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厨》 第一章 其女双希 建戌二十年,五月初六 丞相府 太阳正毒,丞相府的后院里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她双手捧着水盆,头低垂着,眸中含泪,泪水正止不住地往盆里掉着,面前还站着一位青衣女子。 从二人服饰看来,倒是那跪在地上的姑娘穿得更显贵些。但从周身的气场而言,那姑娘却远不如青衣女子。 “我说了,坐要直,行要稳。晃晃悠悠的像什么样子。” “可我好像是跪着的……” 跪在地上的姑娘缓缓抬头,眼里的泪却未停,这一说话,哭声反而越来越大,吓得青衣女子忙环顾四周,生怕她引来旁人。 毕竟这事在外人眼里,可是她一个小丫鬟在欺负大小姐。 见四周无人,她才安心回望到地上的姑娘,无奈叹气道:“是我太急了,你先站起来吧。” 她扶起地上那个抽抽搭搭的姑娘,将之带至院中凉亭,又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晶糕点,送入姑娘口中。 似是感受到嘴里的甜味,那哭声渐渐消散了。而糕点也一块块被送入嘴里,盘子很快见了底。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爱吃的姑娘。”青衣女子倒了茶,放在姑娘面前,“把茶喝了,别噎着又哭,再传得整个洛安街知巷闻的。我们丞相府可丢不起这个人,大小姐!” 最后一句话,尤其是最后三个字,青衣女子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虽然女子一点都不愿承认,这个被牙婆卖来的乡野村姑是她的主子。但她家丞相大人和夫人却都认了她……那她就是秦府大小姐、丞相的嫡女。 “秦家收留、教养之恩,双希不敢忘。”姑娘低着头,再三承诺着,“不敢让相府丢人。” “你还做得少么?李双希!” “被噎着也只那一回。” 姑娘似讨好地拉着青衣女子的手,“笑笑,原谅我吧。” 李双希心里明白。林笑笑对她的抵触,不愿认她大小姐的身份也实属正常。可自己也同样无奈啊。 三年前被牙婆卖来,她心灰意冷,只想做个丫头了却残生。未曾想,丞相大人竟未将她当做普通丫头,反而另有所图?! 她被人强卖至此,主家却提出了不可思议的请求: “做我们的女儿吧。” “我有爹。”她一时有些恍惚,自是拒绝了,“他虽已过世,但在我心里,无人可替代。” 她虽不懂他们为何要认丫鬟做女,但心里却直觉道:她不愿意 “你们父女情深的确难得。” 秦相轻轻笑着,语气里却尽是冷意,“可你如今已是我家仆从,就得听我命令。否则就是把你卖到窑子里,也无人敢说我们半分不是。你要记住,不论对外如何说,你也不过是我们买来的一个丫头罢了。” “为什么啊……” 双希仍是不愿,但丞相之意,她亦无力反驳,奴婢而已,自是主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只是,虽已身不由己,双希却也不愿糊里糊涂,她想知道:为何要认丫鬟为女? 如此荒唐之事,竟又发生在她身上? “你不必知道那么多。”秦相蹙眉,“我们是在保护你。” 保护?当真是保护? 双希一时无言,心里却添了几分恐惧,她好像又被卷入祸事?可到底也逃不开…… “双希明白,愿听丞相安排。” 她沦为奴籍,身契也在他人手中,丫鬟或大小姐,本也一样,都是身不由己。不如说,后者的身份也许能让她过上几天好日子? 于是,双希成了秦暮暮——秦府嫡出的大小姐。 “唉,我如何不知你苦?”笑笑坐到双希身边,捧起她的手,“可为了大小姐,你我只得如此。” 于秦府受教三年,双希自也能从中窥得些隐秘,她如今在扮演一位大小姐,如话本里一般…… 李代桃僵! “我明白,等选秀过后,全了秦府脸面,才能安心。” 所谓认丫鬟做女? 不过是秦相为秦府声誉和上下一众人性命,所想的昏招…… 当今圣上已年近五十,可三年一次的选秀却未曾停止,整个洛安的贵女们都要经皇室相看后,才可自由婚配,但秦暮暮却逃了家…… 自己也成了他人替身。 “你明白就好。暮暮小姐逃家已久,若能在选秀前寻回,你也能解脱了。”笑笑拎起茶壶,以手探了温度,“我再去打些热水来。” 望着林笑笑远去的身影,双希难得松弛下来,她抬手拂过脸颊,由眉至唇,喃喃自语着:“就算脸有几分像。我也不可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啊。” 纵然是秦暮暮的贴身侍女,林笑笑也说她很像。却也因此,她被林笑笑更严厉要求着。 以高门嫡女的标准,双希确实还远远不够格……还不够像秦暮暮。 可她也曾是被娇惯放养的独生女啊,即便娘亲去的早,又生在乡野,可那时的她多么开心? 爹爹也是那般疼着她、念着她。 怎就变了? 是那条不能称之为人的“恶狼”毁了她!也毁了她爹辛苦经营的心血! “一定要抢回来……” 他的名字浮现在心头,引得双希一阵战栗,她不敢再想下去,生怕因此落泪,再招致林笑笑责备。 毕竟,她现在是秦暮暮。 没有李双希,只有秦暮暮。 她这三年来深居简出、隐于大宅,不就为了这一件事?她现在唯一能指望、能相信的也只有这里。 祖辈传承下来的酒楼被抢了去,而她也被强卖于此,沦为他人替身,仰人鼻息、委曲求全也只为了一个承诺: 瞒住秦暮暮逃家之事,顺利落选而保住秦府上下,待迎回真正的大小姐,她也可堂堂正正做回李双希!脱了奴籍,拿上钱财,夺回她的一切。 泪浸湿了眼眶,可双希却也听到有人在唤她,忙擦了眼泪。 “喂,起风了,别坐凉亭里了。” 林笑笑提着水壶,朝她招手,嘴里还不忘嘱咐着:“李双希,慢点!别又摔倒了!” 她唤了自己的名字? 双希一阵恍惚。 双希、双希,希望欢喜。 这曾是爹爹对她的祝愿,可谁曾想过,所谓双希至此却成双失? 李双希? 秦暮暮? 大小姐? 乡野村姑? 第二章 姻缘误 时光匆匆,选秀之日转眼即至,本是众人皆大欢喜的盼望,但每近一日,双希心中忧虑就愈深。 “吃饭了!” 正处忧愁之际,林笑笑端午饭而来,此举也消解了双希心中几许烦扰,“笑笑,你可来了。” 见双希神情,林笑笑便知其心里烦忧,可这却也是她最不喜双希之处:烦着烦着……事情就没了? 不还是得面对? “知道你烦,就带了些你喜欢的菜。”但多年相处,林笑笑却也知双希爱食,吃饱就不再烦忧,“你这傻丫头,又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哭起来没个完,愁起来也没个完,吃亦如此,真是个傻姑娘。 “笑笑,我不饿。” 一时间,笑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再三望向她,李双希却还是说……自己不饿?! 怕不是愁病了? 笑笑忙走过去探了探双希的额头,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呃……也不烫啊?你是不是头又疼了?还是上火了?” 她捧着李双希的脸,仔细端详着,还是那张不及她家大小姐的清秀脸庞,但脸上很光滑,什么都没长,嘴里亦很正常?那这上上下下无病无痛的,怎就吃不下饭? “笑笑,别忙了。我很好,只是有点烦……”双希站起,端了饭食就往床上去,“虽然不饿,但还能吃点,你别担心了。” 林笑笑倒是不担心了,因为她现在很生气,“你,给我站起来!有哪家闺秀会到床上吃饭的?你又想罚跪端水盆了?” “笑笑!”双希放了碗筷,就往笑笑怀里奔去,将她抱了个结实,“两日后,我就要去选秀了。可今年规则大变,我有点怕……” 原来如此,林笑笑心中了然,也怪不得李双希害怕,没见过世面的村姑,胆子也是会小一些。 “圣上突然改了规矩,的确让人措手不及,但也并非毫无办法啊。”笑笑拉双希到桌边坐好,把碗筷重新塞回她手里,“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失了仪态。” 双希没有应答,只是大口大口嚼着饭菜。此情此景让林笑笑有些无奈,不知该说什么好,是自己不会教人吗? 这三年来,她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却只有罚跪才能让李双希长点记性。不然,又怎会总让她跪着?到底是名义上的大小姐。 也还好只是名义上的,若以这幅仪态入了宫,相府可真就颜面尽失了。 “等会儿吃完饭,夫人唤你去说说话。”笑笑拍了拍双希的肩,安抚道:“别怕,就是叮嘱两句。” 双希木然地点了点头,将饭胡乱送入口中后,她擦了擦嘴角,确定没粘饭粒,才应承道:“我现在就去吧,饱了。” 望着双希远去的背影,笑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希望夫人多教教她了……而此时,秦夫人的热茶也已备好,正静待双希前往。 “娘,我来了。” “好,到这边来。” 双希慢慢挪了过去,伫立在桌边,头低着不敢直视秦夫人。 秦夫人见她如此也是难受,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不及暮暮大气华贵,若非暮暮离家出走,也轮不上这个李双希在此碍眼。 当年也是看她眉眼有三四分像暮暮,年纪也相仿,这才买了她。 谁知,乡下丫头就是乡下丫头,这都三年了,到现在规矩都没有学利索,白亏她家暮暮美人之名。 若是暮暮还在,凭他们的家世和她与皇后的关系,不管是入宫为妃还是赐婚给那些王孙公子,都不成问题,也是缔结姻亲的大好机会。但现在,他们的准备竟是为了落选! 她又看了眼李双希,虽说怯弱,但也算得上有些姿色,不过也是像暮暮的人,又会难看到哪里去?这样想着,秦夫人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她亲切地拉起双希的手,眼带笑意说道:“双希啊,你这入府也三年了。我知在这丞相府,你过得并不安生,这里本也不是你的家。这件事了结后,我会遵守约定,送你回乡。为暮暮的荒唐,也是难为你了。想要什么都行,只要你好好保住这个秘密。” 双希感觉手被抓得生疼,手上的力道也在不断收紧,但她不敢喊出来,只是呆愣愣的听着。 秦夫人见她不言不语,虽有些纳闷,但也很挺满意的。这种性子,谅她也不敢出去乱说。 何况她本来就没有机会乱讲。 “今年选秀有变。想必你也知道。听笑笑说,你有些心神不宁。没关系的,我和相公已经打点好了,会以眉间有胎记这个借口让你在初选中落选,不进殿选。你不用害怕,一切都和我们之前教你的一样。今年无非是让通过初选的秀女在宫中学习一月规矩,再进行殿选。这些与你无关。你只需安然度过那两日的初选就无碍了。” 秦夫人的解释让双希彻底安心了,等那两日过去,她就可以回家。等回到家,回到隆香酒楼…… 想到这里,双希竟直接跪在地上,向秦夫人哀求着,“夫人,当日我被人强卖,沦入奴籍,本以为只能如此了却残生。可幸得夫人和大人相助,三年来不仅锦衣玉食,还教双希识文断字。双希铭感于心。本不应奢求回报,但双希亦有一心愿,还愿夫人应允。双希来日定当结草衔环,粉身碎骨也会报夫人今日之恩。” 李双希是否会报恩,秦夫人其实并不在乎,倒是“强卖”二字让她更感兴趣,何人如此猖狂? 竟敢强卖良家女子? “孩子,你还跪着作甚。你虽不是我的亲生女,但也算与我们相伴三年。有什么请求就直说。但我竟不知,你是遭人强卖?是你的叔伯兄弟为家产强害于你?” “是我的……未婚夫齐七,他抢走了我爹用尽一生心力经营的酒楼。” 双希想起生前日夜操劳的父亲,终是坚定了心神,“所以我斗胆请夫人帮我夺回酒楼,以慰我爹在天之灵。为此,双希什么都能做!” “哦?听来也是一段心酸往事?说与我听听吧。” 第三章 初选 双希忆起往昔,虽也觉痛彻心扉,但更多的却是遗恨。恨她有眼无珠信错了人,也恨齐七不念旧情,害她到如斯地步。 她慢慢说着,那些真实的事情也感染了秦夫人,听着双希讲诉着过去,秦夫人也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孩子啊,这齐七是你爹收养的孤儿,也是你的入赘郎君。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该卖了你啊。” 齐七是李双希的青梅竹马,她三岁那年,一个雨日。 一个五岁的男孩晕倒在隆香酒楼前,她和父亲于心不忍,将他接进酒楼,让这男孩一住便是十年。 “三年前,爹爹突染急病,没几天就去了。那时我为丧事日夜操劳,可能因此忽略了他。他居然就去了我们那最大妓院媚坊,与那清倌人终日厮混在一起。那时我浑然不知,只是沉浸在伤心里。可谁知……” 往事不堪回忆,说着说着,双希的泪亦落了下来,秦夫人忙为她拭去了泪水,又拍拍她的背,心里对她的怜惜也深了一些。 “什么清倌人,也不过是下贱的妓子。居然为她抛弃了你这么好的姑娘。这些混账男人!” 除了对双希的怜惜,秦夫人还想到了秦朝朝,那庶出的女儿,也是下贱的妓子所生。 她最怨的便是丞相接了那妓子回家,虽然只是个妾,虽然是清倌人,但到底让她失了脸面。 不过是性子似那人几分?可她的丈夫竟为此驳了她的面子!因而双希的遭遇,真让她有些感同身受。 “那他又是如何把你强卖的?” “他与我说,要卖掉隆香酒楼,为他喜欢的人赎身。还说如果我同意,他便把我一起娶了。我自然不愿,这是我爹的心血,我怎能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和他说,替那妓子赎身绝无可能。我不可能把祖业拱手让人。可谁想到,他看我不愿,竟将我迷晕交于牙婆,就区区两钱银子便把我卖了。我醒来时,已在前往洛安的船上……” “可怜的孩子啊。” 虽然这些被卖来的女孩,大多都有故事。但李双希的故事却更为残酷。大恩反成仇,这齐七怎能如此卑鄙无耻、忘恩负义? 还是为了一个下贱之人! 因同是苦命人,秦夫人对双希有了许多怜惜,虽相处三年,但也就今夜,她们才像娘俩说了些私房话。 “孩子,你受苦了。”秦夫人爱怜地抚着双希的头,“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别怕,你直说便好。” “夫人,我只想夺回祖业,至于那人,我只盼与他来生亦不相见!” 秦夫人手上的动作越发温柔,可嘴上却未松动半分,“好孩子,别想这么多了。一切等落选后,我们再从长计议可好?放心,我帮你。” “双希感激涕零!” 听闻秦夫人愿意相助,双希的心突然安定下来。对选秀之事,反而有些期待。等落选之日到来,她就能找回失去的一切! 见李双希如此反应,秦夫人将眼里的冷意藏到眸后,又是安抚了一番,才将双希送回房里。 她的怜惜是真,但为了暮暮的将来,她也只好斩草除根。 秦夫人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心里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这姑娘命太苦,早离人世也是一种解脱。 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双希做的。 初选之日一到,一切就尘埃落定。而为了这个完美“结局”,双希起得很早,只为尽快落选…… 她这兴奋模样,着实让笑笑有些无语,“大小姐啊,初选都是提早发了牌子,每家女儿都有固定的时候。就算你起的早、去的早,还是得等的,这洛安贵女可不少啊。” “我知道啦。”双希扁了扁唇,不由得抱怨道:“圣上年纪这么大,孩子听说也不少,却每次选秀都不落下,多少年轻女孩被选进去就是孤寡一生,太害人了!” 这个遇事爱哭、性格软弱的姑娘,竟也有这般想法?林笑笑突然有些佩服,但转念一想: “你真是把暮暮小姐收藏的话本子看太多了。”林笑笑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些话你跟我说说可以,但千万别让外人知道。否则……” “我明白。”双希点了点头,想起秦暮暮留下的那些话本,心里很是愉悦,“暮暮小姐可是留了不少好东西给我,我就快看完了。” “我知道,你和她这点倒是挺像。”林笑笑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不过,你是误解皇上了。” 皇上少年时倒真算是贪花好色,也因此多子多福、得继大统,虽少年荒淫,但登基后也算勤勉。 “明面上的皇子自然不少,但活着的、健康的实在不多。” 所以才要更多的选秀以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正如皇上登基的原因:多子多福,实为社稷之基。 “那……” 双希本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听听真实的皇室秘闻,可林笑笑却在这时催促起来,“知道太多,对你不好,你还是乖乖去画意馆等着吧。” 初选才是今日大事,双希觉得林笑笑说的有理,整理了一下心情,坐上了去往玲珑画意馆的马车。 事情终于正面袭来,双希一时有些紧张,手也跟着发抖,“笑笑,我和暮暮小姐真的像么?不会被人发现吧?听说她素有美人之名……” 林笑笑用手撑着下巴,眼神落在车窗外的市井人生上,“她从不在意这些虚名,你和暮暮小姐是很像,但性子却是南辕北辙。不熟悉你们的人,只是一眼不会露馅。但若真是熟悉的人,就……” “就会露馅吗?”双希不由得更加紧张了,“和我……不!是和暮暮小姐相熟的人有哪些?” 林笑笑没有回答,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忧伤,转而安抚起双希来,“别怕,你不需要面对这些,落选才是你的命运,那些人与你无关。” 双希本想继续追问,可玲珑画意馆也就在眼前了,她只好止了疑惑,缓缓下车去了。 这里是为初选通过的秀女制作画像所在,为画师方便,故在此处进行初选。 第四章 噩耗 “等下会有人迎你进去,为你验明正身。别怕,我们都安排好了。” 双希顺从地点了点头,在林笑笑注视的目光下,走进了那有些漆黑的房间。屋内烛火昏黄,只有两位老妇人身在其中,这应该就是为秀女验身的人了。 双希心里紧张,忙将自己的待选牌子,双手奉于交给二人。 只见她们端详起牌子,又互相点了头,其中一人更是向双希走了过来,低身附耳道: “秦氏暮暮,你落选了。” 落选了! 双希心里兴奋,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微微施礼,向老妇人道谢,转而快步出了屋子,扑向林笑笑怀里,“成了,我们成了。” 不知内情者,还以为她是为通过初选而开心,却不知秦府上下却都盼望着这落选的结果。 “站直身子,别丢人。” 林笑笑心里自也开怀,但在这里还不是兴奋的时候,便板起脸来,“秦府大小姐,应是宠辱不惊的。” “是。”双希忙应答着,又装起那副端庄模样,“回府吧。”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双希只盼着能更快回归自己的日子,拨乱反正,一世为厨。 “你真的要走吗?”林笑笑看着愉快收拾着行李的双希,心里有些不忍,“留下来吧,等大小姐回来,我们一起伺候她。” 若是她走了,就不知是归家路,还是黄泉路。她们相伴三载,终归有些情谊,若是李双希愿意留下,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笑笑,谢谢你。” 这一句道谢让林笑笑失了神,转而急切起来,她对李双希明明一点都不好,可这傻姑娘却想谢谢她? “你真是个傻子,难怪被人卖了。我看,就凭你这脑子,就算有夫人相助,也夺不回祖业!” “笑笑,其实你真的很温柔。”双希明白眼前的女子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她也很想留下来,嘴里却说着:“但我不能。” 秦府很好,但李双希不能留下,她必须要回去,绝不能为一点安稳的生活,就弃爹爹的心血于不顾,更不能让那只狼好过! 十年之情不及旁人的三两柔情细语。说真的,她放不下。 “随便吧!由你去死!” 林笑笑负气,跑出了门,她不是怨怼李双希,她是怨自己不能救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双希去死。 夫人怎会真的帮她啊……但这一切,林笑笑却都不能说与她听。 “笑笑,你生气了吗?” 林笑笑本有些难过,这才负气逃出,没想到李双希居然追了过来?一时心里更难受了。 “要生气,我早被你气死了。”林笑笑低了头,转而露出一个笑容,“都打点好了吗?夫人……安排了她最信任的子侄,陪你回临沁,你走就走,还总麻烦别人。” “唔?其实我自己走也可以……” “那就自己走吧!时间也好安排,不必累人累己。”林笑笑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自力更生啊,李双希。” 希望这傻丫头能听懂她的弦外之意吧,终是不放心的林笑笑拿出一把小刀递到双希面前,“这是暮暮小姐送我的短刀,你留着防身吧。” “送我,可以吗?”李双希有些惊喜,双手接过了小刀,“谢谢笑笑!听说暮暮小姐很快就回来了,她一定还会送你很多好东西的。” 若说何事能让林笑笑心安几分,就是他们终于寻到了秦暮暮的踪迹。她其实也一直很懊悔: 当年若非她突然肚子疼,暮暮小姐或许会带她一起走吧?府外的快意恩仇,她也很想见识几分。 而不是似如今这般,成为伤害这无辜女孩的帮凶。 “大小姐,快去接旨。” 接旨? 林笑笑拉住慌乱的小丫鬟,“何人来宣旨?都要去吗?” “听说是皇上身边的胡内侍。我们每个人都要去呢,姐姐快些准备。” 早在皇上未登基前,这胡内侍便在他身边照顾着,自小伴着皇上,便更是独一份的恩宠,如今却亲自来秦府传旨?一定有大事。 “我们快去。”林笑笑拉着李双希,“一会儿,你就跪在夫人身后,别说话,老实呆着就行。” 至于这旨意带来的是喜讯,还是噩耗,就未可知了。而对不同人来说,这意义更是大不相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家有女,婉柔肃慎,蕙质兰心,朕甚为欢喜,即日入宫,习礼仪一月,待殿选过后,便封为正五品才人。” 对李双希而言,这着实算是噩耗,但林笑笑却莫名松了口气。 只要这戏不落幕,双希便是安全的,不过……入宫? “胡总管,这是?”秦相偷偷塞了银钱到胡内侍手中,悄声问道:“本相记得小女今日已经落选。这份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秦相还是接了旨,但心里却是疑惑,他明明打通了各路人马,造成李双希落选的事实。而今年的规矩更是要进宫学习一月,再进行殿选。怎就直接有了品级? “大小姐是落选了。得亏三王爷无意中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句。” 胡内侍面露喜色,传达着皇上的原话,“皇上说啊,眉间一点胎记不算什么。女子贵乎贤良,您的女儿一定是蕙质兰心,德才兼备的。” “皇上谬赞了,小女粗陋,连初选都未过,这直接有了品级,恐怕于礼不合吧?还是……” 秦相心里大慌,却不知如何补救,难不成真让李双希入宫? “皇上体恤您,大小姐未曾殿选却拟了位份,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啊,也是皇上给您的承诺。” 胡内侍胖胖的身躯里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但他的眼里还是笑意满满,将秦相塞给他的钱又还了回去,“不过您说的对,始终于礼不合,待大小姐真正成了贵人,我再与您讨赏钱。” 送走胡内侍后,秦相单独让双希到了书房。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从书房传出的哭声,期间还夹杂着几句怒气冲冲的话语。 “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就是秦暮暮。入宫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只能接受。” 冰冷的话语,将双希打落地狱…… 第五章 入宫 “笑笑,我该怎么办?” 双希回来就哭湿了枕头,但心里却明白,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情愿,最终却还是得入宫。 但这离她的愿景却是越来越远了……她想为之奉献一生的事情,并不在深宫内苑,她与真正的秦暮暮一样,只想逃离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 林笑笑却是彻底松了口气,若是双希进宫,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就连大人和夫人都不能左右。 “说话怎么变得文绉绉的。”双希难得破涕而笑,“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我还以为你会继续骂我。” 林笑笑本想反驳,秦夫人却突然闯入,将床上的李双希一把拉起,眼神阴鸷,“混在床上,像什么话?我的暮暮可不会这样。” “夫人,她只是……” “你出去,我有话跟暮暮说。” 秦夫人以前甚少这般称呼李双希,今日倒是一口一个“暮暮”,林笑笑明白,秦夫人的心意改变了。 她忙退了出去,心里却安然。 “乖孩子,你受苦了。”秦夫人却换了一副柔善模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非我们所愿。你爹爹就是太着急了,你别怪他。” “双……女儿明白。” 李双希虽是不明,但也能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我想回家。” “这里是你的家啊。”秦夫人冷了眸子,却是垂泪道:“娘知道,你心里有所牵挂,娘会帮你的。” 没有秦家相助,李双希无法达成心中所想,见秦夫人如此,倒是放心下来,“可入宫这事……” “若是能登高位,也是暮暮的荣光。”秦夫人虽然气恼,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但你别担心,只要明旨未出,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得到秦夫人的保证,双希终于能安心几分,她还想问什么。却被林笑笑打断:“宫里来人了。” 双希被送进了宫,与其他待选秀女一起住在翠璃宫,等待着一月后的殿选决定最终的归属。 但这一切对双希而言,却没有任何的悬念与期待……难道困在宫中、虚度一生,就是她的结局吗? 她名义上是丞相的嫡亲女,暗中又是被皇上看重的人。或许这身份与起点看起来很高,但也只是现在而已。待她成为才人,就成了宫中芸芸女子中的一个。 她既无才情,也不柔顺。唯独可说的,便是这有几分似秦暮暮的脸庞,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况且皇上更是比她爹的年纪还大,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思及此,双希深呼吸了三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必须想出一个对策! “小主,您睡了吗?” 正在她想对策之际,翠璃宫的管事嬷嬷却来了。双希忙下床,坐在了椅子上,手里还拿了本书装样子,“吴嬷嬷,您进来吧。” “给小主请安。” “免礼。”双希起身扶起了吴嬷嬷,“不知嬷嬷前来,有何要事?” 吴嬷嬷拿出一件新做的宫装放在双希面前,“小主,这是内务府裁制的新衣,专为你们出席皇后的赏花宴所制。听说皇上后日也会来。” “多谢嬷嬷。” 双希摸出一袋赏钱给吴嬷嬷,“夜深了,您早些休息。” 吴嬷嬷见双希出手大方,也识趣得走开了。而双希看着那件宫装,若有所思,不由得计上心头。 这天夜里,只见有个人影偷偷走到了井边,随之而来的便是水花四溅的声音。虽是夏夜,但井水寒凉,女孩到底还是病了。 “哎呀,我的小主啊。您这一病多耽误事啊。” 吴嬷嬷见李双希病了,心里发愁。皇后娘娘特别关心这个秦暮暮,她现在病了,明日的赏花宴可怎么办?她若去不了? 受苦的可是她啊,被人扣上一个照顾不周的帽子。这秦暮暮可非一般贵女,而是帝后在意的对象。 “嬷嬷,我身子弱……” 李双希又咳了两声,她并非有多难受,但此刻她一定要装得特别难受,能拖一时是一时。 “罢了,这都是命数。” 吴嬷嬷嘱咐双希安心修养,就告退出了门去。双希没带贴身侍女,此刻房间就她一人而已。 她现在有点晕,可还是得撑着,好不容易自损身体得到的这个机会,她不能随意丢掉。 双希决定,她要逃出去!她绝不能留在宫里为妃。虽是对不住秦相,但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趁明日,大家都去赏花宴,待四下无人时,她就去摸摸出逃的路线。 李双希到底只是个乡下丫头。她不知这宫里的守卫多么森严,她对皇室的了解,更多也源于话本。 就说这出宫之事,没有腰牌通行,她只会被抓,然后牵扯出一系列事情,最后丢掉她的小命。 这事来得太急,秦相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变成如此地步,因而也未与双希说过这宫中之事。 但双希却只凭着那心里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从宫女处偷来一套衣装,慢慢潜出了翠璃宫。 “这里是哪里啊……” 趁今日无人,她才敢潜出来看看,却不成想宫中太大,她一下就失了方向,莫说逃走,就是想回到翠璃宫,也不知道往哪走。 “往前左拐直走是御花园,右拐是御膳房。” 正当双希不知所措时,一个温润的声音瞬间让她定了心神,也瞬间让她丢了魂,“你你你……你是谁!” 她站了起来,迅速缩到了角落,抬眼望去,入目是一个笔直的身影,那人很高却也很瘦。 他穿着蓝色袍子,腰间系一条青色丝带,腰带上悬挂着一只白玉雕花笔。而他的薄唇、剑眉星目,恍惚间让她看到了那个负心人…… “晚上去淋水,病好了吗?” “好了……你怎么知道?!” 双希夜间以水淋自己的事情,这人竟也知道?他是谁! “我自是什么都知道。”男人笑了笑,又逼近双希几分,“不如你来猜猜,我是谁可好?” “你很有名吗?”双希想了又想,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心里,“你……该不会是皇上?” 话本里常说,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是什么都知晓,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男子很是年轻。 “原来在你眼里,我很老?” 第六章 石子羹 一声轻笑将双希拉了回来,男人温柔带笑的双目正看着她,让她的紧张消了大半,却又发现: 他们竟靠得如此近,而她居然只到男人的胸口? 除了少时的负心人与父亲,她还没未与男人靠得这么近过。 在秦府那几年,除了秦相,她也没有见过其他男人。 “皇上,的确没有这么年轻。那你是大臣?王爷?还是……” “不许说内侍。” “是!” “看来你真是这么认为了。”男人又笑了起来,暖意解释道:“我是玲珑画意馆的画师。” 玲珑画意馆! 双希想起,由于她算是被皇上直选入宫,所以并未来得及画像。而嬷嬷也说过几日,会有玲珑画意馆的画师,来替她补画一张像。 “难怪你腰间挂着的是一枝笔。”双希不由得端详起那只白玉雕花的玉笔,“会是你来替我画像吗?” “你是谁?我为何要替你画像?”男人的语气始终柔顺,他也注意到双希一直在看那玉笔,“喜欢吗?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不不不,这是你喜欢的物件。我怎能夺人所爱?!” 双希忽略了男人前一个问题,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她是谁? “看来你真的不认识我。” “我该认识你吗?” 双希心里顿时有不好的想法,想起林笑笑曾对她说过,秦暮暮幼年受太后照拂,时常出入宫中…… 这难道是秦暮暮的熟人?本是“与她无关”的存在,却因为一道圣旨变成她必须知道的事情。 “我就是一个画师啊。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我原以为,我在宫女里应该很受欢迎。” “你长得是挺好看的。” “是吗?”男人的眸子闪出意味不明的光,他抓起双希的手,“走,你要去哪,我带你去。御膳房还是御花园?” 双希一时挣脱不得,又不敢大声呼叫,原是想找逃生之路,现下却好似绕进了死胡同。 早知就不出来了…… “你有话想说?”那人像是看出了双希的心思,“累了吗?” “不累。”双希不知该回些什么,“我就是……大人您应该也挺忙的。这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好。” 男人并未强留双希,很快松了手,“反正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还会再见面的?双希一时有些害怕,不免小跑起来,她不敢深想,只是加快了步伐。 不知跑了多久,一股香味截停了双希的步子,能在宫中为膳处,应该就是御厨房了? 想来,李家祖上也出过好几位御厨。只是到爷爷那辈,不知何故就突然出宫了。父亲也因此落下了遗憾,好在经营酒楼给了他安慰。 可惜,因她是女儿身,就算厨艺超群,也不得不找个男人来撑场面。这才让齐七钻了空子。 想起齐七,双希心里仍是愤恨不平。她本欲重振家业,可进宫以后,她自觉这一切都无望了…… 而这可能为御膳房之处,便让她有些神往,为厨者何人不想站在这顶点,为天下至尊之人做菜? 双希自然也想,所以鬼使神差之间,她踏了进去,却不成想,只听得哗哗声落,面前竟跪了数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双希一时有些无措,只想扶起他们,“快起来啊,跪我作甚,我也……” “求求姑娘,救救我们吧!” “你说什么?”双希有些头大,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啊,“我该如何救你们?我也只是一个……” “您乃皇后娘娘身边的贴心人,自是比我们高贵。”为首的御厨向双希讨饶,“我们知今日皇后娘娘办赏花宴,若是我们的吃食出了问题?真是万死难辞啊!求您救我们!” “嗯,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发生什么事了?”双希想这厨房里的事,她应该能帮上几分,“我看看,该如何帮你们。” 这几年,双希也受了秦府不少熏陶,就算不是事事都行规有礼,但唬唬这些人还是可以的。 她好久没进过厨房了,若是帮他们做完就立刻离开? 应该也不会被旁人发现吧? “您帮我们说些好话就成。”御厨带着双希进了御膳房,“这些河鲜都不行了,也没有存货。就算现在再去采购也来不及的。” 双希看了看,那都是些螺之类的河鲜。这些东西的确贵乎新鲜,死了就真的没用了。 “你们愿信我吗?” 双希思索半天,做了决定。 “我们愿意!” 他们本也无计可施,只能全然信赖着这皇后的“身边人”。 “那好,你们现在去找一些白色小石子,在流水中,带着苔藓的那种最好。” “石头?别胡闹了!宫里的贵人,哪吃得了这些。”那人有些失望,“如此,我还不如去向皇后娘娘请罪来得稳妥,就不该信你的。” 李双希胆子小,人也怂,却唯独受不了有人不信她的厨艺。 若学了家传的食谱,她还能钻研那道失传已久的绝菜,说不定早就是名扬天下的女厨神了! 可惜,那本宝贝连同隆香酒楼一同落到了齐七手里……双希觉着有点难受,这些人明明说会信她的! 但看到这些人失落的脸,双希又心软了,不愿去责怪。 他们在宫里为厨,随时都有可能丢命,考虑的多些也是正常。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如履薄冰? “你们只需信我。”见他们还是不为所动,双希只能承诺道:“如果真出了事,我来承担。你们就说,是我执意这样做的。” 双希自信,这法子绝不会失手。而御厨们见她如此自信,又想着不用自己担责,也安心了不少。 “好了,我们信你。” 大部分人都去找石子了。 双希又问道:“有山泉水吗?” 待寻石子的人回来,双希将石子与泉水全然放入锅中。见众人怀疑的目光,双希解释道: “只要这些石子源于流水处,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众人见状,便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双希,想看她能做出什么不同凡响之物。 而石子被放入水中,慢慢熬煮起来,都是干净流水处找到的,所以汤看起来还很干净,渐渐的有些苔藓被煮掉了,汤慢慢沸腾起来。 双希把漂浮着的苔藓捞起,清澈的山泉也渐渐有了鱼汤的鲜白。 第七章 面圣 只见她把石头捞起,加了一点点胡椒,又盛起一点来试味。她微微点头,此刻应该成了。 “好了,这汤能够应付过去。” “你就把石头煮了煮,连盐都不放?真的能成?” 见众人有些怀疑,双希盛了一小碗,递到他们面前,“试试吧。” 虽是满腹狐疑,但见这姑娘有把握的模样,他们勉强试了几口。居然……这么好喝!只是石头煮水啊? “石头熬出的汤,居然就像螺肉一样鲜,不对!比螺肉更好!” 见他们欢欣鼓舞的模样,双希也很开心,可惜这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真正来传膳的大宫女到了。 “你们在磨蹭什么?皇后娘娘宴请的这些秀女,将来就算不入宫为妃,那也是王孙公子的贵妇。哪一个是你们惹得起?竟如此怠慢?” “芳姗姑娘,是我们迟了。这就装盘,给各位贵人送去。” 这位被称为芳姗姑娘的大宫女,只是轻哼一声,不再言语了。 但双希这个姑娘,在一群御厨中就显得尤为显眼。 自然也引起了芳姗的注意。 “你?是什么人?哪个宫的?” “我……” “她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啊。”御厨们不知双希的真正身份,忙为她解释着,“都是她帮了我们。” “皇后宫里的?我怎么不认识?说,你到底是哪个宫的?!” “我……我……” “你是不会说话么?把她给我带走!”芳姗一发话,双希就被人擒住了,御厨也一同被抓了起来,“把这些人也带走。我倒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 “这位姐姐。求你放过我吧。” 在去往御花园的路上,双希有些心惊。今天,她本该以秦暮暮的身份出现在那里。可她不只没去,更是在宫中游荡,做出此等可疑之事? “放过你?冒充娘娘身边的宫女,又鬼鬼祟祟在御膳房,谁知道你是何人,有何企图?万一是刺客,我的脑袋难道还给你陪葬?” 此番绝不可能轻易脱身,双希见此也不敢再出声了。而御花园已经近在咫尺,她还能如何? “这么久?皇上都快等急了。” 说话的女人身着桃红褂子,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她头上那只孔雀羽毛做成的发钗。看座次,这人应是如今后宫最为受宠的宁贵妃了。 “贵妃娘娘,并非奴婢办事不力。而是御膳房内出了问题,这人谎称是皇后娘娘身边新来的宫女,正在御膳房行不轨之事。奴婢怀疑,就连这些人都是她的同谋。” 芳珊拿出在御膳房已经熬煮好的石子羹,“此物就是奴婢当场发现,据他们说,这由石头熬成。” “大胆奴婢,说,谁让你来加害皇上的!”宁贵妃往皇上的怀里一歪,手里玩着皇帝衣服上的珠片子,“要是伤了皇上的龙体,臣妾会很伤心的。” “宁贵妃未免有些武断,这东西也未必就是用来加害皇上的。” 皇后见宁贵妃这幅娇俏模样,心里有些不喜,眉头微皱。人是芳姗压上来的,被抓的那奴婢还谎称是她宫里的人,怕不是有人别有用心,妄生事端。 今日这赏花宴,宁贵妃也一直诟病她收买人心,就连皇上也来了。现在却出了这档子事? 她的确清白,可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 “哼,臣妾只是贵妃,自是不如皇后娘娘眼光独到,一时看不清楚,也是正常。臣妾只是太担心皇上啦,一时心乱,这才误会了皇后娘娘。” 宁贵妃抱着皇上的手越发紧了。这番话与动作无疑是在宣告她的地位,她有多么担心皇上,而另一个耍心眼的人,她却惹不起。 如此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行径,皇上也放纵她如此做。就可以看出宁贵妃有多么受宠。 部分秀女看见,只恨自己晚生了几年,入宫为妃,后位自是不敢肖想,但这皇上的宠爱,谁也不会嫌多。现在这宁贵妃都敢公然说皇后的不是。皇上竟也不管管? 皇上似是没读懂众人心里的波涛云涌,他扶正怀里的宁贵妃,让她坐在一边,眼神却落在双希身上,“此物是何人所做?” 却无人敢应答。 只见皇上用汤匙探入碗中,舀起一勺,放入嘴中。 “皇上,不要……” 宁贵妃想挡,但皇上已经把汤匙放入了嘴中。他喉结一动,那汤汁便咽了下去。 宁贵妃又凑到皇上身边,仔细端详着皇上的状态,“皇上,您还好吧?” “朕在问你们,此物是何人所做?” 皇上破天荒地没理宁贵妃。这举动让皇后有些满意,她也不由得看向地上跪着的女孩。 若是可用,她倒是不介意,便也接言道:“如芳姗所讲,这兴许就是那丫头的杰作?不过臣妾确实不认识她。” “是你?抬起头来回朕的话,你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双希不敢抬头,只觉浑身一凉,眼前便失了光明,晕了过去。 “晕了?朕如此可怕?” “哪有,皇上您最慈爱了。都是那个奴婢,胆子太小,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宁贵妃立刻为皇帝解释起来,她瞥了眼地上的李双希。 还好,这女人也就一般姿色。应该不会引起皇帝的注意?他也不过是当她犯人一般审问罢了。 “也是。宫女胆小。”皇上站起来,“皇后和爱妃在此好好享受,朕就不陪你们了。来人,把她带回朕的寝殿。” 皇上看上了小宫女? “皇上让臣妾陪您……” 宁贵妃赶紧起身,却被皇上用眼神压了下去,她不情不愿地坐下了,只是眼睛恨恨的瞟着李双希。 底下的秀女们也失了颜色,她们有的充满好奇,有的也如宁贵妃一样,心里很是不舒服。 难道那汤里有迷魂药?否则皇上怎会有如此表现? “臣妾恭送皇上。” 皇后率先起身恭送,御花园一众也接连起身,眼看着皇上带着晕了的小宫女离开这里…… 而一阵痛意袭来,双希也从卧榻上醒来。手上被扎满了针,眼皮也被人扒开,双希害怕地向后缩。 那人见双希醒了,便停了手,向后叩头道:“禀皇上,姑娘醒了。” 第八章 宫女 回忆涌进脑中,双希记起……自己好像在御花园晕倒了! 这里不是御花园?她还躺在榻上?难道……她已经被皇上宠幸? 成为嫔妃了? 双希差点又晕了过去。 但这次皇上却没给她机会。 “既然醒了,就过来回话。” “是!” 双希不情不愿地起了身,跪在皇上面前,“奴婢请皇上安。” “胆子虽小,但也算懂规矩。朕问你,如何知道石子羹的做法?” “那是我……不不,是奴婢从家传菜谱上看到的。” “哦?”皇帝满是打趣的目光,“朕不知道,秦卿三代为官,居然还有一本家传菜谱?” “秦……”双希慌了神,皇帝是怎么知道的,“请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 “暮暮……暮暮不该称病不去赏花宴,也不该假扮宫女,私入御膳房,更不该骗皇上,说有一本家传菜谱……” “哦?那就是没有菜谱咯?” “没有……那只是暮暮在书上看到的,觉得甚为有趣,所以才尝试了一番。暮暮不知皇上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才……” “呵,要不是朕让各宫的管事嬷嬷一个一个来认人。你可是真蒙了朕啊。”皇帝站起来,走到双希面前,“朕以为秦卿教女一定贤良,没想到居然是个小骗子。秦暮暮你该当何罪?” “暮暮该死,求皇上恕罪!” 双希磕起头来,她不知道这管不管用,但她还不想死。 “朕就看在秦卿为官清廉正直,此番就饶你死罪。”双希松了口气,却又听见皇上说:“至于秀女?你就不必当了。看你宫女衣装穿得也很合身,膳食做得也不错。就让你做个掌膳宫女,伺候在朕身边吧。” “那密旨……” “宫女还需要什么密旨?” “奴婢谢主隆恩!” 双希哭了,不是为失去秀女身份和内定位分而哭,她是喜极而泣! 被皇上带走的宫女竟是丞相嫡女,秦暮暮!这届本来最有希望的秀女! 在双希被贬后,这消息便在后宫各处迅速流传起来。 其中看笑话的人很多,放轻松的人则更不少。父亲是前朝重臣,秦暮暮素来也有美人之名。 不管是入宫为妃,又或是许给哪位皇子王爷,可能性都非常高,而现在秦暮暮从秀女被贬为宫女,怎么说都是一件大事! 至于秦暮暮为何被贬? 则众说纷纭。 有人说,秦暮暮的美人之名,实属外人穿凿附会,皇上见其不如心中所想,怒而贬斥。 也有人说,秦暮暮在宫中习礼之时,不敬皇后,本就要乱棍打出宫去,但皇上为了秦相的颜面,便把她留下做了宫女。 还有人说,秦暮暮在赏花宴上得罪了一直盛宠的宁贵妃。宁贵妃向皇帝哭诉,皇上不得不把秦暮暮贬为宫女,但心里却还是看重她,才把会她留在身边。但只要贵妃的气,一日不消,秦暮暮就得一直做宫女! 以上这些,是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几种,有关秦暮暮被贬之谜的传言。至于实情如何,无人可知。因为就连当事人自己也不太清楚。 李双希不是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就是被人用讥讽的眼神瞄着,一步一动都在被人解读。 这些虽然都让她不太开心,但人却更加轻松了。秦相也从宫外传来消息,告诉她一切顺其自然。 宫女一般是贫家女子,家里实在养不活,就送进宫里。 大部分宫女要么老死宫中,要么等主子开恩放出去。在这点上,双希被贬为宫女的惩罚确实很重。 所以秦相也承诺双希,一旦有机会,就立刻奏请皇上,把她放出宫。这个答复让双希心安。 但秦夫人对此就大为恼火。 她心里原本对双希的一点怜惜,此刻也荡然无存了。她在心里不停地痛骂着双希,恨这个乡下丫头毁了暮暮的名声和大好前程。 秀女贬为宫女!哪家贵女会去做宫女的!那都是什么人做的? 李双希居然顶着她女儿的名字,在宫里到处惹祸。 李双希的死活,与她无关。但秦暮暮的名声,于她却很重要。李双希绝不能毁了她家暮暮的大好前程! 秦夫人仍抱着暮暮回来、拨乱反正的夙愿。所以她得守住女儿的名誉,也就得暂时保住李双希。 想到这些,秦夫人渐渐平静下来。到底是丞相的夫人,若只会焦急,给丈夫平添麻烦和不顺心,她这种正室夫人倒不如那些姨娘了。 秦夫人又想到了秦朝朝,这个庶出的女儿,过个三四年也是要选秀的。要是她被选入宫里,又或是嫁与哪位王孙公子? 于她而言,都不是好事! 偏偏臣子的女儿们,都得经过皇上选看之后,才能自行婚配,否则论罪而处。这也是他们不得不找李双希代替的原因。 本来每年塞钱落选的贵女也很多,也不是每个父母都想把女儿送进宫去攀龙附凤,偏偏今年在他们这儿出了岔子? 所以对秦朝朝,她一定要斩草除根。一个庶出,哪有资格陪王伴驾?让她去了,还不是丢人显眼? 还和她的暮暮一样取名朝朝,她根本不配!秦夫人越想越生气。她一定要用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把秦朝朝这颗杂苗给铲除了! 话分两头,不论外界如何纷纷扰扰,双希的心境却是平静,甚至有点窃喜。那道石子羹,算是做对了! 她既再不用担心选秀之事,还能在小厨房里的一方天地中,尽情施展她烹饪的才能。 除御膳房外,就是她这个小厨房独一份的存在了。若是做得不错,皇上说不定还会赐她女御厨的称号?那样她就算光耀门楣了! 就算不成,秦相也会想办法接她出宫,秦夫人也曾允诺会助她夺回祖业。做宫女确实比做秀女好太多了。 笑笑那句“既来之则安之”,倒是被她解读出了另一种方向。 双希这般想着,心里似有了无限动力,也更想做出一番事业了。 昨日那道石子羹胜在奇巧,她又是否该延续这份“出人意料”? 真君粥! 第九章 哥哥 双希灵光一闪,这三字就浮现在她脑海里。真君粥不止味甘,还止咳润肺,更取巧的是这名字。 好吃也好听,皇上一定会喜欢。 真君粥的主料是杏仁。小厨房里并未备着这类坚果,双希便去御膳房里讨了一些。 将杏仁细细处理后,用刀一点点切碎,再放入石捣中研磨。等到粥初成时,就把这杏仁碎放进去同煮,直至香味四散,粥绵且稠之时,盛出便可。 在盛出的粥里,放上一点桂花蜜点缀,此粥便完成了。 “胡内侍,这是今日小厨房熬的粥,麻烦您一会送给皇上。” 双希见胡内侍打量着她,眼神也有些奇怪?她不免想逃走。 “您拿好。奴婢先行……” “秦大小姐,请站住。” “是!” 胡内侍将真君粥交于他人带入内殿,自己则站在外面叫住了李双希。 “不知为何,你偏做这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在深宫里做一辈子的宫女,可不是好玩的事情。红颜易逝,你也需好好思量今后的出路。皇上是天下之主,这你该明白的。” “明白……” 皇上是天下之主?这话莫不是在暗示她?宫女也属于皇上,晋为妃嫔也非难事,只要皇上他肯?便什么都能成。 但她不肯啊! “必要之时,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你不必忧心。” 真要如此,她必然忧心,因为她完全不想啊!做宫女也挺好。 “您的意思,暮暮不懂。” “不是说明白了吗?有位贵人说要帮你。所以我也会帮你。” “好……” 李双希一刻也不想多呆,只好敷衍的答应了几声。胡内侍这才放她离去。回去的路上,李双希在想,这个贵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秦相?他还是想有女儿为妃,所以一面安抚会救她,另一面却在想法子给她制造接近皇上的机会? 想要以厨侍人,靠本事吃饭就这么难吗? 胡内侍的话让双希胆颤心也惊,片刻也不敢逗留,直接便回了自己房中,反正现在也无事。 她是皇上的宫女,这不假。但奇怪是,她既不用近身服侍,也不用做那些扫洒的粗活。 除了每日下午那道固定的餐食外,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偶尔闷了,想扫扫自己院子里的树叶,也会被人阻止。比起宫女? 她更像是回到秦府做起大小姐来了,除了没有林笑笑的“责骂”在耳边外,她还是如此悠闲。 不管是当大小姐,还是做宫女,好像都挺无聊的。 双希打了个哈欠,连衣裳都没脱,就躺倒在床上。人虽躺着,但思绪并没有停:明天做什么菜? 说来,她也不知皇上是否喜欢那些吃食?这石沉大海的落寞,让双希有些心慌,若是做错了? 罢了,皇上既让她烹饪,自然也该是喜欢的,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么?左右是好吃吧。 李双希劝慰着自己,希望以此坚定信心。如果想成为天下独一份的“女御厨”,她就必须以坚强的心,自信的走下去。 想事也是疲累,双希的眼皮越来越沉,很快陷入了梦乡,而梦乡如故乡,往事再度袭来。 那年,她五岁,有一个男孩说会保护她一辈子。 “七哥哥,这下面是什么呀?” 男孩沉默地走在女孩的身边,随手捡起了旁边的树枝。他有点嫌恶的扒拉了几下,然后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对女孩说道:“蚂蚁窝而已,不用管。” “为什么蚂蚁窝就不用管了?” “因为蚂蚁对人来说没用,人只会喜欢有用的东西。” “可我喜欢所有东西呢。” 五岁的双希看着男孩傻笑,她喜欢好多好多东西,不是因为它们有用,而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喜欢而已。 “是吗?” 对于傻乎乎的双希,男孩连笑也不愿给一个,还对双希天真的答案嗤之以鼻。 隔天,双希的被子上突然出现了许多蛇和虫子,只有五岁的她吓得话也不敢说,只能跑到爹爹身后躲着。而站在爹爹身边的他居然笑了?那笑,惊魂未定的双希并未看见。 齐七笑得讥讽。她喜欢所有东西?那他就把这个世界上最恶心,最令人难受的东西都送给她。看她还能不能笑着说出:她喜欢所有东西。 “七哥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你的厨艺。” 喜欢你一切对我有用的存在。这句话齐七并没有说出口。 只要李双希在,他才能获得他想要的一切。他讨厌李双希,因为她只是个爱笑的蠢蛋,永远那么天真,永远那么……令人憎恶! 可傻傻的李双希却为他练起了厨艺。她希望能和心爱的七哥哥,一起携手到老,永结同心,在小镇上,一起开心的生活。 李双希傻傻地喜欢着齐七。 齐七也为了有用的李双希,努力迎合着。 一切看起来都没问题,那又是什么让平衡被打破? 大概是因为那个叫阿合的女子?她只是一个妓子,却牢牢锁住了李双希从小到大最想要的那颗心。为了阿合,齐七对李双希做了那么残酷的事情。 他可以不爱她,他也可以爱别人。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暮暮姑娘,暮暮姑娘。” 暮暮二字,让李双希突然惊醒。她想起来了,她不再幼小,也不再是李双希了。现在,她是秦暮暮,是假的秦暮暮。 双希拭去了额头的薄汗,抬眼看去,“张嬷嬷,您怎么在这?” 见是张嬷嬷亲自前来,双希立刻起身,将她引到桌边坐下,“您想喝什么茶?暮暮立即去沏!” 要说这张嬷嬷,她乃是乾元宫的大宫女,自皇上登基,便一直侍其左右,除盛宠的胡内侍外,张嬷嬷也堪称是乾元宫第一人。 皇上的衣食住行皆需通过她手,她深得皇帝信任。在这宫中,若被胡内侍或张嬷嬷看重,你便前程似锦了。 所以张嬷嬷此番亲自前来,还是让双希有些受宠若惊。 “听闻暮暮姑娘当时未过初选,后又被破格提入,现在却又秀女变宫女……” 第十章 秦少岭 张嬷嬷一边诉说着双希的跌宕起伏、令人咂舌的奇怪经历,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试图在双希眼里发现失落或悲伤的情绪,然而并没有。 张嬷嬷心里却因此,对双希多了几分赞赏。这样宠辱不惊的女子,果真是丞相府教出的好女儿。 只是圣意实难以揣测,这“秀女变宫女”的奇闻,饶是她在宫里多年,竟也是第一次听闻。 “这件事非我本心所向,但事已至此,暮暮仍会认真对待这宫女的身份,好好侍奉皇上。不管为后宫之嫔妃,还是普通的宫女,都是为了天下之主的皇上分忧,也是让皇上高兴。” 真是个会说话的女子,张嬷嬷对李双希越发的欣赏了。 “能如此想,也是难得。”闲聊了半天,张嬷嬷终于说明了她的来意,“暮暮姑娘,照宫里的规矩,不管宫娥嫔妃、王室贵女还是命妇夫人,只要出入宫中的女眷都需留下一张画像。你秀女时也没有画像,今日便一起补了吧。” “好,那我自去玲珑画意馆。” “不用麻烦了。画师已经到了。相信姑娘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会很高兴?李双希不明其意,只得简单整理一番,便去了院子里。她看到了…… 那个和齐七有着相似薄唇的……玲珑画意馆的画师!腰间挂着白玉雕花笔的古怪画师! 她见到这个画师就会高兴? 只见那人气定神闲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见她已经到了,便赶快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 李双希大惊,想退一步,却发觉自己敌不过这男人的力气,只得被他握住双手。 男人的眼神充满着笑意,附首轻声低语在耳边,温润的气息刺激着李双希的耳膜,让她有些心慌。而男人的话也让她更加惊恐。 他说:“我亲爱的妹妹,双希,哥哥来看你了。”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为何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你到底是何人?”双希轻声问道:“为何知道这些?” 男人还未应答,张嬷嬷倒先开了口:“你们兄妹二人,感情一向极好。秦画师笔下的暮暮小姐也一定是最美的。” 秦画师? 双希眼里尽是疑惑,她在秦府的这些年,只知庶妹秦朝朝,这哥哥又从何而来? “我们兄妹许久未见,暮暮都快认不出我了。” “是啊……真快认不出了。想是哥哥的英俊潇洒,更胜从前之故吧。暮暮眼拙,还盼哥哥宽恕。” 虽无人与她说过“这位哥哥”,但张嬷嬷的态度却做不得假。这人十有八九就是秦暮暮之兄,且他还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这便没错了。只是秦府上下,为何没人谈及“这位大少爷”?难道是……私生子? 但看张嬷嬷的态度,却又不像?毕竟据她所言,这兄妹二人感情甚笃。 “你们兄妹俩好好聚聚吧。” 张嬷嬷说完,便退了出去。双希纵是想挽留,却也迟了。现在,她得独自面对这位“哥哥”了。他知道她的身份,却不是来帮她的? 双希试图辨别眼前这复杂的情况,那边的画师却早就坐了下来。 “你还要站多久?” 男人铺开画纸,轻声呼唤李双希过去。而女孩却没动,只是向那男人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是谁?” “秦少岭。” 这人倒意外的坦诚。 她问,他便答。 这番爽快的应答,倒搏了双希不少好感。兴许他不是坏人?他如果真与秦暮暮兄妹情深,那自然也得为她守住这个秘密。 “我不忙,但也不想为你浪费光阴。” 秦少岭走过来,抓住李双希的手,迫着她乖乖坐在石凳上,之后便开始了作画。 他长得真像齐七啊。 不是具体的五官,而是给她的那种感觉。原以为她早就对齐七恨之入骨,谁知遇到和他那么相像的秦少岭,李双希还是失神了。 “被画之人,也并非无事可做。集中精力,不要发呆。” 秦少岭的话,顿时将李双希拉回了现实。是啊,她该集中精力,不再去想那个负心人。 “我可以说话吗?” “现在,我还能说不行吗?” 秦少岭停下画笔,颇有些无奈。他忆起小宫女模样的李双希,也是这幅单纯模样。 那时他便认出,这是假扮他妹妹的姑娘。所以,他才故意引她去御膳房,想借此使她身份败露,以便打击秦相。 没想到,她竟一点事都没有?还成了皇上身边的宫女。 “抱歉,我……” 看到秦少岭停了画笔。双希有些慌乱,刚刚突然说话,扰了他作画的雅兴么? “虽然你不该说话,但也不用怕成这番模样。” 真是个笨姑娘,居然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 双希确实也是这般想的,尽管这男人好生奇怪,但这画像之事却是皇上的命令,她得认真些才好。 双希努力控制着自己,整个人完全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唉……” 努力绷住自己的双希,又听见秦少岭的叹息。她又是哪里做的不好……这是他第几次叹气了? “算了。我想,若是不告诉你,我的身份。这画像就算画到天黑,也画不完。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秦少岭放下画笔,决定先消除双希的疑惑,再继续画画。 “真的可以吗?” 李双希观察着秦少岭的脸色。可她好像又惹人生气了? “是,问吧。” 双希想,自己该问些什么? “我想问你,你为什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秦相告诉我的。他要我在玲珑画意馆帮忙疏通,让你落选。所以那天,我见到你了。” 秦相?这个称呼有点奇怪?若秦少岭和秦暮暮是兄妹,那他为什么不称秦相为父亲? “可我从未见过你。为何你从未在府里出现过?” 双希看见秦少岭的脸猛然阴沉了下去。难道……又问错了? “我是暮暮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暮暮虽是我妹妹,但秦相不是我父亲!” 明明同父异母,但秦相又不是他父亲? 他可能很疼惜秦暮暮,但和秦相……却有心结?若是如此,他何必帮秦相做这“李代桃僵”之法? 第十一章 早食 “你说的真有意思。我明白了。我没问题了。你继续吧。” 李双希又绷住了身子,做好准备,等着秦少岭落笔。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拘谨。如平时一样便可。” 这个女孩,也许并非是他所想象中,那种精明能干、城府颇深的女子。 秦家送这样的女孩入宫,真不知他们想做什么。或许真如他们所说,当初只是想填补暮暮的错漏。 想起暮暮,秦少岭的心难得暖了几分,想着妹妹的模样,李双希的画像也顺利完成了。 “这像我吗?” 双希拿着那张画像,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像也不像,但又不是完全不像? “这张画像,画得是暮暮。” 原来是秦暮暮……李双希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她就将这种情绪隐去了。 “你很失望?” “没……没有。画暮暮大小姐就对了!我本来就是在扮她嘛。” 她只是一个替身,一切都依托着秦暮暮,如此也是应当。只是偶尔,她也盼望,在别人眼中她只是李双希,而非秦暮暮的替身。 “这张必须要像暮暮。” 秦少岭收好笔墨纸砚,准备离开。可当他想到李双希那落寞的神情时,他又停了脚步,顺手取下了腰间的画笔挂饰。 “在我画出,只属于你的画像前,它是你的,好好保管,之后我会来取。” “这……” 秦少岭快步出了院子。李双希追赶不及,只能呆呆的立在院子里。而白玉雕花笔则静静躺在她的手中…… 在安慰她? 他知道她的秘密,却能把她和秦暮暮分开来看。对一个替身而言,这算是最大的安慰吧。 而白玉雕花笔则被她藏于枕边匣中,双希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见它。 对于这支笔,双希很是紧张。 一来,这笔的确通透的好看。 二来,这到底是他人之物,若丢了可不好,放在身边还是稳妥些。 昨日,她的“哥哥”秦少岭来为她画了像。 这不止让她知道:秦暮暮有哥哥。同时也让她明白:她的身份,并非所想的那般密不透风。 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 李双希虽懦弱,虽蠢笨,但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尽管这骄傲似乎不堪一击?只需门外轻呼便可击垮? “暮暮姑娘,你起了吗?” 双希也才刚起床,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遇上张嬷嬷寻她。她也不敢怠慢,立即迎了出去。 只是怎会在这时寻她?还未到皇上用她餐食的时候吧? “嬷嬷,我来了。”双希恭敬的扶着张嬷嬷,“这个时辰来寻我,莫不是皇上召见?” “姑娘果然聪慧。皇上今日龙体不适,甚是想念姑娘做的那道真君粥啊。” “暮暮立刻去做。” 张嬷嬷的话让双希有些欣喜。看来,皇上还是认可她的手艺的,竟将她所做之粥挂念于心。 若父亲知晓,也会觉得这是天大的荣耀吧?她虽为女儿身,也能为李家争得这份荣耀! “姑娘莫急,不是在这里做。” “不在这里做?” 双希有些诧异,但也觉着无碍。若有厨具,在哪都行。况且这粥并不难做。 “那我们走吧。” 双希扶着张嬷嬷,向外走去,照顾得很是细心。张嬷嬷暗自点头,她想:这位毫无娇纵之气的贵女应该是可托付之人吧? 但还需再观察一段时日。 全然不知张嬷嬷心思的双希,此刻心里也有了疑惑。她们走的路线……似乎有点奇怪? “嬷嬷,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有,你跟我来就是。” 除此之外,张嬷嬷便什么也不肯告诉双希了。只是凭她有限的记忆来看,这条路似乎是去……御花园的?! “我们这是?” “暮暮姑娘,你看到的就是事情的全部。” 果然是御花园……虽说有厨具就能做,但在御花园熬粥? 此刻,空旷的御花园中,已摆满了各类厨具,甚至还有一个刚刚砌好的火炉子?! “不会是让我在此处做吧?” “暮暮姑娘,实在聪慧。” 聪慧……她宁愿不要那么聪慧。而且她明明那么笨,张嬷嬷为何总夸她聪慧? 露天烹饪,双希也未曾试过。不过,倒也不是不行。反正按平常的步骤来便是了。 只是皇上并不在这里? 御花园风大,她煮好粥,再等皇上来,怕是都要凉了吧? 可张嬷嬷却在旁边催促着,双希也没时间多想,便开始动手处理食材了。 她有条不理的样子完全落在某人眼中,那人就在楼上,盯着正在李双希的一举一动。 “你说,她像吗?” 皇上是随意问的。但胡内侍却不敢随意答,尤其事关那人,他更得小心谨慎。 “圣上说她像,那自然是像的。” “油嘴滑舌,认真回答朕。” 见皇上这般严肃,胡内侍也不敢再敷衍,只得认真答道:“暮暮姑娘,与那人确实有几分相似。可这天下相似之人又何其多?仅凭她是秦相之女,就不可能与那人有任何瓜葛。” “是啊,秦相之女又怎会与她有关……但那道石子羹,着实让朕怀念。” 她身上有她的影子,而他想她。 看皇上这幅模样,胡内侍便明白,他又在思念那人了。那份思念已持续了十多年,现在因秦暮暮的出现变得越发强烈。 秦暮暮当日得到圣上饶恕,并非只因她是秦相之女,更多是因为:那道石子羹勾起了圣上的回忆。不然以秀女身份而言,秦暮暮所为被处死也不为过。 “石子羹、真君粥,这些都是朕当年最爱吃的。只可惜,在朕回宫后,便再无品尝的机会了。秦相倒生养了一个好女儿。” 见皇上这般夸赞秦暮暮,胡内侍也顺水推舟道:“是啊,暮暮姑娘如此聪慧,模样也是十分好,更别说那一手好厨艺。不如,您就……” 有人曾暗示过胡内侍,让他帮扶着如今成了宫女的秦暮暮。 帮她?不就是助她成为嫔妃中的一位?只是他不明白,皇上明明极看重秦暮暮,为何不直接纳了她? “朕明白你在说什么。但秦暮暮,朕绝不会碰。” 皇上这般看重秦暮暮,多番考验,却不是想纳她为妃? 莫非,皇上是想把她赐给有希望承继大统的皇子? 第十二章 九皇子 秦暮暮落选之事,是三王爷提的,但他乃庶出,平日也不受皇上宠爱,若说皇上为他留住秦暮暮…… 就在胡内侍琢磨帝王之心时,双希的真君粥也熬好了。在碗中淋上桂花蜜就算大功告成了。 皇上怎么还没来? 该在此处者未在,不速之客却已悄然出现了。 “现在的宫女都这么没规矩?在御花园煮粥?” 双希抬头一看,是宁贵妃?!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双希跪了下去,但宁贵妃却似乎并不想让她起来,她也只得跪着不动。良久的静默后,双希突然感到头上一阵灼热。 “贵妃娘娘,那是……” 宁贵妃把粥倒在了她的头上! “本宫叫你说话了吗?真是没规矩。”宁贵妃根本不给双希说话的机会,“看来,本宫得给你点教训了。” “给谁教训?” “自然是这贱婢。” 宁贵妃下意识应答着,然后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声音……是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 “只可惜了这碗粥。” 皇上过来,却未曾看过李双希一眼,只是扶起了宁贵妃。 “粥没了,你打算如何补偿朕?” “皇上想要什么?臣妾都给。” “朕想吃你亲手做的桂花团子。” “那……随臣妾回宫?” 皇上和宁贵妃相携而去,独留下双希在原地。此刻,偌大的御花园也只剩她一人。 双希自嘲地笑了,她怕是得罪人了……就连皇上也不愿帮她。 正有些难过与伤感,发上的粥水被人轻柔的擦去了,还有人愿意……或是敢帮她? “你没事吧。” 她寻声看去,却看见了一个与她相似年纪的男人。 “你是谁?” 双希定定的看着男人的脸。他的眸子闪烁着别样的神采,浓眉秀目,宛如一块美玉。 一袭深黑色的袍子包裹着他欣长伫立的身子,他就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条帕子,轻柔地为双希擦掉了身上的粥汁。 “你不认得我了?” 她该认得他么?或说秦暮暮认得他?唉,若早知得进宫,她定会把秦暮暮认识的人摸清楚,免得现在如此被动。而林笑笑的话也浮现在她心头:若是熟悉秦暮暮的人…… 比如秦少岭,比如眼前这位?都能觉察出她不是秦暮暮吗?秦少岭不用怕,但别人又该如何瞒过? “暮暮久居深闺、体弱多病,因而甚少出门,好些人都记不清模样了。恕暮暮冒昧,若是我们之前见过?你可否明示身份?” “也是,那时见你,我们都还是孩子。如今年岁渐长,确实也变了模样。你的性子也不似往昔了。” 若是旧日的暮暮,绝不会让人泼了热粥,还不动声色的。但如此不卑不亢的她,却也很好。 男人如此想,双希却是松了口气,好在这人只是童年旧识,也愿接受她的“女大十八变”。 她和秦暮暮也确实是有几分相似,想来问题不算太大?大不了,她就说:她,秦暮暮,长残了! “暮暮记性不好,不如我们再认识一次?这次定然不会再忘了。”双希站直身子,又整理好头发,“小女秦暮暮,见过公子。” 那男人听到双希之言,笑意飞上嘴边,这话说得分外可爱,虽不似从前的暮暮,但他喜欢这种变化。 “我姓周,名启言。见过暮暮姑娘。” 周! 双希心里一慌,周可是国姓,而他又出现在这里…… 身份定然不一般。或说身在宫中者,有一般之人么? 除了她这个冒名顶替的家伙。 “您定是身份尊贵之人。如今我是宫女,在宫中行走,很多人不认识,很多事也不清楚。若您愿意,还请告知一二。” “我们之间何时变得如此生分?”周启言似有些沮丧,“也罢,说好重新认识的。我排行第九,现尚未晋封,所以仍居于宫中。” 排行第九?尚未晋封?所以他的身份是……九皇子! “奴婢拜见九皇子。” 刚刚还与他说那般可爱的话,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秦暮暮的果真变了很多。 坊间传说,她十三岁时,确实大病一场,因而性情大变。自此深闺不出,也不再见外人。 他本以为,那只是民间传言的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秦暮暮,若我知明示身份,会有这般结果。定不信你‘再认识一次’的鬼话。” 这九皇子,看起来也不是很难相处?双希的心定了几分,随即微笑道:“九皇子说笑了。” “你煮的粥似乎很美味。” 男人转了话题,却也把双希带回了之前的低落中。 她低着头,喃喃道:“也许吧,若真美味,它们便不应在地上。” 对一位厨娘而言,菜品就是她们的“孩子”,谁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被人“随意践踏”? 觉察到女孩的失落,周启言安慰道:“宁贵妃深受父皇宠爱。我虽不知她为何如此针对你?但父皇心里一定明白,不会白白让你受这委屈。” “若明白?皇上还宠爱宁贵妃?如果是我……”双希自觉失言,转身向九皇子告退,“奴婢需沐浴,清理身上秽物,先行退下了。” “暮暮,你等等。” 双希想走,周启言却想留她。 可这一身的粥水,黏糊糊的令人难受,所以李双希确定: 她想走!她想沐浴! “殿下,您还有何要求,此刻一并说了?”双希婉言求着,“奴婢想沐浴了……” “这真君粥,我很有兴趣。你愿再做一次吗?”周启言笑道:“当然是在你沐浴之后。” 愿意吗? 虽然理性告诉双希,她不应和眼前人有太多牵连,尤其他还对秦暮暮那般感兴趣。 但从感情而言,从她的身份与目标而言,她却无法拒绝,也不愿拒绝。毕竟有哪个厨子会希望客人不点菜? 她终还是盼望自己的“孩子们”能被人喜欢,而不是……双希盯着地上的粥水,而后重重点了点头,“暮暮,荣幸之至。” 听到肯定的答案,男人淡淡地笑了,将手帕递给了双希。 “先擦擦,再回去沐浴。现在这般应该挺不好受吧?” 第十三章 真君粥 “谢九殿下体谅。”双希微微施了一礼,她拿着手中的帕子,似乎又在想着什么,“殿下,暮暮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否?” “但说无妨。”九皇子顿了顿,“不过见是你,我什么都答应。” 唔,双希脸一红,而后迅速的低下了头。她虽有点动摇,但却也深切明白。 这位九皇子怕是欢喜于秦暮暮吧?而她肯定会让他失望的,毕竟她只是秦暮暮……的替身。 但现在这都不重要吧。重要的只有那碗真君粥而已。 “暮暮入宫来,虽侍奉皇上的膳食。”李双希将心底之渴望和盘托出,“但皇上却始终未给出明确态度。暮暮本不该奢求,可希望……” “希望有人夸夸你,对么?” 与这九皇子说话,着实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双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忙摆手道:“不是啦,我只是好奇,想听听评价。不用全夸的,骂我也是……” “暮暮做的,我都喜欢。”九皇子靠近了几步,“所以,我一定会夸你。” 是这样嘛? 虽不是给予李双希的温柔,但作为秦暮暮的她却感受到了。因而她决定,要好好回报这份温柔。 回去之后,双希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会儿,便又进了小厨房里。 她想做出最美味的“真君粥”,送给真正的君子品尝。 虽已做过两三次了,但重新开始还是显得忙乱。而在这忙乱之中,她又好像听到外面在喊: 皇上万岁?!皇上不该在宁贵妃处吃桂花团子么…… 尽管内心疑惑,可双希还是决定出去看看,若圣驾到了,她却未去迎接?一定会死很惨! 不过,即便是怕死的李双希,她对自己的“孩子”也一样割舍不下,忙拿了勺子,在锅里搅了几下,确定粥不会糊锅,这才跑了出去。 “皇上……还有九皇子?” 待双希跑到外面后,她才发现这两人竟同时到了,他们还在院中的石桌上玩起了围棋? “奴婢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 双希赶忙行了礼,余光却瞧向了九皇子,似是盼他能解释一下?他和皇上怎么一起来了? “朕没想到,你们倒是熟悉。”见二人眉目传信之样,皇上笑道:“秦暮暮,你们二人相约,是有何打算啊?” “皇上,您说笑了。”双希忙跪在地上,“奴婢与九皇子并未相约,只是……” 宫女与皇子相约?还被皇上撞见?这发展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像极了她曾在秦府的闺房中,看过的那些话本。 除却江湖秘闻、儿女情长外,剩下的便是这深宫高墙里的故事。 按话本而言,她这清白的姑娘家,怎能与男子交往甚密? 尤其她还是宫女身份,在这种事情上越发要慎重自持…… “只是?”皇上神色一厉,“为何你与小九说得不同?你们二人,究竟是谁欺瞒于朕?” 生气了?! 双希低下头,浑身都在颤抖……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啊! 若现在再行否认,不就是承认她刚刚真的欺瞒了皇上? “父皇,儿臣嘴馋,也想尝尝这真君粥的滋味。”九皇子起身去扶双希,“地上凉,别跪着了。” 双希被九皇子扶起,二人靠得很近,她似是被人搂在怀中一般。想起书中那些人儿惨淡的结局,她不由得往偏一靠,与九皇子拉开了距离。 “小九倒是怜香惜玉。”皇上嘴角含笑,仿佛刚刚厉声之人不是他一般,“可惜啊,你的这份情,人家姑娘看起来并不想领。” “不……不是!”见皇上这般说,双希又有些急了,“奴婢可没这样说啊……” 不论是刚刚的搀扶,还是之前的手帕,双希都念在心里。尽管他所想之人并不是她,但这份由她所受的善意,双希不会忘记! 却不知该如何报答。 “父皇,您看看?”九皇子坐回去,又执起一子,“您吓着她了。她若被吓着,那美味的真君粥不就没了着落?” “说得有理。”皇上也执起一子,将它落在了棋盘上,“秦暮暮,还不快去熬粥?” “奴婢遵命。” 姑娘往厨房跑去,又不时回头望着,那下棋的男人可真好看啊,她如是想着。 “小九,你何时变得这般嘴馋了?”皇上见女孩频频回头,于是打趣道:“不过你想的是粥?还是姑娘啊?” 九皇子仿佛没听见一般,全心贯注于面前的棋盘,轻声道:“儿臣只知,您快输了。” 而粥就快出锅。 双希坐在厨房里的小凳子上,本是忙里偷闲的小歇,可她的心思却全在那院中的两人身上。 一向不苟言笑,十分威严的皇上,在九皇子面前,却只像平常人家的慈父一般? 即便天家威严,父子血亲之间的情又何能割舍?双希见此情此景,心里便想起了自家爹爹…… 绝不能放过齐七! 怨恨在双希心里蔓延,啃食着她的理智。如同炉中的火焰般烧燃…… “暮暮姑娘,火!还有锅盖!” 急促的声音将双希唤回到现在,她忙擦干眼泪,用抹布将锅子抢了下来。 “谢谢胡内侍。”双希向来人道谢,“若不是您提醒,这粥便没了。” 仇恨差点吞噬了她的“孩子”,而她也一同受到了伤害,这泪竟一时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暮暮姑娘,别哭。”胡内侍也在一旁坐下,“今日之事,你是受了委屈,这皇上心里也是明白的。” 双希又低了头,用余光悄悄瞥着胡内侍,怯声道:“奴婢不敢委屈。” “是不敢,但不是没有。”胡内侍轻声笑着,“暮暮姑娘,你也是锦衣玉食,父母娇宠而大的姑娘。你……” 本是关心之言,双希却听得鸡皮疙瘩直起,这是又想说帮扶之事了?她忙回绝道:“胡内侍,暮暮只想做个宫女,好好侍奉皇上,别的什么都不……” 胡内侍听完竟哈哈大笑起来,他摇着头,目带同情的看着双希,“我的大小姐哟,侍奉主子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的确很不简单,双希本想接着问问,却见胡内侍站了起来,又听他说道:“将粥盛出去吧,别让外面那两位等急了。” 想知道如何侍奉主子?多受点委屈,便知了。 第十四章 秦暮暮 而院中的两人还在对弈。 “皇上,真君粥好了。” “等着。” 双希端着两碗粥,在一旁等着。那父子二人却似乎沉浸在棋局中,似没是了喝粥的心思? “父皇,先用膳吧。”九皇子直接伸手,从双希手里夺了一碗过去,“儿臣不客气了。” “从小没个吃样,将棋盘撤了。” 粥被摆上了石桌。 胡内侍慢慢撤掉了桌上的棋盘,因二人还未分胜负,所以这棋局此刻还不能乱。胡内侍就将棋盘好好捧在了手里。 皇上吃的很快,一碗粥立刻就见了底。而九皇子则慢慢用勺子上喝着,看起来好像在细细品味。 “父皇,觉得这粥如何?” 九皇子似不经意的随口问着,但眼神却飘向了双希那边……希望能有些让她欢喜的评价。 双希也有些紧张,她何尝不知九皇子在帮她。但此刻,她却突然没了信心,又听见…… “一般。虽够绵绸,但杏仁味不够,若能多些杏仁碎,会更好。” 味浓且有果碎,双希默默记下了皇上的喜好,但同时也为这“一般”的评价而有些落寞。 “儿臣倒觉得,此粥甚是合味。十分好吃。” 被夸奖了? 九皇子的评价让双希欢喜,她的脸上因此又挂上了笑容,满眼感激的看向了他。 这情景完全落在了皇上眼里,他嘴角带笑,这双小儿女看起来真挺般配的。 “朕看,在你心里,是人比粥甜吧?” “正是。” 九皇子的直白让双希红了脸,她忙收拾了碗勺,端着碗跑回了厨房。 “都是因为您,又把暮暮吓着了。”九皇子看着那个仓皇而逃的背影,弯了嘴角,“儿臣还未看够她。” “未看够?”皇上又执子落下,“赢了这盘棋,朕什么都许给你。” “那儿臣是非赢不可了。” 父子二人,你来我往,而躲进厨房的双希,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也许已成了赌注? 她虽不知,但此刻却也甚为烦闷。 抹布洗了又洗,都快碎了。而她已经在厨房猫了半个时辰。可院里那两人,却没有走的意思,仍在那下棋。 刚刚那……李双希想着又红了脸。九皇子见着翩翩君子,但未曾想过他对秦暮暮之情竟会如此直白。 即便她是李双希,而非秦暮暮,也叫那深情的模样,暂且蒙了眼。 但她很快就醒了,因为……她不是秦暮暮。 “她在里面躲多久了?”皇上一边谋算着下一步,一边朝厨房望去,“难不成真是朕吓到她了?” 这是皇上多虑了。 这些年,李双希久居丞相府,几乎不曾出门。因而每日所见之人也就那几个而已,时间长了,竟也有些不会与人相处了? 她本就内向,从前也是在酒楼后厨做事。大堂和理账之事全交了齐七,因此给了那虎狼之徒可乘之机。 所以除了害羞外,她确实有些害怕与人长时相处。 “父皇既知,为何不对她好点?” 这“秀女变宫女”的奇闻,九皇子自然也听过,今日又见秦暮暮被欺,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 “朕哪里对她不好?”皇上又落下一子,眉眼俱笑地盯着他这个小儿子,“再者而言,她说不定是怕你啊?” 想起刚刚的莽撞之言,九皇子并不后悔,“儿臣对暮暮之心,实在情难自已。” 皇上在阁楼上,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而他这儿子的藏身之处也不算高明。只是那姑娘忙着熬粥,无暇顾及罢了。 “情难自已?那你为何不帮她?” “儿臣只是不明,您为何如此纵着贵妃娘娘?” 听到此言,皇上又想起那碗可惜了的真君粥。 除却考验秦暮暮之心外,他也是真的想吃,谁知宁贵妃会突然而至? 宁贵妃的行事作风,若无他纵容,断不会到如此地步。只因他实在欢喜宁贵妃,她又是个好哄的女人,这才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他家小九就在旁边。粥已经没了,人就留给他家小九英雄救美吧。 “你当朕不知?这秦氏暮暮,你早已在意她多时。”皇上忙转了话题,“只是她久在深闺,你无缘得见。” 心意被父亲点在明面上,九皇子却也不恼,沉言道:“此次选秀,儿臣本想让父皇将她指给我。谁知,这其中的门道与变故,竟如此复杂。” 本来丞相之女落选,就有些奇怪。可落选的贵女又不止他们一家,所以倒也常见。 只是三皇子居然为此事求情?这才引起了皇上的怀疑。那道正五品才人的密旨,亦是因此。 原以为是三皇子想结秦相那门姻亲,他才密旨阻拦,却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他的小九? 然密旨已下,皇帝金口玉言,岂能擅改?正巧出了个秀女为膳的事情,他这才有借口罚她做宫女。 “谁叫你三皇兄说得不清不楚。若这事是你皇兄们所请?朕绝不会应允他们。” 皇上膝下只有九位皇子,一位公主。大皇子乃先皇后所生,如今早已去世多年,死于战场。二皇子虽在那场战争里,侥幸捡回性命,但也已残废,无缘继承大统。 其他的或因出身,或因才干,都不是皇上心中所念,唯有公主周子安和九皇子周启言最得他心。 九皇子为皇后独子,而公主则是宁贵妃所生。 “其实这秦暮暮,虽有姿色,但却胆小甚微,并不适合做你的元配。” “儿臣只想以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九皇子随意放置了手中的棋子,“儿臣是喜欢暮暮的。” 想起往事,九皇子不自觉地欢喜起来,却因此误了棋局,就听见皇上说:“喜欢固然好,但也会因此而输。” 输就没了机会。 “儿臣甘拜下风,父皇棋艺超绝。”九皇子却不恼,“输了棋无所谓,没她可就不行了。” 如此真堪得起大任?皇上盯着这个最看重的儿子,初起有些严肃,而后又释然了。 虽不是帝王之性,但重情重义的优点却也是最像他的。 “那秦暮暮是否欢喜于你?”皇上还是给了儿子一个承诺,“若你二人真两情相悦,便来求朕吧。” 第十五章 雷公栗 九皇子还未及谢恩,那小小的身影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得点了点头。 原来再如何直白,面对欢喜之人,他竟也是会害羞的。 “皇上,奴婢已打扫完毕。” 双希本想躲到他们走后再出来,但胡内侍却提前将她叫了出来。说她必须在皇上身边,才算做侍奉? “嗯,不错。不知明日,朕能吃到什么?” 见自家儿子竟有些害羞,皇上便转了话题,他本也想知:明天吃什么? “奴婢……”双希努力思索着,“心里已有了想法。只是不知,皇上您想吃什么?” “朕说得出,你能做得到?” “奴婢不敢妄言,但愿一试。” 一向怯懦的双希,此刻却充满了斗志,在厨艺这点上,她向来是有自信的。 “雷公栗和蓝田玉,你可做得?” 雷公栗和蓝田玉。 这不是她家那本食谱上的菜么?双希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深究。 毕竟她家也出过御厨,食谱上所写的大概是宫廷菜?不然皇上怎会知晓? “雷公栗会做。但蓝田玉,奴婢不会。” 家传食谱已落到齐七手中,可惜的是,她并未学会里面所有的菜式。 蓝田玉,她更闻所未闻,也就别提做了。 “无妨,挑会做的就行。明日此时,朕要见到。” “奴婢遵命。” 雷公栗有些麻烦,但双希喜欢这种挑战。而顾名思义……雷公栗,就是雷公的栗子? 名字虽听着霸气,但其实和糖炒栗子也差不多。不同之处在于,雷公栗是在铁铫内,由炭火燃烤而成。 而其名雷公栗,则是因为当铁铫发出犹如打雷之声时,栗子就算成了。而雷公栗味美,正是因此。 双希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栗子。说来,她并没有什么信心。 虽说雷公栗制法简单,但越简单的菜品,对厨子和食材的要求就越高。 她真能做好吗? 首先,她得挑一些好栗子。 双希起了个大早,只为去御膳房挑栗子。她的小厨房虽也算得上应有尽有,但为挑得更好的食材,她还是该去御膳房看看。 “暮暮姑娘,您想要什么?” 那道石子羹,真是惊为天人之物。御膳房的这些御厨们,因而也有些敬佩这位小姑娘。 更不必说,她现在只为皇上烹饪,论地位也应在他们之上了。 “需要一些新鲜的栗子。” 栗子? 御膳房的王御厨面露难色,他把双希拉到一边,悄悄对她说:“暮暮姑娘,不是不给你,只是我们这里没有栗子了。” 皇宫竟也有食材短缺的问题?想起她第一次来御膳房时,他们也是因食材而出了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于他们这些厨子而言,食材本应是最大之事。看来,她也许该在院子里开一块菜地,以备不时之需? “那可怎么办啊?”李双希也犯了难,“皇上指明要吃雷公栗啊。” 听着是皇上指定之菜,王御厨赶紧为双希提起了建议:“暮暮姑娘,我听说宁贵妃喜食栗子,毓禧宫应该还有些存货。不如你去那讨一点吧?” 毓禧宫……宁贵妃…… 双希现在听见“宁贵妃”三字,就觉得有些头痛,昨日才被她泼了一脑袋粥? 今天还去跟她讨栗子?! “若是宁贵妃,那就不用想了。” 虽不知为何,但宁贵妃对她的嫌恶可不一般……看来,今天是做不了雷公栗了。 怎么办?昨日,她才跟皇上夸下海口,结果今日就食材短缺?因而不能成菜? 这感觉比烹饪失败还难受…… 见双希失落的模样,王御厨又宽慰道:“宁贵妃虽难相与,但你还可以去找安公主。你们年龄相仿,公主说不定愿助你一臂之力的?” 公主周子安?! 本朝唯一的小公主?不止生母是盛宠的宁贵妃,就连她自己也颇得圣心!皇上甚至曾言:朕得此一女,便再无憾矣! 这般隆宠,又是皇上的独女,性情娇纵也是常事,更不必说她的母亲是宁贵妃…… 宁贵妃嫌恶于她,公主应该也不会给她好脸色吧? “唉,我与公主殿下又不相识,前几日更得罪了她母妃……看来这栗子是做不成了……” 早知她就该向皇上讨些栗子,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动了。 临时换菜?双希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皇上是否会生气?就说她其实也不知该做点什么…… “多谢您提点。”虽未解决问题,但双希还是很感激王御厨的关心,“我先回去了。” 告别王御厨后,双希踏上了回去的路。这路她走得并不踏实,一路都忧心忡忡的…… 而当她走回小院子时,她发觉院里正站着一位妙龄少女?难道是皇上派她来的? “这位姑娘,是皇上让你来找我的?”双希施了一礼,而后解释道:“今天有些麻烦,我没找到……” “你不认得我?” 在双希解释错漏时,女孩却似乎表现出疑惑?她有些尴尬的问了句:你不认识我? “我们之前见过?” 双希立刻紧张起来,这怕又是秦暮暮的故人吧? “你竟一点都不认得我了……” 见女孩这般态度,双希只觉她就是秦暮暮的故人,便细细打量起这女孩。 她穿的不算华贵,头发更只是自然披在两边。这样的装扮,实在太过随意。 若在宫外,这就是极普通的装扮,可在宫内就……太不讲究了,况且这也不合规矩啊? 不过,这姑娘敢如此穿,定然也不是什么普通宫女。也许是哪位入宫觐见的高门贵女? 那她和秦暮暮是故交,也就顺理成章了。 “您是哪府的贵人?”双希恭恭敬敬的说道:“暮暮久未出门,这记性都差了不少。” 见双希如此恭敬的模样,女孩明显有些诧异。她走上前来,似乎想细细打量双希? 未免露馅,双希赶忙退了几步,将自己藏于树荫之下。 “秦暮暮,原来你真失忆了?!”女孩摇着头,嘴角却露出诡异的笑容,“连我都不认识了。” “奴婢该认得您吗?” “都自称奴婢了。连主子都不认得,也真是没规矩。” 没规矩?主子? 这怕是宫里的哪位贵人吧?看这年纪,难不成这就是那位独一无二的小公主——周子安? 第十六章 公主 不管她是谁都好。 既然她都给自己扣了“不识主子、不懂规矩”的罪名,双希也就自然的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 这下小姑娘便无话可说了吧? “我就是说说而已。”女孩赶忙把双希搀了起来,“秦暮暮,你不止模样长变了,现在就连这性情大变了。从前,你可不会这样的。” 果然是秦暮暮的故人。 双希突而有些恼火,这秦暮暮在宫里竟有着一圈熟人? 也是,她也算是被太后照拂过的孩子。只是这一弄,她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了。 若是哪天被谁认了出来,会死的不止她一个啊,整个秦家都得…… 算了,这本也是意外之事。毕竟当初,她们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进宫且成了宫女。 这一切都得怪那个该死的三王爷!她都落选了,他为什么又求皇上把她抓进来啊! 如果不是这样,她现在早就能回家了吧? “秦暮暮,你想什么呢?”女孩见双希落入回忆,颇有些不满,“我还在这里啊!” 双希听见女孩的声音,回过神来应答道:“对不起,我不该走神。” 女孩虽有些奇怪,但见双希如此谦卑恭顺,一抹得意的笑容,挂上了嘴角。 她今天就要抒己心头之恨,狠狠作弄这个失忆的秦暮暮! “秦暮暮……”女孩轻轻唤着,“你过来一下吧?” 见女孩唤她过去,双希慢慢走近了女孩,亦轻声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吩咐啊……”女孩嘴角诡异的笑容渐渐扩散,整张脸变得分外狰狞,“想撕了你,这算吗?” 撕了她? 还没等双希想明其意,手臂就迎来了一阵凉意……她的袖子真被这姑娘给剪了! “你干什么?”双希快步向后退去,躲着女孩手中剪刀的攻击,“我和你并无冤仇啊!” “并无冤仇?”女孩冷笑一声,用剪刀继续进攻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失忆?当年,你在九哥哥他们面前给我留下的难堪,我还历历在目呢!” 难堪?九哥哥?还有……剪刀! 这几个词似乎能串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纵然双希博览话本,但秦暮暮房里的话本,却没有一本能告诉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但见这姑娘的反应,却定然不是什么好事,秦暮暮以前到底做了什么? 把好好的姑娘惹成这幅“修罗”模样……更关键的是:她?李双希!该如何渡过现在的难关? “姑娘,暮暮愿意认错!”双希一边闪躲,一边求饶,“若能让姑娘气消,我什么都愿做……” 作为秦暮暮的替身,双希有为她担责的自觉。 从进宫以来,双希就明白:这条路很难走,也必须走。所以这姑娘也只是她要踏过的难关之一。 “什么都肯做?”女孩仍挥舞着剪刀,“我不信,我不信你秦暮暮肯就这样束手就擒?” 这位姑娘似乎对秦暮暮怀有极强的敌意,她仍没有放弃攻击,而是执着地追着双希…… 双希见状,只得左闪右躲,生怕姑娘一时错手,让她白受伤痛。 “你就是个骗子!”女孩渐渐有些气喘吁吁,“说自己什么都愿做,结果就连‘站住’都不肯。” 双希怕受伤身疼,因而躲逃游走。但“骗子”二字却实在戳伤她的心房……她不就是个骗子吗? 一个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骗子。 “你…你还真的不躲?”女孩有些惊慌,“你是不是傻了啊?” 剪刀掉落在地,刀尖上还带着斑驳零星的血迹,而双希也痛苦地捂住了手背上的划痕…… 她果然最怕痛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的刀功才总是不好,没练又怎会好呢? “你……气消了吗?”双希站在原地,“我真的什么都肯做,只要你愿意原谅我。” “秦暮暮!”女孩浑身颤抖,又咬牙切齿道:“你这就是在逼我!我们多年情谊……” 多年情谊?难道不是多年恨意吗?就连剪刀都拿出来了,应该也什么情谊吧? “对不起,我记不太清了。”双希捂着手,又对女孩施了一礼,“请主子明示奴婢可好?” 不管是宫里哪位贵人,双希只求她放过自己便好。不过,她也隐约猜出了眼前这女孩的身份。 “秦暮暮,你真的病了?”女孩眼里有了落寞,她冲上前问道:“我是周子安!是子安啊!” 她直接抓住了双希的手,又发觉自己触到了对方的伤口,便慌忙松开了手,“对不住,我、我只是想……” “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让女孩眼里闪出别样的光,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秦暮暮真能给她道歉。 但对双希而言,她却只是想尽快解决这场风波而已,毕竟到现在栗子都还没着落啊。 “好,本公主就原谅你了。” 还没等双希松口气,她就看见女孩直接往她的屋子跑去,她一时情急,只好跟了上去。 “公主,公主。”双希不愿有人进她的房间,“奴婢房中杂乱,不堪主子一见呐。” “咱俩还谁跟谁?” 刚刚还拿着剪刀,对她剑拔弩张的人,现在竟跑到她房中翻起东西来了。 双希定睛一看,却发现公主拿出了她房中所藏着的纱布,她心下疑惑:“公主你?” “你以前进宫陪我,就是住在这里。”周子安慢慢为双希裹住伤口,“这房间里有什么,我自然是清楚的。” 原来这也是秦暮暮的“故居”?双希一时有些头疼,原来最危险的地方果然就是这深宫呐。 好在,她还有一招“称病”可以暂时抗住外界的质疑。不然,露馅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她又能瞒多久呢? 见双希久不说话,周子安主动道:“还疼吗?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双希接着公主的话说下去,“倒是暮暮以前不好,才让公主受罪了。” 这道歉虽不是第一次听见,但周子安却还是表现的很激动,她握住双希的手:“秦暮暮,若你最初便如此,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多年情谊,但却不是朋友? 时常相伴,但还不是朋友?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双希回握住周子安的手,“您好,公主殿下。” 第十七章 朋友 或许自己的确是个假货,但双希想要相信:至少这一刻,让公主周子安诚心相交的……是她李双希,而非秦暮暮。 “像小时候一样叫我子安啊。”周子安倒表现地很随和,“别做了朋友,反倒在称呼上生疏了。” 李双希对这位公主的观感不差,虽然她一来就刺伤了自己的手背,但似乎不是个讨厌的人? 她或许和九皇子一样,都是很随和有礼的人吧?只是不知道,这礼是否只给秦暮暮。 “我……”双希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心底疑惑:“子安,我想知道,你拿剪刀是为了……” 她受伤后,周子安的慌乱并不是装出来的,但能让公主失仪的难堪之事,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唉,还不是因为你。”周子安的眼神又变得有些怨念,“九哥哥倒也罢了,毕竟是自家哥哥。但你却让我在岭哥哥面前也出了丑!” 岭哥哥?难不成指的是秦暮暮的兄长——秦少岭? 公主和这对兄妹究竟有什么往事?在公主怨愤的同时,她和秦暮暮又有着多年情谊? “暮暮从前年幼又好勇顽皮。”双希仔细回忆着林笑笑口中的大小姐,“后来突逢大病……” “病了好,病了好啊。” 双希止了言语,只静静望着眼前人,心里升起一丝不安:这安公主果然是秦暮暮的仇人吧! 不然哪有人知晓“朋友”大病,还说她“病了好”?这反应怕是仇人无疑了。 联想起她的生母宁贵妃,双希的头越发疼了起来,这情况当真不妙。 她知这宫中定然艰难,但谁曾想:竟是一步一坑? “您还有事吩咐吗?”双希只想尽快送她离开,“奴婢等会儿,还要给皇上做雷公栗……” “你这有栗子?” 小公主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双希目前的难题。或许不如这样说?她来这的目的,也正是为此。 “奴婢这里,自是没有的。”双希恭敬地回答着,“想来,您那儿应该有不少?” 她正为栗子犯愁,公主就适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若不是因她身份有虚,怕是二人都已诉完心中情了吧? “宫中的栗子的确都在我这。”周子安得意地踱起步子,“秦暮暮,你就说拿什么来换吧?”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奴婢身无长物。”双希屈身施礼,“唯有真心一颗……” “秦暮暮,你话本子又看多了吧?”周子安皱了皱眉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周子安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双希,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应答,好不容易有此机会,怎能不“趁她病,要她命”呢? 秦暮暮与她的情谊,不都以此而来?只不过,她已经受够了一直输给秦暮暮的愤怒。 现在该轮到她周子安占上风了,她乃一朝公主,怎能一直被下臣之女欺压? “公主当真是说笑了。”双希站直了身子,“奴婢曾大病一场,许多事都记得不真切了。” 只好“称病”了,若冒然说话,极易暴露她的身份。且这位公主与她……应是敌,而非友。 “我还以为你对我的歉疚是真的。”周子安无奈地笑了笑,“终究还是你赢了。” 周子安原以为,秦暮暮病了便好拿捏,谁知就算病了,她也还是那个厉害的秦暮暮。 “奴婢无意与公主相争。”双希仍恭恭敬敬地,“只求您赏些栗子于我交差。” 她没变?还是变了? 望着李双希这不卑不亢的模样,周子安心里又有了几丝疑惑,秦暮暮真会如此淡然? 刚刚的情景,若是从前的秦暮暮,肯定已与她吵起来了吧?她真有些不习惯……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秦暮暮这改变还不错。 “你病了后,倒真与我越来越生分了。”周子安似有些怀念,似有些欢愉,“知礼有节是好事,但我们还是朋友啊。” “是,奴婢记下了。” 不论这位小公主真心,还是假意,双希都收下这份心意,毕竟她在此着实有些孤单。 “我们既是朋友,公主不妨直言?”眼看时间快到,双希有些焦急,“想要什么?” 就算给不了,她也得试一试。毕竟,周子安前来,不正是要给她个机会? “我想要的……”周子安突然有些脸红,手攥着衣角,“你还记得院里的这棵树吗?” 这突然被转移的话锋,让双希有些发愣,她大概、应该、肯定是不记得的吧? 准确而言,她不知道啊! 见双希有些迷茫,周子安继续引导着,“那回爬树……就是你让我丢人的那次!” 丢人的那次?爬树? 双希艰难地调取着不多的记忆,回想着林笑笑给她说过的那些有关秦暮暮的事迹。 “那次从树上摔下来?” “对,就是那次!” 呼,李双希长舒了一口气,还好猜对了。 在林笑笑的描述中,那次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只不过,事情发生后,秦暮暮也因此禁足了很长一段日子。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林笑笑其实也不知道。在她的描述中,自家小姐总是重中之重。 “那次还算幸运吧。” 这话一出,周子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怒气冲冲又咬牙切齿道:“你啊,是挺幸运……” 她满脸怒容,抓住了双希的手,“我就惨了!要不是岭哥哥,我就……而且你还……” 说到这里,周子安突然哭了,惹得李双希乱了手脚,哭声夹杂话语,她只隐约听到“衣服”? 难不成她的衣服被秦暮暮弄坏了?若是自己喜欢的衣服,那的确是挺难受的。 “我还不道歉?” 双希试着续了续周子安的话,在这短暂的遇见里,她似乎体会到,秦暮暮她们之间那种“既敌亦友”的情谊。 “不止!”公主的哭声愈大,“你还在岭哥哥和九哥哥面前……剪了我的衣袖!” 难怪刚刚她会拿剪刀对她,双希一下有些释然,秦暮暮或许是过分了些,公主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有趣的是: 林笑笑口中的秦暮暮和周子安描述的秦暮暮,完全是两个不太一样的人。 一个人美心善、智勇双全,一个顽皮好斗、凶悍泼辣。哪个才是真正的秦暮暮? 第十八章 栗子 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她真想见见这位大小姐了。可惜,李双希和秦暮暮是不可同处一室的。若真的发生了? 那她们一定面临着大祸! 而周子安的描述,亦引起了双希的兴趣,句子里频繁而重点出现的……岭哥哥? “那你到底是气我弄坏你衣服?还是气我,让你……在岭哥哥面前丢人了?” “秦暮暮!你非得如此直白么?!”周子安有些气恼,“你明明一直知晓我对岭哥哥的心意。现在还装成这幅模样!” 双希有些明白了,秦暮暮和周子安的所谓情谊,大抵是以秦少岭为桥梁而建立的。 这种以“心上人妹妹”所建立的情谊,又能有多牢固呢? “我知道了。”李双希答应着,“对不住你了。哥哥那里,我也会替你说话的。” “太好了!” 周子安在意的果然不是秦暮暮,而是秦少岭。 “当然,可能也没什么用。” 她和秦少岭,可不是真兄妹。若是真的秦暮暮来说,大概会有用吧? “不会的!”周子安笑容灿烂,“岭哥哥向来最疼爱你,由你这个妹妹说话,一定有用!” 望着这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女孩子,双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曾有经历:并不是满心欢喜,就可换得深情守护。 现在的公主,有些像过去的她。所以她们算是朋友吧? “时间紧迫。”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了,双希忙请求道:“还请公主匀些栗子给暮暮。” “唔……”周子安的神色挂上了几分为难,“对不住啊,我也不是不想帮你,只是……”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双希越发有些心焦。即便她们不算朋友,但这心上人妹妹的身份,可是真的吧? “暮暮要的不多。”双希拉住周子安的手,“若公主想让暮暮做些别的吃食,也是可以的。” 她空有一番厨艺,此刻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个。到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暮暮,你别这样。”周子安意识到对面的认真,“所有的栗子,我都送给父皇了。” 什么?! 所有的栗子都在皇上那里!现在让她去跟皇上讨要,岂不是暴露了她的准备不足? 况且那些栗子还是他最宠爱的安公主所送?而她所需要的栗子,可不是一点点啊。 “我是第一次做这雷公栗。”双希有些忧愁,“本想多试几次,再送到皇上面前……” 若冒然去讨栗子,最后却什么也做不出?那皇上不仅会责怪她办事不力,更可能怪责她浪费了他宝贝女儿的礼物? “不然,我再去父皇那里,给你要一些回来?” 虽说送栗子的确是她的阴谋,可周子安也没想到:秦暮暮大病之后,竟变得如此乖顺? 这下倒让她有些愧疚了。 “虽是个办法。”双希也很为难,“但到底还是不妥。送出去的东西再讨要回来……” “确实不太妥当。” 周子安一时也明白了双希的考虑,同时犹豫着是不是要为她用那个法子。 而当她的眼神瞥见李双希的衣袖时,她突然确定了想相助之一臂之力的想法。 “暮暮啊,我这还有一法。”周子安走到双希身边,伸手拉出她袖中之物,“只要你把这个给我。” 白玉雕花笔! “不行!”双希摇头,想去抢回那支笔,“那是秦……哥哥留在我这里,过些日子要还的。” 双希还记得,秦少岭对她许下的那个有些温柔的承诺。所以她更得为此保管好这支笔。 “暮暮啊,你可要思索清楚。”周子安将手背到身后,“是要负皇上?还是负兄长?” 就不能两不相负吗? 望着周子安玩味而坚定的眼神,双希知道……今天自己的确非得负一人了。 “帮帮我吧,子安。”双希无奈答应道:“哥哥应该也会想帮我的,所以你就……” 在性命和情谊之间,双希很怂的选择了前者,所谓知恩图报,也得在她活着的时候吧? 但对不住秦少岭这事,她也是无法推脱的,只好以后再慢慢和他解释了。 “好,我马上派人给你出宫去买。”公主似胸有成竹道:“定不会让你今天交不出东西。” “出宫去买?”双希觉着有些不妥,“这来得及么?要不然,你还是把笔还给我吧。” 这样拖下去,她就不止是负一人,而是负两人,倒不如她选择不负秦少岭好了。 “不行!笔要留在我这里,暂时保管!”周子安小跑出了院子,“暮暮,你就好好等着吧!” 周子安如此说,双希也只得选择去相信了。但除了等待,她还有其他事可以做。 比如,她现在可以去准备铁锹和柴火,待栗子送来,她就可以直接开始试了。 公主那边自然可以相信,但双希心里的不安却还是深了几分,她真的要拿秦少岭做交换吗? 那支白玉雕花笔,她曾答应帮秦少岭保管的,可是现在她却……双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片刻之后,她决心自己去解决问题。只要她能找到栗子,公主就没理由扣下这支笔了。 而现在所有的栗子都在皇上宫中,或许找胡内侍和张嬷嬷,应该可以帮到她吧? 这样想着,双希快步跑去了乾元宫。宫人告诉双希,张嬷嬷正在偏殿里剥栗子! 抱着一丝侥幸,双希踏入偏殿,她看见张嬷嬷和乾元宫的小宫女们已剥出一座小栗子山…… “张嬷嬷,这些就是公主今天送来的栗子吧?” “姑娘的消息真灵通。的确是公主送来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双希追问道:“这栗子还有没剥的吗?” “没剩多少了。”张嬷嬷抬头问道:“姑娘想要栗子?那不如拿一些走吧?” 张嬷嬷的大方让双希有些意外。可惜,她所需要的那些,应该没剥过的带壳栗子。 “不了,我就来问问而已。”双希索性坐了下来,“我来和你们一起剥吧?” 在等待周子安的时候,双希选择干些活来排解忧愁。而张嬷嬷看在眼里,也微微点了点头。 “姑娘,张嘴。”张嬷嬷将一小把栗子放进双希嘴里,“试试这栗子甜不甜?” 第十九章 画像 甘甜在双希口中蔓延着,让她的心也暂且安了下来,她点点头,示意这栗子很甜。 “嬷嬷,我在这偷吃栗子。”双希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皇上不会生气吧?” “不会。”张嬷嬷摸了摸双希的头,“皇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一向心慈仁厚。” 心慈仁厚么? 双希突然有些后悔,若是一开始就请皇上帮忙,问题或许早就解决了,何以再赔上秦少岭的那支笔呢? 双希也只好将气恼化为干活的动力,而这一幕落在张嬷嬷眼里,看得她分外满意。 这位出身丞相府的贵女,不仅会说话,也很会做事。最重要的是,没有寻常贵女的娇纵脾气,总这么谦卑,哪怕做宫女也丝毫没有怨气,真是难得。 但张嬷嬷不知,这“恰恰正好”实则是双希原本出身的“歪打正着”,但不知内情的张嬷嬷,却因此对她高看了一眼。 如此完美的姑娘,或许就是她的可托付之人?看来,她也是时候好好帮扶这位相府大小姐了。 “嬷嬷,我先回去。” 双希还不知自己已被寄予厚望,满心还想着她的栗子,现在她该回去了。 “一路小心,暮暮姑娘。” 张嬷嬷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越发满意地点了点头。 双希一路小跑,所幸宫里的路宽,她也没碰上许多人,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可就在进门的那瞬,她好像撞上了什么?重心不稳快要跌倒时,有人扶住了她。 “在宫中行走,切不可横冲乱撞。”那人的声音有些温暖,也很快表明了身份,“我的妹妹啊,你可得当心点。” 妹妹? 双希抬头望去,双颊微微有些泛红,但那并不是害羞,而是心虚……他怎么来了?! “哥哥。”双希站稳,又望了望四周,“秦画师这是来?” “何以唤我,如此生分?”秦少岭提着画箱入门,“双希,你为暮暮所做之事,我很感激。” 让一个孤女为自己妹妹顶下这档子麻烦事,秦少岭本也于心有愧,他只是没想到:这落选的秀女能进宫,也能变成宫女。 他更没想到,妹妹的替身竟是这样一个单纯而坚强的女孩。像她这样的姑娘,进宫便是她的不幸,因而秦少岭想补偿。 “那日,我们不是说好:会给你补一张自己的画像?”秦少岭把画箱放在石桌上,“我今日……” 今日恰巧有闲暇功夫?所以就来了?眼看秦少岭要把画具都摊出来了,双希忙上去帮着收拾。 “哥哥啊,今日我还挺忙的。”双希以忙碌掩饰着另一个真相,“等会儿还要给皇上做雷公栗,怕是……” “好,我改日再来。” 秦少岭的爽快让双希有点错愕,但她心里更多还是感激,并暗暗想着:笔,她一定要拿回来! “那……白玉雕花笔?”双希悄悄试探着,“不如暂时还是先放在我这,当是咱们约定的凭证?” 秦少岭用手在衣摆边晃了晃,似是那笔还挂在他腰间一般,良久思索后,他点了点头:“好。” “谢兄长!” “你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生分了。” 双希低头笑着,脑海里浮现起过去与齐七的某些好时光,如果他们只是兄妹…… 不!双希又猛地摇了摇头。不论他们是何种感情,齐七那般待她都是忘恩负义! “你这又低头、又摇头是做什么?”秦少岭已收好画箱,“我先走了,不是要忙吗?” “是啊!”双希将思绪收回,“我送您出门。” 双希送他至门口,便转身进去了。所以她没看见秦少岭的转身,也没看见他嘴角自嘲的笑容。 望着女孩的背影,他又不自觉地用手拂过空荡荡的衣摆。何时连母亲的遗物,他都能当个凭证送出去了? 大抵是为了暮暮,真不知他这个妹妹现在感受到她所想要的快意恩仇了吗? 如果有,就好了。 一个时辰快过去了,双希抬头望着天空,若是再不来,这午食就要变晚食了。 “我是不是直接跟皇上请罪,会比较快?”双希喃喃自语着,“早知如此,该留下笔的。” 该如何和秦少岭解释?双希暂且还没有头绪,所幸她期待的那东西终于有了。 “暮暮!快出来!有栗子啦!” 听到院里传来声音,双希赶忙跑了过去,语气兴奋亦焦急,“来了!栗子找到了?” 答案不必言说,院里已堆着满满一车的栗子,这让双希有些震惊,她望着那车栗子欲言又止道:“公主啊,这……” “开心吧?”周子安洋洋得意地从袖中取出了白玉雕花笔,“现在它得是我的吧?” “栗子,谢谢了!”双希忙抓了一把栗子,又迅速将笔从周子安手中抢回,“笔,对不起!” “秦暮暮!你不讲道义!”公主见双希这模样,不由得有些气恼,“栗子,可是我帮你找的!” “所以我说了谢谢啊……很感激!”双希拿着笔后退了两步,“只是这笔,当真不能给你,刚刚哥哥就来要过了。” 原以为公主会越发生气,没想到双希这一说,她竟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岭哥哥来过了?来拿亡母遗物也属平常,早知我就……” 亡母遗物? 只这四个字随风入了耳,一时间双希觉得手中的笔都变得沉甸甸了。 “只凭这是哥哥亡母的遗物,我就更不能将它给你。”双希猛然想起她的曾经,“这大概是亲人留给他的唯一之物吧。” “你不是早知道么?”公主显得有些疑惑,“你不会病得脑子都不清醒,以为你们是一个娘吧?” “这倒没有。”双希讪笑着转了话题,“哥哥很爱惜这支笔。送于你,惹他生气可怎么办?” “可我这栗子不能白找。”周子安显得不太高兴,“秦暮暮,你拿什么还我?” 还她一个哥哥吗?双希觉得这或许难以实现?毕竟秦少岭怎会由她摆布? 但若是这笔“丢了”呢? “公主,我不小心将这笔丢在某处了。”李双希将白玉雕花笔至于桌面,“希望有好心人看到,可以帮我送还给哥哥。” 第二十章 抽筋 “什么?” 周子安实在有些糊涂,这东西不是不能借、不能丢的吗?虽然她真的很想要,但却也不愿因此去逆秦少岭的意。 “好心人敢去见哥哥,我不敢。”双希拿着笔在公主面前晃悠,“您说,由谁来做这个好人呢?” “这笔不是好好的没丢么?”周子安还有些疑惑,“而且为什么要有好心人啊?我送不行吗?” “行!你肯定行!”双希似丢笔一样,轻轻在周子安手心上方一松,“就由你这位小姑娘,去做我哥哥所需要的好心人吧?” 周子安的确帮了她,秦少岭也给予过她温暖。双希当真想两不相负,可好像又无能为力。 这位小公主也算娇俏可人,看起来与秦少岭算得上登对,所谓佳人才子芳心许? 由周子安将笔送还给秦少岭,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唉,果然还是一开始就和皇上直接讨栗子会简单一些吧?双希看着院里的一车栗子和小跑离开的周子安…… 突然觉得,她为一车栗子把什么都搭上了?如此付出,万不可辜负。 时间已然不多,双希不敢多想,只是先把栗子拉进了院里,又拾出一个碗,往里面捡了些栗子,随即以清水盖之,快速搓洗着。 这原非必要,只是她想做得尽善尽美之故,毕竟是送给皇上的小食,不可随意应付。 只不过雷公栗遵从土法,本就看似随意,但内在之门道亦很深矣。能否完成,双希实则心有彷徨,却又不得不继续…… 她又从院里挑了些石头,将它们垒在树下,并将栗子摆在铁铫内置于石上,燃火烧之。 自己则蹲在一旁守候。 这第一次能成么? 双希不敢离得太近,害怕烈火之燃使栗子弹起,若因此伤及脸便是大事了,莫论自己之安危,就是秦家也不会放过她吧? 现在她这张脸属于秦暮暮。 她们之荣辱兴衰皆为一体。 因而她若是得幸君王? 双希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栗子上,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绝不是……或不能只是别人之替身。她要把握这个机会。 纵然多试几次,失败亦无妨,她所走之一切,皆为己道。 火烧得很旺,铁铫内已有了声响,也有一点点炸感。如同双希彷徨却期盼的心情。 她想上前去看看,却未曾想刚挪几步就觉脚底疼痛,腿也跟着发沉……她抽筋了! 原是蹲的太久之故,可那边的声音亦越来越大,她想过去将铁铫拿下,看看栗子的状态。可她的脚真的好痛。 “啊……” 怎会如此痛?双希觉得脚已然不是自己的了,只是那边的栗子仍牵动她的心弦,如那突而传来的关切之声一般。 “你没事吧?” 这是一个有点熟悉的男声,但大概不是秦少岭? 她努力转过身去瞧,那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兴许是怕她痛上加痛,那人连忙跑了过来。 “请恕暮暮失礼,现下无法站起相迎。” 双希看清了眼前人,竟是九皇子周启言?!他又来这里作甚?现下她可无时应酬他啊。 “暮暮,你受伤了?” 周启言环顾四周,目光亦落在那个滋滋作响的燃火之处,“是雷公栗?” 双希不敢应声,但眼里却多了几分惊喜,没想到九皇子竟也知晓这甜食。或许他可以帮上她的忙吧? “我没事。就是蹲久了,有些抽筋……”双希故作轻松,但攒紧的眉仍暴露了她的不安,“我可以站起……痛!” 女孩本想站起说话,可脚似乎已被疼痛扭成了麻花,使她再次失去了重心。而这一次,她有了倚靠,被一只大手扶住。 “暮暮小心。” “谢九殿下。” 双希偏过头去低声致谢,却不敢抬头看人,现下情景实在有些微妙,而他们亦太过靠近。 “暮暮,你见外了。”周启言也有些局促,但并未因此拉开二人的距离,“小时候我们不也常常……罢了,先扶你进房休息吧。” “可我的栗子!” 双希欲向栗子奔去,却不料因脚痛之故,双腿都有些发软,而后更是跌入了某个温暖的怀。 “真是……” 九皇子似有些无奈,他将双希径直扛起,惹得女孩惊呼:“殿下!” “别说话。”那是柔声却严厉的话语,“我带你去看。” 没有拒绝,没有逼着她去休息,而是带她去看?若是不扛着她去就更好了……她本想说自己可以,但却记住了他的“别说话”。 那本就不远,颠簸两下后便到了,男人轻轻将女孩放下,又扶着她缓缓下蹲,“这样可否?还感到不适么?” 脚底仍有发麻之感,但双希还是摇了摇头,扯出笑容,“谢谢您,我很好。” 九皇子还是一如御花园里的那般温柔,双希不自觉勾出了笑容,却见他也笑着,忙把注意力还给了栗子。 响声已然消失,皆因火亦燃尽,现在栗子都安静的躺在那里,外表漆黑一片,双希心里一沉,发颤的手捡了一颗。 “土法制作,难免品相一般。”双希似在解释,但更多许是安慰自己,“但味道从来都不错的……好吃就行!” 怀着这般朴素的想法,一股焦苦味弥漫在她的口中,果然失败就是会难吃的。 应是火太大,燃烧太久之故?双希摇了摇头,本想将这堆焦黑的栗子先丢弃掉,却见九皇子也拾起一颗放进嘴里…… “不可!殿下万万不可!” 就算口味人各有异,但这单纯的难吃是不会得到赞赏的。 “唔,暮暮。”周启言有些欲言又止,“可能只是我吃不惯罢。” 本不想伤了她,但这味道实在有异,别说他无法接受,就是父皇也难以下咽吧?若是因此而责罚她,那就…… “暮暮,若有事,我会帮你。” 周启言很诚恳,但双希听得胆战心惊,若是如此说?今日要是她交不出好吃的雷公栗?皇上大概真的会罚她吧? “谢殿下,但不必了。” 当预想中的失败来临时,双希发现她没有那么冷静,反而一时语塞,又偏过头去,用手压掉眼泪,以防旁人见到。 “暮暮,我当真想帮你。”周启言再次扶住双希,“去休息吧。” 休息?她没有时间了。 第二十一章 惩罚 尽管脚仍有痛感,但此刻她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只有再去试,试到最好为止! “不行,我得再去洗几个栗子……” “不听话。” 随着一声尖叫,女孩的双脚再次离地,这次男人不会再让着她,脚疼就是要医的。 双脚悬空,脚底的痛也随着一起游动,抽筋之感愈深,双腿因而发抖坠痛。 “脚……好痛,抽筋了。” 双希仍挂念着栗子,但脚底之痛却也忽略不得。可很快,她却觉得脚底一凉,身体下落。 她被放在凳上,双脚的鞋袜均被扯下,女孩一时惶恐,随之而来的是重按脚心的力量。 九皇子在替她按脚?! 双希一时既羞又无语,好在抽筋的疼痛感也随之散去了。 本是好事,但见自己一双小脚被男人以手而托,感激之意与被轻薄之感复杂交织着…… “谢九殿下,暮暮好了!” 双希忙将脚抬起,随意套上鞋子后,就往屋外跑去,她现下最担心的还是雷公栗。 脚仍有些发麻,但比之刚才已好了不少,双希不敢再蹲,只是弯腰将铁铫中的栗子一个个捡起,拿在手里细细观察着。 大部分栗子已然发黑,用手一捏,便会粉碎裂开,这明显是过熟了。还有少部分则呈暗黄色,她也尝了尝。 口感涩且老,但味道尚可? 是时间的问题么? 适才她脚痛,无法顾到这些栗子,因而才使它们焦黑苦涩?那此番再试,或许可成? “看来你已有解决之法了。” 不知何时而来,九皇子已站在双希身边。这冷不丁的出现,吓得双希一跳,待看清人后,她仍心有余悸…… “暮暮,我不是诚心吓你。”见女孩有些慌乱害怕,九皇子心中担心愈深,“若你实在忧心,我便去求父皇,让他允我……” 求娶于你,待出宫建府,我许你自由一生。 “殿下,莫在意。” 双希适时打断了九皇子之言,她知若让他将话说尽……事情或许会更复杂。而现在她只愿去想这栗子的火候与时间如何控制。 这才是适合她的单纯之物,九皇子对秦暮暮的欢喜好像太深太重了些?可怪她不是秦暮暮,并不知晓他们的过往。 所以双希觉得,自己必须和九皇子保持距离。和她牵连之人越少,她就越安全。况且她也不想九皇子后悔…… 毕竟她不是秦暮暮啊。 “九殿下,奴婢感激您的好意。”双希缓缓施了一礼,又后退了几分,“但男女授受不亲。保持距离,对您、对奴婢都好。” “暮暮……何苦自称奴婢啊?”周启言神色有些黯然,“你和我、子安、少岭,都是幼时玩伴。” 幼时玩伴?双希突然有些明了其中之情,她曾也与人两小无猜,但时间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现在连她都成了假的。 “幼时不懂事,可现在奴婢是乾元宫的宫女,而您是主子。” “暮暮……” 见九皇子之黯然,双希也有些不忍,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若九皇子真对秦暮暮深情如此,那她这般对他也是好事。 “奴婢还要为皇上备膳。若再不开始,恐会受罚,现下无时招待您,烦请……离去可好?” 这话说得亦不像奴婢之言,但双希相信九皇子不会怪责于她。除却他对秦暮暮之情外,双希亦觉得他是个温柔良善之人。 “罢了,我走。”九皇子叹气无奈,却也有些坚定,“但暮暮,我不会放弃你的。” 说罢便转身而去。 双希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心下有些惋惜,可现在亦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事关她的小命。 顾不上脚疼,双希还是蹲下去摸了摸还有些余温的铁铫。铁铫传来的余热,让她的身子又暖了几分,人也因此平静不少。 好温暖……若再冷一点,在这院子里,烤栗子、烤红薯,也一定很惬意吧?自入宫独居后,双希多时在此,如在乡间一般生活。 除面对皇上与宫中其他人的胆战心惊外,这里还是有让她欢喜的东西?倒真不如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双希又去洗了一些栗子,重新点了火。这次她会用较短的时间烤栗子,看味道会不会好一点? 如雷鸣一般的声音很快又出现了。雷公栗、雷公栗,果真如其名一般,生动又形象。 双希盯着铁铫,仔细听着里面发出的声音,思索着何时将它拿起,突而声音渐小,她觉时机已经到了?这次会成功么? 若败了……大抵也不会似最初那般难吃吧?双希把铁铫从火上拿开,将栗子全部倒在地上。这次栗子的表面没有变黑。 双希不惧烫手,忙捡起一个,撕了壳就往嘴里丢去……很烫!但烫过之后,那种软糯的甜味便充斥在嘴中,成了! 双希忙又剥了一堆,这次她没着急再吃,而是仔细观察着它们的颜色。手心温温热着,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 手一捧全倒入了嘴里,双希尽情感受着这软糯香甜之味。 原来雷公栗的关键就是时间,这古法果然不一般。如此简单又如此美味,皆是她之前未尝试过的。此番体验后,双希想寻回食谱的心意又重了几分。 掌握了秘诀,做来自然称心又得手。一时间,院子满是雷鸣之声。那车栗子倒也物尽其用了。 本也不需要那么多,只是供皇上所食,自不能那么简单,将它精心装盘已是最末,关键是如何呈现寓意,如真君粥? 思索几番后,双希用栗子在盘中摆出了一幅画。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秦府学的那些才艺,还是能用上的嘛。 传膳时间也快了,双希拿出食盒将栗子放进去,然后往乾元宫的方向去了。 “暮暮姑娘,你不止做成了,做得还挺好看的。” “谢嬷嬷夸奖,让您担心了。” 见双希按时到了,手中这雷公栗看起来更是色香味俱全,张嬷嬷对她愈是满意。原以为她今日会被责罚,但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第二十二章 受伤 “嬷嬷,这栗子就由您帮我呈给皇上吧。” 双希觉得有些乏了,往日也是送来即可,现下便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让脚放松一番。 “姑娘不如自己去。”张嬷嬷笑着朝四处打量,又压了声音,“姑娘要把握机会。宫女做一辈子,于你不是什么好事。” 双希本想拒绝,但看张嬷嬷之意,也是真心为她好,便不敢反驳,只得捧了栗子,朝内殿走去。 但见皇上正在榻上闭目养神。 “皇上,暮暮姑娘来了。” 皇上既未睁眼,也未应声,只是抬手示意胡内侍将栗子呈上来。 双希忙将栗子递给胡内侍。胡内侍接过,交给了皇上。 皇上抬眼,神色暗淡不明,拿起栗子咬了半个……然后说: “秦氏暮暮,杖二十。” 什么!皇上竟然要杖打她! 双希有些迷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栗子很甜、画很好看,张嬷嬷也这样觉得啊? 她抬眼望向胡内侍,满眼都是求救之意,但见胡内侍的神情亦十分震惊?! “皇上。这娇滴滴的女子,以前也只是养在深闺的孩子。这二十杖的责罚有些重了。” 之前在御花园,秦暮暮做出那般没规矩的事情。 即便不是行刺,但在那种情况下,落狱或赐死也不为过,可那时皇上都只罚她做宫女,未伤她半分。但今天却……? 只因她做的雷公栗不好吃?为了一个栗子,就杖打丞相之女? “你对朕有异议?” “不……皇上任何时候都是英明的!” 看来这顿板子,秦暮暮是逃不过了。胡内侍虽也怜惜这姑娘,却终究无言相慰。 “即便要受罚,但到底是个姑娘家。”张嬷嬷主动“请缨”,揽下行刑之责,“不如让老身带她进去,再行这二十杖吧。” 皇上并未言语,只抬手以示允诺。见其答应,张嬷嬷让宫女押着双希进了偏厢。 “姑娘,皇上一向仁爱。但今日却赐你杖刑……”张嬷嬷摇摇头,又低身附耳,“姑娘莫怕,我手里会留着劲,但这疼也防不住的。” “暮暮明白。” 嘴里说着明白,眼眶里的泪珠却不住的往下掉,双希不是害怕,只是分外委屈罢了。 “姑娘委屈,老身懂。”张嬷嬷怜爱地替双希拨开额间碎发,“但这哭声万不能被皇上听见。” 这梨花带泪的模样,谁看了能不心疼?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哪能委屈啊? 杖刑如此重,二十杖打完,这身娇肉贵的小姑娘,估计也得血肉模糊了…… “姑娘,开始了。”张嬷嬷叹了口气,“我尽力不伤你性命。” “谢嬷嬷。” 第一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砰的一声格外响,但双希却咬紧嘴唇,愣是没喊出来? 不能喊,不能喊…… 双希在心里默念着,渐渐满口腥甜,她要坚强!一定……不能哭! 可越是如此想,眼里就越是发涩,灼着眼睛生疼,泪水似随时要冲刷心火。 “暮暮姑娘,疼就喊出来。”张嬷嬷怕双希背过气去,“还有五杖就完了。” “我还好……”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却是伴着泪水一起呈现在脸上的,这又哭又笑之间,打到了第十九杖。 就快结束了? 但预想中的最后一杖,却始终没落在她的身上。这感觉反使双希更难受了…… “嬷嬷。还有一杖。” “你就这般想被打?” 双希艰难抬头向上看去,一道明黄色站在她的面前。 “皇上……”双希的唇颤抖着,猛地摇了摇头,“暮暮不想……却不知为何让皇上动了气?” 即便痛得浑身发麻,双希仍兢兢业业地扮演着秦暮暮,这似乎如疼痛一般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栗子是你所做?” “是……” “很好吃,但不是朕心里的味道。” 皇上心里的味道?双希有些糊涂。栗子不就是栗子的味道吗?但原来真是她的栗子做的不好? 双希感到头有些发闷,连带着眼睛都看不清了…… 心里的味道是什么呢? 双希没想清这个问题,头就猛烈胀了几下,胃部翻涌呈想吐之感,双希疑惑,痛会转移吗? “送她回去休息。” 这是双希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秦暮暮被杖责之事迅速传遍整个宫中。曾经或嫉妒,或怀疑的那些人,此刻都安静下来。果然,皇上留下秦暮暮在身边,只是要她做一个普通宫女。 不管秦暮暮何等出身,在皇上面前,她就是一个奴婢,一个掌膳的宫女。从秀女被贬为宫女,她就失去成为嫔妃的可能了。 秦相本也准备让李双希搏一搏。不管她是不是暮暮?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从丞相府出去的,一旦获得皇上的恩宠,那福泽不还是降临在丞相府吗? 虽然冒险,但可一试。 只是如今,李双希竟被皇上杖责。就连胡内侍都不知何故,皇上如此杖责一个弱女子,怕也是对她无意吧。 圣心不可测,皇上的态度,怕是谁也摸不准。 “什么?秦暮暮被杖责了?”一抹笑意挂上周子安的嘴角,但很快被更多担忧淹没了,“我要去看看她,摆驾!” 虽和秦暮暮有所旧怨,但她们到底是幼时玩伴,心里总有三两分真情,况且公主也不能无视那两个男人的想法。 其中一个更是早她一步到了。 “九哥哥……你也来了?”周子安狐疑地看向九皇子,“为何不进去,要在这张望?” “暮暮被杖责,我很担心。”九皇子站在门外,有些焦急地望向房间里,“可她说想和我保持距离……再者女儿家伤了私密处,我也不能冒然进去打扰。” 周子安看着她九哥哥这副痴样,既心疼也喜悦,她知道他早在幼时就喜欢秦家暮暮。 一双兄妹爱上另一双兄妹。 因此,他们虽非一母所出,但却因年龄相仿,常在一起嬉戏,又共同喜欢着那对兄妹。 这样的特殊经历,让他们的兄妹感情远胜于其他兄弟。 “九哥哥。”周子安拉了拉九皇子的袖子,“你是男子,的确不便进去。我去看看,回来与你说。” “如此也好。” 第二十三章 赏赐 女子间的确更好沟通,她还受着伤,太多人看望也影响精神。 思及此,九皇子又对周子安嘱咐了几句。随后公主才进去。 “我的天啊……” 周子安走进房里,满目猩红让她明白,杖刑不是一件小事。 李双希伤的很重,现在还没醒,伤口虽为张嬷嬷上过药,但看起来还是很恐怖。更别说,是自小金枝玉叶的公主看见了。 秦暮暮,真辛苦啊。 周子安与秦暮暮的友情,虽建立在她对秦少岭的爱慕上,但女子间的相互怜惜,还是让周子安对秦暮暮充满了同情。 到底是洛安贵女,竟落得这般田地? 房里还有些做好的栗子。这就是让秦暮暮被罚的罪魁祸首吧? 她得试试这东西到底多难吃,才让她一向仁爱的父皇对暮暮下此毒手?她剥了一个放进嘴里。 唔……真好吃!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栗子。就算不为秦暮暮,她也得为这些栗子正名! 周子安端起剩下的栗子离开了房间,来到了乾元殿。 “父皇!儿臣带了好东西给您!” 安公主是皇上最为珍爱的女儿,因此他许她可不经通传,就直接进入内殿。 “子安,来啦。今早不是来过了?” “那儿臣又想父皇了嘛。” 周子安坐在皇上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语气亲昵又娇嗔。 “都这么大了……” 虽这般说,但皇上仍宠溺地摸抚着子安的发。父女俩望着对方,哒哒直笑。 “父皇,你吃。” 周子安剥了一个栗子,喂到皇上口中,自己也跟着吃了一个。 这软糯之感在口中肆意,真是好吃极了!周子安好奇,她的父皇为何不喜这雷公栗呢? “父皇,好不好吃啊?” “你喂朕吃的,当然好吃啊。” 听到这话,周子安甜甜地笑着,父皇还真爱逗她。不过嘛,她本就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啊! 有些话、有些事只能让她来问。 “父皇,儿臣是认真的啦。您认真说,这个栗子好不好吃?” “好吃啊。你亲手做的?” 父皇也觉得好吃?周子安有些困惑,她原以为是父皇口味独特,才使秦暮暮被责罚。 “儿臣有点不明白了……” “有何不明?是不是想跟朕讨赏啊?看在栗子这么好吃的份上,你要什么,朕都许你。” 这下可谓正中下怀,虽不知具体因由,但她若能为秦暮暮讨个公道,倒也不错了。 “儿臣斗胆,向父皇进言。”周子安在皇上面前跪下,“儿臣想为秦暮暮讨个赏。” “秦暮暮。”皇上听到这个名字,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些栗子是秦暮暮做的。” “嗯,儿臣不明。父皇,你也觉得这些栗子好吃。那为何要罚秦暮暮?儿臣觉得暮暮该赏不该罚!” 若旁人这般说,可能早和李双希一个下场了。但眼前人却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周子安 只见皇上站起来,将跪在地上的周子安扶了起来,又让她坐在了榻上。 “子安,你有如此善心,朕很欣慰。”见周子安为秦暮暮出头,皇上有些触动,“朕罚秦暮暮,并非因栗子难吃……是有其他原因。” “那秦暮暮到底哪里做错了?” “她没错。是朕的问题,但最后却让她受了罚。” 皇上如此说,饶是周子安也有些惊讶。秦暮暮没错,却被罚了?还是那么重的杖刑。而皇上居然也肯承认自己有问题? “儿臣觉得,一定是秦暮暮有地方做错了,父皇才会罚她!”周子安从来都觉得父亲最棒,是不会犯错的,“但儿臣也认为,有功要赏,有错要罚!秦暮暮的错,您已经罚了。但是她的功,您还没赏呢?” 周子安一番话,听得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也顺势有“台阶”而下。自己的确因一时情绪,才杖责秦暮暮。 “子安是朕的好女儿。”皇上怜爱地望着他的小公主,“秦暮暮有功要赏,你也要赏。” “儿臣,谢谢父皇!” 父慈女孝,一片热闹融融。 而李双希的梦里也出现了这久违的“热闹”。只是很快,她就看见父亲竟被齐七一刀砍死?! “好痛!”身上仍很痛,李双希勉强睁开眼来环顾四周,“好像多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李双希,李双希。” 怎么还有人叫她李双希?刚刚清醒的李双希,脑子还有点发糊。 一时间,她竟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不然房里怎会多这些宝贝?又怎会多出个人? 还是她认识的人。 “醒了吗?醒了就回答我啊!” 这个声音,很熟悉也很亲切。双希猛地摇了摇头,使劲看清了眼前人——林笑笑! 双希完全醒了,她想坐起来,却忘记自己受了伤。一动就会触痛伤口。 “笑笑……” 身上很痛,但此刻李双希却很开心。只是林笑笑怎会在这里啊? “你看你,一点都不聪明。都说了,外面的人比我更凶的。” 还是这般数落,但其中却包涵着温情,林笑笑知道,李双希也识得。就如笑笑会坐在地上,使双希能与之平视,不用仰头那么辛苦,也不用担心会牵动伤口。 “唉……我也尽力做了啊。” “别做出这副苦相。”林笑笑用手点了点李双希这颗顽石,“你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双希有些疑惑,但她还是顺着林笑笑的手指方向看去。 难怪她感觉房间好像多了什么?那里居然有一套纯银的厨具?! “笑笑,那……是什么?” “皇上给你的赏赐,我也是。” 赏赐?刚刚才杖打她? 现在又赏赐她? “皇上赏给我的?你也是?” “是啊,你做宫女都有丫鬟服侍,该知足了。” “……” 做宫女都有丫鬟服侍……的确有些奇怪?也是该知足?可李双希还是没明白,这喜从何而来? “做宫女当然没丫鬟服侍,但做御厨,还是可以的。” 周子安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听到笑笑说那句话。 “我是……御厨吗?” “不是。” 唉,又白高兴了一场。 看着这幅模样的李双希。周子安不禁笑出声来。 “笑笑是本公主带进宫的。等你的伤好了。她就会出宫了。至于御厨,你努努力还是有机会的。” 第二十四章 身份 周子安这些话,无疑给了双希很大的支持和安慰。她还想问些什么,但周子安很快又给她泼了凉水。 “尽管希望渺茫。”周子安走到李双希面前,蹲了下来,“但这次你栗子做的好。父皇喜欢吃,赐了银厨具给你。还特别嘉奖你。” 周子安从袖子里摸出一只令牌,塞到了双希手上。 “这是?” “这是出宫的令牌。”周子安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这次我帮你买栗子,真是累到我了。以后就自己买吧。” 这是一块可以出宫的令牌!她可以自由出入宫中? “但你要记得,每次出去都必须和御膳房的采买同行,一月最多出入三次。”周子安喝了一杯桌上的凉茶,“不要太频繁,不然父皇要收回去的。” 有限制很自然! 最重要是能出宫啊! 双希现下正是喜悦,有人却为此犯了难,不知如何归处。 先是杖责,后是赏赐。 饶是在宫中呆了几十年的胡内侍和张嬷嬷,也不知其中深意。 皇上对秦暮暮究竟是个什么看法?杖责后立刻赏赐? 这事着实有些奇怪,但人们自是不敢去问皇上的,为解心中疑惑,他们纷纷奔向李双希。 因此这几日,她小院子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来探病自然会带些好东西,加之双希刚刚被皇上嘉奖,为求门道攀附者也不少。自小生在乡野的李双希,哪看过这么多好东西,一时迷了眼…… “李双希,你别看了!” 林笑笑端了汤药回来,见她还在看那些礼品,叹气摇头道:“东西又不会飞了,你盯着看也没用。何时变得如此财迷的?” “有点银子傍身也好啊。” 兴许是被打后被吓着了,李双希突而认识到银子的重要,整个人好像真的变得财迷起来。 就连皇上赏给她的银厨具,她也悄悄埋在了院里的大树下。 而各宫送的礼品,也被她一一记录在小本子上。 “看看就行了。你在宫里又花不出去。” “过几天,我伤好了,就出宫看看!” 养了几天伤,在笑笑的精心照顾下,李双希感觉自己好了不少。因此想出宫逛逛的想法便越来越深,更是整天念叨于此。 “你被牙婆卖来洛安,的确未见过什么热闹,但……” 林笑笑欲言又止,她既知双希的不易。在秦府的这几年,这个姑娘是每日生活在惊恐里,所思所想之事也皆是如何变得更像他人。 但……她所忠之人是暮暮大小姐啊!即便是对李双希不起,她也不能让暮暮大小姐身处险境! “李双希,你过来坐下。” “笑笑,怎么了?” 见林笑笑的模样突然变得严肃,双希知道:她又该对自己训话了。可她好像没做什么啊?难道……这些银子也归秦家? “李双希,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李双希啊。” “不,你是秦暮暮!你是秦相的独生女,秦暮暮!” 双希哀然笑着,原来她竟是担心着这个,她又怎能忘记……自己不过是个替身呢? “我是秦暮暮。”她茫然复述着这句曾在心中重复过千百次的话,“我不会忘的。” “所以,不要出宫!” “为什么?” 她可以做秦暮暮的替身,她也可以忘记自己是李双希…… 但为何就连短暂的自由都不给她? “你若借机逃走,秦府难以善终,你亦然。我们早已是一体。” 逃走! 这本是李双希没想到的路,她或许真的可以……但也如林笑笑所言:她离了秦府,变回李双希,或许就什么都不是了。 “若不是你说,我还没想到这点。”李双希见林笑笑的脸微微转红,亦勾唇轻笑,“我暂时不会这样做。” “只是暂时?” “秦府的确救了我,还给了我从前都不曾知晓的好东西。而且我知自己一旦逃走,会带来极大祸端。到最后,我一样不得幸免。” 这是李双希的真心话。 她虽和秦府只是一场主仆,也因此被长困宫中,但李双希亦做不出:因自己逃走而害死几十条性命。她的良心过不去。 她现在本就孤寡一人,又哪里能见得他人因她妻离子散?况且就算能逃走,以后又能如何? 她只一弱女子,如何跋山涉水返回家乡?如何从那奸险的负心汉手中抢回祖业? 逃走只是一时快活,一时幸免罢了。 “但你说……暂时?什么意思?” 林笑笑仍是耿耿于怀,她开始担心李双希会不受主家控制。 “暂时是?”李双希顿了顿,“留我在宫中真是长久之计吗?我希望秦大人能早点实现对我的承诺,助我报仇雪恨。” 见李双希之坚定,也知她一人无法成事,林笑笑终于放下心来,“我想也是,你这么笨,到底还是要靠秦家帮助。” 见她洋洋自得,李双希决定再给一个“把柄”于她,让林笑笑对她彻底放下防备。 “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食谱。我家传的那本。” 她今日做雷公栗失败,未能满足皇上的口味,因此被杖责,至今想到都心有余悸。皇上如此阴晴不定,若是以后再…… 李双希不敢深想,她不能继续打这种没有准备的仗,继续活在恐惧里。若是能寻回食谱?她心里就有谱了。 “食谱在哪里?” 能在哪里? 所有的东西,连同她的卖身钱都在那个负心人手里。 她不知齐七肯不肯交出来。她只知,她需要那本食谱。 就算暂时不能拿回家业,她也要那本食谱。 “齐七。” “卖了你的那个混蛋?” 李双希没有出声,只是重重点了头。齐七啊、齐七,为何提起你,我还是红了眼眶、喉咙发堵?但我已经没资格哭了。 李双希咬住唇,拼命忍住眼中的泪。她不能再因此而柔软。 见李双希如此,林笑笑也有些心疼,“虽不知能不能行,但为了你能老实的留在宫里。我回去跟夫人说说吧。” 虽未给出承诺,但李双希也知,这是林笑笑能给她最好回复。她咽下喉头苦涩,连声音为此有些沙哑了。 “笑笑,我是秦暮暮。我也是你的大小姐。我希望你从今以后,能奉我为主。” 第二十五章 出宫 李双希知道,从今天开始,她要真正接受秦暮暮的身份。她要活成秦暮暮,在这宫里活出一个人样,等着有朝一日出宫回家,得偿心愿。 “哦。” 但面对李双希这般配合模样,林笑笑却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她只随便答应一声,就出了房门,连看都没有看李双希一眼。 别说笑话了! 林笑笑走出去扶住柱子,心里有个声音像这样呐喊着:李双希不是秦暮暮!永远不可能是!她的暮暮大小姐是那么好! 李双希凭什么取代她? 只是现在,秦暮暮需要李双希。 林笑笑望着天空,微笑又坚定地小声说道:“大小姐,不管您在哪里,笑笑的主人都只有您。愿您安好。” 虽心里只认秦暮暮一人,但林笑笑还是细心照顾着双希,很快这个女孩所受的伤就好了大半。 “笑笑,你不要出宫好不好?” 但这也说明,林笑笑该走了。 “你都好了,我为何不走?”笑笑手脚麻利地收拾包袱,“再说你一个宫女,还有专门的丫鬟伺候?也太过奇怪了。” 宫女也有贴身丫鬟伺候,在这宫里算得上是头一遭。 “笑笑,那你回去之后,记得帮我跟爹爹娘亲问好。” 李双希已不像之前那般抗拒秦暮暮的身份。 反而时常以秦暮暮的口吻自居。 “李双希,别在我面前装大小姐,烦!” 虽一直叮嘱李双希不要泄露身份,但见李双希如此自然,林笑笑却还是心中不悦。 她想要李双希听话,但她不喜欢把李双希当成主子,更别说是她的暮暮大小姐了。 李双希实在有些僭越! “哦,知道。” 林笑笑盯着李双希,试图从她脸上看到难堪之色,但并没有。 自皇上赏赐后,她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以前的李双希,很害羞、很懦弱,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会哭,也不喜那些锦衣华服,只想回到乡间的家里。 之前她最爱的便是烹饪菜肴,自己却总不准她下厨,因为这样有失大小姐的身份。但这也好过而她如今抱着银子过日吧? “李双希,你为何变了?”林笑笑抓住李双希的肩,“你这样还算是李双希吗?你的愿望呢?” “当然不是,我是秦暮暮。” …… 林笑笑突然有点后悔,自己那天为何要警告李双希? 不然,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笑笑,你回去吧。”李双希挣脱林笑笑的束缚,“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用担心我。” “双希……” 林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背起包袱,默默出了小院。 她回头看去,发觉如今的李双希好像真的已经变了。 但她还不太习惯,可这对大家都是好事吧? 怀揣着不安,林笑笑出了宫,回到了秦府。 但一回来,她便被秦夫人拦了去路,拉到了房里。 “笑笑,那个野丫头怎么样?” 李双希在宫里的事情,虽然不是秘密,但还是有很多令人不解与猜测之处。不过入宫一月不到,就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而且桩桩件件都在不停反复,实在看不出好坏。秦夫人自那次的秀女变宫女事件,就已经对李双希大为不满了。 而这次,秦暮暮被杖责之事,更是传到整个洛安城的贵妇圈子人尽皆知。 秦夫人大感丢脸,虽然后来,皇上又大肆赏赐了李双希,但她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她的伤已经好了。现在……”林笑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李双希的状态,“她……很听话。” “听话?” 秦夫人冷哼了一声,“她听话就不该顶着暮暮的名字犯这么多错。” “她一个人在宫里也挺难的。” 林笑笑看着秦夫人,一时觉得有些厌恶,不愿直视。 这刻薄的模样,全然不顾他人死活。李双希是犯了很多错。但她一个乡下丫头,在宫里生存也确实不易。 “哼,你这丫头就是心善。” “夫人,她还有一个要求,希望您给她达成。” 秦夫人不耐地叹了口气,她从桌边走了过去,半倚在榻上,然后才开口说道:“又是……她家酒楼之类的?” “不是。” 笑笑斟酌着该如何描述,“她想要她的家传菜谱,为了讨皇上的欢心。” 听到这话,秦夫人终于有了兴致,她的嘴角微微翘起,“讨皇上的欢心?她终于开窍了?” “她与安公主走得很近,也受到了公主不少照顾……” “安公主?”秦夫人听到这个名字,突然站了起来,“那个贱人,那个喜欢杂种的贱人?” “夫人,还请慎言!” 虽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但听到自家夫人这样毫不顾忌地喊出来。林笑笑还是很惊恐。 “慎言?他们两个都有份逼走我的暮暮。我凭什么慎言?” 这里是秦府,她才是主人! 秦夫人说得浑身发抖,整个人气得停不下来。杂种!杂种!她连秦少岭的全名都不想叫。 秦少岭比秦朝朝更可恶。不是秦少岭推波助澜,暮暮怎么可能离家出走! 因此不管是谁,只要和秦少岭有瓜葛,秦夫人都非常反感。 “但他们都深受皇上疼爱……” 提到皇上,秦夫人抿紧嘴唇,停下了辱骂。她还喘着粗气,身体仍在不住发抖。 “派人给李双希递条子。她想要的所有我都给,包括她想要的那份自由。但是……她在宫里不能和那个杂种还有安公主走得太近。” “是,夫人。” 得到指示,林笑笑退了出去。李双希要她带的话,她带到了。 至于事情能不能成,那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而秦夫人说的“杂种”,现在又和李双希见面了。 “暮暮,哥哥又来看你了。” “哥哥。” 李双希跑了过来,亲昵的拉着秦少岭的手,甜甜地叫了声哥哥。这着实让秦少岭有点意外。他本以为李双希会因此不开心。 上次为她画像时,她看起来似乎很介意别人把她当成暮暮。 “放手。”秦少岭将双希拉开,“这儿没人,而且暮暮与我也不会这般相处。” 秦少岭在说完这句话后,见双希的嘴扁了起来,然后悠悠从她嘴里挤出两个字,“坏人!” 第二十六章 动心 “我怎会是坏人?” 秦少岭轻笑,这样的李双希还挺可爱的。 “上次,你明明就这样做的。还有上上次,你差点……” 李双希盯着秦少岭,然后就不说话了,盯得秦少岭竟有些脸红,他轻咳,“好,我承认误导了你。我们之间,我和暮暮之间,都不必这般相处。” “好,承认就行。” 秦少岭看着姑娘俏皮的模样,也弯了嘴角。他并不了解李双希,只知她看起来总是怯怯的,还以为是个性子极柔弱的姑娘。 但今天一看?还挺活泼的? 他好像更想了解她了。 而这时的李双希拿着一碗豆腐花,走了过来,她半跪,高举起那碗豆腐花,然后说道:“既然你承认了,那我也要向你道歉。” 什么?她有何对不起他的? 真论起来,也是他对不住她。 “你有何事,需向我道歉?” “最近……安公主有去找你吗?” 安公主? 秦少岭一听到此人,就觉有些头痛。也不知这位公主究竟喜欢他什么?总是有意无意找机会粘着他,真不胜其烦。 可李双希为何突然在他面前提到,她想做什么? “你喜欢安公主吗?”李双希觉得有些不妥,又改口道:“或者说你讨厌她吗?” “还好。” “那就好。” 秦少岭的话让李双希有点安心。尽管他并不喜欢公主,但只要他不讨厌公主? 那件事于他而言,也就不算太难受吧……当然李双希明白,不管秦少岭的感受如何,她那样做其实都不太好。 李双希观察着他的神色,想着应该怎么说下面的事情。如何表达,才能不让他那么激动,又不让她被骂呢?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在我说之前,你可以答应,不骂我吗?” 不知为何,李双希看见男人弯了嘴角,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虽然双希并不了解秦少岭,但他的模样,现在倒是越看越与齐七不同了……所谓相像,或许只是她的一种错觉吧? “哈哈。”李双希也跟着笑了两声,听起来甚是苍白,“看来,你的心情应该还不错啊。” “那倒不是,只是刚刚,你说不想被骂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暮暮。” “那我做替身还挺合格的。” 李双希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一个替身?秦少岭定定看着李双希,希望从那双眼里,看出一些情绪。 “算了。” 秦少岭看女孩了一会,发现她有一双带笑的眼眸,现下也正认真地在注视着他。 “什么算了?” 李双希有些迷惑,秦少岭为何这般看着她?笑意越来越深,倒看得她心里暖暖的。或许现在可以把那件不太好的事情和他说了? 李双希把手里的豆腐花塞到秦少岭手里。 “不如你慢慢喝,你一边喝,我一边跟你说?” 秦少岭没有说话,只是把豆腐花接了过去,就着碗边直接喝了起来。很快,他喝完了豆腐花,又把碗一翻,示意已经喝完了。 怎么喝得这么快啊……这样她说的时候,岂不是又要尴尬了? “嗯……”李双希看着空空的碗,咽了口水,也有点口渴想喝,但更多还是怕尴尬,“豆腐花喝完了,但我说的时候,你别插话,好不好?” “好。” “我把雕花玉笔给了公主!” 李双希迅速说完,埋下了头去,她没有辩解,因为再多理由也掩盖不了她的错误。 她不知秦少岭有何反应,但就算他动手,她也得受着。 “就这件小事?” “小事?”李双希讶异于他的形容,她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过去,“你不生气?” 房间里静极了,李双希看着秦少岭,秦少岭也看着李双希。 四目相对之时,李双希不知为何,身体深处有了一股热气。 这股热气熏红了李双希的脸。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热? 是因为他看着她吗? “你做都做了。我还能说什么?” “对不住!” 李双希感觉头顶有一股力压过来。秦少岭先是敲了敲她的头,却也摸了摸她的头? 初起,李双希觉得被敲得有点痛。后来那只手却又一直轻柔抚着,李双希突而觉着有点心慌。 “对不起,对不起。你想怎样都行!我错了!” 李双希赶紧向后退去,远离了那只让她有点心猿意马的手。 整个人一直向秦少岭鞠躬。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那些栗子,她就不会“出卖”秦少岭。 或许也就不会被杖责……而现在,更是不用心慌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有点害怕。李双希极力想把这种异样的感觉宣泄出去。 “好了。”秦少岭抓住李双希的肩膀,阻止她继续向他鞠躬,“我又不是死了。你一直跟我鞠躬做什么?” “你不生气?” “不生气,但错了就要罚。”秦少岭放开李双希,退到门口,“后天到玲珑画意馆来找我。” “好……” 秦少岭走出了门口,李双希跟着跑到了院子。她看着秦少岭的背影,有点想要叫住他。 但她不敢…… 她好像对那个人有点动心了…… 是因为他和齐七很像?还是因为他一直待她不错,不会因她的过失而责怪她?所以让她有了特别的感觉? 是这样吗?应该是这样吧。李双希在心里这样认为着。 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相信什么。 秦少岭对她不错,这样够了。 并不一定要确定,她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不一定,她就要为这样的感觉去做出。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李双希想,自己或许还是幸运的。虽然一直处在危险里,但总有人来帮助她。 不管他们出于何种理由帮她,但只要帮了就好。 其他事,难得糊涂吧。 李双希走进小厨房。后天去玲珑画意馆的时候,她得为画师们做些糕点。秦少岭见了,应该会对她罚的轻一点吧…… 杖刑才刚刚过去,李双希对【惩罚】一词还心有余悸。但秦少岭也不会像皇上那样责罚她吧? 另一边,秦少岭出了双希的小院子,就直接去了毓禧宫。 第二十七章 采买 李双希送了他那只雕花玉笔,初听来的确有点窝火,但仔细想想,她面对的那位公主,也确实不好惹。 而且送都送了,他又能如何? 不管是责怪她,还是原谅她,最后的残局,都得他自己去面对。 可他确实不想与那位公主面对面,谁知公主会对他做出怎样的事情? 那也是从小就与众不同的姑娘,不能等闲待之。 秦少岭有些后悔在宫中任职,若不是如此,也不会遇上她们? 这两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姑娘……只不过一个惊吓,一个心动。 想他入玲珑画意馆那年,皇上还曾许诺他,不会让公主随意来扰……他这才回了宫。 现在要拿回那只雕花玉笔,就不能走正常的路了。 而转眼到了第二日。 今天的双希很高兴,因为这是她拿到令牌后的第一次出宫。 她好长时间都未曾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可以看看捏好的面人,买两串糖葫芦吃…… “暮暮姑娘,你很开心?” “是啊。” 与双希同行的王御厨,今日出宫采买,他虽不知宫女为何也能同他一起出宫,但想到她的身份,便也懂了几分。 “暮暮姑娘,最近你想做何菜?告诉我,我替你采买。” “嗯……”因着受伤,双希最近都没有再为皇上奉膳,“我还没有头绪。” “这就有点难办了。” 王御厨想起那次栗子事件,至今还觉特别奇怪……先是公主要走了所有栗子,后是秦暮暮来找。最后,公主竟亲自出宫,采买了一车栗子回去。 “不要紧,您随便买,您买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也好。” 见双希如此好说话,王御厨心里也安了几分,对这位贵女也有了一丝好感。 “随机应变?”王御厨微微笑了,“暮暮姑娘还真自信,不知王某可否能帮上忙?” “暂且没有,但若有了,我不会客气哦。谢谢您。” 双希想要的家传食谱还未拿到。秦夫人虽许诺于她,但能否到手,也是变数。所以对下一餐做什么,双希确实还没有头绪。 “不足为谢,都是厨子,我也算是佩服暮暮姑娘的手艺。” 若不是那道石子羹,王御厨还不知他眼前这位贵女,竟有那般好厨艺啊,因而心下也是佩服的。 “我还是得和您说谢谢了。” 有人认可自己的手艺,双希自然是开心的,“不知我们今日要买些什么?” 从之前的事情来看,宫中食材储备似乎有些不足啊。不过,若不是她总想做点稀奇玩意,或许也是够的? “这暮暮姑娘就无需担忧了。”王御厨突而话风一转,“这采买的具体事宜,还是由我来做吧。你就……” “我就自己去逛逛?” “如此也好。” 这虽不合规矩,但王御厨还是允了双希,并和她约好,一个时辰后回到这里,再一同回宫。得到允许的双希,终于可以自由逛逛了。 集市很热闹,双希一时却有些恍惚,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但她却只能囚于那小小的一方四院里…… 在秦府是这样,在宫里也是这样。她虽不介意成为秦暮暮的替身,但这种自由的空气,她仍十分向往。 走着,走着,双希竟闭上了眼睛…… “死丫头!你撞到我了!” 李双希太眷恋这好时光,一时忘了形,手上也拿了太多东西,在这拥挤的人群中,自然容易撞到人,她忙道歉: “公子,对不住!” 做了错事,双希一时不敢抬头,且似有股慑人的气息盘旋在她的头顶…… “对不住?”那人虽穿着华丽,但似乎一点都不好相与,“你觉得对不住就行了?” 这情景似曾相识,双希猛然想起这不就像话本子里的情节么?她在秦府读过很多,但却没有一本真正教过她,此刻该如何做? 只见那男人伸手向她抓去。双希害怕地将手里的东西砸了过去。那人被砸到,痛得哼了一声。双希就趁此时,向后跑了…… 不能被抓住!若第一次出宫就生出事端?那她以后大概就再也出不来了!只要能找到王御厨,她应该就会安全了? “死丫头!别以为跑得掉!” 可男人的声音似乎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就要被抓住到了? 一定不能被抓到! 双希很想逃,此刻便也只剩下一个法子…… 她低下身子,在人群中穿梭着,得益于身材娇小,此刻有了大用。她保命心切,便也跑得更快,直到看不见那人,她才安心下来。 “还好……”双希为自己顺顺气,“跑掉了。” 虽只一场虚惊,但双希还是惊魂未定。看来偶尔的放纵也是不行的,她必须谨言慎行。 若再惹上麻烦,就不会像之前那般好解决了。 只是…… “你真以为能够跑掉?” 那鬼魅的声音在双希的身后响起,听得她浑身战栗,那男人居然追过来了? 双希不敢回头看,不只因为心里害怕,更因她觉得安全后,整个人也完全放松,以致于浑身都有些发软疲乏。 若想再跑,怕也是跑不动了。 “你想干什么……” 此刻走不了了,双希也只好勇于面对了,她鼓起勇气向后看,却发觉自己身后有两个男人? 这还能多出来人的? 只不过多的那人?似乎看起来比之前那蛮横之人,要讲理许多?只听得他说: “阿起,别吓着这位姑娘。” “可主子,她撞了我就跑,还用东西砸我。怎么说都是她不对吧?” “对不住!我心里太害怕了,又看你追我,所以就……” 双希忙又道起歉了,她撞了人就跑,这的确不对…… 但她还是有点奇怪?明明刚刚只有一人?为何现在又多出一人来? 不过,她看到后面出现的那男人,却是气宇轩扬,身着白色长衫,手持着一把折扇。而且凶恶男人叫这人,“主子”? 或许有救了?这人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兴许会为她说话吧? 但双希还是悄悄挪了步子,使自己远离那两人。若那“主子”管不住“下人”? 第二十八章 仇人 她估计还是得继续跑吧? “你既觉得对不住我?又为何要跑?我看你根本不是诚心道歉。” “可我……也道歉了啊。” 双希胆子小,所以看到别人发怒,就易失去理智,只想着尽快逃离。若因此,觉得她不是诚心道歉,也在情理之中。 “或说,你想我怎么道歉?”双希只想把事尽快解决,“若我可以,必然会做的。” 自己做错了事,的确是得挨罚。双希认命地看着眼前二人。 最近她好像一直在被罚,明日还得去秦少岭那里领罚……这日子怎就过成这样了? “姑娘不必如此紧张。”白衫男子挡在那人前,“我们不是坏人。阿起只是急躁了些。”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什么叫如果是?!” 被双希撞到的那人,此刻仍怒气未消,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双希。白衫男子见状,以眼神示意,让那名叫阿起的男子站远了些。 “姑娘,你现在不用害怕了。” 双希总算是松了口气。自己虽时运不济,但总还是能遇上些好心人的。 “谢谢您,确实是我不对,不知如何能让阿起接受我的道歉?” 双希平复了不少,人不也似刚刚那般慌张了,这遇事易慌张的毛病,她还需些时日才能改掉。 “不妨事,不必在意他怎么想。”白衫男子合上扇子,“姑娘应该是秦家的暮暮大小姐吧。” 李双希听得心里一惊,这人为何知道她的身份?而且他还直接认定她就是秦暮暮? 他或许与那位真正的大小姐,不算太熟识…… “暮暮如此粗陋,未曾想竟被公子认出身份。” “姑娘说笑了。你是丞相千金,又是御前宫女,这等佳人,我怎会认错?” 这人是谁? 双希认识的人少,进宫之事本也是异数。之前,林笑笑入宫照顾她,也只和她说了九皇子和安公主的事情…… “您既知我的身份,定不是普通人。”双希朝那人施礼,“只是暮暮眼拙,实在不知阁下是谁。” 那人倒也不恼,还是微微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将其展示给双希。 双希定眼看去,那玉佩上的花纹和数字,一下子就让她明白了。 在入宫的习礼之期里,双希知道了一件事,是每个在宫里生存的人,都应知道的事。 能在宫内行走之人,都会有一块玉牌,玉牌代表着彼此的身份。虽非每个人都会将玉牌挂在身上,但有一类人却例外。 他们不会取下自己的玉牌。或者说,他们佩戴的就不是一般宫女内侍的玉牌,而是独一无二的身份信物…… 而信物的拥有者,一般都是极尊贵之人,而其上还刻有数字的,一般只会是…… 一位皇子 而在她面前的这位皇子,手中玉佩上的数字是……三! 皇上子嗣不少,但很多都在他未登基前便已出生,所以与九皇子那种还居宫中的不同,在她眼前的这位,不仅是皇子,还是一位早已被晋封的王爷。 而且还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三王爷! 那个害得她要入宫的混蛋! 她的仇人! 双希咬着下唇,希望以痛来警醒自己,万不要在这里做蠢事。 “原来是三……” 她后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一只手指压住了嘴唇。 这一举动,让双希心里的怒火越盛,这人不仅害她失了自由? 现在还在此轻薄于她! “姑娘,这里可是大街。我们的身份都不可随意泄露。尤其是我的。” “那是。”双希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其实我是想叫您……三公子。” 这位“三公子”……若不是双希确定自己肯定打不过两个男人,她就算拼死也要报复他! 本来完美的计划,却被他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给破坏了…… “暮暮姑娘,其实你真让我意外。秀女变宫女,着实是我朝第一。” “都是命数,谁也不能勉强。” “命数?”三公子不知为何笑出了声,“果然是姑娘家吗?我从来不信命数。” 管你信不信,又不关她的事?双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人各有信,我信便是,等会还得回宫……” 双希完全不愿和此人攀谈,转身欲走,但这位“三公子”却一直缠着她。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将她的退路堵死。 “暮暮姑娘,刚才不是说,只要阿起愿意原谅你,你什么都会做么?怎么现在就要走了?” “三公子,我刚刚明明说的是,你们提要求,但接不接受看我啊。我没说什么都会做。” 男人用折扇遮住嘴,轻轻笑了起来,还用那折扇打在了李双希的肩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三公子示意让阿起退到一边,“难怪我九弟喜欢你。” 听到这话,双希觉得有些讶异。她虽猜测过,九皇子是喜欢秦暮暮。但当她的猜想被证实的这刻,她确实高兴不起来。 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她不是秦暮暮,这个事实在她心底又被翻了出来。 让她这段日子的全心伪装又有了撕口。双希意识到,再怎么伪装都好,假的就是假的…… “怎么不说话了?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那个傻弟弟的心意。” 双希自然知道,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也不能再接这个人的话而留下破绽。 她这段时间为自己做的努力,就会因此荡然无存。 “都说贵人事忙,可三公子你却很闲。” “暮暮姑娘这意思是?你忙?” 见男人似乎不愿放她离去,双希只得抬出一个更大的人来。 “我虽事忙,但也算不得贵人。”双希抬头看了看天色,“虽说陪您这位贵人解闷逗趣,暮暮很是愿意,但我到底是皇家的奴婢……皇上还等着呢。” 男人紧紧盯着双希,但他一抬纸扇却还是放了她,那个名叫阿起的凶恶男人,这次也没拦着她。 怕他反悔,双希忙不迭地跑开了,朝约定之处跑去。 “主子,就这样放她走?” “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她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他弯了唇,用纸扇轻轻敲着掌心,若用她行事,一切都可成吧? 他不信命,就算他生的如此早,也照样能成就大业,只要有秦暮暮就可以了。 第二十九章 回宫 三皇子的谋算,双希自是不知,她只是不停地跑着,丝毫不敢回头望去,僵直的身躯显露着她心中的恨闷。是他们毁了她的期盼! 那道密旨传入秦府时,双希其实也生了死意……若非秦相允诺相迫,她可能不会活着进宫。 虽然后来之事确实变幻莫测,她也算因祸得福,但双希心里却还是愤恨不已,她本可以堂堂正正的以李双希的身份活下去,而不是继续担惊受怕地扮着秦暮暮…… “暮暮姑娘!”王御厨望见远处那小小的人影一直呆愣在原地,不免有些着急,“回宫了,过来吧。” 这急切的喊声终于让双希回到现在,万不可被仇恨毁了理智,因为先死的人可能正是自己。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即便是以秦暮暮的身份开始。 而现在,推着大堆食材的王御厨,应该需要她的帮忙?双希忙小跑过去,也想帮着一起推车。 “诶,诶……”不料,王御厨却撇身将车推至前方,“暮暮姑娘,我来就行,你在旁边走吧。” 双希听了,也没有勉强,若推让间翻了车,就好心办坏事了,“您要是累了,就换我!以前我也……” 差一点说漏嘴了! 这些粗重的体力活,尤其是厨房的采买,从前都是双希一手包办,她虽做事惯了,但那堂堂相府大小姐?又岂会似她这般?这洛安贵女就没有在后厨帮过忙的! “暮暮姑娘?”王御厨却未觉有疑,只是见双希就说半句话,不由得追问着:“你以前如何?” “我……我以前?” 双希一时不知该找什么借口?这相门嫡女究竟该做过些什么?才会有力气推动这类板车? “暮暮姑娘,有何难言之隐?”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应该能推动这车?虽然从来都没试过。” “小姑娘,少逞强。” 王御厨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相府千金虽厨艺高超,但人却单纯,还挺爱逞强的? 是想以此证明自己力气大吗?好的厨子总归有把子力气。可这娇滴滴的姑娘,怕是不成的。 但勇气可嘉,让他想起自家的傻闺女,也是这般娇憨可爱。可有时也会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好吧!我听话,不逞强。” 好不容易圆了过去。见对方未曾生疑,双希这才放下心来。就算他误以为她是在逞强?也无所谓。 反正自从成了秦暮暮,她身上的谎言与误会就没有澄清的时候。 被误解也就无所谓了,只要身份不显,她就是安全的。 “暮暮姑娘,真是好厨艺、好人品、好性情。”王御厨不由得感慨道:“若不是因为帮了我们,你一定能成为娘娘,而非宫女。” 这秦暮暮虽高门出身,但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人娇憨可爱不说,还是位很好相处的姑娘。 他本以为,这样人家的女儿,不是对人冷若冰霜,就是颐指气使。可她却完全不同。 更别说,她对御膳房还有份情谊,若非是她,又怎会有石子羹这道美味?他为厨这么久,也不如这位大小姐构思精巧。 这方面,他是佩服的。而秦暮暮的性子就更是惹人欢喜了。不过,本朝虽对女子宽容,但姑娘家终日混在男人堆,也着实不太好。 王御厨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算是以爹的身份,对“女儿”担心起来了?他随即向她喊话: “暮暮姑娘,以后你要什么,派人给御膳房捎个条子,我们给送。姑娘家总往御膳房跑,不大好。” 这突然的允诺,让双希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停下步子,回头看去,“王御厨,我有做错什么吗?” “没有。” “那为何不让……” 双希欲言又止,但始终不敢往下猜测原因,生怕捡到“真相”,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瞧姑娘竟低了头,王御厨心里有些迟疑,“暮暮姑娘,误会了?” “您都不让我去御膳房了啊……” 双希年纪不大,与齐七定亲那年,她还只是个孩子。男女大防之事,于双希而言,好似天边云: 洁白无瑕却又虚无缥缈 虽然她之前也以此为借口,拒了九皇子,但出身后厨可拎刀斩鱼的她,又怎会真的在意? 在意的多了,就会妨碍干活的速度。双希不解,王御厨为何要将她这个熟手赶出厨房? “不是!” 竟真是误会了?王御厨有些无奈,但也松了口气,匆忙解释道:“您乃贵女,伺候皇上也是荣耀。怎能让你受累跑来跑去?” “厨子进出厨房,不算受累。” 她是宫女,亦是厨娘,进厨房本是应做之事。 “你这可较真了。” 男女之间多顾忌些,对彼此都有好处。可她看起来却是不懂?但他也不能真拿出爹的口吻教训她吧?他乐意,秦相也肯定不答应。 “若不较真,何出珍馐。” 宫门近在咫尺,双希三步一跳地跃进宫门,不愿听王御厨再讲下去,反正这御膳房,她一定要去! “暮暮姑娘,请出示腰牌。” 守门之人虽也知晓她的身份,但还是按规矩行事着,“我们对完画像,您就可以进去了。” 只见,守门的将士取出一幅画,细细比对着。双希知道,那是秦少岭为她画的。他待她不错,可自己却用他亡母的遗物做了交易。 “我们核对好了,二位请进。” 虽说未讲清楚男女之防,但王御厨也不好多讲,只能随她去了,“我回御膳房了,您慢些走。” 见王御厨态度和善,双希回礼道:“您也慢走,暮暮自去。” 二人朝不同方向走去,若非夜色渐浓,双希这蹒跚的步伐怕是要惹人耻笑了。她并非累了,只是害怕:她名义上的那位哥哥…… 他说想要罚她,她也确实该罚,可又有谁会喜欢被人罚呢?可一切终究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他正在院子里等着她。 “嘿,您来了啊。” 双希挪着步子,试图往小厨房处逃去,“我去给您倒杯茶水!” 第三十章 妹妹 “别忙了,过来坐下。” 逃跑失败!双希有些认命地挪了过去,嘴里嘟囔着,“不是让我去找你么,怎么现在自己就来了?” “你当玲珑画意馆,是你这姑娘可随意进出的么?” “有何不可?” “玲珑画意馆里的……可都是男人啊。”秦少岭低头,俯在双希耳畔,“让妹妹去此,为兄担心。” 耳随心一同缩紧,双希忙躲开了,头也低了下去,“说的像豺狼窝似的,我选秀时也去过的……” “可那时有男人吗?” 双希回想起那日光景,她进入画馆时的确没见过旁人。而落选之后,她就直接回秦府了。 “太开心了,没注意。” 双希有些心累,但转念却又明白了另一个男人的想法——王御厨 若是玲珑画意馆不能让她去,那御膳房似乎也一样? “所以,你们男人的地方?我就一个都去不成么?”双希有些失落,“有时,我真怨自己是个小姑娘。若我是男子,定不会……” “可你这个姑娘,我却喜欢。” 秦少岭勾唇,伸手将双希按到石凳坐下。他明白,双希一直在为他“代妹受过”,他心里也懂她的苦,“给你看个好东西?” “啊!你拿回来了!” 秦少岭腰间挂着的……不正是那让她亏心的白雕花玉笔! “拿回来了,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啊!” 用人家的珍贵之物去做交易,难怪她最后会被皇上杖责。 “虽说是拿回来了,但这罚嘛。妹妹,你还是得受一受。” “是我活该!你罚吧!”本就是她对不住秦少岭,“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只要留给我一双手就好!” “我要你的手作甚?”他这样说着,却以纤长的手指勾住了女孩的双手,“是做活的手,有薄茧。” 手心温热的触感让双希有些失神,她也感觉到秦少岭手上的厚茧,而脸也跟着微微泛红,“以轻薄无礼做惩罚,这怕是不对吧?” 秦少岭没立即应答,只因此刻的他,满眼都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扁着嘴且一副认命的样子,脸红得像只苹果,“我是你哥哥。” 说罢,他却马上松了手,“你愿意认错,哥哥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真的!”姑娘转瞬眼眸弯弯,笑意涌上嘴边,“你真是好人!” “好人就不会罚你了。”秦少岭话锋一转,“我还算不得好人。” 男人俯身在女孩耳边轻轻说着,语丝似线只奔心底绕缠,“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我这位兄长。” 男人轻声哼着,丝毫不掩饰面上甚至心底里的愉悦,逗弄这个心里有准则、明辨是非,但性格软糯的小姑娘着实是件有趣的事。 “来日方长,哥哥。” 双希定了心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远处响起的悠扬钟声却阻了她的下半句,她心下暗道:糟了! 宫门下钥了! “误了你的时辰。”双希有些焦急,“现在怎么办啊?” 未奉诏而擅留宫中者,不分男女,一律处死!她在内宫行走,自然无碍,可秦少岭…… “别急,我今日入宫,正是应皇上传诏,一个时辰后面圣。” “那你还来罚我?” “顺便。” 双希松了口气,转而想到秦少岭竟特地在面圣前一个时辰“顺便”来罚她的?不由得明白了,她这位兄长果真算不得好人。 “怕你一直记挂着。”秦少岭收了笑容,神色严正道: “心里应该也不好受吧?” 何止是不好受,应该说很难受,若非他已将笔取回,她大概一辈子都会为此难受。 失信背诺的过失让双希一直于心有愧,“你信错了我,对不住。” “还真难受了?”秦少岭放柔了语气,“那我就算罚过你了。” 双希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自己被人一扯而上,腰间一紧之瞬整个人都腾空而起…… 秦少岭带她飞上了屋檐! “娘亲啊!” 二人平稳落在屋顶上。双希仍有些紧张发抖,她攥着秦少岭的衣襟不肯抬头,直到他将她扶好、坐稳,她才有精神,向下望去。 “好高啊……” “你屋里有梯子能直接上来,没试过么?” 双希是纠结的性子,大部分时光里,她都在忧虑、害怕,祈祷神明降下奇迹。所以,哪怕是面对着屋里的梯子,她也只会将其收起,而非爬上去看看。 “没……我一直在虚度光阴。”双希的眸渐渐暗沉,又低下头,“我很失败,除了厄运没有其他陪我。” “抬头。” 不只是言语,当他的手触到她的下颚,暖意袭来时,双希为这样一股势不可挡的力所抬起了头,她还不及向秦少岭理论,因为…… 她的目光完全被漫天星光,还有那轮皎洁的月吸引住了。她在这里住了快半月,竟浑然不知自己的屋顶上拥有着这片美丽的星星。 “星、月、我,都在陪着你。” “谢谢,我总是纠结那些不好的东西。”双希叹了口气,可笑意却飞上脸庞,“确实很苦,但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比如有你这位兄长。” 生活就在那里,只看你如何解读。而双希对秦少岭的解读又多了几分,她的眼神停在他的身上。 秦少岭虽总说自己算不得好人,但她还是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藏在心底的善意。不,他其实没藏。 “看月亮,别看我。” 明明月亮更美,但小姑娘的目光却似乎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秦少岭注意到了却不明所以。 “我不能看你?” “可以,但月亮比我好看。” “你比较好看。” 女孩的笑意和真诚的言语让秦少岭一时有些失神。小姑娘啊…… 小姑娘也有诱惑人的一面。 他以前只当她是一个质朴而善良的无辜可怜人,被他们的阴谋卷入深宫而失了自由,一直勉力支持又脆弱无助的小姑娘…… 可今夜,她却这般直抒胸臆,真诚而笃定。那认真的眸和微微上扬的嘴角,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别看了,我走。” 一阵风过,双希身边没了人影。她探身下望,却见秦少岭已稳稳站在院子里,一时有些心慌? “我怎么下去啊?” “走梯子。” 第三十一章 身世 秦少岭的心突而有些难受,他或许是对这个小姑娘投入了太多心思,也纵容自己太多…… 双希和暮暮都是好孩子 双希和暮暮是小姑娘。 她们都是自己的妹妹。 她们只能是妹妹。 这般复杂的内心挣扎,双希如何可知?她只知道自己下不去啊! “早知就不把梯子收起来了。” 双希有些后悔,既后悔之前没敢上来,也后悔自己为何那般勤勉,拉着笑笑打扫屋子。 把那看似无用的梯子收了起来,还差点劈成了柴火…… 纵然天上繁星多光彩,但这更深露重的也是风动不止,渐渐吹得双希有些头疼,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秦少岭? 但片刻之后,双希突然悟了,喃喃自语道: “这才是他对我真正的惩罚?” 事情总要有个了解,以后见他倒也不会再心虚,只不过…… 现在风大、天黑、她很怕。 双希想下去休息,吃点东西、泡个热水脚,睡个好觉!竟全然成了奢望么?秦少岭又会不会回来救她? 若是在这屋顶呆一晚,她恐怕就得冻回床上养病,许久都不能进厨房了。她很喜欢现在的位置,还可以再进厨房做菜,于心有悦。 哪怕身为替身……双希暂且还放不下,所以她要试着自己下去! 这疯狂的想法若是被秦少岭所知,他定会飞奔而来,阻止她做傻事。他本也记挂着她。 落荒而逃的他,落下了画箱。他想为她,补一张只属于李双希的画像。而所谓“惩罚”,也只是他想见她的借口。终是暮暮对不起她。 而他作为她们的兄长自然要补偿、照顾……秦少岭不觉弯了嘴角,或许暮暮也是他的借口吧? 他会尽快回去,待见过皇上,就立即回去见她,希望这位妹妹不会太生气吧?而皇上于他,不能失约,对任何人而言,皆是如此。 夜色越深,乾元殿就越是灯火通明,有人已为秦少岭的到来做足了一切准备。寒风也阻不住他的盼望,披着斗篷、拿着灯笼,似所有等子归家的老父亲一般。 或许更特殊些? 因为等秦少岭的,是皇上。 他是秦相私生,却更是皇上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非寻常君臣,也非亲生父子,天差地别间,一普通画师也是圣意所眷之在。 就连安公主对他的钦慕,都是如此。女儿所欢喜之人,往往也和她的父亲有很深的渊源。 “少岭啊,你来了。” “臣拜见皇上。” 秦少岭欲跪下行礼,就被皇上抬手扶住,“朕不是早就说过,你见朕无需这些礼数。” “君臣之别,臣不敢不尊。” “你啊。”皇上盯着秦少岭,眼里有笑意、亦有无奈,“朕还不知你,从来都是心口不一。” 似是被戳中了心事,秦少岭顿而放声大笑,整个人亦松弛下来,后抱拳施了一礼,“这世间最了解臣的,莫过于皇上您了。” “平身!你这孩子又拿朕取乐。”皇上抬手唤胡内侍,“快去传膳,朕要与少岭痛饮几杯!” 皇上虽已用过晚膳,但见了秦少岭,就想与他小酌几杯、促膝长谈。这下酒菜也就必不可少了。 “皇上,总这般体恤微臣。” 这话说得自是情真意切,但拾起桂花糕就啃的秦少岭,却似乎并不算太拘束,“臣还真饿了。” “你说君臣有别,却如此放肆。”皇上摇着头,可嘴角的笑意却是不减,“也好,这就是你的家。” 皇上也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嘴中,而余光却是细细打量着秦少岭,颇似善解人意的老父亲在揣摩儿子的心……若是旁人来看,倒真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臣知罪。” 秦少岭拍掉手上的糕点碎屑,循例一般地跪下并举起双手,“臣不敢不守君臣之别……” 皇上轻哼着,眼里的笑意却是更浓了。他静静地看着秦少岭,似是想知道他能表演到什么时候? 只听他继续说道:“但臣亦不敢不尊圣上之意,何况也是知己的请求。我会一直把这里当成家。” “混小子,惯会说些好听话哄人。”皇上收了笑意,刻意板起脸庞,“当差时,就不见你如此精神。” “臣懈怠,望皇上责罚。” “到底是你啊。”皇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和秦暮暮果真是兄妹,都一样爱讨罚。” 皇上口中说的是暮暮,但秦少岭却想起了双希,他有点欣喜,也有点迷茫。不自觉间,他总把她和暮暮区分开来,明明都是妹妹,都在唤他哥哥,可还是不一样? “你在想什么?” “臣在想……我的妹妹。” 这其中到底有何不同?他又为何要给自己想这诸多借口? 他想隐藏什么? “暮暮,她可是臣的亲妹妹啊,我们兄妹自是相像。” “若说心口不一这个毛病,怕是源于你们的父亲。”皇上面色突而有些严肃,“都是嘴上爱讨饶,心里却不定怎么想。” “别把臣跟他扯在一起!”秦少岭突而有些失态,他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您杖责暮暮的原因?” 初听李双希被杖责,秦少岭便很是困惑:双希不是惹事生非之人,而皇上也并非心胸狭窄之君。 一个厨艺颇高,一个待身边人素来亲厚,为着一盘栗子,不论好食与否,也定不会演变成杖责之果,而其中定然有隐情。 会让皇上如此失态的怕也就是那一个“罪魁祸首”了。可这秦少岭却不敢直接提起,那是皇上的心结。 “明知不是,何必遮掩。”皇上走到秦少岭面前,“去看过她吗?如今还好?你要谢谢子安,若非她给了朕一个台阶,你那妹妹可真就背了黑锅。” 黑锅?看来确实如他所想的那般,“皇上可否明示?” “看是你。”皇上又拿起桂花糕递给秦少岭,“朕来解释。” 回想起那日,皇上也自觉荒唐。秦少岭听着更是怜惜双希,不觉为她遮掩道:“她是臣的妹妹。这是洛安人尽皆知的事实。” “那些菜?” “臣一直都在为您追寻那人,所以能肯定,暮暮定然与其无关,至于那些菜,或许确有古籍记载。” 第三十二章 过往 “或许是朕太想她了。”皇上望着窗外明月,“十五年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 为成全皇上的思念,秦少岭一直在找一个人,先是陪伴参与,后是主导一切。他与皇上投缘。 不仅因为过往的经历,也有画技上的欣赏,他是玲珑画意馆的画师,也是皇上身边的密探。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这是为人臣者的本分,也有他对皇上的敬仰。为皇上寻一个不能透光的人,他也心甘情愿。 而双希居然和那人有关?她的身份也是一个谜,秦家又从哪里找来这个替代品?难道皇上的秘密? 欺君罔上又窥探并试图操纵圣意?这似乎并不像他那个混账父亲会做出来的事。但秦家上下,除却暮暮,秦少岭也并不在乎。 他的妹妹已经远去,追寻着她想要的生活。秦家覆灭与否,与他无关。但他又很担心双希,毕竟最直接的承受者是她。 就像这次被杖责一般,不止是否因她厨娘的特质,这黑锅总是直接或间接地落在她身上。 不过,现在又不同了。她若是真能和那人扯上关系,或许这就能成为她最后一道保命符。 “少岭?”皇上拍了拍他的肩,“何事想的如此入神?” “臣想,暮暮所读的那本古籍,或许能成为新的线索?” 他得查清,双希为何会做那菜,难道只是厨子的敏锐? “她的菜实在差得很远。”皇上却不太抱希望,“她出生在洛安,能学会那几道奇菜,也算是异数了。” “那您可不能总罚她,她若是怕了您,这厨艺更得大减。”秦少岭微微笑着,替双希说话,“我这个哥哥再去问问她,应该能得到些新方向。” “你们虽非一母所生,你和秦相也素来嫌隙,但你和她的感情却这般好。尤其是你的身世……” 身世? 听到这两个字,秦少岭沉默了。皇上也知他心里苦,“还是过不去吗?他毕竟是你的亲父。” 秦少岭也望起窗外的月,“但他却未教养过我分毫,可臣也并非为自己难受。我的母亲,太苦了。” 秦少岭的母亲是一个让皇上都印象深刻的女人。 当年,秦相是他登基后选中的第一个状元。如话本故事里写的那般才华横溢、博览广识,本来大好前途,却偏生相貌英俊。 那便成了他的劫数,也成了秦少岭母亲的劫数。 可苦难却全落在女人身上。 英俊的面庞带来的是无数女子的钦慕。而这众多女子中,为长公主的独生女墨琪最为狂热。 即便她明知他家乡还有一位妻子,明知那位女人身怀六甲,日夜盼着夫君归家。她只恨秦相竟不负心薄幸,害她没有任何机会。 秦相婉拒了女子们对他的爱慕,即便长公主向他施压,他也毫不动摇。可墨琪却不愿放过这对夫妻。她派人接了那女人来…… “朕还记得,那日在殿上,你母亲决绝的眼神。” “那时我虽未出生,却也明白母亲遭受了怎样的屈辱。” 长公主对她做了一件事。 一件让女人最难堪的事情。 她们派人撕碎了那女人的衣物,将她扔到了一群男人中间,女人并未受到侵犯。 但是她确实被侮辱了。 那些男人的眼神和他们背后那两个恶毒的女人。但她无力抵抗,只是埋头啜泣。 直到她的丈夫来了,可男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秦相到底心系你们母子。”皇上宽慰道:“至少他没娶墨琪,没娶伤害你母亲的女人。” “那又如何?”秦少岭一拳锤在桌子上,“他最终还是选了忍,最后还是休弃了我的母亲。” 女人最后还是被丈夫休弃了。 因为她丢了丈夫的脸。 因为她让新科状元毫无颜面。 于是,她被休了,她主动求丈夫休了自己。 这也让他们的孩子没了名分。原本的嫡长子也成了不合礼数的私生。 “我恨他,但不恨暮暮。”秦少岭始终神色暗淡,“她母亲虽不是我母亲,但她还是我妹妹。” 秦少岭不愿谅解秦相,但他不恨秦夫人,也不恨他的妹妹们。甚至他还很喜欢秦暮暮。 “你总装作一副冷硬模样,但心底终是柔软的。” “皇上,我想没有男子愿被人称作柔软吧?”秦少岭似不在意了,笑意又布满了脸庞,“这话可千万别被暮暮知晓,不然她该笑话我这个兄长了。” “那是自然。” 两人一同大笑起来,宛如亲生父子一般。 “你可算笑了。”皇上舒了口气,“朕找你来,是让你陪朕解闷,现在反倒成朕来开解你了。” 皇上很欣赏秦少岭,不仅是可怜他的身世,也是对他能力的肯定,更是欣慰于他爱母的坚持。 皇上至今还记得,那女人上了殿,一心请旨,让秦相休了她。他因而对她亦十分钦佩,也就帮这孤儿寡母在洛安活了下来。 只是最终,她还是病弱而亡。 而秦少岭这孩子,也算是他亲自看护长大的。 聪慧的父亲,坚韧的母亲。这两人所生的孩子,又会是何等风姿?皇上也会好奇,加之女人遗愿和孩子的想法,秦少岭最终没回秦家认祖归宗,而是在宫里长大。 “臣明白。”秦少岭望着皇上,眼里似有热浪涌出,但他转过身去强忍住了,“臣一直感念皇上的照顾。” 皇上于他,不只是君,还是他的父。可秦少岭也知,这般想法是大不敬的,所以他决心勉力成为皇上最忠心的臣子。 “你是朕看大的孩子。朕如何不信你?否则也不会让你去寻她。” 那曾是皇上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可惜,失落了就难以寻回。可秦少岭却想帮皇上完成这个心愿。 “臣明白,近来也寻到一些线索。”皇上屏退左右,这让秦少岭详谈:“臣追查到那人的老家。但疑惑的是,当地人似乎都不认识她。” “那是自然。”皇上想起密林深处的日子,“她一位仙女啊。” 仙女不可能永久留在人间。他们一同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月,也在数年里不断书信往来,是他此生除登基之外,最幸福的存在。 “但臣在当地还查到了……” “什么?” 皇上突而急切起来,她还有踪迹?他还能找到她! 第三十三章 信任 “皇上所提过的那些菜品,其实都出自当地的一家酒楼,名为隆香酒楼。据说是他们的家传之菜。” “然后?” “酒楼老板是五代单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酒楼里唯一称得上是女人的,就只有那老板的女儿。”秦少岭见皇上的眼神又变得黯然,“臣查到这些时,隆香酒楼已易主,而老板及其独生女均已身故。” 酒楼易主,老板及其女儿也已身故,只道是一场急病带走了他们。 “身故?那线索又断了?” “也不尽然,暮暮既会做那些菜,也就说明,菜品或许并非酒楼独有。若能知道暮暮如何学会那些菜品。或许还能再查到些线索。” 又或许她就是秘密本身。 “马上宣秦暮暮来!”皇上焦急地大喊道:“现在传膳怎么也如此慢?竟还没来?” 皇上痴迷那个只相处了一段时日的女子,他想找到她,让她为自己再做一次菜。 那是他们独有的回忆,也是他一生最难忘记的回忆。 “不好了!皇上!暮暮姑娘挂树上下不来了!” 原本皇上和秦少岭还为回忆所扰,可久去不归的胡内侍却给他们带来了这个有些好笑的消息,顿时冲淡了过往的悲伤与执念。 “怎么就挂树上了?”相比秦少岭的心下了然,皇上则显得一头雾水,“这孩子也不像爱闹事的啊?你快跟朕好好说说。” 自秦暮暮入宫,皇上虽见她较少,却也知她一直是安守本分的。 “就是在树上下不来了……”胡内侍也不知前因后果,但整个人却很焦急,“现正想办法救呢,可暮暮姑娘太害怕了,也不甚配合。” “那就让她的哥哥去配合她。”皇上从秦少岭的眼神里看出,此事定和他有关,“朕听说你来此之前,先去探望了妹妹。” 他知秦少岭担心这个妹妹,现下“责问”也不过是给个台阶让他去看看,否则他不会心安。 “臣去去就来。”秦少岭得到皇上准许,便快步出了寝殿,边走边说道:“臣会让暮暮好好做几个吃食,再带来给您的。” 来时慌忙,走时慌乱。 看来秦暮暮这个妹妹在他心里的确很重要,兄妹之间谈些事情也更容易,如秦少岭而言:秦暮暮怕他,因为他“无理由”的罚了她。 适才一时情急,若非秦暮暮挂树,他还真失了分寸。 如她兄长一样,是个得力人。 “尽力帮忙,平安救她下来。” 皇上淡淡地说着,在胡内侍心里却是重重的一击:秦氏暮暮还有得宠的机会? 这倒是好事。 看皇上如此在意,秦暮暮或许真要发达了?但挂树争宠的法子,胡内侍也是第一次见。 “是,这就去。” 胡内侍心里有了盘算,就又奔着双希的院子去了,到底不如秦少岭脚步迅速,奔去只见: “为何不从梯子下去?” 秦少岭快步赶来,见双希死死抱住大树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想笑,从前只知她胆子小,如今看来倒也不是?都敢跳屋顶了? “都说了……梯子之前被我收起来了。”双希心里害怕,嘴里不觉埋怨道:“你都不理我,自己走了。” 这话虽是埋怨,但在秦少岭听来却似是撒娇,他心下一软,“对不住,是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但让我先救你下来。” “快一点!” 双希也后悔起之前的选择。 院里的确有棵大树,但和屋顶真的相距甚远,所以除了胆大包天外,她对距离也有错误的猜测,最终得来了一个荒谬的结论: 我能跳过去吧? 事实证明,她不能。 等秦少岭回来和自己跳树其实都是赌,李双希选择后者也因为……她只有自己可信。 但现在,她或许可以信他了。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 在生死之间,她又恍惚觉得,秦少岭和齐七真的很像。所以她很想信他,却又害怕信他。 纵然秦少岭给人的感觉并不同于齐七,但双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负心人。她已经为他丢了一切,她不敢再输了。 再输就连命都没了。 “秦少岭,你是不是就想罚我?”双希喊出心里所想,也直问她内心的犹疑,“如果是,我认了!” 她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符合她想象的答案。但双希不知,秦少岭最真实的想法却是……她应该是妹妹,但他不想她是。 “傻妹妹,我怎会想罚你?”秦少岭轻轻笑着,但又严肃道:“我会保护你,不只是妹妹的身份。” 秦少岭一直“要求”自己把李双希当成妹妹,而终有一日,他会为这个“要求”付出代价。 “我……” 秦少岭这般严肃,让双希有点愧疚,她或许真的能试着去信任秦少岭吧? 手臂一阵阵发麻,双希知道自己没时间再犹豫了,如今她必须也只能去信秦少岭。 信他的承诺,信他会护她。 “能松手吗?”秦少岭观察着双希到地面的距离,发现并不算很高,“我有信心能接住你。” “松手?” 双希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敢往下望,她虽很想信秦少岭,但要真的摔下去……恐怕这辈子她都拿不动锅铲和菜刀了。 “别怕,放心跳下来。”秦少岭伸手鼓励道:“我就是你的垫子。伤,我替你受。” 双希沉下心来,她心里虽还是有些犹豫,但在秦少岭的柔声鼓励下,她缓缓松了手……似有阵温暖的风拂过,随后她就稳稳站在地上了。 “双希,没事了。”秦少岭的声音在双希背后响起,“我们都毫发无伤,一切安康。” “是……你叫我双希?” 秦少岭未启薄唇,只以笑眸注视而又缓缓点头。在接住她的那刻,秦少岭似乎认清了一些事: 暮暮是妹妹,但双希不是。 他唤她双希,他承认她的存在。双希心中感念,亦未开口,只是郑重地向秦少岭施了一礼。 二人相望,正欲说些什么,但另一个声音骤然闯来了,“暮暮姑娘,你可下来了。皇上正等着你做两个小菜下酒呢。” “好的,我去厨房!” 双希向胡内侍应答着,却仍三步两回头望着秦少岭,她知今晚过后,他们有了新的联结…… 信任! 第三十四章 小菜 小院子重归平静,双希也一同安定下来,仿佛找到了凭依,从此她再也不算孤身一人了。 有秦少岭在她身边。 她可以相信他。 所以为报今日相救之义,也是应皇上所命,双希准备好好做几个小菜。这也是她入宫以来,做的最安心、愉悦的几道菜。 双希执刀划过砧板,右手一偏压碎了板上翠绿的黄瓜,她要将其拌好,做个凉菜。 将拍好的黄瓜拂到碗里时,她的手却不小心擦过刀尖,指尖顿时有了血痕,心也跟着乱起来。 若非十指连心,才使她如此慌乱?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又低落了几分。或许不是为了手上的伤口,而是因为……秦暮暮挂树上了! 宫里向来藏不住秘密,更有人可能会借此造谣生事,到时会传成何种模样,双希真的不知。 若被秦夫人知晓?知晓她又丢了暮暮大小姐的颜面,而这事又和秦少岭脱不了关系? 她又会生气成什么样?会不会不帮自己找食谱了? 双希想起秦夫人给自己递来的条子,对方承诺会给她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但一切又是有前提的……可她好像放不下秦少岭了。 这个给予她信任,似齐七又不似齐七的男人,她真心想当做的哥哥,存于世间的唯一“亲人”。 她又该如何去抉择? “暮暮姑娘,小菜做好了吗?” 来传膳的内侍有礼的向她寻问着,双希忙奉上食盘,又解释道:“还差一点。酒已温好。那边也有几道爽口小菜。您先帮着拿去。余下的,我等会儿亲自送去。” 对方又施了一礼,端着食盘离去了。望着灶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双希知道不能再游神了。不论如何,她都要做好一个厨子的本分。 努力! 双希期盼给自己增添些力量,她是厨子,刀铲就是她的武器,它们一定可以保护到她! 双希奋力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更专注些,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许多。说来,她的刀功其实并不算好,说得难听些就是差! 因为她自小见刀就很害怕,心里总幻想着各种被刀伤到的情景,但作为一个厨子,拿刀处理食材又是必须的…… 李双希想成为好厨子,所以一直在逼自己克服,如今她虽不算完全战胜了恐惧,但日常小菜的处理也没什么麻烦了。 砧板上放着切好的蔬菜和猪肉,双希望了望灶里的火,现在的火正好,也是她大显身手之际了! 之前为了新奇,引起皇上的兴趣,她总是做些不常见的古怪菜肴,也确实非她本愿。 就这样简单炒几个热菜,也是令人兴奋和愉悦的。而一个厨子的基本功也可在此显现出来…… 玉液翡翠、内有乾坤、黄金羮 名字虽讲究,但不过是她贴着宫里的习惯取的,其实也只是鸡蛋裹黄瓜、辣椒包肉、炒玉米而已。 但她保证绝对好吃! 不过厨子说的向来不作数,只有食客的评价是最真切的。 双希简单清理了厨房后,端着菜肴往乾元宫去了。 而皇上和秦少岭已小酌起来,就着那几道凉菜也是酒兴大发。 皇上拾起碗里最后一粒花生,放入嘴中时也在观察秦少岭的神情,发现他嘴角含笑地似在思考着什么…… “不会又在想你那妹妹吧?” “夜已经深了,她却还要为我们下厨。”秦少岭回过神,眼里又带上几分狡黠之意,“臣确实心疼。” 见他不似作假,皇上清了清嗓子,“朕为君,汝为臣。君要臣……” “臣必当完成君所言之全部,臣妹亦然。纵然心疼也需支持。” 秦少岭所言让皇上龙心大悦,他原以为秦少岭有所怨言,但也忽略了他心疼妹妹之意。 “暮暮怎么还没来?”皇上难得关切起这个姑娘,“这天寒夜深的,吃食被风吹过,就尽失滋味了。” 尽管听起来,皇上还是更在乎菜的风味,但也算难得的靠近了,正在此时,双希端菜到来。 “暮暮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 果真是疼爱妹妹的哥哥,自听见秦暮暮到来,皇上就瞧见了秦少岭眼里多出的神采。 难得兄妹情深。 “暮暮姑娘,可以进去了。” 同样“情深”的还有胡内侍。 待双希到来时,他就立马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盘,并软言安慰道:“暮暮姑娘不必害怕,我陪你一同进去。” 胡内侍自然还记得上次的荒唐事,先罚后赏前所未有。如今看来,皇上也算是在意秦暮暮。 “多谢胡内侍。” 双希轻轻道谢。这份好意,不管纯粹与否,她都心领了。 两人一起进了内殿。 胡内侍和双希行过礼,就将盘子一一摆上了桌子。 “黄金羮、玉液翡翠、内有乾坤。奴婢请皇上和哥哥慢慢享用。” 她还有些话想跟秦少岭说,但此刻在皇上面前也不好逾矩,只好以余光打量着秦少岭。 但皇上却以为这姑娘是胆小拘谨,只好出言说道:“暮暮,你就和你哥哥一起陪着朕吧。” 双希倒也不饿,但皇上的命令却也不好违抗,只好留了下来。 “奴才给暮暮姑娘拿张椅子。” 胡内侍心里大喜,看来就凭她那得宠的父兄,秦暮暮本人的前途也是一片明媚的。 这个宝,能押! “那奴婢就坐下了。” “坐坐坐,不必拘谨。”皇上递了酒给双希,又转向秦少岭,“你这妹妹一向都这么害羞?朕听小九说,她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就连朕的子安都敢打。你们说的,哪一个才是真的暮暮?” 李双希和秦暮暮的性子自然是截然不同的,然而她们的命运却神奇的交会了,双方都需扮演超过自己本来面目的身份…… 秦少岭感受到身边的颤抖,忙出言掩饰道:“臣这妹妹,幼时不受管束,性子野。自是什么都敢做。” 他又摸了摸双希的头,“也或许是命数,后来她生了场大病。深居简出的,就连臣也甚少见到她。后来再见,也是因她入宫。仔细看看,她不止性情大变,就连模样都有些变了。” 第三十五章 大树 “确实,朕从前也见过她几回。”皇上也细细打量着双希,“确实长变了,但也未大变。” “是啊,现在倒是个很贴心的妹妹。”秦少岭为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铺路道:“也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好好的一个姑娘,可惜了。” 皇上惋惜着,却也明白了。所谓眉间胎记,应该是秦家的小计谋。若非他的三子搅局,或许都已经成了?原以为秦家另有图谋,未曾想这秦暮暮竟真生了病? 若是未病之前的秦暮暮入宫,这宫里应该能多几分趣味。至于现在……只能感叹病痛误人了。 除了发抖和请罪,真是无聊至极。但她的身份和小九对她的喜爱,都决定了他不能无视秦暮暮。 若她再这般下去,就寻个机会,放她出宫?自己再下旨为小九赐婚也不晚,只要他喜欢。 “对了,你是如何挂到树上的?”皇上突然来了兴致,“快讲讲,朕很想知道。” 说这话的人是皇上,双希也无法拒绝,“这件事,怎么说好呢?” 双希想找一个好一点的说法来掩饰自己的不灵活。毕竟她从屋顶踏空,去抓树枝的行为? 确实是有点……不!双希觉得,是非常蠢! “随便说,在朕和你哥哥面前,不必拘束。”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筷子也没停过。虽比不上他的仙子,但这秦暮暮的厨艺也不错。 “皇上怎么也得给姑娘家留点面子吧?”秦少岭为双希解围,“毕竟挂树上这事……” 看双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秦少岭也知她是想起之前困顿的情景了。看来,她真的很害怕。这也是他匆匆离去的过错。 “你哥哥说的对吗?” 皇上发觉,秦暮暮虽在他的面前那般拘谨羞涩,但与自家兄长相处倒十分默契,和他家小九一起也很和谐,听说她与子安也有往来? 这姑娘的性子虽不讨他喜欢,但她若能被自己所看重的几个孩子喜爱着,那她也自有其过人之处。 双希端起面前的酒杯,痛饮了几杯,“哥哥说的对!” 兴许是喝了酒,双希不仅身子暖了,胆子也跟着大了,“皇上啊,奴婢跟您说,这个事都怪我哥!” “如何讲?” 这里面似乎还有秦少岭的事?皇上用眼神打趣着秦少岭,引导着双希继续讲下去…… “奴婢为什么会挂树上?”双希夹了几口菜,又叹气道:“都是因为哥哥!我以为他要罚我!可谁知又没有……可我以为!” 双希真喝大了,不再拘谨不说,这胆子也忽然大了。 皇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这姑娘饮酒后倒比平时有意思,以后可以带她去看看宫里的酒窖。 “暮暮醉了,让我带她回去休息。”秦少岭见双希渐渐有些失控,怕她嘴误说出实情来,“姑娘家喝成这样,真是失礼了。” “不打紧,让她继续说。” 皇上自是不愿放过这么有趣的一幕,撺掇着双希继续讲,而等到她更醉一点,他也好问问“秘密”。 “奴婢之前想给您做栗子,去了御膳房才发现没有栗子了……” “朕知道,子安那天给朕送了很多栗子,朕赏给下面的人了。” 女儿的荒唐事,皇上闭着眼睛就能数一大箩筐。不过他如此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因为她调皮活泼,生得合适,惹他高兴。 “嗯……不说了!” 双希全身发红,眼神变也得迷离,整个人都有些发软。她努力坐直,但自己就是不住滑下去…… “为何不说?” 双希灌了最后一杯酒,“您看,现在没菜了!也没酒了!” 果真是醉的不行了。 “胡内侍!让御膳房再做几个菜!”皇上也有些醉了,但十分尽兴,“问问暮暮想吃什么?” “吃烤鸡!奴婢要吃烤鸡!” 油光光,水滑滑,一看就特别好吃的大鸡腿!鸡翅膀!还有鸡胸肉!她以前最爱吃的! “快去,别让暮暮饿着了。”皇上把仅剩的黄瓜倒在双希的碗里,“暮暮,你继续说。” “好!奴婢一定让皇上开心!”双希把菜塞到了嘴里,“后来啊,奴婢为了栗子,就和安公主打了一架,又用哥哥换了一车栗子。我就被杖责,哥哥也要罚我,把我丢在屋顶!” 现下连奴婢都不自称了,皇上对这样的秦暮暮越发感兴趣了,其实还挺有趣的。 “然后你就挂在树上了?” 事情实在错综复杂,甚至涉及殴打公主、贩卖画师等等,但皇上却听得很开心。 “我啊,只能自救啊!”双希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边有棵树!看起来不远……我就想搏一搏就那么一跳。没摔死,挂树上了!” 这声情并茂、醉态朦胧、手脚并用的模样,彻底逗乐了皇上。 “好好好!暮暮,你说得对。你这个哥哥不要也罢。” “不行!他是很好很好的哥哥!我不能不要他!” 秦少岭见状扶起了双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臣妹醉了,让臣送她回去吧。” 心里自是暖暖的,秦少岭听见双希这么说,亦是心有波澜。 但他也明白不能再让双希说下去,因为随时都可能露馅。 “那也看看她愿不愿意回去?”皇上仍很有兴致,“是吧?暮暮?你觉得如何?” “皇上就这次英明一点。” 皇上就这次?英明一点?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周遭沉默的环境让她理智回归,本就喝得全身发软的她,这下更是娴熟地跪下了。醉酒真误人啊! “为何要跪?” 刚刚那娇蛮任性的模样着实是比平时可爱,但现在又…… “皇上每次都很英明!”双希急忙补救道:“我醉酒说胡话……” “你啊,就是个窝里横。” 皇上今日算是摸清了这姑娘的秉性,跟不熟的人拘谨有礼,对熟悉的人就各种放肆。 若以后他们之间熟悉了,倒是能多看看她今日娇憨的模样。 “扶你妹妹起来,带去洗洗手。”皇上喊到这里唯一清醒的秦少岭,“等下还要吃烤鸡。” 烤鸡真的好吃! 第三十六章 得宠 宿醉让双希的头似爆裂一般疼痛,甚至好像还有东西在头里跳!她勉强从床上坐起,歪着头不想动。 很想吐,很不舒服! 一切都是醉酒误事,她一夜都没睡好,所以对昨天发生的一切反而还记忆犹新。 不仅记得自己的越举,还记得那只香喷喷的烤鸡。昨天,她不仅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还一个人吃掉了整只鸡。 回想皇上和秦少岭的表情,双希自己都觉难以言喻。她竟有如此豪放……还是说粗陋? 相比挂树这件事,酒后失德估计更让秦夫人头疼吧?秦暮暮名门淑女的形象怕是被她毁于一旦了。 就连她自己往日温柔怯懦的模样,也在昨日毁了个干净。 在其他人眼里,她大概就只是一个放纵的酒鬼吧……还很贪吃。 双希一时失了起床的动力,就连等会儿要为皇上奉膳都不能让她起身,她完全不想动! 浑身的酸痛和胃里的翻涌,无一不让双希想再次躺倒在床上。 而她也真就做了。一种名为怠惰的情绪蔓延至李双希全身。 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了。她现在就想继续睡,睡到天荒地老,王朝更迭就好…… 她表面虽已清醒,但精神似乎还在沉迷在酒里。或许是那种难得的放松感吸引了她?好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用想的感觉。 “暮暮姑娘,暮暮姑娘。” 正当双希想再次睡过去时,耳畔突而传来一阵喊声。 有人在喊她? 但那又怎样? 皇上来叫她,她也不会动的。再说皇上此时也不会来她这个小院子,秦少岭不在这里,九皇子不在这里,安公主也不在这里。 他还有什么理由来呢? “暮暮姑娘,你快些着,这都什么时辰了……” 一双手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是张嬷嬷的手!张嬷嬷一向待她不错,但今日却显得有些生气? 难道就因为她不想起床么? “我不要起来!” 双希执拗地又躺回床上。 “哎呀!” 双希忍不住大喊出声,浑身又多添了些疼痛,未曾想就因她不愿起床,张嬷嬷就直接把她丢了下来?也不必如此吧? 张嬷嬷把双希按坐在梳妆台前,一边为她梳妆,一边数落她的懒惰,恨不得马上把她推出房门。 “暮暮姑娘!”纵然生气,张嬷嬷还是那般恭敬,“皇上、九皇子、公主、还有秦画师,他们全都在外面等你!你居然还睡着?他们任何一个有了气,你都担待不起。” 担待不起? 好像的确担待不起啊! 双希很想像一条咸鱼一样趴着,但生存的本能还是驱使着她清醒起来,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她,她一个都开罪不起! 但最终她还是像一条咸鱼一样,被人扶到了他们面前。 “头还痛么?”秦少岭率先走过来,从张嬷嬷手里接过双希,让她靠着自己直立起来,“还是先给皇上请安吧。” “奴婢拜见皇上、公主、九皇子。”有所依靠的双希提了些力气向众位大人物请安,“哥哥就算了。你我兄妹,不必计较。” “那是自然。” “这话得岭哥哥来说,做妹妹的人,没大没小的!” 周子安斜眼瞥视着“兄妹”二人,心里不免有些吃醋,她不能单独相处的人,居然能这样被秦暮暮靠着?!还好他们只是兄妹。 “子安,不得无礼。”九皇子也开始为双希说话,“暮暮宿醉,自然觉得难受。不过……” 周启言正想说“纵然兄妹,也需避忌”,却被周子安抢了白,“九哥哥!你可是我哥哥!怎么能替秦暮暮说话啊!” 周子安心里委屈,见二位男子皆帮着秦暮暮,也就往父皇那处寻去了,“父皇,他们都欺负我。” 皇上爱怜地拍了拍小公主的肩,转而向双希问责道:“朕昨日才许你去御膳房,你今日为何没去?” 去御膳房做什么?难不成是让她做御厨?可昨日他们似乎没说这件事啊…… “奴婢敢问,皇上许了我什么?”双希大起胆子问道:“是让我去做御厨?” “昨日,你吃完烤鸡后,朕就许你去御膳房了。”皇上打趣着李双希,“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还真的不记得! 虽喝得迷迷糊糊的,但双希的记忆亦很清楚,昨天真没发生那件事……尽管她还挺想去的。 “奴婢想去,但并无此事。” 众人的表情都很意味深长……双希不知他们为何如此,本来这四人一起出现就很令人生疑了。 “哎呀,我就说她不会认吧。”周子安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了,“秦暮暮虽然很讨厌,但还是很正直的。父皇我赢了!” 双希一头雾水的打量着身边人,发现皇上和公主笑得最为开怀,九皇子和秦少岭都是微微笑着,一脸赞赏的望着她。 “妹妹啊。”秦少岭扶正双希,让她自己站好,“你知道刚刚自己失了多宝贵的机会吗?” 失去宝贵的机会? “暮暮啊,就算没有此事,你只要顺势应承下来。朕也不会反悔的。”皇上站了起来,“不过你很诚实。这点也让朕很欣慰。” “那我现在承认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 双希突而有些难过,但她也觉得有些荒唐,为了一个本就不存在的机会而难过? “不过,朕打算让你到跟前伺候,朕的一日三餐都由你负责。赐你为六品女官。以后你就是有品级的宫女。” 在宫里,除了各宫各处的普通宫女外,能有品级的宫女,要么是在宫里各处主子面前得宠的红人,要么就是靠年龄熬出来的。而能有品级,对宫女而言算是熬出头了。 “我以后是六品……”双希赶忙谢恩,“敢问皇上,那我是……” “还跟以前一样,掌膳。以后朕要他们都称你为秦掌膳。你可自由出入乾元宫。” 秦掌膳,还是皇上的贴身宫女。昨日宿醉的放纵居然换来了品级?这让双希有些困惑,但每每赏赐也总在祸福相依之间…… 很快,秦暮暮成为六品女官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后宫。 第三十七章 收礼 一日为宫女,就终生为宫女。 这是许多女孩成为宫女后,平凡又普遍的一生,能安然活至终老,已是宫女们最朴质的心愿。 而双希绝对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她不止曾是秀女,还是最快升为女官的存在,但因其相府嫡女的出身,并未有太多人妒恨于她。 毕竟起点都不一样。 而那些与她起点相似的女人们倒是高兴,秦暮暮成了女官,也就彻底退出了秀女的斗争。 秦暮暮不再是敌人,反倒成了可拉拢的对象。所谓君恩难测,她们的命运亦不过是帝王的一念之差。陪王伴驾还是一指蹉跎,就在那大选之日见分晓…… 然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谁又会真的把自己的一生交于所谓“运气”?秀女们自有打算之法,从皇上的身边人下手,当然是最直接的途径。 往日这般事宜皆有胡内侍和张嬷嬷处理,可乾元宫就似铜墙铁壁一般,旁人难以侵入,得到他们的帮助自是比登天还难。 但与往年不同的是,多了一个秦暮暮。因而拉拢之意、贿赂之物也源源不断地涌入了双希的小院子…… “这都是什么啊?!” 当双希回到小院子时,惊人而又相似的一幕重现在她眼前,上次杖责的余痛还未过去…… 她又被赏赐了? 可突然的赏赐又意味着什么? 心里突现不详之感。 难道她又要被……? 双希不敢再想下去,满院子的礼品让她一时有些慌乱,慌乱背后还隐藏着一丝狂喜? 这些好东西,真能是她的? 人说升官发财,她的确是升了官就来了财富,可如今她为内宫女官,这些东西她当真拿得? 拿不得也能看看吧? 双希望着院子里杂乱无章的模样,想着先清点再登记造册,日后就算要还也有据可查。 “暮暮姑娘,在干什么?” “嬷嬷,您来了?”双希有些尴尬,“我……清点一下嘛。” 如今,她也在皇上身边随侍,每日见张嬷嬷也多,因而见她特地前来,不免有些疑惑。 但更多是被撞破的尴尬。 她该如何跟张嬷嬷解释? 这满院里尽是堆积成山的礼品,是双希想藏也藏不住的。但张嬷嬷素来待她亲厚,想来也不会为难?再者她可以问问…… 这些东西都哪来的? “听闻各位贵人都给暮暮姑娘送礼来。”张嬷嬷仍是那副慈善的笑模样,“我也来沾沾喜气。” “嬷嬷这可是笑话我了。”双希叹气又苦笑道:“我啊,都不知这些是谁送来的,想还也还不掉。” 这些东西和皇上赏赐的不一样,况且也实在太多了……看着也让人心慌,美好背后会藏着怎样难以负担的人心人情? “暮暮姑娘,当真想还?” 张嬷嬷在院里散起步来,随手拿起就近的礼盒,里面装着翠绿的玉扳指,她拿起套在了双希的手上,“这还挺合适的。” 拇指隐隐有些发疼,双希低头看去,见手上竟套着不止一个饰物?而张嬷嬷面带笑容地……按住了那些东西! “嬷嬷,疼……请放手!” 可张嬷嬷点了点头,却还是转动扳指磋磨着她的指骨关节,好似并不愿放过她? “疼就对了。”张嬷嬷收了脸上的笑容,并加大了手上的动作,“我得为你长些记性,以免日后更痛。” 以后会更痛?双希有些不明白了……纵然将这些东西都收下,也不至于会痛成这般吧? “嬷嬷饶命!”双希奋力向后一仰,整个人都摔在地上,“暮暮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嬷嬷明示!” 未知实在可怕,但双希亦不怕提出疑问,因而她想知道往日和善的张嬷嬷今日为何如此? 她自觉没做错什么。 “既然暮暮姑娘还肯问,那老身便直说,可仔细听好了。”张嬷嬷将双希扶起,“这些东西,胡内侍不能收,我不能收,你更不能收!” 她收不得,双希自然明白为何。但胡内侍和张嬷嬷亦不可? “暮暮知晓,谢嬷嬷指点。” 纵然有些失落,但双希更多感到庆幸,她本就有些不安,犹豫着是否接受这些东西,张嬷嬷此举也算是彻底绝了她最后一点非分之想,如此甚好。 “暮暮姑娘,为何不追问?” “因为我已经没有疑问了。” 双希其实没兴趣知道太多,知晓自己不该收这些东西便已足够,不犯错就好,只是又该如何还? “不错。”张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老身想说。” 想说什么?饶是双希也有些好奇,加之这是张嬷嬷主动想说,也不算她没有分寸? “暮暮洗耳恭听。”双希扶张嬷嬷坐下,又为其奉上茶水,“嬷嬷先歇歇,润润嗓子。” 这宫中为人处世之道,她的确该和皇上身边的这些老人们多学学,免得日后行差踏错,乃至于失了性命与将来…… “孩子啊。”张嬷嬷将双希额间的碎发撩起,“我们在这宫里做事,最重要是认对主子。礼,不是不能收。情,不是不能承……” 礼可收、情可承。但这些礼,他们三人谁都受不住?而最重要是认对主子?双希有些明白,但更多却是糊涂,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主子,自然是皇上。”双希虽为秦暮暮之替身,但也分得清自己该专注于谁,“皇上不喜之礼、不悦之情,自然不可受。” “姑娘聪明。” 受到张嬷嬷夸奖,双希低身施礼以还,这才继续问道:“暮暮还是愚钝,不知皇上为何不喜、不悦。” “选秀乃是天恩,雷霆雨露皆是恩泽,凡人岂能以利左右天意?”张嬷嬷扶起还在行礼的双希,“而诚心祈求的善信,她们的香火则能收。暮暮姑娘,可明白?” 双希好像明白几分了,她试探着往下说:“天命所归乃诚心注定,天喜之、悦之,我们则可近之?” “暮暮姑娘,实在聪慧。” 那天命所归的诚心善信又是谁呢?双希欲探寻“天机”。 “嬷嬷,何物是暮暮可收之礼。” 第三十八章 殿选 自侍奉皇上后,双希亦见识不少,但“窥得天机”之事,她实在没有头绪,也无人可点拨她。 张嬷嬷是与她说了些玄而又玄之事,可归根到底还是得靠自己悟。本就“成事在天”,而所谓的“谋事在人”更是考其眼光与远见…… 双希自问没那个智慧与眼光,索性也就将东西悉数退还回去了,不惹尘埃也就摊不上事? 她自也只想做个好厨娘,每日出入御膳房至乾元宫,再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这便是圆满的一天。然而人不惹事,事惹人…… 殿选之日将近,作为皇上的身边人,双希也得同往以侍奉。对此,她更多有些兴奋。 不似刚入宫般“绝望”,当脱离那特定人群时,双希有些放松、也有些好奇,她想起闺中看过的那些话本,殿选总是后宫大事。 而这大事又只系于一人,想来也着实有些悲哀。不论秀女或宫女,皆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又有何人念萧郎? 真正的深宫会似话本里所写一般么?双希不知,但又念既已身在其中,何不探寻一番? 只是她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想问问谁来定定心神,但大家似乎都很忙碌,一直未得闲时,也就少些“闲话”了。 而众人瞩目的殿选也在今日于雨花阁里开始了。也在这般大日子里,双希才见到了某些大人物。 “嬷嬷,软垫。”双希将手上之物递去,又余手燃了檀香,这才将心底疑惑托出,“皇上一直不喜此味,为何今日要做如此准备?” “自是为了太后。” 闻言,双希点头退下,心里也踏实了几分。这位传闻中游戏人间的太后,若有此雅兴,或许也并非是难近之人? 远处浩荡而来的队伍打断了双希的思索,张嬷嬷拉着她一同跪下,高呼:“恭迎太后!” 双希随众人俯身行礼,也不敢妄自抬头看去,直到来人恩赐,他们才一同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以余光悄然打量着面前的老妇人,满头银发不失华光,面带慈祥而眼神锐利……果真不似一般老人家。 “这倒是安置的妥当。”太后靠在软垫上,满意地向张嬷嬷夸赞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哀家的喜好,旅途之疲骤然全消啊。” “奴婢是从太后宫中出去的,怎能不记得您的喜好。”张嬷嬷恭敬上前行礼谢恩,“亏您还记得奴婢,一路可还顺利?” 皇上虽非太后亲生,但亦算其亲养。但自他登基以来,太后却一直在外游山玩水,只逢宫中大事才归来小住半年。而人老心不老的她,即便身处宫里,也会唤世家名门的大小姐入宫陪侍…… 秦暮暮这般家世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但因其离家出走之故,秦家一直对外宣称她病弱需养,这几年就未曾应召了。可幼年时,秦暮暮也算宫中的常客。 因而双希很紧张,生怕太后又想起“自己”,也有点后悔?为何今日要来凑这个热闹? 看起来太后的记性可是不错。 “哪有不顺利的。”太后的目光落在双希身上,“就是有些无趣,定然没秦家丫头的那些故事精彩。” 秀女变宫女,宫女又升为六品女官,若在话本里也算得上是传奇故事,太后自然有所兴趣。 双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她分神之际,皇上携皇后一同到了,“母后回来为何不歇歇?身体要紧,朕这里都是小事。” 皇上抬手免了众人之礼,直奔着太后而去,“随行的太医说您近日有些咳嗽,就在宫里多留些日子,身体好了再……” “哀家这次回来,就不再去了。”太后打断皇上的关切,“哀家老了,也是时候颐养天年。” 皇上闻言大喜,又出言安慰道:“母后还年轻,值得孩儿再多孝顺您百十来年。” “你也是做父亲的人。”太后柔声道,“也知这些话诓不了许多,但于心甚慰,皇儿有心了。” 这母慈子孝的场面,自是一派和谐,而双希更多是松了一口气,好在皇上及时到来,也免了她被太后追问。 但事情往往不如人意,母子情深也似乎挡不住好奇? “哀家听闻,秦家那个有趣的丫头在你身边。不如借哀家几天?听完故事就还给你。” 双希顿觉手脚冰凉,才适应了乾元宫的她,又得去太后那儿担惊受怕?有些回忆,她不愿再想,可有人偏偏要再次扯起…… “母后喜欢,朕自当予您。”皇上看向双希,突而话锋一转,“不过这丫头嘴笨,讲故事?您让她做几道小菜倒是可以。” “以酒佐菜,配以有趣之事,足以乐哉。”太后嘴角微扬,“哀家也不过是想找个人儿说说话。” “那自是可以。”皇上也微微笑了,于太后耳边悄声讲起:“这丫头虽有点怕生,但三两杯酒下肚,就什么话都往外面冒了。” “有趣。” 谈笑之间,双希未来几日的时光就被安排好了,这也是由不得她拒绝的安排,而闪念之间,双希还听见…… “秦掌膳还不过来谢恩?” 这话响起,双希似条件反射般冲了出去,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动作之行云流水惹得在场之人侧目,“奴婢谢皇上、太后赏识。” “秦家丫头倒是和哀家生份了。”太后嘴角噙着笑,“小时候,还是个疯丫头,大了倒沉稳不少。” 这旧情相叙的发展,双希实难承担,好在皇后替她挡了过去。 “母后,她乃闺阁少女,自是沉稳守礼些好。”皇后忙说出自己的改革,“这次选秀,秀女们都已……” “哀家头疼,听不得你那些东西。”太后摆了摆手,“哀家也老了,这后宫由你做主。” 虽是这般“认同”的言语,但太后的语气和脸色皆是不善,若说刚刚她还勉强对皇上笑了笑,对皇后就彻底没了笑模样。 “你那位娇纵的贵妃如何没来?”太后不再理皇后,倒是提起宁贵妃来,“她也是宫中老人了,规矩也该懂几分吧?当然,她那个性子,不来这里也清净。” 第三十九章 太后 相比皇后,太后对宁贵妃倒是客气了几分,尽管言语间亦是责备之意,但至少又带着些笑容。 见双希还在当中跪着,胡内侍赶忙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又插话为皇上解围道:“太后、皇上,这日头高照,秀女们也已在外候了一个时辰有余,是否……” 宁贵妃娇纵任性惯了,见不得新面孔入宫,因而也不想来此堵心,皇上自是体谅于她,但太后那里却又是另一个说法了。 不过,这后宫之事,她倒是真不想管。若不是她老了、病了,也不会再回到这里,她再怨也得留在儿子身边,他虽非亲生亦很混账,但终归还是讲些孝道、仁义的。 “那开始吧。” 太后抬手示意开始,见秀女们依次入场,以打量的目光扫视着全场,又不时满意的点头,“今年的这些秀女,模样和礼仪都不错。” 皇后本想说,这算是提前习礼的功劳,但她也知道,就算做的再好,她在太后心里也不如前人。 甚至都不如这些后来者。 太后忽略了皇后的神情,却把目光又转向双希,“暮暮啊,这尉迟家的安漠,当年和你的关系也不错。” “秀女尉迟安漠见过太后。” 见太后点到她,双希立刻紧张起来,打量起被太后唤到名字的女孩——尉迟安漠 胡内侍也在一旁说道:“秀女尉迟安漠,年十六。” “哀家还能不知安漠?”太后招了招手,示意尉迟秀女过来,“这孩子自幼就伴着哀家了。” 尉迟安漠见太后向她招手,马上亲热地迎了上去,坐在太后的脚边,“安漠也很想念太后。” 那女孩坐下后,头就靠上太后的膝盖,“但此次身份有异,安漠乃是秀女,也不敢在宫里随意走动。” “哀家明白,你从小就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 不随意在后宫走动? 这话应该算是说给她听的吧?可笑笑也没和她说过,她还有这么个童年玩伴,现在又该说什么好? “安漠知道。”尉迟秀女也是一抹讥笑藏在嘴角,“不过,您那时可是更喜欢暮暮呢,安漠还有点吃醋。” 见尉迟安漠说个不停,双希倒松了一口气,她以余光偷瞟着太后,却惊恐地发现……太后似乎也一直用余光在观察着她? 难道太后发现她是假的么? 不可能,就算秦暮暮幼年在宫里住过,但秦夫人可说她与之算是挺相似的,就连亲母亦如此觉得? 一位时常云游在外的老太太,就算她很喜欢让年轻姑娘与其相伴,也不代表她就能记住并了解每个女孩。 只要其他人咬定她的身份,那不管有何差别,她都可用“女大十八大变”来解释。再不然,也可说因病气缠身,她失了记忆而性情大变。 除非秦暮暮回来,否则无人能打破这身份之谜,即便是她亲口承认也好。此刻的她就是秦暮暮本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所以双希亦勇敢地回望太后,还笑着向她还了一礼。而太后却转了目光,不再看她了。 “安漠从前一直陪着哀家。”太后将心神重归殿选,“她是个好孩子,皇上觉得呢?” 从前陪过她的女子,太后想为她争一争,让天下的贵女知道:陪伴过她这位老人家的都大有可为。 但皇上心愿,她亦不会左右。 目光齐聚在这个女孩身上,双希也不例外地打量着尉迟安漠。 今日的她可真美。 一身桃红短套装陪之浅白长裤,足见英气却又不失女子之柔美,这身打扮不论舞剑或骑马均可肆意昂扬。 只不过如此装扮似乎不合选秀之意?或许适合这女孩的地方,大概也不在这深宫? 皇上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么? 会是天命所归的诚意“善信”? 双希想探寻“天机”,却苦于了无头绪,皇上之心亦很善变。既爱皇后之温婉大气,也爱宁贵妃的娇纵肆意。 有时,甚至连她酒后撒泼都能讨得欢喜?皇上的心思实在太难揣摩,所以不如放弃猜测? 好好做自己即可,或许皇上所求正是所谓“真实”? 而后宫也本应桃红绿柳,四宫不同。若美人都一般模样,还剩何种趣味?所以,尉迟安漠也很有可能获取圣心。 从皇上为其拟定的位份应该能窥得一二?大抵会高过她密旨中的位份?怎么说也是伴过太后之人。 “尉迟家的丫头,她姐姐也是三年前进宫的。想来姐妹结伴,必然欢乐。就定贵人吧。” 尉迟贵人?这个位份以刚入宫的妃嫔而言,还算可以。但听说她的姐姐也是这般位份。 这几年来,也不算受宠。因而尉迟家的妹妹,也是为此而来的。 “臣女……”那姑娘有些失落,但很快谢恩了,“臣妾谢皇上隆恩。” 她已从一个小女孩的心怀开始进入嫔妃的身份。 “下一个,是哪家姑娘?” 对于这般结果,太后并未有何不悦之色,只是在接下来的流程里,她都不再言语,但打量起双希的时间就变得更多了。 而如今的选秀,对皇上皇后而言更多也只是一种习惯。他们并非十分欢喜,但也不算太过勉强。 皇上的后宫,子嗣不盛但妃嫔众多,因而也未抱充实后宫之意。 所以多数秀女都被指给了王公大臣与宗室子弟婚配。 对这些女子而言也算有福。 至少,她们不用在深宫中老死,而是能活在宫外,享受自由。 虽然对这些洛安贵妇而言的自由,于双希而言还是囚禁,但至少比留在宫中好的多。 双希一时感念,却未曾想她的模样全然落入了太后眼中。 此前她还好奇“殿选”之真颜,如今却只觉流程繁琐,过程乏味。 然而主子不走,奴婢自然也得陪着。而比起现在的枯燥,双希或许更不想去太后宫里“受刑”。 她当然也发现自己被太后盯上了,可她自也是无计可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太后突然开口道:“皇上,哀家有点乏了。” “那臣妾陪太后回宫休息?” 第四十章 试探 皇后娘娘似乎也没了兴致?或许于她而言,嫔妃多了、宫务也就更多了。而选秀之事本就劳神,现下想走也实属正常。 “皇后!” 谁料太后的态度却严肃起来,“你和皇上,乃是天地所证的夫妻。所谓夫妻一体。哪有皇上没走,你就离开的道理?再说你是国母,这些都是你的分内事,也是你所求的结果,若是想推,往日又何必强求?” 太后突然开始数落皇后,皇后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委屈。 “臣妾……”皇后一时语塞,“臣妾谢母后指教,会陪皇上留到最后。” “这样便好了。” 听到皇后应承,太后挑起的眉头也就放下了。放过皇后,却不代表要放过双希。 “皇后不必陪着。让皇帝身边的秦丫头陪哀家回宫吧。” 严词拒绝皇后送她回宫,却亲自点名要她一个掌膳宫女陪着?这不是让皇后的面子挂不住么? 思及于此,双希赶忙在皇后面前跪下,“皇上、皇后娘娘,暮暮惶恐,怕冲撞了太后,此去不知还有何吩咐……” “听母后安排。”皇后淡淡开口,抬手示意双希站起,“让母后开怀即可。” 双希再无他法,只好领了命,过去搀了太后回宫,而一路上她心里都有些发毛,因为太后的眼神实在有些…… “如此看哀家,是怕哀家戳穿你?” 太后真的看出来了?她不是真的秦暮暮,而这宫里更是危机四伏,她谁也得罪不起。 “怎么不说话了?” 双希其实还想赌一把。太后这话,没上没下。若是她贸然接话,却误解了意思,反而透了实底? 她就太亏了。 “暮暮不懂,您看穿了什么?” 这丫头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看这表现,太后一时还真确定不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她一定能确定:这丫头绝不是秦暮暮。 说来秦相还真是大胆啊。居然敢让人冒名顶替,代嫁入宫。 “真不知你是装傻,还是真的傻?” “奴婢当然是真的傻啊。” 双希是真觉得自己很傻,应该说从头到尾她都没做过清白的事。才会在一个又一个谎言里越陷越深,尽管她从来都没得选。 “算了。” 太后看了看近乎呆滞的双希,觉得逗她也没有什么意思。 不如?太后想起皇上告诉她的,只要让这个假暮暮喝上几杯,大概就会有另一个人出现了。 “到哀家宫里,边喝酒边说?” 喝酒? 对方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双希虽想拒绝却不知有何理由真的能拒绝?但她更怕自己酒后放纵。 秦少岭不在这里,倘若她真的酒后漏馅,没有人能救她。 “奴婢不胜酒力。”双希顿了顿,“但煮几个小菜,还是可以的。” “刚刚不还自称暮暮吗?不过,你也的确不是。” 她真的知道自己不是?太后已说得这般明确,她不能再骗自己。 双希心里虽然很慌,但还是坚信着,除非秦暮暮与自己现场对质,否则她绝不会承认。 “刚刚奴婢一时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 “也是。你该罚。” 自从入宫,她被人质疑身份这事儿就从来没有断过。也有无数人想用各种方式来惩罚她。 但好在祸兮福之所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的结果都还不错。 “好,罚奴婢的也不差您了。” 双希这态度一时倒让太后有些惊讶,但太后从未想过要放过她。 待回到寝宫,太后立刻叫人去准备酒食。她要好好“审审”这个冒充秦暮暮的小丫头。 看看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太后娘娘,不知您的小厨房里有什么东西。暮暮可以亲自下厨做几道下酒的膳食。” 这丫头现在可是皇帝宫中的掌膳。听说,当时在御花园,皇帝就因为一道石子羮才放过了她。 “那哀家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好,把你给皇上做过的东西,原样做一份给哀家就可以了。” 这还真的有点困难啊。那些食材,一时应该不好凑。 “太后想吃,奴婢自然尽力去做。”双希倒是不卑不亢地解释着,“但给皇上做的那些,食材本身并不好找。如果太后等得……” “哀家自然等得。” 既然太后都如此说,双希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反正那些只是听着玄乎、材料离奇,但做起来是真的不难的。所以,太后等得,她自然也就做得。 “食材准备,让下面人去做。”太后一把将双希拉到了榻上,“你就在这,陪哀家聊聊天。” “好……” 有什么好聊的呢?她的故事并不能告诉太后,那是她的命。 双希有些纠结,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做,都没注意到太后让侍奉的人全数都下去了。现在整个内殿里,只有她和自己两人。 怎么突然就没有人了? 双希看着空荡荡的四周。 “太后,这是?” “现在没人,跟哀家说实话。” 实话?双希觉得,如果自己疯了,就一定会说实话。 “奴婢不懂,什么是实话?” 太后想听的实话,双希真的不能说,否则就是害了自己。 “太后是想知道?奴婢是如何秀女变宫女的这件事。奴婢可以慢慢解释给您听。” 若提起现在的秦暮暮,最令人好奇的,就是她从秀女变宫女之事。她还是秦相嫡女,这就更耐人寻味了。 “虽不是这事。你也说说吧。” 太后知道,这丫头不会这么容易坦白,毕竟是丢命的大事。 既然她想兜圈子,自己也可以陪着。反正今日,她必须听见这丫头跟她说实话,不会轻易放过。 “奴婢当时的确是生病。不能去皇后的赏花宴。而后奴婢又觉得身体好了一点,就想再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宫里的路太过复杂,奴婢去错了御膳房,又一时技痒就……” “暮暮幼时经常入宫陪哀家,这御花园和御膳房。哀家觉得她还是分得清的。何况她也不喜厨艺。” 这的确是个有力的证据,但双希还有一招,“奴婢曾生了病……” “你想说,你病了。所以你失去了记忆,不记路?也不记哀家?” “确实挺模糊的。” 双希现在只能如此说,却见太后的目光渐渐是轻贱之色。 第四十一章 暴露 双希一时有些胆寒,但她又必须咬死这个说法,“真记不清了……” 毕竟她那几年称病是真。 整个洛安城都知道秦家的大小姐秦暮暮,现在体弱多病。 “算是一个好借口。” 太后翘起嘴角,面上却不带任何笑意,她心里其实也有些生气。气这个姑娘如此冥顽不宁。 但双希现在实则却十分恐惧。她明白,若是太后认定了“她不是秦暮暮”,自己就算拿出再多证据,也没有办法使她信任自己。 何况……她确实不是秦暮暮。 “太后若觉得是借口,那就是借口吧。”双希一副认命的模样,“或许奴婢已经不是从前的秦暮暮,但对太后的敬仰之心,从未变过。” “巧言善辩。”太后冷哼一声,“若是秦暮暮真的如此尊敬哀家,我倒是信了你这番说辞。” 原来秦暮暮一点都不尊重太后么?敢于逆上逃家的女孩,会做出这等事,也属实正常。 “我尊敬您。” 这次,双希没用“奴婢”,没用“暮暮”,而只是一个简单的我。 在家乡时,她也一直很尊重老人家。今天,虽是双希第一次见太后,但如此长寿且风趣的老人家,也确实是需要照顾的。 尽管她待自己如此刻薄,但也是因为她念着真正的秦暮暮吧? “哀家倒是看不透你了。” 这姑娘的表现让太后的有些惊讶,亦有些疑惑。单纯至傻又不卑不亢?既不像攀附争宠之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心机。 秦家选的人还真是难以琢磨。 “太后云游归来,定是累了。”双希憋着一口气不敢吐出,说话的速度也变得极快,“让奴婢为您去打点一番,休息片刻……” 太后身体不好,却喜欢流连在宫。双希虽然不懂,但现在的她却十分希望太后能快点离宫。 而她也想离开这里! 可惜,这两个想法,全都不会实现。太后说了,不会再走,她还说了:双希满是借口。 太后如此敏锐且执着地想戳穿她的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一早就确定她不是,直接抓了就成,何必非逼问结果? 难道想求个有证有据? “站住。”太后拿出一把小刀把玩着,“莫非你真的觉得我年纪老迈,不能动你分毫?” 太后突然把刀架到双希脖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女孩心里一惊。而太后的速度,也全然不似有疾。 “太后,您……” 即便她是假的秦暮暮,太后也不必为问不出结果,就对她恼羞成怒的动刀子吧?或像皇上一样,直接拉她出去打板子也正常啊? 若觉得打板子也算是“屈打成招”,这直接动刀子可就是害人性命了,这等威胁也算不上正大光明…… 而且她眼前这位老人家,真是那位年纪老迈的太后吗? 就算再怎么贪玩好乐,太后也不会变成这样吧?她像一位杀手多过像一位太后…… “觉得很奇怪吗?”太后很满意女孩现在的表情,“这是暮暮教我的一点功夫,足以防身了。” “很奇怪。”双希认命地叹了口气,“现在,倒是我想怀疑您是不是真正的太后了?我没教过。” 她们中间一定有一个假的,或者两个都是假的。 但她的结果是一定的。 本以为就算难熬,也是来这里喝酒吃菜。她差点以为,今天在这里可以再吃一只烤鸡。 虽然可能会被问长问短,也可能会被人多番质问,但是也不至于落到被人用刀顶着脖子的地步吧? 况且面前的可是太后,一位如此尊贵的老人家,却在这威严的宫中,持刀对一个至少名义上还是丞相嫡女的女官。这太过疯狂…… 或许太后是觉得已屏退左右,现在这里很安全?可如果她真是刺客,现在倒是不好收场了。 “你自然没教过,因为你不是暮暮!”太后像是失了耐心,“说,秦家派你入宫,所图为何?” 脖上的冰凉有了灼热感,一些血痕也落在了双希颈上。 “太后,奴婢不明白……”双希其实怕的心里打鼓,但仍然坚持着,“选秀是天恩,皇上不可违逆。我也是奉密旨入宫,亦非我所愿!” 她本想了结一切,回家重新开始,可这变故实在太多…… 她至今都不愿接受,虽也在宫里待了些时日,经历了些事情,但双希还是不能接受这一切。 若说确定的,就是上天在玩弄她,自己已经倒霉到家了! 虽然有时也会有所补偿,是很安慰,但也只是安慰。 “你不是自愿的?”太后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正巧符合对她的判断,“说,哀家让你说。” “您护不了我。” 若是直接说了,会有什么结果?若是秦家倒了?她何以复仇? 太后看到了双希的落寞,好似失了精神一般,嘴角虽然有一点扬起,但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番苦笑。 “你有故事,哀家要听。” “太后用刀都指着奴婢了,这就是一个故事。”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太后摸了摸双希的头,“皇上说的没错,你的确挺有意思的。” 太后心情大好,也放下了手中的刀,转头坐到了榻上,“不过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别装了。” “您想听什么?奴婢不明白。” 虽然双方都已心知肚明,但此刻仍是坚持者胜利,双希还不想输。 “说你的故事,不要秦暮暮的。” “我就是秦暮暮。” “看来你确实没有故事。”太后摇了摇头。“你没有,就让哀家来说说,在外的一些趣事吧。” “那奴婢可就有福了。” 双希爱听故事,在相府也多识了些字,可以看些复杂的话本子。 可她却不信,太后会跟她讲真正有意思的故事。 所以她既很期待又很抗拒。太后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也从她的眼睛中读出了这种期待。 “这是一件奇事。” 太后缓缓地讲起了故事,因为她要看看这丫头被人戳穿的模样,“我曾被暮暮所救。因而在我看来,她比你美太多了。” “那是自然。” 第四十二章 真相 “你也认同?”太后有些错愕,她原以为这姑娘会抵死不认,“要是现在认了,哀家也会原谅你。” “请您接着往下讲。” 她还真是来听故事了?太后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和双希计较。 “为了畅快,哀家在外一直会微服出巡,身边也甚少带人。而那日,哀家去登了微雁山。”太后捧起茶喝了一口,“你去过微雁山吗?” 微雁山,双希还真的去过。 那是靠近她家乡的一座山,她幼时和爹爹,还有齐七一起去过。本是一场欢乐时光,她曾想再去……可后来父亲去世,她也被齐七所卖。 “奴婢有听过。” “听过就行。”太后继续讲道,“哀家老了,但不服老。可到底是让人扶着上了山,却下不了山。” 镇上的老人家偶尔也会出门郊游,但会去登山的却是少数。双希有些敬佩太后的“人老心不老”。 “若有随行之人,也可背太后下山吧?”双希静静听着,不免插上几句,“难道您在山上过了一夜?” 榻上的老人家,面上已显病容,她已这般年迈,又患有咳疾,难不成真是在山间冻病的? “你倒是不傻。”太后自嘲地笑了笑,“但还远不止如此。” 夜半不得下山,又是天寒露重?山间阴气深,太后也身弱,难道她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若是您……那还是别讲了。” 双希感觉有点起鸡皮疙瘩了。 而太后却是脸色不好,“小孩子,瞎想什么,听我讲就是。” 太后的语气一时让双希有些怀念,父亲也曾这般跟她讲鬼故事。 “您讲,我听着。” 她不敢再插嘴,脑海里却想起之前看过的话本:天色昏暗,下山的路人迷了方向,在一处乱转…… “当时,哀家是又冷又饿,心里直后悔。”太后想起那夜的事,依旧心有余悸,“本来带的干粮就不多,却还遇上了那里的山匪。” 双希也听得有些心惊,“那您?既然回来了,应该是化险为夷了。” 有时,人比鬼更可怕,尤其是饿了的时候。太后见双希竟真为她担心,对她的戒备暂且少了几分。 “当然,否则哀家也回不来了。”太后见双希还有些担忧,不由得宽慰起她,“哀家没事,多亏了暮暮,你要是真担心,就谢谢她吧。” 双希没有接话,她确实有些担忧。但一来太后已经安全,二来就算彼此心照不宣,她也不能承认。 至少表面上,她得是秦暮暮。 不过听起来,那位大小姐应该也身在故事中,并十分重要。 “看来确实有位极貌美的姑娘出现并救了您,后来呢?” 太后冷笑了一声,但眼里却有了几分赞赏,如此状态还能处变不惊?不,她也看见了这姑娘试图藏起来的颤抖。双希在死撑。 “你还撑得住么?”太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目光也有些讥讽,“秦暮暮可不会如此。” 那位敢于逃家仗剑天涯的大小姐,确实不会如此。但她李双希就是胆子这么小,会怕会担心。 “奴婢撑得住。”双希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太后,“请您继续讲下去吧。那些山匪对您……” 双希确实有兴趣听完这个故事。她也想听听,不在秦家人口中的秦暮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自是想在哀家身上捞一笔。”太后见状,也只能继续讲下去,“哀家也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他们,谁知对方竟还是不满足。” 山匪当然不会满足,他们只会不断掠夺,双希也曾遇过同类情况,“唯有一方殒命,才会满足。” 她们竟说出了同样一句话? 那时的秦暮暮和眼前的秦暮暮竟也可以重叠在一起?太后发现,她们确实很像,但又不同。 “你也知道?就在他们拔刀劈过来时,她替我挡了一刀。”太后也站了起来,“但那不是你。” 不是她,自然不是她啊。 她是李双希,不是秦暮暮。 “之后呢?”双希却只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她受伤了,但还是救了您?她确实是个很美的姑娘。” 在双希耳中,她发觉秦暮暮的确更像林笑笑描述的那般,大气、仗义、勇敢不屈。 而双希敢于称赞秦暮暮,这有些让太后惊讶,她原以为这个女孩会抱着秦暮暮的身份死不承认。 “暮暮的武艺不知何时竟那般高超。”太后继续讲着,“若不是为了护着哀家,她也不会受那一刀。” “最后平安无事,确实再好不过了。”双希感叹道:“谢谢您为奴婢讲这个故事,确实很好听。” 故事?所以她还是打算死扛? “暮暮伴我的日子虽不长,我也不算太喜欢她。”太后说着心里最真实的感受,“但她敢舍身救我,那哀家便要十倍奉还。” 首先就是保住她的身份。 “奴婢愿您心想事成。” 双希不能承认,即便是在如此境地。她安全,相府才能安全。为了大家的性命,秦相也只会认她。 “嘴上倒是甜。”太后对眼前的姑娘,印象其实也不错,“但冒认他人身份,始终是大错。” “大错还是大善?”双希摇摇头,“暮暮真的不明白。” 这个问题竟真问住了太后?秦暮暮任性逃家,若非眼前之女,秦家确实难以自处。 而看她在宫里这风生水起的模样,定然也得到了不少人支持。 “善良是用来说谎的?” 即便为了保住他人性命,可欺君之罪就是欺君之罪。秦暮暮虽逃家远走,但身份不可乱。 “暮暮不懂您在说什么。” 在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她就和“秦暮暮”紧紧的捆在了一起。 即便是太后、是秦暮暮本人,也不能撕下她的假面。 “秦暮暮不过逃家三年罢了。见过她的人,都不会轻易被你欺骗。”太后顿了顿,“即使你和她确实长得十分相似。” 太后的话,林笑笑也曾对她说过,但现在似乎又不同了。 “那他们若甘愿被我欺骗呢?” 第四十三章 悲伤 “何人会甘愿被欺骗?” 太后有些不解,只道这女孩在说胡话,“哀家还是那句话,你若肯认,哀家也可试着保你。” 这姑娘看起来还成,若非卷入这场祸事,应该也算个好女孩? “被秦暮暮抛弃的那些人。”双希淡淡地说着,嘴角抹着浅笑,“她离开了,却有无数人心心念念着她。” 不谈父母之心,只谈笑笑之义。双希曾很多次见到,这个向来爽利的女孩,诚心跪求天地。 只为她的大小姐平安。 双希也懂九皇子的深情,即便不属于自己,即便秦暮暮并非一定要选择于他。可每每看见他的神往与坚持,她都有些不忍心。 还有安公主,比秦暮暮还小一岁,十五的年纪全心念着一双兄妹,甚至为她一句简单的道歉而兴奋。 “就连您也记挂着她。” 双希并非是吃醋,她也觉得秦暮暮是个很好的女孩。可自己就很差么?难道这身份是她主动偷来的? 都不是,她也是被迫着做自己并不愿意的事情,却因为扮演的身份偶尔也能予人安慰与快乐。 双希一时有些委屈,而这情绪自也被太后所察觉。 “看来,你并不想把身份还给她。”太后冷了脸庞,“你是觉得,若暮暮死在外面?你就可以彻底的李代桃僵,坐拥暮暮的一切?哀家告诉你:不可能!” “那秦家是会认我,还是认她?”双希在殿内踱起步来,心情却平静而悠闲,“您也不敢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吧?若是欺君,若是罔上,于情于理,秦暮暮都逃脱不得。” 秦暮暮离家是为了自由,却又因此牵扯进太多人,这注定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就算太后有心庇护,他们也难以全身而退。 “你是在威胁我。”太后突而大笑起来,“你竟敢威胁哀家。” 她到底是老了啊,先是被小丫头救了,现在更是被这个丫头威胁,“哀家是太后!” “您是太后。”双希摇了摇头,“可您强得过天子吗?” 纵然孝道压人,可女人的一生总是依附着男人。她是他的母亲,却没有血缘,她更是看不惯他…… 他们的想法似乎总是相反? 她曾苦口婆心劝过他:莫登那至高之位,留千古骂名。 他是众人眼里的天命所归,却是她眼里的乱臣贼子。 “天子至高,但哀家乃天子之母。”太后心里虽乱了,但面上却丝毫不显,“护住一个人又有何难?” “自是不难。”双希也并不否定她的想法,“可只一个?这真的是秦暮暮的想法吗?” 李双希一步一步走向太后。 “你……你想干什么?”饶是一向不拘礼节的太后,见到李双希这大胆的行为,也有些发懵,“本朝虽然不似从前那般苛于礼节,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如此放肆。” 若是之前的双希,见太后如此说,想必也早就跪下求饶了。但今日的她,总想为自己讨个说法。 “太后,请您安静一会。”双希此刻的眼神突而冷峻,嘴角却带着苦笑,“您说我抢了秦暮暮的身份,可我究竟抢来了什么?若是秦家满门覆灭,她的心又真能安么?” 此刻,双希不想自称奴婢,也不再用“暮暮”为代称,她说“我”,却也只有她:双希不过是想有一日能堂堂正正再做【李双希】 太后也懂了双希之意,那丫头虽叛逆逃家,却也不会看父母家人为其枉死,不如说秦暮暮那日为自己讨的恩典,也是想保全家人。 若非那丫头对她有恩,自己也不会答应免除她选秀的义务。尽管她还是回来晚了,而秦家也做出这般糊涂事,让更多人卷入是非。 “告诉哀家,你是谁?”太后知道现下不能再逼这个姑娘了,但她还是想寻个明白,“秦家送你入宫,代暮暮选秀,当真没有别的企图?” 双希摇了摇头,“若说企图……我们都只想及早落选,虽然后来生了变故,但现下能为宫女,我已满足。这深宫高墙、妃位名利,都非我所求。” 她想要的,只是和家人一起,在镇上开家酒楼、做做吃食罢了。 这个女孩应该没有说谎,自见到她后,太后就一直在观察她。初见时,她很紧张,看似懦弱无能。 若是秦家想偷梁换柱,选这般愚钝女子,也实属昏招。 而她们二人独处时,这个丫头却又表现出机灵的一面。同时,她看似茫然的表象下,藏着一丝哀伤,甚至是……决绝? “那你求的是什么?”太后对眼前的女孩也来了兴趣,“你还未回答哀家,你到底是谁?若是……” “我是秦暮暮。”双希向太后施了一礼,“我所求的是众人喜乐。” 她说的绝不是真话,她从头到尾也没有直接承认过“罪行”。看来,这个姑娘一直在和她兜圈子。 “看来你不会跟哀家说实话了。”太后没了追问的兴致,她也明白彼此所求乃是一致,“不过,你就做好秦暮暮这个身份吧,别再给她丢人了。” 这姑娘闹出来的窘事,就是她回宫不久,也听说了不少。秦暮暮将来若能回来,总不能顶着个如此闹笑话的名声。太后相信,秦暮暮会回来的。所以她要为之守好声名。 “暮暮自当谨言慎行。” 这宫中步步艰难,双希也为之付出了许多,但现在总归能勉强安心了几分,但又得时时紧绷着。 “嗯,你和暮暮此刻荣辱与共。”太后也想点她几分,“你的一切便是她的一切,若有必要,哀家也会给些帮助于你。不过,你务必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一关,算是过了? “暮暮铭记于心。” 太后叹了口气,又摆了摆手道:“做你那几道拿手小菜,给哀家尝尝,哀家倒是要看看,你总是怎么混上这掌膳女官的。” 若是待会喝了酒,说不定还能再套出些话来。太后又来了兴致,刚刚的不满与愤懑消了大半。 “我自当竭尽全力,让您满意。”双希知道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奴婢,先下去了。” 第四十四章 疯狂 “她做得如何了?” 太后小憩片刻后,见李双希还未回来,心里有些奇怪,“只一些小菜罢了,要如此拖延么?” 被问话的内侍却似是不知如何回话一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不知,但秦掌膳所用之物,实在过于离谱……您,您还是别用了。” 这话说的让太后越是好奇了。 太后站了起来。那小内侍忙扶住了她,又跪在地上抚平了太后衣摆上的褶皱,“主子,好了。” “倒是个贴心人。”太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小内侍道:“走,我们去看看她在闹什么。” 太后的寝宫很大,这小厨房更是离得远。太后走了片刻,才来到厨房门外,见李双希竟趴在地上,而脸上也满是泪痕? 宛若一个会流泪的雕塑? “你怎么……一动也不动的?” 双希没有答话,眼里只有灶中的火焰,她抬手向太后摆了摆,似是示意让太后站远一些? “大胆!竟敢让太后走。”小内侍为太后抱不平道:“就算秦掌膳您有官身,是丞相之女,在御前侍奉,也不可如此轻慢太后吧?” 这话说的像是双希仗着身份不敬太后似的。可那些身份说来唬人,在太后面前都是小儿科罢了。 何况这身份是属于秦暮暮的,而非她李双希这个孤女。 “太后娘娘,麻烦您出去。”双希在厨房中倒是变得大胆起来,“在这里,您可能会受伤的。” “你倒是为哀家着想咯?”太后觉得有趣,但见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为何哭?” 莫不是她的兴师问罪让这孩子害怕了?别的倒是不怕。要是因此影响到她的手艺?自己不就吃亏了么? “我……” 双希话还没有说完,一把小刀就从她的袖中掉了出来。 “秦掌膳!你想做什么?!”小内侍忙把太后护在身后,“太后宫内,你竟然敢私藏兵刃!” 这罪名着实不小,但她要是想举刀威胁太后,适才二人独处时就该做了,怎可能等到现在? 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蠢事。她是担心,但不傻啊。这刀是林笑笑之前送给她,让她归家路上用来防身的,平时她也带着,可…… 双希迟疑地抬头望向太后,“奴婢可以解释,您愿意听么?” “你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太后却是冷了眸,一副看不出喜怒的冷静模样,“刚才就想对哀家动刀了吧?” 若非自己出手快一步,她倒是要被这个假暮暮威胁住了。 “奴婢对您动刀没有任何好处啊。”双希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暮暮又怎敢如此?” “你确实不敢。”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顿而转喜,“站起来吧,好孩子。跪在地上作甚?” 太后这态度转变的太快,一时让双希有些不明所以,但她没有深究,还是快速的站了起来。 “您别误会奴婢就好。” “哀家肯定不会误会暮暮啊。”太后淡淡笑了,“你是暮暮,那哀家自然就不会怪你了。” 原是二人想到一处去了,为了一个共同的人,她们得把这场戏做完,守住秦暮暮的声名。 “可是太后?”小内侍却像是看不懂眼色一般,“秦掌膳刚刚如此,实在太没规矩,若是轻易放过……” “那你叫哀家如何做?” 太后神色一凛,目光变得不善。看来不只是有人李代桃僵,更是有旁人把手伸到她的宫里来了。 “奴才不敢!”小内侍慌忙跪下,声音颤抖着却说出让双希致死的言语,“奴才只觉得,秦掌膳得给太后一个交代,否则……”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太后也跟着话锋一转,对双希再次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向哀家交代?” 她们之间的确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但又算不得一处人。若这姑娘以为她们是同盟就不太好了 况且太后的确心中有气,为着报恩让自己屡屡被他人拿捏,现下更是得陪着一起作戏。 为着秦暮暮,她尚且能忍,但对着这个冒牌货,她就没什么好脾气了。 而刚巧又有个由头,外头也有人看不惯她,自己为何不顺水推舟呢?左右是这冒牌货自己存心不良。 “太后是想让奴婢解释这刀的因由么。”双希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那我就给您一个交代。” 双希一边说着,一边捡起地上刀,并站了起来,似是要拿着刀向太后逼近,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可还没等众人发作,那紧张就化为了惊呼,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不要啊!她……疯了!” 双希拿着刀子,竟朝着自己的胳膊刺了下去,血顿时冒了出来,弯弯曲曲地在地上落成了一条线。 “你这傻丫头!”太后也有些被吓住了,“哀家要你给交代,没有让你伤害自己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暮暮用此刀、此伤向太后起誓,绝没有异心。”双希也是一时情急,“它只会刺向我,不会伤到您。” 与其说,太后是信了她,不如说是被她这癫狂威胁住了。一个敢于向自己挥刀的人,不可轻惹。 “哀家一定是信你的啊。”太后挥手打了那小内侍一耳光,“原以为你贴心,竟也是个搬弄是非的主。” 任小内侍如何讨罚,太后也是不听,直接让人将他逐了出去。 太后又走到双希身边,用手按住了她的伤口,又贴在耳边道:“对自己心狠的小姑娘,谢谢你了。” 双希不明白太后为何会谢她,也没有机会问,闹了这一出,倒是让太后吃东西的兴趣大减。 “你也受伤了,回去休息吧。”太后似有些疲劳,“别再哭了,对身子不好,暮暮可不爱哭。” 太后又收走了双希的刀,美其名曰替她保管。双希自是不敢拒绝,这一场闹剧倒在浑浑噩噩之间混过去了,只可惜了那真君粥。 她没有哭!只是在把灶火吹旺的时候被烟熏疼了眼睛…… 一切都是误会,却又将李双希裹得完全无法挣扎,越来越紧。 第四十五章 后怕 太后派人将双希送了回去。 此刻,天已擦黑。而胡内侍竟也等在院里,“暮暮姑娘……” 他止了话头,眼里只看见双希胳膊上被包扎起来的一抹白,“受伤了?这可让我如何向人交代啊?” 不少人都嘱托着,要他好好照顾秦暮暮,其中人心有私亦有善。但最关键的,是皇上也在意她。 双希的手还在发颤,她微微笑着,施了一礼,“多谢您的关心,这只是一个意外,太后也知道。” 尽管双希明白,胡内侍不算是真正担心于她,但有人关切总是好的,因为她现在还是很慌乱。 “您特地来此,有何吩咐?” 胡内侍听闻太后也知道,便不敢多问了,讲起了来意,“还不是皇上又饿了,说是肚里没有油水。” 双希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暗道:这皇上怎么会差油水呢?其实就是馋好吃的吧? 不过作为厨子,她喜欢这样的食客,“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准备。您是此处等着,还是我送过去?” 胡内侍倒是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皇上身边可离不了人。双希见状,便送他出了门口。 转而,她又回到了厨房,望着满桌的食材,双希突然有些疲乏,甚至却完全不想动了。 回忆起在太后宫中的景象,自己就像个疯子一般惹人嘲笑。假的就是假的,若被人识出,就是血的代价,这代价她又能承受几回? 她或许已经精疲力竭了。 但所有事,始终都不在双希的掌控或预想范围内,她只是一步步的被人逼着、推着往前走。 不如说,她始终还是无法接受父亲的离开。爱她、疼她的父亲走了后,自己的人生就完全乱套了。 浑身都是乏累,嘴里也是发苦,但泪却流不下来了。 尽管她很想哭,但已然孤身一人的自己却早已经失去这个权力,她只能直面苦痛,这样或许还能感知到自己作为人的存在。 而现在,她必须动起来,做回她厨子的本份。可环顾厨房,明明堆满食材,却看起来一无所获。 有些焦躁的双希,将手旁的抹布朝门外摔了出去,又想把那些装有调味品的小罐一扫而落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突然有些心安,也止了手上的动作。 “怎么了?我的妹妹。” 秦少岭一手拎着鱼,而另一只手却捏着一块抹布。 那是双希甩出去的抹布,满含她的愤怒和挣扎,而这情绪亦被秦少岭所感知。但他不知的是: 双希为何如此失态? 这个拘谨的小姑娘似乎从未,不太敢释放这般极端的情绪。 但他还来不及去问,就感到一个娇小的身躯投入了自己的怀抱。手中的鱼和抹布也失了掌控。 鱼掉在地上,沾上了灰土。秦少岭的手里轻了,肩上却重了,女孩的泪就落在那里。 “怎么了?”他轻轻回抱着女孩,不敢使分毫力气,“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哥哥帮你出气。” 秦少岭虽不知双希为何突然如此,但他明白这姑娘心里很苦。 而那份苦,他也有份带来。因此,他总想着要怎么去弥补她。而这个姑娘,人傻傻的却又很可爱。 恰巧他真的妹妹一般可爱。 双希将秦少岭抱得更紧,而男人也轻轻抚上了她的发。 一下,两下,他的手至上而下,捋顺了双希糟乱的头发,也抚顺了双希混乱繁杂的心情。 “你受伤了?”秦少岭也注意到双希胳膊上的包扎,他将双希推离怀里,认真却也急切地问道:“是谁伤了你,我马上去……” 他话未说完,女孩便再次投入他的怀中,似少年时伴着身边的小猫,在打雷下雨时,也是如此依偎在他的肩头,贪取温暖与安全。 “叫我双希。” 她如此恳求着,她希望借此再获取一些力量,让她不再被伤,也不再自伤。因为她本就是李双希。 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双希、双希。”秦少岭在她的耳边,悄声念叨着,“往后私下里,我都这样叫你,我会陪着你。” 还好有秦少岭。 双希深宫谍影中最信赖的一抹存在,她最亲爱的哥哥。 比齐七好上千百倍的哥哥。 心里自有一段暖意,双希终于恢复了神色,她慢慢松开秦少岭,离开了他的怀抱,而笑容重现。 秦少岭突而有种失落感,但看到她的笑容,又觉得安心。 “谢谢你。” 双希一直想说“谢谢你”,也愿意去感谢他人,尽管身上还是有些发冷,但秦少岭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可她不能一直沉溺于此。 刚刚的怀抱,已然过界。 “我们兄妹,不必言谢。” 秦少岭捡起地上的鱼与抹布,双希也忙接了过去。二人目光所触之时,似乎皆有些尴尬。 兄妹而非兄妹,情却自然真诚,只是此情又如何归纳? “那既如此,这鱼就归我吧。”双希打量着鱼,又想起了什么,“今日又和皇上一同用膳吗?” “我把这鱼带来,自然是给你的。”秦少岭见双希恢复如初,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也算做给我吃。” 看来秦少岭确实又要和皇上一同用膳了,这不由得让双希有些雀跃,她想做得更用心些。 “一定让你们大饱口福。”双希微微笑着,“可我也想试试啊……” 那日三人一同饮酒的乐趣,双希也想重温,只是这次不能再喝醉了。 “那就一起。”秦少岭也想见到双希,“不过,我要先过去。你等会儿来,我向皇上留你。” 得到秦少岭的允诺,又是鱼肉鲜美的诱惑,双希心中烦忧去了大半,便忙活起来。 她将鱼肉刮下,挑掉了刺,加些粉类捏成了丸子,又配以一些粉丝,最后浇上一点肉酱做装饰。 看着这鱼丸粉丝肉酱汤,双希都有些心动了,今日在太后宫里一直担惊受怕,她也确实饿了。 不过,还是得皇上先吃,双希忙端着食盘朝乾元宫走去。 “暮暮姑娘来了。”胡内侍见双希奉食而来,忙伸手去接,“交给我吧,你可以先回去了。” 若是往日如此,双希定是如释重负,但这次她却说:“我还是送进去吧,我想见见……哥哥也在。” 第四十六章 承诺 胡内侍怎能不知双希之意,他只是有些意外,这秦氏暮暮怎么突然就开窍了?但这也是好事,他往后好继续为她助力,成全贵人所托。 胡内侍抬手让她进去,而皇上也正和秦少岭对弈。 “暮暮请皇上安。”双希把餐盘放在桌上,“现在用膳吗?” “少岭一起。”皇上也是乏了,直接端一碗,“不错,很鲜美。” “谢皇上。”双希微微屈身向皇上谢恩,“我可以一起吗?” 皇上见双希端了三个碗来,又想起秦少岭的话,“不必拘谨,像你哥哥一样没皮没脸的就成。” 双希和秦少岭的目光相聚在一起,双希还想说点什么。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大口吃着丸子。 三人就着鲜美的热汤,吃得浑身暖暖的。皇上喝干最后一口汤,不由得称赞起双希:“你手艺好,今天母后也向朕夸你来着。” 太后?居然夸她? 双希一惊,一阵惧怕从心里悄然升起。而这恐惧亦被秦少岭所感知,他似乎知道双希为何失态了。 “太后也对我这妹妹感兴趣?” “母后向来喜欢小姑娘。这洛安城中的女孩,她哪个没见过。” 秦少岭也忆起了往事,他和暮暮的亲密,也是因为她奉召入宫陪侍太后,如今双希所住的小院,便也是她当年入宫的居所。 “暮暮先告退了。” 双希唯恐皇上继续回忆,忙端了餐盘,未等同意就快步而去。 “你这妹妹是怎么了?”皇上有些意外,他也看见秦少岭担心的模样,“担心,就追出去看看吧。” 这秦相的家事终归需要了结,若是兄妹间能相亲相爱的,那秦少岭最终也会愿意认祖归宗吧? “谢皇上。” 秦少岭却未看出皇上的深意,他的一颗心全都系在那奔走而逃的姑娘身上,直到他抓住她…… “别怕,我在。” 双希心里顿而一阵温暖,可眼睛却不由得泛起酸来。泪眼朦胧之际,泪水也大滴大滴往地上落。 “双希是好孩子。” 秦少岭有些无奈,但声音却越发温柔,又抬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都是哥哥的错。” “你何错之有啊……”双希一时哭得喘不上气来,“明明是我没用……被太后识破了,还在这哭!” 她这遇事就想哭的坏毛病是何时有的?双希也不想哭,可这泪水却也实在忍不住了。 秦少岭却微笑着拍了拍双希的头,“在哥哥面前可以哭的。” 不论什么原因,在哥哥面前永远是可以哭的,这句话让双希觉得心里暖暖的,转而平静下来。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风拂过时,脸有点凉,眼有点涩。 “是我考虑不周。” 秦少岭虽有些心疼,但又有点开心。李双希能将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必然是信任他。 而这让他越来越放不下她。 “我忘记告诉你。暮暮和太后也算是旧识。”秦少岭其实也有些懊恼,“太后突然回宫,也是意外。” 这个李代桃僵之法,就是因为一个个意外,而变得越来越大。 双希却摇了摇头,“太后回宫,不是意外。她是特地为暮暮回来的,却不成想会遇见我这个替身。” 太后特意为暮暮回来?这着实在秦少岭的意料之外。 “太后见过暮暮?” 双希担忧地点了点头,她没法在太后面前继续伪装了,“不只是见过,暮暮还对她有恩。” 双希将今日之事讲了一路,直到他们回到小院子里,秦少岭才彻底明白,双希为何会如此失态? 在他面前哭泣不止,只因她原本不必承受的压力。 “如此看来,倒不必太在意。”秦少岭听见亲妹的消息,心里亦安心不少,“你和暮暮,都很安全。她救了太后,便是你救了太后。” 双希以为,秦少岭会责骂她,也可能会生气得拂袖而去。 却没想到,他一直在温言安慰自己。双希因此更惭愧了。 “我比不上暮暮大小姐。”双希又一次试图摆正自己的位置,“但谢谢你这样安慰我。” 秦少岭摇了摇头,一时无言。明明是他放走了暮暮,让李双希身陷险境的明明是他…… 可这苦命的女子却一直在感激他。明明这一切都只是补偿而已,他只是想让李双希开心一点。 “李双希就是李双希。”秦少岭抓住双希的肩膀,“你不用和任何人比,你也比得上任何人。” 她就是独一无二、堂堂正正的李双希。秦少岭希望她知道这点,而双希眼里也起了些波澜。 自从被卖到洛安,她就受制于人,必须活得像个影子。最亲近的人也只是林笑笑。她们有过快乐的日子,可双希却从不敢奢求: 林笑笑会坚定的选择自己。因为秦暮暮是她最爱的大小姐。 而秦暮暮也是秦少岭很在意的妹妹,她不敢说自己比秦暮暮更好,因为秦少岭大抵也不会选她。 但只要这一瞬就好,他曾在意过“李双希”就成,旁的…… 双希不敢再想。 可在她的心里,林笑笑和秦少岭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她会一直记得他们的好,也只有好。 “很开心有你这位兄长。” 双希始终是真诚,不同于秦暮暮,也不同于周子安,但又是那般可爱,尽管看似拘谨、不经逗的模样,可内心却十分坚强。 “我们的承诺,还记得吗?” 他如今不只想为她画一幅人像而已,他还想将这个女孩的方方面面都收入他的画中…… “画像而已,不必在意了。”李双希叹了口气,“为这个,我差点弄丢了你母亲的遗物,对不住你。” 她的心里仍然有愧,可秦少岭却是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屋里带去。说来,他们确实站了好久。 “拿好。”秦少岭为双希斟了杯热茶,将她按坐凳子上,“晚上可以泡泡脚,然后安稳的睡一觉。” 今天,她应该经历了很多了,也消耗了很多,眼睛依旧是红的,像只可爱的小白兔。 “我也确实乏了。” 双希有些想睡,但秦少岭还没走,她只能低着头,却看到了他腰间的白玉雕花笔。她忍不住抚上去,“真美,怪不得公主也想要。” 第四十七章 难关 “既然说起这个。”秦少岭本不想让双希自责,但见她几次提起,也就顺着说下来,“我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做,关于公主的。” 这里面一堆荒唐事,双希自然记得,也忘不掉。她为此还在树上被挂了好久,但到底是她欠他的。 “你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见双希答应了,秦少岭才继续说道:“笔是我从公主那里偷回来的。所以,我要你帮我收尾。” 收尾?收什么尾? “你不会是让我对公主说出实情吧?”双希心里有些发怵,“你能把东西拿回来,我是很高兴,但……” 这又违背了她与公主的约定,尽管她从没有权利能许下这个诺言。但事情已发展到今天这步。 她既是主谋,也是共犯。 “如实说就成。”秦少岭还是了解公主为人的,“公主还是个孩子,虽然任性,但并非不讲道理。” “那既如此……”双希顿了顿,问出了心中的好奇,“你为何不跟她亲自讲呢?还用上偷的法子。” 这方法出奇的大胆,至少用在一国公主身上,算是十分大胆了。况且,双希也想知道,秦少岭对周子安是个什么想法。 “你对周启言如何看?” 秦少岭哪里不知,这小姑娘是在套他想法,可他也有想知道的部分,“我对公主,无关其他,便也不能使她误会,你呢?” 双希此时的想法……应该算是吃惊?秦少岭居然直呼九皇子名讳?她虽也知道他们往日的关系,但如此亲近乃至于冒犯? “我明白,我亦是如此。”双希也不想隐瞒,也就不纠结秦少岭之意了,“一双兄妹皆是情深……” “我不这般认为。” 双希一愣,望向秦少岭的眸中充满了探究,“那你如何认为?” “若是情深变为滋扰,一切就不好了。”秦少岭定了定心神,“男女之间,自是两心相许最好。” 双希闻言,也点了点头,她在话本子里也读到过类似的话,当时便十分认同,现下听到秦少岭说话,便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好吧,我帮你。”双希知道了秦少岭心中意,心里不免也有些心疼公主,“我也想帮公主。” 情深之意在心爱人眼中却成了滋扰?或许才是世间最难过之事吧?他们也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不过,是没有得到喜欢罢了。而自己也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她也没有得到齐七的欢喜,甚至被当做“滋扰”给解决了……他和阿合一起给她的伤害,双希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不喜欢也不是伤害的借口。 “是,多宽慰她吧。”秦少岭点了点头,“作为她的朋友。” 有了这个任务压在心底,双希却是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她就站到了毓禧宫前,但还是不敢进去。如何收尾,或说善后? 她还没有想到好办法,更别说梦里期待的完美解决了…… 可如此怂的双希,却还是站定了步子。这事由她而起,妥善解决便也是她的义务,就算受到公主责难,也是她的报应。 保护好秦少岭和公主,这是双希所期望的,可她怕公主会哭。 且不说她心疼这位小公主,就说眼前可能到来的灾殃,公主可是与亲母宁贵妃同居一宫的。 这在往日算是皇上的恩宠,但在今日对双希而言,却很可能是过不去的难关:让护犊子的贵妃看见自己宝贵的小女儿哭了? 她,李双希,真的很怂! 热粥扑头的灼热感,双希还没有忘记,可眼前事却又不得不解决。那么至少不能母亲面前弄哭孩子。 今日,她有场“硬仗”要打了。或许应该先和皇上告个假?下午那餐若要按时送到,有些难度。 毕竟,双希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可现下必须做个选择了。而当自己不知该怎么选时,上天会给出一些暗示,或说奇迹? 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嘛。 但给的路是生路,还是死路,是康庄大道,还是独木断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天会推你做选择,但站稳步子的还得是自己。 而双希的奇遇,也快来了。 “喂,那边的是谁?” 奇遇由怒吼而出,双希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个踉跄。 “乾元宫掌膳,秦暮暮。” 但好在,双希也不算未经风雨之人,心里就算彷徨,但面上到底是稳住了。况且,她这个时辰出现这里,在旁人眼里也确实可疑。 而这次,她总算有个说得出的名号,不像在御花园那刻,只能跪地而晕,但还是要提高警惕。 这里的一宫主位,是宁贵妃。 “乾元宫?”来人冷哼了一声,“如今谁都可以傍上乾元宫了。哦,您不同,您是相府的大小姐。” 这不善的语气,让双希顿而明白,“秦暮暮”这个名字在毓禧宫不是欢迎的。也罢,宁贵妃向来都不喜欢她。但此刻,乾元宫是她的护身符。 “乾元宫的人,都是侍奉皇上的奴才,谈不上什么大小姐的。”双希自是不卑不亢,向来人施了一礼,“但今日来此,确实只是暮暮个人的想法,还请您通传。” “你来干什么?” 见秦暮暮如此温顺,来人像是有些意外。她本是毓禧宫的大宫女花冉,心自然向着贵妃和公主,也就看不上与皇后有私交的秦夫人之女。 不如说,秦暮暮出现在此,就已经分外离奇了,她是皇后的人。 “求见公主。” 双希不想隐瞒,也不值得去隐瞒,坦诚才能释然怀疑。 “公主?”花冉闻言抓住了双希的手腕,“那就请秦掌膳,先跟奴婢见见贵妃吧,好好说说您的来意。” 这事情发展的有些快,双希被拖进了毓禧宫,“您慢些。” “花冉,你在吵嚷什么?” 宁贵妃着单衣就下了床,她本想再睡一会儿,却被外界吵闹扰了清梦,现下正是不爽。 “秦掌膳躲在宫墙下,欲求见公主。”花冉面无表情的禀告着,“奴婢见她鬼祟,便带来给您处置。” “呵,谁敢处置秦掌膳。”宁贵妃声音柔,但话语却利,“这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啊。” 第四十八章 挂坠 双希闻言,立刻跪了下来。 她这掌膳,肯定怎么都越不过贵妃,不仅是公主生母,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您和公主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暮暮远不如您。”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和我比咯?”宁贵妃嘴角噙着笑意,眼里却冷,“人人都说秦掌膳聪明,但在本宫看来,也不过如此。” 双希暗叹了一口气,她这话说得确实不够妥帖,“奴婢当然愚钝,不然怎会闹出秀女成宫女的笑话。” 这话一出,确实消解了宁贵妃的敌意,若是秦暮暮由秀女成了宫妃,那倒真是她的心头大患了。 不过,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出自秦府的女儿。不止母亲与皇后亲近,就连野种哥哥都惹得她的宝贝女儿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本宫倒觉得秦掌膳聪明。”宁贵妃仍是不善的模样,“做不成宫妃,倒是可以成皇后了。” 谁人不知九皇子亲近于她。若是周启言得秦暮暮为妻……自己手中即便握有伴祥瑞而生的七皇子又如何?到底不是亲生的。 “奴婢一心为厨,绝无他心。”双希惊出了一身冷汗,“今日前来,还是为了求见公主。” “子安?”宁贵妃眯起眼眸,细缝间冒出可怕神色,“找她何事?” “奴婢与公主……应往日之约。” 虽是一时情急、信口胡诌的,但只要让她见到公主,到底还是可以圆起来的,毕竟是为了秦少岭。 “往日之约?”宁贵妃站起来,走到双希身边,“这约定怕是和你哥哥有关吧?本宫那傻女儿……罢了,你带秦掌膳去见公主吧。” 双希抬起头,发现宁贵妃已躺回榻上小憩。怎就峰回路转了? “谢贵妃娘娘。” 双希正要告退,却听见宁贵妃开口道:“子安喜欢他,本宫不想拦。但若你们负了她,后果自知。” “奴婢亦不愿负友。” 双希屏住气,缓缓离开,而身后似乎一直有道探寻的目光…… “秦暮暮,最好如你所说。” 好不容易过了宁贵妃那关,但双希还不敢放松。且不说还有公主未见,就是宁贵妃的话…… 后果自知?她当然明白。 作为母亲,谁又愿意让女儿受欺负。可秦少岭的态度似乎也很坚定,有些伤或许不得不受。 她虽也不愿让公主落泪,但事事总是不如自己所想。双希心里很是愧疚,但也不得不做。 只是日后,他们该如何面对宁贵妃的怒火和少女的泪水? “我的小公主啊!你怎么睡这儿了?!”花冉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双希的担忧,“受凉就又得吃苦药了。” 她们来到公主所住的小院子里,却见到女孩倚在院里的秋千藤上,安然睡着。双希却不自觉弯了嘴角,睡梦里的周子安其实挺可爱的。 而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今日却还要来戳破她的美梦。双希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担心起她的身体。 “秦掌膳,别愣着了。”花冉一手将公主揽起,“快同我把公主扶到榻上去,这一夜太寒了。” 双希顾不得说话,忙上前去扶稳了周子安,二人合力将女孩置于榻上,而女孩似乎太累,即便如此也一直未曾大醒。 “秦掌膳,奴婢现在来唤醒公主。”花冉虽有些急切,但此刻却也冷静下来,“你就到一旁……” “让她睡吧。”双希有些心疼,她自己熬了一夜,也就想让别人能睡个好觉,“我的事不着急。” “你的事当然是不急。” 原想着花冉是为自己才想叫醒公主,可这态度却让双希迷惑。 “秦掌膳若真是我家公主的好友,又岂会让她误了请安和早课?” 这话一时堵得双希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想公主睡个好觉,万没有其他意思与想法,可这…… “暮暮自然不敢坏规矩。”双希也只能自己认栽,确实是她没有考虑到这点,“但也是为公主的健……” “公主的凤体,自然重要。”花冉面上虽是赞同,但很快却话锋一转,“但强身健体也是为了更好的侍奉长辈和博闻强识,绝不是为了虚妄度日的。” “暮暮,绝不敢有此想法。” 怕是再说下去,她就得被冠上一个蛊惑公主的罪名了。 “那就由你叫醒公主吧。”花冉却像是看笑话一般,“今日,既然秦掌膳在此,公主就交给你了。” 像是害怕双希不答应,花冉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可双希怎能不答应? 无论怎么说,若是公主一天的行程出了差错,到头来也都是责罚身边人了事,不巧今日是她罢了。 但看着公主沉沉的睡颜,双希仍有些于心不忍。睡梦中的公主也依旧是那般可爱……或说是漂亮? 双希喜欢看漂亮的人,不管是男是女。当年,使她决心救下齐七的,也是那张倔强不堪的俊颜。 不过,只看表面色彩的双希,终究还是因此遭了难。而这是否也是在提醒她,不再因美误事? 有些事情自有它的依归。 或许是感到有生人在,又或是适才被搬动时就失了清梦,浓重的睡意压住了周子安的眼皮,可模糊的人影还是闯入了视线里。 她想要坐起来,可没想到整个身子都向前一颓,人就滑落下去,然后脸着了地…… “公主,你没事吧?” 与大地亲密接触的疼痛,让周子安不得不从朦胧之间抛却睡意。 可睡意退却后,眼前人却又让她大吃一惊,周子安拽着双希的衣服,艰难地爬了起来,“秦暮暮!” “是我,公主殿下。”双希忙把周子安扶了起来,“摔疼了吗?” “当然啊!” 似是因心里不快,周子安不悦地向外使了把力气,直接将双希推落在地,却又因自己被稳稳扶着,也一同摔了下去,“秦暮暮,你故意的!” “被推的人可是我。”双希叹了口气,“你们长得好看的人,脾气都这么大吗?一个个都对我下毒手。” 就算貌美,但若是心毒,怕也是不好相与。不过,周子安还不到这种程度,而双希也只是想到了齐七。 “你倒是会说好听的。”周子安心里的气消了大半,转而疑惑涌上心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十九章 手帕 她望见屋外,这刚刚天亮,秦暮暮就来找她了?以前,秦暮暮从不肯来她这里,她还很生气来着。 不过,现在的秦暮暮已经变了许多,她也更喜欢现在的秦暮暮。 虽说不如从前洒脱,帅气,遇事果断有主见,但现在的她却更是温柔,更愿意照顾自己。 作为朋友,不正是如此吗? 太过骄傲的人,只能仰望。可自己是一国公主,又怎能认输? 若是日后嫁与岭哥哥,这样的秦暮暮也好相处许多。想到心上人,公主不由得脸一红…… “是哥哥让我来找你的。” 见公主这般模样,双希也猜到她的心思,“那只雕花玉笔……” “岭哥哥知道了?” “是。” 周子安的脸色顿时由红转青,她支支吾吾地说道:“笔被母妃拿走了……我也拦不住她。” 这事情怎么和秦少岭说的不一样?按道理,笔不该已经失窃? “若是如此,便也不着急。” “那是岭哥哥的心爱之物,更是亡母遗物,怎能不着急啊?!”周子安有些急切,“我去把笔偷回来。” “哥哥已经拿回来了。” 见周子安如此慌乱,双希也不忍让她继续下去,“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与你说这件事。” 不过,她来得实在太早,也实在不合时宜。让她睡不好的同时,还听到这样的消息…… “哦,那就好。” 双希仔细观察着公主的模样,却发现她比起气恼,更多的是释然安心,“你不怪哥哥吗?” 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拿笔做交易,而她那位兄长更是胆大包天,敢潜入宠妃宫中偷东西。 “原是我们一时贪玩。”周子安却表现得很懂事一般,“就算岭哥哥不做,我也一样会做。” 这倒是能看得出来。刚刚,她要把笔偷回来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很真诚……“偷”和“真诚”? 这两个词都能放在一起说了,李双希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周子安有些不满的看着李双希,“我们可是共犯,出了事儿一个也别想跑掉。” “这不是没出事儿吗?” “出事不就晚了!懂点事吧。” 双希也松了一口气,她还想着应该怎么解释。没想到,周子安自己却有一套完善的说法。 倒是她想的太多了。 心情松弛下来,心思也就飘到了别处。双希看向了院里的秋千架,有些揶揄道:“你倒真是懂事儿,晚上睡觉都不睡床了。” 嘴上虽调笑着公主,但双希的心思却已全然落在秋千上了。不愧是公主的秋千架,比她以前在家乡的那个大好多,也精致很多。 “昨晚想看星星了。”公主并没有回击,反而声音还闷闷的,“岭哥哥陪你在屋顶上看星星,我也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公主知道她和秦少岭一起看星星,双希试探地问道:“难不成你说的是我挂在树上的那天?” “还能有哪天?”公主扁了嘴,“父皇同我讲的,你还喝醉了。” 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双希是提都不想提。但没想到,她觉得难堪不已的事情,却是别人求而不得的。 “你这个秋千,确实挺像树的。”轻抚秋千的绳索,双希慢慢坐了上去,“那看见星星了吗?” 双脚离地,整个人悬在空中,她用脚一蹬,使力向后摇,秋千终于荡起来了。而天空中的云,也伴着刚刚散落的日光,又大又厚得似棉花般温暖。 “你和岭哥哥看见了吗?” 可周子安却突然话头一转,问起她那晚的难堪不已。 “看见了,很美。” 双希似是在回答,却又平白想起了幼时的稚童妄语:小时候,她告诉爹爹和齐七,她想去云上住。 他们都笑了,气得她几天都不肯和他们说话。那份简单而又温暖的心愿,她不想被人笑。 可惜,双希长大后却也明白,有些事情即使你奋力向人解释了。他们还是不会懂。她只能把这份旁人认为是幼稚的心情,藏在心里。 只是双希仍期待着有一天。有一个人能懂她的心情,能懂她的无知念语,并一同引为珍宝…… “啊!秦暮暮,你给我下来!” 双希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心愿里,公主生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念语,将她拖回无奈的现实。 “别、别扯!” 双希不由得惊呼,伴着公主的呵止,随之而来的是强力的拉扯。她只好将一只脚踩到地上,抵住了摇晃的趋势,停了下来。 “秋千架,属于本公主。” 周子安不想听双希解释,她只是快步走来,推开了双希。 “我们不是朋友……” “是朋友,也不可以。”周子安盯着双希,“你已经抢走我很多东西了。秦暮暮,你得知足!” 又是秦暮暮和周子安的陈年旧事,不过能把一国公主欺负成这样,倒也算秦暮暮的本事了。 不过,双希自认没这种本事,只能乖乖认罚道:“是,公主。” 看着双希低眉顺眼的模样,周子安很是快意。从前野性如秦暮暮,如今也一样屈从于她。 她很喜欢这样的改变。或许母妃说的对,权势才是一切。 秦少岭于她,仍是一个例外。那是她想以普通女子的真心得到的人。 “你这么不听话,他却还是疼爱你。秦暮暮,你到底有什么妖法?” 双希知道,周子安口中的“他”,指的便是秦少岭。可她也无法回答,毕竟她并非秦暮暮。 所以,她只能摇了摇头。 “切,不说就算了。” 其实她只要向父皇和母妃请求,秦少岭就会是她的。但她不要,不要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男人。 可秦少岭为什么屡屡拒绝她的真心?因为她是公主吗? 她的身份本是极致的荣耀,应该是人人追逐的对象。可秦少岭不会,又是为什么? 有时,周子安真期望秦少岭不要那么正直无私,那样他就会对自己有所求了。可正因为他不会,秦少岭才是她甘心为之低头的男人。 “秦暮暮,我真嫉妒你。” 第五十章 牵手 “他对我好,只因为他是哥哥。”双希安慰着周子安,“你也有哥哥,他们应该都很疼爱你吧。” 周子安有些悲伤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她点了点头:“所以,就是这个秋千,我不能让你。” 九哥哥送她的秋千架,是一个全然属于她的存在,完全没有秦暮暮的阴影,所以她很珍惜。 “好。”双希虽不知内情,但也从周子安的神色里,明白了不少事,“我不抢你的。” “你也抢不走!”公主高喊着,却又抽出了腰间的一条手帕,“不过,我想你把这个带给岭哥哥。” 手帕?如此私密,证明男女间有情之物。秦少岭应该不会收吧? “这等心意之物,不如你亲自给他吧?”双希有些不忍,又提醒道:“或许哥哥……也不会收?” “我知道。”周子安的眼神也变得有点悲伤,“不用告诉他,是我送的。只要他收下就可以了。” 送手帕却不表明身份? 双希有些疑惑,不懂为何如此,“真的要这样吗?” “只有这样,他才会收下,与我而言,如此就好。” 没想到,这般骄傲的小公主居然肯放下身份与尊严,只为了一个叫秦少岭的男人。 双希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她也曾如此卑微地爱过一个男人。 可他们都不值得啊。 “好,我帮你。” 双希收下了手帕,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她不敢告别,害怕公主看出她的欺骗与隐瞒: 她不会将手帕交给秦少岭。 至少不会如此送出去。 若这爱意在对方眼里又成了“滋扰”,对她们才是最痛的。 那么不知道最好。 “我怎会不知他来过。”望着双希远去的背影,周子安苦笑道:“他其实根本不想见我吧。” 她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偷走了她的机会。一个接触他的机会。 他不在乎她,一点都不。 只是,她真的喜欢他啊。 她是周子安,也是公主。她有自己身为公主的责任要担负。 但对秦少岭,她只想任性一次,哪怕不会有任何结果,也想痛痛快快地活一次:爱他 这热烈的爱,双希自然也感受到了,所以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生怕一个迟疑,会显露真相。 可她到底要怎么办? 每每当双希觉得困惑时,或许都会有一个人出现,为她指点迷津。只不过……她可能不太想见到他们,毕竟双希心虚。 尤其是这个对秦暮暮心心念念的人,但双希也只能应下,“奴婢见过九皇子,刚从公主那里回来。” 既然已经见到了,那不卑不亢的态度,总归是最有分寸的。 “如此早,你未睡吗?” 周启言注意到双希的黑眼圈和她疲乏的模样,“要注意休息。” “是。”双希有些受宠若惊,适才见过那么多人,却只有他发觉自己一夜未睡,“奴婢知道了。”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九皇子笑着摇了摇头,“如此生分,倒让我心里不安,一同走吧。” “暮暮还要去见兄长,恐有不便。”双希虽感动于九皇子的细心,但也明白这只是因为秦暮暮而已,“不如还是下次吧。” “去见少岭?”周启言也不气恼,倒越挫越勇,“我们同路。” 同路……真是个好借口。 越是避免与之独处,反而越是分不开了?双希有些头痛,一夜未睡的她本就有些站不稳,现在更是脑子停顿,难以思考。 本就和公主纠缠了一番,怕是一会儿,她过于劳累,以至于失了耐心,反而更容易出错。 如此,倒不如一同走,等见到秦少岭后,再让他与之周旋。 “那就请九皇子走前面,奴婢在后面跟着就可以了。” 周启言本有些不愿,但看了看双希的眼神,还是妥协了,“若你开心,我愿意听从你。” 这称呼与身份满是疏离,周启言心里并不接受,但也无可奈何。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好。 “谢九皇子成全。” 周启言的态度让双希松了一口气,他的确是个好人。可也正因此,她必须与之保持距离。 不让彼此泥足深陷。 “暮暮,我在想,我们到底是何时开始生疏的?” “大抵在我生病之后吧。” 那些过往林笑笑也与她讲过,但那到底是别人的回忆。就像看话本一样,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秦暮暮对九皇子的心意,双希并不清楚,也没有人能告诉她。 但不管答案为何,这都不是她能够给出的。她只能从这些熟人的只言片语中,慢慢拼凑出一个不完整的秦暮暮,然后扮演好她。 “你虽有很多事情都已记不清楚,但我们之间的情谊总还是……” 恋慕一个人是辛苦的。这点双希明白,但如今的她,却必须亲手打破九皇子的幻想,以保全自己。 “大病之后,浮生若梦。过去种种都已模糊,我只在乎以后。” 双希的话,周启言无法反驳,但也有点欣慰,“说得好。” 大病后的秦暮暮,虽然和他疏远了,但也变得更沉稳。他喜欢过去的她,也喜欢现在的她。只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秦暮暮。 九皇子称赞她?这倒让双希有些措手不及,她只能呆呆地回了句,“多谢?我也没说什么?” “你过去现在都是如此聪慧。” 这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双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还是我现在说什么,九殿下都会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暮暮所言极是。” 双希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九殿下还真是爱惨了秦暮暮?这一双兄妹皆是如此深情,莫非是从父母处学来的?应该只是母亲吧? 毕竟皇上后宫三千佳丽呢,而且这数字还年年都增加。 后宫女子也只能对帝王深情吧?一入宫门深似海,有无萧郎都成疑问,但有总比没有好。 总算是体会过感受。 或许是这一早晨,兴奋的事情过于多了,双希头昏的感觉越发重了,这一感慨就更是加重了症状。 “暮暮!” 随着一声惊呼而起,随即变为两道呐喊,双希发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九殿下,您……” 第五十一章 拒绝 双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也会说些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从话本子里学来的话。 但才子佳人的故事往往就是为了相恋,这些接触总是少不了的。所以也没什么正经拒绝的话。 “我怕你摔倒。”周启言倒是有理有据的握住了双希的手,“刚刚实是太危险了,若是……” “我明白。”双希自然知道,周启言并无轻薄之意,但她还是努力的将手拉回来,“现在可以了。” 但失败了。 手还是被九皇子紧紧牵住了。 “我不放心。”他拉着双希继续往前走,手里的力气一分未减,“等见到少岭,我再放开你。” 等见到秦少岭? 那不是要牵一路的手? 若是再让旁人见到? “这光天化日的,让人撞到就不好了。”双希的心猛然多跳了几个节拍,“尤其是让皇后……” 双希不想再多得罪一个母亲了。况且一位宠妃就已经很危险了,再来一位皇后? “母后知道。”他目光灼灼地看下来,“她向来也疼惜我。” 越是如此就越危险,待秘密被揭穿的那日,她就死得更惨了。 “说到疼惜儿女,贵妃娘娘也很疼爱公主啊。”双希试图转移九皇子的注意力,“为人父母,最难就是放手,总是放心不下的。” 那他们并非母子,总可以放手的吧?可惜,九皇子就是“没听懂”。他还一直不放手! “宁母妃生子安时伤了身子,多年来就她一个亲生女儿,总归是多上心些的。所以,父皇也将失母的七弟交之抚养,予以慰藉。” 这些林笑笑也与她说过,当今皇后其实只育有一个九皇子,虽非长子,却是嫡出。加之先皇后,过身于皇上登基前,九皇子这嫡长之说,也确实讲得通。 难怪宁贵妃会觉得秦暮暮能做皇后,还以此来讽刺她。 “说到慰藉,我有一事,确实想问问你。”双希还是信任周启言的……信任他对秦暮暮的欢喜,“公主托我将这条手帕交于哥哥。” 周启言没有说话,抬手接过了双希手里的手帕,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手帕还是交给我吧。” “您帮我交给哥哥,还是……” 九皇子面上的神色突而严肃起来,又松开了双希的手,“暮暮,你也是女儿家,知道这手帕的意思?” 双希闻言,点了点头,“知道,所以才不知该怎么办。” 她悄悄甩了甩,刚刚被拉住的那只手,心里也舒服了不少,看见九皇子严肃的表情,却也觉得似乎做错了什么,“你在生气吗?” 周启言摇了摇头,笑意重新涌了上来,“自家妹子的性格,我如何不知?多半是她强求于你,而你又不好拒绝,能找我商量是最好了。” “那你的想法是?”双希试探着寻问九皇子的意见,“哥哥那边……我觉得不送会比较好。” 这本也是双希最真实的想法。 “当然不能送。”周启言眉头转而攥紧,“少岭的心思,我也知道。舍不得妹子去贴那个冷屁股。” 双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您也会用这种俗语。” “那你觉得?”九皇子也来了兴致,“我会如何去形容你那哥哥的冷酷无情?用更文雅的说法?” “襄王无梦,神女有心?” 这是双希从话本里看到的说法,也是管用的法子。 “这话虽雅,却也俗了。”九皇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是从前的暮暮不会用的句子。” 从前的秦暮暮?那个快意恩仇,行事果断的女子?她的确不会这样说,双希也认同了这点。 “是啊,所以我其实也不知道何为雅,只是试着用用而已。” 还好,她和秦暮暮在这点上都很“俗”,倒是不会太出错了。 “用得很好。”九皇子由衷地称赞着双希,“少岭确实无意,但我多少也因此有些怨他。” 甚至还有点嫉妒。 某种程度上,周启言所在意的人们,都更喜欢秦少岭。但这些埋怨,他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因为他确实也很欣赏秦少岭。周启言或许更怨的,是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得同少岭一般出色? “这份心情,我还是可以替你传达的。”双希也松了一口气,“不如,我们继续走吧。” 但还是不要再牵手了……还没等双希提出这样的想法,九皇子却说了另一件让双希心惊胆战的事。 “你想同我,一起去见见皇祖母吗?”周启言一早就注意到女孩身上有伤,“听闻你们昨日也……” 去见太后?! 她绝不能送羊入虎口! “若是太后处,我们便不同道了。”双希勉强笑了笑,“我确实还有事,要同哥哥商量。” “暮暮……” 九皇子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女孩跑跳着消失在他的眼中。 她就如此惧怕自己?或说这宫中的生活吗?自她大病归来,也确实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血光之灾。 她变了很多,但唯独不变的,是他依然还喜欢着她,不论她变成何种模样,都是最好的秦暮暮。 周启言愿意等她变得更好。 而双希对此却浑然不觉,一心奔向玲珑画意馆,却被意料之中的理由拦住了,秦少岭告诉她: “这里不许女眷进出。” “暮暮知道,我也不进去。麻烦您通传一声,我要找兄长秦少岭。” 双希原以为要等上一阵,却不料她报出名号后,对方竟直接让她进了门?还说不是公主就行? “你是乾元宫的秦掌膳吧。”看门人边说着,边把双希放了进来,“这规矩主要是用来保护秦画师的,你是他妹妹,自然无碍。” 所谓女眷不能进玲珑画意馆?只针对公主一人? 这是否过于残忍?但又或许是公主以前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见她对秦暮暮的举动,倒也有可能吧?毕竟喜欢都成了“滋扰”。 不知为何,越来越确定这点后,双希除了心疼公主外,心里竟也隐隐地有了一丝庆幸? 她对秦少岭是否也有些超越朋友或是兄长的感情?如果是,难道因为他长得像齐七?对她却很好? 又或是他知道她的秘密,是她在宫里唯一可以依靠、信任的人。 第五十二章 失落 “来了不找我,在这里傻站着?”秦少岭见双希前来,心里不免有些开怀,“收尾成功了?” “你真的不会喜欢公主吗?” 双希同样想确定一件事,她对秦少岭这种超出兄长与友人之外的感情,是不可以留存的。 她终究要离开,自己没机会,但也想知道别人是否可以? 这里的别人,指的就是公主。 “不会。”秦少岭答得斩钉截铁,却又弯起嘴角,“你问这个,做什么?想确定什么吗?” “公主给我一条手帕,叫我交给你。”双希还是想为公主争取一下,“她真的很喜欢你,也是……” “你送我手帕,我会收。” 却不成想,秦少岭竟绕过她的问题,而直击她的内心,“但别人,包括公主都不会。别告诉我,你答应了她,并把手帕带来了。” “我也不算答应,但收了手帕。”双希不知该如何措辞,生怕暴露私心,“本想带来,但被九皇子拿走。他说会帮我保管。” “那就成了,你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吗?双希对此保持疑问,“但我不会送你手帕。” “为什么?” “因为你是哥哥啊。”双希却认真地一字一句说着,“你该送我礼物才是,难道暮暮小姐都不需要女儿家的东西?所以你才从来不送?” 李双希,真是个小孩啊。看着她眼神亮亮的向自己讨要礼物的模样,秦少岭突然很放松。 回想起秦暮暮小时候的模样。 “暮暮向我要的,都是些刀枪棍棒、武功秘籍,或是话本之类。” 这些东西,双希其实在秦暮暮的闺房里都曾见到过。她也想过,一个女儿家的闺房里,为何有如此多打打杀杀的东西。 这般不女儿气的闺房,却让双希很安全、很喜欢。连带着房间的主人,她都很有好感。 虽然双希从没有见过秦暮暮,虽然双希因为秦暮暮惹上许多麻烦,但神奇的是…… 双希一点都不讨厌她。 顶多偶尔有些烦她吧? “有哥哥真好。”双希感叹着,“我也从小到大,都叫人家哥哥,结果最后被他给卖了。” “你口中的哥哥,不是亲哥哥,而是……”秦少岭嘴角笑意更浓,“情哥哥吧?那确实又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你送块手绢给我,就告诉你。”秦少岭俯在双希耳边,“怎么样?这很划算吧,我的妹妹。” “我才不送呢。”双希撇了撇嘴,“送手帕,我就亏了。” 双希又是一阵小跑离去,和秦少岭也没做告别。但与周启言不同的是,秦少岭是笑着的。他很高兴,李双希并不是一个孩子。 手帕,他想收,只得她送。 这复杂的心思,双希只想到“人不能闲着”,但也不能太忙碌。 就像琴上的弦一样,能否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全在调弦之人手中。半点力气不能多,也不能少。 忙碌了一日,她终于有些累了,但有些事却容不得歇。 泡了一杯茶,在有些烫时就滚入喉头,茶水被一饮而尽,但她心里却还有些闷闷的。 那是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 是因为她太累了吗? 双希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那是一种不该产生的感情……而她迟早要离开。 把这一切都还给秦暮暮后,她要去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 她不能留下,也不会留下。 这里的人与事,双希只会当做幻梦一场,而秦暮暮这个名字,双希只会把她埋在心底,直到…… “暮暮姑娘!暮暮姑娘!”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有人来找她了,来的是……张嬷嬷? “张嬷嬷,皇上有事?”双希赶紧站了起来,“皇上想吃点什么?” 她不能歇着的理由就在于此,她还有一顿餐食未做,而双希自己也不能饿着肚子去睡觉。 “暮暮姑娘,你不必紧张,快继续坐着吧。不是皇上找你。” “那嬷嬷是?” 既都不是,又为何呢? 难不成,张嬷嬷也觉得无聊? 想找她说说话? “我就是来传话的,姑娘这几天就好好休养,哪都不用去了。” “为什么?” 难不成宁贵妃去告状了?皇上为安抚宁贵妃,就又罚她禁足吧…… 不过,这样的禁足对她就是在休假,这种惩罚越多越好。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张嬷嬷却是神神秘秘的,“总之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之后没时间了。” 之后没时间休息吗? “嬷嬷,嬷嬷……”双希拉着张嬷嬷,向她讨要问题的答案,“您就跟我直说吧,让暮暮心里有个底。” 说完,双希从袖子里拿出些散碎的银子,递给张嬷嬷。 “姑娘这是作甚?” “我和嬷嬷,讲心不讲金。这只是孝敬您的。”双希把银子塞进了张嬷嬷手里,“暮暮身上也就这些了。要不您到我那盒子挑挑?” 张嬷嬷轻笑了一声,这姑娘还是有点嫩了。哪有人直接这样塞钱的?不过,她能想到这里,倒也不错。毕竟她以前也只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罢了。 平日哪做过这等求人的事情?但这银子也太少了…… 好在张嬷嬷并不计较。 “姑娘真是拿我取乐。”张嬷嬷把银子交回双希手里,“姑娘都说了,我们二人是讲心不讲金。” 张嬷嬷碰碰双希的手,示意她去把门关起来。双希一瞧,就知她想要的秘密有答案了。 掌握更多的情报,也是宫里生存一环。想到这里,她赶忙关上了门窗,然后给张嬷嬷满上了一壶茶,“您可以开始了。” “姑娘未入宫前,可知道皇上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皇上最大的爱好? 双希之前一直在为落选做准备,根本没考虑过要讨皇上欢心。 “说来惭愧。” 双希装作一副愧疚模样,“暮暮一直久在病中,困在深宅不得自由出入,那时连人都很少见。” “嗯,我明白了。” 张嬷嬷听这些话就明白了。这姑娘就没做多少准备。 “那我便直说了。”张嬷嬷附耳低语道,“皇上要出宫南游。” “微服私访?” “是的。” 第五十三章 交换 双希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兴奋,话本里常有这样的故事。她早就想体验一番了。那些有趣的情节,她也能够经历了。 “那嬷嬷将此事告诉暮暮,是暮暮也有机会一同前去吗?” 有机会出宫,而且是玩,还跟皇上一起,一定有好东西等着她去见识。说不定她还能找到机会…… “往年,都是我陪着皇上去。”张嬷嬷端起茶杯,“不过今年,我想举荐你陪同。” “嬷嬷为何将这机会让给我?” 张嬷嬷为什么不去?她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他也更信任她。 再说,张嬷嬷不去便罢了。 又为何要举荐她呢? “姑娘只需说,想不想去?” “暮暮自是想的。” “若想,那你便去。其他的事情,你都不必管。” 若想,便去。 这坚定的四字让双希一下开心起来。在这宫里闷得久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还是送到她面前的机会,双希不想放过,“那暮暮便谢过嬷嬷了。” 只是张嬷嬷在求取什么? 双希心里明白,她这个孤女自是什么都给不了。 但秦暮暮这个身份和她背后的秦相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张嬷嬷对秦家有何求? 双希心里有些不安,她在这宫里亲近之人甚少,张嬷嬷算是一个?她也曾指点过自己,双希是感激的,但…… 她无法给出任何承诺。 可承了张嬷嬷的这份情,什么都不回报却也不太好? 看见双希有些纠结的模样,张嬷嬷笑着摇了摇头。秦家嫡女的能力和性情算是不错,但到底太过年轻,所思所虑还是瞒不住她这个宫里的老人。 看来日后,还是得再教教她?张嬷嬷放下茶杯,“暮暮姑娘,我猜你有事想问?” “暮暮的确有事想问。” 双希叹了口气,她是自身难保之人,这宫里宫外都盯着她,而太后的归来,更是让那刚刚平顺一点的日子又再度变得崎岖……顾虑就更多了。 “姑娘直接问就好,不必拘谨。”张嬷嬷微微一笑,“或许姑娘还是想问,老身为何要举荐你与皇上同行?” 双希闻言点了点头,这正是她心里的疑惑。而她更想知道的是……张嬷嬷可从中得到什么? 纵然张嬷嬷待她一向很好,但好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双希并不反感于此,她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一直生活在谎言里的她,在意真相本身。 “嬷嬷想要什么?”双希嘴角微弯,抚上了那双苍老的手,“只要暮暮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她突然直言于此,张嬷嬷也微笑点头道:“姑娘直爽,我也不再隐瞒。” 一阵心安在二人身间流淌,但张嬷嬷还是叹了口气,“我在皇上身边呆了二十多年。” 她语气里藏着深深的落寞,“可到底是老了……” 手被牵住了,双希见这位老人眉眼间仍有着当年风采,但也确实如她所言,岁月的流逝亦留下了痕迹。 “您伺候皇上多年,他是极信您的。”双希试着宽慰张嬷嬷,“而您的见识与才能,也是暮暮不可及的。” 能在皇上身边随侍,便一定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胡内侍如此,张嬷嬷亦如此吧? 双希其实有些疑惑,这也是令人烦恼的问题吗?她倒是十分羡慕来着…… “可青春年少就是所向披靡的利器。暮暮小姐日后一定大有可为,老身相信。” 她仍是笑着看自己,但双希却平白有点害怕? 难道张嬷嬷的意思是……因着自己这个新人的到来,就威胁到了她老人的地位? 可双希虽晋升极快,但一路而来也是坎坷。 “暮暮从来都敬重着嬷嬷。” 这是双希的真心话,从入宫以来,张嬷嬷一直非常照顾她,“在这深宫里,除哥哥外,暮暮最敬重、最信任的就是嬷嬷了。” 一路走来,她所面对的苟且与危险都不少,难得遇见真心待她的人。秦少岭是一个,而张嬷嬷……双希期待她能是一个。 “姑娘的性情,我如何不知?”张嬷嬷抬手摸了摸双希的头,“只是一时感怀罢了,年岁这回事,你我都无法阻挡。” “在暮暮眼里,嬷嬷还很年轻呢。”双希松了一口气,又安抚着张嬷嬷,“我若到了您的年纪,怕不能如您一样心明眼亮啊。” 她柔声安慰着,听得张嬷嬷眉眼带笑,心也松了不少。 “姑娘会说话,不过老身注定要在这宫里劳碌一生了。” 笑容渐渐散了,张嬷嬷平静下来,“年轻时,贪恋着宫中荣华,一心想博取高位。也确实成了皇上心中信任的人。但……” 人总是这般得一望二,总觉选择不够满意。也以为时光倒流,他们就会选择另一个方向。但实际上是,他们不可能再有这种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嬷嬷的意思,暮暮不懂。” 双希有些糊涂,她不知再如何去宽慰对方?而张嬷嬷的眼神也越发慈爱…… “傻孩子,你不懂。所谓生养死葬,人之挂念。” 她已经老了,是时候为自己打算后事了。但这宫中的其他人,张嬷嬷到底是信不过。 “嬷嬷的意思是?要暮暮为您……” 事关生死大忌,双希不敢妄言,总是有点不尊敬的。若是想错了?还闹了个笑话。 “姑娘,可愿应承我?”张嬷嬷站直身子,“我入宫三十载,膝下无儿无女。日后若是在这宫里去了,都不知能否有个全尸。” “嬷嬷,不会的!” 双希一时有些无奈,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张嬷嬷,“皇上不会坐视不管的……” “姑娘真的太年轻了。许多事情,你确实不懂。出自高门大户的嫡女,自是想不到我们这些宫女的苦楚。” “暮暮……还是懂的。” 双希也黯然下来,高门嫡女的身份?于她而言,只是枷锁。但除去这把锁,只是李双希的她,又能有善终的那日吗? 她们或许是一样的? 张嬷嬷却是摇了摇头,“我不奢望姑娘能懂,但我等不得了……所以今日只得向您讨个恩情。” 第五十四章 迷茫 她向双希行礼问安,重重跪了下去,“若您应了,往后我将助您一臂之力。” “嬷嬷……” “姑娘,你等我说完。” 双希想去扶她,却被张嬷嬷推开了,她固执地想让双希给个应许? 这着实让双希有些为难。 她和秦暮暮总是要各归各位的。她如今应承的事情,往后该怎么履行? “我知道这是在难为姑娘。但我看着姑娘是心善的人。我实在信不过别人。” “包括皇上?”双希实在困惑,“嬷嬷信我,自是让暮暮欢喜,但我实在不明……” 若皇上对自己身边的老人都冷心至此?让他们身故后,却无人善终?那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皇上……”张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姑娘还记得前段日子被杖责的事吗?” 双希不可能会忘记那件事。一路走来的胆战心惊,那件事亦占据许多份量。 “暮暮没忘记。” “那姑娘现在认为,皇上还可信吗?又或说,皇上怎会关心我们这种人?” 张嬷嬷会如此去想,双希也明白几分,但她还是不解,“可暮暮又哪里值得嬷嬷信任?若嬷嬷都不敢确定的事……我也不敢应承。” “您有办法的。” 双希明白,张嬷嬷既已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但她哪里能有什么办法啊? 虽说张嬷嬷从来待她都是很好的,只是…… 她并非真的秦府的大小姐。就算有一日,她能解脱而不做宫女,却也是帮不上忙的。 但那一天又何时能来啊? 双希无法应承对方,便只能舍弃掉这次机会了。 “嬷嬷。”双希也半跪在她面前,“暮暮真的无法应承您……所以这次便不去了。” “姑娘?!” 她竟拒绝了自己?张嬷嬷顿而泪涔涔的,原以为这是一个心善的主儿,自己也给了交换的好条件,可谁知…… 她看着年轻姑娘为难的模样,而自己已哭到如斯地步,秦暮暮竟还不为所动? “老身没想到,您竟如此心狠。”张嬷嬷一字一顿道,“罢了,您还是去吧。” 这话说得双希一愣,她是因着自己爱哭,才不敢打扰张嬷嬷。安慰与劝解总是无用,人们或许只想哭个酣畅淋漓? 因为哭,是一种发泄。 但现下,她好像被误会了。双希忙轻拍着张嬷嬷的背,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暮暮也可以不去的。”她试着安慰张嬷嬷,“您别哭了,我就算不去,也会给您想想办法的。” 她的话似乎很真诚?张嬷嬷一时也分辩不出,这是敷衍或其他?但如此看来,还是有希望的。 “姑娘……”张嬷嬷渐渐冷静下来,“你果然是个心善的人。” 明明自己拒绝了她,但张嬷嬷还说她是一个心善的人?仿佛刚刚那个绝望的老妇不是她一般? 但双希还是松了口气 “暮暮无能,对不住嬷嬷。” “所以说姑娘心善啊。”张嬷嬷又扬起嘴角,“拒绝也是人之常情,但姑娘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能耐。您是有办法的。” 张嬷嬷缓缓诱导着,若这姑娘真为着她考虑,才选择拒绝她?倒还能够一试。 如此虽不像一位名门闺秀,但这样的秦暮暮,张嬷嬷更甘心帮扶。若她可以,必会相助? “我哪有什么能耐啊?”双希有些心虚,扶张嬷嬷坐下,“您谬赞了。我们都是宫女。” “但九皇子会帮您啊。”张嬷嬷悠悠指出了这点,“凭姑娘的出身与经历,加上九皇子的看重,即便是那皇后之位也……” 皇上不可信,皇后就更不可信。张嬷嬷走到今日这步,若想绝处逢生,就必须让历史重演? 只是,这次话本的角儿要换成九皇子和秦暮暮了! “嬷嬷慎言!” 双希后背一凉,这张嬷嬷未免也太过大胆了?! “那此事,我不再强求。”张嬷嬷笑着,起身准备离去,“姑娘还是准备好南游的事务吧。” “嬷嬷……” 还是让她去? 双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什么都没应承,却平白得了好处?这个交换并不公平。 双希拉住了张嬷嬷,“嬷嬷……您还是收回去吧。” 张嬷嬷微微笑了,她适才想到,若秦暮暮不能以利诱之?那感情上的以心换心…… 张嬷嬷活到这般年纪,岂有不知之理。她与皇上之间的情谊,不也是以此而来? “姑娘。是我唐突。”张嬷嬷握住双希的手,“我说过,你若想,便去。这不是交换。” 将交换裹以感情的意味,怕是更大的压力?双希有些撑不住了,她不与人建立联系,也是因为不想离去时伤己伤人…… 可既然已经在这里,却必然会与人产生联系。这种联系并不是她主动回避可以断绝的。 张嬷嬷不给双希拒绝的机会。她只能承下这份情? 双希似乎落入了编织的牢笼里。这就是心软的后果。 张嬷嬷离去,留下无措的双希。这些东西,她到底该如何偿还? 双希左右也是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想了。南游之日或许就是她的放松之时吧? “暮暮,快来,快来。” 为着安排南游事宜,双希在乾元殿的时间愈久,也就时常遇见周子安。 看到她时,双希总是一阵心虚……左右是因为秦少岭。 “奴婢参见公主。” 双希又恭敬地先向她行礼,周子安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自秦暮暮入宫后,她的改变真是越来越得公主的欢心了。 “都说我们是好朋友了。”周子安开心过后,还是收敛了几分,“不必那么拘谨。” 双希想不着痕迹的将周子安推开,她可不想和公主走的太近……然而却失败了。 她被周子安牢牢挽住,拖去了皇上身边。 “公主您这般待奴婢,是奴之荣幸。但规矩就是规矩。” 双希有些站不稳,看到皇上又再次行了礼。这让周子安倒有点不舒服了。 太野性的秦暮暮惹她生气,太顺从的秦暮暮又不像她…… 每时俱变的情感让周子安犯了难,她喜欢现在的秦暮暮,却有点怀念从前的野姑娘? 第五十五章 刺客 “随便啦。你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 周子安看起来有些不悦? 双希心里反而掀起了一丝欢悦。她猛地摇了摇头,自己是不是病了?竟为此感到开心? 或许周子安眼里那不加掩藏的得意,让双希也有点气闷? 她是不是真的很在意……秦少岭和周子安之间的联系? “父皇,您看暮暮又欺负我。” 她居然跟皇上告状?!双希心里一紧,自己可什么都没做啊! “哦,是吗?”皇上带周子安在一旁坐下,又向胡内侍问道:“子安说的是否属实?” “属实,也不属实。” “老滑头。” 皇上如何不知周子安的性子?但他就是喜欢子安这种活泼小性的模样,因而才总是纵容。 而秦暮暮平时就是个温顺的,虽然她喝醉了也会有别样的可爱,但到底是内在藏着的东西,终究是个温顺怕事的孩子。 秦暮暮会欺负周子安? 应该反过来的。 这本是情理之中的推断,但皇上似乎也不明了她们的过去?知晓前情者,就会明白…… 秦暮暮欺负周子安,这是一个事实。只是现在的“秦暮暮”换人了。 所幸这种孩子事,皇上也不多管,只是调笑几句后,就放双希回去了…… 忙了一天,双希才从乾元殿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她抬头看向天空,今日的夜空没有星星。 但还是很宁静? “好想一直都这样安静啊。” 漆黑的夜反倒让双希舒服许多,因为再无人声繁杂…… 她伸了个懒腰,期待着不久后的南游。还有三四天,她的天地就不只是这一方小院子了。 虽然她还是要随侍于皇上身边,但能出宫就让人十分开怀了。即便在她最自由的日子里,怕也没有南游的天地宽阔吧? 心里舒坦,人也暖洋洋的,甚至还有点热? 双希在小厨房里取了些水,大口灌着……水有些冰凉,浇灭了那莫名的热意,让她清醒了几分。 肚里似乎有些饿? 但现在已经有些晚了,比起饿意?她似乎更困倦些…… 双希摇了摇头,想着还是睡觉吧?简单洗了把脸,她就快步回到房间去了。 “唔……” 只是当双希踏进房间时,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她只是隐隐有些害怕……似乎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她一般? 皇宫里不会有贼吧? 双希笑了笑,按她看话本子的经验,会出现在宫里的贼?应该被称作刺客? 若是刺客,倒也不会盯上她了,通常他们不都为了皇上而来么? 双希原来爱看些话本子,本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现在她真进了宫? 那些故事倒成了笑话一般。 莫说守卫森严,这宫中众人也都是登记在册的,平白混入一个新人,定然会引起旁人注意。 而双希这李代桃僵之计虽也戏言,但背后可有不少人在帮她,就这还时时担心露馅。 所以她暗笑自己太闲,明明已这般困倦,却还想着此等消遣之物? 或许近来太忙?她也许久没看过话本了。待南游路上,她倒是可以寻几本带着。 双希拿出身上的火折子,这月光还是不能让人看得真切,也不能使人感到安全。 她试图让光明在房间亮起,却被一道幽幽响起的声音怔住了…… “你好像很害怕?” 那声音有些可怖,但更令人惶恐的,是双希借由火折子的亮光看见的那个身影。 他比双希高许多,此刻正低头袭来!俯在她耳边说着此刻不难理解的事实: 李双希,很害怕。 陌生的声音、不认识的人! 刺客真的出现了?! 双希有些发颤,她现在多希望秦少岭或是九皇子在这里……经常来看她的两人,尤其是九皇子!现在却一个都不在这儿! “你,你是谁?” 双希有些无奈,或许自己本就像话本子的人,那又怎能奢望正常的事会在她身上发生? 不可能出现的刺客,正在此处?可她有什么好被杀的啊?! “一来就问我是谁?”来人顺势将双希的手抓住,“不用太着急,夜还很长。” 手腕感到一阵疼痛,而耳畔的言语更是让双希心惊。那人不知用什么把她捆了,然后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你……” 双希心里,不由得多了许多想法,但无一例外,都很糟糕!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又想起往日看过的那些故事,那些针对女子的刺客…… “瞧瞧,你是真的很害怕啊。” 月光透入窗户,双希看清了那人的脸。那不是一张令人生惧的脸,反而有点熟悉? 但不像她恨之入骨的齐七,也不像待她至诚的秦少岭? 这张脸甚至有一丝威严。 但也就如此了。 双希没力气去想,这人更像谁了。而秦少岭和九皇子的身影却在她的心里不断重现。 被杀还是被侮辱? 双希越发害怕了。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不能失去理智! 细小的血珠从唇上一点点冒了出来,痛意萌发的那一刻,她彻底冷静下来。 现在的情况,唯有自救! “你好像不怎么害怕了?” 那人颇有些玩味的打量着双希的举动。这个小姑娘居然靠自残来让自己冷静? 就算现在不怎么样。以后也必定大有作为。 他不知道的是,双希本就是一个特别怕痛的人,但今天为了活下去,她的勇气迸发出来…… 也就比常人更加坚定! “若你敢对我不轨,我定会撞死在这里。” 双希知道这话没什么震慑力,但她也不想激怒对方。 既然选择藏匿在她的房间里,那必然有所图谋,只是自己能否满足对方呢? “我对你确实有兴趣。” 那人竟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所以,我不会让你撞死的。我会……好好疼爱你,让你求着我,不要让你死。” 很熟悉,双希太熟悉这些话了。这和话本子里不说的一模一样,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些说书人,怎能做到一面不切实际,一面又如此洞察人心啊?! 第五十六章 错手 被卖入秦府后,双希终日与话本为伴,学了不少无用之物。 她才发觉……自己虽有过齐七这个未婚夫,但他们却至多只算玩伴? 她对他有情,但更多只是想象,而男女之间的微妙,双希还不曾感受过。 可自己的初次,竟要在强迫中而来,双希只觉得愤恨不已! “总之,你到底想干什么?”双希必须先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我……哪里帮得上你?” 如此才可能真正自救! 一点差错和犹疑都不可以有……但双希却不觉得自己真能完美做到,可又不能不做? “别紧张,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那人坐下,漫不经心地看向双希,“我确实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不需要……知道? 双希惊恐之余,还是觉得好笑。若是不知原由,她如何帮他?况且,她也不想帮他。 “那……恕难从命!” 纵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双希还是勇敢地拒绝了,要是真听从于他?结果他说要去刺杀皇上…… 她这个帮凶,不可能善终。 况且皇上要真驾崩了?! 她作为宫女,还是贴身宫女……也许还要殉葬吧? 这些也是双希从话本里看来的。但以上种种,还是让她觉得,自己恐怕真活不成了。 原以为很快就能出宫遨游,结果如今却要殒命于此? 本就爱哭的双希,现在更是止不住泪了。以疼而来的勇气,此刻又被懦弱占据。 “诶?你怎么哭了?!” 那人似是有些烦躁,双希也很是不安。要真惹火了他? 她会不会被一剑杀死?! 秦家又会不会好好安葬她? 可不论如何,她的下场注定很惨!想到这里,双希哭得更起劲了。 “你至于么?”那人却是慌了神,根本没像双希想的那般动作,“不许哭!” 虽是威胁,但此刻听来更像是妥协,他无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 似是完全放弃了一般,他走过去解开双希腕上的绳,又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你……” 双希本是眼泪朦胧,心里还想象了无数可怕的结果。 但这人居然不想杀她了?还是哭的太久,她出现了幻觉? 那人怎么可能妥协? 双希想问个明白,但眼泪因为惯性……一时竟难以止住? “你真神奇啊。” 居然能哭这么久?男人有些无奈。他来可不是为了逼哭一个小姑娘的。 难道他真的很吓人? “你……才奇怪!” 双希深吸一口气,止住了哭意,只是说话还断断续续的。 “是我奇怪,还是你奇怪?”那人靠近双希,捏了捏她的脸,“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哭这么长时间。” 倒是有些好玩。 嘶……双希觉得有点疼。脸被人捏着,又是刚哭过的脸,扯着痛的感觉令人生恼。 “你放肆!” 双希觉得有些不舒服。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捏她的脸……旁人如此,就是轻薄! 这人不止闯进来挟持于她,甚至做出此等轻薄行径? 那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双希想都不敢想!怕是他刚刚所言,皆是实话…… “我放肆?”那人见双希不哭了,又回到之前轻慢的态度,“你不会是想说,‘你这个登徒子竟敢轻薄于我’吧?” 若真是如此,这姑娘怕是看话本子看傻了吧。什么都往上面套?但也挺有趣的。 “你难道没有轻薄于我吗?”双希心里有些恼怒,“你不能这样捏我脸……很疼!” 这话本子有时还真是贴近生活。当真人生如戏。只是,她的结局又会是说书人笔下的哪种果? 双希往日只喜欢看些愉快、好玩的本子,毕竟她的生活已经够苦了。 “那还真是抱歉了。”那人走过来,又想碰双希的脸,“还痛不痛啊?” 原是关切,但双希却觉得有些恶心,她往旁边一闪,避开了那人的手,“不许再碰我!” “你还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是吧?”男人见双希很抵触,也不再强求,“确实,我们一点都不熟。” 他的态度似有些好转,可这个人还是刺客啊! “所以你能放了我吗?”双希拉开与男人的距离,退至门口,以待随时逃走,“我保证守口如瓶。” 至少在她平安之前,双希必定守口如瓶。 她是在和自己谈条件?那人终是忍不住笑了。 这小姑娘当真能帮到他? 男人原本便不信,现在就更不信了。但这个爱哭的小姑娘确实也挺有趣。只是与他的计划没半点作用。 “不能,你对我很重要的。况且你还没帮到我啊。” 可既然玉算子说过,她是命中之人,那怎么也要试一试才可以。 “我!绝对!不会!帮你!行刺皇上!” 双希往后瞟了一眼,觉得应该可以跑出去? 她也确实做了。 双希认为,只要能跑出小院子,自己就有得救的可能,因为乾元宫就在不远处。皇上所在之地,守卫也就更严密。 尽管如此,她也可能成为带刺客找到皇上的“帮凶”? 可双希没有其他办法了! 就快到了!就快到门那里了!双希大喜,奔着平安而去,而人却总是容易乐极生悲…… 她绊了一跤。 “谁说我是来行刺皇帝的?” 虽然自己当真是想杀他! 而闻此言的双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趴一会。 若是平时的她,一定会在地上趴一会,但今天肯定不行! “我也不会让你采花的!” “那就恕难从命了。” 还没等双希裹紧衣衫,自己就突然腾空了!耳边还回荡着那“恕难从命”的恐怖声音? “啊啊啊啊……” “闭嘴。不然杀死你!” 双希被男人拦腰抱起,随后二人飞跃空中……这是轻功! 秦少岭也展示过,带她一起上过树。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现在就有点过分刺激了…… 更别提,那人还抱着自己?!他们靠的很近,双希能闻到他身上的暗香,心竟不自觉跳快了几分? 这是一种很难受又很奇怪的感觉?男子也有所察觉,双希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脖间。 他的心也有点痒痒的。 第五十七章 绑架 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他的命定之人吗?她会是他复国成功的重要一环?相士之言可能是胡说,但玉算子的话,他却是信的。 况且,他确实对她有点兴趣? 所以不管这个小姑娘答不答应,他都要带走她。 “我害怕……呜呜!” 双希又哭了。她其实也觉得自己事多,但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真就这么难吗? “不怕,我在。” 他柔声安慰着,心下也是无奈?这小姑娘如此爱哭,以后该如何母仪天下啊? “我想回家……” 这是双希一直的愿望,她哭着说出了这句话。 她答应进宫,是秦家承诺会送她回家的。但是入宫后,她就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 “我就是来带你回家的。” 他潜入宫中,就是为了这个小姑娘。因为玉算子说,他的命定之人,会出现在那个方位。 有家,才能有国。 她,正是复国的希望之一。 所以他会和她成家立业,至少不会让她再哭了。 或许是应该让她心甘情愿? 但他也没时间风花雪月,按着话本的经过,一步步走下去…… 自己会好好待她就成了。 他未来的皇后。 “你不是来刺杀皇上的吗?” 这和话本说的不一样啊! “一切听玉算子安排。” 那个皇帝,目前还不在他的计划内。他要按照玉算子留下的书来进行计划。 “玉算子又是谁?” 双希这下就被弄糊涂了。她真不认识这个人啊。 “我们的国师,皇后。” 双希有些默然,怎么突然成“皇后”了?即便“她”是皇后,大概也是秦暮暮,而非李双希吧? “我不是秦暮暮啊。” 双希想提醒他找错人了,而秦暮暮的故人实在太多…… “秦暮暮是谁?” 他的神色有些困惑,似乎真的不认识秦暮暮? “相府嫡女,也就是……我。” “出宫再说。” 男人没有纠结于此,他只想带走眼前人,而“出宫”二字让双希安静下来。 真的可以出宫? 双希想出宫,但应该不能以这种方式……毕竟她还需借助秦夫人的力量才能夺回自家产业! 如此出宫是不行的。 况且,她觉得这人的脑子似乎也不太清醒。 “我不能出宫!”双希心一横,想扯住他的脚步,“放我下来!”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来找秦暮暮的?双希都不可以跟他一起走,这是挟持和绑架! “你别乱动!” 随着双希摆动和挣扎的举动,男人似是有些难以保持平衡?可他心里到底是落了疑惑。 他困惑的眸子望向双希,手上却多使了几分力气,“你叫什么名字?” 本想着出宫后再互相了解,但他的皇后实在太心急了。 “我……秦暮暮。” 双希一顿,还是惯性地答出了这个名字,在这些年里,她需要用力记住的反而是“双希”之名…… “可你说过,你不是她。” 男人稳稳下落,扛着双希隐于暗处,他心里有些奇怪,这小姑娘好像也隐藏着许多? 秦府嫡女,他确实知道,是个病秧子,少有人见过,至于“暮暮”这类闺名……他自是不晓。 “唔,你就当我是她吧。” 这人擅自闯入她的房里,先是捆了她,后又想带她出宫……除了秦府嫡女的身份,双希想不到其他可能,但他又偏偏不是为此? “好,那我今后就唤你为‘暮暮’,可好?” 男人发觉,这姑娘似乎不太喜欢“皇后”的称呼。 “嗯,行。”双希敷衍地应了一句,随后又想起现下的处境,立即强硬的拒绝道:“我们没有以后!” 她得跑,她还是要逃跑! 刚刚被人带着在天空上飞……她这经历倒是比话本子还离奇,却未必够精彩。 “你怎知我们没有以后?”男人到底还是放下了双希,“为何不问我的名字?” 因为她不想知道啊! 双希有些摸不着头脑,往日的麻烦?或说她难以理解的事情,只要加上“秦暮暮”三字来讲,就可化险为夷了。 但现在却什么用都没有……问题终于降到了李双希头上。 她原以为这处境是在身份败露后才会有的难堪,却没想到它竟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你放了我,现在还来得及。” 现在很危险,双希明白。 她不会武功,又身份存疑,这种事一旦闹大,莫说太后追究,就是秦府都会有所怨言。 而一旦蛮力相抗,结局亦非死即残……双希心里害怕,却更不愿任人宰割。 所以她要搏一搏。 那人还捏着自己的手腕,双希缓缓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那人脚上踩去。而只要他一松手,剩下的就是跑! 立刻跑! “我不会放了你。” 双希想跑,却只是扭到了脚。男人用几分力气,就把双希困在了墙角……而后无比贴近?! 靠近的身躯让双希既悔恨又屈辱。她跑不掉,力气还这么小…… 身为一个厨子,她太丢人了。本可持刀抡锅的她,体力不该如此孱弱。 全是疏于锻炼的结果,这些日子,她追求菜式新奇又多过基本,更是忽略了力量。 扮作秦暮暮的这几年里,她倒真成了一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放过我。”双希眼里又有了泪,却不是发泄而是决绝,“你若敢碰我,我就死!” 双希宁愿残废或身死,也不愿被这人带走,再次陷入未知的恐惧之中。 “你……”那人的声音有些无奈,“真不愿跟我走吗?” 他离了双希,让姑娘可以蹲下去抱住自己,而后又轻轻拍着双希的头,完全不似之前闯入小院子的霸道模样。 “放了我吧……” 她低声哀求着,眼睛也适应了黑暗,借着月光的朦胧,双希才发现,他们就快接近宫门了。 “但我不想放了你。” 他的语气似乎很是坚定?而双希的心同样坚定。 她抬眼望向前方,期待宫中巡逻的侍卫能出现于此。她要获救,就必须找到帮手…… “你是出不了宫门的。” 皇宫守卫森严,他是如何进来的?双希不知。但现在若是带上一个不合作的她,再出宫就很难了。 “我能走出去,你就跟我?” 第五十八章 混乱 双希有些无言,这人的想法是不是只关乎自己?她如此抗拒的言行,却还是引来他这种解读? “我肯定不会跟你走的。” 在宫里,虽依然前路迷茫,但双希亦不能将自己的人生交托于这样一个贼……一个刺客! 纵然步步艰难,但至少……还有秦少岭陪她。 她的哥哥,不图谋其他,只是怜惜她的遭遇。 若必须选择一个人,跟他远去?双希只想选秦少岭。 “可我一定要带你走。” 这就是所谓的贼不走空? 但这个贼偷的是……人! 偷的还是她这个人?双希现在只能……再搏一搏了。哪怕这显得分外愚蠢! “救命啊!救命啊!” 这里靠近宫门。双希选择大喊救命,就是为了引来旁人,纵然只是徒劳,她也必须一试。 双希也是在赌,赌此人更在意自己。若是可能身陷囹圄?他就不会执着于她了。 “我说过,你是我的命定之人。”他却有着双希没想到的执着,“我一定要带你走。” 双希被扯了起来,口鼻又被捂住,只能跟着他的步伐往前奔去,或是心里不愿,或是脚扭未好,她竟直直向前倒去? “你为何这么傻?!” 男人阻拦不及,只能仍由她倒下,随后便再次听得她大喊: “救命啊!” 她铁了心不肯跟他走,男人似是认命了?他低下去,在双希耳边问道:“告诉我,你是谁?我……会放了你。” 双希有些犹豫,正当她不知如何选择时,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让她重获希望。 “暮暮!” “九殿下!” 往日的双希只想躲着周启言,但现在的她却很高兴能见到他! “救我,救我……” 至于他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双希不知道,也不在乎。 但只要身为“秦暮暮”,九皇子就一定会帮她! 他仿佛天神下凡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双希不觉有些心暖,但也隐约有些不安? 或许日后会因此带来更多的麻烦,但她此刻只想要平安。 趁男人愣神,双希忙站起来,向前跑去,直直奔向九皇子。她伸出手……而他接住了,又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暮暮,别怕。” 周启言柔声安慰着,他能感到身后的女孩依旧紧张,因而一直未松开他的手。 此刻,他就是她的依靠。 而双希也失神地靠在九皇子背上,气息有些紊乱,嘴里只是呢喃着:“救我……” 现在得救了吗? 见状,周启言有些心疼,望向男人的眼里多了一丝责备,他摇了摇头,又向双希承诺道:“我定护你周全。” 不论他们能否有以后,周启言都只愿他的暮暮能平安幸福。所以意图伤害她的人,他不会放过。 这目光自然被男人所察,他冷哼一声,又看向了双希,“他就是你不愿跟我走的原因?” 不愧是天生凤命的姑娘,身旁所在者皆有九五之尊的机缘。那他就更不能放过了。 他不只要让她成为自己的皇后,他更要得到她的爱与信赖。 不可能输给周启言这竖子,就连他那父皇都不值一提。 她果然是他的命定之人。 男人想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随后双希只觉身子后仰,整个人栽倒在地? 不,她落入了那人的怀里。 “抓紧我,暮暮。” 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原来她真的还是秦暮暮? 男人拖着双希向后退去,几步之余就被绊住脚步?双希也觉得胳膊一疼? 他们抬眼望去,只见周启言扯住了双希的一只胳膊?而男人见状,也拉住了另一只。 “疼……” 双希有些害怕,而手也很疼,她看见自己被两人抓住胳膊,竟莫名想起了某部话本里的情节? 那侠女为两人所爱,而男子们则为她大打出手,她夹于中间而左右为难,一切只为了她的青睐…… 双希本笑那情节痴傻,而现下情形其实也不甚相同?但她就是想起那故事,而有所欣喜? 不,应该说更担忧了! 那话本的结局里,侠女可是为全情义而自毁其身啊…… 原以为九皇子的出现会带来一线生机,怎料却愈加麻烦了。 “放开我的命定之人。” 男人沉言着,望向双希的眸却多了一丝温柔?看得双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此人一直在强调所谓的“命定之人”?双希以前也曾读过类似的话本,但在那里的命定之人,是送给山神的祭品。 而在她的故事里,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双希一时有些心凉,自己好像一直是被牺牲的那个? 双希不想有这种结局。 “九殿下,抓紧我!” 现在,她只能依靠九皇子了。为了谁都好,她只想活下去。 “跟我走。” 那人见双希似是倒向了九皇子,以柔声蛊惑着,“我是欢喜你的,日后也会爱你。” “爱我就放过我啊!” 她爹说过,爱从不是让人为难的东西。如果觉得为难,那一定是人做错了。 双希相信她爹的话,因为他就是那样爱着娘,虽然从未见过实景,但她愿意相信。 如此撕扯,只是伤害罢了。 “我的皇后还真是离经叛道啊。”男人闻言,竟感慨起来,“不过,如此甚好。” 双希皱了眉头,这人果然听不懂正常的话,只是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暮暮是我心悦之人,绝不可能让你带走。” 说话间,九皇子也掺和进来,二人竟都向她表明了心意? 不,并非是对她的。 他们一个所爱的不过是什么“命定之人”,而另一个爱的根本不是她李双希。 但现下却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双希有些困惑,这里明明靠近宫门,他们三人也在此闹了许久,为何就是无人来此? 不见侍卫,可九皇子却平白出现了? 双希感觉笼罩在自己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 现在怕是发生什么,双希都不觉得奇怪了。 “妹妹!” 好嘞,秦少岭也出现了! 双希的心这时才真正放松了。适才,她被逼无奈而只能承九皇子的情,她着实是担忧的。 因为她还不起。 但面对秦少岭,她却甚少有这种心情,双希很愿意依赖这个哥哥,她因他而自觉平安。 第五十九章 无畏 现在,秦少岭作为第四个人出现,或许能打破他们这种三人一线的僵局吧? “哥哥,你来了。” 双希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九皇子只当是见了家人的欣喜。但那个男人,此刻却看得真切。 小姑娘如此眼神,存有恋慕之情。所以她不肯和他走。 不因那竖子,只是在哥哥? 男人的注意力打向秦少岭,随即更朝他奔去,二人缠斗在一起,但突而被放手的双希,却因惯性倒向了九皇子那边,而后被他纳了个满怀。 “暮暮,没事了。” 周启言轻拍着双希的背,但她却只在意秦少岭的安危? “殿下,快去帮忙啊!” 双希想要去喊人,却被九皇子牢牢锁在怀里?她抬头看他…… 一个很陌生的眼神。 不知为何,九皇子并没有动,似是没听见她说什么? 双希心下怀疑,一阵忧虑而起,他是知道什么了? 可她并未有任何泄露身份之举啊?还是因为自己过于担心秦少岭,而引起了九皇子的怀疑。 那可是她的哥哥啊! 双希承认,自己或许的确存心有意,但于现在这个情景,她也并未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而今日的九皇子,也确实挺奇怪的,不似往日般温雅。 因而,双希试探道:“殿下?您在听我说话吗?” 可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双希愈发急切了,不远处的秦少岭还有危险,而自己似乎也算不得安全? 九皇子将她锁在怀里,二人是前所未有的靠近。双希也试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试图将九皇子的注意力唤回…… 但见他却还是看向别处?双希疑惑,他在看什么? “殿下!” 疑惑和焦虑让双希渐而没了耐心,她试图挣脱那个阻碍一切的怀抱,她想救秦少岭…… 或许自己力弱无能,但九皇子却是可以的。 只是,他却什么也不做。 怀里传来的厮打与拉扯,终于让九皇子有了动静,他似乎如梦初醒一般,“暮暮,怎么了?” “快去救哥哥啊!”双希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有……殿下!请您放开我。” 闻言,周启言忙松了手,他心里也是担忧,原以为只三人的困局,但秦少岭的突如而至,却打乱了他的盘算。 他确实要救人,但要救的却不是秦少岭。 “暮暮,不如你先回去?”他斟酌着言辞,“我和你的兄长,会把这些处理妥当。” 他说的如此平静,让双希有些诧异。素日迟钝的她,也发觉了九皇子的动摇与可疑。 “您认识他?”双希心头莫名浮现出这种可怕的想象,而更可怕的是……“哥哥也认识他?” 九皇子抿住唇,一言不发的同时却看向了双希。他无法否认女孩的话,他的确认识那个人。 不仅仅认识,更可以说熟识。所以,当他见到那人竟出现在宫里,甚至还劫持了暮暮? 周启言心里是慌乱的,却还是想要为他隐瞒。 “暮暮,你就信我一次?”他试图让女孩一同隐瞒,“我有不得不保他的因由。” 双希感到一阵闷气,她看见九皇子在求她?她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期盼与挣扎…… “可是,我要救哥哥!” 但在九皇子和秦少岭之间,双希还是偏向“哥哥”的。 而这也并非一般玩闹,那人的存在本身就有大问题。更别说,他竟闯入宫中,以所谓的“凤命”为由,差点绑架了她…… 只是双希没想到,她所认为和雅正直的九皇子,竟也和那人一起妄为? 双希发觉自己确实一点都不了解他,毕竟当九皇子出现时,身上永远带着“心悦秦暮暮”的幌子,她才误以为…… 他至少不会害她。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我保证,少岭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周启言靠近双希,他见她竟有些发抖,心里也十分疼惜,“现在你回去就好,不要惊动任何人,一切都会平安。” 双希心里也愿意一切平安,但她眼里仍是秦少岭与贼人搏斗的场景,她还是想救他。 现在,她也信不过九皇子。 或许,现在只能由她去找御林军来,而不是将那缥缈而虚幻的希望寄托在难以看懂的九皇子身上。他很奇怪,双希无法看清。 她没有答应九皇子,只是转身欲走,可随即一阵力量掰过她的肩膀,而腰间也被抵上了一把刀……九皇子竟然? “我不想害你,也不想害少岭。”周启言猛地闭上双眼,又摇了摇头,“可我不能赌。” 他必须要一个承诺。 但被威胁住的双希,喉头也跟着一紧,竟无法再言语?或是恐惧弥漫,或是太过震惊? 她只能摇头,来表示自己的想法与立场。 今夜,双希有太多事无法理解了。九皇子的面貌逐渐在她眼里变得模糊,她不知却也不敢去信他。双希难以相信一个威胁她的人,可现在无路可退…… 见到双希的模样,周启言心下明了,他叹了一口气,“暮暮,对不起了。” 这是双希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她便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九皇子接住了她,将她扶到墙边靠好。 “殿下,你果然也有份。” 纵然身处打斗之中,但适才发生的一切,秦少岭也全然听到了,现在又见周启言持刀过来,不由得冷笑起来。 “少岭,暮暮不敢信我。”周启言手上的动作不减,“但我希望你能信我。” “信你什么?”秦少岭冷哼一声,“信你没有野心吗?我的忠诚与信任只给皇上。” 他今夜出现于此,原是一个意外,本是为即将到来的南游做准备,欲先行为皇上探路,谁知竟撞见了这一幕? 两个男子拉扯着一个女子。 他虽与双希相识较短,但她现在是他的妹妹,他也了解双希的性子,此番多不是她的本愿。 因而作为兄长,保护妹妹也是理所应当。他不在意秦家如何,他原也只在意皇上、暮暮……现在多加一个李双希。 不论为了谁,他都要管这件事。此人多半是刺客,那皇子与刺客勾结,就更是大事。 只是秦少岭也很意外,九皇子竟会和刺客熟识? 第六十章 迷雾 “一切都是情非得已。”周启言也知道如此难以被相信,“我们相识一场,难道我对暮暮的心,你会不明白吗?” 周启言对秦暮暮之心,秦少岭自然明白,所以当他竟为此打晕“暮暮”时,这反倒让秦少岭更加警惕……为何御林军到现在都未巡查到此处? 这个刺客背后究竟是何人? 九皇子吗? 这个看来善良的皇子,居然也是处心积虑的险恶之人? “我明白,所以他是谁?” 只是事情走到这种地步,就不能当无事发生。所以,秦少岭必须查清这一切。 “少岭,如果我说了?你可以暂时放过他吗?” “可以。” 现在是二对一,秦少岭也没有把握能赢眼前二人,而双希也晕在原处,急等人照料…… 他想查清真相,但前提是他必须有命去查。 周启言的举动令人生疑,但他们到底相识多年,秦少岭还是信他几分的。 况且,秦少岭也不认为,他们会选在这里杀掉他…… “之后来和我解释。” 他转身飞离。而九皇子也拦住了那人,“你不可能带暮暮走的,放弃吧。” “放弃?呵,凭什么总是我放弃?”男人不愿放弃,却也只能看着秦少岭带走双希,“那女人和这天下本就应该是我的!” “从来没有人或物,应该是你的。”九皇子的利刃抵在了他脖间,“而本宫也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无能可欺。” 适才,他对暮暮、对少岭皆是无奈不忍,所以虽亮出兵刃,但从未见血……可眼前这个就不一样了,周启言不介意送他一程。 毕竟,他顾忌的从不是这个活在过去的疯子。 “行,是我小瞧你了。” 男人也不愿将梦折在今日,而他命定的姑娘,也已经被人带走,确实无谓耗在此处。 麻烦消失在周启言幽深的眸里……他转身跟上了秦少岭。 头痛欲裂,双希紧闭着双眼,一阵恐惧使她不愿睁开眼睛,这难挨的感触……从前也只在那闭塞的船舱才出现过。 “李双希,你醒了啊。” 可熟悉的声音和总是被忽略的真名却还是让双希放松下来,于悠悠转醒之际,她又有点疑惑? 在这里,怎会有人叫她“李双希”?她应是秦暮暮的…… “你是?” 眼前还是一片朦胧,双希强撑起身子,又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想看清眼前人是谁,她试探着问道:“是哥哥吗?” “叫得倒是亲热。” 一阵冷哼伴着冰凉的茶水,让双希脸上一寒,水珠从她面上滑落,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笑笑?你又来了?” “还没被人打糊涂。” 能认出她,甚至还记得她是第二次入宫?林笑笑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往日靠端水盆才能长点记性的女孩,似乎也成长了不少?这宫里的环境确实很锻炼人。 不过,她和秦少岭的日渐亲密,却也让林笑笑有些担忧。夫人素来讨厌他…… “笑笑,真的是你啊?”双希看清来人后,立刻跳下床,赤脚跑到桌边,一把抱住了林笑笑,“你可来了。” 在洛安多年,唯有林笑笑的相伴,才让双希才不至于太过孤寂。林笑笑虽待双希严苛,但二人情谊亦算深厚。 “谢谢公主吧。”林笑笑见状,也软了心神,“是她接我进宫陪你的。你怎么又受伤了?” 据说这次,她还被刺客劫持了?这李双希本事不大,但运气是真差。 “一言难尽,哥……秦画师怎么了?他也在那里的。” 见到林笑笑,双希想起秦夫人递进宫的书信,她们警告过自己,不要和秦少岭走得太近。 只是,那是对她好的人啊,对【李双希】很好的人。 “那个人也没事。” 林笑笑也不知该如何去称呼秦少岭,少爷或是野种?不管叫哪个都会有人不高兴。 “你要是想叫他‘哥哥’也行。”林笑笑心里不是滋味,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他和大小姐一向亲近,你如此也不至于露馅。” 上次她出宫时,双希说想扮演好大小姐…… 林笑笑心里虽仍是不愿,但多少也明白李双希的苦楚。一人独在宫里,着实孤单,而现下看来更是危险不止。 “笑笑,谢谢你。”双希也明白她的纠结,“我会等,和你一起等到暮暮大小姐回来的。” “她真的会回来么……” 林笑笑一瞬有些失落,但她还是很快恢复了神采,“我是来照顾你的,你就多休息几日吧。” 现下秦家众人的生死确实都在李双希身上,于情于理之间,自己都该好好照顾她。 “不过,我伤到哪里了?”双希里外检查着自己,脑海里闪回的记忆让她心惊,“又晕了多久?” 被刺客打伤?她应该只是被打晕了……晕倒前最后一刻看到的,明明是九皇子。 “你好像是没怎么受伤?”林笑笑也有点疑惑,但她还是耐心解释着,“我是今早被宣入宫的。现在也只不过是下午而已。” 下午?也就是说距离事发时,并未过去多久。那个想要挟持她的人,又在哪里? “刺客被抓到了吗?” 双希见林笑笑只是摇头,又问道:“那有没有人来看过我?例如九皇子?” “没有,你想见九皇子吗?” 虽说九殿下一向对她家大小姐情深,出了这般事情,他会赶来看她也属实平常。 但李双希如此在意的模样,还是让林笑笑心有不满,又见她竟点了点头,顿而怒道:“李双希,我警告你!九殿下喜欢的是我家大小姐!” “你是不是还想说?”双希却是难得的冷静,“我要看清自己的身份,我根本不配?” 笑笑被这样的双希怔到了,见她眉眼间的镇定,林笑笑竟有点不认识她的错觉? “我不是那种意思……” 九皇子深受皇上看重,别说封王建府,就是那帝位都唾手可得?毕竟他是现在皇后的嫡子。 “九殿下的感情带给暮暮小姐的,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般好。”双希一阵身寒,“而这麻烦却是我全然受着的。” 第六十一章 解惑 何况,昨日的情景甚至让双希怀疑起那份所谓的“情感”?他看起来是诚挚的,他的承诺也是踏实的,但他的行为? 一切都太过离奇,身为亲历者的双希尚且都不能理解所有,何况宫外的笑笑? 自进宫以后,双希遇见了很多事情。而她整个人仿佛都身处在迷雾之中,看不到边际…… “笑笑,你先回去吧。” “双希,你生气了?” 林笑笑突然有一点慌,李双希从前可不是如此模样? “我没生气。”双希微微笑着,又抬手抱了抱林笑笑,“我只是没有受伤而已。” 现在能够信任且帮到她的,只有秦少岭了。双希想要和他商量一下……所谓皇后命格的笑话。 “什么?可是你……” “我没事,你回去吧。公主那里,我去说。”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走上了一条与计划里全然不同的路,是替身,也似乎不只是替身? “那你自己小心?” 林笑笑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太想留在宫里。如今,既然李双希给了她这个台阶,笑笑自然想下,但心里亦不免担忧。 “我知道的。” 双希何尝不懂,但她还是送林笑笑到了宫门,挥手告别。 望着宫门处值守的侍卫,双希若有所思,昨日那般纷扰的荒唐?为何无第四人知? 双希默默观察着御林军的轮班时间。一般来说,每过半个时辰,宫门口的御林军就会轮换一次。也就说,他们至少在宫里巡逻了一次。 不说太远的地方,宫门到御膳房这一带一定巡逻完了。 那昨日的事情就更奇怪了。 一个意图行刺皇上并要绑架丞相爱女的刺客,与一位皇子、一位画师,还有她这个御厨在那里闹出的可不是小动静…… 双希虽不觉自我身份尊贵,但以秦暮暮的出身而言,他们几人确实都很重要,不容有失。 他们三人在那处遇袭,不仅无人施救,而九皇子甚至为了刺客,拿刀对着她? 他为什么会想帮那个刺客?双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人就是九皇子的人! 如此来想,虽可解释九皇子的奇怪举动,却又解释不通那刺客的古怪? 为何会想偷走她?理由甚至是所谓的预言? 九皇子的确喜欢秦暮暮,但他并不需用这种下作且令人迷惑的手段去得到她。 反倒是他昨日对刺客的维护,倒是有点下作或卑鄙了。 双希现在都心有余悸,那把刀如果真的再近几分?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看着那些御林军来来往往吗? 九皇子所谓的喜欢就是对秦暮暮挥刀相向? “秦掌膳,你要出宫吗?” 兴许是双希站了太久,守门的侍卫居然走了过来,“趁现在天色还早,还能出去的。” “只是来送我家丫鬟的。” “秦掌膳仁慈,体恤下人。” “她虽为丫鬟,但我们一同长大,感情自然不一样。” 三年相伴之情,双希无法割舍。她素来念旧情,或许是因此才和身边人处的不错。 除了那头害她至深的狼。 双希和对方寒暄了一会儿,正欲离开时,却被他悄声叫住了。 “秦掌膳?” 守门的侍卫似是欲言又止,又似是纳闷不已。 “怎么了?”双希挂上笑意,“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本该轰动深宫的大事,却只成为一部分人的秘密,而这位高门贵女正在漩涡之中。 “昨日之事……” “昨日有什么事?” 双希不由得警觉起来,在她晕倒后所发生的一切,自己全然不知,而再次醒来时,第一眼能看到是林笑笑。 看笑笑的反应和自己的情况,双希只觉得那事已了,也就没再问其他了。 可看这人的反应?在她晕倒之后,怕还是有事发生的? 不过正好,双希也确实想要知道,“昨日确实心惊,不知暮暮晕倒后,兄长和九殿下是否安好?” “秦画师受了伤,九皇子倒是无事。” 这侍卫忆起昨日情景,心里仍是疑惑不解。在他们巡逻的必经之路上,似乎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秦画师在照料晕倒的秦掌膳,而九皇子也跟在身后……也是这二人说,有刺客? 整夜的搜寻被隐秘在至尊之主的口谕里,纵然有事也当无事一般,可半夜的灯火通明与喧闹,怕是谁也没睡好。 “哥哥他……”双希忽然听闻秦少岭受伤,脑子只剩一片空白,“多谢您,我先走一步了。” 双希不想管旁人如何看她,礼节之事向来与她无关,不管是李双希,还是秦暮暮…… 她现在只想去见秦少岭。 林笑笑明明告诉她:他没事的?怎会受了伤?但左右都是因为她了。 心里只剩下焦急,双希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连告别都是匆匆忙忙的。 “真是兄妹情深啊。” 那侍卫感叹道,却也不知双希心中真意。 她奔走在长廊里,玲珑画意馆是她的唯一目标,去见秦少岭,马上去见秦少岭! 双希很想立刻见到他,这个为救她而伤的男人。 虽然,他只能是“秦暮暮”的哥哥,但用谁的身份都行,双希只想见他……却偏偏有人阻了她的步伐。 “暮暮,去见少岭?” 那本是同往日一般温柔的声音,双希却听得后背发凉,一阵恐惧绕于心间,动作顿而迟缓…… 她绝望地闭了眼睛,又坚定地睁开,缓缓回身道:“九殿下安好,但我哥哥就不好了。” 她还是遵守礼节地向他行礼,倔强的身姿低到尘埃里,那直挺向下的背却仍然不屈。 双希没想到,九皇子竟会是那种人,但因为秦少岭的守护,她还是想坚强一些。 “暮暮,我不会害你的。” 双希想要坚强,却不知她整个人实则在发颤,看得九皇子又心疼又无奈…… 她在害怕,她怕他?! “暮暮明白,为谢九皇子厚爱,也定不会将祸事说出。” 双希虽愚笨,但也能猜到一些事情。周启言在此处拦她,不过是因为昨日……九皇子和那刺客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好像看不懂他了,尽管双希从来都不了解九皇子,那秦暮暮又了解他吗? 第六十二章 同盟 一向温和有礼的谦谦少年,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是那样的谨慎又进取。若不是因为……她不是她。双希或许也会为他芳心一动? 可一切似乎只是假象罢了。 “祸事?”九皇子将双希慢慢扶起,“暮暮,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真不懂?” “不懂。” 他还是往日模样,双希一时有些困惑,她实在不懂……但在看见他腰间的匕首时,那冰凉的触感还是带来了全身的寒意。 “您说不懂,那便是真的不懂吧。”双希一字一顿道:“暮暮真的不会说的。” 此刻,她还能质问什么? “暮暮,你现在心急想见少岭。我带你去吧。” 双希的手被他牵起,人却偏离了去往玲珑画意馆的道路。 “这好像不是去画馆的路。” 双希身形一晃,但手却被牵得更紧了?她只能抬头望向周启言,但他并未答话。 两个人牵着手,在某条长巷里走着,越走越深…… 双希心里发慌,却也只能逼着自己抬头望路,渐而一棵参天大树映入眼帘,她不禁咋舌称奇道,“好高,树龄应该很老了?” 原以为她小院子里的那棵树就已经很高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棵更高的? “我出生时,它便在了。” 他终于答话,期待在姑娘脸上看见雀跃的神采,因为周启言实在不想让秦暮暮怕他。 但恐惧却似乎会一直存于双希心里,适才片刻的雀跃只是她用以转移不安的伪装。 她的强打镇定,是在那条船上学来的,若展露害怕,就会屈居下风,也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秦府的三年娇养让双希渐渐迟钝,而揣摩天颜的心虚也一直让她诚惶诚恐。 但失去勇气而变得卑微怯懦,确实在更久以前? 齐七骗了她,又让她陷入这注定万劫不复的局面里…… 错过的不可再追,双希只想把握现在,她又一次问道:“我们不是去见哥哥吗?” 她看得出,九皇子似乎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不然,他也不会半路拦下她,又借着谎言将她蒙骗到此处。 双希打量着四周,暗恨这宫里为何这般大,到处都是她不识得的地方。 现在想跑也不可能。但好在,九皇子至少不会伤害秦暮暮?可秦少岭又是如何受伤的? 但他若真想灭口或是其他,今日就不会带她来此了。 “在你见少岭之前,我有话想跟你说。”周启言顿了顿,又抓住了双希的肩膀,“暮暮,我会向父皇求娶你。” 求娶秦暮暮,本是九皇子的心之所愿,他也想徐徐图之,待佳人心甘情愿……但昨日之事,使他觉得不能再拖了。 “您说什么?” 双希心里一惊,他这是想做什么?昨日发生那般事,九皇子也身在其中,而今他竟要娶她? “暮暮,嫁给我。” 周启言能看出女孩的不愿,他也不想逼她,但现在又能如何?那人是个疯子啊。 “我做不到……”双希的呼吸有些紧促,她远离九皇子,但微弱的挣扎没有半分作用,“我不能嫁给你,你也不是想娶我!” 她只是一个替身,替进皇宫已是意外,若是再与九皇子牵扯?那这一生,她和秦暮暮都不可能各归其位了。 双希想逃,但现在不只是不认识路,就连挣脱束缚都是枉然?看来强身健体的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暮暮可还是气恼我昨日……少岭的伤,不是我做的。” “我信您。” 排除掉其他想法,双希现在也只能选择信九皇子,而此事万不可被皇上知晓。他不会保她。 毕竟人家才是嫡亲父子,而她不过是丞相之女,还是个无用的替身罢了。 “那为何还是不愿?”九皇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总不是你心里有人……暮暮,我有私心,但也是为了救你。” 心里有人? 这话说得双希心里一咯噔,她唯一真正信赖的人,其实只有秦少岭。她想见他。 那才是真正救她的人。 “您能先松开我吗?” 想到秦少岭,双希的心突然安定下来,“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那人口中的皇后命格?” 肩上的钳制渐渐松了,见双希主动提起“皇后命格”的说法,周启言叹了口气,“暮暮,何必如此?我对你的心意,自小就有。” “我懂,可是太巧了。” 双希想听九皇子解释,不只是因她旺盛的好奇心,也因为如此说,或许能伤到他…… 虽是既来之,则安之,但某些心意与情感,她不能有。 “暮暮,对不起。” “不必道歉,说实话就好。” 双希所求的除了一个真相之外,还有一种解脱? 昨日的阴霾一直笼罩着双希,那把刀抵在她腰间时,感觉真的很冷很冷,但听见秦少岭受伤后,双希觉得更冷了。 奔跑带来了一些温暖和汗意,她本想见到秦少岭,然后再……但九皇子还是出现了。 她不想见到他时,都是这种难受的感触,更别提他竟要以“救她”为名来求娶? “若我说了,你会……” “我会原谅你。”双希眉头一锁,又深叹了一口气,“或说我从来没怪过你。” 这话多少有点水分,但双希还是决定先原谅他。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暮暮,谢谢你。” 他见女孩竟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心里也放松下来,“那人是我三哥府里的。” 三哥?就是那个害她进宫的……该死的三王爷! “所以是三王爷想要我?”双希只感到一阵恶心,“殿下想娶我,也是因为这个?” 说罢,双希又摇了摇头,“不,这并不合情理。” 若是三王爷想要她?那就不至于先把她送进宫,又设法派人来劫持了。 “此事与我三哥无关。”周启言心里烦闷,“那人是前朝遗孤……” 本朝哪里来的前朝遗孤? “皇上不是因先帝无子才得继大同的吗?” 这不是秘密,而是举国上下皆闻并会写在史书里的大事。皇上是因多子而被帝位选中。 “是,的确是。”九皇子也认同这点,“但这其中确实有隐情……暮暮,你愿意与我结成同盟,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吗?” 第六十三章 泄露 同盟? 双希闻言一怔,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要拉她下水啊? 她想求一个真相不假,但也不想惹麻烦上身,若自己答应了?不,她不能答应! “秦暮暮”已是她的大包袱,替身入宫本就像戏文。 若再加上“前朝遗孤”、“皇后命格”……这些对双希而言,本就没有什么实感的东西? 也太过离奇了。 她只想做一个厨子,一直都是。虽说秦暮暮的命格贵不可言,本很正常。 若无离家之事,秦暮暮选秀的结果,多半也和这个差不离。 但变数已生,双希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变数。但她和“皇后命格”这种说法也是全然背道而驰的。 况且当朝皇后健在,育有最受宠的九皇子不说,又出身侯府,入宫几十载从未犯错。这样贤良的皇后,废后绝无可能。 若说真的秦暮暮,尚有一丝可能?但身为厨子的双希,就完全不可以了。而皇上也不会平白无故换皇后吧? “同盟……”双希硬着头皮拒绝了,但还是宽慰道:“我答应为您守住秘密,但我们不会是同盟。” 双希的同盟只有秦少岭。 他是唯独认同李双希的人。 “我不勉强。”九皇子也不想姑娘担负那些沉重,“但暮暮,请你信我,我不会害你。” 他的手牵过来,双希本想避开,但还是被拉住了。 “我不会嫁给你。”双希再次强调道:“但我信你。” 无论她是什么命格,是谁都好,她和九皇子都不会有以后。而 前朝遗孤这个尴尬的身份? 双希虽明白那人的想法,但也多少觉得可笑。难道他以为得到一个女人,就能夺得天下了? 那就太天真了,饶是喜欢话本的双希都会觉得天真。 一个不切实际的故事,有再多大道理,作者再疼爱主角,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也一定不有趣。 有时,双希觉得自己也像故事里的人。而命运真是神奇无常…… “暮暮,我明白。”九皇子有些无奈,却也明白自己输了,“我只是在赌你的心,赌我们是朋友。” 只要暮暮还对他有一点感情,周启言都不会选择瞒她。 “我们是朋友。” 得到女孩的保证,九皇子才松了一口气,昨晚都是权宜之计,他也不想那样对待暮暮。 可三皇兄,他也不能不顾。 “父皇当年确实因多子而登位。”九皇子都觉得如此实在过于幸运,“先帝无后,父皇与之的亲缘也不算太厚。唯独多子,便被认为是多福。” 血缘与亲情之间,周启言有许多感慨。就像他和三哥虽非一母同胞,但也算是极为亲密的兄弟。 为了帮他,九皇子也可牺牲自己。但近来,周启言也在想,这是不是正确的? 自己早就提醒过他,不要窝藏前朝余孽,若父皇都得位不正?那他们又算什么呢? “是啊,所以怎会有前朝遗孤?若先帝有子……” 双希一时不敢再说下去了,这怕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一切都会被人全盘推翻?! “我提醒过三皇兄,说这必然会生出灾祸。” 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料,不如说是更加难以控制了。三哥说留人,自有用处? 周启言本是信的,但昨日之事却让他有些怀疑。若那人执意要得到暮暮? 会引起怎样的结果? 不只是他的情丝而已。 双希突然明白,为何一向温和的他竟会对喜欢的人都亮出兵刃?这事着实不小。 “虽说您和三王爷一向亲厚。”她有些为周启言不平,“但为他隐瞒这般大事?” 双希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壮着胆子说下去了,“您和他是否也有……” 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让双希有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而九皇子望着她好奇的眸光,也点了点头,“我决心为三皇兄之臣,助他得继大位。” 这个秘密不亚于前朝遗孤。双希惊讶之余也很惶恐,自己这算是彻底卷入局里了? 若是和这群大人物一起搅弄风云,她这个替身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暮暮,莫怕。” 他知道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或许冲击太大。若是她愿意嫁给他,自己定会护她一世周全。 “我确实有点慌。”双希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现在,我愿意与你结成同盟。” 她笑了?她竟然笑了? 周启言有些意外,但也多了一丝欣赏,如此沉稳才是他最喜欢的姑娘,“太好了。” 他们终于有了共同的秘密。 “那现在,我能去看哥哥了?”双希也松了一口气,坦然问出心底的疑惑,“哥哥也是被那人所伤吗?” “暮暮很关心少岭啊。”周启言见她在意的模样,心里竟有点发堵,“他没受伤。” “可……” 双希有些混乱,有一人同她说,秦少岭受伤了?但又有两个人说“没有”? “少岭的伤只是一个幌子。”九皇子微微笑道,强忍下那丝丝醋意,“我们必须让父皇相信,昨夜的人是刺客罢了。” 听到秦少岭没有受伤,双希才松了一口气。若没有他在身边,那自己心里真正的秘密…… 她是李双希,不是秦暮暮。 这就只能自己担负了。 “我晕倒了,我不知道。” 双希摆摆手,回头向古树望去,这样的参天大树或许可以依靠一下? 她也要为自己找一道保命符。太后那里始终是隐患。 而九皇子对她的怜惜与保护,也只因为秦暮暮。若身份败露,秦家说不定也会对她反打一耙? 秦少岭一定会帮她,但未必有用。但现在的她同九皇子有了共同的秘密,又借着他对秦暮暮的感情,双希想求一个承诺。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她恳切地望向周启言,“给我一个承诺。” “你说,我一定做到。” “别答应的这么快。” 双希希望,他是仔细思考后再答应她的……那样的承诺才更有用。 “如果有一天,你也知道了我的某个秘密。”双希深吸一口气,“我想请你待我如初。” 第六十四章 相见 “秘密?” “是的,一个说了,我可能会死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她希望这一辈子都不会被泄露出去。那样,双希就可以安心出宫、安享此生。 李双希和秦暮暮都不会出事。这就是她简单又艰难的愿望。 “暮暮,我会一直保护你。” “就算我不是暮暮?” 如果九皇子保护的只是秦暮暮,那就和她李双希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是?” “不以秦暮暮的身份,而以同盟者的身份。不必奋力保护,如此就好。” “我答应你。” 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双希松了一口气,她希望这个承诺永远不会兑现。 “我还可以再提一个请求吗?”双希想了又想,说道:“当然,你可以拒绝。” 九皇子觉得,今天的暮暮有些特别?好像和以往都不一样。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暮暮,也不是他平时看见的温柔暮暮。 但今天的暮暮,让他觉得十分安心。 “我喜欢你,就不会拒绝。” 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暮暮,他都会喜欢她。只要……她一直是秦暮暮。 不知为何,九皇子心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但暮暮只会是暮暮啊?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心爱的秦暮暮。 “最后一个要求,请不要再喜欢我了。”双希往回跑了两步,“我早就不是你记忆里、心里的那个秦暮暮了。我变了。” 唯独这个要求不能答应你。 九皇子还未说出这句话,那姑娘的背影就已从他眼中消失。 他会一直喜欢她。不论她变了与否。 能在九皇子那里讨到一个承诺,双希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这么顺利吗? 她现在多了一道护身符。 但若真相败露,九殿下就算不守承诺,也是意料之中吧。 双希叹了口气,她也只是求个心安而已。在自己无法掌控时,双希只能选择相信。 可九皇子真的可信吗? 心中的烦闷让她跑了很远很远,等停下来时,双希才想起自己应该去看秦少岭了。 而一路的奔走,也让双希重新回到熟悉的路线上。于是,她往玲珑画意馆奔去…… 得知秦少岭没受伤,双希本已松了一口气,脚步也变得轻快,只是她也有些疑惑? 九皇子是为兄弟情义和“为臣之责”才包庇三王爷的刺客。那秦少岭又为了什么? 那可是个身份不一般的刺客啊。双希总觉得有点蹊跷。 “暮暮!” 正当双希迷惑不解时,一个充满着活力的声音,却让她暗感不妙?!只想立刻抬脚走人。 但步子却不听使唤,双希再次僵在原地,与九皇子不同的是,声音的主人确实是双希的朋友。 虽然她们中间隔着秦暮暮,又裹着秦少岭,所以双希其实也不太想见她。 但为了她,公主数次让林笑笑入宫照拂,这份情谊……双希也是认的。而秦少岭与她的纠葛,也让双希有点心疼。 同时还有点吃醋? 她猛地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无谓,可这对兄妹确实总让她觉得为难,九皇子是,安公主也是。 “奴婢参见公主。” 可既然躲不过去,双希也只好面对了。公主如今出现在这里,怕也是为了秦少岭的事情吧? 左右都是为了一个人,双希也不想让她过于失望。 毕竟她见不到他。 但能尽点心意也是好的。 “暮暮,你没事吧?” 往日一开口就是“秦少岭”的小公主,此刻居然也关心起她来了,“身子好了?就立刻出来闲逛?我看见你和九哥哥……” 双希顿而一噎,这公主是全都看到了,所以在这儿等她呢? “你别担心,我没跟着。”周子安见眼前人脸色不好,一抹打趣意味的笑容浮在嘴角,“我只是碰巧路过。” 真的只是碰巧而已? “公主,也想去见哥哥?” “九哥哥,我常见。”周子安叹了口气,“但岭哥哥,我见不到。” 那道旨意虽未明言,但众人皆晓,皇上曾亲自下旨,不准公主踏进玲珑画意馆一步。 这道旨意,是皇上为视作亲子的秦少岭所下。为了秦少岭,他甚至不惜让亲女儿怪责自己。 双希也明白,这感情事或许无谓对错。她恨齐七伤她至深,却也无法坦言逼迫……不爱就是不爱。 齐七爱阿合,但也不该害她。 “公主希望我怎么做呢?” “果然是人家的好姐妹啊。”周子安闻言,拉住了双希的衣袖,言语间有些委屈,“你帮我看看岭哥哥吧,要告诉他啊!” 之前的事情,双希一直瞒着公主,她拜托自己的良多事宜,双希其实都没做到。 “公主还信任奴婢吗?” “怎么又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周子安皱了眉头,似是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手帕……九哥哥还给我了。” 见双希面露不安与内疚之色,公主觉得新鲜的同时,也有点感动,“你别做出那副样子,我不怪你。” 这世间的好,从不是应该的,但既然他人愿给,就算于己不要,也别太过拒绝。 “是我错了。” 周子安微微笑了,拍了拍双希低沉的脑袋,“秦暮暮啊,你可是越来越乖了。” 她似乎很习惯这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秦暮暮了。这种改变有些微妙与古怪,但公主挺喜欢的。 眼前人就是秦暮暮,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公主不如与我同行?” “我不想惹他生气。” 周子安自嘲地笑了笑,“你帮我看看就行。” 她和秦少岭并不像秦暮暮和九哥哥一样两心相许,她曾想勉强,但还是不行…… “好,我代您见他。”双希微微施了一礼,“暮暮先去了,过后再见您。” 周子安见状,也还了一礼,“多谢,不过……” 她嘴角微微翘起,嗔怪着推了双希一把,“咱俩竟也会如此客气?秦暮暮,你太好笑了。” 公主的脸上展露着笑颜,一时有些放松,她推着双希往前而去,在挪动的步伐里…… 双希偏头看她,这小公主对心上人的情意,倒是谁人都无法否认的。 那就不要再伤她了,双希想到这里,又再次奔去,她要见到秦少岭,说说心里事。 不只是公主,还有她的。 第六十五章 宝物 一路小跑,阵阵心惊。 双希在后面的路上,也不时回头望去,怕再次见到旁人,阻了她去看秦少岭的步伐…… 九殿下、安公主的出现,既是猝不及防又在情理之中,彼此左右都是局中人,双希发觉自己似乎应承了许多东西? 细想而来,那大抵是双希做不到,而“秦暮暮”能做的。 这样代人应承,事后会有什么结果?双希还不敢去想,得罪人是一定的,可她其实又不怎么害怕? 不因为旁的,只因为她即将要见到的这个人——秦少岭 因靠着他就能恃无恐了?双希这般想着,竟弯了嘴角,而后摇了摇头……只是有他在,双希总会安心。 她信赖这个人,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再者便是……双希实则也信公主,毕竟她们也算是朋友。 至于九皇子,她虽还不能下决断,但如今却也只能试着去信任,她也没什么办法。 一路走来,双希竟发觉自己所经历的种种,渐而有些疯狂? 在疯狂与欺骗里,她却也得到了许多情感……或主动或被动,难以抉择又割舍不下? 虽说双希也安慰着自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但她却到底是要离开的人,无论以各种方式,无论是生是死,双希不会长留于此。 在注定的结果之下,她竟还有点舍不得。但于秦夫人求取的一切,双希还记得。 手刃仇人,重振家业! 双希绝不会放过齐七,虽不至扒皮削肉,但她也要齐七跪在她爹的坟前,以偿他们李家养育之恩……望见宫闱之上的湛蓝天空,双希下定了决心! 这般想着,她终于到了玲珑画意馆。原不是第一次来,这次也就顺利许多了。 “秦掌膳,这边请。” 同为画师的男子谦逊而守礼,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双希的容颜,见他如此?双希也紧张起来。 回想起她在宫里的表现,桩桩件件都都算不上守礼。 天天有祸事而起,这对秦暮暮的声名,也多少有些影响。 这便是她对不起秦夫人了。 在这方面,双希向来理亏。秦府培养她多年,自己竟还是这幅随性又“顽劣”的模样…… 似乎听来和秦暮暮一样,但实际而来却大不相同。林笑笑为此也说过她很多次了。 就连此番送她出宫,笑笑还在叮咛自己,除了谨言慎行之外?她还特别告诫道: 不要靠近秦少岭,因为秦夫人不喜欢。 双希本应听话的,但靠近秦少岭的距离却越来越近,她还是想见他,心里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只是哥哥?却也只能是个错误,不论对她、对秦夫人、甚至是秦少岭,都是个错误。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不该如此却情难自禁,所以双希此刻是情愿的,还是不想如此却到底泥足深陷。 “进来吧。” 屋里的人沉声道,双希便推了门,走了进去,却发觉其中之人,竟是……胡内侍? “怎么是您?”双希一时愕然,自己不顾一切地奔来,却见到了意料之外又不太想见的人,“他……去哪儿了?” 胡内侍出现在此处,让双希心里很慌,她莫名觉察到,这件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随即脚一软,双希跌坐在地上,适才奔走的疲累全然涌了上来,她目光呆滞地望向胡内侍,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诶,暮暮姑娘,你怎么坐地上啊?” 胡内侍出现在这里,真可谓离奇,但双希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说。 她打起精神,胡乱扯了一个借口,“担心哥哥,一时失了神。” 胡内侍闻言,笑意更浓,却又摇了摇头,“那这杯茶,我是等秦画师来斟,还是暮暮姑娘来拿呢?” 见胡内侍如此说,双希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倒了杯茶递给胡内侍,“您在这儿,奴婢是否来的不巧?打扰到您行事,真对不住。” 她乖顺的异常,但又很像平时的秦暮暮?只是又多了一层淡然,少了一点拘谨。 “皇上果然猜得准,知道你此刻会此出现。” 皇上知道她会来这儿?那她和九皇子的事情,皇上又知不知道呢?再多一点……就连她的身份也? “所以皇上有事唤我?” 若是寻常吃食的事情,也不会如此迂回的等她吧? 胡内侍摇了摇头,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黄色的帕子,“暮暮姑娘,这可是皇上给你的好东西,快看看吧。” 好东西?是什么宝物吗? 双希双手接过,慢慢看了看,继而脸色沉重起来,这是…… “都是皇上信任。”她叹了口气,“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掌膳宫女。给皇上做些吃食还成,查案……我恐怕是做不到。” 那是一道密旨,让双希有些头疼的密旨。突如其来之间,她竟有身份、有权力追查昨日之事? 若在她和九皇子同盟之前,倒是双希所愿,但现在就成了烫手山芋一般。 “暮暮姑娘,何须自谦?是不信皇上的眼光么?再者,你不想知道害了秦画师的人是谁吗?” “哥哥真的受伤了?” 这事件几番反转,让双希既担心又摸不着头脑,秦少岭去哪儿了?又安全吗? “秦画师确实受了伤。”胡内侍亦面色一沉,“但那应该不是因为刺客的事情。” “那因为什么呢?” “这也是你要查的事情。” 这是她要查的事情,就是说……皇上也不知道吗? “暮暮近来为准备南游之事,殚精竭虑不说。昨日也确实受了惊吓,怕是不能……” 虽说自己已经摘不出去了,但要真的跟随皇上旨意去探查此事?双希真的不懂这些。 “出了这等事,皇上也无游玩之心了。南游暂时推后。” 若是南游推后,那她自然也就谈不上跟随了。 没有秦少岭在皇上身边,竟是这般大事?这也说明,她躲不过去了,“暮暮遵旨。” 虽说前路迷茫,但双希还是在思索中摸回了小院子。 一进房间,她就直奔床而去,而后更是躺了下来。事情的走向已全然不如她所知。 现在又该怎么办? 就像一团迷雾,双希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又将手伸到枕头下,就摸到了一本…… 第六十六章 交涉 双希把东西拿出来,但在看清它的那刻,她猛地坐了起来,“家传菜谱!” 这可是她一直想要的东西。秦夫人竟真的为她找到了? 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枕下呢?但想起刚刚离开的林笑笑,这多半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惊喜。 想到这里,双希有点愧疚,笑笑做了这么多,可自己却相当于是把她赶走了。 以后一定要补偿她! 短暂地自责过后,双希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食谱。 她其实很熟悉它。早在小时候,她就为此废寝忘食。 可食谱里面的菜太难了……她还没学几道,就遭了那无妄之灾,以至于流落此处。 现下多了这些苦恼。 但家传食谱的出现,还是让双希放松了许多,她的指轻抚过食谱,眼里满是过往的柔情与怀念,慢慢打开了第一页…… 熟悉的“石子羮”三个大字映入她的眼帘。但其中却又夹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那是秦夫人对她的警告。 警告她离秦少岭远一点。 但双希真的不想,却又不敢违抗秦夫人。 一来,秦夫人对她的那些怜惜,她仍然铭感于心。所以她不想让这位妇人失望。 二来,自由与家业的希望亦全在秦夫人身上,双希还想复仇,所以不能失去秦夫人的支持。 如此两难之际,双希转头看向那黄色的帕子,嘴里默念着“暮暮遵命”,然后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碎屑入了香炉燃尽。 双希决定,遵从皇上之命。 密旨虽让双希有些混沌与无措,甚至还有些烦闷? 但她亦不想回避秦少岭,若是皇上给予的任务,那即便是秦夫人也无法怪责于她。 而夫人的那道命令,实际却只是让双希越发想见秦少岭。这个男人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话说她身为宫女,还要兼任查案的职责?这多少有点古怪,但皇上或许也是看中了她秦家嫡女的身份? 也是,她不知如何去做的事情,或许秦暮暮那样的名门贵女能做到吧? 自己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了这里。双希有些心虚,不论智慧、眼界又或其他,她真的还很稚嫩。 说不准,还会被人骗?这种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阴谋之事,着实让双希头疼。 她是想开始查的,但又没有什么头绪,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李双希,拿出你看食谱的热情来!”她为自己打气道:“你一定能查到的!” 心里再怎么抵触都好,双希既已经决定遵命,那就会一直往前走下去!完成皇上交给她的任务。 再者,她还是很想见秦少岭,她唯一可依靠的人。 借由皇上的命令,双希逃避着秦夫人的指使,而既要查证,那就只能先出宫了。 事件的源头是那个刺客,而她和九皇子结成同盟,作为当局者,双希将真相看得清楚。 但她也明白,绝不能如此直白的告诉皇上。 毕竟刺客的背后是三王爷。 而“皇后命格”、“命定之人”这种狂悖之言,更是谈都不能谈。说的多了,她的秘密怕是也保不住。 最好把问题都推到三王爷身上?双希本来对他一丝好感都没有,现在更是怀疑至深。 不过该怎么做,双希还是决定从长计议。她跳下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按密旨里的吩咐,皇上其实是让她即刻出宫查探的。可双希本心有牵碍,也就耽误了。 但现在,她决定闯一闯! 这般想着,双希来到了宫门前,本是离开不久,刚送完笑笑的她,现在也要出宫了。 “暮暮!” 但当她要离开时,一个不太想听到的声音出现了……刚刚不才见过吗?现在又来作甚? 对于结成同盟九皇子,双希心里仍有忌惮与防备,毕竟昨夜的惊恐尚在眼前,但她也不好表现地太过明显,便也只能笑道: “殿下安好。” 双希自以为将情绪藏的很好,殊不知九皇子已觉察到她眼神里的冷漠。 “我与你同行。” 是关心?还是监视?双希心里难免警觉起来,但这其实都不重要……皇上的密旨只给了她一个人。 不过,九皇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双希试探道:“同行?殿下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 “正是不知,才与你同行。” 九皇子毫不避讳,他隐约察觉到父皇在怀疑什么了? 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却让暮暮出宫,他自然想要跟上。 “笑笑适才入宫,告知我家中情况。母亲听闻我受伤,心里担忧得紧。”双希表现得倒是不卑不亢,将事情圆了回来,“我也见过哥哥,他确实无大碍,便求了皇上让我暂时归家。” 她见过胡内侍的事情,怕是瞒不住的,双希也不想瞒,“正巧胡内侍在哥哥那儿,我就请他帮着传话了。” 她虽不聪明,有时候甚至有点痴傻,但也不是毫无长处的,这也是秦家三年教养带给她。 “是该回去看看。” 九皇子虽这般说着,但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去,“暮暮,我等你回来。” 双希的暗示,九皇子多少听懂了。他也明白夜闯宫门这类大事,不可能轻易揭过。 莫说旁人,只谈秦少岭? 若暮暮真的身处其中,反倒有益于他。 “好,我尽早回来。”双希点了点头,又踮脚嘱咐道:“同盟的事,我不会忘记的。” 或许是命苦吧?自己总被牵扯进这样隐瞒的事件里。但双希转念又想,能经历许多,也算有好命? 以后一定会遇难成祥的。 双希相信这一切。 “我信你。” 周启言喜欢“同盟”这个说法,感觉他和暮暮的关系又近了一步,而她的嘱咐也让人心安。 就算她瞒了自己,果真身处局内?自己也还是可以相信她。 这般想着,他将那个小跑出宫的身影看在眼里、印在心里。他一定会等暮暮回来的。 双希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盼望,便加紧出了宫门,直到上了大街,她才松了一口气。 望着喧闹繁华的街市,她突然觉得……不如就这样走吧?反正天大地大,何处都能为家? 只是,双希不能像秦暮暮一样,抛下一切,只求活得潇潇洒洒,而不拘于任何框中。 她太弱小,所以还不可以。 第六十七章 谋算 一走了之,仅凭她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双希摇摇头,将杂念从脑里丢了出去。 现在可不是悲观消极,散播丧气的时候了。 没胆子跑,就好好做事吧? 只是该怎么查呢?为了给自己求一道护身符,双希和九皇子结成了同盟。 若没有结盟的那件事,她大可以心无旁骛,严苛认真的查下去,毕竟自己也是受害者,但现在不行……他们在一条船上。 不可将真相全盘托出,那就只能编一个?不过这般麻烦事,还是交给那个混蛋三王爷烦恼吧。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能为难到他,双希又有点快意? 谁叫他收藏那般危险的人在府里,又不好好管束,给众人都添了那么大麻烦? 只是“前朝遗孤”这个身份,还是让双希很在意。 民间皆知,皇上是先帝的远亲,年少时也是放浪形骸之人,偏偏多子多福不说,长子还很有出息,为军中之将。 于是以多子继位,反倒顺理成章了。不过,皇上登基后却也算得勤勉,但也无功无过。而前年,大皇子在军中意外身故…… 一边走,一边想着,双希悄然来到三王爷府前。 直奔这里而来,双希算得上是胸有成竹,但临门一脚时,她有点退缩了,不由得徘徊起来…… 该怎么和他们交涉呢? 既不能显得那么急切,又得看起来算是稳重。最重要的是,不能被那混蛋牵着鼻子走…… 若是旁人,她还不会在意许多,但对于三王爷,双希还有着最后一份倔强。 “这位姑娘,要散步去别处。” 但她显然犹豫的太久,以至于被人发现了行踪,而大好先机亦悄然流逝? “我不是在散步。”双希有些尴尬,“我有事找……” “这是王爷府邸,你能有什么事?到一边去。” 这王府管家早就发现了双希,在府前如此徘徊,实在可疑。特别像一个贼! “我知道这里是王爷府邸,我就是要找那个……阿起!” 双希不好将真实目的直接告知,昨日皇宫里的闹剧,她可是受害者,而且是不明真相的受害者。 既然直接找三王爷受阻,那从他身边人入手?尽管双希其实也不想见阿起。 “阿起?你是他什么人?”管家眉头一皱,“只有我们王爷才会如此称呼起将军。” 将军?双希还以为他只是一个仆从而已。不过皇家面前,任她表面身份为丞相之女,也不过只是一个奴婢罢了。 如此倒也正常。 “一个无礼之人罢了。” 一阵微风拂过,双希面前多了个人。他低头看她,眼神讥讽,“姑娘今天也要踩一踩我吗?” 一个男人竟如此记仇? 双希有些无语,但也觉得记仇这种事恐怕是无分男女的。但一军之将也这般小心眼么? “起将军来了。”双希恭敬地行了一礼,“若您还记挂着上回的事儿,暮暮再说声抱歉。” “即便道歉,恐怕心也不诚。” “我要见三王爷。” 双希见状,也不想和他纠缠,反正此人知道她身份,倒也不用过多解释了。 “跟我来。” 阿起虽态度不好,但闻言还是带双希入了府。不如说,他早就知道双希为何事而来。 此番出现,正是来接她的。 昨日宫中之事,九皇子已传来密信,王爷藏起的那人,竟不安分到了这种地步? 偷了王爷宫牌入宫,却只是去偷……秦暮暮? 阿起上下打量着双希,“听闻你如今也是六品掌膳了。不过,我还是看不出你好在哪里。” 此女虽有姿色,但实在怯弱,不是阿起欢喜的模样,便也不懂九皇子爱慕,那宵小又痴迷的原因。 “暮暮或许算不得好,但也不差,至少我从来不做逾矩之事,不像王爷那般……” “收声!” 阿起呵斥道,让双希不觉身子发抖。他凝视着双希,想知道她来此的目的,是兴师问罪么? 王爷将人收留在府中做暗卫,本别有所图。但阿起始终觉得,如此会有麻烦,也确实如他所料。 可他没想到,这个麻烦竟是眼前的秦暮暮?! 进宫偷宫女? 就连戏文都不敢这样写。 “将军如此,怕是知道不少事情。”双希强撑着,回应起他的目光,“怪力乱神之说,暮暮不信,但有人却深信不疑。” “我知道了。” 阿起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什么。皇后命格?呵,只是王爷借玉算子之口讲的假话罢了。 天下从不是女人可左右的。而是他们这些男人,一点点打下来的。自古王侯将相,也不过是拿着女人做借口,心里其实都早有谋划,只是不便宣之于口。 而文人墨客却将这些事情美化成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仿佛天命决定所有,有人生来就可得到一切。出身或许确实重要,但阿起和王爷一样,他们都不信命。 出身决定起点,也仅仅只是起点罢了。他们都将目标定在高位。 “所以,我现在可以见王爷了吗?”双希见阿起止步沉默,叹了口气,“我同样不想见你们。” 命运对双希而言,是笑话也是热血,她自认无用,却也想着拼一把。 “秦暮暮”?“皇后命格”?双希都不信,她亦不会让江湖术士左右自己的人生。 阿起没有说话,只是带双希来到书房前,“主子,秦暮暮到了。” “快请。” 三王爷快步从房里而出,来到双希面前,“来的很快,怕是累了,不如先歇一歇?” 他知道自己要来? “九殿下都告诉您了?”双希仍然恭敬,即便心中厌烦,“不过,您知道我的来意吗?” 见双希单刀直入,三王爷也不客套,“大抵猜到一些。” “猜到什么?” “你很受父皇宠爱,而九弟一样护着你,更别提你的兄长了。” 那件事左右瞒不住父皇,一个刺客公然入宫,还企图伤了丞相之女?三王爷猜到,此事难终。 但他还是有点意外,秦暮暮会出现在这里?这肯定不是她的个人之举,背后定然站着父皇。 “皇上信任我,便让我来查。”双希也懒得谈更多,“王爷会给我什么说法?” “自然是对我们有利的说法。” 第六十八章 坚决 秦暮暮既与启言成为同盟,也算是与己同盟了。他原以为,九弟对秦暮暮只是一腔单相思,谁成想竟是两情相悦? 女人果然好收服,而秦暮暮就更是有用。秦相能给他们的帮助会很多很多。 有秦暮暮的加入,对九弟与他都是好事。而今看来,父皇更是将她视作心腹? 秦暮暮果真有用,对九弟同她的婚事,三王爷自然乐见其成,自己一番筹谋总是落了地。 “那是什么?”双希没空和他打哑谜,“王爷怎么告诉我,我回去就怎么回禀皇上。” 查又能查到什么?查到了就能说么?双希也有些无奈,但皇上的性情也同样难以捉摸。 说她受宠爱?可自己受杖责的时候呢? “不急,九弟可好?秦掌膳也是受惊了吧?” 三王爷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说她是“皇后命格”倒也不为过,出身好、容貌佳,最重要是识趣。 这份礼物赐给九弟,倒也能弥补不少,若非有她……九弟将是他必须铲除的人。 可正因有她,九皇弟对那天子之位就全然不感兴趣了。少了一个对手,甚至多了一份助力? “还好,谈正事吧。” “爽快。” 三王爷把案上的纸拿起,递到双希面前,“这就是我们需要的真相。” 双希看着看着,眉头紧锁……这是一个可以把所有人摘出去,却只留秦少岭在其中的“真相”。 她不喜欢。 “这绝对不行。” 双希猛然起身,就直接往门口奔去,还未及踏出,却被那阿起拦住了去路,他悠悠道:“暮暮姑娘,我家王爷还未说完。” 还未说完?若真待他说完,觉得苦恼的人可不止她一个了!要牺牲秦少岭? 双希绝对无法接受! 果真是混蛋啊,双希凝视着面前的二人。自选秀以来,她的诸多磨难几乎都源于此人。 若非有他?自己早就能落选归家,并于秦夫人的帮助下报仇雪恨,重夺家业了! 哪里会留到现在,落入这般漩涡?她的凄苦由齐七始,而又因三王爷而更甚。 还有他身边这为虎作伥的阿起,上次在街上堵她,现在又于此拦她,左右都是混蛋! “大小姐何必气恼?不过一私生子罢了,及不上你正经嫡出的身份。”三王爷仍是笑得和煦,“再者,父皇向来偏疼于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三王爷仍笑得和煦,面上更是温雅有礼,一副为双希着想的模样?若非她知道他的底细,怕也会为他所骗! 这混蛋对她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双希都记得真切。不只是入宫这件事,上次她被围堵在街上,不也是眼前人的作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双希虽笨,但可不傻。 “兄长于我而言,不是棋子。”双希深吸了一口气,紧攥着衣襟下摆,“我们是嫡亲的兄妹,任何外人都无法挑拨。” 双希不知秦相如何看待秦少岭,左右也不敢胡说。她和这混蛋三王爷的道行差的太远。若是耍心机、讲谋略? 她要是有这些东西,又怎会落入如此局面? 但秦少岭也是双希难以割舍的依赖,她不愿在此兜圈子,只能直言道:“若是您非要扯哥哥入局,我只能如实禀告皇上了。” 双希在赌,赌三王爷会因她与九皇子的同盟关系而改变想法。况且,他们也有把柄在她这里。若是鱼死网破? 双希也不介意把事情直接闹到皇上那里。她的身份问题固然危险,但眼前这刻,她只想保住秦少岭。 “倒真是兄妹情深啊。”三王爷微笑着,眼里却是冷意,“也是,女子总归要出嫁,而秦家无子,自得找个依靠。不过如此饥不择食,倒是出乎本王意料。” 为着一个私生子,秦暮暮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哥哥,值得她放弃大好前程相顾?若真只是因此而已?那秦暮暮就当真是糊涂了。 “毕竟做错事的人,不是暮暮,也不是哥哥。”双希叹了一口气,“是您和九殿下啊。” 做错事的人不寻求法子,倒让旁人背锅受罪?双希绝不愿这种混账事再度发生! 哪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她也要维护秦少岭。双希相信,这也会是秦暮暮的心愿。 纵然不是,双希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她为秦暮暮承受的这一切,值得交换一个秦少岭。 双希明白自己的处境也不乐观,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因为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我和九弟什么也没做。”三王爷呵的一声,冷笑道:“秦姑娘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先前,他倒是高看了这女子。敢在他的地方如此说话?就算她是丞相之女,是九弟心爱之人,他也不会给她任何面子。秦暮暮进的来,未必就出的去! “我什么都不是。”双希嘴角微翘,掩饰着心虚与紧张,“但今天却也是代表皇上来的。” 这就叫狐假虎威? 她是玩不过眼前这老谋深算的奸恶之辈,但她身后站着的却是天下之主,“您也知道,皇上疼惜哥哥,自然也会信他。此事就算推到他身上,又如何?不过是平添事端,延长祸患罢了。”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不是单纯的蠢货。但将目的和情绪这样摆在脸上,还是太嫩了。 三王爷暗自嘲笑道,秦暮暮敢这样和他打交道?他不会让她占到任何便宜的。 看起来很好骗的小姑娘。其实也不好忽悠?但在他面前,她就永远是蠢的那个。 “那你又有何良方?”三王爷示意阿起让开,“本王什么都不怕,而你又舍得下九弟么?” “那您舍得亲弟么?” 既然已经被拖下了水,陷入这般危机中,双希的胆子也大了几分。三王爷如此无理行径,万不该放在她这个受害者身上。 而她担忧的不过也是那未来事,发生与否尚未可知?自己与九皇子之间的承诺则更是虚无缥缈。 双希只是想求一个心安,但不是出卖别人的心安。 第六十九章 竹林 “姑娘大可以去做,本王不怕。做大事者,就因懂得舍得与交换。你说对么?” 双希不敢说对,也不想言错。 “总之,我不会用您有违真实的想法,去构陷自己的亲兄弟。”她快步走到门前,“那就麻烦您,再想别的方法吧。” 总之,她就是不同意! 这次,阿起没有拦双希,所以她快步走了出去……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去害秦少岭。 就算他于己无恩也一样,双希不愿让无辜者受难了。 “这秦家贵女倒是心善。”阿起看着双希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其实我也觉得您那法子……” “卑鄙还是龌龊?” 三王爷以眼神凝视着阿起,让对方一时有些畏惧。 见阿起低下头,他又冷哼一句,“在意亲情,那是寻常人家的做法。可在这局里的人,又有哪个是普通人?” 三王爷心中有些不悦,秦暮暮的表现倒真是让他失望,他原以为她是个聪明人。 呵,皇后命格?如此女子做了皇后,怕也是后宫不宁、红颜祸水了。 九弟心悦这样的女子,也难怪无心于帝位。不过,这也正好成全了他。 如此看来,秦暮暮倒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能为他稳住启言……还有那个蠢货? “三王爷不止混蛋,还蠢!” 双希出了王爷府后,心里还是十分烦闷。她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三王爷果然很卑鄙! 还对她说出那番不知所谓的话?!就算她不是真的秦暮暮,也一样不会出卖秦少岭的! 何况对暮暮大小姐来说,那可是亲哥哥呀!尽管秦夫人不喜欢他。但双希也知道,他们兄妹一向感情很好。 为了保全自己,就推无辜的人去死?双希不理解,也做不到。她曾受齐七所害,最是讨厌这种情况,再者被害的还是秦少岭?就更让双希无法接受。 “那可是我的好哥哥啊……” 双希叹了口气,她知自己虽是如此在说,但心里待秦少岭或许早亦不只是哥哥而已。 况且就算是妹妹也好,背叛亲哥哥的事情?畜生才做的出来,三王爷若不是心坏,就是蠢钝如猪。亦或是……又蠢又坏?! 谁说坏人就一定聪明的?她看这个三王爷,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九皇子为何要帮他? 而自己也轻率地与之定下同盟,可到头来的事儿,还是得由她去做……真是有点莽撞了。 但无论如何,双希都不会推秦少岭去死,他一向都待她很好,所以这次就换她来保护他吧。 以密旨而言,若是自己需要帮助时,便可前往城郊的竹林,去寻一个人。 那个人会帮到她的。 虽不知那人是谁,但双希心里却有着莫名的信任,或许是相信皇上不会骗她吧。 在秦少岭的事情上,皇上的心意应该是可以相信的。所以她只要寻到那个人? 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吧? 如此想着,双希快步往城郊走去,她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不然一切就太晚了。 “请问有人吗?”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双希赶至于此,行在竹林里,满眼尽是翠绿之色。一时间,她只觉心境澄明,人也平静了很多。 “这里选的还真不错啊。” 自昨日而来的焦躁与不安,也渐渐消失了。 只是,双希走了许久,却还是没有见到人?莫不是因她放弃的太快,所以人还没来? 双希固执地遵守本心,不愿以三王爷之法去陷害秦少岭,她认可的人与事,从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因此,等待便是寻常了。 “嗯,等等也无妨,就是……” 她已决定在此等人,但暗下来的天气却让双希有点害怕,“今晚的风,好像很大啊。” 凉意袭来,双希抬头望向已然漆黑的天幕,今夜没有月亮,就像她来洛安的第一天。 是秦府买下了她,又让她一夕之间成了秦家大小姐,虽说李代桃僵的昏招,但双希也从中获益良多,她是感激的,所以接受了扮演另一个人…… “有人在吗?”双希试探着问道:“我……是里面那位贵人让我来的,你是知道的吧?”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发虚,但还是壮着胆子,大声喊着,“你在这里吗?” 还是无人应答,但双希却觉得越来越冷了。她不由得想起林笑笑为她缝制的那件斗篷。 披起来真暖和啊。 从前笑笑总说,她不会照顾自己,还打着暮暮大小姐的名号来关心她,美其名曰: 假的秦暮暮也要健康开心。 所以,双希心里是接受的,接受林笑笑对她的好,因而双希想为她扮演好大小姐的身份,虽然自己一直做的很差。 “要是真的没人,我就逃了!” 这本是戏谑之言,但喊着喊着……双希却觉得也不错? 只是,她现在逃走真的好吗? 就算单枪匹马杀到齐七面前,凭她一个人,又能如何?双希真的能抗衡他吗? 若是再被他卖一次?怕就没有现在这种好运气了。 “而且我真的很喜欢做厨子。” 能在宫中为皇上做饭,现在更是获得掌膳的品级,不管怎么说,都是双希的荣耀。 她还想让自家的菜谱里的菜,名扬天下呢!再者……她若是走了,会连累许多人,对她有恩的人。 “唉,还是不走好了。” 双希在这自言自语里,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反正没人搭理她,那就自己做决定吧? “嗯,明智的选择。” 有人肯定了她的想法。但这个声音!却听得双希心里大喜!他回来了! 那个一直担忧着的人,双希心心念念的人,“秦少岭!” “叫哥哥,没大没小的。” 双希只觉脑门被弹了一下,她呆呆地摸了摸额头,随即却又笑了,“哥哥,你没事就好。” 秦少岭看上去无碍,但双希心里还是很担心,上下打量着他,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我肯定没事啊。”秦少岭笑了笑,“我还要保护你啊,我的妹妹……双希。” 他又在唤她的本名,双希开心,毕竟少有人如此。 第七十章 惊喜 “没事就好。” 当秦少岭出现在眼前时,双希心里欢喜,却也多了几分自责与担心。 他还在,真的还在。她终于见到他了。每当自己彷徨或是无助时,她都会见到他,秦少岭总是让人心安。 她上下打量着他,想知他是否受伤?又伤在何处?目光寻着可能之处,却遇上他带笑的眸光。 双希一时有些脸红,转而偏身过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害羞了?”秦少岭的声音带着笑意,似是有些愉悦,“也对,姑娘家可不能如此打量男子。” 他真的误会了!双希一时有些尴尬,忙用手遮了脸,却也掩不住那羞怯的心神。 “太丢人了。”双希有些懊恼,又深吸了一口气,却转身严肃道:“但哥哥也确实很好看。” “真的?”秦少岭亦低头轻咳,但语气里却有些愉悦,“你也好看。” 竹林幽静,此刻月圆人更圆,二人同时朝天边望去,一时无言却也安然。一阵风过,竹叶刮响,亦扰乱了人心。 双希又悄悄望向秦少岭,他好像真的没有受伤?于心安之际,他总在她身边,如此便好。 若他们不是现在这般身份,若他不再是她名义上的哥哥,秦少岭还会在她身边吗? “在想什么?”秦少岭亦回头看她,“我的妹妹,双希。” 是双希,却也是他的妹妹。 她一时有些心乱,不敢应答,却是低了头,叹了口气。就算他同她一样,也多了几分本不该有的心悦,但到底还是不可以吧。 月光倾洒而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秦少岭也发觉了双希的默然,他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双希回头望去,却见秦少岭早已落下了眸光,她只能摇头道:“秦少岭,我们不可以。” 他本不是她的哥哥,所以双希这次唤他“秦少岭”,手心微微出汗,但她还是牵住了他。 似是默契一般,谁也没放手。 “没事了。”秦少岭知道双希的不安,也明白她的纠结与彷徨,“别担心,我没受伤。”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是双希期待的那个,可困惑仍在心头,“但胡内侍为何说你受伤了?” 何为真相?真相为何?如此反复,着实让双希心惊。但只要秦少岭安全,其余事也不重要吧。 “说来话长,但我会说与你听。”秦少岭的语气温柔,但说的话却让人心惊,“我欺瞒了皇上。” 只因他想见她,想知她的安危。伤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皇上肯许她来见他的借口。 “只是想见我?”双希有些吃惊,也有些开心,“这般大费周章,还欺瞒皇上,我担不起。” 虽是说着担心与不安,但双希实则却有些开心,是真的让人从心底开怀的快乐,“但谢谢你。” 自入宫后,秦少岭帮了她许多,双希想要依靠他,却也知如此并不好。她必须放手,必须远离他。 她想要松手,可他却拉住了她。 “我还想与你一起。”秦少岭转头看向双希,“只现在。” 见双希默许,他抬头望月,似是见到了许多人。他看见了暮暮,也想到了母亲,但更多的身影还是双希。 昨夜的事让秦少岭意识到,若是自己有事,在宫里还有谁可以照顾她?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悦。只是秦少岭在骗自己,也骗双希。他们都知道,如此却是不成的。 正如双希所言,他们是兄妹,所以不可以? “今天的月光很亮。” 他突然如此说。双希有些疑虑,却也顺着思考,抬头看向月亮,“确实。” 风吹人凉,而月亮之清冷也让人冷静,唯有相牵相近的心尚有一丝暖意,双希微微笑道:“很亮,也很美。” 若前事之烦忧让人心乱,双希只愿此刻常有,但她却也明白,如此只是她一时幻想。 而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正如秦少岭问她的那样,“真的想逃吗?” 适才她的喃喃自语,秦少岭一直记得,似是告诫一般,他敲了敲她的头,“不可以。” 但见双希失落不安的模样,他又添了一句,“现在不可以。” 秦少岭知道,双希想要回家。所以,他会送她回家。说来,他还不知双希是哪里人,这般好的厨艺又是从何而来? “我知道,也放弃了。”双希抬起头,又望向月亮,“只是不安的时候,就会想回家,也会想父亲。” 只可惜,父亲或是家,双希都没有了。 “会好起来的。”秦少岭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在宽双希的心,“我也没有父亲,没有家。” 秦相明明是他父亲,可秦少岭却不认。不只是三王爷这般外人试图陷害他,就连秦夫人的态度也一样很差。 双希一时有些心疼,“但你还有秦暮暮这个妹妹,我……也在这里。” “是啊,有暮暮,也有你。”秦少岭微微笑道,“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双希心里一暖,她所期待的不正是一个家?她想要的一切,真的都会成真么? “好啊。”双希答应着,“等我有了自己的酒楼,哥哥一定要来。” 双希竟有如此心愿?秦少岭只觉自己似乎更了解她了,一个好厨子的酒楼,一定会是好的。 “好,一定会是洛安这里最好的酒楼。” 却见双希神情有异,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在临沁开。” 临沁?秦少岭愣了一下,转而严肃道:“你有事瞒着我。” 那位让皇上心心念念的仙子,她的老家不正是临沁?而双希姓李。 这就难怪她会做一手好菜,会想开一家酒楼。 “我确实有事瞒你。” 她与九皇子结成同盟这件事,虽是意外,但也确实少于思考,只图一时心安了,“我也不想答应的。” “答应了什么?” 秦少岭见双希有些自责,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不管你答应了什么,哥哥都支持你。” “谢谢。”双希一时有些感动,“我都听你的。” 见她如此说,秦少岭微微笑了,又试探道:“那你以后的酒楼,便称作……隆香酒楼,可好?” 隆香酒楼! 第七十一章 坦白 双希闻言,身形一怔,转身看向秦少岭,语气中带着一丝欣然,“好,当然好。” 隆香酒楼,她父亲一生的心血。 双希所思所念,唯此而已。 见这姑娘的反应,秦少岭心里已确认了几分。那所谓身故的独女,其实就是双希。至于她如何来到这里,重要也不重要了。 “是夫人告诉你的?”双希只与这几人说过,而秦少岭会知晓,倒也在她意料之中,“我本也没想过要瞒你。” 虽不是同一事,却也算是她的隐瞒了。但比起她同九皇子……这其实是能说的那部分。 “我同她,素无往来。” 秦少岭并不反感这位继室,毕竟她是暮暮的生母,但他们也确实合不来。 尽管那位夫人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秦少岭还是能觉察到她隐于心底的嫌恶。 “不是夫人,那是?”双希信任秦少岭,却也还是有些慌乱,“哥哥,你好像知道许多事。” 她身边的这些人,或许都有着自己的秘密与错误。只是自己的更明显一些? “我的确知道。”秦少岭并不想隐瞒双希,不如说他更需要她来解惑,“但我更想知道你答应了谁,又答应了什么?” 双希适才的踌躇与犹豫,让秦少岭也有些好奇。除却身份这个隐患,他并不觉得双希还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厨艺很好、胆子却也很小。但现在或许不一样了?她和皇上心里的那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真有联系,也是好事。双希的命或许能真正保住。他想保护她。现在太后也知道真相,此事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隐秘…… 因此就需要一个更好的保障。暮暮虽孤身在外,但有太后相护,所以双希也需要一个退路,如果她和那人有关。 但在确定之前,秦少岭还是决定不说太多。而双希似乎也真的有事瞒着他。 “我……与九殿下结成了同盟。” 双希不知秦少岭已为她考虑了这么多,而自己却早就因此做了傻事。为了不能言说的秘密,就随意应承了九皇子。 “你和他?”秦少岭着实有些意外,“他竟对你毫无保留到这种地步。” 九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谋划,秦少岭自然知道一些,能让那位谦谦君子丢脸面的人,是周启言决心给予忠诚的人。 尽管这在秦少岭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皇上还算年富力强,太过优秀或是充满野心的皇子,终究是不被看好的。 “他确实说了很多事。”双希叹了口气,“九殿下似乎并不像表面看来的那般谦和,他一直在维护三王爷。因此甚至劫住了我。” 双希慢慢讲了她在宫里的经历,也讲了林笑笑送来菜谱的事情。既然秦少岭能对她说出隆香酒楼的事,那食谱的存在也不必隐瞒。 “那位夫人不许你同我走的近,为何不听她的?”秦少岭嘴角微弯,心情有些愉悦,“毕竟你还有求于她。” “可对我好的人,是你。”双希望向那只白玉雕花笔,又抿了抿唇,“我已经出卖过你一次了。我不想有第二次。” 她的头耷拉着,似是很低落的模样。那次为了些栗子,她就妥协于公主,差点害得他们两个人都不开心,甚至让秦少岭做了贼。 “没事,我与公主之间的纠葛,与你无关。”秦少岭头疼于那位小公主待他的深情,也知双希的无可奈何,“你没做错什么。” 他的宽容让双希松了口气,也让双希充满感激,她更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了。绝不可以再辜负秦少岭。 “那九殿下那边,我该如何?” “同盟也是对你的保护,顺其自然。” 昨夜后宫之事,皇上震惊的同时,也是疑惑的。秦少岭禀报这件事,也就决定查清这件事。为此,皇上甚至推迟了南游。 那本是宫中的大事,也是皇上的心头所爱。 但事关九皇子,皇上也不能懈怠,那是他的嫡子,也会是未来的诸君,这看重亦疼爱的儿子,一个品行向来良好的孩子,竟然做出那等事。皇上也想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是三王爷那边,也……”双希看不透九皇子,却看得懂三王爷的狼子野心,“他要将事情推到你的身上。” 双希说出了那可笑的计划,听得秦少岭亦笑出了声,他连连摇头,对双希说道:“三王爷,不足为惧。” 若此事似是一团迷雾,那三王爷的存在,便是解惑的根本。九皇子为了兄长,而做出的糊涂事。皆会让极具有野心的三王爷来承担后果。 而三王爷的深沉,才是皇上厌弃他的缘故。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不被喜欢。 为了讨得父亲的喜欢,或许才是三王爷跟九殿下交好的原因。但他所了解的周启言,怕才真是为了兄弟的情义。 “那前朝遗孤呢?”双希想到了更严重的事情,“三王爷将他当成暗卫……” 饶是不懂的双希,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隐患,毕竟就连她自己也被牵扯其中,皇后命格?想想就有些头痛了。 “别怕。”秦少岭看出了双希的忧虑,“不管他们如何想,我会保护你。 这确实不是双希这个姑娘能解决的事情,而秦少岭也决定要保护她。那么其余事,就让他来做便好,护双希安然度日。 “那我该怎么做啊?”双希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有些自责,“我的错误还能挽回吗?” “或许,这也不算错误。” 不算是错误吗?双希有些疑惑,但还是决定相信秦少岭,静待他之后的吩咐。 “那就这样吧。”秦少岭拍了拍双希的肩膀,“先回秦家待一会儿,我来处理。” 这正是双希出宫的借口,而秦少岭也让她回去?但想到会看见秦夫人,双希就有些犹豫。 “我不想回去。”双希想起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只觉该还的都躲不过去,“我想跟着你。” “乖,我要去的地方,你不方便。” 第七十二章 惊诧 秦少岭都这般说了,双希自不敢更多勉强,毕竟自己也确实无用。 能不添麻烦就是帮忙了。 “那好吧,我回秦府等你。” 见双希烦忧的模样,秦少岭也知她是担心回府后被秦夫人责难,“若是你怕那位夫人,我有个办法。” 秦少岭有办法?双希愿意信他。 只是,当双希发现秦家后门处的那个狗洞时,她难得开始怀疑起秦少岭。不如说,她心里十分诧异。 这难道不是秦少岭另一种惩罚她的方式?和她在宫里被挂树上的那次,真有点异曲同工。 说到底,双希还是觉得自己错了,而秦少岭的态度,也不过是安慰而已。他有办法解决,不代表她没有做错。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心虚的站在这里?企图…… 从这个狗洞回到秦府? “我应该是信他的……”双希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杂枝,“但用这种方式进秦府?” 想那风姿绰约的秦暮暮,自小就是美人胚子,又是相府嫡女,竟也会用这种方式溜出家门? 她上次离家出走,不会也是从这里走的吧?这法子似乎只适合真正的秦暮暮。 但在敲门与不敲之间,双希却犹豫了。现在夜深,她实在不能在街上徘徊,倒也已答应秦少岭,自己会在这里等着他。 哥哥在她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所以双希会听他的,便也坚定了要回到秦府的心思。 嗯,不知何时,她唤秦少岭为哥哥这件事,倒是越来越顺了。而自己对他的想法,却早不如从前一般单纯。 哥哥这个称呼,既近又远。 可自己又能如何是好?双希认命的低下头,观察着自己这身量能否顺利进去?好在她个子娇小,应该是没问题的? 决定了就要去做。双希不想再犹豫。她希望自己能更果断的处理一些事情,不再依赖别人。 也不再受人威胁,比如三王爷那个混蛋。他居然让一个妹妹去陷害哥哥。就算今日不是她,是真正的秦暮暮,她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既然是一样的,既然自己还是她的替身。双希决定彻底效仿秦暮暮。 从狗洞这里开始。 双希深吸一口气,埋头向前而去,还好这里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困难。双希顺利地爬入了秦府。 她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视线打向四周,发现无人在此,双希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凭着她过往三年的记忆,这里离秦暮暮的住所不远。双希突而想起,林笑笑说过,在秦暮暮失踪之前,她是主动搬到这边住的。 想来,应该也是为了更好的逃走吧?后来,秦夫人为此,甚至觉得这里风水不好,还想封了这里,最后却被秦相斥责,他的理由却是? 子不语怪力乱神?更因为……后来三年,住的人是双希。 一个替身不必有那么好的待遇,能住就行。双希自然也不敢挑,这一住便是三年。 “姐姐,为何不走正门?” 还没等双希追忆完往昔,一道清冷声从背后响起,她身形一顿,想起秦暮暮的异母妹妹似乎也确实就住在不远处……是秦朝朝! 双希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面前站着一个身段窈窕、忧郁多思的女子,她面色愁苦却又满怀疑问? “朝朝,又为何在此处?”双希定了定心神,拿出往日练习的模样,“夜深了,你该早些歇息才是。” 这位朝朝二小姐,乃秦家妾室莫姨娘所出。莫姨娘出身低微,却才思敏捷,当年秦相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而后,他更是带她回家,为其脱了贱籍。对此,秦夫人并未反对,却也无权反对。因为那是秦相决定的事情。 外人只当秦相与莫姨娘感情甚笃,而秦夫人不得不做这个贤良模样罢了。 双希也从林笑笑的态度里察觉到,秦夫人确实不喜,甚至厌恶秦朝朝母女。而她作为“秦暮暮”? 自然也不能与之过多亲近。 这倒也全了双希的替身之务。 “姐姐,朝朝无意……”她突而跪了下去,“朝朝无意试探姐姐行踪,只是想……亲近一下长姐。” 这大半夜的,在此处堵住她,只为了共叙姐妹情? 双希虽有些头疼,但还是把人扶了起来,“你我姐妹,不必如此。” 秦朝朝像极了莫姨娘,而眉眼间亦自带几分惆怅,是个容貌尚可但情绪过于低落的美人儿。 “姐姐,可得救我啊。”秦朝朝自顾自地哭了起来,“母亲……母亲想让我去做妾!” 秦朝朝知道她这位长姐,向来侠义心肠又好管闲事,在宫中更是过得风生水起,可似乎却从来不知……她们那位母亲的真实心思? 倒也不奇怪,毕竟是亲生母女。 “爹知道这事吗?” “不知。可后宅事向来是母亲管的。”秦朝朝心里委屈,拉住了双希的手,“你是她的嫡亲女儿,我也算是你的妹妹,求你!” 双希心里遗憾,她要真是秦暮暮,这事或许还有可能?但她到底只是个冒牌货啊。 “你再过三年,也得去选秀。我们洛安贵女,都得经皇室选看后,才可自由婚配,纵是我娘也不可违背。” 这都是林笑笑告诉她的,而自己也是因此才会被选为替身。若选秀不重要,那又何必做这李代桃僵的蠢事,到如今这两难局面? 说到底,双希都自顾不暇,哪里帮得上秦朝朝啊。只是秦夫人居然要送她去做妾? 这可让双希有些意外。 秦朝朝纵然只是庶女,但也是秦相之女。而莫姨娘也向来是受宠的? “姐姐也知道,这选秀里的名堂。”她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母亲想留你,那是心疼,却也留不住。而要留我,则是……总之容易多了!” “可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双希知道,秦朝朝说的都是事实,但自己到底是无能为力啊。 “为我在母亲那里求情啊!”秦朝朝有些激动,拉紧双希的胳膊,“母亲的手段,你作为亲生女儿,总是看不到的,定也想象不到我在后宅这如履薄冰的日子……” “住口!秦家嫡女也是你能攀扯的?!退下!” 第七十三章 再回宫 这一声让双希和秦朝朝都吓了一跳,双希回头看去,发现来者是林笑笑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姐姐,你要帮我啊。” 双希瞧了瞧林笑笑,又看了看秦朝朝,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见双希如此,秦朝朝才慢慢松了手,在林笑笑的盯视里退出了院子。 “你啊,又瞎答应她什么了?”林笑笑有些生气,“李双希,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保别人?” “她看起来有点可怜。” 双希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却也有点同情秦朝朝。 “夫人真会让她去做妾吗?” 说到这里,生气的林笑笑也叹了口气,“夫人的手段……你就别担心了,她到底是二小姐。”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了。双希心里明白了不少,那位秦夫人本也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彼此一场交易罢了。 但看林笑笑的反应,这位夫人怕是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你不问我突然回来么?” 还是以这种方式回来的。 “秦画师给我留了字条,说你会回来。”林笑笑微微弯了嘴角,“而你也好运,夫人下午去城外礼佛,正好不在家。” 这样回来倒也省了不少事。 “他给你留字条?”双希突然明白了什么,“秦少岭早就计划好了。而我真的什么用都没有。” “不露馅,就是你最大的用处。” 林笑笑想,双希还真是个倒霉蛋,但做到现在却也很努力了,“走吧,回去睡觉。” 双希心里当然还有许多疑问,但她也确实累了,任由林笑笑将她拖回房里,“对了,那本菜谱?” “夫人去你家乡收回来的。”林笑笑顿了顿,“一个好消息,你那狼心狗肺的未婚夫,现在过得挺不好的。” 齐七过得不好?他不是得到了最想要的么?为此,甚至害她至深。 “难怪他会把菜谱交出来。”双希冷笑一声,“真想亲眼看看!” 见她似是开心不少,林笑笑也松了口气,却还是提醒道:“早点睡,秦画师那边不知何时会来,你别熬着。” 笑笑总是这般嘴硬心软,双希心里是领情的,便也听从地睡了下去……她好像知道了越来越多的真相,都是双希不敢直面的黑暗。 她只期待着,能尽快见到秦少岭。 而这荒唐事至少能结束一件。 而齐七现在的际遇,到底让双希有些心安,这世间还有天理。总不会让好人蒙冤的。 秦少岭是好人,林笑笑也是好人。双希只信他们。而其余人其余事,尤其是九皇子那边? 总是让双希过于诧异的存在。 对九皇子,果然还是不能松懈。毕竟,双希并不了解他。 有点想回宫了,虽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双希竟有点想念? 她等着秦少岭带她回宫。 好在他很快就回来了,正如双希这场梦一般迅速。她梦见……皇上竟又一次封赏了她? 当秦少岭出现在秦家时,他竟是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的?! “秦氏暮暮蕙质兰心,自入宫以来,勤俭恭顺,甚得朕心。自今日起,升为四品女官。” 他带着圣旨入秦府,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跪在他面前,却又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不,他只是把笑留给了双希。 “妹妹,恭喜。” 双希被林笑笑从床上扯起,本还有些迷糊困倦,但看见秦少岭出现,甚至还带着一份让她升官的圣旨? 她便全然清醒过来,双手捧过了圣旨,“秦氏暮暮接旨。” 府内无数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看得双希有些不好意思。但这目光也不全然是羡慕或欣喜,更有着拷问与嫉妒。秦相心有疑问,而秦朝朝却是不甘与羡慕…… “姐姐真是好福气。”秦朝朝跟在秦相身后,“这皇上的密旨,一份又一份的送入府里,只盼姐姐这次能守住,不要再出那种笑话了。” 与昨日那凄凄惨惨的模样全然不同,此刻的秦朝朝变得极具攻击性,让双希有些迷惑。 这还是那个一直求她的秦朝朝么?她回头看向林笑笑,但对方却用眼神告诉她:早叫你别瞎答应人! 能嫁入秦府的清倌人,何等能力与心机?怎会让自己的亲生女被人糟践牺牲呢? “你妹妹说的对,昨日何时回来的?竟也不拜见父母,就直接休息了?这是我这个父亲教你的么?” 秦相言辞狠厉,双希一时有些害怕,步子也跟着不稳。在秦府的那几年,她其实甚少见到他…… 可每一次与他的对话,都让双希如临深渊、浑身冰凉,秦相一直都在切断她的希望。 “姐姐从狗洞爬回来,一身尘土肮脏,自然不敢见您。”秦朝朝嘴角一弯,“也是为您着想了。” “为我着想?!哼,我看她是想丢我的脸!”秦相自然也知道双希在宫里的一举一动,“别以为会做两个菜,就是你目无尊上的底气了。若非看我的面子,皇上早就赶你出宫了。” 那这面子是不看也罢,双希早就想出宫了。但这反驳的话,她自是不敢说的。 “你有何面子?”秦少岭冷哼一声,护在双希身前,“妹妹今日的荣耀,都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 见秦少岭维护她,双希心里暖暖的,不管是哥哥,还是其他什么身份,秦少岭总是保护着她。 不枉她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拒绝三王爷,双希没有后悔过。 “少岭,她……她!”秦相本想再训斥几句,见是秦少岭就立刻软和下来,“我也是有些着急。” 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这个家,却是为了别人,以使者之尊,高高在上地冷视着自己……秦相有些难过,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兄长,父亲也是……” “这里谁不比你年长?由得上你来解释么?”秦少岭厌恶地望了一眼秦朝朝,“收声,退下。” 秦朝朝也是秦少岭的妹妹,但他的态度却是天翻地覆一般,那个对秦暮暮温柔的哥哥,却对秦朝朝如此不客气? “听你兄长的,退下!” 望着那相似的容颜,秦相想起了故人,若非是太过思念她,他又何至于迎清倌人入府,败了自己的官声? 可她们眼里的那抹倔强和身上的才气都太像了。朝朝才更像是少岭的亲妹妹啊! 第七十四章 禀告 只是这一切,秦相不敢多言,作为父亲,他对秦少岭始终有愧。这个孩子何时能真正原谅他? “秦相,我和家妹还有话要说。” 秦少岭说罢,拉着双希就出了门,来到一个僻静处。 之前种种让双希疑惑重重,她很想问秦少岭,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而他与秦相的纠葛,不该是今日的重点。 “我回宫,跟皇上怎么说?” 双希直接问了出来,就见秦少岭满怀笑意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就这么信我?”秦少岭笑着摇了摇头,“我说什么是什么?” “当然,你是我哥啊。” 双希自然是相信秦少岭的,而他能带来那份圣旨,也说明一切都已解决?不过,双希怎么也想不到……她又一次因祸得福的被封赏了? “谢谢。”秦少岭的心里也有暖意,他拿出一封密函,递给双希,“你回宫,把这个交给皇上就行。” 双希接过密诏,心里却有些疑惑,“哥哥为何不自己给皇上呢?这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秦少岭能拿到圣旨,那就应该见过皇上啊?为何不直接交给皇上,而是由她转送? “这旨意是对你的补偿。”秦少岭知道双希心里有很多疑惑,“在我出宫之前,就已经拿到了这份圣旨。” 那在他们见面时,秦少岭为何不和她说?反而是要到秦家,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旨……双希明白了。 “哥哥是想来这儿看看吧。”双希拉起秦少岭,在院子转着,“不然昨日也不会劝我回来了。” 尽管他看起来是如此冷若冰霜,但心里到底是惦念父亲的吧? 但见秦少岭摇了摇头,“我想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他跪在我面前。” 他知道双希看出了自己的隐瞒,但这单纯的姑娘还是判断错了一件事:他和秦相从不是亲人。 秦少岭更憎恨身上流着这个人的血,与他母亲高洁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如斯愤愤不平的他…… 双希有些愕然,但还是选择接受这一切。哪怕过程里,秦少岭也有利用过她。 “哥哥,那我们回宫吧。” 既然事情已经终了,那他们就可以回去了。双希想和秦少岭一起回去。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秦少岭直视着双希的眼睛,“哥哥也不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师啊。”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你是秦少岭,是我……很重要的人。” 皇上的态度和秦少岭的身份,都注定了他的不凡。双希看得出,他对皇上的尊重与爱戴,如父亲一般。这可能才是亲人吧,即使没有血缘。 双希会怀疑很多人,但不会怀疑秦少岭。他一定有自己的选择与坚持,不会负皇上,也不会负她。 “你也是很重要的人,双希。” 不是暮暮,也不是妹妹,而是双希!能够直视她的人,双希如何不信?比起九皇子,双希相信秦少岭。 “那我会和皇上说清楚的。” 尽管不能和秦少岭一起回去,让双希有些失落,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向他保证着,“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越来越好的。” “别说的像我要离开很久一样。”秦少岭又敲了敲双希的额头,“很快就会再见的。” 双希自然希望这一天更快来,但现在她要做的是将这一切委婉而妥帖地禀告给皇上。 哦!还要谢恩!她现在是四品女官了,以后出入皇宫就更容易了。只是现在,双希不想逃跑了。 她要等秦少岭。 但双希没有立刻回宫,她先是到集市采买一番后,才拖着大包小包的来到宫门前…… 守门的侍卫自是认出了她,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又祝贺道:“听闻秦掌膳如今是四品了。” 双希回秦家探亲而又得晋封的事,早在秦少岭大张旗鼓带圣旨入秦府后,便传的沸沸扬扬了。 这本也不该是秘密。 “也是皇上天恩浩荡。” 那夜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却似乎成为了秘密。这对双希而言,是补偿的旨意?其实也更像一种掩盖? 掩盖天家父子间的谋算,这种暗潮涌动比起秦氏父子的冷战,要来的更恼人一些。 因为你随时都可能成为其中的牺牲品。三王爷也好,九皇子也罢,其实都是不能去信任的人。 双希想置身事外,却又总是被牵涉其中,只因她是秦暮暮。 但她也是假的秦暮暮。 “奴婢谢皇上封赏,暮暮实在受之有愧啊。”双希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定不负皇上的栽培。” 再来谢恩之前,双希把从市集上带回的东西,一一烹饪成佳肴,所谓吃得开心,就是最快乐的。 她希望皇上在更欢愉的氛围里,听她说所经历的一切。尽管,双希只需要将密函呈上即可。 “确实是不辜负啊。”皇上拿起筷子品尝着佳肴,“你的手艺,朕向来是喜欢的。” 这出去一遭,倒还让这姑娘的手艺变得更好了一些? 原本,秦少岭要秦暮暮同去时,皇上实则是不同意的,若非他坚持又受了伤,皇上也不愿女眷涉入危险。 何况,秦暮暮已经受过惊吓了。 “暮暮能伺候皇上,真是有福。”双希接过胡内侍手里的盘子,“让我为您布菜吧。” 这秦暮暮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胡内侍有些意外,打趣道:“暮暮姑娘,这是要抢我的活啊。” “暮暮不敢,只是希望和皇上……”她扯出袖子里的密函,让皇上看见,“单独相处。” “好,其他人都下去吧。”皇上摆摆手,示意胡内侍带宫人离开,“留这丫头伺候就行。” 这是要……胡内侍嘴角扬起暧昧的笑意,他终于可以完成那位贵人托付的事情了,连忙带人离开。 殿内只剩下双希和皇上二人,她忙跪下,将密函呈上,“这是哥哥让我带回来的,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皇上确实没指望秦暮暮能查出什么,而能带回她哥哥的密函,就已经不错了。秦少岭能安心让她带回密函,想必也有了更好的处理。 他打开密函,慢慢读了起来,顿而眉头紧锁,震怒地将纸撕开,“逆子!” 双希闻言,忙低头跪地,却又听见? “秦暮暮有功,赏银百两。” 第七十五章 升官 她这是又被皇上封赏了? 双希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跪下谢恩道:“秦氏暮暮,谢皇上恩典。” 这本是一件高兴事。 但双希还是高兴不起来,她跪在那里,头埋得很低,等待着皇上接下来的反应。 适才那声“逆子”,仍在双希耳边回响,那愤怒与赏赐她时的冷静,构成了一封难以研读的密信。 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至少双希明白,皇上其实是没心思封赏她的,却又不得不做……至于他为何如此? 双希便不明白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糊涂的,如牵线木偶一般,听从着许多人的指令,后来她又跟随着秦少岭的想法。 一步步走到现在,危险之余,她却又是幸运的? 体验过大小姐的生活,又入宫做了女官,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封赏? 这一切都是秦少岭给她的。 他一直在保护着她。 双希是信任秦少岭的,但她也期待着自己能做主的那天。 这诸多磨难,都是秦少岭为她斡旋,双希能做的事很少,但实际得到的却又很多? 不止升官,还可以发财。 甚至日后还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正常而幸福的生活就在眼前,但皇上的一句问询,又让她战栗。他说,“暮暮,应该也有话同朕说吧?” 那密函的内容,双希并不清楚,但若是让她同皇上去讲? 双希只怕自己忍不住…… “哥哥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双希还想以后能回报秦少岭,但现在这一下却又回到了他身后?她又一次回到了他的庇佑里……一切本看起来很顺利,但似乎也只是看起来? 她只能继续跟随秦少岭。 “难道你出宫,真就一无所获?” 双希有些慌乱,若排除那些不能讲的?那她不真就“一无所获”吗? “暮暮不敢有获,只怕招来横祸。”双希心里原是高兴的,但想起皇上的脸色与怒火,她又有些害怕,“暮暮只是皇上的厨子,只想着为您做菜而已……” 双希想以己之能,宽慰圣心。 但能做的事情,又极其有限。 “你的手艺一向不错。”皇上的语气松了几分,“站起来为朕继续布菜。” 双希松了一口气,却仍不敢懈怠,忙站起来,伺候着皇上的吃食。 “哥哥在外奔波,查了许多事。”双希一边布菜,一边慢慢解释道:“而我却贪恋家中舒坦,全然无所获。” 见皇上没有打断,双希继续说着,“也去见过三王爷,他人和善,但说的话却是听不懂的。” 双希明白,自己不可能轻易过关,但知道的太多,却同样很危险。 “随后就去见了哥哥,得了这密函就送回给您了。” 至于她和九皇子之间的交易,双希不敢说。周启言因心悦秦暮暮而忽略的事实,在皇上这里可逃不过。 “朕知道。”皇上以筷在盘中挑拣,“你昨日出宫的路径,确实如此。” 皇上居然知道?! 这实在出乎双希的意料,虽说天子确实无所不能,但如此分毫不差,也属实可怕。 若是如此?皇上这般无所不知?那她的身份,不也一样……有人在监视她么? “暮暮不敢欺瞒皇上。” 不只是不敢,更是做不到。但越是如此,双希便越是心惊。 “老三那混账,你是见过的,感觉如何?” “啊?”双希有些疑惑,但还是委婉地评价道:“三王爷……机敏善辩。” 还很擅长算计人!要不是他,她早就落选出宫,海阔凭鱼跃了。 “不坦诚。”皇上看出双希的犹豫,“朕要你说,就大胆的说。” 双希的胆子一向很小,但皇上这态度却也让她避无可避。她大概又被人算计了? 而这次,是她更加无法抵抗的皇上。只是,皇上为何会认为,她一定能查到?或许,她和秦少岭都是皇上某个计划中的一环? “暮暮蒙冤,于宫墙内被人轻薄。”双希低头,似是有些委屈,“更差点被人绑了去。那人胡言乱语,所说之话更是大逆不道,连累了许多人……但三王爷却让我将此事推到哥哥身上?暮暮不愿亦不敢相信,更不想出卖哥哥。” 双希又一次跪了下去,直言道:“我不喜欢三王爷,更觉得他……” 疯狂?痴傻?或阴险? 这些词儿,双希都不敢说,毕竟对方才是嫡亲父子。而自己不过臣下之女,更是假冒的替身。 对三王爷,双希还敢袒露态度。 而九皇子?她就更提都不敢提了。 “那混账的行为,朕都知道。”皇上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动不动就跪,有失风骨。” 皇上心里明白,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老三混账心眼多,他一向知道,可自己的小九怎么也跟着? 闹这些小动作就罢了,还要拖秦家兄妹下水。他喜欢谁,老三就敢往谁身上引?真是忤逆不孝。 “暮暮也想表现得不卑不亢,如哥哥一般。但您一向都知,我胆小。”双希还是低着头,“暮暮如此,真是愧对皇上的封赏,您还是收回成命吧。” 自己这颗棋子,一直在被人利用。双希适才的高兴,全然冷了下来,但也有些释然,许多事本就是她无力可为的。既无力,那便不受赏,至少心安理得。 “好孩子。”皇上起身将双希扶起,“这事本就对不住你,再说朕的赏赐,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皇上言辞恳切,双希也没法推辞。再者,她也真的很想要……那么多银子,从前见也没见过的。 “暮暮谢主隆恩!” 双希深深施了一礼,又想起了秦少岭,“那哥哥那边?” 这祸事全然由他背负,而自己却得了封赏?双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少岭那边,朕自由安排。”皇上淡了神色,又坐回桌前,“今日这菜不错,回去想想明日该做些什么。” 她还想问,但见皇上的态度,却也不敢追问。左右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唯有相信秦少岭了。 “哥哥确实有伤,还请您替我叮嘱他,记得按时换药。”双希说了心里想讲的,也不敢多留,“暮暮告退。” 见皇上点了头,她慢慢退了出去。 第七十六章 南游 殊不知,皇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很是宽慰: 少岭说的不错,这个妹妹的确很在意他。这可怜的孩子,终于有人一直担心着他了。 “皇上,我见暮暮姑娘神色有些慌乱?”胡内侍走入殿中,微微试探着:“到底是个小姑娘,可能……” “朕当少岭是儿子,那暮暮便是女儿。”皇上的声音听来有些冷淡,“这姑娘爱护兄长,厨艺超群,是个好妹妹。但朕不算喜欢。” 她勾起了他的希望,却还是无疾而终?为何要让他再尝到那味道?! 芙悦,你在哪里?还……活着么? 他的仙子终究还是飞走了。 只是,他还是想她、念她。 “皇上恕罪,我失言了!” 胡内侍一时有些紧张,连忙解释道:“只是担心您……这才想说,她和那仙子?!” 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胡内侍如何不知,这是敲打。那位贵人的嘱托,或许已被皇上察觉? 所以,他必须提起皇上心里的那个人,如此才能保住一切。 “你想说什么?”皇上的眸子彻底冷了下去,“还想要干什么?” “您一定能再见她的!”胡内侍赶忙说着,浑身发抖道:“此次的南游,定能重遇仙子!” 这是双希不知道的真相,关于南游的真相,是皇上心里最为紧要的存在。为此,他可以牺牲许多。 甚至暂时放过那些狼子野心之辈。 “如此就好了。” 皇上的神色终于平和下来,胡内侍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那位贵人的嘱托固然重要,可自己依附着皇上,却也不该因小失大。 纵然是后宫之主,但后宫也是皇上的后宫。那贵人再大,也大不过皇上。而皇上心里最重的,依然是那位仙子。如此,他必须尽心准备南游之事。 时间会冲淡一切,任何事都会被淹没和遗忘在昨日。 双希也将那荒唐事抛之脑后,为即将到来的南游准备着,她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却也始终记挂着秦少岭。 那夜的委屈已然消散,若不是至今都没见到秦少岭,双希也不会一再想起。自己还是帮不上他的忙。 所以,她只能等他。 身处迷雾之中时,她还能去信任一个人,如手中提着的明灯,照亮她前行的路,陪她走向终点。 秦少岭就是她的明灯。 “暮暮姑娘,皇上传您过去。” “谢谢桂湖姐姐,一路辛苦。” 双希放下手里的簸箕,微微施了一礼,来者是皇上身边新来伺候的桂湖。 “暮暮姑娘娇贵,这等杂活还要自己做?”桂湖见她拿着簸箕,一抹讥笑藏于耳后,“也是,您如今为厨,这粗活、杂活自是少不了的。” 她说的倒是不假,但这语气却让双希有点不舒服?想起她背后的主子,双希一时又有些了然。 桂湖是前年进宫的,之前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但近来,太后却将她送到皇上身边,负责茶水糕点。 因是太后送来的,所以皇上也很看重。比起双希,她更是贴身侍奉,一时风头更盛。 为此,双希不知被张嬷嬷提醒过多少次?她还说,桂湖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要双希多多注意,稳住皇上身边的地位? “侍奉皇上之事,便无大小。”双希却也懒得与之计较,任她有多少手段也无妨,“我与您都是宫女,而我为掌膳女官,更是要多些心思。” 便是争斗也无谓,纵使桂湖真的别有居心?自己于她又有什么威胁? 秦暮暮出身名门,又得官身,和桂湖终究是不一样的。 双希不愿亦不能留在后宫,她和桂湖并没有直接的冲突,桂湖也难以与“秦暮暮”相比。 既是如此,双希也不在意桂湖藏着什么心思,她想做什么就由她去吧。做成了是她的本事,做不成也很正常。 但桂湖之上的太后,双希却无法忽略。她将桂湖送入乾元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为了伺候皇上? 本是平常之事,却因双希背负的一切而变得诡异可怖。桂湖是不是在监视她?太后又有什么筹谋? “姑娘说的不错。”桂湖敛了笑意,却转手以刀向双希挥去,“但到底还是……做错了!” 双希心里一惊,这事怎就突然成这样了?桂湖竟对她拔刀相向? “桂湖姐姐,暮暮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你了?” 对方似乎不想听双希解释,一时追逐起来。直到双希撞到树上,她转身跌坐下来,“桂湖姐姐,你是什么人……” 竟敢在宫内行凶?她也是刺客? 还是太后想要杀她? “太后命我将刀还给暮暮姑娘。”桂湖将刀抵到双希脖间,“得罪了,传说姑娘身手不错,看来是谣传。” 还刀本是好事,但如此还刀怕还是试探吧?而桂湖那眼神也让双希不寒而栗。 “多谢。”双希深吸一口气,将刀接了过来,“幼时练过几年,之后身弱就搁着了。” 双希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却直视着桂湖。她知道多少真相?太后将实情和盘托出了? “那倒是遗憾。”桂湖却不给双希思考的时间,转而“宽慰”道:“若是暮暮姑娘练武,我们的关系还能亲近点。” 虽同在乾元宫侍奉,但她们的关系却向来疏远。从前,双希还想着与之和平共处,但现在她只想离得更远一点。 那是太后的人,她不能靠近。 “时间长了,自会亲近的。”双希淡淡地笑了笑,“桂湖姐姐,要与我同回乾元宫吗?” 这一番打闹,本就误了时间,若是再磨蹭下去,岂不又惹皇上生气?况且,她也不想再和桂湖独处了。 “不了,我还有去处。” 虽未明言,但双希却也明白,桂湖所说的“去处”,应该是太后那里。 “那就不打扰了。”双希挽住桂湖的胳膊,“我与姐姐一同出去吧?” 这逐客的心思,桂湖也听得懂。她定定望着双希锁门,又微微一笑,“姑娘还真是谨慎,但这门又拦得住谁?” “不想做贼的人呗。”双希也勾起嘴角笑道:“习武之人向来光明磊落,应该也不屑于做梁上君子?” “那可未必。” 第七十七章 出发 果真如张嬷嬷说的一样,她得忌惮着桂湖。可现在,她也没时间再纠结于此,“暮暮明白。” 撇下这话,双希就匆匆离开。而来到乾元宫时,皇上也等待了许久…… “暮暮参见皇上。” “平身,你可来了。”皇上将双希扶了起来,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物品都备好了吗?” 不知怎的,自她从宫外回来后,皇上待她的态度是日渐亲厚? 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后来也就习惯了。而这些照顾,让双希的日子也好过了几分。 “还差一点。”双希有些局促地回答着,“暮暮不知同行者有几人,所以有些物件不知该备多少。” 这本是之前就该问的,但双希却还是不敢直接发问,这拘谨的模样也为皇上所不喜。 “你这孩子,想问就问吧。何必拘谨?”皇上摇了摇头,略有些严肃地教导着双希,“误事就不好了。” 这孩子心好,人是不错,但也太过拘谨,完全不像她那个哥哥。虽说酒后的她也很好玩,但到底不算是他喜欢的那类有趣之人。 “暮暮知错,还请皇上指教。” “小九和子安,也会与我们同往。” 唉,虽说这两人都很麻烦,但至少太后不会同去? “暮暮明白,这就去准备。” 南游之日,渐渐靠近,双希没时间虚耗。她只是尽心准备着,期待着一趟有趣的旅途。 也希望能有机会再次见到秦少岭。 而在出发的前一夜,双希高兴得没怎么睡。天一亮,她就带着自己的包袱去了乾元宫。 “胡内侍,我来侍奉皇上。” 说是侍奉,却又两手空空。 双希其实是太兴奋了,但没有皇上,此事又不可能成。所以,她就提早到了这里。 名为侍奉,实则却是催促。 双希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这小心思可瞒不过胡内侍。 他缓步上前,拦住了双希,“暮暮姑娘,来的真早。皇上还没起呢。” 若是平日,这都是上朝的时辰了,但皇上今日却还在酣眠? “没事,我就想到里面等着。” 双希不愿错过时间,只想在皇上身边等着,却见胡内侍又是为难,又是摇头,心下疑惑,“暮暮做错什么了?” “我们这些奴婢,为着就是照顾皇上的起居。”胡内侍耐心劝导着双希,“皇上今日不上朝,多休息一会儿,不是正好么?再者……” 这话说得双希垂下了头,她一心只想着自己去玩,考虑得太简单了,“暮暮知错。” 见双希有些自责,胡内侍也松了口气,她也不是孺子不可教啊,“我们当以皇上为先。而你还是个小姑娘,也不好贸然闯进去啊,又不是皇上的枕边人。” 这话说得双希脸色一白,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些,若是直接闯进去,怕又是什么都说不清了。 “多谢您的指点。” “暮暮姑娘,若是你想,我还是可以为你再……” “不!我不想!真的不想!” 见双希使劲地摇着头,胡内侍明白,她心里确实没那意思,看来那贵人的嘱托他也只能回了。 “没事,我也明白。”胡内侍松了口气,“姑娘只是太期待这次南游了。我保证,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家,确实少有机会出外玩乐。也听闻她前些年月,一直卧病在家。这洛安贵女的圈子都未入,想来也是极为烦闷了。 “谢谢您,暮暮确实期待。” 看着姑娘雀跃的神情,胡内侍也软了心神。但他还是不能直接放这丫头出去,“姑娘,你若想进,等我去同皇上禀了,再唤你进来。万不可横冲直撞。” 即便是安公主在此,皇上也不会让未婚姑娘走进内殿。 双希知道胡内侍说的有理,得到准许再入殿,也是常理,她恭敬地答道:“暮暮就此等候。” 现在也是时候唤皇上起身了。 胡内侍走入内殿,却发觉皇上已经坐了起来,连忙上前侍奉着,“您起了,就唤我来伺候啊,怎就自己动上手了?” “本就睡得不踏实。”皇上叹了口气,让胡内侍伺候着穿衣,“这外面还闹哄哄的,朕就想出去看看。” 胡内侍心里一惊,忙解释道:“是暮暮姑娘来了,一早就等着皇上呢。想来也是太上心了。” “朕还以为是子安。”皇上轻轻笑着,似乎并不生气,“她一向爱闹朕,但没想到是暮暮。” 为着出宫游玩,如此上心?倒还有几分孩子心性,如此娇俏可爱,不比往日那拘谨模样更好? “瞧她那模样,似乎是很兴奋呢。”胡内侍为皇上理好衣服褶皱,“看来是很想与皇上一同出游了。” “哦?”皇上轻哼一声,自己挂上了腰间的玉佩,“是这样吗?” “是啊,一早就来了。” 当真如此期待?皇上的嘴角勾出淡淡笑意。胡内侍看着亦心里了然,“皇上可是也想闹闹那姑娘,让她在门外多等等?” 这般孩子心性,让胡内侍有些怀念,从前的皇上也是如此爱玩爱闹,他也时常跟着去做一些荒唐事。 那时光真是惬意啊。 不得不说,这秦暮暮确实特别?竟让皇上生了几分赤子之心? 她确实像皇上的画中人,但这年纪却又对不上?难道……?胡内侍摇了摇头,只是凑巧吧? 若说相像,秦暮暮所像之人也该是秦相才对。 “到底还是你懂朕所想。” “得皇上垂爱,让老奴一直有幸伴驾。” “朕都不老,你又说什么老奴的。” 年少一同相伴之人,自是感情深厚。而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回忆从前……身为天下之主,若说他有什么得不到的,便是情感了。 “罢了,你还是叫她进来吧。再派人去催催子安和小九。” “皇上……” 胡内侍叹了口气,皇上突然调转心意,怕是急着去见她吧?这每年一次的南游,也是为了那位仙子。 那是皇上唯一的真情。 所以遇上那模样有几分相似,又烧得一手好菜的秦暮暮,皇上就失了分寸。 难道秦暮暮就是她的转世? “暮暮参见皇上。” “你来了,陪朕先上车吧。” 但他始终不愿相信,她死了。 第七十八章 不悦 若她亦不在人世,一个相像的皮囊又有什么用?她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 秦暮暮终究不是她,皇上无法欺骗自己,但他又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找回故人的契机! 所有与她有关的存在,他都要收在自己身边,不管是身边的秦暮暮,还是被他重用的秦相……仿佛这些,会缩短他们的距离。 他一定要找到她! “可您还未用早膳啊?” “等不及,也不能等了!” 皇上原来比她还等不及么? 这可让双希有些意外,但心里又有些欢喜,若如此就能尽快出发了! “但不用早膳,对身体不好。”双希想起胡内侍对她的教诲,“也不急于这一时?” “朕看最急的人,是你吧?” 皇上打趣地望着双希,见她将包袱都背出来了,“这怕不是要一去不归吧?” 这话说得双希心里一咯噔,她其实还真这么想过,但左右还是放弃了。毕竟,她还没见到秦少岭啊。 “暮暮可不敢。”她抱紧了包袱,转而脸上一喜,“皇上,您可以用这些。” 双希今日起得早,便蒸了发糕,本是要留在路上吃的,但现在当早膳也无妨?反正这就不急了。 “暮暮,你拿的是什么?” 皇上只见双希在包袱里翻找着,不多时就又看到了另一份被油纸包裹着的……唔,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这灵活劲儿,也像她。皇上不想拿秦暮暮做替身,但看着她就能想到那个人,心里也是开怀的。 “您直接拿着吃呗。” 皇上接过油纸,却神色疑惑,“这是?什么东西?可以吃么?” 发糕……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啊?皇上竟不知道?双希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是发糕啊。” 宫里的御膳房和她的小厨房,平时为皇上做过很多膳食,但他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没有见过? “发糕?”皇上的眼睛有些发亮,立刻大口吃着,“朕终于吃到这个了……” 终于?双希更加疑惑了,皇上还会有吃不到的东西么?而且是这么简单的发糕? “皇上没吃过,为何不叫暮暮呢?” “因为朕还在等。” 这句话更是听得双希一头雾水。发糕也需要等么? 就连皇上也要等? “是暮暮失察了。”双希还以为皇上在训斥她的迷糊,“暮暮以后一定会好好观察皇上的喜好。” 这认真的模样,逗笑了皇上。还真是个喜欢想太多的姑娘,竟这般喜欢对号入座?这和她可不像。 “你这孩子啊。”皇上拍了拍双希的脑袋,“又不关你的事,你上赶着担什么责任?” “与我无关啊?” 双希总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皇上是在训她……是自己想多了就好,“暮暮只是怕啊。” “秦暮暮,你今天做得很好。” 皇上是在夸奖她么?!双希心里有些高兴,那些惧怕与担忧也渐渐消散了,嘴角弯弯、笑意融融…… 皇上看着这模样,心里也觉得欢喜。虽不像她,但也是个可爱的孩子。他想多见到这孩子笑。 “秦暮暮,愿听朕一言吗?” “暮暮听训。” “你笑起来很可爱,以后要多笑笑。” 双希微微低头,但唇边的笑意亦不自觉袒露,果然如胡内侍所说,她会很开心的……皇上今日都夸她两回了。 她也该抬头看着皇上了,之前因着身份,因着恐惧,双希一直不敢直视皇上,但今天她的勇气又多了一点点。 心情不由得雀跃,双希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啊。 双希原是害怕皇上的喜怒无常,但现在看来,要侍奉皇上,也是有方法可寻的,如胡内侍所言,真正去关心就好。 “暮暮知道,一定会的。” 双希保证着,也笑着,看见皇上也微笑着,她觉得现在真好。而皇上也觉得,这姑娘还是能变得可爱的啊。 “暮暮,你去看看他们在磨蹭什么,怎么还没来?” 车里的氛围很快乐,但等待却又有些磨人。双希和皇上都有些急迫,所以她今日也得狐假虎威一次! 于是,双希跳下车去,正想先去寻公主,但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九皇子和她一起来了……双希只好悻悻地爬上车,甚至不敢往下往,因为她还不想见九皇子。 “诶,这么快就回来了?”皇上有些疑惑,但还是津津有味地吃着发糕,“朕不是让你去叫他们吗?” “公主和九殿下都到了,一会儿就来了。”双希按着软垫,神色又变得有些不自然,“所以……我就回来了。” 皇上正想问她,为何不等他们一起上来?就见周子安上了马车,整个人还是一副疲乏的模样。 “子安啊,又睡懒觉了吧。” 皇上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小公主,而公主则是双希挤到一边,不满地坐在皇上身旁,手挽着父亲,头靠在他肩上,仍是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 “嗯……父皇为何要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今天能多睡一会儿。”周子安的眼睛还真睁不开,“要不是九哥哥扶着我,我还真来不了呢。” 平日要上早课,她不得不起,但今日又不用,南游而已……不就是出去玩么? “可不早了,朕可等你许久了。”皇上看了看双希,“若不是暮暮,朕连早膳都吃不上啊。” 公主一听就明白了,原来父皇是被秦暮暮叫起来了,“她做了什么?” 她扯过皇上的手,看了看他手里的发糕,又撕了一点尝尝味,本是心里有气,嘴上便说:“呃……好难吃。” 周子安把嘴里的发糕吐了出来,责难的眼神望向双希,“秦暮暮,你居然这么敷衍我父皇?!” “这只是我做来路上吃的零嘴,但早膳又来不及……所以就?” “这不是你不尽心的理由。” 看出子安在借题发挥,又见双希委屈的神奇,皇上安抚着公主,“好了,子安。这是朕想吃的,不关她的事。” “父皇你竟也这般护着她?!”周子安有些意外,更有些生气,“我不要跟父皇一起坐,我找九哥哥去!” “随她去!” 无论再怎么宠爱女儿,皇上都是有底线的。 第七十九章 集市 周子安气冲冲的跳下马车。李双希有些不安,她掀起车上的帘子往下望去,只见周子安走上了另外一辆马车,而马车就是九皇子所坐的那辆。 “皇上,公主到九皇子那儿去了。” 自安公主下车后,皇上就坐在那里,一直闭目养神。李双希不知道应不应该跟皇上说,他刚刚也不让她下车去追周子安。也许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但说了也没什么吧。万一皇上想听呢? “朕知道,她刚刚说过了。”皇上也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子安自小就是如此,被朕说一两句就要跑到她哥哥那去。” “公主和九皇子兄妹情深也是好事啊。” 李双希以前是独生女,所以并不知晓兄弟姐妹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如何看待对方的。但后来她入了宫,有了秦少岭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他们虽然不比亲生兄妹,但是也让李双希有了新的感受。 所谓兄妹,有时候可能是一种比情人更亲密,比父母更宠爱的存在。哥哥总是对妹妹好的,妹妹也总是依赖哥哥的。 也许李双希对于秦少岭也是这样一种感觉吧?但尴尬的是,他们不是亲生兄妹,她好像也没有……把他当成哥哥。 “你和少岭不也是如此吗?” “是啊。” 她和秦少岭或许只能如此吧。皇上看李双希在听完这话后陷入了沉,心想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这姑娘开始一言不发了? 不过兄妹之情有时候也的确很难判断顶多。有时候在一些姑娘看来,哥哥对妹妹的好也是很令人嫉妒的。不过哥哥本来就需要对妹妹好呀。 先不论兄妹的问题吧。反正个人有个人的看法。而马车终于驶出了皇宫。李双希所期待的南游终于开始了。 “皇上。”李双希兴奋看着外面的集市,虽然以前采买也出来过,但以纯粹游乐的心思还是第一次,“不知道,我们这回路线是啥啊?” 出来微服私访也应该有目的地吧。不然走哪算哪?其实也不错呀。只要能出来玩,李双希就已经很兴奋了。 按照话本子里所说的,皇上这样的人物啊,都喜欢去江南这种地方遍寻美女。她的这位皇上是否也是来找美女的呢? “秘密。” 皇上一声普通老爷的装扮。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他用扇子捂着嘴,直勾勾的看着李双希,看她对此有什么反应。 “秘密啊。”李双希的注意力还是在外面的集市上,“那暮暮就不问了。” “朕还以为你会穷追不舍,一直追问啊。”这确实在皇上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秦暮暮会一直问,然后他好打趣这姑娘一番的,“其实说不定你再问问,朕就说了呢?” 皇上诱导着李双希继续追问。谁料……李双希的注意力一直在外面,顾不上和皇上说话。 皇上见李双希不理她,用扇子敲了她的头,使她的注意力回来了。本来她一直看着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再问问?”李双希把心思收回来,放到了眼前的皇上身上,要是伺候不好他,她也就真的别玩了,于是她又问道:“皇上,您真的要一直自称朕吗?” 说了此趟出巡乃是微服。但是李双希忘了改口,皇上也忘了改口。一个一直自称朕,另一个叫皇上也不住嘴。 “朕竟然忘了这个问题。” 皇上的注意力一下跑到称呼上去了,也就没心思继续暗示李双希追问他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没想到自己数次出来微服,本应该经验丰富。没想到他这次却忘了这个事情,看来还是跟这个小丫头聊得太久了。他的思维还没有转换过来。 现在他应该自称我了,而眼前的小姑娘也该叫他一声老爷了。不然身份暴露了可就不好玩了。 微服出巡,有时候就是追求那种在事后才展露身份的那种快感。 “哎呀,老爷,这不算什么问题,我们现在改就行了,反正在马车里又没有人听到我们说什么。” 李双希倒是觉得没什么,她只是以前看话本子,故事的开头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她也想试一试罢了。没想到,居然被她试成了。果然艺术是来源于生活的啊。 皇上赞许的看着这个小丫头,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这个丫头就在不断改变。他心里对她的印象也是越来越好。从他们出了宫以后,小丫头也变得越来越好玩了。一点都没有在宫里的那种拘谨。这还是让皇上挺欣慰的。 “如此甚好,那我便听你的了。” “谢老爷。” 见哄好了皇上,李双希的注意力又回到外面的集市上。真的好热闹啊。她有点想下去玩。但她这样做却会拖慢他们一行人的脚步。 所以理智告诉李双希她不能这么做。 但他好奇的样子,还是没有瞒过皇上。看来这小丫头真的很想下去玩啊。本来他们并不应该在洛安大街这边多过停留。但是小丫头想玩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暮暮,你下去问问子安。”皇上又闭上了眼睛,“她自小生活在宫里。从没有到外面玩过。你去问问她,要不要在这里看看,若她不想,我们就全速前进。” 李双希哪里不知道皇上这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正想成全她啊。他心下感激,向皇上微微施礼,便跳下了马车。 她走到了九皇子那边,叩响马车的门框,说道:“子安姑娘,要不要下来,我们姐俩一同逛逛。” 还没等李双希说下一句呢。周子安就跳下了马车。 “我就说你想逛逛的,九哥哥还拉着不让我下来。” “我本来也不想来的。”李双希觉得这时还是得装一装,不然她就太过明显了,“但老爷心疼你,让我陪你逛逛。” 周子安却表现的很调皮,她在李双希的耳边说道:“也就父皇以为我没出过宫。” 是啊,李双希想起上次公主的找栗子的事情。那次不就说明公主其实还挺熟悉外面的。 李双希也低声回道:“那我们还去吗?” “当然。” 于是两个小姑娘开始愉快的逛集市了。 第八十章 往昔 两个小姑娘在集市上,左逛逛右逛逛,一时非常开心。 “公……”李双希想要说话,就被周子安捂住了嘴,看着周子安向她挤眉弄眼的样子,她也明白了,“宫姑娘……” “嗯,在外面要叫我宫姑娘。”周子安盯着她,眼睛满是得意之色,“暮暮,你要学聪明一点。” …… 居然被这个小公主嘲弄了……明明自己刚刚还在和皇上说这件事的。怎么转眼自己就开始犯错误了……主要是被公主说了,李双希心里还是有点点不开心的。 怎么说呢? 自从那时她明白了她和秦少岭大概是不可能了……所以对于这个有可能的小公主,不免生出几分妒忌…… 或者说还妒忌周子安是那么单纯肆意,又是那么自由的生活着,一如以前的她。 她喜欢周子安。是因为周子安看着像以前的她。她妒忌周子安,是因为她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所以,说到底,李双希喜欢着这位公主,却更喜欢自己吧。 “喂,你没事吧?”见眼前的秦暮暮失了神,周子安忙把手在她眼前划悠着,“这样就不开心了吗?” “我哪有不开心啊。”李双希没想到,自己的思想居然也被她看了出来,忙着掩饰道,“我只是在想,马上可以开始游玩了。心里是特别开心。所以是想着失了神。” “贪玩!” 周子安点了点李双希的鼻子。然后她拉着李双希在集市里跑着。两个身材都如此娇小的姑娘,在人群肆意穿梭着。 真的很开心,李双希经过这次出宫之事,心里越发坚定了,以后要出宫。一定要出宫!就算在宫里有多么幸福,皇上和秦少岭对她有多好,她也一定要出宫。 “要是可以,真想一直生活在宫外啊。” 李双希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也许是一时太过兴奋,她竟然直接说出来了吗?李双希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捂嘴干嘛?”周子安抓着李双希的手更重了几分,她在李双希的耳边轻声说道:“其实我也想这样。” 李双希看着周子安,嘴角不自觉弯起,这个小公主怎么越看越可爱了。难得她居然也和她想的一样啊。 “我还以为……”李双希抿起嘴,“你一定会笑话我呢。” 周子安是生活在宫里的公主,而李双希扮演的又是一个高门贵女——秦暮暮。她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让周子安惊叹的,说她脑子有问题也是可能。谁知道,这位公主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或许你是记不得。”周子安把手里的糖葫芦塞到了李双希的嘴里,“小时候,我们可是挤在床上一起看话本的关系啊。” 没想到周子安和秦暮暮也有过这样一段往事。她还以为周子安和秦暮暮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周子安喜欢秦少岭,所以才会对秦暮暮另眼相看的。有段时间,她还以为周子安一直气着秦暮暮。因为她们的往事细听着,总是秦暮暮欺负这周子安了。而周子安为了秦少岭一直忍让着。 不然,她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周子安怎么会说,“如果你早就这样,我们早就是朋友了。”结果秦暮暮和周子安居然也有着那种可以追忆的青涩岁月啊。 真的是想不到,想不到啊……李双希不知为何,知道这些之后,心里反而安定了一些。不是因为周子安会因此对她好,而是她起先觉得周子安爱秦少岭,着实爱的有些卑微。一个高贵的小公主居然一直被旁人欺负着。这下,李双希倒是安心了。否则一直对着周子安。 她也一直对周子安有些心亏。秦暮暮和周子安关系好,最开心的居然是李双希? 这倒真是有趣了。 “话本啊。我当然记得啊。”李双希自己也是看了不少话本的,还都是秦暮暮房里的,“不过你还记得我们看的是什么话本吗?” 秦暮暮房里的话本实在太多太多了,李双希进宫的时候都没有看全。进宫之后,李双希倒是后悔了没带个几本进宫。因为宫里的生活,比秦府的更加无聊啊…… “我们小时候都爱看着女侠闯江湖的话本子。”周子安继续在集市上挑挑拣拣的,“那时你就说,以后你也要当个女侠闯荡江湖。” “是啊,结果我们现在都还是在宫中里。”李双希的语气也带着几分落寞,“不过还好,你是公主,我是女官。生活倒是不错了吧。” “喂!”李双希的嘴又被周子安捂住了,“都说了,在外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啊!” “我错了。” 李双希又是一时感慨才说错了话。不知道秦暮暮现在是否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呢?在这三个女孩子之中,秦暮暮最是勇敢,所以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而在她们当中,李双希自觉是那个最不勇敢,最怯懦的姑娘。所以……她是难怪过得这般不舒坦了吗? “你也没错。”周子安看李双希竟是有些不开心,又开始哄她,“我们的命不够好,生来就没有自由。若我们能得到那自由啊。我出银子,你出手艺,我们开一家最大的酒楼,名扬江湖!” 公主自叹命运不好,李双希险些笑出来了。公主的命不好,那还真是没有好命的人了。但她还是明白公主的意思的,公主只是叹息一番她们自出生就被囚深宫的命运。 也许有锦衣华服,但这心里的感觉却是旁人不能感受到的。李双希以前不明白。要是听到有人这么说,她一定会骂那人生在福中不知福。 但她经历过了才明白,什么叫做,人生于世,各人有各人的苦难。 “嗯,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做!” “是!一定要做!” 两个姑娘握住了对方的手,心里许下了一个也许永远实现不了的承诺。但李双希还是许愿着,有一天她们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样她们都能开心了吧…… 这样想着,两人结束了集市,回到了马车上。 第八十一章 好菜 李双希和周子安双双回到了马车。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们两个是回到了一辆车上。李双希自然是不可能和九皇子乘一辆马车的。那样压力太大了,她只想轻松游乐。所以李双希便也决意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了。 虽然出来玩还要伺候人,但可以躲了九皇子,还是让李双希心安的。至少不用面对九皇子的炽热目光了啊。 “子安,你和暮暮都买了些什么?” 姑娘家拿着大包小包的上来了。饶是皇上,也被那么多东西迷了眼。还好天家风范的皇上,还不至于太过惊讶,以至于像那寻常人家的父亲,嗔怪女儿买的太多。 “都是些小零嘴,父……”周子安也差点说漏了嘴,还好她一直谨记着这点,立刻绕了回来,“父亲大人,我们要去很多地方的。旅途寂寞,唯有食物可以填满我心了。” 说到食物,皇上看了一眼李双希。这暗示,李双希自然明白。在山野之间就地取材,实际并不难,人们也不过是贪图在山野间进食的新鲜感罢了。她只要做的出来,有口东西吃,又不至于太难吃,便可以过关的。 “老爷,旅途虽然寂寞,但宫姑娘可不止这些吃的。暮暮还有很多准备呢。” 李双希把自己手上那些拿给皇上看,都是她在集市买的一些现成的蔬菜,这样就算是找不到食材,她也还有办法可以应付一下。如果能找到鲜美的食材,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宫姑娘?” 皇上虽然看了眼蔬菜,但更多的还是把好奇集聚在了李双希所说的“宫姑娘”?难不成,他们一家都要在外自称姓宫了? “宫……中住的姑娘嘛……”李双希只好在皇上耳边悄声说道:“其实是暮暮,一时嘴快,差点就在外面叫出公主了……” 还好周子安即使制止了她,要不然啊……要真的出个刺客一类的……还真把泄露身份这个罪责推到她的身上。 也不算推到她的身上吧……这应该就算是她的错漏了…… “原是如此啊。”皇上竟隐隐的笑起来了,“没多大事,朕就是想问问罢了。” 皇上拍了拍李双希的肩,这姑娘向来拘谨,抓着错就不肯放的傻姑娘。他可不止一次的听秦少岭讲了,一定要对他这个妹妹好一点。这姑娘心里事多,需要有人多多安抚鼓励才行。 虽然皇上是一直都疑惑不解了,但既然秦少岭说了,他怎么也要给他心爱的这个孩子,一点面子吧。 毕竟他不算很喜欢秦暮暮,但也是少岭的妹妹,秦相的女儿了。再说现在她也开始变得讨他喜欢了。虽然他心里还是因为那个人对秦暮暮抱着一些偏见,但其实他也是真心在克服这一点了。 “宫家倒是不错啊。比起以往我用的其他姓,居然要霸气很多。” “父亲大人,不过是她因为错口,信口胡诌的一个姓罢了。哪里来的霸气。” 周子安又有些吃醋了,她虽然也欢喜着秦暮暮,但同时心里也是更加攀比着她。周子安希望秦暮暮好,但并不喜欢秦暮暮比她还好。尤其在自己的父皇这里。 她是皇上唯一的公主,所以比起皇子而言,更是获得了父亲全部的关注。现在她那里容得秦暮暮来争得她的半分宠爱啊。 “是啊,是暮暮一时错口的。” 李双希哪里不知道周子安的心思,周子安不过是个小孩心态罢了,没有什么坏心,只要顺着她来就行了。 “是啊,暮丫头就是一时错口而已。” “暮丫头……”周子安的嘴撅的更高了,“哼,错了就要罚!” 李双希听得有些发毛。她自然知道,周子安肯定没有什么坏心……但是啊…… 李双希现在是听见要被罚,就会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激灵…… “你抖个什么啊?” “习惯了……” 皇上自然知道李双希这幅模样是因着什么,他心下也有点愧疚。要不是他一时心急,急于在这丫头身上找到那人……那人的消息。 “好了,子安。”皇上喝止了周子安,“不要再闹暮暮了。” 没想到皇上会为她说话,李双希一时有些意外。不过她也不想究其什么根本了,皇上要护她,她边吃了就好。不要管那么多,累人。 “暮暮还是该被罚的。”不过李双希知道,还是要安抚一下公主,“等下就让暮暮来做一道好菜给老爷和宫姑娘吧。” 听着有好东西吃,周子安也就安静了下来。而李双希还在等着一处地方,到了她才能施展厨艺啊。等着,等着,马车走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李双希知道现在机会应该是到了。她叫停了马车,然后跳了下去。都说水至清则无鱼,那这里应该会有鱼的吧。 “暮暮你做什么去啊?”皇上在车上问道,“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皇上心里自有想去的地方,他每每出游都是为了这个。如果有人要拖慢路程,饶是跟那人那么相像的秦暮暮,他也不想迁就。 “老爷,午饭时间快到了,我们就在吃了吧。” 听说有吃的,周子安也有了兴致。 “父亲大人,我们就在这里吃吧。女儿的肚子都饿了好久了!” 周子安在集市上买的零嘴,早就一开始就吃完了。她可是一直等着秦暮暮先前许诺的那道好菜呢。她真的饿了好久了…… 此刻她一定要想办法吃上。 “好吧好吧。”皇上伴着公主一起走下了车,“那我们就在这里吃吧。暮丫头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鱼了。”李双希望着那小溪只发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啊。” “不去找就一定没有。”九皇子也从车上下来了,“就让我陪着暮暮去找吧。” “有你相伴,那我也是放心的。”皇上那里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情,此刻只想赶紧允了他,“你们快去快回。” 唉……这就是李双希最为担忧的地方。到底还是要和九皇子一起行动了。先前不知道他的秘密,她都不能正常与之相处。 现在可怎么办啊? 第八十二章 尴尬 虽然说没办法相处,但李双希还是认命的跟着九皇子一道去了。 又能怎么办呢? 她总不能直接跟皇上说,“你儿子包藏祸心,我不要和他一起!”这种话吧…… 不说皇上信不信的事情,就说她在这里直接说出来了,皇上就是信了。他也得先把她处理了。 人家到底是亲父子,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宫女……就算她的父亲是丞相……但丞相到底也只是臣子罢了。九皇子怎么说那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此番微服出巡,皇上带着的便是他最疼爱的一双儿女。这两人都是李双希不能碰的。 “有人陪着,也是好的。”李双希抓着自己的衣带,“九皇子我们就走吧。” 未曾料想,李双希的一只手被九皇子拖着走。她拒绝的话还未说出来,只能跟着九皇子的步伐走着。 他这是想干什么,表现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吗?李双希担忧的回头望了望,果然那周子安看她的眼神可就不一般了,甚至还向他们招了招手。 还是被……误解了!李双希略带着不满的眼神看着九皇子,心里满是不高兴,但在场却又不能发作出来。这人的行为,还真是够烦的……明明自己已经拒绝了他好几次了。结果还是这样偏要贴着她,说是喜欢,但这作为还是无谓!李双希开始怀疑,九皇子喜欢秦暮暮是不是假的。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要她开心吗? 见离马车队伍越来越远了,李双希知道这里可以松手了。至少要给皇上面子,所以李双希才等到现在挣脱。 “松手!” 李双希猛烈的甩起手,想要甩脱九皇子的那只让她满心厌恶的手。真的……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李双希确实有了厌恶九皇子的心,但却没有责怪他的意…… 因为李双希想到,到底是自己骗了他在先。能够责怪他的人,只有秦暮暮本人。但九皇子的确在她心里没有任何好感了…… “暮暮,你当真厌恶我了?” 那只抓着她的手更加加了几分力气,吓得李双希禁了声。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在这里如果他欲对她不轨,她还真的没有办法啊…… “唉……”李双希思索着该怎么说,“我到底只是闺阁女儿罢了。你说的那些事情,我并不想参与。当然,我也不会出卖你的。” “我相信你,你向来是一诺千金的。”九皇子松开了李双希的手,“只是,我问的是你……厌恶我了吗?” “没有……”李双希到底是个心软的,看到九皇子的样子,自己的心里也有点不好受,“我只是……真的无意于你。” 这是实话,虽不知秦暮暮对九皇子的心如何。但未免麻烦,李双希还是这样说了。 如果会伤害到他,那她也没办法。或者说她骗他,才真的是对他不好吧。 李双希原以为这样会伤害到九皇子,没想到这反而让他展露出笑颜。 “那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他在想什么呀?李双希又迷惑了。被心爱的人拒绝了,难道不应该是难过的事情? “你是不是太难过了?”李双希试探的问道,“关于此我也很抱歉。” “没有。”九皇子反而表现的非常坦然,“我没有奢望你会喜欢我,尤其是在知道那些事情以后。但只要你不厌恶我就好。” 九皇子在袒露一切之后,回去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把这一切告诉秦暮暮的。 因为他看她的眼神,他觉得秦暮暮兴许是厌恶他了吧。今天知道她没有厌恶他,他的心也就安定了。 他又牵起李双希的手,一脸真诚的对她说道:“暮暮,我真的很喜欢你,现在我也不奢求你喜欢我。只要我们还能见面就好。” 李双希不着痕迹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勉强笑道:“你能这般想,那真是太好了!” 看着眼前的姑娘,再次展露出笑颜,他的心也一起安定下来。以前或许是自己太过强求,才会把她越推越远。 现在九皇子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就要对她好,而不是对自己好。如果他只想着自己,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九皇子真的喜欢秦暮暮,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李双希感受到这点,便越发心疼他了。可能她真的很害怕九皇子对她做出什么,但李双希更愧疚于自己欺骗了他。 欺骗了他的感情,如果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秦暮暮,那有多难过。 “既然说清楚了,那我们就不要再躲着对方了吧。” 这几天,秦暮暮一直躲着他,这让他非常的难过,所以才想着和她说清楚。 “嗯,也是,我做的不对,以后我不会再躲着你了。” 李双希还是觉得拉手不好,便也止了想要拉手的想法,只是一支和九皇子并肩而行,有说有笑。 很快他们两个就捕到了一条大的鱼,还摘了一些山珍回去。 “老爷,宫姑娘,我们回来了。” 李双希扬了扬手里的蔬菜,向他们展示找到的宝贝。 “啊,你们终于回来了?” 安公主像是饿到虚脱的样子,看到他们回来表现得非常高兴,只叫李双希赶快做饭。 “你们饿了吗?”李双希试探着问道:“在那边耽搁了一会儿,要是饿了,就吃些我刚摘的野果吧。” 刚刚找食材其实也非常顺利。就是她和九皇子聊天聊的实在太长时间了,一时忘了这边还有人等着吃饭呢。 “我就知道让九哥哥跟你去不是什么好主意。”周子安俯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你们是不是谈情说爱去了,所以才这么晚回来。” 虽然和九皇子说清楚了,但是皇上和公主这边的误会却好像还没有结束,李双希心里有些烦闷,直摇头说道:“不是的!是为了采这些野果才回来晚了。” 对于李双希的解释,公主并不理睬,只是按照自己想的去猜测。这让李双希有些烦闷,又觉得有些无谓,公主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反正她也阻止不了啊! 第八十三章 故人 解决了与九皇子的矛盾,李双希感到非常开心。 这下总算一直不用躲着他了。虽说躲着他也不难,但这一路上都跟他没有交流,可就太奇怪了。现在双方能够把话讲清楚就好了。 虽然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但也没什么了,确定九皇子不会伤害她,不会强求她,这样就行了。 还有就是虽然减轻了与九皇子的矛盾,但公主和皇上那边却还误会着呢。 周子安在她耳边一直絮絮叨叨问她和九皇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可能有,但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可这些话李双希也不便和周子安解释太多。不然引起她无谓的猜测就不好了。 所以,本来她是不生九皇子的气了,但现在却又开始气恼起来。这不是九皇子的错,自己有点小心眼了。 明明在九皇子的帮助下,自己也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呢,比如说今天这条鱼吧。 若是没有九皇子在身边,她还真的捞不起来了。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要是没有鱼,她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所以说看在这条鱼的份上,她也得对九皇子好一点啊。 而且在九皇子的帮助下,她才生好了火,架好了锅子。 然后才是在皇上和公主的注视下,开始处理鱼了。 这画面实在有些血腥,公主看了一眼,就到别处去了,皇上倒是耐心看完了全程,然后笑着对她竖出了大拇指。 “你虽出身不低,但能做到如此,也十分厉害了。我以前都不知道呢。” 皇上虽然知道秦暮暮厨艺高超,但是他不知道,就连这类食材她也自己可以处理。 原本他以为这都是御膳房处理好的食材,才给她送过去的,一个姑娘可以干这么脏的活儿,也是非常吃得苦了。 秦家兄妹各得各的能干啊。秦相倒是生了一双好儿女。我皇上转念一下,他的儿女好,自己的儿女也不差呀。 且不如说,他的子安和小九要更胜一筹。他是天子,天子的孩子,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 不管皇上在这边想了什么,李双希已经拿出了锅子,在溪边打了水,然后又将那鱼放进去,熬煮了一锅鲜白的汤。 这天中午,大家都吃得非常开怀,即刻又上路了。 午饭过后,李双希的心里舒服了,整个人也挺快乐起来。于是就在马车里看起话本子了。 旅途实在寂寞,皇上又始终闭目养神不说话,她也不敢和皇上聊天。 所以她又能干些什么呢?只能看看书了。但是她在马车中看着话本子的时候,还不经意哼小曲来。 这原是太开心了,所以有些忘形,忘了皇上也在身边呢。所以当皇上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李双希着实吓了一跳。 “你看什么看的这么开心呢?” 李双希这才发现,她的笑声引来了皇上的注意,现在皇上要问她,你为什么要笑? 李双希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人也开始支支吾吾起来。自己爱看些话本子,这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事情。 “我看些书消遣一下。” 李双希不敢直说自己看什么。但皇上还真就往下问了。 “你看的是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这不是什么有名的书。”李双希心里一惊,忙不知道说些什么,“杂书罢了,皇上不必介怀。” “你又叫朕皇上了。” “你也自称朕啊。” 李双希说完,两人都不由得相视一笑。原来自己在对方面前早就露了怯。虽然之前也是李双希先开始的,但只要皇上也露了。 那也就无所谓了。 “你在紧张。” 皇上的这句话,并非是询问,这里李双溪听得出来。 他是肯定自己就是在紧张,所以才会说的这么斩钉截铁。 至于在紧张些什么呢,才是皇上真正想问的,但李双希还真就不能说,于是,她决定糊弄一下。 “是啊,第一次出来玩,所以心里很紧张呢。” 虽然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糊弄皇上,但李双溪还是这样做了,做总比不做好。 “你是个聪明孩子。”皇上坐到了她的身边,“所以你也该明白,这是糊弄不了我的。” “是……但我还想挣扎一下……” 什么都不做就缴械投降,那样实在太怂了,所以万不能如此。 虽然李双希向来就是这么怂的一个姑娘,但今天不知为何,她总想试着抗争一下。 可能是觉得皇上不会责怪她吧,至于她今天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估计还是心情太好,所以迷了眼吧。忘了皇上之前是怎么对她的,也忘了皇上之前在她心中是怎么样的。 原本皇上应该是个很喜怒无常的人,至少在李双希心里是这样的。 “好,但我告诉你,现在没机会了。” 虽然李双希这幅样子甚是可爱,若是平时他估计也由得她了,但是这时的皇上还是更想知道,李双希刚刚在看什么。 是什么让这个一向拘谨的姑娘敢在马车里笑的这么大声。 那一定是有意思的东西!既然如此,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好吧。”李双希认命的交出了手里的东西,“您就自己看吧。” 李双希总不能说她在看一些闺阁女儿爱看的……那些东西吧。 那就有点羞人了,既然皇上想知道,就让他自己去看。 说不定皇上一看就喜欢上了呢? 额……皇上怎么可能喜欢呢?李双希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大胆了。却不免期待起来,如果皇上真的喜欢,那就太好玩儿了。 比看话本子更好玩呢! “原来是些闺中私物啊。”皇上敲了敲她的头,“姑娘家家看些是可以的,但太多了就不好了。” 果然皇上怎么会喜欢呢?李双希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多看的。” 李双希收了笑容,皇上也收了笑容。 就连爱看话本子这点,她们也这么像啊。如果她们真没有一点关系的话,那一定是她转世投胎了吧。但皇上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死了。 第八十四章 威胁 李双希哪里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她只是默默收起了话本子,然后把它们压在了车座底下。 她以为皇上是不喜欢这些的,哪里知道他只是因为不愿想起故人,触景生情罢了。 但李双希浑然不觉,只是觉得皇上不喜欢,那自己现在也就别再看了吧。 不过……不看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不是因为无聊,她也不会在这里看起话本子的。现在不能看了?那还能做些什么呢? 李双希把车上的帘子掀起来,往外面看去,也许看看沿路的风景也是好的。还好不是天冷时出游,不然帘子也要紧闭,那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马车一直徐徐的走着,李双希吹着车窗外的风,一时间人也陷入了呆愣状态。她走神了,皇上看见也是微微发笑,便也由她去了。 嗯……好像有一点发冷。李双希把车帘放下。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怎么不继续看了?” 皇上问道,他看见李双希一直望着窗外发呆便也罢了,现在为何还要继续发呆? 皇上还真看不得她这番样子,人啊还是要聪明点,但李双希这发呆的样子也确实是太傻了点? 李双希哪里知道,皇上把她的样子定义为了傻,还只以为皇上是关心她呢。 “风大,吹的……脑子有点疼。” 李双希直接这样回答着,但是她也并不知道,皇上问她这个做什么。要是她知道,皇上是觉得她这样子看起来呆愣痴傻才问的,又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了。 “那就别吹了,本来就不聪明,再吹可得真傻了。” 皇上嘴角藏着笑意,目光一直看着李双希,他想知道她会做何反应? 李双希先是一愣,不知道皇上为何要这样说,然后又仔细回忆着刚刚的话,感觉自己好像被人骂了吗? 但刚刚的风的确吹的脑子发木,李双希拼命摇了摇头,然后又问道:“皇上,你刚刚不会是在说我傻吧?” 终是忍不住了,皇上不禁在车厢里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旁边马车的人也注目过来。 九皇子想,暮暮可真是厉害啊,父皇总是被她哄的这么高兴,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 周子安就别有另外一番想法了,父皇真的喜欢那个秦暮暮吗?要是父皇喜欢秦暮暮,多过喜欢她,那她可不干! “秦暮暮别抢我父亲!” 周子安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皇上的笑声似乎更大了,这下,不仅她傻了,自己的亲女儿也傻了。 秦暮暮总是能给他带来欢乐啊。早知道如此,就应该早点带她出宫,困在那宫里,再可爱的人也变得呆滞了。 “宫姑娘,你要是知道你的父亲大人对我说了什么,你就不会再羡慕或者嫉妒了。” 李双希被骂了,心里也是有些不快,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说傻! 对方是皇上又怎么了?怎么能够一直说她傻呢?而且那安公主还为此吃醋,说不要抢她的父亲,谁想抢了? “秦暮暮,你给我滚过来!” 周子安哪里是真的想听,秦暮暮解释。她就是想要想要惩罚她罢了。谁不能抢去父皇的注意,谁抢了,那就是她的敌人。 听到那位公主这样对他说,李双希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反倒成了她的过错了? 还真是不讲理啊。所以她怎么会过去呢? 李双希要是过去了不就着了周子安的道吗? 为了给自己讨回个公道,于是李双希又看向了皇帝,对他挤眉弄眼。或者说,也不算挤眉弄眼吧。因为在皇上的角度看过来,李双希只是疯狂的在眨眼睛了。 “你是刚刚吹风太久,所以眼睛进沙子了?对我拼命眨眼睛干吗?我身上可没有碎银子给你。” …… 这是当她讨钱来了? 李双希心里的不快就又多了几分,干嘛又说她傻,又说她讨钱。 今天的皇上是怎么了?虽然好像亲切了不少,但还不如以前那个样子呢。 至少以前,他可不是这么阴阳怪气的。 “老爷啊,我说,您就管管宫姑娘啊。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呢?您是不是应该为我解释一下呢?” 解释?皇上也暗道好笑起来。 “既然如此,你对我挤眉弄眼干什么啊?我又为什么要给你解释呢?”皇上还是继续笑着,甚至有几分耍无赖的感觉,“叫你又不叫我呢,你赶快过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 这是把事挑起来了,自己又不管了吗?虽然皇上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但今天被碰着的是她李双希,那就有不同说法了。 她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老爷呀,都是你先开始的,我好好看着风景,您偏要说我傻,然后还哈哈大笑的,您的姑娘现在这般吃醋,哪里是我的过错啊?要我说,您才应该去受罚呢!” 李双希也是糊涂了,突然嘴巴拉巴拉的说了这么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这么多,但她只知道,今天可不能吃这个闷亏,就算他们是皇上和公主! 或许是今天饭吃得太饱,胃顶的脑子才会这样想吧,反正李双希就是这么说了,然后就看见皇上的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然后李双希的心里又开始害怕了。 “大胆!” 果然皇上这样一说,李双希顿时脖子一缩,人就蔫了…… 自己可能真的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跟皇上调笑起来。 她是忘了以前被板子打了吗?看来,果然是今天的午饭吃的太多了。 所以她才会这么想,然后为了弥补,李双希只好又挤出一副笑模样,对皇上说道:“老爷啊,是我做错了,我等下就去找宫姑娘受罚,不过现在呀,你就容我多留一会儿吧。” 哈哈哈…… 皇上又开始笑了。 “你这丫头啊,果然越发有趣了,朕啊就喜欢你这样,比起以前可是好太多了。“ “皇上……” “你不要纠正我,你刚刚不也叫皇上了?” 看来这称呼一时半会儿可真是改不了了。 不过李双希现在可不会那么还害怕了,其实皇上还是挺好的嘛! 第八十五章 吃醋 听到那边的欢声笑语传来,周子安的心里就像被猫抓一样。虽然她在心里千百次确认过了,自己和秦暮暮是不一样的。但是此刻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仍然在她的心里蔓延。 周子安再次确定自己不喜欢秦暮暮,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也许不是不喜欢吧?而是她一直在羡慕着另一个女孩。 羡慕她可以肆意做自己,还能够得到别人的喜欢。尤其是她最看重的那个人的喜欢。周子安曾经以为,自己和秦暮暮的区别不过是血缘罢了。 但直到自己的哥哥和父亲也开始这般宠她,周子安才意识到自己的那些想法不过是自以为是。 秦暮暮就是命好! 甚至比她这一朝公主还要好。难得在她入宫后,以为可以压她一头了。谁知却还是这样。 周子安越想越生气,就这样下了车,再次爬上了李双希这边的车。曾经她以独得父皇的宠爱而自豪,那是秦暮暮没有的。结果现在她也要有了,那么一定不可以。一定不可以被秦暮暮抢走。 直到李双希看到周子安的时候,李双希才发觉自己也许跟皇上已经聊了太久。她沉浸于自己终于能够坦然面对皇上的喜悦,却忘了自己此刻最大的危机,一直叫喊着自己。所以为了以后的好生活,她一定要给自己留好后路。 “宫姑娘,我本来是准备马上过去的。只不过腿太重,人太笨,这速度慢了,您可见谅啊。原谅我这个粗傻愚笨的丫头。” “哼,你还不快走?” 周子安并不想听李双希着讨好的话,她此刻只想抓住自己的父皇,不让他被别人抢走。更别说这个别人是她心里最是看不起的同时,却又最看得起秦暮暮。 “我马上就走。” 临下车之前,李双希还和皇上挤眉弄眼的,暗示他在这位小公主面前说她一些好话,别让她继续生气了。皇上对李双希的暗示,自是心领神会,也眨了眨眼,示意李双希可以安心下车。 他们这些举动全都落在了周子安的眼里,她心里不忿,抓住皇上的手,像是示威一样对李双希说道:“快点下车!别影响我和父皇共叙天伦!” 到底她才是父皇的女儿啊!哪有把亲女儿放在一边,把别人家的女儿捧在手心的道理? 周子安这些心里的瞎想,在李双希那边也只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而已。虽然李双希某种程度也像个小孩一样,但她至少要比周子安稍稍成熟一些? 毕竟家里遭逢大难,她这个人也是颠沛流离,战战栗栗的活在宫里,生怕一步走错,就跌入万丈深渊的。比起周子安这个自小生下来就受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来说,她的确是要成熟多了。 但周子安哪里比她不同呢?在未出事之前,在父亲在世之时,李双希也是个被娇宠着的小姑娘啊! 回忆往昔,李双希只要想到那个害她到如斯田地的齐七,便恨得牙痒痒的。 “喂,秦暮暮,要我说几遍,你才肯下车啊!” 周子安看着那个呆愣着不动的李双希,心里很是不满。她到底站在那里干什么。难不成要继续呆在这里碍眼吗,可不能让她继续这么干了。 要是不让她赶快下去,一定会被她气死的! 一定! “那个我的脚……有点麻……所以走的慢了。您别生气,您千万别生气。我什么坏心思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周子安冷哼一声,“我看你的祸心最多了。别的不说,就说……” 虽然不知道周子安要说她什么,但李双希的心还是猛然一缩。毕竟李双希也算得上是一个浑身带着秘密的女人了。此刻怎么说也是……算得上……生死存亡之际了吧? 嗯……虽然稍微有点夸张了,但李双希也的确是生活的步履薄冰就是了。千万不要这样对她啊,千万不要啊…… 她的身子居然开始颤抖了。这在皇上眼里,却也只有叹息,还以为秦暮暮已经变了,没想到她还是这样啊。 不过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皇上也明白这件事的。秦暮暮的改变是有的,但幅度不算大吧。但只要有进步就好了。皇上也理解的。 所以此刻,他决定出手帮一帮眼前这个浑身颤抖的小姑娘。 “好了,你就放过暮暮吧。”皇上为李双希解围道,“你下去,然后去小九那辆车吧。子安来了这么久,他在那边,一个人也真的是很孤单啊。” “好好,我马上去。” 虽然去和九皇子坐一辆车,也不是李双希想要面对的局面,但此刻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所以才会到这种局面…… 看着李双希下车的身影,周子安也还是一直撅着嘴,感觉很不高兴的样子…… “子安啊。”皇上把周子安搂到怀里,“能告诉父皇,为什么要那样对暮暮吗?” 埋在父亲怀里的周子安,在被父亲问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那股不安与愤懑完全爆发了出来。皇上感觉自己怀里的小女孩在不停的抽泣着。 “别哭,别哭。”皇上摸着周子安的头,拍着她的背,“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啊。你该知道我一向最疼你的。” 听到自己的父亲说出这些话来,周子安的心终于安了。原来父皇最喜欢的孩子还是自己。她不会被抛弃,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秦暮暮抢走的。 “子安真的好怕,好怕父皇只疼秦暮暮,不再疼子安了。” “怎么会呢?子安永远是我的小公主啊。”皇上这样说着,就听得周子安呵呵的笑了出来,“不过你为什么不喜欢暮暮呢?” 子安对秦暮暮的排斥还是超出了皇上的想象。所以皇上还是挺想知道周子安的内心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不是不喜欢她的,其实……我也喜欢……不不不!我就是不喜欢她!” 这一下一下的,到底是讨厌呢,还是喜欢呢? 这小女儿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啊…… 第八十六章 心结 这小女儿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奇怪,她到底是对秦暮暮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 为什么一时喜欢,一时又讨厌呢?皇上觉得,自己的小公主也到了少女心愁的时候了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何,但皇上也隐隐猜得出,大概是和秦少岭那小子有关吧。 秦少岭也是他喜欢的孩子,本来要是他们两心相许,那就最好不过了。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勉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把秦少岭也当做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是不会为了自己的女儿,去逼迫秦少岭的。 “要是为了秦少岭,父皇劝你,还是算了吧。”皇上把怀里的女儿扶正,“喜欢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哪怕您是天子,也不可以勉强吗?我们皇家不应该什么事情都能做到吗?” “可以做,可以勉强,但不会幸福。所以不能。” “那您还选秀啊,我看也没什么人愿意进您的后宫的。” “你这孩子……” 哪里知道周子安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不过仔细想想,他已经这般年纪,也的确没有继续选秀的必要了。但选秀本身的意义,可不只是充实后宫,繁衍子嗣啊。还是一种皇恩威严的存在。当然皇上知道,自己给这个小女儿解释,也是解释不清楚的了。 “父皇,您别气,子安只是随便说说的。” “你的随便说说,也是这么的独到。” 不知道这是夸,还是骂啊? 但周子安还是把这当成夸来看了……反正她的父皇一向都爱夸她的……当然周子安也知道的,父皇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她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罢了。 以前她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用公主威严强迫秦少岭的。她也不想这样去强迫秦少岭,那样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如果秦少岭不是真心爱上她,那得到也是无谓的。 “女儿只是吃醋,你们每一个人都对秦暮暮好。”周子安不想继续折腾下去了,她就直接说了自己心里的那些想法,“女儿真的很生气的!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对她好?!” “那为什么每个人都对你好呢?尤其是秦暮暮那个丫头。” 虽然以前秦暮暮是有欺负过她,但是后来,尤其是进宫后,秦暮暮对她也是那么恭敬了…… 那么她的父皇到底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难道是身份吗? “您是在说,因为我是公主,所以她才对我那样的吗?” “是啊,所以说她是少岭的妹妹,也是秦相的女儿,于公于私都要对她好的。” “是这样吗?” 皇上的话让周子安重燃了信心,原来父皇并不是因为喜欢秦暮暮,才宠着她的啊。那这样她就会放心了。 “我只要父皇一直宠爱着我就好了。” “一定会的。” 父女俩相依,此刻公主的心结也被解开了…… 公主所做的那些事情,在皇上的眼里,那全部都是她那些小女儿的风波,一些吃醋的小把戏而已。皇上虽然不知道周子安为什么这么爱吃秦暮暮的醋。 因为在他看来,秦暮暮那小丫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有什么值得自己亲爱的小公主,生的这么大气? 那是不值得的,在皇上的细心安抚下,风波已然过去,现在的公主早就不生气了。现在只躲在皇上怀里尽情撒娇呢。 有女儿在身边,皇上又一次在她的身上得到儿女的欢乐。此刻也就不想叫另外一边的李双希回来了。 因此李双希的心情,现在却变得有些忐忑,她时不时的撩起帘子往那边看过去。 心里想的是,为什么皇上还不叫她回去啊? 难不成公主已经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了吗?而且还是有关于她的事情? 李双希这个性子啊,就是容易想的多,还容易把事情越想越坏,此刻倒是把坐在她身边的九皇子给吓着了。 “暮暮,要是在我这边坐的不舒服,不如回到父皇的车架上去吧?” 虽然九皇子的话语此刻还算得上贴心。但自己吓自己的李双希,此刻已经有些疯魔了。她甚至已经给自己想到了好几种死法。 果然话本子看的太多,真的是要不得的…… 尤其是像李双希这么悲观爱想的人,就更可怕了。明明那边车上只是在共叙父女情而已。 “我要是死了,可怎么啊?” 被自己吓得六神无主的李双希,此刻也是不管不顾了。她抓住九皇子的胳膊,不停的摇晃着。 这在一个喜欢她的人眼里无疑成了撒娇的行为。此刻九皇子反倒不想问清楚秦暮暮这是要干什么了。 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以前暮暮对他都是十分疏离的。所以此刻她的这般亲近就显得非常可爱以及难得了。 所以九皇子决定,他的暮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她开心。她想做什么都可以。虽然他并不知道,秦暮暮此刻想干什么。但只要顺着她就好了吧? “我会一直守着你的,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死吗?” 李双希看些眼前是九皇子,她仿佛在他的身上得到了一些安全感。此刻,在她的眼里,第一次真真实实的印出了九皇子的模样。 “我一定会保护你。” 一定会保护她吗? 李双希着实感到有点安慰。九皇子是真心对她好的。就算这份好的根源不是对她的。但她李双希也得到了啊。她应该感恩的……虽然这不是她想要的,虽然这肯定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可能就是没有办法吧。没有办法之下,对于她来说只能接受。 被自己吓得的有些六神无主的李双希靠在了九皇子的身上,要是平时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而这样的行为让九皇子心里的涟漪越发大了……要是能够一直如此就好了。 其实不只是周子安有心结,李双希也有心结。她的心结可能更加难解吧。她一直在等着,一直在被人推着走,因为这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如果要她自己来,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不起。”李双希离开了九皇子的肩膀,“我不该这样的。” 这次九皇子没有说话,他只是把李双希又压在了自己肩上。 第八十七章 城镇 啊……回过神来的李双希,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头……刚刚都做了什么啊! “暮暮,心情好一点了吗?” 嗯,感觉更糟了。 李双希看着九皇子,现在该怎么办?本来他们之间就有一个天大的误会。现在还……要是他误以为她改变了心意? 太不妙!李双希摇摇头,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更聪明一点……千万再不能这样做了。 “暮暮?暮暮?” 九皇子见李双希在那里摇头,心里有些发慌,自己这样做果然还是让她为难了。于是,他又坐的更远了一点。自己这样莽撞,又吓到了暮暮。虽然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但此刻看来还不行,他得给暮暮更多的时间,他愿意等。 “被吓到了吧。”他说着,离她又更远了几分,“我不会再那样了。” 看着九皇子的神情,李双希心里有些不忍,如果她是真的秦暮暮,那九皇子也就不会这样为难了吧。听旁人说,他们大概是两心相许的。却因为……李双希也总结不出来……这里面的事情还是太过复杂了。 “是我唐突了才对。”李双希决定还是先安慰眼前人,“是暮暮的行为引起了您的误会,所以才……” 李双希原以为这样说就可以了,但是……九皇子的神情却愈发黯淡下去。那她要怎么说才行啊…… “暮暮,你就这里坐吧。” 说着,九皇子居然就直接跳下车……李双希担忧的挑起帘子,看了出去,“殿下,你回来吧。我下去就好。” “暮暮,你就让我为你做一些事吧。” 九皇子说着便策马向前奔去,很快消失在李双希的视线里。这下……李双希赶快看向了另一边,皇上和公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李双希的心安了几分。 但这也许只是李双希自己的想法罢了。 “父皇,我们不去看看吗?” 周子安听到那边的说话声,原本就想过去看看,但看到她父皇的眼神……周子安还是忍住了。 “为何要去?”皇上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你和少岭没有缘分,但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 啊……周子安心里又有些生气了,秦暮暮!秦暮暮!!为什么她总是比自己幸运那么多? “别生气。”皇上像是看出了自家女儿的心思,“要是想嫁人了,朕把全天下的好男儿都找来让你相看,定会让你找到比秦少岭更好的夫婿。” 听着皇上这般说,周子安红了脸……她把身子转过去,“唔……人家,人家才不是这样想的呢!” 不得不说,这番话确实让周子安有些心动。但秦少岭……却也是她放不下的人。 她真的放不下他啊。 但周子安并不知道,秦少岭就在不远的镇子上等着他们。要是她再见到他,她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话分两头,九皇子策马来到了镇上。他环视四周,见这里虽小但也是算得上繁华。看着满街来赶集的人们,九皇子的注意力被那簪花铺子吸引过去了。 他心里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是他的妹妹子安,另一个就是暮暮。两个都是可爱的姑娘,都是他心里极为重要的人。此刻看着那些簪花,他就想起了妹妹和暮暮,如果她们可以戴上也是很好看的吧? “这位公子,来给心上人买东西吗?。” 迎面来了个清秀女孩,头上戴满了钗,却穿着素色的衣服。真有种素净又华丽的怪异之感。怕也是为了自家生意才如此的吧? “您是这家店的掌柜吧?”九皇子拿起桌面上已经摆好的簪花,“我想为我的两个妹妹挑件礼物。” 九皇子神色一暗,到底还是不能说她是自己的心上人啊。他想起来之前秦暮暮的模样,还是有点难过。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股闷气。是啊,他是说了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但如果……这件事是永远离开她,不再喜欢她……他还是很难做到。 可到底他还是怕她难过的。 “哦?”女子见他这样说,“可是我看公子的神情,可有些……” 她故意不说后半句话,只是微笑着看他。这公子生的俊俏,她看得也是心生欢喜。在这簪花铺子,她遇见过不少人。这其中有两心相许的良缘美眷,也有貌合心离的凑合夫妻。也有待嫁的姑娘和为心上人买簪花的小子。在这小地方,大家都是那般熟悉,所以……所以也就太过无聊了。 现在遇见这位公子,她突然有点想留住他,让他为她画眉,为她戴上钗环,成为人人羡慕的夫妻。这或许有些大胆,但是她柳杏从不是那娇滴滴的闺阁女子。作为一个买卖人,她深知看中了的就不要放手。 “掌柜的,你只需要为我拿出这店里最好的簪花,其余的事情你不要多问。” 似乎是感受到了柳杏的心思,九皇子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只是将一个钱袋放在桌子上,然后就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了。 “请掌柜的,把你们店里最好的拿出来就行。” “如果我说,我这店中最好的……便是我又如何?” 这是和暮暮极为不一样的女子,或是说这是和现在的暮暮极为不一样的女子。九皇子慢慢转过来,看向那个女人。可惜,这掌柜虽然也是可爱的姑娘,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也勉强不来。 …… 怎么也勉强不来吗? 九皇子想到这里,又想到了秦暮暮。他此刻义正言辞的想着,怎么也勉强不来。那他和暮暮也是如此啊……本想着要克制自己,但……但那颗心,那份喜欢又怎么克制的住? 想到这里,九皇子的心也软了几分,语气也柔和了,“掌柜的可别说笑,我只是买簪花的。” “唔,那公子你看这支如何?” 柳杏却是不急,只要他在这镇上一日,她就机会能够……与他相携到老。她确信自己就有这份能力。所以她还急什么呢?现在就是要打听清楚。这位公子到底是路过还是长居呢? 第八十八章 客栈 李双希一行人也慢慢靠近了镇子。这一路上虽然也算得上是风景秀丽,但李双希却没有心思观赏。因为她的心里只想着那人,那个她不能喜欢,不能靠近的人,却也不想去伤害的人。被那样一个人放在心里,纵然李双希对他并无恋慕之心,但却也还是觉得十分感动。但同时她也数次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给九皇子任何错觉了。 “你在想什么?” 自九皇子下车后不久,周子安就从另一辆车上过来了。虽然她的父皇让她不要“多管闲事”,但兄妹手足之间本来就是要互帮互助的啊!他们非一母同胞,可谁人不知他们情感深厚。再说岭哥哥和秦暮暮不也一样吗?九哥哥的事情,她周子安管定了! 可自从她到这边之后,看到的秦暮暮却完全不像她的猜测……从刚刚到现在,秦暮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她什么话都不说,这可真让人感到奇怪啊。但有问题,周子安是不会留在心里的。所以她想问,也就一定会问。到最后也肯定能问出答案的。 “我在……”李双希面对周子安的问题,突然感到有点愧疚,“想以前的日子……” “以前在秦府的日子吗?你以前也的确是更开心才是。” 周子安想了想,如果让她去做秦暮暮的厨子,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她完全不能想象这种日子啊。那实在太可怕了。她自出生就从未经历过那种生活,她也不想经历。 但应该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事吧?周子安在心里确定了这个想法,永远都不会的。因为父皇一定会保护她的。所以她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 “不是,你不会知道的。”李双希摇摇头,“那是你永远没有办法知道的。” 李双希一时感受,却也暂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又想起了以前。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与拘束,只有最开心,与亲人最近的日子。如果爹还在就好了。那样齐七也不会对她如此了吧。她真的只是想成为一个小厨子,为大家烹饪好吃的菜肴。就这样而已。但是为什么就那么难? “我永远不会知道?那你还可以告诉我啊。我会好好去想的。” 周子安想着人世间的事情不都大抵如此吗?她虽然没有在民间生活过,但她和秦暮暮一样都读过很多的书。不仅仅是秦暮暮爱看的那类像故事一样的书,她还看过很多秦暮暮没看过的。周子安自认还是比秦暮暮知道的更多,明白的更多的。所以她确信,只要秦暮暮肯跟她说,她就能明白秦暮暮在想什么。 “可我不能告诉你。”李双希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我们是朋友吧?” 李双希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此刻她只好拿出这个问题来回避。她想要说的事情,永远都不能跟这些人说。如果哥哥……李双希想起了秦少岭,她已经很自然的把他当成是哥哥了。所以她愿意和他说,他也一定是会明白的。 “我们……”周子安对这个问题还是思考了一会,“我们是朋友。” 虽然有过片刻的犹豫,周子安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也许一开始不那么单纯,但周子安还是想要给出肯定的回答。毕竟她还想要知道秦暮暮到底怎么想的啊。就算不是,她此刻也要回答是的,何况她是真的这样认为的。 “那就请包涵一下,你的朋友对你有所隐瞒,有不能跟你说的秘密。” 唔……这番话确实让周子安有些……惭愧?秦暮暮真的变得太多了,她喜欢以前的那个秦暮暮,但更多的却是讨厌。她也有些讨厌现在的秦暮暮,但更多的却是喜欢。 喜欢和讨厌之间,周子安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但不管出于何故,她都得答应此刻秦暮暮的请求。因为……她们是朋友。朋友这两个字,实在是沉重了……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只好答应了。”周子安摇摇头,“但我们不是朋友!” “是啊,不是朋友。” 李双希听到这里虽然有些不开心,但心里却隐隐认同着这些。她在这里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吧。 “我们可是好姐妹啊!” 我们可是好姐妹……这句话让李双希一时愣神,她居然?她的眼泪似乎都要掉下来了。李双希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这旅途一样颠簸。可到底……到底还是让人欢喜啊…… “谢谢你。” “你可千万别哭!” “好。” 李双希转过身去,她真的有些想哭。所以她也真的哭了,但周子安要她别哭,她想要答应。只是李双希觉得,自己似乎欠他们的更多了…… “啊,终于到了!”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镇上,周子安装作没有看到还在流泪的秦暮暮,先下车去了。她心里想着,也不知道秦暮暮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不过她已经决定成为秦暮暮的姐妹了,那也就没办法了?是的,没办法了。 “她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吗?” 皇上看着女儿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似乎脸上还有无奈,心里也有了疑惑,便向周子安问了问。 “哭着呢。”周子安叹了口气,“父亲,您说秦暮暮什么时候变了。现在虽然看起来比以前好,但好像更爱哭了。” “哦?是这样吗?”皇上沉思着,“那我去看看。” “诶,您别去。”周子安拉住了自家父亲,“别去打扰她。我们先进店住下,等会她应该就好了。” 其实他们说的话,李双希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感激周子安对她的包容。自己的确不该再这样了。收拾了一番,她就下车去了。 “啊,老爷和宫姑娘。”李双希来到他们面前,“我们可以进去了。” 皇上看了李双希一眼,确定她刚刚真的哭过,也就不想追问了,“那我们就进去吧。” 三人便直接进店住下了,至于九皇子他似乎还没回来? 第八十九章 簪花 要说这女儿心性,就和那风雨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宫老爷再看到自家小丫鬟时,她又变得笑眼盈盈了。 “哟,刚才我好像听到了哭声,现在怎么就没有了?”皇上摇着扇子,打趣着眼前的小姑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概她觉得很害羞,所以跑掉了吧?”李双希倒是不恼,“姑娘家脸皮薄,老爷您就放过她吧!” “那就听你的。” 李双希落落大方的样子落在了皇上的眼里,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姑娘果然是成长了。此番带她出来就算不错了,毕竟能看到一个小丫头的成长,他作为一个可亲的长辈来说,还是挺高兴的。 所以他也就放过了李双希,本来姑娘落几点泪,也着实不算大事,他这个长辈还是挺包容她们这些小姑娘的。 “谢老爷宽容。”李双希自然也上道的应了一声,“不知道咱们是先休息一会,还是先吃饭呢?” 李双希说着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白了一眼,再转头仔细看过去,额……好像真的是被白了一眼啊! 周子安此时正看着她,嘴角还挂着奇怪的笑容,似乎还有些不屑? “不知宫小姐有什么想法?”李双希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想出去逛逛吗?” “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出去玩!”周子安叉腰冷目道:“你没发现,我九哥哥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吗?” 嗯……这下可戳到了李双希的软肋,她正觉得对不起九皇子来着,周子安这一提,越发让她觉得害怕起来。 他就那样奔马向前而去了,独留下她一人,而且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要是他因为她而想不开? 那她不就成千古罪人了么! 李双希心虚的看了看那边的父女二人,发现周子安还是冷眼看着她,但皇上却对她微微笑着。 看来她应该可以向皇上寻求些庇护,要是一直这样被公主瞧着,她真没办法当没事一样。 于是李双希悄悄扯了扯皇上的袖子,小声说道:“宫老爷,我……我需要您的帮助。” “哦?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没想到,皇上竟这样大声的说了出来,自然周子安的注意力也被一起吸引了过来。 “你给我过来!” 周子安跳到李双希身边,揪住了她的衣领子,这架势看起来就像……要打架一样! 李双希并不害怕与公主打架,一来不是第一次了。二来她自幼生活在乡间,乡间的小女孩们,也时常嬉戏打闹,有时候甚至在泥潭打滚也是常有的事情。 再来这几日,她着实把胆子练大了许多。此刻,就算她明知周子安是公主,她也不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了。 所以李双希这待在宫里和出宫的日子着实让她的胆识与见识增加了不少。再加上她本身性子却又偏柔,至多做到不卑不亢的地步,绝不会僭越,找自己麻烦的。 当然如果找麻烦的是周子安就又不一样了。毕竟因着秦少岭妹妹这个身份,在数次与周子安的摩擦中,她都微妙的获胜了。 “宫姑娘若是不顾女儿家的脸面,那暮暮也只好奉陪了。”说着,李双希便做好了防御的姿势,“请出招吧!” 周子安原本的确很是生气,但也没真想与秦暮暮动手,毕竟她还要顾忌岭哥哥的想法。 “谁说要打你啊!”周子安把李双希挤开,挽住皇上的手臂,“父亲大人,要是我说,谁犯的错就要她亲自去补偿!” “怎么补偿?” “就让她去把九哥哥找回来。” “好主意。” 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的,就把李双希等会要做的事情确定了——寻找九皇子! 她现在躲他都来不及啊?还要去找他吗?李双希摇着头,表示抗议!然而……抗议无效。 只见周子安把李双希直接拉出了门,而皇上也用眼神示意着她——去找人! 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对她委以重任的父女俩,李双希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心情,开始在镇上游荡起来。 九皇子他到底去哪了? 簪花铺子里,老板娘拉着一位俊俏的客人不撒手的模样,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大家把铺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九皇子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妙了。 现在他必须离开了,但拉着他的这位老板娘,也毕竟只是位纤弱女子,他既不敢用力推开她,也不敢真的碰触到她的…… 男女授受不亲啊! “公子,你便留下可好?” 柳杏原不想那么操之过急,然而当她知道面前这位公子,居然仅仅只是过路,明日便要离开之时。这位平日处事风轻云淡,游刃有余的老板娘,竟也失了分寸。 “是啊!柳掌柜都这么说了,你就留下吧!” “对啊!要是杏老板这般求我,我就答应了!” “我们这的簪花铺子啊,最美的就是这位掌柜的了。” …… 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搅得整个场面更加混乱了。本来就不大的城镇,这番喧闹也引得大家都过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有什么灯谜庙会参加呢。而李双希就是这不知道却又很想凑热闹的人。 “诶,这位大娘。”李双希拉住了最外边的一位老大娘,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孙子,现正努力往里面挤呢,“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这也能看得出来?” 李双希上下看了看自己,难道她和这里的人有这么明显的不同吗? “如果你是本地人,你就不可能不知道这簪花铺的掌柜柳杏是个什么货色。” “啊?” “自己是个寡妇,裙下之臣又有无数。”老大娘拉过李双希,在她耳边说道:“我听人说,她家经常夜半有人摸进去,说不定做了什么事。” 老大娘一番话,反倒让李双希有些面红耳赤,这里的民风到底是太开放还是…… 还没等李双希想清楚呢。老大娘的一声惊呼吓得她回了神,“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去啊!” 第九十章 未婚妻 老大娘的声音淹没在喧闹的人群里,她身边的小孙子也一起淹没在人群中,寻不到任何踪迹了。 “唉,我的娃啊!”老大娘原本讥讽的脸上挂上了泪水,她牢牢抓住李双希的手,“你,你赔我的大孙子!” 赔?她上哪赔去啊?可没人教过她怎么大变活人啊!但看着哭得泪眼朦胧的老大娘,李双希又觉得心里不忍了。 她已经不能和亲人相聚了,也就更不想见到别人也和她一样。 “你安安心,我帮你找孩子。” “找……哪还找到的啊。” 老大娘哭天抹泪的,此时已经无法言语了,只是一个劲儿拉着李双希不肯走。 那孩子也不过三岁年纪,她与这祖孙说话的时间也不是很长。现在除了那胭脂铺子挤满了人之外,四处并无其他人。 三岁的孩子腿脚慢,应该跑不远才对。除非……李双希望向那拥挤的人墙。 说来那孩子的身高也不够,若是从那些人们的腿下……似乎是可以钻过去的! “大娘莫急,我大概猜到,你的孙儿到哪去了。” 老妇人听到李双希此言,眼里又重新有了光,颤颤巍巍的手扶住了李双希的肩膀:“姑娘可当真?我家可是三代单传,那娃的爹死在了战场上,她娘也抛下他再嫁了。只有我这孤苦的老人,用着一些粥水才把他拉扯大……” 老大娘说着,眼里的泪水又流下来了。她紧紧抓住李双希的肩膀,嘴已经发不了声,只是用急切又充满希望的目光瞧着李双希。 这般情景,李双希哪里还看得下去,她只是重重点头,扶着老大娘就往那人墙里面走去。 “麻烦让让,有孩子不见了。” 李双希和老大娘站在人群外边,怎么挤也进不去。那些人不仅不让让她们,反倒往后一退,老大娘一个腿脚不稳,就摔到了地上。 “你们这些人也太过分了。”纵然是性格腼腆柔弱的李双希,此刻也觉得有股怒火蹭蹭的往外面冒,“这位大娘都多大年纪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尊老啊?” “尊老?”终于有人回过头来了,原本他脸上还有歉意,只是待他看清那老大娘的脸,这歉意也就立刻烟消云散了,“这不是李大娘吗?活该!” 活该这两个字打在李双希原本就要决堤的最后防线上,她忍不住抓住那人,大声理论起来:“你说谁活该呢?” “我说她!”那人倒是不甘示弱,直接推开了李双希,“你是哪来的野丫头?这种老无赖的事情也想管?” “无赖?”李双希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老大娘和眼前这个人,“你在说……不,这都不重要。我就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位大娘的孙子?” 心中的疑惑很快被不安所遮盖,那孩子的安危此刻更让李双希忧心,她原本只是过路人,也不想牵扯到这里的恩怨之中。 她只想找到那孩子。 “孙子?你是说二牛?”原本也怒气冲冲的那人,在听到李双希说到孩子的时候也平静下来,“那娃丢了?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李双希把刚刚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的讲给那人听了。看着那人渐渐变得担心的样子,李双希心里的那股怒火,也被平息了。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比较多。李双希在心里又一次确认了这点。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尽快找到那孩子。 “那孩子,我是说二牛。你刚刚有见到他吗?” “我刚刚一心都在杏老板和那位公子身上,这边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也是一直踮着脚才能看见。” 那人的话让李双希有些失望,孩子跑到人群里面了,只是她的一个猜测罢了。猜对了还好,要是猜错了?如果……她只是想如果……如果那孩子被人拐了可怎么办呐! “你也别太担心。”那人似乎看出了李双希的忧虑,放柔声音安慰道:“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动那种坏心思的,而且……” 李双希发现那人虽然对孩子和她的态度都不错,但只要看到李大娘会突然转变态度。 这是为什么? “但我还是放心不下。”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了,“我想要进去,你能帮帮我吗?” “我都进不去。” 唉,李双希看着那厚厚实实的人墙,也觉得特别无奈。有什么办法才能进去呢? 李双希看着路边的一只狗,然后计上心来。于是她朝人墙中大喊:“不好了!有条狗冲进去了!” 原本被封的严严实实的人墙出现了裂痕,李双希就趁着这个时候冲进了人群里。 可在人群中四处游走的李双希并没有发现那个孩子,难道那孩子真的不在这里?而是跑到别处去了? 可来不及有更多时间让她多想,李双希只能一直不停的往前面冲过去。 直到她冲到了铺子中,人墙的最前面的那刻,她终于发现了那孩子! 二牛正站在最里面,近距离的观看,人们口中那个掌柜柳杏和风流公子的韵事呢。 李双希觉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安心。她也有时间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杏老板、柳掌柜,风情万种的俏寡妇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一看不打紧,李双希看到的当然不仅仅只是美人,还有被美人缠住的公子。而那位公子,正是她要找的人——九皇子! 李双希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更多的是庆幸,要是她怕麻烦不去帮老大娘找孩子,她又怎么能找到九皇子,完成皇上交托给她的任务呢? 只是李双希这份庆幸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就听到一个令人意外的事情,九皇子指着她说:“这是我已经有婚约的未婚妻!” “啊?”李双希有些不明所以,“公子你在说什么?老爷和大小姐都在客栈等你回去啊。” 李双希这一说话,才让九皇子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人,居然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秦暮暮! 原本他只是为了摆脱老板娘,才随意指的啊。 “对,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第九十一章 默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九皇子甩开那位美艳的掌柜的,并朝她走来后,李双希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对九皇子算不上了解,甚至也知道些他暗处所行之事,但不论那些,九皇子对姑娘们还是非常君子的。 那种似纨绔子弟一般,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行为,他是做不出来的。 况且这位掌柜的要是如老大娘说的一样,也确实是位豪放的女子,这谁调戏谁,也就说不准了…… “这是我的未婚妻。” “但我听到她叫你公子,还说老爷和大小姐……我猜她只是你家的下人。” “但我仍对她视为珍宝。” 九皇子的话一瞬间让李双希有些心动。作为一个姑娘,谁不期待有一个可心的人在身旁,照顾她、保护她,将她视为自己的珍宝。 她曾经也向齐七这样恳求过,但最终那男人却负了她,只为那个叫阿合的烟花女子。 “你看看她这干扁的身材,哪里及得上我珠圆玉润。你若娶我回家,我定会给你开枝散叶。” 柳杏在听到那句“视作珍宝”的话,作为女人她自然也是十分感动,即便他说这话的对象并不是她自己。但这更让她决定,一定要拿下眼前这位俊秀的公子。 “掌柜的,痴儿难做,真情难留。还是算了吧。” 柳杏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对一个过路的男人竟有了这般痴念。是因为她太久没这般感受到自己了? 在她男人走了之后都是如此吧? 女人自嘲一笑,拭去了眼角的三两泪滴。既然今天这感觉又有了,她就绝不能放下。 上一个抢走她男人的,是她没有办法对抗的死亡。那时她便认了,只以为自己是命苦罢了。 外间对她的那些流言蜚语,她一直都知道,不去理会只因为觉得太过荒诞……她柳杏岂是谁都能随便得到的女人? 更何况今日阻碍她的,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她的确青春少艾,自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态。 但对于男人……还是她更懂。 “公子啊,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那小妹妹可一句话都没说呢。若她只是你随意找到的挡箭牌,那我可不依。”柳杏走到李双希面前,拉住她的手,亲热的叫了句妹妹,“你可别怕,要是他硬拉你做戏,你告诉姐姐便好。” 九皇子和柳杏都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李双希,看得她有些发毛。正如这位掌柜所说,九皇子虽也真心“欢喜”着她,但此刻也真的是在做戏。 但若是不管他,这风情万种的柳掌柜也定然不会放过他。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纠缠,李双希是懂得其中感受的。 虽然让她懂得的人和她要帮的人是一个人……但九皇子对她的那些行为……其实也算不上纠缠? 尽管是觉得有些麻烦,但九皇子也算待她不错了。 “我虽是下人,但公子一家都极为疼惜我。不管是视我为珍宝的公子,还是视我为女儿的老爷,亦或是待我如亲姊妹的大小姐。他们每个人都从未把我当做是下人。” 李双希细想来,自己被拐遭劫后入宫,虽遇到很多劫难,也曾和她口中说的这些人产生过误会。 但时至今日,李双希不得不说,自己是开心的。因为她遇到了很多对她好的人。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纠结这份好并不是真的属于她的。但现在她敢说,她李双希和这三位的感情,是早已逃家的秦暮暮比不上的。 还有……秦少岭,她最亲爱的哥哥,她最信赖的那个人。 “一个小丫头,还真是大言不惭啊。” 柳杏看着那个似乎在发光的女孩子,心里竟也生出了几分羡慕。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年少意气。 但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柳杏今天只想打败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就像……摧毁曾经的自己…… “不过是你们空口白话而已,我不信。”柳杏走过去,倚在九皇子身上,“即便是一妻一妾,柳杏也想跟着公子走。” 之前还对柳杏十分有耐心的九皇子,这次竟直接将她推开,柳杏一个站不稳就崴了脚,摔倒在了地上…… “公子,你竟……之前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之前看你是个女人,又恐男女授受不亲,才未有冒犯。但现在,我未婚妻在此,你又诸多为难,请恕我无礼了。” 假扮未婚妻的李双希,心情不自觉的有些雀跃,似乎真的做九皇子的未婚妻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不不不……李双希猛地摇了摇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产生这种错觉…… “是啊,柳掌柜请放手吧。老爷和大小姐还在等着他回家呢。”李双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好看,躺在地上的样子就不美了。”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安抚了?柳杏有点意外,她看着这个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女孩,心里突然有些感慨…… 曾经的自己是这么美好,也这么幸福……而现在的她居然想要毁灭从前? “公子,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我?” “抱歉。” 在听到这两个字后,柳杏突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己强求的到底是什么? “给这位姑娘再包两支簪花。”柳杏站起来,又恢复到之前那般模样,“这位公子之前给你选的都是顶好的,应该说我这铺子里就没有不好的东西!” 突然要送她东西了吗?李双希有点懵。柳掌柜这是放弃了? “多谢掌柜的成全。”九皇子抱拳对柳杏道:“是我没有福气。” “公子这可说笑了。”柳杏把额头上的碎发拨了上去,“这丢人的、现眼的可都是我。” 九皇子看了看身后的人山人海,又看了看眼前的柳杏,突然想到他离开后,这位柳掌柜可要受些日子的风言风语了。 “这……对不住。” “没事,都是我自找的。” 柳杏亦抱拳回礼,她并不后悔今日之疯狂,她只后悔没能跟她那死去的男人疯狂一次。 她真的有些想他了。 第九十二章 破冰 回客栈的路上,两人虽然并肩而行,但谁也没说话,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李双希一会抬头看看天,一会低头瞧瞧地,有时还会跟旁边过去的小孩子打招呼,就是不和身边的那个人说话。 即便她的余光早已注意到那人温柔的眼神,可她还是装作没看见…… 适才之举只是权宜之计罢了,李双希的心虽然有了小小的动摇,但更多却是迷茫。 她有太多不解,甚至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和那位杏老板是那么相像…… 她们都将心托付给一个不可能之人……幸而柳掌柜是个聪明的清醒人,纵使爱得热烈,但断得也够决绝。 而她呢?她也……放下齐七了?李双希苦笑,其实齐七何曾把自己放在心里过,他的心里只有阿合……齐七从来都不属于她,她又何谈放下? 到底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自己把数十年的光阴喂给了一条狗,更不甘心承认……自己就是那蠢笨的姑娘。 九皇子注意到李双希的异状,转头看了过来,见她神色悲苦,不由得有些担忧。难道是刚刚自己的鲁莽举动冒犯到了她? “暮暮,适才……” “我明白的。”李双希终于转过头来,但眼里却笼罩着雾气,“刚刚只是权宜之计。” “但你还是为此而不悦。”九皇子伸手拭去,李双希眼角摇摇欲坠的泪,“我真的不知,该如何使你欢乐。” “请您自重。”李双希忙退了两步,“哦,不。我的意思是……” 并不是讨厌他,只是再被不想误会了。但这样的方式会伤害到他吧?李双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 “没事,我懂得。”九皇子又站远了一些,“适前是我唐突,才会让你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我……会慢慢等你适应的。” “谢谢您……” 平和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动着,李双希心里的那些不安、烦躁终于被九皇子抚平了。 现在的她,终于敢看着他,平静如常的说话了。 只是……对不起,骗他的这件事,她还是不能说。但以后,她会想办法对他好一点,以……秦暮暮的身份? 就这样,一场风波渐渐平息,但二人心里的那些波澜壮阔,却并没有停止,只是表面看不见了。 “哟,你们终于回来了。”周子安趴在桌上,原本烦闷的神有了松动,忙坐了起来,“我都快饿死了……” “饿了,便先吃。”九皇子为周子安添了碗饭,“饿坏了,哥会心疼的。” “嗯嗯!”周子安一边开心的应着,一边观察着皇上的神色,“可父亲大人不许,说长幼有序。” 三人一同瞧着皇上,他似是被人瞧烦了,折扇一合,又拾起了碗筷,“回来了,我们吃饭吧。” 今天的饭桌,气氛不知为何变得分外压抑起来。李双希则埋头扒饭,不敢看人。 她觉着,这个局面八成是她造成的,所以便不敢说话了……只是事实果真如此么? “暮暮用好了。”李双希很快送了两碗饭到肚里,白日种种着实让她心累又身累,人也乏了,“先下去为各位准备些热水……” 李双希本想借着伺候之名遁走,却未曾料想,皇帝会出言留她,只听见他说:“不必了,这些让店家去准备。等下你到我房里来,我有些事问你。” “暮暮知道。” 李双希心里一紧,这遇事爱慌张的毛病,怕是要用很大功夫去改了,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前这关该怎么过? 皇上想问她什么?她和九皇子的事么? “父亲大人,若您想知道什么,问我便好。”似是觉察出李双希的慌乱,九皇子出言道:“姑娘家,夜半深了,在您房里独处,不太妥当。” “哪有……” 周子安本想插话,但感受着这有些压抑氛围,看着自家哥哥的告诫的眼神,她就把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没什么不妥当。”皇上扒拉着碗里的饭,“这店里的饭食,也太过难吃,比不上暮丫头的手艺。” “老爷谬赞,若是不合口味,不如让暮暮做些点心?” “好啊!好啊!”周子安终于等到可以说话的部分,赶忙说道:“我想吃馄饨!” “子安,夜里吃得太多,积食就难以入眠了。”皇上放下碗筷,“也别累着暮丫头。” “哦……” 李双希也觉察到怪异之处了,皇上为何如此严肃?明明赶她去找九皇子时,心情还甚好的,怎么现在? “跟我走。”皇上站起身来,呼唤着李双希,“早点说完,你也早点休息。” 李双希顺从的跟在皇上的身后,待他们二人都站在楼梯上时,皇上又对楼下的兄妹说道:“子安快点吃,吃完回房休息。至于小九,既然你如此记挂这丫头,不如等会,你也到我房里去。” 九皇子的答应声和周子安的抱怨混杂在一起,让一度有些沉闷的气氛变得喧闹起来。 但此刻,还在紧张的李双希顾不了许多,心里只想着等会该如何应答,才不会露出破绽。 听闻九皇子也会一起前来,她心里半是忧虑,半是欣喜。忧于皇上若问他们的关系,该如何说?喜于有人陪着一起,她也安心些。 总归是忧大于喜的。 “你觉得我这一双儿女如何?”还未等走入房中,皇上便直接开口了,“你喜欢他们吗?” “一等一的人儿,暮暮自然欢喜。”李双希看向别处,似漫不经心道:“旁人皆是如此觉着。” 一声轻笑传入李双希耳中,虽是笑声,但还是惊得李双希一抖,慌忙跪下了…… “皆是暮暮心里之话,不敢……” “又没说不信你。”皇上坐下了,打量着地上跪着的姑娘,“朕还以为你这性子改了,没想到啊。” “都说别让您吓到她了,我的妹妹可不禁吓。” 熟悉的声音! 温暖的双手将她搀扶起来,她抬头看向那人,笑意不自觉的浮现在脸上,轻声唤了句:“哥哥……” 第九十三章 暗中保护 那声“哥哥”是双希的真心实意,原本也只在秦少岭面前,她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我的好妹妹啊。”秦少岭微微蹲下,抬手掸掉双希衣摆上的灰尘,“别总跪着,显得咱家老爷似恶人一般。” “你这话说的倒像朕的不是了。”皇上轻摇着扇子,“说来,还未及问你,何以此刻才到?” 见皇上“为难”起秦少岭,李双希忙插话道:“老爷,您适才又说了……” 可还没等双希说完,皇上就按了扇子于桌上,故作生气道:“朕知道,朕就想这样说。” “奴婢失言!”双希缓缓向后退着,“哥哥他一路辛苦,不如就让暮暮……” 就让丫鬟到她该去的地方吧! “可君子一诺千金。” 双希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纳入了某个怀抱中,随后更是被拉到某人身后,她还听见那人说…… “君王更是一言九鼎。”周启言护着身后的双希,“暮暮对您的提醒,不正是您的要求吗?” “是我的要求,还是她的……”皇上瞥了秦少岭一眼,“护兄之意?暮暮,你来告诉我。” 突然被点名,藏于九皇子身后的双希不免有些紧张,她探出脑袋,望向秦少岭那处…… “别看你哥哥。”皇上起身,走到众人中间,“不好好答朕,小九或是少岭,他们都救不了你。” 李双希感觉背后凉凉的,不知不觉间,她已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要想改掉胆小这毛病,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自然……两者皆有。”双希走到皇上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答道:“皇上与兄长都是暮暮最关切之人,因而关心则乱。” 双希话声一落,房里便归于宁静,在场所有人都未再出声,只等着那最高之人的裁决。 而后爽朗的笑声在屋内响起,皇上拍了拍双希的肩膀,“你这孩子,现在倒是变得会说话了。” “暮暮所言,皆为真心。”周启言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双希,“她自小就如此真诚。” “是啊。”秦少岭快步而去,将双希往门口一拉,隔开了她与九皇子的距离,“我的妹妹自小如此。一直都关怀着我这位兄长。” 不知名的对峙气息在屋里流淌着,双希不自觉发颤,想逃走的心情越发深了。 “丫头去做碗宵夜,等会送到子安房里。”皇上也觉察到这有些紧张的氛围,催促着双希离开,“姑娘家还是别卷进这无谓争端。” 卷入争端?何来争端? 皇上原本唤双希一同入内,是想让她见见秦少岭。至于今日之事,他早有耳目传信。 秦家兄妹一向感情甚笃,此番出行原也计划着让二人一同前往,只是碍于他的命令,才让秦少岭藏身暗处……成为他的耳目。 未曾料想,这原本感人的“兄妹重逢”竟被那丫头的“跪不跪”给扭曲了模样。 但也不能全然怪责那丫头,毕竟后来的事情……皇上打量着仍在对峙的二人? “朕在想,若以后少岭娶了咱家子安,你会不会也如他今日这模样。”皇上打趣着二人,见秦少岭变了脸色,又改口道:“假设而已,朕不强求于你。” “谢皇上。”秦少岭收了目光,“臣还有事要禀……” “儿臣也不愿待在此处。”周启言似心中有气,“先行告退。” 望着周启言离去的身影,皇上颇有些疑惑,“小九的气量何时变得如此小?” “原是臣说话不谨慎。”秦少岭若有所思,又淡然笑道:“九皇子如此也很正常。” “你也是。”皇上闻言,又把目光投向了秦少岭,“你的气量原也不小,怎遇上暮暮,你们就变了?” 变了吗? 秦少岭觉得,或许有很多事情的确变了。他和李双希,还有她和周启言,他们都变了。 “臣疼爱妹妹,和您疼爱女儿的心,亦是一样。”秦少岭将思绪埋于心底,“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和我血脉相连的人。” “那……”皇上本想提及秦相,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也让他开不了口,“你要禀的是何事?” “臣发现……” 夜深了,双希还在厨房里忙活。虽有些疲累,但她的心却放松了不少。 近来,她虽越来越习惯宫中的生活,但她心里大概还是向往着那过去的日子。 无关秦府,无关齐七,只与她灶间之事相关,这样安然挥动着手中的锅铲,看着锅里的食物渐渐变熟的样子…… 大概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光吧? “希望一会儿能更开心一些。”双希把锅中的馄饨盛起,“公主应该会吃得很香吧?” 将精心烹饪的食物送到食客面前,看着他们好好吃下去,这就是双希下厨之外的又一乐事了。 “真香,有我的份吗?” “你怎么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并未吓到双希,因这个声音她已十分熟悉,她只是不解? 他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皇……老爷唤您前去,事都讲清了么?”双希忙改了口,又捡起另一只碗,“我多煮了一份,本是留给自己,现在就……” “还是你吃吧。”周启言抬手抚了抚双希的头,“我只是想看看你,而父亲大人那边……他想见的怕也不是你我。” 不是他们? 双希虽也隐隐有这般感觉,但此刻由九皇子的“确定”,她也渐渐笃信起来。 突然出现的秦少岭,肯定不是因为想念她这个“妹妹”才来的吧?这点,双希有自知之明。 “我原以为老爷是想问……”双希忙止了言,“我还是给大小姐送宵夜去吧,她定然饿了。” 二人之间的联系虽变得比以前更从容平和,但双希认为:还是继续保持着距离吧。 毕竟她不是秦暮暮。 “别怕,我听你的。”周启言轻轻地说着,“不管父皇问我什么,我都以你的想法为准。” 以她的想法为准? 叹气化为嘴边笑容,虽也无奈,但心里总还是暖的,双希微微施礼低头道:“谢谢您。” 第九十四章 横祸 除却“谢谢”二字,她真不知该和他说什么。无可否认,周启言的确待她很好。 可作为李双希的她,又有什么可回报的?是……继续扮演好秦暮暮这个角色吗? 忘掉李双希,从此她只是秦暮暮。 “快去吧,子安应是饿了。”周启言不愿再给女孩负担,“我自己随便找些吃食即可。” “是。” 双希端着食盘,慢慢退出了厨房,往外走了两步后,她似是放心不下,又折了回去。 “公子,你在这里稍待一会如何?”双希低着头,“待我给大小姐送了馄饨后,再来……” “再来什么?” 他又是疑惑,又是惊喜,只待那人儿说出心中所想所念之事,那事亦会如他心底所思么? “不是饿了?”她终是抬起头,目光直打在周启言身上,“想吃什么?我来给你煮吧。” 双希仍记得那次,在她满怀委屈、浑身粥水时,就是眼前这个人给了她最及时的关怀与慰藉。 “不会太麻烦吗?”周启言缓缓走近李双希,“我实则也不是很饿,但若你……” “若我什么?” 她的眸、她的视线终于毫无犹豫,毫无遮掩的落在他身上,在这一刻里,她似乎不再恐惧了。 “若你愿,那我等。” 取代回答的是双希那颗骤然变快的心,她再次低垂下头,施礼后疾步而出。 双希很想答:她愿 可恍惚之间,她眼前闪过的影子是齐七,还有……秦少岭,也或许她最想看见的,大约是与她素未谋面的秦暮暮吧。 这么多的复杂与纠葛,生生扼住了她那颗悦动的心,逼迫着它慢慢变缓。 她该认清些事情,一直都是。 可现在,她似有些不愿? 或许始终的告诫,只是在不断强调着一个事实: 现在的李双希已是秦暮暮。 所以不管是秦暮暮的哥哥、朋友,还是……钦慕者,现在都已属于她——李双希 不对! 双希猛地摇了摇头,手里的馄饨也差点掉下去。碗里撒出的汤汁溅到她的拇指上,丝许疼痛又使她清醒了不少。 她忙调出笑容挂在脸上,敲响了面前的房门,“大小姐,我送宵夜来了。” 不管她是谁,厨娘这个身份都不会变,李双希、秦暮暮都会以厨之名的去生活。 如此,她还徘徊什么呢? 无非按心所梦之,努力活着罢了。 “宵夜!”房里传来了让人心情回暖的期待之声,“快进来!” 只听得一阵小跑,门在双希动手推开前,便“自行”开了,门后站着那“嗷嗷待哺”的小公主。 “我还想着过会儿去叫你。”周子安抢过双希手中的食盘,“没想到,你竟直接过来了。” “您的父亲、咱的老爷一向对你都嘴硬心软。”双希把勺子递给她,“是他让我来的。” “太好啦!”周子安接过勺子,“我就知道,他可不会让我饿着,也谢谢你啦。” 谢谢? 这两个字由周子安口中说出来,有些怪异的同时,却也让双希有些开心。 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和这群人越走越近了。尽管她还是有些摸不准他们的性子。 “那你慢慢吃。”双希起身走到门边,“碗和食盘,我等会儿来收,你放着就行。” 嘴里塞满馄饨的小公主,现在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唔唔”声。但看她在点头,双希也就放心推门走了出去。 可未走几步,清脆的响声就从她身后的房中响起,她忙回过头去看,竟连灯也跟着灭了? “子安!”双希忙跑了回去,却发觉门已推不开了,“你还好吗?我去叫老爷来看看……” 双希话还未说完,门却突然嘎吱一声的开了,她本就以全身力气抵着门,这下更是一头栽了进去。 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恶狠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声音听得她心头一紧。 双希低头向下望去,发现被打晕的周子安正躺在桌边,她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现下只她们两个姑娘在这…… “我劝你最好别乱动。”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然,可别怪老子不怜香惜玉。” 令人生厌的气息,流窜在整个房间里,双希对此并不陌生,也就更知此刻危急。 她们这是遇上盗匪了。 从前,双希也曾遇上过一回。若不是齐七挺身相救,她可能早就遭了劫难…… 可后来,却又是他将她亲手卖了。不同的记忆交杂在一起,被捂住的口鼻亦十分难受,她的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老八,你可是又把姑娘惹哭了。”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听来更尖细一些,“我们做买卖的,可不能让货出问题。” “知道了。”擒住双希的男人应答着,“这小妞也一起带走?” “多一件货,可以卖更多价钱。”尖细声的男人背起周子安,“我听说,她还是这家少爷的未过门的妻子。” 未婚妻? 在市集的记忆又浮现于眼前,难道是因今日之风波才会惹得如此横祸? “你们既已知晓我们的身份。”双希深吸一口气,又紧握拳头,试着给自己壮胆,“就该明白,我们这行人,你们惹不起!” 警告的话刚说出口,双希就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甚至还大口喘着粗气,耳畔又是一阵大笑。 “小丫头,胆子小就别学话本里那般言语。”名唤老八的男人讥讽道:“你太嫩了。我闯荡江湖时,你还没出生。” “你又何必和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尖细男声命令着,“快扛起她走,一会儿来人就难走了。” 公主的客房正居当中,若是她此时疾呼,能引起他人注意吗?最好是将九皇子和秦少岭唤来。 “救命啊!”双希顾不得许多,孤注一掷道:“宫老爷!秦少岭!周启言!救……” 一记手刀清脆砸下,双希只觉脖间一疼,而后陷入了黑暗。 “啧!”男人冷哼道:“这小丫头还真有几分胆色,不像她说得那样软弱啊。” “别管了,我们收货卖货即是。” 第九十五章 大怒 双希是被浓重的腐臭味和身边的哭声弄醒的,而脖间疼痛暗示着她先时昏迷之因。 她转了转脖子,想松快一下,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双希此时是以一种侧卧姿势被绑住手脚。 所幸,那二人并未堵住她的嘴,或者说是并未堵住她们的嘴,不然这哭声也不会出现了。 “子安,是你吗?”双希想半起身子看看,“别怕,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双希的心却也是慌乱的。可她亦知道,如公主那般可爱而未经世事的姑娘,现在大抵是吓坏了吧? 双希得保护周子安,不管她是公主还是朋友。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也因这环境她并不陌生。 “姐姐、姐姐救我。”哭声的主人断续着言语,“我不想……不想被卖掉,会死的!” 在她身旁的似乎不是周子安?而且听此声音,大概是个年幼的女娃。而这里亦如她所猜: 牙婆子的山洞。 不过,能雇得起两个大汉入店来抢人,也是少见了。坑蒙拐骗到皇家头上,真不知算好,还是不好? 好的是,沾周子安的福泽,这里的姑娘们都可另谋出路。而不好则是……牙婆危矣。 虽说牙婆干的营生苟且,但不少“货”应该也是由明面而来?就如她“名正言顺”被齐七卖了。 “别怕。”双希柔声安慰着,“你几岁了?是哪里人?” “十三。祖籍……我也不知。” 看来是自小就被卖了,大概还有转手过几次的缘故吧,这女娃竟记不住自己来自何方。 “没事的。会有人救我们的。”双希的脖子因古怪的姿势变得更加难受,但她还是心系周子安,“你那边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那女娃怯生生地说着,“我模样不好,所以一直没被卖掉,今日我也只见了你一个。” 这里竟只有她们二人? 难道绑她和周子安来此,并不是要当做货物卖掉? 不!不对! 那两个男人明明将她们称作货物,不然拐她们来作甚?况且还直接闯入客栈,想当年她遭遇盗匪,可是因为…… 【银子\/女人】 双希的脑海浮现了一个可怕的设想,他们来拐周子安,并不是因为有眼不识泰山,随意拐姑娘去卖,而是因为…… “小妹妹,看管你的人,除了出货,平日还会做些什么?”双希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会不会绑票勒索?又会不会……侮辱妇女?” 周子安不在这里,约莫也不超她所想的二种可能。若他们不是专做人货买卖,而是真正的悍匪? 那目标是周子安,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这类人怕是天王老子都不惧,周子安不与她一同关押,难不成被…… 双希猛地摇了摇头,她得祈求公主平安才行,姑娘家若是被那般对待?双希竟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现在她只希望那些话本里的内容都是假的。 他们绑周子安,只是为了银子! “我……我也不知。”女娃仍是怯生生,“我只知道,这镇上的富贵人家会定日子到这里来买货。” 听她如此讲,双希也知从她口中问不出其他内容了,如今只能想办法先自救,再回去报信? “小妹妹,你过来帮姐姐解开绳子。”双希轻轻唤道:“等会儿,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却听那端没了声响。 她只好再次说道:“我们可以等人来救,也一定会有人救我们。但是姐姐不能等了,因为我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双希和周子安虽不算闺中密友,但也是她入宫后,唯一相交的女孩子。 她不想周子安出事。 “姐姐,你肯定逃不出去的。”那小姑娘幽幽道:“你想救的那个女孩也逃不出去。” 嗯? 双希心头满是疑惑,这个刚刚还求她救命的女娃,现在怎说了这般言语? “你莫要怕。”双希只当她是害怕,继续安慰着:“和我一起的那女孩并非平民,而是……” “而是公主,对吗?”女娃的声音渐渐冷峻,“你应该也不是平民。宫女还是女官?” 这故事走向竟一瞬逆转?双希一时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是话本里还是话本外? “不说话就是认了。”女娃快步走了过来,“竟真被我等到了。皇帝、公主、皇子……还有你这个女官。” “你是谁?” 待双希看清眼前人后,她心里一紧,这女娃脸上竟有数条刀疤!在这略显漆黑的山洞里,她的样子格外可怕。 “我是谁并不重要。”女娃站在双希面前,“你要死了才重要。” 到头来,第一个被杀的竟是她? …… “暮暮说,等她送完馄饨给子安,就会来厨房再为我做些吃食,我久等她未归,便寻到子安这里,哪知……” 周启言说着事发前,他所知晓的一切,屋里的三个男人皆面色铁青,两个姑娘竟这样就被掳走了? “秦少岭,朕需要一个解释。”皇上面色不悦地盯着秦少岭,“你的护卫是如何做的?” 为不引人瞩目,除了随行侍奉的宫人外,皇上并未带侍卫在身边,负责保护的人,正是以秦少岭为主的暗卫。 “臣有罪,公主与家妹的失踪,都是臣的过错。”秦少岭皱眉,右拳亦悄然攥紧,“臣一定会将她们平安带回。” “父皇,儿臣亦愿同往。”周启言轻抚秦少岭的肩,“此之过亦非少岭之愿,暮暮和子安于他而言亦很重要。” 皇上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挥手道:“去吧,子安和暮丫头,朕都要见到。” 二人告退,皇上唤来镇上的县令,命令道:“给朕挨家挨户的搜,朕要两个丫头平安归来。” “是!” 袁县令赶忙答道,公主和丞相之女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别说乌纱帽难保,这颗头他估计也保不住了。 袁县令唤来身边的方师爷,神色严肃道:“把所有可能的人都抓回来,严加拷问,一定要有个结果。不然就是我们给两个姑娘陪葬了。” 第九十六章 不眠夜 “我就说你胆子小,他们还不信。”女孩抬脚踢了踢地上的双希,“喂,这刀又没有砍到你身上,装什么死?” 原来没死么? 刀砍下来的那阵寒光,吓得双希闭了双眼,浑身也因此而麻木、僵直,最后甚至屏住了呼吸,活脱死了一般。 而如今,女孩的声音着实将她从恐惧里带了回来,她慢慢睁开眼,又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差点被吓死了……” 未及感慨完毕,脸上突而又一阵生疼,那女孩不知何时蹲下来,给了双希一耳光。 “你在嘲笑我的脸?”女孩的声音带着寒意,整个人已完全不似刚刚那般怯弱,她用手钳住双希的下巴,厉声喝道:“信不信?我也能让你变得一样?” “不,我没这样想。”双希忙讨饶道:“我只是……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山洞里微弱的光,并不能将女孩的脸印得真切,也正是这模糊朦胧,反倒使女孩看起来更加可怖,更不必说她将要做的那事了。 “接受不了?”刀疤女孩轻轻笑着,“确实,从高门贵女变成我手中被人随意挑选的货物,你心里一定接受不了。” 被人挑选的货物?高门贵女? 这都是双希曾有过的身份,也是她最不愿提及的身份。 “你大费周章的把我……不,是把我们掳来,肯定不只是想将我们当做寻常人货卖了吧?” “还算机灵。”女孩站起来时,也将双希一并拉起,“不过,也差不了多少吧。” 差不了多少? 望见双希迷惑的神情,女孩绕有兴趣地继续解释着,“你和她都会被我卖掉。想到那狗皇帝会因此而痛不欲生,我就欢喜不已。” 原来竟真是冲着他们来的? “那你可曾想过?”双希掐着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是抓错了?又会是何种惨剧?” “惨剧?”女孩冷哼一声,“这事我受得,他人就受不得?” 虽嘴里仍说着狠厉之言,但双希亦觉察出那女孩的动摇,想来她满脸刀疤,也算早已透露了她不幸的过去。 “自己身苦,就要别人也如此吗?”双希喃喃自语着,“这点和他真像啊。” 双希回想起那日的光景,心里仍生疼不已。齐七就那样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着:我受的那些苦,你也要受! 幸福也是一种罪过。 双希突而明了,齐七为何爱阿合至深,却不爱她。 “和谁真像?”刀又挥到了双希的脖间,女孩厉目而视道:“我劝你慎言,我只是我。” 双希并未再言语,只是轻轻笑着,那笑里听不来欢愉,只剩愁苦与悲凉。 女孩被那笑声所撼,她原想着这深宫大院的女人都是那般怯弱与天真,可眼前人却让她有些意外,心里也多了丝怜惜。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女孩偏刀斩断了双希身上所有的绳索,“我会把你和那位小公主关在一起,然后……” “谢谢。” 双希的一声谢谢,让女孩彻底失了声,她只是继续将刀架在双希的脖上,推搡着她走出山洞。虽有怜惜,但不至放过。 当初,何人又愿放过她呢? 不愿放过的故事或许并不止这一个,现在仍于此处继续上演着,而下一个便是…… “开门!” 店门被砸的生响,里面的人却似不急不慢,过了许久才来开门,门后站着的是只披单衣的柳掌柜,她睡眼惺忪,却仍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官爷,您这是做甚呐?” 俗话曾言: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柳杏这模样,衙门的捕快也客气了几分,但言语间却仍是坚持:“请你回衙门帮帮忙。” “好咧。”柳杏倒是不含糊,只是用手抵着门,“您稍等一会,我这一家老小的……” “不行,这忙很急。”捕快们手拿着锁链,“你必须马上和我们回衙门。” “好好好。”柳杏陪着笑脸,“至少让我再穿件衣服嘛。” 见女人确实冻得发抖,捕快们难得点了头,却还是说:“让你的家人去拿,你在这等。” 见再无商量的余地,柳杏也只得向里呼唤着。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小童便步履不稳地跌撞而来,“姨,衣服来了。” 柳杏爱怜的抚着小童的头发,难得慈爱柔声安慰着:“姨要出去,有事叫阿澜帮你。” 小童本想问些什么,但见门外有这么多凶恶的大叔,心里也直害怕,只得点了点头。 柳杏见状,推她回去安睡,后又自己关上了门,“好了,我们走吧。” 回衙门的路上,柳杏见每家每户都灯火大亮,不时还传来哀嚎吵闹声,心里一紧。 想问什么,却也说不出口,买卖人的精明让柳杏知道:有时,少言才可救命。 但见被带走的似是只她一人,柳杏不得想起白日那事,她一时情动的荒唐之举…… 难不成就因为那对男女?才惹出如此风波? 不过,她也难辞其咎就是了。 但也正因此,柳杏的心里突而不安起来,若真是白间那事闹得,她……还能回家吗? 若回不去了,那她对他的那份承诺又如何实现呢?她本答应要替他照顾好孩子的。 想到这里,她竟嗤嗤笑了出来,自嘲地望了望天上那轮圆月,想当初,他们也是在这种情境下相遇的吧? 当家的啊,是不是你吃醋?让才让我受这罪的?我认罚,本是我错了啊。 “快点走!傻笑什么?” 柳杏被身后的男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只得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 本来……她现在就有场难关要闯,不只是那荒唐之事,还有她原就不可言说的秘密。 衙门,她是去不得的。但若不去,她又该怎么回铺子去?难不成真的要逃吗? 这些衙差,她自然打得过,但家里又该怎么办? 伴随着思虑又担忧的心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衙门,等待着柳掌柜的又会什么? 今夜,对所有人而言都注定难眠。 第九十七章 不相安 “秦大人,属下……” 身着黑衣的暗卫在房间里探查一番后,得出了令人有些失望的结论。那些掳走公主和秦大小姐的人,竟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不必说了。”秦少岭一改往日儒雅,眼里似有怒火,“为何公主身边无人值守?” “属下见大小姐进屋。”那人颤颤巍巍地解释着,“公主曾吩咐,在她们闲聊时,让我们离得远些,因此就……” “离远些?人就被掳走了?你们还什么都不知?”秦少岭疾步上前,怒视那人,“说,何事瞒我?” “属下……”那人砰的一声跪下,头磕得直响,“夜间吃了点酒,等到有人近身才发现不对。” 闻言,秦少岭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摸清当地的情况,回来与我说。” 那人忙叩谢告退,飞快出了房间,与将要进门的周启言擦身而过,房里一时无言。 “少岭,还好吗?” “还好,就妹妹丢了。” “那我们倒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还有心情说笑。” “彼此彼此。” 争锋相对的同时又互相宽慰,二人之间亦似双希与子安一般有着略显怪异的情谊。 秦少岭倚桌而坐,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周启言,“请吧,九殿下。” 周启言接过杯子,放在鼻下嗅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茶,还是你懂。” 房里一时又归于平静,周启言就着热茶的雾气,望着那边沉思的秦少岭,有些欲言又止道:“你猜,这回会是?” “怕不是寻常盗匪。” 闯入客栈,却分文未取,只掳走了两个小姑娘,因而这里求财的可能不大。 “倒也奇怪,这些年我随父皇出巡,一直顺遂平安……” 秦少岭打断了周启言的话,“我的九皇子啊,你想得太过简单。这些年来,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卖儿卖女亦是常事。” 所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背后,有多少儿女的心酸泪。若不是他们提前“扫清麻烦”,这一路以来会遇见什么也不得而知。 “怎会?”周启言闻言,眉头紧锁,“你既知晓,为何不与父皇禀告,若是……” 周启言突而断了言语,心里好像亦明了些什么:这事哪是秦少岭不言,分明是有人不让他言。 “若民不聊生,自然流寇四起。”周启言叹了口气,“她们两个怕不是被人绑了票。” 他们一路而来,锦衣华服又车马浩荡,被贼人盯上也属正常。若不是有秦少岭保护,可能早就被人所劫,哪里等得到现在。 “图谋钱财还好。”秦少岭摇了摇头,“但能突破我们如此严密的防守,只能是……” 那暗卫是吃酒了不假,但他们亦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被人近身才发现,则说明对手的内力亦深不可测。 出动如此高手,绝不可能只是寻常绑票。且他们的目标直对公主,双希大概只是不凑巧碰上,才会被一起掳走。 “你是说,对方知道我们的身份。”周启言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去告诉父皇。” 秦少岭没有阻止九皇子的离去,这本也是他想告诉皇上的“事实”,有些东西瞒不住。 “滚出来。”秦少岭暗了脸色,“这么快回来,有消息了?” “属下无能。”那声音从暗处传来,“不过,衙门传来消息,说是下午在市集与九殿下、大小姐吵架的那妇人已被带了回去。” 此时,任何线索都不可放过,秦少岭立刻动身去了衙门,他也希望能从那妇人口中知道些内容。 不过,敢缠着九皇子的人,他倒是第一次见,这位掌柜兴许也颇为有趣? 但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手软。本已答应要保护李双希,他秦少岭就断不会食言。 这是……一个“哥哥”必须尽到的责任。 “直接对我这个无辜老百姓动刑!太没王法了!”女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仍嘴不饶人,“欺负我上面无人是吧?” “我见你还挺有精气神的。” 秦少岭快步赶来,在牢房里见到这样一幕:女人浑身伤痕,却依然刚强坚毅。 “大人,您倒是爱说笑。”女人扯出一个似往日般的妩媚笑容,“我啊,这可被人打惨了。” “我看你,应该不疼。”秦少岭收起心里的好奇与怜悯,拿起烙铁对向女人,“那这也或许受得住吧?柳掌柜。” “哟,您还知道我是谁呢?”女人丝毫不怯,“不过,有句话您说错了。我可怕疼呢。” 嘴上说着讨饶的话,但嘴角却带着鄙夷的笑容,似是在嘲讽秦少岭的无能。只会对她这弱质女流下手,太过可笑。 “怕疼?”秦少岭提着烙铁走近,“怕疼,你还不说实话?都说买卖人精明,可柳掌柜怕是不会做生意。顶好的簪花就那样送了?” 柳杏望着眼前的男人,知晓装傻是瞒不过他的,但这事本就与她无关,若不是…… “您说得对,我柳杏是不精明。”女人一抹浅笑,唇齿微张,“但我仗义。” “哦?那二人与你是何关系?”秦少岭逼问道:“为何你要对他们仗义?” “把你手上那鬼东西扔到水里。”柳杏似是失了伪装的力气,不耐烦地喝道:“再把老娘解开,否则什么话都别想从我嘴里套出来。” 秦少岭注视着女人,而女人则不客气回瞪,眼里有着不同寻常女子的执拗。 良久,秦少岭挥了挥手,示意捕快将其解开。 “得罪了。”秦少岭背对着柳杏,沉声道:“不过,你可别想和我耍花样。” 女人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等着捕快将她身上所有枷锁除尽,她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 某种程度而言,柳杏这句话或许也是实话,但这实话向来恼人,自然也惹得秦少岭的不悦。 “看来柳掌柜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秦少岭一抬手,门外就有一小童跑入,“那姑娘于我的意义,便是这孩子于你的。” 第九十八章 旧情 本被用刑而至头晕眼花的柳杏,在这一瞬又激动起来,她厉目圆瞪着男人,怒声道:“我没想到,你竟是这等卑鄙小人。” 那小童本就刚从梦中惊醒,心里正害怕,又见柳杏被人带走,现下看她更是被打得浑身伤痕,心中恐慌又焦急,不免带上哭声,“姨,你好疼。姨,我怕……” “不怕不怕。”秦少岭蹲下来哄着那孩子,实则却堵了她上前的步子,“姨只要肯说,马上就能陪你回去,给你讲故事了。” 柳杏闻言冷哼一声,“我可没那福气,能有您这大外甥。” 她眼里满是担心,但却不肯将视线落在孩子身上,惹得那小童一时间哭得越发凶了。 “难怪人说后娘无情。”秦少岭一把将孩子托起,“她如此担心你,你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既如此,这孩子便归我吧。” “你想得美!”柳杏终于愿抬眼看那小童,眼里半是怒火、半是忧虑,又柔声对小童说道:“为什么不乖乖在家睡觉?” 见女人终于和她说话了,小童有些雀跃的伸手去抓,秦少岭未免她翻空,只得放她下来。 她一路小跑过去,拉住柳杏的手,扁嘴道:“我有好好睡的。但是……他们!” 她回头望了望秦少岭,后半句便不敢说了,只是与柳杏附耳低言着:“阿澜说要劫狱救你。” 柳杏听得微微笑了,这笑自然也引起了秦少岭的警觉。 “将她们分开。” 秦少岭出言,便有狱卒立即上前拉开二人。柳杏的脚再次被链条锁住,望向他的美眸也多了几丝怒意。 “姨!姨!”孩子的手被抓得生疼,小脸挂上了泪珠,“别怕!别怕!” “姨不怕,你也别怕!” 这“母女”之间的互相鼓励倒是把秦少岭之前“后娘无情”的说法给击得粉碎。 不过,这也正是秦少岭想得到的结果。只有在意才会慌乱,只要慌了,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然而真的要对一个孩子用刑? 秦少岭眼前又浮现出双希的身影,这遭与她也算感同身受吧?她不会同意,可…… 若是不使出些手段,这狡诈的老板娘怕是什么都不肯说吧?这已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条线索。若再拖得久些,两个姑娘又会? 想到这里,秦少岭狠了心肠,一手捞起小童,“看来是得对她用刑,你才会服软。” 眼见孩子就要被带走,柳杏发了狂似的向前冲。可锁住她的铁链不止阻了她的前路,还磨破了她手脚之上的皮肤。 “就算你打死我们两个,我们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啊。”柳杏突然后悔了、也害怕了,“那姑娘于我只是个过路人,我也就多瞧了她男人两眼罢了!” 若早知会深夜被带此用刑?她也就不会一时兴起的去撩拨那男人了。最可气的是…… 她还没撩拨到! “只是多瞧了两眼?”秦少岭止了步子,将孩子放在地上,“据我所知,事情好像不似掌柜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呐。” 柳杏叹了口气,又朝着孩子看了看,确定孩子无事后,她才捡回精神,撑着找回平日那妩媚娇俏的感觉,红唇轻启、美目盼兮,“那大人要我怎么说呢?” “难道不是……”秦少岭冷了眸子,跨步而来,“一场大戏?掌柜的不堪受辱,便……” 见状,柳杏也收了表面神采,她知道今日不可能就这般混过去了,冷声道:“大人想说什么?我一介女子而已,就算觉得受辱,又能如何?” 秦少岭抬手,示意旁人将小童带出,自己则俯在女人耳边说道:“双木非林,侠盗柳杏。” 这几字一出,女人顿时变了脸色,未曾想竟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看来她的确要逃狱了。 “大人既早知一切,又何必要戏耍柳杏?”女人收了往日伪装,却仍气定神闲,“可若你什么都知,便也不必在此与我耗时间了。” 事情已到了这般局面,再接着试探、打哑谜也无用了,秦少岭也觉察到,柳杏的确不知今夜之事,如她所言,她只多瞧了两眼…… “掌柜的,我知你侠义。”秦少岭定了定有些焦躁的心神,“也信你所言,只是今日失踪之人乃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柳杏回想起白间的小姑娘,虽看似天真稚弱,但心里亦是懂情知义之人。这般女子也确实值得被人看重与珍惜。 “她倒好命,有未婚夫钟情不悔,也有兄长全心保护。”柳杏松了松筋骨,嘴角带上一丝讥笑,“可惜啊,她还是丢了。” 未婚夫? 秦少岭眉头轻皱,心里不免埋怨起周启言,即便双希失踪之事与柳杏无关,但若不是那白间闹剧,他们或许也惹不上这事…… “柳掌柜,少岭多有得罪。”事情已然走入死胡同,他再逼问柳杏也得不出什么答案了,“不知您在此处可有……” “我于此确有些人脉,也知有些不能见光的买卖。”柳杏见男人态度缓和,亦计上心来,“但我为何要帮你?又有何益处?” 她扭动着受伤的脚踝,眼里放出寒意,“便是有利,我柳杏也不可能帮你这种滥用酷刑之人。” 竟敢动她的孩子,她答应当家要照顾好的孩子!所以她怎可能为这种人伤了江湖情义? “是秦某之错。”秦少岭亲手为柳杏解开锁链,“哪怕情急之下,也不该做出这般举动。” “你姓秦?” 女人突然面色一变,将男人的只言片语拼接起来。片刻后,她意识到面前之人竟是秦少岭?! “柳掌柜知晓我的身份?” “你的妹妹不是秦暮暮吗?” 联想今日种种,为一人失踪,竟就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还有官府相助施以酷刑? 若非丞相女,也确实难以有此“盛况”,但柳杏却也知道,她白间所见到的人定不是秦暮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她一般疑惑的还有秦少岭,他沉声道:“暮暮……你见过她?” 第九十九章 交易 见秦少岭这幅模样,柳杏越发信了心中猜想,她白间所见的那姑娘果然不是秦暮暮! “看来我无意间拆穿了一个秘密啊。”风情万种的掌柜又找回往日神采,她抬脚使锁链发出声响,“大人呐,这事你得请我坐着谈谈吧?” 望着女人得逞的娇笑,秦少岭一时无言,却也抬手示意狱卒将柳杏身上最后的锁链解除。 “若你知道我们的身份,这事倒也好办了。”秦少岭抬眸打量四周,好在刚刚柳杏之言也不算透露太多,“不过,您到底说了谎啊,明明就识得我妹妹……” 尽管此妹非彼妹,但只要能知暮暮下落就好,不管是哪个暮暮,全都是秦少岭在意之人。 “若您一开始便报上姓名,又如何能闹出这般乌龙。”柳杏挪步至秦少岭身边,“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来人,将柳掌柜扶到厢房休息一会儿。” 秦少岭不敢接话,怕柳杏再说出什么“惊天秘密”,若是人未寻回,身份却被暴露? 那李双希和暮暮就真的大祸临头了。作为她们共同的哥哥,秦少岭不愿见此惨状。 柳杏倒也是个聪明人,见秦少岭不肯深谈,约莫往深猜了几分,她知秦暮暮逃家闯江湖…… 这事果然不可深谈。 想来白间所见的那姑娘大概也是个可怜的倒霉鬼吧? 那倒霉鬼双希又遇到了什么倒霉事呢? 不知走了多远,双希都有些乏了,但身后以刀押着她的刀疤女孩倒还精神奕奕。 不如说,她看起来着实有些兴奋? 双希抬头望天,见天幕黑沉得很,想来却是快天光了吧?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最深的…… “喂!你走快点!”女孩推搡着双希,让她一个踉跄间差点摔倒,“哎呀!小心点!要是摔坏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虽不是什么顶漂亮的货色,但加上这身份就很诱人了。可她不会说出来的,直到…… “唉,被人卖的可是我。”双希摇摇头,又低头看路,“作为货物,我还得考虑卖家的心情?” 当然,双希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得“心甘情愿”地替卖家着想,不然就…… “想死么?!” 拳打脚踢兼之辱骂伤害等,会一个不少的降临在她身上。 “不想,但你想我死。” 到底是在宫中住了段时日,虽性情被压抑不少,但胆子着实大了几分。加之,双希心里毛躁,此刻十分的难受。 一阵歪火也从她心里熊熊燃烧着。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女孩将头靠在双希肩上,抬手揪住她的头发,“让你以为自己什么话都能说?我看,你是当我死了。” “那敢情好。” 双希站定步子,随着心里那燥人的火,一个手肘向后击去,成与不成、活与不活都好,她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绝不能让人再卖她第二次! 似是没想到双希会反抗,女孩被击中后一愣,随即步子不稳的摔倒在地上。 双希见状,乘机将她压制住,并捡到她身旁掉落的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转攻势。 心里有燃火,人生有出路。 或许是她心里的火熄了太久。 “带我去见公主!” “砍掉绑你的绳子,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双希感到身下有阵力量向上突起,渐渐地压制不住了,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扼住了她的脖子! 糟了!还是大意了! “你力气还挺大。”地上的女孩,如鬼魅般响起声音,“但再怎么厉害,也终究是一招半式都没学过,居然妄想可以赢我?” 攻势再次逆转,一如柳杏和秦少岭。 衙门的厢房里,女人换了干净衣服,坐在桌边,拎起茶壶为自己斟了盏茶,又抬头问道:“大人,来一杯可好?” “我以为你会想喝酒。” “酒伤身,早就戒了。” 柳杏喝茶倒也不品,只是一杯杯往嘴里送去,看得秦少岭一阵皱眉,茶如水饮终是有些糟蹋。 “掌柜若是渴了,不如叫人送碗姜茶来,也好去去寒气。”秦少岭轻声唤了柳杏,“这一夜,也真是让您受委屈了。” 柳杏轻笑,放下手中茶杯,借着烛火,细细打量起秦少岭,“大人说人话时,看着也挺俊秀的,比得上那小丫鬟的未婚夫。” 她可没忘今日之仇呢。要想她帮忙,这男人也得付出点代价,不然就失她柳杏侠盗之名。 “柳掌柜,呵……”秦少岭轻声笑着,随着笑声推至面前的还有几张薄薄的纸,“若我是你,就不会再干这种可能暴露身份的蠢事。” 男人言里的讥讽,女人无暇去顾,她的面色变得凝重,抬眸看向男人时,眼里满是杀气! “若我是公子,也不会干这种自取死路的蠢事。”柳杏伸手点住了秦少岭的穴道,“我柳杏点穴之法,天下无人可破。” 她行走江湖十数载,要论实际功夫,确实没什么特别,但一手点穴妙法却无人可及。 “我自是信掌柜的。”秦少岭倒也不慌,“可门外的人就不知会不会信了,他们一身铁皮铜骨……” 秦少岭的话让柳杏失了神色,若只是几人,她大抵也能突出重围,可若点不住穴道呢? “看来你早就防着我呢。”柳杏叹了口气,又为自己斟了杯茶,“说罢,这些通缉令够判我几年?” “自然……一年都不必。”秦少岭淡淡说道:“若能将功赎罪说出暮暮下落,那放了掌柜又何妨呢?” 天光将至,屋里的烛火也快燃尽,这明暗交接之处,竟全然都是灰色,柳杏思索了许久…… “你说的,是哪个暮暮?” “只要是暮暮的,都行。” “那就先说一个,剩下的我去查。” 秦少岭其实未曾想到,此事竟也会让他得到暮暮的消息,但这也让他越发明白: 暮暮不是李双希,他在意的也不仅仅是他的妹妹…… “好,柳掌柜,这笔买卖成了。” “合作愉快,赶明也送你两只簪子。” 第一百章 恐惧 “喂!你知道我是谁么?!” 笼子里的姑娘大喊大闹着,喊得声嘶力竭却也无人理她,看守她的二人自一旁歇着,都不曾挪目看她,使姑娘一阵烦闷。 “居然敢绑我!”她滑坐在笼边,喉咙沙哑闷道:“要是父皇知道,一定会把他们碎尸万段!” 诅咒完那些混蛋,姑娘心里舒服了一些,也有余心担心起旁人,“不知道秦暮暮怎么样了……” 她昏倒的前夕,恍惚里好像看见秦暮暮冲进房间?又好像没有? 是她看错了么? 唉,虽然在这有些孤独,但她并不愿见到秦暮暮,毕竟被绑票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倒霉的人只她一个就够了。 周子安叹了口气,抬眼望向四周,一看就是个不见光的山洞,都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不过,她被人掳走时,正是夜间,面前还有碗热腾腾的夜宵……可现在就连残羹冷炙都没了。 想到这里,周子安心里又烦闷起来,她站起来大喊道:“外面那两个聋子!你们再不进来!我就要饿死了!” 肚子的确有些咕咕叫,但更多是周子安无法忍受……居然有人敢不理她? 即便是肉票,她也是最贵的那种啊! “呼…吵死了!” 终于有声音传来,可随即更清脆的声音却在公主脸上响起。微微发红的脸上透露着公主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竟敢打我?!”周子安捂着脸,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狗皇帝的女儿。” “不准侮辱我父皇!” 子安抓着栏杆,猛烈拍着,眼里亦有血色,她绝不准有人辱没她父皇! 可眼前人敢说出这种话,又怎会惧怕她的威胁? “给老子听着,若不是想把你卖个好价钱……”男人眼里迸发出不明意味的光,“我早把你给办了,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这小妞的容貌着实不错,但老大定然不肯让他先试货,毕竟这女子身份特殊。 但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痒,老大的告诫反成了催促他犯错的“元凶”,手也因此不安分起来。 “走…走开!”原本就因喊闹而哑声的公主,此刻更是浑身恐惧战栗而快发不出声来,“不许碰我!父皇!九哥哥!快来救我啊!” 少女惊恐的模样反而刺激了男人内在欲望的增长,理智终究还是被欲望冲破了…… “小妞别怕,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男人掏出钥匙,打开笼门钻了进去,“我先……帮你练练,你日后也能少受些罪。” 只要不直接夺了她的处子之身,那这女子就没掉价,这样就算老大怪他,也挑不出理来。 笼中地方狭窄,放周子安一人自然不显挤,但若闯了个男人进去,就拥挤不堪至无路可逃了。现下公主还被人逼至笼边…… “你若真的碰我,我就咬舌自尽!” “小妞,你不会的。蝼蚁尚且偷生,你这个美人儿又怎会真的不想活呢?这词,我太熟了。” 即便哭哭啼啼地寻死,也不过一时之气罢了,若撑过去了,甚至还可能主动再向他求欢几许。 女人的心,他不懂。 但身子,他有经验。 “蝼蚁如此,但吾乃皇女!” 纵然不为贞洁所虑,但若是自己真被这般寡廉鲜耻之人碰了,她心里肯定难受得想死。 她是公主!公主之尊、皇室之威岂能被人随意辱没! “老子就没碰过皇女!”男人却越发来劲,“今天我倒要尝个鲜了。” 反抗只是激发欲望燃烧的愈来愈烈,周子安被人抱了个满怀,汗臭味钻入她的鼻腔…… “身上都臭了,待会回家洗个澡。”柳杏闻着身上的味道,暗皱眉头,“秦大人,我知道的可都告诉你了,别想不认账!” “这是当然,还要感谢柳掌柜对家妹的照顾。” 秦少岭抱拳,诚心道谢着,没想到暮暮在外竟经历过那般精彩的日子,这个妹妹倒是真的全了自己的心愿。 可惜,这心愿却建立在李双希的痛苦上,思及于此他便更感愧疚,想救人之心也越发深了。 “我看得出来。”柳杏打趣着,“你一定是个好哥哥,不止关怀亲妹,就连替身也……” “她是暮暮的恩人,不是替身。” 也不知为何要辩解,他原打算借暮暮逃家之事向秦相发难,却未曾想到,秦府竟买来丫鬟充数,本是罪加一等,但…… “我知道啦。”柳杏收了笑容,意味深长道:“她也是你的好妹妹,兄长大人~” 兄长么?或许自己对她已远不止此了? “掌柜的要是想洗澡,就快些回去吧。”秦少岭强打着镇定,不愿被柳杏探知太多心情,“等会儿可要面见皇上。” 他向柳杏许诺的事情,也只有皇上能最终拍板,加之公主被人掳走,为父之心想一同寻找,也是人之常情。 “没想到啊,我一代女侠,最终却还是要对皇帝屈膝。”柳杏摇摇头,但嘴角仍微微上扬,“好在我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不然可真要被江湖同道所耻笑了。” 听此,秦少岭抱拳道:“杏老板乃女中豪杰,不管在哪都是有情有义,值得钦佩之人。” 他的目光落在门外玩耍的孩子身上,“瞧这孩子对你的依赖,你亡夫定能心安了。” 柳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摇头撇嘴,“这小讨债鬼,谁带谁知道。不过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谁又能逃得过个情字?” 情字于她,既是亡夫之意,更是托付之义。 “掌柜说的好。” “所以你对她的情又是何种模样?”柳杏大踏步出了门,拎了孩子就想往大门口走,却又话锋一转道:“我听人讲,这次行动是为了公主的失踪,可昨夜你问我的却尽是别人……” 她话没说完,但秦少岭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这个“别人”若是妹妹,或许还可以理解,但双希不是啊。而更重要的公主也被他所忽略…… 第一百零一章 受辱 “真是不打就不老实。” 躺在地上的女孩又被绳子绑了起来,脸上有耳光的痕迹,借着月光她越发看清了…… “你脸上的疤真明显。” 又是一个耳光欺上,女孩的下颚被钳住,这使她不得不去直视那满是刀疤的一张脸。 “我果真是对你太好。” “你果真是喜欢钳人下巴。” 今夜,她痛也痛了,也就再无惧怕可言了。 因为双希知道,对方不想杀她。 “挑货时,总要瞧瞧成色。”刀疤女孩在双希旁边坐下,“这日久天长的也就习惯了。” 把这种狠辣之事说得如此平淡轻松,双希不由得一愣,而后缓缓问道:“你做这行很久么?我想,你大抵是落难后才如此吧?” 听她讲“狗皇帝”三字,再结合平日看的那些话本,双希觉得这或许又是那种“官逼民反”又同类相侵的无差别复仇故事? 只是,以怨报怨何尝不是在滋生新的仇恨?皇上若做错了,就是去杀了也无碍,但若间接抓公主去残害,这也是作孽啊。 “别想探听我的身世。”刀疤女孩神色一冽,“别以为我肯和你说两句,就是把你当自己人了。” 她们当然不是自己人,而是你死我活的仇人。即便毁了姑娘清白的做法十分下作,但她早已为仇恨付出一切了! 下作又如何? “带我去见公主吧。”双希也不含糊,与她纠结于此不会有任何好处,“不是想将我们一同卖了么?我也去看看你的货存得好不好?” 若是有破绽,她定要带公主一起逃。这一夜的经历让双希坚韧不少,从前虽也不算安全,但也未似今日这般直面生死之危。 “别急,你被绑住,我也搬不动。”刀疤女孩拿出袖中的信筒,“待我唤人来接。” 是……那个老八? 令人生厌的气息和令人耳朵发颤的尖细声音,仿佛又重现在她身边,惹得她心里难受。 “是老八他们么?”双希大着胆子问道,“纵然以人作货,也不该用那种粗鲁之人。” 双希原以为女孩会讥讽她的不合时宜。没想到她也应和着? “是啊,老八他们的确粗鲁。”信筒至天空燃成一朵小花,女孩也蹲下来一起等,“所以我平日也只让他们运些下等货。” 下等货……双希有些不忿,即便自己是个作假的秦暮暮,但公主身份怎么都不算下等货吧? 即便有仇,也得讲理? “唉,被当做货物就算了,还是下等的。”双希想摇头,却觉得脖子有些痛楚,“再被你折磨一会儿,我就真成下等货了。” 即便是以李双希的身份,她也勉勉强强混了个二等,若非如此,她又怎会落入秦府的计划里?秦暮暮本也素有美人之名。 她像个几分,也不错了。 “你适应的倒很快。”刀疤女孩难得语气放软,“原以为你们这些高门贵女都娇气的很,没想到你也还凑合。不过这样……欺负起来就没什么乐趣了。” 果真心理扭曲,很像齐七! 现在细想想,齐七从前有些话听来也很诡异,只是她对他的感情蒙蔽了一切。 双希本想追问下去,但为免激怒对方,她还是止了问下去的想法,转而说道:“既然你觉得我还凑合,那不妨告诉我该如何称呼你?我们还可以继续聊下去。” 女孩撇了双希一眼,但还是回了她的寻问,“叫我辣子吧。” “辣子?”双希微微一笑,“倒是和我挺有缘分。” “如何有缘?” “厨娘爱辣子。” 虽然牵强,但还是有了联系,女孩也笑了,“若你不是秦相之女,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 朋友? 最初和她做朋友,到现在成为姐妹的都是周子安。这位娇纵的小公主虽不懂照顾人,但也诚心真意。所以她一定会救她! “不能做朋友,也未必就要成为仇人吧?” “不,在我的世界里,除了朋友就是仇人!” 双希本想问“那你的亲人呢?”,但又想到……就是失去亲人后,她才变成这般模样吧? 仇恨难解,追问无用,她要做的是尽快和公主重逢以商量对策。 好在接她们的人终于来了。 “大小姐,随我回去吧。” 来人唤女孩“大小姐”? 这让双希觉得,那隐藏在被背后的真相越来越靠近她闲时看过的话本了,真是如出一辙啊。 “你怎么来了?”女孩爱怜地抚上来人的脸,“这种粗活就该让老八他们来做。” 来人声音渐响,音色听来竟有些舒服,她听见他说:“那两人,我杀了。” 杀了?即便令人生厌,但人死了,却还是让双希心惊,因为她知道了这二人不怕血。 “为何杀了?”女孩有些生疑,但语气却十分柔和,“不过是才笼络到的人,丢了也不可惜。” 就是白费她的唇舌,与他们讲了真相,原以为可用,竟还是不行? “他动货,货自尽,我杀了。” 短短九字听得双希胆战心惊,她听懂了,却也怕自己听懂了。今日的货不就只有…… “公主还活着吗?”双希质问女孩,“不是说要将我们一同卖了?你的手下竟这般不听话?!” 受辱后自尽,这该多么痛苦! 双希都不敢去想,生怕她心里的小公主受到更大伤害。 男人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看向女孩,仿佛他只听她。 “周子安呢?” “安好。” 女孩居高临下地望着双希,语带不屑道:“听到了。若不是我有大计划,就让人辱了她又如何?” “若你让人辱她,我不会放过你。”双希一阵悲从中来,泪将落未落,“她是我的姐妹。” 双希真的很怕,既是物伤其类,也是她对公主的担忧。至少周子安并不坏…… “姐妹?”女孩冷哼一声,“好,我就让你去见她,然后让你看着她受辱,何等畅意啊?” 女孩点头,男人就扛起了地上的双希,往那罪恶之地走去了。双希闭上眼,静待着转机…… 第一百零二章 自救 “姨,我们不逃么?” “逃什么?你爹的家业都在这。” 柳杏牵着小童往家走去,心里感慨万千,这一次的危机,当真是危,也是机了。她或许真能借此新生吧? “可是……姨不是一直被通缉么?”小童扁着嘴,“爹爹生前嘱咐过,若官府发现,就让阿澜带你走的啊!” 当家心系于她,从不因身份而轻慢,纵然先她而去,却也将身后种种事都替她一一安排了。 “那花儿想走?” 小童歪着头,自然地晃起相牵的双手,似是思考了一番,而后重重点头道:“花儿跟姨走,去哪儿都成。” 女人闻言笑得温柔,伸手抚了小童的头,“花儿和爹爹一样讨人喜欢,姨最爱你们了。” 江湖行走十数载,只为一人退江湖,但或许现在也不止一人了。她有家人。 “花儿,你说姨改个名字可好?”柳杏微微思索着,“以后姨就要重新做人了。” 这里只是个小镇,来往之人若非镇上本家,也就过客而已,若要藏身并不算难事。柳杏之名也不算特殊,因而未曾改名。 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直到如今之祸,反让她因之得福,她不再眷恋江湖,只想安稳与家人度日,这就是她全然所求。 “唔?”花儿偏着小脑袋,又不时抬头望望天,“我觉得啊,姨的名字和我家最配了,不用改!陶花和柳杏一看就是一家人!” 桃儿、杏儿、花儿、柳儿,自是一片生机盎然,这般阳光之感果然最适她家!因而也就不用改了。 “可爱~”柳杏又不自觉地抚了抚小童的头,“姨就听你的。” 若论堂堂正正,她柳杏之名又如何不好?原是自己心魔想太多罢了,只要有重新开始的决心和勇气,其他的也就一并来了。 那双希又有这般勇气么? “把她扔这儿就好。” 辣子唤着男人,此时的她眼里已无旁人,整个人只是痴痴地望着男人,仿佛全世界只他一人而已。 若是平时,双希倒想以此探个究竟,但现下她心里却只念着公主,手脚仍被绑住,她艰难地在地上蜷缩着,想以此挪些距离。 似是一声叹息后,双希被腾空而起,男人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笼子里。” 只是短短几字,却让双希安心了不少,但她也未曾道谢。一则因其就是元凶之一,二则却是她从辣子眼里看出的那情丝。 至少她现在还不能惹怒这疯狂的女子,优先还是要保住她和公主二人的性命,如若侥幸连清白也一起存了,那真是皇上保佑…… 男人并未将双希送入笼里,只是把她丢在笼子旁边,二人都被外物束缚,可好在她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近了不少。 “子安,子安。”双希突然眼睛一酸,不再生分的只唤公主,此刻只是柔声的喊着她的名字,“子安,双……暮暮来陪你了。” 笼子里的小公主已不复往日活力,她昏迷着,头上带着方才自尽的伤痕,衣服也被贼人扯了个乱,而脸上也还挂着泪痕。 双希不忍再继续唤她,有时什么都不知也是好事,让她醒来面对这腌臜的一切太残忍了。 “喂,不是说想见她来着。”辣子走到笼边,见双希有些悲切的神情便心生不满,“这就难受了?女人的清白没那么值钱。” 辣子说着,随手在身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往笼子里泼去,“喂,给我精神点,不然你家这个厨娘就要哭死了,货损卖不出价钱,我就把你们都丢下河去喂鱼!” 冰凉如尖刀再次刺痛了她额间的伤口,虽心里似仍不愿醒来,但强烈的疼痛和冰冷还是让周子安缓缓醒了过来。 “嗯……”伤口似受重拳击打般疼痛,周子安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死了。 “暮暮……” 都说人下了地府会看见心中最重要之人的幻影。那她看见秦暮暮倒也算合理……不过又有点奇怪?她心中竟如此看重秦暮暮? “子安,你还活着。” 似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疑问,双希轻轻应答,她欲抬手抚抚小公主,却发觉手就被捆的愈紧,几下挣扎后便也放弃,转而用脸蹭了蹭周子安。 “我是暖的,你也是。” 暖意透过相亲的肌肤渗入了小公主的心田,转而唤醒了她求生的意志,眼里也渐渐有了神采,“暮暮,我……还活着!” 两个姑娘此刻都没有眼泪,心里却自有一股柔情流淌,感慨万千也坚定非常。 皇家唯一的公主也不是随意丧气的主儿,她绝不愿辱没父皇,更不愿再此没了自己。 “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双希缓缓开口,虽也知此语不过是自我安慰,但她亦不想周子安为此失了希望。 “呵,事到临头还想全身而退?”讥讽之语适时响起,辣子冷哼了一声,“我倒希望你们在床笫之间还有这般销魂的唱诵。” 她真的等不及再看看这些原本如泉水般清透无暇的女子,被那些满面油光、肥头大肚的糟老子侵染时会是何等战栗绝望的模样。 真是让人期待极了。 她扬起嘴角,挂上一抹寒凉的笑意,“我等着,一定会很好听。” 恶意在女人原本就扭曲的脸上肆意纵横着,当丑陋的伤疤和侵袭的恶意交织在一起时,一切都显得那么令人胆战心惊。 “不必理她。”双希未再多看辣子一眼,只是坚定地注视着周子安,“我会陪着你,一直都在。” 哪怕结局是零落成泥,她也想护住这朵清雅的雏菊,哪怕这朵雏菊的内在原本就是高傲的牡丹,她也还是想护其周全。 “好,我们一起。”周子安心里亦安定不少,但此刻她对秦暮暮的感觉又变得有几分复杂,“暮暮,是我对不住你。” 前尘往昔的岁月里,她们各有输赢,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因打不过也就旁生了些相惜之情,后又是时间的陪伴和渐渐的理解…… 第一百零三章 闺中真友 之后慢慢就成了能说心里话的知心人儿,而现在的她们更算得上……生死之交吧? 若此番能安全回去,她定会好好照顾秦暮暮——不再是恋慕之人的妹妹,而是她周子安的挚友。 “暮暮,我以后再不欺你。” “你以前待我也不算太糟。” 这是真正的秦暮暮留给双希的一笔“财富”,或说负担更为准确? 而现在,她们却只是双希和子安,如今种种只属自己,周子安的满心依赖全属于李双希。 “你啊,真是变了不少。”有人伴在身边,周子安心里终是安定下来,“我……来替你解开。” 她艰难地从笼子里伸出手,额上的伤压在栏杆上,痛得她嘴角微颤并轻哼出声,“好紧……解不开。” 双希也尽力靠上去,希望这能让周子安轻松一点,可似乎也收效甚微,无论她们怎么努力,都不能使双希手脚上的绳索松上几分,更别说解开了。 “喂,别挣扎了。”不耐的语气从远方飘来,目光放去看到的是换了衣衫的辣子,“你们真的以为,我会给你们逃走的机会?” 双希感到脸颊一热,耳旁也划过一声巨响,温热的液体从耳廓缓缓渗出,她不由得闭紧了双眼,唇齿间溢出一丝痛意。 “暮暮!”笼中的人儿也怔得屏住了呼吸,望着在那处蜷缩吃痛的姑娘,她不禁眼眶一红,“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 “怪我。”双希痛得有些抽气,但她还是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不关你的事,今日之祸怕也是我和九殿下惹出来的,也是我不够缜密,才没来得及找人救你。” 集市上、簪花铺子里的闹剧,不只是普通老百姓眼里的一个笑料,更是这群人的机会。 不成想,她那该死的漫天胡想竟在此处成了真,还牵连了周子安。 原是她不愿……呵,李双希不愿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却全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你和九哥哥?”周子安有些茫然,她原本还在屋里吃着馄饨,这突如其来的灾殃属实在她意料之外,“不不,不是你们的错,暮暮你本不用在此,是被我牵连……” 那重击就锤在她的脖间,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周子安实则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为她所焦急,甘愿为她赴入险境的声音。 秦暮暮,她周子安的挚友。 往日那些少女蛮横,此刻全然化为彼此珍贵的回忆,周子安实则很庆幸,庆幸此刻有秦暮暮陪在她身边,不然她绝对撑不下去,或是为了那天之骄女的自尊不愿撑了…… 适才,她撞笼也正是因此。 “喂喂,你们在这演什么姐妹情深诶?”辣子一副被恶心到想吐的模样,夸张的表情更是让原本就丑陋的脸变得愈加可怖,“以为这就是全部了?以为自己撑住了?” 她直接将两个女孩心里的祈愿挑出……然后试图狠狠地踩碎,“还早着呢,那些大官人、老太爷还等着好好疼爱你们呢。想想我也是好心,没把你们卖进下等土院,那来来往往的就都是与你们有百年之缘的人咧。”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李双希闻言,突而笑了起来,但笑声间又隐着几分哀然,“那原本可能与我有百年之缘的人终究是进了妓院……” “暮暮,你怎么了?被吓着了?” 周子安也察觉到身边人的哀怆,但她却又十分不解,她与秦暮暮皆是被养在深闺、托于掌心的天真贵女。平日所知,若非父母兄弟主动告知,便是由话本书籍而来。 “妓院”这个词,周子安并不陌生,毕竟话本里也曾书写过不少出身风尘但品性高洁的奇女子。 可纵然钦佩,周子安也敏锐得感知到……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或说哪怕是那般奇女子,在那种地方也不会得到更好的待遇与结果。 下九流的出身终归与她们这些贵女不同,或说云泥之别也不过分,自己并不鄙夷这些女子,但周子安也绝对不会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没,我只是想到了某个话本故事。”李双希隐去了哀然,只因现下有更加麻烦的事情,“不打紧,我不怕,你也别怕。” 虽然身上的绳索未松半分,但李双希还是尽力往笼边靠去,并挣扎着直起了身子,“我陪着你,要有人想碰你,必须踏过我的尸首。” “这也是话本里看来的吧?” “嗯嗯,怎样?够大义潇洒吧?” 周子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心情也平静不少,刚才被人沾染的野蛮行径所带来的创伤也愈合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都是秦暮暮的功劳。好吧,周子安还不得不接受的是……她有些喜欢秦暮暮了。 那是一种比喜欢秦少岭那般飘忽憧憬要更实在的存在,其实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从来都是秦暮暮。 她是秦暮暮,而非某个人的妹妹。自己或许也早就喜欢她了?只是因为种种缘故,她还不愿承认吧。 “真的很帅气呢。”周子安淡然地流露出一丝笑意,“我家暮暮一直、一直都是这般不输男儿的大气。” “这有点夸张啦。” 李双希头一低,脸上似有几丝微红,纵然这夸奖以“秦暮暮”开头,她也确实感知到这份喜悦了。 李双希似乎更习惯自己是“秦暮暮”了,或许之前她能表现得更自然吧?不过,这就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了,那人也不会留下时间让她考虑。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辣子又挥动着手里的鞭子,不满的神色与伤疤一同多了几分狠厉,“货物就要有货物的自觉,是我做得不好……没好好教你们规矩!” 都落入这般田地了,为何她们还能笑得出来?还笑得这般好看,这么开心,冷静而不失乐观。 她们明明应该颤栗着,抛下那所谓贵女的高傲尊严,向她跪拜祈求! 正如…… 她曾经做过的那些。 第一百零四章 对立 她曾受过的那些苦楚,她也要让眼前这两人一同尝尝,凭什么只是她一人倒霉? 若论身份贵重,她也不会输给这二人,可如今的她们却也真是云泥之别。潇洒自在的白云,纯洁而轻盈,而地上的烂泥……则是任人作践与踩踏。 烂泥不会再成云,那云可以变成泥么?呵,不管可以不可以,她都要试一试,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而自己生存下去的唯一信念,也不过是…… 让他们也不好活! 如此,才算是公平! 这般想着,辣子又抬起鞭子,边走边往双希那甩去,“让我教教你们什么是规矩,什么又是体面。” 体面?指扭曲她们的心意?作践她们的身体么? 双希突而没了恐惧,她直直望向了辣子,她想从那张可怖的脸庞上读出什么,“为何?明明心里很痛,却还要让那些伤害重现?” 她看见那双木然无光的眸子里写满了“疯狂”、“悲伤”和“悔恨”,她想辣子或许并非天生凶残? 可双希又想起初见的情景,辣子不会对她说出任何真相,而真相对于事情的走向也没有任何意义。 “正是因为很痛。”辣子轻晃着脑袋,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才要在你们这些人身上找回来。” 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蛋何曾把她当人看过?只有彻底的利用,只有无尽的折辱,自己曾信过的…… 信过这世上有天道、有正义,但结果又是如何?辣子抬手抚着自己脸上的疤痕。这道伤不仅割坏了她的脸,也割破了她的良心。当抛下那些无谓的东西后…… 她变得强大。 其实辣子已经不奢望能得到什么了,如今的她只想摧毁,毁掉更多抢走她幸福的人! “罢了,暮暮你别求她。”周子安也冷静下来,她靠在笼子的栏杆上,又伸手将双希拉了几分,“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那我们也不必放过她就是了。” 她乃当朝公主,绝受不了被人威胁,而周子安实则也很讨厌辣子这种人。这种明明自己也受过伤害却还是放弃良心沦为恶人的自暴自弃者。 “好!不愧是公主。”辣子转苦为狂的大笑起来,“果真是狗皇帝的女儿,惯会站在高处审视一切,却不懂自己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辣子看到了周子安眼中的鄙夷,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果然这种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是不会明白她的,那自己也就不用再留手了。 “公主年幼,不知世事艰难,才会出此恶言。”双希瞥见周子安那吃惊的神色,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世道只是要活着就很难了,我代公主向您致歉。” “秦暮暮!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周子安实在太吃惊了,不止吃惊于秦暮暮此刻的逢迎,更恼怒于她否定自己的想法,“这个丑八怪抓了我们,又险些让我丢了清白和性命!而你居然说我口出恶言?!” “哟哟哟,不是姐妹情深嘛。”辣子见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指向双希的鞭子移向了公主那侧,“怎么这就生气了呢?不过,秦暮暮你确实比她好上许多。” 哪怕是奉承她的权宜之计,辣子也不得不承认,能被人明白、懂得、接受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纵然,她明明已经放弃了这些“无谓”,但心里却仍然期待有所谓吧? “子安。”双希不顾辣子的嘲笑和周子安的恼怒,继续说着:“很少人天生凶残,即便我们彼此对立,但到底都是普通人,还是存些宽容得好。” 人总是会喜欢被奉承和被接受的感觉,自己也曾被齐七这样糊弄过,也试着如此讨过食客的欢心。至少现在,她们需要辣子的欢心。 若这一鞭真正打在身上?她和周子安谁也撑不住,双希也不希望她的小公主放弃骄傲受此苦楚。 但更重要的是,双希自己也有所私心,看到辣子的模样,她总会胡想:如果自己没被卖入秦府?没被秦相选做替身?自己的下场是否会和辣子一样? 现在的她倒是可以肯定的说:哪怕经受过辣子那般苦楚,自己也不会迁恨于他人。 但到底,双希并没有经受过,她实则也不敢相信,自己在真的经受那般事后依旧能保持本心? 只是,现在冷静的她可以说出如此正确的话罢了。的确正确,但似乎并不普通吧? 所以,双希实在不忍再去苛责一个曾经的受害者,哪怕她现在已然开始加害他人,甚至加害自己,可是她只想脱困而不想伤人。 何况,她又能伤得了谁?只是辣子一人或许还有所可为,但她身边那个不苟言笑却又莫名可信的家伙…… 她肯定打不过,却又思索起那诡异的“可信感”,自己为什么会想相信害了她们的人? 唔?她还不是有点想同情辣子?这些可能是因为……女人的直觉? “虽然我看你应该是胡猜的。”辣子又钳起双希的下巴,“不过你的直觉很准。我奖励你……就把你卖给家有恶婆的肺痨鬼做小妾吧。” “秦暮暮,你看见了吧?”周子安仍余怒未消,此刻更是揶揄起双希,“就算你还想着同情她,她也绝不会同情我们的。” 周子安觉得秦暮暮太过天真,却又有一丝欢喜于她的本真良善,只是这种好东西放在此处就是不合时宜,更是糟蹋东西。 “同情?怜悯?”辣子快步上前扯住了周子安的头发,公主痛得哼哼的模样让她心里舒坦,“我最是讨厌你们这般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多么伟大,多么高贵,殊不知……” 她扬起鞭子,直直朝周子安的脸打过去,就算如此会让她再也卖不出“这件货”,辣子还是寻找心头爽的那一瞬,她活着本不就是为此么? “货损,失价。” 还是这般惜字如金,但他出手却极快,双希甚至能想象到他第一次救公主时的情景,而这第二次正发生在她眼前。 “你总是偏帮她们!” 第一百零五章 可信 鞭子被那人抓在手中,是极快的速度而让人难以看清,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瞬移至此的。 好在这结果大家都能看得明白,这个男人又救了周子安一次。 “大小姐,我没有。” 他仍抓着鞭子,与眼前愤恨不堪的女孩僵持着,仿佛那个唤她为大小姐,眼里只有她的男人不是现在这个一般,“我没有。” 他又一次重复了回应,可手上的动作却仍然保持着原貌,似是非要女孩先放手不可? 辣子也只能哀叹一声,认命地闭上了双眼,松了手,“我信你。” 她只能信他,她也只想信他。 他是值得相信之人,可辣子心里总是犹疑:他是心甘情愿的吗? 好在纵使不甘愿,他也不会背叛自己,这是辣子唯一心安之处。 “多……”双希的道谢被止在男人转身而去的脚步声里,也止在辣子阴鸷的眼神中,“我是说,您消消气。” “我这气是怎么都不会顺的。”辣子调整好神色,又恢复到之前轻佻的模样,“只有看见你们这两朵娇花被碾落成泥后,我这气才会顺上几分。” 若是狗皇帝也能瞧见,那她心里这气就更加顺意了。 “你……”周子安刚想驳斥回去,就看见秦暮暮在朝她摇头,到底也只能将火咽了下去,“算了。” 她虽气恼秦暮暮,但到底还是相信她的。只不过,周子安才发现?秦暮暮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是这般能屈能伸? “算什么算?”辣子虽然失了鞭子,但到底还有双手可用,此刻便揪住了周子安的头发,“你以为自己还能做谁的主?算或不算,现在都不是你说的算。” 算来算去也总有遗漏,因而双希决定不再算了,自也无暇顾及身边的撕打,眼神只落在远处的男人身上,她被人称赞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人可信。 所以,她得试一试。 但现下,辣子还在此处,她若不走?自己也不能平白和那人搭话。辣子这神鬼莫测的古怪性格能那般娇嗔依赖着这个男人? 他的身份定然不俗,在辣子心里的份量亦不言而喻。只是这样一个男人,即便可信但又真的会帮她么? 双希心里有些打鼓,但又想到他也算是救了周子安两次,那这第三次还有可能吗? “大小姐,休息片刻。” 正当双希想着,男人突而折返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手里还端着切好的苹果。以双希下厨的经验来说,他这刀功确实极好。 “好,我也累了。” 辣子闻言还真就停了手,缓缓从此处而去。而待她离开后,双希才有机会看清周子安的惨状…… 大缕头发落在笼底,原本散乱的衣服此刻更是破烂不成衫,原本的天之骄女,此刻眼里却彻底没了神采,只是呆愣愣地坐在角落里,脸上的红印更是多了几道。 “公主……子安。”双希见状心头一酸,眼睛更是发得生痛,她转过头去,可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却暴露了她的心疼,“都是我的错。” 适才她借着想办法的间隙而不去看女孩的惨状,但现在一切静止下来,这些就成了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她的小公主被折磨得没了骄蛮,只剩下行尸走肉的躯壳…… “暮暮。”她到底开了口,但声音里已没有了各种情绪,“我们会死对不对?父皇也救不了我们?” 短短一夜之间,周子安获得了比往昔十多年间更多、更残酷的经历,她原想着终有一日自己也会有逍遥于山水之间的快意恩仇。 可她不曾想到,所谓江湖快意之下,也藏着累累白骨和声声苦诉,不管是谁都有可能成为牺牲品,没有人可以例外,哪怕她是公主。 或说公主本就不该在江湖,今遭种种都说明了她的天真与稚嫩。 纵然天威甚远,尽地皆是王土,可帝王的羽翼也不能护她周全?那自己就应该认命么? 往昔岁月中惯常使的那些法子,如今都失了效。皇宫有皇宫的规矩,而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 二者虽都是人的交互与争斗,但使的却是不同规矩,或许也有共通之处?但现下的周子安已没有力气去求解了,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或说……一个结果。 一个满意的、使之安全的结果。但现在的她,却近乎全然没了信念。 李双希也觉察到了,她感受到周子安的生命之火在渐渐消散,并不是放弃了生存的想法,而是在抛弃尊严的边缘摇摇欲坠……她慢慢在失去做一个“人”的想法。 “我们还可以自己救自己。”以前的双希也曾在这些问题上彷徨过,但现在真的遇上这般灾祸时,她反倒冷静下来了,“我会救你的,你会救我吗?” 她如此问,不仅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和一份信任,更是在激励周子安的自救之心,没有什么比自己放弃更可怕的事了。双希只愿她的小公主能拿出从前的气势来。 “暮暮……”周子安在这些柔声的劝慰中终于回过神来,她缓缓坐起,看向笼外的女孩,“我信你,我会救你,正如你会救我一般。” 她又想起童年在树上的窘境,的确是眼前人害得她尴尬如斯,让她在数年中一直抱着埋怨生活。 但似乎也是眼前人,在那次的事情中到底算救了自己,虽说她倒是不吃亏的弄破了自己的衣衫? 可自己也早已经报过这个仇了……周子安望向女孩被束缚的双手,手背上还留着她用剪刀刺伤的痕迹。 虽说疤痕已不明显了,但周子安还是记得,在那一天她们真正成为了朋友,她渐渐放下对秦暮暮的埋怨,至今更成了姐妹。 所以,她会信秦暮暮,信这个近日来一直陪伴着她的女孩。她与幼时相比已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却依然是自己的朋友与姐妹。 “好,那我们就这样做。” 双希见子安已然平复下来,便轻声说出了她的计划…… “这能行么?” “值得一试。” 也只能一试。 第一百零六章 慌乱 在喧闹声中,夜色渐渐褪去。往日初晨时分就热闹非凡的小镇,在今天也寂静下来。 原本繁华的街道和本应在劳作叫卖的人们全都归静默,除了官府中人在外,街上无一闲人。 各家各户都在猜测缘由,但他们也只能从夜里的动静中想象,只知晓官府似乎在挨家挨户的搜人? 同时,他们也会带走一些人,所谓民不见官,这一夜的大家皆是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被带走的是自家人,整个镇上流淌着不安的气息。 “一夜了,朕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皇上自是一夜未睡,眼看着苍老了不少,“若是再这样下去,就宣林将军带兵来此,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找到子安和秦暮暮。” 子安是他唯一且最心疼的女儿。秦暮暮更是宰相之女,亦是他所欣赏的女官厨娘。 更重要的是……她们是女子。 女子遭逢此等祸事,就算全身而归,到底也是名节受损,即便她们二人身份高贵,也不免有人会在暗地里闲言碎语的中伤。 这位帝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他发觉或许的确有些事情或人……是他控制不了的。 他的不甘愿促使他们来到了这里,也正是他的不甘愿让自己最爱的女儿此刻身处险境。 “父皇,不可。” 周启言自也担心非常,那两个女孩都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存在,可就那短短片刻,她们就被人掳走而失了踪迹。 他很想救她们,可心里倒也还算冷静,他们此次乃微服出巡,身边带的人本就不多,这才让贼人钻了空子,若是召兵至此?恐怕会更多生事端,到时若引来真正麻烦的人? 九皇子突而心念一动,想起些什么,而眉头也因此攥得更紧了,若非是三皇兄做的? 那么,便更不能如此行事了。 “小九,你有什么想法?”皇上闻言倒是定了心神,他一向最是信任这个孩子,“少岭已经忙活了一夜,到现在也未曾合眼,却只是抓一个簪花铺的老板娘。” 皇上现下倒也知晓了昨日午间之事的全貌,他这个儿子对秦暮暮的心思向来是不加遮掩的,因而他也不算意外。只是……就算如此,也不过男女之间的一点痴缠情事罢了。 他并不觉得这对寻人有何帮助。 “我和暮暮的事,您也知道了。”周启言倒是没想到,秦少岭竟也将这些东西如实详禀了,不过也没什么好瞒的,“簪花铺的老板娘自是不紧要,我也不知少岭所思为何,不过……” “不过什么?” “您万万不可再暴露行踪了。” 尽管昨夜之乱已成,若是寻常百姓倒还真可能仍是一头雾水,但要是别有用心之人呢? 旁人不掳,竟是直直对着子安而来,怕是他们的身份早已曝露,所以才会招来贼人。 这本是昨日就该想清楚的事情,但九皇子现下才算是真正冷静下来了,所以他终于觉察到这一点,来人不仅不只是普通山匪,恐怕更是直接冲着他们的身份来的。 “你是说贼人不只是求财?”皇上也冷静了不少,回想过去种种竟也隐隐有此感觉,“那岂不是……我们的身份一早就曝露了?” 这可当真不妙。 “若是真的,那少岭此次的护卫还当真是失败。”皇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也难怪他如此慌乱了。” 皇上从未见过秦少岭失去理智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秦少岭一直都是个严肃自持的孩子,哪怕是遇上秦相这个他一直深深怨怼着的男人,纵然相处冷淡,却也能保持着风度与修养。 若说他只是为秦暮暮这个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而着急,那倒是不太可能了。毕竟他与她之间的情谊,大抵也只是血缘与责任罢了? 即便有所担忧,也不可能让秦少岭失态至这般模样。 “少岭确实一直很敬重您。”周启言也深以为然,但他也感受到了另一重情意,“不过,我想他失态的原因应该还有暮暮。” “却不见你失态?”皇上终于心有所慰了几分,他满意地看向周启言,“小九,表现不错。身为皇子,的确就该如此处变不惊,方能担起更大责任。” 皇上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满意的人选,一个能接过他身上担子的人选。 这个人必须聪慧、仁慈、于危难时而不动摇半分。 而他的小九正是这样的人。 “父皇,有些责任我可担不起。”九皇子微笑着,转换了这个话题,“比起苦哈哈的活着,我更愿意和喜欢的人一起遨游于天地。” “朕认为这并不冲突啊。”皇上有些疑惑,但他仍听出了九皇子话里的抵触与回避,“比如说,朕不也平衡的很好吗?” 虽说帝王之尊的背后的确是数不清的苦楚。但无可否认的是,无上的权利也能带给人更多的自由,到时想选择什么都是可以的。 “您是帝王,自然能平衡好这一切。不如说,您能平衡好所有的东西。”周启言从心底里佩服他的父亲,却并不想成为他,“但孩儿却是不如您的。索性也就不想这些了。” “朕认为你可以,你就可以。”皇上还以为他是心有所虑,所以才不敢撑起大局,“朕的眼光不会出错。” 原以为自己推辞一番,父皇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但听起来,父皇似乎仍很想让他……担起大任? “您的眼光不会错,但我到底是错的。”周启言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暮暮和子安何时能够归来。” 见他再次转移了话题,皇上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又似是了然的许诺道:“你的心意,朕还是明白的。正是知道你在意那闺女,才想着把这责任交托于你。等你拥有这天下至高的权利,想娶谁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一席话打得周启言楞了神,他没想到,父皇竟会在这等的时候将此言挑明,他本想回避,可怎料就是避不过去……他又将如何自处? 第一百零七章 真话 “我该如何说?您才会相信我无意于此?”周启言有些头疼,他没想到父皇竟会如此直接的讲出这件事来,“比我出色的兄长有很多……” 他也不明白父皇为何就看中了自己?明明在那么多的兄弟姐妹里,比他优秀的人太多了。 并且在他心里,事关那帝位、那皇权的存在,也并非那般重要。他也早已选了要追随的人。 因而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周启言其实没有任何期待与向往,更别说……用权力去逼迫了。 就算自己喜欢的女孩无法抵抗权力,只能屈服于他,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的。得到也无甚所谓了。 他的姑娘一定会因此恨他终生。并且强扭就一定能得到吗?看似无上殊荣的权力也并非一切,周启言不免又想起一个秘密。一个他本不该知道的秘密。 “可朕就看重你了,你在朕心里就是最出色的。”皇上摇了摇头,“你乃朕的嫡子,又天生聪慧。这些年你的表现,朕也都看在眼里,几乎每每都很满意……” “那儿臣真是被父皇错爱了。” 他本不想提起那个秘密,毕竟也是父皇的私隐。身为人子,身为人臣,他都不该提起。 但此刻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直觉告诉他:现在是说的时候了,若是父皇因此对他失望? “小九,谦虚是美德,但过分自谦就是自卑了。”皇上的眼神里流露着慈爱与欣赏,“你或许不是朕最出色的儿子,却是朕最欢喜、最认可的儿子。” 眼见他的父皇越说越深,周启言也顾不得许多了,于是他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道:“父皇乃天下之主,拥无上权力,却也享尽孤独。但儿臣却是不愿为皇位而失去心爱之人的。” “你的意思是爱美人,而不爱江山吗?”皇上皱了眉头,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儿子,“在朕看来,这二者并不对立,可以共存。若这你都想不通,便真是蠢钝了。” “父皇认为,有了帝位与皇权就什么都有了?”周启言见皇上缓缓点头,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那为什么您还是失去了她?每每出来寻她,却失望而归时?父皇觉得这权力又是有用或无用呢?” 即便是他那贵为天下之主的父皇,也一样有得不到的东西,或说是有得不到的人。权利固然至高无上,可人心并不会为权力所控。 总有一些人,是傲视一切而寻求自我之本心的,他们真正自由。 皇上闻言,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一方面他无力反驳,而另一方面则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也知道这件事?脸因而有些发红,却也很快镇定下来,他想就算被知道也无妨了。 “是谁告诉你的?”皇上眼神一暗,发觉这才是更大的问题,但转念一想却又叹了口气,“怕也是只有他了。” 这个“他”自然说的是秦少岭,除他以外,皇上也想不出别人,但毕竟也算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而少岭和小九更是一处长大,即便不算亲兄弟,也肯定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毕竟二人年纪也相仿。 如此,小九知道此事,也就不意外了。皇上在心里为这件事找了个借口,以求个内心顺意。 可惜,这恐怕是皇上的又一误解了,只听得九皇子言:“我和秦少岭不算朋友。” “他将朕此等私密大事告知于你,你们竟还不算朋友?”皇上有些意外,他发现自己似乎不太了解小九了,“若你如此说,那朕便要追他失职兼泄密之罪了。” “不可。” 九皇子虽自认他和秦少岭不算朋友,不是兄弟,但到底也是彼此了解,彼此拥护。 他想,这或许是比世间任何一种可定义的感情或联系都要更深的存在。周启言解释不清这其中的别扭,但很明确的是……他肯定不愿秦少岭有事。 “为何不可?”皇上也来了兴致,“他如此失职失察,又枉顾朕对他的信任,凭什么不能被罚?” 皇上期待着九皇子承认他和秦少岭的关系,在皇上心里,他们明明一直是兄弟,是挚友。 “因为不是他告诉我的。” 皇上闻言,却是心里一惊,若非秦少岭主动告知,这事情却还是被泄露了?又会有多少人已经知道? “父皇莫慌。”周启言也觉察到皇上的忧虑,不禁低头一笑,“这事情并非我主动探寻,也非被人告知。” “你的意思,你是无意窥见?” “您的秘密很安全,除我之外,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周启言的话,皇上自然是信的,但信任之余,他也不免好奇,这孩子是如何得知?又……知道多少呢? “小九……”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周启言神色自若,抬手抽出了皇上腰间的手帕,“自第一次伴您出巡,我就注意到了这条手帕,它的布料不算特别顺滑,绣工也十分一般,应该不是出自宫中任何一位娘娘之手。” “仅凭此?”皇上眼里的欣赏之意愈发浓了,“你怎知不是我随手在宫外买的?用着习惯便留下了?” “这倒是有可能。”九皇子认同地点了点头,“父皇您一向念旧又重情,如此自然也是正常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您忘了一件事。”九皇子继续说着,眼神似是陷入回忆,“您本最是心疼子安的人,这天下之物,您总是不吝与之……” “朕明白了,是那件事。” “既然父皇明白,那儿臣便不多言了。”九皇子作势要退下,“我去帮着找找子安。” “等等。”皇上又叫住了欲走的人儿,“你还没说完,朕记得那件事,可那件事又如何能让你知晓的这般清楚?” “清楚么?”九皇子摇了摇头,“这次您错了,儿臣实则并不清楚,只是知道……” “知道?” “知道您心里藏着一个人,知道那个人远胜您身边所有人,知道您每每出行都为了寻她。” 第一百零八章 推进 大江南北之间,只求一人踪影。这便是帝王最深情的表现。 彼此,周启言还很年幼,还不知道何为深情,何为爱。但他到底是个受宠的孩子,所以亦能觉察到一些问题:父皇心里有一个人,因为离得很远,反而备受宠爱。 不,不是“宠爱”,是爱。 “父皇,您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周启言回想起过去种种,“您的所有失态也是为一个人,一段情。” 他并不清楚那个人与父皇的过往,他只是敏锐地觉察到有这个人的存在。这个人是他们所有人都不可能越过的存在。即便尊重如皇后,受宠如宁贵妃,疼爱如子安。 “不必了。”皇上似也看出了周启言隐藏在言语后的不满或是不安,“但朕想说,她确实很重要,可你们于朕也很重要。朕不想在你们之间分出高下胜负。” 皇上自觉心中有所执念,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其实早已记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可那种美好的感觉却越发强烈了。因而越是身体苍老,他便越是把这种感觉记得清楚。 他很在意那个人,但他爱的或许并不是她,而是那些朝夕相伴为他殚精竭虑的人们。 纵然他们只是因为皇权,因为割舍不掉的血缘,可有些感情却是真挚且存在的。因而他们无法相提并论。 因为他们是不同的存在。 “儿臣明白。”周启言终于重新露出笑意,“儿臣不该使您为难。” “你明知朕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是在吃醋吗?不过吃醋倒也是在意他的表现。他倒是第一次知道这孩子心里对他的情感。 “若您不是那个意思,那儿臣也不是那个意思。” “倒是和朕打起马虎眼来了。” 皇上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却被门口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而打断。但他也不恼,甚至有些惊喜?因为来人也是他想见的。若是这人能带来他想知道的消息就更好了。 “臣秦少岭参见皇上。” “快快平身。” 见秦少岭前来,周启言也不纠结前事了,他本和皇上一样,都想知道他们心中在意的那两个人如今身在何处? “少岭,她们两个有消息了吗?”周启言不顾父皇在场,率先问了出来,“若是有何阻滞,我可以帮忙。” “现下暂且还用不到九殿下。”秦少岭向其微微施礼,又转向了皇上,“皇上,臣已查明是何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对于周启言的失态,皇上并不恼怒,他知道这就是关心则乱的表现,而自己也是如此,也会如此。 因而他现在更关心秦少岭带来的真相,“快说,是何人?” “臣已抓了一人。”秦少岭抱拳低头禀告道,“是一老妇,丧子媳逃,家中只一小儿相伴,是其孙也。” “这与暮暮她们何干?” 秦少岭并未理睬周启言的急切,只是继续说道:“臣还查到,这镇上有许多未过明面的人货买卖。” “你的意思是此人是牙婆?”皇上听懂了秦少岭的意思,可终是有所疑惑,“但此等牙婆竟也敢派人来客栈直接抓人?” 这似乎不太符合情理,就算是做些不见光的人货买卖,倒也不会似山匪一样上门截人吧? “这也是臣最开始的奇怪之处。”秦少岭不急不慢的说着,“昨日下午,在镇上的簪花铺子里,一妙龄少妇和一公子邂逅,可公子最终却选了家中侍女。” “咳,少岭,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就不必多提了。”周启言心里有些发虚,“都是权宜之计,到底闹了笑话,上不得台面。” “可我们查的正是这上不得台面之事。”秦少岭细细道来,阐述其中的联系,“在这等小镇上,此事甚大,几乎每个老百姓都在议论。” 不只是当事人柳杏,在其他被抓问捕的人里,也有不少人说了另一件事:那位侍女曾和一位老大娘交谈过,随后她便钻入了人群。 “有人见到,暮暮在冲进簪花铺子前,曾被一位姓李的大娘抓住手腕,我已把那见闻者带来。” 秦少岭抬手,门外就来了一队人,他们押着一中年人缓缓进入。那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见自己被抓于此,便吓得面青腿抖。 “各位大爷,我可什么都没干啊!”那人被按于地面,低头跪着,“我只和那小妞……不不不,我只和那位大小姐说过话而已!” 谁成想,只是看看热闹就会被抓到这里来呢?那人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凑这种热闹了…… “你莫慌。”皇上倒是拿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站起来回话。” 被束缚的身躯得到了解放,那人仍跪在地上,却也偷偷松了松筋骨,他悄悄抬头向上望去,虽不知这些人真正的身份,但他们一定非富则贵,自己得小心应对。 “各位爷。”他缓缓站了起来,却仍是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人,“小的真的不知,小人也只是看了个热闹。” “无妨,你就说你看到了什么?”皇上见他仍很紧张,便抬手唤人,搬了张凳子来,“坐下说吧。” “谢谢爷!”男人诚惶诚恐又感激不已的坐下了,“我离得远,其实也没见什么。不过倒是和那位小姐说过几句话。” “说了什么?” “那老无赖……哦!我说的是李大娘,她的孙子丢了。小姐帮她找来着。”男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小姐倒是心善,不过她帮错人了。” “为何如此说?” “各位爷是外乡人,可能有所不知。”男人缓缓解释道,“那李大娘的遭遇听起来确实可怜,不过也是活该。” 男人又抬头看了看各人,见大家都等着他讲下去,便也不再停了,“她家跑了的那个儿媳本也是她买来的。卖儿典女本属无奈之事,可若有人主动为之,甚至卖他人之儿女,便是造孽了。李大娘就是这造孽之人,不过她从不亲手过人,只提供消息。” 第一百零九章 谋划 “她以此为营生,本就令人不耻。”男人又想起了些事情,“平日里更是偷鸡摸狗,只不过我们看她的确孤儿寡母,才不计较罢了。” 皇上听了许多,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缓缓开口道:“所以你是怀疑她泄露消息,引来贼人?” “不不不!”男人猛的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是确定。在这位公子和那位小姐回客栈的路上,我曾看到她跟着他们。” “你那时为何不提醒我们?” “我……我!”男人闻言,扑通一声从凳子跌落,又蜷缩身子跪了下去,“我那时也没有想到她如此胆大包天啊!” “罢了,送他回去吧。”皇上摆了摆手,又对秦少岭说道,“给他几两银子,这一夜怕也是吓着他了。” “谢大老爷!” 男人没想到,自己还能从中得到些实惠,一时有些惊喜,赶忙磕头道谢,“贵府大小姐一定会安全归来的,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小的也绝不推辞。” 这可是他一年营生都未必赚得到的银子啊,现下只被带来说了几句话就有这等好事?况且来之前,他还以为自己连命都快要没了,现在这等好结果,实属在他意料之外,便也加倍感谢起来。 “我家还有十余口人,若大老爷需要,也都可以来帮忙。” 皇上本想给些银子来打发这人走,没想到他倒是想留下来? “你能看见,我手下并不缺人。”皇上来了兴致,见现下无事,倒也问了起来,“你,于我何用?” “小的…小的……”男人一时被问住了,脑子有些发懵,“可能还真没什么用?!我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是生于此、长于此,对此处十分熟悉罢了。” 对此,十分熟悉? 秦少岭闻言,略微思索了一番,“老爷,这确实是一个优势。” 此等小镇,地处偏远,外来人想摸着什么消息,也确实不太容易,虽也有当地官府的帮忙,但若有熟悉此处的本地人相助,或许能给事情另一种解法。 “公子说的是。”男人见自己似乎能帮上忙,不禁喜不自胜,“此处多山,我和本家弟兄,幼时极喜上山游玩,因而大到市井街道,小到山中河溪,小人都十分熟悉。” 看来这人倒真有两把刷子? “不急,若真有需要,我们定会去寻你。”九皇子见事情发展有些失控,主动出来解围道:“先回去吧,估摸着我家兄弟着急,请你来时有些失礼,莫让家人担心了。” “不打紧。”男人又朝周启言鞠了一躬,“家中女儿失踪,急迫些也是正常的。也是我不对,若一早提醒,恐怕这事儿也不会发生。” 那时,他只当李老婆子好事,却没想到她竟疯癫至此?竟敢惹上这等贵人。看他们行事大方、言语谦和,还有官府相助,这背后身份一定不可小觑。 若能帮上他们,那前途自也是不可限量,因而男人打定主意,一定要和这行人扯上关系。 那就不只是几两银子的事了。 这厢男人有所图谋,那边的双希也有了计划,虽说她心里没谱,但也得一试,不试就只能任人鱼肉了。只不过,双希这计划多也仰赖周子安的表现。 “我觉得……你这计划多少有些离谱。”周子安有些为难,她看着身边的女孩也在犯难,只能劝慰道,“我这也不是不信你,只是……” 双希明白公主的犹豫,她自己其实也不太信,但还有什么办法? 对此,周子安也是同样的看法,但她更多一层怀疑的缘故却在于……秦暮暮居然让她去求那块木头?别说她愿不愿意求,就那只对刀疤脸有反应的木头? 哪里会对她有反应啊! “公主,我知道难为你了。”双希也不愿让周子安受屈,“要不,我先去试试,再换你来?” 若自己求救也能有效果,说明那位也良心未泯吧?帮人并非别有意图,只是一时心善的缘故。 但这反而不好办了,若没有特殊,那他还会在何处相助?又会不会再次相助呢?双希心里有些打鼓,但现下也只有这个办法。 她相信皇上他们会来救她们,但是现在她们自己也得做些努力。 “我既不想自己去,也不愿你去。”周子安从笼中拉住了双希的手,“可也知道如此,什么都解决不了,也什么希望都没有……” 她很想努力去做些什么,但怠惰感和匮乏心却占据了脑海里的一切,可又能怎么办呢? 不做便一定会死。 双希也看出周子安的无奈与困惑,她也不知该如何去鼓励这位突遭大难的小公主。毕竟平日间,公主不仅什么都不缺,还倍受父母、兄长的宠爱。 除了…… 对了!李双希突然想起一件可以鼓励到周子安的事,也是这繁杂凌乱的过程里被她所忽略的存在。 “子安呐,振作起来。”双希将手附上,与周子安靠在一起,“我有件事,忘了与你说。你若知道,必定开心非常,而他也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什么?你说九哥哥么?”周子安扁了嘴,“他们都不知我们被抓了吧?这么久都没来找我,只你这个秦暮暮,傻得很,偏偏要跟着一起来这个鬼地方。” 双希闻言有些开心,她也感受到了小公主藏在娇蛮高傲后的依赖,她在真正把心交给自己。 “不是你哥,是我哥。”李双希暗笑一声,见小公主有些错愕兼之惊喜的模样,她知道自己做对了,“我哥其实一直在暗中护着我们,所以他肯定也会来救我们的。现在不怕了吧?” 想到心中之人,小公主也不免羞赧脸红,心里那股子浊气和被人冒犯的怒火也散了大半,“原来他确实在,那我就真的放心了。” 确实在?这话听起来却不似刚刚那般意外啊?反倒是有些验证她心中猜想一般?难道周子安早就知道: 秦少岭在此?可刚刚的反应却分明不是这样啊? 双希一时有些困惑。 第一百一十章 相思 可还没等双希问出心中的疑惑,辣子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她有些不耐的地开口道: “你们两个,我忍你们半天了,再窃窃私语,就拔掉你们的舌头。” 辣子何尝不知她们企图逃跑的心情?自己刚入贼窝时,不也是这般想的?但事实证明,胳膊是扭不过大腿的,不管你从前的身份有多么高贵显赫。 “没,就安慰两句。”双希赶紧换上讨好的笑容,又远了公主几分距离,“这公主身娇肉贵的,何尝受过这么多委屈呀。她刚刚与我说了,不该与您争辩。” “呵,变得这么快啊?”辣子自是不相信她们的鬼把戏,但她也不介意多听几句奉承话,“不过我倒有兴趣听听,她是怎么认错的?” 周子安瞪了双希一眼,而后又叹了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不是那般痴傻的人。辣子姐,我不该出言不逊的顶撞你。” 这声“辣子姐”叫得辣子很受用,她难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非之前那般的阴阳怪气,见自己的调教初有成效,她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果然是读过书的。知进退,懂分寸啊。”辣子假意称赞,实则为进一步的羞辱,“那就请公主讲几句吉祥话听听。若是我舒服了,就放你们出来休息片刻。” 周子安愤恨地望了辣子一眼,可看到身边秦暮暮担忧的眼神,她又心软妥协了。她承诺过,要保护并救出秦暮暮的。现下进展不错,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我乃丞相之女,也读过不少书,这吉祥话,不如就让我来说吧。”双希按住了周子安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公主自小就不是个聪明孩子,也不会说话。” 谁不会说话?谁又不聪明啊? 若是平时,周子安一定会这样反驳秦暮暮,但今天她难得的沉默了。因为她知道,这也是秦暮暮保护她的方式。正是因为尊重,才会言语上“贬低”。 双希却也觉得,就算要委曲求全的保住性命,有些傲骨也是不能丢的。自己原也是在那一次次的搓打中,没了自信而时常消沉。 “哟,又来给我演姐妹情深了。”辣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算了,我不想听了,本来也没想放你们。就不耍你们了。” 虽说这效果不尽人意,但她们现在已经开始试着讨好她了。再多等几日,打断她们的傲骨就不是难事了。她不一样也是这般过来的? “辣子姐!再给个机会嘛。”双希假意求饶着,“这绳子捆得手疼。我也想松快松快啊。辣子姐!” 眼看辣子已经走远,双希这才停下并长舒了一口气。唉,演的太累了。好在效果还不错。 “你要是手疼,刚刚护我作甚?”周子安有些心疼,她看到秦暮暮的手腕确实有些发红了,“吉祥话而已,说给谁听不是听啊。你都打算能屈能伸了,又表演什么宁折不弯?” 周子安说的有理,双希也深以为然,但在黑暗的绝境里,她总想多护一些周子安。这般天真娇蛮的小公主,不该在此处被碾落成泥。 就像当年,她也会期待有人护着自己一样。虽然没有,但她的结果却也不错。可看辣子这模样,定不会把她们卖到好人家去的。 又有哪个好人家敢买卖公主?就算知道了她们的身份,最终为了自保,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因为你是我的小公主啊。”李双希没来由得想逗一逗周子安,“我的小公主又怎能仰人鼻息呢?” 就算她常常“曲解”周子安的话,也不代表她就认同该向辣子屈服,“生存的事情交给我。小公主就保持傲骨好啦。我会保护你。” “哼,老说保护我。”周子安心里虽然有点儿开心,但嘴上还是强硬,“你明明都自身难保了。” 周子安感觉到,秦暮暮现在真的很不一样了。但她也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秦暮暮。或许生死之间,每个人都能迸发出与往常不一样的性格吧? “是啊,我的自身难保了。”双希没有辩驳,反倒认同了这一点,“不过这场景我倒是很熟悉。” 周子安虽然很喜欢现在的秦暮暮,她觉得现在的秦暮暮着实有些奇怪。若说委曲求全只是一时生存之策,那这偶然流露出的神态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现在的秦暮暮不是秦暮暮? 公主脑海里竟不觉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但周子安也觉得,不管她是谁,她正陪着自己最重要。至于名字或身份,那都只是代号,而非人的真相。 双希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被辣子打断的那件事,“对了,我说我哥来了,你看起来既很惊喜?却又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周子安被点破了心思,也就无暇再去顾忌秦暮暮的偶尔失态,但她也没想着隐瞒,“其实我一直知道岭哥哥不是一个普通的画师。多少也猜到他在为父皇做事。” “可这和他会来有什么关系?” “父皇会带他喜欢的人出巡,这就是理据。”周子安自信满满,又回到了那个骄傲小公主的神情里,“所以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在这里。” 好在,他来了。 这对现在的周子安而言亦是极大的安慰,双希看到她真的振作起来,也为她感到高兴。若秦少岭对公主这般有用,确实也是深情的表现。 而自己也该修正一下对她的看法了。被这位小公主喜欢上,或许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反而可能也非常幸福。她的喜欢总是那么热烈。 而今天,她们终于也像姐妹一样,聊了一些心里话。可惜,快活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她们计划里的那个人来了。双希突然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们的唯一机会。 “饭。” 男人的语句似乎总是如此简短,可他的眼神却很凌厉,这吓得双希有些说不出话来。 “救我们,许你一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隐情 没想到刚刚还毫无斗志的周子安,现在居然快人一步的把这句求救之话讲出口了。而男人未变的神色,却让两个姑娘心里发慌。 只见他把餐盘里的碗放下,就快步走了出去。两个女孩儿心里一时有些恐惧,生怕他会给辣子告密。 “暮暮,他不会去告诉辣子吧?”周子安说完就有些心慌,“许他一切,这个够诱惑了吧?” 双希觉得或许该说的更具体才好,但说都说了,她也不想因此给周子安增加压力,“没事儿,你说的很好。许他一切,任他想象。” 得到姐妹的认同,周子安心里那份彷徨终于消散了。同时她也有些沾沾自喜,这也算是她踏入江湖的第一步吧?随时祸起皇权,也算是得救于皇权。 “那就好,我还怕我说错了。” “比我不敢说,可好多了。” 在这点上,李双希是当真欣赏周子安,若是等到她去?说不定,她们都要被卖完了,自己都没想好措辞。这算是文化问题,她确实没有公主读的书多。 “可我还是怕他会去告诉辣子。”周子安心里仍有些恐惧,“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立刻让人杀了我们?还是会把我们卖给那些老光棍儿……” 公主竟还知道“老光棍”?不过正是知道,恐惧才更深吧? “别怕。”双希宽慰着公主,“我们只需等着,反正靠我们自己也逃不出这魔爪。无非早来晚来而已。” 所以随时要做好殒命就义的准备?周子安心里有些打鼓,“暮暮,我有点后悔了,刚刚应该让你说的,我说的太模糊,他想象不到!” 他可能真的想象不到皇权有多么至高无上吧?就在公主害怕的时候,那人突然又走了进来。 “汤。” 仍是简短的一个字。但这一次和汤一起留下的,还有一把匕首? 她们的计划初步见效了! “暮暮!”周子安很兴奋,但还是理智地压低了声音,“他听了我们的。我们有救了!匕首……” 虽然那至高的承诺只换来一把小小的匕首。但周子安已经觉得很开心了,这是她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扭转了一件事情的方向。 “我知道。” 匕首可以割断她身上的绳子,但却无法……救出笼里的公主啊!或许她们还需要一把钥匙。 但匕首依然很重要,双希用脚把匕首踢到笼边,压低声音对公主说道:“用匕首浅浅的割,不用割断,到时一动就可以散开。” 周子安明白秦暮暮在说什么,若她身上的绳子凭空没了,那势必会引起辣子的警觉,那人虽也算是提供了一些帮助,但要真正获救,仍不能轻举妄动。 而自己也还困在笼子里,但周子安又想,若只有一人能获救,走的是秦暮暮,会让她很安心。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如果单独获救,还会不会冒着危险来找秦暮暮?但周子安却相信: 秦暮暮一定会回来救她! 所以让秦暮暮获救,是她们最好的选择,而非自己逃走。 “暮暮,感觉怎么样?”周子安悄悄磨了一会,见绳子已有了一些裂痕,“需要再割深一点吗?” “不用,这样正好。” 双希是干农活和后厨事长大的,身上也练了一些力气。尽管这几年在秦府被娇养,力量已不如从前,但要挣断这绳子,还是比较容易的。 周子安满意地笑了,她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暗道自己怎么这般孱弱?割了割绳子就累到不行了? “暮暮,我太弱了,之后一定会拖累你。”周子安似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有机会跑,你就赶紧跑,别管我。到时再找人救我就是了。” 李双希明白周子安的想法,但却并不认同,“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想救你,怎么可能自己跑?况且就算我能逃走,辣子又会放过你吗?” 双希明白,她们之中不管谁跑了,留下的那个都会遭殃。辣子出于愤怒和对行踪被泄露的担忧,都可能会让她放弃人性,将留下那个折磨致死。 况且她也不觉得现在的辣子多有人性……要是再疯一点? 所以就算只有一个人能逃走,也得是公主而不是她。双希要对皇上、九皇子、秦相有一个交代。尽管自己的仇可能就报不了了,但她亦不愿见公主沦落。 “可是……” 周子安想起了辣子的疯狂,刚刚被撕打的瞬间,她还没有忘记,或说根本就无法忘记。对于可能被杀的事情,她其实还没有觉悟。 “好了。你有机会得赶紧跑才是。”李双希宽慰着周子安,“真的弱就努力,别拖我后腿。” 她故作嫌弃和生气的模样,惹笑了周子安。这让小公主心里平静多了,她也故作生气的模样,“秦暮暮,你竟敢嫌弃我?” 双希本想继续开开玩笑,就见那冷面人又来了。 “快吃,饿。”男人蹲下声来,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匕首在哪里?用完就还我。” “你会说整话啊?” 周子安一时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这人结巴,所以不爱说话,说也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说来话长。”男人似乎有些害羞,撇过了周子安凝视的目光,“但匕首是她送我的,所以要还给我。” 现在还不能够让辣子起疑,所以双希本想把匕首留下来防身的,可这下也不得不还给他了。 “所以你真的会帮我们吧?” “若许我一切为真,那这便也是真的。”冷面人对答如流,见姑娘们的眼神充满疑惑,不免解释道:“我是官府的线人,也想脱了这贼窝。” “辣子不是你的大小姐吗?” 双希也想获救,但又有点为辣子不值,“我看她应该挺看重你的。” 冷面人点了点头,“我也是,但我不想她再误入歧途了。她被冤了是真,但害了其他姑娘也是真。我做线人,也是为了她不取死。” 现下都绑了公主,取死之道似乎变得更加宽阔了,但他还不想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冷面人 这不说话的冷面人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还都是那种复杂且讲述隐情的句子。双希一时有些接受不过来,但更多还是兴奋。 “我们说的话,自会算数。”双希进一步地承诺道,“你要怎么放我们?只要我们能回去,就兑现诺言。” “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 “都说了许你一切,就不必谈的这么细了。”周子安早就没了耐心,现下求生的机会来了,自然也不肯放过,“一位公主,一位相府大小姐,还能欺你不成?” “若你说的是放过辣子,我们可以保证。”双希看出了他的为难,也只是有情有义之人才会为难,“我们都是求生,而非取死,你可以信任我们。” “成交。” 冷面人得到满意的答复,就站起身来,大声说了句,“麻烦。” 周子安一时有些不解,她转头望向李双希,却见她赞赏地点了点头?连想起之前种种,她也明白了。 如果现在辣子身边能有一个她们的“自己人”,之后解决其他事情时,就会容易许多,只是这个“自己人”就真的一定可信么? 周子安对此表示怀疑,但现在她们也只能信他。 之间这冷面人快步向前走去,随机山洞的另一边响起辣子不满的声音,而后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如而至,“你们是真麻烦。” 眼见辣子拿了一套旧衣服来,摔在双希和子安面前,“喏,你们想要的,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改不掉你们那贵女的做派和脾气?” 双希见状也明白了,她忙向辣子道谢,“公主穿着破烂,也没人愿意买她不是,就这天气再受了风寒,货损就更亏了,谢您拿来这衣服。” 辣子闻言,脸上的表情好了不少,看向双希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欣赏,“你倒是能屈能伸,不娇气,就是不知道你的好姐妹怎么了?” “多谢。” 周子安也想自己能如秦暮暮一样能屈能伸,但她心里却是不愿,因而表面也只能做到这程度了…… “哼,心里还是不服。”辣子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没事,穿了这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有脾气也变没脾气了,甚好甚好。” 这衣服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双希有些错愕,那冷面人杀了人,权且还是为了救公主,这辣子手上又沾了多少血? “您还……” 双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结束这尴尬的场景,她只能祈祷辣子觉得没意思而主动离开,或是那冷面人能来阻了这尴尬,带辣子离开。 “刚说你能屈能伸,立马就露馅了。”辣子摇了摇头,看向双希的眼神又变回了从前,“饥荒死的,不是我杀的。卖货而已,毕竟我喜欢看人生不如死的样子。” 这话亦说得人不寒而栗,但双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您高兴。” “但我的阿池就不是这样了。”辣子似是来了兴致,她又想看看这两姑娘战栗的模样了,“他闯荡江湖,杀了不少人呢。” “他杀的大抵是坏人吧。”周子安扁了唇,想起他杀人救她的那瞬,“江湖侠客,快意恩仇,手上有人命,虽说不算正常,但也在情理之内。” 辣子闻言,亦扁了唇,还沉眸望向笼里的周子安,“虽不想承认,但你果真说对了。小丫头倒是敏锐。” 谁叫谁小丫头啊?周子安有些无语,明明辣子看起来才是一个小姑娘,却心性狠毒至此,还在此处还充老显大?实难用言语形容了。 可下一瞬,在周子安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刻,脸颊上就再次印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怒而抬头看去,发现辣子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面前,眼里还满是嫉妒。 “你怎么会懂他?你怎么能懂他?”辣子扯着周子安的已然破碎的衣领,“你这个该死的公主,怎会知道我们的生活?他是自愿留下陪我的!是自愿的!” 不知为何,辣子似被戳中痛处一般,发疯似地掐住了周子安的脖子,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他从未同情过任何人,却救你、帮你这么多次!” 辣子嘴里的阿池,是双希她们心里的冷面人,所以此刻的她们更多是不明所以。双希原以为,阿池帮助她们,是为了脱离此处而再可做个良人。 但辣子言语之间,却又不似如此,或说并不完全如此? “我怎么知道……”周子安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中的烦闷亦使她口不择言的只想攻击对方,“哦,我明白了。谁又会……喜欢一个丑八怪呢?” “子安,慎言啊!” 双希自然明白这虽也算是事实,可眼下再刺激辣子,她们就都难保性命了,可现在的状况…… 周子安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双希顾不得其他,只能把计划提前,好在冷面人算在她们这边,现在就救人为先吧!公主若死,她也无法独活。 这样想着,双希凭借蛮力挣断了绳子,而后立刻向辣子扑去。辣子看起来虽然比她瘦小,但之前的交手也让双希明白: 若直接对抗,她肯定打不过辣子。她虽有蛮力,但到底不如辣子习过武,可现在也不能再想其他。 唯有救人要紧! “放开公主!”双希也上手掐住了辣子的脖子,“辣子,快放手!” 脖间传来的压迫感,一时让辣子有些恍惚,她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掐住了脖子?而掐她的人是秦暮暮? 这不可能!不可能! “要是死了,你就没命卖货,没命收银子!这真的值得吗?” 双希手上的力气还没有使尽,可眼见公主就要被掐晕过去,她也只能加大力气,并向外求救道:“阿池!许你一切!快来!” 手中的人渐渐失了挣扎,辣子松了手,同时也倒在了地上。公主得救了,但双希却失了神…… “我……我!”双希喃喃自语着,“我真的杀了人吗?” 浑身颤抖的双希喘着粗气,她抬头看向笼里的周子安,小公主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逃 “子安!子安!” 双希努力撇去因杀人而带来的恐惧与战栗,她现在只想知道公主的安危,若自己杀了人,却还是不能救下她? 那自己不如也殒命在此罢了。 所幸,上天虽给予她苦难,但却甚少与她开玩笑。双希探到了周子安虽然薄弱但依旧存在的脉搏。 “醒醒,醒醒!” 她用力地搓着周子安的脸,希望这可以使她尽快醒来,“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去的,你不能死啊!” 这吵闹声终于引来了那人,他看见眼前惨状,亦是冷气直抽,转而怒目视于双希,“我们说好了,要留她一条性命。” “是她先出手想杀公主!”双希亦毫不示弱,转而瞪了回去,“若公主殒命于此,她此刻就算活着,最后也得死。” 双希的话让阿池闭了嘴,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理。若非辣子先行动手,她们这般弱女子又怎会想到杀人?都是情急之下的选择罢了。 “与其跟我争吵,不如看看她还有没有气。”双希仍在暖着公主的手脚,希望这能使她尽快醒来,“我要真能掐死她,真不知是她弱,还是我强。” 双希的揶揄让阿池醒了神,这些贵女也不见得就有杀人的力气,若辣子只是昏了过去? 于大家而言,都是好事。 “她还有气。” 阿池探知的结果,不仅使他自己心安,也让双希松了口气,若是真的留人命在手,那她下辈子恐怕也得沦为畜生道而受尽苦楚了。 尽管平日,双希亦会杀鱼宰鸡,但那却是不同的感觉。不如说,在她最初处理这些活物时,心里亦是害怕的,没有人愿意手上沾血。 可随着处理的活物越多,双希心里却越是平静,仿佛最初的惧怕是不存在的。她知道自己这是习惯了,但她也会害怕自己变得麻木。 此生身为厨娘,她不得不面对这些,但双希不想扩大这种范围,从杀鸡变成杀人,总归是太过了。 好在,最终没有变成这样。 “既然她还死不了。”双希也讶异于自己会这般说话,如此冷酷与残忍,“你就先过来看看公主,她虽然还有脉搏,但却越来越弱了。” 闻言,阿池立刻打开了笼子,将笼里的公主抱了出去,使之平躺在地上。 他又探了探她的脉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好,她的气息确实比辣子更弱。” 那怎么办?辣子未死的结果,着实让双希放下了恐慌,可又闻公主虚弱,使她的心又揪了起来。 “我有办法。” 只见阿池以嘴渡气,看得双希瞪大了双眼,她忙上前推开了他,“你想干什么?!公主都快不行了,你竟还轻薄于她!” 她护在公主身前,不肯再让他过去。阿池虽也理解双希的愤怒,可他此刻亦觉得无奈,“这办法治落水的人有用,就不知对窒息的人是否有用了。” 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双希便暂且放下了对他的怀疑。可即便如此,公主却还是没有苏醒过来。反倒是那个辣子渐有苏醒的迹象…… “你去找绳子,把她捆起来。” 双希看见快要苏醒的辣子,心里有些害怕,此刻只想着如何才能使她们更加安全。 “我为何要听你的?” 不料,阿池却不愿继续合作了。 “我们之间有承诺……” “是有,可你们遵守了?” 阿池看着辣子,眼里闪过一丝怜爱,他不愿负她,却也不愿让她误入歧途,尽管她已身在歧途,但自己却决定不再陪她了。 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就得为她求一份安全。他原以为这二位真能“许他一切”,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辣子性命,可现在看来…… 他们之间最开始就是互相对立的,只有立场,而没有对错。 若是真的与之共进,反倒真会害了辣子性命。如果陪她亡命天涯,是护住她的唯一选择,阿池也甘愿接受,因而他也不会再听旁人嗦摆。 “可她要杀公主!”双希一时有些失控,“难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置之不理,任由她掐死公主吗?” 他们的承诺明明建立在彼此的安全,是【彼此】而非一人的安全。 “所以我也没有怪你。”阿池如何不懂这其中深意,可他不得不如此选择,“我们注定对立罢了。” 他似是认命的接受了这一切?可双希却不愿认命,她找准时机又一次将辣子置于掌中…… “你想干什么?!” 此刻的双希分外冷静而残忍,仿佛是她已然习惯杀鸡宰羊的平静模样,“我想干什么?我想活,却不想他人死,可她却非要别人死。” 不论罪魁祸首是如何铸成,她的背后又存着多少隐情,犯罪就是犯罪,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能豁免。 若双希真的杀了辣子,就算皇上不追究于她,可她也必然会在悔恨的良心拷问中被折磨一生。 她或许有错,但辣子却一定有错,所以双希不会再心软了。 “你想怎么样?” 似是读懂了双希眼里的意思,阿池虽是暗叹一声,但到底也认同她说的有理,“我不会再背叛辣子了。” “抱歉,你必然要背叛她。” 双希冷了眸子,看了看地上依然昏迷的公主,想到了一个计划,“我也不为难你。我们各自奔走就是,都是求生而非取死。” “你的意思?” “我们带走各自的人,分向而逃。我放过你们,是希望你们也能放过我们,若我们身死,辣子必亡。” 阿池略微思考了一会,明了自己实则无从选择,若想辣子活命,的确必须保证她们的安全。 “我同意,不过你或许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阿池终于还是同意了双希的计划,“我原想着被你们生擒而带辣子离开那个魔窟,但现在你们却把事情变成这样……” “是辣子把事情变成这样。”双希纠正着阿池的说法,“我和公主从来都只是想着活命罢了。” 有些理终究得掰扯清楚,他们都想努力的活下去,但辣子却绝对是在求死,一个求死之人是不理智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歧途 不过,阿池口里的魔窟还是引起了双希的注意。她原以为这一摊子事,只是辣子一人的执念。 是普通的人货买卖,而非什么惊天阴谋。但看惯话本的双希,却平白从阿池的只言片语中联想出了部分事实。可或许这世间事,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话本子吧。 “你的意思是外面还有人看守吗?”双希却难得冷静下来,推测起事情的原貌,“还是你们上面还有人?” “差不多吧。”阿池没有否定双希的看法,他只是补充道:“这里确实只有我和辣子,不过我们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向总坛汇报。” 双希似乎觉察出他的难言之隐,试探的问道,“汇报之法只有辣子识得,若辣子身死,则会有其他人前来接替。是这样吗?” 阿池的眼神里突而充满了惊讶,他没想到这相府大小姐竟能猜的如此准确,“大致的确是这样,所以除了公主,辣子也不能死。” “她也没死啊。”双希看着地上的人,眼里失去了对她的怜悯,“她的情况,可比公主好多了。” 可怜的周子安现在仍未有苏醒的迹象,双希蹲下去想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却发现公主已然手脚冰冷,“阿池,你快来!公主……” 双希不愿说出那个字,仿佛不说,公主就会变得安全。可她手脚流逝的温度却让双希心惊。 听到双希的叫喊声,阿池赶忙奔来,发现公主的脉搏的确变得更弱了,看来那救溺水之人的办法并不能套用于窒息之人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辣子没事,公主却……” 双希心里窝火,看着躺在旁边的辣子,不由得有泄愤之意,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若不是你还有用,我定会……” 双希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像话本里的那些坏人一般,说出此等恶毒的言语。或许愤怒和仇恨真能扭曲人? 辣子已成为其中的牺牲品,而自己也要一般沉沦下去吗? “别放狠话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阿池却是面不改色,在这里燃起了火堆,“希望她的身体能重新暖起来吧。你也能平静一会儿。” “你怎知我就不是那种人?” 阿池听完,沉默了良久,然后才开口道:“你知道辣子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样子吗?她看起来可比你开心多了,而你其实一直都在发抖。” 她一直在发抖吗?双希其实也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她满心的精力都只用来对抗这糟心的情况了。 至于自己究竟是何种模样,她并没有在意过。可听闻阿池的说法,或许她真的不如辣子心狠吧? “或许我也是冷的。”可双希亦不愿在敌人面前露怯,“既然公主不能死,辣子也不能死。我们还是可以合作,那个承诺依然作数。” 面对双希的承诺,阿池一时无言,他内心其实也很想答应,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辣子也一定不愿意。 “你们的承诺真的很诱人。”阿池笑了笑,将火堆燃得更大,“可惜暴露得太早。辣子已经知道了。我没有办法再继续隐瞒她。” 双希莫名感觉到,阿池在为了辣子而活,他方方面面都会考虑到辣子的心情与想法,也因此而受困其中,他或许算是重情重义,却也有些愚忠。 “我看得出你对辣子的忠心。”双希缓缓说道,心里却浮现起另一个人的模样,“也曾有这样一个人,是我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 阿池听着来了兴趣,却又不觉得双希的情况会与自己相似,“是吗?高高在上的相府大小姐也会忠于某个人?哦,我知道了,是皇帝。” “秦暮暮,秦相,秦府自然忠于皇上。”双希从心里感到累了,她也有想要倾诉的欲望,“可我却不太一样。我忠于的是我未来的丈夫。” 可阿池却对错了号,还以为双希讲的是九皇子,“我知道,是那个九皇子。不过在我看来也一样,他是皇帝的儿子,甚至将来他也可能会做皇帝。” 双希却不太想纠正他,只是任由他误会着,“或许对秦暮暮而言,就是如此吧。可我还是想说,忠于一个扭曲之人,除了变得同等扭曲或献上生命,是不会再有其他好结果的。” 火光映照着双希的面庞,不知道是不是柴烧的太旺,阿池一时间竟有想要相信双希的冲动。 “虽然你说的关系,我不懂。但莫名还挺有道理的。”阿池想起自己跟随辣子的第一天,“辣子对我有恩,所以我想要报恩。可到头来,的确是在为虎作伥罢了。” “那是你愿意的吗?” “不是。跟随她是我自愿的。但作恶却并不是。”阿池一时竟有些难过,火光照出的是他的脆弱,“那时我年纪小。以为报恩就是跟随那人的一切。她是龙是虫,与我都无所谓。” 年少的想法总是天真又炽热。但如今看来却又十分的幼稚。 阿池的确后悔了,但现在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绑了公主和相府大小姐后,他的理想与抱负可能就只能终生掩埋了。 “这正是我想说的意思。”双希见意思达成,也不打算纠正他的误解了,反正她的身份本来就是秘密,“所以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我准备怎么办?”阿池有些不明所以,他以为双希还在纠结承诺的事情,“若是那个承诺,我已经不求了。我现在只想辣子平安。” “若你真的想辣子平安,反倒要遵守那个承诺。”双希进一步的引导着,“辣子已然误入歧途,若继续跟随她的想法,也只会将你也一同拉入。” 双希的话正是阿池的想法,他有些惊喜,也有些茫然,“你说的不错,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带领辣子,而非被辣子带领。”双希提出她的想法,“若辣子已无力回到正途,那你就有责任把她带回去。” “我不太懂。” “让她走你的路,而非你继续走她的路,而我们真的能许你一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生 渴望新生者,何止阿池一人。 此刻在街上,当其他铺子都大门紧闭时,镇上的簪花铺子却仍然大门敞开。而老板娘柳杏似乎也正准备着什么而显得繁忙不堪。 “姨,我们今天还做生意?”花儿来到柳杏面前,就伸手去够那台上的簪子,“这枝能给我吗?我想要。” 她扯着柳杏的衣摆,嘴嘟嘟的而眼神明亮,“求你了,姨~” 柳杏望着孩子的目光里有怜爱,亦有嗔怪,但还是抬手拿了柜子里的另一枝,“这枝?不成就算了。” 花儿本还低着头,自是想再磨磨柳杏,可未成想……姨今天不想与她打趣与玩闹,那自己应该见好就收了,“好吧,这枝也可以。” 她扁着嘴,接过柳杏手里的簪子,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语气里颇是疑惑,“姨,你要见的那几位,不都是男人么?他们也带簪子啊?” 本朝男子虽也得束发,但所用之物亦很朴素,簪花之物更多还是女子喜欢居多,正像柳杏家的花儿。 “你也是个小孩子啊,怎么也这么喜欢簪子?”柳杏其实也一直好奇着这事,“每天都来我这儿求一枝。” 要说拿走就戴,那她自是接受,可也从未见花儿使过。 “那还不是因为……”花儿踌躇了片刻,还是不满地抬起了手中的簪子,将它递到柳杏面前,“好啦,我不要了,你也别问我。” “喏,给你。”柳杏见状也不想再问,她原也是关心花儿罢了,“要是还想要,就再找姨拿。” 她见花儿不接,便将簪子塞到了小童手中,“怎么?还生姨气了?我家花儿原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柳杏原是打趣而已,却见花儿低了头,眼里也噙住了泪,她顿时慌了,忙往回找补,“我家花儿是最大方的孩子,一点都不小气,是姨错,不该……” 这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花儿抬起了头,眼里虽有泪水,但并不算悲伤?此刻,她正认真的望着柳杏,“姨,那些簪子,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柳杏想起自家的生意,盘算着面圣时该要些什么赏赐,“若是不喜,我就不会进它们了,都是现下时兴的样式,姑娘们也最是……” “不不不!”花儿打断了柳杏的碎碎念,还是那副认真的模样,“我是说,你自己喜欢吗?会想要戴它们吗?不是说生意如何啦……” 小童认真望着女人,希望得到一个真切的答案,并不一定要符合她心里所想,只要那是柳杏的真心实意就可以了,旁的都不重要。 “我啊?”柳杏低了头,似是在回忆那些簪子的具体模样,“花儿的眼光好,挑的也都是姨喜欢的。” “是嘛!”花儿终于开心起来,小跳着、三步一回头地跑向了内院,“姨,我知道了!你就安心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怎么听起来像是生死表白似的? 其实对于即将面见圣上这事,她自是有点在意,但到底是不怕的,毕竟这些年来,她也见过不少大场面。 就是那再危险之处,她也可以来去自由,无人可真正擒住她,除非是她自己愿意被擒、甘愿被擒。 不过经此一遭,柳杏却也意识到,过去的她行走于江湖,乃侠盗也,莫说那乡绅大户之门,她敢入。就连官门大牢,她实则也能来去自如。 但这次却不一样了,因为她不想逃了。柳杏不怕苦刑,却怕她家花儿受苦。这般稚嫩的年纪,若跟着她流浪江湖?那她对不起当家的嘱托了。 而她似乎也早被这小镇的朴实磨了锐气,只想留此安度余生罢了。侠盗柳杏,或许真的已经死去了吧?那在她退出江湖之前,也是得再做一次好事。 若这好事还能让她和花儿的后半生有所保障,那也是两全其美。所以于公于私,于己于人,她都该去做这件事。不过,柳杏知道,自己实则也没什么拒绝的权力。 找这些理由,也是让心里舒服些罢了。但若真是好事,本也不该拒绝。 柳杏知道不该拒绝,而阿池也明白自己不能拒绝。 “你说的轻巧。”阿池心里虽已有些动摇,但此刻还是犹疑着,“我如何不知应是如此,但辣子真能听我的?” 阿池也曾想过劝解辣子,可是……那个女孩却早已癫狂,而自己似乎也只能选择一同下坠? 否则就是背叛。 “说实话,我真的怀疑。”双希见周子安的脸色有所好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情打趣起男人了,“就你那一字、一字向外蹦的说法,辣子真的懂你在说什么吗?” 她初见这男人,还以为他就是块冻木头,内里更是腐朽,不然怎会跟着辣子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行径?可现在……她倒是觉得,这男人心里实则全是迷茫。 他不想,却也从未考虑过拒绝,只是在一边沉沦又一边痛苦。 “我不知道。”阿池确实被双希问住了,一时有些发懵,“我好像确实没和她深谈过这些。” 或许是觉得深谈无用,他才选择了只跟不说的方式吧?如此,他成了辣子手里一把最好用的武器。 “现在也不晚。”双希见辣子似有转醒的迹象,“她就快醒了,你早做抉择吧。若你实在不想为难,那就让我带公主走吧。” 这里面是否有着惊天阴谋,双希现在还不想理,好奇心不该阻碍求生的意志。她不会因小失大,而葬送自己和周子安的性命。 等逃出去,再找皇上定夺吧。她一个厨娘,若能救出公主已算是奇迹了。双希一时有些无奈,但又觉得有点好笑,磨难或许真的能使人成长吧? 她从前一直纠结于自己是替身这件事,也因此耽误了许多时间与事情。而在生死之间,双希却突然明了: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只有奋力一搏,才有成事的可能。而那些所谓的痛苦与情绪,只是阻碍她求生的东西。 本就不值一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收获 “抱歉,我还是不能。” 纵然双希说得有理,阿池也诚心接纳,但此刻却还是不行。 “若你们出逃,辣子不会隐瞒,而上面也不会因此而放过辣子。”阿池摇了摇头,“他们来的太快,我没把握能带走辣子,而她大抵也不会跟我一起走。” 他的心还是在辣子那里,双希一时有些头疼于他的忠心。 若是在话本里看到这等表白,她或许还会觉得感动,可当这份忠心真实呈现且与她对立时,一切就不太一样了。她真的……不敢动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就如此?”双希叹了口气,转而目光坚定道:“如果你不愿意合作,那我还是要带公主离开。这也是我的坚持。” 与其在这里继续坚持不下,不如就由她做个了断。不能合作,那么也就只能成为敌人了。 “我明白。” 男人何尝不知自己的顽固,他想救的人,不愿被他救。他想跟随的人,却也一生都没有机会。 如果他救了她。 “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双希虽有坚持,但却没有武力,“事实上,我连辣子都打不过。” 而她现在要直接面对的是这个男人?并且她还要带上公主一起? 一切都显得痴心妄想。 “辣子的武功是我教的。”阿池心有怀缅,也心存愧疚,“你确实打不过她,也无法打过我。” 目前,似乎陷入僵局。 双希想带公主而逃,却毫无办法。而秦少岭对如何救出她们,也一样毫无头绪。 “老板娘忙完女儿了吗?”秦少岭来到店铺门前,见到刚刚母女之间的别扭打闹,不由得有些羡慕,“虽非亲生,但亦感情甚笃。” 他自小没有母亲相伴,身边也无亲近的年长女性,与之过密的女人唯有秦暮暮而已。 而暮暮于秦少岭而言,也只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妹妹。他保护她,是亲情,亦是责任。 但这种被关怀、被照拂的感觉,他甚少感怀过。母亲于他,是一个追寻着却始终得不到的幻影。 纵然柳杏定然和他心中的母亲不一样,但秦少岭还是莫名觉得有些安慰。所谓母子之间的感情,总是令人向往。而非亲母女,亦能如此,便也是难得。 “秦大人这是打趣我么?”柳杏却似不懂秦少岭之意,反而有些生气的还击道:“难不成是妹妹已经寻到了?才能如此悠然自得,管起别人家的闲事?” 所谓母慈女孝的背后,少不了操心与琢磨。她爱这个小姑娘,但也自觉不是她真正的母亲。所以,在管教孩子的问题上,柳杏实则一直有些无措。 因而秦少岭的感叹,在柳杏看来便全然成了嘲讽。这世间后母难做,却也不是他这个外人可掺和的。 “那倒是没有,所以还请掌柜成全。”秦少岭也看出柳杏的气恼,虽是不解其由,但也没想刨根究底,“我的两位妹妹,都麻烦您了。” 不管是双希,还是暮暮,都是他想要照顾、保护的人。尤其是双希,他欠了她,使她落入这般境地的元凶,不只是秦家而已。 “暮暮那里,我已经修书过去了。”柳杏又恢复了那风情万种的淡笑模样,“至于你那位假妹妹,我也确实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在柳杏入狱时,她家的下人阿澜便已在外查探,到底也是江湖事,江湖人多少也知些事。而曾身处江湖的柳杏,也算身在其中…… “她在哪里?”秦少岭也顾不得柳杏语气中的揶揄之意,“知道确定的地点吗?我马上……” “秦大人,你不要急啊。”柳杏倒是毫不慌张,适才的气恼似乎全然不见了,“若是知道确定的地点,我还不直接找皇上领赏?毕竟公主可比你的假妹妹值钱多了。” 她仍刺激着秦少岭,似乎是想探寻那个女孩在他心里的位置。柳杏着实好奇,那么干扁无趣的小姑娘,是怎么得到这么多人青睐的? “那掌柜究竟打听到了什么?”秦少岭却没有时间跟柳杏闹下去,满心都在女孩的安危上,因而忽略了她口中的揶揄与探寻,“我确实很急。” 柳杏见状,也不闹了。她本只是疑惑罢了,并非真的在意什么,毕竟她同样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为一个死去的男人做他孩子的后娘? 爱没有理由,只能是爱了。 不过爱着……妹妹?这就有点出奇了,纵然大家都知道内情,但名义上的妹妹,不也是同等般的血亲? 她虽不认为自己是花儿的娘亲,但却坚持她们之间是割舍不断的血亲,是一辈子的家人。 对家人有了别样的想法?那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啊。不过还是很有趣,不是吗?毕竟他们真的没有血缘。 “我让阿澜来和你说吧。”柳杏终于恢复严肃的模样,回头向店内唤去,“阿澜,这位大人有事吩咐。” 店内走出一蓝衣男子,看似比柳杏要大上几岁,面容清秀、眼眸低沉,他微弓着身子,快步前来,又微微施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不必多礼。” 秦少岭也注意到男人。那名唤阿澜的男人,宽大的衣袖里似按着一柄……秦少岭略微思索了一番: 软剑? 柳杏身边的人确实都不可小觑,但现在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他要知道双希的下落。 “将你家掌柜知道的那些,也说与我便是。”秦少岭也按住了腰间的匕首,“只要知道了我想要的,必不会再为难她们孤儿寡母。” “愿大人说话算话。”阿澜站直了身子,抬眸望向秦少岭,眼里似有一股杀气,“我实则也没查到什么。” 没查到?秦少岭的脸色一顿,又望向了柳杏,还未及有所动作,就见男人护在了柳杏面前。 “大人,请稍安勿躁。”阿澜却是面色不改,但也将柳杏护得严严实实,“您想要的,无非是一个方向。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那两位姑娘身在何处。” 秦少岭却没有搭话,他只是冷冷的看着男人。这冷意饶是躲在男人身后的柳杏,都察觉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方向 “阿澜,别逗他了。” 柳杏从男人背后走出来,直视着秦少岭的眼睛,“我们的交易依然作数,所以你不必担心。方向会给你,我们也跟你一起走。” 见秦少岭还是冷目默然,柳杏拉了拉阿澜的衣袖,提醒他适可而止,若激怒了秦少岭,他们很难全身而退,所谓民不与官斗。 况且,面对一个接连失去重要之人的兄长,激怒他的后果就更难以预料。他们可以不在乎,但花儿不能与他们一同流离。 留下来并过上平静的生活,这是柳杏目前唯一的心愿,而阿澜愿意陪伴着,帮助她一起完成这个心愿。 柳杏的心愿就是阿澜的心愿。 “是在下失礼。”阿澜收起了心中的反感,也按下了袖中软剑,“在我们镇不远处,有一名为极乐寨的隐秘之处,其中盛产美人。” “我们镇上的王大善人,半年前纳了一个美貌小妾。”柳杏也适时补充道,“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但她的谈吐、学识都不似一般小家碧玉。倒……” “像是出身名门?”秦少岭也想起洛安的一桩旧案,“之前确实也有名门贵女失踪的案子。也是因此,暮暮逃家之事得以遮掩。” 谁也不愿自家闺女失踪,尤其是这类大户人家。所以即便秦家称嫡女生病不出,也会被外界解读为一种保护。而其他人家,也均有相似做法。 “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秦少岭还记得那失女的老人家是如何悲痛,“时间对不上。” 况且若真是大家女被掳,就算再难以回到从前,至少也会给父母亲人报个平安吧? 本朝虽也重视女德,但亦看重人伦亲情、个人天赋,女官亦有、女将军也不缺,更别提市井中那些敢于叫卖,与男人论长短的女商贩。 他眼前的柳杏亦是其中之一。 “或许对得上呢?”阿澜也想起了什么,“据我所知,极乐寨所得到的货物,并不一定会立即出手。” 货物? 这种说法让秦少岭心里一阵恶心,不由得更担心起那两个生死未卜的姑娘,只好继续问道:“若不立即出手,那留在手中,又会如何?” “拍卖。” 柳杏走到柜台处,从柜子里掏出了一只银色发簪,“这是三年前,我接到的一笔大单子。” “这是何物?” “入场的凭证。” 这一切听起来都很陌生,似乎不是这个时代会发生的事情。但秦少岭却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寻找到她们的机会。所以,他情愿一试。 “听起来,掌柜似乎和这群人很是相熟。”秦少岭接过那银色发簪,打量的目光投向了柳杏,“这可不像是能随便打听到的消息。” 秦少岭知道柳杏行走江湖多年,也知她素有侠盗之名,所知暗处之事定然多过他,可是如此直接的联系,还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言谈之间,他也不知是否应该继续和这个女人合作了。 “看起来确实很可疑。”柳杏也坦然接受了这探寻的目光,她虽是不愿,但到底做了,“那时,家里太缺银子……不过,这也不是理由。” 柳杏想过报应,但没想到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且还包含着诱人的机会。让她一时有些迷茫。 “不过,这也是我认识暮暮的契机。”柳杏突而庆幸认识了真正的秦暮暮,“那时,她借了我银子,却差点被一同掳去,好在因与我相识,最后得以逃脱。” 暮暮也差点被掳走?秦少岭心里突然有些发寒,一是后怕,二是愧疚。庆幸暮暮安全,也愧疚于……双希到底是扎扎实实为暮暮背了锅。 不只是洛安皇宫里的事,就连这里都像是为他的妹妹挡了灾。 “这不是全部,至少不是你们这次打听出的消息。” 秦少岭定了定心神,继续冷静地追问着,“那旧事是掌柜的一时糊涂和无可奈何,所以知道些内情也不足为奇,但这算不上特意打听吧?真正的内情恐怕也打听不到。” 柳杏还有事没说,她看起来似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开了口,“你说得对,我们这次打听来的消息,是他们又进了极品好货,不日将拍卖。” 极品好货?如此微妙的时间点,很难不让人多想,可这应该渐渐逼近事实的真相了。 “如何拍卖?” 这声音不是在场三人发出的,却又是秦少岭非常熟悉的存在,似友非友却又争锋相对的周启言。 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暮暮的秘密,他又听到没有? “何时到的。”秦少岭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要赌九皇子来得凑巧,也在盘算真相暴露的可能,“不是让你陪陪皇上吗?”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努力,我于心不忍。”周启言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自然地加入了对话,“我听到你们说拍卖?拍卖什么?” 这个词多么微妙,九皇子也曾听过一次,是在他去青楼寻六皇兄的时候……所以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两个姑娘要陷入何等地狱? “我们怀疑,暮暮和公主被掳,是因这里暗地中的人货买卖。”秦少岭本也不想瞒他,“这位掌柜的能带我们前去救人。所以……” “所以还等什么?”九皇子显得有些急切,似是真的为心上人和妹妹发了狂,“我们立马动身。” 他擒住柳杏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起,却很快感受到阻力,他回头望去,那男人出手了。 一柄软剑明晃晃的抵在了他的脖间,而自己却根本不知这是何时发生的,仿佛连瞬间都不曾有。 “还请您停手。”秦少岭适时出言相助,“此人言行冒失,皆因一时情急所致,虽然……他平日多情,但对掌柜到底是尊重的。” 周启言一时分不清,这位友人、这位兄弟……究竟是在害他,还是在救他?看此情景,也多半是前者了。而软剑的主人果然也不可小觑。 这小小镇上,竟是这般卧虎藏龙?这里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秘密 与此同时,双希也在思考着这件事。辣子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而她的背后似乎也由更多秘密所组成。 双希一时有些头痛…… 自己为何总是能卷入这等事件?先是李代桃僵的调包替身计,后又是这种黑暗惨剧的苦苦挣扎。 而自己还不能有任何的软弱兼迟疑,否则送命的就不只是她一个。她现在还得保护公主。 双希也有些自责,若是自己能早些坚强起来?事情或许也不会到如此地步?可……她转念又想,有些麻烦与祸事,往往也是主动找上门的。 躲也躲不过。 与其责怪自己,不如想办法解决为先。双希又在心里为自己打了打气,见公主苏醒迹象渐深,她的心才慢慢放下,但老问题与老纠结还是浮上心头。 “我问你一件事。”双希虽然遗憾难以与阿池达成共识,但也算接受了现状,“若是我们被卖,会被卖到哪种地方去?我……” 有些地狱是双希想都不敢想的,她不知自己能否屈服,但她的小公主却一定会为了尊严殒命。 若周子安身故,就算皇上不责罚于她,双希自己恐怕也活不下去了。她虽有许多愿景,亦有未报的仇恨,但什么都来不及了吧? 从前浪费于自怨自艾的时间,若是用上?呵,好吧,她又开始抱怨了,“我知道你不愿帮我们,但至少也让我们死个明白可好?” 阿池闻言,似有些愧疚,他缓缓开口道:“若是此处,最初便是极乐寨了。在那里会先拍卖你们的贞洁。” 最初?先拍卖? 双希顿时有些不寒而栗,这听起来竟才是一个开始?那开始之后又会是什么结果? “只是贞洁,怎会如此值钱?”双希想起辣子的话,她虽不赞同,但货的贞洁往往也是如此,“我相信买得起这些的人,恐怕也不缺这些吧?” 女子的贞洁往往是为男子所守,双希并不完全认同这个观念,她有自己的坚持,却也不得不承认:男人往往比女人更在意,同时却也更容易忽视贞洁。 不然,他们也不会轻易的将其视为货物,视为可买卖的东西,如果真的珍贵,便要尊重理解并保护。如此却只是占有与剥夺。 “我……”阿池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双希真相,“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是不知比较好。” 不是那么简单?双希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画面,在船上颠沛流离时,她曾见一个如辣子一般容貌有损的“下等货”被欺辱……被折磨的情景。 双希本来已经强制自己忘了这件事,可如今却又想起来了,喉头一阵恶心,竟直接吐了出来。 “你又怎么了?” 阿池有些头痛,在场的姑娘们是晕倒的晕倒,濒死的濒死,唯一一个好些的竟也跟着吐了。 好在这山洞,他们不会再来,倒也不用他清洁便是。 “想起了一些不简单的。”双希明白了,她为齐七闯入青楼时,她也曾看到过的那些腌臜,“我更确定要逃,我再问你一次,合不合作?” 辣子已快苏醒过来,公主也在慢慢转好,阿池却思索了许久,如何才能既放过这两个无辜的姑娘,又让辣子得以保全? “这样吧。” 阿池突然站起身来,双希见状有些开心,见他往洞内深处走去,她更觉得有些希望了。 却不料……阿池竟又拿了绳子过来,“抱歉,现在还不可以。” 他将双希的双手再次绑死,男人的力量让双希这等弱质女流难以抗衡,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捆,看见公主再次回到那个黑暗的笼中…… “混蛋!混蛋!” 为什么要给了希望,又再次将它剥夺?双希有些愤怒,脑海里齐七的身影和阿池重叠在一起,她从来不该轻信,不该轻信任何人! 即便是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假扮秦暮暮的骗子,哪里又能相信别人? 她看着他温柔的将辣子抱了进去,只留下束手无策的她和依旧昏迷不醒的公主,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双希慢慢停了咒骂之声,她又有什么力气再去骂人?她真的好想救公主,可世事总在跟她说: 不能! 为什么不能? “你冷静一下。”阿池安顿好辣子,又快步走了过来,却是先熄了火堆,“辣子快要转醒,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背叛,我还是会帮你们。” “你帮我们的方式,就是抢走我们的希望吗?”双希担忧的看向笼中的公主,“她浑身都是冷的,而你却踩灭了她的生命之火。你……” “在运送你们去极乐寨的路上,我会牵制住辣子,让你们逃。”阿池终于松了口,“在路上,就算是辣子也来不及反应,但你们要快,尽快带人来将我们抓住。” “将你们抓住?” 这个要求让双希有些错愕,她原以为眼前人是个混蛋,却不成想是个笨蛋来着?若被官府之人抓住,落在皇上手里,他们也活不了。 “落在你们的手里,自然也是九死一生。”阿池沉言道,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但你们答应过我,会许我一切,那么两条性命而已,不算过分。” 阿池的要求很简单,简单到他没有再要求其他,可正是如此,却让双希有些发寒,“你们上面的人竟如此凶恶?让你情愿投入敌手,忍九死一生的苦楚?” 那上面的人竟是比皇帝天威更可怕的存在?而自己或是公主能许他一切的想法,都显得像个笑话。 弃暗投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阿池听到洞内的响声,他知道辣子醒了,轻声嘱咐着:“装的像些,再忍忍。”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留下沉思的双希。她又望了望公主,一时有些迷茫:她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从话本里得到的“经验”,现在看起来都像是笑话。可双希却又很感谢话本,纵然那些都是假的,却也给了她很宝贵的东西…… 那便是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信念,她会救出公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前进 为信念僵持的又何止双希一人? 周启言似乎也陷入了这样的僵局,不过却更加直面。 软剑抵在他的脖间,已让他感觉冰凉,而在场的人皆是为此一惊。 “好啦。公子也是太心急。”柳杏其实有些高兴,见周启言拉住自己的手,不由得想打趣一番,“兴许,他还是想起我的好了。” 如今还算选了她一次? 但选她的结果却似乎很差劲? “掌柜,莫开玩笑。”阿澜原本不着颜色的脸,此刻却有了怨气,一把将柳杏拉过,“过来我这边。” 柳杏顿时有些尴尬,阿澜看起来竟像是真的生气了?难道自己的行为确实太过不合时宜? “阿澜,把剑收起来。”柳杏试图去按下那剑拔弩张的冲动,“我知你是为我好,但讲点分寸吧。” 在分寸这点上,柳杏其实向来都信任阿澜,他明白着自己所不懂的人情世故,能解决她外放的江湖气所不能解决的问题。他教她如何像一个普通的小镇女人在生活。 当然,自己学的不算太上心。有时,柳杏偶尔也会怀念江湖肆意,但她现在有了花儿这个责任,所以必须当个普通人。虽说不算勉强,但终归有点点遗憾? “不讲分寸的人是谁?”阿澜却没有收手的迹象,“是我?还是他?” 见气氛着实尴尬,未免这僵局继续而延误姑娘们的生机,周启言还是抱拳向柳杏致歉道:“都是一时情急,家妹身处危险,我实在于心难安,因而冒犯掌柜了。” 见周启言松了口,阿澜的面色才好了一些,将软剑收了起来,“得罪了,但我不后悔。” 适才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些让人紧张,而柳杏试着将事情拉回正轨,又见场面尴尬,再次打趣起男人们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妹妹。” 不过各人口中的妹妹倒是各有不同,却又集中在那一人身上? 她又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们担心的应该是同一个妹妹。” 都是非亲兄妹,只是一个尚算有兄妹之名,而另一个却只能算作恋慕之心。将来也是一件麻烦事吧? “少岭确实一直将子安当做妹妹。”周启言却不似有疑,看似顺着柳杏往下讲了,“而我对暮暮,也是一样。但她也是我所欢喜的人。” 如此直接的话语,让在场的另外三人皆是一怔。秦少岭皱了眉,柳杏觉得好笑,这人竟比自己还奔放? 唯有阿澜开口说道:“看来公子多情的说法是真的。但还请对我家掌柜尊重些,不然休怪在下再无礼了。” 这颠倒黑白的说法,让秦少岭笑了,柳杏也有些不自然,她忙拉了拉阿澜的衣袖,轻声在他背后说道:“你也知,原是我先撩拨的他。” 在这点上,周启言确实有些冤枉。但阿澜却永远不会怪责柳杏。 “若他保持好距离,也不会惹你失了分寸。”阿澜却分毫不让,坚持是周启言的过失,“身为男人,本就应该谨言慎行,善待弱小。” “我会看管好他。”秦少岭见状,忙走入其中,并将在场的人们隔出些距离,生怕场面再次失控,“请不用担心掌柜的安全。” 这话说的似乎全然都是他的错一样?周启言心里不忿,眉头也跟着皱起,但却未并反驳。 他还需要他们的帮助,而暮暮和子安正在受苦。相比之下,他这些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自当谨言,自当慎行。”周启言低头道,似是认了这被强加的罪名,“还请掌柜多多帮忙了。” 见周启言又服了软,阿澜这才停了下来,但这次却真的让柳杏尴尬不已。她本只想撩拨着玩玩罢了,谁不知她一颗真心全在她死了的男人身上? 周启言是个不错的人,也让她一时情迷,难以自控。但那到底是欲,而不是爱啊。 平日说说笑笑全当消遣,但若当了真?感觉就全然不同了。 柳杏第一次感觉到难受,想起过往种种,她竟有些后悔,也更深刻的了解起阿澜口中的“分寸”。 有些规矩、有些距离是必须要守的。可阿澜这一闹,还真让她没了面子。思及此,柳杏就对他没了好脸色,但这也让她更快投入在正事之中。 “不说笑了。”柳杏彻底将话题拉回正轨,“我曾为他们打过这凭证,但后来就没太多联系了。” “不过,我也借簪子之故,才打探到他们近期可能会有场拍卖。”阿澜将柜面上码好的簪子连盘端下来,“而我们可借送货之名进入极乐寨。” “但这就不能带太多人前去。”秦少岭计算着可能的结果,“看来还是得我亲自走一趟。” “我也去。” “那是自然。”秦少岭安抚着周启言,“你回去和皇上交代一声,然后我们立刻出发。” “不必如此麻烦。”阿澜将手中的簪子放入木箱之中,“且与我同行者,只能有一人。” 这等隐秘之处,怎会让人随意进入?能带一人,已是超过。 “若只一人,还是我去吧。”秦少岭略微思索一番,便做出了决定,“前途危险,你不可冒险。” “你能冒险,我就不能?” “你是皇子,拥有一切。”秦少岭按住了周启言的肩膀,“不似我孤儿一个,什么都可以牺牲。” “可是……” 二人还想继续争辩,却不料阿澜开口说道:“能与我同去者,只有我家掌柜,你们只可在外策应。” 见他们定然会追问与争辩,阿澜解释道:“极乐寨的耳目众多,秦大人昨夜通宵抓人,而公子昨日更是与我家掌柜有一段风流韵事,失踪的二女更全是你的家人。如此招摇,怎能不被认出?” “若真如你所说?”秦少岭也发觉事情不妙,“那我和掌柜的交易与来往恐怕也一样瞒不住吧?极乐寨的人又会相信你们吗?” 阿澜轻笑着,“嗯,这着实是个问题,那就请大人再陪着做场戏了。” “什么?” “封铺抓人,全家下狱。” 第一百二十章 做戏 “而后犯人在逃?” 秦少岭明白了阿澜的意思,好在他们接触不多,这戏码演起来就算有所漏洞,也有所可辩。 “殿下,匕首。”秦少岭将腰间的匕首递给周启言,“若不演些冲突,恐怕也难以继续。” 况且他们本来就有所冲突,这根本就是实情而非演戏。 说话间,阿澜的软剑也再次抽出,直抵于周启言面前,“公子,请赐教。阿澜绝不会手软,也请您全力以赴。” 周启言接过匕首,未曾应答便直接刺了过去。转眼间,二人就缠斗在一起。而柳杏和秦少岭肯定也不会只是在一旁观战。 “秦大人,我们也来一场?” “乐意之至。” 秦少岭和柳杏之前就交过手,可惜那时,因柳杏弱点所露又受刑身伤,因而未能真正与之一战。 但现在为了做戏就又不一样了,柳杏心里本也有怨,凭什么秦少岭就能随意对她动刑? 甚至动了她的花儿来威胁于她,所以为了彼此更好的合作,不如现在就打一场把这怨气给散了。 “掌柜身上有伤。”秦少岭却看似贴心地提醒道,“秦某可让您几招。” “不必了。”柳杏说罢就出了手,“暮暮说她的哥哥极厉害,我也想领教领教,看招。” 柳杏最厉害的还是她这套点穴功夫,但她被秦少岭关押时,这点曾被他所识破,可却并非识破就不能再用,功贵神速。 “掌柜若再想用点穴功夫,就落了下乘。”秦少岭自也看透了柳杏的打算,“秦某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做戏之事到底因彼此心中所怨而变了模样,看起来倒像是真打,就连店门都不小心被阿澜所踢破。 “阿澜!”柳杏在打斗中也分神注意到了这点,“自家门也踢,要好多银子才能修好的!” “掌柜莫慌。”周启言却也对答自流,“店里所有损失,我们全包。” “秦大人?”柳杏虽心中暗喜,但还是问了秦少岭的意见,“您会包吗?毕竟您家公子都发了话。” “秦某认为,谁损坏,当谁赔。”秦少岭却不搭茬,仍是冷静应对,“公子有银子是他的事,他想全包,我自然也不会反对。” 这一场打斗,说是拳脚相加,但更是言语相争。只不过争来斗去之间,彼此打斗的对象倒是变了。 “姨!阿澜!” 花儿听到门外的吵闹,便奔了出来,看见四个大人打斗不止,当即慌了神,“我来帮你们!” “花儿,进去!”柳杏这才意识到不好,“姨只是在……” 她不好说的太大声,要是现在有人监视,那他们倒是功亏一篑了。 “少岭,我看够了。”周启言见孩子也被卷入其中,忙叫秦少岭止手,“别伤了孩子!” 秦少岭虽未停下动作,但心里是同意这个想法,“你们再撑一会儿,我去官府叫人来作实。” 这四人打来斗去,竟还互相商量,花儿一时有些错愕,但看自家店门都被踢破,又觉得此事不假。 “姨!我必须帮你!” 见有人已经逃走,花儿觉得自家三人对一人,优势很大,便随手在路边挑了根竹竿,就往周启言身上打去,“不许打我的阿澜!” 她这样说着,小小的身体爆发了巨大的力量,眼看着那竹竿就要往周启言身上倒去…… 有人会晕倒,自然也就会有苏醒。周启言将晕未晕之际,另一处的辣子倒是终于恢复了意识。 “阿池。”辣子睁眼就看见她最在意的人守在自己身边,“我还活着吗?” “活。” 阿池在辣子面前又变回了那个冷言少语的木头。但辣子却全然不在意,只是看见阿池在身边就心有欢喜,“你在我身边,我就一定会活下来。” 辣子说罢,就想去查看那边的情况,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在阴沟里翻船,差点被两个娇滴滴的贵女整死。 “无事。” 阿池却拦了她的去路,他不知双希和公主现下如何,但至少要给些时间让她们准备,“休息。” “我休息的够久了。”辣子摇了摇头,看向阿池的眼里多了几分复杂,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郑重说道:“若你喜欢那丫头,我……也可以接受。” 辣子早就有所察觉,阿池对那位公主似乎很不一般。她也明白,凭阿池旧日的身份,就算他想尚公主,也绝非痴心妄想。 “没。”阿池虽然摇着头,但心里却有所动摇,“我只有你。” 虽然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但对辣子而言,阿池已经好久没对她说过完整的话了。 “好。”辣子点点头,隐去了她的怀疑与猜测,“等过一会儿,我们就把她们送入寨中。” 这么快? 阿池皱了眉头,他原以为至少会再等几天。也许是这次的反抗,让辣子萌生了尽快送走她们的想法? 不是不好,只是那位公主的身体能支撑得住吗? 像是看出了阿池的担心,辣子似乎也想到对应的问题,她到底还是起了身,“我去看看那丫头死了没有。” 这次,阿池没有再拦她。 因为就连他也想知道公主现在的状态,所以他跟在辣子身后一同走了过去,却见辣子到了就直接扇了双希一个耳光。 “秦暮暮,我倒是小瞧你了。”辣子就撇了一眼仍昏迷着的公主,把精力全放在了双希身上,“看不出你的力气这么大,绳子也挣得断。” “我是厨娘,平日要颠锅,自然力气大。”双希此刻倒是毫不慌张,“若非你要杀公主,恐怕也激不出我的潜力,我谢谢你。” “啧啧啧。”辣子讥笑着摇了摇头,“这咬牙切齿的谢谢,我还真是喜欢啊,这就说明你有多么恨我。” 让这些贵女被恨意所侵蚀,变成如自己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辣子从心里感到兴奋。 “不过,为了奖励你。”辣子却不知怎的突然松了口,“这个小公主,我会救她。毕竟就让她这么死了……” 辣子回望了一眼阿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疑心 “阿池也会心疼。” 辣子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余二人均是变了脸色,双希将脸偏了过去,而阿池却不得不与辣子对视。 因为辣子也正看着他。 “阿池,其实我听到了。”辣子踮起脚,想去抚摸男人的脸,“她们说许你一切,所以你就背叛我了。” 辣子语气柔顺。而男人也顺从地蹲下身子,任由她的手在脸与脖子之间游走,而后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的。”辣子抱住了阿池,“你要是真的背叛我了,那你就不会还留在这里。” 所以,当她醒来见男人还留在自己身边时,辣子惊喜多过悲伤,好在他到底是选择了她。 而阿池也没有动弹,任由辣子抱着,眼神却看向了被捆住的双希,而那又是另一次的询问。 “可你还是骗了我。”辣子似是在背后发觉了他们的对视,一把松开了阿池,并夺过他腰间的匕首,“她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还不是你帮她的。” 双希心里一惊,辣子竟全然知晓?那刚才的疯癫,或许并不是没来由的发狂,而是……愤怒? “阿池,你在我这里有无数的机会。”辣子勾起嘴角,却是从眼底露出悲伤,“但我还是会痛的!” 她抬手扬起匕首,刀尖划过阿池的脸颊,一道血痕显在男人的皮肤上,但他却没有哼一声。 双希见状也失了神,她虽也想尽快逃离于此,因此而拉拢阿池,但当她听到辣子说: 【但我还是会痛的】 她的心也不免跟着抽痛起来,想起自己也曾是被背叛的那一个。那个蛊惑了齐七的清倌人阿合,或许也说过和她一样的话? “辣子。”双希开口道,现下的她倒是眼神镇定了,“莫怪阿池,他一直都想救你,所以并未应承我们。” 站在双希自己的角度,她当然怨阿池为何这般忠心?从而阻了她逃生的可能。但回到辣子那里……回到曾经那个被卖的无助女孩那里,她又希望男人的忠诚是存在的。 “谁让你插嘴的?”辣子回过头来,冷冷看向双希,“我和阿池的事,与你们无关。今天就算杀了他,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可能逃的出去。” “放过她们吧。”一直沉默的阿池终是开了口,“也是放过你自己。而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本该陪着我。” 辣子却毫不领情,手中的尖刃又抵回了阿池的脖间,“阿池,我把仅剩的一点真心都留给了你。而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这份痛,我不会忘记。” 她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转而又丢掉了手中的匕首,转身往深处走去,“给她找个大夫,救活她,然后我要你亲手卖掉她。” 若是不肯陪她一同腐朽,就是留在身边也无用。可他的心却始终向往着光明、秩序,原是与自己不同道,可辣子就是想抓住他。 “快去!快!”双希却是抓住了机会,她往里瞧了一眼,见辣子真的已经走远,又悄声道:“找皇上他们,救我们!你也不想辣子……” “抱歉。”阿池的眼里却是彻底没了神采,他蹲了下来,目光呆滞而语气轻柔,“我不能再背叛她了。” 辣子会痛,他的心也会跟着一起痛。阿池终于明白了,他和辣子这一世都无法分割,哪怕死亡。 “阿池!你忘了……”双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看见阿池的眼神,她又觉得此刻无话可讲,也只能催促他,“大夫,找大夫吧。” 无论怎样,哪怕屈辱、卑贱的活着,也至少得是活着,所以救公主要紧,原也是靠不住别人的。 “对不住。”他深深向姑娘们鞠了一躬,随后就往外面走去,“我会把大夫带回来的。” 他的身影消失在双希的眸里,现在的她只看得见一片黑暗…… “我的小公主啊。”双希回眸看向仍未苏醒的周子安,“我们的光也要一起熄灭了吗?” 可她终是未醒,所以没人可以回答双希,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在不远的未来,她也将顶着“秦暮暮”的身份死去,李双希这个人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死于她未婚夫的背叛,死在她父亲逝去的那一日。 身份与责任的枷锁又何止压住了这二人而已?若是想诓骗他人,倒是过于天真,凡是虚假,则必有漏洞。 “这门都穿了。”秦少岭望着打斗后的一片狼藉,摇了摇头,“九殿下啊,是你主动说要包一切的,但这账得走你的私账。” “放心。” 周启言却是有些愣神,他痛快的和阿澜打了一场,自是什么怨气委屈都消散了,可他为何却还是有郁结于心之感?难道…… “怎么了?一切都很顺利。” 秦少岭派人修好了大门,又在门上贴了封条,明明一切顺利,却见周启言的模样有些奇怪? 但他转念又想,也只以为周启言还是在忧心姑娘们的安危。 “掌柜已带着家人出逃,而衙门也出了通缉令,至于我们随后可在镇外集合,然后一起去往极乐寨。” “你的安排自是很好。”周启言终于回过神来,语气有些不善,“就是不知你是否还安排了别的?” 周启言话里有话,这秦少岭听出来了。在这危急时刻,他还有心思闹这种脾气,只可能是因为…… “你都听到了?”秦少岭确定了心中所虑,反而安心下来,“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 见秦少岭如此理直气壮,周启言反倒又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和掌柜的话,我也听到不少。”周启言谨慎着自己的措辞,“暮暮她是不是……” “和公主一起失踪的人确实不是暮暮。”秦少岭也不愿再隐瞒下去,他也信周启言会帮忙保守秘密,“但这是秦家自以为是的调包计,与我无关。” “什么?调包计!” 还没等周启言惊讶完,他就听到秦少岭说了更可怕的秘密…… “而真正的暮暮早就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相 这真相来的猝不及防,一时打得周启言不知所措,他都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察觉?又为何要询问? “那暮暮……那我……” 周启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所欢喜的暮暮并不是暮暮吗?他所认识的、所记住的又是谁?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秦少岭也知他对自家妹妹的心思,“不过你喜欢的暮暮,确实不是现在的暮暮。” 周启言对秦暮暮的喜欢有很久,早在他第一次见到秦暮暮时,心里就埋下了欢喜的种子。 但后来,这颗种子却全是靠他的想念所浇灌,直到他与之重逢,他就让那颗种子开了花。 心花飞扬只为结果,可他却不知道,一直喜欢着的人竟早已错位,而他的情感也跟着错了么? “为什么要告诉我?”周启言始终未能缓过来,“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欺君大罪吗?会杀头的。” “正是因为知道,才有了这条调包计。”秦少岭理解周启言的迷茫与愤怒,他刚知道时也是如此,“这也让一个原本很无辜的女孩被卷入阴谋。她骗你,实属无奈。” “那暮暮,不,她是谁?” 周启言终于明白了,暮暮为何性情大变?为何一直躲避而不肯直面他的情感?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不是她。自己一腔深情全然表错了对象? “她叫李双希。”秦少岭却更在意这个名为李双希的女孩,也只有他能游走在女孩的双重身份里,“祖上做酒楼,孤女被未婚夫所卖。” “什么?” 周启言有些惊讶,他原以为那个叫李双希的女孩,是秦家特地训练而来欺瞒于天下的替身。 他原以为那只是个替身。却不成想,那个姑娘也有一段伤心往事。 “原谅她吧。”秦少岭知道周启言对暮暮的深情,“她也是为了暮暮,也原谅暮暮,她只是想要自由。” “自由?”周启言琢磨着这个很陌生的词语,“在洛安,她就没有自由吗?纵然秦家不能给,我也可以……” “我知道你很喜欢她。”秦少岭却摇了摇头,看来周启言还是不懂他这个妹妹,“但暮暮想要的,你绝给不了她。但这并非是因你不好。” “别安慰我了,兄弟。”周启言只觉口中发苦且甜,一股奇怪的味道聚在口中,可谓五味杂陈,“我什么都给不了她?还算好吗?” 周启言喜欢秦暮暮很久很久,久到未来的生活里也全是她的身影。他从未想过,如果没有她?那自己又该怎样生活? “我不是在安慰你。”秦少岭却直言不讳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她若不爱你,你再好也无用。”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父皇?”周启言心里难受,却又觉得事情太过蹊跷,“少岭,告诉我!这是你怨怼秦相所说的谎言,是不是?” 他一直知道秦少岭与秦相之间有所嫌隙,却也看见秦少岭作为兄长对妹妹的好,所以周启言只愿是秦少岭在说谎诓他,“若你想以此取乐,你成功了。” “抱歉。” 只是短短二字,却又把周启言打落谷底,这惊天巨变之感,饶是日前听闻两个姑娘被掳走时都比不上,他所欢喜的、担忧的、牵肠挂肚的究竟是谁? 是秦暮暮? 是李双希? 还是李双希扮演的秦暮暮? 又或是……只是他想象中的人?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个打击。”秦少岭心里其实也很慌,“但我相信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为什么?凭我是个傻子吗?” 周启言觉得一切都很可笑,秦少岭凭什么觉得他会帮秦家瞒住此等大事?凭什么会觉得他会一同欺君? “凭你是个正人君子。”秦少岭相信周启言的人品,也相信他对秦暮暮的感情,“凭你真的爱着暮暮。” 若是事情败露,身死者何止双希,何止秦家,暮暮也绝不会例外。 “我的确是真的爱她。”周启言喃喃自语着,“可她并不爱我啊?” “可你不会因为她不爱你,而迁怒于她。”秦少岭知道周启言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现状,“你向来是个仁善君子,绝不会以他人落难为乐。” “我竟不知你对我的评价如此高。”周启言自嘲地笑了笑,“若是暮暮,也和你一样便好了。” “其实我不喜欢你。”秦少岭说出这无情的话语,全然不怕惹恼了周启言,“但我承认,你很好。” “暮暮也是如此?” 尽管她不爱他,但又会觉得他很好吗?周启言想知道这个答案。 “是的。”秦少岭想起秦暮暮走的那日,“她一直当你是兄长所敬仰,也知你对她的深情厚谊。但……” “但……什么?” 周启言未曾料到,秦暮暮竟也有话留给他,“快说!” “暮暮说她错生于相府,明明是血里有风之人,因而不会停在任何一个地方。”秦少岭想起少女离开时的决绝与肆意,“她知你喜稳安定,所以不会陪她。” “她怎能如此论断……” 周启言也不知自己会不会跟随着她一起走?或许在他犹豫时,便已经有了答案吧? “她是对的。”周启言突而释然,“我或许真的不会陪她一起走。” 在周启言的设想里,秦暮暮会成为他唯一的王妃,他们会在自己的府邸里安然生活、百子千孙…… 他从未想过不做皇子,离开洛安,或许他真的很喜稳定吧? “不过……”周启言突然想起,“暮暮是何时走的?你何时知道的?” “准确来说,是我送她走的。”秦少岭并不遮掩,“当暮暮说想走,我就借着那年科举兼以选秀时,帮她逃出了洛安。” “秦少岭啊,这也是你对秦相报复吧?”周启言突然觉得很累很乏,“你为何要在这时将一切都告诉我?” “这不是你自己觉察到的吗?”秦少岭微微笑了,“瞒人真的很累,所以我想让你陪陪我也好,双希也能轻松不少。” “呵,你想的真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犹疑 到底还是难以接受。 周启言叹了口气,却也做下了保证,“在救出子安前,我不会说。” “多谢。” 秦少岭也明了男人此刻有些难言的心情。若是他处于这般情景,恐怕也不会比周启言好上几分。 不如说,九皇子已十分克制。如此,便也不能要求太多。 “暮暮,不……我说双希。”周启言终于注意起这个可怜女子,“从前,我的确对她太过逾矩。” 原是把她当做了暮暮,因而有意无意间模糊了某些行为的距离。如今看来,他确实失了分寸,平白给姑娘家增添了烦忧。 她避着自己原是应该的。 就连暮暮避着他,也是对的。 “我就说你是位仁善君子。”秦少岭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宽慰道:“情难自禁罢了,况且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对自己怕也是太过严苛。” 若说他会如何轻薄或是浪荡?秦少岭完全不信。他想,周启言不过是一时觉得羞恼却又不愿迁怒于他人,这才埋怨起自己。 “那你是同意我和暮暮的?” “诶,这就是两码事了。” 秦少岭敬佩周启言不假,但论起他和自家妹妹适配与否,却又是另一回事。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还是我孟浪了。” 见秦少岭完全不松口的模样,周启言也迫着自己放下,放下那最后一丝对于可能的期待……或说不再自欺欺人。 他对秦暮暮的钦慕,是该放下了?不,周启言心里却也不断响起一个声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我也是想劝你放下。”秦少岭自也看出了周启言的执着,“但情之一字,何尝能轻易放下?” “你的意思是?” 他的眸里隐藏着似有若无的期望,但他的理智却又不断的告诉自己:放下吧,不可能的 “暮暮是否欢喜于你,这你我说的都不算。”秦少岭目光灼灼而语气坚定,“只有暮暮才能给出答案,而我这个做兄长的,自是会听她的。” 或许秦暮暮的想法一直都十分坚定,但一切可能还不算太晚。只是,等待的结果又能否使人心悦? “我明白。”周启言自是不再强求,“暮暮的心情便是我的心情。” 心终归是闷闷的,但周启言却强迫着自己去接受,因着他到底是想暮暮开怀。若是因己强求而让暮暮心伤,便是本末倒置了。 他欢喜于她,虽不愿强求,但也始终怀揣着一份希望,希望秦暮暮身边最终站着的男人是他…… “看开点。”秦少岭虽尊重他人的恋心,却也更明白实际,“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早晚会找到的。” “可我就单恋暮暮这一枝花。”周启言虽也不糊涂,但心底仍有着一份执着,“少岭,我终于明白父皇的想法了。我原觉得他痴,没想到我也傻。” 站在母后和儿女的立场上,周启言其实不太认同父皇的固执。与其将大把心神放于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何不珍惜眼前人? 但他却也尊重父皇的心情,所以才会伴着一同出行,只是到如今这个局面,他才算真正理解了父皇的想法。 “皇上或许痴,但你未必就傻。”秦少岭想起自己的任务与追随,“皇上确实在追寻一个缥缈之人,但暮暮却是真实存在的。” 至少他还能保有一个希望。 “我都不懂,你到底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周启言看着秦少岭,眸子里是疑惑、困顿与犹豫,“呵,有关暮暮的人或事,也总是会扰乱我的心神。” “爱屋及乌罢了。” 秦少岭说着,心里却满是另一个姑娘的影子。他低了头,以余光打量着周启言。这位九皇子对暮暮爱屋及乌会到什么程度?她的替身也可得到如此宽容的对待吗? “也不知公主现下如何。”秦少岭试探着提起相关的人与事,“双希也是,自被掳走,恐怕也没吃上什么。” “是啊。”这话勾起了周启言的回忆,名为双希的女孩在记忆里越发被勾勒得清晰,“她为子安送宵夜,还说要为我做一份,甚至要把自己的吃食留给我。” “她也就对吃上心了。” “不,不止如此。” 周启言摇了摇头,心里倒是越发平静下来,“至少她是能守秘密的人。” 能让暮暮逃家许久而不被发现,这个姑娘同样不可小觑,虽说并未有大能,但能守住小义,便不错了。 “那我们就快去救她们吧。”秦少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将事情推进下去,“不论她们是谁,女子落入这般境地,总是令人心酸。” 周启言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耽误不得了。” 他抬步要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转身对秦少岭说道:“父皇那边,你可曾通知他?” “未曾。”秦少岭也有自己的考虑,“与其让皇上担心,不如待我们把人救出,再给皇上一个惊喜。” “也好,你想得周到。” 在这点上,周启言确实赞同秦少岭。不过,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若是父皇不耐等待,唤来了他们并不想看见的人,又该如何? “怎么了?”秦少岭见周启言又呆愣下来,不免有些烦忧,“再不出发,可就真来不及了。” “我们的确该尽早动身。”周启言却说出了心中的烦忧与顾忌,“但父皇这里,不能不留人。” “你是担心皇上的安全?”秦少岭倒也理解,但多少也觉得周启言太过忧思,“我们带来的人也不少,现下出了这般事,他们更会……” “我是怕父皇等不及。”周启言这才发现秦少岭实则不懂他心之所想,便解释道:“若是让他宣林将军至此,事情就不太妙了。” “林将军……”秦少岭默默念着,而后又看向了周启言,“你怕这是三王爷的筹谋?如此狠辣,倒也像是他。” “三哥有他的雄才伟略,但……” 即便是认同着兄长的周启言,也无法否认秦少岭的说法。但他仍不愿更多去揣测与猜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怀疑 “你的眼神里满是怀疑。” 秦少岭看出了周启言的纠结,“即便你心里其实很想相信那个人。” “不会的,我希望不会。” 他仍是拒绝接受现实,就像当时他亦不愿接受暮暮……没了。 “林将军手握重兵,又是三殿下的岳父。”秦少岭只得从头盘起,将可能的真相摆在周启言面前,“而贵妃娘娘则扶持七皇子,他们素来不合。” 但若只是因此,就伤害对皇位毫无威胁的亲妹,却也显得有些勉强。但周启言的担忧却又不假,世人皆知三殿下的狠厉与果断。 “我愿信三哥。”周启言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怕是自己香色太多,“信他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 “可你已经怀疑他了。”秦少岭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周启言的自欺,“便越会觉得就是他所为。” “你的意思是?” 秦少岭微微一笑,又拍了拍周启言的肩膀,“何苦一定要求个明白?现在救出那两个女孩最为重要。” 至于三皇子是否参与其中?又或是扮演了什么角色?那都是之后再解决的事了。现在,只是救人。 “你说的对。”周启言点了点头,将这些杂乱的思绪全然压了下去,“救出她们最为重要。” 可又见秦少岭如此淡然的模样,似是对他和三哥的联合早已所知一般?难道是双希说的? “我知你想问什么。”秦少岭淡然视之,终是面色不改,“也可以坦白的与你讲,我知而皇上不知。” 他果然知道! “那是……即便是真正的暮暮,肯定也不会瞒你,何况李双希。” 周启言有些后悔,因着对暮暮的信任,他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却不成想到底所托非人。 “九殿下,皇上一直对你寄予厚望。”秦少岭难得动了情,想起皇上对他的教养之恩,“所以我也瞒了他部分真相,就是希望你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跟随三哥就算走向歧途吗?周启言有些不悦,“你不懂我们兄弟二人之间是如何……” “利用罢了。”秦少岭的脸上彻底没了暖意,只是冷冷视之,“殿下乃皇后嫡子,切莫误了前程。” 他的冷意竟让周启言也为之一惧,便也不再争论。 “我为双希保守秘密。”周启言有些不愿,竟让事情来到了交易的程度,“也望你为三哥保守秘密。” “我也不愿皇上父子失和。”秦少岭想起了那封密函,“别担心,我们的三殿下早已找好了替罪羔羊。” 周启言没有再追问,心里却也隐隐感觉到什么,他必须走下去了,不能再停留在这里。 “那父皇那边,还是说一声吧。”周启言实在不愿事情失控,“免得最后横生枝节。” “不必。”秦少岭想起狱中关押的老婆子,“皇上也不会闲着。” 只要不闲下来,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而他们也有时间继续去救人,直到一切安好。 “但愿如此。” 见秦少岭坚持,周启言再次选择了相信。有时候,若论谁更了解他的父亲,唯有秦少岭了。 在父皇这么多孩子里,得他教养者竟只秦少岭一人…… 他对秦少岭的不慕,或许便是因为身为人子的嫉妒? 周启言不敢再想下去,生怕再会想到什么离奇的地步。而他们现在也算是互有秘密在对方手上。 倒也是个平衡的状态。 “出城吧。”秦少岭轻声唤着,抬步往前走去,“别让掌柜他们等着急了,那个阿澜并不安定。” 为了花儿,柳杏自会配合,她需要一个正经的普通人身份才能在这镇上继续活下去。 但阿澜却未必了。 “你说的是。”周启言也表示赞同,想起那抵在他喉间的软剑,不禁又有些发寒,“他的身上有杀意。” “他的确是想杀你。” 这话听得周启言一愣,但他还是跟随着秦少岭的脚步,往城外走去,“你看出什么了?” “无非就是争风吃醋那点事呗。”秦少岭语气轻松,脚步也十分轻快,“我们的九殿下,确实是四处留情,那风韵犹存的掌柜……” “停!”周启言听得眉头直皱,“我和柳杏并无别的关系。” “这谁都知道,可他依旧针对你啊。”秦少岭喜欢这种调动步子速度的方式,“快走吧,殿下。” “他喜欢柳杏?”周启言这才反应过来,而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若是阿澜欢喜于柳杏,那他刚刚的种种奇怪举动兼以杀意便有方向可解释了。这却让周启言有些心安。 “若他真爱慕着掌柜,那他一定会为之安分。”周启言想起了自己,“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未必。”秦少岭步子速度未减,却也抬头望向周启言,“不是每个痴心人都像殿下这般良善。” “今日你倒是喜欢夸我。” 夸奖或许真的让人愉快,周启言的心有些畅意,这是他在暮暮和子安失踪后,第一次真正平静下来。 却不知,这是否也因为他知道了……暮暮不是暮暮。 他对那个名为李双希的姑娘实在有点陌生,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毕竟他曾将一腔情意全然告知于她,却又是借着她对别人说的。 替身自然心凉,但“使用”替身者却也非全然凉薄之人。 “那是因为,我希望你对双希好些。”秦少岭也担心着双希的未来,尽管她可能连现在都不能再拥有,“她也是我的妹妹。” “和暮暮一样吗?” 本应是确定的答案,秦少岭却难得陷入了沉默,最后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再搭话。 他对李双希早就不只是妹妹的情谊,所以才一直在为她的将来做考虑,而那也可能是属于他的将来。 “好,我亦会待她如亲妹,像对子安那样。”周启言却没有注意到秦少岭的异状,“也如你待她一般。” “多谢。” 终于达成共识的两人,一同往拯救姑娘们的方向行进着,不再有更多言语,却全然都是默契……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拷打 “九殿下和秦大人出城去了。” 袁县令颤颤巍巍地跪在下面,不敢抬头面圣。公主和宰相之女都消失在他的地界,即便是找回来了,他恐怕也难逃罪责。 而皇上却略过了他,径直向桌前走去,拿起了上面的一杯茶,“他们有说去做什么吗?” “这……臣不知!” 他猛得磕头,又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更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响声惹得皇上泼了茶,似有些不耐,“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他自是信任那两个孩子,可他对女儿们的担心亦是不少。皇上明白秦少岭他们的用心,但他也绝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臣只知,秦大人让我出了份通缉令。”袁县令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忙向皇上说道:“就是我们昨夜抓到的那个柳杏!她和她的家仆今日打伤了大人,然后就逃了。” 柳杏? 少岭不是说要带来见他的? 怎会突然生事潜逃? “知道了,你下去吧。” 袁县令又行了叩拜大礼,仍是不敢抬头,弓着身子就退下去了。 “如此为官,怎会平安呐。”皇上摇了摇头,对这袁县令的反应很是不满,“难怪少岭什么也不与他讲。” 现在自己若是想知道更多,便也只能从眼前人下手了。皇上抬头向梁上喊道:“来一人。” 身着素衣的男人从梁上一跃而下,跪倒在皇上面前,“皇上有何吩咐?臣定当万死不辞。” “莫说这些空话。”皇上坐了下去,又拿起了另一杯茶,“子安失踪之事,你知道些什么?” “臣有罪!” 男人突然双手奉上腰间长剑,低头认罪道:“都是臣保护不力,这才让公主和秦……” “事发时你在场?”皇上不愿听那些无用的空话,但他还是从这匮乏的语句里知道了些东西,“朕要知道事情的经过,不许隐瞒。” “那秦大人那处……” “少岭不与朕言,是担心使朕心忧。你听他的自是无错。”皇上神色一凛,“可现在是朕想知道。” “臣知错!”男人立刻认错,“昨日秦女使端了吃食,送到公主房里。”男人一时也有些懊悔,“而公主也吩咐我们离远些,好与秦女使说话。” 皇上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他家子安的性子,“说下去,后来呢。” “臣……小酌了一番。”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此话一出,自己定然无甚好下场,却也隐瞒不得,“但那贼人来的也是极快,片刻间只听得一些盘碟碎裂之声,秦女使也大声求救……” “你们还是未至,所以丫头们就被带走了?”皇上心里顿而有火,“难怪少岭和朕说的不清不楚,原来他是想保你们这些混账。” “臣万死!” 皇上将手中的茶水泼到了眼前人身上,心里的怒火却未消失几分,“你自是万死难辞,待寻回公主,就自己领板子去吧。” “臣谢恩。” 男人却松了一口气,见皇上重重白手示意,他也悄然退下了。 皇上心里此刻万般缠绕,确实如秦少岭估计得那般。这伙人并不是普通的流匪,但若真是冲着子安的公主身份而来,便是针对于他了。 皇上其实更愿那些人是刺客而非绑匪。最坏也不过是受伤罢了,怎及得上两个姑娘被掳走所受的罪? 可这事若是从头到尾都是阴谋,那身处其中者就都脱不了干系了。首先就是那老妇人。 “带朕去大牢。”皇上吩咐着身边人,“看看那胆大包天的老妇。” 虽有些不妥,但现下无人敢拦已然盛怒的皇上。因而一行人很快就走进了大牢,而眼前的情景却让皇上的眉头得的更深了。 “这狱中关押的孩子怎么这么多?”皇上喃喃自语着,“此地看来也并非荒乱之在?” “都是些苦命人。”袁县令低头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为皇上解释着,“都是遭了灾才落了寇,不过犯了律法也必须严惩不贷。” “说的不错。”皇上微微点头,“违反律法者,不可轻恕。但尝了牢狱之灾后,出去也是新生。” “皇上仁慈圣明!”袁县令立马叩拜称颂道:“对这些罪人,仍能抱着父母之心去宽恕。” 皇上闻言,面色好了不少,待袁县令的态度也缓和起来,“别跪着了,快带朕进去吧。” 袁县令仍是屈身向前,不敢站直身子,领着皇上就来到了牢房深处,“秦大人吩咐臣要小心看管,所以我就把他们放在这儿了。” 牢中的祖孙二人,本来都闭着眼,但这浩荡而来的人群却逼着他们不得不清醒过来,“谁啊……” 李大娘锤了锤酸痛的腰背,仍是无所谓的模样,她朝着袁县令再次调笑着,“大人,我们孤儿老母的,对你们衙门这些事确实帮不上忙。” “她没招?”皇上压低了声音,向袁县令问道,“你们可有审问过?” “秦大人问过的。”袁县令仍是恭敬的模样,“不过她只承认与人说过,但又说与那些人不熟。” “这一看就是个大官老爷!”李大娘倒也不怯,当着众人的面除了一件衣衫,然后将其盖在自家孙儿身上,这才朝皇上走来,“又是为那件小事儿来的?我也不过是和人说了说闲话而已。” “闲话?”皇上冷哼一声,一眼便看出这妇人着实是不老实,“说闲话,还需要跟踪吗?” 李大娘闻言,神色一变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她慢慢走回角落坐下,似是不愿再说话了。 “大胆犯妇!你可知……” 袁县令刚想拿天子威严去震慑这混不吝的李大娘,却听见皇上突然开口道:“不必多言,上夹棍。” “……是!”袁县令犹豫了一会儿便让狱卒拿来了刑具,他似有怜悯地看了一眼李大娘,“我劝你,现在就说,免得白白受苦。” “哼。”李大娘倒是不屈,又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官惯会欺人,这天下迟早要亡!”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下 “且慢。” 正当狱卒拿夹棍向李大娘逼近时,皇上却突然喊了停,他命人退开,又自己走了上去,“你说什么?” “狗官!” 李大娘将孙儿护在身后,狠狠地啐了皇上一口唾沫,“我说这天下迟早要亡!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大胆!” 众人一拥而上,将皇上和李大娘分开,狱卒对李大娘拳打脚踢。而袁县令则赶紧跪在皇上面前求饶,“是臣之过,未护好皇上!” “无妨。”皇上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神色中却未见怒气,“朕没事,让他们也停手吧,别伤着孩子。” 李大娘将孩子紧紧护在怀中,见围着她的人渐渐散去,她这才又打量起皇上,“你……是谁?” 那一句“朕”,李大娘自是也听见了,她虽是乡野村妇,但年少时也在学堂里做过工,听过两年书。 所以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这天下都属于朕,你说朕是谁?”皇上看起来却似乎很有耐心,“为何期待这天下要亡?” 若是天下大乱,头一个会受到伤害的,便是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即便妇孺无知,也不该有此想法。 “因为我的儿子死了!”李大娘红着眼睛,将怀里的孙儿搂得更紧,“他为你这天下死了,可你却连他的身后人也不管,白白让我们老弱受苦。” 皇上听得蹙了眉,心里却有了其他想法。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大牢。而袁县令在身后跟着,整个人自是胆战心惊。 待他们回到府衙,袁县令赶紧命人打来了热水,又是颤颤巍巍地说道:“皇上,请梳洗一下吧。”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自己拿起帕子胡乱地用水擦了两下。他望着水盆中已显得老态的自己,不由得一阵悲凉。他到底也成了罪人。 “袁县令,说说吧。”皇上洗漱完后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的看着袁县令,“这些年你贪墨了多少。” “不不!臣没有啊!”袁县令又是猛得跪下磕起头来,“臣在这里一直都克己奉公,从不敢……” “还在狡辩。”皇上的语气里渐渐燃起了怒气,“若非你渎职贪墨?这里怎会如此民不聊生?” 只看牢狱中的状况,便知百姓生活的有多苦。就连为国捐躯之人的家眷都不能得到妥善安置。 袁县令不敢说话,只是头磕的生响,但他的师爷却迅速跪了过来,同他一起磕起头。 “皇上,大人冤呐!”师爷一边磕着,一边为袁县令辩解,“大人为了百姓,就连自己的家财都快耗尽了。他非良臣,但也绝不会贪墨啊!” 他说着,只见衙役们也跪了下来,一同为袁县令求起情来。 皇上见眼前情景,越发觉得疑惑,若非人祸,也无天灾?这事态又如何会发展成这样? “好了,都停下。”皇上有些头疼,“若觉得冤枉,就来个人向朕解释,若解释不通,一律问罪。” 府衙内变得寂静起来,师爷直起身子,仰视着皇上,“皇上,就由我来说吧。这既是天灾,也是人祸。若我斗胆归责,那便是陛下之过。” “于师爷,你说什么胡话!” 袁县令赶忙打断他的话,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之言。但皇上却来了兴致,摆了摆手道:“让他说下去。说的好,朕恕他无罪。” 皇上想知道的答案,其实柳杏也全然能给,但她现在还有更为迫切地要去解决的事情。于是在城外,他们一行四人终于会合。 “掌柜?”秦少岭见柳杏和阿澜二人两手空空,不由得有些疑惑,“我们用以伪装的簪箱呢?” “别急,花儿会送来的。” 周启言这才想起,还有这样一个女孩,当即有些担心,“她还是个孩子,这样能行吗?若是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她?” “花儿与我们同行。”阿澜冷冷地开口了,“我们自会照顾她。” 秦少岭皱了皱眉头,“带一个孩子上路?你们真不怕有何闪失?” “那你们真是小看我了。” 四人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欢乐而轻快。只见一个小女孩儿抱着箱子扑进了柳杏怀里。 “好……好啦。”柳杏被撞了个满怀,而箱子也撞到了她的身上,她有些吃痛喃语着,“真是姨的好闺女。” 下手真狠,毫不犹豫。 “小妹妹,你为何说我小看你呢?”周启言半低下身子,与花儿的视线平行,“我们此去极为凶险。” “就是凶险,我才要去呀。”花儿却是一副认真的表情,“让姨一个人去,我才不放心呢。爹吩咐过的。” “还有我啊。”阿澜的语气也温柔起来,“花儿还信不过我吗?” “我当然信你呀。”稚嫩的童言里是肯定的语气,“但我也要为保护姨出一份力的。姨离不开我。” “是啊,姨离不开你。” 柳杏爱怜地摸着花儿的脑袋,眼里满是温柔,她看了看阿澜,“真要带她一起去吗?我怕我会分心。” “确实如此。但……”阿澜突然低了声音,俯在柳杏耳边,“他们并不可信。必要时候,我们带花儿逃。” 柳杏闻言,点了点头,“我确实离不开她。必须带她一起上路。” “何必为一时猜忌?让孩子身处险境呢。”秦少岭看出了他们的意图,“若是一切顺利,所有人都会平安。” “那要是不顺?”阿澜沉了语气,“我们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信任的氛围在五人之间流转,花儿疑惑地偏了头,“我们还不走吗?那两个姐姐还等人救呢。” 花儿的话让秦少岭醒了神,他确实不该再纠结下去,“谢谢花儿,你娘同意,我们马上出发。” 花儿却似乎并不忙买账,她拉了柳杏的手,“她是我姨。姨,我不喜欢他,我们走吧,不等他们了!” “好,就听花儿的。”阿澜却像是找到支持,牵起了花儿空闲的另一只手,“我们不等他们。” 阿澜和花儿一同拉着柳杏前进,只留下了周启言和秦少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人 “他们看起来真像一家三口。” 秦少岭和周启言跟在柳杏三人身后,他见那女孩依旧生气,不由得有些疑惑,“殿下,我说错了什么吗?” 他有些疑惑,所谓“娘”与“姨”的区别,不过是叫法上的不同,实际而言,柳杏确实算是行了母职。 “我也不懂,但别深究。”周启言实则并不关心这些,“他们不信任我们。我们大抵也一样。等救出子安她们再说吧。” 至少现在,他们一行人还有共同的目标。所以暂且不用担心。 “说来,我确实有些心慌。”秦少岭莫名有些慌乱,“之前想尽办法要找到她们。但现在却又害怕……” 两个姑娘在这段时间该吃了多少苦?秦少岭完全不敢想。 “我也是。”周启言见一向冷静的秦少岭也有慌乱,不免有些紧张,“想救,又怕见到真实状况……” 两个男人都陷入了沉默,连带着肚子都逐渐滞缓,惹得时时后顾的柳杏有些烦躁,她不由得招起手来。 “两位公子是来郊游的吗?” 她的语气里有嘲讽、有揶揄,但也是这适时的提醒,让秦少岭和周启言回过神来了。 不论前路如何,他们都是来救人的,所以也只能一往无前,不能有丝毫的迟钝和犹疑。 “可花儿觉得好累呀。” 正当大人们要重整旗鼓,继续向前时,孩子却感到了疲惫。 “好孩子。”柳杏半蹲下身子,把花儿因汗水而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从眼前拨开,“我们是去救人的,真的不是在踏青或郊游哦。” 花儿低了头,却是步子沉重,不肯再走,细微的声音从喉间漫出,“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 柳杏爱怜地抚了抚花儿的头,“姨知道你累,但也不能就把你放在这儿啊,你还想跟着去吗?” “花儿一定要跟着姨!” 那孩子斩钉截铁地说着,但脚下传来的酸痛又让她一时无言。 “我来抱她吧。”周启言蹲了下来,向花儿笑着,“愿意让我抱你走一段吗?你也可以休息一会儿。” “大哥哥,我愿意!”花儿顿时展露笑颜,伸出双手求抱道:“花儿真的好累,谢谢你啦,大哥哥。” “花儿,不能失礼。”柳杏有些埋怨地望了一眼周启言,“别麻烦人家了,姨抱你走一段好吗?” “我也可以。”阿澜也紧跟着说道,语气里却满是怀疑:“他是外人,花儿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为好。” 这话说得周启言有些无所适从,尴尬地站了起来,向柳杏致歉道:“是我考虑不周。” 柳杏只是点了点,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他人的歉意,因为她的小祖宗到底是闹起来了。 “不!我就要大哥哥抱!”花儿抱着双臂赌气道:“明明姨也很喜欢他的。我看见你抱着他不撒手了。” 柳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再看周围人的眼神。她虽生性豪放,却也没有浪荡到这种地步。 在场的除了花儿这个天真懵懂的孩子外,其余几位都是男子。 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守寡的那种,哪怕是江湖人的规矩,也不算合适。更是她的心也觉得不好。 “花儿,你不能这样说话。”阿澜却在此时接下了柳杏的教养之责,“她是你的姨,做事自有分寸。况且这位大哥哥不也和那人同道么?” 花儿看向秦少岭,不自觉地往柳杏身后躲去,又悄悄跟阿澜说道:“嗯嗯,他是坏人,不理他!” 柳杏被捆住而受伤的模样,花儿可能今生无法忘记,虽然她还年幼,但也接下了父亲保护妻子的责任,她要照顾柳杏!欺负姨的全都不是好人! “我不要你们抱!”花儿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走。” 这一番闹腾也算让花儿休息了一会。尽管她还是遗憾,那么好看的大哥哥居然是坏人?但为了柳杏,花儿决定坚强起来。 一行人又继续上路了。这次花儿是没有喊苦,也没有含泪,只是牵着柳杏的手,坚定地走了下去。 如她一般选择坚强的,还有双希。她也决定要保护公主。 “子安,听得到吗?”她仍轻轻呼唤着笼中的人,“再坚持一下。” 阿池去寻大夫,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但身处这暗洞中,她也不知时间是如何流逝的。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 “别喊了,叫的我脑子疼。”辣子又走进来,继续用言语刺激着双希,语气中满是不屑,“这年头死个人又算什么?值得你这样喊天喊地?” “是你说的。”双希也不再委屈求全,态度坚硬道:“你的阿池很在乎。他最希望公主活着。” 一个响亮的耳光,又扇在双希脸上。这会儿,她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不由得冷笑道:“你也希望她活着。就算你现在如此生气。” “我能救你们,自然就能杀。”辣子掐住了双希的喉咙,“你最好老实点儿。你现在的态度,我很不喜欢。别毁了我对你的喜欢。” “喜欢?折辱我的那种喜欢么?”双希不再惧怕,她两眼瞪着辣子,感受着公主适才体验过的绝望,“辣子,别闹了,你赌不起。” 听阿池的说法,辣子也不过是巨大阴谋里小小的一环罢了。她可以借机羞辱她们,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掌握着她们的性命。 若她们死了或是逃了,辣子和阿池也不会好过,双希在赌这点。 “怎么?他什么都和你说了?”辣子不情愿地松了手,转而又语带嘲讽,“不过,提前知道自己的命运,可不是好事啊。” 自然不是好事。 但双希却在赌一把大的。 “是福,是祸,全看天命。”双希冷视着辣子,“不过我的命。或许比你好太多了。你求不到。” 这话彻底激怒了辣子,她又抽出匕首,这次抵在了双希的脸上,“是么?也不过是这脸蛋能看几分罢了,若是毁了?你猜,你会不会同我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羡慕 会不会同她一样? 望着眼前癫狂的辣子,双希心里慌乱,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再次坚定了心念,“不会。” 她绝不会同辣子一样。 哪怕齐七负她至深,双希也从未想过迁恨他人,正因为自己曾遭遇过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才更不愿使那污糟重现…… 一阵冰凉袭来,双希面上故作镇定,她摆直了身子,心里却又不住地打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 刀尖抵着脸颊,双希不是不怕,却又在不管不顾地激怒着辣子? “你同我不一样?” 辣子冷哼一声,手毫不犹豫地将刀尖抵下,“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铜皮铁骨,还能与我们这种血肉之躯不一样了?” 狠厉和恨意笼罩着双希,她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但脸上那一点微凉却始终未动,沉默在四散,牵动着双希睁开双眼,望见一脸愤恨却又不甘的辣子,她故作疑惑道:“怎么还不动手?” 只听辣子冷哼一声,将刀收了回去,她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这里。望着辣子走远的背影,双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赌赢了。 阿池说的不错,在他们之上远有一个更厉害或说更危险的人存在? 现在,“这个人”却能保护她和公主,哪怕他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害她们到如斯田地的罪人。 可双希还是需要他,并庆幸有他。 若非如此,就无人能治的住辣子。癫狂而执拗的疯子总是比诡计多端的混蛋更难相与。双希遇见过许多混蛋,但似辣子这般阴晴不定的却不多。 双希其实并不讨厌辣子,若非彼此立场全然相悖?哪至于非要争个高低输赢,甚至你死我活啊。 现下这般,既是情非得已,也是非做不可。双希可以不顾自己,但她还要保护周子安。 “公主,快醒醒。”双希有些忧愁,又抬手探了探公主的鼻息……依然很微弱,“我们会回去的,一定会的。” 这既是个保证,也是双希对自己的鼓劲安慰。她现下只盼阿池快些回来,不止带来生的希望,也带来活的快意。 “她还死不了,我保证。” 辣子将双希扯到一旁,又随手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我也不会让你们死的这么容易。” 清甜润过喉间,也染了她的衣襟。 一捧清水让双希从内到外感到清爽,她大口大口喝着,全然不顾辣子掐住她下颚的手有多么使劲,此刻所有戒备都化为对生的渴望。 “谢……谢谢你。” 双希望着辣子,平白有些心虚,心里甚至多了一点期待,或许她和辣子还不至于非得你死我活吧? “谢我?”辣子冷哼一声,“你们这些贵女还真是愚蠢又天真。给你喝水,不是我心善,而是怕你死了,我就赔了。” 辣子知道,他人皆以为她疯癫,行事只图自己快活。殊不知,她若只是如此而没有理智,怕早就没命了。 只有这些可笑的大家贵女,觉得以书上的一点贫瘠道理,便能行走于天地。 “我知道。”双希也不傻,她亦不会因辣子的一点善念,就觉彼此还有望共存,“但这不妨碍我谢你。” 纵然一点善念与万千恶意缠绕在一起,双希还是会看到善念,也正因此,她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哪怕善恶对立,她也会择善而行。 “呵,傻子。” 辣子闻言,还是冷哼一声,可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许多,“再说几句,我也能给她一点水。” 见辣子的想法似有些松动?双希连忙为周子安说道:“多谢您了,我为她谢谢您。” 双希此番虽未说出什么,却胜在情真意切,这诚恳的模样倒是让辣子笑了出来。她猛地松手,冷嘲道:“那些臭男人,会喜欢你这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的。” 真是令人不爽,辣子看得出双希的真诚,但辣子不喜欢,很不喜欢……更不喜欢她是为了公主如此诚恳。 辣子心里一闷,进而火上心头,嘴角却微微翘起,她才不要被这些贵女怜悯!自走上这条路,她就没资格后悔了。 思及此处,辣子松手任双希跌落,水瓢再次入水,而后竟直直砸在周子安身上?!再看双希渐而愤怒的模样,她扬起了嘴角,“快,继续谢谢我啊。” “公主!” 双希没心情去应付辣子的挑衅与讥嘲,她的心神全然在周子安那里……这水瓢满着水,就这般落在公主身上? 她心里一紧,只盼这可怜的小公主不会伤上加伤。 周子安脸上滑落着水珠,似是被冷意所刺,她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但人始终未醒。因而这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场景,她自是见不到了。 “这都醒不了,不会是真死了吧。”辣子偏过眸光,蜷指掐住周子安的脸,“啧,这高贵的公主真是麻烦。” 辣子倾吐着刻薄,心里却期待双希进一步发怒,不成想……她虽一直怒目而视,但也并未有其他动作与言语。 “喂,你不为她说点啥?”辣子撇了嘴角,甩下公主后,又来到双希面前,“我还以为你很在乎她呢。” 她以轻蔑直视双希,质疑着她们情感与品质的真诚。说得再大义凛然、情真意切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世间根本没有真情存在。 “你对阿池也是如此?”双希叹了口气,“越是在意,就越是想伤害?若如此,只会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这话似利刃一般扎进辣子的心肝脾肺肾,烫得她心疼,就像一盆滚烫的红油被泼进来,只剩下痛意。 但辣本就不是一味,而是痛罢了。 “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么?”辣子的气息渐浓,嘶吼着烫意,“自以为是!自命不凡!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贵女的傲慢!” 原来的她也是如此傲慢……但那一日,她的骄傲与尊严被踩在泥里,一瞬漆黑坠落。 “可你到底杀不了我们。”双希叹了口气,“我若是你,会去看看阿池为何还不回来?去寻大夫,也需如此之久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离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双希的话虽让辣子身形一怔,却也使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盯着双希的眸子,一抹冷笑渐而浮上嘴角,“我不会中计的。想支开我?” 然后借机逃走,进而报官? 说到底,这些幼稚天真的小贵女一直都在看轻她罢了。 辣子喜欢并依赖着阿池,但他若是真的背叛了她,和这两个高门贵女混在一起?那……杀了也无碍。 她确是想一直给他机会,可也要有命给才行。况且,原谅说多了,再多情分也都会散。 “支开你?”双希心里慌张,面上却故作无奈叹息,“我只是怕她死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哟,你还是为我着想咯?” 辣子冷哼一声,而后更是笑了。她上前掐住双希的脸,“我便算了,你何以也吃不了兜着走呢?别告诉我,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个什么狗屁的情分。” 她打定主意,要是眼前这矫情的贵女再说出些可笑之言? 这耳光自是少不了的,只要不落疤嘛,她就什么都能玩,也算是给这天真的小丫头做个铺垫吧。 极乐寨的客人,可不只是好色而已。要满足他们的癖好?呵,饶是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害怕。 能活着出寨子的人,也全不是进去的模样了。极乐能驯服人,而那些姑娘也从不是享受者,更何论赢家? 她们初进来时,总觉能凭着自己高门贵女的才貌,在这里博得一线生机,更是做着有风流公子救美的痴梦。 到头来呢?不过成了一条狗罢了。 辣子突而笑了,她卑贱、无耻,毫无仁善道德,是世人眼里的小人,甚至是恶棍。但她至少还是个人。 比起当狗,比起被驯服,总归还是当人更好吧? “她是公主。” 双希只是这样淡淡说着,却见辣子没有一点反应?也是,都叫“狗皇帝”了,何论公主呢? “我知道你不在乎,甚至憎恨拥有这些身份的人。”双希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够强,而你毫无抵抗之力么?” 既然说道义讲不通,双希决定给她盘盘利弊。比起感受,更重要的还是活下去。她们谁也不例外。 “阿池倒是和你说了不少事啊。” 辣子甩开双希的脸,猛地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呢?” 她是觉得阿池说了她的事情? 这种走向本不是双希的原意,但这话的效果却回到了最初的目标。 “公主失踪,皇上定不会坐视不理。”双希缓缓说着,“这位小公主乃是他和贵妃所生。宁贵妃已是宠冠后宫,更别提她还是皇上的独女。” “所以会有大批人马将这里……甚至是把整个天下都翻个遍?” 见辣子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双希心里一喜,忙乘胜追击道:“所以我们被发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们背后的人再有权势,大得过皇上么?” “呵,那还真说不定。” 辣子眼里突而放出光彩,她看向双希,嘴角露出一抹怪笑,“若是告诉你,我们的目的就是改朝换代呢?” 改朝换代?双希背后一凉,似乎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她也能感受到,这些年来所存在的混乱。早不是她幼时的和平世道了。 就从她被齐七强卖一事里,也能窥得些隐秘,大乱怕是将至。 “改朝换代也需些时日,但公主怕是等不得了。”双希以手腕敷额,探到公主头间的热意,“就算你一点都不怕。可货要是没了,也没关系么?我还是那句话,若公主出事,我不愿独活,也不能独活。” 这话终于挑起辣子一点兴趣,她也伸手探了探公主额头,确定双希所言不假,“所以你是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狗皇帝不会放过你,对么?” “我良心过不去……皇上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双希摇了摇头,“我再说一次,我们肯定会被找到,藏不住的。” 天子之怒,一个极乐寨挡不住。 “你终于说实话了!” 辣子哈哈大笑,心里畅快不少,“我就说嘛,哪有什么情深义重、品质高洁,你我都是凡人,都是为着自己罢了。你就是怕狗皇帝迁恨于你。可惜,他不会放过你的。” 她还以为这小贵女是个蠢货,被仁义道德洗了脑,在这里同她死犟,真不知天高地厚。但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看走眼了?这秦暮暮还真有点意思。 “也不会放过你。” 双希见辣子大笑,遗憾叹惋之心愈重,“首先就不会放过你……也好,我们倒是能在下面做个伴。” 毕竟是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笑声渐渐消散,辣子见双希默然神色,也跟着冷了眸光,她知这贵女言辞不是在骗自己,毕竟天下说到底还属于狗皇帝,他们羽翼未丰,纵有极乐寨的积累,却也是远远不够的。 “若是你想与我作伴,不如现在就跟了我。”辣子看着双希,嘴角勾起笑意,“我愿意收,你也能免除祸患。” 那公主自是顽固不堪的货,毕竟生在皇家,利益天然就与她们这些“下贱之人”不同,辣子没想过她会理解,毕竟谁会理解一个要卖自己进火坑的人?她们生而对立,无需解释。 但这个秦暮暮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虽满口都是让她觉得可笑的仁义道德,可辣子看得出……秦暮暮是真心怜悯她的。呵,怜悯?真令人不爽。 她好的很!生来崎岖,满面刀疤又如何?能活自己的真我,不似这些深闺贵女,终其一生都在别人的羽翼下讨生活。 被人抛弃裹挟甚至控制? 辣子宁愿作恶,也不要受制于人! “不过……就算是阿池,该杀的时候,我也一样会杀。”她看着双希,终是摇了摇头,“你也不会例外。所以,还是算了吧,当我没说。” 她和她们不会同道的。 所以辣子必须要赢! “别的可以不说!”双希见辣子似是要离去,忙大喊道:“公主……不,阿池现在仍然未归,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担心?”辣子转而蹲下,掐住双希的脖子,“我现在比较担心你。” 第一百三十章 互害 阿池为何迟迟不归? 因为比起找大夫,他更想找的是县衙中的某人,而那人亦身处绝境…… “皇上!” 于师爷猛地跪下,大力磕起头来,“这些年看似风平浪静,可边关却是战事不休,为战场上一时称雄,而让百姓背上重担,甚至让他们为此卖儿典女!我觉得……就是皇上的错!” 这苛捐杂税,富户大家自是不惧,但对一年赚不到几个钱的百姓却是塌天大祸。摇摇欲坠的家庭可能就毁于一场雨、一个安眠夜,日常小事竟也成了“天灾”?! “朕的错?”皇帝闻言,冷笑摇头道:“在你眼里,边关战事就是为了虚名?至于税赋,这些年也一直有所减免。你大可以去对比先帝在时之情,就知朕所言非虚。” “皇上!”袁县令见状,也跪下求情道:“皇上自来仁厚,臣心中清楚,这一切都是臣无能!至于师爷他……” 这个小镇里,每个人都在勉力维持脆弱的平衡。可惜七八年前,即便是富户大商都难以为继,更别提普通百姓。 一时的苛捐就足以让这里成为人间炼狱。人总会自救,但一味的自保却也带来互相倾轧。 没有人愿意成为跑的最慢的那个,没有人愿意自己受害,所以……有些人选择先下手为强。 将屠刀挥向更弱者。 “朕要他说。”皇上语气愈冷,眸中却隐约伴着期待之色,“如之前所言,说得好便无罪。” 只是无罪而已,袁县令深深叹了口气,担忧地望向自家师爷。要皇帝认罪?这不可能啊。可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皇上所言非虚,小人无可辩驳。”于师爷闭上双眼,无力地向前俯低身子,“但求速死,只要……” “你竟想死?”皇上突而哈哈大笑,“一个死人,可没那么多要求。” 原以为能听见什么新鲜的见解,到头来还是这一副“忠臣不畏死”的旧模样。这是在赌帝王德行?只可惜君心自古难测。 “只要皇上如登基时般勤政,小人甘愿赴死。”于师爷将头埋进地里,又磕得生响,“无怨无悔!” “住嘴!” 还未等皇帝开口,袁县令就大声呵斥道:“我看你是困得不清白了,皇上一向勤勉,众人皆知!” 说罢,他更是扬手扇了于师爷两个耳光,又命身旁的衙役将人拖下去,“杖责!下狱!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县令好大的官威啊。” 皇上语调平缓,眸色却晦明不堪,他看向袁县令,又听见门外于师爷的惨叫,嘴角微微勾起,“在朕面前也如此有魄力。” “臣惶恐!” 袁县令哪读不出这弦外之音,只是他想保下师爷性命,唯有先发制人,可此举真能熄灭皇帝的怒火? “你惶恐?朕瞧你大胆得很啊。”皇上语气始终平顺,但威压不减半分,“他下去了,你继续说。” 他说?他能说什么啊? “皇上威严,自是……臣觉得……唔!一切都很好!” 袁县令倒吸一口凉气,不住地发颤,似是觉得自己说得很好?他又强调了一遍,“皇上君临天下,乃社稷之福!” 惨叫声与歌颂声汇聚在一处,在皇上耳朵里炸开,他皱了眉头,低声斥责道:“他是‘忠臣不畏死’,你却是‘庸官不自知’。只可惜,你是县令,他是师爷。” 有抱负、有热忱的人不在其位,若弊病不去纠查,只是一味隐瞒,这天下如何能不乱?皇上心中恼怒,看袁县令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怒火。 他刚想下令,将这无用的庸官也一起拖出去罚了,却听见门外那人的低吼:“皇上!我家县令绝不是庸碌之辈,我们还有……还有找到姑娘们下落的法子!” 这一声算是解救了众人。 皇上虽恼火于眼前真相,却更牵挂女儿的安危。若是能救回子安,他就是下罪己诏又如何? 他抬抬手,示意县令起身,又将目光打向门外,“说吧,什么法子?” “皇上,不如先让他进来再说?” 门外的刑罚并未停下,一杖杖落在于师爷身上,痛得他冷哼出声,“皇上心中恼怒,此罚万不可免。” 他到底在放什么厥词?! 袁县令心里一惊,于师爷这是在怨怼皇上?这般言不由衷的认罚,只怕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忠言”确实可以逆耳,但又怎能在这般情况下脱口而出啊? “他……这是痛得糊涂了!”袁县令慌忙解释道:“还是救公主要紧啊,让他醒醒神再回话吧。” “朕看他清醒得很啊。” 皇上突然笑了,他快步走到门外,而后竟蹲了下来,凝视着于师爷的眼睛,“既然你要朕消气,那就如你所愿吧。” 板子依旧落在他身上,皇上轻声数数,似是在计算,但更多却是观察,“只是,朕现在就要听,你有何方法救出子安她们?如若你是欺瞒诓骗于朕,那今天这板子何时能打完,就未可知了。” “皇上不必威吓于我。”于师爷仍是一番倔强,他竟抬头对上了皇帝的眼睛,“这里的情况无非就是民不聊生,落草为寇罢了。” 几十个板子下去,他的神智虽仍然清醒,但声音却渐渐低微,纵然有一直强撑的傲骨,也难以支持他继续顽固。 “混乱失序里,生了新的规矩……或说枷锁。”于师爷悄然打量着皇上的神色,唇边吐露着惊异人心的话语,“卖儿贩女早已是常事,高门贵女也不例外,从一开始的‘自愿’到如今的掠夺,皇上难道就没发现?此处甚少见年轻女子上街?” 本朝风气开放,洛安街头更是随处可见少年人的踪影。许多年前,还未登基的皇帝亦是其中少年之一。 他是如此记得,却未曾在意此地光景。 “朕刚到此地,就失了女儿。”皇上的语气渐而凝重,“你是在暗示,朕的子安也被卖了?何人如此大胆?” 上门夺人,目无法纪。 一瞬间,皇帝也懂了师爷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