寞的苍凉像晚秋的风,将希望带离,徒留下涩寒的泪水。 “小丽,我知道你怨我,也知道宋淇恨我,宋泽怪我。我都知道,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发誓,我宋友富剩下的半辈子以后都听你的。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咱们一家四口好好的过日子。” 陈小丽认识的宋友富,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可是有一股无论发生什么总是笑着往前冲的拼劲。 此刻,这个宋友富是陌生的,无助的宋友富消散了陈小丽部分恨意,使她冷静了下来。 “我要去看宋泽。”两人沉默良久,陈小丽似是下了很大决定似的,笃定地说道。 宋友富机械地转过头去,本来想要阻止的话语,在陈小丽坚定的眼神中退却了。 宋友富找来轮椅,小心翼翼地推着陈小丽前往宋泽的病房。 一路上,彼此缄默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有关金妹的话题,似乎这个在他们小小的家中搅弄风云的女人已经化为荒无的空气。 宋友富自然是不会想要再提起金妹,可是他很清楚,金妹就像是氮气,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可她真实存在。并且具有十分强悍的冷冻效果,在他的余生里,会成为陈小丽随意拿捏的武器。 宋友富推着陈小丽来到病房外,陈小丽紧张地握住轮椅的扶手,冰凉的五指僵硬地透出青紫。 “要不,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感觉到陈小丽的紧张,宋友富好心建议道。 陈小丽紧盯着病房泛着米白色的门,纠结了许久后,往前滚动轮椅,推开了门。 “妈。”看到陈小丽和宋友富,宋淇惊讶地站了起来。 “妈。”靠在床上的宋泽努力地微笑着,尽量压抑住内心的委屈与难过。 “爸,你怎么不进来?”看着停留在病房外的宋友富,宋泽懂事地喊了一声。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爸’,冲散了宋友富所有无妄的猜想与担忧。 宋友富强忍住泪水,激动地回应了宋泽,走进了病房。 宋淇还是无法原谅宋友富所做的一切,冷漠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要给宋友富位置坐的打算。 “宋泽,你疼吗?”刚一开口,陈小丽便压抑不住心中的悲切,泪眼婆娑地心疼地问道。 “疼啊。现在麻药过去了,就有点疼。妈,你呢?疼吗?”宋泽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正常,不让这难得又奇怪的家庭聚会能够往正确的方向发展。 “妈不疼。宋泽,妈对不起你。”在来之前,陈小丽准备了很多她想要和宋泽说的话,可当她看到宋泽那双纯净的双眼时,她的大脑一边空白,除了道歉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 “没事的,妈。我知道,你别哭了。只要以后你不要再去一些危险的地方,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宋泽释然地说道,却让宋家的三个人更加心疼。 “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啊,我真的没事。不能练田径我就好好读书呗。这条腿又不是不能走路了,我又不是除了跑步就一事无成什么也干不了。” “好了,我承认我不能再参加比赛,起初是挺伤心的。但是我已经想开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可怜我,不然我要是更伤心了,谁都劝不好了,那才是真的糟了。” 见气氛尴尬,宋泽又补了几句真心话。 陈小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推动轮椅,往宋泽身边靠近。 轮椅与病床的触碰,钢与钢的冲撞,森寒的光与清脆的响,一切闹与静停滞在一瞬间。 陈小丽沉默地将宋泽抱在怀里,无声的眼泪如千斤重的铜鼎坠在宋泽斑驳的内心,燃烧的火焰带来温暖的柴火香气,萦绕在人世间的最珍贵与最平凡。 宋泽毕竟是个初中生,在陈小丽的怀抱中,在那个蝉鸣哄闹的炎热下午,他似乎长大了,又似乎没有。 他从隐隐啜泣到嚎啕大哭,将这段时间遭受的所有委屈全部发泄。 宋淇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终于收起成年人的面具,不由得悲从心来,她望向窗外,乌云从远处驶来,她突然期待下一场暴雨,将一切的虚伪、欺骗、污浊洗个干净。 她实在是受不了暴雨来临前的宁静与闷热,她想起曾经每次下雨,宋友富只要是在家附近做工,很容易忘记带伞,陈小丽在家里总是会坐立不安,生怕宋友富被雨淋着。 宋友富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像大多数的建筑工人一样,总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所以每当陈小丽打电话询问要不要给他送伞,宋友富总是会假装生气地斥责陈小丽多管闲事,而秉持着闲事正经事都要管一管的陈小丽,总是随意附和成全宋友富的男子气概,然后毅然决然地将宋友富的斥责全然抛诸脑后,带上家里最大最结实的雨伞赶往工地,给予独有的关心和爱护。 宋淇想,宋家有四个人,除了一如既往的真诚,剩下的三个人,有的不真,有的不诚,可他们还是一家人,一直都是一家人。 第一百零九章 两个世界(13) 温一鸣外婆的葬礼举办得十分朴素。 为了温自诚彻底划清界限,梁晗按照一般的葬礼习俗将老太太简单下葬后,就硬逼着梁冰和自己去北京。 梁冰对于老太太的故去一直心有愧疚,再加上没有了老太太,梁冰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就是自己的姐姐。所以梁晗说的话她不敢不听,梁晗要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要她往南她不敢往北。 本来想着安顿好温一鸣,看看能不能带着温一鸣一起去北京,可梁晗的工作很忙,单位给的假只有一星期不到,完全不够办下转学手续,再加上温一鸣还没有北京户口,将来高考还得回湖南考,对温一鸣的前途有影响。。 所以,时间不等人的情况下,梁冰只好让温一鸣暂住在罗安安家里,这样不但可以解决温一鸣生活上的问题,就连学业上的问题也能一并解决。 梁晗和袁喜梅曾经是初中同学,对于袁喜梅这个人,她是了解的。热心肠,没什么歪心思,除了脾气急了点,嗓门大了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把孩子交给袁喜梅,梁晗是一万个放心。 所以,性格雷厉风行的梁晗在丧礼结束的第一天就带着梁冰去学校请病假。然后又给温一鸣买了很多生活必需品和文具衣服,和梁冰一起整理好温一鸣的衣服和课本,就拉着大包小包去往袁喜梅家。 “喜梅,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梁晗和袁喜梅读书时并不是好朋友,如果不是因为梁冰意外和袁喜梅成了邻居,或许她们就像天底下大多数的老同学一样,因为生活的距离而成为陌生人。 “没事。一鸣和安安本来就是一起长大的,你们别觉得不好意思。我还害怕我们家安安欺负一鸣,他可是被我们家安安从小欺负着长大的。”袁喜梅给梁冰梁晗倒了两杯水,为了缓解离别的苦闷,袁喜梅还特意将昨天陪罗安安去超市买的大白兔奶糖往前推了推。 “怎么会?安安对一鸣很好的。只有安安有耐心,什么都肯教一鸣。比我这个妈妈强多了。”梁冰沉闷地捧着白开水,有些难过地看向房间里正在整理东西的温一鸣和罗安安。 “好了。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碍于袁喜梅在场,梁晗没有直接说这个所谓的‘机会’特指什么,只是在场的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母亲。 她们都很清楚梁晗隐藏的后半句。梁冰因为老太太的事情,没有理由反驳梁晗,沉默地低下了头。 袁喜梅看出她们姐妹俩之间的存在的矛盾与不可消除的隔阂,可她是外人,她什么都做不了。 “喜梅,孩子我们就先交给你了。生活费学杂费还有一些买衣服什么的钱,我都会按时打给你。生活上和学习上的事情,就先谢谢你了。” 梁晗很讨厌梁冰沉默地模样,因为这无声的沉默,总是在不断地提醒着她。她的妈妈不在了,她老人家走得并不安详,她老人家是因为她的妹妹离开的。因为那该死的万恶不赦的妹夫,他们联手在不断地争吵与矛盾中,夺走了老太太的生命。 “你们放心。你们把孩子交给我,我别的没什么能保证的,反正温一鸣只要在我这里一天,安安有什么,他就有什么。”袁喜梅明白想要逃离的尴尬,她并没有多留,有些伤痛,是不需要外人参与的。 “恩。谢谢你,喜梅姐。”梁冰依依不舍地起身,走进书房。 “一鸣,妈妈要走了。你要记得想妈妈啊。”梁冰知道,温一鸣对于自己也是带有恨意的。 他和梁晗一样,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无法驱散的疏离。 “恩。妈妈,我等你。”临别之际,温一鸣温柔地抱住梁冰,孩子总是很容易原谅父母。 “好,妈妈会的。”温一鸣的鼓励是梁冰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温暖最有力量的一句话。梁冰看着眼前这个平时不爱说话胆子又小的儿子,总觉得有些地方自己已经不那么认识了。 “一鸣,要听袁阿姨话。大姨向你保证,大姨一定会把你接去北京。”梁晗低下身子,温柔地替温一鸣整理好身上的外套,真挚地说道。 “恩。大姨,我会听话的。这次我一定会很听话很听话的。”温一鸣认真地保证着。 “好,大姨相信你。”梁晗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拉着梁冰走出了袁喜梅家。 门后,温一鸣看着梁家姐妹俩的背影,强忍着不出声,瞬间泪如雨下。 “温一鸣,不哭了好不好?我给你吃糖,我还有巧克力,很多很多巧克力。”罗安安是世界上最了解温一鸣的人,她能很清楚地分清温一鸣的每一种情绪。 沉默的、活泼的、隐忍的、愤怒的,每一个温一鸣,罗安安都真真切切的认识。 她知道温一鸣很伤心,从他外婆住院开始,每一天都很伤心。 她希望,今天是温一鸣最后一天伤心。 她希望,从今天开始,温一鸣的每一天都要开心。 楔子 老张头的生命结束在2008年的夏季。 走得很安详,甚至悄无声息。 这一年,电影院再也没有电影了。 斑驳的青石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老张头就是坐在爬山虎下,坐在他专属的矮竹椅子上,目送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去上学,听即将远去外省务工的徒弟小赵嘱咐着他要好好保重身体。 商嘉树是第一个发现老张头故去的人。 那个五月份还去了汶川的硬朗退伍军人,那个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兴奋地流下泪水的爱国老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太阳底下,眼睛逐渐失去焦距,他望着这世间的繁华,毫无遗憾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人间。 彼时,商嘉树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他们家是最后一个搬离小区的。 因为整理东西所以快要迟到的她,礼貌地和老张头打招呼,却没有得到回应。 老张头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垂地紧闭着双目,寂静地如同翘首浪花的礁石。 商嘉树起初以为老张头睡着了,本想着不要去打搅清梦,可是阳光太猛烈,商嘉树便觉得,应该叫醒老张头,让他换个地方睡。 但是,老张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商嘉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她伤心地哭了出来。 这个温柔了一辈子的老人,年轻时因为战火失去了所有的老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商嘉树急切地跑回家,本想着大喊着,却又害怕吵着老张头。 她哭着喊来了她的父母,看着杨春华拿着小灵通一个个地打电话,看着商敬儒细致地恭敬地移动老张头的遗体,不再遭受太阳的迫害。 而她自己,除了哭,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电影院的人们都飞速地请假,飞速地赶回这里。 老张头没有亲戚,没有后代。他的后半生,除了电影院的人们和徒弟小赵,就只剩下一个枕头。看着有些年份却崭新的枕头。 小赵也接到了电话,正在火车站等车的他立马跑出车站,回到电影院。 多温柔的一个人啊。他连死亡,也仅仅只是浪费一张火车票。 商嘉树没有爷爷,外公也并不是很疼她。 在她心里,老张头就是她的爷爷。 她理应为老张头守孝。 电影院的人们,除了罗平和在外读大学的宋淇宋泽,都难掩悲色的为老张头的后事而忙碌着。 他们都长大了,老张头口袋里的糖果早就发不出去了。 去整理老张头遗物的时候,他们都沉默地没有说话。 孤独一生的人,即便是离去,也比一般人孤独。 老张头空荡荡的房子里,除了必要的床和桌子衣柜,就没有别的家具。 缝缝补补的衣服整洁又干净,除了墙壁上挂着的十大将军和十大元帅,书桌上翻阅了无数次的《毛选》,临摹的诗词,就只剩下一个枕头。 温一鸣抱着那个枕头有些晃神,他想起以前为了看周三的电影和老张头的斗智斗勇。 他知道这个枕头是他外婆买的,他很感谢老张头一直记得他外婆的好。 他抱着那个枕头,走到大火堆旁,不顾大人的责骂,将枕头的一角投入火中,悲痛地和孩子们说这个枕头的来历。 商嘉树听得出神,她总是会为这样的爱情故事而感动落泪。 她望着枕头燃起的火焰,有些怔忡,到底是怎样的一份喜欢,可以不顾对方对自己是否有情意,就一去不往深陷其中呢? 商嘉树想,老张头是孤独的,可他的人生,亦是完美的。 老张头的葬礼结束之后,商嘉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荆三昧。 这个她无话不谈,什么都想分享的好朋友。 甚至很多她不方便告诉罗安安的思想,她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倾诉给荆三昧。 荆三昧彼时留着光头,她还是庙里的小尼姑。 说起话来,总是带有疏离的禅味,又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例如,她曾问商嘉树,留着长头发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罗安安告诉她,是冬天很难洗夏天很热的非良体验。 商嘉树微微笑着,走到房间拿了一把大剪子,剪下了自己一缕头发送给荆三昧。 她和荆三昧说,实践出真知。 荆三昧接过头发,仔细端量了一下,掏出腰间的小布袋,无比珍惜地装了进去。 一边装头发,一边自嘲地说,“佛说无妄,我却有妄,有枉,亦有望。” 对于荆三昧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罗安安大约没听懂,所以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可是商嘉树不同,她最明白荆三昧。 就像男孩子气的罗安安,也会喜欢粉色的漂亮裙子,小尼姑荆三昧是向往着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的。 没有佛祖的照拂,一个阳光的,正常的,能够自由选择喜好的普通女孩。 老张头因为是孤寡老人,家里祖坟也早被其他亲戚占领,念在他有军功又勤勤恳恳地为政府干了大半辈子,所以政府特别批准,将老张头葬在文明山最远的南坡。 那是个有钱都不一定能抢到坟位的地段,从文明山改成旅游场所之后,除了县城里和老张头同样孤苦无依又德高望重的书法大家,一般人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送老张头上山的时候,荆三昧也来到了南坡送老张头最后一程。 商嘉树哭红着眼,招呼她过去,她安静地走过去,沉默地陪在商嘉树身边。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恰好是周末。 商嘉树不知道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南坡,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在老张头的坟墓前,给他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老张头总是会在口袋里装上一些,只要看到她来,就会神奇地在无数颗不同品种的糖果中准确无误地摸索出大白兔。 虽说包装上的不同可能增加了概率,可因为罗安安喜欢金丝猴奶糖,在极为相似的包装中,还能分辨出两种包装纸的不同,也是老张头特有的温柔。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荆三昧出现地很及时,此时的商嘉树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 “你给我家里打过电话了?”尼姑庵里是没有电话的,每次荆三昧找她总是要跑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躲着她师傅慧觉师太和那个讨厌的师姐。 “没有。我刚碰见安安了。她又被老师抓来补课了。她说她给你家打过电话,没人接。”荆三昧靠着商嘉树身边坐了下来。 沉静的焚香驱散了夏日午后的郁闷与烦躁,身后的树林里,布谷鸟有规律地出现,嘈杂的蝉鸣带动了微风,吹动翠绿的枝叶,警告着幼稚又任性的太阳。 就是在这样一个午后,商嘉树给荆三昧讲了关于那个枕头的故事。 听完后,荆三昧哭了。 她默默地望着远方,扯断了她父亲送她的串珠。 她也是个会为了凄美的爱情而伤感落泪的少女,尽管她在佛下生活了十七年。 “这个不是你爸刚给你买的。不是很贵的吗?”商嘉树心疼地捡起掉落一地的玉珠子。 “呸。他送的东西最不值钱。”荆三昧抹抹眼泪,有些气愤地抱怨道。 “那也不能就这样扯断啊。”商嘉树追着珠子跑了一路,越过他人坟墓时,还要礼貌地说声‘对不起,打扰了‘。 “走吧,去庵堂,我有东西给你。”荆三昧没有要商嘉树递过来的珠子,站起身来,往庵堂走去。 商嘉树安静地收好珠子,跟上荆三昧的步伐。 不知不觉,走到了僻静的山泉口,荆三昧突然停下了脚步。 “嘉树,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动情,是佛门大忌。 这并不是一句应该从荆三昧口中说出的话。 商嘉树愣在原地,有些惊慌失措。 “我就要还俗了。以后不做小尼姑了。” 荆三昧转过身来,对于商嘉树的惊讶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温柔地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爸爸来接我。我答应他了。不过,他也答应我,让我在这里把高中读完。”见商嘉树依旧没有回过神,荆三昧继续解释道。 “喂。你傻了。”荆三昧坏笑着靠近商嘉树的耳旁,大声地喊了一声。 “哦。没有。就是你突然这么说,我有点吓着了。” 无比靠近的距离,荆三昧闻到了商嘉树身上的清新气息,突发奇想般鬼使神差般地亲吻了商嘉树的耳垂。 耳垂的细白绒毛惊恐地躲避着冽艳的双唇,商嘉树双眼闪烁不定,双颊泛起微红,抑制不住的心跳声如洪钟。 荆三昧还是微微笑着看向她,丝毫不觉得尴尬,长期脱离俗世而又入世的她对于很多事情都是懵懂无畏的。 例如,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午后,荆三昧微启双唇,毫不掩饰地说道, “我喜欢你。” 第110章 这个女孩叫荆三昧(1) 李水就要去北京了。 她就像是一个谜。 谁也猜不到她是谁,又即将去往何方。 罗平也不知道。罗平甚至不敢问李水,有关李水的一切事情。 他只能和李水探讨文学,因为他只知道李水喜欢文学。 即便他心中充满疑惑,依旧没有勇气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任何人。 罗平长大了,他终于拥有了只属于他的难以启齿的秘密。 李水的欢送会定于一个周六的下午。 除了受伤躺在床上无法出门的宋泽,电影院的孩子们包括游千里都去参加了这次野外聚餐。 地点一如不变的,选在了文明山的野炊园。 一个需要自己租大块石头搭成炉灶的简易饭店。 除了需要付场地费和石头租借费之外,其实和菜市场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需要你自己搭建炉灶,自己料理食材,最后再自己吃。 文明山的尼姑庵就经常在这个野炊园买菜,还能节省下山再走上个几公里路去到菜市场买菜的时间。 荆三昧就是这么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的。 作为庵堂里唯一读过书,会算数的小尼姑,买菜这件事一向都由她负责。 温一鸣和罗安安对于料理是没有兴趣的。 宋淇和游千里是来谈恋爱的。而罗平和李水是来分别的。 所以,往常还有宋泽陪着的商嘉树此时显得异常孤独与可怜。 温一鸣和罗安安本来也是想着要帮助商嘉树的,可是他们两个在做家务和厨艺这两方面,不帮忙往往比帮忙要有用的多。 所以,商嘉树什么也没说。依旧发挥她的老妈子精神,在温一鸣搭好炉灶,罗安安淘完米洗好菜之后,便催促着他们离去,不要影响她发挥。 “需要帮忙吗?”荆三昧就这样闯进了商嘉树的生活。 年纪相仿的她,从下养在佛下,比一般人更乐于助人。 买菜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商嘉树了,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一个人忙上忙下的不辞辛苦的切着菜。 和隔壁几桌的大人们有着明显的对比。 于是,买好菜的她跑回庵堂,和师傅说明一切,便又走了回来想要帮助商嘉树。 商嘉树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灰色尼姑长衫的光头姑娘,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允许,荆三昧立马利落地走到一旁捡起柴火,无比熟练地挥动斧头,劈柴砍柴。 商嘉树不是一个多话的孩子,荆三昧也是一个沉默的性格。 所以,她们彼此都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却无比配合彼此,默契地如同多年好友。 商嘉树有时会偷偷地瞄上几眼,这个来帮助自己的漂亮小尼姑,她一直觉得佛门是很神秘的,很崇高无比的,是极威严极慈悲的。 慈悲和崇高她看到了,神秘与威严却消失了。 另一边,罗平和李水坐在长长的石椅,相顾无言地看着突然闯入他们世界里的小尼姑。 很想要说些什么的他们,却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水知道,罗平还很幼稚,所以他心里一定是怪自己的。 可是罗平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过去,所以她无法告知未来。 她有多爱罗平只有她自己知道。 罗平还小,可是她懂事了。 她从十四岁就出来工作了。她是个没有人在乎毫不起眼的姑娘,原本她的人生里就只需要她自己。可是罗平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罗平是这个世界上最在意她的人。丝毫不介意她的人生,或许这样的人,李水以后都不会遇到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李水不得不暂时离开他。 她需要去洗刷掉她身上的屈辱,洗刷她的委屈与不甘,李水需要重新活回她自己。 所以,她必须离开。 “为什么是去北京?” 沉默了很久,罗平率先打破了宁静。 “我爸爸曾经去过北京。他说北京是最好的地方。”李水站起来,走到山谷旁,靠着栏杆,满怀希冀地说道。 “是因为我父母吗?”罗平始终忘不了,在陈小丽出事的那个夜晚,李水远远望向罗达和钱玉芬的眼神,绝望而悲切。 “我只是没想过,你的家庭条件那么的好。” “你很幸运,罗平。你们都很幸运。”李水感伤地说道。 “哦。”终究是年纪太小了,罗平肚子一大段倾之欲出的话语就这样活生生地给憋了回来。 罗平不想用最恶劣的话语去讥讽,破坏他和李水的感情。 “好了。饭我就不吃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赶火车去北京了。”李水看穿了罗平,所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么着急吗?可是我们是为了送你,才在这里聚会的。你不能先走。”罗平急切地拉住李水的手,慌张地语无伦次地说道。 “罗平,我真的很谢谢你。” “如果不是遇见你,我都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意义。” 李水挣脱罗平的手,极其温柔地拥抱了罗平。 “如果我还能回来,如果我们还有缘分,我一定和你讲所有和我有关的故事。给你讲我的爸爸,我的妈妈,还有我为什么会做那份工作,我又为什么要离开你。” 李水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轻轻地拍着罗平的后背,安慰着罗平,抚慰着罗平。 罗平强忍住泪水,站在原地,目送李水的离去。 李水走了,罗平也没心思吃饭。 怅然若失的他简单地和商嘉树交待了几句,就从另一个更远更难走的方向徒步下山了。 商嘉树看着朝向两个方向离开的李水与罗平,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世上多是无缘人,何必妄牵相思弦。”荆三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庵堂里跟着师傅听了那么多红男绿女的哀伤故事,也是个典型地见过猪跑的爱情大师。 “没想到,师傅你还懂这些。”商嘉树觉得荆三昧有趣极了,不由得开起玩笑。 “听多了自然就懂了。风动,耳动,心动。”荆三昧拿起大锅勺热火朝天地炒着一盘白菜,可脸上却毫无表情地说着俗世大道理。 商嘉树被她逗得不行,微笑着看着她。 第111章 这个女孩叫荆三昧(2) “小师傅,那你听了那么多故事,有没有那种特别狗血,特别精彩的?”商嘉树不是一个话很多的小姑娘,只是觉得荆三昧人有趣,又有缘分,所以多嘴问上几句。 “他人之事有他人说,我之事有佛知。说与不说,知与不知,皆是缘法。”荆三昧依旧淡定地忙活着手上的工作,一脸慈和地回答着商嘉树的话。 “你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是不是庵堂里的师傅们都像你这样啊,你们也太厉害了吧。说的话好有道理。”商嘉树对比自己的幼稚行径,羞愧地不敢看荆三昧纯净的双眼。 “不过多听几句佛言,算不得厉害。”庵堂里的尼姑,荆三昧的年纪是最小的,好不容易碰上个投缘的同龄人,荆三昧觉得是缘分,又觉得商嘉树长得好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商嘉树聊起天来。 要说佛法无边,可依旧敌不过社会主义的教育铁拳。为了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荆三昧是有在学校里读书的。 只是,她的那些同学没少拿她的尼姑身份和光头说事,有些调皮的小男生甚至给她取过很多难听的外号。 这还是第一次,荆三昧遇到一个那么投缘的同龄人,对她的特殊身份既不过分关注,也不鄙视嘲笑,而是以平常心来对待。 其实,荆三昧和庵堂的众多师姐师妹是不同的,她有家人。 她的父亲是一个迷信的商人,在江浙一带努力拼搏的男人。 因为当地一个据说很准的算命师傅简短的几句话,就将他的女儿送到了庵堂里。 那个斜眼的师傅,掐着手指,神神叨叨地念着咒语,说一些怪力乱神的话。像什么冲八字了,命中带煞,穷尽这世上最恶毒的话语,便篡改了荆三昧一生的命数。 那个懦弱又鬼迷心窍的商人,在20世纪末的新中国,恐惧于二胎的罚款,又渴望咸鱼翻身的他,彻底地抛弃了他的女儿。 荆三昧就是这样被送进庵堂当尼姑的。 说来也奇怪,自从送走了荆三昧,商人的生意果然红火的一发不可收拾,好几次濒临破产,也能逢凶化吉,生意越做越大。 于是,那个没读过几年书的暴发户愈发迷信,虽然一直都有在庵堂供香火,每年回老家过春节也总是会见荆三昧一面,说一说他这一整年,对于这个算是被抛弃的女儿的思念。 每一次走之前,总是会习惯性的撒个慌,说明年一定把荆三昧接回家团聚,不让她一个人在庵堂里独自漂泊。 对于那个男人的谎言,荆三昧在特别小的时候也曾深信不疑,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她反而很满意庵堂里的生活。 即使与外界接触时,要么备受尊崇,要么遭受侮辱,可只要回到庵堂,在师傅身旁听她讲经,荆三昧再纷扰的内心都会迅速平静,温和得如一潭水。 所以,即使每一年那个坏心眼的算命师傅为了稳住她那愚昧的父亲,继续编造谎言,使得她无法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荆三昧也不再觉得伤心。 地球只有一个,世界不是。 每个人都需要找到最适合自己居住的世界,荆三昧很幸运,庵堂就是属于她的舒适世界。 这是第一次见面,还没等商嘉树问,荆三昧自己说给商嘉树的故事。 虽然一开始拒绝了商嘉树想听故事的请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很冷淡地把这个可怜的故事详细地说给商嘉树听。 商嘉树听完,一言不发地默默做事。 荆三昧看着她,觉得她把故事说给商嘉树听,这个决定并没有做错。 “那,庵堂里真的不能吃肉吗?庵堂里的饭菜好吃吗?”憋了很久,被荆三昧的故事震惊地说不出话的商嘉树终于找到了打破尴尬的话题。 “好吃啊。不过也不是不能吃肉,这都21世纪了。我们就是一个小庵堂,参不透多高深的佛法,有些师姐还打算还俗,所以会偷偷地躲着师傅吃上几两肉。不过我没吃过,我还不打算还俗,我喜欢和我师傅待在一起。”到底还是孩子,荆三昧骨子里也是调皮的。 “好了,好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帮你了。我还要回去砍柴捡蘑菇,就先走了。”荆三昧帮着把饭桌架好,洗洗手就打算离开了。 “等等小师傅,你不和我们一块吃吗?这里有素菜。”商嘉树第一次遇见荆三昧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不懂的事想要问。 “下次吧。下次你来庵堂找我,我带你吃斋菜。”荆三昧不太喜欢和太多不认识的人接触,拒绝了商嘉树的请求。 “那我可以带上我一个朋友吗?她也是个女孩,很喜欢吃东西,她什么都吃。”商嘉树到底是罗安安的老妈子,有什么好事绝对不会忘了她。 “可以,是你的好朋友就可以。”荆三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谢谢小师傅。小师傅再见,注意安全。”商嘉树笑得很灿烂,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透出细弱的红血丝,粉嫩地像初春的桃花,荆三昧不由得看得呆了。 她是尼姑庵里最喜欢漂亮东西的小尼姑,商嘉树是她的世界里,长得最好看的人。 她痴痴地望着,痴痴地笑着,完全无法拒绝商嘉树的任何请求。 直到转身离去,荆三昧依旧觉得遇到商嘉树是她有生以来第二幸运的事,第一是她有她师傅,慧觉师太。 回去的路上,荆三昧依旧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遇到这么投缘的同龄人,并且已经在脑中构思,等下次商嘉树来庵堂,自己要做些什么斋菜给商嘉树和她的朋友。 还没等她想好,一声震天响地哭声透过不远处的林子,打乱了她的思绪。 “救命啊!!!”中气十足的哭喊声顿时冲出山谷。 第112章 这个女孩叫荆三昧(3) 要说这哭喊声的由来,就不得不说半个小时前,文明山上的一只野兔子。 灰褐色的皮毛,动作灵活敏捷,极为熟悉地形的兔子不断地躲避着一些无聊的人的追赶。 这些无聊的人,特指罗安安,还有跟在她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的跟班温一鸣同学。 其实,罗安安并不是要抓野兔子。 好奇心旺盛的她只是突发奇想,想去野兔子的老家做客。 她很好奇兔子窝长什么样,并且她长这么大,除了饭桌上的野兔子,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所以异常执着地跟在兔子身后,势必要去看看兔子的老窝。 兔子往左,她也往左,追得不亦乐乎。 野兔子既然是野的,那自然脾气也不好惹,它好像和罗安安杠上了一样,好走的路偏偏不走,专门挑一些又窄又黑,荆棘又多,人压根不会走的路上逃。 罗家两个孩子的性格,都是一旦对什么感兴趣,不撞南墙绝不死心。罗安安平时看着比罗平正常,其实她比罗平更专注更偏执。做起事来极其认真,甚至可以忽略掉疼痛等一切麻烦。 所以,即使她自己被荆棘刺地生疼,身后的温一鸣都疼地哭出了声,她也绝不放弃,不找到兔子窝决不放弃。 野兔子毕竟生长在山里,对一切都很警觉。它当然不会把罗安安往自己的老家引,而是选择了另一个动物的老家,人类及其厌恶的动物,老鼠的家。 文明山上为了保护山上的花草树木,所以有很多地方是不准行人踏足的,兔子的逃亡之路基本全在这个范围之内。 而在这个行人免进的山林子里,却有那么一口枯井,和庵堂一样,也是前清留下来的。 所以,政府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口历经几百年的枯井,便只好任由它荒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在山林子里。 老鼠是最喜欢黑暗的,一口破旧的枯井,立于晦暗的森林中,正午烈日当空都无法顾及的残垣,阴冷的井壁爬满了湿滑的青苔,天然的一座老鼠宫殿。 兔子把罗安安引到了这里,粗心大意的罗安安,眼里只有野兔子,完全估计不到脚下的草坪什么时候竟被黑黢黢的井口挤走,徒留一个没有着力点的圆形黑洞。 “啊。”罗安安震惊地喊叫了一声,就绝望地跌落到了井底。而那只机智的兔子正躲到一旁看她调皮的下场。 幸好,最近连着一个星期都没怎么下雨,和井水相连的山顶小湖被太阳晒得消退了不少,不然若是赶在涝期,罗安安能不能碰到井底都还不好说。 “安安。你没事吧。”此时的温一鸣依旧顾不上身上被荆棘刮伤的细小伤口,他甚至有一种以后都不会再见到罗安安的恐怖错觉。 “没……没事。”罗安安站起来揉揉自己摔疼的屁股,到底是身体好,吃得多,罗安安除了屁股疼,并没有别的不适。 “真的吗?太好了。吓死我了。”温一鸣喜极而泣,又担惊受怕地哭了出来。 “这井壁好滑啊。温一鸣我好像爬不上去了。这里太窄了。你去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绳子之类的,把我拉上来。”罗安安尝试了几次之后彻底放弃了,看着慌得六神无主的温一鸣,叹了口气,猪队友不靠谱,自己就得更冷静。 “好。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找。你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附近找,你害怕就喊我的名字,你一叫我就过来了。”温一鸣擦掉眼泪,担心地嘱咐道。 “嗯。快去找把。我不害怕的。”罗安安仰头看着坚强起来的温一鸣,有些欣慰地感慨道,终于有一天,自己也可以体会一次温一鸣的帮助。 “我先在就找,很快的。不要害怕。”说时迟那时快,温一鸣一边大喊着,一边在枯井附近仔细地搜寻着绳索。 可是枯井的位置太过于偏僻,普通人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走,所以枯井旁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用的工具,除了几根还算比较长的树枝。 “安安,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几根树枝。我们要不要试一试。可是我觉得这几根树枝好脆弱啊,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要不还是算了,我再去别的更远一点的地方找找。”温一鸣抱着几根树枝,举在井口,征求罗安安的意见。 “哎呀,有总比没有强,先用这个试试吧。”罗安安不喜欢黑暗的井底,尤其是井壁上的青苔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好。那我递给你,我们试试。”温一鸣挑了一根最为粗壮的树枝,往井底探去。 罗安安努力踮起脚尖,指尖恰好能够触及树枝的底部,罗安安一使劲,往上轻轻一跳,便抓住了树枝的尾部。 “我抓住了,你快往上拉,我沿着井壁慢慢走出来。”罗安安兴奋地大叫。 “好。加油。”温一鸣也异常激动,使出吃奶的劲将罗安安往上拉。 起初倒是挺有效果的,只是好景不长,脆弱的树枝还是承受不住罗安安的体重,无辜地断送在尴尬的空气中。 “唉哟。”再次跌落井底的罗安安,屁股更疼了。 “安安,你没事吧。疼不疼啊?”温一鸣委屈又担心的小眼神,让罗安安对于自己的体重很是内疚。 “没事。不疼。能出去就行,疼不疼的都是其次。”罗安安也不太会安慰人,幸好温一鸣总是能接受她的诚实。 “我再去找找别的东西。”温一鸣小声地建议道。 “不用了。这样吧,你回去找人来救我,去那个饭店,找根绳子,再叫我哥他们过来。”罗安安这时候才意识到,其实这山上不单单只有她和温一鸣两个人,于是,兴奋地建议道。 “嗯。好,我现在就去。”本来还因为自己的没用而难过的温一鸣,敏感的他正要因为没法子救出罗安安而准备哭泣,却又发现自己还有可以去搬救兵的功能而满足。 “嗯。快去快回。”罗安安想着要一个人待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一段时间,突然有些害怕,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第113章 这个女孩叫荆三昧(4) 本来,事情按照这样发展下去。 就是温一鸣去找人,指不定还能在李水和罗平的不愉快发生之前,用罗安安的惨状取代他们之间的沉默与尴尬。 可是,他们都输给了聪明的兔子。 虽然罗安安并不害怕老鼠,可当人待在一个阴暗潮湿的空间里,情绪总是低落的,低落的情绪容易激发恐惧。 老鼠回家看到如庞然大物的罗安安,起初肯定是惊讶的,想要躲避的。 可是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家里,为什么要害怕这个不速之客。 于是,胆小的老鼠胆子大了起来,胆大的罗安安因为老鼠的胆大而胆小了起来。 “啊!!!!”还没等温一鸣走远,罗安安的喊叫声便冲上云霄,响彻山谷。 “安安,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吗?是不是有蛇啊?”温一鸣立马飞奔回来,担忧地问道。 “什么?还会有蛇?”罗安安在年幼的时候,唯一害怕的动物就是蛇。 作为小区里唯一被蛇咬过的孩子,罗安安非常清楚被蛇咬一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你别害怕。别哭。”温一鸣急得哭了出来,却不断地安慰罗安安。 “这底下有老鼠,好多老鼠。”温一鸣的哭声感染了罗安安,罗安安忍不住放声大哭。 “你别害怕。”少年时期的温一鸣不是一个坚强的孩子,遇到事情比谁都爱哭。 他看着罗安安在井底害怕地左右环顾,躲着那些黑暗中的王者,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温一鸣绝望。 罗安安被吓傻了,理智像是被老鼠偷走的灯油,烧了一大半,又被偷走一大半,所剩无几。 温一鸣本来就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又想去叫人回来救出罗安安,可是又没办法将罗安安一个人留在这里。 于是,他做了一个自认为极其聪明的决定。 既然无法救出罗安安,那就和罗安安一起分担那份恐惧。 温一鸣就这样,在罗安安害怕的哭声中,思索了一分钟,便毅然决然地跳了进去。 不得不说,温一鸣这个决定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最起码,现在罗安安已经不害怕了,他被温一鸣的愚蠢给惊到了。 两个人出来玩,一人落水,另一人不会水,也不去叫人来救,反而也跳下水去淹死自己,是个多么伟大又机智的决定。 罗安安看着哭得更厉害的温一鸣,挂着泪痕的双颊已经失去了颜色,无助的眼神望着头顶那一轮圆圆的天空,绝望地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啊。。。安安,我好害怕。”而我们的机智少年,此刻正被老鼠们吓得左躲右闪,本来空间就狭窄的井底,在温一鸣的一系列魔鬼操作下,更为狭小了。 “你还有脸哭?”罗安安气愤地甩开温一鸣死抱着自己腰部的双臂。 “我害怕,我就是要哭。”温一鸣紧紧地抱住罗安安,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你现在看看,怎么办?谁能救我们出去?本来这里就没有人来,现在你也跳下来了,这下好了,都出不去了。”罗安安委屈地抱怨道。 “可是你害怕啊。我总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啊。”温一鸣也很委屈,他想,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宋泽,他一定能把罗安安救出去。甚至,因为是宋泽,罗安安压根都不会摔到这个井底。 “你这么那么蠢呢。我害怕,你就让我害怕嘛,我哭一会,你找人来救我出去,我不就不害怕了。你看看现在这样,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从这里出去了。呜……我好想回家。”罗安安此时已经没有指望了,她太累了,累得都不管不顾地盘坐在地上,与老鼠同席而坐。 “我也好想回家。”回家这两个字触及了温一鸣本就脆弱又充盈的泪腺,本来都哭到快没有眼泪的温一鸣又有了力气继续哭泣。 “别哭了。哭得烦死了。”罗安安不满地抱怨道。 突然,一只嫌吵的老鼠发怒了,趁温一鸣不注意,顺着井壁,飞跃至温一鸣的肩部。 “啊!!!!”温一鸣吓得跳了起来,疯狂抖动身体,上蹿下跳想要把老鼠摔下去。 “别动,我帮你赶走它。”温一鸣的尖叫声唤醒了罗安安的理智。 只见,罗安安站起身来,慢慢地走过去,捡起刚刚折断的树枝,猛地往老鼠的背上一拍,突如其来的勇敢使老鼠退却,老鼠识趣地松开了爪子,离开了温一鸣的肩膀。 “安安,我害怕。”温一鸣被吓得魂不守舍,说出来的话都含糊不清。 罗安安懂事地抱住温一鸣的肩膀,警觉地拿着树枝警告老鼠,保护温一鸣。 “不害怕,它们再过来,我还打它们。”罗安安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滴,却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嗯。你赶老鼠,我来喊人。”在罗安安的鼓励下,温一鸣也勇敢了起来。 终于想起,他还有一项十分有用的技能,嗓门大。 于是,就在温一鸣一声声的‘救命’中,荆三昧有缘路过,也有缘分救下他们。 “是你们在喊救命吗?你们怎么摔到这里面来了?”荆三昧顺着哭喊声,仔细搜寻了四周,终于发现了井底的罗安安和温一鸣。 “我们摔进来了。”罗安安像是看见曙光,委屈地哭着说道。 “好吧。你们等一等,我去庵堂里,叫我师傅来救你们。”荆三昧也没有多问,准备直接回去喊人来救。 “谢谢你,小师傅。” “谢谢师傅。”听到荆三昧的话,罗安安和温一鸣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为即将脱离苦海的他们,而激动地嚎啕大哭。 “嗯。没事。”荆三昧温柔地微微笑了笑,便直接往庵堂走去。 第114章 这个女孩叫荆三昧(5) 荆三昧飞快地跑回寺庙,和师傅详细地说明了情况。 便找好了粗绳子,拉了几个师姐便往回赶。 黑暗里,罗安安和温一鸣依旧和老鼠做着斗争,两个人害怕地蜷缩在井底的小角落,紧紧地靠近对方,生怕留有缝隙使老鼠有机可趁。 “安安,你冷不冷?”井底常年不见阳光,阴凉又潮湿的环境,即使是在炎热的正午,依旧会使人心情郁闷,觉得寒冷。 “冷啊。不过没关系,待会小师傅回来,就能出去了。出去了就不会冷了。”罗安安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往温一鸣身旁靠了靠,乐观地说道。 “还是我太没用了。不能拉你出去,还给添麻烦。”温一鸣内心又脆弱了,无法控制住泪水无声地哭了起来。 “好了。不要哭了。你别老说是你不对,如果不是我调皮,一定要追兔子,又没注意这有口枯井,我也不会掉下来,这样你也不会掉下来。所以说,错在我。你不用自责的,温一鸣。”罗安安温柔地替温一鸣擦拭脸上的泪水,鼓励地说道。 “可是我也没看到这口井,我要是看到了就好了。看到了就能提醒你,你也不会摔下来了。我还让你摔了两次。”温一鸣眼泪汪汪的可怜样,要是在平时有别人在的时候,罗安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可是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罗安安实在不忍心,只能一个劲地劝解安慰,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是你的错。要怪都怪我。你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罗安安瘪瘪嘴,有些难过地说道。 “那你就哭啊,不要忍着。屁股疼一定要哭。”温一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楚,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本来想要安慰的罗安安,对于温一鸣还不留情地直白话语,一腔想要安慰的话都被堵住,完全没有倾诉的必要。 只好闭上嘴,静静地贡献出自己的肩膀,静静地等待荆三昧的救援。 幸好,荆三昧来的很快,罗安安郁闷的无声等待并没有持续很久。 “小施主,你们还好吗?我带我师姐她们来救你们出去了。”荆三昧趴在枯井口,努力往下望去,虽遮住了大半光亮,可给予了自由的希望。 “在。我们在。”罗安安和哭累了的温一鸣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声地喊道。 “好。你们等一等,我们现在就放绳子下来,你们看准绳子,一个一个上来。”荆三昧的声音温柔且可靠,不急不忙地说出具体救援过程。 “嗯。谢谢小师傅,谢谢师傅们。”罗安安和温一鸣激动地要哭出来了,却又开始为谁先出去而讨论起来。 “温一鸣你先出去,我在后面看着你。这井壁很滑,你踩在上面一定要用力,绳子一定要抓紧,要用力抓。”罗安安严肃地命令道。 “不,你先出去,我在后面看着你。万一你不注意,掉下来我还能接着你。”温一鸣担心罗安安像上次一样摔下去,坚决不肯自己先上去。 “不会的。上次摔下去,是那树枝太脆了。这次是绳子,很结实。你先上去,你确定我先出去,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害怕?”罗安安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极力劝服温一鸣。 “不害怕。看着你能出去,我就不害怕。”温一鸣笃定地说道。 “好了,你们别吵了。那个小姑娘你先出来。你一出来,我们立马再拉这个小男孩。”荆三昧的一个师姐看不下去了,出声建议道。 “对啊。反正都是要出来的,何必分先后。”荆三昧趴在井垣,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吧。那我先出去。温一鸣你一定不要害怕啊。我一出去,你就抓着绳子,往上爬。不要看底下,就往上看,这样就不会害怕了。”罗安安有些担忧地看着温一鸣。 “嗯。我知道的。你放心吧,安安。”温一鸣将绳子递给罗安安,微笑着说道。 罗安安点点头,立马抓住绳子,用力踩着井壁,一步一步往上攀登。 摔了两次的屁股还有些微疼,罗安安微皱着眉头,强忍着痛苦,尽量加快速度往上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罗安安很快便爬到了井口,只见她的手刚刚接触井口,便被荆三昧的一众师姐们给抓住,往外一带,便爬出了枯井。 井底,温一鸣还死死地抓着绳索,不断地念叨着‘我不害怕’来给自己打气。 他谨记着罗安安的嘱咐,不往下看,不去想那些老鼠,只看着前方,看着前方在等着他的罗安安。 温一鸣的视线一刻不敢放松,直直地看着罗安安,那个趴在井口处,不断告诉他不要害怕的罗安安。 温一鸣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他集中注意力目视前方,努力地向上攀登。 终于,他又获得了自由,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 “啊,太好了。温一鸣,我们都出来了。”罗安安开兴地抱住温一鸣,兴奋地说道。 “谢谢师傅们。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重获自由后,罗安安和温一鸣不断地向他们的救命恩人道谢。 “不必。只是你们记住,以后不要再在这附近玩耍走动,这里毕竟荒凉,出了事很难被人发觉,而且蛇虫鼠蚁也多,也没什么良辰美景,不值得来的。”荆三昧的师姐们收好救援的工具,便开始做起了安全教育。 “知道的。我们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在这乱跑了。”罗安安惭愧地地下了头,认真地保证道。 “嗯。这样就好。”荆三昧的大师姐像罗安安和温一鸣行了佛礼,便准备带着一众师妹们重返庵堂。 “三昧,你送这两位小施主回去,确保他们的安全。”大师姐说话温温柔柔地,习佛之人的淡定与从容使人信服。 “是。师姐。”荆三昧点点头,便走过去,和温一鸣一起扶起罗安安,以保证她行走地平衡。 “多谢师傅们。”罗安安和温一鸣恭敬地对荆三昧的师姐们鞠躬致谢,又学着她们的样子行了佛礼。 第115章 这个女孩叫荆三昧(6) “多谢小师傅,麻烦你了。刚刚救了我们,现在又要陪我们走上一段路。”罗安安感谢地说道。 “没事的。反正庵堂很闲,我今日买了菜,打了座,倒没什么别的事。相遇即是有缘嘛,你不用谢我,这都是命数,是缘分。” “可你们还是救了我们,这是必须要说谢谢的。”温一鸣执拗地说道。 荆三昧微笑着摇摇头,不再说什么,欣然接受了罗安安和温一鸣的感谢。 “不过,你们是从哪上山的?现在,要往何处去?”荆三昧突然意识到,他们只是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应该是和家里大人一起来文明山游玩的。 “去那个野炊园。我们的朋友们都在那里,估计他们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罗安安揉揉摔得生疼的屁股,有些懊恼地说道,因为她的肚子已经和她抗议一段时间了。 “野炊园?嗯。那我知道在哪,我刚就是从野炊园过来,才发现你们的。”荆三昧觉得今天很幸运,不光在野炊园遇见投缘的商嘉树,还能救出罗安安和温一鸣这两个也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脾性又好,又懂事乖巧的孩子。 只是,当她领着罗安安和温一鸣再次回到野炊园时,她才终于明白缘分的力量何其巨大,有一些人命中注定就是要产生羁绊,要成为朋友的。 “嘉树。宋淇。”刚一回到野炊园,罗安安便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安安,你怎么了?”看着罗安安和温一鸣全身脏兮兮的,甚至还有多处刮伤,商嘉树和宋淇紧张地跑了过来,仔细地为罗安安和温一鸣检查身体。 “我没事。安安摔伤了。”温一鸣的泪水又开始泛滥,向商嘉树和宋淇说明情况。 “到底是怎么了?在哪摔的?怎么那么严重?”商嘉树急得都快哭了,一脸担忧地说道。 “是庵堂后山的一口枯井,那地方偏僻,荒了快有几十年了。那井壁湿滑,这位小施主没有注意,便跌到井底,才受的伤。”见温一鸣和罗安安都只顾着哭,好像没有办法说出事情的大概情况。 荆三昧便自作主张,仔细地讲述发生经过。 “是这位小师傅发现的我们,还找了庵堂里的师傅们救我们出去的。”罗安安哭了一回,便回复了理智。 “多谢小师傅。您今天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商嘉树红着眼睛,再见荆三昧又是惊喜又是感谢。 “无事。既然人已经送到了,那我也不多留了。庵堂还是事,我先走一步。”荆三昧行了佛礼,便和众人告别,再次往庵堂走去。 “小师傅慢走。注意安全。”罗安安关心地说道。 正当众人都还在商量着是否要提前下山,去医院给罗安安检查身体时,游千里却望着荆三昧离去的方向,痴痴地思索着什么。 他模糊的印象里,他好像见过一个和荆三昧长得很相似的人,却始终无法记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见那么一个人。 因为不清楚罗安安有没有伤到骨头,所以商嘉树和宋淇决定,先下山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稳妥,便一起搀扶着罗安安选了一条比较好走的路,缓缓地下山去了。并嘱咐游千里将做好的菜肴打包,照顾好同样受伤的温一鸣。 就这样,李水的欢送会,以欢送李水开始,到主人公离场,最后却落下个无关人员受伤的结果。 总之方方面面,都很不顺利。 除了遇见好心的荆三昧还值得说道,其他的,都不再被人提起。 “怎么样?”接到电话,请了假飞奔至医院的袁喜梅关切地问道。 “没事。”罗安安害怕地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这次闯了祸,在自己没有离开医院之前,或许还能得到袁喜梅的温柔照顾,可一旦她重新恢复健康出了院,袁喜梅一定还会再找她讨论这件事,关于她是不是知错了,会不会改的话题一定还会伴随着那细长的竹枝,给她最终的教训。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罗通不在,罗平和宋泽不在,温一鸣又是个遇事只会哭的性格,而且还被她连累也受了伤。罗安安已经能预测出那即将到来并且一定会到来的暴风雨有多恐怖了。 “宋淇,嘉树,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阿姨,安安和一鸣,袁阿姨会照顾的。你们快回去吧,不要让你们的爸爸妈妈担心。”袁喜梅看着温一鸣和罗安安的狼狈样子,很想发火,却又想等着罗安安康复出院再仔细盘问。 可是一想到梁冰梁晗姐妹两,才把温一鸣交给自己不久,温一鸣就被罗安安给带着玩受了伤,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非常有必要,先采取一种较为缓和的方式小小的教育一下罗安安。 “可是阿姨,时间还很早,我还想和安安玩一会,我能不能等吃晚饭的时候再回家啊。我的作业都做完了的,我妈妈答应我,我今天可以玩一天的。不用这么着急回去的。”毕竟在同一个小区生活了十几年,商嘉树是非常了解袁喜梅性格的,为了保护罗安安,能拖一时是一时,谁叫袁喜梅脾气急可忘性大,指不定过一会就会忘了要立马教训罗安安的事情。 对于商嘉树的机智,罗安安简直感动得痛哭流涕,饱含泪水地自豪地看着自己的聪明又懂事的挚友。 “好吧。那你们在这里玩吧。我去找找医生。再回去做完晚饭送过来,你们记得不要太晚回去啊。”商嘉树家的家教很严格,能放商嘉树出去玩一整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袁喜梅很清楚这样的机会对于商嘉树来说有多难得。 “嗯。知道了,袁阿姨。”商嘉树狡黠地对着罗安安和温一鸣挑眉说道。 袁喜梅走后,病房里的几个孩子立马为了得之不易的暂时平静而欢呼。 第116章 利己与道德(1) 梁冰摆脱温自诚,躲到北京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梁冰甚至辞掉了自己的工作。 虽然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念温一鸣,无时无刻不在懊恼,不断反思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欠下赌债,被逼还钱,气的老太太住进医院,还一次次纵容出轨的老公,却无能地保守不住秘密,在老太太和温自诚之间摇摆不定,间接地造成了老太太的死亡。 梁冰有时真的很痛苦,尤其住进梁晗家里之后,每天还要看着姐姐和姐夫的感情有多么恩爱,就好像她和温自诚刚结婚时那样,又甜蜜又平淡。 可是,命运真的不公平。 从小,姐姐就比她懂事,比她聪明,比她漂亮,比她有能力,就连性格,都比她要随和坚强。 果然,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得到一段圆满的婚姻。 过着中产的日子,有着听话懂事上进努力的儿子,工作认真体贴照顾的老公。 梁冰真的很羡慕梁晗。 她想不通,为什么她和温自诚就走成今天这样了呢。 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温自诚。 她一直苦恼着要怎么结束和温自诚的关系,放过自己,也放过温自诚。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苦恼很久,就迎来了命运的转机。 温一鸣受伤后,袁喜梅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不光说了温一鸣的伤情,还透露了一个让她震惊的猜测。 从袁喜梅的话中,梁冰了解到,温自诚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出现在一个隐蔽赌场,每次都要输一把钱,不输光身上的钱坚决不走。 县城里的人都说温自诚离婚离得人都傻了,平常那么精明的人,竟然专门跑去送钱,还不止一天,是天天都去送钱。 或许,在别人眼里,温自诚是个好骗的傻子。可是梁冰了解他,温自诚其实很聪明,脑经转的快,不可能连着输那么多钱。 她觉得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温自诚要报复。他似乎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和梁冰一起赌钱,放高利贷的许姐一家身上。 她还记得她和温自诚讨论过要报复许姐一家的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要担心温自诚求他收手的梁冰,对于这种猜测似乎有了别的情绪。可能北京的温度总是比南方县城要低一点,傍晚的温度总是有些微凉,她竟然第一次觉得温自诚是个危险的人。 就像还钱那天一样,温自诚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仔细想想都让人胆寒。 那么聪明的温自诚,怎么可能不知道许姐他们在给自己下套,或许温自诚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打一开始就希望自己被骗钱,好让自己离不开他。 北京是个残酷的城市,能使人冷静的城市。 梁冰这次来北京,似乎理清了很多事情,很多以前自己理不清的麻烦事,好像都能够很清晰地做出取舍。 虽然她有时还会怀念温自诚的好,可只要一想到老太太,一想到许姐,她就觉得温自诚那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很是讨厌,甚至让她觉得恶心。 “报复吧。报复回来,我也可以解脱了。”梁冰坐在北海的亭子里,看着前面欢快地跳着舞的大爷大妈们,羡慕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狠厉。 “不管结果如何,我只为我自己想。”梁冰冷漠地望向平静的湖水,决定要将离婚进行到底,以温自诚无法拒绝的方式。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梁冰看了看名字,自嘲地笑了笑,幸好自己运气足够好,这一次梁冰一定要抓住老天爷特赏的机会。 “小梁啊,你在哪呢?我问你姐姐,她说你不在家。”电话那头,可靠又带有磁性的男声驱赶了北京的春寒。 “哦。我在外面,在北海公园里坐一坐。现在打算回我姐姐家里了。”梁冰觉得很温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哦,这样啊。那你不要动,我开车过来接你好了。现在不堵车,我保证十分钟赶到。” “好。那我在北门等你。”梁冰握着电话,甜蜜地说道。 “嗯。十分钟。” 挂掉电话,梁冰双手紧紧地握住手机,像是又陷入爱情的小姑娘,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赞扬着所遇到的万事万物,以及带来温暖的那个绝无仅有的人。 打电话的男人,比温自诚讲信用。说十分钟,只会早到绝不会晚。 梁冰刚看到他的车,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欢快地跑上前去。 “饿了吗?想吃什么?”男人走下车,礼貌地绕到另一边,绅士地替梁冰打开车门。 “还好。下午吃了一根雪糕。现在不是特别饿。”梁冰甜甜地笑着,完全像一个青春期的思春少女,娇羞可人。望着喜欢的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光亮与崇拜。 “那去喝点茶?顺带吃点甜点?”温润如玉的气质,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完美长相,就连岁月在眼角留下的细致纹络都极其宠爱地增添了这个男人沉稳又优雅的气质。 并且,他和梁冰说话总是温温柔柔,很有分寸很有礼貌,还特别尊重梁冰的所有选择。 梁冰微笑着点点头,她想这样一个事业有成,脾性俱佳,长相完美的男人,无论他和自己要求什么,自己应该都是无法拒绝的。 更何况这个人,身份贵重,又是自己姐夫的大学同学,知根知底。 前妻癌症去世,又没有孩子,更关键的是,这个男人,他喜欢自己。 梁冰完全无法忽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和他一比,温自诚简直就是粪坑里的蛆虫。 这个男人看着梁冰的眼神里是有温度的,他喜欢梁冰总是用幼稚又开朗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使他着迷。 梁冰似乎有种魔力,无论他遇到多么令他烦恼的事情,只要一看到梁冰的笑,似乎心情就能很快平静下来。 缘分是玄而又玄的东西,谁都猜不到你下一秒遇到的那个人会和你产生什么样的羁绊。至少,梁冰知道,她和北京的缘分就从此刻开始。 第117章 利己与道德(2) 康复出院的罗安安和温一鸣,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惩罚。 可能碍于温一鸣住在自己家里,所以袁喜梅并没有采取体罚的方式。 而是惩罚罗安安洗一个月的碗筷,并且为了杜绝温一鸣帮忙,她还连带着惩罚温一鸣每天看一本书,并且要在罗安安洗碗的时候看。 袁喜梅虽然平时工作忙,可是她是除了商嘉树的爸爸商敬儒之外,最了解这几个孩子的家长。 当然最了解的还属罗安安。 罗安安最讨厌的家务就是洗碗。她虽然喜欢玩泡泡,也不介意洗洁精的泡沫,可是她讨厌油腻腻的触感,尤其是饭菜混杂洗洁精的水掠过她的手所激发的咸腻。 而温一鸣,作为曾经的画画爱好者和学渣一枚,平生除了漫画,他什么书都不喜欢看。就算是《故事会》这样的笑话书他都不喜欢。 而袁喜梅为了惩罚他,特意规定了必须看有字的书。 狠还是袁姐狠。这一通精准打击下来,没出三天,罗安安和温一鸣的晚间生活就彻底被烙印上‘生不如死’这四个打字。 他们多想能够换一换,罗安安看书,温一鸣洗碗。 毕竟温一鸣的确算是男生中比较爱干家务的。 可是,袁喜梅的威严还是在的。 尽管他们心中怨言再多,只要看见袁喜梅微微皱起眉头,又或是嘴角下沉,眼角微眯,这两个倒霉孩子便什么要求都不敢提了,生怕袁喜梅采取更严厉的方式惩罚他们。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偶尔,罗安安和温一鸣在学校遇到些不高兴的事情,总是会拉上商嘉树一定要在罗安安家睡上一晚。 毕竟白天已经过得很辛苦了,总不能一整天都是不快乐的事情吧。 对于这个要求,商嘉树自然十分乐意。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小学生三人组在一起的时光,最好一直都在一起。 虽然他们即将要结束小学,正式迈入初中。 她甚至有些期待成为初中生。 一是因为罗安安的新家就在通往初高中的必经之路,二是读了初中,就离文明山很近,或许有更多机会能够见到荆三昧。 思来想去,商嘉树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还没有去过庵堂,和荆三昧正式道谢。 “你们还记得救你们的小师傅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庵堂谢谢那里的师傅们啊。救你们的那个小师傅人可真好,你们出事之前,她还帮我做菜来着。说来,我也要去谢谢她的。”商嘉树认真地建议道。 “去,肯定要去啊。就是,这不是要升学了吗?你和我肯定没问题,可是我们的温一鸣同学再不努力,很有可能分不到尖子班的。我不想和你们两分开,我就想我们三个一直在一个班。”罗安安有些无奈地看向温一鸣。 “我会努力的。我会很认真学习的。”温一鸣自信地说道。 “得了吧,还有几个月就要小升初的考试了。你语数考不上90就糟了。”罗安安有些担心地说道。 “嗯……这还真是有点难。温一鸣,你有什么具体的复习计划吗?”商嘉树挠挠头,有些苦恼地看向温一鸣。 “没有。比之前更努力学习算吗?态度更端正,时间更长?”温一鸣微皱眉头,认真地问道。 “都要。反正无论如何都试试,努力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罗安安挑眉,鼓励地说道。 “对。从今天起,我和安安每天都会给你出一些数学题,语文吗,你就一个星期写一篇作文,我们再每天给你出一些听写,督促你背课文,背一些名言金句。只要我们坚持,就一定可以做到的。”商嘉树微笑着说道。 “对。你可得好好学,不然等考完,我和嘉树去谢那位小师傅的时候,绝对不带上你。”罗安安傲娇地威胁道。 “不要啊。不要撇下我,我知道的,我会很努力学习的。”温一鸣瘪嘴,委屈地说道。 “努力就好。努力了,大家就能一直一直不分开了。”商嘉树躺在罗安安的小床上,翻看着漫画,充满希冀地说道。 没有了李水的城市,罗平失去了光。 他知道自己年纪小,也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无论是学习又或是继续写文章,都比他颓废地坐着,除了思念李水便不做其他任何事要强得多。 罗平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遇到了李水,无论是不合礼法不合规矩的刺激感,还是李水身上特有的神秘,都让他无法忘怀,使他着迷。 尽管他们除了共同念了几首诗读了几篇文章外,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 但是罗平始终都无法赶走李水的身影。 他笔下的每一个字似乎都会变形,会弯曲会扭结,最终都变成两个字,李水的名字。 宋泽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陈小丽也恢复地很不错。 日渐平淡的宋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宋泽操心的了。 可他不明白罗平,却无法不成为罗平倾诉垃圾的安静树洞。 “你说,李水什么时候会回来?”这是罗平在这几个月里问了不下百遍的问题。 从李水决定要走,到李水准备好一切真的要走,再到完美告别离罗平远去,其实不过短短几个月。 论谁想都知道,以李水的社会经验,她不可能那么快从北京回来。 虽然宋泽和李水只见过几面,但是他很清楚李水的骄傲,那是一个倔强又执拗,敢于沉沦于命运又敢于逃离命运的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只留在一个地方,这样的人会有更广阔的人生。 即使能收获的人生并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可是李水这样的人,是不会满足的,更不会轻易服输的。 某种层面上来说,宋泽很感激李水拥有这样的性格,因为只有这样,罗平才能摆脱李水。 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明白,他和李水是两个世界的人。 明白他还很小,他不值得过早地陷入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当中。 当然这一切,宋泽是没有办法和罗平细说的,因为罗平也很执拗,比谁都更一根经。 宋泽理解罗平为什么喜欢李水,也理解李水为什么离开罗平,更清楚罗平需要时间。作为好朋友,宋泽只能做两件事,一件是听,一件就是等。 第118章 利己与道德(3) 宋淇和游千里十分清楚罗平最近的转变。 眼前这个越来越沉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罗平和之前的罗平简直判若两人。 所以为了照顾罗平,不让罗平受刺激,宋淇和游千里在罗平出现的所有场合总是十分克制,尽量不秀恩爱让罗平想起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对于罗平的转变,罗老太太和钱玉芬都快急疯了。 大人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健康阳光的罗平突然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茶饭不思还神志恍惚。 就连老太太故意放多了盐,将一盘青菜炒的罗安安和温一鸣整整喝光了一壶白开水,罗平都面无表情地毫不在意地吃了个精光,一句抱怨都没有。 “安安,你哥最近是怎么了?学校里有谁欺负他吗?还是前头小区那个小混账又欺负你哥?”罗老太太一脸担忧地问道。 “奶奶,前面小区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们早就不和那帮人一起玩了。他们怎么可能欺负哥哥。”罗安安大口喝水,耐心地解释道。 “那罗平是怎么了?问了杨老师,杨老师说问了班上同学也没人欺负罗平啊。宋泽宋淇没和你们说点什么?你们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罗老太太狐疑道。 温一鸣害怕地不敢回答,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大人们说有关李水的事情。更何况李水已经离开了,或许过不了多久,罗平就好了。 “这……可能是哥哥长大了。不是说每个孩子都有青春期吗?哥哥是不是青春期到了,所以就变了个人。书上说的,青春期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的,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奶奶。你不要那么着急,哥哥会好的。”罗安安有些尴尬,非常努力地想要将话题引走。 “青春期?扯淡吧。你养过孩子,还是奶奶养过孩子。你爸和你叔小的时候可从来不像你哥这样,你爸和你叔一直都乖的很。”罗老太太不服,拒绝相信罗安安提出的假设。 “这时代不一样了嘛?现在的孩子学习压力大,哥哥青春期叛逆一点点,也是很正常的。是不是,温一鸣?学习是不是很痛苦。”罗安安见罗老太太顺着自己的话题往下想,便立马乘胜追击,拉上温一鸣一起对付老太太的猜疑。 “嗯。是啊,学习可太难了。太辛苦了。”温一鸣皱着眉头,叹着气附和罗安安。 “你们小学就这样,那到了初中还能好啊?你们到初中小心比你哥哥变得还奇怪。”虽然要维持老年人的威严,但是罗老太太内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了罗安安所提出的青春期理论。 “那我们就注意呗。多注意注意,就不会变得奇怪了。”罗安安傻乎乎地笑着,不时向温一鸣抛个眼神,炫耀他们联合忽悠的伟大成果。 “怎么不会?整栋楼,就属你们两个最奇怪。女孩子没女孩子样,男孩子没男孩子样。”罗老太太内心里最在乎罗平,不舍得承认罗平半点不好,只能依靠打击别人来证明罗平的正常。 “哎呀,奶奶。你说我就说我,说温一鸣干什么。再说了,我和温一鸣自己开心就行了,又不是非得要和别人一样啊。我们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和你说了,我们要上学去了。”罗老太太说话一向不太好听,以至于罗安安这样的好脾气偶尔都会生气。 “嘿,你瞧瞧你俩,老人家说两句都不可以啊。”罗老太太不服,撅着嘴翻了个白眼。 罗安安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拉起温一鸣往门外走去。 “安安奶奶明天见。”温一鸣倒是不那么生气,依旧很礼貌地和罗老太太告别。 本来打算在院子里玩一会等等商嘉树的罗安安和温一鸣,完全不知道被幸运之神针对的一天有多难熬。 他们刚一下楼,就瞧见宋淇拉着游千里往电影院的正后门走去。 电影院的正后门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除了巷子尽头住着的几户人家,就只剩下黑暗和蝉鸣。 罗安安和温一鸣本来是不打算跟过去的,可是好奇心害死猫。 对于宋淇和游千里的恋爱,罗安安和温一鸣不仅觉得他们郎才女貌,而且游千里还出手大方,每次大部队出去玩,总是记得给这三个小的一人买一杯奶茶,所以罗安安和温一鸣对游千里的印象特别得好。 只见,罗安安和温一鸣彼此紧闭双唇,小猫似的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扶着电影院后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宋淇和游千里。 “你们在这干嘛呢?”刚走出阳台准备看风景的宋泽,不知道因果的他恰好看到罗安安和温一鸣偷偷跟上前去的身影,也有些好奇的他立马飞奔下楼,想弄清楚罗安安和温一鸣在干些什么。 “嘘。”罗安安和温一鸣紧张地竖起食指警告宋泽要安静。 宋泽点点头,乖巧地闭上嘴。学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也偷偷摸摸地伸出头往前探去。 巷子里的竹林下,游千里和宋淇正沉浸在甜蜜的亲吻之中,忘却了这世上的一切,将全身五感都奉献给爱神,享受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与悸动。 罗安安和温一鸣自然是真心为宋淇高兴的,虽然偷看不是很道德,但是他们能感受出来,宋淇很幸福,宋淇很喜欢游千里。 可是,宋泽毕竟年纪大了三岁,考虑的事情也比他们多。 虽然他不反对宋淇和游千里的恋爱,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可是他不允许,宋淇和游千里在离自己家这么近的地方,做这种大胆的事情。 虽然陈小丽和宋友富从来都不会来到后巷,可是万一被别的邻居看到,谁知道这些看客会怎么说,又能传播得有多广。 所以,为了宋家短暂的来之不易的安宁,宋泽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宋淇。 第119章 利己与道德(4) “好了。别看了。这不是小孩子该看的。”宋泽紧张地拉着罗安安和温一鸣往小广场上走去。 思想传统又认真的宋泽,在恋爱这件事上,总是和大人们保持着高度一致。 没有罗平的帮持,罗安安和温一鸣是无法反抗宋泽的。虽然他们还想蹲在那里再看一会,可是宋泽的脸色太过于严肃,他们知道,宋泽是不会允许他们继续看下去的。 “安安,一鸣。别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宋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教育这两个孩子,只能学着大人的样子,说一些劝诫的话语。 “嘘。不要那么大声,不要打扰宋淇谈恋爱。”罗安安没心没肺地说道。 “恩恩。”温一鸣嘴巴笨,只能点头附和罗安安。 “好好好,我知道了。先别看了,去别的地方玩。”宋泽被罗安安认真的表情逗得不禁笑出声来,遂即又听从罗安安的建议,强压声线小声地说道。 “哦,知道了。”学生时代里,有关恋爱的事情总是会演变成秘密。恋爱是个秘密,隐瞒是个秘密,撒谎是个秘密,就连旁观也是秘密。 所以对于宋泽的要求,尽管罗安安和温一鸣多么不情愿,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去驳斥宋泽对于他们欣赏美好事物的打扰。 宋泽带着罗安安和温一鸣重新回到了小广场,直到商嘉树吃完饭,拉着他们两个一起去了学校,宋泽才偷偷松下一口气。 宋泽看着那个僻静的巷口,他不知道宋淇为什么会这么大胆,不断地在心中默念,希望宋淇的事不要被小区里的任何一个人发现,同时还在默默地组织语言,好让宋淇接受他的观点,尽量低调一点,不要再做这种带有危险性的事情。 “啊。吓我一跳。”突然意识到时间,要赶去上课的小情侣手拉着手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宋淇本来就胆战心惊地做着这些她也知道有些危险的事情,结果刚一走出幽暗的巷口就看见宋泽站的笔直,像尊金刚一样立在那里等着她出现。 “你们……怎么在这里啊?”宋泽尽量保持镇定,想要装作自己是刚到这里的样子。 “别演了。你又不会撒谎。说吧,在这里站多久了?”宋淇也尽量保持镇定,装作无所谓地问道。 “啊,没有多久。就刚来。”宋泽挠挠后脑勺冲着宋淇和游千里笑了笑,尴尬地说道。 “还有……看到了吗?”宋淇小心地试探道。 “没有。就我一个。刚看你出去的急,这不趴在阳台上又看见千里,就跟过来了。你放心吧,除了我没人看见。”宋泽心里很清楚罗安安和温一鸣都不是爱传八卦的人,他们是不会到处乱说的,因为这是有关宋淇的事。所以,为了不让宋淇心烦,他很愿意撒这个谎。 “那就好。”宋淇松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便带着游千里往前走。 三个人站在小广场下,等着死气沉沉的罗平记起下午还要上课这件事情,便一起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了。 一下午,宋泽的脑海中都挥之不去宋淇和游千里拥吻在一起的画面,他依旧没有想好要怎么组织语言去劝解宋淇。 而温一鸣和罗安安,在和商嘉树绘声绘色地讲述了那个场景之后,注意力就被隔壁桌同学新带来的漫画所吸引,将宋淇和游千里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日子又这么不紧不慢地过了一个月。 日渐惆怅的罗平依旧没有走出李水已经离开的这个事实。有一又有二,越来越放肆的宋淇和游千里依旧将爱情进行到底。 宋泽每天都活得很艰难,一要听罗平苦诉衷肠,二要等待时机筹备语言的粮草攻下宋淇和游千里的过度放肆。 本来因为伤痛而无法参加集训的他,不由得就被这两件事情填满了他所有多出来的时间。 相较于小学生三人组日渐拼命地为温一鸣恶补学习,甚至还玄学地渴求袁喜梅给温一鸣买了无数盒补脑爱学习的生命一号。 为了增强效用,商嘉树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袋核桃,每天中午都会给温一鸣敲上好几个,装在小盒子里拿到楼下的罗家,看着刚吃完午饭的温一鸣,强忍着快要撑破的肚子,一边委屈地哭,一边心甘情愿地吃核桃。 虽然和核桃的回忆并不那么的美丽,但功夫不负有心人。 温一鸣就在罗安安和商嘉树的联合督促中,成绩突飞猛进,竟然真的在小升初的考试中,考到了双九十,数学甚至考了95分。 这是温一鸣从来没有考过的好成绩。以至于长大后的温一鸣只要遇到什么重大考试,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买上一大袋核桃给自己补脑。 幸运的是,温一鸣就在这么一颗颗核桃的帮助下,一直勇往直前地走上了人生巅峰。 相对于温一鸣,宋淇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本来就偶然撞见宋淇和游千里的陈小丽,在身体日渐康复的情况下,对于大胆的宋淇确定了有效又精准的战略部署。 陈小丽天生就会跟踪,和游千里一样,天生就是个搞特务的人才。 所以,在宋泽的犹豫中,宋淇的放肆中,游千里的故意中,陈小丽早就不止一次地发现了宋淇和游千里的恋爱。 只是,陈小丽明白自己对宋淇的亏欠,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宋淇的骄傲。 她很珍惜宋家现在的安宁,她享受着这种表面上的和乐。尤其是宋友富对自己越来越顺从,越来越体贴,她不想宋友富知道宋淇的事情,她害怕宋友富对她的孩子失望,无论是宋淇还是宋泽。 何况,陈小丽觉得,那个叫游千里的男孩子对宋淇绝对不是真心。不然也不会,在即使发现自己的情况下,依旧表现的很无所谓,也不会去提醒宋淇有关自己正在跟踪的事实。 陈小丽是过来人,一个真正喜欢你的男生是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如果发现对方的家人在跟踪,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悄无声息地保持距离,避免被发现的任何可能。 而不是肆无忌惮地做出更多挑衅的动作来刺激陈小丽。 可是,就因为游千里的坦诚,陈小丽便更不好和宋淇直说。 她看得出来,宋淇有多喜欢那个男孩子,那个警觉性高心眼又坏不把宋淇和自己当一回事的游千里。 第120章 利己与道德(5) 2003年夏,罗平和宋淇宋泽即将迈入严酷的高中,而小学生三人组也顺利地升入初中。 时隔三年,他们又将重新在同一所学校中一起学习。 只是和三年前不一样,三年的他们只是六个人。 而今年,李水离开了罗平,宋淇有了游千里,而商嘉树遇到了荆三昧。 命运的齿轮无情地翻滚,碾压,远走。 青春残酷而美好,很多痴迷的终将成为回忆。 有些人沉沦,有些人逃离,有些人收获,有些人忘却。 本就性格不同的世人,在面对相同事,会做不同事;遇到不同事,会选相同事。 就像罗平对于李水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时间而谈却,宋淇和游千里的甜蜜在陈小丽的秘密监视下愈发浓烈,罗安安发现商嘉树对于荆三昧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好奇心,是一切爱情的开端。 只是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是安静温婉的商嘉树,一个是善良大方的小尼姑。 所以罗安安和温一鸣察觉不出其中的不妥,因为就连当事人都分不清楚,只当是缘分只当是欣赏,从而越靠越近。 作为好朋友,罗安安和温一鸣自然是欣然地接受了荆三昧这个有点特殊的新朋友,除了要时常提醒自己注意言辞,不要破坏别人的宗教信仰从而伤害荆三昧,便一如往常地将荆三昧自然而然地接纳,成为他们共同的好朋友。 荆三昧是孤独的。 庵堂里的师姐们年纪都比她大上几岁,除了个别讨厌的师姐们,大都对她很好,很让着她。基本除了一些洒扫和每天必做的打坐念经之外,都不太会管荆三昧在做些什么。 那一身玄青色的道袍在文明山上本就是块铁打的招牌,能去庵堂烧香礼佛的人都对庙里的姑子十分尊敬。即使荆三昧有时十分无聊想要找一个人陪她聊聊天,也只会收获一个又一个求她解惑的无聊故事。 至于学校,那里简直就是荆三昧的噩梦。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一定要送她去念书。 虽然她并不笨,成绩也不那么差。但她对读书没有兴趣,更何况学校里的孩子不信佛,总是掌握不好说话的分寸,对于一切与世界格格不入的非正常事物都极其排斥,而荆三昧就是在备受排挤和欺侮的环境中学习。 在出世中得宁静,在入世里失本心。 万幸,她遇到了商嘉树他们。 这几个并没有把她当成洪水猛兽的同龄人,平等又尊重地与她保持友谊。 很多她以前只能讲给佛祖的话,现在佛祖赐来商嘉树,佛让商嘉树来给她解惑。 而且,自从考试结束,商嘉树带着罗安安和温一鸣来到庵堂,罗安安就对庵堂的斋菜念念不忘。 虽说,第一次去庵堂只是为了表达对庵堂一众师傅们的感谢,顺带品尝外人都很难吃到的斋菜。 可庵堂里烧菜师傅的母亲和钱玉芬的母亲曾经是同行,也是烧大锅菜的高手。 所以,那位师傅在厨艺上,无论是基因还是后天培养条件都比一般人强上很多。 仅仅一道秘制豆瓣酱烧豆腐都让人垂涎三尺。 罗安安更是一段时间不吃就想吃的要命。就差逼着袁喜梅去庵堂捐个食堂,专门给罗安安烧菜吃了。 “嘉树,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庵堂啊?我好想三昧啊。”一整个暑假,因为袁喜梅同志的繁杂工作,罗安安和温一鸣一整个暑假的白天都被扔在了电影院,有时袁喜梅工作得晚,甚至会忘了接他们回家。 “你想三昧?你是想庵堂的斋菜吧。”商嘉树翻着漫画,无语地吐槽道。 “都想。我都想的。”罗安安咽了口口水,傻呵呵地说道。 “我也想吃。”温一鸣附和道。 “欸,可是不行啊。我听三昧说,她爸爸回家了。好像是为了她下个学期读书的事情。”商嘉树也很想去庵堂,可是荆三昧很讨厌自己的爸爸,她不准商嘉树他们遇到她的爸爸,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面都不可以。 “你说,三昧为什么要读书啊?她明明不喜欢啊。如果她爸爸要她读书,就认真让她读啊,为什么又要寄养在庵堂?”罗安安有些不太明白,在她的认知里,她觉得荆三昧的人生神秘而难以琢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可能三昧的爸爸有别的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也说不定啊。”商嘉树想起荆三昧和她讲过的简短故事,觉得有些复杂而且涉及隐私,虽然是罗安安和温一鸣,她也不能拿别人的家事和秘密随意分享。 “也是。”罗安安点点头,想了想觉得很复杂,便暂时接受了商嘉树给出的回复。 ‘咚咚咚’ 正当小学生三人组停止讨论,完全沉浸在漫画世界时,不速之客到来了。 “嘉树,安安,叔叔可以进来吗?”自从梁冰去了北京,温一鸣在袁喜梅家里又被照顾得很好。 所以梁冰和温自诚都忙于自己的事情,对于温一鸣的生活并没有过多关注。 只是梁冰每天必定会给温一鸣打一个电话聊表思念,而温自诚工作不忙或者不去赌场的时候,总是会回到电影院,和温一鸣见上几面。 只是这次不同以往,温自诚是个成功的商人。 无论他在梁冰面前多么放纵自己,他在孩子们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整洁又干净的形象。 而此时的温自诚,胡子拉碴,像是几天都没有刮过一样。 衣服也是皱皱的,身上还有一股怪味,像是几天没有洗过澡一样。 罗安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温自诚,一打开门都有些被吓到了。 “叔叔,温一鸣在里面。”罗安安震惊地看着温自诚,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好。谢谢安安。”温自诚苦笑着点点头,走进门直接往罗安安的卧室走去。 “温叔叔好。”商嘉树礼貌地和温自诚打着招呼,定睛一看时也被温自诚的狼狈样子给吓了一跳。 “嘉树好。嘉树啊,你能不能和安安先出去一下,叔叔和一鸣说点事情。”温自诚没有了以往的骄傲,说话的神情极其疲倦,就连一向不想搭理他的温一鸣都被感染到,不禁担忧起来。 “哦。好。”商嘉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第121章 利己与道德(6) “一鸣,爸爸要离开一段时间。爸爸想,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下爸爸的情况。”温自诚蹲了下来,难以启齿地表情让温一鸣感到害怕。 “你要去哪?”温一鸣担忧地问道。 “爸爸出了一些事情。本来是可以处理好的。只是爸爸太笨了,想要的东西多,又不肯低头。”温自诚将温一鸣抱在怀里,不禁红了眼眶。 “一鸣,爸爸看到了你的成绩。爸爸为你骄傲。” “爸爸,你要去哪啊?发生什么事情了?”温一鸣害怕地哭了出来,尽管他对温自诚再多不满和憎恶,可是当温自诚真正出事的时候,作为儿子的温一鸣完全做不到不关心。 尽管上次见面,他甚至都不愿意看温自诚一眼。 “爸爸不去哪,爸爸没事的。爸爸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一鸣,爸爸真的很对不起你。”温自诚懊恼地哭了,冰凉的泪水渗透了温一鸣薄薄的衣衫,温一鸣害怕极了。 “爸爸,到底怎么了?”温一鸣控制不住,在温自诚宽大的怀抱中放声大哭。 “爸爸做错了一些事情,以后可能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但是一鸣,你要相信爸爸,男子汉嘛,失去所有也可以重新来过的。”温自诚松开怀抱,胡乱地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又细致地擦去温一鸣脸上的泪痕,鼓励着说道。 “你相信爸爸吗?你会等爸爸吗?” “我相信。”温一鸣哭得泣不成声。 “好。爸爸记住了。一鸣,爸爸会和妈妈离婚的。以后你就跟着妈妈,要好好学习,照顾好你自己。等哪天再见到爸爸,要记得,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你可别认别人当老子。记住了吗?”温自诚半开玩笑地认真嘱咐道。 “知道了。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温一鸣越哭越伤心,无法平复激动的情绪。 “不用去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要记得,爸爸一定会回来,爸爸永远是你爸爸。”温自诚有些心疼地看着温一鸣,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安安,嘉树。谢谢你们。”这是温自诚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小区内便响起了熟悉的警报声,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拿着手铐带走了温自诚。 而对一切事情完全不知前因后果的孩子们,在他们涉世未深的短暂经历中,被警察带走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他们都很想知道温自诚为什么被抓走,却没有一个大人愿意将事实真相告诉他们。 温一鸣站在警车旁嚎啕大哭,他看着温自诚被铐上手铐,看着温自诚被带上警车,看着警车越开越远,警报声越来越微弱。 他依旧无法从悲痛的情绪中脱离。 他回想温自诚刚刚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把那些话牢牢地刻在心里。 虽然他认为温自诚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也还记得温自诚做过的那些对不起他和梁冰的事情,可是温自诚到底是他的爸爸,无论温自诚做错了什么,温自诚依旧是他的爸爸,那个赋予他生命,养育他的父亲。 警车终于消失在了街角的最远端。 邻居们的议论声却没有随着警报声越走越远,反而众说纷纭,说什么都有。 一些莫名的无须有的猜测愈演愈烈,甚至一度传到了杀人。 不知道事情经过的温一鸣害怕地捂住了耳朵跑上了楼,跑进自己的房间,那个曾经住着温家一家人的房子。 梁冰去了北京,温自诚进了警局,而温老太太再也不会回来,整个空荡荡的房子除了温一鸣的那把钥匙没有改变之外,仿佛什么都变了。 罗安安和商嘉树担心地跑上楼,跟着温一鸣进了房子,不敢出声的她们担心地坐在客厅,无助地望着温一鸣那紧闭的房门。 “喂。妈妈,刚刚温叔叔被警察叔叔带走了。温一鸣把自己锁起来了。”罗安安没有办法,只好寻求袁喜梅的帮助,想要依靠袁喜梅找到梁冰,希望梁冰可以安慰温一鸣。 对于温自诚的事情,袁喜梅可以说比小区里的所有人都了解其中的缘由。 甚至,她最近废寝忘食的工作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早在温自诚不断地进入许家人开的赌场的时候,袁喜梅就和梁冰讨论过这件事情,希望梁冰可以劝一劝温自诚,尽量低调一点,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温自诚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出入地更加平常。 本来就输了很多钱的温自诚,在一个星期前突然时来运转,竟然逆风翻盘将之前输的钱给赢回来大半。 赌场老板对于温自诚的举动自然心里是不服气的,所以便约了更多的人来和温自诚赌博,却不想温自诚的运气像是开了挂一样,竟然十赌八赢,愣是将赌场老板准备的钱给赢了过来。 混赌场的自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普通民群众,尤其是能顶风作案组局的许家。 如果说是以前,温自诚自然是不怕的。毕竟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混商界的也是有点人脉的,温自诚手底下也是有一帮兄弟常年跟他做事帮他打下手的。 可是,和温自诚关系很好的一位政界大佬最近正在被秘密调查。 而袁喜梅所在的单位正好和这位背后人物还有温自诚都有一些诡异的业务。 所以,虽然做了多年邻居,可是因为工作,因为正义,袁喜梅只能选择认真工作,将每一笔款项的来源与去向都查得清清楚楚。 她也很担心温自诚,并透过电话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梁冰。 可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或许是梁冰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又可能是温自诚太过于自信,总之,事情就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袁喜梅也不知道温自诚这次被抓,会被判处怎样的刑法,但是一想到温一鸣纯真得看着自己笑的样子,袁喜梅便觉得十分内疚。 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说这件事情,又是否需要和梁冰还有温一鸣坦白在这次打击腐败的工作中她做了多少工作,又出了多少力。 第122章 利己与道德(7) 温自诚被抓的事情,飞速地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作为县城里还算是有点名气的小人物,温自诚平时性格高调,身边的朋友也多是一丘之貉,干的都是一些违法乱纪或是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行当。 所以对于温自诚的倒台,是没有几个人同情的。 大多数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又或是早就在心里期盼着这一天。 可是对于袁喜梅来说,温自诚被抓走后的日子,简直比她刚离婚时还要难过。 温一鸣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说过话了。尽管梁冰和梁晗打电话来,温一鸣还是会很认真地听,但并不会回答任何话语。 她也偷偷地问过罗安安,有没有和温一鸣聊过天,温一鸣的心情是怎样的,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又或者怎样才能让温一鸣重新开心起来? 可是罗安安很了解温一鸣,她对于袁喜梅的关心,也只是会无奈地摇摇头。 温一鸣是个内心很柔软很脆弱的孩子,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温自诚在他面前被抓走这件事情和温自诚违法贿赂等一系列的罪恶,都不断地在侵扰温一鸣年幼的心灵。 罗安安知道,就算是梁冰从北京赶回来,温一鸣也不一定会说话。 因为温一鸣的性格,除了等他自己痊愈,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因为做了,也不会有任何效用。 “一鸣啊,吃晚饭了。袁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茄子豆角。”袁喜梅虽然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可心里总觉得亏欠温一鸣,对温一鸣的态度比以往更加温和。 温一鸣往客厅看了看,沉默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罗安安看到温一鸣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乖巧地关掉了电视,安静地坐到餐桌上准备吃饭。 “一鸣,你明天想吃什么?阿姨明天时间比较多,你想吃什么阿姨都给你做。”饭桌上,袁喜梅给温一鸣盛了满满一碗饭,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温一鸣摇摇头,本来就选择困难的他,其实真的想不出自己明天想吃什么。 “妈,我有。”看温一鸣没有回答,罗安安没心没肺地想要提自己的要求。 “就你话多,吃你的饭。你妈我做什么你吃什么。”罗安安有时说的话,总会让袁喜梅重新审视她的智商,她对罗安安这种乘火打劫的行为感到不齿。 “我想吃肯德基。”罗安安往自己嘴里刨了一大口饭,鼓鼓囊囊地提自己的要求。 袁喜梅白了罗安安一眼,并没有过多理会,她现在更关心温一鸣,时刻关注温一鸣吃了多少,与往常相比是不是变少了,会不会饿。 “温一鸣也爱吃肯德基的。”见袁喜梅没有反应,罗安安的小脑袋瓜子又开始想鬼主意了。 虽然主要是自己想吃,但是万一温一鸣吃了肯德基心情有变好那么一点点,说不定就又能和以前一样了。 罗安安开心地怀念着肯德基的美味,脑海里充满了美好的想象。 温一鸣知道罗安安爱吃的性格,虽然心情不好,可是在哪都是待着,所以便配合罗安安,对着袁喜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爱吃肯德基。 这是自从温自诚被抓进去后,温一鸣第一次对一件事情主动做出反应,所以袁喜梅十分惊喜,高兴地看着温一鸣,点点头答应了。 “好,那袁阿姨明天就带你们去吃肯德基。对了,还带上嘉树他们。” “妈,你要是把哥哥他们都叫上的话,你就可以不用去了的。哥哥和宋泽宋淇可以照顾我们。”罗安安的鬼心思再一次转动了起来。 “你哥?不行,要有大人在,不然罗平把你们拐哪里去都不知道。”袁喜梅是十分清楚罗平的性格,对于罗平她是一百个不放心,何况即使宋泽靠谱,可宋泽在大多数时间都是会选择听从罗平的安排。 “那不是还有宋泽和宋淇吗?我们几个人也经常一起出去,并且没有大人的啊。”罗安安不服地反驳道。 “那是你们在县城里,妈妈才放心啊。去市里不能没有大人在,你别想了,要么就不去,要么就我带你们去。”袁喜梅固执地说道。 “好吧。那你要去的话,还是就带我,温一鸣还有嘉树。不然人太多了,我们聊天会把你忘了的。”罗安安的鬼主意还是败给了味蕾,比起友谊,她还是觉得好吃的东西更重要。 “嘿,长大了。还知道关心妈妈了。”袁喜梅自豪地打趣道。 罗安安有些不开心地点点头,她本来还想着宋淇能带上游千里,大家一起去,还能给宋淇提供约会的时间,不用藏着掖着大胆地走在街上。 温一鸣羡慕地看着罗安安和袁喜梅之间,温暖动人的亲情。不由得又想起温自诚,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真的很担心温自诚,虽然他明白温自诚是必须要去弥补他犯下的罪恶,可是在小孩子的认知里,监狱一直都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温一鸣真的很担心温自诚,害怕他在里面过得不快乐。 想着想着,温一鸣突然掉下了眼泪,自尊心的驱使下,温一鸣并没有时间理会袁喜梅和罗安安的担忧,直接放下碗筷跑进卧室,趴在被子里默默地哭泣。 “欸。”罗安安看到温一鸣这个样子,也吃不下饭了。 本来想着带温一鸣去散散心,却没想到反而事先刺激了温一鸣。 袁喜梅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更加自责。 她真的很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温一鸣好好聊聊关于温自诚的事情,可是她真的很害怕温一鸣过不去这个坎,一直都这么敏感地活着。 “欸。”站在厨房,袁喜梅望着窗外,斑驳的老墙上垂下的翠绿枝叶,运用盎然生机抚慰与劝诫。可近处纷扰的蝉鸣不断地打断袁喜梅的思绪。 本来已经做好决定,想要和温一鸣坦白一切,好好地和温一鸣谈一谈的袁喜梅,看着屋外的晴空万里,不由得开始害怕。 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是袁喜梅依旧认为自己不应该为了自己内心的平静,而用真相,给予温一鸣二次打击。 如果一定要有人生活在阴影中,那么她理应帮助温一鸣一起承担。 第123章 利己与道德(8) 梁冰对于温自诚被抓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她很清楚,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冷血的人。 骨子里透出的市侩与寒凉,早就刻入骨髓,梁冰想改都改不了,更何况,她连改都不想改。 尤其是她现在认识了张明林。这个温柔细致前途无量的完美男人,对自己一见倾心。 不仅比温自诚富裕,还比温自诚脾气好,对自己的要求从来都不会拒绝,关键是只对自己好,分得清和一般异性的距离。 梁冰知道,虽然她和温自诚还没有离婚,就这样和张明林暧昧不清,在某种层面上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可是,人生可一不可二。 梁冰心里清楚地知道,上天不可能赐予她第二个张明林。这样的好运气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 所以,对于温自诚的事情,她并没有过多理会。 而是很镇定地在了解一切事情之后,依旧躲在北京,等着温自诚答应她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寄到她眼前。 她才能放心地回到家乡去。去彻底摆脱温自诚,去拯救温一鸣,去重新拥抱新的人生。 温自诚的官司因为牵涉巨大,并且因为同伙中不断有人申请上诉而一拖再拖。 虽然温自诚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可因为要考虑到其他因素,所以对其他人所犯的罪一概沉默地矢口否认。 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温自诚心里十分清楚。 所以他愿意放梁冰走,在寄给梁冰的离婚通知书中还夹了他写的亲笔信。 因为他不光想要保护梁冰,还想要保护温一鸣。 温自诚是个贪欲旺盛的人,却对自我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坏,也贪,欲望大,可是他不怕面临结果。有时,他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幽暗房间,唯一的铁窗射进来的微光不断地在提醒他,曾经的日子有多辉煌美好,今后的日子就有多寂寥落寞。 梁冰签好离婚协议书,就匆忙赶回了县城,并且为了安抚温一鸣,她还特地询问了张明林是否有时间可以和自己一起回去。 毕竟,当梁冰收到离婚协议书时,张明林所表现的喜悦与兴奋一点不比梁冰少,所以梁冰想,张明林肯定是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家的。 正好温自诚出了事,而温一鸣一向都支持自己和温自诚离婚,梁冰天真的以为,温一鸣一定能够接受张明林。 毕竟张明林真的是一个好人。 就这样,张明林满怀激动地去单位请了年假,交待好一切事宜后,便买了飞机票带着梁冰从北京飞回了梁冰的老家。 本来在袁喜梅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开朗起来的温一鸣,已经慢慢地将温自诚的事情放下了。 他慢慢接受了温自诚进了监狱这个事实,毕竟犯了法就是要坐牢的。他作为儿子,虽然心疼温自诚要在牢里度过漫长的余生,可也对温自诚自觉认罪的行为感到骄傲。 他没有资格责怪温自诚,他只能等,等温自诚出来,等温自诚重获新生,再去尽他为人子的孝道。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几个月前还和温自诚牵扯不清,大脑拎不清的梁冰又一次做了糊涂事。 倒不是温一鸣讨厌张明林,或是觉得张明林是个坏人。 只是梁冰的时间点不对。作为儿子,温一鸣当然是希望梁冰能够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知道张明林对梁冰很好,可他接受不了这过于短暂的时间。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世间的事说变就变,身边的人却能如此迅速地接纳它的变化。 温一鸣就是从张明林出现在他的世界之后,开始变得坚强的。 罗安安和商嘉树很清楚地发现了这个变化。 她们很欣喜温一鸣的为了适应世界而做出的改变,却很心疼温一鸣所有的遭遇与变故。 “一鸣,下个学期妈妈带你去北京上学好不好?张叔叔说了,等妈妈和张叔叔领了证,就尽快把你的户口迁到北京。以后咱们也是北京人了。”房间内,梁冰整理着张明林给温一鸣买的新衣服,高兴地说道。 “我不要去北京。我就留在这里。我要和安安嘉树一起上学,我们说好了的。”温一鸣不再唯唯诺诺,开始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 “北京多好啊,去了北京也能认识新的朋友。再说了,安安和嘉树以后也是要上大学的,难道她们一辈子就待在县城里不出去吗?”梁冰有些意外于温一鸣的变化,但并未在意,继续劝说温一鸣。 “那就等大学再说。反正我中学要在县城读。安安和嘉树为了我们能考进同一个班,给我恶补学习补了好几个月。我要是去北京,我就是叛徒。”温一鸣冷漠地说着,走回房间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可是,妈妈要是和张叔叔去北京了,谁照顾你呢?现在你爸他也出事了,家里亲戚要么不来往,要么已经搬离县城。妈妈和张叔叔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梁冰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再一次触及到了温一鸣的伤口。 温一鸣沉默了许久,忽然忍不住,小声地问了一句, “妈,你去看过我爸了吗?” 梁冰被问住了,自从认识张明林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念温自诚了,甚至有的时候她都会忘记,自己曾经还和另一个人结过婚。 “妈妈,抽时间会去看你爸爸的。”梁冰尴尬地欲言又止,继续说道, “等妈妈去看你爸爸,妈妈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温一鸣有气无力地回答了梁冰的请求,像是不想再和梁冰交流一般,侧着身子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梁冰看着温一鸣,纵使心里还有一大段解释想要说给温一鸣听,可她知道温一鸣应该是听不进去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温一鸣的反应,只是她没猜到温一鸣会对她的事情冷漠到完全不给予评价,无论是喜欢张明林还是讨厌张明林,都比温一鸣现在这样的态度要好得多。 梁冰虽然是温一鸣的妈妈,可她似乎从来都不了解温一鸣,她根本就猜不出温一鸣的态度。 第124章 利己与道德(9) 第二天一早,梁冰便带着温一鸣来到了监狱。 见到温自诚的那一刻,梁冰第一反应不是思念,不是心疼,而是可怜。 “过得好吗?”那头,温自诚收起钢刺,无比温和地看向梁冰和温一鸣,轻声问道。 “过得很好。”梁冰尴尬地别过头去,躲避温自诚温柔的目光。 “离婚协议,签好了吗?对不起啊,冰冰,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温自诚两鬓的头发在短短几个月间竟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更深了。 温一鸣看着这样陌生的温自诚,有些难过地红了眼眶。 “没事的。你留给我的房子,我以后等一鸣长大了,就过户给他。还有存折里的钱,我也不会用的。存折都在一鸣这里,密码还是原来的。等你哪天出去了,或许用得着。”梁冰客套地宣扬着自己的善良。 “嗯。好吧。”温自诚并不清楚梁冰和张明林的事情,可他不傻,从梁冰今天穿的衣服和手上的卡地亚,他能看出梁冰过得真的很好。 “一鸣,存折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要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拿去用。不用担心爸爸。”温自诚温柔地看向温一鸣,说道。 “我知道的。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温一鸣点点头,强忍住泪水说道。 “都回去吧。这里也不是吉利的地方。见一两次面就行了。我自己在里面过得挺好的。”温自诚是个善于交际的性格,温一鸣相信即使在监狱中,温自诚也能照顾好自己。 “好。我先带孩子走了。以后有空,我还会来看你的。需要什么东西记得告诉我。”梁冰没有想到自己和温自诚有一天也会到相顾无言的地步,为了避免尴尬,她只好先带温一鸣离开。 “嗯。再见了。”温自诚落寞地看着站起身来的梁冰和温一鸣,看淡一切般目送着母子二人的离去。 “爸,再见。”温一鸣红着眼,心疼地说道。 刚一离开温自诚的视野,温一鸣便生气地甩开梁冰牵着自己的手,大步往前跑去。 “一鸣,慢点跑。”梁冰知道温一鸣在怪自己什么,所以不敢指责温一鸣,只是嘱咐温一鸣注意安全。 走出监狱,温一鸣便看到张明林不知从哪借了一部车,就停在监狱大门附近。 “一鸣,冰冰,我在这里。” 对于张明林的到来,梁冰内心洋溢的幸福正大光明地流露于双眸。 温一鸣看着车里的张明林,再回头望向那面积广阔的监狱,觉得十分讽刺。 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只是坐上车,在小汽车重新启动的那一刻,抓紧时机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张叔叔,我不想去北京。”温一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惊了前座的两个大人。 “这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梁冰难掩尴尬地假笑着说道。 “我说我不去北京。”温一鸣冷漠地回答道。 “嗯。”张明林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可是一鸣,北京有很多机会是小城市没有的。” “小城市也有很多东西是北京没有的。”温一鸣固执地回答道。 “可是你留在这里,没有人照顾你。”张明林语气十分温和,很有耐心地却说道。 “袁阿姨可以照顾我。我也可以照顾好我自己。”反正这大半年,温一鸣都是住在袁喜梅家里的,甚至他觉得和袁喜梅还有罗安安待在一起比和梁冰他们要更加舒服更加轻松。 “袁阿姨工作很忙的。再说了,我们和袁阿姨一家又不是亲戚,欠人家人情很难还的。”梁冰在张明林的影响下,脾气也越来越温和,和温一鸣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温柔。 “我长大后会还的。我喜欢袁阿姨,也喜欢安安。我以后会报答她们的。还有,张叔叔你是不是要和我妈妈结婚?”不想和张明林还有梁冰继续讨论自己的去留问题,温一鸣机智地选择另辟蹊径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嗯。是的。”温一鸣的一句话就让梁冰害羞地双颊泛红,幸好张明林见过世面,脾性沉稳,真诚地回答了温一鸣的问题。 “那你带着我妈妈去北京吧。可能以后有一天我也会去北京,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拜托你的。只是现在,我只想留在家里。我不想失去我的朋友。希望你明白。”温一鸣很清楚梁冰,尽管她才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可是只要张明林首肯,允许自己留在县城,梁冰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张明林沉默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他真的很喜欢温一鸣。 他知道温一鸣有他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想了想,便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好。叔叔相信你。叔叔在北京等你。”张明林听梁冰提起过关于袁喜梅的事情,而且他看得出温一鸣是一个内心里很有想法的孩子,他想留在县城里一定有他自己得原因。 “谢谢张叔叔。”还没等梁冰组织好语言,温一鸣先发制人,对于张明林的理解表示感谢。 “你们都,欸,算了。既然你们都这样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梁冰看看张明林又看看温一鸣,有种他们才是亲父子的错觉。 两个人的气场太相像了,话少沉默又温柔。 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改变温一鸣的决定,至于张明林,陷入爱情的她对于张明林是无条件信任的。 她想,张明林做事一定有他的考量,既然张明林都同意了,那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庆幸的是,袁喜梅是个善良的人。而温一鸣又很听罗安安的话,把他放在袁喜梅家里,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未必不是一个完美的决定。 第125章 是平庸,也要努力(1) 关于温一鸣要长期住在自己家的这个决定,罗安安是非常乐意的。 因为袁喜梅很喜欢温一鸣,有温一鸣在,即使她做错一些非原则性的错误,袁喜梅也会看在温一鸣的面子上对自己网开一面。 尽管温一鸣有的时候有些粘人,但大部分时间因为有他在,罗安安才不会觉得无聊。 袁喜梅对于这件事情,虽然觉得很讶异,可也乐意照顾温一鸣的生活起居。 毕竟她心里对温一鸣总是有愧疚感,而且有温一鸣陪着罗安安,她也能更加放心地去工作。 为了庆贺温一鸣打赢胜仗,成功留在县城里。 即将升为初中生的三人组特地跑到庵堂,和荆三昧分享这个喜讯,顺带品尝让罗安安日思夜想的斋菜。 “啊,慧能师太会烧菜了。怎么会有人,能把大白菜都炒得那么的好吃啊。”吃饱喝足后,罗安安躺在荆三昧的褥子上,拍拍自己吃撑的肚皮,有感而发道。 “那是,我师叔比佛法不见得比的赢谁,可论起这斋菜,全省的和尚尼姑加一起都不一定能赢过她。”荆三昧和他们三个人待得久了,身上的佛味逐渐变淡,沾染的烟火气却越来越浓。 “真好啊。我怎么那么有福气。我罗安安真没白生在这世上。”罗安安自豪得感慨道。 “是。你这嘴福气最厚。”对于罗安安的自恋,商嘉树早就习以为常。 ‘叩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孩子们的交谈,荆三昧的一个小师姐从屋外走了进来。 “三昧,师傅找你。” “师傅有说是什么事吗?”慧觉师太是知道商嘉树在这里的,所以早早地督促荆三昧做完礼拜,好让荆三昧可以没有顾虑地和朋友们一起玩耍。 这还是第一次,在商嘉树他们到来时,慧觉叫荆三昧过去。 “你父亲回来了。”小师姐的一句话,瞬间让原本高兴的荆三昧拉下脸来。 “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就过去。”荆三昧言语中难掩失望与不快,依依不舍地和商嘉树他们告别。 “嘉树,安安,一鸣。不好意思啊,今天不能和你们一起玩了。” “没事。陪你爸爸更重要。”不清楚荆三昧身世的罗安安和温一鸣,对荆三昧有爸爸这件事情,是感到震惊的。 “三昧,你换衣服吧。我们先回家了。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们学校见。”商嘉树和荆三昧是无话不谈的,关于荆三昧的爸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商嘉树心里是清楚的。 “嗯。学校见。”一想到,那个男人回家是要给自己办转学手续,荆三昧立马不那么讨厌自己父亲的突然到来。 “先走了。再见。” “三昧再见。” “嗯,路上注意安全。学校见。”荆三昧一直依依不舍地送商嘉树他们,送到了庵堂大门。 回去的路上,在离庵堂不足百米处,停了两辆黑色的宝马。 一个肥头大耳带着粗金链子的暴发户,正站在前面的宝马车旁,冲着手机大声地咒骂着。 后面的一辆车里,一个长相与荆三昧有九分相似的高中生正坐在车里玩着最新式的psp,一脸不耐烦地皱着眉头。 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见了商嘉树他们。 “你们就是荆三昧的朋友?”像是发现什么新奇怪物一样,这个初中生放下了手中的psp,嘲讽地问道。 “嗯。”罗安安不明所以,乖巧地点点头。 “真厉害。连怪物都有朋友。”高中生自嘲地说道。 “三昧不是怪物。三昧人很好。”荆三昧和商嘉树说过荆三昧的哥哥,那个无比讨厌荆三昧,却每年都要被逼着和荆三昧见上一面的荆之淮。 “嗯。”荆之淮羡慕商嘉树对荆三昧的维护,可孤傲的他隐藏着了真实的情绪,只是不屑地点点头,关上车窗,戴上耳机,再也没有理会商嘉树他们。 “这人真没礼貌。”见荆之淮没有理会他们,罗安安他们也就知趣地继续往山下走。 “嗯。脸色也很臭。”温一鸣想着刚才荆之淮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诶呀,不要想了。回家吧。”商嘉树也不是很喜欢荆之淮,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荆三昧的家里人,她真的很心疼荆三昧。 为什么同样的岁数,同样的天空下,荆三昧却要承受那么多的不一样? “嗯。好。”罗安安和温一鸣也不傻,当然猜出刚刚那两个人应该就是荆三昧的家里人,可是他们同时也很清楚,他们的朋友是荆三昧,而且能看出荆三昧对于自己家里的人有些忌讳,自然是不会多问,甚至在心里都不会多想。 然而,商嘉树却陷入了无边愁思,她很佩服荆三昧。 ‘或许只有佛,才能慰藉这样的人生吧。’ 思来想去好几天,商嘉树都没想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荆三昧的悲剧人生。 只好先劝自己放弃思考,直接面对现实,从现实中弥补,让荆三昧知道自己对于她的在乎。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前一天。 温一鸣在袁喜梅的带领下,特地去看了温自诚,和温自诚讲自己最近遇到的很多新奇的事情,还有自己下个学期的学习计划。 他无法忘记,当他告诉温自诚,自己要重新画画时,温自诚脸上的骄傲与欣喜。 自从温自诚进了监狱,和梁冰离了婚,温一鸣似乎开朗了许多。 对于自己的父母,对于自己的人生都看开了很多。 他终于明白罗安安当初那句‘但也没有那么伤心。’ 对于自己无法掌控也轮不到自己掌控的事情,太过于在乎太过于伤心,只会惹他人烦心,让自己不快乐,人生还是要向前走的。 只要温自诚和梁冰都能够有属于他们的结局,那么自己只要开心,只要快乐,就足够了。 开心快乐很难,温一鸣会很努力地去拥有它们。 第126章 是平庸,也要努力(2) 温一鸣决定重新画画,罗安安比谁都高兴。 拉着温一鸣就往文具店跑,怕温一鸣带的钱不够,还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 以备不时之需而存于铁制猪猪存钱罐里艰难积累的53个硬币。 其实,温一鸣很想告诉她,自己一点都不缺钱。张春林留给温一鸣的存折里,每个月都会存进五百块钱,供温一鸣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些钱,还不包括温自诚留给他的钱,梁冰每个月也会透过袁喜梅打给他的零花钱,和袁喜梅偶尔送的额外的零花钱。 但是,看在罗安安如此高兴的份上,温一鸣自然是不好意思打击罗安安,所以只带了温自诚给自己留的零花钱,和罗安安出门了。 “温一鸣,你看这个铅笔好不好啊?好不好画?”罗安安对于绘画的一应画具都不是特别的了解,只是印象中温一鸣好像用过类似的铅笔。 “不买这个。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买更好的。”温一鸣没有接过罗安安递来的铅笔,转而向另一个货架走去。 “哦。那你挑吧。你比较懂,不要担心钱啊,钱不够有我呢。”罗安安对于钱没有什么概念,即将要上初一的她依旧觉得53块钱是比巨款,毕竟是她存了十几年攒下来的。 “嗯。谢谢安安。”温一鸣满足地点点头,微笑着说道。 接着便认真地挑选起自己要买的绘画工具。 “安安,你怎么在这里?”即将迈入高一的宋泽,此刻正在对面的书局,挑选要买的资料书,顺带给罗安安带几本她喜欢的小说。 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来买画具的罗安安。 “我陪温一鸣来买画画用的文具。温一鸣要重新画画了。”罗安安见到宋泽很是开心,心里想着有宋泽在,她和温一鸣就不用担心钱,中午她就可以放肆一回,去吃一回她喜欢吃的焖锅。 “真的吗?太好了。”宋泽知道这个消息,也十分高兴。 “安安,我挑好了。你要不要买点什么?”一旁,已经挑好所有用品的温一鸣正在找罗安安,却没想到看到宋泽也在。 “宋泽,你怎么也在啊?” “哦。我来买资料。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宋淇非得拉我出来。”一想到宋淇,宋泽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宋淇呢?怎么不在这里?”罗安安好奇地问道。 “你说呢?”宋泽长舒一口气,反问道。 “啊?我明白了。”毕竟高中课业重,罗安安和温一鸣当然清楚此刻宋淇在什么地方,身边又有什么人? “宋淇和游千里感情真好,这都在一起快两年了吧。”温一鸣回想了一下时间,有些惊诧地说道。 “对啊。时间真长啊。也是不容易。”宋泽感慨地说道,为至今还没被陈小丽和宋友富发现而感到庆幸。 “不说他们了。你们还要买什么?钱带够了吗?”宋泽看见温一鸣手上还抱着画架,体贴地问道。 “买东西的钱肯定是够的。就是……”罗安安听到宋泽终于提了钱的事,狡猾地坏笑道。 “就是没有吃东西的钱。是吗?”关于罗安安,宋泽再清楚不过。罗安安的眼珠子刚一转,宋泽立马猜到了罗安安的小心思。 “嗯。”罗安安傻笑着点点头。 “走吧,先买东西。再去吃午饭。”宋泽温柔地揉了揉罗安安的刘海,宠溺地说道。 “好。我中午要吃焖锅。你们俩谁也不提意见,就吃焖锅。”心想事成的罗安安开心地合不拢嘴,霸道地说道。 “可以。我请你们吃焖锅。”对于罗安安的请求,宋泽从来都不会拒绝。 “我也没意见。”温一鸣抱着画具,有些惆怅地点了点头。 他真的很羡慕宋泽,温柔,体贴,强大又有安全感。 温一鸣想,无论是怎样的女孩子,应该都拒绝不了宋泽的温柔。 付完了钱,宋泽甚至接过了温一鸣的画架,扛在自己身上。做了身为哥哥应该做的一切事情,温一鸣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温一鸣,你怎么了?是东西没买全吗?要不要再去买一点?”对于温一鸣的情绪变化,罗安安总是能够很精准地发现与掌握。 “啊,没有。没少什么。”罗安安突然的关心打断了温一鸣的思绪,本来在心里计划着要怎样才能和宋泽一样温柔而坚定的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 “那你怎么不吃啊?你碗里的土豆都快被你用筷子戳成泥了。”罗安安不解地吐槽道。 “哦。我刚在想事情。” “想什么?”罗安安一边吃着鸡爪,一边问道。 “想一副画。”温一鸣急忙编了个理由,撒谎道。 “哦。”温一鸣的解释相当合理,所以罗安安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美食当中。 “不过一鸣,你怎么又决定要重新画画啊?”一旁的宋泽,耐心地给罗安安搅拌一份特制的煲仔饭,好奇地问道。 “也没有为什么啊。本来就喜欢。喜欢的东西,我还是觉得要坚持下去。”温一鸣认真地回答道。 “对嘛,就是这个道理。你画画有天分,放弃太可惜了。”罗安安吃的满嘴酱汁,鼓励地说道。 “等一下,嘴巴沾到东西了。”罗安安的吃相十几年如一日,遇到喜欢吃的就会什么都不管,像一头小猪一样埋头苦吃。 因为袁喜梅始终觉得,要保留孩子的天性,所以对于罗安安吃相难看这件事情,袁喜梅基本没怎么管过。并且她还坚信终有一天,罗安安会成长为一个淑女。 而罗平是粗心大意的,宋泽和温一鸣是喜欢罗安安的,商嘉树和宋淇又对罗安安十分宠溺。 所以,关于罗安安吃相难看这件事,除了颇有意见的罗老太太和总会教育罗安安吃饭要注意形象的罗通,其他人只是觉得罗安安年纪还小,所以都不是特别的介意。 在这样的环境中,罗安安自然是很难改掉自己吃饭的习惯。 毕竟,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人帮她擦掉嘴上的酱汁。 例如,现在正在细心为罗安安擦拭嘴角的宋泽。 第127章 是平庸,也要努力(3) 宋淇和游千里在甩掉宋泽之后,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早就忍无可忍的陈小丽,躲在一家服装店中,一边假装要买衣服,一边时刻关注着游千里和宋淇的动向。 作为特务一号,陈小丽早就摸清了宋淇和游千里的约会日常。 毕竟县城就这么一点点大,又要避开亲人朋友,还要拥有广阔的空间,城东新区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宋友富和陈小丽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住在这里。 即使宋淇如此小心翼翼,可陈小丽还是找到了突破口,并且找准时机先一步下手。 游千里的爸爸家里很有钱。虽然他是一个私生子,而且妈妈的身份还是那么的特殊与尴尬,可是从小到大,他爸爸倒也没少过该给他的钱。 他很喜欢一个牌子的卫衣,不是特别贵,但衣服材质很好。 而宋淇为了迎合他的喜好,也去同一家店买了几件和游千里款式一样,但颜色不一样的卫衣。 对于宋淇突然出现的几件新衣服,陈小丽作为一个家庭主妇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之所以一直没有拆穿宋淇,一是因为宋淇的成绩并没有下降,二是因为她还比较信任杨春华,认为宋淇和游千里在学校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宋淇要成为高中生了。她唯一的认识高中老师,就是商嘉树的爸爸商敬儒。 然而商敬儒下一年正好要教高三,是不可能成为宋淇宋泽的班主任。 所以,为了杜绝宋淇和游千里在自己无法掌控的高中闹出什么不得了的新闻,为了宋淇的高考,陈小丽终于按捺不住,要开诚布公地和宋淇谈一谈她早恋的事情。 陈小丽觉得自己对于宋淇的放纵,已经足够弥补当初对宋淇的伤害。 “站住。”突然进来的宋淇和游千里,还甜蜜地手牵着手。 刚看见在里面挑选衣服的陈小丽,宋淇便惊慌失措地甩开游千里的手,往门外跑去。 “宋淇。你别跑了,给妈妈一个解释。”看着宋淇狂奔的背影,陈小丽站在服装店门口,大声地呐喊道。 宋淇害怕地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种堂皇的状况,只能逃走,等自己编好理由,再回家向陈小丽坦白一切。 “阿姨,你好。”游千里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他早就知道陈小丽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宋淇的事情。 “游同学,你是姓游吧。介意和阿姨聊一聊吗?”陈小丽当然设想过宋淇会选择逃走,所以只能先找游千里谈一谈这件事情。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游千里能够这样镇定地面对自己。 “不介意。我今天时间很多。”游千里无所谓地耸耸肩,便跟着陈小丽去了一家茶馆。 街巷那头的宋淇,看到被陈小丽带走的游千里,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游千里,有些担心的她悄悄地跟了上去。 “游同学,不介意的话,阿姨可以叫你千里吗?”面对游千里,陈小丽是没有丝毫顾虑的,直接了当提出她的要求。 “可以的,阿姨。你是宋淇的妈妈,你怎么叫我都可以。”游千里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并没有惊慌失措,无比镇定地回答陈小丽。 “好。阿姨不想听你解释。阿姨希望你尊重阿姨,能够理解阿姨,离宋淇远一点。”陈小丽的直白吓坏了趴在楼梯口偷听的宋淇,宋淇一脸担心地看向坐在陈小丽对面的游千里。 “阿姨,我想你也知道。宋淇和我在一起,成绩并没有下滑。我不会影响宋淇学习的。”游千里十分清楚家长最担心的是什么,直接回绝了陈小丽的请求。 “之前不会。高中也不会吗?高中学业压力更大,你们哪有时间谈恋爱?”陈小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气愤地说道。 “我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影响宋淇的学习。”游千里坚定的语气感动了一旁的宋淇,她快要忍不住冲上前,和游千里一起面对。 “游千里,阿姨调查过你。你的成绩并不好。你觉得你说的话,阿姨会相信吗?你们现在这么幼稚,你觉得我会放心吗?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允许你们早恋吗?”陈小丽调查过游千里的背景,瞧不起游千里的她一脸不屑地说道。 “妈,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对吗?”看着游千里逐渐低沉地眼神,宋淇心疼地什么都顾不上了,冲上前去和陈小丽对峙。 “是。你早恋你还有理由了。我忍你那么长时间,就是想看看你自己知不知道什么才是你应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做的。你自己呢,你考虑过妈妈的感受吗?你想没想过,要是你爸知道了,他会怎么打你?”陈小丽看到宋淇对于游千里的维护,更加生气了。 “我早恋怎么了,我又没有影响我的学习。我有追逐爱的权利。”宋淇鼓起勇气,竖起钢刺保护游千里。 “你是学生,早恋是不对的。你现在年纪还小,别以为抓着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一辈子,你怎么保证以后不会遇到更好的人?”陈小丽站起来,冲着宋淇和游千里怒吼道。 “再说了,你了解过他吗?你知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你知不知道他妈妈是做什么的?宋淇,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就算要早恋,怎么也要找一个好点的人吧。就这个游千里,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就你傻,当宝贝一样喜欢。” “妈。你说什么呢。你要给游千里道歉。”虽然并不清楚游千里的家庭背景,可从游千里因愤怒而握紧的拳头,难以抑制的怒火中,宋淇清楚地感受到了陈小丽这番话的攻击能力,绝对能将游千里全部的骄傲瞬间摧毁。 “阿姨。你可以攻击我,但是请你不要说我妈妈。”游千里还是第一次被外人拿家里人侮辱,他爸爸妈妈都住在市里,他想不通除了宋泽,陈小丽这样一个家庭妇女还有什么别的途径知晓他家里的事情。 第128章 是平庸,也要努力(4) “怎么了?生气了。你和我生气,不如回家问问你妈妈为什么要当婊子。”为了彻底断绝游千里和宋淇之间的关系,陈小丽不惜侮辱游千里,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 毕竟,当她一个好朋友,无意间聊起有关游千里的家里事时,本来就因游千里数次对自己的挑衅而感到不满的她,完全没办法抑制内心对于游千里的鄙夷。 陈小丽想,早恋就是过家家,宋淇就算短时间恨自己讨厌自己,只要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一定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游千里虽然不是第一次早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女方家长劝说自己,要他离他们的女儿远一点。 可像陈小丽这样,穷尽恶毒词语,攻击别人最脆弱最难过最在意的地方的家长,她是第一个。 为了杜绝自己动手打人,游千里只好抑制住怒气,推开保护他的宋淇,生气地离开了茶馆。 “你真的太过分了。”宋淇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小丽,虽然她不知道游千里的妈妈做了什么事情,可是游千里是游千里,他妈妈是他妈妈,无论游千里的妈妈做了什么,任何人都不应该拿他妈妈来攻击游千里。 “千里,你等等我。”看着游千里离去,宋淇一脸担心地追了出去。 “宋淇,妈妈已经很生气了。你要是敢走,你今天就别回家。”陈小丽知道宋淇最怕的就是宋友富,她当然也知道此时的宋淇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可是她也只能搬出宋友富来威胁宋淇。 “不回就不回。反正我也不想看到你。”宋淇一想起陈小丽刚刚的话语,就气愤地看都没看陈小丽,追着游千里跑了出去。 “千里,你理理我。你不要不理我。”宋淇拼尽全力追上游千里,但还在气头上的游千里完全不想搭理她。 “千里,我妈那人就是这样。她说话不过脑子的,她不是那个意思。”宋淇努力解释道。 “你妈骂我妈是婊子。你告诉我,婊子是什么意思。”游千里大力地甩开宋淇,火冒三丈地怒吼道。 “她,她不是的。千里,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无论你妈妈和我妈妈做了什么,和我们没有关系的。”宋淇卑微地哭泣着,恳求道。 “什么叫没有关系?你妈她瞧不起我,她侮辱我妈。还有,你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呵,宋泽真是个好儿子,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妈?” “可是我呢,你们姐弟俩把我当什么?当玩具?当可以调侃的工具吗?宋泽没有把我当朋友,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宋淇,你真的喜欢我?喜欢到,拉着你妈来侮辱我,对吗?”游千里推开再次靠近他的宋淇,奔溃地将心底的话都说了个干净。 “不是的。不会是宋泽。你家里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宋泽不会告诉我妈的。”宋淇泪流成河地解释道。 “我不想听。反正都和我没关系。分手吧,以后你们三个离我远一点。”游千里红了眼圈,绝望地向前跑去。 “千里。”宋淇努力去追,可身体上的限制导致她根本追不上游千里,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难过而又无助地望着远去的游千里,崩溃地哭泣。 一旁驶过的黑色宝马车中,荆之淮终于发现了一件还算有趣的事情。 游千里一直奔跑到老火车站,在一条废弃的火车轨道上,失去灵魂般颓丧地坐在轨道中央。 他喜欢宋淇?不,他不喜欢。 宋淇是他靠近宋泽和罗平的工具,是在他原生家庭中,偶尔需要于璐所提供的帮助。 可是,他没有想到,很多他以为不再在意的事情,被陈小丽无情地掀起遮羞布时,他还是如以往一般痛苦难堪。 他不明白,父母不是他能选择的,为什么他的父母能够坦坦荡荡地活在这个世上,而与他毫无关系的所有事实,却只会选择他一个人进行报复,摧毁他的善良,滋养恶毒的鲜花。 “给。”荆之淮打着黑色的太阳伞,慢慢地靠近游千里,取出一条崭新的格纹方巾,递给游千里。 “我不用你假惺惺。”见到荆之淮,游千里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例如他为什么觉得荆三昧那么眼熟,为什么他会有今天这样表里不一的性格。 “好吧。”荆之淮并没有生气游千里的拒绝,反而从游千里恐惧的眼神里得到了快感。 “不扔掉吗?那才是你们啊。”游千里见荆之淮仔细地将递给自己的方巾又重新放回,不敢相信荆之淮会放弃一个能够取笑自己的机会。 “看你这么狼狈,我也不用做什么了。”荆之淮高傲地俯视着游千里,不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本来今天去看我妹妹,心情就不好。可是看到你,我心情不错,这块方巾很贵,我舍不得丢掉。” “你妹妹?那个小尼姑吗?”游千里回忆起荆三昧,突然找到了可以攻击荆之淮的武器。 “闭嘴。你一个私生子敢提我妹妹?”荆之淮一直都不喜欢别人提起荆三昧,他始终觉得荆三昧的存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尤其是别人在背后议论他们家时,总是喜欢聊起荆三昧,总是会因为那个神婆的预言,对荆三昧进行各种神鬼猜测,什么样下三流的是非都能被那些长舌妇编纂出书。 “我为什么不能提?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也不要和游家那两个蠢货说起今天的事情,否则我爸万一对我做什么,我可不敢保证你妹妹的安全。”游千里最讨厌荆之淮说自己是私生子。 作为自己那两个有合法身份的哥哥的好朋友,荆之淮对游千里的伤害,比那两个人加起来都多。 “可以。游千里你可以啊。这就是你选择转回来的理由?你要是还想读书,就不要惹我。态度端正一点。”荆之淮恶狠狠地威胁道,向身后的保镖挥挥手,便重新拿出刚才的方巾,丢到游千里身上。 “记住今天的教训,要是留了血,用这块方巾擦擦。”说完,荆之淮转身,重新回到黑暗里,对于身后的惨叫声很是满意。 第129章 是平庸,也要努力(5) 在游千里家楼下苦等了几个小时,宋淇看着逐渐变黑的天空,孤独无助的她终于还是害怕宋友富。内心无限挣扎之后,还是决定先回家找到宋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再来请求游千里的原谅。 “你过来,我有事找你。”偷偷回家的宋淇,趁着陈小丽在厨房,宋友富在阳台打电话,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呼唤在客厅看篮球比赛的宋泽。 今天陈小丽一回家,就像是有心事一样,脸色一直不太好,对家里人一向关心的宋泽当然感觉到了陈小丽的细微变化,而此时宋淇偷偷摸摸的举动更是加深了宋泽对自己所怀疑的事情的肯定。 “我问你,千里的事情是你告诉妈的吗?”宋淇虽然相信宋泽,觉得宋泽不可能和陈小丽说有关游千里的任何事,可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些许怀疑。 “妈知道了?”跟着宋淇来到楼顶的宋泽,一脸担忧地反问道。 “嗯。”宋淇难过地点了点头,“妈早就知道了。她不仅知道我和千里谈恋爱,她连千里家里的事情都知道地很清楚。” “什么?”宋泽回忆起,游千里给他和罗平讲过的有关他家里的事情,不敢相信陈小丽竟然连这些都能调查清楚。 “是你说的吗?”宋淇哭得泣不成声,“是不是你无意间提起,所以妈才会知道千里妈妈的事情?还是说,是罗平?” “不可能。我和罗平从来没在妈面前说过任何有关千里的事情。” “宋淇,你让我缓缓,你也平复一下心情。先别哭了,和我仔细说说发生了什么?”宋泽皱着眉,苦恼地说道。 “就是妈今天跟踪我和千里,然后看到我和千里在一起。她就找千里谈谈,不知道怎么地就吵起来了,然后妈…”宋淇无法抑制情绪,奔溃地蹲了下来。 “然后怎么了?” “妈骂千里妈妈是婊子。千里很生气,他特别生气,然后就跑走了。” “宋泽,千里怎么对我都可以。分手也可以,可是我想和他道歉。我只是想找到他,和他认认真真地说声对不起。”宋淇无助地环抱双膝,伤心欲绝。 “我知道的。”宋泽也蹲了下来,安慰宋淇。 “等开学,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一起给千里道歉。妈就是那样的性格,生气的时候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你别给妈解释。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见宋泽为陈小丽开脱,宋淇瞬间火冒三丈。 “我……我不是为妈开脱。算了,宋淇,你也别怪妈。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千里道歉。你和妈说,她又不会改,说了还要吵架,何必呢。”宋泽不太会处理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害怕宋淇去找陈小丽理论,万一被宋友富知道,那么宋淇只会得到更严厉的惩罚。 “千里真没说错,你真是妈的好儿子。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她,是不是她陈小丽杀人放火,你都能找到理由给她开脱啊?”宋淇本就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好不容易宋泽撞到她的枪口上,宋淇只好先拿宋泽开刀。 “这怎么叫向着妈呢?我是为你好。你和妈吵架了,万一被爸听见了,你还有命活吗?”对于宋淇的不理解与质疑,宋泽很是憋屈。 “算了,你要是心里难过。就骂我吧,我知道你不好受。”宋泽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宋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地说道。 “我骂你,千里能原谅我吗?今天发生的一切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吗?”宋淇还是无法缓和自己的情绪,一想到游千里推开自己时的果决,就无比难过。 “好了,宋淇。千里会原谅我们的,你要是实在难过,就哭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宋泽将宋淇拉起,扶到一旁的凉椅上,耐心地陪着宋淇。 对于宋泽的温柔与理解,宋淇是感谢的。 所以宋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靠在宋泽身上默默地流泪。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因为这是再一次,六个人又能在同一个地方上学,所以大家约定好在罗安安家楼下集合,一起去上学。 “我们来了,我们来了。”急急忙忙跑下楼的罗安安抓着昨晚画画画到零点,此刻还睡眼朦胧的温一鸣飞快地跑下楼。 “安安,你又赖床了?”对于罗安安的生活习惯很是了解的商嘉树,嗔怪道。 “不是我。是温一鸣。鬼知道他昨天几点睡的,你看现在,你叫他,他都不一定听得见呢。”罗安安跳上罗平的车后座,吐槽道。 “温一鸣,温一鸣醒醒,要去上学了。”宋泽见温一鸣昏昏沉沉地站在原地,只好骑着自行车靠近温一鸣,大声地喊道。 “啊!”突然被叫醒的温一鸣,惊吓地大叫了一声。 “温一鸣快点,要迟到了。”宋淇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游千里,可又害怕独自见到游千里,所以一直催促着,想要大家早一点到学校去。 “哦。知道了。”还是没有睡醒的温一鸣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听话地跳上了宋泽的车后座,还想着眯一会的他,死死地抓着宋泽腰侧的衣服,以防摔下车去。 “温一鸣,你这样不可以。等到了学校再趴着睡一会。”熟知温一鸣小心思的罗安安,一脸担心地提醒道。 “哦。好。”对于罗安安的命令,温一鸣不敢不听,只好强撑着精神,瞪大自己的双眼目视前方,以保持清醒。 “宋泽,你这件衣服的纹络是菱形纹的。”盯着宋泽衣服仔细观察的温一鸣,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高兴地大喊了出来。 “这孩子傻了?穿了菱形纹是能捡钱还是考第一名啊?”对于温一鸣的诡异大脑,同样奇葩的罗平终于忍不住吐槽道。 “哥,你别理他。温一鸣画画早就把脑子给画傻了。”罗安安从罗平刚刚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李水还没出现之前的那个他,不由得开心起来,连骂温一鸣的语气都温温柔柔的。 第130章 是平庸,也要努力(6) “温一鸣,你喜欢这件衣服吗?喜欢的话,叫宋泽送你呗。”小伙伴们齐聚的快乐暂时地冲散了李水离开的事实,罗平又变回了以前的罗平。 “可以。温一鸣要,我肯定给。什么都给。”宋泽也很高兴,顺着罗平的话打趣温一鸣。 “行啊,那你到学校脱给我。我立马穿上。”温一鸣学着罗安安,坐在车后座欢快地来回荡脚,笑得十分开心。 “行。到学校就给你。” “哎呀,那宋泽穿什么?总不会要宋泽穿温一鸣的衣服吧,温一鸣的衣服那么小,套在宋泽身上的话,应该也会挺好看的吧。”一直看着大家打趣温一鸣的商嘉树,忍不住腹黑道。 “哈哈哈哈哈,肯定的。”罗安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附和道。 “宋泽,待会到了学校,谁不把衣服给温一鸣,谁孙子。”罗平冲着宋泽挑挑眉毛,说道。 “罗平你消停点吧,凭什么就欺负宋泽。你怎么不换啊?”本来还在思索要怎么给游千里道歉的宋淇,见众人都不给宋泽台阶下,立马拉罗平下水。 “我这衣服又不好看。我奶奶的眼光你们还不清楚啊,我衣服给他们,也要他们肯穿啊。”罗平没脸没皮地说道。 “就是。除了我哥,谁肯穿我奶奶买的衣服。”罗安安永远都和罗平一条战线。 “行,就我和温一鸣换。你们开心,怎么都成。”见宋淇和罗平心情愉悦,宋泽也很高兴。 “嗯。换就换,指不定我穿这菱形纹,真能捡到钱呢。”温一鸣眯眼贼笑,模仿罗安安平时向袁喜梅要钱的小财迷样,得瑟地说道。 “好啊,温一鸣。你现在胆子大,连我都敢学。”终于到了学校的停车场,罗安安立马跳下车,舞着拳头追着温一鸣打。 “小心一点。别撞到别人的自行车。”见罗安安和温一鸣忘我地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商嘉树担心地嘱咐道。 “知道了。”罗安安视线仍然锁定在前面逃跑的温一鸣,却还是能分出精力大声地回应商嘉树。 “好了,安安。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被罗安安追得累了,一向体育成绩不好的温一鸣率先求饶。 “这还差不多。走吧,去和宋泽换衣服。”罗安安提着温一鸣的书包,拽着温一鸣往众人方向走去。 “知道了。”温一鸣不舒服地调整了自己背书包的姿势,发誓从今天开始一定要练习跑步,起码要跑到罗安安无法追上自己的速度。 “换好了吗?怎么这么慢啊?”在宋泽和温一鸣走进男厕所的五分钟后,宋淇不耐烦地冲着里面大声喊道。 “好了。我可以出来了,可是宋泽不让我出来。”温一鸣憋着笑,光明正大地回应着。 “闭嘴。”对于温一鸣的放肆嘲笑,宋泽立马害羞地呵斥。 “宋泽,你再扭扭捏捏地和女孩一样,我可就进来了。”十分想要看宋泽出丑的罗平不怀好意地说道。 “别进来。我自己出来。”宋泽认真考虑了一下,与其被罗平提溜出去,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去。 其实,温一鸣的衣服也不是说难看。只是因为温一鸣喜欢动漫,所以远在北京的梁冰总会买一些带卡通动漫的衣服寄给温一鸣穿。 为了保证舒适度,所以梁冰都会买一些弹性很足的衣服。 本来温一鸣身材瘦小,这衣服也没有可以发展其弹性的机会。可才放弃跑步没有多久的宋泽,因为饭量还没有控制下来,运动量却大幅减少,所以身材健壮高大。 宋泽的衣服到了温一鸣身上倒还可以,就像一个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而穿上温一鸣衣服的宋泽,却像穿了短款紧身衣一样,弹性的布料牢牢地贴合在宋泽的皮肤,将宋泽的身材完全地勾勒出来,并且衣服上印着的哆啦a梦,原本就圆滚滚的大脑袋,因为宋泽宽阔的胸背拉伸成了扁圆形,圆滚滚的双眼直直地凝视着每一个看向它的人,滑稽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泽和温一鸣刚走出去,厕所外面的四个孩子就忍耐不住放声嘲笑。 “这太好笑了。温一鸣,你怎么那么会穿,偏偏今天穿了这件短袖啊。”罗安安按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 “哈哈哈哈哈,这不准脱。说好了的,谁不换谁孙子。安安嘉树,带着温一鸣去上学。”罗平将温一鸣往罗安安处一推,后又拉着宋泽不准他逃跑。 “好了,别闹了。看看就行了,快让他们换回来吧。”宋淇虽然也觉得很好笑,可是不想宋泽出洋相的她还是遏制了罗平看好戏的小心思。 “对啊。而且温一鸣穿宋泽衣服就像穿裙子一样,这万一到了教室,有人拿他开玩笑怎么办?”商嘉树开心过后,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的。 “看到了吗,罗平。什么叫人品。什么叫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和宋淇还有嘉树学着点。”宋泽十分感谢宋淇和商嘉树的冷静,即将脱离苦海的他立马招呼温一鸣过去。 “温一鸣,过来。换衣服了。” “不,我喜欢看你穿我的衣服。”经历过很多事情的温一鸣,在袁喜梅和罗安安的影响下,慢慢地开朗了起来,就连开玩笑也比以前大胆许多。 “温一鸣,好样的。”罗平冲着温一鸣举了一个大拇指,鼓励道。 “换回来吧。嘉树说的是对的,而且这是夏天,宋泽也不能穿别的衣服挡挡,又不是在家里,开学第一天还是不要吓到新同学比较好。”罗安安虽然调皮,可还是懂得分寸的。 “就是。温一鸣,快过来。”有了罗安安的支持,宋泽底气更足了。 “好吧。那就换回来吧。”温一鸣一向很听罗安安的话,不会拒绝罗安安的他听话地和宋泽去换回衣服。 “真无聊。好不容易有点开心的事。”对于这场闹剧的和平收场,罗平仍然觉得意犹未尽,难掩失望地吐槽道。 一旁,躲在楼梯口默默注视着他们的游千里,怨恨地目视着眼前的欢声笑语。 第131章 是平庸,也要努力(7) ‘铃~’ 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宋泽和温一鸣终于换好了衣服。 为了开学第一天不迟到,罗安安和商嘉树温一鸣疯狂地往初中部跑去。 ‘报告。’ 负责任的杨春华再一次成为了电影院剩下三个孩子的班主任,为了和新同学有更好的交流,所以杨春华早早地就来到了教室。 “进来。”杨春华看看手表,上课铃还有一分钟就要响起。又默默计算了商嘉树出门的时间,想着肯定是罗平他们带着这三个小家伙去别的地方玩了一会。 不然,肯定不会拖到现在才走到教室。 “谢谢老师。”因为是杨春华,所以新晋的初中生三人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坦然自若地走到角落里,不知道是没人愿意坐荆三昧附近,还是她故意留着三个座位。 “嘉树,安安,一鸣,早上好。”看到他们三个过来,荆三昧开心地打着招呼。 “三昧,早上好。”初中生三人组也非常高兴能够看到荆三昧成为他们的新同学。 一旁,本来就看罗安安不顺眼的林亚力,嫉妒地看向荆三昧。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优秀,却无法成为他们的朋友,而荆三昧这个光头尼姑却能够那么轻易地获得他们的友谊。 他真的很羡慕,在小学毕业前夕,商嘉树和罗安安为了提高温一鸣的成绩,所做的一切努力。 他也希望有人能够给予他这样的毫无保留的关爱与友情。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杨,叫杨春华。”上课铃一响,杨春华站得笔直,微笑着和底下的同学做着自我介绍。 “杨老师好。”学生们齐声道。 “好。接下来的三年,就是我来带着大家一起学习。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努力,一起在未来的三年里,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 “好了,我们现在做自我介绍吧。我按照学号来点名,叫到名字的同学请站到讲台上,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爱好等等。” “何青青。”杨春华简短地介绍自己之后,便拿着点名簿,开始点名。 “到。”听到名字的同学立马走上讲台开始做自我介绍。 因为是初中生的关系,所以自我介绍一直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直到杨春华念到了荆三昧的名字,底下的同学们便纷纷开始窃窃私语,偶尔有几个讨厌的声音甚至带有侮辱性的词汇。 “安静。”见到大家似乎对荆三昧不太尊重,杨春华立马表情严肃起来。 “老师觉得,当一个同学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保持安静是一种尊重。另外,荆三昧同学是我们初一(一)班的一份子,她和你们是同学,是一样的。老师不希望在老师的班级里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不尊重别人的人永远得不到别人的尊重。”杨春华板着脸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瞪大双眼,凶狠的眼神吓唬成年人都绰绰有余,更何况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初中生。 所以,刚刚成为杨春华的学生的他们,都被杨春华的威严形象给震慑住了。 荆三昧感动地看向杨春华,以至于当她接下来知道杨春华就是商嘉树的妈妈时,不由得感叹道,‘凤生凤是有理由的。’ 在杨春华的保护下,荆三昧第一次毫无顾虑地走上讲台,向讲台下坐着的同学们,坦然地做自我介绍。 第一次被外人保护,而不用自我向佛祖寻求安慰的荆三昧,惊喜于所经历的一切。 人生本就起起落落,她想,初中这三年,便是这起的开端。 等所有人做完自我介绍,一节课的时间也就结束了。 好不容易憋到下课时间的商嘉树,兴奋地拥抱了荆三昧。 “三昧,真好,我们今天是同学了。” “嘉树,你这样不好。冒犯三昧了。”虽然见到荆三昧,罗安安也很高兴,可是,罗安安时刻记得荆三昧尼姑的身份,害怕商嘉树突然的亲昵不合规矩。 “没事。在庵堂,我是小尼姑。在学校里,我只是荆三昧。”对于商嘉树突如其来的冒昧,荆三昧觉得很新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样才对嘛。”对于荆三昧的回答,商嘉树很是满意,经过这段时间对荆三昧的观察,她很清楚荆三昧内心深处是渴望入世的,或许哪一天,她会还俗也说不定。 “那,我也可以抱你吗?”见荆三昧并不介意,罗安安也胆大了起来。 “这……”罗安安的性格本来就比商嘉树更热情,荆三昧突然愣住了。 “算了,逗你的。”意识到荆三昧短暂的呆愣,不想难为她的罗安安立马放弃了自己冒昧的举动。 “不是的,”本来就入世不深的荆三昧,害怕罗安安生气,有些局促地说道,“抱一下也可以的。” “三昧,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安安就这样,她没有生气。”察觉到荆三昧的紧张与尴尬,商嘉树立马解释道。 “没事的。三昧,我就是随口一说。”罗安安知道荆三昧是一个很善良的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和荆三昧开这样的玩笑。 “嗯。我知道了。”见罗安安没有生气,荆三昧便放下心来。 “你和我们一起玩,不用那么紧张的。就像在庵堂里一样,你做什么说什么都可以的。”温一鸣本就是一个内心敏感的孩子,他懂为什么在庵堂里处理事情游刃有余,对万事万物熟通佛性的荆三昧,到了学校里却变得畏首畏尾,事事在乎。 即使长伴青灯古佛,也极少有人能做到真正出世。而真正出世,往往经历种种入世之变故,疏而解,忘而却,由深入淡,由淡入深。 “嗯。你不用那么紧张的。你要是和我们也那么紧张,那你和别的同学还怎么相处啊?”罗安安也很希望荆三昧能够适应外面的世界。 “别的同学?我还没想那么多,我只想把书读完,和你们常待在一起,就可以了。”荆三昧还是不够相信世人会对她抱有平常心,坦诚地说道。 “先不要想那么多,就要上课了。认真学习比较重要。”商嘉树觉得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便用还有两分钟才会响起的上课铃声阻断了这次短暂的讨论。 第132章 无法掩饰的脆弱(1) 游千里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刚才的场景。 他也很想拥有那样的友情,和纯真的笑容。 凭什么别人就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一群正常的朋友。 而他,却要忍受冷冰冰的房子,父不慈母不爱,哥哥还要欺凌他的家庭,就连他曾经自以为拥有的朋友,也会在知道他是私生子之后,对他态度大变,并且加入到欺负自己哥哥的阵营。 他很怀念小学三年级以前的生活,那个时候他的生活很简单。 一个妈妈,一推用不完的钱,还有一个脾气相投的朋友,荆之淮。 他有的时候想,如果自己妈妈不去和游家的女主人争抢名分该多好,那么谁都不会知道他的妈妈是一个多么贪得无厌的女人,也不会有人关注他,针对他。 他很羡慕李水,同样的出身,为什么李水就明白要摆脱过去,去重获新生,而自己的妈妈却以此为荣。 罗平又任性,脾气还不好,凭什么就能拥有自己一直渴求的友情与爱? 难道是他不够卑微?演技还不够好? 为什么宋泽不能像对罗平一样对自己呢? 为什么宋泽要将自己的伤疤说给陈小丽听呢? 游千里想不通太多事情,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明明自己除了出生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做错。 所以开学的第一天,游千里翘课了。 那六个人的欢声笑语比荆之淮保镖的拳头更刺痛他的身心,他的耳边充斥着那些笑声,原本可以冲刷一切的温暖笑声,此刻却成了刀子,在游千里的五脏六腑里反复横拉切割。 “千里呢?还没来吗?”一直等待游千里出现的宋淇,没过五分钟就要回过头去,向罗平和宋泽做着口型问着同样的话。 罗平和宋泽当然明白宋淇的焦虑,所以并没有调侃宋淇,耐心地摇摇头。 刚一下课,宋淇便按捺不住,想要去找游千里。 “他还是没来?他是不是在躲着我?”宋淇担心地问道。 “宋淇,你别想那么多。可能千里有别的事情也不一定。”宋泽心里也没底,想要认真和游千里说声抱歉的他,也在等待着游千里的出现。 “他会不会转学了?本来他来我们这里读书就不太正常?”罗平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询问道。 “别瞎说。不要因为李水走了,你就咒千里也走好不好?”宋淇本就心情郁闷,听到罗平的猜测更加不高兴了。 “我说宋淇,我是认真的。你再提李水,我就翻脸了。”罗平不喜欢宋淇拿李水说事,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他。待会要是有老师问起,宋泽,你就说我生病了。”宋淇生气地别过头去,和宋泽商量。 “你去哪啊?这开学第一天,你这样万一让妈知道,她会更不高兴的。”宋泽企图拉住宋淇,焦急地说道。 “她都没考虑过我,我还考虑她做什么。”说完,宋淇便冲出教室,一去不回头地往前狂奔。 “欸。烦死了。”无法阻挡宋淇的宋泽,无奈地瘫倒在椅子上,烦躁地说道。 “别烦了,有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我和宋淇了。喜欢一个人是抑制不住的。”罗平微微一笑,淡然地感慨道。 “你们俩真不让人省心。你说我妈当年怎么不把我生小一点,要是和安安他们一样大就好了,你看他们三个的关系比我们三个好多了。”宋泽羡慕地感慨道。 “得了吧,我还想小三岁呢。滚一边排队去。”罗平也很羡慕罗安安商嘉树和温一鸣的友情。 相对于他们三个总是吵吵闹闹的,三个小的相处得更为和谐,总是互相关心互相鼓励。 一路狂奔来到停车场的宋淇,惊奇地发现了游千里的自行车。 她欣喜地停好自己的自行车,认真检查了好几遍,准确无误地判断眼前的黑色自行车的确属于游千里后,便思索了一下游千里可能会去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游千里可能在他们躲雨的那个天台。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宋淇忐忑地往天台走去,推开那扇铁门,果不其然,游千里正坐在那里仰望天空。 “千里。”宋淇不自觉地红了眼眶,有些害怕有些担心的她终于见到了平静的游千里。 “嗯。”游千里没有回头,听出是宋淇,所以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回应宋淇。 见游千里还愿意理会自己,宋淇哭得更厉害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本来有这个打算。你妈妈真的很过分。”游千里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让宋淇无比内疚自责。 “我知道的。我妈她说错话,是她的错。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我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宋淇抽泣着靠近游千里,诚挚地说道。 “你脸上的伤?这是怎么了?和谁打架了吗?”拜荆之淮所赐,游千里现在满脸都是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宋淇担忧地看着他。 “不,是被人打了。”游千里淡定的语气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态度让宋淇更加心疼。 “我哥哥的朋友,不对,也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你妈妈没有说错,婊子的儿子就该被人打。”游千里冷漠地说道,像是在说和他无关的事情。 “你这样不行的。走吧,我们去你家,我给你上药。”宋淇担心地说道。 “回家?家里哪有学校好?学校里起码还有人,还有你关心我。不是吗?”说到家,游千里突然难以抑制地抽泣了起来。 “宋淇,我妈妈又去找我爸爸了。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又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家。他们打我,你妈妈笑我,都是应该的。”游千里难过地拥抱宋淇,将心底里最深处的秘密坦然告之。 “千里,你不要这样想。这些不是你的错。”游千里突然的脆弱让宋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幸好,游千里可以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因为宋淇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游千里。 第133章 无法掩饰的脆弱(2) “可是我妈她也不要我。我爸打我,她从来都不敢帮我说话。哪怕她知道不是我做错,是我那两个哥哥,她也从来不会帮我。就像昨天,我那么需要她,可是我爸爸一个电话,她就抛下我,又回到我爸爸身边。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游千里崩溃地将一切宣泄,泪如雨下的他让宋淇觉得十分陌生和心疼。 “你还有我。我关心你的,我喜欢你的。”游千里抱的很紧,宋淇能体会游千里此时的难过与无助,那种被世界背叛的感觉她也曾深深体会过。 “我们先去你家。我给你清理伤口,上药,好不好?”宋淇感同身受的哭泣和无条件的关心缓和了游千里的情绪。 游千里松开双手,泪流满面的他抽泣着看着宋淇。他知道宋淇的真心,可是那又如何呢? 宋淇的真心又不是自己想要的,不过是老天对自己的弥补,而这微小的弥补远远不如报复来得痛快。 “好。我们去我家。”游千里温柔地点了点头,笑得无比灿烂。 这让宋淇感动,让宋淇深信游千里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游千里带宋淇走到那道挂铁锁的大门,将给宋泽看的特务手法,展示给宋淇。 一路上害怕被人议论的两个人飞速地踩着自行车,往游千里家里奔去。 只是,让宋淇没想到的是,游千里的家里竟然充满了肮脏的污渍与扑鼻而来的烟酒气味。 她无法想象,在外面干干净净的游千里是如何在这样的坏境中生活的。一想到刚才游千里软弱的泪水,她就更心疼游千里了。 怎样心狠的母亲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 “你家里没有医药箱吗?创口贴?紫药水?红花油?有吗?”宋淇在客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些可以缓解疼痛治疗伤口避免发炎的药品,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有。我家里从来没有这些东西。倒是烟和酒一大堆。”游千里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我去买吧。你等一等。”宋淇有些害怕了解眼前这个真正的游千里,因为越了解越心疼,越心疼陷入地越深。 “嗯。”游千里疲倦地瘫倒在沙发上,似乎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宋淇像逃难似的从游千里家中往外奔跑。 她原本以为自己家里和温一鸣家里就已经足够复杂了,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生活在游千里这样的遭遇中。 她简直无法想象游千里是怎么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 买药的时候,宋淇依旧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无法得到答案的她,买好药站在游千里家那扇烫金的大门后,难过地双目低垂。 外面尽显奢华的装修,又有谁了解里面的破败与腐烂呢。 “千里,我回来了。”宋淇鼓起勇气,拿钥匙打开游千里家的大门。 因为游千里在里面,所以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宋淇都会鼓起勇气去面对。 “千里?”见没有人回应,宋淇担心地拖鞋都来不及穿,急忙跑向客厅,才发现游千里已经沉沉睡去。 本来,剖析自己就是一件很累的事。再坚强的人,也抵挡不住这样的困倦。 听着游千里安静的呼吸声,宋淇温柔地微笑着,甚至胆大到拿手指去数游千里浓密黑长的睫毛。 玩性大起的宋淇一直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从未见过的游千里,直到双脚麻木,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宋淇站了起来,走到游千里卧室,拿了一个薄毯,轻轻地盖在游千里身上。 环顾四周,洁癖的宋淇忍受不住,便决定趁游千里睡着,给游千里一个惊喜。 游千里一睡就是一个上午,刚一睡醒,就闻到厨房有菜香味飘出,欣喜地跳了起来,准备往去厨房看一眼。 可一定神,就发现客厅整理得十分整洁,空气中的烟酒味消散了不少,反而充满了柠檬味的香气。 便联想到,自己带了宋淇回家,因为自己的妈妈,那个女人可能会给自己做饭,但绝不可能把家里收拾地这么干净。 “千里,你睡醒了。快过来吃饭吧。”宋淇贤惠地摆好三菜一汤,招呼游千里过去吃饭。 “嗯。”知道是宋淇,游千里期待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这些都是你做的?”看着餐桌上的菜肴,游千里随口一问道。 “对啊。不过,我没怎么做过菜。可能不太好吃。”宋淇有些期盼地看着游千里。 “嗯。”游千里点点头,接过宋淇递过来的碗筷,试了一下,觉得味道还不错。 “还可以,挺好吃的。”游千里的肯定给予了宋淇莫大的信心。 “真的吗?你可不准骗我啊。”宋淇的紧张被游千里的夸奖驱散了。 宋淇想,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恒长的现实。 只是,现在年纪太小了,宋淇只好期盼早早地读完书,和游千里过这样平淡且幸福的日子。 “你中午不回家,你爸妈不找你吗?”吃着吃着饭,游千里有些疑惑地问出了宋淇忽略掉的关键性问题。 一上午都沉浸在爱情里的宋淇,幼稚地将一切琐事忘记,她只记得要让游千里开心起来,要对游千里好,其他的事,都被她忽略掉了。 “是哦。我给忘了。我现在给家里打个电话。”宋淇紧张地站起来,走向客厅。 “算了,宋泽一定知道怎么撒谎的。现在打电话,反而容易穿帮。”刚拿起电话,宋淇立马又给放下了。 “是啊,宋泽聪明。他知道怎么说。”游千里郁闷地吃着饭,还是怀疑宋泽的他,依旧无法原谅他的背叛。 “千里,我问过宋泽,他没有和我妈说过你们家里的事。你知道宋泽的,他那个人不会这样做的。”为了避免游千里和宋泽之间起嫌隙,宋淇觉得自己必须要和游千里将这个结化解开。 “我知道。宋泽人那么正直,他很好。”游千里顺着宋淇的话往下说,虽然他还没有排除掉宋泽的怀疑。 毕竟,他亲生父亲一家都远居在江浙一带,在这个遥远的小县城里除了于璐一家,和以前桥西那些他妈妈的前同事们,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家的事。 第134章 无法掩饰的脆弱(3) “你相信就好,我还特别担心,你会因为这个一直误会宋泽呢。”游千里的话让宋淇放下心来,宋淇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到游千里对面。 “不会的。别说这些了,吃饭吧。”游千里不想再和宋淇讨论,每一次宋淇提起,或是道歉,都会使游千里回忆起陈小丽不久前骂他妈妈是个婊子。 “嗯。好,吃饭。”见游千里的心情渐好,像是将之前那些不愉快慢慢放下,宋淇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吃饭。 吃完饭,宋淇温柔地,仔细地替游千里处理伤口,每每力道重了,或是药的效果太强,疼地游千里直吸气时,宋淇就会自责地不断道歉。 “没事。这点疼我能忍的。”对于宋淇的抱歉,游千里强压住内心的厌恶,一直耐心地宽慰道。 “好了,药都涂完了,你快去上学吧。我和老师请过假的,下午就不去了。或许,明天也不上学,我要等这脸能见人再出门。”看了看时间,快到下午两点,游千里立马催促道。 “那我去学校了,你去做什么?不要再打架了,我很担心你的。”宋淇依依不舍地说道。 “知道了。不会再打架了。我就待在家里睡觉,你快去吧。”游千里收拾好宋淇的东西,站在鞋柜旁,等待宋淇更换鞋子。 “你晚饭想吃什么?我放学回来买菜给你做?”宋淇换好鞋子,站在门口,关心地问道。 “不用的,我晚饭就在楼下吃碗煲仔饭。你妈妈看你看得严,宋淇,我们要保持一段距离,我可不想再见到你妈了。”游千里自嘲地笑了笑。 “我……好吧。我看看以后有没有什么机会。只要我有时间,我就给你做菜吃,老吃外面的东西对身体不好。”一说到陈小丽,宋淇便没了底气。 “嗯。”游千里点点头。 “那我去上学了。”宋淇不舍地说道。 “去吧。”游千里挥挥手,等宋淇一转身,便无情地关上了门。 回到教室,宋淇立马找到了宋泽,以免晚上回家被问起,和宋泽错了口供。 “你怎么和妈说的?” “我就说你们播音社开会,老师请你们吃食堂。”宋泽回答道。 “太好了,感谢播音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宋淇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着宋泽。 “当然,还要感谢我聪明的弟弟。” “不过我提醒你,你可得注意。中午我和妈解释了很久,她才相信我的。”宋泽担忧地说道。 “知道了。不怀疑就不是陈小丽了。”宋淇比宋泽更了解陈小丽的性格,当然也更了解要怎么去劝说陈小丽,让陈小丽真的认为自己中午没有回家,的确是在播音社里开会。 “千里怎么样了?”交代了应付陈小丽的事情,宋泽立马想到游千里,十分关心他的近况。 “他没事了。我和他解释清楚了,也道歉了。只是他家里人都有事出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家,连给他做饭的人都没有。”宋淇心疼地说道。 “那他怎么吃饭?”罗平担心地问道。 “买呗。吃外面的饭呗。”毕竟只是高一的学生,谁也没有办法抽出时间去照顾另一个高中生的日常生活。 “他会自己做饭吗?”宋泽也有点心疼游千里。 “当然不会啊。就算会,又要一边读书一边做饭,太耗时间了。千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用钱买,肯定不肯自己做的。” “这外面的饭长期吃对身体不太好吧,他们家里怎么回事啊,不是挺有钱的吗,请一个煮饭的阿姨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吧。”罗平认真地思索着。 “对哦。可以请一个阿姨啊。罗平,没想到你这张嘴,有一天竟然能说出这样靠谱的建议。”罗平的话提醒了宋淇,如茅塞顿卡般给了宋淇一条合理的解决方案。 “你这就小瞧我了,小爷我哪次不靠谱?关键时刻都是靠我好吗?”罗平神气地自夸道。 “行了,瞧给你得瑟的。”宋泽无语地吐槽道。 但故事的主角,宋淇已经全然忘却了眼前这两个人的嬉笑打闹,一心只想解决游千里吃饭问题的她,下定决心要省吃俭用,帮助游千里找一个靠谱的煮饭阿姨。 一旁,不远处,看着宋淇为游千里苦恼,而心声嫉妒与难过的孙清扬羡慕地望着游千里那张空空的课桌。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还没有时间,也还没找好渠道去请一位煮饭阿姨的宋淇,为了游千里一天能吃一顿家常便饭,便偷偷地扯谎。 说播音社要重新规划改革,所以中午要早去学校半个小时参与讨论。偶尔会装作老师拖堂,拉着宋泽和罗平在学校多待上十几二十分钟,才放他们回家。 接着,宋淇便会装作时间不够,简短地回到家,趁着陈小丽不注意,拿出自己准备的小食盒,给游千里打包家里的饭菜。 并且为了避免陈小丽疑心,宋淇便经常中午不吃饭,将自己偷偷藏下的饭菜送给游千里。 对于宋淇的举动,宋泽是难以理解的。 同时,他也很想宋淇能够听进去自己的担忧,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 可宋淇自从获得游千里的那个拥抱之后,全身心地陷入爱情之中。以往还记得学习的她,如今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做起了游千里的保姆,不光偷偷从家里偷饭,还三天两头往游千里家里跑,时间一充裕,就给游千里打扫屋子。 因为宋淇的到来,游千里的家终于有点像个家了。 可游千里却并不感动,他只是觉得宋淇吵闹。他不明白宋淇为什么要这么可怜自己,甚至当宋泽和他提起宋淇偷饭的事情,游千里都难以置信,完全不明白宋淇这么做的企图。 长期缺爱的他,无法接受这世界上有一个像宋淇这样愚蠢的人,为了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明明那么聪慧的宋淇,为什么感觉不出自己言语上的疏离? 然而,每每一回想起开学第一天,那六个人的欢声笑语,游千里短暂的理智又被嫉妒所代替。 他怜悯地赐予温柔,渐渐地将宋淇带入他的世界,那第二个世界。 第135章 无法掩饰的脆弱(4) 对于游千里和宋淇之间的故事,总会让罗平联想到李水。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去思念李水。因为李水给他打过电话,李水告诉他,她在北京生活得很好。 虽然经历了非典,感冒发烧后入院,被怀疑得了非典在医院排查耽误了一段时间,可李水依旧过得很好。 她会和罗平分享自己跑龙套的经历,是如何在北影门口蹲坐一天,如何在剧组吃一盒简单的盒饭,如何看到自己曾经仰慕的大明星,如何在镜头下巧妙地夺取注意却不影响剧情发展与摄像拍摄。 罗平的日子一如以往,他多么想,自己也能拥有值得分享的故事。 像李水拥抱新生活一样,和李水说说自己近期的成就。 可罗平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就连之前和杨春华打赌而寄出的文章,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罗平慢慢的想,或许自己真的没有才华。只是,时光欺骗了他。 对于罗平的诅丧,李水觉得很抱歉。因为她知道,是她的出现,教会了罗平什么叫现实,什么叫成长,什么叫无可奈何。 可是,她和罗平都无法回到过去。 她感谢罗平改变了她,可是她又恨自己改变了罗平。 有的人是不能变的,如果生活在梦里,就应该一直待在那梦里。现实太不温柔,所以酿造了悲剧。 渐渐的,李水便不再和罗平分享自己的近况,她知道罗平听到越多,就会越怀疑自己。 所以,李水只能将自己也世俗化,用正常大人教育孩子的方式,告诫罗平要好好学习,将来大学考到北京来,人生还会有另一番广阔的天地。 距离不光产生美,也会产生误解与平庸。 无法感知对方生活的恋人们,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经历去幻想另一个人的人生。 人生起起落落,当一个人跌落到谷底,思念着一个向上奔跑的人,无论如何磨合如何低声下气,也是无法做到平衡做到相互理解的。 这是除开时间,世事残忍的第二把刀——距离。 而另一边,对于宋淇的怪异举动,本就知晓宋淇和游千里在恋爱的陈小丽,为了排除内心的怀疑,又开始发挥自己的跟踪技能。 只是,知母莫若女。对于陈小丽早有防范的宋淇,早早地就发现了陈小丽的身影,但是为了占领舆论的高地,宋淇并没有立马拆穿。 而是淡定地从教学楼走向播音室,幸好,宋淇的运气很好。 今天播音社真的有会要开。 所以,宋淇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按照往常一样,急匆匆地往逸夫楼走去,并没有过多地关注身后鬼鬼祟祟的陈小丽。 “宋淇,快点。要迟到了。”更幸运的是,宋淇还在逸夫楼下遇见了一个同学,负责写稿子的四班班长。 “哎呀,还剩五分钟了。快跑吧,不然刘老师又要骂人了。”宋淇装作很匆忙地往前跑去,后面跟着的陈小丽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 “快点吧。”四班班长站在原地等着宋淇追上自己,“你呀,这恋爱一谈,时间都不够用了吧。以前去开会属你最积极。” “别开玩笑了,我妈发现我和游千里的事情,早就分手了。”宋淇很感谢四班班长的八卦大嘴巴,正好可以演一场戏给陈小丽看。 “真的假的啊?游千里多帅啊,你也舍得?”四班班长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淇,打趣道。 “能有什么办法?我妈都和游千里吵起来了,她那个人,欸,算了。不说了。我妈那人就是不想看到我和宋泽过得开心,我谈恋爱都已经这样了,谁以后要是敢嫁给宋泽,那才是人间地狱。”宋淇瞄了一眼楼下站着的陈小丽,知道她正在听自己和同学谈话,于是大胆地拿宋泽做武器。 “也不是吧。现在毕竟是高中,家长不允许谈恋爱也很正常啊。宋泽还是挺好的。就算你妈比较奇怪,宋泽不奇怪,将来的结婚对象也不会太倒霉的。”四班班长脸红着说道。 “哟,你脸红什么啊?你喜欢我们宋泽啊,要我帮你介绍吗?”宋淇坏笑着看着四班班长,炫耀地问道。 “宋泽那么优秀,喜欢他的女孩子那么多。哪里轮得到我,我又长得不好看。”四班班长叹气,自卑地说道。 “不过你们确实没机会。和长得漂不漂亮没关系,主要宋泽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他那个人死心眼,喜欢什么东西就认准什么东西,很难改的。”宋淇心跳如鼓,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祈求上天能够原谅她的背叛,一边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完全可行的,既然陈小丽当年可以利用自己,那么自己也可以利用宋泽。 并且,宋淇发誓,自己对宋泽的背叛只此一次。 听到宋淇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陈小丽再一次回忆起她跟踪宋泽上学的那个清晨,宋泽和于璐的简短对话。 宋泽当时真挚而热烈的眼神里,到底住着怎样一个人,能够让那样完美的宋泽神魂颠倒。 宋淇站在逸夫楼的大玻璃后面,看着陈小丽魂不守舍地往外走去,步伐缓慢的陈小丽昭示着宋淇的胜利,填补了宋淇内心的愧疚。 她想,罗安安那么可爱,陈小丽即使知道了宋泽的心思,应该也不会像反对游千里和她一样,反对宋泽喜欢罗安安吧。 毕竟,罗安安和宋泽八子都还没有一撇,陈小丽再心烦也不可能对罗安安恶语相向。 因为宋淇看得出来,罗安安并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她对宋泽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所以,自己这种出卖宋泽的行为,第一,可以转移陈小丽的注意力,从而给自己和游千里制造缓和的契机。 第二,如果无形之中促进了罗安安和宋泽的关系,自己应该也算功德一件吧。罗安安和宋泽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学习成绩也很好,性格沉稳冷静,一定比自己懂得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 第136章 无法掩饰的脆弱(5) 正在教室里和小伙伴们玩耍的罗安安,对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全然未知。 她的注意力全在荆三昧带来的小盒糕点上。 寺庙里的师傅们很感谢罗安安他们,因为心疼荆三昧的童年遭遇,所以慧字辈的师傅们总是对荆三昧格外照顾。 她们不难猜出荆三昧在外念书的辛苦,因为荆三昧一直对于念书这件事情十分抗拒。 可自从荆三昧认识了商嘉树,成为了杨春华的学生,荆三昧忽然觉得念书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相反有些新奇的体验是十分有趣的。 以往上学前要磨蹭一刻钟的坏习惯也逐渐改掉了,甚至有时,荆三昧还会提前下山,出发去学校。 对于荆三昧的转变,寺庙里的师傅们都看在眼里。所以,师傅们连带着也十分喜欢商嘉树他们。 而负责烧饭的慧能师傅尤其喜欢罗安安。一个好的厨子即使一心向佛万事看淡,可当有人真心夸奖她的厨艺时,厨子内心是无法平静无法不去喜欢那个又会吃又会夸的人。 罗安安就是这样的人。又会吃,嘴还很甜。 无论慧能师傅烧什么菜肴,罗安安都吃得干干净净,有时因为味道过于好吃,罗安安甚至会感动地热泪盈眶。 叫慧能欢喜的,又给罗安安添上一碗饭。 庵堂是戒荤的,可因为慧觉仁慈,所以底下的姑子如果有要下山还俗的,慧觉从不会强留。 所以,一些准备下山的姑子,在庵堂不远处的凉亭旁,架了一口小锅,偷偷地烧肉吃。 关于这件事,慧觉和慧能心中都是知晓的,可是腿在别人身上,嘴也长在别人身上,她们除了禁止这些沾染了荤腥的姑子去参加礼佛早拜,其他的都由着这些人,并不多加管制。 慧能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一个像罗安安这样喜欢吃素菜的小孩子了。 一个尝遍了荤腥,却依旧欣赏最本源之味的孩子,无论是谁都不会讨厌的。 所以,偶尔慧能会买些瓜果,再带着荆三昧去林子里采摘一些新鲜的花卉,按照古法,给罗安安他们做一些生活在过去的糕点。 慧能自愿近佛,就是想过这样的生活,她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尽量保留一些仅存于历史的过期品。 而这样的宏愿,光靠她一个人是无法达成的。 “师叔说,这是专门给你们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上个周末,我和慧能师叔捡了整整两天的桂花呢。”荆三昧拿出慧能送给她的红木食盒,递给罗安安。 “好香啊。这桂花味好浓啊,一定很好吃。”罗安安立马接过来,飞速地打开盒盖,耸动鼻子欢喜地闻着糕点散发出来的桂花香味。 “真的好香啊,看着也好漂亮,绝对好吃!”温一鸣也凑过来闻着甜香的桂花,兴奋地说道。 “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红楼梦》?慧能师傅也看《红楼》吗?”商嘉树作为《红楼梦》十级学者,对于《红楼》里的事物再熟悉不过。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佛不禁看书,师叔看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荆三昧回想了一下,自己了解的慧能,除了在厨房就是在礼佛,就连佛经都没见她捧着诵读过。 “也是。《红楼梦》是本好书。慧能师傅喜欢也很正常。”商嘉树拿起一块糕点,细心地品尝,同时在课桌垫上自己的方巾,用来接住掉落的糕点屑。 “这个糕点好好吃啊,太好吃了。我都舍不得吃了。”狼吞虎咽地吞完一个糕点的罗安安,抱着红木食盒难过地说道。 “我也是。”温一鸣也很喜欢这个糕点,同样害怕吃完的他也难过地盯着食盒里的糕点。 “桂花还有。你们喜欢吃,师叔说了以后还给你们做。不用这么担心。”荆三昧深知罗安安和温一鸣的馋嘴,遂即开解道。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吃着吃着,商嘉树神神叨叨地念起了诗,眼角甚至有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滴落。 “嘉树?”还处于美好易逝,佳味难再寻的悲伤中的罗安安,对于商嘉树突然的悲上心头,是十分不解的。 “啊?”在罗安安的提醒下,商嘉树恢复了正常,有些尴尬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也是觉得可惜,害怕以后吃不到。” “是吧,我好想天天吃。慧能师傅太会烧菜了,做的糕点会让我一个星期都睡不着的。”罗安安继续补充道。 “我也是。”为了尽快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温一鸣虽然知道罗安安每晚都会睡得像头死猪一样,但还是配合着罗安安向荆三昧哭诉。 “算了吧。我们白吃白喝已经很不要脸了,慧能师傅疼我们才给我们做糕点吃的,不要这样逼三昧。糕点肯定还会有的,我们就好好地等,等慧能师傅有空的时候,她肯定还会给我们做的。”商嘉树知道罗安安和温一鸣的小心思,替荆三昧解围道。 “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啊。要是吃的东西也能像电脑文件一样复制粘贴就好了。”罗安安抱着食盒不撒手,向往地说道。 “欸,我们这样吧。省着点吃,每天每个人只能吃一块,这样我们就不用数着日子等慧能师傅做糕点了。”温一鸣的脑袋终于聪明了一回,在众人之前想出了缓解馋嘴的办法。 “啊?感觉很难做到啊。”罗安安有些不开心地说道。 “反正我们三个是一定能做到的,安安,关键在你。要是你提前吃完了你的,我们是绝对不会分给你的,一点渣渣都不给你。”商嘉树无情地嘲笑着罗安安。 “我……好吧。我会努力的。”罗安安本想反驳,可不占理的她完全无法驳斥商嘉树,毕竟糕点就那么几块,她做不出偷抢的低劣行径,只好每天说服自己,强压住自己的食欲。 一旁,刚刚在外面打篮球回来的林亚力,不知为什么,觉得荆三昧带来的红木盒子十分碍眼,总觉得上面附有神秘邪祟,就像电视剧里所演的一样。 第137章 无法掩饰的脆弱(6) “这什么东西?你们也敢往学校里拿?”初中的林亚力没有了一个做班主任的父亲,虽然成绩依旧优异,却丢掉了班长的帽子。 虽然他没有成为班长,可身上的官架子一点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 对于荆三昧的存在,他一直都难以接受。甚至觉得和荆三昧待在一个空间,呼吸同一片空气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情。 对于林亚力的无理取闹,作为和他当了六年小学同学的罗安安三人早就习惯了。 所以,他们谁都没有理会林亚力,自顾自地继续着如何更好地保存糕点地讨论。 对于初中生三人组的视而不见,刚刚大声质疑的林亚力引起了很多同学的注意,觉得丢面子的林亚力害怕看到同学们嘲笑的眼神,所以为了维护尊严,他只能继续战斗,直到占据舆论的高地。 “你们是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林亚力生气地将篮球往食盒处砸去,正好砸在食盒的正中央,将原本脆弱的糕点全部压扁。 害怕地躲闪着的罗安安,紧张地抱紧食盒,生怕食盒被打翻。手忙脚乱中抽出食盒盖子想要拯救糕点的商嘉树,挥舞双手试图将篮球拍远的温一鸣,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讨厌的沾满灰尘的篮球躲过他们的层层防护,顺利登陆,将他们拼死守护的城堡推平。 “林亚力。”罗安安气愤地将食盒放在课桌上,走过去捡起那个讨厌的篮球,重重地砸向讨厌的林亚力。 “怎么了?不好意思,刚刚手滑了。”林亚力熟练地接住篮球,坏笑着说道。 “手滑,接球的时候手就不滑了。”罗安安朝着林亚力生气地怒吼道。 “林亚力,都初中生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做错了事情道歉那么难吗?”商嘉树也很生气,生气地将盖子往食盒上一盖,严肃地斥责道。 “好,好。道歉。对不起。商嘉树你要谁道歉,谁敢不道歉吗?”林亚力虚伪地九十度鞠躬,后又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商嘉树为人十分正直,非常不喜欢林亚力此时说话的语气。 “你妈妈是班主任啊。这谁在班上得罪了你,万一你回家打小报告,我们这三年不就糟了吗?不对,你爸爸是高中老师吧,万一有谁,以后到了高中成了你爸爸的学生,那就惨了,这六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咯。” “我没你那么龌龊。别把你做过的事情往我身上套。”商嘉树怒目圆瞋,她怎么也没想到,林亚力到了初中居然变得更加讨厌。 “就是,你自己在小学当你爸的眼线,在你爸面前恶意告状,你哪来的脸皮说望嘉树。”温一鸣一直都非常讨厌林亚力,本来以为上了初中就可以和林亚力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林亚力会如此变本加厉。 “我什么时候告恶状了?是你温一鸣上课没有画画还是怎么有认真听讲?我的天啊,现在还记着我的仇。不愧是杀人犯的儿子。大家还不知道吧,温一鸣的爸爸在坐牢呢。”林亚力最讨厌温一鸣,觉得他又蠢胆子又小,可是罗安安和商嘉树却从不嫌弃他笨,甚至为了他的学习操碎了心。 “你少放屁。”罗安安和商嘉树异口同声地大声怒吼。 “我说什么了吗?他爸爸坐牢的事情谁不知道。”林亚力的脾气也上来了,回怼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更重了。 “你们看看温一鸣,不打篮球不玩游戏,成天在女孩堆里玩。不过,这也怪不了他,谁生活在他那样的家庭,都会变这样。有爹妈生,没爹妈教。还有这个尼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她什么?鬼知道她哪天会不会下什么咒,搞得我们大家都倒霉。就那宝贝的食盒,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说不定是给山上的孤魂野鬼用的呢。” “你们几个想死,偷偷地躲着不好吗,偏偏要在教室里吃,是想害大家伙给你们陪葬吗?” “教室是公共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吃。吃你家东西了,你怎么管那么宽呢。嘴巴那么臭,你们家卖猪屎的啊。”罗安安不依不饶地回怼道。 “还下咒,你们听他胡说八道。”见同学们多数都拿惊恐的眼神看向荆三昧,罗安安十分心寒。 “就算要下咒,第一个也咒你。你最好身体力行地给大家展示一下,否则别在那里怪力乱神。迷信的东西你倒是都记住了,佛说要一心向善你记住了吗?”商嘉树不服地说道。 “一心向善?你们记得住,怎么不告诉温一鸣的爸爸。这样他不就不用进监狱了?”林亚力讥讽道。 罗安安看着温一鸣逐渐暗淡的目光,心疼地红了眼眶。 “林亚力,我让你胡说。”罗安安望向委屈地温一鸣,立马转头跑上前,对着林亚力狠狠地踢了一脚。 “罗安安你怎么打人呢?”和林亚力关系很好的一个男生,在上一次团战中损失惨重还未报仇的他拉住了罗安安,给予林亚力反击的机会。 商嘉树见状,又抽出她的两把长尺子,像舞着两把大砍刀一样,冲上前帮助罗安安。 温一鸣作为言语攻击的主要对象,自然不能落后,依旧如上次一样,捏紧双拳和敌人互相扭打在一起。 荆三昧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住了,作为出家人,她能给予的最大帮助,就是念上几篇经文,给初中生三人组加油助威顺便祈求佛祖理清是非平息怒火。 这是初中三人组的第二次团战,结果不难猜出,因为拥有上一次团战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依旧大获全胜。 将林亚力一派的邪恶势力狠狠踩在脚下,以绝对的武力优势夺取胜利。 第138章 无法掩饰的脆弱(7) 杨春华是个严肃且认真的人。 她当了十年的班主任,没有一届学生不惧怕她的威严。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十多年的教书生涯里,仅有几次的打架斗殴事件,竟有两次都有电影院的六个孩子参与。 距离上一次宋淇和于璐的争吵才过去三年。转眼,商嘉树他们读了初中成为了她的学生,却在开学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再一次与其他同学发生争执。 “说吧,为什么打架?”因为有商嘉树参战,不想搞特殊化的杨春华板着脸毫不留情地问道。 “杨老师,是林亚力先开始的。三昧给我们带了好吃的,林亚力从外面打完篮球回到教室。张口就说三昧带的东西不吉利是封建迷信。我们和他吵了几句,他就拿篮球砸我们,还把三昧带的吃的给砸到地上。”罗安安并不害怕杨春华,而且她觉得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要道歉也该林亚力先道歉。 “老师,他们倒打一耙。明明就是他们联起手来欺负我。”林亚力不服,立马反驳道。 “那你嘲讽嘉树,说我爸爸是杀人犯,也是因为我们欺负你,是我们逼你说的?”温一鸣红着双眼,委屈又愤恼地回道。 “你撒谎。我没有说那样的话。”林亚力知道杨春华是商嘉树的妈妈,自觉理亏又无人帮助的林亚力逐渐心虚,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 “撒谎?好啊,去对峙。刚刚班上同学都听见了。”温一鸣本来就很讨厌林亚力,有底气的他再一次勇敢地站了出来。 “杨老师,我们打架是不对。我们也可以道歉,但是林亚力必须先道歉,尤其要向温一鸣和荆三昧道歉。”罗安安惊喜于温一鸣的勇敢,但首要任务还是要一致对外先解决林亚力这个祸害。 “对,我们可以道歉。但是要林亚力先道歉。”温一鸣附和道。 “好了,老师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安安和温一鸣你们先出去。商嘉树和林亚力留下。” “杨老师,我们……”商嘉树性格比较软弱,尤其在杨春华面前,更加胆小不敢说话,害怕商嘉树一个人面对林亚力会火力不足的罗安安,立马担忧地说道。 “没有你们,出去吧。”杨春华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罗安安和温一鸣知道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改变杨春华的决定。 商嘉树知道温一鸣和罗安安在担心什么,面对这样的杨春华,没有几个学生不会害怕。所以,商嘉树只是和他们点了点头,让他们放心。 “好的。老师。”罗安安和温一鸣了解商嘉树,也了解杨春华,所以只好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走出杨春华的办公室。 “嘉树没事吧?”办公室外,荆三昧看见罗安安和温一鸣走了出来,却独独没见到商嘉树,有些担心地问道。 “还不知道。杨老师太可怕了,明明做错的是林亚力。”罗安安看向办公室紧闭的门,烦闷地说道。 “嘉树妈妈从小就对嘉树特别严格,小的时候我们一起闯祸,很多时候明明是三个人的错,可杨老师从来都只教育嘉树。小学的时候,我们也和林亚力打过一架,那次明明也是林亚力的错,可是等我和嘉树回了家。杨老师看见嘉树身上的伤,什么也没说,也不听我们解释,坚持惩罚嘉树抄单词。那天,我陪着嘉树抄,她一边抄一边哭。”温一鸣回忆起往事,心疼地说道。 “那,这一次会怎么样?”荆三昧也是被师傅惩罚长大的。 庵堂规矩多,她小的时候也经常犯错,有的时候某些师姐嫉妒她有家人,偶尔会欺负她,还倒打一耙去师傅面前哭诉是她的过错。 所以,荆三昧明白那种被人冤枉的郁闷,难受又憋闷的感觉只会折磨自己,快乐别人。 “不知道,我们在电影院的时候,打架从来不会带上嘉树。之前那次杨老师不在场都罚了嘉树,这一次可是在杨老师眼皮子底下打架,要是嘉树能好好解释的话,可能还没有什么,就怕嘉树什么都说不来。她太害怕杨老师了。”罗安安叹气道。 荆三昧也跟着叹了口气,她望向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向佛祈祷,希望佛能保佑商嘉树少受痛苦,时常开心。 “明白了。杨老师,我们知道了。”逐渐打开的大门,商嘉树和林亚力站得笔直,毕恭毕敬地答应杨春华的要求。 “杨老师再见。”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林亚力礼貌地向杨春华告别,见到门外的罗安安等人,得意地笑了。 “嘉树,怎么样?杨老师怎么说?”看到林亚力欠揍的模样,担心的罗安安立即问道。 “没说什么。就说要我和林亚力写检讨,当着全班的面念一遍。”商嘉树无奈地回答,任谁都能感受她此时的难过与伤心。 “什么?可是架是我们一起打的。怎么就罚你啊,再说了,凭什么林亚力也只是……”温一鸣气愤地说道,但看到商嘉树逐渐黯淡的目光,知道自己说错话的温一鸣立马闭上嘴,自责地看向商嘉树。 “没事的。都过去了,嘉树,不要过于在乎这件事,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忘记。”荆三昧体会得到商嘉树的感受,温柔地安慰道。 “嗯,我明白的。”商嘉树点点头,假装释然的说道。 公平,公正,公开。 这六个大字存在于社会的方方面面。政治,文化,经济,人文,等等。 有些人将公平二字刻画在骨髓,像蛇的七寸,一旦被攻击,信仰之墙随之轰然倒塌。 还有一些人,公平是他们的武器,像壁虎的尾巴,能用便竭尽所能去用,不能用便弃之如敝履。 坏的从来不是某一个词,某一种信仰,某一种主义。 坏的从来都是人心。好心坏心都是错事的根源。 就像杨春华对于公平二字的迂腐固执,过于正直的她不断地将商嘉树推离,同时滋养了林亚力的小人主义。 孩子大多是向父母学习处世之道的。过于刚直亦或过于奸猾,会以继承或修缮的方式传承。 存在即是合理。 一切好的,不好的,都有存在的必要,也都有存在的许可。这就是社会。 第139章 无法掩饰的脆弱(8) 第二天早读课,杨春华抽出一点时间,留给商嘉树和林亚力做检讨。 本来担心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林亚力,看到商嘉树和自己一样下场之后,得意的不行。 就连念起那份抄来的虚情假意的稿子时,都掩盖不住内心的狂喜与小人得志。 罗安安和温一鸣气愤地捏紧拳头,看向商嘉树的眼神满是担忧与心疼。 荆三昧见商嘉树一直低着头,知道她伤心,偷偷地递给商嘉树一根红绳。 “昨天中午回庵堂给你编的,在佛前供奉了一下午。可能时间不够,但诚意够。嘉树,加油!”荆三昧鼓励地小声说道。 “嗯。”商嘉树点点头,伸出左手。 荆三昧温柔地微笑着,细致地为商嘉树戴上红绳,扣上绳扣。 有了荆三昧的鼓励,商嘉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虽然讲台前的林亚力依旧那么讨厌,但她自己已经不那么惧怕面对讲台面对同学们了。 等林亚力声情并茂地念完稿子,商嘉树鼓足勇气,戴着荆三昧送她的红绳,拿着那份违心的检讨走上讲台,毫无感情起伏,冷漠地念完。 杨春华站在一旁,她当然知道商嘉树的委屈,可是杨春华始终觉得参与打架斗殴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虽然她理解商嘉树为什么会参与,因为如果是她,她或许也会为了保护朋友而大打出手。 因为林亚力的确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作为班主任,她已经对林亚力做出了处罚,写保证书外加抄写两单元的英语课文。 但是商嘉树不同,不光是她的学生,还是她的女儿,杨春华认为自己对待商嘉树要比一般同学更加严格。 所以她并没有处罚罗安安和温一鸣,对于商嘉树也只是做出了写保证书的惩罚,免去了抄写课文。 一切都是那么的公正与公平。 可是即将迈入青春期的孩子大多是幼稚的,他们所理解的公平与成年人不同。 他们只在乎对与错,在于对是否得到对的夸奖,错是否得到错的惩罚。 或许长大之后同样成为人民教师的商嘉树会理解杨春华的这个决定,但此时的商嘉树是无法理解的。 她需要的,仅仅只是杨春华的一句‘你没有做错。’ 她甚至不奢求杨春华在公开场合向她说出这句话,哪怕是在家里,在私下里,在学校里偶然遇见的时候,杨春华突然漫不经心的安慰,或者鼓励。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存在于幻想中,脱离了现实的外衣。 商嘉树羞愧地拿出自己写好的忏悔书,坚强地咽下委屈的泪水,偶尔撑不下去快要屈身于恼恨时,便会将目光由忏悔书转向荆三昧给她编织的红绳,烦闷又憋屈的杂念迅速化解,消散于云烟。 另一边,在宋淇的提醒下,陈小丽苦恼了好几天。 一要担心宋淇和游千里的早恋,二又在意宋泽的非正常举动。 生怕宋泽向宋淇学习,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的陈小丽在短短几天内迅速憔悴,人都瘦了好几斤。 宋泽是最在乎陈小丽的。对于陈小丽最近的变化,宋泽也十分苦恼。 他了解陈小丽,知道陈小丽是在为宋淇担心,所以才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宋淇,你的事情,你要不要和妈坐下来好好谈谈?”不知道陈小丽也在忧心自己的宋泽,为了解决陈小丽和宋淇之间的矛盾,正在努力地缓和她们母女二人的关系。 “谈什么?妈不愿意和我谈。”宋淇心虚地不敢看向宋泽,躺在床上翻看着自己的言情小说。 “可你们这样也不是事啊。妈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宋泽皱着眉头,为她们之间的矛盾而苦恼。 “睡不着是她自己的问题。就算我听了她的话,和千里分了手,她一样睡不着。”一想到陈小丽更多是为了宋泽的事情而心生郁结夜不能寐,宋淇立马理直气壮起来。 “那……”宋泽挠挠头,烦闷地走向阳台,看向屋外小院里的歪脖子树。 “你们能不能先分手,等到高考结束再在一起啊。”思索了一会,宋泽鼓起勇气建议道。 “宋泽,千里真没说错,你真是妈的好儿子。人生有几个三年,谁能保证我们现在分手了,将来还能再在一起。”宋淇坐起身来,将小说重重地砸向宋泽。 “你要这么说,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以后也有不在一起的可能啊。”宋泽接住飞来的书本,不让它掉下楼去。 “你就是块木头。我问你,如果现在安安和你说她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说你是答应呢?还是要等高考完再考虑呢。”宋淇知道罗安安是宋泽的软肋,试图用举例的方法向自己木楞的弟弟传授恋爱经验。 “这怎么又扯上安安了?”一说起罗安安,宋泽的双颊迅速泛红。 “你不是喜欢她吗?我不拿安安举例,难道拿于璐?” “哎呀,你不要纠结这个问题。我就问你,如果安安现在和你说她喜欢你,你说你要高考。等高考过后,安安喜欢别人,不要你了。你会怎么想?”宋淇乘胜追击道。 “我……”宋泽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眼前浮现出罗安安的可爱模样,世界都变得光亮了。 “谁说我喜欢安安了?”为了反驳宋淇,宋泽只好先撒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和罗平不说,是觉得安安小。而且我只是拿安安当例子,安安又不喜欢你。”宋淇略微有些嫌弃地说道。 宋泽视线聚焦于一点,对于宋淇那句‘安安又不喜欢你’格外的在乎。 “宋泽,你对安安的喜欢,和我喜欢千里一样。我知道千里可能不像我喜欢他一样,那么的喜欢我。但是那又怎么样,我感觉得出来,他需要我。所以,只要他不喊停,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宋淇看着陷入思索陷阱的宋泽,联想到自己的事情,卑微地说道。 “这样不会很累吗?”宋泽思绪回转,担心地问道。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累啊。学习也累,你怕累为什么不放弃学习呢。” 第140章 各有各的志向(1) “学习是为了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能在社会生存下去。谈恋爱一样,像我这样的人,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个孩子,好好地把日子过了,就可以了。”因为是宋泽,所以宋淇可以畅所欲言,分享自己理想的生活。 “但事情有轻重缓急。先学习,再恋爱。不影响你的人生规划。”宋泽反驳道。 “以前我也是那么认为的。可是我现在遇见千里。千里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算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需要和妈好好谈一谈。“陷入爱情里的宋淇十分固执,宋泽不想和宋淇起争执,便放弃继续劝解的想法。 宋淇见宋泽转过身去望向窗外,知道宋泽不会和自己继续这个话题,便捡起刚刚被宋泽丢回床上的小说,继续翻阅。 老脖子树下,温一鸣在认真地画画,罗安安手里握着两瓶牛奶,安静地待在一旁,宋泽又想起宋淇那句‘安安又不喜欢你’。 不由得心生烦闷,转身离开,走出了宋淇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床上,思考宋淇刚刚送给他的问题。 宋泽第一次想要弄清楚自己对于罗安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是像罗平对于李水的纯粹,还是宋淇的卑微? 罗安安又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呢?是为了罗平而改变的李水,还是倚靠宋淇索取安慰的游千里? 他们两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罗安安有没有可能喜欢自己呢?要是不喜欢,要怎么做,罗安安才会喜欢自己呢? 一系列的问题排山倒海式的向宋泽袭来,思来想去也没解决任何一个疑问。 只是留下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恋爱比学习要麻烦得多。 客厅里的陈小丽,紧紧地盯着宋泽封闭的房门,刚刚从宋淇房中走出时,脸上表露出的困惑与惆怅,让陈小丽警觉。 宋泽是个阳光的孩子,除了宋友富出轨,自己卧轨导致宋泽受伤入院,陈小丽从来没有见到宋泽的脸上表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再结合之前自己偷听到的宋淇和其他同学的对话,母亲的第六感告诉陈小丽,宋泽非常有可能是为了那个喜欢的女孩子而困惑。 一想到这,陈小丽便头疼地要命,觉得世界吵闹地不行。 楼下,静静欣赏温一鸣画画的罗安安,全然不知宋泽母子因为自己而陷入猜疑与纠结之中。 只想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的她,很享受地喝着牛奶欣赏画作。 “画完了。”终于完成了美术老师的作业,温一鸣放下画笔,拍打着快要僵硬的双臂与脖颈。 “呐,还是温的。”温一鸣刚一放下画笔,罗安安立马递出自己一直牢牢握在掌心的牛奶。 “嗯。谢谢安安。”放松过后,温一鸣开心地接过罗安安递过来的牛奶,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你们老师还有别的任务吗?是不是都画完了?”罗安安站到温一鸣身后,俯视着观赏温一鸣刚刚画完的蚂蚁。 “画完了。这个星期要求画一幅,随便什么都可以。这副蚂蚁图可以交差的。”温一鸣将牛奶喝光,满意地和罗安安站在一列,欣赏自己的画稿。 “温一鸣,我发现你好喜欢画蚂蚁。”罗安安没有艺术细胞,只能看出温一鸣画笔下的蚂蚁形态万千栩栩如生,却看不透画中的意思。 “因为我觉得我就是蚂蚁。”温一鸣看着画作上,一个举着糖球的小蚂蚁,认真地说道。 “像蚂蚁好啊,蚂蚁力量大,还团结。”罗安安转过头去,看向若有所思的温一鸣,甜甜地笑着说道。 “对啊。蚂蚁虽然小,但志向大,能力也大。”温一鸣将牛奶瓶子放在一旁,仔细地收好画,整理好画具。 “走吧。上去吃完午饭,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罗安安帮着温一鸣收好画具,带着他上楼,到罗老太太家里等午饭。 “快过来吧。吃饭了。”刚一进门,就看到罗老太太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罗平啊,吃饭了。”罗老太太招呼完两个小的,对着罗平的卧室大声喊道。 “诶,你们怎么在这?今天不是周六吗?”刚刚睡醒的罗平打着哈欠从房中走出,看到餐桌前的罗安安和温一鸣觉得有些诧异。 “我妈加班。叔叔应该也加班吧。”罗安安想起昨天晚上吃饭时袁喜梅的交代,解答罗平的疑惑。 “是吗?奶奶,我爸加班去了?”罗平有些窃喜地问道。 “是啊。你爸最近可忙了。欸,黑眼圈都出来了。”罗老太太心疼地说道。 “我爸一直都有黑眼圈。”一听到罗达加班,罗平便觉得这个周末十分愉快,连吃饭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瞎说。你爸爸是太忙了。以前他没有黑眼圈的。”罗老太太回想起罗达少年时期的模样,不由得又联想到罗通。 “安安,你和你爸爸打过电话没有,你爸爸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啊?” “有。奶奶,我爸爸过得很好的。上次你和他打电话,他跟你说过他的近况的。”罗安安吃了一口饭,敷衍地回答罗老太太的话。 “你爸爸在我面前,哪有一句实话。在外面受了苦,他也不会说的。”罗老太太突然伤心起来。 “好了,奶奶。大伯都那么大了,肯定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罗平不耐烦地安慰道。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关心我儿子,罗通一个人在外面,除了我就像被大家忘记了一样。你们还不许我多想想他啊。”罗老太太难过地红了眼固执地说道。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自己爸爸也不多关心关心。我看,你关心温一鸣都比你爸多。”本来就对袁喜梅答应照顾温一鸣有意见的罗老太太,对于罗安安走哪都带上温一鸣的行径,十分不满。 毕竟自己家的米饭也是要花钱买的。以前是邻居,温一鸣偶尔来蹭蹭饭,罗老太太是欢迎的,可是现在温一鸣跟着罗安安长期在自己家吃饭,虽然不是不给钱,但一想到花的是罗通打给自己的伙食费,罗老太太便更不开心了。 第141章 各有各的志向(2) “好了,奶奶。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听。”罗安安明白罗老太太说这话的意思,不高兴地偏过头去,不想理会罗老太太。 “奶奶,吃饭不语。”罗平知道罗老太太又要老话重提,立马给罗老太太夹菜,像罗通一样,试图堵住罗老太太的嘴。 “行。不说话就不说话,不说话也憋不死我。”罗老太太看罗安安的态度,知道罗安安生气,便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温一鸣坐在罗安安身旁,感激罗安安和罗平对自己的维护,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他,尴尬地吃完了饭。 “我吃完了。我和温一鸣回家了。奶奶再见,哥哥再见。”迅速吃完饭的罗安安,将自己和温一鸣的碗筷收拾了,送到厨房。一刻都不想多待的她立马拉上温一鸣和罗老太太还有罗平告别。 “罗奶奶再见,罗平哥哥再见。”温一鸣知道罗安安很生气,礼貌地告别之后便抱着自己的画架放到隔壁空荡荡的罗通家中,紧跟着罗安安的脚步离开了电影院。 “安安,不要生气了。我没事的。”温一鸣知道罗安安在气什么,开口劝解道。 “我也没事。我就是生一会会的气,待会就好了。”罗安安不喜欢罗老太太市侩的模样,不能理解明明罗通给罗老太太打的伙食费已经将温一鸣的饭钱包含在内,但为什么罗老太太还要对温一鸣去她家里吃饭这件事情,那么在意。 “嗯。那我们现在回家,等到了家里,你就别生气了。”温一鸣继续劝解。 “好。”罗安安点点头,答应了温一鸣的请求。 另一边,宋淇省吃俭用两个星期,加上以往存的压岁钱,又从宋泽处骗来他的一些钱,宋淇终于攒下足够的钱可以为游千里请一位煮饭的保姆。 宋淇简直都不敢相信,游千里的妈妈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走一个月,放游千里一个人在县城,对游千里唯一的关心,不过是给了游千里一堆钱和一张卡。 宋淇一直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 游千里知道宋淇在困惑什么,也清楚宋淇要做些什么。只是,当宋淇带着保姆敲响他家大门的那一刻,随着门铃响起的,还有游千里低微的自尊心。 透过猫眼看过去,宋淇期待又骄傲的眼神,刺痛了游千里脆弱的心脏。他不喜欢被人可怜,他需要的是爱,不是可怜。 不是以关心的名义来讽刺他的孤独。 他不需要保姆,因为保姆的存在就是在不断地提醒他,他没有妈妈这个可怕的事实。 所以,在催促的门铃声中,游千里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了下来,他默默的哭泣,怨恨地仇视一切。 仇视宋淇,仇视他自己。 他需要的不是保姆,也不是宋淇,他渴望的是纯粹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好。他需要的是毫无保留的爱与关心。 可是,游千里太幼稚。 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大家都不是傻子,如果只想得到不想付出,那么你曾拥有却没有珍惜的美好,终有一日也会离你远去,留下你自己待在过去。 即使将来,你缅怀,你抱怨,你期盼,可正是你自己将你自己推远,直至死亡,或许都想不明白,你所怀念的,即使重新回到你身边,你依旧不会珍惜。 因为当一个人活在回忆里,他会永远回忆里。向现实妥协的人最惧怕改变自己。 游千里前半段的人生很悲惨,可不改变,就会永远活在悲惨里。 宋淇的期待慢慢转为失望,她想,可能游千里不在家,去网吧打游戏也说不定。 “阿姨,不好意思啊,我同学他可能不在家。”宋淇抱歉地向请来的保姆解释。 “没事的,那我就先回家了。小姑娘,你同学要是还需要人煮饭,你就给我打电话,还是名片上这个号码。”保姆的态度很温和,虽然白跑一趟,却没有丝毫抱怨。 “好的,谢谢阿姨。”对于保姆的理解,宋淇很感激,一直将保姆送到游千里家小区的大门口。 站在自行车旁,本来还打算去网吧找一找游千里的宋淇,垂头丧气地推着自行车走向前。 不知为何,偶然向后望去,却发现游千里正站在他家的窗户后面,仇视地凝视着她。 “千里,你在家啊。”宋淇不了解游千里,发现游千里在家,喜出望外地喊道。 游千里没有回应宋淇,沉默地拉上窗帘,转身走向屋内。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宋淇,一头雾水地思索着,是不是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又做错了什么事,伤害了游千里。 宋淇慌张地锁好自行车,飞速跑上楼去,就发现游千里家的大门开着,像是在等待她去找他一样。 “千里,你怎么了?是生气了吗?是我惹你生气了?”宋淇换好鞋子,关上门,小心翼翼地向里走去,却没有得到游千里的回应。 “千里?”宋淇将手中的书袋放到沙发上,环顾四周也没发现游千里的身影。 这段时间,她到游千里家的日子不算少。但今天有些不一样,游千里不知道为什么将家里的窗帘都给拉上了,虽然外面阳光猛烈,可游千里的家却阴冷晦暗。 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宋淇,以为是游千里家里出什么事,担心地打开了游千里的房门。 ‘啪嗒’ “千里?你在里面吗?”宋淇拧开门把手,关心地询问道。 突然,游千里紧握住宋淇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宋淇拖拽到自己的床上,还没等宋淇惊觉,游千里立马俯下身子,用力地亲吻着宋淇。 一切发生地很快,宋淇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被动地承受着游千里粗暴的亲吻,睁大双眼目视上方,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 逐渐冷静下来,另一种情绪又侵袭了宋淇混乱的大脑。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游千里接吻,可以往的游千里是十分温柔的,并且会事先询问自己的意见。 宋淇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游千里,霸道,乖戾,凶暴又粗鲁,仿佛冬眠过后的黑熊抓到一条银鱼一般,狰狞地吞咽啃噬。 “千里,你冷静一点。”慢慢恢复神智的宋淇,拼劲全力推开了游千里。 “你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游千里到底还是心软了,他还是不忍心伤害宋淇。 “我没怎么?就是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了。”游千里后退几步,颓丧地坐在了地上。 第142章 各有各的志向(3) “我,我又做错什么事了吗?”游千里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宋淇难过地哭了出来。 “你没有做错。是我做错了。”游千里慢悠悠地说道,不知不觉间,也哭了出来。 “你不要哭,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的。”听到游千里的哭声,宋淇担心地走过去,在游千里面前蹲了下来,耐心地安慰道。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要转学了。”游千里最后的善良,就是放过宋淇,彻彻底底地放过她。 “为什么?我不要。”宋淇哭得很崩溃,很卑微。 “是我刚才拒绝你吗?我只是觉得我们年级还小,我愿意的。千里,只要是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宋淇不是乖乖女,从刚才游千里的冒失中,她能感觉到游千里的欲望。 尽管,她很清楚,这样做是不对的。 “年纪小?”游千里嘲讽地笑了一声,羡慕地看向宋淇。 “我妈妈死了。今天早上刚出的车祸。” “什么?”宋淇难以置信地问道。 “婊子死了。我再也不用当婊子的儿子了。”游千里笑得癫狂,可双眸透出的悲凉,如同荆棘山谷的浓雾,掩盖内里的致命危险。 “那,你是要回你爸爸那里吗?”宋淇担心地问道。 “是啊,我又要回去了。”一听到那个家,游千里突然害怕起来。 “我又要回去了。”游千里双手抱膝,将自己蜷缩成一条脆弱的幼虫。 宋淇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不对,所以只是沉默地陪伴在游千里身边,一言不发。 她无声地环顾四周,发现了游千里喝剩的酒和无数烟蒂,宋淇想,游千里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妈妈,她甚至有些自责,自己曾将他妈妈留下的气息驱赶。 那股子难闻的烟酒味,无论好与不好,脏与不脏,对于游千里来说,因为是妈妈,所以弥足珍贵。 宋淇明白游千里的痛苦,她默默地将游千里拥在怀中,感同身受地陪在游千里身边。 游千里母亲去世,连带着宋泽和罗平都没了精神。 因为遗体在外省,所以游千里不得不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家,将那个带给他一生屈辱的女人焚化后,再按照她的遗愿将骨灰带回县城安葬。 宋淇因为学业,无法前往外省陪伴游千里,又害怕打电话打扰到游千里的她,只能待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县城里,为游千里的母亲祷告,希望她下辈子不要再过今世的人生。 罗平偶尔会给游千里打几个电话,劝慰一下。 但因为游千里很忙,所以通话的时间总是很短,比罗平和李水之间的通话还要简短。 渐渐地,罗平也与游千里断了联系。 这一断,让宋淇更加绝望。她无时无刻都在思念游千里,可她不敢打扰游千里。 如同罗平面对李水一样,宋淇也很害怕游千里。于是,和罗平生活在同一个小区十五年,第一次拥有默契,为爱情而苦恼的他们开始变得无话不谈。 宋泽对此很是痛苦,以前为了当他们两个人的和事老,夹在中间受了不少皮外伤。现在还要当这两个人的垃圾桶,听他们倾诉一些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话语,压抑的负面情绪甚至使他憋出内伤。 “啊,真的够了。你们两,就不能该干嘛干嘛,好好学习,用学习来填补空虚的时间吗?总比在这胡思乱想的好啊。”宋泽不解风情地抱怨,正在被一道物理题折磨的他,刚刚有点思路又被身后闲聊的两个人给打断了。 “没长大的小屁孩,你懂个鬼。”宋淇骄横地骂道。 “就你长嘴,就你会说话。你要这么说,那我还劝你别做题了,反正又做不出来。不如和我们多聊聊天,我们可以给你指点迷津,教教你怎么追我们安安。”罗平不怀好意地窃笑道。 “可别,安安多好。除非安安瞎了眼,不然怎么会看上我们家小古板。”宋淇和罗平统一战线,疯狂调侃宋泽。 “行,我双拳难敌四手,一张嘴斗不过两喇叭。你们啊,慢慢聊,我走。我不打扰你们。”宋泽憋屈地捧起学习资料,往客厅走去。 “这就害羞了?你这么害羞,还怎么追安安啊?”罗平并没有打算放过宋泽,依旧拿宋泽和罗安安开玩笑。 ‘啪嗒’ 陈小丽刚刚买完菜,一开门,就听到了罗平的话。 本来就对宋泽的事极为敏感的她,将罗平的调侃一字不落地全部听了进去。 “妈,你回来了。”为了提醒屋内的宋淇和罗平,宋泽故意提高声调呼喊。 听到提醒的宋淇和罗平,立马收声,一人捧着一本小说,一个在床上,一个坐在书桌前认真翻阅着。 “嗯,你怎么在外面做题啊?茶几太矮了,你坐在地上不难受啊?”陈小丽关心地问道。 “没事。房里太吵了。宋淇和罗平在看小说,一边看还一边讨论,我学不进去。客厅比较安静。”宋泽害怕陈小丽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立马思索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杜绝万一。 “那你去宋淇房里。别在客厅,都快一米七几的人了,缩在沙发看书,看起来怪难受的。”陈小丽将买来的菜分门别类的放入冰箱,对着宋泽发号施令。 “好吧,我现在就去。”宋泽收拾好资料,起身走向宋淇的房间。 “宋淇,我用你书桌了。”宋泽将资料放在宋淇的书桌上,朝着自己房内的宋淇大声询问着。 “用吧。”宋淇趴在宋泽的床上,大方地回答道。 陈小丽站在厨房,怅然若失地看向宋泽和宋淇的房间,陷入沉思。 而宋泽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宋淇也不过是偶尔飘过一个念头,但随即又被另一个猜测否定,宋淇始终认为他们的运气不可能那么糟糕,不能就这么恰好,偏偏让陈小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第143章 各有各的志向(4) 因为林亚力的关系,罗安安他们视若珍宝的糕点毁于一颗篮球。慧能师太从荆三昧处知晓了一切以后,便将剩下的桂花取出,重新给他们做了一份。 当荆三昧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三个小家伙时,罗安安高兴地跳了起来,兴奋的她甚至在体育课上的初一跳高选拔比赛中,跳出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绩。 从未展示过跳高天赋的罗安安,竟然一跳成名,跳出了一米六多的好成绩,就连和她一起长大的商嘉树和温一鸣都感到非常震惊。 “安安好厉害啊。我怎么觉得安安做什么都很厉害啊。”荆三昧感叹着说道。 “那当然,安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样样第一。”温一鸣竖着大拇指夸奖道。 “低调,低调一点。”结束比赛的罗安安难掩骄傲,佯装谦虚地压下温一鸣的大拇指。 “得了吧,夸你几句就上天。德智体,安安是第一,美的话算及格,至于这劳字嘛…”商嘉树调皮地上下打量着罗安安,“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在罗安安同学身上看到咯。” “谁说的,我就是懒。我妈说了,长大走上社会就不会懒了。人无完人嘛,这劳育,现在是没有,万一以后有呢。”罗安安不服地辩驳。 “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在嘛。反正我们都约定好,等以后工作了,租房子要住在一起,有你这个劳动楷模在,也不需要我动手,这劳育我就不强求了。”罗安安死皮赖脸地说道。 “你这思想不对,如果我以后结婚,或者你结婚了,难道你要拖家带口住我家里嘛。”商嘉树继续调侃道。 “还有我,我要和安安一起拖家带口。”温一鸣不甘示弱地强行加入话题。 “这个问题简单,咱们都不结婚不就好了。是不是,三昧,你也不结婚,我们四个人一起住,我哥他们三个一起住。多好。”罗安安向往地说道,后又转念一想,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宋淇有游千里,我哥有李水。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假设他们结了婚,那就剩下宋泽一个人了。要不,我们四个加宋泽,五个人一起住在一个大房子里,三昧负责德,我负责智,宋泽负责体,温一鸣负责美,嘉树嘛,负责劳,哈哈哈哈。”罗安安天真地幻想着,捉弄商嘉树。 “谁负责劳?我才不要。”商嘉树生气地追着罗安安打,嬉笑的青春无限美好,如漫长冬日里炙热猛烈的骄阳,驱散浓郁的雾,在未知的将来存留可贵的赤子之心。 刚刚和他们打过群架的林亚力一党,嫉妒地看向罗安安等人。 林亚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罗安安这样的人,即使有,又为什么要离自己这么近。 文化成绩比自己好就算了,体育成绩更是让他望尘莫及,就连罗安安的性格,阳光开朗,比阴郁的自己强上百倍,林亚力很想知道要怎么样自己才能变成罗安安,或者奢望更高,可以超越罗安安。 他在想,命运到底在哪一环眷顾了他们,明明罗安安父母离婚原生家庭不幸福,明明温一鸣的爸爸沦为阶下囚,更明明,这个尼姑荆三昧是被家人抛弃才遁入佛门的,为什么他们能够这么自信,那么肆意,那么无畏的活着? 而林亚力自己,却只能躲在阴暗中,羡慕地期盼着想要融入他们,又嫉妒地想要摧毁他们。 摧毁吧,摧毁吧,就算毁掉自己,林亚力也不希望看到他们快乐。 陈小丽对于无意中听到的八卦,非常在意。 宋泽喜欢谁,她都觉得有可能,唯独罗安安她不能理解。 罗安安既没有商嘉树漂亮贤惠,也不像宋淇会照顾人。罗安安就是一个傻呵呵没长大的孩子,每天只想着怎么捣乱怎么开心,其他的罗安安根本不在意。 宋泽怎么能喜欢罗安安呢?陈小丽冥思苦想了几个夜晚,都无法参透里面的玄机。 她想不明白自己的傻儿子为什么会喜欢罗安安,虽然罗安安成绩好性格也很好,可是罗安安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一看就不是会留在县城里的安安心心嫁人的命,罗安安的人生是光辉的,陈小丽很清楚,喜欢一个光辉的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虽然陈小丽一直都为宋泽自豪,觉得宋泽非常优秀。 但,她更清楚宋泽和罗安安之间的差距,那是一道随着时间会越来越广阔,直至无法逾越的鸿沟。 陈小丽郁闷地睡不着,翻来覆去中,脑海里放映的全是罗安安和宋泽在一起的画面。 最后,当天空吐露鱼肚白,嫣红在云间浮动,难以阻挡的金光从东方缓缓升起,照耀大地。 陈小丽坐起身来,望向窗外,她在心中祈祷,希望罗安安不要喜欢宋泽。 受传统观念影响的陈小丽,她能够以一个邻居的身份夸赞罗安安的聪慧,却无法接受罗安安成为她家中的一份子。 她害怕宋泽受到伤害,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儿子。 为了观察罗安安,陈小丽有时会装作晨起爬山,特地走到学校去看他们在做些什么。 起初是为了监视宋淇和游千里,可现在游千里的妈妈去世,游千里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正好给了陈小丽时间,去转换目标观察罗安安的动向。 陈小丽看着罗安安飞速的奔跑,起跳,一跃而过。田径曾经是宋泽的长项,是自己,是宋友富害得宋泽再也无法完成自己的梦想。 罗安安的飒爽英姿不断地促使陈小丽去回忆,回忆那段不堪的记忆,那个病床上缠着纱布的宋泽,被自己抱在怀里放声大哭的宋泽,还有那个在自己昏迷中不顾生命安危将自己拉出铁轨的宋泽。 一想到这,陈小丽便自责地落下泪来,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宋泽,管控宋泽呢,宋泽不光是她的儿子,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陈小丽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去,她想,无论是什么,只要宋泽想要,那就让他去做。 不过,如果有人要是敢伤害宋泽,就算她不能够报复,她也一定会拉着那个人下地狱,即使这个人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罗安安。 第144章 各有各的志向(5) 站在操场外观看罗安安跳高的,还有另一个人,于璐。 关于宋泽喜欢罗安安这件事,以前只是听罗平和宋淇偶然提起,现在当正主出现在她眼前,她便更确信,宋泽对这个初一的小姑娘是不同的。 对人对物都彬彬有礼的宋泽,只要和罗安安在一起,温和的视线就会变得炙热,且紧随罗安安的一举一动而转移。 这道充满温度的目光,是于璐翘首以盼的,没有参与电影院六个孩子的童年的她,不光不明白为什么宋泽会喜欢罗安安,更不明白为什么罗安安面对这样的宋泽,可以无动于衷。 这才是罗安安最可恨的地方,她拥有于璐望眼欲穿也无法拥有的梦,却只把这梦当成寻常,当做理所应当。 本来因为宋淇喜欢游千里的关系,自己和宋淇之间的矛盾化解不少,并且宋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自己。 于璐还以为自己再坚持坚持,等到高考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罗安安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罗安安是美好的,就是美好,才可恨。 “喂,你不打算回来了吗?”于璐掏出电话,给远处的游千里打了个电话。 那一边,握着手机的游千里,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虽然恶心、厌恶,可游千里清楚,这是游千里最后的求生机会。 “你确定,你在游家活得下去?”于璐嘲讽地笑了,对于电话那头的沉默非常满意。 “救我。”简短的两个字耗尽了游千里全部精力,一经说完便如泄了气的热气球,将理智与情感吹散到天边。 对于游千里的答案,胸有成竹的于璐骄傲地合上手机,她很庆幸,虽然她还没有得到宋泽的爱,可至少她拥有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老爸,一直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提供帮助。 “喂,爸爸,游千里什么时候回来啊?能不能住在我们家啊?你看游叔叔一家又不疼他,他现在没了妈妈,多可怜啊!”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于璐表现得乖巧听话,充满善意的对待世间的一切。 “好的,谢谢爸爸。”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于璐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往教室走去。 李水的电话打来的时候,罗平刚刚洗完澡。 自从李水离去,罗平便对电话格外在意。 虽然知道家里人不会关注李水的存在,但是罗平不想罗老太太他们听见他和李水的谈话。 所以罗平斥巨资买了一个小灵通,只要小灵通一响,便会不管不顾地冲到顶楼,躲在天台上向李水倾诉自己的思念。 “喂,罗平。”电话那头,李水颤抖的声音令人担心。 “是我,李水,你怎么了?”罗平用力地握紧小灵通,贴紧自己的耳朵,想要将李水的声音全部留存,生怕遗漏一丝缝隙。 “我,出事了。”李水难以抑制地哭泣着,脆弱的想要拥有罗平的鼓励。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罗平担心地左右踱步,他多想守护在李水身边。 “我打伤了人。”李水其实很清楚,罗平给不了自己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可她在脆弱时,仍然想要听到罗平的声音,哪怕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一千七百多公里。 “你自己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怎么会打伤人呢?是不是那个人要欺负你?”罗平紧张地忘却所有,未经大脑思索便一连串问出了许多问题。 “我没事。那个人是个场记,他想欺负我。”为了罗平而远走北京的李水已经脱胎换骨,她告诉过自己,无论过去如何,从她踏出桥西那一刻,她只能做一个干净的李水。 “太可恶了。”罗平爱李水,是爱李水的全部,他不容许有人欺负李水。 “我现在就是害怕,我是拿铁棍子打的他。我一害怕,慌里慌张地乱打,打到那个人的眼睛,流了好多血。”李水委屈地哭声,像是一把刀透过磁场割破罗平的胸膛,将心脏挖出,割裂。 “是这个人不对,李水你不要害怕,你可以告他。”十五六岁的罗平是个愤青,对世界的看法只有黑白两色,他不懂得这世间的灰色地带里埋葬着无数的委屈与不甘,强权与不平。 “不能告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告的,我又没受什么伤,怎么告啊。我现在只想祈祷千万不要伤到他的眼睛,他如果伤到了,我也就完了。”李水无奈地叹了口气,世故地说道。 “可是……”罗平不懂,可他毕竟是罗达和钱玉芬的儿子,他是知道李水所说的意思,更知道背后所表达的规则。 可他,只想知道,不想理解。 “没有可是。罗平,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真的。只是这件事情,有一些严重,我才忍不住想要找你的。因为我知道,只有你会真的关心我。”听到罗平的声音,李水感知到罗平对自己的维护,便觉得没有那么委屈了。 “你钱够不够?那个人的医药费要一大笔钱吧,我存了一点钱,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要,但是李水,你可以问我借。”因为是李水,不愿她受到更多的伤害,所以罗平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想尽可能地保护李水。 哪怕他距离北京那么远,哪怕没有人可以改变北京这座城市,但是,罗平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他不明白不理解,但他知道。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生活在一座冷冰冰的城市,即使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吞,即使站在正义一方,也必须学会妥协,学会放下。 每个人的周遭都有四堵墙,墙是可以融合的。 城墙是由无数人牺牲自己,重新拆卸,组装,融合,延伸。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围墙,是永远无法战胜他们的。 而加入他们,就必须舍弃两面墙,一面叫生存,一面叫毁亡。留下的两面,一面叫活着,一面叫死去。 融合,又融合,变成了一座城。谁都是城中人,不光惧怕飘忽其外,更惧怕从中逃离。 第145章 各有各的志向(6) “够的。我存了一些钱,这段时间也挣了一些。医药费和赔偿应该够付。”李水平复了心情,庆幸自己还有罗平。 突然,急诊护士冲着李水招招手,李水心里知道,那个侵犯她的男人伤口处理好了。 “罗平,护士叫我了。我要过去了,先不和你说了。谢谢你。”李水匆忙地挂掉电话,向护士站走去。 “好,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说。”还没等罗平说完,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又一次将罗平拉入现实。 他真的很想念李水。 这种莫名的想念没有缘由,也没有结果,可他始终无法忘记,在他年少时,曾有数次,李水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漂浮在半空中和他对话。罗平已经不太分得清他爱的到底是李水,还是存在于他幻想中的李水,但是重要吗?重要的是,罗平想念李水,罗平想见李水。 时间的钟摆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每个人都是主角,在不同的故事中,在同一个故事中。 人们迎接离别,欣喜相逢,这些都是故事,这些都是人生。 就像李水的远去,荆三昧的出现,都改变了电影院六个孩子的人生轨迹,游千里的去而复返,又在他们的青春里,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游千里回来的那一天,宋淇又一次逃课了。 爱情就是这样,你以为你能掌握一切,其实你只会越陷越深。不够幸运的人,遇不到对的人。他们可能会拥有刻骨铭心的爱,却没有缘分去开花结果。 不单单只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一个对的人,是永远不会影响你本来的生活轨迹,他或她,是来成就你的人生,而不是拉着你一起下沉。 游千里一下火车,理所当然地看到宋淇,也只会有宋淇。 “我回来了。”在远方备受折磨的游千里又一次将本我隐藏,虚伪又可怜的他张开双手,欢迎宋淇。 原本就不奢求游千里还会回来的宋淇,欣喜的红了眼眶,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游千里飞奔。 琼瑶式的再别相逢在此刻,在宋淇心中充斥着浪漫与感动,如初春凝结着薄薄的雾,纯净的露水顺着栀子花瓣缓缓滴落,落入尘土间,你只看到了它的晶莹,却毫不在意露珠溶于泥土后的肮脏与消散不见。 “我好想你。”宋淇忘乎所以地紧紧拥抱游千里,忽略了身边一众人等的疑惑与鄙夷。 此刻,宋淇眼里只有游千里。 “走吧,这里人多。先回我家,我有点累。”游千里轻柔地抚摸着宋淇的后背,温柔的声音安慰了宋淇躁动难安的内心。 “嗯。”宋淇依依不舍地从游千里温暖的怀抱中脱离。 “我帮你提个行李吧。把那个小的给我。”宋淇体贴地说道。 “不用,我提得动。”游千里拒绝了宋淇的帮助,有些怔忡地回忆起一些事,后又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看向宋淇阳光地微笑着。 “小箱子里是骨灰,我要好好地带她回家。” 游千里的话刺痛了宋淇的泪腺,宋淇沉默地落泪,感同身受得点了点头,安静地跟在游千里身侧。 回到家后的游千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骨灰,走进那件尘封了许久的晦暗房间,怅然若失地停顿了一下。 “宋淇,能帮我一个忙吗?”游千里对着客厅里站着的宋淇,小声地呼喊道。 “嗯,来了。”再一次踏进游千里的家,宋淇回忆起请保姆那天发生的事,不由得心跳加速,现在又听到游千里叫自己的名字,原是一惊,后又想到游千里妈妈的事,瞬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我抱着骨灰盒,没办法擦拭这台子上的灰尘,你能帮我打扫一下吗?”游千里诚恳地请求帮助。 “嗯,我现在就去。”宋淇环顾了游千里妈妈的房间,她十分难过,她还没有和游千里的妈妈见上一面,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房间。 宋淇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太过邪恶,拿小毛巾擦拭桌子时有些心不在焉。 游千里没有心思理会宋淇,抱着骨灰盒沉默地站在门口,等待宋淇整理干净。 对于宋淇,他有些自责,并且十分内疚。可是没有办法,只有于璐可以帮他,也只有于璐可以帮他。 宋淇整理完毕,游千里恭敬地将骨灰盒放在台上,调整好位置,难过地说道。 “妈,你等等,我待会去给你买喜欢吃的酒心巧克力,还给你买费列罗。你在这里等等,等等儿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碍于宋淇在场,游千里并没有将心中那句,‘为你报仇’说出口。 晦暗的光线,偶有几缕攀爬至游千里白皙的脸庞,那两行清泪在微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顽强的光,游千里眼神中的果决与刚毅,是宋淇无法触及的热,她感同身受,她祈祷祝愿,可她不懂那份热,背后承载了多少恨意。 “你替我守着,我出去买点东西。”和自己的妈妈说完话,游千里便想着要上街买他妈妈生前爱吃的东西,先完成自己的第一个愿望。 “要不,你列一张表,你在这里陪你妈妈说说话,我帮你去买。”宋淇关心地建议道。 “不用,我自己去。你待在这里就好。”游千里冷漠地越过宋淇,往门外走去。 “好,我在家等你回来。”宋淇看着游千里决然的背影,陌生感油然而生,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减小了几分。 游千里一个人游荡在熟悉的街道,如一匹孤狼流荡在危机四伏的深夜森林,他看不清周遭的危险,黑暗中蛰伏的猛兽伺机而动,任孤狼如何镇定,依旧无法躲避那即将张开的血盆大口。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超市中,于璐推着小购物车,和游千里并排走着。 “你说过你会帮我。”游千里内心十分厌恶于璐,不想靠近于璐却无法不依靠于璐。 “我当然会啊。”于璐笑得十分灿烂,“如果游叔叔不给你钱了,记得找我。人啊,不能没有钱,有的时候需要为钱低低头。” 于璐老成的语气让游千里备受折辱,游千里望着于璐离去的背影,他仿佛睁不开眼,因为这讽刺的世界。 第146章 各有各的志向(7) 因为李水的一通电话,罗平有恢复成魂不守舍的状态。为此,钱玉芬和罗老太太日日愁眉紧锁,常常望着罗平唉声叹气。 只是这一次,罗平并没有将原因告诉任何人,那些发生在李水身上的悲剧让罗平难以启齿,他厌恶世界,厌恶伤害李水的一切人,一切事。 他更厌恶自己,不单单因为他的无用,还因为他明明知道李水没有做错任何事,可他依旧无法将内心的纷杂分享,因为这样或多或少会影响李水的声誉。 罗平开始有些明白李水为什么要离开他,当他发现李水重新拥有声誉这种名贵的东西时,就证明了李水的离开是明智且正确的。 改过自新与误入歧途,都在一念之间。当一个人决定改变,决定脱胎换骨,无论结局如何,为之努力的过程也是值得夸赞的。 这是罗平明白的道理,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他便更不明白自己。 钱玉芬虽然在钱眼子里钻了十几年,可为了罗平的高考不得不认真对待的她,招了一个员工替她看店。终于,钱玉芬开始关心罗平的学习和身心健康。 她不能说是典型的中国母亲,但中国式家庭关系中确实不乏她这种母亲的存在。 十数年拼搏事业,对自己的孩子不甚关心,却在高考前的三年里对自己的孩子强加管制,苦口婆心地劝慰他们要为了自己的人生考虑,过度强调高考的重要性。 高考重要吗?十分重要。 是孩子在高考,还是家长在高考呢? 老话常说,三岁看老,在罗平小时候,一心拼搏事业的罗达和钱玉芬就好比罗平生命中的看客一样,他们创造了罗平,给予了实质肉体,但这两夫妻从没有一刻踏入罗平的精神世界。 即使是罗老太太,那个不懂得教育孙子,一味溺爱的她,都曾短暂地出现在罗平的精神世界中,与罗平的灵魂对话。 作为父母的他们,抛开自己的事业,在罗平人生中关键的前十五年,仅仅只有在罗平的温饱与疾病中,抽出一点点时间关照他。 所以,迈入高中的罗平,能够忍耐罗老太太的唠叨,却无法容忍钱玉芬对自己的过多指责。 明明是每天都会见到的人,然而作为自己的母亲,钱玉芬对于罗平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了解。 “罗平,你不能不吃饭?发育期不吃饭,对身体特别不好。”罗平还在担心和自责中来回摇晃,烦躁地忍受着钱玉芬的唠叨。 “罗平,听奶奶的话,吃一点点,一点点就好。”罗老太太了解罗平,罗平的性格软得硬不得。 “我不想吃饭。”罗平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回答罗老太太的话。 “安安啊,来叫你哥哥吃饭。”罗老太太摇了摇头,对着餐桌旁的罗安安喊道。 “哦。”罗安安乖巧地放下碗,走进罗平的房间。 “不用了,我自己去。”罗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特别惧怕罗安安纯真的眼神。 那双懵懂又无畏的双眼,像是两柄剑,划开罗平的胸膛,将内里的畏惧与胆怯公之于众,罗平害怕那样的双眼。 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罗平,他的胡思乱想有多荒谬与无可救药。 “欸,这不就好了。”罗老太太骄傲地炫耀战果,讽刺地看向钱玉芬。 “还是妈有办法。”钱玉芬苦着脸奉承道。 做母亲的权威被挑战时,大多数人内心都是有些不服的,而不服容易滋生恨。 “那可不,罗平可是我带大的。我不了解他,谁了解他啊。”罗老太太骄傲地炫耀道,一辈子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她并不懂钱玉芬内心的苦闷。 “我吃饱了。”简单地吞了几口饭,罗平便放下碗,重新走向自己的房间。 “罗平,你再多吃一点,就吃这么点怎么够呢。”钱玉芬的书店旁是一家文具店,那家店的老板老板娘也有一个儿子,比罗平大上一岁,长得又高又壮,一米八多的身高让钱玉芬特别羡慕。 所以,钱玉芬对于罗平进入初三便停止生长的身高十分介怀,不想落人之后的她正为了罗平的身高而努力。 “吃不下。”罗平低沉的语气冷硬地拒绝了钱玉芬的关心。 “吃不下也吃一点,你这样不吃饭,怎么长得高?”钱玉芬不依不饶地拉住罗平,要求道。 罗平甩开钱玉芬拉住自己的手,烦躁地走进卧室,大力地摔门,冷漠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说玉芬啊。”见罗平生气,罗老太太也不高兴了,将碗筷一砸,重重地放在餐桌上。 “妈,怎么了?你看罗平这态度,我让他吃饭难道是要害他吗?”钱玉芬心里憋着气,不服地辩解道。 “他不高兴,你看不出来吗?你让罗平缓一缓吗,你那么拉他干什么?”罗老太太心疼孙子,不满地抱怨道。 罗安安见状,又想带着温一鸣逃跑,可又舍不得钱玉芬烧的菜,纠结地看着陷入争吵泥潭的钱玉芬和罗老太太,难过地猛吃了几口饭。 “安安,我们什么时候走啊?”作为电影院第一快嘴,温一鸣十分清楚罗老太太的战斗力,这个撕遍小区数十位老太太的狠人,吵架时宁可自损八百,也不肯放过敌方一千。 以前袁喜梅在时,罗老太太就经常和袁喜梅吵架,什么难听的话都骂的出来,只是,温一鸣没有想到,一向对罗老太太恭恭敬敬的钱玉芬吵起架来竟然不输袁喜梅当面的飒爽英姿。 “等一会,我还没吃饱饭。”罗安安嘴巴里嚼着鸭腿,小声谨慎地说道。 温一鸣害怕地点点头,心里想着,果然是罗家的女孩子,就是比一般人淡定。 温一鸣不经在心中幻想,罗安安是否有一天也会变成眼前的样子,将罗家的传统发扬光大。 只是,时光残忍,后来的罗安安变得高冷又温柔,为了生活用虚伪将自己包裹,像是飞天的嫦娥,冷漠地隐藏住自己的情绪,成了世人眼中的神仙,丢失了烟火气里的平淡与鲜活。 第147章 各有各的志向(8) 罗老太太和钱玉芬的争吵仍在继续,已经吃饱的罗安安,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淡定地拿起书包,拉起温一鸣往门外走去,礼貌地向罗老太太和钱玉芬告别。 沉浸在战役中的罗老太太和钱玉芬都没有听到罗安安和温一鸣发出的微小声音,依旧续好火炮向唯一的敌人疯狂扫射。 “安安,这样放任她们吵架,会不会不太好啊?”罗安安带着温一鸣走到小广场晒太阳,等待商嘉树吃完饭。 “没事的。再说了,你敢上去劝吗?你敢,你就去。”罗安安将小石子一颗颗地码在地上,学着大空翼的模样,大力地向电影院右侧的石墙踢去。 “我不敢。太吓人了。”温一鸣耐心地捡着石子,一部分送给罗安安,一部分放在自己身前,也模仿着大空翼的样子,把小石子当成足球。 “安安。”楼上,被罗老太太和钱玉芬的争吵声吵得睡不着午觉的陈小丽烦闷地走下楼。本想着去二楼问个究竟,却在拐角楼梯看见在小广场中玩耍的罗安安和温一鸣,不免觉得有些烦躁。 “陈阿姨好。”罗安安和温一鸣听到声音,转身,礼貌地打招呼。 “中午好。安安,你奶奶和你婶婶吵什么呢?”陈小丽强压怒火,不怎么和孩子们打交道的陈小丽佯装好奇地问道。 “没吵什么。就是希望我哥哥多吃一点饭。”罗安安老实地回答道。 “嗯,这样啊。”陈小丽点点头,后又问道,“你们就在这里玩,不怕晒吗?去阿姨家里,阿姨给你们切西瓜吃。” “好啊。”一听到有西瓜吃,罗安安和温一鸣乐得找不着北,疯狂点头道。 “来吧。”陈小丽招呼他们上楼。 罗安安和温一鸣都是精力十分旺盛的孩子,并不喜欢睡午觉。 所以,对比睡梦中被陈小丽喊起来,顶着一头鸡窝头打着哈欠的宋泽,罗安安和温一鸣要精神许多。 “安安,你们平常都不睡午觉的吗?”陈小丽将西瓜递给罗安安和温一鸣,好奇地问道。 “他们不睡,安安和一鸣中午睡觉,那晚上起码要疯到半夜才睡得着。”宋泽拍拍自己的脸庞,替沉浸在西瓜里的罗安安和温一鸣回答。 罗安安和温一鸣听到宋泽的解释,冲着陈小丽乖巧地点了点头。 “安安,等一下,别动。”罗安安的吃相一直不太好,才咬了一两口,脸上就粘上了一颗黑亮的西瓜子。 本来就对罗安安十分关注的宋泽敏锐地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立马温柔地俯身上前,替罗安安拿掉脸上的西瓜子。 整个过程,除了陈小丽,并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 然而,就是因为自然,才不自然。 虽然这样的事情也曾出现在陈小丽的记忆中,可今日不同往日,知道宋泽喜欢罗安安后,宋泽对于罗安安的一切特殊待遇,都让陈小丽觉得刺眼。 “好了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主人公罗安安同学,天真地询问道,她的眼中还没有宋泽,此时的宋泽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块西瓜重要。 “可以了。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宋泽宠溺地语气,让陈小丽难受。 她明明很喜欢罗安安,明明很想宋泽开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对罗安安有了芥蒂,以前觉得罗安安各方面都好,成绩长相性格,除了有些调皮并没有什么不好。可如今再看罗安安,曾经的优点转变为缺点,而以前的缺点则变得可憎。 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能干涉宋泽,一方面,又害怕罗安安会给宋泽带来伤害,因为罗安安什么都好,就是不适合和人恋爱,结婚。 她还是希望宋泽将来的伴侣,是一个将宋泽完全放在心上的人,像自己一样,事无巨细地关心宋泽,理解宋泽,她要的是一个可以照顾宋泽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宋泽照顾的人。 楼下的争吵声仍在继续,陈小丽似乎从罗安安的身上预料到一些未来,当她变成了罗老太太,而罗安安无论是成为袁喜梅还是钱玉芬,都对彼时的陈小丽来说是无可避免的灾难。 吃完了西瓜,宋泽便去洗漱,带着罗安安和温一鸣走下楼,继续玩着踢石子的游戏。 “看我一记倒挂金钩。”罗安安将石子放在自己的左脚上,背对着石墙向身后跃起。 然而,倒挂金钩是美的,动作是潇洒的,却难逃摔倒落地的命运。 “小心。”害怕罗安安摔倒的宋泽立马扑了过去,拉起罗安安的双手,将罗安安整个人提起。 “啊,好痛。”被宋泽一拉,原本要拥抱大地的罗安安立马如一只虾米,向前弹起,控制不好力道弓着腰向前撞去,额头正好撞倒宋泽的下巴,骨与骨的震荡,击撞出的痛觉使得两个人都捂着头蹲了下来。 “我还疼呢。温一鸣,你以艺术的眼光审查一下我的下巴,看看有没有歪。”宋泽虽在责怪罗安安的鲁莽,可语气轻快,难以抑制嘴角的笑意。 “歪,可歪了。安安,你要赔钱。”温一鸣顺着宋泽的话往下说,调侃罗安安。 “赔钱,赔个屁。”罗安安捂着额头,怒气冲冲地说道,“我额头还歪了呢。” “你说说你,恩将仇报。我好心好意拉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现在这是在怪我吗?”宋泽就是喜欢罗安安什么话都往外说的直率,因为只有面对这样的人,他才可以毫无保留地做自己。 “我的倒挂金钩才做到一半,我还没说你打扰我呢。”罗安安委屈地嘟嘴抱怨道。 “安安,宋泽是为你好。下午还要上课,你总不可能到了初中,还要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地去上课吧。”温一鸣为宋泽鸣不平。 “衣服脏了可以换啊,我好不容易摆好的姿势。你们也看到了,倒挂金钩可难了,这次做好了,不代表下一次还能做一模一样的。”罗安安知道自己不占理,可理想大于一切,罗安安委屈地红了眼眶。 “好了,我的错。是我错了,别哭了。”察觉到罗安安不高兴,宋泽率先投降。 第148章 各有各的志向(9) “我不哭,我就是觉得可惜。我没有怪谁的。”执拗过后,面对宋泽的道歉,罗安安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吼你的,宋泽对不起。”罗安安难过低下头,诚恳地道歉。 “没事。我原谅你了。”宋泽走过去,揉揉罗安安的短发,安慰着说道。 “额头疼吗?让我看看?”对于罗安安勇于承认错误这一点,宋泽很羡慕。 “不疼。”罗安安如实回答道。 “不疼就好。我下巴也不疼。”为了疏解罗安安的内疚,宋泽揉揉下巴,温柔地说道。 温一鸣站在一旁,羡慕地看向宋泽。 他也好想,能够成长为宋泽,既强大又温柔,自信又大方地站在喜欢的人身边,以强大的力量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关于这一点,温一鸣真的很羡慕宋泽。 阳台上,刚刚睡醒的宋淇,目睹了一切,像是全然忘记自己之前的背叛一样,欣慰地笑了。 而巷道远处,站在小区铁门外的于璐,无法抑制的嫉妒转移至指尖,发散全身,不知不觉间受到束缚的铁栏杆,真的好想劝告于璐,不要强求。 当然,铁门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固执的于璐是一定会强求的。 “于璐,我真想不明白,宋泽有什么好的?”自从游千里的妈妈离奇去世,游千里的爸爸除了给游千里一大笔安置费,还有一张存折之外就再也没有管过游千里。 于是乎,以前就过得自由的游千里,现在自由到连学校都不肯去了。 对于这一点,宋淇是很头疼的,无论宋淇如何劝告,但游千里通通不听,说什么也不肯去上学。 而学校的老师为了这件事,已经给游千里的爸爸打过好几次电话,可是不了解游千里家庭状况的老师和宋淇,怎么都没有想到,游千里的爸爸根本就不在乎游千里读不读书,对于他辍学这件事漠不关心。 但是宋淇不肯放弃,为了能够唤回游千里在学校的美好回忆,非逼着游千里送自己上下学。对于宋淇的请求,游千里其实是可以推脱掉的,可是他在这个世界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唯一对他好的就是宋淇,并且只有靠近宋淇,他才能从于璐手里拿到另外的钱,以便雇侦探去调查清楚他妈妈真正的死因。 所以,本来就闲在家里除了打游戏便无所事事的游千里,答应了宋淇的请求。并且,他经常出现在电影院,还有第三个好处,就是能够见到陈小丽。 他始终放不下陈小丽对他妈妈的侮辱。反正他又不在乎宋淇,他只是有目的的要留住宋淇。 留住宋淇的同时,还能给陈小丽添堵,游千里觉得这样的好处值得他从网吧走出去来回跑动。 “宋泽就是好。比你好。”于璐喜欢宋泽喜欢到痴魔,她不是不知道宋泽的心思,但她坚持认为她的努力能改变宋泽的心意。 “随便吧。反正都和我没关系。”游千里摇摇头,越过于璐大步向内走去。 “千里哥哥好。”对于游千里,因为是宋淇的男朋友,所以罗安安总是会十分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安安下午好。”游千里很喜欢罗安安,电影院的六个孩子里,只有罗安安是他不忍伤害的。 “宋淇还没下来?”游千里知道宋泽不喜欢自己出现在电影院的原因,但并没有理会宋泽的不高兴,直截了当地问道。 “还没呢。”宋泽不喜欢游千里和宋淇这种破罐子破摔,不把陈小丽放在眼里的挑衅,所以对游千里的态度也逐渐冷硬了起来。 “千里,我在这。”因为宋友富待在工地,宋淇知道陈小丽不会和宋友富摊牌,更加肆无忌惮。 以前还知道躲着邻居,现在除了不在人前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宋淇和游千里的交流更加坦荡与无畏。 “我现在就下来。”看到游千里的身影,宋淇欣喜地转身回屋,换下睡衣,立马向楼下跑去。 “宋淇,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啊?”刚刚从自己家走出,走到二楼打算喊罗平去上学的商嘉树,被宋淇风驰电掣的速度惊吓到了,扶着罗平家的大门,望着宋淇奔跑下楼的背影,缓和着疯狂跳跃的心脏。 “嘉树,对不起。”宋淇喊得又急又大声。 屋内,原本在商嘉树的催促下准备去上学的罗平,再一次想起了李水,本来还算平静的内心又逐渐消沉,脸色阴郁。 如春日阴雨来临,雀鸟渴望着暖,却沉沦在晦暗中挣扎不开。雀鸟振翅,感受到了周遭的温度变化,却仍然遨游在天空的灰,浮动的浓雾遮住双眼,反复地在希望中绝望。 “罗平,上学了。”商嘉树轻柔地拍打着罗平家的防盗门,等待着罗平。 “嗯。”终于,罗平下定决心打开了门,面无表情地、按部就班地跟随着众人的意愿行动,完成他最不喜欢却不得不做的日常。 见到罗平出来,商嘉树的午间任务便算圆满完成,虽然她能感觉到罗平的难过与伤心,她明白罗平。 “罗平,快点吧。每次都等你一个人。”心急地想要将宋淇等人送到学校的游千里,催促着商嘉树身后走路慢悠悠的罗平。 “嗯。”罗平点点头,并没有加快脚步。 罗安安也感觉出罗平的不高兴,所以,推着罗平的自行车往前走。 “哥,我们走吧。”罗安安将自行车推到罗平面前,想要安慰罗平的她乖巧地笑着说道。 “嗯。”在罗安安的影响下,罗平脸上终于有些笑意,右腿一跨便骑上了自行车,等罗安安坐稳,便载着罗安安向学校骑去。 “出发咯。”罗安安抓着罗平的衣角,悠哉地晃动双腿,向着身后的众人发号施令。 “出发。”作为部队末尾的宋泽车队,温一鸣同志完美地贯彻了何为首尾呼应,学着罗安安的样子大声回应道。 于璐和游千里都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并未经历眼前六个人的童年与少年情深,他们羡慕,他们嫉妒,他们也想拥有这样的美好。 第149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1) 七个人一路欢声笑语地向学校出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有很多人学生被卡在校门口,不准进入学校。 “发生什么了啊?”罗安安从罗平的车后座跳下,找到一个熟悉的同学,好奇地询问道。 “早上大桥不是出事了吗,两个高中的学生被公交车给撞了。听说那两个学生,是一个人骑自行车载另一个人,在马路上两个人起争执,后座的那个人晃动自行车才出的事。” “咱们班主任今年不是升年级副主任了吗,现在正在校门口抓车。”另一个同学,指着远处的杨春华,小声嘀咕道。 “啊,这样啊。”罗安安看向人群中央,杨春华双手背在身后,威严且不苟言笑地检阅着过往的每一个同学。 “谢谢啊。”突然意识到他们六个都是人载人来的学校,察觉到危险的她立马溜回大部队。 “嘉树,温一鸣,快下来。前面查车呢。”罗安安紧张地说道。 “怎么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商嘉树,望向远处的杨春华,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杨老师查车,说不让自行车带人。”罗安安如实汇报道。 “我说我妈怎么中午没回来呢。”商嘉树乖巧地跳下自行车。 “杨老师,我举报,商嘉树,罗安安,温一鸣想要偷偷地蒙混过关。”一旁,早早地来到校门口等候的林亚力,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嚷嚷道。 “他们三个都是坐别人的自行车来的。”林亚力的高声呼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巧看到温一鸣从宋泽的车后座跳到地上。 “商嘉树,罗安安,温一鸣,走到老师这来。”本来就是突发事件,不知者无罪的道理杨春华还是明白的。 本来学校是打算明天早上做广播体操时,再警告学生们注意交通安全。但为了防止今天下午和晚上出现类似事件,所以才临时决定让杨春华负责站在校门口,提醒过往的学生注意交通安全。 所以,杨春华并没有惩戒任何一个学生,发现自行车载人,也只是多加提醒,嘱咐他们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现在,初中生三人组被人抬到眼前,杨春华没有办法,虽然理解他们,也觉得自己的责任更大,但为了公平起见,并且为了杜绝部分孩子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只能小惩大诫,让他们三个站在自己身边,接受过往学生的审视。 “杨老师,我们真不知道学校今天有这个规定。我们以后不会了,你就让嘉树他们三个进去吧。”宋泽看得出商嘉树心中的委屈与怨气,也知道他们三个的倔强,所以被公开罚站的他们,并没有反驳一句。 “你们去上课吧。不要迟到了。”杨春华铁面无私,她当然知道商嘉树他们的委屈,没有获得事先通知是情有可原,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意图蒙混过关,是一种欺诈行为。 “杨老师,我们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犯了。”宋淇也很心疼,认真地保证道。 “你们进去吧,不要堵在门口,还有其他同学要进去。”杨春华软硬不吃,丝毫不为所动。 商嘉树心里委屈,如果杨春华只是处罚她一个人,她也认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是自己连累了罗安安和温一鸣的错觉,内疚的她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嘉树,没事的。”罗安安敏锐的察觉到商嘉树的不高兴,安抚着商嘉树的情绪。 “你们进去吧,我们三个没事的。”商嘉树憋住眼泪,向罗安安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后又坚强地对着宋泽等人说道。 “嗯。”罗安安和温一鸣附和着点了点头。 “好吧。”宋泽和宋淇见杨春华态度坚决,知道他们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好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去。 一旁,游千里站在远处,他远远望着,杨春华和电影院的六个孩子被他刻在画中,不知不觉间,他才恍然发现,那里站着的七个人,构成了他的青春。 他们本来不应有交集,可时间编织了一张网牢牢地将游千里束缚在其中,只是可惜,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分离出另一个游千里,突破了网,给予另一个游千里以机会,在将来的将来,全神贯注地描绘一个可怕的成语,叫恩将仇报。 荆三昧从山上走下,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她,默默地站到了初中生三人组身旁,她看着过往的人群留下的异样眼光,泰然处之。 “三昧,你进去吧。”荆三昧的特殊身份总是让杨春华格外照顾,面对荆三昧时,杨春华总是十分客气。 “杨老师,等到上课了,我和他们一起进去。”荆三昧淡定地拒绝道。 对于荆三昧的执着,杨春华没有多加阻止。商嘉树他们知道荆三昧的性格,十分感激荆三昧的陪伴。 午后烈日偏斜,临近夏日的躁动,像是高温下脱离原子核,而无序散布的自由电子,急切地寻找唯一方向,释放多余光子来安抚不稳定的情绪。 荆三昧就是稳定的原子核,而自由电子,正计划着甩掉光子步步靠近。 只有金钱,才能帮助游千里去惩罚去折磨,那些带给他无限伤害的人。 ‘铃铃铃~’ 逐渐稀少的人群,给予了希望,当时光终于敲响自由之钟,一切无妄都将隐匿在钟声之中。 “好了。进去吧。”听到上课铃,杨春华终于松开,当他们四个人进去。 “谢谢杨老师。”罗安安三个人礼貌地鞠躬道谢,而还处于气头上的商嘉树并没有谅解杨春华。 她依旧觉得杨春华过于严苛,如果事先有通知,哪怕中午给家里打一个电话,那么商嘉树一定不会坐上宋淇的自行车,还会提醒罗安安和温一鸣,带着他们两个坐公交上学。 杨春华知道商嘉树心里的怨气,但她清楚误会产生的部分原因,是自己没有通知到位。 所以,她并没有强行责怪商嘉树,任由商嘉树抒发内心的憋屈与不解。 第150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2) 自从狠下心来,多请一位员工看店,钱玉芬的生活慢了下来。 除了每天在书店坐上一会,算一算账目其他时候都像个甩手掌柜,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员工管理。 忙碌了大半辈子的人,你要她突然适应闲散下来的生活,在一开始,多半都是不那么习惯的。 钱玉芬也不例外。 她每天待在家里,除了一日三餐多多准备之外,还连带着包下了打扫洗衣服等一系列家务活。 这也是,罗老太太虽然天天挑剔她的毛病,但并不讨厌她的原因。 “玉芬,罗平房间里好脏啊,你怎么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因为钱玉芬分出心思照顾罗平的学习与生活,罗老太太便拥有更多时间可以去打麻将。 原本还要操心饭菜和打扫家务的她,想想自己大半辈子都为了罗家忙上忙下,像是一个永动的陀螺,一刻都没有停歇,罗老太太就觉得自己命运悲惨。 罗通和袁喜梅没有离婚之前,她就一直想要将家务活交给袁喜梅打理,可袁喜梅没用,工作又忙,所以罗老太太想要的老年生活一直都未到来。 现在,钱玉芬闲了下来,罗老太太终于能够享受一把梦寐以求的休闲晚年,和老姐妹打打麻将,聊聊天,顺便跳跳舞。 钱玉芬本就是闲不下来的性格,对于罗老太太的要求,暂时性地全部接纳。 “好,我现在就去。”说着,钱玉芬便关掉了电视,从沙发上爬起。 “罗平床底下也要扫一扫,他不怎么喜欢我们进他房间,所以以前我一般一个星期才打扫一次。他房间灰多,你打扫得细致一点。”罗老太太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悠闲地躺在她的专属沙发上,对着里屋的钱玉芬发号施令。 “好的,妈。我会打扫干净的。”钱玉芬正在整理罗平书桌上散落摆布的凌乱书籍,耐心地回答罗老太太的要求。 因为一直忙于经营书店,所以钱玉芬很少进入罗平的房间,以往顶多就是等夜深了,关上店铺进到罗平卧室里看看罗平在做些什么。 所以,钱玉芬掌握的有关罗平的知识少之又少,除了知道罗平爱看小说和电影,专注于做一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知。 甚至于,擅长厨艺的她连罗平最爱吃的菜都记不清楚。 幸好,钱玉芬不光做菜是一把好手,在整理家务上也比一般的家庭主妇更有天赋。开了十几年的书店,钱玉芬整理书籍和衣物得心应手,精明能干的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 突然,书桌上一本不听话的书,抛弃了一页载满思念的扉页,一个鲜活的名字从罗平的思念中跳脱而出,印刻在钱玉芬的诧异又震惊的眼眸中。 钱玉芬虽然出身不高,是个大老粗,可卖了多年的书,字还是认识的。 这张褶皱,破旧的纸张上,写满了李水的名字,沾染的泪痕晕染想念,极度遏制却难以忘却的情感呼之欲出,呼唤远方,呼唤梦想,呼唤爱情。 钱玉芬和罗达是相亲认识的,没有谈过恋爱。可她也年轻过,她和罗达都年轻过,他们明白青年时期的爱情,他们见识过这美丽又危险的东西,绚丽的色彩使人着迷,然而,终究抵不过不合时宜。 钱玉芬知道自己的儿子性格叛逆不听劝,在她的书店里,也经常有一些初高中生借着买书的名义约会。 钱玉芬也曾设想过罗平会早恋,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事实结果摆在她眼前时,她会如此愤怒。 她努力保持平静,翻阅纸张,阅读罗平写下的情诗。 “你是一汪水, 是清晨的雾, 是枝芽的露珠, 是悬于油纸伞,最澈亮的一滴雨, 摇摇坠坠,岌岌可危。 而我是尘, 夜间的喧嚣将我打扰, 晃晃荡荡,迷迷惘惘, 是行人途经,溅洒的泥, 落不得野草地,贫贱,污浊, 遥望江河湖海,尽我之力。” 钱玉芬愤怒地揉碎信纸,大力地拍打着罗平的书桌以泄愤。 “玉芬,你怎么了?你摔什么东西了?”罗老太太听到钱玉芬拍桌子的声音,有些担心地问道。 “妈,你认识李水吗?李水是谁?”钱玉芬拿起纸张,向客厅走去,质问着罗老太太。 “不认识,他是谁啊?”罗老太太仍在悠闲地吃着水果,心大的她完全不想理会钱玉芬的怒火。 “你不认识?你看看这个,罗平是不是早恋了?”钱玉芬将揉成一团的纸张重新摊开,展示给罗老太太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青春期的恋爱总是特别容易被父母发现,无论你隐藏的再好,机缘巧合下,家长们总是会嗅到蛛丝马迹,借而展开调查,终止一切。 这与家长是否敏锐无关,只是命运之神爱看闹剧,总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好比罗平,如果李水没有离开他,他不会如此思念李水。如果钱玉芬可以在李水离开前发现一切,那么他也不会如此思念李水,将他和李水的感情拔高,像是崇拜一门宗教一样,虔诚地信奉他们之间原本薄弱的爱情。 很多时候,时机不对,不光会毁掉一段美好的爱情,还会毁掉一段原本光明的人生。 罗平的重重不幸,或许从此刻开始,又或许从他遇见李水开始,又又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追溯到他出生,发生的种种都在为其引路,坠下不幸的悬崖。 “说,李水是谁?”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学,钱玉芬没有顾及罗安安和温一鸣,直截了当地质问罗平。 “没谁。”罗平向往自由,但内心是胆怯的。面对钱玉芬的开门见山,他退缩了。 “没谁,你写这么多她的名字,还给她写诗?”钱玉芬将信纸往餐桌上重重一拍,乘胜追击道。 “就是朋友。”面对咄咄逼人的钱玉芬,罗平不耐烦地说道。 在家长眼中,未满十八岁之前,早恋上网吸毒杀人是并列的,是家长们不得不防,一旦发现不得不立马解决的‘青春期四害’。 所以,尽管罗老太太最疼罗平,可是对于罗平早恋这件事,她难得与钱玉芬站在统一战线。 第151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3) “什么朋友,说清楚。”钱玉芬态度强硬,誓要逼问出个所以然。 “就是普通朋友。”罗平倔强又执拗,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在面对家庭矛盾时,往往解决不了核心问题,反而会加重猜疑,将事情扩大化并深化严重性。 “你到底想问什么?你想听到什么?”罗平将饭碗一摔,暴躁地反问道。 他不光不喜欢钱玉芬发现李水这件事,他更为自己之前的胆怯而感到难过与气愤。 “你什么态度,罗平。你这是做错事的态度?看来,我和你奶奶太宠你了,都把你宠坏了。”钱玉芬将手中的信纸撕碎,狠狠砸向罗平。 散落的纸屑漫天飞舞,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休止符,终结了罗平的幻想与美梦。 罗平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怨恨地将餐桌踢远,一言不发往屋外跑去。 “罗平!”对于罗平的举动,盛怒之下的钱玉芬企图冲向前抓住罗平,这样的罗平让她觉得十分陌生,钱玉芬不允许这样的罗平存在。 尽管钱玉芬声嘶力竭地怒吼着,眼疾手快地努力想要抓住罗平的双手,却无济于事。 错过了罗平成长的她,给予了罗平物质上的丰足,却忽略了精神上的陪伴。 如今想要重新掌握罗平的人生,早已是大南门里种南瓜,难上加难。 罗平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来到了桥西大楼对面的小凉亭。 他就是在这里,吸引了李水的目光。 他在江边为李水念诗,他把他的梦分享给李水。 只是,罗平万万没有想到,李水会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他想,如果李水没有离开,或许自己就能理直气壮地向世界宣告他对李水的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名不正言不顺,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李水走了,她去了北京。 罗平的梦也跟着前往北京。 罗平在小凉亭中站了一会,便离开了。他忽然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那么的美丽,它神秘,却让罗平鄙夷。 罗平终于明白,自己对于桥西大楼的钟爱,不是因为这楼里的故事,而是因为他遇见了李水。 他因为好奇来到这里,又因为好奇接近李水,也是好奇拉近了他和李水的距离。 李水离开了桥西大楼,李水拥有了新生活,李水带走了美好,罗平望向北方,盼望着,承载美好渴望的北京城,孤零零的,神秘的,古老的北京。 罗平走后,家长威严被挑衅的钱玉芬将自己的目标转向一旁等待吃饭的罗安安和温一鸣。 “这个李水,你们两认识吗?”钱玉芬报着试一试的态度询问道。 “不认识。”因为李水的尴尬身份,为了保护罗平的他们异口同声地摇头回答道。 “你们不认识才有鬼呢。你们就护着他,等罗平毁掉了,你们就知道你们的罪过了。”钱玉芬怨恨地起身,言语上在责怪罗安安和温一鸣,可当她经过罗老太太面前时,看向罗老太太的眼神里充满了埋怨。 “你瞪我干什么?这是我的错吗?这明明是那个叫李水的狐狸精的错。”罗老太太生气地站起来,对着钱玉芬漠视的背影怒吼道。 “你们两走走走,把你哥哥找回来,罗平不回来,谁都别想吃饭。”见钱玉芬没有理会自己,罗老太太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找上弱小的罗安安和温一鸣。 “哦。”罗安安不高兴地点点头,拉着温一鸣离开了罗家。 他们比罗老太太和钱玉芬更了解罗平,知道罗平不会回家的他们,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来到了商嘉树家里。 因为校门口罚站事件,一直冷战的商嘉树和杨春华谁都没有低头。所以,比起吵闹的罗平家,商嘉树家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一般,冰凉的风从窗外吹进,将临近正的高热拖拽至冰点。 本来饭就煮的不多的商敬儒,为了填饱孩子们的肚子,重新进入厨房,忙上忙下地为午饭努力烹饪。 客厅的杨春华坐在沙发上,寡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淡地看着电视,等待商敬儒做好饭。 卧室里,商嘉树安静地看着漫画,心情不好的她并不想说话,懒散地躺在床上。 罗安安和温一鸣知道商嘉树很在意杨春华,她在等杨春华来和她说对不起。 因为,杨春华明明知道商嘉树不会骑自行车,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三个以前要依靠罗平宋泽他们接送,而现在必须提前走到两百米外的公交站,和大多数学生一起乘坐拥挤的公交前往学校。 商嘉树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女孩子,她本来就因为那天杨春华连带着处罚罗安安与温一鸣而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更是因为自己怎么也学不会骑自行车而内疚难过。 “嘉树。”罗安安了解商嘉树,知道商嘉树自尊心重,但为了舒缓商嘉树心中的内疚,她只好开门见山地坦诚地和商嘉树聊一聊关于自行车的问题。 “嗯。”商嘉树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又像是在期盼什么一样,安静地等待着罗安安。 “这个周末,我们借宋淇的自行车玩一玩?”罗安安建议道。 “我怕摔,我不敢。”商嘉树合上漫画书,小声地说道。 “不怕,我和安安会保护你的。”温一鸣走到床边,鼓励着说道。 “你还记得小升初那会儿,你和安安给我补课,你还每天给我敲一个核桃呢。” “嘉树,功夫不怕有心人。我这么笨,你和安安还不是帮我提高了成绩,考进重点班。”温一鸣感激地说道。 “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和安安,相信我们三个,只要一起努力,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温一鸣的话感动了罗安安和商嘉树,她们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温一鸣悄无声息地成长了。 他眼眸中迸发的光,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做自信。 商嘉树在温一鸣的感染下,拾起温一鸣赠予的勇气,她想,再试最后一次,去直面内心的恐惧。 罗安安骄傲地看向温一鸣,出乎意料的惊喜伴随着另一种异样的情绪。 第152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4) “安安,一鸣,吃饭了。”忙活了十几分钟后,商敬儒围着围裙,冲着商嘉树的卧室大声呼喊。 “来了。”卧室里,初中三人组异口同声地应答道。 为了节省时间,多炒几个罗安安和温一鸣爱吃的菜,商敬儒特地将米饭留给三个孩子,给他和杨春华煮了两碗青菜面。 “安安,多吃点。还有温一鸣,你最近长高不少,这营养一定要跟上。”商敬儒看着温一鸣身上紧致的衣服,关心地说道。 “谢谢商老师。”温一鸣感激地吃了一大口饭,满足地说道。 罗安安看向温一鸣,新奇地发现温一鸣坐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点。 “女孩子更要多吃一点,初中女孩子身体长得可快了。”商敬儒夹起两大块排骨,一块夹给罗安安,一块夹给商嘉树。 商敬儒似乎早已习惯了杨春华的缄默,像是完全忽略了商嘉树和杨春华之间的矛盾,在家里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谢谢爸爸。” “谢谢商老师。”商嘉树和罗安安礼貌地感谢道。 “你们吃得多,身体健康,就是对商老师最好的感谢。”商敬儒一直都是小区里最喜欢这六个孩子的家长,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关心着他们的学业和健康。 “嗯。”为了感谢商敬儒,初中生三人组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完美地进行了光盘行动。 在这样自然和乐的氛围中,杨春华都被感染地笑了起来。母女没有隔夜仇,见杨春华心情变好,又在温一鸣的鼓励下,打算重新学习骑自行车的商嘉树也心情大好。 杨春华和商嘉树有关校门罚站的矛盾,就这样因为一顿饭而烟消云散。 虽然商嘉树心中仍然有些不舒服,可是她不想打扰这美好的愿景,有些纠结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与此同时,宋家的饭桌却不那么平静。 因为宋淇和游千里这段时间的明目张胆,又因为知晓了宋泽对罗安安的喜欢,加上宋友富长期外出工作,种种压力与胡思乱想压垮了陈小丽。 头疼欲裂的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了。 休息不好,加上几年前做过大手术,陈小丽连站起来的精力都没有。 “宋泽,对不起啊,妈妈实在是起不来。”为了照顾陈小丽,宋泽跑上跑下,给陈小丽买了很多治疗头疼和助眠的药物,却都不见起色。 “没事的,妈,你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吧。”草草解决午饭的宋泽担忧地看向陈小丽。 只见,陈小丽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宋淇空荡荡的卧室,知道陈小丽在担心什么的宋泽,无奈地叹了口气。 “妈,宋淇中午开会。你别多想。”宋泽努力安抚陈小丽。 “你不用骗我。宋淇,是被妈养坏了。是妈的错。”一说起宋淇和游千里,陈小丽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游千里挑衅的眼神。 “妈,这怎么是你的错呢。宋淇现在谈恋爱是不对,可是她真的挺喜欢游千里的。”为了化解陈小丽和宋淇之间的矛盾,宋泽努力地劝说道。 “喜欢?那个游千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陈小丽气愤地坐直身体,责怪宋泽。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妈。还要等我去发现,现在我是发现了,可是晚了,宋泽。像宋淇那样认死理的女孩子,不能太早恋爱的,太早恋爱会毁了她。” “不会的,妈。宋淇她知道分寸的。再说了,万一她和游千里能够长久的在一起,说不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宋泽半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就算有可能,那吃亏的也只会是宋淇,我看那个男孩子根本就不喜欢宋淇。”陈小丽认真地说道。 “怎么会?不喜欢就不会在一起,游千里喜欢宋淇的。”宋泽不愿相信,反驳道。 “他?哼,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哪里喜欢宋淇。宋泽,你有喜欢的人吗?你要是有,你就明白妈的意思。”陈小丽旁敲侧击地试探道。 “我?怎么又说到我了?”宋泽尴尬地笑了笑,走到窗边,替陈小丽调整窗户的角度,避免门外的风吹进来,让陈小丽更加头疼。 “你别以为妈不知道你的事情。你和宋淇,有什么是妈不知道的。”陈小丽翻了个身,背对着太阳紧闭双眼。 警告已经给了,她相信宋泽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陈小丽的话让宋泽心里一惊,他站在窗内,遥望上空的烈阳,他想,日光猛烈,也有照射不到的地方。 不是所有黑暗都见不得光,少年心事多半隐藏,暗潮涌动,却小心翼翼源远流长,为了更美好迎接光明,拥抱炙热,宋泽愿意等待他的太阳。 因为陈小丽病倒了,考虑到有宋泽照顾,不用回家吃饭的宋淇便正大光明地来到游千里的家中,为游千里烹饪。 “千里,吃饭了。”宋淇摆好三菜一汤,呼唤沙发上打着游戏的游千里。 “打完这局游戏。”游千里冷淡地回复着。 对于游千里的冷漠,宋淇像是习惯了一样,开始在脑海中为游千里找寻理由,认为游千里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突然离世才性情大变的宋淇,只会心疼地想要对游千里更好一点。 “好了没有。快来吃饭吧,我肚子饿了。”等了几分钟,游千里的身体都没有移动一寸,宋淇只好走到客厅,耐心地哄着游千里。 “哎呀,等等。”游千里换了个姿势,继续玩着游戏。 “别等了,又不是联机游戏,你先暂停,吃完饭再玩也是一样的。”宋淇继续说道。 “你烦不烦啊!”游千里不耐烦地抱怨道。 他真的非常讨厌宋淇,总是喜欢管着他。又要劝他上学,又要督促他吃饭和休息,这些本来是他妈妈应该做的事,却逐渐被宋淇取代。 并且,即使游千里的妈妈还在世时,也不怎么管过游千里,那个车祸丧命的女人生活作息比游千里还要混乱。 所以,每当宋淇自以为是的关心他时,游千里都会觉得受到压迫,甚至怀念起他妈妈还活着的时候。 第153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5) “千里,我是关心你。你打游戏也不能忘记吃饭啊。”宋淇委屈地红了眼眶,难过地说道。 “算了,吃饭。”为了稳住宋淇,尽管游千里再不喜欢她,可也享受着宋淇对自己的照顾。 “这才对嘛。”宋淇将游千里的游戏机放到茶几上,拉起游千里的手往餐桌走去。 游千里不情愿地坐在餐桌旁,等待着宋淇给他盛饭,夹菜,顺便告诉他有关他家里的一些琐事,游千里敷衍地听着,偶尔配合宋淇点点头,尴尬地笑一笑。 宋淇不是傻子,她明白自己说的话,游千里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嘱咐,游千里哪怕听到十分之一都是好的。 丝毫不知危险即将来临的宋淇,沉浸在少女的幻想,无法自拔。 罗平一路狂奔,像是要将生命赠予的激情全部发泄,飞速地踏着自行车,一路横冲直撞,肆意地挥洒他梦寐以求的青春。 对于罗平的出逃,钱玉芬又担心又气恼。她并不想和罗平吵架,她对于罗平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小学时热爱电影和小说的罗平,她可以容许罗平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做一些他自己喜欢的事情。但绝不容许,罗平因为喜欢某一个人而影响学习。 钱玉芬叹着气,继续整理罗平的书籍与杂物,企图寻找出蛛丝马迹以确定李水的身份,她想要知道李水是谁,她不喜欢李水只是一个神秘的名字。 应酬完后回家吃饭的罗达,刚一进屋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因为中午罗安安会过来吃饭,所以罗家的日常是吵闹的。 并且,热爱麻将事业的罗老太太精力旺盛,一般吃完饭就会跑到小区门口,和一帮老头老太太切磋牌技。 然而今天,罗家很安静,罗老太太很疲倦。 “妈,我回来了。”意识到不对的罗达,疑惑地观察着屋内的一切动向。 “回来了,饭在电饭煲,记得吃。”罗老太太靠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回答。 “罗达,你先别吃饭。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听到罗达回家,钱玉芬有了主意,急需罗达帮助的她立马召唤罗达。 “什么事啊?我先吃完饭吧。”罗达放下公文包,对于钱玉芬的呼喊,觉得十分心烦。 “先过来。等我说完了,你再去吃饭。”钱玉芬走出罗平的房间,靠在门边上,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罗达。 “烦死了,这一天天的。”钱玉芬少有的强硬态度与罗老太太难得的安静,让罗达内心充满疑惑。 罗达跟着钱玉芬走进罗平的房间,发现罗平的房间像是遭了贼一样,书籍胡乱地散布在各处,书桌上摞着厚厚的一叠信纸,皱皱巴巴地纸张略微泛黄,一看就知已有些年头。 “我坐在窗前,凝视黑夜。 银河与我对话。 月儿朗丽,兔儿勤勉, 他们是我的眼睛,和我的祝愿; 静谧,是夜的图腾, 飘扬的桂花在吟唱。 月儿洒脱,兔儿蹉跎, 亲爱的姑娘啊, 我思你如狂,念之怅惘。 冷夜是我的信使, 冰凉的雨滴引导我向前, 我向黑夜声明, 向月,向银河,向星, 向拥抱你的桂花香气, 南方的凌晨四点,有一个我,在深深想你。” 罗达正准备将心中的疑惑询问,却被钱玉芬突如其来的念诗打断了思绪。 “好端端地,你怎么了?”罗达觉得钱玉芬有病,嘲讽地说道。 “我没怎么。这是你儿子写的情诗。”钱玉芬将手中的信稿丢到书桌,气忿地说道。 “罗平写的,还行啊。”罗达捡起罗平的诗,匆忙地略读。 “写诗是个好事,就是这诗还有待进步。”罗达扫了一眼,不屑地将诗信丢到一旁。 “进步?他再进几步,估计我们就要给他准备彩礼钱,说不定还能抱孙子呢。”钱玉芬被罗达漠不关心的态度刺激到了,说出的话更加尖酸刻薄。 “什么意思?”罗达工作忙,很少有时间去管教罗平,甚至都分不清罗平在上初中还是高中。 “这你都听不出来?难怪儿子越长大越傻,罗平现在和你一模一样。”钱玉芬愤怒地怒吼,将身前的垃圾桶狠狠踢倒。 “你儿子谈恋爱了,罗达。”钱玉芬站起身来,越过罗达,向屋外走去。 “真的假的?”罗达不敢置信地问道,在他的眼里,罗平性格怪异,他实在想不通罗平这怪异的性格竟然也会有喜欢的人。他更没想到,竟然有女孩会喜欢上自己的儿子。 罗平性格执拗,爱好争执,一旦得理绝不饶人,并且一点都不细致体贴,在罗达眼中,罗平只是一个小屁孩,完全和恋爱沾不上边。 “这还能有假的,你自己去看看你儿子写的诗,去看看你儿子写了多少个叫‘李水’的名字。”钱玉芬走到罗老太太身旁,难过地躺了下去。 “这个李水真是个害人精,我们罗平初中多优秀啊,学习认真一点,学习名次就前进好几百名,我说罗平到了高中怎么成绩变差了,班主任天天打电话说他上课不认真,我看啊,就是这个坏女人害得罗平。”罗老太太思索了前因后果,将一切的罪责都怪罪在未曾谋面的李水身上。 “不行,我得给罗平班主任打个电话,我一定要查清楚李水是谁。”钱玉芬心里憋着火,无处发泄的她急切地需要和李水见上一面。 “罗平呢?”读完几页酸腐的情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罗达终于想起了问题的关键人物。 “罗平跑出去了。刚才玉芬问他,他不肯说,就吵起来了。”罗老太太如实回答道。 “跑哪去了?我这工作都够忙了,他还来添乱。”罗达将罗平的情诗扔进垃圾桶,烦躁地走进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饭?”对于罗达的举动,难以理解的钱玉芬握着电话听筒,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狠狠地丢了过去。 “我下午还要上班,饿着肚子晕倒在工作岗位,你来救我啊!我吃饭你都有话讲。”罗达眼疾手快地接住橘子,不满地扔了回去。 “玉芬,罗达不吃饭,你替他去上班啊。”护儿子的罗老太太也有些埋怨钱玉芬。 “行。合着就我一个人在意我儿子,你们啊,都不关心。”钱玉芬翻了一个白眼,难过地接过罗达扔回的橘子,心情低落的她委屈地红了眼眶。 第154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6) “你这说什么呢?罗平是我孙子,他从小是我拉扯大的,以前罗平生病住院,哪次不是我陪着,你现在倒好,我帮你把儿子养大了,你就来和我抢功劳,是吗?”听到钱玉芬的话,原本还在为罗平的学习发愁的罗老太太瞬间生气,有理有据地回怼钱玉芬。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心烦,说话不太好听。”钱玉芬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更加委屈。 “你说话不太好听,我说话还不太好听呢。你看看你们夫妻两,平时不见你们多关心罗平,怎么到今天罗平早恋了,你们就知道急了。”罗老太太站起来,双手叉腰,将心中的怒气发泄。 “好了,妈,是我们的错。你不要说了。”钱玉芬没有拨通电话,为了避免和罗老太太继续纠缠下去,决定先上楼去找找宋泽,询问情况。 “你去哪儿?”还没吵够的罗老太太看到钱玉芬有逃走的趋势,乘胜追击地追问道。 “我上楼,先找找宋淇宋泽,问问他们知不知道罗平的事。”钱玉芬如实回答道,路过餐桌旁时,见到罗达一脸淡定地吃饭,愤恨地瞥了罗达一眼,便换了鞋子,走上楼去。 ‘咚咚咚’ 钱玉芬敲门敲得又急又凶,刚被宋泽哄睡着的陈小丽再一次苏醒过来。 “钱阿姨。”宋泽只在两个地方见过钱玉芬,书店和罗平家里,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门口见到钱玉芬。 “宋泽,阿姨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问你。”钱玉芬努力维持微笑,询问道。 “哦,请进。”宋泽礼貌地拿出拖鞋,招呼钱玉芬进门。 “阿姨,我妈妈这几天没休息好,能不能麻烦你尽量小声一点,她刚刚才睡着。”宋泽招呼钱玉芬坐在沙发上,给钱玉芬倒了一杯开水,体贴地小声说道。 “好。”钱玉芬羡慕地望向房中熟睡的陈小丽,无法抑制地拿罗平和宋泽做对比,不由得更加懊恼。 “宋泽,阿姨想来问问你,有关罗平的事。”钱玉芬压低声音,严肃地问道。 “你认识李水吗?” 从钱玉芬的突然到访,宋泽便猜出可能和李水有关系,如果一般同学,或许宋泽可以无所顾忌地如实回答。 但考虑到李水的特殊身份,为了不增加麻烦,宋泽不得不撒谎。 “李水?不认识。”宋泽装作疑惑地思索了一番,像是在脑海中过滤所有罗平可能认识的女生后,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认识?”钱玉芬狐疑地追问道。 “我们班肯定没有这个人。”宋泽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祈求自己拙劣的演技可以骗过钱玉芬。 “其他班呢?你认识的人里有这个人吗?”钱玉芬不肯放弃,乘胜追击道。 “嗯……应该没有。又可能有,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可能我认识,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了。”宋泽坦荡的语气让钱玉芬无法怀疑,而房中暗暗偷听的陈小丽,却十分清楚宋泽在撒谎。 “宋淇呢?阿姨想再问问宋淇。”钱玉芬觉得在宋泽这里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随即将目标转向宋淇。 “宋淇有事,还在学校,中午没有回来。”刚用谎言躲过逼问的宋泽,立马又撒了一个谎。 “这样啊,那阿姨晚上再来,你到时候和宋淇说一声,阿姨有事找她。”询问结束,钱玉芬便想着要离开,到外面找一找罗平。 “宋泽,你的小灵通是多少啊?阿姨想存一下你的号码。”钱玉芬掏出手机,想要留下宋泽的联系方式。 “好。”宋泽接过钱玉芬的翻盖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等小灵通铃声响起,便存下自己的名字还给钱玉芬。 “下午,你要是见到罗平,记得给阿姨打一个电话。阿姨先走了。”钱玉芬换好鞋子,站在门口嘱咐着宋泽。 “好的,我记住了。”宋泽点点头,等钱玉芬下楼后,缓缓地关上门,长舒一口气。 应付完钱玉芬,宋泽看向睡着的陈小丽,有些疲倦地打着哈欠,回到自己床上,开始午睡。 而陈小丽被钱玉芬的来访扰得心烦,因为不想被旁人发现宋淇的乖张,于是趁着宋泽睡熟,偷偷跑去了游千里家中,。 ‘咚咚咚’ 游千里家的大门传来了大力的敲门声,吵得游千里游戏输了好几回。 “谁啊?”游千里不耐烦地走过去,从内对着自己家的大门踢了一脚,以求敲门的人安静下来。 屋外,偷偷跑来的陈小丽,在钱玉芬的提醒下,终于下定决心,要彻底斩断宋淇和游千里的关系。 而游千里这暴躁的一脚,更加坚定了陈小丽的决定。 “是我。”陈小丽丝毫不畏惧地继续敲门,因为是游千里,所以变本加厉地加重力道。 “阿姨好。”听到陈小丽的声音,游千里立马打开门,恭敬地九十度鞠躬,讽刺陈小丽。 陈小丽鞋子都没有换,径直走进游千里的家。 “阿姨真厉害,连我家都能找到。”游千里不依不饶,紧跟着陈小丽,回到客厅。 本来玩游戏玩得有些累的他,觉得陈小丽和宋泽母女比游戏要好玩的多。 “宋淇,出来。”陈小丽不愿意走进游千里家幽暗的卧房,觉得无比恶心的她甚至一刻都不想多待。 “宋淇在睡觉。阿姨你这么吵,她下午上课会没精神的。”游千里悠哉悠哉的语气是故意激怒陈小丽。 “宋淇。”陈小丽走到一扇大门紧闭的卧室前,发狠地拍打。 “阿姨,轻一点,不然手疼。”游千里无所谓地坐在沙发上,一点都不慌张的他拿起一根香蕉,打着哈欠劝解道。 “宋淇,出来。”陈小丽不依不饶地吼叫,终于逼迫宋淇服软,走了出来。 “妈。”宋淇心里十分清楚,她一个花季少女和一个男生独处,在家长眼中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此刻面对着暴怒的陈小丽,不知如何解释的她只能先乖巧地听从陈晓丽的命令。 ‘啪’ 见到宋淇,陈小丽二话没说,甩了一个大耳光,意图打醒不知羞耻的宋淇。 “阿姨,你这是干什么?”预料到陈小丽会动手,游千里在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同时,两步一跨来到宋淇身边,将宋淇守护在自己身后。 第155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7) “干什么?我做什么,你管得着吗?”陈小丽越过游千里,抓住宋淇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狠拽。 “阿姨,你不能打人。”游千里没有阻拦,放任被打得一脸懵的宋淇回到陈小丽身边。 “我打她,总比她和你在一起,变得不知廉耻要好得多。”陈小丽发狠地握住宋淇,当她在游千里家中看见宋淇的那一刻,保守的陈小丽甚至连杀了宋淇的心都有。 “回家。从今天起,你放学只能给我待在家里,你要是还敢来这里,我一定打断你的腿。”陈小丽的话是讲给宋淇听的,可是眼睛却一直怨恨地仇视着游千里。 游千里十分了解宋淇的性格,陈小丽越是不让她来,她越是会想发设法地靠近自己。所以,游千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向同样沉默的宋淇。 “宋淇,记住了吗?”陈小丽不喜欢游千里漠视自己的态度,加重语气再一次询问道。 “记住了。”宋淇双眼泛红,捂着被打肿的左脸,委屈地看向游千里。 “你还要记住,离这种人远一点。小心他哪天把你卖了当婊子。那时候你求着我,我陈小丽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宋淇唯唯诺诺的语气,让陈小丽心中十分不快,胸闷郁结的她鄙夷地嘲讽游千里。 “阿姨,你可以带走宋淇,我和宋淇也可以不再来往,但是请你不要侮辱我,更不要讽刺我妈。”游千里早就猜中了陈小丽会辱骂自己,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当真的听到陈小丽所用的腌臜词汇时,依旧无法压制内心的怒火。 “怎么,做得说不得?游千里,记住阿姨一句话。有很多人,做错一件事,一辈子别想抬起头。”陈小丽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游千里,嘲讽道。 “妈。”宋淇终于恢复了神智,不理解陈小丽为什么总是喜欢拿游千里的妈妈说事。 且不说游千里的妈妈已然离世,就算在世,游千里是游千里,他妈妈是他妈妈,宋淇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总是喜欢混为一谈。 “妈什么妈!你还认我这个妈,就跟我回家。”陈小丽拽着依依不舍的宋淇往外走去,离开了游千里的家。 在陈小丽决绝的强硬态度下,无法反抗的宋淇依依不舍地跟在陈小丽身后,时不时地回头望,看着那道黑暗的门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游千里。 快要走到楼下的时候,宋淇依旧没有听到游千里关门的声音。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宋淇知道了游千里很多秘密,在某些层面,她比游千里更了解游千里。 例如,游千里对于自己母亲的在乎与爱护,尽管他屡屡否认,但是宋淇知道,游千里是爱他妈妈的,他比谁都渴望亲情,因为没有获得过,因为曾经短暂获得过。 所以,本来打算反抗陈小丽的宋淇,只能选择放弃,选择屈服,这样陈小丽才会选择离开。 只有跟着陈小丽回家,才能尽可能地避免陈小丽的言语攻击。 游千里比谁都软弱,比谁都在乎别人的评价。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太在乎别人的评论,所以只能装作毫不在乎。 刚回到家,宋淇便生气地甩开陈小丽大力握住自己的手。 “宋淇,你什么态度?”本来就在气头上的陈小丽暴怒地大吼道。 卧室内,午觉睡了近半小时,就被吵醒的宋泽惶恐地躲在门后,仔细地听着客厅发生的一切。 “我什么态度。你呢?你什么意思?”正式跨入青春期的宋淇,已经越来越体会不到陈小丽对自己的关心。 不明白为什么家长总是不愿意成全孩子,去做他们喜欢的事情。 宋淇眼下只喜欢游千里,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和破坏。 “我还没怎么说你,你就这么理直气壮,是等着让我夸你吗?你一个学生,谈恋爱,还往男同学家里跑,你很得意是吗?”陈小丽不解地看向宋淇,以往的愧疚、抱歉通通沉没在理智的海洋,忘却一切只想寻求胜利。 “对,我就是很得意。我喜欢他,我有什么错?哪本书规定了年纪小就不能谈恋爱,谁说学生就不能谈恋爱?大学生也是学生,大学生还有结婚的呢。”宋淇不甘示弱地吼道。 “你才十六岁啊,你还要高考,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后怎么嫁人啊?”陈小丽没有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有一天竟然这样牙尖嘴利,将致命的枪口对准自己。 “我以后就嫁给游千里,除了他我谁都不嫁。”宋淇固执地怒视着,坚定的眼神昭示着爱的纯真与稚嫩。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还是那个姓游的给你下蛊了,宋淇,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陈小丽痛心疾首地指着宋淇,难以抑制的伤心与难过让人心疼。 “宋淇,你让着妈一点。妈身体不好。有什么话,你们两好好说。”为了缓和宋淇与陈小丽的针锋相对,宋泽站了出来。 “你给我回去。你知道什么,她现在知道哭,在你面前,在大家面前演戏。换了游千里,她就是另一幅样子,什么难听的话她都骂的出来。”宋淇一想到游千里,就心疼又内疚,强忍的眼泪如洪水漫堤,泪如泉涌。 “我不骂他,你能和我回家吗?他不和你谈恋爱,不毁了你的前程,我会去骂他吗?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认识游千里。”面对宋淇的指责,陈小丽十分不解。 “他妈妈前不久去世了,算我求求你,不要再拿他妈妈刺激他,好吗?都是我的错,是你女儿不听话,是我没有用,是我要喜欢他,全是我的错。”宋淇激动地恳求道,强硬的语气昭示着她的愤怒。 “还有,我十六岁了,在农村不读书,就要开始相亲了不是吗?我又不是什么读书的好苗子,这不上不下的成绩也没什么值得你在意的。你要是逼我,我大不了不读书,我退学了,你总管不了我和游千里的事情了吧。”宋淇倔强地站起来,声泪俱下地威胁道。 第156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8) “宋淇,你说什么呢?”宋泽担心地问道。 “宋淇,你敢。你敢退学,你看你爸爸会不会打死你。”面对宋淇的威胁,不愿甘于下风的陈小丽,用宋友富作为武器威胁道。 “死就死,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在这个家里,我就是多余的,不是吗?你们两夫妻还有宋泽,就当我不孝,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宋淇丝毫不畏惧,后又转向宋泽。 “宋泽,我要是死了,记得替我把这十六年的养育之恩给报了,我先谢谢你。”宋淇苦笑着拜托宋泽。 “我和你爸爸真的白养你了。你会后悔的,宋淇。”听到宋淇的气话,陈小丽伤心欲绝,不想再和宋淇起争执的她,难过地走进卧室,虚弱地如同一只废弃的玩偶,失去全身力气侧躺在床上,悲痛的眼泪滴落在绵软的枕头,悲恸缓缓晕开,郁结于眉间,难以消散。 “宋淇,你真的太过分了。”听到宋淇的话,宋泽十分失望。 宋淇别过头去,没有勇气和宋泽对视,内心纠结。一方面知道自己的话语有些过分,一方面又不想输掉气势的她,陷于深深的自责与矛盾中。 剑拔弩张的宋家安静了下来,而楼下的罗家,向宋泽询问有关李水的事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的钱玉芬,刚回到家里,就听到罗达那震天响的呼噜声。 以往能够容忍的钱玉芬,清楚罗达并不在乎罗平早恋的事,一时间难以抑制的怒火催使她走上前,一把掀掉了罗达身上盖着的薄毯。 “钱玉芬,你干什么?”罗达的睡眠很浅,毛毯撤离的速度又快又急,惊醒过来的罗达不耐烦地抱怨道。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罗平还没回来呢?”钱玉芬焦急地指责。 “这我上哪找啊?他现在不想回家不是很正常嘛。再说了,罗平下午还要上课,他顶多就是去学校了。你急什么啊?这么多年,罗平成绩不好,也没见你这么着急。”罗达抢过薄毯,重新盖在自己身上,睡了过去。 “我不着急?罗达,你有没有良心啊?以前是我不想管儿子?明明是你妈不让我管?再说了,就你那点工资,能存下多少钱?没有我努力挣钱,谁供你钓鱼,谁供你泡温泉啊?”为了不让罗老太太听到,压着声音抱怨道。 “你带着你的狐朋狗友在外面耍威风的时候,你知道找我。现在儿子学坏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管儿子。罗平从小到大,他要买什么东西,哪回不是用我的钱。” “好好好,你都对。是我说错话,是我对不起你。”罗达闭着眼睛,敷衍地回答道。 “行,我不和你说。你连自己儿子都不关心,我和你说什么。”见罗达不想理会自己,钱玉芬知趣地离开了卧室。 心烦意乱的她将自己窝在沙发中,空气中弥漫的静谧与祥和,难得的安静氛围本该使她更加平静,但是当钱玉芬环顾四周,目光瞥到厨房一角,洗碗池中累计的污浊时,委屈的她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无助地落下泪来。 屋外,奔跑在外终于冷静下来,想要回家好好解释的罗平,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后,重新回到家中。 听到钱玉芬啜泣的哭声,自责的罗平冷静下来,鼓起勇气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妈,我回来了。”罗平小心翼翼地呼唤着。 “你还知道回来?”听到罗平的呼唤,钱玉芬是欣喜的,可为了维持家长的威仪,秉持着言语上绝不能输的钱玉芬倔强地反讽道。 “嗯。”罗平点点头,虽然他是罗老太太照顾长大的,可是钱玉芬和罗达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她知道自己理亏,只好率先服软,他希望钱玉芬能够理解自己对李水的感情。 “跑去哪了?”钱玉芬擦擦眼泪,红着眼睛问道。 “没有去哪。”罗平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心里明白中午无法解决矛盾。 “妈,我知道你肯定有话想要问我。可是我要去上课了,能不能等今天下午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罗平出奇的平静,使钱玉芬冷静。 “好,妈等你。去上课吧。”有了罗平的保证,钱玉芬心情大好,将担忧的情绪交给时间处理。 “谢谢妈,那我上学去了。”见钱玉芬同意了自己的请求,而没有死缠烂打逼问自己,罗平短暂地觉得选择回家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下午上学,除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初中三人组,没心没肺地走到公交站台等公交。 高中生三人组则各有各的烦恼,不知道要如何解决的他们各行其道,沉默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公交车超越他们时,罗安安担忧地看向心不在焉的他们,心疼地摇了摇头。 “欸。”罗安安叹气道。 “欸,太难了。”因为陈小丽和宋淇的争吵,虽然听不清具体说些什么,但是他们六个人彼此是没有秘密的,所以,他们三个,知道陈小丽已经发现宋淇和游千里的恋情。 “我们也不好说什么,真希望时间能快一点。等宋淇和罗平高考完了,估计他们的爸爸妈妈就不会那么反对了。”商嘉树无奈地说道。 “对啊,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又或者藏得更好一点?”罗安安不解地问道。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商嘉树毕竟比罗安安多看了几本言情书,老成地说道。 “但现在这样也不好啊,我再喜欢一个人,我也会等到高考之后的。本来高中学习压力又大,谈恋爱的话,不光影响自己,也会影响到喜欢的人,而且万一被爸妈发现,爸妈还要不开心。想想都觉得超级累。”罗安安摇摇头,不解风情的她从来不将爱情看做人间第一大事。 对此时的她来说,喜欢一个人还不如学校门口多开一家炸串店,炸串串比恋爱更让她开心。 “那是你。你个小傻子。”商嘉树无语地吐槽道。 温一鸣静静听着,将罗安安说的每一句话都铭记于心。 “我不傻好嘛。我当然也希望宋淇能和游千里一直在一起,也希望李水能回来,那样我哥就能高兴。只是,现在闹成这样,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真的好担心啊。我突然觉得,他们离我们好远啊。”罗安安感慨道。 罗安安的话,感染了商嘉树和温一鸣,对于罗安安的担忧,他们也感同身受。 第157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9) 晚上放学,忐忑不安的罗平纠结又抗拒地回到了家。 刚一走进家门,就闻到一股隐约的煤味,期初以为是家里煤气泄漏而紧张不已的他立马跑到厨房检查一番。 后来,当他走进自己的卧室,他才明白这股子味道是从什么地方弥漫出来的。 干净整洁的卧室,宽敞又明亮,昏黄的灯光将一切暴露,罗平慌张地跑到书桌前,翻箱倒柜地找寻一些东西。 书架,书桌,甚至床铺,衣柜,都被罗平翻得东倒西歪,突然,罗平发现了一个小黑点。 散落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极不起眼,却拥有使罗平崩溃的本领。那是梦的残灰,在火焰的侵蚀下失去生命,倔强地随风舞动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它,等待着主人归来,和主人做最后的告别。 罗平小心翼翼地拾起残灰,伤心欲绝地哭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真傻,中午竟然还因为怕钱玉芬伤心,而强迫自己回到家去,更在听到钱玉芬的哭声后,向钱玉芬交待一切。 然而,罗平的让步却换来了钱玉芬变本加厉地管束。 罗平完全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让钱玉芬做出查看自己隐私,外加烧毁罗平全部心血的卑劣行径。 ‘啪嗒’ 大门开启的声音,仿佛号角声,催促着罗平走上战场。 “我的书呢?我的日记呢?我写的诗呢?”罗平大步走到客厅,捏紧手中的纸灰,愤恨地盯着钱玉芬。 “烧了。”钱玉芬知道罗平会生气,所以特意买了一大堆罗平爱吃的菜,作为补偿。 “罗平,妈妈今天做了酱板鸭,还有好多菜,都是你喜欢吃的。”为了缓和罗平的情绪,钱玉芬装作镇定一如往常。 “你全部都看了?”罗平走上前,直面钱玉芬,质问道。 “也不是全部,妈妈不用去书店,也就不忙了。妈妈想多陪陪你,多了解了解你,才去看你写的日记。”钱玉芬努力保持平和,想要和罗平恢复以往的和平相处。 “我写的诗,你都给烧了?”罗平伤心欲绝,双眼蒙上一层雾,看不清眼前人,看不清世间万物,失去光芒的绝望与无助充斥了罗平的内心。 “妈妈是这么想的,你说你晚上要和妈妈仔细谈谈早恋的事情,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明白你现在这个年龄段是不能够早恋的。”钱玉芬将买来的菜分门别类的放好,理直气壮地解释道。 “如果你知道,但是你又忘不掉的话。那我觉得,眼不见心不烦,烧了那些酸溜溜的诗,才能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大学了,你会遇见很多漂亮姑娘的。你还会写出很多好诗的。” “你全部都烧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罗平一直都很坚强,但钱玉芬烧毁的,是罗平的梦想和爱情。 钱玉芬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而罗平,在知晓一切之后,木楞地僵在原地,后又嘲讽地一笑,跌坐在地上放声哭泣。 罗平很少隐瞒自己的情绪,可像现在这副嚎啕大哭,痛心疾首的模样,钱玉芬还是第一次见。 罗老太太也从没见过,哪怕罗平小时候受伤,哭得再厉害,也没有哭到崩溃。 “玉芬啊,你怎么回事啊?”罗老太太心疼地陪在跪坐在地上的罗平身边,有些埋怨地看向钱玉芬。 “妈,我就是烧了几张纸,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烧罗平写的诗。那些东西,就不该留在这世上。”钱玉芬也很心疼罗平,听到罗平的哭声,虽然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十分苦恼,想要缓和罗平的情绪。 “你,真是。”罗老太太不想理会钱玉芬,转而安慰起罗平。 “罗平,不要哭了。以后你还可以写诗,奶奶明天给你买钢笔,买信纸。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我累了,你们走,都走。”失去了灵魂,无助的罗平极度疲倦,像一具暴露在空气中的蜗牛,朝着坚硬的躯壳缓慢蠕动。 “这……”罗老太太纠结地擦干罗平脸上的泪水,“好,奶奶和妈妈不打扰你。奶奶把你扶到床上,你休息一会。” 罗老太太向钱玉芬使了眼色,暗示要钱玉芬消失,后拼尽全力将罗平扶到床上,给罗平盖好被子。 见罗平情绪有些许缓和,便将空间留给出,以供罗平疗伤,关上了卧室的灯和门走了出去。 梦与爱,在罗平的世界里,仅次于自由,凌驾于生命之上。 可是,钱玉芬不懂,她没有陪着罗平经历成长,她不懂得梦想和爱情的重要性。 她世俗,迂腐,拥有良好的社会生存本能,却没有一刻享受过真正的人生。 所以,她不懂罗平,她永远都不会懂得罗平。 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在某些层面,是最锋利的刀。 生命是一棵树,不断地生根发芽,落叶归根。有些人如松柏,刚正不阿。有些人是华丽的桃树,宜室宜家。有些人如枯木,抱残守缺。有些人布满了虫蛀的空洞,外强中干。 就好比伟大的森林医生啄木鸟,孜孜不倦地努力追逐那讨厌的虫,一刻不停歇地啃啄树皮。 可幸的是,虫最终还是成为了啄木鸟的嘴边食,却阻断了树皮的营养供给,破坏了形成层。到最后,任谁都分不清,终结大树生命的,到底是虫,还是那只好心的啄木鸟。 钱玉芬和陈小丽的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为了儿女的前程。 可惜,她们用错了方法。 好比钱玉芬不留情面地将罗平的梦想焚烧,陈小丽采取的,是更为严厉的手段。 “宋淇,从今天开始,除了去学校,你哪里都能去。你要是再敢去游千里家里,我就把你和游千里的事情告诉你爸爸。”宋淇和宋泽刚一进门,坐在沙发上的陈小丽,便冷漠地宣告她的计划。 “我们播音社要开会。”宋淇丝毫没有畏惧,冷静地换好鞋子,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你可以退社。本来我就不同意你进什么播音社。纯属浪费时间。”宋淇的态度激怒了陈小丽,陈小丽难以抑制自己的脾气,走到宋淇卧室门外,拍打着房门,厉声道。 第158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10) 卧室内,宋淇将枕头捂住双耳,难过地抽泣着。 “宋淇,你开门。快点开门。”卧室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地陈小丽不肯放过宋淇,仍在大力地拍打着门。 “我不会开的。”房外的吵闹让宋淇心烦,不断被逼迫的她气愤地将枕头朝着房门重重一扔,倔强地反抗着。 “你开不开?”感受到宋淇的反抗,陈小丽更加气愤了,语气从起初的愤怒激发成为愤恨。 “妈,你就让宋淇一个人休息一会。你们都先冷静一下,待会再好好聊聊。”宋泽知道陈小丽和宋淇的矛盾很难化解,但他不能让她们母女二人彼此仇视,只能勇敢地站出来打圆场。 “冷静,你倒是冷静,冷静到看着宋淇谈恋爱,都不告诉我。”陈小丽在气头上,开始不分对象地进行攻击。 “我……”宋泽嘴笨,一时不知如何反驳陈小丽。 “你什么你,宋泽,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要是被我发现,宋淇和游千里还有联系,我不光找宋淇的麻烦,我还找你。”陈小丽平时看着温柔,但如果遇到一点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失去理智,任谁都无法劝阻。 “但是,妈,宋淇她心里清楚。你不要逼她。宋淇一直都有好好学习的。”宋泽知道陈小丽的脾气,可一边是妈妈,一边是双胞胎姐姐,无论宋泽如何选择,都或多或少会伤害到两个人。 “好好学习?上次中考成绩,你们就忘记了?我还没忘记。初中你们两个的成绩多好,结果上次呢,一个跌到年级两百名,你呢,勉勉强强前五十名。这还不叫影响学习?”陈小丽一想到当她给宋淇宋泽的高中班主任打电话询问高一第一次中考的成绩时,她听到成绩排名时的绝望。 明明在初中都是十分优秀的孩子,她想不通除了恋爱,还有什么能让宋淇宋泽的成绩下滑得这么厉害。 “宋泽,你最好别在这里替宋淇说好话。否则,妈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也背着妈谈恋爱,这次中考才考成那个鬼样子。”在气头上的陈小丽,不管不顾地说出自己的疑虑,发泄胸中怒火。 一时,脑海中飘闪而过罗安安的影像,使得宋泽十分心虚。 卧室中,宋淇听到陈小丽的指桑骂槐,意识到上次的背叛,自责地纠结着。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宋泽,你不会真的也谈恋爱了吧。”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对于宋泽的难堪与狼狈,再联想到罗安安的跳脱性子,陈小丽不免有些怀疑。 “我没有。”诚实的宋泽小声地说,心虚的他连反驳都没有底气。 “妈,你说我就说我,你往宋泽身上扯什么。宋泽还不够听你话吗?”心里过意不去的宋淇,从房中走了出来支持宋泽,引开陈小丽攻击的炮火。 “听话。你们要是听话,就给我记住了,以后除了学校和家里,没有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终于见到宋淇,陈小丽立马调转枪头,着力对付已经犯错误的宋淇。 “你这是在限制我们的自由。你以前总是跟踪我就算了,现在还老是拿我爸威胁我。我就不明白了,你和我爸的感情是有多好,你们都忘记你们做过的事情了吗?”宋淇委屈地流着泪,控诉道。 “宋淇。”金妹和她儿子的存在,是宋家一生的痛,更是宋泽绝对不能碰触的伤口。 “你吼什么?你看看妈,这就是你牺牲自己拼了命也要救下的人。”宋淇和陈小丽的性格非常相像,平时看着体贴可人,可一旦失去理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好啊。你们真好。对,我没资格管你们,我欠你们。我不该拉着你去找你爸。”金妹的事情是陈小丽的逆鳞,无论谁提起都会将她的心切割剁碎,更别提是宋淇和宋泽。 “我也不该选在铁轨,我当时就该跳下江去。我活该淹死我自己,让你们谁都找不着,也谁都救不了。这样,我儿子还能跑步,还能去追他的梦想。你也没人管,想和谁恋爱就和谁在一起。”面对宋淇的指控,陈小丽痛心入骨万念俱灰,疲倦的她此时已经不想理会什么早恋,什么游千里,只想寻一个暗处,自行疗伤。 果不其然是亲人,一开口就知道如何将对方推入绝境,宋淇倔强地看着陈小丽的背影,自责又不肯服输的她努力劝说自己,告诉自己没有说错话。 “宋淇,你真厉害。”宋淇的话也是宋泽的痛,如果说陈小丽对他的怀疑是一杯浇在他脸上的开水,那么宋淇刚才那番言论,则是实打实的油锅,将宋泽的皮肉煮熟,剩下一具油炸过后的皮骨,轻轻一推便破碎成渣。 宋淇抽泣着立在原地,她也不想伤害陈小丽和宋泽。可是,当她和宋泽面临陈小丽的咄咄逼人时,宋淇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依靠事实去攻击陈小丽最脆弱的地方。 为了赢,或是为了不输,宋淇只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人的一生要面临无数诱惑,从年少时的情爱,成年后沉迷于金钱,更上一层后又受困于权利。欲望就是病毒,极易感染,难以预防。 或许人生旅途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人,像是特效药一样,将某个阶段的你拯救,可病毒是会变异的,欲望的深渊是无穷的。 倒霉一点,还会有另一种人出现,加速病毒繁衍、扩散,直至蔓延全身。你努力挣扎,却始终陷入泥潭,只有通往地狱一条路可走。 难道,学生不知道学习比恋爱重要吗?贪官不知道贪污受贿要坐牢吗?他们都知道,但是他们抑制不住。 世界是整体的,如果人人都完美,人人都有美好人生。那么完美将不再是完美,美好人生也不再美好。 总要有人沾满污泥,来衬托良善的美丽。至于,谁坠落,谁高飞,只有自己的意志能够改变。 若甘愿在地狱苟活,便自在地活,坦然承担恶果。若是内心秉正,亦或不愿在欲望沉沦,那再好不过。 第159章 并非所有诗歌只歌颂爱情(11) 第二天,心事重重的罗平和宋淇沉默地如同教堂古旧的钟,机械地运转着笨重的身体,厚重的钟声悠扬而往,沉入浓郁的雾,以虚无震荡天地。 失去了谈天说地的对象,宋泽这一天过得十分苦闷,本就不算外向的性格,也不多话的他,第一次经历和罗平宋淇一同伤心沉默的日子。 还没有为爱情纠结受伤的他,虽然明白罗平和宋淇的痛苦,却给不出实质性的建议与帮助。只能选择默默陪伴的他,除去认真上课的时间,就只能无聊地靠在椅子上思索着安慰的方法。 偶尔向右侧一瞥,看到游千里空荡荡的课桌时,宋泽突然觉得很难过。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终究逃不开命运,无法抵抗时光。 他很怀念他们四个人一起上下学的时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游千里仅仅陪伴他们走上下学的路途。 宋泽希望大家都能够回归正轨,都成为最普通的中学生,像大多数人一样,学习,交友,或者偷偷地恋爱。 虽然宋泽清楚,游千里家里不缺钱,游千里也不是读书的好苗子,可他依旧希望游千里能过正常的生活。 世界容许非正常存在,因为社会具有包容性。但是,正常之所以是正常,因为它是大多数人的共同选择,正常很平淡,但不代表它不好,不代表它易得。 相反,大多数时候,能够正常地活着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宋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而且,他始终认为,不是游千里要非正常地活着,而是世界不允许他正常。 宋泽很想拉他一把,他很想告诉游千里他还有机会回来,只要他想。 就想李水摆脱原有身份,选择北上追梦,洗心革面拥有崭新人生一样。宋泽希望游千里也能拥有这份勇气。 可是,这不是宋泽能够决定的。但是,他愿意为此努力尝试。 中午放学后,罗平和宋淇都不想回家面对自己的老妈,所以,宋泽只能孤独地一个人回家吃饭。 钱玉芬自然明白罗平为什么不想回家,而陈小丽还沉浸在昨日的悲伤中,所以都没有多问。 因为她们心里清楚,辩论是需要时间的,即使中午他们回来了也辩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等晚上,好好地理一理有关于早恋的事情。 吃完午饭,宋泽便借口说要去学校,午觉都没睡便提前从家里出来,前往游千里的家。 经过昨晚的战役,宋淇获得了短暂的胜利,所以,仍处于伤心自责中的陈小丽没有过多干涉宋泽的自由。拜宋淇所赐,陈小丽的禁足令还没开始就被废弃。 ‘咚咚咚’ 宋泽缓慢而有力地敲响游千里家的大门。 “宋泽,你怎么来了?”因为中午担心游千里没有饭吃,宋淇特地带着罗平一起前往游千里家里,做饭给他们吃。 “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们在学校呢?”宋泽尴尬地说道。 “我们来千里家里吃饭。”罗平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回答。 “哦。”宋泽点点头,换好鞋子走进游千里家。 “宋泽,你吃饭了吗?宋淇今天炒的土豆丝特别香。”察觉出宋泽是来找自己的,游千里故意装糊涂道。 “我在家里吃过了。”宋泽在罗平身旁坐下,如实回答道。 “你在家里待得好好的,来找千里做什么?”宋淇卸下围裙,走到游千里身边坐下,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因为有宋淇和罗平在,宋泽清楚敌众我寡,知道没有胜算的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来劝千里复学。”罗平困倦地打着哈欠,猜测道。 “也对。我猜也是这样。”宋淇肯定地点点头。 “你们还真是了解我啊。”宋泽无奈地苦笑着。 “宋泽,我谢谢你关心我。只是学校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有别的事情要做。”游千里环住宋淇的腰,冷静地说道。 “宋泽,我知道你是为了千里好,我也很想千里回去读书。只是千里和我谈过了,他有他的人生规划,不用你着急。”游千里刻意的亲近,让原本想要和宋泽统一战线规劝游千里复学的宋淇鬼迷心智,暂时被迷惑的她忘却所有,选择同游千里一个战线。 “嗯,我明白了。”宋泽点点头,无奈的语气让游千里很不舒服。 “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有没有那张高中文凭对我来说真不怎么重要,以我的成绩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游千里半靠在宋淇身上,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道。 “我不像你们,能够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有他们管着你们学习,你们自己也知道努力。我和你们不一样,接下来我打算做一点生意,我妈给我留了一些钱。”游千里温柔地看向宋淇,继续说道。 “等宋淇高考完了,我就回到我爸那里,去上海。” “我会努力考到上海读大学的。”听到游千里的人生规划中,还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宋淇便觉得十分幸福,充满希冀的眼神光芒万丈。 “真好啊。高考真奇妙,家长和我们都等着它快点到来。家长为了解脱,我们为了自由。”罗平羡慕地感慨道。 “罗平,你也不用急。反正李水现在又不在县里,你晚上回家的时候和你妈好好聊一聊,我觉得钱阿姨还算比较讲道理。”宋淇好心建议道。 “今后,你再努力学习。我也努力学习。我要考到上海去,你就考到北京。等高考后,你和李水,我和千里,我们就能正大光明的谈恋爱,有商有量地过我们自己的人生。”宋淇牵起游千里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洋溢而出的幸福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嗯,不错。这样的人生听起来真不错。”游千里附和着说道。 “我也想啊。可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好不容易想当个文学家,可迈出的第一步就这么的不顺畅。或许,我天生就是个失败者。”罗平又回想起初中时他和杨春华打的赌,那时候,杨春华还和他说,如果他的作品没有被选上,也要他坚持自己的梦想。 第160章 三流之路(1) 可是,罗平没有想过短短两年,自己竟然已经变化了这么多。 他曾经拥有很多,炽烈的梦想,神秘的爱人,还有一群亲密无间的友人。 如今细数,罗平已然丢失了很多东西,成长的残酷剥夺了他的爱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部鬼片能够给予罗平想要的刺激感,也没有一本武侠小说能够他痴迷到茶饭不思。 甚至是诗,还有文章,仔细读来,甚至不如三年前写得好。 罗平身边,除了电影的其他五个孩子,什么都变了。 罗平很想拥有时光机,无论是前进三年,或是后退三年,他都愿意。 他好奇未来的变化,同时怀念以往的单纯。 “我有的时候都在想,要不我也退学算了。专心做一件事,总比分心做一件不适合自己的事情要好得多,更容易坚持,也更容易成功。”罗平凝望着游千里家的天花板,感慨道。 “罗平,你辍学的话,我敢保证,罗叔叔会打死你的。”宋泽不明所以,半开玩笑道。 “我知道,我爸那人除了他的官位和名声,他什么都不在乎。我要是不读书,想想都知道他会怎么对我。”罗平难过地叹气道。 “你说,我爸我妈怎么不想想,他儿子就是块废柴,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们觉得我会出人头地。我又不是安安,安安从小就聪明,我也不像你和嘉树这么听话,也不像宋淇和温一鸣,可以努力地逼着自己学习。我罗平就是个垃圾,我罗平天生不适合读书。”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的罗平坐直身体,义正言辞地说道。 “哈哈哈哈,罗平,你还是挺好的。起码,我觉得你比我适合读书。”为了缓和越来越尴尬的气氛,游千里坦诚地说道。 “屁话。咱们两明明差不多。”激进的罗平胸中郁结怒火,骂骂咧咧地吼道。 “得了吧,你起码还有家里人管着你,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游千里双眸黯淡,羡慕地说道。 “我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爸虽然不管你,可也没少你钱啊。人活这一辈子,是学习重要还是钱重要。光学习没有钱的人,在社会上根本就比不过那些有钱但不学习的人。” “再说了,即使经历了高考,又有几个人在高考之后还会学习。学习学习,学的是什么?又为什么学习?在家长眼里,不就是为了将来能有个好生活吗?现在的大人,比起学习更在乎钱,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一定要按照他们所规定的模式,去学习,去生活?”罗平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说着离经叛道的现实。 “那是因为在大部分情况下,学习能创造财富,有钱的人不一定拥有等同的学识。”宋泽不同意罗平的话,反驳道。 “对啊,我承认大部分啊。可我是小部分。”罗平不满地皱眉,立刻反击道。 “罗平,你的想法太偏激。不够客观,而且,我敢保证,社会大部分有钱人不说是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但在他们的致富之路上,一定也学到了很多知识与技能。学习,不光是为了高考的学习,学习是方方面面的,课本上的,书籍里的,日常生活中的,你说你不适合读书,其实你每时每刻都在读书。”宋泽尽量保持脾气和缓,向罗平表达自己的观点。 “我承认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可是我不想为了高考而学习,我也不适合为了高考而学习。”罗平无言以对,只好耍无赖玩起文字游戏。 “高考是不代表一切,可是你总要有人生规划吧。像千里,虽然辍学了,可只要他为了他的事业而奋斗,就很了不起。不想高考,也该有方向,为了梦想而前进。如果放弃高考,却什么都不做,那就是白白虚度光阴?” “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宋淇见罗平与宋泽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立马出来缓和气氛。 “孔子说的嘛,因材施教。宋泽,你和罗平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讨论这件事情,都有对的地方,也有不那么对的地方,吵下去没必要。”宋淇清楚罗平和宋泽的性格,也对高考深恶痛绝,她如今只想要快点长大,摆脱陈小丽,和游千里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对啊。你们别吵了,时间快到了。与其在我家里吵,还不如加快脚步去学校吵个痛快。”游千里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好心提醒道。 “坏了,就剩十五分钟了。”宋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急忙催促道。 “急什么。从游千里家骑到学校十分钟都不到。”宋淇很享受他们四个人在游千里家里坐着聊天的氛围,不舍得浪费任何一分钟。 “快走吧。罗平,快点,别躺着了。”宋泽大力地将罗平拉起,拽着他往门外冲。 “宋泽,你急什么。”罗平嘴上抱怨着,却跟着宋泽来到了门口。 “千里,我去上学了,晚上可能不会过来,你要记得吃饭。”宋淇看着在门外等候自己的宋泽与罗平,依依不舍地和游千里道别。 “嗯。我知道了。”游千里将宋淇送到门口,和他们三个人告别。 “千里,走了,下次再来你家玩。”宋泽换好鞋子,礼貌地道别。 “千里,下次见。”罗平朝着游千里挥手,跟着宋淇宋泽离开了游千里的家,往学校走去。 门后,游千里慢悠悠地合上大门,幽怨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离去的三人。 缓缓地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那头,于璐接起电话,胸有成竹地微笑着。 “我答应你,我会一直和宋淇在一起,会让她离不开我。适当的时侯撮合你和宋泽。”游千里冷漠的话语让于璐安心。 “很好啊。”于璐对着空气,得意地点了点头。 “我只想知道,这值多少钱。你要知道,老头子已经不给我钱用了,我手头上只有这座房子,我要做生意,要稳住宋淇,要重新回到游家去,这通通都需要钱。” “尽我所能,供你所需。”于璐自信地保证,达到目的的她挂断了电话。 第161章 三流之路(2) 从游千里家中走出,回到学校的宋淇和罗平都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一点都不想来学校,却非得逼着自己去上学。 虽然想法一致,但他们的目标不一致。 宋淇是想好好学习的,因为她知道只有自己好好学习,陈小丽才不会那么反对。 并且,当她好好学习时,她总是会有一种,自己是为了她和游千里的未来而学习的满足感。 所以,宋淇虽然不肯松开牵着游千里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放弃学习。 但罗平不同,如同罗平和宋泽在游千里家中的争执,罗平已经无法将精力放到学习上了。 尽管,钱玉芬烧掉了他的诗集,暂时地毁掉了罗平的写作梦。但是,因为憎恨钱玉芬,所以一向对学习没有兴趣的罗平,对于学习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心理。 只要他坐在教室里,他就抑制不住想要一把火烧光教室的冲动。 他很想知道这些枯燥的课本能否抵抗火焰的侵蚀,又有几个人会像他缅怀他写的诗一样,愿意为了课本的灰烬而哭泣。 正当罗平陷入沉思时,他们的班主任拿着长长的戒尺,走进了教室。 “我们高一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我一直觉得我们班是一个团结友爱,奋发向上的大家庭。”罗平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很严厉的女政治老师,在学校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甚至尖酸刻薄。 相比于杨春华的公正且一视同仁,他们的高中班主任更加死板,惩戒不听话的学生时容易矫枉过正。 “老师也相信我们班大部分的同学都很听话,也很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知道怎么当一个正常的高中生。是吧,罗平。”班主任突然发难,原本坐姿歪扭的罗平在被点名后,尴尬地坐直了身体。 “你们都是学生,还是高中生,距离高考只剩下两年半。不要因为你们才高一,就对高考掉以轻心。知道为什么高考有人能上名校,有的人只能去读专科甚至连专科都读不了吗?不是靠高三那一年的冲刺,是要把握现在,不浪费一分一秒全身心的投入学习。”班主任拿着戒尺,穿梭在班级中,走到宋淇面前,停顿了下来,说到‘全身心’三个字时,故意拿戒尺在宋淇的桌子上狠狠敲了两下,以示警告。 “然而,我们班里某些同学,不专心学习就算了,竟然还谈恋爱。老师不是针对早恋,老师只是想提醒这些同学,不要毁了自己的前程,也不要影响到别的想要认真读书的同学。罗平,记住了吗?”班主任虽然叫着罗平的名字,却仍然停留在宋淇身边。 “部分女孩子,我是不知道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在谈恋爱。但是,老师奉劝你们一句,好好珍爱自己,保护好自己。到了大学什么男人没有,不要仗着长得好看,做出一些丢脸的事情。要丢脸也留到大学。我这个人,最讨厌学生不爱学习,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千万别让我抓到,否则,不要怪老师不给你们留情面。”班主任的戒尺不停地敲打着宋淇的课桌。 木头敲击木头的浑厚声无法掩盖他人的嬉笑与讽刺。 就连厚脸皮的罗平都无法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中保持平静,宋淇更是羞愧地抬不起头。 “好了,老师的警告就到这里。下一次,就不只是警告那么简单了。”看到罗平和宋淇的表情,班主任心满意足地踩着她的高跟鞋离开了教室。 班主任前脚刚走,班上的同学便开始议论纷纷,讨论起罗平和宋淇的关系。 一些初中就和罗平宋淇一个班的同学是知道游千里的存在的,但是除了电影院的六个孩子,没有几个人知道李水和罗平的关系。 一时间,关于宋淇劈腿游千里,和罗平搞在一起的谣言迅速传开。一些曾经迷恋过游千里,并一直对宋淇有意见的女同学,强行认为游千里是因为宋淇劈腿而退学,进而更加讨厌宋淇的她们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诋毁宋淇的清誉,什么肮脏的话都骂的出口。 因为班主任的一番刻意为之,短短一个下午,罗平和宋淇便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连一直喜欢宋淇的孙清扬都无法避免,被一些男同学调侃。 下午放学,吃完饭从食堂走出的孙清扬就在青天白日,被一群不怀好意的男生围堵在距离逸夫楼不远的小路上。 “孙清扬,你女神宁愿睡罗平,都不愿正眼瞧你。你还喜欢她,你贱不贱啊?” “宋淇不是这样的人。”孙清扬话少,很少和别人起争执,宋淇是他的梦,是他的奢望。 为了能够配得上宋淇,他一直都在废寝忘食地努力学习,梦想着未来有一天能够理所应当地站在宋淇身边。 也正因为如此,一向沉默的他比以往话更少了。这还是第一次,他勇敢地站出来,反驳别人的侮辱。 “也就你觉得。宋淇就是个烂货,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了。就你傻,还当块宝。”谣言的力量是强大的,很多看客根本就不了解内情,甚至,压根就不想了解内情。 “宋淇不是这样的人。”孙清扬站起来,怒视着侮辱宋淇的一众男生。 “你读书读傻了吧。你啊,少读点书,指不定就能睡到宋淇了。”领头的男生放肆嘲笑道。 孙清扬微眯双眼,长舒一口气,冲上前对着领头的男生就是一记左勾拳。 孙清扬的哥哥是一名退伍两年的军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教瘦弱的孙清扬练军体拳。 本来就想洗心革面努力拼搏的孙清扬,对于军体拳十分感兴趣,尽管他哥哥不在身边,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练上两三次。 时间一久,孙清扬身体越来越强壮,拳法又快又猛,格斗技术虽然不专业,但面对普通的高中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一会儿,孙清扬便将围攻上来的几名高中生给打趴下了。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弱一些的,虽然孙清扬凭借技术和毅力获胜了,但自己的脸上也被揍得皮青脸肿,手臂上还挂了彩。 第162章 三流之路(3) “孙清扬,你给我们等着。”被打趴下的男生们觉得十分丢脸,六对一还输得凄惨,心中不平的他们并不一定会再找孙清扬的麻烦,但口头上是绝对不能输的。 等男生们走远,在逸夫楼开完会,忍受嘲讽的宋淇恰巧目睹了全过程。 “呐,创口贴。我身上只有这些,红药水和一些药膏,你记得去买。”孙清扬是为了宋淇打架,所以宋淇没办法装作没有看见。自从经历游千里上一次被打之后,宋淇的身上时刻准备着创口贴,以备不时之需。 “哦。”面对宋淇,孙清扬紧张地说不出话,脑子里构思了一大推想要安慰宋淇的话,然而嘴巴作为次品,完美地将这些话语阻挡,只能发出简短的音节。 “孙清扬。”看到孙清扬脸上的淤青,宋淇有些感动。 “嗯。”孙清扬木讷地看向宋淇,眼中泛起的光芒与宋淇的身影重叠,美丽极了。 “谢谢你。”宋淇诚挚的感谢让孙清扬十分不好意思。 “没…没事。”孙清扬害羞地挠挠头,憨厚地笑了。 “那,你多注意。我先回家了。”宋淇对于孙清扬总是觉得亏欠,可若是接触得久了,她又觉得自己在背叛游千里,所以感谢过后立马想要逃离。 “嗯,路上注意安全。”这是自从宋淇知道自己喜欢她之后,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孙清扬说话,所以孙清扬格外珍惜。 即使,宋淇已经告别远去,他依旧站在原地,遥望着宋淇远去的背影。 校门口,罗平和宋泽等宋淇开完会,便急冲冲地往电影院赶去。 一路上,罗平和宋淇脸色凝重,怒不可遏的神情让宋泽恐惧。 针对今天发生的闹剧,和班主任别有所指的警告,宋泽很清楚,为什么他们那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班主任会知晓宋淇和罗平在谈恋爱,除了陈小丽和钱玉芬联手告发,不会有别的可能。 或许,钱玉芬和陈小丽是真的走到穷途末路,不知道要如何解决罗平和宋淇早恋的问题,又或许,他们是真的为了罗平和宋淇的将来,为了他们的前程,但是,钱玉芬和陈小丽不了解他们高中班主任。 严厉的老师固然好,可也要张弛有度,一味的严厉却不纠察因果,在某些时候只会加剧学生的逆反心理。 人与人之间,最需要的是相互了解,相互信任与相互尊重。即使是最亲密的亲人,也需要时刻铭记这个道理。 当宋泽跟着宋淇和罗平骑行回家,就发现陈小丽和钱玉芬拖着两张小凳子,在电影院的小广场上整理刚买来的萝卜,准备拿回家腌制。 像是约定好的,又像是要展示胜利成果一样,她们并不惧怕罗平和宋淇的质问,甚至,可以说,她们在等待罗平和宋淇的到来。 “妈,你和我们班主任说什么话?”眼前的岁月静好,让罗平觉得无比讽刺,连自行车都没停好,就大步走向前质问钱玉芬。 “没说什么,妈就是实话实说。”钱玉芬理直气壮地回答,似乎并不在乎罗平的质问,继续着手头上的工作,“小丽,这一箱萝卜好,看着甜。” “嗯,看着不错。”陈小丽也没有理会宋淇和宋泽,和钱玉芬有说有笑。 “妈,你们不觉得你们太过分了吗?”见到钱玉芬和陈小丽并不把他们当回事,宋淇将自行车重重一砸,站到罗平身边共同作战,听了一下午的污言秽语,宋淇难过地哭了出来。 “过分吗?我们怎么过分了?”陈小丽明知故问道。 “你们作为学生,谈恋爱不过分吗?你一个女孩子家,往别人家里跑,不过分吗?”本来陈小丽还对宋淇有所亏欠,可昨晚和钱玉芬彻夜聊了有关孩子早恋的事,加上中午宋淇和罗平没有回家,商量好对策的她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是学生,可我有努力学习。我是去了千里家,可我和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凭什么去班主任那里造我的谣,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学校里那些同学都怎么看我吗?”宋淇崩溃大哭,咬牙切齿道。 “先回家吧,我们回家谈。宋淇,不要在这里哭,丢脸。”宋淇说话声音大,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陈小丽抱着一筐萝卜,发号施令。 “丢脸,你还知道丢脸?我现在已经没脸了,我宋淇不在乎。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宋淇走上前去抢过陈小丽手中的萝卜,大力地丢向一旁,生气大吼道。 “宋淇。”陈小丽看着白溜溜的萝卜滚了一地,零乱地散落在水泥地上,顺着弧度向远方滚去。 “你真是无法无天。你谈个恋爱,谈得连你妈是谁都不认识了。”陈小丽生气地走向前,准备甩宋淇一巴掌,却被罗平挡了下来。 “阿姨,动手打人是不对的。我们只是想知道你和我妈在班主任面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这样做,给我和宋淇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罗平捏紧陈小丽的右手,将宋淇牢牢护在身后。 “罗平,你也没大没小了是嘛。”对于罗平的行为,感觉到家长威严被侵犯的钱玉芬,暴怒道。 “是,我一直没大没小。是你工作忙,从来不知道你儿子是个混账。”迈入高中的罗平已经长得比钱玉芬高出一个头,丝毫不畏惧地怒视着钱玉芬。 “呵?”钱玉芬冷笑出声,嘲讽地说道,“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和陈阿姨做了什么吗?我们早就说了,我们和你们班主任通了个电话,说了一些事实。”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你们难道没有早恋吗?你们有胆子早恋,还怕被人知道吗?”钱玉芬走过去,重力一拍,罗平握住陈小丽那只手便因疼痛而松开。 听到钱玉芬的回答,罗平和宋淇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转身离去。 “罗平,你们今天走了,以后就别回来了。”钱玉芬很想冲上前拉住罗平和宋淇,可又十分清楚自己管不住罗平和宋淇想要逃离的心,只好暂时放弃。 第163章 三流之路(4) 宋泽看着眼前的荒诞剧目,难过地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知道宋淇和罗平在乎什么,也知道陈小丽和钱玉芬在乎什么。 到底谁做错了,又为什么错,错在哪? 一个个问题排山倒海似得袭来,宋泽无法躲避,只能随着洪流翻滚,溺亡。 他既想跟着罗平和宋淇远去,又不能忽略陈小丽她们挽留罗平和宋淇的苦心。 宋泽什么都想做,也什么都做不了,更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按部就班,他只能在纷乱的世界里,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所以,他听话地捡起宋淇打翻的萝卜,却没有理会陈小丽刻意的亲近。虽然这一切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也和他无关,但是宋泽依旧无法原谅陈小丽,因为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宋泽比宋淇更加气愤。 逃离电影院的罗平和宋淇,来到了游千里家中,似乎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才能摆脱无助的窒息感。 听宋淇讲述前因后果,游千里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但他表示理解,并且十分怀疑学校里那帮信谣传谣的学生们的智商。 “那你们今天还去学校上晚自习吗?”游千里晚上约了一些狐朋狗友打游戏,然后去溜冰场溜冰。他没有多少时间陪伴罗平和宋淇,但是又不能直接拒绝的他,希望罗平和宋淇能够听话一点,不要让他失望。 “上学?不去。”罗平的双眼都哭肿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能够容许他毫无保留地表达他对李水的思念。 “我要去。”宋淇又抽了一张抽纸,擦干净眼泪倔强地说道。 “你去干什么,听那些人说你的八卦吗?”罗平不解地问道。 “就是为了他们少说一点,我才更要去上学。我要是不去了,他们就真的以为我和你有什么,以为我怕了。我宋淇才不会躲,要是被我听到什么流言蜚语,谁说我就打谁,往死里打。我看还有几个人造我的谣。”宋淇越想越气,愤恨地说道。 “得了吧,我劝你今天还是别去了。那些话听了心里不舒服,再说了,我们和我妈她们吵成这个鬼样子,总要做点什么让她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吧。”罗平幼稚地以为逃课可以威胁钱玉芬等人妥协。 “做什么?不上学吗?罗平你真傻,不上学不是正好让她们抓到把柄,说什么,就是因为早恋才不上学。我才不要。我宋淇喜欢游千里,我就要喜欢得堂堂正正,喜欢得光明正大。他们越说这样不对,我就越要做的对。我要努力学习,我要考上好大学,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早恋不会影响我的人生。”宋淇眼神坚定,倔强地说道。 宋淇的一番话,让罗平羞愧,让游千里暂时性地内疚。 游千里短暂地为自己利用宋淇而感到自责。他很清楚他对宋淇的感情,是依赖大于爱情,他不喜欢宋淇,他只是需要宋淇,需要宋淇给他适时的关心,还有他离不开宋淇,因为一旦离开,于璐就不会帮他,现在的游千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钱。 “宋淇,你这话说得我还挺感动。”游千里是相信宋淇能够做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游千里更清楚自己,如果宋淇不是遇到他,如果宋淇喜欢的人也像宋淇喜欢自己一样喜欢宋淇,那么宋淇的伟大宏愿完全能够实现。 但是,可惜游千里做不到配合宋淇,如果将来宋淇对自己没有利用价值,游千里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她。 “我会努力做到的,千里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宋淇认真地许诺道。 罗平看着游千里和宋淇,十分羡慕。 他也希望自己能和宋淇一样勇敢,将他对李水的喜欢公之于众,而不仅仅限于电影院的六个孩子。 他希望告诉整个世界,他有多爱李水,多么想念李水。 他甚至有点后悔,早一些的时候,在李水还没有完全离开他,他就应该鼓起勇气,大胆地走进李水的世界,大胆地带领李水走向光明世界。 而不是,等李水离开,才知晓李水需要的是什么。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多么简单的两个成语,但要将这两个成语贯彻始终,却需要极大的意志力和超凡的勇气。 在宋淇的鼓舞下,罗平跟着宋淇回到了教室,继续上课。 本来就没有什么事的两个人,忽略了外界的一切纷杂,尽量保持冷静,努力地维持以前的模样。 宋泽佩服宋淇和罗平的勇敢,体贴地配合着宋淇和罗平,将外界的流言蜚语隔绝。 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渐渐地,在宋淇和罗平的努力下,原本学业就重的高中生们,失去了八卦的新鲜感,将目光转移到更劲爆的八卦中。 学校一共几千人,奇葩不在少数,所以,虽然宋淇和罗平依旧没有原谅钱玉芬和陈小丽,始终没有开口交流,但相对于家里,对于他们来说,学校已经不再恐怖,除了讨人厌的班主任有些心烦,其他一切如常。 尽管偶尔,他们的班主任还会在讲解文言文的时候,拿古人的金科玉律暗讽宋淇和罗平,但班上的同学也只是笑一笑,面子上还是不会主动去伤害宋淇和罗平,只是当个笑话,笑完之后便忘了。 宋淇是痴迷于爱情的女生,为了游千里,她什么都愿意做。 关于那个承诺,她很努力地执行着。 转眼到了期末考,为了能考到好成绩,宋淇更是头悬梁锥刺股,废寝忘食地学习。 只是,和宋淇预料不同,陈小丽并不知道这是爱情的力量和永不妥协的刚毅,始终认为宋淇的努力,是在家长和老师的共同监督下努力而来的结果。 所以,对于宋淇的管控更加严厉了。生怕宋淇再受到早恋的影响,重新堕落不去学习。 与宋淇不同,罗平本来就不喜欢读书,也不认为努力学习能够帮助他和李水。 但是,他总归要做些什么,为了他和李水的未来而努力。 所以,罗平再一次拿起了笔,他又开始写诗了,还开始写小说。罗平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平庸,但是不代表他没有糊口的本事。 第164章 三流之路(5) 财富是挣不完的,一个亿万富翁,钱不再代表钱,因为它不光具有购买能力,还是一种游戏。金融就是游戏,投资就是你玩游戏机投下的币。 游戏币富足的人,通常有两种消费模式,一种是为了娱乐,用钱置换快乐;另一种,是用财富去创造财富,让钱成为一种游戏。 当你游戏币不足时,你可以等待施舍,又或是选择借贷,这两种方式会带来一种新的情绪——烦恼。 所以罗平选择的是第三种,有多大本领,挣多大钱。 罗平已经不做梦,但他没有放弃写作,他想靠着写作得来的微薄薪资活下去。运气好的话,可以积累一些,作为他和李水新生活的开始。 面对罗平和宋淇的转变,钱玉芬和陈小丽非常不解。 她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因为大多数早恋的孩子,是不会为了爱情而努力读书的,也不会像宋淇和罗平一样,拥有目标并拥有执行目标的毅力与勇气。 人有各异,具体事情要具体分析。 就像宋淇和游千里,陈小丽不应该将精力全部放在宋淇一个人身上,更应该了解情况过后,着力劝服游千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因为游千里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只要坚持,陈小丽完全可以做到让游千里厌恶宋淇。 而罗平和李水,距离远到隔了三个省份,钱玉芬真的没有必要严格逼迫罗平,罗平的问题不在于早恋,而在于罗平自己的颓废与玩物丧志。 宇宙是一款持续开发的游戏,聪明的玩家能找到合理的解决途径。 所以,钱玉芬和陈小丽无法分清主次矛盾,便没有能力找出最佳的解决方案。 她们只能亲手破坏美好的事物,亲眼看着宋淇和罗平离她们越来越远。 时间飞速流逝,有如白驹过隙。 转眼就到了寒假,经历了一个月的疯狂复习,宋淇紧张地等候着最后的宣判。 宋淇每天都在期盼着获得好成绩,想要用事实说话,向陈小丽宣告自己的胜利。 然而,考试成绩并不会听学生的话,不会因为你努力学习而给你打满分。尽管宋淇拼命学习,也不过前进了五十几名。 因为宋淇的理科极差,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物理也还是考不及格。 然而,即使这个成绩没有达到宋淇理想的高度,但进步了总比退步的好,宋淇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和陈小丽谈判的。 “妈,我这次考试名次前进了五十名。”宋淇将成绩单摆到陈小丽眼前,为了劝服陈小丽,缓和母女关系而努力着。 “那挺好的。”陈小丽知道宋淇这段时间学习辛苦,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奇。 “对不对,我说过了,早恋不一定影响学习。只要我努力了,就能获得好成绩,和我喜欢游千里没有一点关系。”宋淇看的出来陈小丽最近心情不错,是时候和她摊牌将一切说清楚。 “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妈不想和你讨论早恋会不会影响学习。宋淇,你如果真孝顺妈,想妈妈能开心,就和游千里分手。我可提醒你,你爸爸的工程快要竣工,没有几天就能回家了。”陈小丽语气平和,威胁着宋淇。 “我们两的事为什么你总是拿爸来说话。我又不怕他。”宋淇也不想和陈小丽吵架,尽量保持冷静。 “我和你说,你听我的话吗?宋淇,你要是真的怕我,你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谈恋爱?我,你钱阿姨,还有你班主任都管不住你。你看你多有能耐。”陈小丽利落地切着菜,冷嘲热讽道。 “我都说了,我会努力学习。不会让早恋影响我的成绩。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陈小丽的讽刺让宋淇浑身不适,愤怒地站了起来,走进厨房。 “相信你,你自己相信你自己吗?”陈小丽切完菜,转身走向冰箱,准备打几个鸡蛋,却被宋淇挡住了路。 “让开,别挡路。” “妈,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和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认真一点?”陈小丽的态度让宋淇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临近爆发边缘的宋淇生气地说道。 “我还不够尊重你吗?要换做别人的妈妈,有你这样的女儿,早就打死你了。”陈小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什么叫我这样的女儿。你怎么思想那么迂腐,现在不是旧社会。”宋淇终于被激怒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是旧社会不代表女孩子不洁身自好,不代表学生可以早恋,可以不学习。”陈小丽不甘示弱地回怼道。 “我没有不学习,我这次考试进步了,你没看到吗?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谈恋爱不会影响我的学习。”宋淇一想到自己前一阵子的努力,委曲地流下眼泪。 “让开,我不想和你吵。反正你谈恋爱就是不对。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再说了,你看看你喜欢的是什么人,不读书的废物,他那种人将来只会是社会的渣滓。宋淇,妈妈一直觉得你很优秀,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不是跟着那个什么游千里,一起往后退,他那种人没前途的。”陈小丽放下手中的碗筷,认真地劝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行,怎么知道我们就没有未来。我就是喜欢他,我宋淇长大了就嫁给他。”青春期的孩子都是冲动的,不肯服输的他们脱口而出的气话是不能当真的。 就像宋淇无法接受陈小丽苦口婆心的建议,陈小丽也不理解宋淇的咄咄逼人背后始终有一颗奋发向上的心。 矛盾就是这样产生的,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懂得什么叫各退一步。人都是有好胜心的,强烈的自尊会将原本简单的事情激化到彼此对立,绝不妥协的地步。 “你长大就好了。”这是陈小丽单方面结束对话时,所使用的终极武器。 她的话是没有错的,但是她没教会宋淇真正理解这一句话。 就好比你学一首曲子,有人给了一本曲谱,却没有告诉你乐理知识。你的大脑接受了五线谱的起伏,耳边萦绕着美妙的乐曲,但是你的双手却笨拙地无法弹奏。 第165章 三流之路(6) 宋友富是在大年二十八回到家的,劳碌了一年的他还没有享受到家的温暖,就已经从陈小丽和宋泽宋淇的脸上察觉到异样。 起初,宋友富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虽然经过上次的铁轨事件,他已经和金妹彻底断了联系,可是总有一些人不怀好意喜欢在陈小丽耳边胡言乱语。 所以,宋友富有些害怕这样冷漠的气氛。 “你们是怎么了?”为了排除内心的疑惑,宋友富率先发问,试图掌握主动权。 “没什么。”陈小丽给宋友富盛了一碗汤,内心纠结着要不要向宋友富说出事实。 宋淇害怕宋友富,一个陈小丽已经不好对付,若是换了宋友富,宋淇受到的惩罚就绝不只是口头警告,而是实打实的体罚,甚至是监禁。 “你们这样有点奇怪,怎么都不说话呢?是不欢迎我回家吗?”宋友富开玩笑说道。 “爸,我们没有。”知道宋淇和陈小丽的矛盾,宋泽一直期盼着宋友富能够回家,这样他就可以轻松一段时间。 “哦。”宋泽的微笑缓解了宋友富的疑惑,暂时放下心来的他没有再追问下去,顺从安静的空气沉默地吃饭。 高中知识比初中更深更难,本来就不聪明的罗平在初中的时候就徘徊在及格边缘,到了高中成绩更是一落千丈惨不忍睹。 当钱玉芬给他的班主任打电话,知道罗平的物理成绩竟然只有个位数时,胸中憋闷的她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钱玉芬很少管过罗平的成绩,以至于当她意识到要管束罗平时,脆弱又好强的心脏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钱玉芬的书店事务繁杂,罗达的工作却比她更多更乱。 罗达向上爬了多年,好不容易爬到了县民政局的一把手,从上至下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目的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工作。 辛苦劳累加速了衰老的进程,当他和罗通站在一起时,虽然罗通比他还大上几岁,可看着却年轻不少。 所以,关于罗平的学习问题,罗老太太主张由她和钱玉芬全权管理,尽量不要麻烦罗达。 但钱玉芬觉得,罗平并不听自己的话,而罗老太太又十分溺爱罗平,家里只有罗达还有些威严,能管得住罗平,于是钱玉芬执意要让罗达来管教罗平。 就此,新一轮更猛烈的婆媳矛盾由此拉开。 “罗达,你一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你儿子你管不管啊?”好不容易等到春节放假的罗达,刚刚结束一场酒宴的他,浑身酒气,疲倦到眼睛都睁不开。 “我管。”醉到神志不清的罗达对着钱玉芬打了一个酒嗝,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你管?你这是管的样子吗?你儿子数理化没一门课及格,你还好意思出去喝酒?”酒嗝带来的臭气让钱玉芬反胃,她生气地推开罗达,任由罗达摔倒在地。 “我管,我儿子我肯定管。”对于罗平的问题,罗达不能说完全不在意,只是在他心里,工作大于一切。当他休息的时候,他才会对罗平的成绩格外上心。 “一个两个都一样。我是遭了多大的罪,当初瞎了眼嫁给你。”钱玉芬看着瘫睡在地上的罗达,抱怨地踢了罗达一脚,方才不情不愿地将罗达扶起,扶到床上睡下。 闷了一肚子气的钱玉芬,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气,罗达酒后熟睡发出的呼噜声,像是坦克过境,慢慢地将钱玉芬的理智碾碎。 钱玉芬是个商人,见到谁都是一副笑脸,奉承人时说的话比蜜还甜。 电影院的人们曾用这样一句话评价过钱玉芬,说钱玉芬去拜年,都不用带红包。光是和长辈说上几句话,和晚辈聊上一会天,就能讨得众人欢心。 对于钱玉芬的口蜜腹剑,体会最深的莫过于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做了十几年罗家儿媳妇的袁喜梅。 钱玉芬不光奉承人的本事高超,就连声东击西旁敲侧击,暗地里带节奏整人的功夫都比一般人厉害。 袁喜梅心眼直,和钱玉芬一向不和睦,在她眼里,钱玉芬是一个危险人物,你永远不知道她的口蜜腹剑背后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好比上次,打给罗平他们班主任的那通电话,主意虽然是她想的,但是电话却是她怂恿陈小丽打的。 从她发现那些书信开始,钱玉芬就希望学校里也能有那么一双眼睛,能帮她看着罗平。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主动打这个电话,以便将来罗平钻进死胡同,自己还能以电话是陈小丽打的而将主要责任推脱。 陈小丽是个劳心劳力的命,电影院的五位妈妈,只有钱玉芬明白她的辛苦。 所以,她并不知道钱玉芬的算盘,并且还十分感谢钱玉芬,向她提了一个可以监控宋淇的绝佳方法。 杨春华事业心重,工作忙,袁喜梅性格大方,她们的教育理念与陈小丽截然相反,她们认为只要孩子心不坏,不违背原则问题,那么,保留孩子的天性是十分有必要的。 梁冰爱玩,她对于教育孩子没有天赋,也没有那个耐心。 所以,每当聊起育儿问题,除了钱玉芬,其他三位妈妈对于陈小丽喜欢挂在嘴边的琐碎问题,是没有多大兴趣的。 并且,对于陈小丽事无巨细的控制欲,袁喜梅和杨春华完全无法理解。 而钱玉芬不同,虽然她管教罗平的时间少,但是她十分同意陈小丽的教育方式。在她眼中,孩子必须无条件听从父母的安排,因为她认为父母是不会伤害孩子的,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钱玉芬始终认为,她努力挣钱开书店是为了罗平,现在请人守店,陪读高考也是为了罗平,怂恿陈小丽向班主任告发也是为了罗平的未来。 第166章 三流之路(7) 按耐不住胸中怒火,钱玉芬对着熟睡中的罗达,狠狠地踹了一脚。 理智掉线的她,对着罗达疯狂踢打。 睡梦中,罗达迷迷糊糊地察觉到疼痛,酒精的麻醉作用在钱玉芬的歇斯底里中败下阵来。 不想一个人直面罗平,钱玉芬必须找到自己的帮手。 本来,罗达和她之间是责任大于情感,他们夫妻的相处模式是相敬如宾,彼此不过多干涉对方的生活,但同时保持自身的忠诚,在适当和必要的场合中,配合对方成为合格的妻子或丈夫。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趋近于完美的婚姻关系,毕竟,不是每一段婚姻都起源于爱情。日久生情也是一种美好的情分。 酒醉的罗达忍受不住身上的疼痛,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大脑,醒了过来。 “你……”罗达摇晃脑袋以求保持清醒,指着钱玉芬,涨红了脸疑惑道。 “快起来吧。我有事情找你。”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钱玉芬比罗老太太更了解罗达,罗达脾气并不是很暴躁,喝醉了酒,记性还不太好。见罗达转醒,立马变脸,压制住怒火,微笑着说道。 果不其然,上一秒才遭受暴打的罗达,一听到钱玉芬温柔得呼唤,便忘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起来干什么?我困,我要睡觉。”罗达的工作性质离不开酒,在他很年轻的时候,为了努力往上爬,练就了一身酒量,并且为了杜绝酒后出洋相,他曾经在家里日日酗酒,就为了锻炼自己,做到酒后能够自主压制怒火。 人,尤其是要往上爬的人。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会成就你。机遇未到之前,你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领导是高高在上的,即使再平易近人,也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 而那些他接触不到的地方,就是上天抛下的梯子。为了成功,人必须做到面面俱到。 罗达的老领导酒量很好,自然而然会对酒量好的人另眼相看。 喝酒是门艺术,人际交往的艺术。喝酒是一门哲学,人生顺逆的哲学。 而罗达,完美地掌握了与酒有关的所有知识,就是这严于律己又恰到好处的克制促使他平步青云。 “睡什么觉?你先管好儿子,再睡觉。”钱玉芬委屈地坐在床边,啜泣地抱怨着。 “儿子怎么了?”罗达不明所以地嘟囔着,渐渐接受了自己已经回到家里的事实,逐渐放松了情绪管制。 “你忘了,我给你念的那几首诗,罗平写给他女朋友的诗。”钱玉芬转过头,推了推罗达的肩膀。 “哎呀,不就几首诗吗?”罗达也是有过青春的男人,他清楚青春期的少年,在荷尔蒙主导的时期,总是会对美好的事物产生幻想,幻想是美好的,越遥不可及越是美好。 “什么叫几首诗?罗平都读高中了,还有两年半就要高考了。罗达,我知道你不关心罗平的事情,但我提醒你,以你儿子现在的成绩,最后连三本都不一定考得上。要是你儿子和你一样读了大专,那他的人生就毁了。” “你想想你自己,不就是因为一个大专的文凭,才去不了市里吗?现在的大专可比不过以前,你想罗平以后,变得和你当年一样吗?”钱玉芬小力地摇晃罗达的身体,不至于罗达再睡过去。 钱玉芬的话使罗达陷入了回忆。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但现实配不上他的野心。曾经的他,因为高考太过自信,估错了分数而错过大学,并且罗老爷子强力反对他复读,所以只能去读大专的他,一直对高考耿耿于怀。 后来的从政经历中,罗达多次因为学历不够而遭受到他所认为的非公正待遇。 他也不是不关心罗平的高考,只是和大部分的父亲一样,沉迷于事业的他根本就分不清罗平在读几年级。 所以,在钱玉芬的提醒下,联想到自己生平,罗达瞬间醒了过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决心要和罗平好好谈谈的他,生气地将盖在身上的被子一扬,愤怒地向罗平卧室走去。 背后,计划得逞的钱玉芬得意地笑了笑,看着罗达一步步前进。 ‘呯’ 罗达用力一拍,拍开了罗平的卧室门。 此时,罗平正俯首在书桌前认真地写诗。沉浸在夜风里的罗平,对于罗达的突然到来,有些慌张,尽力藏匿诗集的他,害怕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罗达。 诗,是美好的,寥寥几字道尽世事浮沉,诉尽人生悲喜。 但,罗达不懂诗。因为罗平,他开始憎恨诗歌。 在罗达的眼中,诗是无用的东西,不能换钱,也不能换来地位。并且,写诗的人多数疯狂,即使是名流大家的脑子依旧是不清醒的。 世界很大,谁都没有能力证实鬼神的存在,也没有绝对的证据否认鬼神的存在。文学,也是一门宗教。 有清醒的教徒,也有无法自拔甘愿沉沦的教徒。 人需要信仰,但信仰尤其多。罗达不明白世俗中,将金钱当做信仰会被冠以贬义,而虚幻的梦想却崇高无比。 似乎世人只喜欢将少数人奉上神坛,因为少就代表了弥足珍贵。 价值观的不同,激化了罗平和罗达的矛盾。 恍惚间,罗达控制不住,对着罗平的右脸狠狠地甩了一个大耳光,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抓着罗平的诗集大力撕扯。 “老子叫你写诗。叫你写诗。”对于罗达的突然到来,罗平没有丝毫准备,慌张的动作更是为他换来了人生中的家暴,因为罗老太太宠爱罗平,又因为罗达和钱玉芬的工作繁忙,所以罗平从来没有挨过打。 脸上的疼痛像烈火,将耻辱焚烤,洁白的纸屑像冬雪,将梦想埋葬。 醉酒的罗达神志不清,将罗平视为敌人般,不断地用言语和肢体惩罚罗平。 到底还是没长大的孩子,怕疼的罗平委屈地求饶,懦弱又胆怯的祈求着罗达能够高抬贵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体罚,是这样的感受。 你清楚地知道自己或许做错了事,但你无法接受家长剥夺了你犯错的自由。心里想的都是勇敢地抵抗,表现出来的只能是无条件的屈服。你只能劝自己活得现实一点,否则,你会看不起你自己。 能打败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 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偶尔妥协,偶尔装疯卖傻,才是高明的做法。要知道,达成梦想是幸运的,这是建立在概率学上的真理。 世界,从不允许绝对。 第167章 三流之路(8) “罗达!”刚刚跳完广场舞回家的罗老太太,刚一进门就听见罗平的哭声,凄惨又卑微的求饶声让罗老太太心如刀割。 “奶奶。”见到罗老太太,懦弱的罗平终于等到了他的庇护之所。 “罗达,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罗老太太推开对着罗平拳打脚踢的罗达,扑鼻而来的难闻酒气让罗老太太厌恶。 “我没喝多少。”罗达很少失态,可一旦失去理智,除非等酒劲完全消散,否则很难清醒。 “钱玉芬,钱玉芬。”见罗达颤颤巍巍,路都走不稳,罗老太太开始呼唤钱玉芬,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乘着罗达教训罗平,让罗平长个记性,害怕罗老太太回来找自己麻烦的钱玉芬,机智地跑到了宋泽家中,避免在混乱中被罗老太太抓住,处理一些她不愿意处理的事情。 “罗平,不怕。奶奶在的。奶奶现在就把你爸带走。你爸爸他是喝了酒,人不清醒,等他酒醒了,奶奶会帮你讨回公道的。”喊了将近两分钟,罗老太太终于放弃,安慰好罗平,先将醉酒的罗达送回床上。 挨打过后的罗平老实地瘫坐在地上,他身边安静躺着的,还有他的梦想和他的自尊。 罗老太太将罗达带走后,罗平才敢鼓起勇气,去捡被罗达撕碎的诗集。 刚刚碰到纸屑,那些纸屑就像是被洒了磷粉,自燃而亡。 罗平的指尖还残留有光亮,他多么希望自己也是一张纸,他多么想要被光耀围绕,熊熊燃烧。 罗平的哭声从楼下传到了楼上。 正在宋家做客的钱玉芬丝毫不觉得担心,也不觉得难为情,自在地和陈小丽讨论起孩子的教育问题。 宋友富本来对陈小丽和钱玉芬的话题没有兴趣,回归家庭摆脱金妹的他如释重负,一心只想着多挣些钱,为了宋泽宋淇的将来而努力打拼的他,当听到钱玉芬聊起‘早恋’的问题时,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装作看新闻的他认真偷听起来。 “哎呀,玉芬,罗平都哭成这样了,你也不下去管管。万一老罗下手重,真把罗平打伤了怎么办。”听着罗平的哭喊声,陈小丽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罗达什么人,天天坐在办公室,手劲费着呢。我喊他到我书店帮忙,叫他扛书,还没我扛得多。”钱玉芬淡定地说道,“哪像你们家老宋这身板,看着力气就大。” “我哪能比。我是文化差,没本事,才干挑砖的活,我要能坐在办公室,敲敲电脑就能拿工资,我比你们家老罗还废。”宋友富羡慕地调侃道。 “老宋这话说的。那按照你这么说,我看罗达也就会敲敲电脑。人民公仆不好当,你们工人才是新中国的中坚力量。罗达可比不上你。”钱玉芬奉承道。 “得了,得了。尽挑好听的说。”不想和钱玉芬再纠缠下去的宋友富率先投降,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看新闻,顺便听听钱玉芬继续和陈小丽聊孩子们的事情。 ‘铃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陈小丽警觉。 原本还在和钱玉芬开心谈话的她,瞬间停顿了,眼疾手快地跑到宋友富的前头,慌张地接起了电话。 “喂,谁啊?”陈小丽的举动,让宋友富生疑,不解地看向陈小丽。 ‘嘟嘟嘟嘟’ 听到陈小丽的声音,电话那头的游千里迅速挂掉了电话。 “神经病,打错了。”意识到自己行为上的怪异,陈小丽刻意镇定的演技,更加令宋友富起疑。 “真是打错了?”因为自己出过轨,所以宋友富对于出轨后的戏份十分熟悉,本就疑心深重的他狐疑地问道。 “对啊,什么都没说,就把电话给挂掉了,还不是打错了是什么。”陈小丽不善于撒谎,尤其是在宋友富面前。 “就是一个电话,老宋瞧你紧张的。小丽很诚实,她不会骗人的。”知道宋家发生过的事情,钱玉芬心领神会地替陈小丽解释道。 “算了,玉芬,有些人心里有鬼,还老觉得别人是鬼。”想要维护住宋淇在宋友富面前的形象,而努力着的陈小丽,对宋友富的怀疑感到十分失望。 “那是老宋在乎你。你就知足吧,儿女双全,老宋又这么在乎你,我都羡慕死了。宋泽还那么听话,你看看我们家罗平,欸,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早恋。可把愁死了。”钱玉芬不安好心地旁敲侧击道。 “算了,我们家好像安静下来了,我就不在这里做你们两的电灯泡了,我先回家了。”说完,钱玉芬便心满意足地起身,和宋友富还有陈小丽告别,缓缓走下楼去。 ‘铃铃铃’ 再度响起的电话铃声,让陈小丽惊恐不已。她早就知道,游千里是个祸害。 宋友富察觉到陈小丽的紧张,面色凝重地接起电话。 “宋淇吗?是你吗?”电话那头,焦急的游千里本来不想给宋淇制造麻烦,可是因为是新年,按照传统要给新坟扫墓的他,正准备祭品要给他妈妈扫墓。 但是,宋淇前一阵趁着宋友富没回来之前,给游千里家里进行一场大扫除。不巧的是,原本放在游千里妈妈梳妆台前的香水不翼而飞了。 游千里知道宋淇是不会偷拿东西的,尤其是自己妈妈的遗物,肯定是宋淇给收拾到某一个小盒子里。 然而,因为游千里的妈妈特别喜欢那个牌子的香水,曾经甚至和游千里说过,等自己七老八十魂归黄土,一定要游千里给自己的坟墓多喷些香水,因为她希望自己在地府里,也能是香香的,那么哪怕游千里的爸爸喝了孟婆汤,也一定能顺着香气找到自己。 “你是不是不方便听电话,刚刚都是你妈妈接的。宋淇,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给我回个电话。我妈的香水我找不到了,就是她梳妆台上那一瓶,你仔细想想,你给放在哪里了。我明天要去见我妈,我要带着那瓶香水去。” “你是谁?”听到游千里的话,宋友富这才明白陈小丽慌张的原因,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悲伤,毕竟自己没有被戴绿帽子,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自己的宝贝女儿却胆大包天到去男孩子的家里。 听着电话那头慌张地忙音,猜到事情大概的宋友富愤怒地大喊。 “宋淇!” 第168章 三流之路(9) 钱玉芬回到家中,罗达已经睡下,而罗老太太正坐在客厅,守着罗平。 “哼,你还知道回来?”钱玉芬刚一进门,罗老太太便不满地抱怨道。 “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钱玉芬明知故问道。 “哼,你自己明天去问罗达吧。我老婆子老了,不中用了。以后,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了。饭,我也不煮了。但是就一点,谁再敢动手,打我孙子,就不用再认我这个妈了。”罗老太太气得浑身发颤,连站起来都十分艰难。但不想失去面子和威严的她,依旧坚强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罗平怎么了?”钱玉芬装傻卖痴道。 “怎么了?被你老公,被我的好儿子发酒疯给打了。”罗老太太停驻在卧室门前,怒气冲冲地抱怨道。 教训了罗平,钱玉芬终于有了能够走进罗平内心的机会。 她觉得这样的安排妙极了,严父慈母的搭配,既使得罗平畏惧,又能使罗平敞开心扉,好让自己能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将罗平拉回正轨。 “罗平,妈妈可以进来吗?”突然的温柔,使得罗平不适,但罗平还是听话地打开了房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钱玉芬知道罗平学习时喜欢听mp3,是绝对不可能发现自己的阴谋。 “没什么。”从暴力中脱离的罗平,坚强又倔强地别过头去,不想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真的没事?”钱玉芬看着满地纸屑,明白罗平短时间内是无法原谅罗达的,可她并不在乎。眼前的她,只想要一个认真学习,奋发向上的罗平。 “嗯。”罗平冷漠地点点头,侧过身躺在床上。 “罗平,妈知道你不想和妈说话。上次告诉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是妈不对。妈也在反省自己。妈知道,你不会原谅妈。虽然,你陈阿姨打电话的时候,妈也想拦下来。可是,妈又想着,要是你们班主任能管住你,妈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会相信我的。只是,罗平你站在妈的角度上,换位思考一下,妈真的还不能接受你早恋。所以妈前段时间,对你有点过分。还有就是,从小到大,妈都在忙书店,没怎么管过你,是我不对。你上次骂得对,妈和你道歉。罗平,你能原谅我吗?”钱玉芬言语间的柔和与卑微,感染了罗平。 害怕脆弱被发现的罗平,将自己掩盖在被子里,默默地流下泪来。 “嗯。”良久,罗平才下定决心,敞开心扉地原谅钱玉芬。 “你这是原谅妈了?”见罗平态度好转,钱玉芬高兴地落下泪来。 “妈妈知道,你永远是妈妈的好儿子。罗平,早点睡,你爸的问题,明天妈去对付。”钱玉芬抱了抱罗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罗平的房间。 被宋友富提出来的宋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堪又丢脸的她怨恨地看向陈小丽。 “妈,你和爸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你到现在还怀疑你妈。”宋淇的话间接默认了早恋的事实,并且还对维护她的陈小丽倒打一耙。一想到这里,宋友富便气愤地不能自已,冲上前对着宋淇就是一巴掌。 “打电话的是男朋友吧。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也是够嚣张的。”宋友富怒不可遏,对着惊慌失措的宋淇大声吼道,“真有意思,宋淇。人家妈妈的香水放在哪里,还要打个电话来问你。” “爸,不是这样的。你听宋淇解释。”听到动静,宋泽害怕地跑了出来,跪在宋淇旁边,哀求宋友富的原谅。 “解释什么?她都不要脸到跑男人家里去了。”宋友富脱下拖鞋,对着宋淇的肩膀狠狠拍打。 宋淇自知理亏,完全不想辩解。除了不争气的泪水让宋淇难过,宋友富的暴怒和陈小丽的无奈,她都不在乎。 “爸,你别打。”宋泽心疼地挡在宋淇深浅,恳求着宋友富的原谅。 “不打,等她变成没人要的荡妇,我才打吗?”宋友富推开宋泽,继续侮辱宋淇。 “不对,我说错了。是我错了,你就是个荡妇。哪有清清白白的女孩子,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里去的。我宋友富福气好,有你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 “我没有。”宋友富的羞辱,唤醒了宋淇心中的倔强与勇敢。 “我是谈恋爱,但我清清白白。”宋淇委屈地为自己辩解。 “清清白白?好啊,你早恋还有理由。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听到宋淇的话,宋友富便再也没有顾忌,放开手,随心所欲地殴打宋淇。 “爸,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你不要打宋淇。”宋泽到底还是长大了,生活条件的改善使得他站起来比宋友富还高出半个头。 “宋泽,你干什么?”见宋泽挡在宋淇面前,替宋淇承受一切,宋友富便更加生气。 “怎么了,你们还想造反吗?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就一个星期前,在工地还差点被钢筋捅了。我辛苦挣钱养家,就是给她谈恋爱,让你来打老子的吗?” 宋友富知道宋泽的软肋在哪,宋泽是个善良又孝顺的孩子,并且知道感恩,所以,只要拿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多半是可以他让宋泽有所顾虑的。 “宋泽,你回去吧。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没事的。”宋淇倔强地擦掉脸上留下的泪水,知道宋泽的为难,体贴地说道。 “爸,我还是那句话。打电话的是我男朋友,可是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清清白白,我也不会做出让你难堪的事情。” “爸,宋淇没有撒谎。她成绩也没有下降,她学习很努力。”宋泽不愿意放任宋淇一个人面对宋友富,为宋淇辩解道。 “早恋不影响学习?你们是觉得我常年不在家,拿我当猴耍。”宋友富从厨房好处一根擀面杖,“好,宋泽,你替她说话,我就连你们一起打。” 一旁,陈小丽看着宋淇和宋泽,难过地转身走向房中。 第169章 三流之路(10) 午夜,宋友富拖着沉重的双手,回屋睡觉。 宋淇宋泽因为宋淇的拒不认错,被罚跪到天明。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蜷缩在被子中的罗平。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的他,辗转反复依旧无法入眠。 夜晚,罪恶和邪念横行,静中有闹。 不同的人拥有不一样的夜晚。罗平的夜注定是不平凡的。 他最爱在夜晚写诗,夜晚散发的微弱蓝光使人兴奋,月光是他的信使。 人心不古,烈日昭昭。 趁着众人熟睡,睡不着的罗平,打开门走向天台,他遥望着月亮。想起李水前不久曾遭受到的侮辱和骚扰,从小到大没受过苦的他,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足以使他绝望,反而是躲藏于浮云背后的月光,透过迷雾直直照射,明明清冷静谧,柔和无声,此时却是一把寒刀,剜素心出腹,引思念入骨。 罗平更加明白为何古往今外,诗人多诵月,不是因为喜爱,而是因为惧怕,惧怕同一片月光下,那一片触手不可及的净土。只有被丢弃的人,才会歌颂月亮。 他记得,席慕蓉写过这么一句诗,‘用月光取暖的女子从不受伤’。 如同嫦娥可怜,不是因为她自寒凉而生,而是因为她曾在太阳底下生活过。然而,她自私凉薄,自造恶果,根本不值得可怜。 月光暖吗?但凡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知道月球表面的温度,反复无常。 伤痕就是月光,只要生活在地球,就永远躲不掉,无论你的演技有多高超,高超到能将自己骗倒。 在大街小巷中狂奔的罗平如一只漫无目的萤虫,躲避月亮。 萤火虫总是在宁静与幽暗中穿梭,散着微光,燃烧生命。 它是适合夜间的生物,因为只有在夜里,人们才会将它歌颂。 而罗平,一直都暴露在太阳之下,刺眼的阳光率先夺去了他的视线,纷扰的俗世在他的双耳萦绕,罗平一直自信的以为,他耗尽精力筑造的围墙能将他守护在黑暗里,他也一直十分幸运。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从他爱上李水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从来都没有保护墙,他只是在蒙蔽自己,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罗平最后来到了他和李水定情的江边,他望着江水流流,感叹生之须臾,没有豁达胸襟的他,面对着江河浩瀚,自卑地低下了头。 世界趋于平等,可社会仍有等级。 从一般性考量,李水是不幸的,她出生卑贱,犹如陷入泥潭的花朵,任她如何努力,也洗刷不掉身上的污泥。 罗平是一只手,他捡起李水,将李水带离。他让李水去了李水该去的地方。他使李水重生。 可他自己呢,他眼前迷了雾,他同样需要一双手,替他拨开云雾见月明。 他是幽暗森林里的一只鹿,困在熟悉的地方,奋力奔跑依旧绕不出世俗弯曲扭结的路途。 罗平憎恨庸碌,他望着逝去的滔滔江水,奔腾,一往无前的勇气鼓舞了他。 如果,他是种树的那一双手,那么,他希望李水能成为他的引路枝。 下定决心后,罗平突然释然了。 他将他的胆怯与庸庸无为,通通扔进江水里,他看着它们随着江水漂浮,到远方去,到大海中去。 虽然罗平并不确定自己的鲁莽,是否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可是,罗平等不急了,他爱的人,在遥远的北京,而他的未来,也在遥远的北京。 幼稚的罗平本来就不喜欢读书,他不喜欢学习那些他看不上也看不上他的知识,毫无进取心的他甚至在宋泽学习的时候,每当看到宋泽为了一道解不出的难题而废寝忘食,内心总是无法压抑住那些许的鄙夷。 正是这样的鄙夷,让罗平厌恶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控制住邪恶的情绪,又懦弱不上进,不知羞耻地坦然接受自己的无能,这便是罗平在十六岁,面临滔滔江水时给自己做出的总结。 罗平是一匹野马,他本可以永远高仰着头,朝着太阳追逐。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当一个骄傲的人,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时候,那便是所有绝望的开始。 偷偷潜回家的罗平,首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借着台灯,给罗安安和宋泽分别写了两份告别信。 信里,罗平没有交代自己离开的原因,自尊是骄傲的最后一道关口,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一道关口。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为了掩饰自己的怯弱,用尽毕生所学将自己的疯狂举动描述得合理合法。 写完信,罗平瘫软地倒在了椅子上,不由得庆幸,幸好国家是九年制义务教育。 回过头去,罗平又想起刚刚钱玉芬进来时,对自己的安慰,还有罗老太太无条件的维护。 罗平是一个心智发育比大多数孩子都要晚的孩子,在遭受挫折时,即使上一秒下定决心,下一秒也会被自己的懦弱劝退。 罗平是随心所欲的,但他也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他才会选择晚上立刻出发,并且以书信的方式和罗安安还有宋泽他们告别,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等到了白天,他就失去勇气,一晚上的思想挣扎再一次沦为幻影,时刻提醒着他的失败与无能。 果不其然,还没到白天,仅仅只是转了个身,罗平便开始后悔了。 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罗平点数完自己的所有家当后,为了让鼓励自己,催使着自己来到书房。 默默地潜入罗达和钱玉芬的卧室,熟睡中的夫妻俩打着呼噜,像是举行噪音比赛一般,努力打呼。 罗平不是第一次做家里的贼,在他很小的时候,每当钱玉芬将他的碟片藏起来时,他都会趁着他们熟睡,将碟片偷走。 所以,罗平十分清楚,钱玉芬和罗达的睡眠质量,好到打雷都不一定能吵醒的地步。 第170章 三流之路(11) 黑暗里,罗平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衣柜,拉开衣柜中央的抽屉,找到一张卡。 这是钱玉芬在罗平十岁生日的时候,特地为罗平办理的,本来想要办理存折收取利息的她,在罗平的劝说下,改成办一张银行卡。 当初,罗平极力劝说,不过是为了在自己缺钱花的时候,能够拿这张卡去买一些自己想买的东西。 而因为零花钱多,罗老太太又宠罗平,所以这么多年,罗平还是第一次想到要用这张卡。 罗平将银行卡握在手里,看向熟睡中的钱玉芬和罗达,这是罗平给他们的最后机会,如果他们能够醒来,那么罗平以后都不会再有关于离家出走和退学的念头。 命运有时喜欢玩笑,所以,这一次,不但没有唤醒罗达和钱玉芬夫妻俩。 并且,还将罗平推入更加愤怒的深渊。 原本还有些失望,纠结着要不要将银行卡放回,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罗平,发现了一封信。 默默躺在晦暗的橱柜里,因时间久远而几乎在记忆中消亡的复赛通知书,终于在即将被淹没于海洋的前一刻,向罗平阐述了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心。 罗平像教徒敬仰神只般,后退了两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日日夜夜的自我否定中,他的梦却一直静静地躺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小黑格子里。 他又想起,他和杨春华打赌的时候,杨春华告诉,即使输掉比赛,也不要丢弃自己的梦想。 杨春华还告诉他,她很期待他的小说。 然而,在那个冬天,罗平的世界寂静得可怕。在没有任何人在意的情况下,罗平独自一人经历地挣扎,否定,与迷惘,只有他和他梦中的李水知道。 这是罗平爱上李水的开端,喜欢是因为好奇,而爱,靠的是依赖,是逃脱不开。 罗平很想歇斯底里,但他已经找到了,比大闹一场更好地报复计划。 他不知道是谁藏了他的复赛通知书,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他在黑暗中重拾梦想,至于是凤凰还是野鸡,这次罗平要自己做决定。 一夜过后,罗平便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中。 本来还沉浸在胜利中的钱玉芬,一夜好眠。 而第一个发现罗平失踪的罗老太太,急切地闯进钱玉芬和罗达的卧室,对着熟睡中的罗达一顿暴打,疯狂辱骂他们夫妻二人。 “妈,大早上的你吵什么?”再次被打醒的罗达,酒劲消了大半,不耐烦地吼道。 “罗平都不见了,你还睡得着?”罗老太太悲切地哭诉道,绝望的她颓丧地沿着床边跌坐在地上。 “什么?”听到消息,罗达和钱玉芬震惊地问道。 “现在才凌晨五点,罗平的床铺都是冰凉的。”罗老太太担忧地说道。 “会不会是去宋泽家里了?”钱玉芬强迫自己镇定,侥幸地期盼道。 “如果是去宋泽家了?那你们告诉我,这两封信是什么?”听到钱玉芬的猜测,罗老太太气愤地站起身来,将罗平留给宋泽和罗安安的告别信,扔到罗达和钱玉芬的脸上。 “妈,你不用太担心。罗平,你还不了解?他能去哪?他又没有钱,又吃不了苦,就算是离家出走,不出三天,不,不用三个小时,他都得回家。”罗达捡起信件,草率地浏览一遍,自信地说道。 “最好是这样。要是我孙子在外面受了一点苦,罗达,你以后就不用喊我妈了。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觉得罗达说的有道理,罗老太太有些放下心来,但只要一想起昨天罗达对罗平实施的暴力,罗老太太就生气地不想看见罗达。 捏着罗平写给罗安安的信,仔细阅读着的钱玉芬,不由得不安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事情并没有罗达想象得一样简单。 罗平的执拗与绝不回头,震惊了电影院的每一个人,在对着县城进行了三天三夜的地毯式搜索,罗达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害怕丢脸的他不得不前往公安局备案,以求依靠政府的力量找寻罗平的蛛丝马迹。 谁也不知道罗平是怎么从湘西前往北京的,也不知道罗平是否平安地到达北京。 对于罗平的离开,电影院的五个孩子第一次面临分离,这个残忍的词汇。 曾经的他们,面对着电影院斑驳的旧墙,许下了绝不分开的誓言。 罗通买给罗安安的七颗龙珠,罗安安按照年龄大小,送给他们一人一颗。 曾经的他们,握着属于自己的龙珠,在罗安安的新家,梦想着光亮的未来。 他们还幼稚得,共同集钱斥巨资买了一个大玻璃瓶,他们用文字的力量记录了每个人对未来的期许,他们将期许尘封,埋葬在电影院的老竹林下。 他们约定好,等到最小的温一鸣三十岁生日时,再一起回到这里,用各自的龙珠当做密码,将梦想瓶挖出,取出和期许一起尘封的第七颗龙珠。 以各自的期许为誓,集齐几颗龙珠,站在他们的童年、青春,召唤梦寐以求的神龙。 他们想要神龙许愿,他们要一起活到八十岁,要一起走过八十年的风风雨雨,他们要陪伴彼此一起变老。 然而,十六岁的罗平,将一切都抛下了。 他有了更为重要的事情,他破坏了誓言,他将他们的约定抛却。 对于罗平的背叛,电影院的其他五个孩子并没有责怪罗平,他们知道罗平的痛苦。 只是,他们很想为罗平做些什么,少年漂泊,听着潇洒,但背后的辛酸使人唏嘘。 谁都不知道罗平今后会遭遇什么样的变故,谁也不知道罗平的决定是对是错。 人类创造了衡量事物长短的尺子,称量重量的秤。 然而,衡量人类的尺子是时空,称量人生重量的是宇宙。 楔子 罗平的离开,让宋友富和陈小丽警觉。 电影院的六个孩子里,除了罗安安是本性调皮,最不听话的就是罗平和宋淇。罗平任性,宋淇刁蛮。 同样早恋的他们,在宋友富和陈小丽的眼中,被冠上了坏的帽子。 如今,罗平离家出走,并且决绝到一去不复返,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 而罗家,因为罗平的离家出走,一向身体硬朗的罗老太太像泄了气的皮球,犹如朽株枯木,提不起一点精神。 罗平对于罗老太太来说,是值得用生命去宠爱的人,是谁都无法替代的存在。 原先每日都会去大街上游走寻人的她,在两天前的雨夜,因看到一个背影酷似罗平的男孩子,焦急跑上前,结果被来往小三轮车给撞倒在地,撞伤了腰,又被压了脚,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无法走动,只能待在家里干着急的罗老太太,天天以泪洗面。 她将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地撒在了周围所有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间接造成罗平离家出走的钱玉芬和罗达。她始终无法原谅,罗达酒后对罗平大打出手的场景。 “妈,你好歹喝一点汤。万一罗平回来了,你的身体却垮了,罗平会很伤心的。”罗平的出走,将罗达的生活节奏全部打乱了。 不仅要发动自己的全部人脉去寻找罗平,照顾卧床的罗老太太,手头上还有大把工作还等着他完成。 罗达很久没有这么繁忙过了。本来对他青眼有加的领导,也因为罗平的事情,以‘家里事更重要’为由,将罗达期盼已久的肥差转送给别人了。 如果是在以前,罗达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去争,然而现在,他就算有那份心,也没那份力。 钱玉芬为了罗平的事情,已经疯魔了,不相信警察的办案速度的她,坚决要坐着火车一路向北。 在罗安安的口中,得知李水在北京之后,钱玉芬便再也坐不住,一心只想将罗平带回家的她,咬牙切齿地怨怪所有人。 第一怪罗老太太过度宠爱罗平,将罗平惯得不成样子。 二骂罗达工作太忙,十几年来官途亨通,不仅忽略了罗平,并且钱玉芬自己为了支持他的工作,不得不开书店挣钱贴补家用,给罗达打点上下。 三怨罗安安知情不报,明知罗平性格执拗,李水出身低贱,却为罗平隐瞒一切。 当然,所有人里,钱玉芬最恨李水,这个她从未谋面的“名字”,在她的一再追问和调查下,已经成为了一张照片和一个电话号码。 通往北京的火车上,钱玉芬紧紧地盯着照片上的李水,眉目柔善,长得清纯可人,却做着世界最低贱的工作。 最可恨的,就是这样肮脏的女人竟然用纯洁的外表,拐走了罗平,钱玉芬捏紧照片,她真恨不得买一把刀子,让李水为她所做过的丑事付出生命的代价。 寒冬已至,万物闭藏。 喜庆的红飘进千家万户,爆竹的烟火气味在街巷阡陌弥漫。 这世界上没有一天是圆满的,有人在幸福中遨游,有人在苦难中艰难行走。 这个春节,对于电影院的六个孩子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 罗平带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张过期的地图,在除夕夜里,朝着梦想徐徐前进,为此,他必须忍受寒冷与孤独。 罗安安一直都无法接受罗平离家出走的事实,在她眼中,罗平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她一直都知道罗平是个诗人,并且时至今日,她依旧这样认为,可是,她太崇拜罗平,以至于她不想罗平去流浪。她希望,罗平可以成为诗人,但不要经历诗人的落魄与潦倒。 她只希望罗平快乐。 为了寻找罗平,温一鸣破天荒地答应了梁冰的要求,去往北京过年。为了寻找罗平,温一鸣甚至还拜托了张明林,无论如何,一个未成年人独自流浪,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商嘉树也很担心罗平,但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她,只好借助神明的力量,祈求神明保佑罗平不要受伤,祈求神明让罗平早点回家,又或者早点找到李水,不要像浮萍,随江河湖海四处飘摇。 荆三昧虽然和罗平只见过几面,但因为罗平是罗安安的堂哥,并且和商嘉树一起长大,也算是商嘉树的哥哥,所以格外伤心。 每天都带着商嘉树一起念经,心诚则灵,她相信佛祖一定能听到她的夙愿,将罗平指引到安全的地方。 宋淇宋泽,和罗平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他们仍然不敢相信罗平会如此决绝,起初跟着大人们在县城中寻找罗平的他们,是不相信罗平会离家出走的。 罗平是个性子爱逞强,但内心极其脆弱胆小的人。 宋泽每天睡觉之前,都在期盼着一觉醒来,能从家人的口中得知罗平已经回来的消息。 可是,距离罗平离开,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他的耳边除了争吵与谩骂,哭泣与伤心,没有一点值得高兴的声音。 罗平不怕鬼,可他怕疼,怕动物,甚至稍微大一点的狗,都能将罗平震慑住。 宋泽比任何人都担心罗平,每当他读着罗平留的信,他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落,咸涩的味道将空气晕染,难以驱散的担优思使人颓唐。 因为宋友富知道了自己的恋情,所以被困在家里的宋淇,不光见不到游千里,每天还要忍受宋友富和陈小丽的双重攻击。 现在,又多了罗平出走这件令人心情不快的事情,宋淇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如果罗平还在,起码她还能和罗平聊聊天,和罗平互相安慰,说说心里话。 宋淇非常想念罗平,她仔仔细细地阅读了罗平留给宋泽和罗安安的信,字里行间的窒息感让宋淇绝望。 宋友富抽打自己的伤痕还没有完全消退,宋淇脱光衣服站在镜子前,南方冬夜寒凉蚀骨,街角微弱的灯光,远远矗立着,将光亮与温暖赠予灯下行人。 宋淇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客厅喧闹的电视声,借着黑暗传递,宋淇突然觉得冷极了。 她像是一只鸟,一只赤~裸的鸟,被人拔去了御寒的羽毛。 即将走向十七岁的宋淇,已经将身心奉献给爱神的她,心智尚未成熟的她,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她努力学习,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她想要世界明白她对游千里的爱意,浓厚到超越一切。 她真的很努力,想要得到认可,宋淇抚摸着自己逐渐白皙的肌肤,还有从陈小丽那遗传来的修长的四肢,宋淇知道自己是美丽的。 为了这份美丽,整整四年,她都没有直接暴露在太阳光下,为了美白她省吃俭用,在其他女生还没有美丑概念的时候,为了打败那些天生美丽的姑娘,宋淇没少下功夫。 江水上的吊桥,她曾羡慕过于璐的傲人身姿。 为此,宋淇吃了整整两年的木瓜,并且偷偷地将自己收集的丰胸料理,潜移默化地告知陈小丽。 如今,宋淇已经拥有和商嘉树一样的白嫩肌肤,也从一个飞机场晋升到了c罩杯。 为了得到游千里的关注,宋淇一直很努力。 她始终无法忘记,游千里在班里宣布她是他女朋友的那个下午,教室外的漂泊大雨,将她带往深渊海底,宋淇在那里遇到了她的爱情。 后来的后来,陈小丽跟踪她,宋友富打她,宋淇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的家长们,为什么要将忽视她的努力。 宋淇不知道早恋有错吗?她知道,但是她认同家长的观点,早恋影响学习才是错,如果她有好好学习,那她的早恋又不是罪大恶极。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淇拼命读书,虽然成功不显着,但也进步了不少。 然而,宋友富和陈小丽到现在都没与夸过她,甚至她能从他们的眼神中感受到鄙夷。 宋淇清楚地知道,当陈小丽和宋友富握着她的成绩单时的内心活动,‘宋淇为什么以前不认真读书,她明明可以考到好成绩。现在为了早恋而读书,真恶心!’ 烟花争前恐后地绽放,宁静的黑夜被彩色的光束划破,沉默的星星躲闪到一旁,嬉笑着嘲弄这转瞬即逝的光耀。 宋淇站在原地,身旁躺着她的公主床。她坐在公主床上,看着远处的漫天烟火。 ‘嘭’ 突然冲进来的宋友富,没有理会反锁着的卧室门,他不懂这道门对宋淇的保护。 怒气冲冲的他一脚踢开了房门,眼前的景象使得宋友富更加怒火中烧。 宋淇慌乱地掀开被子,向她的城堡逃亡。 城堡坍毁的一隅,激扬的灰尘将宋淇淹没,床顶的纱幔垂下,远处的烟花透过纱幔的细孔穿过,混杂着微弱的月光,宇宙广阔无垠,群星密布,它们都在为宋淇歌颂哀歌。 第171章 第1章171 罗平离家出走,决绝到一去不复返,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 罗家,因为罗平的离家出走,一向身体硬朗的罗老太太像泄了气的皮球,犹如朽株枯木,提不起一点精神。 罗平对于罗老太太来说,是值得用生命去宠爱的人,是谁都无法替代的存在。 原先,为了寻找罗平,让自己心安。罗老太太每日都会去大街上游走寻人。 不幸的是,在两天前的雨夜,因看到一个背影酷似罗平的男孩子,她焦急跑上前,结果被来往的小三轮车给撞倒在地,撞伤了腰,还被压了脚,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无法走动,只能待在家里干着急的罗老太太,天天以泪洗面。 她将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地撒在了周围所有人的身上。 首当其冲的,就是间接造成罗平离家出走的钱玉芬和罗达。她始终无法原谅,罗达酒后对罗平大打出手的暴虐。 “妈,你好歹喝一点汤。万一罗平回来了,你的身体却垮了,罗平会很伤心的。”罗平的出走,将罗达的生活节奏全部打乱了。 不仅要发动自己的全部人脉去寻找罗平,还要照顾因伤卧床的罗老太太。而且,他手头上还有大把工作还等着完成。 罗达很久没有这么繁忙过了。本来对他青眼有加的领导,也因为罗平的事情,以‘家里事更重要’为由,将罗达期盼已久的肥差转送给别人。 如果是在以前,罗达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去争,然而现在,他就算有那份心,也没那份力。 钱玉芬为了罗平的事情,已经疯魔了,不相信警察办案速度的她,坚决要坐着火车一路向北。 在罗安安的口中,得知李水在北京之后,钱玉芬便再也坐不住,一心只想将罗平带回家的她,咬牙切齿地怨怪所有人。 第一怪罗老太太过度宠爱罗平,将罗平惯得不成样子。 二骂罗达工作太忙,牺牲家庭换来十几年来的官途亨通。 罗达不仅忽略了罗平的成长,并且钱玉芬为了支持他的工作,不得不开书店挣钱贴补家用,帮罗达打点上下,而罗达对她,却没有一丝感谢之情。 在罗平离家出走后,竟然还将罗平的问题怪罪到钱玉芬身上,认为钱玉芬工作太忙,没尽到作为一名母亲应尽的责任。 三怨罗安安知情不报,明知罗平性格执拗,李水出身低贱,却为罗平隐瞒一切,酿成了今天的后果。 当然,所有人里,钱玉芬最恨李水,这个她从未谋面的“名字”,在她的一再追问和调查下,已经成为了一张照片和一个电话号码。 通往北京的火车上,钱玉芬紧紧地盯着照片上的李水,眉目柔善,长得清纯可人,却做着世界最低贱的工作。 最可恨的,就是这样肮脏的女人,竟然用纯洁的外表,拐走了罗平,钱玉芬捏紧照片,她真恨不得买一把刀子,让李水为她所做过的丑事付出生命的代价。 夜晚,火车向远方驶去。寂静的树影隐藏于黑暗之中,而近处小城的路灯,将一切暴露,未来染上昏黄,迷惘。 宋淇瑟瑟发抖地看向宋友富,攥紧被子,惊恐地看向黑暗中朝她走来的宋友富,害怕地呼喊着宋泽的名字。 “宋泽,救我!”察觉到危险的宋淇,比起责怪宋友富不尊重隐私,更想知道要如何平息宋友富的怒火,从宋友富的暴怒之中保住她并不值钱的生命。 “还叫。你还有脸叫。你谈恋爱,不光不以为耻,还以为荣。是吧,宋淇。” 刚刚老家兄弟的一通电话,触及了宋友富的逆鳞。从宋友富累死累活得带着他们母子三人走出山村,拼命挣钱在县城中买了房子,他还没有受过今天这样的侮辱。 电话那头的看客,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有关宋淇的流言蜚语,本着好心提醒的名头,实则为了纾解内心的嫉妒,以折辱宋友富教女不严。 本来,宋淇和游千里在谈恋爱的时候,就十分大胆,走在大街上也毫不避讳,所以,他们夫妻两有不少朋友发现了宋淇和游千里的事情。 人多嘴杂,加之上次的电话事件,陈小丽向宋淇的班主任说明一切之后,因为班主任的不恰当言辞,学校里关于宋淇的风言风语从没有停过。 甚至一度,传出宋淇不光在游千里和罗平之间脚踏两只船,还勾引孙清扬,让孙清扬对她念念不忘。 而刚刚的那通电话里,充满了以讹传讹的谣言。 宋友富强压怒火,语气平和地向老家的亲戚解释,尽管清楚无论自己说什么,旁人也不会相信宋淇还是以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宋淇,但作为一家之主,作为父亲,这是宋友富为了维护门楣不得不进行的操作。 挂掉电话,宋友富便再也遏制不住情绪,气得火冒三丈的他,一脚踢开了宋淇的房门。 命运就是喜欢看这样的肥皂剧。 不光宋淇没有想到,宋友富也没有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宋淇,正全身赤~裸地坐在黑暗里。前一秒刚刚替宋淇解释荡妇羞辱的宋友富,心中已然将宋淇当成了真正的荡妇。 他想不通,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再联想起老家亲戚的话,宋友富大脑瞬间断线,冲上前,对着宋淇,甩了一个又响又亮的耳光。 听到宋淇呼救的宋泽,匆匆跑来,就看到躺在地上已经死亡的木门,听到那声清脆的耳光声。 “爸,别打了。”一耳光下去,宋淇的右脸迅速红肿,像落入陷阱的小兽,畏惧地哀求着猎人。宋泽并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过程,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宋友富这样生气过,生气到丧失理智。 “滚开。”宋友富将冲上前劝解的宋泽狠狠推倒在一旁,拽着宋淇白花花的胳臂,用力拉扯。 “爸,我错了。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听我解释。”宋淇死死抱住被子,害怕地大哭,哀求着宋友富原谅自己。 “怎么?你还知道羞耻?你知不知道外面人都怎么看你,我们老宋家从来没出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宋友富没有理会宋淇的哀求,继续拖拽宋淇。 第172章 第2章172 “我错了,你不要拉我。你要打就打,不要拉我。”宋淇哭得泣不成声,拼死守卫自己的尊严。 “不,你没有错。外头说的对,你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鸡。我宋友富是个文盲,我真谢谢你,教会我一个新成语。”宋友富冷嘲热讽道。 “爸,宋淇不是。你不要听外面的人乱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宋泽还是从地上爬起来,抢回被子,将宋淇包裹。 “外面的人的确是说错了。鸡出来卖还收钱呢,她连钱都不要,一个贱种,小小年纪没男人就活不下去,以后还怎么得了。”宋友富握紧双手,一手拂开被子,一手将宋淇拖拽到地上。 防守失败,宋泽尴尬地别过头去,为了保护宋淇的自尊心而背过身去。 “爸,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宋友富毫不留情地侮辱,让宋淇伤心欲绝。 宋淇只是爱美,她爱自己美丽的身体,因为这是宋淇长期以来的努力成果,所以偶尔没有人的时候,宋淇会在夜晚,借着柔软的月光,欣赏自己莹润如玉的完美肌肤。 那时的宋淇,并不知道,爱美不是错,每个人都有值得自己骄傲的东西。宋淇的美好身体,不需要任何评价与触碰,这具皮囊本身就值得她骄傲。 可惜的是,宋友富不懂得欣赏美,他给予宋淇的只有侮辱。 这让宋淇觉得羞耻至极,视线逐渐失去焦距。 宋友富并没有因为她没有穿衣服,而减轻殴打她的力度,穿过客厅矮黄的射灯,居高临下的陈小丽正坐在沙发上闲适地吃着梅干。 唯一关心宋淇的宋泽,因为尊重宋淇而失去了保护宋淇的能力,只能口头上劝解的他根本无法从宋友富的暴力中,将宋淇救出。 “爸,不要打了。这是冬天,你先让宋淇穿上衣服,地上太凉了。”宋泽纠结地面对着白墙站立,尽管他和宋淇在陈小丽的肚子里坦诚相对了八九个月,可他们现在即将成年,尽管血缘再亲,非礼勿视依旧是最基础的教养。 “穿什么衣服?又不是我给她脱的,她自己不要脸,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宋友富的暴力依旧没有停止,甩着拖鞋和撑衣架鞭打着宋淇。 屋外,烟火消散,城市街灯如火,斗转星移间,宋淇犹如一具尸体,无声地躺在地上。 宋友富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暴行,怒火发泄过后,临走前,鄙夷地踢了宋淇一脚,无比嫌弃地将宋淇判刑,为暴力正名。 “不要脸的娼妇。你最好死外面。我宁愿要一个死了的女儿,也不要一个不知道礼义廉耻的贱人。” 听到宋友富的话,宋泽难过地哭了出来。 虽然,他也认为早恋不对,但是早恋不是洪水猛兽,不代表早恋的孩子就必须遭受非人的惩罚。 早恋是错误的,而世间的错误,应该细细诱导,慢慢改正。 比早恋本身更加重要的,是早恋发生之后的修补措施。 不要将“错”判定为错,应该告诉孩子什么是“对”。 宋泽慢慢退后,从身后捡起宋淇的被子,往背后轻轻一扔,将宋淇遍体鳞伤地肉体掩盖。 “你不用哭,我不可怜。”宋淇裹紧被子,蜷缩在被子里,绝望地说道。 “嗯。”宋泽转身,走了过来,将宋淇抱起,温柔地放到床上。 “地上凉,你要喝点什么吗?我给你泡杯牛奶好不好?”宋泽替宋淇整理乱糟糟着头发,关切地询问道。 “好。我要喝牛奶。”宋淇点点头,她现在急需牛奶,她要洗干净身上的灰尘,她要她的肌肤纯净白皙。 “嗯。”宋泽替宋淇捏好被角,将宋淇的床头灯打开,安静地走向厨房,替宋淇泡一杯热牛奶。 实施暴力过后,宋友富疲倦地躺在沙发上,陈小丽正在替宋友富按摩双臂,恩爱如昔的场面让宋泽恶心。 泡好牛奶,宋泽没有理会陈小丽关切的眼神,漠然地走进宋淇的房间。 宋淇安静地可怕,双眼紧紧地盯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 宋泽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将宋淇扶起靠在床头。 “我自己喝。宋泽,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宋淇从被子中伸出斑驳的双臂,从宋泽手中抢过牛奶,急促又冷漠地向宋泽发号施令。 “好。”宋泽的双眸中充满了同情与心疼,知道不能打扰宋淇的他,安静地离开,将那道阵亡的房门缓缓拾起,靠在门框上,将宋淇最后的尊严保留。 宋淇目睹了一切,望向宋泽的眼神中充满了嘲讽。 宋淇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了,或许她还留有尊严,但她已经不在乎这残存的自尊了。 既然宋友富和陈小丽觉得她是荡妇,是贱人,那么宋淇作为一个孝顺的孩子,必须要完成父母的宏愿。 钱玉芬和梁冰一样幸运,她们都在冬天与北国相遇。 不过一个冬天是热烈的,一个冬天是寒彻的。 梁冰在冬天遇见了张明林,这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将她从地狱中救出,赋予她新生的神奇力量,是冬日暖阳,照射故宫朱墙的那一抹橙黄。 钱玉芬是去北京寻人的,从她踏入北京城那一刻起,故都飘起冬雪,覆盖在颐和园的那一层厚白,混杂在泥土里,与尘埃共生。 钱玉芬从出生起,除开去市里进货,还是第一次来到北京。 陪着她的除了行李,就只有承载着李水联系方式的那一张纸。 为了尽快找到罗平,心急如焚的她还没走出火车站,便走到火车站的电话超市,飞速拨打了纸条上的电话。 寒雪封堵了电磁场,电话那头只有冷冰冰的女声,决绝地掐断了命运的绳索。 第173章 为了梦想而拼搏的李水,每天天不亮就会到北京电影制片厂大门口,顶着寒风等待着机会降临。 与她同行的还有一群梦想着踏进娱乐圈成为明星的梦想家们。 梦想家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正常人,也有不正常的人。他们租着昏暗的地下室,为了成为一部影片的一颗螺丝钉而努力生活着,为了契合角色而拼搏,守着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沉睡在梦之彼岸。 李水是幸运的,她拥有北京的四季,和四季里闪耀的自己。 她是个天生的撒谎精,为了摆脱过去的自己,李水在北京撒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她埋葬了她的过去,仅仅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爱李水这个名字。 所以,她的梦想,就是趁着年轻,要让更多的人爱上李水这个名字,她需要更多的人像罗平一样为了这个名字而疯狂。 为了实现梦想,李水对待工作格外认真。 每天在凌晨苏醒,认真的保养自己的皮肤,便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去制片厂门口等待工作机会。 因为身材曼妙,加上年轻貌美,李水每天都能接到群演的工作,为了感恩老天爷的眷顾,李水绝不允许自己出现错误拖累剧组,所以只要来到片场,她就会将自己的手机关机,反正她需要交流的人,除了剧组的工作人员就只剩下罗平。 对于罗平的投奔,丝毫不知的李水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 因此,她错过了钱玉芬的电话,为自己赢得了短暂的和平。 电话那头,钱玉芬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清楚电话机价钱的她,不敢在北京冒失,从而扼杀一台无辜的电话座机。 长舒一口气,钱玉芬抱着微弱的希望,又付给老板一块钱,默默许愿,郑重地按下罗平的小灵通号码。 与李水一样,命运回馈给钱玉芬的只有一阵忙音和冰冷的机器配音。 先对于绿皮火车,自行车的速度要慢很多。 更何况,从来没有生活经历的罗平,根本不懂得节约经济,短短几天,便将手头上的钱用掉三分之一。 在流亡的路途中,罗平也没有忘记庆祝自己的生日,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过生日。为了不让李水察觉,在生日那一天,他甚至没有接通李水的电话,装作自己很忙,而杜绝李水规劝他回家的可能。 罗平是一个胆小的侠客,胆小是贬义词,侠客也是。 罗平是因为背叛而离家出走的,他恨钱玉芬和罗达对他人生的不恰当干预,他认为他们阻断了他的梦想。 对于侠客来说,恨是短暂的,这也是侠客的优点。 这个优点,罗平是具备的。只是,他并不懂得拿得起放得下,害怕丢掉面子的他,用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低头。 包括不接电话,包括对李水撒谎。罗平很清楚,此时的他最需要也最害怕的就是一个理智的声音。 他倔强地背起行囊,推着自己的破烂自行车,朝着前方缓慢地行进。 因为罗平的固执,钱玉芬紧绷的神经崩断了弦。担心罗平的她跌坐在地,在小小的电话隔间嚎啕大哭。 这是钱玉芬作为母亲最失败的一刻,讽刺的是,这也是她离罗平最近的一刻。 这一刻,繁忙的李水扑到在脏水沟,为了画面真实,喝了慢慢一大口泥浆水。 那一头,罗平点数身上仅剩的存款,在回家和前进中纠结,伸出右手迎接午后烈日。 而努力寻寻找他们二人的钱玉芬,握着听筒不顾颜面地发泄内心的苦闷。为了确保罗平的安全,不惜欺骗上天的她哀求老天将罗平还给自己。 火车站是吵闹的,在近百年中承载了无数离别,而钱玉芬的哭喊不过沧海一粟,除了害怕影响生意而关切她的电话亭老板,没有人在乎钱玉芬的眼泪。 在底层世界,爱心是一种奢侈品。 “大妹子,你咋了?”无法忽略钱玉芬的崩溃,老板停下嗑瓜子的双手,朝着店里喊了一声。 在老板的提醒下,钱玉芬渐渐地缓过神来,对外界始终保持戒备的她,害怕被不法分子抓到脆弱点。不敢示弱的她抱着自己的行李,走到柜台扔下一元钱,匆忙地离开了电话超市。 老板诧异地看了一眼钱玉芬逃离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抱着瓜子,看着自己的小电视,偶尔观察店外的匆匆旅人。 钱玉芬在北京没有亲戚,唯一认识的就是梁冰和梁晗两姐妹。 但是,不想联系袁喜梅,又一直不喜欢温一鸣的她,并没有找到梁家姐妹的联系方式。 所以,不得不住在小旅馆的她,不断地向路人打听便宜又安全的旅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最终,为了弥补自己十几年来为了罗达事业的付出,钱玉芬狠下心来找了一家连锁酒店。 因为,相较于钱,钱玉芬觉得命更重要,并且,花钱使人头疼,她需要花钱来抑制住其他的胡思乱想。 罗平仔细丈量了地图上的距离,为了保证自己顺利踏入北京,而不至于乞讨过活,罗平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就是省下住宿费,成为一个真正的流浪客,夜宿大桥洞。 跑步进入工业社会的新时代,乞丐的床铺也有了变化。虽然都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可床铺的构造材质却从干稻草简略到报纸,偶尔富裕的,能混出个一床脏兮兮的二手棉被。 罗平是第一次睡桥洞,但为了舒适,他特地去废品收集站淘了一床破旧的棉被和一把小铲子。 或许,罗平天生有做大乞丐的潜质。 他是个天生的谋划家。因为人生地不熟,害怕被抢劫的他,将自己的自行车停到公安局门口,趁着没人潜进公安局附近的小林子中,拿小铲子挖了一个小洞,将自己的全部家当埋了进去。 做好一切准备措施,罗平才放心的背着旧棉被和小铲子,徒步走到桥洞,棉被用来御寒,铲子用来防身。 躺在棉被上的那一刻,罗平突然懊恼极了。 他是个天生的谋划者,他详细地策划了如何在大桥洞中睡上一觉,却没有意识到另一种省钱的方式。 作为肯德基的资深爱好者,他完全可以发挥自己的厚脸皮,在一家又一家肯德基中蹭睡,第二天起床,还可以顺带吃个早饭。 第174章 一觉醒来,罗平收拾好来之不易的铺盖,一边松动筋骨,一边抱着东西向自行车停靠的小广场前进。 取来自行车后,罗平被子一卷,捆绑在自行车后座,缓缓地走向小林子,掏出小铲子,将自己的财产挖出后,便踩着踏板,继续向目的地前进。 钱玉芬一夜难眠,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和罗平的默契在梦境里高度一致。 硬邦邦冷冰冰的大地,使得罗平昏睡在梦中,也多次辗转,冬日难挨将罗平暴露在空气中的双颊给冻得通红,无论是在现实,还是钱玉芬的梦境里,罗平都狼狈得像个乞丐。 数次从梦中惊醒得钱玉芬,无助地眺望远方,为罗平祷祝。 北方的冬日总是来得迟一些,钱玉芬就这样坐着迎接朝阳。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她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时,她才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无论如何,李水和罗平,她必须找到其中任意一个人。 人生地不熟的她,穿梭在老北京的街巷,手里握着李水的照片,四处打听,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大妹子,这个人啊,不好找。你要找,上公安局找啊。”在早餐时间已经结束的上午,钱玉芬机智地走进一家不再繁忙的早餐店,向老板打听有关李水的消息。 “这北京这么大,就算找警察帮忙,不说一年半载,十天半个月肯定有的,我没那么多时间。”钱玉芬放下手中的汤勺,心急如焚地解释道。 “哎呀,大妹子。你找人找不着,也别拿我胡辣汤撒气。你看这样中不中,你给我仔细说说你要找的人,我帮你分析分析。”早餐店老板是个热心肠,看钱玉芬口音像是南方人,不想她辛苦白跑一趟,便想要帮钱玉芬这个忙,指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样就太好了。谢谢你啊,大姐。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还好遇见你这位大善人。”早餐店老板的话,温暖了钱玉芬的泪腺。 “害,这没什么。谁不会遇上点糟心事。大妹子,出来不容易,反正我现在也不忙,你先把胡辣汤喝了,再和我详细说说你要找什么人。”早餐店老板将放在店外的摊子收好,关切地说道。 “欸,好。我现在就喝。”钱玉芬感激地看向老板,端起胡辣汤,急切地大口喝。 “你慢点,别人没找着,现在我店里出了事,找人找到医院去了。”早餐店老板走到钱玉芬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没事。大姐,我们开始吧。”钱玉芬喝完了胡辣汤,立马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成,你先说说你要找什么人?什么名字?年龄还有职业?”早餐店老板从容地靠着椅背放松身体。 “我要找一个小姑娘,和我儿子。我儿子叫罗平,刚满十七。那个比我儿子大几岁,名字叫李水,在北京当什么演员。我儿子前几天离家出走,从湖南往北京来,就为了找这个叫李水的狐狸精。”钱玉芬说着说着,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说到李水的名字时,像是要将李水吞咽入腹般咬牙切齿。 “欸,这事可难办。你儿子他在北京了吗?你儿子要是刚来,那可不太好找。要不,你还是先找到这姑娘。”老板琢磨了一会儿,认真地建议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儿子不接我电话,我连他在不在北京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我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做噩梦。”见钱玉芬伤心,老板扯了一张餐纸递给钱玉芬。 “谢谢。” “演员也挺难找。红的吧,近不了身。不红的吧,可海了去了。”老板皱眉,仔细思量着。 “她才不红,她又没背景又没姿色,我侄女上网查都查不出她这号人。” “那就是做群演的。”听到不红,老板眉头渐松,语气也比之前松快不少。 “我有一个客人,开出租的,经常来我这吃早点。我记得他说,好像北京做群演的都在北影那块儿待着等活。你要不往北影那块好好找找,早上起早一点,估计有点希望。” “真的吗?群演都在那个叫什么北影的地方?”听到老板的建议,钱玉芬找到了寻人的方向,不再迷茫的她止住了眼泪,惊喜地问道。 “好像是。就算你找的人不在那里,那地方都是群演,总有几个见过她的吧。”解决了钱玉芬的问题,老板心情大好,为自己又帮助一个人而高兴。 “那太好了。大姐,谢谢你啊。”钱玉芬感激涕零地看向老板,激动地说道。 “没事。”老板爽朗一笑,“你也挺不容易,大老远的从南方跑到北京来。北影那地方好找,你出门左转,能看到一个公交站,具体怎么坐车,我不太清楚,不过,你可以去那里问问等公交的人。” “欸,好。谢谢老板。我要是找到我儿子,我一定带着他来这,再好好谢谢你。”听到早餐店老板的建议,钱玉芬立马起身,拿上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害,我这算帮什么忙,我又没帮你找。你啊,找到你儿子,就带着他回家去,回到家了,你也安心。”老板客套地回绝道。 “欸,那我现在就过去了。老板,谢谢你啊。”时间不等人,如果不是事关罗平,那么钱玉芬一定会留下来和老板继续拉扯一番,只是事态紧急,她一门心思只想早点找到李水,结束罗平在外漂泊的痛苦。 李水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正在剧场努力工作的她,还以为罗平仍是那只笼子里的金丝雀,是自己毕生追逐的白日梦。 对待工作认真的她,还不知道那个睡过桥洞,打了零工,只为攒钱买一张火车票,尽快与她重逢的少年,正邋里邋遢地蹲坐在火车的连接车厢,靠着冰冷的铁壁冥思苦想着。 第175章 罗平的头发垂至眼睑,被时间留下的黑油侵染,狭长的双眸紧闭,以往下垂的无辜八字眉靠的极近,分明的棱骨,瘦削的下颚昭示着少年的果决与倔强,埋葬在这副稚嫩皮囊之下,是愈渐成熟的魂灵。 突然,火车驶入隧道,黑暗的甬道中,罗平缓缓睁开双眼,短暂的流浪生活教会他许多。不光告诉他,以往的日子有多么幸福,多么易于获取。 更教会他一个致命的道理,就是一株温室里的花朵,当它踏出舒适区,依旧可以向阳而生。 这个道理本身是值得称赞与骄傲的,之所以致命,是因为不是每一株花朵都能挨过严霜,因为花朵面临的不光是它自己,还有社会,和命运。 罗平自然是欣喜的,他为他强大的生存能力而骄傲。 隧道内一闪而过的灯束,给予他灵感,罗平终于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诗人。 李水这次的戏要接着拍三天,也就是说,三天内她都不用再去找别的工作。 而急忙赶到北影门口的钱玉芬就这样错过了与李水见面的最佳时机。 临近正午,北影门口除了没有接到活的群演,就只有过往的路人。 钱玉芬向一个无头苍蝇一般,逮着一个人便拿出李水的照片询问。 不幸的是,李水虽然出身不好,可她热爱表演,她喜欢她现在的工作,所以她总是天还没亮就出发找活。 李水在剧组待了三天,钱玉芬便在北影门口雷打不动地等了三天。 但是钱玉芬不够幸运,连续的精神压力与过少的睡眠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耗尽了她的精力,尽管钱玉芬始终要自己保持清醒,却敌不过疲倦的身体,而错过了凌晨的北京。 虽说她把李水的照片打成了大字报和传单分发给那些群演们,并且也给他们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得到了他们的回应,如果他们见到李水一定会帮她留住李水,并通知钱玉芬。 可是,李水太勤奋了。刚刚日夜颠倒的工作了三天的她,作息还没调整过来,便顶着黑眼圈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挨到凌晨四点,就又梳妆打扮出发等活。 罗平比钱玉芬幸运。他用光了所有的钱,乘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恰好在昨夜赶到了北京。 因为没钱,只能在火车站的垃圾桶里找了一张北京市内地图,徒步从北京西走到了北影大门。 晚冬的北京,太阳升得很晚。 在黑暗中,李水和罗平敏锐的发现了彼此。 终于见到李水,原本警告过自己一定要坚强的罗平,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李水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接着远处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罗平的疲惫与脏乱不堪。她不光不知道为什么罗平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是他从未遇到过的罗平。 就当李水还立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应该作何回应时,马路对面的罗平率先跨过栏杆,大步向李水奔来,拥抱李水。 “罗平,你怎么会在北京?”尽管已成事实,但是李水仍然觉得发生的一切不够真实。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罗平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这是他第一次拥抱李水。 他害怕李水觉得他的举动过于冒犯,虽然见到的第一眼,思念便从眼眸流露,借着昏黄的街灯,由空气做载体向对街浮动。但为了尊重李水,罗平还是克制住要将李水揉按入骨的念头,松开了对李水的怀抱。 “你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听到罗平的答复,李水瞬间正经起来,严肃地质问道。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解释起来很复杂。”面对李水,罗平心虚地低下了头,他害怕李水把他赶回家去。罗平已经适应了流浪的生活,他很享受,他还不愿意停下。 “你饿了吗?还是要先去洗个澡?我住的地方是地下室的板床,同屋都是女生,你去不方便。要不,我给你开间房,你先休息一下,洗个澡。我给你买点早饭。”李水还是心疼罗平的,她很懂罗平。关于罗平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李水肯定是要问的,同时,李水也要保证罗平的安全和身体健康。 “嗯。”听到李水还关心自己,罗平又被感动地红了眼眶,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的他,在卖了自行车再买火车票之后,身上只剩下两块钱。还是他和收废品的老板死磨硬泡多出的钱,为了不至于饿死在路上,罗平用仅剩的两块钱买了两个大馒头。 可是,到底是个年轻小伙子,那两个大馒头还没过秦岭淮河,已经进了罗平的肚子。 李水就近找了一家宾馆,将罗平安顿下来。 然后,快步走到自己的出租屋拿了自己最大的羽绒服,一些洗漱用品和半袋没吃完的饼干。 当李水再次回到宾馆的时候,罗平刚刚洗完澡。 “别穿脏衣服了,先穿着这件,等待会超市开门了,我再给你买几身衣服应急。”李水抱着衣服,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将手里的衣服递给罗平。 “好。”罗平接过羽绒服,胡乱地拿宾馆的毛巾擦拭身体,便套着李水给的衣服,走了出去。 “早餐店都还没开门,我从我那拿了这些饼干,等早餐店开门了,我再给你买一些。还有这些洗漱用品,是我新买的,还没用过的。”李水耐心地说着,温柔的语气让罗平更加愧疚。 “嗯。”罗平捏着那半袋饼干,一边哭一边吃。 “罗平,”李水欲言又止,后又继续说道,“算了,你先吃。吃完了,我们好好谈谈。”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李水,你相信我,我来北京找你,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家里,是我爸妈,还有我自己。”罗平落寞地垂下眼睑,如实说道。 “我不是一时冲动,又或许是。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回家了,我也不想读书。我想工作,我要挣钱,和你一起生活。” “挣钱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罗平,你还没有成年,你不能工作的。你应该回到学校去。”罗平的解释难以信服,李水苦口婆心地劝解道。 第176章 “我初中毕业了啊,很多人不都没读高中就出去打工了吗?你看,我把我的初中毕业证都偷来了。”罗平从地板上捡起刚刚穿的脏衣服,从里面掏出了初中毕业证。 “你怎么那么幼稚呢?别人要去打工,你就也要去吗?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还有,你这么跑出来,就算你不在乎你爸妈,你不怕你奶奶伤心吗?”李水无奈地扶额叹息。 “可是我不喜欢学习,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喜欢过。我没有什么更光亮的未来,打一个小小的打工仔没什么不好。那些上了大学的不也给别人打工吗?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至于我奶奶,只要我过得好,她会支持我的。”罗平将初中毕业证递给李水,固执地说道。 “这不一样。我今天就给你订票,待会我亲自送你回家。”李水不知道要如何劝阻罗平,虽然他们互相喜欢,他们互相明白对方的内心世界,但他们依旧有很多地方是不够了解对方的。 “行啊,你给我送回去。大不了,我再跑一次。”罗平就知道李水会提出送他回去,立马不高兴地躺在床上,嚼着还未吃完的饼干。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我反正就告诉你,你没有身份证,你是找不到什么工作的。”李水也生气了,不想理会罗平的她,偏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望向窗外逐渐显露的鱼肚白。 “我都想好了,我可以跟着你去做群演,然后一边写稿子,只要有杂志社要我的文章,我就有稿费。李水,我不怕吃苦的。我这几天,每一天都过得很辛苦,吃不饱也穿不暖,我还睡了大桥洞。可是你知道,当我睡在桥洞底下我在想些什么吗?”罗平看着天花板,回忆了这段流亡之旅,感慨地说道。 “我那时候看着桥洞顶上的灯,觉得那灯美得真实,比小时候和安安在乡下一起仰望过的星空还要美丽。星星是属于所有人的,但是那灯只有少部分人,会去欣赏他,赞美他。” “我第一次肯定了我人生的方向,我不想做高高在上又普普通通的一颗星,我只想做一盏灯,一盏无人歌颂的灯,我在灯光中感受到了压抑的自由。而这是我想要的。” 罗平的话,感染了李水,李水沉默了许久,后才慢慢说道。 “你有家人。我不知道你和你爸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罗平,我觉得他们也是真心为你好。”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我曾经参加了新概念作文比赛吗?就是和嘉树妈妈打赌,最后无疾而终。”罗平转过身来,面向李水。 “其实那次,我有机会赢的。我进了复赛,但复赛的通知单被我妈藏了起来。我一直翘首以盼的梦想,在我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他们给踩在脚底下。我爸喝醉了酒差点把我打死,他们还烧了我写的诗,他们说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经过这短短几天的流浪,罗平已经不生气了,但是已回忆起罗达酒后的暴行,罗平还是害怕到发抖。 “李水,不要再劝我回家了。你不了解我爸,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得上他的工作和面子。我已经离家出走了,而且这件事在老家肯定闹得沸沸扬扬,并且肯定影响到他的工作。我现在回去,只会被他打死的。”李水站在窗边,瘦挑的身形隐于街角的钢铁森林,缓缓升起的红日印刻在光洁的玻璃上,折射的光芒照亮了李水的右脸,这是比桥洞顶灯还要夺目的光彩。 “或许吧。但是社会比你爸爸更凶险。罗平,你还没有准备好。”李水转过身来,微微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 “李水,我爱你。”李水转身的瞬间,如一汪秋水的双瞳染上橘红,罗平不由得看得痴了。 “我好像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我说这句话,不是为了让你答应我留下,而是我想告诉你,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你,我也会坚持下去。社会是给人活的,只要我想活,就一定能找到活下去的方式。”罗平坐起身来,真挚的眼神感染了李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要往哪里去,谁都管不了。但是罗平,我提醒你,我也爱你,可我不为了你做任何事。在北京,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会无条件地纵容你。”李水知道罗平的性格,自信地认为只要罗平过几天苦日子,就会知道家的温暖,从而回到学校去。 “那是肯定的,我要是什么都靠你,那我不配喜欢你。”罗平兴奋地跳起身,微笑着跑到李水面前。 “今天的酒店钱,还有待会买衣服和吃饭的钱,我以后挣了钱都会还给你。李水,我会给你信心。我说要和你一起生活,我是认真的。”罗平握住李水的双肩,诚挚地说道。 “我不用你还钱。我也不用你保证什么,罗平,我希望你明白,无论如何,我始终都希望你能回家的。”李水拗不过罗平,暂时妥协道。 “还有,把你父母的电话告诉我,你还是个孩子,可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必须要为你负责。” “不行。你联系我爸妈,他们一定回过来把我抓回去的。”听到李水要找钱玉芬和罗达,罗平十分抗拒。 “这事没商量。你必须听我的。我必须征求你家里人同意。”李水从小就混迹在社会底层,她比罗平更了解人心险恶,像罗平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是需要被人保护的,他越是进入社会,越是看透人心,就越痛苦。 如果可以,李水希望罗平能一直待在温室里,不是每一朵花都必须经历寒冬,人们欣赏的是花的美丽与芬芳,而花朵需要欣赏它自己。 李水愿意成为春泥,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她也希望罗平快乐。 “好,你打吧。电话就在这里。”罗平清楚李水的执拗,索性将自己的小灵通送上,虽然他很清楚,一旦他暴露行踪,钱玉芬和罗达一定会不远千里跑到北京把他抓回去。 但是就像李水说的,腿长在他自己身上,能出逃一次,就能出逃第二次。罗平有的是毅力和时间。 第177章 李水没有犹豫,利落地接过手机,便准备给钱玉芬打电话。 “没电了。”可是,路途遥远,加上天气又冷,罗平的小灵通早就耗尽了所有的电,奄奄一息地躺在罗平的口袋里。 “那就没办法了。我没带充电线。”罗平双手一摊,双眼中盈满了无辜,内心里却对于小灵通的识时务非常满意。 李水翻了一个白眼,走到沙发上,从自己的双肩背包中,拿出自己的充电线,准备给罗平的小灵通充电,却发现充电口对不上。 “看吧,老天都在告诉你,不能联系我爸妈。”罗平简直爱死了自己的小灵通,他默默发誓只要能够留在李水身边,他一定会把这个小灵通给供起来,甚至流传成传家宝,要让他的后代都知道有关这个小灵通的故事。 面对罗平的洋洋得意,李水无奈地摇摇头,在自己小书包里仔细摸索了一会,找到了万能充电器,拆下了小灵通的电池,对准充电口往插座上一插,得意地冲罗平挑眉。 “操!什么垃圾小灵通。”罗平默默收回了誓言,一脸不爽地向后一趟,躺在洁白的辈子上向上天许愿,他希望自己能够穿越到十八世纪,去阻止富兰克林研究电能。 “好了。现在天也亮了,我去给你买衣服。等衣服买来了,我就带你出去吃饭。”充好电,李水看时间正好,便背起自己的双肩背包,准备出去给罗平买衣服。 “李水,你背上书包真的很像一个好学生。”罗平欣赏地看向李水,罗平欣赏着李水的一举一动,尽管她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衫,背着素色的双肩包,可言语间的温柔,优雅的举止都使人着迷。 “你才是学生。”不知不觉间,罗平和李水的相处又近了一步,罗平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得罪李水,他们慢慢地靠近,真正开始融入对方的世界。 “我之前是,现在可不是。”罗平幼稚地翻了个身,不满地回嘴道。 对于罗平的幼稚举动,李水觉得他可爱极了,觉得有趣,难掩笑意地离开了。 ‘啪嗒’ 门刚一关上,罗平便偷偷地望了一眼,确定李水已经离去之后,立马跑到茶几上,捡起即将报废的小灵通和刚充上电的电池,飞速地跑到卫生间,将洗脸池中放满水,郑重地将手机放了进去。 看着缓缓下沉的手机,终于放下心来的罗平长舒一口气。 为了不让李水忘记小灵通的必要性,方才罗平故作镇定地岔开话题。 站在镜子前,罗平洋洋自得地微笑着,为自己的机智鼓掌庆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罗平再怎么谋算,也不会想到此时的钱玉芬已经在北京,静静蛰伏着。 凌晨为了不让罗平受冻,李水就近找了旅店,从旅店到最近的超市,必须经过的地方就是北影门口。 懊恼着睡过了头的钱玉芬正发愁自己又错过了找到李水的机会,谁知一抬头,就发现李水正朝着自己疾步走来。 见到李水的第一眼,钱玉芬便认定眼前的年轻女孩就是李水。 钱玉芬二话不说,冲上去对着李水就是一个耳光。 李水被打得发懵,本就一夜未睡的她摇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企图让自己保持镇定和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北京得罪了人,脑中飞速闪过的念头,都在思索着要怎么化解矛盾,因为她还想在北京继续混下去。 “我儿子呢?罗平呢?”见李水难受地低头,不敢看自己,认定李水心虚的她立马揪着李水的头发猛得一拉,发狠地问道。 “罗平?”李水吃痛地后仰,终于看清了钱玉芬的脸,她回忆起陈小丽自杀的那天夜里,她远远望向的那两张脸,那时的钱玉芬和罗达一起,周到的安排一切指示众人分批寻找。 那时的钱玉芬,让李水羡慕得发疯,她不知道多么羡慕罗平,拥有这样一双遇事不慌不忙还能统筹兼顾的父母。 那是李水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产生羞耻感,第一次有了想要和罗平长久发展的念头,所以李水离开了桥西大楼,她只身前往北京,为了配得上罗平而努力着。 她万万没想到,她遇到的第二个钱玉芬,竟然是这样一个粗鲁又野蛮的人。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心急也是常有之事。 “阿姨,罗平在宾馆,我也是今天才遇到他。”李水疼得不停嘶气,五官拧在一起,向钱玉芬解释道。 “哪个宾馆?快带我去。”听到罗平的消息,钱玉芬终于放下心来,可手中依旧没有松开。 “好。我带您去。您能不能先手动开,我的头皮快被您扯下来了。”李水难受地哀求道。 “是啊,你快放开吧。这姑娘脸都发白了。”一旁看戏的群演们,好心地帮劝道。 “放开?她拐卖未成年,我还要送她进警局呢。”钱玉芬像是展示战利品一样,拽着李水的头发转了一圈。 “你们怕是不知道,这个女的是做什么的吧。她在我们那,是当鸡的。像她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就该老死在警局里,别出来害别人的家庭。”钱玉芬加重力道,让周围的一众吃瓜群众记住李水的脸,她倒要看看李水以后还怎么在北影门口接到活。 “阿姨,我……没有拐走罗平。”李水双手捂脸,害怕被人围观的她绝望地流下泪来。 “我儿子一个高中生,如果不是受你蛊惑,会从湖南跑到北京来?直到现在,你还要狡辩?你本来就是出去卖的,我冤枉你了吗?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脱了王八壳子,就能鲤鱼跃龙门。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祸害别人家就算了,还敢带坏我儿子。” “宾馆在哪?走,带我去见罗平,等我把罗平带回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呢,想套什么壳就套什么壳。”钱玉芬冷嘲热讽了十几分钟,羞辱过后,便拽着李水的头发,拖着李水向宾馆走去。 第178章 ‘啪嗒’ 门锁再一起响起,罗平惊讶于李水的速度。 想要逗一逗李水的他立马跑到门后,等待李水走进。 “哇!”门刚一打开,罗平便跳了出来,吓了钱玉芬一大跳。 罗平也被眼前的景象给吓着了,不光因为突然出现的钱玉芬,更因为钱玉芬的手里还死死揪着李水的头发,为了缓解疼痛,李水不得不弓着身子艰难前进。 终于见到罗平,本来不想生气的钱玉芬,因为罗平身上套着李水的长款羽绒服,且还光着两条腿,不难看出罗平除了羽绒服什么都没有穿。 一时不能接受的钱玉芬大力地一拉,将李水推倒在地上,暴躁地关上了门。 “好啊,你可真好。我儿子还没成年,你就那么缺男人吗?也是,鸡都是饥渴的。”想歪了的钱玉芬愤怒地大吼道。 “你在干什么?”罗平心疼地扶起李水,想要擦干李水脸上的泪水,可钱玉芬的羞辱让李水十分难过,她拒绝了罗平的好意,走到沙发背着罗平和钱玉芬坐了下去。 “我干什么。我来带你回家。”钱玉芬抓着罗平的手,就往外拽。 “我不走。”罗平是不可能丢下一个狼狈的李水的,更何况李水的狼狈还是自己造成的。 “你都做了些什么?是你们逼我出走的,也是我要来找她的,你要打打我,你打她干什么。”罗平不满钱玉芬的举动,愤怒地推开钱玉芬。 “好。不愧是风尘场所出身,真会演戏。是啊,正经人哪比得上你们会装可怜装无辜啊。”面对罗平的暴怒,不敢对罗平有微词的钱玉芬生怕罗平再次出逃,只好将枪口一直对准李水。 “罗平,你和你妈回去吧。我不会留你的。”听到钱玉芬的嘲讽,李水明白自己不能任性,虽然按照以往的脾气,她一定会甩着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向钱玉芬的头,可是钱玉芬是罗平的妈妈,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还手。 “回去?回哪去?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罗平走到小客厅,朝着面前的椅子就是一脚。 “钱玉芬!”突然,罗平冲着钱玉芬大声地喊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除非你想见到你儿子的尸体,不然,现在,立刻,给我滚。” “你……反了天了。我白养你了,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罗平,你还是个学生。”在气头上的钱玉芬是无法拥有理智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李水的阴谋。 她本来应该心平气和得劝罗平回家,她不应该先动手打李水,尤其不该让罗平看到李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跟我回家。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的尸体,你就跟我回家。”事到如今,钱玉芬只好拿自己的命赌一赌。 “好啊,你去啊。这栋楼够不够高,上去跳啊。钱玉芬我告诉你,你死了老子也不会回家看你一眼。你就让别人给你送终吧。”罗平本来说话就不客气,现在又在气头上,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口。 “罗平。”听到罗平的话,已经父母双亡的李水有些难过,企图唤回他们母子二人的理智。 “你不用给我装。”钱玉芬输了,她没有想过李水的心机如此深沉。 “你也别给我吼。我今天和你说个明白。我问你,为什么从小到大就只知道赚钱,从来不管我?为什么要看我写的日记,为什么要烧我的信,又为什么要藏我的复赛通知书?”已经撕破了脸,罗平已经不在乎钱玉芬的感受了,他现在只想要个明白,他本来就铁了心不会回去,他感谢钱玉芬给了他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我……我是为你好。妈妈想你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等你上了大学了,妈妈就不会管你了,那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罗平的质问让钱玉芬心虚,只能打感情牌的她希望罗平能狗谅解她的苦心。 “考个好大学?哼,你倒是早点和我说啊。我小的时候发烧烧到四十二度,人都烧糊涂了,都是奶奶带着我去医院的。大伯母也工作,她工作也忙,可她也会抽时间辅导安安学习,带安安出去玩,安安生病,她从来都是自己照顾,甚至有的时候我生了病,她还会替你照顾我。”罗平平静地诉说着往事,钱玉芬听了心里更加难受。 “你和我爸,压根就不关心我。你们只是要个儿子,你们不关心这儿子是谁,又长成什么样子。你哪来的脸说你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好。我就算认真读书,我也考不上好大学的。” “我是不会跟你回家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找人把我绑回去,砍了我这两条腿,我也还会跑出去,跑不出去我就死在家里。”罗平冷漠地看着钱玉芬,严肃地说道。 钱玉芬觉得眼前的罗平十分陌生,不知道要怎么换回罗平的他,无助地看向罗平。 ‘砰’ 罗平重新穿上自己的脏裤子,冷静地走到电视柜,拿起上面的啤酒,往墙上一砸,将玻璃碎片搁在自己手腕上。 “罗平!”钱玉芬和李水异口同声地呼叫道。 “放心,我还不想死。我只是要自由。”罗平加重力道,继续说道,“李水,带上你的东西,咱们走。至于你,给我留在这里,你要是敢追出来,我就真的割给你看。” “罗平,妈妈真的是为你好。和我回家去吧。”钱玉芬害怕地不敢靠近,但又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因为一旦罗平和李水离开,她就真的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找他们了。 “你真的为我好,就留在这里。不要动。”罗平继续威胁道。 李水无奈地起身,跟着罗平往外走去。她终于明白,罗平是不会在回家了。 “罗平。”钱玉芬看着罗平和李水走到电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央求罗平的原谅。 罗平没有理会钱玉芬地哀求,左手警告性的滑动让李水和钱玉芬更加害怕。 第179章 钱玉芬是个执着的人,为了挽回罗平,她在北京待了小半个月。 而李水,因为钱玉芬在众人面前羞辱了她,所以没有脸再去北影门口接戏,闲了近半个月。 考虑到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找不到想要的工作,李水只能租个混居的地下室,给她和罗平简单安置。 罗平没住过地下室,从小养尊处优的他,还是第一次长时间地待在密闭空间里,与天花板上垂落的蜘蛛谈天说地,看角落里的蜗牛蠕动,昏黄的灯刻在白墙,留下斑驳的青痕,偶尔偷偷溜走,照射在不知是谁留下的破碎镜子里,顺着憔悴的面容,爬进了少年炙热的琥珀色瞳孔。 李水不喜欢地下室,但是钱逼着她不得不去喜欢。 李水曾想过要去找钱玉芬,她知道钱玉芬会一直等在遇见她的地方。那是一个母亲牵挂儿子唯一的方向。 但是李水没有去,因为她的爱是自私的。 她来到北京发展,是为了和罗平在一起,劝罗平好好学习,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可是,在和钱玉芬的短暂相处中,李水清楚地明白无论自己做什么,钱玉芬都不会答应她和罗平的事。更别说,罗平古板的奶奶,和及其要面子的父亲。 李水的人生早就毁了,她不愿意毁掉罗平的人生。所以,她一直纠结,当她理性思考时,她的步伐会不自觉地往钱玉芬迈进,可当她看到罗平为了挣钱,甘心在饭店打临工做后厨,因为洗碗而布满褶皱的双手时,她又坚定了要和罗平过生活的念头。 毁灭是他们爱情的开始,也终将在毁灭中走向毁灭。 无论将来如何,至少在此刻,李水和罗平正为了全新的生活而努力着。未来的事,只能说各有因果。 而县城里,光着身子被宋友富暴打的宋淇,差点被打成残废,在床上一躺就躺了近一个星期。 整整一周,宋淇除了会搭理宋泽,便沉默得如同一只木鱼,唯一的犍稚在游千里手中。 为了安抚宋淇,宋泽会偷偷地给游千里打电话,躲着陈小丽和宋友富让宋淇一解相思之苦。 到底一母同胎,没有谁比宋泽更了解宋淇。 他渐渐发现,宋淇有了新的变化,变得更加沉稳,话也不如以前多了。 就连对待游千里的态度,也越来越沉默。 “宋淇,吃饭了。”为了鼓励宋淇多活动活动筋骨,宋淇身体刚好一会,宋泽便不依不饶地哄着宋淇前往餐桌吃饭。 听到宋泽的声音,宋淇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被惊扰清梦的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但是她太害怕宋友富,不想在宋友富离家返工的前一天让他抓到把柄,尽管身上还残留着宋友富鞭打的痕迹,可宋淇还是逼迫自己下床,卖宋友富一个面子。 “这么多天了,终于知道下床了。”看到宋淇终于肯踏出房门,本想表达关心的陈小丽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变得尖酸刻薄。 宋淇没有搭理陈小丽,沉默地从宋泽手中接过米饭,头也不抬地开始吃饭。 “哼,还闹脾气。搞得好像是你老子的错一样。”宋友富是疼爱孩子的,对于那晚的事,他冷静下来细想时,还是有些后悔,明白自己做得不够妥当。 可谁叫他是一家之主,如果他和宋淇道歉,那么他就会丧失威信,以后宋淇和宋泽便更不服他管了。 所以,宋友富是不会和宋淇说对不起的,他有另外的补偿方式,例如,临走前,给宋淇封了一个巨大的红包,并告诉宋淇,如果下次学校有活动需要她做主持人时,她可以用这笔钱去租更贵的礼服。 “谢谢。”这是宋淇接过红包,和宋友富说的第一句话,缓和了父女之间的关系。 而第二句话,将这短暂的亲情升华。 “爸,我和游千里分手了。”在宋泽的震惊中,陈小丽的怀疑里,宋淇给了宋友富最想要的答案。 “好,好。爸爸知道了。”看宋淇的样子不像说谎,宋友富欣慰地笑了。 将好消息传递给宋友富,宋淇脸色阴郁,扭头往自己卧室走去。 宋泽很想一问究竟,但是他有害怕,自己和宋淇在家中探讨有关游千里的事,会让陈小丽受到刺激,并且万一陈小丽偷听到一些有的没的,那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就更不会安静了。 所以,一直等到开学,宋泽都没有问过宋淇,有关游千里的任何事。暂时将心中的疑惑藏了起来,先假定宋淇和游千里真的分了手。 元宵节,是电影院除了春节最热闹的节日。 因为电影院里住了好几个元宵爱好者。首当其冲的就是罗安安,一个吃不下饺子,却能吞掉五十个汤圆的奇女子。 第二个元宵狂热迷是罗平。罗平喜欢吃果味的东西,罗安安最嗤之以鼻的西瓜陷是罗平的最爱。 罗家两兄妹,不光性格同样奇葩,就连饮食习惯都及其相似。好比罗安安不爱吃饺子,罗平吃饺子也只喜欢吃饺子皮,剩下一大碗肉馅留给钱玉芬光盘。 自从罗通和袁喜梅离婚,电影院的元宵节便再也没有了罗安安的身影。 加上今年,罗平离家出走。 电影院里空荡荡的,宋泽站在阳台,光影稀疏,桂花香气弥漫苍穹间,老树根下嬉笑打闹的身影,穿着喜庆的大红,红色中绣着罗马尼亚的花边蝴蝶。 那是罗通过年回家给罗安安带的新式羽绒服,原本还在罗平担忧的宋泽,望着楼下的罗安安,听到熟悉的吵闹声,不禁嘴角上扬,双眸染上温柔的光。 “安安。”本来还在担心罗平近况,所以心情不好的宋泽,在见到罗安安的那一刻,天空突然放晴。 “宋泽。”罗安安正和商嘉树还有温一鸣一起分享罗通刚刚从外地给她寄来的零食,听到宋泽喊她的名字,立马抬头对着宋泽灿烂一笑。 第180章 “宋泽快下来,我这里有好吃的。” “嗯。我现在就下来。”在家里待得快要发疯的宋泽,在看到罗安安的第一眼,就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走到罗安安身边。 “宋淇呢,叫她一起下来。”罗安安很想罗平,所以她需要大家一起陪着她,这样她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不去担心罗平和李水在北京过得好不好,没有罗老太太包的橘子陷汤圆,罗平有没有好好地过元宵节。 “好,我问问她。”不确定宋淇愿不愿意下去和罗安安他们一起玩,宋泽有些犹豫地答复道。 “我和你一起下去。”宋泽刚一转身进屋,就看到宋淇靠在他的卧室门旁,冷漠地说道。 “嗯。”宋泽点点头,有些奇怪宋淇的举动,或许是宋友富的那个红包起了效果,半个多月都不肯见人的宋淇终于愿意踏出房门,和好朋友一起回归正常生活。 “宋淇,我这里有平江的辣片,豆腐干,是我阿姨去岳阳玩,给我带回来的。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刚一见到宋淇,罗安安便举着油渍渍的辣条向着宋淇飞奔而去。 “哇,我有好久都没吃这个了。”下了楼梯,宋淇将自己的阴郁隐藏,面对罗安安和在宋家的态度截然不同。 “是吧,我就知道你爱吃。宋淇,我好想你啊。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见宋淇接过辣条,罗安安张开怀抱将宋淇围在双臂之间,刚吃了一块巧克力嘴角还是脏兮兮的她,靠在宋淇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宋淇是有轻微洁癖的,但是她从来不会嫌弃罗安安,尤其是在此刻,没有比一个真诚的拥抱更使她舒心。 她一贯觉得罗安安拥有魔法,如果她自己是被锁在城堡高楼中的孤独公主,那么罗安安一定是爬山涉水拯救她的精灵。 “我也很想你。”宋淇笑得十分真诚,这是从宋友富回家之后,宋泽第一次见到宋淇展露真实的自己,不再有欺骗与惧怕,只有爱与平等。 “你看,我除了这包辣条,还有好多好吃的。”罗安安虽然很多事情都不太懂,但她最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宋淇刚一下楼,她便发现宋淇不怎么高兴。 她太需要朋友了,她害怕失去任何一个人。罗平已经短暂地离她而去,她必须让宋淇开心起来,那么即使宋淇处于和罗平一样的境地,宋淇也不至于像罗平一样,抛下所有向北而行。 在罗安安的感染下,宋淇重新回归纯真。她将心里的怒火与表面的平静隐藏,此刻的她还是以前的宋淇,那个只有朋友的宋淇。 她短暂地忘却了所遭受的痛苦,暂时得走向理智一方。 宋泽很欣慰宋淇再次回归正常,看向罗安安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年纪渐渐变大的他,对于罗安安的迷恋也越来越深,以前只是想留住罗安安的纯真,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罗安安的他,对罗安安有了更多更深的异样情绪。 那是少年眼中炙热的光,是午夜梦回的柔和倩影,脑海中不经意的一抹春风,掠过蜜罐激荡的甜美。 不知不觉间,宋泽忽略了时间瞬移,直直地盯着罗安安。 “宋泽?”被宋泽盯得发毛,罗安安疑惑地开口提醒道。 “嗯!”听到罗安安在叫自己,宋泽猛然一惊,慌张得心跳加速。 “你总看着我干嘛,我没藏吃的,都在这里了。”罗安安还没有开窍,对于她来说,宋泽和罗平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对自己很好的大哥哥。 “哦。我没看着你,我在看你背后的树,那…树上……有只蜗牛。”宋泽窘迫,慌里慌张地撒了个慌。 一旁,宋淇和商嘉树看破不说破地相视一笑。 “哪有蜗牛?大吗?”罗安安从来不会怀疑宋泽,对于宋泽的解释深信不疑。想着要找蜗牛的她,回过头去除了看到斑驳的树干,什么都没有。 “不大,都被风吹走了。”宋泽低下头,继续圆谎。 “哦。”罗安安失落地回过头来,转头就忘记了宋泽的事,继续兴奋地和宋淇安利自己在学校新发现的辣条。 见到罗安安毫不在意的态度,宋泽既高兴自己躲过一关,又失望地明白罗安安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不过,好在罗安安什么都还不懂,也没有任何喜欢的人,宋泽还有机会。 温一鸣的心情和宋泽恰恰相反,既欣喜于罗安安对宋泽没有爱情,又自卑地觉得罗安安连宋泽都不喜欢,那自己就更没有希望了。 电影院外,站在马路对面的于璐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不懂自己为什么总是喜欢来到电影院。 明明她没有胆量走进去加入他们,又没有办法斩断宋泽和罗安安的缘分,却总是在电影院外徘徊,观察宋泽对罗安安的特殊的照顾。 宋泽离她的距离,并不只是几张课桌,一间教室,也不是短短长长的几条街道,于璐没有一刻进入过宋泽的内心。 她太嫉妒罗安安,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在宋泽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你又受什么刺激了?”电话铃声刚一响起,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游千里便一阵恶寒。 “你猜对了。我又受刺激了。”于璐离开电影院,走向江边,难过地哭诉道。 “哟,你还会哭呢。”游千里是没有心的,对于于璐的脆弱,他一点都不同情。 “我当然会哭,每次宋泽拒绝我,我都会哭。我还当着我爸的面哭,哭到昏厥。”于璐阴狠地说道。 “游千里,我身体不好,你上了我的船,可别想着背叛我,不然我会让我爸把你抓起来,送到游家去。”于璐发泄完自己的愤怒,果决地挂掉了电话。 电话那头,游千里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内心深处的恐惧夺去了他的理智。 第181章 转眼又到了开学的日子,宋淇宋泽早早地带着商嘉树来到了罗安安家楼下。 罗安安背着书包走下楼时,一直都在默默祈祷。 当看到楼道外只有两辆自行车和三个人时,罗安安失望极了。 对于罗安安的失落,温一鸣感同身受。他们都很思念罗平。 “去吧。我和宋泽他们,”宋淇习惯性地话语给五个孩子心里又蒙上了一层灰。 意识到不对的她,有有些难过地笑了笑,重新说道,“我们先走了。” “嗯。宋淇宋泽再见。”初中生三人组懂事地目送他们姐弟两离去,看了时间还早,便决定步行走到学校。 “我还是太没用了。”走着走着,商嘉树突然自责起来。 “怎么会。嘉树你进步了很大,上次你都骑了将近一百米了。”知道商嘉树是为了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握骑自行车的技术而难过,罗安安立马安慰道。 “对啊,嘉树。我们再接再厉,这个学期我们一定可以一起骑自行车去学校的。”温一鸣鼓励道。 “都那么久了,我都快没信心了。”商嘉树十分沮丧,叹气道。 “嘉树,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教会你骑自行车的。”面对商嘉树的气馁,温一鸣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激励着商嘉树继续努力。 “我当然相信你们,我是对我自己没信心。你们不知道,除了周末,每天晚上我还要我爸陪我在小广场上练骑车,都那么久了。我爸脾气那么好,耐心那么足的人都快要被我气疯了。我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四肢不协调。”商嘉树苦恼地说道。 “刻苦是第一步,要达到目标,还要坚持,再坚持。”听了商嘉树的话,罗安安和温一鸣有些心疼,继续鼓励道。 “对啊,安安说得对。现在放弃,还不如从没开始。都已经练了那么久了,坚决不能放弃。” “好吧,我再努力努力。欸,我命苦啊。”商嘉树一想到自己膝盖和大腿上的淤青,就委屈地想哭,可是半途而废让她跟难受,所以她也只是偶尔烦恼,听一听朋友的鼓励便能重新充满希望和动力。 学校的文具店,坐落在学校的必经之路。 因为文具店显得比较有文化,又不像一些餐馆奶茶店或是炸串店一样味道浓重,所以变成了校园‘古惑仔’们的常驻之所。 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喜欢成团站在文具店门口,或站着,或蹲着,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和无厘头的笑话,眼睛不断地打量着过往的每一个学生。 初中三人组虽然打过两次群架,这样的战绩比甚至比一些‘古惑仔’还要辉煌,可是他们大多时候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学生。 罗安安从幼儿园入学开始就没考过第二名,而商嘉树出生于教师家庭,算得上书香门第,温一鸣虽然家里混乱,可胆子小,从来不敢做什么逾矩的行为。 这样的三个人,一向都是‘古惑仔’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在学生时代,成绩是一道明朗的分界线。 没有不想成绩好的学生,差生们知道自己的差距,不光展现在智商,更展现在忍耐程度和恒心毅力。 差生是一群自我放弃的学生。不同的,是导致放弃的原因。 丑,蠢,胖,穷,性格阴冷不合群,以上等等都带有贬义。 有的可以改,有的不可以改。改或是不改,意义是否重要,需要具体事情具体分析。 无论命运是否赠予更改的权利,日子都是要过的,自卑的人也有资格拥有快乐。 罗安安聪明,商嘉树漂亮,温一鸣有钱。这是上述贬义词的反义词。 所以,他们和‘古惑仔’们之间拥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命运的捉弄,可以跨越一切。 杨春华本就是学校有名的美女教师,除了身高不高,但五官精致,气质卓绝。 而商敬儒风度翩翩,儒雅随和,年轻时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 作为杨春华和商敬儒的女儿,商嘉树完美地继承了父母长相上的优点,遗传了杨春华惊艳的五官,又拥有和商敬儒一样白净的肌肤。 加上杨春华从小就十分关注商嘉树的身高,各类牛奶和钙片从不间断,还时常带着商嘉树去跑步和爬山。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没上高中,商嘉树便比罗安安和温一鸣高出了半个头。 二马就是在蒙蒙细雨中,爱上了撑着碎花伞的商嘉树。 以至于升到高中后,成为了‘古惑仔’扛把子的他,唯一认真的学习的课文便是戴望舒的《雨巷》。 他在下着太阳雨的澄亮中遇见了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当商嘉树三人路过文具店前,一些高年级的‘古惑仔’纷纷注目,议论起来,不停地传来的口哨声让商嘉树羞红了脸。 “快点走。”不想惹人注目的商嘉树从那些眼神中感受到了危险,有些厌恶地催促道。 她是如水一般的姑娘,厌恶尘世中的每一滴污泥。 “那些人真烦啊。你说他们怎么就光在路边站着,好歹打一架啊。”罗安安也很讨厌那些人看商嘉树的眼神,她觉得那种赤~裸的眼神非常不尊重人。 “别理他们。越理他们越来劲。”毕竟是同性别的生物,温一鸣比罗安安和商嘉树更了解那一群人。 “我才不想理呢。我就想打起来,这样学校就能好好管管他们。他们也太怂了,上次就隔着街对骂,校警一来,比老鼠跑得都快。”罗安安气愤地说道。 “安安,你小声一点。别被他们听见了。”听到罗安安的话,商嘉树有些担心,因为她知道那些人不喜欢听到罗安安刚刚说出的话。 “听见就听见,谁怕谁啊。”罗安安的成绩就是她的底气,因为她知道‘古惑仔’们不会针对成绩好的学生。 “嘉树,你和你爸妈说说啊,这才初一,我们还要学校待五年多呢,总不可能让这些人一直这样骚扰你吧。谁知道他们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罗安安担心地说道。 第182章 “这种事怎么说啊?说了,我妈肯定不会相信我的。他们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商嘉树苦恼地抱怨道。 “可是他们对着你吹口哨,你每次都很心烦,不是吗?他们不尊重你,这就是很过分的事啊。”罗安安继续补充道。 “我也觉得你和你爸妈说说,他们那些人还是怕学校的,有学校警告总会收敛一点的。”温一鸣也劝解道。 “会吗?学校说了不让抽烟,不让骑车带人,不让打架,那些人听了吗?他们根本就不怕学校,他们巴不得被开除,就不用读书了。”商嘉树固执地说道,她始终觉得,即使她把这些事请告诉杨春华,杨春华也不会为她做什么。 那个公正到可怕的杨老师,即使在家里,也很难让商嘉树感受到母爱的温情。 “总要试一试。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放任他们那样对你吧。”罗安安不理解地皱起了眉头。 “无所谓,反正也没伤害我。就算我倒霉,忍一忍就过去了。”商嘉树认命地说道。 “怎么了?你们闹别扭了?”从小路走来,荆三昧便看见他们三个人愁眉苦脸地争吵。 “没有。”看到荆三昧,商嘉树心情突然变好,将刚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三昧,好久不见。喏,我给你留的零食。”不想让荆三昧听到那些烦心事,罗安安立马从书包的小袋子里,拿出了一袋留给荆三昧的零食。 “谢谢。”荆三昧开心地接过来,感动得说道。 “你放心,都是素的。我都看了成分,放动物油的我都给挑出来了。你要是吃不完,带回去师傅们也可以吃的。”罗安安疯狂安利道。 “好。我会给师傅师姐们吃的。”荆三昧收好零食,非常感谢罗安安总是尊重她们的宗教信仰。 “我也有帮忙挑的。安安太懒了,后面都是我挑出来的。”不想罗安安太过于得意,温一鸣立马拆台。 “温一鸣,你什么时候脸皮那么厚了,这也是功劳?也值得你抢?”罗安安难以置信地看着温一鸣,疑惑地问道。 “我付出了劳动,我当然要让三昧知道。”温一鸣执着地说道。 “好好好,你功劳大。就你不懒,作业不肯写,还要我求着你写。房间乱成那样也不整理,哪次不是我帮的你,你好意思说我懒?”罗安安不服气,回怼道。 “什么是你帮我。没有袁阿姨吩咐,你会主动帮我整理房间?”温一鸣喜欢看罗安安生气,继续逗弄。 “行,我记住了。以后就算你跪下求我,我也不会帮你整理房间。你知不知道你那些颜料有多难擦。哼!气死我了。”罗安安头一扭,不想再理会温一鸣的她大步向前走去。 虽然每次都要等到袁喜梅吩咐,罗安安才会帮温一鸣整理,但好歹付出了劳动,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罗安安还是非常生气的。 “你看,你又把安安惹生气了。欸。”商嘉树事不关己地叹气道,摇了摇头走到荆三昧身边,听荆三昧讲庵堂最近诵念的佛经。 一旁,温一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追了上去。 “你离我远点,我不想和你说话。”罗安安加快脚步,不耐烦地说道。 “我错了,安安。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最勤快了。”温一鸣跟上罗安安的脚步,乞求原谅。 “哼。”罗安安没有看温一鸣,生气地冷哼出声。 “我帮你整理房间,我帮你扫地,帮你跑腿,还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我还帮你洗碗。不要生气了,安安。”温一鸣一股脑地说了一大串,努力平复罗安安的怒气。 “真的?”听到跑腿和买零食时,罗安安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再听到温一鸣要帮自己洗碗,罗安安瞬间原谅了温一鸣。 “真的。只要你不生气了,不,不管你生不生气,我都会做到的。”温一鸣不会撒谎,只要罗安安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做。 “那行,我原谅你了。”温一鸣的回答让罗安安十分满意,立马停下脚步,得意地笑了。 “欸,我觉得和你待一块,我永远都是吃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温一鸣无奈地说道。 “你活该。谁叫你刚刚污蔑我,你不惹我,我就不会生气。”罗安安一脸小人得志地说道。 “我就知道,不用到教室,你们就能和好。”刚刚追上他们的商嘉树,笃定地说道。 荆三昧微笑着点点头,跟着商嘉树一起往教室走去。 “那是,我和温一鸣谁跟谁啊。我们小时候还穿过一条裤子呢。”罗安安挽过温一鸣的脖子,嘚瑟带着温一鸣往教室走去。 上课铃匆忙响起,宋泽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 忽然抬头望向宋淇的座位,同样空着的座位令宋泽警觉。 “宋泽。”班主任尖利的声音传到宋泽耳边时,宋泽还沉浸在无边的思索之中。 “老师。”突然惊醒的宋泽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大概猜到班主任要问什么,宋泽十分紧张。 “宋淇去哪了?”班主任不耐烦地邹起眉头我,问道。 “她...她生病了。”苦恼了一阵,宋泽还是决定撒谎。 “报告。”下一秒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宋淇,令宋泽颜面大失。 “宋淇,你这是迟到了,还是生病了?”班主任讥讽地问道。 “因为生病所以迟到了。请问老师,我可以回到座位了吗?”宋淇毫不畏惧地回答道。 “可以。回去吧。”宋淇脸上不可一世的表情,让班主任十分厌恶。但不好当着全班的面直接发作,放宋淇进去。 得到许可,宋淇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将书包狠狠地丢在课桌上,没有回应宋泽疑惑的眼神。 第183章 下了课,宋泽立马冲向前去,质问宋淇。 “你刚去哪了?”明明是同时到达学校的两个人,宋泽一晃神的时间,宋淇就消失不见了。 “没去哪。厕所。”宋淇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微微散出的烟味飘入宋泽的鼻咽。 “你抽烟了?”宋泽靠近,闻了闻宋淇身上的校服,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 “是,又怎么样?只能男生抽,女生不能抽吗?宋泽,你有一天也会长大,你也会有想要抽烟的时候。”宋淇没有理会宋泽,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下节课是数学,我有事出去一下。要是数学老师问起,你就我听数学头疼,要休息一会。” “宋淇。”宋淇态度转变之快,令宋泽措手不及。宋泽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看到这样的宋淇,自暴自弃地理所当然,连最后的骄傲都可以舍弃,甘愿堕入仇恨之海。 宋淇没有理会宋泽的暴怒,继续往前走去。宋泽见状,没有理会班上同学质疑的眼光,冲上前去抓住宋淇的手,不让宋淇逃课。 “你要不想我在数学课上公然逃课,现在就放手。”宋淇冷然的威胁,让宋泽退却。 “随便你。你想怎么样就怎样,我不会再管你了。”宋泽失望地松开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宋淇没有说话,转过身去,走向教室外等候她的游千里。 教室里,宋泽看向游千里,那个他曾经的朋友,此刻正骄傲地宣示着他的胜利,平日里正常阳光的微笑化为刀戟砍伐宋泽渴求的平静生活。 他早就知道,宋淇说她和游千里之间结束了这句话,不过是安慰宋友富的一个幌子。 罗平的执拗,与北京城的广阔,击垮了钱玉芬的耐心。 无法将罗平带回家的钱玉芬,成了罗老太太唯一的发泄口。这个封建了一辈子的老人家,直到去世前,还将自己孙子的过错全权怪罪于她的儿媳妇。 这是个女人折磨女人的普遍故事。 相反的是,因为罗平不肯回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罗老太太彻底成了药罐子,三天两头就要往医院跑的她,除了那张咄咄逼人的嘴,已经没有精力去对付钱玉芬了。 而罗达,这个爱工作超过一切的儿子,对于罗平的离家出走感到羞耻,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只能更加努力工作的他更没有时间去照顾罗老太太。 二儿子是个工作狂,二媳妇又和老人家不对付。 所以,照顾罗老太太的重任就落在了护工,和已经离了婚的袁喜梅身上。 这是罗老太太第一次知道袁喜梅的好,每当袁喜梅带罗安安来看望她时,她都会忏悔,很后悔当年对袁喜梅和罗安安做过的错事。 “奶奶,我妈给您煲了鸡汤。”每天早上,袁喜梅都会拿电饭煲煲一锅鸡汤,等罗安安和温一鸣中午吃完饭,盛一碗带到医院给罗老太太。 “安安来了。”一场大病,罗老太太头上的白头发越来越多,眼神也不太好了,直到罗安安走到床前才能看清罗安安的脸。 “嗯。奶奶你今天有没有不舒服啊?”罗安安体贴地问道。 “没有,奶奶今天很好。”罗老太太接过罗安安手里递过来的鸡汤,本来食欲不佳的她勉为其难地喝了几口鸡汤。 “安安奶奶,你看,这是我最近画画在市里面得奖了。这是奖状。”为了让罗老太太高兴一点,温一鸣和罗安安总是想着法地分享一些值得庆祝的事情。 “诶。真棒啊。一鸣,你外婆要是还在,肯定开心死了。”一看到温一鸣,罗老太太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罗平,手里的鸡汤顿时索然无味。 罗老太太将鸡汤放在一旁,突然眼眶湿润,不经感叹道。 “你们说,要是我支持罗平写作,他是不是也会像温一鸣一样,去市里拿个奖。是不是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奶奶,哥哥在外面会生活地很好的。他会回来的。您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把身体养好,我向您打包票,等你身体养好了,哥哥就会回来了。”罗安安也有些难过,但看到老人家伤心,只能装作没事一样安慰她。 “是的,安安奶奶。罗平很厉害的,他以后会得很多奖,赚很多钱,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家。”温一鸣微笑着安慰道。 “嗯。希望是这样吧。”在罗安安和温一鸣的劝慰下,罗老太太只能这样期盼着。 “安安啊,你爸爸好像要回来了。你知道吗?”突然,罗老太太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话锋一转。 “知道啊。我爸和我妈说了,他手头上的项目一完,就回家一趟。”罗安安认真地给罗老太太削苹果,笨手笨脚地将肉和皮一起削下。 “我来吧。”温一鸣有些担心罗安安削到手,想要帮罗安安。 “不用,你那是画画的手,万一被伤到了,我罪过就大了。”罗安安拒绝了温一鸣的帮忙,体贴地说道。 “奶奶,吃苹果。”好不容易削好苹果,罗安安立马递给罗老太太。 “好。谢谢安安。”因为想要从罗安安口中套出袁喜梅的心思,想要撮合袁喜梅和罗通复婚的她无法拒绝罗安安。 “你妈妈和你爸爸是怎么说的啊?你妈妈是怎么和你说你爸爸的事啊?”罗老太太咬了一口苹果,期待的眼神让罗安安警觉。 “就直接说啊。”罗安安不是不明白罗老太太在谋划什么,而且她内心里也是希望袁喜梅和罗通能够不计前嫌,重新在一起。只是,她太清楚袁喜梅的性格,袁喜梅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复婚这件事,还得靠他们两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发展。 “奶奶,到一点了,我们还要上课,先走了啊。您好好休息。”为了保护自己和温一鸣的耳朵,罗安安火速带着温一鸣跑出病房。 “安安奶奶再见。”温一鸣被罗安安拉着往外跑,还处于状况外的他礼貌地告别。 “诶,这孩子,躲什么啊。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啊。”病床上,罗老太太咬着苹果,望着罗安安逃开的背影,嘟囔道。 第184章 宋淇跟着游千里回到了游千里的家里。 像是举行什么神秘仪式一样,红着脸拉上了窗帘。幽暗的环境里,游千里从背后缓缓靠近,双手环抱住宋淇的芊芊细腰,贪婪地吸吮着墨色长发散发出的茉莉香气。 突然的亲昵使得宋淇心跳加速,她并不是没有和游千里近距离接触过,只是周遭的氛围从来没有像此刻烦乱,纷扰到无法控制。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游千里的唇舌绕到宋淇耳后,轻柔的热气喷涌,震碎了脆弱的鼓膜。 “我知道。”宋淇紧张地转过身来,拥抱游千里。 游千里眸色渐沉,眼前不断浮现着宋泽和于璐的脸,左耳边不断响起于璐的警告,右耳则是宋泽的叨叨不休。 游千里知道宋淇爱惨了自己,或许全世界都可能背叛他抛弃他,但宋淇绝对不会。 宋淇的爱维持住了游千里唯一的理智。只是这样的理智维持不到一秒,就被加入思想乱局的第三人打破了。 “你妈是个婊子。她想抢我的东西,我的男人。哼,做梦。” “游千里,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妈太贪心,她抢我男人,我就抢她儿子。多公平。” 那个站在黑暗中的第三人,手里握着一瓶红酒,殷红的指甲抚摸着少年稚嫩的背部,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红痕,偶尔渗出的血液混杂着黑,如一尾臭水沟里溺死的鱼。 “宋淇,你要知道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我可以等。”游千里松开双手,抚摸着宋淇的脸庞,迷离的双眼摄魂一般夺走了宋淇的理智。 “我知道。但是,我有信心,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宋淇将手放在游千里的右手之上,像信赖至高之神一般,甘愿跪在游千里足下,做他永恒的信徒。 屋外,雷雨将至,沉重的乌云遮盖了艳阳,炙热与酣畅并进,雨声与雷电同行,白色的闪电劈开红紫的天,远处摇晃的芭蕉树落下摇摇欲坠的瓜果与嫩叶,夏日气息占领了永冬高地,这一场肆意的雨落在了名为疯狂的青春里。 宋泽大抵是难过的。 不单单是为了罗平的离去,与宋淇的遭遇,更多是为了自己。 他原本是最阳光的少年,他可以不管不顾地生活在阳光下。 但是,他的家庭,他的友情,一个又一个违反着伦理,背弃了道德,他们都做错了事。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 做错事的是宋泽吗?不是,可是要怎么样做,他才能控制住纷扰的心,只专心于自己的生活呢。 宋泽是个害怕孤独的人,他无法逃离群体,即使他所渴求的群体是肮脏且混乱的,他也必须强迫自己甘之如饴。 于璐是懂宋泽的。她比罗安安更适合宋泽,因为她是一个生活在混乱中,也能保护好自己的人。 可是,命运总是爱开玩笑。 宋泽喜欢罗安安面对事情的无谓态度,他喜欢爱笑的罗安安,他并不懂得那笑容背后的冷血与自私,为了保护自己与世界割裂的果决,是罗安安的盾牌,也是刺向她最深的刀剑。 放学后,宋泽特地跑到游千里家,他知道,他必须和宋淇一起回家,因为只有这样,陈小丽才不会怀疑。 宋泽从始至终都是个懦夫,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不得不欺骗,隐瞒,妥协于现实。 “我就知道你在这。谢啦,宋泽。”宋淇已经整理好面容,黏腻的疼痛与甜蜜已经过去,她要做的是伪装与回忆。 宋泽没有说话,骑上自行车回家。 阳台上站立的游千里漠然地看着宋泽离去,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再也不能退步了。 “我睡了宋淇。”电话里,游千里继续报告着进程。 “做的很好。祝你们幸福。”于璐按奈不住的得意刺激了游千里,正当游千里想要发作时,于璐的下一句立马扑灭了他的怒火。 “钱已经给你打过去了。真的谢谢你,游千里。” 电话总是断的那么的干脆,游千里紧紧捏住手中的银行卡,有些难过地自嘲道。 “幸福?我还能幸福吗?” 突然,游千里将手中的银行卡狠狠地砸向地面,颓丧地做到了地上,卧室里迷乱的床铺昭示着过往的一切,这个世界上最爱游千里的女孩,向他奉献身体的这一天,还不到十七岁。 第185章 罗通回来的很急,在罗老太太的一再催促下,刚结束工作的他便买了最快的火车,回到了家里。 他知道罗老太太的意思,他也感谢袁喜梅在经历这一切之后,依旧对罗老太太的照顾,以及他始终想要给罗安安一个完整的家。 这些种种,促使罗通重新追回袁喜梅的念头,因为和袁喜梅彻底离婚,本来就不是罗通所希望的。 这段时间以来,罗老太太见到袁喜梅总是会和她念叨一些以前的事,并且大病一场看清身边人真面目的罗老太太,对于袁喜梅总是赞不绝口,甚至会为了以往的错事而真诚的道歉。 所以,袁喜梅也不是没有动过复婚的念头,尤其是看到罗通和罗安安通电话时,罗安安脸上洋溢的笑容。 她也很想给罗安安一个完整的家。 罗通和袁喜梅本来就是因为罗老太太而离婚的,所以当罗老太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前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袁喜梅也一直很欣赏罗通的孝顺,她以前不满地缺点在罗老太太变得正常之后,都重新变成了优点。 所有人都以为罗通和袁喜梅会复婚,也应该复婚,除了钱玉芬。 钱玉芬是最像罗老太太的,虽然她表面上总在撮合罗通和袁喜梅见面,可是因为罗平被李水拐走,而心生不怨的她,不想看到罗通一家幸福美满。 更可况,袁喜梅是个眼睛里进不得沙子的人,如果他们复婚了,袁喜梅万一又提自己弟弟还钱的事,那就糟糕了。 罗通是个老好人,在钱玉芬看来,老好人的身边不应该出现精明人。 “哟,大哥,你这次回来就别出去了吧。你看你回来了,不光安安高兴,妈的身体都好了不少呢。”罗通在场,罗老太太不好发作,所以钱玉芬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一个劲地和罗通套近乎。 “这几天,妈的确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罗通拧好热毛巾,细致地给罗老太太擦脸。 “我儿子那么孝顺,我怎么敢不好啊。”罗老太太接受了罗通的照顾,顺便冷嘲热讽罗达没有罗通孝顺。 “妈,你这是什么话。罗达忙,再说了,你住院费都是花的罗达的钱。”罗通是听不懂罗老太太话里的意思,钱玉芬可不一样,她比谁都懂罗老太太,而且正因为罗老太太讥讽了罗达,她更要直接点出来让罗通知道。 “是啊,妈。罗达他忙,有我照顾你就够了。”罗通倒也不是傻子,他知道罗老太太对罗达不满,只是他并不知道罗达和钱玉芬之间的疏忽照顾,还当是罗老太太是因为罗平的事情所以对罗达夫妻两有意见。 “忙能忙得过你。这在身边的儿子不顶用,还要你大老远跑过来照顾我。妈真是对不起你。”一说到这,罗老太太便控制不住眼泪,伤心地哭了出来。 “哟,妈。是我们夫妻两的错。是我们没照顾好你。”钱玉芬假惺惺地红了眼眶,坐到罗老太太身旁安慰道。 “你们呐。”罗老太太到底还是老了,不好意思直接推开钱玉芬的她,任由钱玉芬陪着自己演戏。 罗通看在眼里,有些自责。 突然又想到罗安安,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在外打拼,的确疏忽了家里。 父母在,子女不远游。 罗通觉得是时候换一种方式生活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在罗通的陪伴下,罗老太太的身体日益康健,不到一周,便可下床走路,又修养了一阵便出院回家。 因为罗通时常陪在医院,见到罗通始终有些尴尬的袁喜梅便再也没去看过罗老太太。 袁喜梅的态度让罗老太太愁得不得了,一心想要撮合他们两复婚的她,总是会叫罗安安去袁喜梅面前多说一些罗通的好话,好让夫妻两早日团圆。 罗安安当然也希望罗通和袁喜梅能够和好,可是她知道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坏事。 所以,直到罗通回到外地上班,罗安安也没有在袁喜梅面前多提罗通的优点。 好不容易挨到期末,罗安安又一次考到了年级第一,她才鼓起勇气,想要知道袁喜梅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袁喜梅爱罗安安,从罗安安期待的眼神中,她能感觉到罗安安有多渴望一个完整的家。 “妈妈,你今年年假是不是还没请啊。暑假你能不能带我和温一鸣出去旅游啊?”有了成绩单做筹码,罗安安大胆地提出要求。 “可以啊。”袁喜梅高兴地回答道。 “那我们,去浙江好不好?叫上爸爸一起。”心虚的罗安安不敢直视袁喜梅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 “嗯...还是去北方吧。顺便可以送温一鸣去北京。西安好不好,温一鸣不是一直都很想去西安吗?”每年的寒暑假,梁冰都会回家接温一鸣去北京,所以袁喜梅想着如果去北方旅游,还能顺带着送温一鸣回家。 “我都行,浙江也挺好的。”知道罗安安心思的温一鸣,见袁喜梅用自己做借口,立马站到罗安安身后,帮助罗安安共同进攻。 “去浙江,找你爸爸也不是不行。就是我们如果去浙江,你奶奶也会跟着去的,我是无所谓,我就怕你们玩得不开心。”袁喜梅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家长,她当然知道这两个小鬼头在打什么主意。 “没事的。我们两会玩得很开心的。啊,还有,我们可不可以带上嘉树,嘉树这次考得也很好,我觉得杨老师会答应的。”罗安安见袁喜梅并不排斥去浙江,瞬间胆子大了起来。 如果带上商嘉树去浙江,顺带着叫上荆三昧,正好荆三昧的家人都在浙江,罗安安想这样的旅行一定很快乐。 “好吧,我帮你们问问杨老师。” 第186章 在商嘉树的劝说下,因为信任袁喜梅的为人,所以杨春华首肯了商嘉树的浙江之旅。 听到这个好消息后,初中生三人组立马跑到庵堂,围着荆三昧疯狂劝说。 “我不能走。我是小尼姑,能出去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能跟着你们出去玩呢?”荆三昧果断拒绝着说道。 “哎呀,这世界上出家人多了去了,古时候的老和尚还云游四海呢,三昧,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会帮你看好的,绝对不会让你破戒的。”罗安安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是啊,佛祖无处不在嘛,心中有佛,去哪都一样。踏出这庵堂,你依旧是佛祖的信徒。”温一鸣顺着罗安安的话继续往下说。 “不行,师傅不会答应的。这是不对的,而且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回过家。他也不会答应的。”荆三昧想起那个神婆的话,害怕自己去了浙江会被家里人骂。 “三昧,你不去怎么知道呢?你爸爸会欢迎你的。”商嘉树知道荆三昧的故事,她知道荆三昧在顾忌什么。 “去吧,孩子。你师傅那里,我帮你去说。”慧能很喜欢孩子,也十分可怜荆三昧的遭遇。她信任罗安安他们,同时,她希望荆三昧能够快乐。 “慧能师太早上好。”见到慧能,罗安安三人礼貌地行了佛礼。 “早上好。”慧能是庵堂里最不像尼姑的尼姑,她不喜欢佛教礼节,所以和罗安安他们相处时,和平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三昧,回去一趟吧。你一直带着这个院子里,怎么找到人生真正的方向呢。”慧能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说完,慧能便离开了。 望着慧能的背影,荆三昧怅然若失,她原本就是外界的飞鸟,她和罗安安商嘉树没有任何区别。 一旁,商嘉树握住了荆三昧的手,为荆三昧踏出新的一步而高兴。 火车缓缓驶来,停靠在月台。 袁喜梅和罗老太太领着四个孩子踏上了东游之旅。 这些人里除了袁喜梅和罗安安,其他门都是第一次去往浙江。 对他们来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名,除了闪着白花的电视机偶尔投放的画面,就只剩下教科书里那些文人笔下的江浙。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湖南是火辣的美,美得喧嚣,却不过分华丽,是楚天里亮眼的红,印刻在血液的一簇火。 浙江是温和的美,美得不需要言语,便能在烟雨中,在墨蓝色的山水画里绝世独立。 越靠近浙江,袁喜梅便越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和罗通之间还有没有可能,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故事。 她很害怕,但她依旧愿意给她和罗通一个重归于好的机会。 轰鸣的喇叭声,铁轨与车轮摩擦产生的火光,将众人带往目的地。 和袁喜梅同样紧张的,是从未出过远门的荆三昧。 她不知道回到荆家会发生些什么,虽然她很震惊,那个迷信的男人就这么轻易的准许了她的到来。 “妈,安安,喜梅,我在这里。”刚到杭州,迫不及待等候在出站口的罗通便冲着这一群人大声喊道。 “爸爸。”见到罗通,罗安安率先跑了过去。 “欸。”罗安安已经大了,罗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她抱在怀里,只好温柔地抚摸着罗安安的头顶,微笑着欢迎她的到来。 罗通拉着罗安安回归大部队,从袁喜梅手中接过行李,有些腼腆地笑了。 “瞧把罗通高兴的,我们这大老远坐火车,也算没白来。”从罗通和袁喜梅的眼神中,看出端倪的罗老太太狡黠地说道。 “大家来杭州旅游,我当然高兴啊。走吧,酒店我已经订好了。”罗通看向袁喜梅,心满意足地指挥道。 对于罗通的安排,袁喜梅倒不排斥,她自己也知道这一趟并不单单是为了旅游,她愿意给罗通机会。 第187章 还没走出火车站,一辆小型大巴车拦住了众人的脚步。 “小姐好,我们是荆总派来接您的。”车上走下来的保镖长了一身腱子肉,对着荆三昧恭敬地说道。 “我爸爸?”荆三昧难以置信地怀疑道。 “是的。荆总特地派了车和我们,带着小姐还有小姐的同学们欣赏杭州美景。”保镖继续补充道。 “这?可是我们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听到罗通刚才说已经订了酒店,害怕罗通觉得自己不礼貌,荆三昧随即拒绝道。 “没事。安安,这是你同学吗?”看到荆三昧的尼姑装扮,罗通有些好奇。 “嗯。她叫三昧,荆三昧。”罗安安点点头,介绍道。 “哦。三昧你好,我是罗安安的爸爸。”罗通点头示意道。 “罗叔叔好。”荆三昧礼貌地回应道。 “三昧,既然你爸爸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就不推辞了,就按照你爸爸制定的计划旅行,你看,怎么样。”从荆三昧的尼姑身份,和刚才听到荆总两个字的震惊程度,罗通能猜出荆三昧家里是有故事的,不好拒绝荆总美意的他,顺其自然地建议道。 “可以。”见罗通并不在意,荆三昧也没有继续回绝。 “那就出发。”见荆三昧首肯,罗安安便兴奋地向大巴车冲去。 荆总的安排十分合理,在最短的时间带领众人走遍了杭州所有出名的景色。 并且,资本的差距直接带领众人体验了一把富人的奢侈生活,作为曾在全国各地出差的罗通还是第一次住房间带有温泉的高档酒店。 更别提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初中生三人组,托荆三昧的福,作为同学他们住在了一个同时拥有游泳池和温泉的总统套房。 刚踏进套房的那一刻,罗安安便按奈不住,穿上荆总准备的儿童泳衣和游泳圈,直直地奔向泳池。 温一鸣总是跟在罗安安身后,所以,他便跟着罗安安换好准备好的泳衣,一起在游泳池里遨游。 因为是出来旅游,而袁喜梅又要照顾罗老太太,加上四个孩子都已经是初中生了。 所以,袁喜梅嘱咐了一些注意安全的话,便让四个孩子住在一间房里,自由地享受假日时光。 露天游泳池,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金黄色的浪花。 温泉池中的商嘉树和荆三昧看着罗安安和温一鸣在游泳池中玩得不亦乐乎,热气腾腾的环境里伴着欢声笑语,犹如三月春雨般肆意轻松。 “嘉树,你看,我爸爸他虽然让我来浙江,但估计是不会让我回家的。”突然,荆三昧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怅然若失道。 “不会的。我们不是还没到温州吗?等我们把杭州玩遍了,荆叔叔就会接我们过去的。”商嘉树安慰道。 “不会了。我刚在落下看见我哥了,他是不会让我回家的。他嫌我晦气。”和商嘉树他们待得越久,荆三昧身上的烟火气便越重,她似乎已经分不清她到底应该存在于何处,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待在庵堂也是在给庵堂增添晦气。 “你不要这么想。都是一家人,你哥哥不会这样的。”虽然商嘉树对于荆之淮的印象并不好,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荆之淮对荆三昧的恨意。 “你说,我的头发要是长得和你一样长,他们会不会让我回家?”荆三昧回避了商嘉树的劝慰,感慨地问道。 面对荆三昧的问题,商嘉树沉默了好一阵,不知道要如何将自己的心境传达的她,有些害怕此刻的荆三昧。 远处,罗安安和温一鸣仍然身处喧闹中,而商嘉树和荆三昧的世界里却安静得可怕。 “其实,你光头的样子很好看的。”阳光下,商嘉树低垂双眸,双颊泛起红晕,诚挚地说道。 硫磺的味道突然袭来,荆三昧看向少女绯红的脸,因为一句话而从杂念逃离的她,不愿相信此刻的宁静是因为太阳,因为远处激荡的风,或是蒸腾的温泉。 第188章 袁喜梅照顾罗老太太吃完药,想着招呼罗通来给罗老太太按摩按摩走累的脚。 正要去寻找罗通的她,在酒店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欠了罗通几万块,用亲戚的名义拒绝还款并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罗通接济的男人,正是钱玉芬那没用的弟弟。 “通哥,以前欠你的钱,我这次一定还。” “你这次不帮我,我可就完了。” 酒店楼梯间不断传来烟味,断断续续地话语从门缝中传来,伴随着呛人的尼古丁,激怒了袁喜梅。 “你们在这干嘛呢?”袁喜梅是个直性子,她一向讨厌钱玉芬的弟弟,不想罗通继续被骗的她果断地站了出来。 “哟,袁姐也在啊。我找我通哥聊点生意上的事情。”见到袁喜梅,钱玉芬弟弟忽然慌了神,虽然钱玉芬有告诉他袁喜梅也来了杭州,但是直接面对袁喜梅,他还是有些害怕。 “什么生意上的事?”袁喜梅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 “喜梅,你找我什么事啊?是不是妈不舒服了?”见到袁喜梅,罗通也有点慌,还没有离婚的时候,袁喜梅就不止一次地告诫罗通,要他离钱玉芬一家远一点。 可是大家都是亲戚,不是罗通想离得远就能离得远的。更何况,钱玉芬的弟弟和他同在杭州十年,对他这个大哥一直十分尊敬,又是亲戚又是同乡的情谊使得罗通很难拒绝钱玉芬弟弟的请求。 “你妈睡着了。”袁喜梅挂着脸,严肃地回答道。 “你们两在这干什么呢?又来借钱吗?” “是啊。” “没有。”罗通刚想狡辩,钱玉芬弟弟却先他一步承认了。 “袁姐,我那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总有需要资金流转的时候,这不最近又接了一旦大的,要是后续资金跟不上,我这生意垮了,那我就倾家荡产了。我在这杭州有没什么别的亲戚,通哥对我又好,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不会舔着脸来找通哥借钱的。”钱玉芬弟弟苦瓜着脸哀求道。 “对,他最近手头上确实挺困难。”罗通尴尬地笑了笑。 “找罗通借钱可以啊,先把之前欠的还了。这世上可没有欠着钱继续借钱的道理吧。罗通又不是开银行的,再说了银行还得收税呢。”袁喜梅直接替罗通回绝道。 “哟,我说袁姐,你这话说的就生分了。我和通哥可是一家人。”钱玉芬弟弟也不喜欢袁喜梅的直爽劲,知道袁喜梅一直瞧不起自己,所以也没有继续伪装,阴阳怪气道。 “是啊,一家人。一家人也不能只抓着一个人借吧。要借钱,你姐姐钱更多。”袁喜梅没有理会不断用眼神阻止袁喜梅说话的罗通,抓住重点回击道。 “我姐哪有钱啊。这罗平又离家出走,她哪有心思挣钱啊,她的书店好久没盈利了。袁姐你要是不信,你回家可以去翻翻我姐店里的流水。” “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你姐还真是铁公鸡,算盘打得真好。”钱玉芬弟弟手中的香烟仍燃烧着,呛人的烟味刺激了袁喜梅的嗅觉,不在顾及情面的她直接上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袁姐说话真逗。你骂可以,还连着骂我姐。袁姐,我是记错了,还是你和通哥要复婚了啊。你们要是复婚了,你不喜欢,这钱我就再找别人,跪在地上求人我也能求来钱。可你要是和我通哥没复婚,那我找我通哥借钱,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钱玉芬弟弟不喜欢袁喜梅嫌弃自己的态度,直截了当地质问袁喜梅。 “是,我管不着。罗通的钱要给谁都和我没关系。”袁喜梅一向不喜欢被人提及离婚的事,此刻被讨厌的人讥讽,让袁喜梅浑身都不舒服。加上罗通依旧畏畏缩缩要充当和事老的态度,直接将袁喜梅内心燃起的复婚之火扑灭。 “喜梅,这事,我就再借一回。钱伟真的挺难的,等他挨过这阵,他会还钱的。”罗通知道袁喜梅不高兴了,但是又不想欺骗袁喜梅的他,只好如实回答,并报以诚恳的态度渴求袁喜梅的原谅。 “不用,这件事是我多管闲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袁喜梅微笑着转身离去,不想理会罗通的软弱。 第189章 杭州之旅结束,罗老太太察觉出袁喜梅的变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罗通。 罗通十分清楚袁喜梅的性格,但却不知道袁喜梅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天真的他以为只要等钱玉芬弟弟发了财,还了钱,袁喜梅就会原谅他。 毕竟亲戚一场,该帮的还是得帮。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荆三昧的爸爸如荆三昧所猜的那样,迷信的商人既不想剥夺女儿的要求,又害怕破坏守了十几年的封建规矩,选择了这样折中的方式完成荆三昧的心愿。 对于这个结果,荆三昧是有些失望的。 但好在,她的身边还有朋友,为了不让荆三昧伤心,商嘉树寸步不离地牵着荆三昧的手,带着她在西湖边漫步,虽然偶尔会有行人投来不那么有好的目光,可已经习惯的她们总是能很快地将一切不美好抛诸脑后,或是直接视而不见。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荆之淮看在眼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荆三昧这样的怪物也能拥有朋友。 而他却因为荆三昧的存在,一直活在怪物的哥哥这个阴影中。 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想通的。想通了也不具有任何价值与意义,坏人天生不配拥有美好,当他们丢掉良心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与美好绝缘,他们与美好唯一的相遇,就是摧毁美好。 高中的暑假总是被各种密密麻麻的额外课程填满,因为高考的确能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为了高考而努力,是因为高考值得学生奋斗。 并且,十分感谢学校为她和游千里创造避开陈小丽的条件。 她的班主任虽然刻薄,但却染上和温一鸣妈妈一样的恶习。反正他们班也不是什么顶级特尖班,暑假学的东西也不如正常上课时学得重要,何况,她从来觉得学生成绩好不好是学生自己的事情。 比起成绩,她更在乎她班上的同学有没有违反校规校纪。 “宋淇,你不觉得你最近很过分吗?”终于,在忍受了几个星期之后,宋泽拉住了正准备逃课的宋淇。 “过分啊。我知道。”宋淇不想和宋泽牵扯太久,直接略过宋泽往前走去。 “你今天还是要逃课吗?”宋淇无所谓的态度,让宋泽胸中憋闷,他预测到了宋淇未来的道路,他不想宋淇受伤,本想和宋淇好好谈谈有关游千里的问题。 可是年少气盛,劝慰是件难事,十七岁的宋泽还不懂得要如何忍耐脾气,耐心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宋淇。 “是。所以,别拦着我。”宋淇看出宋泽有些生气,不想和宋泽吵架的她并没有停下脚步。 “你真的要放弃你自己吗?你不知道你再这样下去会害了你自己吗?” “我知道啊。但那又怎样?”宋淇倔强地回应道。 “这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不是吗?他们不就想看到我这样吗?前途,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有个屁的前途。” “好。你走吧。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管你了。”身后,宋泽看着宋淇毅然决然地向前走,望着宋淇的背影愤怒地喊道。 第191章 回到家后,罗安安明显感觉出袁喜梅的不高兴,她不知道杭州之旅袁喜梅和罗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原本期盼的圆满家庭梦破碎了。 这个事实短暂又久远地打击了她的好心情。 尤其是在暑假,温一鸣去往北京之后,罗安安的日常只有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陪伴着她。 白天,袁喜梅要上班,而商嘉树的日常除了要分给杨春华女士,还要分给庵堂里的荆三昧。 因为回到电影院总是会想起罗平离家出走的事实,所以罗安安除了偶尔陪着商嘉树一起上山去找荆三昧玩,大多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孤独是一条蠕虫,你初见它只会远远地躲着,纷扰的世界赠予它翅膀,你厌恶的是蠕虫的本体,更是它振翅的丑陋模样。 比罗安安更为孤单的,是宋泽。既要面临罗平离去的悲伤,还要为了宋淇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谎言应付陈小丽。 为了掩盖宋淇逃课的事实,宋泽甚至连放学都不敢过早回家,为避免引起陈小丽的怀疑,他只能等到天黑,等到宋淇回家之后再踏入温暖的家门。 连续一周,宋泽都选择待在教室,等到天黑才慢悠悠地踏上自行车,朝家的方向前进。 漫长的回家之旅总是会让宋泽沮丧,每当陈小丽担心的目光触及他的身体,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陈小丽关心的话语犹如海底火山爆发,蒸腾的热气涌动,一波又一波巨浪袭来,将宋泽淹没。 甚至有好几次,在陈小丽说出那句‘努力学习也要注意身体’,宋泽的呼吸短暂地消失了,他的膈肌紧绷,长出血刺,重重地刺入肺腑。 ‘咚咚咚’ 放学后的教室,在夕阳的照耀下总是显得格外孤独,尤其是教室里空荡荡的,容不下有趣的人。 于璐对宋泽的喜欢是一腔洒在雪山的热血,不光破坏景致,还容易招引祸乱。 宋泽骨子里很传统,他只会欣赏白雪皑皑。 所以,于璐的陪伴并不会让他感动,相反只会令他厌烦。忍耐了一周之后,宋泽敲响了罗安安家的大门。他实在受不了于璐无声的陪伴,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和于璐独处,他总是会想起陈小丽。 那种感觉令他窒息。 “谁?”听到敲门声,犹豫了几秒后,罗安安还是放松了警惕,愿意相信门外的人不是坏人。 “我,宋泽。”听到罗安安的声音,宋泽绷紧的弦松了,幸好,这世界上还是有一个地方,允许他只做自己,不必伪装。 “宋泽,你怎么来了?”听到宋泽的声音,罗安安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她终于不那么孤独了。 “我来找你玩啊。”罗安安刚打开门,宋泽便不客气地换鞋进门。 “太好了。我都快无聊死了。”宋泽的回答令罗安安很满意,前不久她和温一鸣买的新游戏,还没完热乎温一鸣便被他妈妈接到北京去过暑假。 因为这事,罗安安还和温一鸣生了一天的气。 宋泽虽然人比较古板,听话,但玩起游戏来也是一顶一的疯。 所以,至少在这个夜晚,罗安安不会孤独,她很快乐。 第192章 宋泽和罗安安打游戏一打就是两个小时,直到袁喜梅回家,宋泽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匆匆道别,便回了家。 一整个暑假,因为罗平离家出走,温一鸣被接到bj学画画,宋淇天天跑到游千里家里,宋泽被安排参加很多课外补习,而商嘉树的时间大部分都在佛堂陪荆三昧诵经。 罗安安的暑假过得十分无趣,且孤独。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跟着商嘉树一起去寺庙里,吃斋念佛顺带跑到文明山上野一野。 但静静坐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所以后来,渐渐地她就不爱去了,反而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些漫画,要么等宋泽放学买点吃的陪她打游戏;要么等商嘉树良心发现,带着荆三昧来她家一起玩;要么等温一鸣有空从bj打电话来陪着她煲电话粥。 其他时间里,她都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着温一鸣留下的漫画和罗平送她的小说,然后打打游戏,等袁喜梅回家,一起看电视然后睡觉。 罗安安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孤独,时光总是残酷的,年少时期还能有别的兴趣爱好能够冲散这种孤独,这是暂时的幸运。 宋淇消失的消息已经不能提起人们的兴趣,经历了罗平出走bj,电影院的人们对于宋淇去杭州打工这件事,虽然持批判态度,但讨论热度并不大。 尤其是看到一生要强的陈小丽强颜欢笑背后的泪水,人类骨子里的善良总是能止住往下追问的恶念。 宋泽当然是难过的,好在他拥有逃避难过的绝招,这种绝招还不止一个。 陪罗安安过完一个暑假,做好宋友富和陈小丽的儿子。 罗安安自然也是难过的,和罗平出走带给她的伤痛一样,宋淇的不告而别对她来说也是致命的。 她不知道游千里是不是好人,也并不屑于知道。因为无论他是个怎样的人,宋淇都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推着宋淇往前走的,也不只是游千里。 “安安,你说宋淇现在开心吗?”这是宋淇出走后,商嘉树不断询问的问题。 罗安安答不上来,她想,总是要比现在的自己更开心些吧。她不但这样想,也默默祝祷。 “嘉树,你开心吗?” “开心,也不开心。”商嘉树沉思良久,回答道。 “怎么说?”罗安安不解。 “好像丢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所以不开心。但又收获了一些新的东西,所以开心。” “你说,这就是成长吗?”罗安安托腮,“我很想我哥和宋淇。很想很想。” “我也是。” “我昨天还梦到我们了呢。”商嘉树坐到罗安安身边,抱着腰将头枕在罗安安肩膀上。 “我梦到温一鸣在画画,他在画一棵树,我们五个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他画画。他眼前只有一棵树,但他的画纸上,树冠遮蔽的阴影下,罗平和宋淇在吵架,宋泽在劝架,温一鸣在画画,画得生动极了。” “那我们两呢?”罗安安追问道。 “我们两在抢奶糖吃呢。” 说完,两个人盯着桌子上的一块奶糖,相视一笑后,猛然出手。 第193章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温一鸣像以往一样,拉开罗安安卧室的窗帘,推开窗,阳光和微风的配合下,尘埃悬浮空中,带着干燥的气息。 温一鸣转身走到床头,抽走罗安安的枕头,趴在罗安安耳边大声喊道:“起床了。” 开始上生理课的他,在性别问题上的认知获得了更进一步的书面知识,他已经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直接掀开罗安安的被子来叫她起床。 “你干嘛啊?”罗安安嘟囔着翻了个身,摆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 “今天开学第一天,不能迟到,快点起床。”温一鸣走到罗安安面前蹲下,双手捏着罗安安紧闭的眼皮,温柔地往上一提。 “五分钟。让我再睡五分钟。” “不成,一秒钟都不成。”温一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咳嗽了一声严肃地说道。 罗安安的眼皮和温一鸣的手指持续搏斗中,最终败下阵来。 “知道了。”罗安安挥手拍走温一鸣作恶的手指,努力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温一鸣见罗安安已经起床,走出卧室,趁袁喜梅不注意,来到卫生间为罗安安挤好牙膏。 等罗安安穿好衣服,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脸,温一鸣已经吃好早饭,坐在沙发上拿起圆珠笔,开始新一天的画画练习。 “安安,温一鸣,你们好了没有啊?”商嘉树自从学会了骑自行车,就像着了魔一样,从电影院到罗安安家这段距离,她骑着车一天来回好几趟。 加上商家生活作息规律,商嘉树每回赶到罗安安家时,罗安安大多时间都还没起床。 “嘉树,快进来。吃点早饭。”袁喜梅放下手里的碗,招呼着门外的商嘉树。 “阿姨,没事,我在外面等会儿就可以了。” “你快点进来吧,安安才刚吃早饭。”温一鸣放下手中的素描本,走到门前接过了商嘉树的书包。 餐桌前,罗安安不好意思地挥舞了几下筷子。商嘉树和温一鸣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吃完早饭,三人火速赶往学校。 却不曾想,路过文具店时,竟然被一个剃了飞机头的混混拦住。 “你谁啊?你有事吗?”见来者不善,罗安安猛踩一脚,将自行车往温一鸣处一扔,走到混混和商嘉树之间,大声质问道。 “今天开学,有人要我来送个东西。”飞机头有些羞涩地说道,对准商嘉树的自行车车筐,扔下一盒水果糖便拔腿就跑。 “有病吧,这人。”罗安安嫌弃地捡起水果糖,看着被吓坏了一脸窘迫的商嘉树,明白商嘉树心里所想的她,走到文具店门前,将水果糖放在了门前的矮竹椅上。 “才多大的人啊。能不能少做点无聊的事情,做点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啊。” 说完,罗安安皱着眉头拍拍手,从温一鸣手里接过自行车,麻利地一脚蹬,三人骑进学校。 对于刚刚发生的事,三个人谁也没说什么,但谁的心里都隐隐泛起不安。 第194章 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宋泽觉得孤单极了。 但好在高中的学习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时,他总是能专注于学习而忽略掉这种孤单。 同学们好像也习惯了班上少了两个同学这件事,开学没见到宋淇,也只是短暂地问候了一句,便将宋淇这个人抛诸脑后了。 孙清扬倒是很关注这件事,鼓起勇气将宋泽拦在厕所外。 “宋泽,宋淇她是转学了吗?” “恩。”宋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辍学打工是一件丢脸的事,而这种丢脸,发生在他孪生姐姐身上,比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更让他感到羞耻。 所以只好编出转学这个借口,甚至都不用他自己亲自编,只要在旁人猜到这个答案时轻轻点头,就能侥幸躲过一劫。 毕竟,别人的丑闻只是丑闻而已,不影响自己生活的事,是没有办法在任何的世界里留下痕迹的。 再好奇,等时间长远了,等高中毕业了,成长途中认识到的陌生人结束了几年的缘分之后,仍是陌生人。 宋泽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懂得羞耻,但羞耻得不够到位。 他会为自己的羞耻开脱,这是一种本领。 孙清扬失落的表情远离之后,宋泽跳动的心脏方才安静下来。 但转眼,他又从于璐狡黠的眼神里窥探了他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他仓皇而逃。 于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很开心,因为现在宋泽是她一个人的了。至少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她一个人的。 早晨被混混拦住的事,不知道被谁知道了,竟然传到了杨春华的耳朵里。 “今天早上有人在校门口拦你了?”为了避免被其他老师听到,杨春华趁着体育课将商嘉树叫到一旁,一脸严肃地问话。 “没有。”商嘉树很讨厌杨春华的过度掌控,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倔强使她下意识地反抗杨春华。 “那我怎么听说,有个男同学拦住了你们三个,硬要送你东西呢?” “妈妈,你都听了些什么胡话?”被逼问的感觉不好受,商嘉树急躁地皱起眉头。 “什么叫胡话?有同学都看到了,你是在撒谎吗?” “我没有。哪个同学看到?又看到什么了?你能不能不要用逼供的方式来质问我,我是你的女儿,是你的学生,但我不是犯人。” “妈妈是为你好。”意识到自己这样开门见山的追问确实做得不对,杨春华态度放软,采取另一种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妈妈只是想多了解你。” “你已经足够了解我了。”商嘉树乘胜追击,态度冷硬。 “我这不是怕你犯错误吗?你还那么小。” “那你等我真的犯了错误,再来审判我。” 说完,商嘉树没有理会杨春华阴沉的脸,转身离开。 “等你犯了错误就晚了。”杨春华不依不饶,抓着商嘉树的手,将她拽了回来。 那边,罗安安和温一鸣看到这一幕,放下手里的乒乓球拍,将球桌让给别的同学,去解救商嘉树。 第195章 “杨老师,你和嘉树话说完了吗?我们打球打得累了,想回教室学习。”罗安安挥挥手里的球拍,以此证明他们没有撒谎。 “哦。”杨春华点点头表示许可,但又话锋一转,“安安,杨老师就是想知道今天早上,是不是有男同学来找你们有事啊。” “啊?”罗安安冥思苦想了一回,“没有啊。” “没有吗?”杨春华不信。 “没有。”温一鸣立马附和。 “哦,好吧。既然都没有,那就没有吧。” “妈妈。”听到杨春华质疑,本就对她询问罗安安和温一鸣不满的商嘉树立马生气地甩开杨春华的手,怒气冲冲地往教学楼走去。 “嘉树,等等我。”罗安安立马追了上去。 “杨老师,我们去教室了。”说完,温一鸣也追了上去。 回到教室,商嘉树拉开椅子,趴在桌子上装睡。 罗安安和温一鸣了解商嘉树,所以并没有去打扰她。 荆三昧见状,还以为他们两得罪了商嘉树,让她不高兴了。 “嘉树,你不舒服吗?” “没有。”商嘉树心情郁闷,不想搭理任何人。 “哦哦。”知道商嘉树生气,荆三昧无言地向罗安安投去疑惑的目光。 “杨老师。”罗安安无声地做了口型,荆三昧猜到了个大概。 杨春华对商嘉树的严厉管控程度,比寺庙的清规戒律还严。 “昨天,师傅带着我们去摘了她刚种的丝瓜,要做汤吃。你们今晚放学去吃吗?”荆三昧知道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爱吃,用好吃的化解郁闷最有效了。 “我去,我待会放学回家,叫我妈给杨老师打电话,我们都去。”果不其然,最爱吃的罗安安立马点头,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能行吗?我妈会答应吗?”商嘉树也是想去的,但刚跟杨春华甩脸子,她不确定杨春华会让她去庙里吃晚饭。 “试试呗。就让我妈打个配合,说你在我家吃晚饭。”一个暑假都没怎么吃过斋菜,罗安安早就馋得不行,本来就聪明的小脑袋瓜绞尽脑汁密谋着晚上的计划。 下午放学的时候,罗安安连书包都没有收拾,飞速赶往地下停车场,踩着自行车便往家里赶。 温一鸣无奈地看着罗安安狂奔的身影,立马收拾两个人的书包,和商嘉树简单交待几句,便追着罗安安去了。 罗安安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想到一出是一出,还非得做到完美才肯罢休。 温一鸣小时候还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弱鸡仔,在罗安安家里生活的几年时间里,因为经常要追着罗安安跑,下肢力量得到了丰富的锻炼,不知不觉间长高了许多,身体素质也比以前好很多。 不一会儿,便在家门口的红绿灯拦住了在等绿灯的罗安安。 “可算是追上你了,跑那么快,很危险的。”温一鸣趁着等红绿灯的时间,调整了身上的两个书包。 “你怎么来了?你和嘉树在学校门口等我就行了。”罗安安看到温一鸣身上的书包,想要接过来自己背着。 “绿灯了。我先帮你背着吧。”罗安安的手触摸胸口的一秒钟,温一鸣心脏狂跳,突然间,身上本就不重的书包轻得像羽毛,微风一吹吹红了脸庞。 “哦。”罗安安立马抓好龙头,奋力踩着踏板。 “你要背就背着呗。谁晚到家谁是小猪。” 超越温一鸣时,罗安安调皮地冲着温一鸣吐了舌头。 温一鸣无奈地笑了笑,也愿意配合罗安安加快速度,和罗安安并驾齐驱。 第196章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还没从暑假的节奏里缓过来的袁喜梅爽快地答应了孩子们的请求。 斋菜美味又营养,对喜欢吃肉的小孩来说,偶尔吃一顿对身体有益无害。而且,有人请吃饭,袁喜梅就可以随便煮一碗面条对付对付,一天就能在这种对付对付中过去了。 “先说好,这次不比赛。骑太快了危险。”还没等罗安安开口,就知道罗安安要放什么屁的温一鸣率先出击。 “那多没意思啊。”罗安安瘪嘴,十分不开心。 “我害怕。我要是摔了,伤到手,我以后怎么画画。”温一鸣知道示弱卖惨,最能让罗安安听话。 “好吧,知道了。”听到温一鸣的话,罗安安突然想到宋泽的腿,浑身打起冷战。天大地大,健康最大。并且,她总有一种感觉,她生来就是要保护温一鸣的。 “乖,别不开心。等晚上回家,我给你画画。”知道罗安安不高兴,已经和罗安安差不多高的温一鸣,揉了揉罗安安细软的头发,温柔地说道。 “别老摸我头,会长不高的。”本来就不希望温一鸣比自己高的罗安安更不开心了。 “知道了,快走吧。嘉树她们还等着呢。”说完,温一鸣跨上自行车,开心得出发了。 罗安安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还没到学校,就看到有几个混混站在马路对面,一直盯着在校门口站着的商嘉树和荆三昧。 “嘉树,可以了。我们走吧。”路过那群混混时,罗安安狠狠瞪了一眼。 “我妈同意了?”商嘉树有些兴奋地问道。 “恩。我妈打电话过去,杨老师立马就答应了。可能开学事多比较忙吧。” “哦,那你们去停车,然后我们一起上山。”商嘉树积压的不愉快瞬间瓦解。 “好,我们立马就来。”说完,罗安安和温一鸣火速停好自行车,跑步跑到校门口。 还没走到校门口,便看到那个混混二马扭捏着身体,拿着一袋零食向商嘉树走来。 “嘉树,我们走吧。”罗安安立马冲着商嘉树大声喊,把二马吓了一跳,手里的零食都掉在了地上。 现在正是放学的时间,来来往往走过的学生虽然比刚放学时少,但也总是零星有那么几个。 一时间,二马尴尬地站在原地,有些急躁的他捡起零食,冲到商嘉树面前,将零食塞到商嘉树手里。 “你干什么?”商嘉树害怕地后退,甩开二马的手,躲在荆三昧身后。 “我……”不想在兄弟面前丢脸的二马,紧张地说不出话,却又不能后退。 “你你你,你什么你啊。你谁啊?”罗安安一马当先,拦在了二马面前,大声怒斥道。 “你几年级啊?哪个班啊?叫什么名字啊?”罗安安模仿杨春华的样子,一脸严肃地逼问道。 “关你什么事。”二马也不甘示弱地大声吼道,马路对面的几个混混看不过眼,走过来支持二马。 “商嘉树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在这做什么,这里有你什么事啊。” 见对面不是好惹的,而罗安安也不是个怕事的,温一鸣心里慌,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到罗安安身边,和她站在一起。最起码,真动起手来,他还能为罗安安抵挡几个拳头。 “我就是来送……送些吃的。我又没有恶意。”二马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想在商嘉树面前太过丢脸的他,声音逐渐放软。 第197章 “我们自己有钱,自己会买零食,不需要别人送。你有这份闲钱,还不如抱着你这袋零食和你的朋友们分着吃呢。” “我这是买给她的。” “不需要。”罗安安态度强硬,走过去将商嘉树拽到自己身后。 “同学,学生在学校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好好学习。我们才多大啊,你脑子不清楚来追女生,不代表女生就得接受你的好意。你说是吧。” “我今天把话放这,以后你们离商嘉树远一点。不然,你们骚扰她一次,我就去告诉你们的班主任。就算你们不怕你们的班主任,我也会缠着你们的班主任,让他们联系你们的家长,来管你们。” “你是个什么东西啊。威胁我们,我们现在就能打死你。”二马还没说话,他的兄弟们看不过眼,蠢蠢欲动。 温一鸣见状,立马拦在罗安安身前,沉默地不说话,但眼神里的怒意让人胆寒。 “你们动我一下试试。” “我们怎么不能动?我们害怕你们这四个小鸡仔子吗?” “保安室就在校门右边,你们敢动,我就叫保安。” “不是叫老师,就是叫保安,真无聊。二马,我们走吧。这几个小孩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少年总是惧怕权威的,即使嘴上说得再厉害,心里也会害怕老师和学校。 二马等人离去后,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安安,你刚胆子也太大了。”一想到刚刚的剑拔弩张,温一鸣还是害怕。 “怕什么,保安室是在那啊,就是里面没有人罢了。”罗安安放松下来,有些后怕地说道。 “那你说话那么冲?真不怕他们打你啊。那些学生,可不是好惹的。”商嘉树担心地说道。 “保安大叔不在,是吃饭去了吧。也不会次次都不在,而且这是校门口,来往的同学那么多。我怕什么啊,大不了从明天起,我努力锻炼,要不跑快点,要不就狠狠地把这群人全部打趴下。”罗安安微微眯着眼睛,从她发狠的语气中,温一鸣知道她是认真的。 “我们还是躲着点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一鸣说道。 “你怎么那么胆小啊?”罗安安有点生气。 “安安,一鸣说得没错。我们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能躲着点就躲着点吧。”商嘉树补充道。 荆三昧附和着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觉得,那我就听你们的。但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多和老师反应,虽然杨老师有点凶,但大人总比我们小孩有办法啊,总能治治那帮人的。” “我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告诉老师?我妈会把我关起来的,她才不管是不是别人制造了麻烦,只要我在麻烦里,她只会挑我的错。”商嘉树伤心地说道。 “嘉树,杨老师很爱你的。”荆三昧从未感受过亲情,在她眼里,杨春华对商嘉树的过分关心也是关心,有总比没有好。 “我知道的。”看出荆三昧情绪不对,商嘉树立马打断了大家的思路,“快走吧,我肚子饿了。” 第198章 之后的日子里,商嘉树和罗安安形影不离,知道罗安安你脾气冲,所以二马等人也不好接近商嘉树。 二马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再看一眼,像是犯了相思病一样,不断地在楼上楼下穿梭,只为遇见商嘉树,说上两句话。 前提是,身边没有罗安安。 温一鸣自从上次的事幡然醒悟,他迫切地渴望长大,想要变得强大。 为此,他每天晚上疯狂地补充牛奶,每长高一厘米都能让他开心好久。 罗安安不明所以,甚至一度怀疑温一鸣想要成为一个体育生。 但是,从小手无缚鸡之力的温一鸣压根就不喜欢体育运动。 “温一鸣,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某个周末午后,他们窝在罗安安家里看漫画。 当温一鸣口渴,站起身来想去客厅倒一杯水喝,正趴在罗安安书桌前写作业的宋泽突然说道。 “是吗?”听到宋泽的话,温一鸣惊奇地踮了踮脚,十分开心。 “来,我们比比。”宋泽站起身来走到温一鸣身边,和温一鸣比起了身高。 “我去,我都没发现,温一鸣长那么高了?只比宋泽矮了半个头。”罗安安抬头看向两人,天天见面的后果就是容易忽视身边人的变化。 她第一次发现,温一鸣好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鸡仔子,不光比她高,甚至还有突破宋泽的可能。 “是吧,我就说温一鸣越长越高,我现在仰着头和他说话,脖子都酸死了。”商嘉树喂荆三昧吃了一颗草莓,补充道。 “我确实长高了哈。”温一鸣窃喜。 “值得那么高兴吗?你可别忘了,你长得再高,你也是我弟弟。”罗安安冲过来,捏着温一鸣的耳垂,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吼道。 “知道了,知道了。”温一鸣努力挣扎,躲开罗安安的突然攻击,揉揉耳朵说,“耳朵都要被你吼聋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欢声笑语里,宋泽不知为何,看到温一鸣和罗安安的亲密举动,心里发酸。 他们还是孩子,但是已经快要高二的宋泽,却懂得了很多事情。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罗平和宋淇依旧杳无音信,两个逃往外间的孩子,像是与世隔绝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也没有给小城来一封信或者一通电话。 宋泽越发地孤单,除了偶尔会怕他无聊,会给他送漫画和小说看的罗安安,他的世界空无一物。 每次就是,吃饭学习罗安安。 他孤独,却也很享受这种孤独。 整颗心,整个世界,还有一个女孩,陪他一起存在。 他很清楚,尽管自己的世界里全是罗安安,但是罗安安的世界里有很多人,很多事。 可他依旧沉沦,他无法不沉沦。 看着罗安安和温一鸣打打闹闹;看着罗安安为商嘉树出头和二马争吵不休;看着罗安安去寺庙蹭吃蹭喝,帮荆三昧做些粗活;看着罗安安每天开开心心,学习生活同样精彩。 他羡慕罗安安,他喜欢罗安安。 就在这种奇异的感情里,宋泽飞速地度过了他的高二生涯,迎来了人生至关重要的高三。 高三的生活是枯燥的,而唯一的一抹亮色,因为害怕打扰他学习,减少了来看他的频次。 怕耽误他学习的罗安安,只有找到自己最喜欢看的小说和漫画,才会带着它们来找宋泽。 宋泽并没有因为此而失落,尽管见面的次数少了,但他更能摸到罗安安的喜好。 只有称之为最的喜好,才是宋泽最想了解的。 一个完整的,真挚的,对世界充满童心的罗安安,才是他最想要了解的。 第199章 但是他也有他的烦恼,陈小丽和于璐就是他的烦恼。 每当罗安安怕他一个人在教室无聊带着温一鸣来找他玩时,于璐总是充当好姐姐,加入他们三人的对话。 又是给罗安安送吃的,又是帮温一鸣买非常难买的颜料。 不知不觉间,罗安安竟真的把于璐当成了好朋友。 宋泽不了解于璐,他完全不理解于璐到底想做什么。 他喜欢罗安安是公开的秘密,秘密是罗安安不知道,公开是除了她之外谁都知道。 “安安,你最近没有买恐怖小说吗?” 又是一个周末,已经熟络到能被罗安安邀请的于璐,抱着一叠杂志敲开了罗安安家的大门。 “有好看得吗?”罗安安两眼放光,一脸馋样。 “小说不知道,但是新出的电影还挺吓人的,你想去看吗?”于璐诱惑道。 “想去啊。”罗安安瘪嘴,无奈地说道,“可是温一鸣怕鬼,他不会去看的。” “他不去就他不去呗。我们两去。” “不行,这要是让温一鸣知道了,他会骂我的。” “你不是他的老大吗?你难道还怕他?” “我才没有呢。我不是怕他,我是……诶呀,璐璐姐你不知道,温一鸣容易犯驴,上次我吃了个章鱼小丸子,没给他留,他闻出味道审了我一个小时,我全招了之后,他三天没理我。” “我最怕他不理人了。”罗安安低下头,说道。 “你这么怕他?不会是喜欢他吧?”于璐是有自己小心思的,她总觉得罗安安和温一鸣天生一对,宋泽的喜欢是他一厢情愿。 “怎么可能?喜欢他?很好玩吗?”罗安安也不是没看过言情小说的无知少女,但天生少根筋的她确实很难从恋爱中获得快乐,或者说,是俗世的快乐。 “好玩啊。喜欢一个人,人生会有不同的意义。”于璐想着宋泽,憧憬着说道。 “璐璐姐,你有喜欢的人啊?”罗安安听到八卦两眼放光,立马又精神了起来。 “让我猜猜,不会是宋泽把?” “没……没有。”于璐紧张地反驳。 “哦~”罗安安坏笑着说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那我要是喜欢宋泽,你会喜欢宋泽吗?”于璐突然正经,罗安安有些错愕。 罗安安是少根筋,但不是傻,她当然知道于璐接近她的目的。 “我?这里有我什么事啊?”罗安安不解。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宋泽喜欢你吗?”于璐的直截了当,吓坏了罗安安,也让门外学完画画归来的温一鸣皱起了眉头。 “哈?璐璐姐,你不知道,宋泽和我堂哥是最好的朋友,就是罗平。他怎么可能喜欢我?而且现在你们是高三啊,不应该先喜欢学习吗?” “你真的不喜欢宋泽?”于璐乘胜追击。 “我没有喜欢的人啊。”罗安安真挚地回答道。 也让一墙之隔,躲在窗外的宋泽听到了实话。 “那温一鸣呢?你喜欢温一鸣吗?” 卧室门外,偷听的温一鸣心脏被绳子吊了起来。 第200章 “我没有喜欢的人。”罗安安再次强调。 “我才多大啊,搞学习可比谈恋爱好玩多了。” “真的假的?”于璐瞥见窗外的阴影,继续问道。 “这还有假的吗。”罗安安不解地皱眉,后又耸耸肩膀,对着于璐无奈地笑了笑。 “我确实没有喜欢的人啊。” “安安,我回来了。”见于璐穷追不舍,温一鸣加大了自己的动静,对着里屋大声喊道。 “带麻辣了没?”听到温一鸣的声音,罗安安兴奋地跑出卧室。 “没带。”温一鸣抱紧书包,眼睛盯着天花板,故意逗罗安安。 “哼,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拉什么屎。快,把书包给我。”罗安安看温一鸣那样子,就知道温一鸣铁定买了。 “不给。”听到了罗安安和于璐的对话,虽然温一鸣庆幸罗安安并没有喜欢上别人,但知道罗安安对自己的好也谈不上喜欢的时候,温一鸣还是有些失望的。 “皮痒了。”见温一鸣将书包高高举起,罗安安奋力跳起来去抢,曾经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小鸡成长为雏鹰,罗安安在温一鸣面前的绝对武力正飞速地趋于平衡,趋于对等。 “你们两为了包零食,至于吗?”见罗安安和温一鸣打得火热,心里只装着窗外那抹影子的于璐,正欲离开。 “至于。”罗安安和温一鸣异口同声道,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 “好好好,你们慢慢玩。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拜拜。”罗安安礼貌地再见,可专注力仍然在头顶的书包上。 关上门,于璐看到了楼梯转角的宋泽,落寞地听着罗安安家里的声音,眼睛却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你要进去吗?”于璐正准备敲门,宋泽打断了她。 “我要回家了。”说完,宋泽走下楼梯,越过于璐,沉默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于璐用尽全力也没有追赶上宋泽的脚步,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跑步追不上,自行车追不上,那就买电瓶车买小车,体力不行,科技来凑。 后来的几个月,高三和初三的紧张感将众人淹没。罗安安每天都沉浸在题海中,上楼去找宋泽的频率越来越少。 对于这种变化,宋泽并没有不适。他一门心思扎进学习里,不要命地开始学习。 于璐不敢打扰他学习,心里对他的崇拜感日愈加深,所以也比以前更为认真地学习起来。 高三生活,没有了罗平和宋淇的陪伴,宋泽时常感到孤独,而知道罗安安心里将学习看得无比重要后,他便暗自下定决心,要努力学习,拼搏向上。 陈小丽和宋友富自然是欣喜的,但不太懂得宋泽内心世界的夫妻两,总是无形之中给宋泽增加了压力。 他们提到宋淇的频次越来越少,除了宋淇按例给他两寄钱时提到两句,宋泽仿佛成了一个独生子。 他不明白宋淇为什么要逃走,不明白宋淇为什么不读书,不明白既然恨死了家里人,宋淇又为什么要给陈小丽寄钱。 这些不明白压得他喘不过气,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宋淇的电话,他的不明白才变成了明白。 第201章 电话里,宋淇吞云吐雾,昏昏沉沉的声音传过来时,宋泽还以为是哪个推销商品的打错了电话,正准备挂断时,却听见了一个苍老的男人,慵懒地喊着宋淇的名字。 宋泽知道,那不是游千里的声音。 “许总,您先进包房,我们刘总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今晚的宴席。” “好,我等你。”说完,苍老的男人好像在宋淇身上拍了一下,便离开了。 “妈,我给你寄的生活费,你收到了吗?我想吃家里的橘子了,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寄点呗。”宋淇脱去了锋芒的外壳,像很多年前一样对陈小丽撒着娇。 宋泽错愕,不知道为什么,愤怒涌上心头的他气得双手发颤,想要破口大骂时,却又怕伤了宋淇的自尊心,竟飞速地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猜到不是陈小丽接了电话的宋淇,无奈地笑了笑。 短短的几分钟,宋泽明白了很多事。 他活在一个多么不正常的家庭,不正常却又正常存在的家庭。 宋淇不是和陈小丽宋友富和解了,她是在和她自己和解。 和她的观念里,堕落的她自己和解,她寄回家里的每一笔钱,都只是安慰自己的借口,而她本不需要这种借口。 宋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甚至丧失了了解事件全过程的机会。 他恨宋淇,恨宋淇的堕落,但知道宋淇无可奈何。 他爱他的父母,但知道他的父母嘴上讲着仁义道德,可沾着宋淇血肉的利益,他们却欣然笑纳。 不正常的人性,维持着社会上正常的体面关系。 宋泽想,他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迟早有一天会将他推向正常,变得正常了,就不会再憎恨了。 这是宋淇经历过的变化,也是他正在经历的变化。 除了偶尔看到罗安安那张纯真的脸,会让他觉得自己龌龊,就是在孙清扬时不时地询问有关宋淇近况时,才能让他意识到这所谓正常,有多不正常。 有钱就好,有钱有地位,就能让坏的,都变成好的。 渐渐地,宋泽在密不透风的金钱细网中,困死了他自己。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长久的压力下,宋泽高考失利了。 几次模拟考都能靠近年纪前五十的他,在高考中失常发挥,最终只去了一个比较普通的二本。 那个暑假,宋泽将自己关在家里,甚至除了吃饭上厕所,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连陈小丽和宋友富,他都不想看见。 罗安安他们很想去安慰宋泽,但是罗安安中考考得出奇地好,竟然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去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而温一鸣也以出色的绘画天赋,在那所高中的特长生招生中拔得头筹。 所以,他们去了宋泽家几次,知道自己的喜讯只会让宋泽更加痛苦之后,便减少了去打扰宋泽的次数。 商嘉树倒是留在县里高中,可她和宋泽本就是六个人里最说不上话的,她还要留出时间去找荆三昧,所以也不太打扰宋泽。 第202章 只是偶尔,她和荆三昧在小区那棵大树下玩耍时,她总是一抬头就能看到站在窗边的宋泽。 她知道宋泽在透过她们看着什么,她也很怀念那些日子。 所以每次看到宋泽的身影,她都会去找老张头搬来两张竹椅,和荆三昧就那么坐着,闲谈一下午。 后来,宋泽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也会下楼搬张椅子和她们一起聊天。 听商嘉树将罗安安和温一鸣的近况,听荆三昧将一些高深的佛法。 暑假飞速地跨过小楼,宋泽也踏上了前往四川的火车。 并不想拿着宋淇挣来的钱复读的他,毅然决然地背上了他的行囊前往远方。 和家乡的所有告别,但他也并不孤独,因为于璐也追来了成都。 商嘉树先是送罗安安和温一鸣去市里,互相抱着哭了几个小时,才堪堪放手。 没过几天,又目送着宋泽去上大学。 前所未有的孤独,让她体会到了大观园的大厦将倾。 “为什么离别总是比重逢更让人印象深刻呢?” “安安才走了几天,我就想她想得发疯了。” “你说,安安她有多想我们啊?” 商嘉树不厌其烦地问了很多问题,荆三昧耐心地一一解答。 说着一些安慰的话,却也知道,好的时候无限好,离别的时候即使能想起那些好,却也是越想越烦越想越痛。 不想,也烦也痛。 她没有答案,她只想陪在商嘉树身边,一直陪着。 没有了罗安安的干预,二马的胆子更大了。 经常会骑着车,带着他精心挑选的零食,来找商嘉树。 甚至,在商嘉树多次劝说无果后,依旧在商嘉树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商嘉树不堪其扰,几次三番表达了对二马的厌恶之情,可二马脑子一根筋,总是在伤心几秒之后,就将商嘉树的拒绝抛诸脑后,继续上赶着叨扰商嘉树。 荆三昧为此,犯了嗔戒,她从来没有像讨厌二马一样讨厌过一个人。 她不明白这种死缠烂打的意义所在,而每次和二马分辨,却总是会被二马的武力威胁,而败下阵来。 无数次,荆三昧都想要告诉杨春华,但商嘉树实在是太害怕杨春华了。 她知道,杨春华非但不会管这件事,即使管了,也是在管教她,而非二马。 罗安安去了市里,每个周末都会和温一鸣跑出学校,去新华书店买新书,会用公用电话给商嘉树打电话。 荆三昧几次都想和罗安安商量这件事,但都被商嘉树用别的事情给盖过去了。 渐渐地,罗安安都要忘记二马这个人了,更别谈,替荆三昧和商嘉树想办法了。 即使是寒暑假,温一鸣被接到bj去学习画画,罗安安回到县城。 商嘉树也会阻止荆三昧,叫她不要和罗安安说这些不开心的事。 “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要安安跑回学校去骂二马吗?安安学习就够辛苦了,别给她添麻烦了。” “二马这事,忍忍就过去了。” 商嘉树总是这样掩盖过去,荆三昧不知不觉中,体会到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而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硬气人物,一想到二马凶神恶煞的脸,荆三昧自己也会害怕,她理解商嘉树的恐惧。 第203章 老张头的生命结束在2008年的夏季。 走得很安详,甚至悄无声息。 这一年,电影院再也没有电影了。 斑驳的青石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老张头就是坐在爬山虎下,坐在他专属的矮竹椅子上,目送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去上学,听即将远去外省务工的徒弟小赵嘱咐着他要好好保重身体。 商嘉树是第一个发现老张头故去的人。 那个五月份还去了汶川的硬朗退伍军人,那个在bj奥运会开幕式兴奋地流下泪水的爱国老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太阳底下,眼睛逐渐失去焦距,他望着这世间的繁华,毫无遗憾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人间。 彼时,商嘉树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他们家是最后一个搬离小区的。 因为整理东西所以快要迟到的她,礼貌地和老张头打招呼,却没有得到回应。 老张头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垂地紧闭着双目,寂静地如同翘首浪花的礁石。 商嘉树起初以为老张头睡着了,本想着不要去打搅清梦,可是阳光太猛烈,商嘉树便觉得,应该叫醒老张头,让他换个地方睡。 但是,老张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商嘉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她伤心地哭了出来。 这个温柔了一辈子的老人,年轻时因为战火失去了所有的老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商嘉树急切地跑回家,本想着大喊着,却又害怕吵着老张头。 她哭着喊来了她的父母,看着杨春华拿着小灵通一个个地打电话,看着商敬儒细致地恭敬地移动老张头的遗体,不再遭受太阳的迫害。 而她自己,除了哭,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电影院的人们都飞速地请假,飞速地赶回这里。 老张头没有亲戚,没有后代。他的后半生,除了电影院的人们和徒弟小赵,就只剩下一个枕头。看着有些年份却崭新的枕头。 小赵也接到了电话,正在火车站等车的他立马跑出车站,回到电影院。 多温柔的一个人啊。他连死亡,也仅仅只是浪费一张火车票。 商嘉树没有爷爷,外公也并不是很疼她。 在她心里,老张头就是她的爷爷。 她理应为老张头守孝。 电影院的人们,除了罗平和在外读大学的宋淇宋泽,都难掩悲色的为老张头的后事而忙碌着。 他们都长大了,老张头口袋里的糖果早就发不出去了。 去整理老张头遗物的时候,他们都沉默地没有说话。 孤独一生的人,即便是离去,也比一般人孤独。 老张头空荡荡的房子里,除了必要的床和桌子衣柜,就没有别的家具。 缝缝补补的衣服整洁又干净,除了墙壁上挂着的十大将军和十大元帅,书桌上翻阅了无数次的《毛选》,临摹的诗词,就只剩下一个枕头。 温一鸣抱着那个枕头有些晃神,他想起以前为了看周三的电影和老张头的斗智斗勇。 他知道这个枕头是他外婆买的,他很感谢老张头一直记得他外婆的好。 他抱着那个枕头,走到大火堆旁,不顾大人的责骂,将枕头的一角投入火中,悲痛地和孩子们说这个枕头的来历。 商嘉树听得出神,她总是会为这样的爱情故事而感动落泪。 她望着枕头燃起的火焰,有些怔忡,到底是怎样的一份喜欢,可以不顾对方对自己是否有情意,就一去不往深陷其中呢? 商嘉树想,老张头是孤独的,可他的人生,亦是完美的。 老张头的葬礼结束之后,商嘉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荆三昧。 这个她无话不谈,什么都想分享的好朋友。 甚至很多她不方便告诉罗安安的思想,她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倾诉给荆三昧。 荆三昧彼时留着光头,她还是庙里的小尼姑。 说起话来,总是带有疏离的禅味,又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例如,她曾问商嘉树,留着长头发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罗安安告诉她,是冬天很难洗夏天很热的非良体验。 商嘉树微微笑着,走到房间拿了一把大剪子,剪下了自己一缕头发送给荆三昧。 她和荆三昧说,实践出真知。 荆三昧接过头发,仔细端量了一下,掏出腰间的小布袋,无比珍惜地装了进去。 一边装头发,一边自嘲地说,“佛说无妄,我却有妄,有枉,亦有望。” 对于荆三昧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罗安安大约没听懂,所以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可是商嘉树不同,她最明白荆三昧。 就像男孩子气的罗安安,也会喜欢粉色的漂亮裙子,小尼姑荆三昧是向往着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的。 没有佛祖的照拂,一个阳光的,正常的,能够自由选择喜好的普通女孩。 老张头因为是孤寡老人,家里祖坟也早被其他亲戚占领,念在他有军功又勤勤恳恳地为政府干了大半辈子,所以政府特别批准,将老张头葬在文明山最远的南坡。 那是个有钱都不一定能抢到坟位的地段,从文明山改成旅游场所之后,除了县城里和老张头同样孤苦无依又德高望重的书法大家,一般人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送老张头上山的时候,荆三昧也来到了南坡送老张头最后一程。 商嘉树哭红着眼,招呼她过去,她安静地走过去,沉默地陪在商嘉树身边。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恰好是周末。 商嘉树不知道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南坡,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在老张头的坟墓前,给他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老张头总是会在口袋里装上一些,只要看到她来,就会神奇地在无数颗不同品种的糖果中准确无误地摸索出大白兔。 虽说包装上的不同可能增加了概率,可因为罗安安喜欢金丝猴奶糖,在极为相似的包装中,还能分辨出两种包装纸的不同,也是老张头特有的温柔。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荆三昧出现地很及时,此时的商嘉树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 “你给我家里打过电话了?”尼姑庵里是没有电话的,每次荆三昧找她总是要跑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躲着她师傅慧觉师太和那个讨厌的师姐。 “没有。我刚碰见安安了。她又被老师抓来补课了。她说她给你家打过电话,没人接。”荆三昧靠着商嘉树身边坐了下来。 沉静的焚香驱散了夏日午后的郁闷与烦躁,身后的树林里,布谷鸟有规律地出现,嘈杂的蝉鸣带动了微风,吹动翠绿的枝叶,警告着幼稚又任性的太阳。 就是在这样一个午后,商嘉树给荆三昧讲了关于那个枕头的故事。 听完后,荆三昧哭了。 她默默地望着远方,扯断了她父亲送她的串珠。 她也是个会为了凄美的爱情而伤感落泪的少女,尽管她在佛下生活了十七年。 “这个不是你爸刚给你买的。不是很贵的吗?”商嘉树心疼地捡起掉落一地的玉珠子。 “呸。他送的东西最不值钱。”荆三昧抹抹眼泪,有些气愤地抱怨道。 “那也不能就这样扯断啊。”商嘉树追着珠子跑了一路,越过他人坟墓时,还要礼貌地说声‘对不起,打扰了‘。 “走吧,去庵堂,我有东西给你。”荆三昧没有要商嘉树递过来的珠子,站起身来,往庵堂走去。 商嘉树安静地收好珠子,跟上荆三昧的步伐。 不知不觉,走到了僻静的山泉口,荆三昧突然停下了脚步。 “嘉树,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动情,是佛门大忌。 这并不是一句应该从荆三昧口中说出的话。 商嘉树愣在原地,有些惊慌失措。 “我就要还俗了。以后不做小尼姑了。” 荆三昧转过身来,对于商嘉树的惊讶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温柔地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爸爸来接我。我答应他了。不过,他也答应我,让我在这里把高中读完。”见商嘉树依旧没有回过神,荆三昧继续解释道。 “喂。你傻了。”荆三昧坏笑着靠近商嘉树的耳旁,大声地喊了一声。 “哦。没有。就是你突然这么说,我有点吓着了。” 无比靠近的距离,荆三昧闻到了商嘉树身上的清新气息。 荆三昧还是微微笑着看向她,丝毫不觉得尴尬,长期脱离俗世而又入世的她对于很多事情都是懵懂无畏的。 第205章 爱没有错,在不伤害任何的前提下的爱崇高而圣洁,商嘉树和荆三昧不知道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是她们都懂,她们的爱在很多人眼里就是过错。不由分说,源于人性的过错。 女性连自己的子宫都无法掌握,又如何能掌握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呢。 即使是已经日渐趋于平等的今天,女性的困境都实实在在地压在每一个女性的肩膀之上。 众揽史书宗教,为了人类繁衍生息,将承担生育九成以上的女性囚禁在广大的世界之中的细小角落里,一处又一处,礼教正统织的密网将女性钉固。 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迟草。给了女人责任的压力,却给了男人权利的延续。 连不生孩子的女性都无法容忍的很多人,又怎么会接受两个女生的爱情呢。 这一点,即使是远离凡尘俗世的荆三昧,也十分清楚。 实在没有解决办法了,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一般。 商嘉树终于在罗安安照常打来的电话里,哭诉了她的遭遇。 可是罗安安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远在百公里之外的罗安安和温一鸣,就算在气愤,也并不能将商嘉树和荆三昧从这摊烂事里抽离。 告诉老师?死路一条。 继续忍着?死路一条。 左思右想,哪条路都走不通。 “嘉树,转学吧。找一个两个理由,转学,来市里。” “三昧,你也和你爸爸说说,给你转学。离开学校,离开那群疯子,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 罗安安和温一鸣想了一个晚上,设计了详细的计划。 一是,让袁喜梅多去杨春华面前夸耀市高中的好处,师资力量等等等。 二是,让荆三昧和自己爸爸提转学的事。 三是,让商嘉树不断地抱怨自己孤单,如果荆三昧走了,她就更孤单了。 四是,写几篇日记,说班里同学孤立商嘉树,并在适当的时候让杨春华发现日记。 五是,在日记里写写同学们造谣她和荆三昧的关系,这样,即使杨春华去了解事情始末,也只会将那张照片视作谣言。 计划本该顺顺利利地实行,可人性之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就当荆三昧软磨硬泡,将她爸爸骗来给她办转学手续的当晚。 刚和师太师姐们告别的荆三昧,正走在下山的道路上,要去商嘉树家里,和商嘉树道别。 上次在厕所霸凌商嘉树的女混混头头和二马等人,在半道拦住了她。 “你们干什么?”荆三昧没有好气地翻着白眼。 “你说我们要干什么?不是要找你报仇,难道还是要你请吃饭啊?”女混混走到荆三昧的身后,对着荆三昧的耳朵说着威胁的话语。 “虽然说是个尼姑,但我以前还真的瞎了眼。竟然没看出来,你和商嘉树差不多好看。”二马色眯眯地打量着荆三昧。 “我可告诉你们,这山上有鬼。这世上也有鬼。”荆三昧心里害怕急了,祈祷着她爸爸能快点上山接她。 第207章 “喂,二马。”游千里点燃一根烟,慢慢地走了过来。 “游哥,你啥时候回来的?”看到外人来了,二马非但不为自己的霸陵行为感到羞耻,反而一脸谄媚地走了过去。 “今天早上。”游千里扔给二马一支烟,二马笑嘻嘻地接过来。 以前游千里还在学校的时候,他经常跟着他的表哥和各个年纪的混混打交道,就是那时候他认识了游千里,一个话不多,但永远能掏出好烟的大哥哥。 “放了她吧。你们就算要找人的麻烦,也要聪明点。她,你们可惹不起。” 游千里吸着烟走了过去,将脱下的外套扔在了荆三昧的身上,刚好盖住了荆三昧的双腿。 “游哥,你不知道。这个小尼姑有多坏。”二马心中不服,但他还记得他表哥和他说过的,游千里的家庭背景。 顿时,他对荆三昧的家庭背景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想象。 “能有多坏?”游千里蹲了下去,对着荆三昧的脸吐了一口烟,仔细地观察着这张被人殴打过的脸。 ‘还挺好看。’游千里心里念叨。 “她是个同性恋。她抢了我女朋友。”二马愤恨地说道。 “嘉树才不是你女朋友。”被二手烟呛到的荆三昧还没平复呼吸,就听到二马倒打一耙,气急败坏的她立马反驳,一时间喘气不上来,呛咳了几声。 游千里温柔地拍着荆三昧的背部,可能是太孤独了,他发现他一点都不讨厌荆三昧。尤其听了二马说的话之后,他甚至开始有些喜欢荆三昧。 “我草……”二马怒吼一声,快步上前,正准备甩荆三昧一巴掌,刚一挥手就被游千里拦下了。 “二马,给哥一个面子。放了她。”游千里死死地捏住二马的手腕,虽然笑眯眯地看着二马,但是二马从游千里的眼神里还是看出了威胁。 不知道为什么,二马有些害怕游千里,即使他的身后还站着很多人。 “行,看在我游哥的面子上,我今天放你一马,下次见面你小心点。”二马松了手上的力道,游千里跟着松开了桎梏二马的手。 看着二马一群人远去,荆三昧哭着捡起自己的裤子,慢慢地穿上。 “谢谢你。”荆三昧不知道应该和眼前这个刚刚救下自己的陌生人说什么,带着哭腔的感谢听起来十分可怜。 游千里伸出手,想要扶起荆三昧,但被荆三昧拒绝了。 荆三昧双手撑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不用。被人欺负是那些人坏,帮你也算是为自己积攒功德。”游千里收回尴尬在原地的手,微笑着看着荆三昧。 “你姓荆?”游千里点燃一根烟,眸色灰暗。 “恩。我叫荆三昧。”因为是自己的恩人,荆三昧便卸下了自己的防备心。 “我叫游千里,是你哥哥的朋友。”说到朋友这两个字,游千里眼中的寒意更甚。 “是吗?那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呢。”一听到游千里和自己那位并不相熟的哥哥是朋友,荆三昧喜出望外。 第208章 “报答?”游千里走到路边,透过树的光影眺望远方。 “恩恩。”荆三昧不善言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游千里是个好人这件事有些莫名的信心。 “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将自己心中的企图宣之于口的游千里岔开了话题。 “就是……”荆三昧有些说不出口,“就是二马说的那样。” “他喜欢我一个朋友,但是我那个朋友一点都不喜欢他。所以他恼羞成怒,故意报复我们。”荆三昧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你那个朋友也被他们打了?”感觉出荆三昧对商嘉树的特别,游千里突然有了新的主意。 “他们难道还敢去欺负嘉树?二马喜欢她,难道不应该保护她吗?为什么还会欺负她?”荆三昧不解地问道。 荆三昧的不谙世事,让游千里莫名地产生了愧疚之心,但这种愧疚太短暂了,短暂到一句话的时间,一阵风吹过就消失殆尽了。 “你不了解男人。喜欢也会变成恨的。”游千里说道。 “那怎么办?”一听到商嘉树或许有危险,荆三昧立马紧张起来,想要下山去找商嘉树。 “我今天能救你,是凑巧。谁知道这帮混混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打击报复。”游千里猛吸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尖慢慢地踩灭火光。 “不过……”游千里低头,缓缓说道。 “不过什么?”荆三昧立马追问。 “不过你可以回家,让你哥找两个人一直跟着你们,保护你们。”游千里漫不经心地建议道。 “这样可以吗?其实,我从小被养在庙里,我和我哥一点都不熟。”荆三昧犯难。 “我知道你,我听我爸说过,你要养在庙里十年。今年应该就要满十年了吧。” “恩恩。这个学期读完,就满十年了。” “我觉得被校园霸陵,一定要和家里人说。既然你已经可以回家了,不如,让你爸爸来处理。”游千里建议道。 “我爸他会管我吗?”荆三昧有些迟疑。 “哪有爸爸看到自己孩子被欺负了,会不管不顾的。”话虽是这么说,但游千里心里不免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更恨了。 “也是。”荆三昧琢磨了一下,又想起去杭州时,爸爸对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的照顾,下定决心要和爸爸商量商量。 “谢谢你。”荆三昧再次感谢道。 “谢我?”游千里疑惑道。 “谢谢你给我出主意。”荆三昧笑着回答。 游千里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尼姑,光秃秃的头上尽是黄土,因为哭过脸上还被眼泪划分出了两条长河,一笑起来,沾染了脸颊的土灰,显得滑稽可笑。但心思纯净的美丽少女,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美得夺目。 “不用谢。”游千里一时失神,竟上手摸了摸小尼姑光秃秃的头。 这次荆三昧忘记闪躲,感觉到尴尬之后,游千里只好从包里掏出纸巾,替荆三昧擦脸。 既然已经这么做了,不如做得更好些。 游千里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变得轻缓温柔,仔仔细细地替荆三昧擦拭脸颊上的土灰。 第209章 荆三昧消失了,商嘉树急得不行。 她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偏偏这个时候,寺庙的大师病了。她好几次去庙里询问,都没人知道三昧的下落。 商嘉树想不通,为什么荆三昧的师父病了,她却不在山上守着。 “嘉树,你别急。你仔细想想三昧消失前,最后去了哪里?”电话里,罗安安听到商嘉树的哭声,着急地想要自己冷静,却无济于事。 “就是回庙里啊。我给她送到山脚下,然后我就回家了。” “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会去哪?或者她想去哪?”罗安安向远处和自己打招呼的温一鸣挥了挥手,想叫他过来。 “怎么了?”看到罗安安紧皱眉头,温一鸣意识到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商嘉树焦急地来回踱步,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三昧不见了。”罗安安对着温一鸣小声地用口语说道。 “啊?怎么不见的?”温一鸣果然没猜错,真的有事发生。 “哦,对了。”商嘉树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她说她爸爸要她还俗,你们说是不是她爸爸把她接走了?” “有这个可能,你问问师太们。”罗安安补充道。 “可是师太们说没看到她。”商嘉树问道,“我要怎么联系她家里人啊?直接报警吗?” “早知道上次去杭州,我就该留一下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了。”商嘉树后悔道。 “嘉树,你别急。一个大活人不会说不见就不见的。不行的话,等我们周末回来,我们陪你去报警。警察总能联系到她父母的。”温一鸣安慰道。 “恩。只能这样了。”商嘉树低落地挂掉了电话。 等到周末,他们去警察局一查,警察查了几天的结果和他们猜的一样。荆三昧果然是被荆家人接走了,但是荆家人并不想联系任何人,所以谁也没告诉,也不想荆三昧联系他们。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但是青春期的小孩又能做什么呢?如果你好朋友远在千里之外,而她的父母又不想要你做她的朋友,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商嘉树明白这点,但她失落,失落中又带有强烈的不甘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消失得悄无踪迹,让她措手不及。 她的天空一下子成了灰色,即使身边还有两个小太阳,但也无法驱赶她内心的阴霾。 罗安安和温一鸣很担心她,但是商嘉树太懂事了,她说她没事,就能装得她真的没事一样。 即使她痛苦地学起青春期非主流小女孩,拿起小刀片在手上留下一道有一道伤痕,她依旧能让所有人相信她是真的没事。 不就是弄丢了一个朋友,她又不缺朋友,少了一个大不了再找一个。 但是,这次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那张照片的关系,学校里的人都将她当做洪水猛兽。 除了一些和她志同道合的女生,偶尔想要和她交朋友以外,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和鄙视。 而她喜欢荆三昧,喜欢得没有缘由,和她是男是女关系不大。 所以,即使有一些学姐以保护她的名义接近她,她也会礼貌拒绝。 这种礼貌的次数多了,在外人眼里就成了清高,清高得让人憎恨。 很多时候,她都患上了一种病。 一种在学校无法上厕所的病,得这个病的人太多了,只是她们没有她痛。 疯子是感受不到痛苦的,伤害别人的疯魔对那些人来说是一种极乐。 而被霸凌的商嘉树每天坚持去学校的理由,有不快乐的,和快乐的。 她不能让杨春华和商敬儒看出端倪,她不想她们担心,即使她并不知道她的父母会不会站到她这一边,选择相信她,尊重她。 相信她不是一个坏孩子,尊重她喜欢的人是个女孩。 第210章 她不知道,她不敢赌。 对她来说,肉体与精神上的痛苦使她害怕学校。 但只要来到学校,她又会期待在这里看到荆三昧。 看到荆三昧对她说,“嘉树,我回来了。” “嘉树,我保护你。” “嘉树,我陪你一起。” 她每天都这样期待着,眺望着学校背后的深山,看着那座孤庙,就这样期待着,等着。 希望一次次落空,又一次次由她自己筑造。 直到高二开学的第一周,当她装作一切正常的走在楼道,却突然被人拉进女厕所的那一刻,陈禧出现了。 陈禧是高一新生,他什么都不懂。 但是他告诉商嘉树,“是他们不对。” “学姐,你别怕,我和你玩。” 简单四个字,商嘉树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 陈禧会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时候,和她一起被全世界孤立。 他说:“学姐,你真好看。” “学姐,要多笑。” 他会帮她瞒住杨春华,瞒住商敬儒。 他会在她带他去找罗安安温一鸣一起玩时,保持沉默,除了开心的话题,他不会说那些商嘉树不爱听的话。 即使二马会经常找他麻烦,即使班里的人都说他捡别人不要的垃圾。 但是他不在乎,他不知道自己对商嘉树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他只知道,一个善良的漂亮姑娘不应该被世界那样对待。 他知道商嘉树心里的执念,懂她的顽强,他觉得和商嘉树成为朋友,他很开心。 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 当她看到商嘉树对于痛苦的上瘾程度,能让她毫不迟疑地割开自己的腕部动脉时,陈禧慌了,他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他从天台抱起商嘉树,在那个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里,商嘉树和他说了太多关于荆三昧的事。 但是那天,商嘉树没有说任何关于荆三昧的事,她被陈禧抱在怀里,她浑身是血,她说:“妈妈,我有在好好学习。我很听话。” 陈禧疯了,他脱下自己的校衣裹住商嘉树的伤口,瘦弱的双手抱着她往楼下冲去,一边跑,一边惊慌地吼叫着,叫身旁的同学和老师叫救护车。 杨春华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女儿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地被人送上救护车。 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周围的人乱作一团,看着护士喊她,愣愣地坐上救护车。 她看着商嘉树身旁的一个学生,愤恨地看着她。 而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当救护车开进医院,她随着医生护士将商嘉树送进抢救室,她突然崩溃大哭。 今天她做了什么呢? 哦,因为商嘉树的英语错了一个不该错的填空,因为商嘉树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下降了三十名,她吼了她。 她说:“你为什么不能努努力?” 努努力?那个时候嘉树再想什么呢?是不是在心里想:‘妈妈,我光是活着,都已经在努力了。’ 杨春华跌坐在地上,疯狂地扇自己巴掌。 直到商敬儒赶到医院,抱住了她。 他们夫妻两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自杀。 第211章 直到罗安安和温一鸣赶到医院,陈禧才卸下了他的防备。 他趴在温一鸣肩膀上放声大哭。 “我早该发现了的,”陈禧哭着吼道,“今天学姐说要把她新买的学习资料给我的时候,我就该察觉到的。” 温一鸣不知道说什么,将陈禧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安慰他。 罗安安伤心地看向手术室,她真的很讨厌医院,尤其是她认识的人躺在里面时。 “安安,”商敬儒安抚好杨春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便走过来询问罗安安,“你知道嘉树是怎么了吗?” 商敬儒声音哽咽,罗安安红着眼回头,一时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说起。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嘉树会没事的。”罗安安知道有些事情商嘉树并不想让父母知道,除了安慰的话语,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好,谢谢你。”商敬儒并没有追问下去,他明白就算知道其中的缘由也无济于事,是他们忽略了商嘉树的心理,如果商嘉树不想说,他们知道了只会让商嘉树更痛苦。 他们是商嘉树的父母,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和爱。爱商嘉树,尊重商嘉树。 手术做得很快,因为陈禧发现及时,商嘉树并没有生命危险。 除了手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日子还是这样一天又一天过下去的。 商敬儒和杨春华都没有逼问商嘉树为什么自杀,他们不想刺激她。 暗中调查了一番,才知道商嘉树被校园霸凌了整整一年。 而作为学校的老师了,作为商嘉树的父母,他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罗安安和温一鸣也没有问理由,他们只是每周末都会回来看商嘉树,即使商嘉树已经好起来了,即使陈禧除了上课寸步不离地跟着商嘉树。 他们会抓紧一切机会联系商嘉树,无论是去学校外小卖部打电话,还是趁着电脑课给商嘉树发留言,他们离得很远,但心很近。 学校里,因为二马等人的辍学,找商嘉树麻烦的人少了很多。 而那些同学在目睹了鲜血淋漓之后,虽然并没有因此亲近商嘉树,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冷嘲热讽处处针对。 何况,杨春华自从知道校园霸凌之后,除开自己有课的时候,总是一把椅子坐在商嘉树的教室外面。 那个学生眼里的女罗刹,是森林里最爱孩子的母老虎。 她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欺负她的女儿。 为此,商嘉树没少和杨春华吵架,但是杨春华懂得商嘉树想要的隐私,所以只是坐在门外,从来没有打扰过商嘉树。 或许,懂得自己孩子的意识来得迟了些,但杨春华不介意从此刻开始,改变自己。 商敬儒偶尔也会和商嘉树谈心,但总是默契地忽略荆三昧这个人,和同性恋的一切话题。 商嘉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荆三昧了。 也不再执着荆三昧在哪,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不回来? 人的孤独是有时限的,人与人的相处是要看机遇的。 或者缘分只能让她们走到这里,商嘉树认命了。 第212章 罗平的电话来得很急,他对着钱玉芬哭了半个小时。 钱玉芬心疼地想冲到bj去,替罗平教训一顿那个让罗平伤心的李水。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人。”钱玉芬厉声高叫。 哭够了的罗平,将心里的委屈向自己妈妈发泄一通后觉得好多了,于是,为李水开脱几句后,他便假借工作忙的理由挂断了钱玉芬的电话。 这把钱玉芬气得,立马跑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去bj的车票。 而阻止她买车票的原因,是因为她在火车站遇到一个老同学。 “玉芬,你这是急着去哪啊?” “去bj,把我儿子带回来。他在外面受老多苦了。”说着,钱玉芬的眼眶湿润了。 “怎么了?”老同学询问道。 “被一个坏女人勾走了呗。这女人把我儿子骗走了,现在还要甩了我儿子。”钱玉芬越说越气,要是她现在见到李水,说不定真会上前咬下李水的动脉。 “啊?你儿子上大学了吗?大学里人多得是,多交点新朋友就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还大学?高中都没读完就被那个女人拐走了。”说到这,钱玉芬更恨了。 “什么?”听到罗平没有读完高中,钱玉芬的老同学惊讶地高声叫喊,突然,又悄咪咪地坐下来,靠近钱玉芬的耳朵小声说道。 “芬,我跟你说。我儿子读初三的时候也叛逆过。当时他也不想读书了,后来我们家那口子就找了个机构,把我们儿子送进去学习了几个月,现在可听话了。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读书什么的都不用我们操心了。虽说那年初三是废了,但是后来复读了一年,高中都考去市里了呢。” 钱玉芬还记得她的儿子,那是个读书成绩极差的捣蛋鬼,一听到老同学儿子考上了市重点,钱玉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控制不住了。 “什么机构啊?那么神奇?” “那里的老师可灵了,甭管你孩子是谈恋爱还是叛逆不读书还是有网瘾,你就往那送,出来的孩子没有不听话的。”老同学骄傲地笑着说道。 钱玉芬心动了,“成,你告诉我联系方式呗。我去联系联系。” 老同学十分有成就感地将机构的联系方式给了钱玉芬,并告诉她这样的机构全国都有,想送哪里送哪里。 寒暄过后,钱玉芬买票的心也平息下来了。 她必须要有一个详细的计划,让她优秀的儿子改邪归正。 回到家,她和罗达细细商量了一番,他们打算谎称罗老太太病重,骗他回家,送到离家最近的机构。 如果罗平不肯回来,等奥运的时候,他们就带一家老小都去bj玩,到时候将罗平约出来,然后擒住他,送到离bj最近的机构。 他们做着美梦,他们的儿子享受着很多孩子享受不到的资源,怎么能是高中都没毕业的初中学历。 这叫他们在亲戚朋友同学同事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第213章 2008年,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bj奥运会。 然而,在bj奥运会之前,却发生了一件举国同悲的事——汶川地震。 512下午,温一鸣正坐在教室里发呆,远远看着前座的罗安安,慢慢地挥舞画笔。 他很喜欢罗安安的背影,好像从小他就喜欢跟着罗安安身后,看她耳后乱糟糟的碎发,和随着动作跳跃的马尾。 自从他和罗安安来到市一中上学,他们就一直坐着前后桌,这样,就更方便他观察罗安安的背影了。 他保持着每天为罗安安画一幅画的习惯,直到这天下午,刚刚削好一只铅笔的他,坐在昏昏欲睡的课堂听化学老师侃侃而谈说些他不懂的化学方程式。 他打了个哈欠,将铅笔放在课桌上,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放得很稳当的铅笔竟然从课桌上掉了下去。 他捡起铅笔,然而,铅笔再次滚落了下去。 他不服气,捡了又捡,并将铅笔端端正正地放在平稳的课桌上,铅笔还是落了下去。 “卧槽,邪门了今天。”温一鸣没有控制好音量,一时,全班的人都看着他。 他尴尬地站起身来,向老师道歉。 然而,正当他说自己不该扰乱课堂秩序的时候,学校的大音响却响起了广播。 “请全体师生,迅速撤离。高一前往小操场,高二高三在足球场集合。” 广播一共说了三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师们立马组织学生撤离。 温一鸣突然感觉很不妙,当着全班的面拉着罗安安的手就往外冲。 教室外,优先撤离的班级将楼梯挤得水泄不通,温一鸣不明地心慌。 “温一鸣,你怎么了?”罗安安扬了扬被温一鸣拉着的手,她还没忘记刚刚听到的班级里看好戏的欢呼声。 “不知道,总觉得有事情发生。”温一鸣没有理会罗安安的挣脱,将罗安安的手牢牢地握在手里。 “安安,我们一直待一起吧。”温一鸣长得比罗安安高了一个头,眼神湿漉漉地看向罗安安,他说, “罗安安,我好害怕。” 看到温一鸣的恐惧,罗安安也没有再挣扎。 ‘是啊,如果是世界末日的话,我们待在一起也不错。’ 好不容易走到一楼,温一鸣带着罗安安在混乱的人群中往前奔去,润湿的手牵在一起,罗安安不知为什么心头暖暖的。 等到全校师生都撤离到了平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学生们站在广场上叽叽喳喳。 罗安安和温一鸣站在最后面,他们的手虽然松开了,但心还连在一起。 过了十几分钟,校长的声音出现在广播里,他没有解释这个下午的异常,只是告诉所有人,下午全校放假,明天看情况通知是否正常上课。 那个周二的下午,能感受到地震的湘西城市里,充斥着生命的消逝与自然的无情。 在回去的路上,两个对地震没有概念的孩子并肩走在街上,沿路的每一家店面的电视机里全都成了黑白色,不断地播报着汶川的新闻。 “安安,我在。”温一鸣的眼睛湿润了,他看着罗安安眼里的哀戚,静静地牵起罗安安的手。 这一次,罗安安没有睁开。 自然灾害的威力在她小小的心脏上开了最猛烈的一枪,她知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的同胞们正在一个个逝去。 而她,无能为力。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罗安安哭着说道。 第214章 温一鸣知道她情绪不好,他自己也很伤心,于是,他们给袁喜梅打了一个电话,报了平安,又联系了商嘉树,知道大家都没事之后。 两个人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小公园坐着。 罗安安突然想到那天,商嘉树躺在手术室的那一天。 她奔溃地大哭。 温一鸣把罗安安抱在怀里,他知道罗安安最在乎的是什么。 是朋友,是朋友们都活着。 “温一鸣,我好想我哥,好想宋淇,还与宋泽。” 说到宋泽,两个人才反应过来,宋泽的大学就是在成都读的。 “宋泽的电话是多少来着?”罗安安焦急地翻着书包,她记得她把宋泽宋淇的号码记在一个本子上了。 “安安,这里。”温一鸣也记了,与罗安安的大大咧咧不同,温一鸣收拾东西比较有章法。 “怎么不接啊?”罗安安和温一鸣找了一个电话亭,不断地给宋泽打电话。 然而,电话那头的忙音让两个人心急如焚。 无法,罗安安只好给宋淇打了电话。 正在午睡的宋淇远在上海,突然没吵醒的她语气中带点怒气:“谁啊?” “宋淇,是我,安安。” 听到是罗安安,宋淇的声音和缓了,“安安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能联系到宋泽吗?四川那边地震了,我们打他电话打不通,我们有点担心他。” 罗安安的声音带了哭腔,宋淇一下子清醒了,血浓于水,她紧张地屏住呼吸,“安安,你别急啊,你别急。我往回家打个电话,看看宋泽有没有给家里报平安。” “好,我们等你消息。我们就站在这台电话这里。” 挂完电话,宋淇疯狂给家里打电话,再得到宋泽没事之后,宋淇准备给罗安安回个电话,但是电话占线了。 感觉到这个号码可能是罗安安打来的宋泽,给陈小丽报平安之后,立马打了这个电话。 “喂,是安安吗?” 宋泽的声音传来,罗安安和温一鸣都松了口气。 “是我,是我。”罗安安激动地说道,“宋泽,你没事吧。” “我没事。”宋泽回顾刚才的晃动,心有余悸。 做完兼职和人交班的他衣服都还没换好,就被地上的震动给吓到了。 从未经历过地震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以及自然的威力。 他站在空旷的大街上,看着周围慌乱的人群,失去秩序后的噪杂让他心跳加速,他蹲在地上,还不知道地表晃动具体原因的他,听见身边一个阿姨焦急地举着电话。 这也是自从他拥有手机以后,第一次经历什么叫没有信号。 他打不出电话,大马上人心惶惶。 突然,人群里爆发出哭声。 “地震,是地震。” 熟悉的四川口音对着手机哭喊着,宋泽的耳朵瞬间被恐惧的声音填满。 打不通电话的阿姨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 他在阿姨的身上看到了陈小丽的影子,如果,如果他不在了,陈小丽的世界也会崩塌吧。 宋泽这样想到。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回学校的,街道是悲伤的,人群是安静与嘈杂交织的。 而他的内心,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直到陈小丽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才意识到手机可以接受到讯息了。 他向家人一一报过平安后,思念的情绪到了顶端,他好想好想罗安安。 在生死关头的一刹那,他的眼前飘过很多人的影子,但只有罗安安久久盘旋。 从宋淇的电话里得知罗安安在找他,要来了座机电话的他奔向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第215章 “安安,我很想你。”宋泽急切的声音从座机里传来,罗安安一愣。 “我也是。”没有想太多,罗安安以为是宋泽害怕,立马回复道。 “宋泽,你别害怕。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在空旷的地方待着,千万别去危险的地方。”罗安安嘱咐道。 “恩。”宋泽很安心,“但是安安,我想去帮忙。” 宋泽知道,有些事他是没有办法去和陈小丽商量的,有些决定他需要罗安安的支持。 “什么?”罗安安问道。 “我想去地震现场帮忙,当志愿者。”宋泽下定了决心,他知道自己年轻有力气,他为社会做很多事。 “这太危险了。能不能不去?”听到宋泽的话,罗安安焦急地担心道。 “你和你家里人商量了吗?” “他们肯定不同意我去,但是,我想你能支持我的想法。”宋泽坐在学校的篮球场,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罗安安看了身边的温一鸣,用唇语问他,‘怎么办?要怎么劝啊?’ 温一鸣很羡慕,他知道宋泽天生就适合做英雄。他心地善良,拥有一个英雄该具备的全部品格。 勇敢,善良,诚实,有大局观。 那声从免提里传来的‘安安,我很想你。’,让温一鸣最是羡慕。 他想,若是他经历这一切,离那里那么近,他会做什么决定。 离生死之门最近的时候,他的身边会有罗安安吗?罗安安会一直陪着他吗? 温一鸣不知道,就像现在一样,他也不知道怎么劝宋泽,他甚至都不想让宋泽知道他也在场。 “宋泽,你想好了吗?”罗安安看温一鸣摇了摇头,便只能冷静地靠自己解决问题。 “恩,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听你的意见。” “你能保证活着回来吗?”罗安安有些崩不住,带着哭腔回答道。 “安安,你别哭。我……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的。”宋泽慌了,“我是去帮忙的,我答应你,我尽量不去危险的地方。” “恩,你记住你答应我了。你要活着回来。”罗安安内心挣扎,她的善良告诉她宋泽去帮忙是好事,但舍不得让朋友奔赴危险的地方的私心劝她要将宋泽留下。 可是,她凭什么替别人做决定呢?每个人想做什么是他们的自由,作为朋友,她能做的就是支持他们,还有陪伴他们。 “好,你放心。我会给你报平安的。”宋泽笑了,他就知道罗安安会支持他。 “那等我回学校,我用学校的座机给你打个电话。我尽量每天晚饭前给你打电话,你得让我知道你很安全,可以吗?”罗安安用近乎祈求的语气恳求道。 “好,我等着你给我打电话。”得到了罗安安的支持,宋泽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他是一个公民,他理应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 虽然他即将面对的一切会超出他的阈值,但是他不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而且,罗安安支持他,这就足够了。 第216章 宋泽挂完电话,罗安安和温一鸣都沉默了。 他们不发一言地回到学校,罗安安立马用小卖部的电话给宋泽回了过去。 站在一旁,听着电话的温一鸣终于忍耐不住,他对着座机说道:“宋泽,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宋泽有些楞,然后开心地笑了,“放心,我答应你们。” 等真的到了灾区,宋泽才知道人有多脆弱,而地狱又是怎样的光景。 倒塌的房屋埋葬了无数个家庭,他站在绝望与希望之间,跟着志愿者搭建棚子,搬运物资。 看着部队的人从废墟与余震中救出一个又一个希望,听着一个又一个让他绝望的故事,割裂的世界快要将他击垮了。 幸好,他还有罗安安,虽然不是每晚都能联系到她,但是,总是能小卖部的老板知道罗安安今天又找过他,他就很满足。 有一个人在远方等你,这种感觉很妙。 虽然他还要经受陈小丽和宋友富的关心,与关心背后的责怪,但是他不在乎了,只要他还有罗安安,这个世界如何对他,他都不在乎。 经历了多次余震,宋泽已经看透了生死。 人活着,只是为了自己活得开心,什么金钱地位,在死亡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他想要的又不多,无非是当一个好人,然后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他知道这是大多数人的心愿,听着很简单,但却很难。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在还没有发生地震之前,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心愿。 可惜天道无情,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必须要抓紧一切,绝对不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死亡的数字仍在增加,余震的频率使人恐慌。 宋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经历了成长的蜕变。 远在千里之外,罗安安每天都会从小卖部老板的口中得知宋泽是安全的。 虽然总是不能在两个人都有空闲的时间,拥有在线的信号,但只要知道对方是安全的,那么,悬了一天的心也能安稳地度过夜晚。 只是这一天有些不同,罗安安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 黑暗中,她坐起身来,皱起眉头盯着自己的左手。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酸楚涌上她的心头。 今天放学,在询问了温一鸣要不要陪自己去小卖部走一趟遭到拒绝后,罗安安失望地一个人走出校门。 灾区信号不好,还是没有办法联系上宋泽本人的她,和小卖部老板道谢之后,买了两瓶温一鸣爱喝的酸奶,便回到学校。 还未踏进教室,就看到温一鸣跟着班上一个女生走上了顶楼。 她一向是很在意朋友间的隐私的,但是,这天下午,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怎么?你不是喜欢罗安安吗?”罗安安听到那个女生这样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紧张。 “哪有?”温一鸣辟谣的速度十分迅速,“我们是好朋友。” “地震那天,你拉着罗安安往外跑的样子,可一点不像是朋友间该有的举动。老师扯着嗓子喊你,你都没停下。” “那不是有危险吗?再说了,我和安安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别说牵手了,我们睡一张床上都是经常的事。” “睡一张床?”女生诧异地问道,“温一鸣,你们现在长大了。” ‘你们现在长大了。’这句话刺痛了罗安安和温一鸣的心。 好像两个活在梦里的人突然被人用一盆清水叫醒,你们该长大了。 你们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了。 罗安安趴在门后面,她想知道温一鸣会说些什么,她想知道温一鸣的答案。 “恩,是的。我们长大了,不能在那样了。”温一鸣走到破烂的旧课桌上坐下,遥望着远方,慢悠悠地说道。 后面的话,罗安安没有再听下去了。 温一鸣的答案就是她的答案。 他们是好朋友,她理应尊重他。 第217章 罗安安是个在感情上很迟钝的小孩,她默默地回到座位上,将给温一鸣带的酸奶放在他的课桌上,便闷头搞学习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知道她尊重温一鸣,理解温一鸣,但是她不高兴了。 一整个晚自习,温一鸣戳了罗安安的后背不知道多少次,踢了她的凳脚不知道多少次。 按照以往,在温一鸣踢第一脚的时候,罗安安就要发飙了,会举起自己的课本重重地打向温一鸣。 “安安,你怎么了?”温一鸣慌了,他还是第一次见罗安安出现这种状况,这种不理她的别扭的小情绪。 “我没怎么。”下了晚自习,罗安安本来不想理他,但是被温一鸣拦了下来。 看到温一鸣捏住她的手臂,还没等罗安安发作,四周的同学便发出‘吁’的声音。 “天黑了回去睡觉,别一天天地在那驴叫,小心今晚上马面来找你替班。” 罗安安很少生气,除了公开吼过温一鸣,这还是第一次对别的同学露出不好的情绪。 所以,其他同学知趣地忍住了看好戏的瘾,默默地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 然而此时,温一鸣仍然抓着罗安安的手不肯让她回寝室。 “放手。”摆平了其他同学,罗安安的面色更难看了。 “安安,你到底怎么了?”温一鸣慌了,“是宋泽出事了吗?” “宋泽好得很,我谢谢你咒他。”一听到宋泽的名字,今天下午放学后的记忆迅速控制了罗安安的理智。 听到罗安安的话,原本担心宋泽的温一鸣突然嫉妒,语气也不再和缓。 “我怎么咒他了?我是担心他好吗?只许你关心他是吧,宋泽是你一个人的。”温一鸣吼道。 ‘你关心他,你今天不和我去小卖部,去泡妞?’温一鸣的话成功放大了罗安安的怒气。 “是,就是只许我关心他。”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总是为了宋泽和我生气。虽然我都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惹到你了。”听到罗安安的话,温一鸣抑制不住地委屈。 “你这是做什么?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罗安安甩开温一鸣的手,背上书包,准备离开。 “你就是欺负我了。”温一鸣不依不饶,上前拉住罗安安。 “温一鸣,你干什么?放手。” “不放,除非你告诉我你怎么了?为什么和我发脾气?为什么你不开心?” “我开不开心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发不发脾气也是我自己的事。放手。”罗安安怒吼。 “不放,我就不放。不是还给我带酸奶了吗?为什么一整个晚自习不理我,你告诉我,我就送你回寝室。”温一鸣举起手里喝完的酸奶瓶,有些骄傲地看着罗安安。 “我没怎么。”看到酸奶瓶,罗安安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在温一鸣面前,她已经习惯了无理取闹,直到她在天台听到了那句话。 “我们都长大了,你该和我保持距离。”罗安安严肃地说道。 “是吗?你真这样觉得?”温一鸣伤心地松开了手。 “是。”罗安安看着温一鸣,心情更加烦躁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现在又在装什么?’ “是宋泽说的?”温一鸣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最想要问的问题。 “这和宋泽到底有什么关系?”罗安安不解地问道。 “果然,你就是在乎宋泽比在乎我更多。”温一鸣将酸奶瓶仍在垃圾箱,先罗安安一步离开了教室。 “有病。”罗安安跟着跑出教室,对着温一鸣离开的方向大喊。 “这到底和宋泽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你做的决定吗?是你说我们长大了的。’ 这句话,罗安安很想喊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害怕。 她害怕温一鸣会像丢掉酸奶瓶一样,将她丢弃。 第218章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还有温一鸣。 他现在可以确信,就像宋泽喜欢罗安安一样,罗安安也喜欢宋泽。 ‘我就是你的好弟弟而已,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我永远当不成英雄,也永远无法进入你的心。’ 床上,温一鸣捏紧手里的小灵通,默默流泪。 他想起在天台的时候,同学和他说的那番话。 “那你买我的小灵通,是为了和你喜欢的人联系?”女生问道。 “不是。”温一鸣摇头,‘我和我喜欢的人天天待在一起,还需要这个?’ “我和安安有一个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哥哥,他现在去了汶川当志愿者,我想买个小灵通,以后可以和他联系更方便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罗安安怎么这段时间一下课就往小卖部跑?我们都还猜她背着你在外面找小男朋友了呢。”女生调侃道。 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温一鸣格外敏感,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清心寡欲形象瞬间破功。 “不是男朋友,是哥哥。”温一鸣坐直身体,强调宋泽和罗安安之间的关系。 “还说你不喜欢罗安安,是罗安安的男朋友还是哥哥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女生打趣道。 ‘是啊,罗安安和宋泽是什么关系,和他有什么关系?’温一鸣落寞地垂下头来。 “你别管那么多,你手机到底卖不卖?”温一鸣有些烦躁,催促道。 “卖,我卖手机。”女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向温一鸣说了手机的注意事项,以及充电器如何使用。 “你们那个哥哥长得帅吗?”交待完手机的转让手续,女生继续八卦了几句。 “很帅。”温一鸣想了想宋泽的长相,确实挺好看的。 “比你还好看?” “嗯。”温一鸣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算好看的,但他知道宋泽是好看的,所以他脑海中的意识告诉他宋泽比他好看。 “那难怪罗安安不喜欢你了?”女生有口无心,听在温一鸣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恩?你怎么看出来的?”温一鸣不死心,旁观者清的道理他深信不疑。 “罗安安一看就没开窍呢。再说了,你都够好看了,如果你们那个哥哥比你还好看,那我都要羡慕死罗安安了。” “一个又帅又善良又有能力的男人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我肯定会爱死他的。”女生泛着花痴,“温一鸣,你买了我的小灵通,咱两也就算半个朋友了。要是下次你们那个哥哥来学校看你们,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让我也开开眼。” “恩。”温一鸣沉浸在罗安安可能喜欢宋泽的情绪里出不来,完全忽略了女生在说些什么,只是机械地点头。 直到下了晚自习,他和罗安安大吵一架时,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幼稚。 ‘如果是宋泽的话,即使罗安安和自己相爱了,他也会和我做好朋友吧。’ ‘他会嫉妒我吗?不会的,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温一鸣这样想着,将手里的小灵通紧紧地捏在手里。 第219章 第二天,温一鸣请了病假,一夜未睡的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罗安安。他还要调整自己的情绪,才能继续和罗安安做朋友。 罗安安眼圈乌青,没有后座的打扰,她突然觉得心里很空。 加上昨晚没睡好,一个上午的课,罗安安都听得迷迷糊糊的。 中午,好不容易坚持到下课的罗安安,像一具失去了思想的游魂,机械地赶往食堂,打了两份饭,来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原本不想下去的温一鸣,在听到室友说罗安安在楼下等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心中一暖。 他们好像一直这样,无论有什么矛盾,只要好好地吃过一餐饭,什么芥蒂烦恼都能过去。 “你下来了。快吃吧。”罗安安打着哈欠,晃了晃手里打包的午饭。 “你是不是不舒服?”本来还想质问罗安安昨晚为什么那么对自己的温一鸣,突然心疼了。 “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罗安安将饭交在温一鸣手里,往教室走去。 “你怎么也没睡好?”温一鸣关切地问道。 “哎呀,就是没睡好。”罗安安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她举着自己的手询问温一鸣,在生死未知的紧急关头,为什么要牵自己的手?为什么要带自己逃离?为什么抱她安慰她?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吗? 温一鸣已经说了他们只是好朋友了,这些话要罗安安怎么问的出口。 “平时睡得跟死猪一样,什么时候见过你失眠啊?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温一鸣快步跟进罗安安,继续追问道。 “别问了,真的没什么事。再问下去,我们又要吵架了。”经历过一个晚上的挣扎,罗安安已经认命了。 “我都没问你为什么今天早上不来上课?你怎么那么多问题问我啊?” “我不舒服。”说到这里,温一鸣有些心虚,他不去上课,只是为了能让罗安安问他一句‘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仅此而已。 “你哪不舒服?”罗安安回身,踮起脚摸了摸温一鸣的额头,“没发烧啊。” 温一鸣看到罗安安逐渐放大的脸,呼吸停滞,夏日午后的阳光照进罗安安琥珀色的瞳孔里,温一鸣在瞳孔中看到了世界。 “现在已经好了。”温一鸣小声地说道,“就是饿了。” “哦,那我们去天台吧。”罗安安转身,拉着温一鸣的手腕,准备带他去天台吃饭。 那句‘你们长大了’突然从耳边滑过,罗安安尴尬地松开了手,垂下头去,领着温一鸣往前走。 温一鸣看着罗安安的举动,刚刚跳动的希望再次沉寂,他想,他也要学会认命。 到了天台,温一鸣从口袋里掏出小灵通。 “当当当当,给你个惊喜。” “手机?你哪来的手机?” 吃饱喝足后,罗安安接过手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新奇事物,她感到很开心。 “我上次接了个单子,帮学校旁的奶茶店设计了个logo。老板给了我100块钱,加上平时从零花钱里省的,刚好能余出前来买这个二手的。” “那你的颜料怎么办?你还有钱买吗?”罗安安思索了一下,担心地说道,“我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有一点,晚上我拿给你。” “不用,二手的又花不了多少钱。我有钱买颜料。你就说这手机你要不要吧?不要,我就退了。” “要要要,这可太好了。那我们就可以随时联系到宋泽,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安全了。”罗安安举着手机,立马给宋泽打了电话。 发现打不通之后,编辑了短信发送了过去。 一旁,温一鸣看着一切,他告诉自己,要习惯这一切。 人是否喜欢自己,这件事的命数从来不在自己身上。 就这么一直生活吧,只要我们还在彼此身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朋友,长大了,都没什么不好的。 我爱你,但你是自由的。这就是我们的温柔。 第220章 七月,从四川回来的宋泽在补完上学期欠的课时之后,回到了家里。 他放下行礼,洗个澡收拾了一番,就坐车前往市里。 虽然是暑假,但是身在高二的苦逼学生却仍旧没有享受暑假的自由。 “宋泽,你怎么来了?” 因为是暑假补课,所以周末正常放假。 从知道宋泽要来找他们玩的时候,罗安安和温一鸣一早就在学校门口等他了。 “放假无聊。怎么样啊?你们学习怎么样啊?”宋泽虽然问着两个人,但是宋泽的眼神只盯着罗安安一个人。 “咳,我就那样。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安安成绩和小时候一样好,我们老师说了前十名校安安稳了。”温一鸣骄傲地说道,像是在炫耀自己成绩一样炫耀着罗安安的成绩。 “真的吗?安安真牛。”温一鸣的话,让宋泽高兴,但又有些担忧。 他高兴于罗安安的优秀,但是又觉得自卑,清楚地认知让他明白罗安安是一只飞翔的鹰,他应该祝福她。 “还行。”罗安安谦虚地笑了笑。 “你们想去哪吃饭?我今天特地来给你们改善改善伙食。” 一听到宋泽请吃饭,罗安安和温一鸣高兴地跳了起来,抓着宋泽就往市中心走去,准备狠宰宋泽一笔。 走进罗安安一直想吃的焖锅店,罗安安和温一鸣一点也没客气,把自己想吃的东西点了个遍。 正吃着饭,上次卖手机给温一鸣的女生和她的朋友们走进了店里。 “安安,温一鸣。你们也在这里啊。”同学们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恩,我们哥哥读大学防暑假回来请我们吃饭。”罗安安嚼着一个鱼丸,开心地向同学们介绍宋泽。 “这就是你们那个在汶川救灾的哥哥吗?好厉害。”女生仔细观察着宋泽,认真地夸奖道。 “没有没有,就是当志愿着搬搬东西。”宋泽实话实说。 “那也很厉害,我听我爸妈说,余震也很危险的。”正当女生还要继续聊下去的时候,温一鸣突然站起身来,带着女生走回他们的位置。 罗安安很诧异,那天看到温一鸣和她一起上天台就觉得很奇怪,温一鸣甚至和她谈论过宋泽,刚刚温一鸣推着女生往前走时,罗安安听到女生说了一句,‘温一鸣,你不厚道。’ “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安安小声说道,温一鸣在学校的好朋友不多,平常除了和他的室友聊天,就是画室的朋友。 这还是除了寝室和画室,温一鸣交的第一个朋友。罗安安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安安,安安。”看到罗安安发愣,宋泽夹了一个鸡爪递给罗安安。 “恩。”罗安安回过神来。 “吃饭,你碗里都空了,也没见你夹菜。”宋泽体贴地拿过罗安安的饭碗,“还要饭吗?” “恩,要。”罗安安愣愣地点点头,视线却跟着女生和温一鸣一起走出店外了。 还没等罗安安回复,宋泽已经给罗安安碗里添了一碗饭。 第221章 一旁,温一鸣抓着卖手机给他的女生往外走,似乎生怕女生的八卦扯出什么他无法解决的尴尬场面。 他只好拉着女生出去,去隔壁的奶茶店给罗安安买奶茶,顺带给别人也买一些。 “温一鸣,他没你帅。” 在奶茶店外,女生客观地给出评价。 “是吗?”温一鸣有点开心,为自己长得好看而开心。 “恩。”女生不客气地点了几杯奶茶,“你们那么哥哥,喜欢罗安安吧。” “你怎么知道?”温一鸣一愣,付完款的他有些诧异,突然也有些难过。 “这还用知道?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哦。” “你就‘哦’这个反应啊?”女生打趣道。 “不然我该是什么反应?”温一鸣情绪低落。 “去抢啊,和他争啊。你不是很喜欢罗安安吗?” “我没……我,大家很熟。而且这是安安自己的事情,我怎么抢啊?”还想着反驳的温一鸣败下阵来,去抢,去争,自己的心声被别人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他无由地觉得心里的某一处地方松快了一些。 “你比他好看,也比他喜欢罗安安。怎么不能抢啊?”女生透过玻璃看向里面坐着的罗安安,“阳光帅气大学生和气质文艺高中生一起抢甜美学霸女,我去,我今晚就把你们写进我的小说。” “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我们都是朋友,还只是朋友。”温一鸣将给女生那桌买的奶茶递给女生,略微有些无语。 “本来就是啊。真羡慕罗安安啊,有两个那么好看的竹马陪着长大。”女生接过奶茶,看到罗安安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不过,像安安这样的女孩,很难有人不喜欢她吧。成绩又好人也好,长得还漂亮,我要是个男的,我铁定要从你手里把安安抢过来。” 女生的话像是默许了温一鸣和罗安安天生一对,温一鸣心里听着很舒服。 “行了,快去吃饭吧。别瞎想些有的没的,也不许在安安面前说怪话,不然,就把奶茶钱还回来。”温一鸣嘱咐道。 “抠门。”女生佯装恼怒地在温一鸣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走进店里,“知道了。” 见事情摆平,温一鸣走进座位,将手里的奶茶递给罗安安和宋泽。 “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罗安安挤出一个笑容,假装八卦地打探消息。 “没有很熟。”温一鸣抽出纸巾擦了擦罗安安嘴角边的油。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吃得脸上哪哪都是。” “哎呀,你别岔开话题。说,是不是谈恋爱了?”罗安安乘胜追击。 “高考都没考完,谈什么恋爱啊。吃你的饭。”温一鸣借着机会就想提醒罗安安,他们现在是高中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学习。 “切,不肯说算了。我回学校打听,你有什么事想瞒住我,做梦。”罗安安有些生气,拍了一下温一鸣的头,宣誓主权般地警告温一鸣。 “真没什么事。”温一鸣害怕罗安安和女生走进,自己喜欢罗安安这件事,当然要他第一时间告诉罗安安,要是从别人口中让罗安安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会成为他的终生遗憾。 “真的,我发誓。” 看着温一鸣幼稚的举动,和罗安安固执地一再追问,宋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第222章 “对了,你们知道罗平要回来了吗?”见温一鸣和罗安安剑拔弩张地如胶似漆,宋泽觉得跳过这个话题对现在的气氛很重要。 “真的?”听到罗平的消息,罗安安立马来了精神。 “恩,我听我妈说,钱姨接到罗平的电话,说他要回来了。”宋泽给罗安安和温一鸣各自夹了点菜,说道。 “李水姐姐也回来吗?”听到罗平要回家,罗安安和温一鸣很开心。 “没听说,不知道。” “等罗平哥回来了,咱们再来这里吃饭,好久没见他了。”温一鸣开心地说道。 “恩,再叫上嘉树,她暑假周末也放假的。”罗安安补充道。 此时,电影院小楼中,被罗老太太病重的消息骗回家的罗平正被五花大绑绑在门后面。 “放开我。”罗平双手砸门,想用暴力换取自由。 “平啊,再忍这个晚上,等老师来了,我们去了学校,就不会再捆着你了。”罗老太太隔着门,趴在这道关闭的自由之门上心疼地说道。 “平,没事。你爸妈现在去请老师了,老师很快就来了。” “奶奶,你放我走吧。我不要去什么学校,见什么老师。我在bj还有工作没做完呢。”罗平绝望地哭喊道。 “不行,奶奶不能放你走,奶奶不能放你走的。”罗老太太心急如焚地盯着大门,期盼着钱玉芬和罗达能快点回家。 “奶奶,你们这是绑架,这是犯法的。”罗平用尽全身力气,用背部撞击着关紧的门,大力拉扯间门锁松动了。 “平啊,你别撞了。撞疼了,奶奶心疼。”罗老太太哭诉着喊道。 “奶奶,我要回bj,放我回bj吧。求求你了。”罗平崩溃大哭,恳求着罗老太太。 “可是你爸说,你还是继续念书的好。只要你去了那个学校,你就会重新变好。”罗老太太想到罗达的提醒。 听到什么所谓的学校,罗平没有理会罗老太太,看到希望的他更加用力撞击房门。 ‘砰砰砰’,木门发出沉重的警告,警告没有多久,木门便由着罗平的挣扎和门锁告别了。 被绳索桎梏的罗平无法,只能背着背上的房门往卧室的书桌上走去,罗平记得那里有一把剪刀。 罗平的大力把罗老太太吓倒在地上,看着断裂的门框罗老太太缓过神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罗平,你没事吧。没伤着你吧。”罗老太太上前准备检查罗平的身体,尤其是绳索绑着的部分。 罗平还是没有理会他,正焦急找着剪刀的他不想再和这个家的任何人有任何交流。 罗平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原本放在那里的剪刀,为了脱离束缚,他只好求助罗老太太。 “奶奶,放在这的剪刀呢?我背着这门,重死了。”罗平强忍怒气,好生好语地伪装自己是他在bj学会的求生技能。 “奶奶给你找。”看到罗平被绳索摩擦出的伤痕,知道一道门的重量有多少的罗老太太,心疼地抹了抹眼泪,跑到客厅找来了剪刀。 第223章 “老师,我们家孩子很服管教的。” 还没等罗老太太将剪刀交到罗平手上,钱玉芬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把剪刀给我。”罗平暴吼出声。 “妈,这是怎么了?”罗达跟着钱玉芬进门,看到眼前的光景懵住了。 “妈,别给他剪刀。”钱玉芬率先反应过来,从罗老太太的手中一把夺走了剪刀。 自由的希望近在咫尺,罗平再也无法控制怒火,失去理智的他背着那道沉重的门,向门框进攻。 罗平愤怒地想要冲出门去,艰难地想要带着木门从门框中脱离,然而人在无法冷静的情况下很难对上点,所以除了撞出噪音以外,就只有木门和门框的摩擦中掉落的木屑在回应着罗平的愤怒。 “罗先生,请你先冷静。”所谓专业的老师越过钱玉芬和罗达,走到罗平面前。 “我们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不要使用暴力。”老师冷静地劝说着罗平。 “放开我,放开我!”罗平暴怒,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机让他癫狂,但收效甚微。 “罗先生,鉴于您小孩的特殊情况,我们要进行一些特殊的措施,还望你们理解。” 因为已经签了合同,不想被砸招牌的老师看到罗达和钱玉芬束手无策的脸,直接招呼身后的同事进门。 身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挎了个箱子走进来,熟练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针筒,吸取了药液之后,举着针向罗平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钱玉芬!罗达!你们要对我做什么?”罗平像一头绝望的狮子,对着猎人的枪口嘶吼。 “放开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恨你们。”罗平对着医生身后的钱玉芬和罗达怒吼。 看到罗平布满血丝的双眼,罗老太太忍不下去了,冲上前拦到医生和罗平之间。 “你这是什么针?你要对我孙子做什么?” “这是镇定剂,能让小朋友好好地睡上一觉。”医生耐心地解释道,老师对着罗达夫妻俩做了个眼神。 “妈,你放心。我们是签过合同的,他们不会伤害罗平的。”罗达将罗老太太扶到一旁,对着医生和老师使了个眼神。 “真的?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罗平去了就能好?”罗老太太眼含泪光,眼神中交杂着希冀和心疼。 “真的。一定会好的,我们家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罗达向罗老太太保证。 罗老太太别过头去,默默流泪。 钱玉芬看着机构的人按住了罗平的四肢,看着医生将镇定剂注入罗平的身体里,红了眼眶的她默默隐忍,直到罗平慢慢昏睡,安静地躺在门板上。 钱玉芬跑过去抚摸着罗平粗糙的脸,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好好地看看罗平。 哪怕是失去意识的罗平。 汽车往前驶去,扬起的灰尘将夫妻两的眼中蒙上厚厚的雾。 “这次会好的。” “这个机构很厉害的。” “我们的儿子一定会正常的。” 两夫妻坚定地相信着。 第225章 日子过得飞快,当罗安安和温一鸣捧着毕业证书站在校园里和各种同学合影时,他们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解放。 “恭喜啊,罗大学生。” “恭喜啊,温大学生。” 将志愿报在一起的两个人已经开始梦想着他们的大学生活。 然而,正在享受旅游时光的他们,跟着宋泽商嘉树到了云南后,温一鸣的继父却出了事。 因为贪污被举报,温一鸣的继父被判刑二十年。 精明的男人却早将资产转移到了海外,温一鸣的妈妈梁冰此刻正拿着在监狱服刑的前夫的资产,大摇大摆地住进了澳洲的别墅。 这件事,虽然与温一鸣无关,但看着梁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温一鸣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在朋友面前更加抬不起头了。 罗安安知道温一鸣心里有梗,但是还未踏足社会的学生,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干预不了家长的任何决定,违法犯罪是一个人的错,但若是害了别人,作为亲属自然也要背负一些因果。 玉龙雪山上,空气稀薄。 刚吸完氧气的罗安安拿了一罐,走到温一鸣身边。 “想什么呢?不难受了?”想起刚刚温一鸣缺氧蹲坐在地上的模样,罗安安有些担心地问道。 “好多了。”温一鸣接过氧气,猛吸了两口,“这里风景真好看啊!” “是啊,很美。”宋泽也走了过来。 “就是太累了。”商嘉树坐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吸着氧气。 “他们说,对着雪山许愿很灵的。” 温一鸣看着远处被阳光照射的泛着金光的皑皑白雪,圣洁地让人的心灵净化。 “真的?”罗安安询问道,“是说出来灵验,还是不说出来?” “说出来吧。对着雪山呐喊,雪山会给你回应。” “恩。”罗安安看着温一鸣,转头对着雪山呐喊:“我的心愿是……罗平永远自由。” 罗安安没有忘记高三的某个下午,袁喜梅来到学校,脸上又挂了伤,她抱着罗安安说:“安安,妈妈要放弃了。” 是啊,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个人的心再热,也敌不过一波又一波的冷水。何况,这冷水污浊至极。 宋泽接着罗安安的话喊道:“我的心愿是安安的心愿全都实现。希望罗安安永远快乐!” 高考结束之后,宋泽再也没有掩饰过他对罗安安的偏爱,他喜欢罗安安,他想让全世界知道。 罗安安看向宋泽,微微一笑:“谢谢。” 商嘉树听到宋泽的话,站起身来走到悬崖边,风迷了她的眼睛:“我好想见她!我的心愿是她平平安安。” 温一鸣走过去扶住商嘉树,听着商嘉树的哭声,看着眼前般配无比的罗安安宋泽,他退缩了。 他的心愿是什么呢?他来到雪山的路费都是不干净的,雪山会听他的心愿吗? 温一鸣想,雪山不会在乎我的。 “温一鸣,你还没说你的心愿呢。”罗安安提醒道。 “我的心愿不重要。”被宋泽抢先说出了心愿,温一鸣心里不太好受,但他又没有资格表露出来。 只能酸溜溜地用高冷伪装自己。 第226章 从云南旅游回来,温一鸣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除了偶尔会和罗安安他们打几个电话,基本上见不到他人。 性格孤傲的他知道走艺术这条路花费巨大,既不想为梦想折腰,又不愿意花人民血汗钱的他,只能利用自己的才能多挣一些学费。 本来,他是可以向袁喜梅借钱的,反正从小到大麻烦了罗安安家里很多,他并不介意欠罗安安多一点,反正都是会还的。 他喜欢欠罗安安东西。 但是现在不同了,宋泽已经开始进攻了。如果罗安安和宋泽在一起了,那么他又怎么能继续麻烦罗安安呢? 再加上,罗家发生的巨变,甚至影响到罗安安的日常开销和学费。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拖罗安安后腿。 所以,他只好跑到上海去找宋淇,他需要工作。无论什么工作,无论多么辛苦,他都要挣钱。 罗安安对温一鸣要靠自己挣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想法给予肯定,本来她也想跟着温一鸣一起去。 然而,一向老实的罗通,因为替钱玉芬的弟弟担保,结果钱玉芬弟弟还不起高利贷跑路了,而他欠下的债务全都砸到罗通头上。 原本罗通卖房卖车也是能还掉本金的,但是高利贷的债利滚利,早就滚成罗通还不起的金额了。 为了还钱,罗通变卖了他能卖掉的一切,但是还是差了很多。 并且,即使离了婚,因为袁喜梅总是爱管罗平的事,钱玉芬恨透了袁喜梅。 她告诉高利贷袁喜梅和罗通是假离婚,两人感情还很好,所以袁喜梅总是用大嫂的身份来管她家的事。 高利贷才不会管什么是非,他们只要钱。 所以,除了一直精神折磨罗通之外,还以骚扰袁喜梅为乐。 为了保护袁喜梅,罗安安一直待在家里陪她。 罗安安是泼辣性格,每当高利贷来逼债的时候,她就电话随时准备报警。 虽然高利贷还怕警察,但白纸黑字,欠下的钱总是要还的。 罗安安和袁喜梅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即使逃到亲戚家里,这些人也会去骚扰袁喜梅的单位。 所以,袁喜梅没有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待在家里,就还是安全的。 虽然罗安安在电话里总是报喜不报忧,但是温一鸣能听出罗安安很累,想要挣钱的心愿更重了。 为此,温一鸣在上海废寝忘食的工作,设计了一张又一张海报,画了一副又一副墙画。 发了第一笔工资,温一鸣立马打电话给罗安安。 “安安,我挣到钱了。” “是吗?那太好了。”罗安安的声音听起来高兴,但温一鸣能捕捉到罗阿安能语气里的疲惫。 “恩,我现在就把钱给你打过去。”温一鸣兴奋地说道。 “你挣了钱给我干嘛?”罗安安不解。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叔叔那里不是还欠着钱吗?能还一点是一点。” 听到这话,罗安安炸了,特别生气地对着电话吼道:“我爸欠钱是他的事,要你还什么啊?你自己的钱,你自己收着把。” 说完,罗安安挂掉电话,对着温一鸣发来的一条又一条道歉短信痛哭出声。 第227章 骚扰的痛苦,她亲身经历了,但性格上的执拗让她无法开口向他人述说痛苦。 无论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商嘉树,还是保护着她的宋泽,还是远在千里之外但每天联系她无数次的温一鸣,她都说不出口。 这种陷入谷底的痛苦,使罗安安绝望。 但她毫无办法。 为了缓解这种痛苦,她不再拒绝宋泽对自己的喜欢。她时常会想,或许自己是自私的吧,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让自己快乐一点,或许日子就不那么难熬了。 而且,或许她和宋泽的开始并不那么纯粹,但时间长了,她会喜欢上宋泽的。 至少,相对于其他追过她的男生来说,她对于宋泽的喜欢并不反感。 就这样,在黑暗中射来一束光,罗安安和宋泽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尽管罗安安还不清楚什么是恋爱,什么是爱一个人。 或许她天生不会,但是宋泽有信心,罗安安是个聪明的学生,他也要努力做一个不那么笨的好老师。 温一鸣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罗安安的内心,或许现在那个地方,宋泽也没有进去过。 但是只要一想到总有一天,宋泽会在罗安安心里扎根,他就难过得要命。 但是作为朋友,作为两个人的朋友,他除了祝福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是自己故意刺激罗安安,也尝试着和别人开展一段恋情,罗安安也不会在意的。 温一鸣一直都认为,在罗安安的心里,宋泽是特别的。 这种特别,是外露的,只要你用心观察,就一定能发现的。 暑假很短,罗通变卖家产东借西借,让催债的看到了金钱的希望,终于在罗安安即将踏上去上海的旅途前,放过了袁喜梅母女。 商嘉树高考虽然不理想,但也进了省城的一本,因为开学晚,所以有时间送罗安安上火车。 罗安安坐在火车上,看着站台下站着的宋泽和商嘉树,不舍地挥了挥手。 “常联系。”罗安安挥舞着手里的手机,宋泽和商嘉树也挥手回应。 火车上,睡了一觉起床的袁喜梅看着坐在凳子心事重重地眺望远方的罗安安,袁喜梅对罗家的恨意更深了。 但是她不会在罗安安面前表露出来,大人的事情不应该成为小孩子的负担,当父母的第一要务是让孩子开心,而不是拉着孩子陪自己一起待在地狱里。 “安安,别担心。妈妈有钱,虽然你爸爸不能给予经济上的帮助了。但是妈妈养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恩恩,妈,我知道的。”罗安安不想让袁喜梅担心,从小到大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她看着袁喜梅两鬓多出的白发,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上了大学,和温一鸣两个人好好学习。” 因为假期不够的关系,袁喜梅只能送罗安安坐火车到省城,就得提前下车往返了。 “妈妈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前方的路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了,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保护好自己。” 袁喜梅眼含热泪,摸了摸罗安安的脸,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这些吃的记得吃,别饿着自己。和一鸣联系了吧?提不动就叫他帮你。” “恩,温一鸣晚上会到火车站接我。”罗安安说,“妈,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别累着自己。” “妈妈会的。”袁喜梅和罗安安拥抱了一下,两人挥手告别。 袁喜梅刚走后不久,一个身影拖着箱子气喘吁吁地往罗安安这个卧铺车厢走来。 第228章 “surprise!”当宋泽出现时,刚刚还沉浸在愁绪里的罗安安的世界瞬间明亮了。 “你怎么来了?”罗安安赶忙给宋泽让了位置,宋泽直接做到罗安安的对面。 “来送你啊。又不想让阿姨知道,免得她老笑我。”宋泽打开自己的箱子,除了一两套自己的衣服,全部都是罗安安爱吃的零食。 “不是……你昨晚不是还在县里吗?你怎么赶上的?”罗安安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来。 “凑近点我告诉你。”宋泽伸腰向前,笑得无比灿烂。 罗安安跟着俯身上前,宋泽在罗安安的脸上亲了一口后,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有魔法。” “别开玩笑,快说。怎么赶上的?”罗安安娇羞地推开宋泽,好奇地追问道。 “没什么。”宋泽慢慢说道,“这不是阿姨要送你嘛,我就觉得只能在家里见你。但是呢,后来你又告诉我,阿姨只能送你到长沙,我就觉得后面这段路,你肯定会无聊。我就上网搜了一下,查了路线。” “为了抢你这个车厢的下铺,我可费了老劲了。我表哥不是在火车站上班吗?特意拜托他帮我盯着长沙到上海的卧铺票。一抢到票,我就找了晚上的黑车,开高速开了一晚,终于赶在这个时间从长沙站上车了。” “黑车?还开一晚高速,你不要命了。这多危险啊。”罗安安有些生气。 “哎呀,我知道错了。我都已经好好地出现在这里了,我发誓,下不为例。” 宋泽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见罗安安表情缓和了一些些,立马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包牛肉干递给罗安安。 “喏,看看,想不想吃。”宋泽撕开包装,递了过去。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看到宋泽诚恳地发誓,又看到他眼角的乌青,罗安安有些心疼。 “你睡会儿吧。你现在要是睡着了,这次我就原谅你了。”罗安安接过牛肉干啃了起来。 “好,我现在就睡。”看到罗安安手里拿着吃的,宋泽便脱鞋躺在卧铺上呼呼大睡。 看着宋泽安静的睡颜,罗安安心里一暖,‘宋泽真的很喜欢我吧,我也要好好喜欢他。’ 后半路上,因为有宋泽的陪伴,罗安安就是想要伤心也很困难。 宋泽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能捕捉到她所有的坏情绪。 也不知道宋泽从哪里学会的段子,背下来的笑话讲了三四个小时都不带重复的。 把罗安安逗得嘴巴一直咧着笑。 火车缓缓驶入上海,第一次来到上海的两人趴在窗边,讨论着沿途的风景。 “安安,你有想过以后吗?” “以后?具体指多远的以后?” “大学毕业之后。”不敢说成家立业四个字,宋泽只好将自己真正想问的时间提前。 “还早着呢,我可想不了那么远。” “我是说,你会想留在上海吗?听宋淇说,很多人来了上海就是为了在上海扎根的,并不会想要回家。” “如果上海确实好的话,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罗安安收拾着行礼,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她的回答很天真,但宋泽听得很认真。 第229章 刚下火车,还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了温一鸣。 罗安安大喊:“温一鸣,这里。” 一早就猜到温一鸣会来接罗安安的宋泽显得没有那么意外,虽然他预感温一鸣是喜欢罗安安的,但是罗安安是他的女朋友,温一鸣是他们从小到大的朋友,他是信任罗安安和温一鸣的。 所以,他偶尔冒出来的坏情绪能得到妥善的克制。 但是,温一鸣却没有克制住,在看到宋泽的那一秒,他眼中难掩失望。 他还以为,这里不会出现宋泽。 至少,在上海不会。 “宋泽,你怎么来了?不是说阿姨送安安吗?”温一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尴尬的蠢问题。 “阿姨只能送到长沙,后面还有那么长时间,让安安安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宋泽接过罗安安手里的行礼,宣誓主权一样,拉着罗安安向前走。 温一鸣只好拖着装零食的箱子,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三个人装作热络地聊了上海的风土人情,温一鸣因为早到了两个月,所以对上海的了解多一些。 当车子驶入大学,温一鸣熟络地带着罗安安和宋泽走向经济系所在的宿舍。 在询问了阿姨,男生可以上楼之后,两个人把罗安安的行礼分了,抬进了罗安安的宿舍。 罗安安的舍友看到两个帅哥给罗安安搬行李,眼睛都直了。 “你好,我叫施娇。我们以后就是舍友啦。” “你好,我叫罗安安。” “这两位是?”施娇看着宋泽温一鸣,心里暗暗想着,哪怕剩一个给我,我的大学生活也会更加多姿多彩。 “你好,我叫宋泽,是安安的男朋友。”宋泽将行礼放在地上,礼貌地回答着。 “你好。”施娇看到罗安安和宋泽举止亲密,后走向温一鸣,“那你是安安的……?” “我叫温一鸣,是罗安安的发小。”温一鸣高冷地回复道。 “你好,你好。”听到温一鸣和罗安安只是好朋友之后,施娇的心里开始了幻想。 跟着温一鸣将新生能领的东西都领齐之后,温一鸣带着罗安安去充值了饭卡。 后来觉得在上海聚餐的第一顿饭,还是去外面吃的好,温一鸣便打电话给宋淇,告诉她,他们会去宋淇经常请吃的那个店里等宋淇一起来吃饭。 宋淇本来没什么事,听到宋泽也来了,还知道宋泽罗安安在一起了之后,她对他们的思念就更深了。 正当宋淇打扮得美美准备出门时,她的金主回来了。 “打扮得这么漂亮,要去勾引谁啊?”游子晋满身酒气扑倒在宋淇身上,“怎么?听到游千里要来上海,你就坐不住了?” 游子晋坐起身来,对着宋淇就是一耳光。 “贱货,他都把你卖给我了。你还想着要去见他,我打不死你。” “我没有,我妹妹来上海了,我是要去见她,带她去吃饭。”宋淇害怕地缩在一团,努力解释。 “放屁,你哪有妹妹。”游子晋也不是不信,他知道宋淇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脱离他的控制,毕竟对于他给宋淇的任务,宋淇一直完成得很好。 他打宋淇,不过就是上位者的变态心理,想要让下位者跪倒在自己脚下成为真正的奴隶而已。 “真的是我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宋淇哭诉道。 第230章 “多大了?漂亮吗?”听到宋淇的话,游子晋停止了暴力,伏下身去一脸坏笑着询问道。 “她和我不一样。我是脏了,她干净得很,你别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不然我会杀了你。”宋淇认真地说道。 “脏?干净?”游子晋拿起桌边的烟灰缸砸向宋淇,“还要杀我?你有这个能力吗?贱人。” 宋淇昏死过去,看到宋淇额角渗出的血液,游子晋失去了继续暴力的兴趣。 即使,他对宋淇的兴趣是因为她是游千里曾经的女朋友,即使他现在已经对宋淇失去了兴趣。 但只要老头子还喜欢宋淇,他就不能把宋淇怎么样。 儿子抢了儿子的女朋友,父亲再睡了儿子的猎物,多么混乱的家庭,多么刺激的伦理。 游子晋觉得恶心,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恶心。 因为他一出生,就生活在这样恶心的环境里。 并且,无法逃离恶心带给他的荣华富贵。 被打了之后,宋淇泡在浴缸里,看到自己满身是伤,她恶心地吐了。 当马桶冲掉了她的呕吐物,宋淇短暂的自尊又随着马桶水冲进了下水道。 很多东西,你一旦失去了,就很难再捡起来了。 宋淇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冷静地推掉了今晚的约会。 她和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她不想被她最好的朋友瞧不起。 没有宋淇参与,宋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宋淇了,他很担心她。 但是他没有宋淇的地址,就连之前宋淇和温一鸣见面,也都是宋淇约在外面的饭店。 温一鸣也不知道宋淇住在哪里。 为此,吃饭的时候,宋泽总是心不在焉。 他一直在给宋淇打电话,但宋淇关机了。 直到大家吃晚饭,宋淇终于打来了电话。 “喂,宋淇,你在哪啊?” “我在机场呢。”宋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宋泽有些担心。 “你要去哪啊?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宋泽关心地说道。 “不用了。我已经到了,刚才公司临时叫我去c市出差,我已经到了。”宋淇查了最近的航班,按照飞机到达时间撒了一个谎。 “哦,好吧。注意安全。”宋泽没有怀疑,只是嘱咐宋淇注意安全。 “恩,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宋淇在公寓里拖行自己的行李箱,故意让宋泽听到轮子滚动的声音,然后利落地挂掉电话。 “宋淇在哪啊,我们去找她玩吧。”什么都不知道罗安安喝着奶茶,有些期待地看着宋泽。 “她出差了。暂时回不来。”宋泽回答。 “好吧。” 罗安安很想宋淇,无论时间有多残酷,她依旧把宋淇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吃完了饭,因为宋泽开学的时间临近,宋泽连夜坐火车去了成都。 晚上,送完宋泽的罗安安和温一鸣漫步在上海街头,第一次来到上海的罗安安靠在栏杆上,吹着夏风。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无话不说的两个人,现在独处时却有些尴尬。 第231章 “这段时间,很辛苦吧。”温一鸣靠在罗安安身侧,注视着罗安安的侧颜。 “怎么了?”罗安安偏头看向温一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都瘦了。”温一鸣捏起罗安安的脸,凑近看着罗安安,“你见过哪头小猪能长出清晰的下颌线?” “放手,痛死了。”罗安安拍打着温一鸣的手,将自己的脸颊从魔爪中救下。 “你才是猪呢。”罗安安揉着脸,“你不也瘦了。” “听宋淇说,你赚钱跟不要命一样,有必要吗?”罗安安有些抱怨。 “当然有啊。我现在发现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自己亲手挣来的干净钱,用起来都格外开心。”温一鸣骄傲地说道。 “所以,这就是你不接阿姨电话的原因?” 提到梁冰,温一鸣的脸色骤然变冷。 “恩。”温一鸣走到公园里长椅上坐下,疲惫的肩膀完全松散,鼓起勇气地抬头看向罗安安。 “安安,我不打算用家里的钱了。我要自食其力,我不想我的人生再有污点。” “温一鸣,你的人生从来都没有污点。” 罗安安走过去,蹲在温一鸣面前,真挚的眼神给了温一鸣勇气。 “恩。”温一鸣点点头,摸了摸罗安安的头。 “谢谢你,安安。”温一鸣将罗安安一把举起,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安安,上次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罗安安看着温一鸣,安静地听着。 “或许我们没有办法替父母做决定,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做任何决定只要不违背本心,我们就没有任何错误。”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们是最好的……”温一鸣停顿了一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不要拒绝我的帮助,好吗?” “恩。”罗安安思索了很久,面对如此诚恳的温一鸣,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回学校的路上,罗安安和温一鸣回到了他们的高中时代,说着他们最爱聊的八卦,将身边知道和同学有关的八卦和趣事分享给对方,笑得脸梆子都酸痛了。 走到宿舍楼下时,两人约定了明早一起吃早饭,然后去参加新生欢迎大会,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罗安安走进宿舍的时候,施娇还没有睡,目睹了刚才楼下那一幕的施娇,对温一鸣充满了兴趣。 “嗨!”罗安安刚走进宿舍,施娇就热情地打起招呼。 “我回来了。”罗安安开心地对着施娇笑了笑。 “你男朋友怎么不送你回寝室啊?”施娇好奇地问道。 “他回学校了,他们学校后天开学。”罗安安一边准备洗漱的东西,一边回答施娇的问题。 “那个温……温什么?”施娇装糊涂地问道。 “温一鸣?”罗安安疑惑地看着施娇,“温一鸣怎么了?”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刚才看到他送你回寝室。” “哦,关系很好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罗安安刷完牙,准备洗脸敷个面膜。 “这样啊。”施娇有些兴奋,“他有女朋友吗?” “应该没有。”罗安安捧了一把水冲掉脸上的泡沫。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施娇乘胜追击。 “你喜欢他?”罗安安擦干脸,坐在桌子前敷面膜。 “他很帅啊。喜欢他很正常啊。”虽然是第一天见面,但是施娇和罗安安都能感觉到对方很好相处。 “哦。”罗安安点点头,回想了一边高中那个卖手机给温一鸣的女生,不由得心里有些酸楚。 但是现在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宋泽的男朋友,即使作为朋友习惯了有温一鸣陪在身边,但是温一鸣终究不会属于自己,她必须学会压制这种酸楚,直到对温一鸣的感情问题毫无波澜。 罗安安细细地将那个女生的样貌描述给施娇,施娇对比了下自己,觉得和自己还是有些像的,晚上躺在床上,一时有些兴奋地睡不着。 第232章 第二天一早,温一鸣早早地等在罗安安宿舍楼下. 罗安安和施娇刚走到门口,温一鸣就走了过来。 “你好,温一鸣。”施娇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温一鸣礼貌地回应。 “你是不是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施娇察觉到温一鸣的窘迫,故意逗他。 “她叫施……”罗安安正想告诉温一鸣,却被施娇打断了。 “没事,记不住也没关系。叫我安安的室友就成。” “那还要记住的。”温一鸣有些尴尬,觉得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实在是不太礼貌。 “施娇。”施娇再次介绍自己。 “施娇,因材施教的施,娇生惯养的娇。” “施娇,我记住了。”温一鸣点点头,随即看向罗安安。 “走吧,请你们吃早饭。” “成。”罗安安毫不客气,一手推着温一鸣往前走,一手拽着施娇跟着。 到了食堂,罗安安点了一碗粉,一个茶叶蛋,又要了一个烧饼一杯粥。 “安安,你吃这么多啊?”施娇胃口不大,看罗安安瘦弱的手臂,还以为罗安安和自己一样不太爱吃。 “恩。我最近瘦太多了,我可得把营养补回来,别人说大学还能长高的。” 温一鸣又拿了三杯牛奶,递给罗安安施娇一人一杯。 “呐,喝了这奶,保证你这学期长到一米八。”温一鸣熟练地替罗安安扎好吸管。 “接您吉言。”罗安安大口嗦粉,喝了口温一鸣递过来的牛奶。 “这个暑假,宋泽怎么养的你啊?他没带你出去吃东西啊?”温一鸣捏了捏罗安安的手臂,真的太瘦了,瘦得他心疼。 他知道,罗安安这两个月的日子一定非常不好过。总之,比她口中说的要严重得多。 “你可别冤枉宋泽,我这是长到一定年纪抽条了。刚开始是瘦点,但只要我多吃点,我就会长高的。” “是,快吃吧。这可是我出的早饭钱,你要是剩了,你可得还我。” “小气鬼。”罗安安愤恨地咬了口烧饼,开始埋头苦吃。 “温一鸣,你是哪个学院的?你们学院什么时候集合?”见罗安安沉浸在早饭的海洋里,施娇开始询问一些她感兴趣的问题。 “我学国画。我们8点集合。” 温一鸣掰了一个包子,将包子肉馅倒进自己的白米粥,将裹着汤汁的包子皮递给罗安安。 “谢谢。”罗安安开心地接过来大吃特吃。 “国画啊,那你画画一定很好。”施娇听到温一鸣是艺术生,不由得更喜欢了。 “还成吧。”温一鸣谦虚地说道。 “什么叫还成。”罗安安塞了口包子,替温一鸣补充道:“他这个暑假做设计和墙画的兼职,都挣了好多钱了。温一鸣最会画画了,从小就特别有天赋。” “吃你的东西。”温一鸣很喜欢罗安安在旁人面前夸自己,但又很害羞,罗安安一夸他,他就嘴硬地装高冷,然而通红的面色总是会出卖他。 “这么厉害啊?那我以后可以买你的画吗?等你出名了,我这笔投资可就发达了。”施娇崇拜地说道。 “你要买他画啊?不用,我们关系那么好,你叫他送你一副就行。”罗安安天真地说道。 “切,我才不送。她是你室友,我顶多打个八折。” 温一鸣话语里的疏离给施娇泼了一盆凉水。罗安安听不懂,但是温一鸣和施娇很明白这其中的奥秘。 第233章 成都的十月桂香漂浮,十一刚从上海回来的宋泽拖着行礼往宿舍走去。 突然,于璐拦住了他。 “你国庆节出去旅游了?”于璐明知故问。 “是啊,去找安安了。”宋泽从不隐瞒他对罗安安的偏爱。 “你们在一起了?”于璐心里不舒服,但是面上还是要装出毫不在意。 “恩。”宋泽继续往前走,没有再理会于璐。 于璐看着宋泽的背影,很想再说点什么,但心里的憋屈让她停住了脚步。 一路跑到了宿舍,于璐伤心地倒在床上哭了起来,舍友关心她,她也没工夫理会。 她不明白,罗安安怎么会喜欢宋泽呢?罗安安怎么能喜欢宋泽呢?她怎么就答应了呢? 于璐心里窝火,一直在宿舍躺了三天,才重新振作。 她觉得自己也算是罗安安的朋友,既然罗安安很缺钱,那她就得给罗安安机会让她多挣点钱。 “喂,表哥。你那是不是要找兼职啊?”于璐打电话来时,游千里的大哥游昭元刚刚来到学校。 “是啊。怎么了?”游昭元推了推眼睛,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着楼外的操场,慢慢地喝着咖啡。 “哦,我有一个高中学妹,考到你们学校来了,正好是你们经济系,她家里有点困难,我想帮一帮她。”于璐说。 “大一吗?”游昭元突然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操场上打打闹闹。 “恩。” “大一可能不行,还什么都不懂。我要招的学生得会写文献,我可没时间教一个新生。”游昭元放下咖啡,对着操场上女生的身影在玻璃上描绘出她的曲线。 “我学妹人很聪明的,不用你教很久,你就告诉她怎么做,她自己都能慢慢摸索,自学成才。”于璐大夸特夸。 “行吧,我给你学妹一个机会。但是,如果她不行,我不会雇用她。”游昭元知道于璐的性格,要拒绝于璐的请求,需要一些技巧。 他当然清楚大一的学生,进入大学才一个月,很难达到他的要求。 “好嘞,谢谢表哥。”于璐开心地致谢。 “你学妹叫什么名字?等她有空,可以让她来我的办公室面试。”游昭元看着窗外的美景,心情很好,说话的语气都没以往那么沉闷。 “罗安安。” “罗安安。”游昭元挂完电话,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 而这个名字的主人,此时正被温一鸣拉着在操场上锻炼身体。 “不行了,我不行了。再跑下去,你就会失去姐姐我了。”罗安安累得按住膝盖,大口喘气。 “闭上嘴。”温一鸣走过去捏住罗安安的双唇,“你喘得这么厉害,后面还怎么跑?还有四圈呢?” “啊?还有四圈?那不就是一千六!”罗安安连忙摇头,“你饶了我吧。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跑了。” “不行。” 看到罗安安退缩,温一鸣立马追了上去,一把搂住罗安安的脖子。 “跑不动也得继续跑。”温一鸣拖着罗安安再次来到跑道。 “你还想不想赢了?跑赢半马的奖金你不想要了?” 一提到钱,罗安安两眼放光,她突然又有了动力。 “行!一切向钱看。冲啊!!!” 说着,罗安安继续向前跑。 温一鸣笑着跟了上去。 第234章 接到于璐的电话,罗安安很欣喜。 一直在找兼职的她,还在等学生会的家教名单。 这下,如果家教通过了,她就能做两个兼职。一个是她擅长的家教,毕竟从小教温一鸣学习,她早就总结了一套家教心得。 而另一个,替导师找资料做数据写论文,不仅能挣到钱,也是在学习。 对着于璐一通感谢的罗安安,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温一鸣,温一鸣高兴地带着她出去搓了一顿好的。 为了能有更多时间陪伴罗安安,温一鸣开始在网络上画漫画,虽然没有大红,但也有了一定的粉丝基础,每个月赚点生活费还是够的。 现在听说罗安安能在学院兼职,担心罗安安辛苦的他立马建议罗安安推掉家教的工作。 “推什么推啊?谁还会嫌钱少啊。” 罗安安和温一鸣站在小吃街的一家烤鱿鱼摊子前,罗安安一手啃着烤鱿鱼,一手拍了温一鸣的头骂道。 “打两份工,还要跑马拉松,你不怕把自己累坏了啊。”温一鸣抓住罗安安作恶的手,反过去拍了罗安安的脑门。 “马拉松十一月就跑完了,剩下两份工作可是可持续发展的,也不会很累,做的都是我擅长的。” “真服你了罗安安。”温一鸣无语,拽了罗安安的马尾后迅速向前面跑去。 罗安安立马追了上去,对着温一鸣的大腿就是一脚。 两人在回学校的小路上打打闹闹,停在路边停车线的一辆白车内,游昭元望着罗安安的背影,觉得很有趣。 “又见面了。” 第二天一早,温一鸣早早地等在宿舍楼下,疯狂给罗安安打电话。 本来是想追温一鸣的施娇,在接触了温一鸣之后,发现温一鸣不但性格认真,对待除罗安安的其他人极其冷淡,而且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严格控制自己去完成。 一开始,为了能多和温一鸣说两句话,她也报了半马的比赛。 但是温一鸣每天五点半就给她们寝室打电话,叫她们去跑步,再上头的热恋也被这一次次的运动折磨中消耗殆尽了。 而且,自从她表现得对温一鸣没有意思之后,温一鸣对她的态度也和缓了,好歹也是罗安安的室友,至少温一鸣不会再唯恐避之不及了。 “罗安安,快起床。”施娇趴在床上,抽出一个玩偶向罗安安砸了过去。 “唔……啊!!!温一鸣,我要杀你了。”罗安安崩溃大喊,但还是听话地坐起身来。 穿衣,洗漱,跺脚,下楼。 罗安安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气冲冲地跑下楼去,对着温一鸣的手来了一记擒拿手。 “我真是服了。晚上跑,早上也跑,我是马吗?要被你这么驯。” 习惯了罗安安每天早起的起床气,温一鸣笑着打着哈哈。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要逃课吗?你们系每天早上八点都有课,跑完步你还要洗澡,要想不迟到只能早点起啊。”温一鸣转了个身,从罗安安的魔爪下脱身。 “烦死了。”罗安安对着温一鸣的背锤了好几下,又拍打了自己的脸,清醒了些便往操场跑去。 第235章 提前来到学校的游昭元早早地来到操场锻炼。 一路上,遇到几个经济系的学生和他打招呼,他微笑着回应。 天蒙蒙亮,操场上弥漫的雾气让他不断地停下脚步,擦拭他的眼睛。 他不时地望向铁门口,他在等人,等他的一个学生。 “游老师早上好。”罗安安疲惫地打着哈欠,看到游昭元立马睁大眼睛,礼貌地打招呼。 “安安,早上好。”自从他十月份从国外出差回来,回到学校站在窗口看见罗安安的第一面,他就想认识罗安安。 凑巧的是,第二天上课就看见罗安安出现在他的课堂上。 为了知道罗安安的名字,他打破了自己从不点名的传统,对着点名簿一一分辨学生姓甚名谁。 知道罗安安就是于璐要介绍给自己当助理的时候,感慨于命运之巧的他对罗安安这个人更加渴望了。 他在等着罗安安来找自己。 和游昭元打完招呼,罗安安便礼貌地表示自己要去跑步了。 看着罗安安身边寸步不离的温一鸣,他有些嫉妒。 但他很清楚,小女生喜欢小男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将属于自己,他对他的综合实力也非常有信心。 虽然他知道,罗安安现在对他没有一点兴趣。 但是他不急,他还有很多机会让罗安安对自己感兴趣。 “你们这个老师怎么天天来跑步啊?”一旁,温一鸣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罗安安虽然运动很厉害,但是跑半马还是能要了她半条命。她在跑步的时候,对所有事情都丧失了兴趣。 “你们这个老师长挺帅,跑步还穿得花枝招展的。”温一鸣不太喜欢游昭元,他总觉得游昭元看向罗安安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太一样。 那是一种温柔中又带着探索的意味。 “你管人家穿什么呢。”罗安安拉伸结束,往跑道中间跑去。 刚开始跑没几步,游昭元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罗安安不免有些烦,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和之前一样,天大地大,挣钱最大。 跑步的时候她坚决不让自己说话,什么对待老师应该有的态度,出现在课堂上就足够了。 下了课,应该干什么就好好干什么。 所以,她还是没有和游昭元搭话,努力往前跑。 幸好,温一鸣会替她解决尴尬。 温一鸣立马追上来和她并驾齐驱,不给游昭元留一点空隙。 游昭元能感觉到温一鸣对他的敌意,他并不恼怒,他只觉得温一鸣幼稚。 跑完步,洗完澡,温一鸣领着罗安安去吃早饭。 看着罗安安大快朵颐,吃得比牛还多,温一鸣觉得很幸福。 他喜欢看罗安安吃东西。 还喜欢陪罗安安去上课,尤其是上游昭元的课。 他虽然不是罗安安的男朋友,但作为宋泽的好朋友,他有义务替宋泽保护罗安安。 游昭元一进教室,就看到坐在教室中间的罗安安,再往旁边一看,温一鸣依旧碍眼地坐在罗安安旁边。 他当然知道温一鸣不是他的学生,但是大学老师没有赶走旁听生的道理。 更何况,他特别希望温一鸣来听他的课,让他明白他和自己的差距。 无论是学识上,还是身份上。 第236章 约定好的日子一到,罗安安敲响了游昭元办公室的大门。 “老师,您好。我是来面试兼职的。” 当红色木门慢慢拉开,罗安安看到了游昭元。 “欢迎。”游昭元打开大门,给罗安安让道,做了‘请’的姿势。 “游老师,原来是您啊。”罗安安点头致敬,听话地走进办公室。 游昭元开心地笑了笑,关上了门。 “是啊,你就是小璐的朋友。” “恩,我和于璐学姐初中是一个学校的。” 游昭元给罗安安指了位置,罗安安听话地做在小沙发上。 “写过文献吗?”游昭元给罗安安倒了杯咖啡,温柔地询问道。 “没有写过,不过我可以先学习,还请游老师给我这个机会。”罗安安诚恳地说道。 “你很缺钱吗?”游昭元询问过于璐关于罗安安家里的事情,知道她的爸爸欠了钱之后,游昭元不由得有些惊喜。 毕竟,除了学术能力强,游昭元最不缺的就是钱。 “恩,有点。”罗安安诚实地回答。 “好。”游昭元推了推金丝眼镜,起身走到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送给罗安安。 “这本书送给你。回去可以看看。” “谢谢老师。”罗安安恭敬地接过书籍。 “我有带两个研究生,平时会给一些公司做调研项目。”游昭元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平时的工作呢,就是帮你的学长学姐准备材料。多看看文献,跟着他们多学学,不懂就问他们,直接问我也行。” “恩恩。” “你qq多少,我加一下你。”游昭元掏出手机,做好准备,“还有手机号码我们也存一下。” 罗安安念了自己的qq和手机号,游昭元嘴角不住地扬起。 “待会你回去通过一下,我把你拉进我们的群里。” “好的,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至于报酬方面,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游昭元试探地问道。 “我没有要求。”罗安安局促地捏着衣角,有些紧张,“老师您定就成。” “好。那我就按照以前的规矩来给你发工资。”游昭元眸色渐深,“不过,你可要替老师保守秘密。” “恩?什么秘密?”罗安安疑惑地问道。 游昭元靠在椅子上,微微笑道:“薪资啊,薪资是保密的。你可不能告诉学长学姐你的薪资,也要记住最好不要询问他们的薪酬。” “恩。我知道的。”罗安安点点头,她又不是闲的,她只对到手的钱感兴趣,别人挣多挣少和她有什么关系。 察觉到罗安安待在这有点闷,游昭元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初秋的闷热,并不会被凉风带走,罗安安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和游昭元说再见。 游昭元透过窗边柜子的玻璃窗观察着罗安安的一举一动。 ‘真像啊,长相不是很像,但是小动作一模一样。’游昭元心中感慨万千。 “游老师,游老师。”看游昭元发呆,罗安安担心自己在这会妨碍他的工作,于是开口请退。 “恩。”游昭元回过神来,转身靠在窗台上,像一头饿兽盯着自己的食物。 第237章 “游老师,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罗安安说道。 “哦。”游昭元咬着下唇思索,推了推眼镜,眸色渐深。 “恩……我们这边团队需要尽快上手,所以要不,你在这先学学怎么看文献找资料?” 游昭元还不想罗安安那么快离开他的视线,他喜欢和罗安安待在一起,尽管他们还并不熟悉。 “哦,好的。” “你待会有课吗?”游昭元走到书架,心不在焉地问道。 “游老师,今天周六。”罗安安提醒道。 “我糊涂了。”游昭元自嘲地笑了笑,从书架上快速地选了三本专业书。 又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给罗安安。 “安安,你有电脑吗?”游昭元关心地问道。 “有的,我妈妈给我买了。”罗安安回答。 “恩。那你今天先用我的电脑,我电脑收藏夹收藏的网址,你都抄一下,回去在自己的电脑里也建一个收藏夹。” “好。”罗安安接过东西,赶忙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誊抄网址。 “这几本书,你带回去看看,现在不用看。”游昭元用指节敲了敲笔记本电脑,笑着说:“现在就用电脑浏览一下这些网址,看看文献,就这一篇吧。” 游昭元给罗安安找了一篇关于公司税法的文献,“你先阅读,然后摘抄一下你觉得需要摘抄的内容,然后拿给我看。”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指教。”罗安安立马盯着网址浏览文献。 游昭元坐回椅子上,开启台式电脑,一边办公,一边观察罗安安的一举一动。 罗安安思考问题时,总是喜欢将樱桃小嘴抿成一条线,圆润的唇角露出两个小黑洞。思考得入迷之后,会用上牙轻咬下唇的右侧,堆挤的脸颊肉挤出左侧的酒窝,晶莹的双眸凝视于一处,红棕色的瞳孔泛着耀眼的光。 游昭元不由得看得痴迷了。 “游老师,游老师?”见游昭元出神,罗安安晃了晃手。 游昭元轻咳出声,缓过神来。 “怎么了?” “哦。我有一些问题想问您。” ‘您’字在此刻显得那样刺耳,游昭元压抑住内心的狂乱,喝了一口咖啡缓解燥热。 “恩。拿来我看看。” “恩恩。” 罗安安慢慢向游昭元走来,游昭元的呼吸急促,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罗安安还是那个人了。 他不是一个好老师,从小锦衣玉食高人一等的生活腐蚀了他的思想,他早就习惯被人捧着长大。 优越的家庭环境,聪明的头脑和俊朗的外表,让他在风月场从不失手。 可是,只有那个人,在被他伤透了心之后,抛弃了他。 从此,他遇到任何与她相似的人,总是难以压抑住自己想要征服的心。 他不是没有碰到过比罗安安更像他白月光的女学生,可是罗安安的像不光是气质上有几分相似,连日常的举动,小动作和习惯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游昭元很想像以前那样,直抒胸臆地向对方开出条件,但是他在罗安安的身上感知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如果直截了当地表明他的心意,恐怕会把罗安安吓跑吧。 所以,他只能让自己镇定下来,耐心地回答着罗安安的问题。 罗安安在他的办公室一直待到中午,在拒绝了他的午餐邀请后,便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罗安安离开后,游昭元躺在罗安安坐过的沙发上,猛嗅罗安安身上的气息。 这比什么美食都让他陶醉。 第238章 从游昭元办公室出来,罗安安就看到了脸黑成碳的温一鸣。 “你怎么来了?”罗安安很开心,恨不得立马和温一鸣分享。 她正准备打电话给温一鸣时,就看到温一鸣出现在经济系楼下。 “我再不来,你就要被人拐跑了。到时候宋泽问我要人,我要是交不出来,他不得打死我。” 温一鸣在教学楼下一边看漫画,一边等罗安安。 等了一个上午的他,心里将罗安安可能遇到的不好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偏偏发短信询问罗安安,罗安安又说她没事。 原本等得发闷的他想要责备罗安安一番,好让她有点对陌生男人的危机意识,但是看到罗安安那么开心,他的怒火也就消下去了。 “怎么会?他哪有那么凶。”罗安安将游昭元给的几本专业书扔到温一鸣手上。 “你知道于璐学姐的表哥是谁吗?”罗安安眼睛亮晶晶的,温一鸣单手抱着书,一边替罗安安摘掉落在脸蛋上的睫毛。 “谁啊?” “就是游老师,游昭元。” “这么巧啊?”一想到晨跑时,每次游昭元看罗安安的眼神,温一鸣就觉得很不舒服。 “对,很巧吧。”罗安安不是个会思虑很多的性子,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出温一鸣情绪的转变。 “你快点吧。我要饿死了。”罗安安没有感觉到温一鸣的烦躁,直接拉着温一鸣往食堂跑。 楼上,透过窗户看他们的游昭元仿佛重新回到他见到罗安安的第一天,他也是这样站在另一个世界俯瞰这对‘小情侣’。 虽然于璐告诉过他罗安安的男朋友另有其人,但是对于没见过的对手,他并没有什么危机感,反而对战胜温一鸣很感兴趣。 吃完午饭,温一鸣陪着罗安安回宿舍放书,罗安安刚走到楼上,温一鸣就接到了宋淇的电话。 “您好,请问您认识机主吗?” 电话那头,陌生的声音传来,温一鸣心中不好的预感由生。 “是,我是她的朋友。” “您好,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医院,机主在大街上昏迷了,我们试图联系她的家人,但是都没有人接,如果您认识机主的家人,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救护车上的护士冷静地说道。 “你们是哪家医院?我可以先过来,她的家人我也会帮忙联系。”温一鸣担心地说道。 救护车报了医院的名字,两人互道感谢,方才挂掉电话。 于是,等罗安安一下楼,温一鸣就拉着罗安安在校园内飞奔,打了一辆的士赶往医院。 正巧被游昭元偶遇,游昭元立马开车跟了上去。 见罗安安和温一鸣来到医院,游昭元心里疑惑纵生。 他正准备打电话给罗安安,想用工作的名义约她出来,询问清楚她为什么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一些不太好的属于成年人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不喜欢不干净的女孩子,但如果是罗安安的话,他好像没有那么介意。 当然,对他来说,要是干净的话,更好。 然而,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他的视线。 第239章 游子晋的司机停完车,替游子晋交完宋淇的住院费,远远地看着游昭元也来到了医院。 “大少爷,你怎么也来医院了?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游家两个儿子,老二游子晋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且脾气暴躁时常为难底下的工作人员。 但论起来,游子晋虽然脾气不好,但没有做出什么失格的事。 所以司机并不害怕游子晋,但是游昭元不同。 这个表面上光风的成熟男人,不苟言笑阴沉不定,盯着人的眼神里充满蔑视。 司机很怕他。 尤其是每次游昭元的兽欲犯了,需要他去帮他处理后续事宜的时候,司机看着那些可怜的女孩,经常恶心得吃不下饭。 游家三个男人,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总经理的女朋友住院了,我来替总经理交住院费。” “宋……”游昭元脑海中浮现了宋淇的脸,但不太记得住宋淇的名字。 尽管他和宋淇有过交道,床上的交道。 “是宋淇小姐。” “哦。”游昭元冷淡地回应,“你去帮我查一个人,罗安安。看她有没有住院?又住在哪里?” “是。”司机听到新的女孩的名字,内心一阵恶寒。 但他只是个卑微的打工人,他又能为那些人做什么呢? 举报游家这些禽兽吗?可是他们总有办法让受害者变成自愿,他又有什么证据呢? 金钱,多好的工具,能让多少人变成动物,又能化作多少把割开皮肉的刀。 司机仅存的一些善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游昭元一边拨打罗安安的电话,一边等待司机查询罗安安相关的信息。 “喂,游老师。”罗安安小声地接着电话,听着中气十足,游昭元心里的石头松了一些。 “安安,你在哪呢?”游昭元尽量让自己平静,说道。 “游老师,我在医院。您有什么事吗?” 这个您字依旧那么刺耳,游昭元下定决心要缩短他和罗安安之间的距离。 “医院?你生病了?在哪家医院?老师来看一下你。”游昭元明知故问。 “不用,游老师。我没事,是我的姐姐她住院了,我来医院看她。”罗安安如实回答。 听到是姐姐,游昭元心里闪过怀疑的种子,但他知道罗安安是个诚实的孩子,不太擅长撒谎,他试图捕捉谎言的影子,但并无所获。 “哦,老师没什么事,就是有个公司要请我做项目,我打算开个小会,提前通知你一下。这周六下午,记得空出时间。” “好的,游老师。我会空出时间的。” “安安,宋淇出来了。”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拉开,温一鸣走到罗安安身边提醒道。 ‘宋淇?’游昭元心里闪光一丝惊喜。 “游老师,我现在有点忙,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发短信,等会我再回复可以吗?” 罗安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游昭元体贴地嘱咐她别太累,祝她姐姐早日康复什么的,便挂掉了电话。 医院一楼,游昭元在听到司机说,没有查到罗安安的住院信息后,握着手机得意地笑了。 “有趣。” 第240章 宋淇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罗安安和温一鸣守在她身边。 宋淇虚弱的样子让罗安安很想告诉宋泽这里发生的一切,但她和温一鸣了解宋淇,宋淇应该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的。 即使是通知宋泽,也需要得到宋淇自己的同意。 罗安安和温一鸣相顾无言,安静地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椅子上,等待宋淇苏醒。 到底是怎样的歹人,才能对一个孕妇下手。 罗安安握着宋淇的手,心疼地落下泪来。 温一鸣将自己买来的抽纸,递给罗安安。 “安安,没事的。医生说了,宋淇的手术很成功,只要恢复好了,会和以前一样健康。”温一鸣摸着罗安安的头,温柔地安慰道。 “恩。只要宋淇没事就行。”罗安安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很茫然。 她不知道宋淇能否接受这个消息。 毕竟,宋淇以前说过,她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贤妻良母。 或许这不是罗安安的理想,她也不理解宋淇的理想,但是她尊重宋淇,所以心疼宋淇。 “她男朋友怎么还没来啊?” 心里发堵的罗安安不由得泛起一阵烦躁,她急切地盼望着宋淇醒来。 “你别急。那人来了也没什么用,他能帮上什么忙?” 自从宋淇换了现在的男朋友,温一鸣一次也没见过,他对这个从未出现的男人没有一点好感。 “安安?”游昭元佯装惊讶,走进病房和罗安安打招呼。 “游老师,您怎么在这?” 罗安安还没反应过来,温一鸣看了眼病房,基本都有亲属陪床,率先想到了什么的他立马发问。 “游老师,您就是宋淇的男朋友吗?” 罗安安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 “不,我不是。我是来替我弟弟探望宋淇的,宋淇是我弟弟的女朋友。”游昭元站到罗安安身侧,询问了一些关于宋淇病情的事。 看到拥挤的病房,他立马掏出手机替宋淇换了高级病房。 高级病房宽敞明亮,从未来到包间式病房的罗安安和温一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宋淇苏醒。 “安安,宋淇就是你的姐姐?”游昭元中指抬了一下眼睛,腕上的钻石名表闪耀着名贵的光。 但,罗安安不在乎,所以温一鸣也并未在乎。 “恩,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宋淇,温一鸣,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罗安安如实地说道。 “哦,难怪你们感情那么好。”游昭元有些羡慕,果然要在阳光健康的环境下长大,才能生出向罗安安和那个人一样纯净的光吧。 “是,我们跟兄弟姐妹没什么区别,我们关系都可好了。是吧,温一鸣。”说着,罗安安撞了一下温一鸣的肩膀。 “是。”温一鸣吃痛,咬牙说道,但嘴角的笑意骗不了人。 那一抹笑,在游昭元眼里尤为刺眼。 “你们饿了吧?都中午了。”游昭元岔开话题。 “我们不饿,游老师。您要是饿了,就去吃饭吧,宋淇有我们看着就行了。”不知道怎么问关于游昭元弟弟的事,罗安安环绕四周,她还不太适应有钱人突然的示好,这让她浑身不舒服。 但是想到,应该是宋淇男朋友出的钱,她就觉得这事与她无关,她只要守着宋淇康复就行。 “我不饿,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吃点东西。” 罗安安的拒绝让游昭元有点不高兴,但他很快在点餐的过程中消化了这种不高兴。 因为他发现她喜欢看罗安安窘迫的样子,那种我不想欠你人情,但我不得不听你的纠结,让游昭元暗爽。 第241章 游昭元点的餐很快就由司机送来,因为不好意思劳累游昭元,又觉得温一鸣取餐不合适,所以罗安安听到门铃响地那一刻,立马飞奔到门口取餐。 司机看到罗安安的第一秒,有些恍惚。 游昭元有过很多女人,一个唯爱幼稚小女生的变态,最喜欢用爱的谎言包装自己从而使无知少女沉沦的游昭元,只有过一次失态。 那个女生在五年前从小地方的大学考到这里来,成为了游昭元的研究生。 本来,游昭元是只喜欢二十左右的女孩子,一旦他染指的女生超过了二十岁,他就会用各种方式让女生知难而退。即使他们的开端,是游昭元开始的,甚至是游昭元强迫的,但那些女生都沉浸在想象中的爱情里,根本不会怪罪游昭元,只会怪自己没本事。 而那个女研究生,看着温吞,但内里是个刚烈的性格。 游昭元追了她两年,才拿下她。还是因为游昭元卡着她的毕业论文,无数次假借指导为由与她密切接触,直到某个下午,她在游昭元的办公室被假醉的游昭元强迫了。 后来,游昭元就像发了疯一样地迷恋上了她,帮她解决了研究生的毕业问题,还让她进了游家公司,并没有像以前那些女生一样被当做金丝雀养着。 司机那个时候都觉得游昭元的心定下来了,或许能避免很多女生再受伤害。 直到那个女研究生爬上了游昭元爸爸的床,并借此在一场酒会里认识了游氏集团对手富湾地产的老总,凭借着高超的情商和曼妙的身姿,让那个女生成功带着游氏的商业机密逃去国外,并与对头总裁高调结婚。 游昭元也因此被踢出游氏集团的继承人名单。 那个女人嫁给富湾地产的老总时,老总已经年过六十,结婚不到一年老总便心悸去世。因为老总前半生无儿无女,只和她试管生了一对龙凤胎,所以自她成为寡妇之后便一人独揽大权,继承了富湾地产的全部资产,成为了富湾地产的董事长。 开始在商场上对游氏集团展开了疯狂的报复,超高的商业天赋,让富湾地产在短短地五年内在地产行业吞噬了游氏集团很多项目。 而在罗安安身上,司机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 那种看似柔弱,但坚韧不拔的眼神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 “有点烫,抓着上面的提手就行。”司机回过神来,对罗安安嘱咐道。 “恩,好的。谢谢。”罗安安礼貌地微笑感谢。 “大少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司机对着罗安安身后的游昭元恭敬鞠躬。 这个举动和这个称呼吓到罗安安了,罗安安内心按捺不住吐槽,‘这是什么民国时代吗?’ “恩,辛苦了。”游昭元赶在温一鸣面前,替罗安安接过餐食,他想起刚刚罗安安飞奔出去开门的样子,觉得罗安安非常可爱。 司机走后,罗安安转身,原本你想要把餐食放在茶几上,看见游昭元伸出的手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事,老师提得动。”游昭元暧昧地看着罗安安,从罗安安手里抢过包装袋,还没等罗安安反应过来就转身往茶几走去。 第242章 温一鸣目睹了一切,心里白眼翻天。 等罗安安装作无事人一样走回他身边,温一鸣伸手弹了一下罗安安的脑门。 “一直都想问你们?你们是情侣吗?”看到温一鸣亲密的举动,游昭元故意问道。 “不是,安安男朋友是宋淇的弟弟。”温一鸣已经接受了宋泽是罗安安男朋友这个事实,坦然地说道。 “我看你们这么亲密,还以为你也喜欢安安呢?”游昭元开玩笑地说道,加重了‘也’字,不知道也字背后暗指的自己还是那位远在天边的宋泽。 “怎么会?我和温一鸣一直都这样的。从小就这样,现在都习惯了。”罗安安吃着游昭元买的寿司,一口吞下。 “那你男朋友看了不吃醋吗?”游昭元真的看温一鸣不顺眼。 温一鸣吞下一口鸡翅,难吃得他想当场吐到游昭元脸上。 “会吗?他也习惯了吧。” 罗安安不太理解,以前宋泽有问过她,会不会吃他的醋,因为于璐总是烦着他,宋泽害怕罗安安误会,但是罗安安完全不会,因为她知道宋泽不喜欢于璐。 即使宋泽和于璐真的有什么,那她就分手大方祝贺。 她才不会当那种会争风吃醋的败者,她的人生前路坦荡,光芒万丈,失去任何东西她都不允许自己觉得可惜,毕竟能失去的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人,只要不纠结,每天都会很开心。 更何况,现在除了钱和学业,罗安安不会为任何事发愁。 “反正如果你是老师的女朋友,老师肯定会吃醋。”游昭元眸色渐深,暗示道。 “那我只能说一句幸好了,幸好安安的男朋友永远都不是游老师了。”温一鸣抓紧机会,迅速反击。 “我和安安,可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她和谁谈恋爱,都别想甩开我。” “那你自己呢?你要是和别的女生谈恋爱了,难道也要缠着安安?换一种说法,难道你要你女朋友也容忍你和安安的关系吗?”游昭元有些急,话说出口又后悔了。 “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安安你别介意。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哦,我不介意。” 罗安安诧异,她现在只想好好吃饭,游昭元请客的东西果然高级,要不是碍于游昭元在场,她能将桌子都给炫了。 “游老师多虑了,我对恋爱不感兴趣。”温一鸣吃瘪,但看到罗安安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顾着吃。 心里泛起失落,但也有些欣喜。 失落于罗安安不把他当异性考虑,欣喜于罗安安不会因为任何事而远离他。 “那就好。”游昭元暗讽,和温一鸣对视的时候,空气里有火花闪现。 “游老师,怎么那么关心安安的事啊?难不成你也对我们安安感兴趣?”温一鸣笑得格外阳光,也加重了那个‘也’字,似乎在提醒游昭元他已经不年轻了。 罗安安再木讷,也能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她实在是搞不懂事情到底是怎样发展到这一步的。 只好先岔开话题,“对了,游老师,您弟弟什么时候来看宋淇啊?我想,宋淇醒来,应该很想看见她男朋友的。” 第243章 “他工作很忙。这回还在外面出差。”游昭元撒谎不用打草稿,外人完全看不出他有一点心虚。 “哦哦。”成功岔开话题后,罗安安继续品尝她的美食。 “你很喜欢吃玉子烧吗?”看罗安安吃一个别的寿司,就要吃一个玉子烧,游昭元明知故问道。 “恩,我们安安喜欢和鸡蛋有关的一切好吃的。”温一鸣给罗安安又倒了一杯茶,“喝茶喝慢点,别到时候喝多了晚上又睡不着。” “安安晚上失眠吗?”游昭元虽然嫉妒温一鸣对罗安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还是很关心罗安安的健康问题。 “没有,我睡得挺好的。”罗安安解释道。 她以前确实一睡着就雷打不动,但自从罗通欠债以来,家里时常被人骚扰,两个月的高压生活让罗安安的生活作息紊乱,睡觉也不再像以往那样踏实。 有的时候看着罗安安盯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早起下来跑步的时候,温一鸣都会劝罗安安再去睡会,可以晚上再练,但是虽然跑道上会偷懒的罗安安,总是会为了那点奖金而强撑着去跑步。 温一鸣很心疼,但他懂罗安安。除了陪在罗安安身边,随时保护罗安安,他什么都不能为罗安安做,罗安安也不需要他的额外帮助。 这是他们的默契,灵魂上的共鸣。 宋淇苏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因为游昭元必须要回家吃晚饭。 所以在给罗安安和温一鸣点了咸蛋黄培根披萨,鸡蛋羹等一系列带鸡蛋的美食后,游昭元便离开了病房。 他刚一走,司机就送了晚餐过来。 温一鸣接过来放在茶几上,罗安安立马打开包装大快朵颐,毫无吃相。 温一鸣一边拿着纸巾给罗安安擦嘴,一边咬着一块披萨嘲笑罗安安贪吃。 “安安,一鸣,你们怎么在这?”宋淇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正想起身,但腹部的剧痛让她重新倒在床上。 罗安安和温一鸣立马走上前,罗安安将宋淇扶好,温一鸣按按钮将床头调高。 “是救护车的护士,给我打的电话,我就带着安安一起来看你了。” “宋淇,你怎么样?有好一点吗?”罗安安心疼地问道。 “还行,我的肚子很痛。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宋淇淡然的样子让罗安安和温一鸣放下心来,他们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宋淇,所以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他们在宋淇醒来之前还做过对话的排练。 “恩。”两个人低落地点头回答,预先想好的答复在此刻都显得尤为苍白,两个人都没有再说别的话。 “也是,我能活下来都不容易,孩子当然保不住了。”宋淇抬头望天,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自嘲地说道。 “宋淇,攻击你的歹徒,你看到样子了吗?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罗安安看着宋淇心如死灰的样子,恨意涌上心头。 “你们报警了?”宋淇有些紧张,问道。 “恩。不过,是送你来医院的路人帮你报的,警察之前来过,警察叔叔说他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第244章 宋淇不知道该怎么说,能从游子晋手底下逃脱一时,已经拼尽全力了。 她也不能怪路人报警,毕竟任何一个从公寓里爬出来,浑身是血地倒在电梯里,都会被人怀疑遭到毒打吧。 何况,报警又能怎么样,别说会不会碰到性格执拗的警察,就算警察要一查到底,难道她有能力指证游家吗? 她还做不到,至少暂时是做不到的。 她还要靠游子晋吃饭,还需要靠游子晋成为她的踏板,不然她这几年的毒打和折磨就全白受了。 “恩。”宋淇又想到什么,突然紧张地问罗安安。 “你告诉宋泽了吗?” “还没有。”罗安安老实地回答,“本来我是想通知的,但是我觉得我要征求你的意见。” “你想宋泽知道吗?”罗安安真诚地问道。 宋淇摇摇头,“谢谢你,安安。” 罗安安握住宋淇的手,“没事。宋淇,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我和温一鸣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等到你康复为止。” “那你们的学业呢?耽误学习就不好了。” “没事,我和安安都商量好了,也对过课表,我们轮着来,要是两个人都没课,就一起来看你。”温一鸣补充道。 “不用,我男朋友会照顾我的。就算他不来,也会请人照顾我的。”看到高级病房,宋淇就明白一定是游家让她住的。 “你们就回去好好学习,得空了来陪我说说话就行。” “没事,我们保证,要是你男朋友来了,我们就离开。他不在,我们就守着你。”罗安安天真地说道。 “哦,对了。宋淇,你说巧不巧?你男朋友的哥哥是我的老师。” 罗安安的话让宋淇惊恐。 她害怕游昭元。 那个当她跟着游千里第一次进入游家,就在晚上强要了她的禽兽,比游子晋更可恨。 游昭元妥妥的斯文败类,虽然不像游子晋表面上那样针对游千里,但在游家总是把游千里当成空气,而把游千里带来的女人当成玩物的禽兽。 在睡了宋淇的第二天,就派人将游千里囚禁在游家,并把她送上名利场的恶魔,竟然是罗安安的老师。 宋淇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躺在高级病房里,这根本不是游子晋良心发现,而是游昭元另有所图。 “你和你老师很熟吗?”宋淇强忍恶心,试探地问道。 “还行吧。除了上他的课,就是帮他做一些兼职。”罗安安老实地回答。 “安安,离他远点。他不是好人。”宋淇好意提醒道。 “啊?真的假的?” 看到罗安安的反应,宋淇心里松了不少。 “我就说他不是好人吧。”温一鸣立马跟着说道。 “你刚才还吃人东西呢,现在还骂上了。”罗安安笑着说道。 “大不了还他啊。我有的是钱请你吃饭。”温一鸣倔强地说道。 “你说的,你又欠我两顿饭了。嘻嘻,”罗安安欣喜地说道。 “安安,他今天到这里来了?” “你男朋友吗?没见到。” “我是说你老师,游昭元。” “恩,一下午都在这,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回家。” “安安,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看到外面天黑了,想着上海的交通,宋淇正好以此为由,让他们先离开。 “没事,我们晚点回学校也行。”罗安安不舍地说道,她还想多陪陪宋淇。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宋淇了。 “我没事了。你们别担心,我也有点困了,想睡了。你们回去吧,别到时候寝室关门就不好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宋淇固执又虚弱的样子让罗安安和温一鸣无法拒绝,嘱咐宋淇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医院。 第245章 “游昭元,你到底什么意思?” 等罗安安和温一鸣彻底离开后,宋淇拨通了游昭元的电话。 “我想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游昭元丝毫不掩饰的傲慢让宋淇恶心。 “难道你还想爬上我的床?”游昭元坐在家庭影院里,看着大银幕上播放的关于罗安安的日常照片,那是他请了人特意跟拍的。 “怎么?想用孩子捆住子晋没有成功,就把算盘打在我身上了?”游昭元摇晃着红酒杯,威胁地说道。 “少在罗安安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否则我保证你的下场会非常惨。” 说完,游昭元挂掉了电话。 宋淇像陷进无限黑暗中一样,她已经记不清她是如何从地狱里爬起来的了。 她知道,如果不是她刚好对了游子晋的味,她或许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游子晋是有点喜欢她的,但只要一想到她曾是游千里的女朋友,游子晋就恨不得要杀死她。 如今更是因为在商业联姻和荆三昧结婚,所以只能一直冷藏着她。 然而,荆三昧嫁进来,一直抗拒游子晋和同房,惹怒了游家人,从此荆三昧在游家也和她一样,得到了非人的待遇。 宋淇一直不懂,就游父那种生下来就是变态的恶魔,游千里的妈妈是怎么一直忍让,还做着美梦期待着能成为游父妻子。 游家父子里,游千里已经很不正常了,然而其他三个比这个私生子更要肮脏龌龊。 只是宋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初那个能把自己送上恨之入骨的兄长的床上的游千里,竟然会为了荆三昧,公然反抗游家。 关在地下室的每一天,游千里和因不听话而住进他隔壁的荆三昧惺惺相惜。 他懂荆三昧的执拗,知道她好面子,不想让人知道她所遭遇的一切。 所以荆三昧会忍,在外人哪怕是那群并不熟悉的家人面前,也鼓不起勇气说出真相。 两个相似的人,在听到荆三昧那句‘游千里,你带我逃吧’后,便开始策划一切事宜。 那个晚上,雷雨交加,游千里恬不知耻地给了宋淇信号。 宋淇知道,他想见她。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是游千里把自己推入火坑的,但游千里身陷囹圄后却哀求自己放了他和荆三昧。 她更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就心软地帮他们策划了一切。 当他们逃走后,游子晋很快查到了宋淇身上。 “我就知道你喜欢他!你还敢喜欢他!”游子晋的拳头又大又硬。 “游子晋,我怀孕了。”宋淇以为能唤回游子晋的理智。 “鬼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游子晋打得更狠了。 他在性·事上是有他自己的怪癖在的,他或许喜欢宋淇,但不代表会为了宋淇而改变自己的禽兽行径。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不清楚吗?就算不是你的,难道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听到这话,游子晋暴怒。抓着宋淇的头发,塞进车里,扬长而去。 等游子晋带着宋淇来到他们的公寓,宋淇害怕极了。 “子晋,我求求你。我不敢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游子晋没有理会宋淇,对着宋淇一顿发泄,捏紧的拳头没有放过宋淇身上任何一块地方。 第246章 直到游子晋发泄完毕,愤然离去。 宋淇才得到苟延残喘的机会,足以让她活下来。 荆三昧失踪了,游子晋还得装着找几天吧。 她竟然还以为游子晋会来看自己,会帮她安排病房。 宋淇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真是病得不清。 “安安,安安。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宋淇敲打着床沿,望着天花板,认真地说道。 宋淇养病期间,罗安安和温一鸣天天都来看她。 偶尔几次,游昭元会送他们两一起过来,美其名曰弟弟太忙,来看弟弟女朋友。 但是宋淇总能在游昭元的眼神里看到威胁,她也看得出游昭元对罗安安的心思,那是一种征服欲。 那让她恶心。 宋淇康复出院那天,游子晋终于出现了。 宋淇当然明白,这种上位者的短暂施舍不过是为了展示他们认为他们还有的善良,高傲的姿态让她恶心。 更何况,当他看到游昭元的那一秒,她就明白,游家连这种高傲的善良都不想给他,不过是为了多接近罗安安,显得他们游家有多善良罢了。 游昭元越是费尽心机,宋淇越是斗志满满。 对付恶心人的权贵,她当然不能单打独斗,也不能先发制人。 一回到那个让她深陷噩梦的公寓,宋淇便和游子晋提了分手,果不其然,游子晋打了她一巴掌。 “分手?宋淇你记住,只要你敢逃走,我一定会报复你家里人。” “别以为你能和那个孽种私逃,我就真信你不顾你家人了。我游子晋说得出就做得到,你要是不信,我先从你身边的人下手好了。” “你那两个朋友,那个女生叫罗什么来着,是你弟弟女朋友吧。” “我哥还挺喜欢她的,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她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游子晋放完狠话,踢了一脚宋淇的行礼,轻蔑地离开了公寓。 宋淇无言地跪坐在地上,果然,不出她所料。 在这个鱼龙混杂,底线极低的权贵阶层,她的呐喊,她的自救,不过是投入大海的一枚小石子。 就算她是精卫,她也填不平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欲望之海。 自从收到宋淇的讯息,宋泽便旁敲侧击地询问罗安安关于兼职的事。 为此,罗安安和宋泽没少吵架。 温一鸣虽然也不想罗安安多和游昭元接触,但他了解罗安安。 罗安安缺钱,非常缺钱。 缺的是正大光明,靠自己努力挣来的钱。 所以,他没有阻止罗安安去从事这个兼职。 但是,即使都在校园内,温一鸣都会将罗安安送到教学楼下,游昭元安排工作的时间有多长,温一鸣在经济学楼下写生的时间就有多长。 慢慢地,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温一鸣将学校大大小小的教学楼都画了个遍。 原本是学油画的他,在大一结束的暑假毅然决然做了一个胆大的决定,一个以前的温一鸣绝对不会去做的决定。 转系。 温一鸣在等待和保护罗安安的过程中,找到了新的热爱,建筑设计。 为此,数学并不好的他,将罗安安除开课堂和兼职外的时间都给占满了。 在罗安安的辅导下,学不通高数的他慢慢摸清了数学的门道。 在大一下学期成功转到建筑系。 第247章 因为温一鸣的坚持,以及罗安安从不给任何机会,游昭元并无逾矩。 当然,他并不着急。 他甚至享受其中。 享受这种竞争与追逐,他对罗安安的沉迷日渐加深。 而且,他并不觉得宋淇这个人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一个能沉醉于纸醉金迷的女人,想要当救世主正常,但是成为一个有能耐的且能成功的救世主,那就是天方夜谭。 这个世界是讲阶级的,即使在普罗大众眼中所谓的幸运儿跨越了阶级,在他们这种从祖上就富有的家庭眼里,不过是一种高阶奴才。 这些幸运儿不过是有了更多的钱,买到更多的商品,只是具有这种能力,仅此而已。 或许有的人甘愿平凡,资本家也不能事事顺遂,但是资本家拥有选择权。 他不是一个怕输的资本家,他只是一个一切为了快乐的,高高在上的资本家。 所以,游昭元永远不会输。 他是游戏的制定者,他沉迷于游戏,不代表他只有游戏。 “安安。”已经和罗安安共事了三年,罗安安对他的戒心早就放下了。 游昭元很清楚,他看着累倒在沙发上睡着的罗安安,有些心疼,也有些窃喜。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玩这种纯情的游戏。 所以,即使罗安安发烧了,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叫罗安安回去休息。 他心安理得地留下了罗安安,喊了几遍罗安安的名字,确定好罗安安睡着之后,走到门边关上了门。 因为感冒,罗安安的脑袋昏昏沉沉。原本想着喝几口咖啡提提神,强撑不起的精神让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正是这种提不起精神,却让她在关键时刻清醒过来。 当游昭元脱去她的鞋子,将她的身体摆正时,虚弱的罗安安瞬间惊醒。 游昭元身下惊恐的罗安安,反锁的房门和身份上的压制使他兽性爆发。 “安安,不喜欢老师吗?” 罗安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一时之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作何反应。 ‘滴滴’窗外路过的汽车鸣笛,让罗安安清醒了几分,迅速做出反应,但是力气上的悬殊让罗安安很难摆脱游昭元的控制。 游昭元轻蔑地笑了笑,看着身下困兽的殊死挣扎,他抽出皮带,准备将罗安安的双手捆住。 罗安安一边挣扎,一边左右翻滚,趁着游昭元抽皮带的空隙,瞬间从沙发上弹起,将游昭元挤下沙发。 罗安安慌张地跑向大门,发现办公室被钥匙反锁住。 游昭元从地上站起,冲过去一把抓起罗安安的头发,将她往后拽。 “挣扎有什么用。安安,老师很有钱,非常有钱。是你想象不到的那种有钱,你听话,老师会给你很多钱。” 拖拽的过程中,罗安安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茶几上抽出一把水果刀,抬手往头发上一割,碎落的头发在游昭元的掌心散开。 游昭元看着眼前手拿水果刀,一头乌黑长发被削断,丑陋地挂在罗安安靓丽的双颊上。 “可惜了。”游昭元将碎发完整地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我警告你,离我远点。”罗安安举着刀,眼眸中尽是杀意。 第248章 “怎么?要杀老师。”游昭元更加兴奋。 “你别逼我。你再过来,我真的会杀了你。”罗安安眼中带泪,惊恐又癫狂。 游昭元一向猖狂,他了解年轻女孩的心理,所以他料定罗安安不敢做过分的事。 他一步一步靠近罗安安,看向猎物的眼神中充满了欲望。 “安安,老师对你不好吗?你家里缺钱,老师给你介绍工作,教你写论文,还辅导你学习。老师对你那么好,你应该感恩才是。” “闭嘴。”罗安安害怕极了,她知道威胁并不能阻止游昭元的脚步。 她回头望去,仿佛温一鸣还在树下认真地画着画。 因为转系的事情繁多,所以温一鸣只在罗安安下班的时间会出现在楼下。 而今天,温一鸣要去面试一分兼职,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罗安安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意识到温一鸣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心里的恐慌陡然加深。 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罗安安打开窗户,越窗而下。 办公室内,游昭元被罗安安的举动吓疯了。 因为是三楼,又是老房子,所以办公室的窗户是没有加防盗窗的。 罗安安这一跳非死即残。 他倒不是怕后续无法交待,他有权有钱,能摆平这种事的手段太多。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罗安安的身体。 花一样美的小姑娘,不应该留下任何瑕疵。 他慌神的时候,办公楼拐角处一辆黑色奥迪停了下来。 当车门缓缓打开,游昭元的呼吸停滞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熟悉的身影,将他从游家继承人这场游戏中踢出的罪魁祸首,项诗。 项诗看着地上的血污,冷静地拨打120,同时,抬头看向游昭元。 那个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游昭元恨意四起,但又有股异样之情在心头荡漾。 这个他一手栽培出的最好的学生,和罗安安有相似的遭遇,但却选择了不同的结局。 “游老师,好久不见。”项诗讽刺的意味,像一柄尖刀刺向了游昭元的耳朵。 “十年没见,您一点都没有变。” 说完,项诗蹲下来,守在罗安安身边,她在警告游昭元,有她在这里,游昭元别想耍任何花招。 “你也是,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游昭元打量着项诗的身材,不怀好意地说道。 项诗恶心得浑身发抖,不再理会游昭元。 游昭元站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 项诗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由着他随意摆布的女大学生了,游昭元还不想毁了游家的声誉。 虽然,项诗曾经害得他失去了游家继承人的身份,但是现在的他是没有能力和项诗硬碰硬的。 这个被他无情抛弃后,靠着男人一步一步走上商界巅峰的女人,不止有手段,能力也是一流的。 项诗看着发生的一切,很多想要埋葬的过往再一次暴露在眼前,她心底最黑暗的一根线崩断了。 罗安安就是以前的她,不一定有项诗的手腕,但罗安安比项诗更勇敢。 项诗必须要保护好她。 第249章 罗安安福大命大,好在身体结实,除了几处骨折之外,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 从手术室里平安送出来的时候,温一鸣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罗安安,温一鸣心如刀绞。 “项总,谢谢。谢谢您送我朋友来医院。” 项诗并没有离开,她守着罗安安进手术室,叫助理替罗安安付了医药费,此时又陪在罗安安身边。 对于一个仗义相助的陌生人来说,项诗做了她可以做的所有事。 温一鸣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她。 “没事,我也不单单是在救她。”项诗看着罗安安惨白又年轻的脸,温柔地抚摸着罗安安的发丝。 温一鸣看着项诗,又想起游昭元跟着来到医院后,被项诗挡住的样子。 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那时,温一鸣接到120的电话,抛开面试直奔医院,等他赶到的时候,望着手术室里灯长久地亮着,听项诗描述事情经过的他,抓着游昭元的脖子,试图掐死他。 那股狠劲,项诗也在年少的自己的眼中看到过。 她和护士费尽力气拉开两人,在温一鸣愤恨的眼神中赶走了游昭元。 等游昭元走后,项诗捡起温一鸣的文件袋,散落一地的文件里正好是温一鸣的面试实习简历。 “你想进嘉年?”项诗将整理好的材料,走遇到温一鸣身边。 看着温一鸣颓废地蹲在地上,项诗居高临下地说道,“小子,想不想和我一起搞垮游家?” 瞬间,温一鸣的眼中重获新机,泛出的欲望像一团火,他重重点头。 项诗温柔地笑了笑,将温一鸣的建筑设计稿还给温一鸣。 “你很有才。”项诗回首,看着手术室大门,喃喃道,“可是,年轻人啊,太急躁了。” “她也是。” 听到项诗评价罗安安,温一鸣怒了,立马站起身来,“面对强权,请问您有更好的办法吗?” “或许一个小时之前,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后面的路,我的方式才是正确的。” 说完,项诗没有再理会温一鸣,等助理给罗安安安排好病房,推来一张椅子,项诗安心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温一鸣看着项诗,从她的身上,他明白,项诗是他们报复游家的唯一选择。 或许项诗也是为了报复,又或许是资本家的内斗,但是温一鸣不管那么多,只要他想要的结果和项诗的目的一样,他不在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他走过去,恭敬地俯身,“项总,对不起,是我不够冷静。” “你认识我?”项诗毫不意外地发问。 “如果面试一家公司,都不知道那家公司的管理层是谁的话,那么这个人的内心一定不尊重这家公司。” “你说得很对。” “所以,项总,如果我足够冷静,我可以做您的马前卒,只要是对游家不利的事情,无论您有什么安排,我都会帮你完成。” 看着眼前稚嫩的年轻人,项诗又回想起刚才温一鸣掉落的手稿。 建筑风格繁简合宜,线条利落,力学结构合理,项诗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第250章 手术麻药消退,罗安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项诗已经离开了。 而自从知道罗安安出事,宋泽立马买了机票飞到上海。 宋淇也赶来照顾罗安安。 “安安,你怎么样了?” 罗安安刚刚转醒,大家就迫不及待地询问罗安安的病情。 罗安安口中发涩,努力地挤出一句,“我没事。” “什么没事啊,疼不疼啊?”宋淇握住罗安安的手,关切地询问。 罗安安疲倦地摇摇头,面色苍白。 “安安,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宋泽心疼地询问道。 罗安安摇摇头。 “安安,你是不是累了?”温一鸣立马追问。 罗安安脑袋昏沉,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你再休息会,我们不吵你了。你再睡会儿吧。” “好。”在生死关头走一遭,身边还有那么多好朋友关心自己,罗安安没有强撑精神,转头就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看着沉沉睡去的罗安安,众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正巧到了午饭时间,宋淇有工作要忙,就先走一步,等晚上再来看罗安安。 宋泽借着送宋淇出医院的功夫,顺便去给温一鸣买午饭,给罗安安买水果。 过了半个小时后,宋泽并没有回来。 温一鸣心中起疑,当他看见一个外卖小哥径直走进病房后,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罗安安身边,宋泽不可能不守在病房,除非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他必须要去做。 “宋淇,宋泽不见了。” 因为罗安安身边不能没有守着,所以温一鸣只能拜托宋淇去寻找宋泽。 “你说什么?他不是去买午饭?”宋淇开着车,疑惑地问道。 “他一直没有回来,他给我叫了外卖。” 听到外卖,宋淇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立马掉转车头,往大学城驶去。 “游昭元,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今天最好不要出现在学校。” 为了宋泽的安全与未来,宋淇不得不拨打恶魔的电话。 “怎么?上次打了我一顿不够,还想杀了我啊?好啊,我等着他来。” 以为是温一鸣还要为罗安安主持公道,找自己麻烦,游昭元站在罗安安跳上的窗口处,俯视着楼下的一草一木。 “不是温一鸣,是我弟弟。我求求你,放我弟弟一马,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宋淇卑微地恳求道。 “宋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双胞胎吧。”游昭元摸索着窗台,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就在办公室里,我等着他来。” 说完,游昭元挂断了电话。 宋淇心慌地加快了里程,顺便给于璐打了电话。 她知道,于璐和游家的关系,也知道于璐喜欢宋泽。 知道于璐给宋泽安排了工作,但是宋泽没有去,她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跟着宋泽一起来了这里。 等宋淇的车挺稳,她立马奔向游昭元的办公室。 敲了很久也没人回应,突然,宋淇听到打斗的声音。 顺着声音往上,宋淇来到天台。 只见,宋泽挥舞着拳头,对着游昭元一通暴打。 “宋泽,够了。住手。”宋淇立马扑了上去,抓着宋泽的拳头。 “宋淇,放手。”宋泽打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一把将宋淇推倒在地。立马,又对着游昭元的腹部补了两脚。 第251章 等于璐赶到的时候,教学楼下已经围了一圈警车。 她知道,宋泽出事了。 “宋泽。”看着警察拷走宋泽,于璐跑了过去。 宋泽没有理会于璐,他来这里把游昭元暴打一顿,他已经想好了会承担怎样的后果。 宋泽并不后悔。 等警察带走宋泽后,于璐才看到蹲在角落里的宋淇。 “于璐,怎么办啊?宋泽把游昭元打进医院了。那可是游昭元啊。”宋淇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于璐心疼。 “没事,宋淇,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宋泽出事的。” 于璐揽过宋淇,让宋淇靠在自己的肩膀,给宋淇支撑。 宋淇在游家待过,她知道游家是一个怎样的家族。 于璐明白宋淇在怕什么,罗安安可真是个灾星,于璐心里骂道。 因为游昭元侵犯罗安安未成功,且未留下证据,宋泽打人的事情便成了游家拿捏罗安安的最好的剑。 因为宋泽毕业在即,如果游家追究,宋泽很可能连学位都保不住。 尽管于璐在从中斡旋,安抚游家,宋淇也给游子晋说尽好话。 游家也只给出了一个方案。 那就是罗安安不追究游昭元,游家也就不追究宋泽。 所有人都当罗安安是失足跌落窗户,从此各走各路,不再有任何瓜葛。 只要满足这个条件,游家就不告宋泽故意伤害罪。 为此,罗安安只能妥协。 在病床上,一边养病,一边还要担心宋泽在看守所里过得好不好。 直到出院,罗安安的身体都没有好完全,走路时颤颤巍巍,偶尔咳嗽起来,胸腔一阵疼痛。 温一鸣目睹一切,心里不爽极了。 “小子,这么沉不住气?” 项诗从温一鸣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她看得出温一鸣很喜欢罗安安。 “我很羡慕宋泽。至少,他可以替我们出口恶气。”温一鸣沮丧地说道。 “出气不难啊。难的是有没有第二条路走,你有更好的路走,为什么还要羡慕他呢?”项诗喝了口咖啡,鼓励地说道。 “他和罗安安不适合,你还有机会。”说完,项诗捧着咖啡走出了办公室。 “我还有机会?”温一鸣默默重复这句话,“我还有机会。” 是啊,他虽然羡慕宋泽不管不顾的行事作风,可是因为他的鲁莽,罗安安也不得不向游家低头。 他知道,安安心里是憋屈的。 他希望有一天,他能让罗安安不再憋屈。 肯定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埋头苦干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他不能浪费任何一分钟,他必须要出人头地。 因为游家放弃指控,宋泽顺利从公安局里走了出来。 宋淇看着宋泽,没有责备的话。 沉默地打开车门,让宋泽上车。 “宋淇,安安怎么样了?”刚一上车,宋泽立马询问道。 “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宿舍养着呢。” “你这次能出来,我们费了不少力气。”宋淇看了一眼宋泽,又补充道,“于璐为了你,都快把她家里人得罪干净了。” 宋淇忘不了在游家的时候,于璐的父亲指着于璐的鼻子骂于璐倒贴的那些话。 虽然她并不喜欢于璐,但是她想于璐做的这一切,她有权让宋泽知道。 “哦。”宋泽冷漠地回应。 “你如果不喜欢她,你就和她说清楚吧。”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我如果告诉你,我高中的时候就和她说过我喜欢安安,不喜欢她。甚至之后的每一年都这样和于璐说过我的心意,你信吗?”宋泽无奈地说道。 “好吧。算我多嘴。”宋淇知道宋泽没有撒谎,她也知道于璐是个固执的人。 第252章 等到罗安安的伤好了八成,宋泽终于扛不住压力,回了老家。 虽然,他们并不希望让家长们知道在上海发生的一切。 但是于璐的嘴却并不牢靠。 因为和宋泽读同一所大学,又是高中同学的关系,所以陈小丽一早就加了于璐的微信。 知道了事情大致经过的陈小丽,用不将事情透露给袁喜梅为要挟,逼迫宋泽回家。 “暑假回来吗?”高铁站,宋泽和罗安安依依惜别。 “回不了,身上的伤没好,回去让我妈知道了她会担心死的。” 因为自己的医药费是项诗垫付的,尽管温一鸣说用他的实习工资抵扣,但是罗安安知道这些远远不够。 她不想欠人情,所以她还想趁着暑假多挣些钱还债。 宋泽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提着行礼上了高铁。 分别后,温一鸣扶着罗安安来到项诗的公司。 一路上,温一鸣给罗安安讲了项诗的经历。 和她一样的经历。 项诗曾经也被游昭元盯上,像很多女孩一样,被游昭元侵\/犯。 她没有罗安安那么勇敢,但是她比罗安安阴狠。 她折服十年,哄着游昭元和游家对自己放松了警惕。 利用她出色的工作能力,帮助游氏拿下一个又一个大单子,等她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她火速勾搭上了她的老公,一个比她大了四十岁的老男人。 而后,利用她老公的权势,开始在a市和游家斗法,她在游家待了八年,最清楚游氏企业的弱点。 在她的带领下,游氏的市场份额渐渐地被她成立的嘉年地产吞下,每一年的营收都在亏损。 而今年,项诗的老公去世,她继承了她老公的全部家产,更方便她放开手脚对付游氏。 罗安安记得昏倒前,项诗看着自己时心疼的眼神,一时间对项诗这个人充满了敬佩。 她或许在年少的时候迫于游昭元的淫威妥协过,但她的内心从来都没有服软。 她比罗安安还要勇敢,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安安,怎么样?身体好一点了吗?”刚见面,项诗就体贴地询问起罗安安的身体状况。 “好多了,能跑能跳。”罗安安如实回答。 “不好意思,工作太忙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看你。” “谢谢你,项总。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罗安安诚恳地说道。 “没事,你能活着,我很高兴。”项诗吩咐秘书,给罗安安倒了一杯牛奶,罗安安连忙致谢。 “我看了你的成绩,你很优秀。” “好好学习,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同事。”项诗亲切的态度就像是邻家的大姐姐,罗安安感激到说流下泪来。 “怎么了?怎么哭了?”项诗赶忙抽出抽纸给罗安安擦拭眼泪。 “没有,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傻孩子,你好好生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项诗将罗安安搂紧,安慰地说道。 “恩,我会的。我会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我不会让我的人生被垃圾毁掉。” 听到罗安安的话,项诗心里的创伤也被抚平了。 第253章 三年过去,罗安安和温一鸣也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季。 在项诗的安排下,罗安安和温一鸣攒够了出国留学的钱。 然而,好景不长。 罗通再一次绊住了罗安安的脚步。 那个好不容易还完欠款的男人,心里的担子刚刚放下,就病倒了,癌症晚期没有多少日子。 原本罗安安是可以不用理会的,毕竟,罗通欠的钱有三成都是靠罗安安勤工俭学还完的。 但作为罗通唯一的女儿,罗安安还是选择回老家照顾父亲。 这一照顾就是整整半年。 温一鸣不理解罗安安的决定,在他看来,罗安安和罗通原本就不深的父女情份已经害得罗安安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又要罗安安放弃出国的机会。 “安安,为什么你非得回去?” “我不回去谁照顾他?是离婚的我妈,还是重病的我奶奶?”罗安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罗平舅舅骗了你家那么多钱,罗平父母不该为你爸爸做点什么吗?”温一鸣不理解。 “是啊,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他们夫妻会这么做吗?我们都很清楚不是吗?” “你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就放弃出国的机会吗?你不觉得你对不起项诗姐吗?” 温一鸣内心清楚,除了家庭,老家还有个宋泽,虽然他和罗安安远隔千里时常吵架,但归根究底他们还是男女朋友。 “我已经和项诗姐说清楚了,你放心,等我安顿好我爸,我会再次申请出国留学。”罗安安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安慰温一鸣。 “我……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安安,我想和你一起出国。” “温一鸣,别闹了,你先去,帮我适应适应环境,等我摆平了所有,我就来找你。” 看到温一鸣又闹小孩子脾气,罗安安耐心地哄他。 “摆平所有?包括宋泽吗?”温一鸣抓住罗安安的手腕,他知道自己出国在即,他没有更多的机会吐露心意了。 罗安安一愣,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挣脱了温一鸣的手。 “他是我男朋友。”罗安安背对着温一鸣,尴尬地说道。 “你真的喜欢他吗?”温一鸣站起身来,走到罗安安背后,逼问道。 “喜欢啊,不喜欢怎么会在一起呢。”罗安安转身,微笑着说道。 “那么我呢?”温一鸣呼吸一滞,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如果当初,我先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安安。” 温一鸣望着罗安安的眼睛,他不想听到谎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安安慌张得不知所措,不敢看温一鸣的眼睛。 “字面意思。”温一鸣逼近,认真地看着罗安安说道,“我想要一个答案。” “安安,不要骗我。” “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罗安安心跳加速,她知道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她控制不住。 “温一鸣,过去的都过去了。” 她抬眼看向温一鸣,破釜沉舟似的镇定给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放心,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第254章 虽然节假日,宋泽也会来上海找罗安安,但总归是好久没见。 自从考上公务员后,宋泽的工作又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一样安安静静地陪伴在彼此身边。 “叔叔的病很严重吗?” 从医院里出来,宋泽关心地询问着罗通的病情。 “医生说没几个月了。”罗安安还是有些难过,说不怨罗通是不可能的,但心疼罗通也是真的。 “安安,出国的事情,你准备了那么久,如果现在不去的话,有点可惜。”宋泽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罗安安。 “安安,我是说,如果你想去的话,你不用担心叔叔,叔叔这边有我,我会照顾好他的。” “宋泽,他是我的爸爸,我想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是想我留在他身边照顾的。”罗安安拒绝了。 “出国的机会还有很多回,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个爸爸。或许我怨他,怪他,但他好歹是我的爸爸,我割舍不掉。” “好吧,那以后我和你轮流照顾叔叔。” 看到宋泽言辞恳切,罗安安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 为了打发时间,罗安安在老家银行找了一份工作。 而她的同事里,竟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亚力。 不得不说,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罗安安最不喜欢的同学就是林亚力。 如今成了同事,这种不喜欢直接上升成了厌恶。 那种胡说八道居高临下阿谀奉承等词汇散发出来的恶臭味,在林亚力身上熏染得淋漓尽致。 为了避开林亚力,罗安安使出了浑身解数。 但敌不过林亚力的死皮赖脸。 所以组长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他两一起排班。 甚至有时,宋泽下班来接她时,林亚力还要刻薄地讽刺几句,搞得原本笑嘻嘻的宋泽看到林亚力的脸就头痛。 照顾罗通的日子是烦琐且辛苦的,罗通知道自己对不起罗安安,所以他一直心疼罗安安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他,甚至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前程。 尽管这些罗安安都没有告诉他,但是他从罗安安和宋泽的谈话中也猜出一两分了。 自从上次诀别之后,罗安安再也没有和温一鸣联系过,因为她不知道该和温一鸣说些什么。 默契的是,温一鸣去了国外,也没有联系过罗安安。 两个说着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人,在人生短暂的时光中,成了陌生人。 然而,除了让时光慢慢往前走,谁也改变了了这个僵局。 罗通的医药费很贵,尽管罗安安吃住都靠袁喜梅,宋泽偶尔也接济一些,但罗安安拿自己的工资填了又填,还是不够。 偶尔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罗安安还是回想起那个晚上,温一鸣红着眼眶问她,“那么我呢?” 这个问题,罗安安没有答案。 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成了宋泽的女朋友,但既然她是宋泽的女朋友,那么她就得忠诚。 可她没有想到,她努力维持的表面平衡却会以另一种方式打破,并且她毫无招架的能力。 第255章 自从宋泽进入公安局上班,于璐便也跟着宋泽的脚步,努力学习最后成功上岸,考到了公安局旁的政府。 宋泽不得不佩服于璐的跟屁虫能力,仿佛从他们认识那天起,无论他在哪里,于璐都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这种人造的缘分让宋泽窒息。 然而,有人却很喜欢。 陈小丽还没有忘记那一年,罗安安跳楼的事,那个害得宋泽差点留下案底的事情,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尽管,她其实很清楚,罗安安也是受害者,并且为了对方能放过宋泽,而放弃对游家的诉讼。 但是,有了于璐作对比,罗安安在她眼里就成了一无是处的害人精了。 自从罗安安也回了老城,虽然于璐清楚罗安安是为了罗通回来的,但她也不相信让罗安安放弃大好前途的原因里没有一丝是关于宋泽的。 所以,罗安安和宋泽虽然同在老城,但在医院呢,有罗通要照顾。 出了医院,在各自的单位里,有于璐和林亚力阴魂不散。 好不容易出去约个会吧,陈小丽和袁喜梅管得很严,通常没待几个小时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罗安安倒是没什么,但是宋泽却被这样鸡犬不宁的日子折磨到头秃。 本来,公安局的事又多又杂,回家还要面对一些他不想看见的人,宋泽心累。 唯有和罗安安待在一起的时候,宋泽才觉得生活是美好的。 然而,这种美好时光并没有维持很久。 这年冬天,罗通走了。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什么痛苦。 罗安安为罗通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 虽然在看到钱玉芬姐弟俩的时候,罗安安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们。 但人要脸树要皮,他们可以没皮没脸,罗安安却不想罗通的葬礼因此毁掉。 无论钱玉芬说什么,罗安安都只当她是空气。 她没有忘记自己这几年吃过的苦,也不会忘记罗通是因为谁丢了工作,又是怎样的拼命才在五十出头就身患绝症。 她更不会忘记罗平,那个被钱玉芬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罗平。 罗安安和宋泽尝试过很多次,想要从那个鬼地方救出罗平,但园方总是会通知钱玉芬,然后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尤其宋泽,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了,他有了编制,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尽管他无数次向上级报告那个魔鬼学校应该被铲除,但都以跨境执法以及缺少违法证据为由驳了回来。 葬礼结束,罗安安伤心欲绝。 袁喜梅一直陪在罗安安身边,说着宽慰的话。 宋泽仔细听着,安安静静地陪伴着母女俩。 又过了几个月,陈小丽不知发了什么疯,把罗安安叫来家里吃饭。 宋泽看着陈小丽脸上并无笑意,心里料想着没有好事,一贯地替罗安安开口拒绝。 “难道你们不结婚吗?” 陈小丽站在门口,一脸怒意。 “宋泽,她爸爸已经走了,如果这时候不提结婚的事,你拿什么留住她?” 第256章 陈小丽的话点醒了宋泽。 是啊,他和安安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他们彼此熟悉,在一起多年,他们确实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 罗安安对宋泽的父母一向是礼貌的,她没有忘记为了帮自己出气,宋泽暴打游昭元的事,那件事害得宋泽差点断送前程。 罗安安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对她好的人,她总是心怀感激。 然而,这和结婚是两码事。 所以,当陈小丽提出来结婚的时候,罗安安下意识的拒绝了。 “叔叔阿姨,我还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 罗安安略显尴尬的语气,让宋泽心里蒙上了一层霜。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规划过自己的未来,桩桩件件都有罗安安的存在。 可是罗安安的未来里,宋泽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什么?不结婚?安安,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们双方家庭也都很了解。你有什么顾虑,不肯和我们宋泽结婚呢?” 听到罗安安的回答,宋友富心里不高兴,但是陈小丽像是一早猜准了罗安安的答案一样,冷静地向罗安安发问。 “我就是觉得还有早。”罗安安尴尬地回复。 “还早呢。你们都在一起四五年了,这还算快吗?” “是啊,安安。宋叔叔和你陈阿姨都很喜欢你,你不要怕。要是结了婚以后,宋泽这个臭小子敢对你不好,宋叔叔替你教训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还没准备好。”罗安安看向宋泽,习惯性地想要寻求宋泽的帮助。 罗安安的眼睛刚刚看过来,宋泽就明白了罗安安的意思。 “好了,好了。安安吃饱了,结婚的事我们俩自己会商量的。”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宋泽带着罗安安离开了宋家。 路边,老旧的灯发出昏黄的光晕。 两个人因为刚才的事,都有些尴尬,一路无言。 直到送罗安安回家,在最后一个路口处,宋泽问出他想问的问题。 “安安,你喜欢我吗?” “啊?”罗安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了?宋泽,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说的。” 宋泽尴尬地背起手来,窘迫地补充道。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罗安安傻愣愣地看着宋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抓包的错觉,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不用明白,最起码,现在不用明白。”宋泽俯下身,认真地看着罗安安的眼睛。 将这句‘最好晚一些明白’深深藏在心底。 “我知道,你对大家都很好,你希望大家一直都是朋友。” “可是,安安,有些东西骗不了人,也骗不了你自己的。” “哦。”罗安安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行了,回家吧。好梦。” 宋泽像往常一样揉了揉罗安安的头发,哄小孩一样将她送进楼梯。 “我真的很想一直骗自己,骗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对吧。” 听到关门声,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发出亮光,宋泽微笑着对自己说道。 第257章 那天的事再次成为了宋泽和宋家之间的矛盾,宋泽是厌恶他的父母的。 他不希望,更害怕罗安安发现他的父母那些发自内心的、让人喘不过气的传统。 这些不好的东西,有他一个人受着就可以了,罗安安只要负责快乐。 只要罗安安一直快乐,宋泽就能从罗安安的身上获取能量。 然而,当一个矛盾产生,如果不主动去解决它,反而选择暂时性地遗忘,那么在看不见的地方,矛盾的隐患会越来越多。 宋泽的逃避政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策略。 春节,罗安安第一次觉得孤单。 虽然有商嘉树和宋泽陪着,在繁忙的工作中精力消耗殆尽的罗安安总是莫名地感到心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并不讨厌工作,但是工作关系中,难免要与林亚力之流打交道,确实让她心力交瘁。 终于,熬到春节放假,林亚力却没有放过她。 “安安,春节档你想看哪部电影啊?我请你去看。”林亚力无端地示好,让罗安安备受压力。 “啊?我不爱看电影,也不了解这些。”罗安安礼貌拒绝。 “别啊,我这有几张电影通票,我自己看不完,你不帮我看完,这些票就浪费了。” 林亚力挥舞着手中的电影票,微笑着说道。 “真的不用。我没有时间,你找别人去看吧。”罗安安婉拒,直接拿上自己的包,跑出了银行。 林亚力站在黑暗里,看着罗安安匆忙逃走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所以罗安安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看得太重要。 然而,三天后,当商嘉树和她被邀请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她再次看到了林亚力。 似乎还在为电影票的事生气,在ktv里,林亚力一直没有和罗安安打招呼,罗安安也自得其乐。 她本来就不是要和任何人都维护好关系的性格,她不喜欢林亚力这个人,自然也不希望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直到商嘉树醉倒,罗安安要送商嘉树回家,而林亚力却站了起来,主动提出开车送罗安安她们回商嘉树家里。 “林亚力你回去吧,我打电话,叫宋泽来接了。” 站在ktv的大门,罗安安扶着昏昏欲睡的商嘉树,她觉得商嘉树最近有些怪异,但她又不好直接问她,她了解商嘉树,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心里不好过才会如此放纵。 她在等,等商嘉树想清楚,然后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现在罗安安没有精力思考这些,除了要怎么安全地将商嘉树送回家,她还要赶走林亚力。 她不想欠人情。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林亚力带着哭腔,直截了当地询问。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虽然罗安安很想承认,她确实不怎么喜欢林亚力这个人,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毕竟他们还是同事。 “难道不是吗?”林亚力开始抽烟,“好像从小,你就不怎么喜欢我。因为什么呢,因为我小时候的不懂事吗?” “林亚力,你想多了。”罗安安平淡地说道,她并不想和林亚力有什么深刻的交流,她一心只想离开这里,送商嘉树回家。 第258章 宋泽像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一直没有接电话。 想来是工作上的事,罗安安左等右等没等到,为了不打扰宋泽,罗安安直接叫了车。 刚把醉醺醺的商嘉树送上车,林亚力却拉开前排的车门坐了下来。 “林亚力,今天是同学聚会,你提前离场,不太和规矩。” “我又不是来见同学的,我是来见你的。”林亚力将烟头往窗外一扔,没有理会罗安安,坐得理直气壮。 罗安安无法,看着商嘉树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车子一路疾驰,车上众人毫无交流。 上车容易下车难。 商嘉树死沉死沉地睡倒在后座上,罗安安好不容易拉着她挪了出来,一个没站稳差点往后倒去。 林亚力见状立马扶好罗安安,才没造成惨剧。 “谢谢。”罗安安站直,揽过商嘉树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去。 等走到楼梯时,商嘉树幽幽地喊出一个名字,让罗安安心中一惊。 林亚力蹲在电影院小区门口抽烟,没多久,就见罗安安扶着商嘉树走了出来。 “怎么了?不是要送她回家吗?”林亚力不解地问道。 “嘉树太醉了,我怕她被父母骂。”罗安安扶着商嘉树继续往前走。 “那你们现在去哪?” “去我家啊。” “安安,我来背吧。你这样走路,不安全。” 想起刚刚下车那一幕,若不是他眼疾手快,罗安安差点直愣愣地往后倒去。 “不用。我有力气。” 一路无言,罗安安倔强地将商嘉树扛上楼,放到自己床上睡好,才走了出去。 有些事,是需要她去面对的。 “林亚力,我直说了吧。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罗安安抱肘,冷漠地看向林亚力。 “什么叫没可能?你和宋泽都能在一起,凭什么我不行?就因为我们不够熟悉,那好。现在我们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熟悉。” “这和宋泽有什么关系。我不可能喜欢你。” “说实话,你对我的示好,让我觉得很难受。” “难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是。”罗安安斩钉截铁地回答。 林亚力将烟头扔在地上反复踩踏。 “我不信。我会给你证明我的诚意。” 林亚力苦笑一声,便往楼外走去。 刚走到路灯下,停下脚步回头对罗安安继续说道。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会和温一鸣在一起的。” “如果是他的话,我会直接放弃。但是你男朋友是宋泽,我还有机会。” 说完,林亚力往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神经病。” 罗安安眉头一皱,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温一鸣这个名字了。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就有了默契。 商嘉树的敏锐也让她察觉出来不妙,所以她尽量不再罗安安和温一鸣面前提起彼此。 今天,这个平衡被林亚力打破,罗安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她很想联系温一鸣。 她想听听温一鸣的声音,这种冷战到底的日子,她受够了。 第259章 当然,罗安安并没有给温一鸣打电话,尽管她知道按照欧洲的时间,温一鸣应该是醒着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联系他。 人选择了一条路,就该一直走到底,才算不辜负彼此。 她有她的底线。 床上,商嘉树已经恢复了一些神智。 “我见到三昧了。” 罗安安背对着商嘉树坐着,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默默地点点头。 “她和游千里在一起。” 一句话,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开了罗安安的思维。 “什么?”罗安安惊讶地转头,问道。 “恩,她和游千里,都回来了。”商嘉树痛苦地隐隐啜泣。 罗安安走过去,把商嘉树抱在怀里。 “没事的,嘉树。我会陪着你的。” 一夜无眠,商嘉树昏昏沉沉地说着胡话,罗安安照顾了她一宿。 直到天边泛起霞光,罗安安才放心地眯了一会儿。 等到罗安安白天睡醒,商嘉树正在厨房给罗安安做午饭。 “醒了啊。” “恩。”罗安安揉揉眼睛,走进厨房,“好香啊。手艺可以啊。” “那当然,你姐姐我读大学的时候,人称师范美厨娘。”商嘉树骄傲地说道。 “吹吧你。”罗安安损了一句,立马溜到卫生间洗漱。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提有关荆三昧的事。 罗安安很清楚,荆三昧是商嘉树的死穴,如果商嘉树不提,她是不能开口询问的。 “安安,那个……”商嘉树犹犹豫豫地说道。 “怎么了?”罗安安吃了一口红烧肉,还以为商嘉树要开口说荆三昧的事。 “温一鸣问我,他能联系你吗?”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们三个人是最了解彼此的。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罗安安尴尬地笑了笑,故作镇定的她心脏不自在地跳动。 “好,那我给他打个微信。”商嘉树立马掏出手机。 “现在?他那边几点啊,不会吵到他睡觉吗?” 抬头看眼时间,中午十一点半,欧洲也才早上四点多,罗安安有些慌张。 “不会,他自己说的,无论几点,等你睡醒了就联系他。” “哦。”罗安安安静地扒了口饭。 视频接通,电话那头的温一鸣留了一小撮胡子,立马遭到罗安安和商嘉树的吐槽。 “温一鸣,你这什么造型啊,丑死了。”罗安安学着以前的语气,但总是透露出一丝尴尬。 “确实不好看哈。”商嘉树附和道。 “你们就好看了?两个头发跟鸡窝一样,还嘲笑我。”温一鸣吐槽道。 说完,一阵沉默。 “算了,咱们就别互相伤害了。”商嘉树看出罗安安和温一鸣之间的尴尬,立马出来打圆场。 “恩。”温一鸣温柔地笑了笑,眼睛一直盯着罗安安,在断联的半年时间里,温一鸣很想念罗安安。 虽然他总是从商嘉树的口中打探出罗安安的近况,但是那远远不够。 嘴上再倔强,思念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 “温一鸣,你找我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要过年了,想和你,你们说声春节快乐。” “恩,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要是缺什么东西,现在快说,说了我立马给寄过去。” 温一鸣刚想拒绝,罗安安立马补充道。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不是一直这么大方的。” “好,待会我把我想吃的,都写给你。你们记得给我买啊,一件都不能少。” “知道了。又给这臭小子抓到机会敲诈姐姐们了。”商嘉树打趣道。 思考良久,温一鸣终于开口。 “嘉树,我有事想单独和安安聊聊,可以吗?” 虽然不知道罗安安和温一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半年的老死不相往来里,商嘉树还是猜出了些东西。 她没有扭捏,说了几句玩笑话,就把手机给罗安安,让罗安安进卧室关上门和温一鸣聊天,她则带着碗筷进了厨房。 “安安,你还记得游昭元吧。”刚关好门,温一鸣就提起了那个魔鬼的名字。 “怎么了?他死了啊。”罗安安冷漠地说道。 “他是游千里的哥哥。游千里是游家的私生子。” 还没等罗安安震惊完毕,温一鸣继续说道。 “游家是做房地产的,我帮着项姐做了几个项目,逐渐吞并了游家在房地产的产业。现在,游家就要倒台了。” 说完,温一鸣如释重负般地靠在沙发上,神情放松地看着罗安安。 “谢谢。”良久,罗安安终于开口。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 “你记得荆三昧吧。”温一鸣眉毛一皱,“她被她爸爸送给了游家,好像是嫁给了游千里的二哥。” 罗安安脑中浮现出宋淇男朋友的身影。 “我们之前见过,就那个游子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游千里竟然带着荆三昧私奔了。现在游家到处在找他们。” “不过,神奇的是,按理来说,他们都是一家人,找人不应该动用黑社会的力量。可是游家,派出的人不像是在找人,更像是在杀人。” 温一鸣的话让罗安安想起了商嘉树提到的有关游千里和荆三昧的事。 “所以项姐猜测,游千里应该偷了什么机密的事当做筹码威胁游家。如果你有他们的线索的话,记得告诉项姐。项姐可以保护他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温一鸣已经迫不及待想斗垮游家了。 那个害得罗安安命悬一线的魔鬼,温一鸣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有线索。”罗安安沉思良久,说道。 “嘉树昨天和我说,她看见三昧和游千里在一起。本来我还觉得诧异,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明白了。” “他们在老家?”温一鸣震惊。 “恩。”罗安安点头。 “那你和嘉树不要牵扯进去,提供线索就可以了。游家请的人都是黑社会,你们一定要离远点,保护好自己。”温一鸣紧张地坐起来,担心地说道。 “放心吧,我知道的。我会和嘉树好好说的。” “恩,千万记得,不要让自己冒险,安全第一。”温一鸣继续叮嘱道。 “知道了。”罗安安笑了笑,“你也是,保护好自己。” 第260章 游千里死了。 就在商嘉树醉醒的上午,游千里被人刺死在山里,身边一片狼藉。 当罗安安和商嘉树赶到医院,宋泽浑身是血地呆坐在原地。 “宋泽,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罗安安赶过去,关心地询问道。 “安安,他死了。游千里死了。” 经历一夜的案件分析和追踪,他终于见到了游千里。 那时,游千里满身是伤,躺在血泊里。清晨的露水染湿了他的睫毛,宋泽奔过去替游千里止血,听着游千里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叮嘱遗言,他心里慌极了。 他看着他熟悉的同学,他看着他的生命一分一分耗尽,而他却无能为力。 直到在医院看见罗安安的身影,宋泽才恢复了一些神智。 本想着拥抱罗安安,获得力量,但看着自己满身血污,宋泽还是控制住了。 罗安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宋泽,她看得出来,宋泽很伤心。 她只好站在宋泽身边,安抚着宋泽。 “那三昧呢?有看到她吗?” 听到荆三昧的名字,宋泽一下子有了精神,碍于身边还有所谓的游千里的家人在场,他只好恢复自己的颓废,慢悠悠地说道。 “游千里临死前说,他把荆三昧卖到了邻省。” “卖?”商嘉树震惊地发问,她现在只想救出荆三昧。 “恩。具体在哪,他没来得及说。” 罗安安看着宋泽,她很清楚,宋泽在撒谎。 但是,她明白宋泽为什么要撒谎。 “算了,也不能和死人较劲。”商嘉树努力让自己镇定,“宋泽,能不能帮我找找她,或者你把线索给我,我自己去找。” 看着商嘉树固执的样子,罗安安知道她心里有多在乎荆三昧。 “嘉树,你放心吧。我陪你一起去找。” “陪?他只说了邻省,地方又多又大,你们怎么找啊?” “没事,慢慢找,总能找到的。而且,还有警察啊。”商嘉树补充道。 “你不上班了?”宋泽问道。 “恩,我打算辞职了。” 对付游家,本来就是罗安安自己的事,她不能欠温一鸣太多人情,再加上如今罗通已经不在了,罗安安没有留在老家的原因。 而且,她也受够了林亚力的纠缠。在一个不快乐的工作环境里工作,罗安安时常压力倍增。 “那我呢?”宋泽可怜的眼神触痛了罗安安的心。 是啊,那他呢。罗安安考虑了那么多,却独独没有考虑宋泽。 “你为什么不考虑我?”宋泽甩下这句话,还没等罗安安回答,就跟着他的同事前往停尸房。 “算了,我要工作了。你们先回去吧。安安,我们的事,后面找时间好好聊聊吧。” 罗安安点头。 商嘉树看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她一心只想早点救出荆三昧,没有时间思考其他的事。 “安安,我们怎么找啊?三昧,她会没事的,对吗?” “放心,我们会找到的。”罗安安安抚着商嘉树。 看向宋泽的背影,罗安安下定了决心。 她和宋泽必须要摊开来说清楚了。 不然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第261章 罗安安和宋泽分手了。 在仔细讨论了两个人的前途,和能否结婚,和各自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的问题之后,罗安安发现他们之间出现了无法调和的鸿沟。 罗安安是不甘心的,她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留在老家。 而宋泽却被老家的关系捆绑得紧紧的。 很多时候,宋泽都很羡慕宋淇,能够甩开一切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是因为温一鸣吗?” 宋泽知道罗安安的梦想,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有他的原因。”罗安安给出了答案,她不想再骗自己,也不想再骗宋泽。 “安安,谢谢你。谢谢你没有骗我。”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做到的坚定,我希望将来会有一个好姑娘,能给你坚定的爱。” “恩。会有的。”宋泽挥挥手,把罗安安送回家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罗安安的家。 晚上,罗安安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游千里没有把荆三昧送走,她一直在老家。你放心,我已经把她保护起来了。没有任何人知道,温一鸣想要的材料,我叫他发给你了。到时候,你直接去取,带去上海。” “别告诉嘉树,荆三昧不想见任何人,所以我没办法让她们见面,也不安全。” “对不起,以前是我太冲动了。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这几年,我很开心。” 罗安安看完,删掉了短信。 她红着眼眶给温一鸣发了微信,温一鸣立马给她回复了一个地址。 “去找找看吧,我给你的礼物,记得拿。” “我很想你。”温一鸣继续发送。 罗安安没有回复,她还有理清自己的思绪,除了斗倒游家,她暂时还不想考虑任何事。 她年少不懂事已经错过一回了,现在她必须谨慎再谨慎,她得弄清楚自己的心。 第二天,罗安安和商嘉树轮流开车,在周边省市寻找着荆三昧的身影,结果一无所获。 兜兜转转找了一个星期,宋泽送来消息说可能是在贵州,商嘉树便在贵州找了份工作,一边工作一边找寻荆三昧的下落。 后来,罗安安谎称要去面试。 直接买票飞到了上海。 项诗已经很久没见过罗安安了,刚一见面,就拥抱罗安安。 “安安,你瘦了。” “这回,你就住我家里,我叫我阿姨给你做饭,一定给你杨德白白胖胖的。” 项诗没有兄弟姐妹,她唯一的亲人,也在她被游家迫害那几年里,被游昭元给气死了。 所以她一见罗安安就特别亲切。 “好啊,项姐,我可想你家里的饭菜了。”虽然是客套话,但是罗安安确实很馋项诗家的饭菜。 刚一进门,罗安安便从包中掏出要递给项诗的材料。 “是游家一些贪污纳贿的证据,和不合理建造导致的农民工死亡,还有涉黑的材料。” 项诗冷静地翻阅着罗安安手里拿来的材料。 “游千里也这么恨游家吗?”项诗不由得感叹,“准备得这么齐全。” “他妈妈是被游家害死的。连环车祸,求告无门。”罗安安从容地从茶几上剥开一个榴莲,一边吃一边说。 “那游家确实该死。” 项诗看着罗安安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水果,抽出纸巾替罗安安擦脸。 罗安安欣然接受了项诗的举动,从小就在关爱里长大的小孩,加上她和项诗同病相怜,罗安安不由得也将项诗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 “这些资料够吗?” “够。违法施工这个事,我就能搞死他们。”项诗捏着材料,大仇得报似的怒火从瞳孔喷出。 “好,项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留在我身边,给我当助理。我们一起搞垮游家。” “恩。”罗安安重重点头。 第262章 电视里,媒体大肆宣扬着游氏地产涉黑的新闻。 游家企业围着一大群记者,想要采到游家的第一手新闻。 而法院也不断处理着游家的官司。 无论是农民工赔付还是违章建筑,游家法务部乱成了一锅粥。 这一切,背后不仅有项诗的势力,还有各大地产公司虎视眈眈。 游家横行多年,随便翻出一件案子都能让他们忙上一阵子。 项诗站在顶楼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听着电脑传来有关游家的一切报道,释然重负地笑了笑。 罗安安抱着电脑,继续撰写稿子。 她看着项诗的背影,不由得心生佩服。 如果没有项诗的忍辱负重和精明能干,就算那天她命丧当场,或许对游家这种资本家来说,也不过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安安,你看,人果然是不能干坏事的。” 项诗摇晃着红酒杯,幽幽说道。 “那是游家罪有应得。是他们的报应。”罗安安愤恨地说道。 “你知道当初我被游昭元骗进办公室,是为了什么吗?” 项诗陷入回忆,满目泪痕。 “我老家是山西的,我是我爸爸从煤矿堆里捡来的孩子。从小,我爸为了供我读书,给人打黑工,落了一身的病。” “我大三那年,游昭元是我的导师,他和我说,我可以申请保研。我本来是不想读的,我想毕业去上班。是我爸爸,说有机会读书就要一直读下去,他那时候已经有很严重的肺病,但是他不告诉我。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游昭元的学生。” “可当我一步步落入游昭元的圈套时,我爸他突然病倒了,肺癌晚期。我没有能力救治他,我只能去找游昭元。” “游昭元答应我,只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他就出钱给我爸治病。我同意了,你知道吗?我是自愿给游昭元做情妇的,我和你不一样。” 说完,项诗靠窗蹲下,缩成一团。 “我没有你那么勇敢。” 罗安安走过去抱住她。 “不,项姐,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一定能做出更好的选择。你没有做错。” 项诗靠在罗安安怀里,继续说道。 “我爸爸后来发现了我和游昭元的事,他说什么都不肯拿游家的钱继续治病,我和游昭元说分手,可是他不放过我。他甚至将我的裸\/照传到了网上,以此威胁我。” “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只能听从他的安排。我爸劝我不动,在医院的卫生间里自杀了。” “你知道他遗书里写了什么吗?” 罗安安摇头,项诗继续说道。 “他说他希望我是一个正直的人。如果不是,我就不配做他的女儿。” “我没有亲人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曾经我以为我连我自己都要失去了,直到我看到了你。” “我真的佩服你有跳下去的勇气。” 罗安安轻抚着项诗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项诗迷迷糊糊地靠在罗安安怀里沉沉睡去。 第263章 温一鸣学成归来的时候,罗安安还在一边工作一边考研。 搞垮游家,消耗了她太多时间,罗安安忙里抽闲地学习,还是让她和梦中情校失之交臂。 “怎么不申请出国?比你死磕考研,要简单一点。” 温一鸣没有询问罗安安和宋泽分手的原因,他也不感兴趣。 他只要知道他和罗安安又能像以前当没心没肺的朋友就可以了。 “我本来学的就是金融,在哪不都一样。而且出国了,谁帮项姐做事。” 罗安安扶了扶眼镜框,打着哈欠说道。 “而且,我又没什么梦想。只要有书读,在哪读都一样。” 温一鸣从电饭煲里盛了一碗排骨粥,递给罗安安。 “厨艺见长啊温一鸣。”罗安安赞不绝口。 “那当然,出门在外什么都靠自己,我那么聪明,厨房这点事还有我理不清的?”温一鸣自吹自擂。 “对了。”温一鸣敲了敲桌上的飞机票,询问道。 “看了极光还不够,你真的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想起宋泽结婚前,还要拉着罗安安去回忆青春,温一鸣心里就一万个不舒服。 温一鸣等待着罗安安的答案。 “不去。”罗安安头也没抬,回答道。 “也没人想我去吧。我为什么要去?” “也是,那我帮你撕了?”温一鸣小心地询问道。 “恩。”罗安安点头,“嘉树呢?” 温一鸣一边撕机票,一边回复。 “嘉树说要养胎,她也不去。” 虽然不知道商嘉树和荆三昧还有宋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罗安安已经对这些事都不再感兴趣。 之前她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又有要斗垮游家的雄心壮志,现在虽然闲了下来,但是学习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她根本没有时间来想这些。 “听嘉树说,游千里死前,告诉了宋泽荆三昧的位置。” “你说可不可笑,那么多人寻找的荆三昧,被游千里送到了桥西。那么乱的地方,果然一开始游千里也只是利用荆三昧而已。荆三昧还爱得死去活来,嘉树找了她几回,都被荆三昧给骂走了。” “或许,三昧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嘉树吧。”罗安安喝着粥,说道。 “或许吧,但是嘉树确实被伤得狠了。”温一鸣还记得商嘉树因为怕打扰到罗安安,所以给他打电话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三昧是怎么和宋泽走到一起的?”罗安安不经意地提问。 “怎么?好奇?”温一鸣眉毛一挑。 “恩。确实挺好奇的。”罗安安如实回答。 “宋泽救了她,在外面租了个房子,给三昧住。” “或许是被你伤到了,还有他妈妈不是一直撮合他和于璐吗,估计是被烦到了,加上又答应了游千里要好好照顾荆三昧,这么一来二往的,就在一起了吧。” 温一鸣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罗安安的反应。 “怎么?后悔了?” “啊?”罗安安放下碗,认真地说道,“不后悔。我做过的所有事我都不后悔。” 第264章 罗平去参加了宋泽的婚礼,婚礼上,他喝了很多酒。 这是自从他被放出来之后,第一次放纵自己。 酒店的大堂里,放着新晋影后李水的爆款新歌,罗平听着熟悉的声音,将眼泪憋回眼眶,强颜欢笑。 他的妻子,那个由钱玉芬亲手安排在他身边的监视器,因为是在外面,不好驳了罗平的面子,想着宋泽也就结一次婚,便任由罗平发泄。 毕竟,就在昨天,罗平发现了她出轨的事实,并且知道了她肚子里怀的孩子并不是罗平的孩子。 她原本以为罗平会打她一顿,或者将事情挑开,让钱玉芬将她扫地出门。 然而罗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定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对她说,“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如果可以,离我的父母远一点。我希望这个孩子能一辈子自由自在开心快乐。” 三天后,还在睡梦中的罗安安接到了袁喜梅的电话。 罗平自尽了。 在那个让他痛苦的房间里,他靠着曾经背上的房门,用绳索勒断了自己的脖子,毫无挣扎地杀死了自己。 他用他的生命报复将他拉入地狱的父母,身旁散落一地的是罗平呕心沥血偷偷写下的诗集。 等罗安安和温一鸣赶回家,商嘉树也回来了。 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下纠葛的众人,因为罗平的离去齐聚一堂。 商嘉树和荆三昧形同陌路,宋泽将罗平生前写下的诗集交给罗安安。 葬礼上,每个人都哭红了眼眶。 罗安安曾经那么努力维系的友谊,曾经消失过,但好像又因为罗平的死亡而重新联系在一起。 大家都没有提过往,聊天的内容围绕着罗平展开,又围绕着罗平结束。 黑夜降临,三天丧期结束。 罗安安和温一鸣回到家中。忙碌了三天的袁喜梅沉沉睡去。 那个他们熟悉的卧室里,原本应该睡在客厅的温一鸣紧紧地抱着罗安安。 罗安安发疯似的亲吻着温一鸣的嘴唇。 “安安,你想好了吗?”温一鸣眸光黑亮,盯着罗安安的眼神里充满欲望。 “温一鸣,我们逃吧。” 罗安安止不住地喘息,害怕吵醒袁喜梅的她,靠在温一鸣的肩上,小声地说道。 “去哪?”温一鸣微笑着亲吻着罗安安的耳畔。 “哪里都行。我不想在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 所有人都清楚罗安安和罗平之间的羁绊,从得知罗平死讯的那一刻开始,罗安安表现地太过于平静,温一鸣知道罗安安的情绪并没有抒发出来,她一直在压抑自己。 所以,他不介意罗安安这越轨的举动是在利用自己。 哪怕过了几天之后,等罗安安清醒过来,翻脸不认帐,温一鸣也认。 他只要罗安安开心。 “好。我们一起逃亡。” 罗安安松开双手,撑在床前,直愣愣地盯着温一鸣,突然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温一鸣将罗安安垂下的身体扶起,将她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罗安安。 “安安,我爱你。” 罗安安抬首,亲吻温一鸣的嘴唇,认真地说道。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