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昭》 莫名其妙把身替 “这是个……柜子吗?” 狭小的空间里萦绕着淡淡的檀木香味,其间又夹杂着一种神奇馥郁的香气,与光线缠绕着从眼前两扇木板间的夹缝中泄露进来。明昭伸手敲了敲木板,发出“叩叩”的闷响,她用了三十秒的震惊接受了自己魂穿的事实——而且身体原主还倒霉的犯了事被扔在柜子里。 “嘶——腿麻了,哎,脖子也好疼,”明昭艰难的换了个坐姿,感受腿上血液终于欢快地回流了回来,方舒了口气。触手的黑色衣料冰凉,而且,嗯,似乎是身男装。 “吱呀——”屋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明昭伸出的试图推柜门的手瞬间僵在半空,眯起一只眼睛扒在柜门上,只见一名黑衣男子闪身进屋。来人身型利落,堪称俊俏的脸上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冰冷,行动间自有一副疾风骤雨之态,夜行衣衣角银纹随动作隐现,浮动出一派沧海江川之上漾驰的月色。 “若月,来了啊,替我挽发。”娇媚慵懒的声线自另一边的纱帐之后传来,尾音拉出刻意的长音,女子背门而坐,幔帐之后勾勒出令人遐想的纤细身影。“你动作怎么这么——”娇声戛然而止,黑衣人干脆利落地劈晕了女子,不带犹豫地接住了无声无息倒下的她从窗子的方向消失了,进而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她这是……被劫了?”明昭心里的疑问冒了个泡又沉了下去,现下似乎应该先探明情况为好,深深吐了两口气,把一腔不安压在心底,她伸出食指透过门缝开始撬锁。 “我的天,闷死我了。”明昭跃出柜子,触目所及无不是温纱软帐,绯红鎏金,对面打开的红木衣箱中绫罗叠影,梳妆台上一列排开的镂金翠玉安静的躺着,墙角的铜炉徐徐地吐出甜腻的香气,氤氲出一点纸醉金迷的气氛,可如果作为女子闺房似乎过于轻佻暧昧。 手指扣住衣角一片濡湿,明昭挑眉,瞟过食指一线血红,血?这衣服上的血似乎不是自己的,但人生地不熟的,穿着血衣行动听听也知道不成。明昭瞟了瞟那一箱子衣服,好吧,这位小姐,借你衣服一用,对不住了哈,她心道。 半晌,“这这这,什么鬼啊,这么多带子,这怎么穿啊!” “叩叩——” “谁?” “玉姑娘,可要奴婢更衣?” “好嘛,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明昭吐了个槽,但与此同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玉姑娘应该是叫那位娇娘,不会这么倒霉,刚穿越就要被发现处死了吧……罢罢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赌一把好了。” 明昭定定心神,眸色微敛,“进来吧。” “是。”一阵莲步微挲地板的细碎声响,低眉敛目的侍女停于帐外“奴婢归雪,是严大人差使来专门伺候姑娘的。” “哦,”明昭暗自咽了下口水,“替我更衣。” “是。”归雪走上前接过明昭递来的红衣,摆出了恰到好处的浅笑,“奴婢斗胆,玉姑娘当真玉貌花容,便是那日着面纱也是风姿不减,这身红衣真是再配不过了。听闻姑娘号”掌间燕“,想来晚宴席间献舞定然为天人之姿。” 舞?掌间燕? 明昭内心的小剧场空白了一瞬,随即陷入短暂的兵荒马乱。 不是吧,要我跳舞?!还掌间燕,怕不是要变成马踏飞燕了吧! “姑娘可是要用这赤缨步摇?” “啊,是,”明昭回神,状若无意地拨了拨匣中的流云纹玉镯,“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酉时三刻了,距戌时还有些工夫呢。” 明昭敛眸,掩下眼底的暗潮汹涌,内心盘算如飞,“戌时的宴席,这根本就没时间……” “叩叩——玉姑娘,严大人有请——” 来了! “这就来,叫大人久等了。”明昭对镜微调了下表情,在脸上挤出一派河清海晏,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端庄”,虚扶着归雪起身,绯色宽袍大袖下按了按手指,硬是把这危机四伏之境走出了步步生莲的“娴雅”。 “呦,姑娘风姿当真是晃得老奴移不开眼。”门口仆妇脸上的谄媚紧急集合,恨不得每条皱纹里都写着恭维,“疏星,还不快给姑娘掌灯。” 美人灯于夜色中晕开一片橙光,映得明昭眸色温润如八荒江洋,嘴角那压下的疑惑被夜色隐藏的滴水不漏,“有劳了。” “瞧您说的,这是老奴的荣幸,您这边请。” 明昭步去,将海棠花香留给背后温柔的月色。 身后繁花中,一双沉静的眸底有涟漪微微漾起。 ------题外话------ 本文属轻松权谋向,作者新开文,万望艾瑞巴蒂支持啊!(陷入为自己疯狂打call中的人来疯作者) 第二章 美人来访初相逢 “朱志,快去禀报严大人,就说玉姑娘到了。”仆妇端着腔对正宅门口的圆脸小厮说道,“玉姑娘,劳烦你在此稍候片刻,容人通禀一声。” 明昭正在飞速脑内风暴刚刚在严府内走过的七转十八弯的路,仆妇一直在领她走那些人迹鲜少的小径,明显是在避人耳目。她把刚才走过的路线记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对于自己顶着的这个有点陌生的名字认知度较低,略迟了一下答道:“客气,有劳了。” 不过半柱香时间,朱志向明昭一行走来,“玉姑娘,严大人有请。” 严府另一侧。 “世子,属下失职。”那个与明昭有着一面之缘的黑衣人正半跪于地,“可是派来的那个杀手当时明明已经气绝,您也说那边不会轻举妄动,其必会自己解决,怎么会……” “无妨,起来吧,”温润的声线从上方传来,两分笑意,两分笃定,剩下六分是从远古深处汹涌而来的十万江川暗潮的沉静,让人忍不住心神沉溺,一如轻呷丹华清酒后醉倒于湖阳珠山的十里海棠红,容衡又道,“严华的本事本就有限,不足为惧,倒是这个横空出世的‘玉姑娘’有几分出人意料。祝风,着人去查。” “是。” 明昭一路上以实际行为诠释了什么叫做“假笑女孩”,不过严府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无人注意到她这一丝不自然。 “大人,玉姑娘到了。” “哦?走上前来本官瞧瞧。”这个声音里的小人得志几乎要溢出屏幕,“玉姑娘啊,这个,请你来的来意呢恐怕你也了解了,这次来的可是位贵主,若是伺候得他高兴了得了欢喜,日后那必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伺候?原来这位“掌间燕”是严府用来讨上峰欢心的礼物! 一想到这,明昭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舒服,为何她刚刚穿越就要面对如此严峻的难题,说好的光环呢!明昭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端庄,那一副假笑面具很有几分要龟裂的危险。但她也知道,此时不是在严大人面前直接翻脸的时候,要逃跑那也是出了这扇门才能实践的事情。 她定了定心神,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是,奴家明白。” “那就有劳姑娘了,”严华几乎掩饰不住眉间的得色,一双三角眼扫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下人,清了清嗓子,“还不快带玉姑娘去侧间休息。” “是。” 侧间。 “我去,我去,我勒个去。这个什么严大人居然还派人守门,这还跑个什么跑,只怕是前脚出门后脚就被逮住!这是什么鬼情况!”一关上门,明昭就开始了史诗级停不下来的碎碎念。 跑?屋顶上容衡嘴角微勾,眸光清动。这么说,她的身份……这般心念一动,容衡闪身进入侧间。 “你想离开严府?”裂冰碎玉又恍若使人置身温润流水迢迢般的声音于明昭身后响起,好听得她心神都晃了一晃,“我帮你,怎么样?” 明昭转身。 身后人绮年玉貌,修眉鸦青入鬓,最动人的一双眼睛,是九万里长风携着八荒江洋而来,沧海月色初生于浮云之巅,更一如浩瀚星河揉碎成璀璨散落在他的眸底,苍山被雪迎上醉人的晨曦。白衣玉人,芝兰玉树般笼在暖色的烛光里,颀长如斯,温润如斯,袖袍衣角云纹暗现,皓色映得明昭呼吸都停了几拍。想来所谓造物所钟,不过如此。 “美人啊美人,”明昭心道,微咳几声,将自己被“美色”震晕了的头脑拉回正轨,挑眉,“你是谁?” “我嘛,名子初,”“子初美人”轻笑了一下,“如果说我就是今日严府宴请的客人,你可相信?” “既是所谓贵客,那你身份是……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身份么,我是镇北王世子手下首席军师,偶然路过此间屋门而已。至于为什么进来,”容衡,不,容子初同志笑了笑,明珠玉润般令人移不开眼,“嗯,一不小心听见了你的怨念,就想进来帮帮你。” 如果说明昭不狐疑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令人泄气地讲,在绝对的实力悬殊面前,她没有任何办法出去,除了……通过眼前这个人。退一万步讲,至少先出去,她才有机会想办法和出路,不然在戌时的宴会上跳不出舞,让所谓严大人在贵客面前丢脸,还是一个死字——她毫不怀疑那个严大人会这样做,毕竟一个舞姬的命在严府主人眼里恐怕还不算什么,不论她是不是还有个“掌间燕”的名号。 明昭抬眸,毫不拖泥带水,“好,我跟你走。”她竟连句解释和疑问都没有。 子初眸色微闪,撞上明昭的目光,她的眼神清亮如洗,让人想到北疆苍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雪于春融的溪水中浮沉,而终于得见水落石出。 明昭一想到能走,就又浑身充满了能量,她给手指松了松筋骨,问道:“怎么走?爬墙,还是翻窗?”说着反手就想给自己的长裙来个就地改造,方便接下来的“行动”。 “不,”子初伸手扣住明昭的右腕,他手心有着南和玉一般的温凉,明昭却觉得无来由的热量顺着手腕传遍四肢百骸,整个人连头发尖都要烧着了,“我们走出去就是了。” 说罢,他带着眼角几欲飞扬的笑意推开了门。 ------题外话------ 继续加油,一天两更累断了作者的小身板~ 第三章 掌事舞女要空降 明昭展现了一出现场版“目瞪口呆”。 是不是有点过于直接了啊! 大哥,推门前先商量一下不好嘛! 守门人一惊,两人拔刀欲起。容衡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两根手指挑起抖开,皓白的麒麟纹佩中似盛着一汪月色的光辉,盈盈如醉。 守门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见到对方眼中的惊异,其中看来年龄略大身材瘦长的一人忙上前作揖,“不知贵客驾临,多有得罪,望大人恕罪。” 容衡不置可否地笑笑,直接把僵成一座石雕的明昭踉踉跄跄地拉走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赴宴。” 什么?赴宴?那不是直接撞到那个严大人枪口上! 说实话明昭一开始对这位“子初美人”是严府所谓贵客这件事并不抱很大信任,可经过了门口那一遭,她也有点不得不增加一些相信了。她本以为他是要把她送出府,然后“做好事留个名”,就此别过。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但感谢却是必有的,可可可,他现在居然要去赴宴!那怎么带她走?难道跟严大人说他们在府中相遇,然后她靠色相取了胜?! 想到这儿,明昭吓了个一激灵。 “那个,那个谁……”明昭这时才发现他跟本没告诉她他姓什么,到嘴边的称呼开始打起旋儿来。 “子初。” “……”好吧,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子……子初,我们去赴宴的理由是什么呢,啊,或者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赴宴呢?” “理由么……”容衡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底骤然泛起潋滟波光来,他向明昭的方向侧了侧脸,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说:“我有点饿了,我猜你也是的。何况宴席想来已经摆好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 如果他真的是所谓什么镇北王世子的首席军师的话,那这位世子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呢。 正宅门口。 严华早已经把自己的脸笑成了一朵快要风干的菊花。他把作揖的手势变换了几遭,迈着小碎步迎上来,“大人,这边请,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下官略备下薄酒素菜,还望大人赏光,不要嫌弃。” 明昭站在容衡身后,很是为严大人的脸部笑肌担心。 容衡立刻换上七分温雅三分缥缈的标准浅笑,任谁见了怕是也要赞一句君子如玉,丰神俊朗,“严大人客气,大人身为祁县父母官,政绩卓著,操持运河事宜,朝野也是有目共睹的。不才在下乃是镇北王世子首席军师,便是身在江北,也是有所耳闻的。” 严华的眼睛仿佛被“镇北王世子首席军师”点亮了,明昭甚至感受到他的热情骤增,如有实质般奔向了子初。 “啊,原来是军师大人,”严华暗暗的搓了搓手,“大人真是少年英杰,下官斗胆请教大人贵姓……” “免贵姓容。” 世人皆知镇北王世子容衡运筹帷幄,自老镇北王卧病,世子以十五之龄接手镇北军,所向披靡,无有不胜,陛下甚至特许其佩剑上殿。然而镇北王府的军事幕僚一直不为世人所见,是世子的王牌机密。 严华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了解了一个世人皆不知的机密,怀揣着莫名的沾沾自喜。此刻听闻来人姓容,脸上的表情立刻仿佛是狗见了肉包子一般。 “大人既是容姓,下官斗胆,大人与世子莫不是有血脉姻亲……” 容衡只是笑,“严大人认为?” 严华脸上立刻泛起一副欠揍的“懂的懂的”的表情,这时,他才仿佛刚刚看到容衡身边的明昭,强压下得色,紧急堆砌起一脸故作的惊疑,由于转换时间太短,颇有些用力过猛的意味:“这不是玉姑娘么,怎么与容大人站在一处?” 明昭正在纠结是舍弃脸面说自己出卖了色相还是扯谎说他们只是偶遇,容衡却突然开口了:“承蒙世子信任,将容府总务交由在下打理。方才见玉姑娘于院内一舞倾城,特来知与大人可否割爱,令玉姑娘作容府的掌事舞女呢?” 明昭这次是真的要瞪眼了。 一舞倾城?掌事舞女? ------题外话------ 继续加更,有没有小可爱来关注一下作者的文呢(作者在寒风中孤独寂寞冷) 第四章 容衡堪封奥斯卡 严华没想到事情进行得竟然如此顺利,他还什么都没说,容府竟然就直接要人了。 他抿了抿嘴,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的兴奋:“这这,容大人能看上她是玉姑娘的福气,更是我严某的荣光,何来割爱一说呢,哈哈……”说着,他把身子压得更低了。 “那就多谢严大人了。”容衡在顺杆爬这方面的功力只怕已是炉火纯青了,他甚至一边与严大人斡旋着,还一脸春风化雨地偏偏头,温声道:“不知玉姑娘是不是愿意跟容某走呢?” 很好,语气是温和的,表情是醉人的,说的话是很欠揍的。 明昭这时才晃神回来,好嘛,原来不是放她走,是带她走! 她顿时有种刚下贼船又入贼窝的既视感。 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丹唇轻启:“那是自然,正如严大人所说,能入容府,那是莫、大、的、荣、幸。” 哼哼,不就是招出其不意,我就不信你还真的能一天到晚看着我! 席间。 一番推杯换盏后,严华又擎起金杯,杯沿上繁复的海棠花纹于幽幽烛火中反映起有些诡异的光:“大人,请复饮此杯。” “容某一介书生,实在不胜酒力,在此谢绝大人好意了。”容衡并不接杯,反而微微垂下眼睑,手臂支在桌子上,用两个手指轻轻点着太阳穴,在脸上循序渐进的摆出了瞎子也看得出来的倦色。他玉色的脸颊上浮起两片浅浅的红,让人想起黄昏时瑰丽如荼蘼的绯霞,亦或是雪白的玉簪花边浅浅的胭脂色,看久了让人眼醉。 严华立刻会意,一个眼风扫过明昭,道:“啊,想来容大人是有些倦了。玉姑娘,还不快扶大人到侧间歇息。” “是。” 明昭虚虚地托住他皓色的衣袖,半真半假地搀着容衡走了。 明昭本以为子初一定是装醉,进了侧间便会生龙活虎的,却不想,直到严大人派的下人都走了,他还是那个微微眯着眼脸颊绯红的样子躺在床上,眼里的醉意水光一般潋滟。 她有点担心地隔着衣袖拍拍他的手臂,“那个……子初?子初?” 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 容衡的脸灯下盈盈如玉,鸦青的长发披散,乌发玉身,有种莫名的蛊惑。 明昭也的确被蛊惑了,她不由自主的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脸,指下的皮肤绸一样丝滑温软,看他一脸呆地看着她,她又小心翼翼的叫道:“子初?子初?” 她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有一件事,我……我可能要走了。一是不想再麻烦你,二嘛,”明昭顿了顿,“二是我想看看外面的一切。还有,以后如果你有难,我一定会回来帮你的,如果我还找得到你的话。”明昭笑,“毕竟,你是这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帮我的啊。” “还不醒,我还是给你端碗醒酒汤吧。” 说着,明昭起身欲走,可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叫什么玉姑娘,我叫,明昭。” 说完这个,明昭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真走了。 烛火晃了一下,祝风出现在窗口,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世子?” 床上那个刚才还醉的“不省人事”的美人缓缓睁眼,翻身坐起,眼神清亮如浩渺星辰,挑眉问道:“何事?” 祝风:“……” 这演技,不封个奥斯卡可惜了。 明昭在厨间沏了杯醒酒茶,抬脚欲出。 窗后突然传来私语窃窃。 一个少年声音响起,清朗的声线中是漠然的冷淡,夹带着碎冰一般让人一冷:“他既然到了清州,必不会无功而返,既然如此,他总要留下些东西再走。” 月光照上他的脸庞,如流水掠过桃花千般,绯丽异常。桃花眼眼尾微翘,勾勒出令人心惊的弧度,却中和了丽色,显现出男子英气来。唇愈红,肤愈白,气势锐利不谢风流。最不过右眼下泪痣一点,如银的月光里显现出绮丽的颜色。 这样魅惑而英挺的面相。 却危险得让明昭暗暗心惊。 第五章 钟灵毓秀奇女子 按照电视剧的一般套路,明昭此时应该因为听见了密谋而心神俱震,进而手抖把汤碗打碎,再进而惊动窗外人大喝一声:“谁?”才对。 可是遗憾的是,明昭没有手抖的毛病,未来不好说,至少过去和现在没有。 她很小心地将呼吸都放沉默,使其绵长成一段温柔的乐曲,并努力试图将自己隐藏在夜色里,与黑黝黝的漆柜融成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私语声消弭了。 明昭吐了口气,猫一样轻手蹑脚的走了。 然而她前脚刚走,后脚桃花眼少年就出现在厨房里,他扫视一圈似乎并未发现不妥,临走之前,纤长的手指拂过汤罐,感受到上方未退的温热,眼底霎时弥漫起大雾来。 明昭回到侧间,发现容衡还在“沉沉的”睡着。 她心里还在惦念刚才桃花眼少年的事情,连放下碗的声音也比往常沉重了些许。 而这时,一直躺在床上“装死”的容衡看准时机的缓缓睁开了眼,右手手指揉着太阳穴,一副宿醉初醒的模样。 “喏,喝了。” “唔……好。”容衡问都没问就把汤喝了个见底,直把窗外的祝风看得提心吊胆。 主子怎么能就这样喝了来路不明的东西呢!万一有毒怎么办! 好吧,恭喜祝风喜提新一代老妈子c位。 明昭盯着他端碗的手指,顿时觉得那玉一样的光泽明明温润,却莫名的刺痛了她的眼,像细密的针扎着喉咙,酸的难明。在容衡“睡着”的时候说的要离开的话,此刻却怎么都措不好词,说不出口。 她望天,望地,就是不望着他的眼睛。 容衡却见缝插针地道:“下一步我们要启程去清州,呃,那个……”他对称谓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一点迟疑。 “唔,叫我明昭就可以。” 容衡并没有对“明昭”还是“玉姑娘”的转化产生应有的疑问,他很从善如流的说下去:“明昭,你……你是要和我们一起走还是”他顿了顿,“还是想……暂时离开呢?” 明昭的注意力并没有被“暂时”两个字吸引,她所百味陈杂的,只有“离开”二字。 容衡抿了抿唇,愈发显得唇色如樱,继续说道:“我的建议是,还是出了清州在走比较好,清河二州是长公主的封地,本就较其他地方戒查更严些。更何况先帝刚刚驾崩,于长公主来讲,多有不便……大运河事宜也至于中途,清州是运河驿站,人员更复杂些,不了解情况者,甚是危险。” 他看了看汤碗,眼底仿佛汪起了一湾湖泊:“我也是为此而来。” 明昭敏感地觉察到最后一句话的不同与分量。 她顿了顿,道:“我,可以了解一些关于长公主的事么?” 原来,长公主名季洛,是先帝在位时祁妃之女,与当今圣上季泱是皇室罕见的龙凤之胎,更因其钟灵毓秀,容颜盛极颇受先帝荣宠。先帝不顾礼部阻拦硬封了清河长公主的名号给她,还特许其掌封地清河二州,掌州内盐铁军权。等新皇景平帝继位,长公主作为胞妹,更是一时风头无量。然而这位公主却是深居浅出,行踪成谜,对胞兄也并无过分热情,性格更是不为人知。 容衡又补了一句:“长公主……实乃奇女子也。” 听完这位大隆朝第一品贵女的事迹,明昭不得不说,这才是穿越女主应该投的胎啊!哪像可怜的她,别说什么艳冠京华,身份显赫,现在就连前路都堪忧啊! 她微微吐息。 然后眼神撞进容衡的眸底,道:“好,我跟你走。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也许这样有些唐突吧,但是,你究竟是谁?” ------题外话------ 作者坐在寒风中疯狂挥手(求关注) 第六章 容子初马甲掉了 容衡的手指微微摩挲着碗沿,眼睫微敛于眼尾处洒下一片阴影,他缓缓开口:“我是容子初。” “姓容,名衡,字子初。” 镇北王独子,十五领兵,十七掌权的镇北世子,容衡。 尽管早有准备,此刻的明昭还是一声喟叹,心道,果然。 其实她从麒麟玉佩开始就有点起疑了,麒麟主贵,那玉佩绝不可能是小小严府的信物,但看当时守门人的表情,它应该是某种大陆通用的“通行证”。 更何况,他居然说自己姓容。 明昭绝不相信那传说中惊才绝艳的容衡世子会让自己的堂兄弟兼军师做管府中内务的事,杀鸡焉用牛刀就不说了,老镇北王虽然卧榻,可是他的后院,是一个晚辈能管得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其实从来也没打算骗她,从一开始,他就没隐藏过他的真名。只不过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而已。 她突然笑了,仿佛一夏的海棠都在屋中的的角角落落安静的盛开:“容子初,谢谢你。” “前路未几,还烦请,多关照。” 几天后,清州城内。 先帝的驾崩没有为这座城池带来什么一个朝代过去的悲凉——至少在明昭看来是这样,也许这就是蓬草百姓,善于相信,善于忘记,上位是张王李赵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听个响,与柴米油盐之间并无直接的联系,便不会触动他们时敏感时迟钝的神经。 明昭此刻坐在轿子里,很难得享受了一把资产阶级的奢靡生活。 檀轿悠悠间檐边的穗子缓缓的晃着,外观看来却是平凡无奇,明昭挑起一角轿帘若有所思的看起这市井百态来。 “当当当——无关人等避退,长公主鸾驾到——” 不知名但庄雅的乐声缓缓响起,又似乎带着某种劲力将人潮缓缓推开,镂金篆凤的香轿由侍女并着侍卫簇拥而来。长公主笼在纱帐间看不清神色,但明昭莫名觉得,不只是纱帐的问题,她的周神似乎有层捉摸不清的雾,再阻挡众人的视线。 “快让开快让开——” “东西掉了东西掉了——” 明昭好奇地眨了眨眼,觉得这奇女子长公主的出场就快闪瞎她的24k钛合金眼了。 大概老天终于意识到应该给她点主角福利了,一阵“妖风”如愿刮过。 路过明昭时,长公主的纱帐好巧不巧的掀了一角,露出半张美人面来。 好吧,世事真是寸的让人啧啧称奇。 美人当真如花,眉眼几近入画,实是担得起一句“妙人儿”。 不过,这美人面熟悉的有点过了头。 泪痣赤色如血,危险又魅力的预兆。 桃花眼少年! 明昭双目微睁,手下却没半点显露的将轿帘缓缓地,滴水不漏地放下了。 她一点也不相信世间会有人长得一摸一样,她不知道作为胞兄的皇上和长公主长得像不像,但皇上亲临严府听墙根这种事几率太小,暂且忽略不计。 但是她那天分明从听到的到看到的是个……少年啊。 一时间,她心下纠结成了一个毛线团。 半晌,她抬眼问了她上轿以来第一句话:“长公主……可曾婚配?” “不曾。” 第七章 青楼阁内一日游 所以长公主乔装打扮,甚至女扮男装潜入严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明昭不觉得严华有这样让皇室大动干戈的必要,所以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选……容衡。 实在不怪明昭思维落入了俗套,长公主所说的“总要留下些东西再走”此刻仿佛也充满着令人想歪的气质。 明昭此刻的内心已经脑补出了一出美艳霸气御姐恋上温润如玉世子但却爱而不得的八点档狗血大戏。 容衡似乎读心术般看穿了明昭的脑内小剧场走向不对,一击即中地接起了下一句话。 “长公主实乃巾帼,满朝文武无有能以与之相配。”容衡淡淡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昭总觉得容衡对长公主评价每个字眼下似乎都是故事。 好吧,男主角程不在线,大戏闭幕。 明昭倒也不是真的觉得他们俩有多配,只是实在闲的没事,搞个拉郎配罢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马车的去向吸引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客栈?” “不,我们去感受一下清州民生。” “哦?”明昭轻笑,“是去茶楼酒肆吗?” “不,但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容衡眉眼间骤然轻水初生,“红鸾阁。” 好吧,有些人下一步做什么永远不为人知,明昭尚存着一丝侥幸心理,“红鸾阁”也许是个名字绯丽的书画坊? 然而当她落轿于一座雕梁画栋,飞红溅绿的阁楼前,耳畔3d立体环绕莺言软语,你侬我侬响成一片的时候,她抬头认真地看了看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红鸾阁”,依据她严谨的逻辑推论,最终得出结论,这,真的,是个,青、楼!没有万一! 好嘛,感受民生感受到青楼来了?! 她挑眉,有些哭笑不得,偏头看向容衡,道:“你可真是令人惊喜。” “过奖过奖,不打算进去看看么?”容衡一脸安然地接受了评价,眼底星辰万丈忽然卷起漩涡,晃得人有点眼晕。 明昭回头,门口龟公见了这一男一女来逛青楼的搭配后,脸上的颜色很是变了几遍,好不容易凑成了一个可以称为“欢迎光临”的表情,迎上前来。 “两位……客官,来这儿是想点点什么?” 一瞬间,龟公觉得自己从青楼跑堂的变成了酒楼小二。 “二楼,看堂,上货。” “得嘞,您里边请。” 红鸾阁内。 理想中的红粉佳人,红妆没怎么看见,粉倒是不少。 一楼大堂里,堪称群魔乱舞。倒酒唱曲的,调笑撩拨的,打情骂俏的,都哥哥妹妹的乱叫成一团。 容衡于宽袖下拉着她的手腕,不疾不徐,却仿佛让这些兵荒马乱都自动退开了一条路。 上了二楼却与一楼的气氛迥然不同,明昭心道,大概就是从风流终于开始向风雅转变了吧。 二楼中间搭起了个唱台,明昭正猜想着会不会出现电视剧标配,比如一位冰清玉洁,卖艺不卖身的俏佳人之类的,容衡已经行云流水的坐下了。须臾,他捧了一小捧瓜子仁凑到明昭眼前,修长的手指,洁白的掌心,剥的堪称完美的瓜子仁,他笑:“我就猜你会感兴趣的,嗯,先吃点东西再看?” 明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她伸手接过,容衡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仿佛洁白的羽毛轻颤,从手心一直痒到心里。 忽然,台上大鼓敲起,响彻了一整个二堂。 第八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鼓瑟声起,后堂走出个袅袅婷婷的小娘子来,年纪瞧着不很大,先是抬眼望了一眼台下,含羞带怯地福了一福,然后便开嗓唱起了一出悠然的民间小调。 杏眼盈盈,柳眉弯弯,娘子是俏娘子。 碎玉裂帛,敲冰嘎玉,嗓子也是好嗓子。 可是明昭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 她一面吃着瓜子,一面啜着小酒,抿了抿唇上酒渍,道:“她唱的……似乎不是清州当地的小调?” 明昭认真听了两句,发现从口音来讲,小娘子唱的与当地人说话方式差距还是很大的。清州距离皇城长京并不远,当地人说话自带一股京味儿,尾音上勾;而此时这首小调却是典型的水乡风味,吴音软语,糯得让人感到江南的烟雨都混在水汽里扑面而来。 “是吴江评弹。”容衡作为一个移动型百度及时解惑,“整个清州,就是长乐戏台里的评弹只怕也没有这里的正宗。” 明昭还没来得及探究他话里的深意,又是一队琵琶女上台,莺歌燕舞的,灯红酒绿的,没一会儿,明昭只觉得自己都要倒在这温柔乡里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自己眼波已经是水光潋滟了,手里还不懈地端着杯,杯里盛着的是清州当地的著名特产——丹华清酒——俗称“三杯醉”。 迷迷糊糊间,她只觉得一个温凉的物事接住了自己即将砸向桌面的头,又轻缓的将它放下,她禁不住蹭了蹭。 容衡也端着酒,看着她醉猫一样扒着一盘葡萄不放,如果可以,他现在一定笑得花枝乱颤。而这时,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走上来,接住了容衡给他的一颗猫眼石。 长公主府。 “长京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主上,前日大朝会又为大运河的事争起来,齐国公和晋国公争斗正激,不过现今风向已是齐国公为上。” “两个老家伙罢了,不过自以为挣了利,当了别人的棋子而已。加派京城人手,遣两个人进文司空府。” “那孙司徒和卢司马处……” “把人撤……不,还是老规矩吧。” 暗卫退下后,季洛从八宝格中抽出一卷黄缎,玉白的指尖微微蜷起,几乎要把圣旨捏出一个洞来,半晌,松开手掌,缎角了起皱,隐约可见几个字“……调军权……三肱骨……”,季洛轻笑一声,转身时,红底广绣鸾鸟袍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明昭梦里直觉得自己浑身都着了火,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没一个地方舒坦的,胃里的灼烧感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伸手按额头,摸到一条尚带温凉的布绢,大概是容衡交代侍从看顾她的。 她偏头看沙漏,一更天。 屋子周围静得实在不像一个青楼该有的样子,她不太确定现在是在红鸾阁还是回了客栈。 她飞身而起,身体原主的武功似乎还不错? 她从没想过一直靠着容衡,她的打算是出了清州就和他别过,然后先一路向北上长京,见见皇城的繁华,再然后或是开个武馆或是当个女侠去走遍大隆的山山水水,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来着。 虽然分别,总是难过。 她这么想着,决定先偷偷溜出来看看情况,为了不引人注意,还特地换了身男装。正走在小巷子里,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把她拉到了一边。 随即,巷口出现了几个人影,手中寒光闪闪,杀气外漏。 明昭正僵着,身侧人声音响起:“你……是他们的人?” ------题外话------ 作者求关注(超超超可怜的),前几章伏笔较多,各位小伙伴不要着急撒 第九章 上了一艘新贼船 明昭一脸愤恨加懵逼地偏头看着他,非常想对他来场从头到脚的批判吐槽,奈何嘴被他一只手捂着,只能发出徒劳的“唔唔”声。 这人这才发现自己阻绝了明昭回答的机会,忙把手松开了,一边伸手扣住她脉门,一边打量了下明昭,然后自言自语道:“不能啊,那边怎么会派身手这么差的啊……” “……” 大哥啊,吐槽别人这么欠揍的话能不能不要当着正主的面说啊! 忽然,那人眉头倏地一皱,脸上神色变了几遍,然后松开了扣着明昭脉门的手,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个糅杂了不知所措和不好意思的表情:“原原原来是个姑娘家啊……那个……得罪了得罪了。” 明昭松了松手腕,这人身份其实从他把她掳走那一刻就昭然了,行动过处自起一股药香——大夫啊! 多半刚刚他不只探出了自己的女子身份,恐怕也将她的武功试了个七七八八,能这样利落的松手,说明自己对他毫无威胁,真是随便一出门也能撞个大神! 明昭刚想利索的拍拍屁股走人,却忽然望见南侧夜空炸起烟花一朵,她敏感地感到要出事。果不其然,身侧人见了烟花立刻咬牙切齿的来了句:“我去,还有完没完了啊!” 巷口一辆黑篷马车急速奔来,他二话不说的就把明昭拉上了这贼船,拉起马绳就开始了绝地逃亡。 明昭在软垫上撞了个七荤八素,借着马车内的灯光她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模样,还真真是……让人出戏啊。 一张娃娃脸得天独厚,明昭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灵动,瞳孔呈黑曜石的颜色却闪着琉璃般的光泽,邻家弟弟一样的长相让人很有手痒捏捏他脸的冲动。 明昭稳了稳心神,立刻开始了针对性很强的诘问:“你把我拽上来干嘛?” 娃娃脸这才注意到她,偏头来了句:“抱歉啊,顺手拉上来的。” 明昭:“……” “那请问我现在可以下去吗?” “呃,这恐怕不行,你也看到了,有人在追杀我。万一他们追上来放箭的话,我们都……” 话音未落,“铮”的一声,一只羽箭准确地扎中了车顶,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咳咳……当然他们也未必会直接出手,但万一他们看见了你,认为我有帮手,然后叫来了更多的人那可就……” 这时,空中突然炸起一朵信号弹,映得明昭整个人都晃了晃。 “咳咳……那个……” “停停停,你快先别说话了。”明昭忙打住他。 这回可好,路没探明白,倒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还不知道容衡发现她人间蒸发了之后是什么反应呢。 客栈里。 “她呢?” “回世子,尚未查明。” “……着影部员去找!” “报——湖阳温氏受劫,温氏家主遇袭,下落不明。湖阳现’祭河迷案’,恭请温氏出山验尸。” “传信孟祺。” “是!” 马车经历了一场深夜逃亡,狼奔豕突后终于得了片刻喘息。明昭开口道:“你……是大夫吧?介绍一下,我叫明昭,籍籍无名之辈一名,你……方便说吗?” 娃娃脸顿了顿,道:“湖阳神医温氏第七代家主,温扶岚。” ------题外话------ 关爱作者关爱作者关爱作者(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九章 各方势力湖阳聚 “你是神医……那他们为何要追杀你?难不成……”明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难道你把人家家里人治死啦?” “咳咳……”温扶岚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呛死,“想什么呢你,那怎么可能!” 他说着话,一张正太脸已经成了气鼓鼓的包子,黑白分明的标准的鹿眼显得湿漉漉的。 “弟弟啊,那你为什么……” “治了他们认为不该治的人,干了他们认为不该干的事,神医也有苦衷啊!”他像模像样的感慨了一句,接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激愤起来,“还有,不要叫‘弟弟’啊,我应该真的比你大好嘛!” 明昭见他看似急惶,实则手下悠闲,并不见慌乱,便知这些杀手恐怕他还不放在眼里,这般着急,应当是有要事在前的。 “行吧行吧,温神医温神医好了吧,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明昭遇什么事都不会真着急,短暂的沉静后,她已经安然接受了自己莫名其妙上了这辆马车的事实。既然如此,计划又有变了,她不得不感慨一句,在古代待着还真费脑细胞啊! “去湖阳。” “湖阳?你的大本营?” “对,不过,温氏族府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去的。” “回去……治病救人?” “不,查案验尸。” 帝都长京。 “大人,湖阳出事了。” “说。” “湖阳段运河西五十里的通河内及岸边发现了尸体数十,经当地仵作验证,多为老弱妇孺。陛下震怒,已遣密旨于湖阳太守方端,湖阳温氏出山查案,云游的家主已在回湖阳的路上,具体位置下面还在查。” “怎么现在才得到消息!” “回大人,属下探信时,曾受到阻挠。” “一群废物!可探清是哪方的人了?” “回大人,依手法来看,不止一方势力。” “……下去吧,叫人仔细盯着。” “是!” 一只朝服衣袖掠过,将一杯茶倾泻进香炉,浇息了徐徐突出的檀香。 明昭在马车上窝了一宿,一觉醒来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和筋都错了位,伸个懒腰身的零件都在“咔吧咔吧”地抗着议。 温扶岚明显没睡几个时辰,但却意外的精神奕奕,他回头看看明昭,道:“接下来我们可能需要对身份进行个改造。” 半晌,“凭什么你当师姐,我当师弟啊!” “废话,就你这面相,当然是当师弟更有说服力啊!” 温扶岚的长相虽然是邻家弟弟的样子,但个子很高,站起来的时候并不单薄,相反倒有几分芝兰玉树的样子。 他刚要开口,被明昭一把截住。 “谁让我是被你坑了,要不然我现在应该在安然的睡大觉,哪用得着逃亡?!” 明昭放起了大招,直把温扶岚逼得节节后退。 温扶岚:“……你赢了。” 两人意欲扮为云游的武林门派子弟,借此混过前方的驿站检查,温扶岚还哆唻a梦似的摸出了一个令牌,有模有样的用盒子锁起来,准备充作门派通行令。 明昭大爷似的一翘腿,一展折扇,笑道:“还不快给你大师姐我斟茶?” ------题外话------ 作者待关爱,待领养 第十一章 湖阳查案波折多 温扶岚现在真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驿站口。 温扶岚正面不改色心不跳向驿守的编着所谓江湖门派历练云游的瞎话,说书似的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的。 驿守终于面露懒散的不耐,打断了这场江湖大戏,一指车帘道:“马车里坐的什么人,下来问话。” “是我大师姐。” 马车里的明昭适时地露了个头,在脸上巧妙地糅杂了一个带着江湖儿女的豪爽和二八年华的娇羞的表情。 驿守正欲再说什么,一声呼喊湮没了他的声音。 “报——大人,前方来信,齐国公已至明亭,明日即可抵湖阳驿,还请驿守大人早做准备。” “啊,是是是。”驿守点头如啄米,前倨后恭的把来人迎进来,挥挥手打开驿门,早把明昭和温扶岚忘在了脑后。 明昭却凤眸眯起,她记得容衡曾提到过齐国公很快会到清州督查运河事宜,如今却明显的绕了个远路来了湖阳…… 与此同时,温扶岚眉头也紧了紧,一抖马鞭,隐匿而飞快地穿过驿门,进了湖阳境内。 “世子,找到了。” “在哪?” “影部来报,明姑娘现在人在湖阳。” “湖阳……她是遇上谁了?” “湖阳神医温氏七代家主,温扶岚。” “哦?”容衡对为什么温扶岚突然出现并没表示出应有的好奇,只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眉目间突然春水初融,“备马,去湖阳。” “唉,看来注定是我要去就你了。” 湖阳仁心堂内。 “这,是你们家医馆?还带密道的?”刚刚从密道中爬出得见天日的明昭咳了咳,挥去眼前不存在的尘土。 “嘘——”温扶岚一边把遮挡密道的祖师爷画像端端正正的放回原位摆好,一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啊,师姐,要是让我们家那些老顽固知道我把你带到了这儿来,还进了密道,非要一人唠叨一天愁死我不可。” 一路上“师姐师姐”的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温扶岚还真有点改不过来。 明昭安然的接受了这个高辈分,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这一路上明昭的耳朵已经被所谓的“祭河迷案”充斥了,现在恨不得连田间务农剥豆的老农,河边浣衣的农女,路边玩耍的孩提都能把事情说个囫囵,描述其那数十老弱妇孺的惨状时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连什么百鬼夜游都传出来了,都像真看过似的。说这其中没有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谣言散播,就是打死温扶岚她也不信。 “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儿的消息应该准吧。” “嗯……怎么说呢,有点奇怪。是一名捕鱼少年最先发现了一具尸身,报于湖阳官府,而后派人去查,却意外发现从河岸到核心大大小小几十具,大多为年轻妇女,也有一部分老弱垂髫。” “死了这么多人,官府之前就一点都没察觉?” “湖阳位置特殊,虽然名义上太守方端是长官,但由于其自开国以来一直作为世家的封地,太守能调动的人手有限。再者……他之前,是真的未发觉。” 温扶岚话说的隐晦,但明昭却是真听懂了。恐怕他与这位“架空太守”之间是有点什么联系的,而且太守大概也是属于一方势力的。至于之前为何没发觉有这么多死者……这可能就多了,死者身份,信息截流,势力压制,哪一样都足以为蓬草的凋零粉饰太平,让世人于遮羞布上谈笑风生,做无知的残忍。 “现在去看看吧,方便吗?” 湖阳太守府。 “温兄,你总算到了,快进来叙话。嗯,这位是?” “啊,这是我的徒弟兼小厮。”温扶岚大尾巴狼似的扇着骚包的扇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汗水,一脸嘚瑟的介绍着,“小昭,还不快来见过方大人。” “是,师傅。”明昭“咬牙切齿”的答应着,这厮改装时非要她扮作徒弟,不就当了会儿他师姐嘛,这么算起来,她还是亏了! “这位小兄弟能做温氏之徒,必是可造之材啊!” 明昭:“……哈哈。” 一番寒暄后,方端叹了口气道:“湖阳境内出了这等事情,我难辞其咎,请温兄来,就是想给这些枉死的老百姓一个交代,还请两位快随我去停尸间一观吧。” “这是我等的责任。” 进了停尸间,骤然看到如此多的尸体,饶是明昭早有准备,也实在有些吃不消。 温扶岚看出她心有所悸,暗暗扶住她,右掌抵在她后心缓缓地输着内力,明昭这才感到身体逐渐回暖。 稳了稳心神后,她放眼望去,尸身新旧不一,有的衣角已有腐烂,有的面容上还保持着惊慌的表情。她仔细看了看,却隐隐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感觉来的快没得也快,再想时她已然抓不住了。 温扶岚仔细验了半天,开口道:“这里面没有人是被淹死的。” ------题外话------ 最近作者上课,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感谢大家包容啦 第十二章 季洛马甲也掉了 “一个都没有?”明昭有点惊诧。 “是,一个都没有。”温扶岚面色凝重的翻了翻一具尸身的眼皮,“咽喉处无肿胀,排除水中窒息的可能。瞳孔涣散,眼底隐有青黑色,是很明显的中毒症状。” “这一点一般仵作看得出来么?” “很容易就看得出。” 温扶岚话音刚落,两人都陷入沉默,明知道仵作验尸不难,凶手恐怕是不认为尸体会被发现;或者,有人故意让他们看到这一切。 而这么多的老弱妇孺不可能都来自同一家,那么他们家中的青壮年呢?为什么没有报官人口失踪?是身在异地没有发现,还是……家中的壮劳力也都不在了呢? 明昭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冷战,隐约觉得自己卷进了一趟看不清的浑水。 “报与方兄,可在湖阳城门张贴告示,画出死者肖像,寻人指认,既然身死湖阳,总不可能一个被人见过的都没有。” 方端安排温扶岚和明昭住在了“悦来客栈”。 明昭真的很想说,是不是所有古代大型连锁客栈都叫“悦来”? 躺在雕花大床上,明昭怎么都闲不住,于是翻身坐起,打算下楼要两盘吃的,边吃边想。 她推门,三层往上大概属于所谓的“贵宾套房”,来往人极少,脚步落在地毯上就隐去了声响。 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攫走了明昭的目光。 纵是一身简单的劲装也可见身形流畅,行云流水,当真是个美人。 美人大半边脸隐在灯火阴影处看不真切,露出的小半边也足见芳华绝代,桃花流水般上挑的眉眼,还有那颗殷红如血的泪痣—— 长公主! 明昭觉得自己的运气可以去买彩票,啊不,进赌坊了。传言中行踪成谜,深居浅出,连亲哥哥皇帝一年都见不到几面的清河长公主居然左一次右一次的被她遇见,各种时间!各种地点! 不过,长公主在清河待的好好的,为什么来湖阳? 她隐隐觉得和“祭河迷案”脱不了干系,于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长公主大概是心中有事,上几步楼梯也走的踟蹰,转身进了客房。 明昭从窗户翻出,爬上屋脊,把自己摆成了个壁虎的姿势,也幸亏夜色浓重,宵禁过后街上也无甚行人,才没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幕。 长公主摘了斗笠,解了发髻,一头鸦青长发闪着珠光披散,紧接着便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明昭大囧,这这这,非礼勿视啦!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先捂下眼睛的时候,她突然瞄到了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 长公主的玉白脖颈上有一个突起,随着她仰头滑动了一下,喉结? 就在明照呆愣的时候,长公主上半身衣服已然褪,露出玉色而肌理分明的肌肤,极流畅的后背线条晃着盈盈的颜色,长相是极美的,身材是极好的,但这,的的确确是个男的啊! 明昭真是觉得下巴要砸到地上了。 她刚准备临阵脱逃,脚刚移动,却不知踢了哪片瓦,瓦兄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粉身碎骨了,同时仿佛惊雷般炸响于明昭的耳畔。 “谁?” 明昭刚想“喵”一声,然而长公主明显不想给她这个愚蠢的办法展示的机会,不知什么武器脱手一闪,下一秒钟,明昭捂着震麻了的膝盖被逮进了屋里。 倒也!霉也! 颈间一凉,一把剑横上明昭脖颈,长公主,不,季洛冷冷的看着明昭,眼底寒光欲现。 ------题外话------ 主要人物逐步上线,敬请期待 第十三章 窗外,夜风温柔;屋内,美人如刀。 明昭的耳畔安静的只剩下烛火的哔剥声,还有墙角香炉缓缓吐出的浓厚的杜若香。 她突然笑了。 紧接着,明昭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的推开了季洛的剑尖,而那刚刚还杀气凛然的剑居然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的推开了,她脱口道:“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强撑个什么呢?” 话音未落,季洛已经无声地倒在了一旁的美人榻上。 明昭轻叹一声,半死不活的从地上爬起来,很是为自己的多事糟心。 她伸手撩开季洛披在背后的长发,背上已然是伤痕累累了,尤其是一根三棱刺生生扎在后心,突起的角度让明昭忍不住倒吸冷气。 明昭定定的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殷红的伤口,最后还是心中叹了口气,好吧,真是输了。 她认命的把这两天从温扶岚那顺来的药不要钱地往季洛身上撒,简直心疼的肝儿颤。 她其实一早就看出来季洛恐怕是身受重伤,脸上死撑而已从刚刚季洛那一出剑的凛然便可知他武功不弱,对上明昭的功夫只怕绰绰有余。但一开始他居然没发现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爬上屋顶暗中观察的明昭,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而更让她确定了的是屋里香炉散发的杜若香气,既然长公主是男儿身,总不会……喜欢如此浓重的脂粉气吧?那就只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以此遮掩些什么了,除了血腥气,恕明昭实在想不出什么了。 明昭知道自己跑也没用,还不如干脆坐着等好了,她百无聊赖地晃了晃杯中的茶水,一歪手,浇灭了一旁熏得直想让人打喷嚏的熏香。 一炷香后。 季洛只觉得后背阵阵钝痛,不过他向来能忍,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醒了啊?” “你……居然没逃跑?” “在你面前跑有什么用啊,你想找个我还不容易吗,”明昭撇撇嘴,闲闲的一跷二郎腿,“更何况,我可不想莫名其妙被追杀啊。” “你,都知道了?” “……我很抱歉。” “……是你救的我。” 明昭估计他心里正在杀了她和留下她之间疯狂纠结,于是弱弱的补了一句:“虽然我知道这么说挺废话的,但是我还是要申辩一句哈,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季洛:“……” “世子,齐国公车架将抵湖阳。” “哦?他还真以为自己得了个便宜。皇上那边怎么说?” “未予置评。” “那看来这案子他是非参不可了,只怕这会儿那三位肱骨之臣正打算作壁上观呢。齐国公不过是文司的爪牙而已,传信京城,盯紧点,最近怕是要出事了。” “是。” 温扶岚刚打算来一口饭后甜点给晚饭收个尾,突然有人敲门,“叩叩——” “什么人?” “回温家主,属下是太守府侍卫,方大人特遣属下来告知温家主,城门口贴的悬赏告示,已有人前来报官了。” “谁报的官?” “是个拍花子的,他说他见过其中的一个小孩儿。” 拍花子,将迷药涂于掌心,拍拍对方的肩膀或脸颊,就可以迷晕对方,达到拐骗的目的。 温扶岚眉心一紧。 ------题外话------ 昨天校园网断了,没法发文,作者对不起大家了(求原谅) 第十四章 府衙之内把案审 客栈四楼。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与刚刚的剑拔弩张不同,明昭第一次发现原来单单是无话可说也能将空气压缩成寸,逼仄地她喘不上来气。 季洛却突然开口了,他一说话,整个人的眉眼几分俊俏,几分凌厉,鲜活出几分应有的少年模样,但话却有点耐人寻味:“我现在杀不了你。” 我知道,明昭心道,可之后呢。 她呷了口茶,视线转向还倚在床头的季洛,突然问道:“你是为了祭河迷案的事来的吧,还有,这身伤?” 季洛不说话。 明昭继续说下去:“我和温扶岚赶来的路上,暗杀埋伏也中了不少,但以你之能,恐怕并不放在眼里。你现在没法动我,我知道,可过了今天局势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我猜,恐怕你这一夜的落单也在你的预想计划之中吧,不过是一时人手调动不开的不得已而已,你的手下这时大概正在赶来的路上,已经进了湖阳驿也说不定。所以,不管你怎么想,今天这扇门我出去就不会再承认见过你,但是走,我还是一定要走的。”她顿了顿,掏出一青瓷瓶,“半个时辰后,记得换药。” 她起身走的潇洒,未曾挥一挥衣袖,也没带走一片云彩。 季洛抬头望向桌子上的小瓶,半晌,敛了眉目。 明昭刚踏进屋子,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完,敲门声突然响起,连惊带吓的把她这一口水呛在了嗓子里。 “谁啊?” “是我,”门外温扶岚的声音难得严肃,“有人来指认了。” 府衙内。 不得不说,湖阳温氏的名号好还是很好用的,大隆朝几代尚武,先祖皇帝更是好御驾亲征,不过战场流矢可不会管你是谁,受伤难免。温氏曾多次出山为先祖皇帝诊治,于其有活命之恩,更是救过无数将领,地位超然,民间推崇其“悬壶济世”,先帝更是下令,温氏家主上殿不必跪,遇官不必拜,为医道至尊。暗地里温扶岚被追杀的可怜遭遇先不提,至少明面上该给的尊敬一样不少,明昭借着一个湖阳温氏首徒的身份,成功地得到了一路的毕恭毕敬。 明昭看着眼前把自己畏缩成一只鹌鹑的“证人”,抽了抽嘴角道:“是他自己主动来报官的?” 面对眼前女扮男装的湖阳温氏首徒,侍卫上前解释道:“回明少爷的话,不是,此人原本混迹在人群中,但其在看榜之时突然神色慌张,十分可疑。守榜的侍卫刚要问他,他便要逃跑,这才让侍卫捉了回来,受了审讯。” 明昭正了正神色,说道:“抬起头来回话。” 拍花子缩着肩膀,一脸诚惶诚恐。 “你说你见过其中一个小孩子,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 “何时见的?在什么地方?” “在,在七日前,大概通,通河西四百里处。” “见了个小孩子一面,你能记这么清楚?” “……” 见那拍花子的欲言又止,守卫很是配合的大吼了一句:“说!” “是,是,小的当时,当时见那小孩子一人在疯跑,便,便想……拐了他去,没想到……刚要走过去,突然窜出个人把那孩子掳走了。” “可看清了那人长什么样子?” “动作太快,没太看清……只是满脸络腮胡,相貌不似中原人。” 一直在后面不说话装大尾巴狼的温扶岚突然坐起。 ------题外话------ 作者求关怀啊 第十五章 医馆惊心再相逢 “后来呢?”明昭追问。 “我,我躲在草丛里不敢出来,那人也没发现,就捂着那小孩的嘴把他扛走了。” 官府发榜认人时虽并指明这些就是死者,只含糊地说是失踪人口,但祭河迷案的风声如今已是大街小巷甚嚣尘上,酒肆饭馆人尽皆知了。府衙内短暂的沉默让拍花子同志压力山大,他几乎把自己抖成一个筛子。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那,那孩子,他,他,他真的和我没关系啊。我上有八十老母要养啊,求大人饶命啊——” “停停停,”明昭摆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再说一遍,你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拍花子暂时结束了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道:“七,七天前。” 明昭回头对上温扶岚的目光,他缓缓地向她点了点头。 “把他先押下去吧,听候再审。” “是。” 明昭和温扶岚径直回了医馆。 她心里有事,直接在柜台处找了个位置坐下了。温扶岚回温府向府内一众的长辈老古董汇报工作,聆听耳提面命去了。 明昭没注意到的是,店里的空气不知何时沉静下来,门口拥簇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眼带痴迷的向店里探头探脑。 一个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大夫,我要看病。” “啊?”明昭回过神来,“看什么病?我不是大夫,我去给你叫温……” 话音未落,只听对面人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声,眼底骤然卷起星河万丈。 “看心悸之症,某人骤然失踪带来惊吓过度的后遗症。” 明昭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会说话了。 她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容衡,脸上三分惊吓,三分欣喜,四分不知所措,几个表情糅杂直把她的脸僵成了一种神奇的角度。片刻之后,她又开始抿嘴角,捏袖子,拨头发,就是不敢真看他。她不是没想过相逢,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牵扯心肝,直教她整个人都泡进了一汪酸里。她本打算安定下来就给容衡去一封信——虽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他究竟会怎样看待她当初的不告而别?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好久不见啊。”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想打自己。 “好久不见。”容衡很自然的接了她的话,他修眉一挑,笑成了一派清风十里,“明少爷近来过的可好?” ……好吧,他果然没打算放过她。 “不……不甚好。”明昭吞了吞口水,“子……子初你刚到吧,不如我们去后堂把酒叙话吧,啊,哈哈……” “这儿不是挺好,人间烟火,热闹得人不愿意走。”他的眼神骤然对上明昭的,眼底碎钻般璀璨,荡漾出春水初生般的温润,笑得海晏河清。 “众目睽睽,也免得某人毁约。” “……” 天呐,来一道天雷劈死尴尬的她吧! 容衡看着她小老鼠偷油般的模样,心里早就笑了个地覆天翻,面上还是却一丝不显,滴水不漏。 “听闻明少爷已是温氏首徒,想来定是医术卓绝,不才在下这个病,应当是怎么个治法儿呢?” ------题外话------ 作者在风中挥手 第十六章 灵光乍现绸缎庄 “嗯……”明昭头一抬,对着容衡一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表情,最终选择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其……其实吧,那……那是个意外。” “我本来是真没想来啊,谁让那天我一出门,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追杀事件,我是顺带着被捎来的啊……” 容衡笑,“那现在呢,想走,还是,想留?” “现在,大概是不想,也不能走了。” “那好,我陪你。” 帝都长京一府内。 “截下了没有?” “回大人的话,那人虽是孤身一人,但武艺极其高强,我等未能擒获,但将其重伤,现下应当是在湖阳境内。” 沉吟半晌,“继续搜,齐国公那老家伙不是在湖阳么,让他就地把这事解决了,这等微末小事,还是不要传到皇上耳中好。” “可如今街头巷尾,风声早已……” “怕什么,不过是些愚民庸人自扰,流传谣言罢了,只要压住方端不让他往上报,这等事情,难道还能污了圣听不成?” 右手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更何况,再不济,他们的人不是还没走么。” “这条通河可是有什么地理缺憾么?既然已经有了通河,为何不在其基础上直接修建大运河,而要另凿河道呢?”明昭捧着卷宗对旁边的师爷发问。 自从容衡密见了方端后,方太守就很适时地“偶感风寒,卧病于榻”了——是温神医亲自诊断的,温扶岚对容衡的到来表现出了惊人的淡定,他们三个明显达成了某种共识,第二天,太守府的案卷就送到了容衡手里,明昭也赶鸭子上架的断起了案。 “回明少爷的话,通河原河道浅隘,不适宜画舫通过,大运河之址乃是湖阳境内疏朗之地,最宜观景。” “既然如此,岂不是要许多人力?” “虽需人手,但也不过是徭役罢了。” “从何处征的徭役呢?” “呃……都是从湖阳周边郡县征的。” “那大运河现在可竣工了?” “前期已竣工了,后期还在修建中。” “那现今徭役在何处?我可能见见?” “回少爷的话,徭役都在城东处,我等可带一两个来,贵人身份尊贵,还是不要踏入那等腌臜之地的好。” 明昭摆上得体微笑2。0版,千恩万谢的让师爷退避了。 “多谢师爷为我等答疑解惑。” “客气客气。”师爷抖着一脸的褶子离开了大型假笑现场。 “你认为他说的……?”容衡一手支起屋帘,眼角弧度微弯,直打出寸寸裂冰之感。 “他说的,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我要见见这些徭役。” “好,不过,明大人,你的肚子似乎想先吃饭。” “……” 湖阳富春街。 “这条街是湖阳最繁华之处,不过也甚是鱼龙混杂,尝尝玉宾楼的菊花鸭?” “好,你定吧。”明昭目不暇接,街上杂耍的,卖小吃的,赌坊,绸缎庄,嗯?绸缎庄。 明昭久久出神。 绸缎庄门口照例是不缺衣香鬓影的,今儿似乎是新进了个花样挂在外面,门口众女正在争抢。 容衡的眼光跟着明昭的眼神落在绸缎庄处,骤然间眼底卷起八荒江洋,深沉的要命。 这些人,还真是,自己往前送啊。 明昭灵光乍现。 衣服?衣服! ------题外话------ 大家中秋节快乐鸭 第十七章 剧情惊人大反转 她的思绪骤然回到验尸那天一闪而过的熟悉感,那些年轻少妇身上的衣服纹样与她在清州红鸾阁听曲儿时,那个开场唱吴江评弹的小娘子所穿的有九分相似! 而这种花纹,她在清河和湖阳寻常人家的姑娘身上都没有见过,应该并不是当地裁缝铺的传统花纹。 这么说,她们,都不是当地人? 如若如此,在这个以男性为壮劳力顶梁立户的时代,这些无依无靠,没有生活来源的老弱妇孺为何要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地方呢? 乃至如今,甚至,竟因此……身死? 明昭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弥散的大雾下,庞大的根系露出的冰山一角,就足以让人一边欲探究竟,一边心惊胆战。 她突然反手抓住容衡的衣袖,感受到星华锦银水纹细腻地蹭过她的指尖,容衡也和她一起陷入沉默。正午时分,富春街上熙熙攘攘,烟火人间,他们玉立其中,任凭红尘热闹卷了思绪,未曾言语。 容衡心中默叹一声,她终是,灵敏如斯。 半晌,明昭开口:“你知道?” “只是猜测,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真的如此胆大包天。” “我们……回府衙吧。” “好。不过……” 容衡不知道从哪里拎出一袋子糍粑,圆糯的团子上细细地撒着花生碎,如玉山倾倒开满细碎的米色小花,闪着格外诱人的光泽。 “方才路上你盯着这个来着,趁你看热闹的时候买的,趁热尝尝?” 明昭伸手接过,仿佛握住了一捧温热的真心。 她有时候其实不太明白,为何明明她与容衡相见不过几天时间,就会有一种她从前从未真正感受过的默契。不过现在,她有点不太想追究了,她只想把这世态薄凉连同红尘温暖一起随着糍粑大口大口的吃进去,将它们在胃里烫出一派温柔缱绻,依稀如梦。 悦来客栈四楼。 “回主上,风泉已查明,追杀主上的势力,来自京城。” “长京那面果然坐不住了么……” “属下斗胆,莫非是宫里……” “他?”季洛摇摇头,“他虽然对朝政无意,可绝不止这一点儿能耐,不至于连自己追杀的是谁都不知道。大约也就是那文那老骨头了,但我总觉得……” 总觉得似乎现在的追查方向有点微妙的怪异。 文作为先帝临终托孤的三肱骨之首,位列司空,治国之能的确不缺,但私下风评龌龊,奸臣小人也。卢开义是标准的直臣,上至皇帝亲王,下至同朝百官没有他不敢怼的,先帝虽也多次被他气得险些当庭暴走,但终究知道他不过忠臣热血,死谏不惜,也就一次次宽恕着他,是可敬可信之臣。孙忠平为人沉稳,标准的沉默是金,平常深居浅出,位列司徒,为政手段温和,是守成之臣。 “文司空府的人那里可有线报?” 影卫刚要开口,突然有飞鸽扑楞着翅膀闯入屋内,脚爪上系着鲜红的线绳。 加急线报! 季洛一根手指挑开,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昨日大朝会文司空突然晕倒,御医诊治初判为中风。” 晕了? 文是真中风还是假中风? 如果是真的,那之前的部署是谁下的?! 季洛眉头蹙起。 ------题外话------ 作者今天课有点多,更的有点晚哈 第十八章 虎穴龙潭危机伏 “主上,这……” 季洛挥手,纸条于烛火中蜷缩成一团,只余下暗沉的灰黑。 “着风泉去查,一日之内,我要得到准确消息。”他盯着窗外远处欲凋未落的丹桂,连嘴角仿佛都沾染镀上了金色,“长京人手收缩,真正的背后那位恐怕这时候比我们还急,替罪羊突然倒台,真是想想都觉的棘手。” “是。” 城西郊徭役所。 所谓徭役所,其实不过是几栋破旧的旧厂房,虽然外观看上去寒酸的要命,但是恐怕如果真按徭役所法令的标准来对照,明昭猜这些地方蛀虫一定早就想好了滔滔黄河水一般的解释——绝大部分是他们自己都听不下去的废话。 夜色掩护她猫一样溜进去,所内通铺上,一众打着赤膊的汉子四仰八叉的睡成一排。明昭没什么“非礼勿视”的自觉,她只匆匆笼统的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里大概只是用来糊弄朝廷的,而且糊弄的还十分敷衍。 容衡是打着朝廷钦差的名号来的,反正他有一千种办法让迎来送往的官员认为他是个出门前呼后拥办事毫无手腕的的世家少爷,反正他那张脸就足以让人取信一半了。明昭第一次发现,原来大人物常常隐居幕后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编瞎话糊弄人的时候,很难被抓住漏洞——这张脸没人认识。 屋子明显是草草新装的,墙边的浆还没风干呢。不知到哪找的这些群众演员明显个个油光满面,看来往日日子过得还不错。 隔墙传来耳语,明昭赶紧把自己变身壁虎,恨不得扒到墙对面去。 “都安置好了?” “大人不必忧心,不过是一帮流民,给个地方就不错了。钦差不过是个少爷,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就是不知齐国公……” “齐国公可是那位的人,知道什么?”声音里带了些得意。 “啊……小人见识浅薄,大人,这是那地方的钥匙——” 呦,还狡兔三窟? 她直觉这大运河的修建和祭河迷案脱不了干系,刚想追身而上。 半边身子却突然一僵。 府衙内。 大概这是众人都没想到的一幕,齐国公正接受着拥簇捋着自己那已经没剩几根的小胡子,一步三摇的走进了接风宴,他把一干下人屏退,正打算与那传说中接了密旨的少爷钦差来次单独会面,好好的接洽。他猜着那该是哪个老油条塞了自家子弟来镀金,计划着与其扯扯京城繁华,聊聊朝廷英明,然后杯子一碰,宾主尽欢。然而当他看清美人灯盏旁的人影时,常年养尊处优基本养出了“三高”的齐国公感觉自己身的血脂都堵上了自己的心口和脑子。 这些鱼米小官自然不认得,可齐国公是看着他长大的! “你你你,你是容,容……” “容衡,容子初。”容衡微笑着善解人意地接上了仿佛瞬间中风的齐国公的话,“国公远道而来,身怀重命,如此风尘仆仆成何体统,不坐下来喝一杯么?” 说罢,容衡举着他手里的青玉杯微微转了一下手腕,杯中清酒荡漾,晃化了齐国公的的眼。 齐国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被炸出个满堂彩了。 ------题外话------ 作者今天有会又是这么晚更新对不起大家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可怜一下作者??) 第十九章 明昭密道探秘行 明昭只觉得颈后针扎似的疼了一下,隐隐有什么东西从伤处发着寒气,直将她半边经脉都冻了个十里冰封。 中招了! 照理说,此刻她应该反手一档,将这幕后的始作俑者揪出来——或者并没有始作俑者,只是一些机关——那就把机关废掉,毕竟,这应该只是第一重暗算,后面的,估计才是真要命的。然而,她如今的功夫恐怕还做不来这种事,于是,明昭很一不做二不休的躺下了,顺势打了个滚,打算避过接下来的杀招。听见暗箭与墙壁撞击出铮铮的金石之声,明昭方才舒了口气,正打算内心沾沾自喜一下自己的小机智,突然,这一口气被她卡在了嗓子眼里—— 脚下的这一小片地,突然塌了! 明昭只来得及微微睁大瞳孔,就连同土和石子一起去验证地心引力了。 大概这就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吧。 明昭觉得自己出门一定没看黄历,今日运势大概写着不宜出行。 她颇有些狼狈的从坑里爬起来,几巴掌拍掉了头上和身上的土,微微咳了两声,这才倒出空来看看这个令人躺着也中枪的坑。 坑带着明显的人工痕迹,两壁甚至有些光滑,明昭觉得自己就算学井里的青蛙每小时往上爬一点恐怕天亮之前也出不去。她正伸手向四周摸去,却突然惊觉,嗯?空的? 这居然不是坑,而是个……密道。 按正常的逻辑来讲,这密道后面要没点什么惊为天人的秘密,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秘密,通常也伴随着如临深渊的危险。 但是,谁让明昭“一身正气,临危不惧,大义凛然……”,咳咳,好吧,就偏偏好奇心重还闲的没事儿呢? 她一面像盲人一样摸着墙壁前行,一面五识紧急待命,防着这黑暗中突发的暗箭伤人。 一路走着走着,走到她都有点适应这黑暗了,前方却慢慢隐现起昏黄的光亮。 “我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整天呆在这地下,老子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少说两句吧,上头的令,咱们还能违抗不成,让旁人听见了,又要生事。” “这大晚上的,哪有人来这鬼地方,哎,手里酒给我喝一口。”一声砸吧嘴的声响过后,“我听老崔头说,最近朝廷来人了?这帮人也是倒霉,话说,不是传这密道以前是那头用来贩盐的……” “嘘!噤声,这话你也敢胡说,要上头知道了,少不得吃瓜落。老崔说的话你也信,他那张嘴不是刮风似的想啥说啥么,他还说自己以前上过北疆战场呢。要这么说,我还说我参过御林军呢……” “哈哈,你小子……” 明昭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这贩盐又是哪一出? 她正欲想个法子放倒那两个守卫看看里面什么情况,突然,里面传出来第三个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带着哀求感—— “军爷,他要死快哉!奈们可来瞧瞧吧!” 这是……方言? 明昭却莫名听懂了,他们在说,有人晕倒了,要人看看,哎? 这种奇妙而又陌生的熟悉感,呼之欲出——吴江话! 这些莫名被看管起来的人,和那个唱评弹的小娘子,和那些祭河迷案的受害者,来自同样的地方! 她突然感觉冷汗爬上心间和手心,所以,会不会,会不会,那些身死的老弱妇孺就是这些密道里年轻男子的……家里人? 明昭仿佛被一箭钉在了原地。 ------题外话------ 为什么这两天阅读量一点都没有上升呢,作者非常悲伤,这篇文是权谋文,可能秘密有点多,希望喜欢的小伙伴看过来啊。(作者都快没动力码字了,求关注) 第二十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齐国公刚想叫两个人过来伺候,却见身后的门不知被谁“贴心地”带上了,从里到外关了个严严实实。 他突然感觉这宴席间危险的气息逼仄而来,一张不甚好看的老脸上青青白白几下,端起了一个要抽搐不抽搐的表情。 容衡少年后就很少出现于朝堂,说实话,很多老一辈的大臣对这位年纪轻轻就手掌军权,运筹帷幄的世子并不是那么畏惧。大部分老人还是不屑的,再厉害,不也就是区区的黄毛小儿么?齐国公一开始的震惊也多半源于“镇北王世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此刻镇定了一下,便打算拿出官场老油条的气势先打打太极再说。同是朝廷命官,他又是一品国公,还有谁能拿他怎么样不成? “不知是世子大驾光临,老朽失礼失礼,哈哈……” “国公不必多礼。”容衡温言道,光风霁月,一脉从容,“这杯接风酒,我敬国公了。” “哈哈,世子客气,客……” 这时,容衡的手腕骤然发力一抖,金杯甩出,破空之声甚至有些铮然,进而金色急转瞬息之间截下了齐国公的话,不轻不重地打在他太阳穴上。齐国公无意义的废话寒暄就这样卡在喉咙里,卡成老式留声机样的破碎声线,然后晃晃悠悠地晕倒了。 似乎到最后他也没反应过来这样的变故——容衡居然真的敢下手! “拖下去吧。”容衡淡淡吩咐到。 紧接着屋内黑影一闪,真的将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把齐国公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沉疴非一朝生成,弊病也非一手可除,世子这是当真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收拾了这旧河山么?”不知道在屏风后待了多久的温扶岚慢慢踱出来,纵使在这一室清欢熏香中,他的周身仍是药香阵阵,略微离近一些,就仿佛得见把酒东篱后的氤氲雾色,伽蓝山峦空山新雨后的晚来新秋。 “天下之大不韪?恐怕不见得。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温神医可要弄弄清楚。” 温扶岚笑得一脸桃花开,于这静谧之中有种肃杀的奇异。 “温氏定当万死以赴。” 密道中。 明昭努力把自己的呼吸延长放慢,延成一段缓缓而来的诗,肉体连带精神都隐匿在黑暗之中。 其中一个守卫粗犷的声音吼起来:“吵什么吵,不就有个人晕了,有什么稀奇的!不还没死呢吗!别打扰老子喝酒!” “奈……奈们怎么能这样!还有没得王法了!”声音里的悲愤几乎要让明昭承受不住,压着被奴役许久的暗火,生生要把这密道烧穿个洞来。 “呵,王法……” 明昭死死咬住嘴唇,逼着自己不发声,一步一步退出了密道。 她三步并做两步回了府衙。 这大概注定是个没法消停的夜晚,半夜三更何定被府里的下人战战兢兢的叫起来。 何定乃是湖阳巡按,湖阳的实际掌权人,京城何家的第三子,世家在湖阳的实力几代积累下来盘根错节,早就容不下一个朝廷空降的方端。从朝廷钦差到齐国公亲至,何定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就是查案么,更何况,到时候他们站那头还不一定呢。 “大人大人,出……出事了啊!”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小人知罪。” “什么事,非要半夜说!” “齐国公,齐国公他……他不好了啊!” “什么?”何定一激灵翻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题外话------ 作者在寒风中疯狂打call(??w?)?嘿 第二十一章 何巡按深夜造访 “怎么回事!” 被何定目光瞬间锁定的家丁胆战心惊的汇报道:“国公自到了湖阳便总觉乏力,头晕,今时本该歇着的,但国公说不好让钦差等自己,便执意要赴宴。谁知从宴席出来时还好好地谈笑风生,回了客栈之后便称不适,高热不退,以至昏迷。随从这才忙去请了郎中……” “得了什么病?” “说是吴江暑热……时疫。” “荒谬!齐国公人在湖阳,怎么会得吴江的时疫!简直一派胡言!” “回大人,乃是温神医亲自诊断,实是……无可辩驳。” 何定忽然浑身的冷汗都紧急待命起来,吴江,吴江,齐国公应当不会一来就去那个地方吧,就算去了,怎么会那么巧就…… 他抬头,眼里的锋芒几乎有些摄人,道:“来人啊,带上府里的那颗老参,随我去探病。” 客栈里。 温扶岚嘴里叼着颗草叶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容衡:“世子手下能人异士颇多,这人皮面具做的,啧啧啧……” 真的齐国公当然被容衡请到幕后去晕菜了,不过谁让天下偏偏有易容这么一项能耐呢?之前随从们看到的笑语宴宴,宾主尽欢,自然是顶着张面具的容衡手下喽。 容衡方欲启唇,却见一着小厮装的暗卫走近:“世子,何大人来了。” 容衡嘴角微抿,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传我的话,请何大人稍等片刻,我先且更衣,随后便到。” 容衡当然没去更衣,他悠哉悠哉地转到了明昭房门口,仿佛笃定了她现在就在屋里一般,微微朗声道:“湖阳巡按何定来了,不出来见一见?” 明昭此时刚奔回屋内,本着决不能让他知道她擅自行动出去过的原则,装作刚刚醒来掌灯的模样,说道:“啊……我披头散发,还未梳洗,便……便不去了吧。” “是么。”容衡沉吟一声,忍着笑盯着窗户上倒映的流畅剪影道:“披头散发的披成了一个流云髻,未曾梳洗扎起了一支出云簪?” 明昭:“……” 她一步一挪地挪到了门口,开门就看见了容衡欲挑欲飞的眉尾。 穿戴整齐,鞋底带泥。 嗯,很好。 看着她一脸小仓鼠一样的讨好笑容,这又乖又怂的表情一下子取悦了容衡,让他几乎要绷不住笑。 容衡凑近,敛下眉目,拉长了声调:“这次呢,就先……” 算了? 明昭舒了口气。 容衡嘴角一勾:“就先攒着日后一起算吧。” ……怎么不按剧本来啊摔! 路上,容衡简单介绍了一下何定来的基本原因,听到吴江时疫时,明昭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吴江?吴江! “吴江时疫发病是个什么特征?” “头晕,发热,高烧不退,晕倒昏迷,就像影卫扮演的那样,怎么了?” 容衡让影卫扮成吴江暑热时疫的样子本来是为了钓鱼,他本就觉得整个事情于吴江脱不了干系,打算借齐国公这一角冰山把整个腐烂的世家的盘根错节刺激出来。 谁成想,似乎,竟然,真的,歪打正了? “我似乎,已经见过一个时疫病人了。” “哦?在哪?” ------题外话------ 今天更的早吧,作者求表扬 第二十二章 探病言呼之欲出 反正夜里偷偷跑出去的事已经被记上一笔了,明昭也就干脆毫无隐瞒的一股脑倒出来了。 过于标志性的发热昏迷之症,还有出场率颇高的吴江口音,一切仿佛都催生着真相—— 呼之欲出。 容衡明显是刚刚知道密道的存在,他眼波流转几许道:“也许,这次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何大人明显等的黄花菜都要凉了,真不知道这位钦差是去更衣了还是裁衣了。直到小厮第四次换掉他手边又又又凉了的茶盏,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钦差少爷才来。 明昭第n次发现容衡身上做戏精的天赋,身在垂花门外时,这位还是一副芝兰玉树,温润之间掌乾坤的模样。一只脚踏入垂花门,他身的气质陡然之间就变了,从惊才绝艳,风华灼灼到风流浪荡,斯文败类的转变只在瞬息之间,一眼望去就是个富贵温柔乡里长大的纨绔少爷,搞得明昭的表情还有点僵着缓不过来。 几步踱进屋内,正撞上何定刚刚调整好的忧心姿态,何定走上前施了一礼,道:“钦差驾临湖阳,何某不胜荣幸。只是夜半忽闻齐国公大人病倒,忧心如焚,这才不得已半夜来访,打扰大人了。” “无妨,齐国公卧病突然,我等也甚是忧心。不过,何大人,我有一事甚是困惑,听说齐国公大人赴宴的前几日一直是何大人陪同,那为何齐国公身在湖阳,好好的,怎么会得吴江的暑热时疫呢?” 何定:“……” 他浸淫官场多年,遇上的对手大多也都是斡旋的各种老手,已经很久没碰上这种过于直白,完不经脑子的诘问了,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种惊天秘密的一角线索,难道不应该相互试探,藏着掖着吗?怎么就这样直接拿到明面上说了呢! 这会儿功夫,何定已经瞪着他的24k钛合金眼里里外外观察容衡半天了,最终也只得出一个结论,至少现在看来,钦差的确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这……”何定吞了吞口水,“何某也正是满腹疑惑呢,因而携老参一枚欲与钦差一同去探望国公。” “既如此,那便走吧。”新出炉的“绣花枕头”同志眼睛也不眨的就答应了,丝毫不像个拿人皮面具糊弄人的。 客栈内。 暗卫装的很像,水米不进的样子很有震慑力。 容衡把玩着手里一串青玉珠,道:“国公卧病,此事要尽快报告朝廷才是。” 何定直觉这句话有几分深意,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回答,只好道:“这……这是否要将国公病因查清……” 正在何定吞吞吐吐之时,容衡把青玉珠“哗啦”一收,明昭会意,她不慌不忙的抛下一枚大炸弹:“回大人,师父在验尸时发觉,祭河迷案中的尸首有几具就是死于吴江时疫。” 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何定猝然回头。 明昭此时也是易容过的男相,顶着一张假皮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 容衡解释道:“这位是湖阳温氏门下医徒,明昭。” “何大人身为湖阳父母官,这桩案子上达天听,此时又与齐国公遇害有关,不知该作何解释呢?” 瞬息之间,容衡的措辞已经从“卧病”变成“遇害”了。 何定背后渗起冷汗。 ------题外话------ 提前祝大家放假愉快!作者刚下火车,累瘫了 第二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与此同时,湖阳某个街巷宅院内。 “先生,何巡按子时已经带人去‘探病’了,您看,接下来我们……” “立即动手。” “什么?他们应当还没……” “还没发现?”高鼻深目的男子轻轻哼了一声,“何定子时就出门了,可现在还没有回来,说明事情只怕和我们一开始估计的不大一样,对方并不惧怕我们了解他的动向。兔子陷入了猎人的圈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自己还一无所知。那位朝廷钦差,的确是个人物,只是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 男子闭了闭眼,深深蹙起眉头,接着道:“我有直觉,我们,大概是等不及了。” “既如此,钦差便留不得了,顺水推舟,死于时疫就是个不错的完美死因。反正就算到真到最后,还有何定那个蠢货兜着呢。” “就这样,动手吧。” “是。” 深夜,万家灯火沉寂,整个城市都在香甜的酣梦中。 一队黑衣军于官道上疾行,手里的弓似乎不是中原出品,银钩铁画显现着古怪的纹路,但背后的箭上却刻印着何府私军和湖阳军的徽标。 “什么人?”隘口的官兵睡眼惺忪的掌起城头灯,语气不善道:“深夜出城要……” 一只无声的箭羽将他的话钉死在了夜风里。 整齐而沉闷的脚步声穿过关口。 客栈里。 何定在秋老虎未去的暖风中生生憋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刚刚整理好表情,打算提起一个假笑打两句哈哈,一边暗暗捏了个手势,却突然无声地倒了下去。 身侧,明昭甩着刚刚一个手刀劈晕何定的右手,道:“我的天,还挺疼。” 她侧身迎上容衡的眼神,眼底笑意繁星点点,在紧张之下硬逼出了些逗他的心思,一勾食指:“容少爷,易容的手法借来用用?” 容衡却突然走上前,捏住她的食指,缓缓揉了两下,明昭顿时从指尖烧到头发丝,又听他低低笑道:“有借有还。” 行吧,关公面前耍大刀。 何定本就是身材瘦小的男子,明昭扮起来倒少了很多麻烦。她一边整了整自己的新面皮,道:“你不拦我?” 容衡不紧不慢的替她系着腰佩,眉目一挑反问:“你会听吗?” 好吧,明昭摸摸鼻子,自觉有点尴尬。 直到容衡完完整整地把那枚清风文竹佩系好摆正,他才缓缓接上下一句话:“不论如何,保自己,我会来。” “……好。” 不过这次是谁也没想到,本来看着就挺浑的湖阳这滩水,还有另一波势力在潜底伺机而动,暗流汹涌,要不然,恐怕容衡是绝对不会放她走的。 明昭有模有样的在家丁的簇拥下回了何府。 没成想在府门口连谱都还没来得及摆,就见一幕僚打扮的人凑上来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桑先生那边毁了约,刚刚动手了!军队已经往城西徭役所去了……” 什么? 明昭满脑子都只剩下了“徭役所”三个字。 “备马!” 明昭直觉这股刚刚冒出来的军队要坏事,她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至少! ------题外话------ 感觉这两天阅读量一直没怎么涨,作者有点头大 第二十四章 分秒必争抢时间 明昭第一次来徭役所时是好奇爆棚,误打误撞。 这一次则是轻车熟路下的急急惶惶。 她飞快地回忆着之前的抄小路的经验,恍若一只灵巧的黑猫穿梭在夜色中的大街小巷。 莫名其妙窜出来的桑先生真实身份是谁先姑且不论,家丁的话是指何定之前和他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交易关系。何定被他们扣在客栈的时间有点不寻常的长,明显的,“桑先生”关注到了这一点,并采取了果断的行动—— 这个时间派一队人去徭役所,除了杀人灭口,直接毁掉证据,不做他想! 原本只是打算去远远打探个情况,没想到这回真是要玩儿真的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昭一边为自己的运气咋舌,一边轻骑独身过了隘口。 客栈里。 容衡刚要唤影卫部署妥善安置何定,一袭黑影携着惶急的风霜落了地:“世子,幕后人动手,跟着明姑娘的兄弟被支开了,隘口封锁,黑衣军队正向城西和此地前进!” “铮——”的一声,容衡手里的青玉珠忽然撞上梨花木笔架,他猝然抬眸。 “暗卫动手!影卫随我出城!” “是!” 明昭不知道的是,她刚刚穿出,湖阳城内各路势力就已经在这围城里斗的不可开交了。 她这次是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进的——顶着何定的皮总要好好利用一下,明昭跃马而下,门口两个守卫迎上来一抱拳:“何大人!” “开密道。” “这……” 明昭拎出一串钥匙,挑在食指上晃了晃:“这样呢?” 钥匙是她在何定身上搜出来的,借着明昭本人还不赖的记忆力,她略有艰难地辨认出那就是第一次密道之行里,她偷听人家墙根儿昏暗灯光下瞄到的那串密道钥匙。 虽然她一时冲动冲了出来,一颗心肝,两手空空,但在装大尾巴狼这方面,明昭自认为经验丰富——当然,除了在容衡面前。 守卫盯着那串小玩意儿,神情一肃:“大人请——” 明昭踩着一脑门的冷汗进去了。 她大马金刀的往桌前一坐,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已经被看管折磨得萎靡不振的徭役们,指着问道:“最近……他们可有什么情况吗?” “回何大人的话,没……没有。” 牢内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沉默中似乎有什么暗暗的怒火正在酝酿成熟。 “最近钦差会过来,小心着点,别漏了什么马脚。” “大人,您放心……” “牢头”的下半句话卡在嗓子里没能说出来,因为明昭稳准狠地把一块布巾捂在了他的口鼻之上,一股异香很快侵占了他的感官,随后很干脆地人事不省了。 明昭回头,冲着已经惊呆了的几十个徭役们笑了一下,一边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前,一边利落地撕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我是来救人的。” 那些惊弓之鸟们一脸彷徨和恐惧地看着她。 “我知道让你们马上相信我很难,但是,你们除了跟我走,也实在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她只能抢时间,谁也不知道究竟杀手和援军哪一个先来。 短暂的沉默把烛火都压弯了几分,其中一个少年突然发声,牵动着他脸上的稚气都诉说着青葱:“偶……偶跟奈走。” 明昭舒了口气,有第一个就会有无数个。 可这厢她还没来得及作战略转移,突然耳尖一动,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悄悄而来。 有人来了! ------题外话------ 今天作者实在是有点卡文,写了好几遍都是写了删删了写,求关注,求灵感 第二十五章 惊蛰少年收麾下 过于整齐的脚步声穿过地表仿佛一声声重擂鼓敲上明昭的鼓膜。 她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恐怕,不是容衡。 她发现主上和下属之间的特点总有些惊人的相似,容衡的手下行事习惯行云流水,雁过无痕;温扶岚的手下虽然有医者的谨慎但也不乏逗比本性;季洛的手下果断决绝,善于隐匿。然而这个脚步声里有着压抑不下的沉闷和粗犷,仿佛携着西北边疆烟城下连绵不休的烽火吞天噬地,翻涌而来。 她抿了抿唇,从怀里摸出一枚信号弹,继而回头沉声道:“我相信这密道怎么走你们应当比我熟,出去之后千万不要往湖阳城内走,向城西湖阳驿跑,到时候把这个信号弹放了,自然有人去接应你们。” 信号弹是温扶岚给的,湖阳驿守已经被容衡悄无声息地替掉了——反正连他主子齐国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晕着呢。城西不远处就是温氏大本营,从一开始查案就开始当甩手掌柜装死的方端府军驻扎在那里,这批徭役交在方太守手里大概很快就会化成付诸笔端的慷慨陈词,上达天听——除了皇上,原谅明昭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是方端的主子,恐怕朝廷不是对湖阳迷案视而不见,只是在用它钓出更大的鱼。 景平帝季泱是少年天子,十五继位,收拾一派内忧外患的旧河山,朝廷上如齐国公之流的自诩“老臣”手指头加脚趾头都数不过来,皇权处处制肘。每个世家背后都有一篮子讲不完的功勋谱,但凡动到他们头上,“丹书铁券”“勤王之功”的帽子砸下来就能把人扣个半晕。更匡论先帝驾崩之时托孤三公,世家的权力一时间气焰高涨,有如大隆朝有史以来之顶峰。 湖阳,大概不过是棋局第一盘。 大概民生多艰,水深火热,于上位者的博弈中,也不过砝码棋子,操盘开场前的风声鹤唳罢了。 不过,明昭闭了闭眼,在这时候追求公平与人权的话,只能说是无病呻吟。就算方端的折子真的是蘸着吴江徭役悲情的心头血写成的,只要它能把这将死的局势敲开一条缝,能给这时代一个振聋发聩,它就没辜负通河里枉死的老弱妇孺。 其他的,不过尽人事,知天命了。 徭役们被明昭催促着往前亦步亦趋,正当她回首打算怎么把这场猫和老鼠的戏演下去的时候,一个怯怯的声音叫住她:“偶……偶留下来帮奈吧。” 正是刚才第一个发声的少年,端着满脸的惴惴不安,仿佛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明照眉毛一挑,说道:“想跟着我,行啊,先把普通话练好。” 少年:“……” 他并没听懂“普通话”是什么,不过少年明显只把注意力放在了“行”这个字上,带着点被大馅饼砸中了的表情抬起头。 明昭:“你叫什么名?” “叫……叫惊蛰。” 惊蛰? “挺好听的嘛,那我叫谷雨。”明昭看看少年懵懂的眼神,收了调笑,“算啦,逗你的,我叫明昭。你为什么想跟着我?” “奈……奈很厉害。” ------题外话------ 作者昨天和三年没见的发小聚会宿营,实在没来得及更文,这里对不住大家了,真心求原谅,以后这种情况会提前考虑到,谢大家理解了 第二十六章 翻滚吧我的炸弹 明昭被这个过于直白的夸奖噎了一噎,难得的有了点老脸一红的情绪。 “偶是跟偶哥来……被捉来的,他……他叫小满,偶哥得来(了)疫症,已经……已经死来(了)。” 听到这儿,明昭只能剩下愣愣的看着他了,未至设身处地,她实在说不出一句“节哀顺变”。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被揉圆搓扁地拉长了几百倍,明昭道:“我是断后的,这很危险,你不怕吗?” “不……不怕。” 明昭:“……” 如果说话的时候不一边腿抖一边说的话,这份可信度应该会大的多呢。 “怕也没用了,”明昭整了整衣服的褶皱,“来了。” 高鼻深目的桑先生把玩着手里的一块怀表,略显浅褐色的瞳孔里闪着从黑暗中孕育出来的光,对身侧人道:“他们的反应比我们想的要快。” “桑先生,属下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的危险来帮何定他们解决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湖阳城内还有不明势力,我们恐怕也困不住他们太长时间。更何况,那边贪心不足,征用的徭役绝不是我们一时半会儿能杀的完的。” “陌城,他们中原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妄图通过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的方式消灭一个团体是极不明智又费力的。我们要做的,只是消灭徭役里的发声者,也就是领袖者,当声音走向泯灭,他们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而且是沉默的。” 桑先生的眉目在风里更显凌厉,“啪”的一声把怀表一收,勾唇笑道:“至于帮何定……哼,不过是和他主子有些交易罢了。就算暴露了,暴露给本来就知道的人,又有什么呢?湖阳,早就是弃子了。” “……是,先生说的是。” “叫黑鹰下去搜吧。” 黑衣行军如沙漠中魔鬼城的风沙以席卷的形式进入了密道,身体力行的演绎着无孔不入。 这厢,明昭带着惊蛰把最后一个人送出密道,带着从未有过的平静心情掏出了几枚绑在一起的拳头大的黑色弹球。 “你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吗?” “认识,土炸弹。” 明昭刚打算着,按剧本来说惊蛰会说“不知道”,然后她就可以“添油加醋”讲解一番其神威,再配上无所不知,大义凛然的表情,最后加上一句“不如把出口炸塌,没了后路,就没了后顾”,营造起完美的穿越女主“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形象,也好好过一把女主的瘾。 ——别怪这丫生死关头还开的起这玩笑,深入灵魂的吐槽戏精是随时随地都能发挥的。 没想到计划第一步就夭折了。 怎么不按剧本走呢,孩子! “……啊,这个,你怎么认识的啊?”明昭干巴巴的问道。 “偶们那边上山打野猪的时候,都是把它赶到挖好的地洞里,再在洞口用这个把洞炸塌,野猪就闷死来(了)。” ……为什么这个操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和她一开始想的有点一样? 莫名沦为和野猪同学同一待遇的明昭草草收起尴尬,道:“那我接下来就……” 这时,出口处刚刚作为众人踏脚石的一块脑袋大的石头大概是一鼓气承了太多人上去,有些难以为继,摇摇欲坠了几下之后,它壮烈地掉了下来。 惊蛰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迅速扑过来,撞歪了明照拿炸弹的手。 炸弹同学不负众望的脱手而去,走了一个神奇的路线撞在墙上,成功的把自己撞散了,几枚炸弹朝着不同方向飞去,叽里咕噜的顺着下坡滚到了明昭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我,勒,个,去! 那炸弹是容衡手下改造过的,属于摔炮属性,撞完之后必炸! ------题外话------ 作者明天又要坐火车了,而且要坐很长时间,给自己加个油 第二十七章 炸弹炸出新动向 有那么几秒钟,明昭真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八点档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好不好! 本来她还在纠结用什么方式把洞口炸塌,这会倒好,命运直接替她选择了——不过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炸的。 惊蛰看起来很有种冲动是要把那个炸弹追回来,被明昭一把薅住,把他身子按倒在地上,连带着她自己也矮了下去。 “嘭”“嘭”“嘭”“嘭”—— 接连的爆炸声在密道的不同方向响起,火光与炸裂声中,密谋与暗箭炸了个地覆天翻,震的明昭的鼓膜都隐隐作痛。土质的道坑未能经受住火药的热情拥抱,几番颤动之下终于光荣地走向了塌方——吹灯拔蜡了。 “咳,咳,桑先生,这里危险,您还是快些上去吧。”黄土和沙砾瞬息之间就冲着陌城兜头而下,若不是了解湖阳深处平原内陆,几百年县志上没记录过地质灾害,他几乎以为自己是遇上了地震。 “他们怎么会有时间布置炸弹火药,爆炸声还来自四面八方?这,莫非有死士?” “不可能,城防口由我们接手,没放出过一队人马!” “向辎重处传信,调五百城防军,即刻来此。” 城西徭役所哗变,何定掌管的辎重处紧急调令,到是个很不错的理由。 “要是放了这些刁民出去,我们怕是也不能善了。” 城防口。 “陌大人有令,这城防只需坚持到黎明,天亮之后,自有人来接应,这期间,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大人,您方才令人温的酒。” “嗯,拿上来……” “噗嗤——”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淹没了发令者的下半句话,他艰难的侧头,瞳孔睁大,嘶哑道:“不对,你不是——”,银亮的刀锋如海浪间翻越的游鱼窜出,只是染上了刺目的红。身旁一直恭顺的小厮利落地抽刀,脸上的谄媚如潮水般退去,冻成了塞上经年不化的冰。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无数玄衣身影闪现,无声的收割着城楼占有者的生命。 一夜天,两重变。 朴素的湖阳城楼接受了两次沉默的哗变,上一批掠夺者还未把青砖捂热,下一批收割者就用新的鲜血掩盖了“前人”的踪迹。 一骑之上,身着夜行衣的容衡策马疾行,衣角闪动的银纹如九万里长空冷冽的月光,将风都带出了两分凌厉。 “玄部把守关隘,风部传信,影部随我出城!” “报——”一骑绝尘而来,险些刹不住马,落地而瞧,正是祝风。 “世子,城西郊徭役所密道处疑有爆炸,属下斗胆,似乎,是灵部的手笔!” 明照引爆炸弹了? 炸弹是灵部所出,容衡是知道的。 可照理,若是按正常手法以火种方式引爆,那顶多就是个小炮仗,迷惑敌人和制造小型废墟专用。只有遇上强烈撞击,它才会显现出制造塌方的威力——尤其是它散了之后。这一点,容衡明明白白地跟明昭交代过,她若不是紧急,绝不会轻用,毕竟密道里还有线索,怎么会—— 容衡来不及多想,略略一沉声道:“通知温扶岚,调太守军支援接应。” “线索应当从密道中探头了。” 方端的两百驻军,聊胜于无。 城西辎重处,温室大本营,城防口,密道中—— 一触即发! ------题外话------ 可怜的作者窝在火车上,好累哦 第二十八章 混战之中新发现 湖阳城渐渐在黎明中苏醒,城内繁华,城外暗千家。 方端所在的太守军还未至密道,便接应上了从里面逃出的第一批徭役,等他们将其送至安地带,再回头支援时,正好与调兵遣将奔往徭役所的辎重城防军迎面撞了个结结实实。 辎重军统领抬手一扬一纸刚刚拟好的“调令”,也别管大家看不看的清上面究竟签了哪位大人的印信,朗声道:“湖阳辎重处奉旨调兵,城西徭役处贼人犯上作乱,烧杀抢掠,特来捉拿!望守军行个方便,不要误了时机!” 说罢,便挑旗等着守军退避。 守军领兵者带着银色面具,唯露出的一双眼潇洒里带着点玩味,如灵狐般的狡。他翻手把马鞭一扬,道:“是吗?既如此,便把这调令拿来我仔细瞧瞧吧!” 言罢,还未等辎重军有动作,他便将马鞭一甩,抽出一道凌厉的风声,招呼都没打的率着二百轻骑直冲向对方队中。 突袭,一击得手。 辎重军也从没见过这般不按套路出牌的,急慌之下一歪马头,道:“大……大胆!来者何人,竞敢与我辎重军……”一枚箭矢牢牢地钉上了他的右肩,尾羽犹在微微震颤,他一声呼痛。 银面人一手执长弓,指挥着轻骑左通右出,道:“我是谁?哼,在下当然是方端啊,因近日偶感风寒,不宜见风,特此拿面具遮挡一二。” ……有没有人来管管这个胡说八道精。 这个人,从身形到语态,从行动到办事风格,没有一点像方端那个官场老太极,大概是扮得太匆忙,连发型都没来得及换。这时候为了给戴面具找个理由,居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风寒? 辎重军反应过来,马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反扑,毕竟人多,此时竟也显露出后来居上之势。黑衣银甲的太守军和青衣铁甲辎重军犹如一玄一青两条巨蟒死死地纽杀在一起,搅了个地覆天翻满堂彩,各自扣住对方阵眼,谁也不肯松口。 密道里。 出口在第一声爆炸中就被坠石堵了个严严实实,见状,明昭拉起惊蛰的手腕就开启了“密道逃亡”。 密道的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不同声响的脚步声,或慌乱,或有序,隐约甚至有呼喊声,此起彼伏。混合着乱石坠落,石壁坍塌的间或巨响,整个一个3d立体环绕大音箱。 明昭左支右绌,一边要防着落石,一边还要找出口,正欲一个急转弯拐进另一边的岔口,突然见一小队黑影映上石壁,一个急刹车,一侧身翻到了一边的废墟后—— 然而惊蛰就在这一分心之时便找不见了。 明昭暗道,糟糕! 一队人打着火把拐过来,前面是两个黑衣男子,看身形行动,应当是中年人。 “桑先生,这一路过来还是未见死士尸首,莫不是见了鬼不成!” “陌城,我们时间不多了,通知黑鹰……撤!” “这……是!” 明昭的心一寸寸的沉下去,这些黑衣人,恐怕就是何定背后所谓的“另一股势力”了。 队首有人举起火把照路,火光灼灼,“桑先生”的脸一半被映亮,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明昭定睛一瞧,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题外话------ 昨天躺在床上更文的时候躺着躺着就睡着了,请原谅嗜睡的作者 第二十九章 外族身份浮水面 桑先生高鼻深目,瞳仁显现出一点不同于纯黑色的浅,有种英挺的俊朗。然而眼神深沉的过了头,鼻梁显现出的刻薄盖过了俊俏,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味道。当他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有种被毒蛇盯上的心凉之感。 然而明昭惊讶的当然不是他看起来很危险这件事。 而是这样的面相,很明显不是中原人! 她脑子里那根短路的弦突然就接上了,在府衙查案时,她和温扶岚提审证人——那个拍花子的时候,他曾经提到过一个细节,说当时他刚要拐走那个小孩子时,有一个男子窜出来把孩子带回去了。而那个男的,也明显不是中原人的长相! 只是当时他们忙着查死者的来历和死因,没太关注这个细节。 既然如此……整件事情似乎终于拨开了迷雾,渐渐说的通了。死亡的老弱妇孺和徭役们操着同样的吴江口音,很有可能就是这些被关押的徭役的家眷。而她们的死亡源自毒发,是明显的人为所致。他们两方都被同样的一股势力控制,甚至这些徭役还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然命丧黄泉! 所以,师爷提起徭役所时吞吞吐吐,吴江与湖阳间隔的虽然说不上十万八千里,但也横跨一省,这些人绝对不是正常的征收,可大老远的去吴江捉人施工有什么利益可图?大运河工程不论在民间还是朝堂之上都是赞誉一片,然而它的青砖之下,是不是也压着不为人知的被压制,被奴役甚至被绞杀的灵魂? 可是这些外族人来此究竟为了什么? 何定上头一定另有他人,朝堂中真正里通外族,惑乱超纲的究竟是谁? 吴江的这些百姓究竟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湖阳? 被毒杀的老弱妇孺究竟是因什么触怒了他们? 明昭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事情至此,向下探秘,非但没了解个一二三四五出来,反倒捅了马蜂窝一般扯出了个六七八九十来,真让人头大。 就在她一口叹息哽在喉咙里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小声石块滚落的声音,为首一人陡然侧头,轻喝一声:“什么人!” 不好,不会是……惊蛰! 明昭反手捡起一枚石块,正打算向远处抛去,然后自己反向跑掉,来一出声东击西,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反正估摸着时间容衡的人也该来了,只消再拖上一会儿,这点时间,明昭认为自己还是能争取的——不就是兜圈子吗。 她刚欲手下用力,突然听见什么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又仿佛隔着一层什么,闷闷的听不真切。只觉得有大批的人马踏风沐雨而来,呼啸着带着狼烟的味道,却又惊人的整齐,仿佛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整肃。 容衡这就……到了? 没道理啊。 为首两人明显武功不弱,面色一正,其中一人道:“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先行离开,他们这般迅速地得到消息,只怕是……” 有内鬼。 “陌城,仔细点。” “是。” ------题外话------ 这两天各种会,大概大一就这么忙吧,更文不太稳定,抱歉啦。以后一定一定会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