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逆旅》 第1章 有朋自远方来(一) 每逢千年,或为天灾,或为人祸,总有大劫降临世间,难逃那赤地千里、尸横遍野的人间凄惨景象。 自玉华取秦而代之,以山上三宗:天道宗、玄天宗和斩须眉为首,此外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山门遍布在五大诸侯国的身后。 但是从赵魏韩三家将诸侯晋剥皮拆骨开始,江湖与朝堂便如同一锅烧烫的滚油里倒进了一瓢冷水,百年间风起云涌! 由五变七,若无影影幢幢的山上宗门在背后互相拉扯,哪还有这七国并列世间的乱象,早就被如今的玉华一口吞下。 君子自远方而来之。 天干物燥,时节入冬。 这一天,旭日初升时分,偏远安宁的小村庄被一个陌生的来人打破了宁静。少则三五百米,多也不过三五里路仍能鸡犬相闻的村庄迎来了一个身穿墨色道袍,手倚拂尘头顶高冠的道士。入冬已旬,南方的时节渐渐趋近霜压百草,路边半黄半青的野草仍旧坚守着自己最后一丝倔强,迎着扑面的寒气随风摇曳。 远道而来,远到需以年计的风尘满面,从道冠到脚底的千层布鞋,无一不诉说着行路的艰辛。 这道人约莫四十岁上下,仙风道骨之风采毫厘皆无,却浑身透露出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亲近之意,或许邻家老爷爷能一言而盖之。 以至于当道人停留在池塘边,拿着赶衣棒浣洗衣物的村妇身前。 妇人抬头一看,短暂的疑惑之后不仅没有丝毫警惕之心,反而下意识便脱口问道:“道长,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吃过饭了吗?” 道人微微一笑道:“西行已逾二十载,餐风饮露已久,常常无片瓦遮身,更无果腹之物。” 妇人看着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只觉得这一笑犹如浑身沐浴在阳光里,早间的寒气和手中传来池水的寒意都烟消云散。莫名觉得今日真是撞了大运,居然会遇见这等人物,一看就是高人! 鬼使神差的又脱口问道:“道长,你这说话一听就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感觉与镇上的学堂先生很相似呢,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去我家吃个早饭呀?” 刚一说完,那妇人瞬间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无关乎情情爱爱,只觉得对一个陌生人不该如此说话,却又难以克制自己,好似不把道人迎进家门,就会错失掉非常重要的东西! 女人的第六感。 今日早餐的方桌真把一家之主李老实看傻了眼,自家的婆娘自个儿再清楚不过,能用一分力绝不用三分,一文钱也恨不能掰成四五六七八瓣来花的主,那绝对是抠搜到了极点。 不过坐在一旁的少年,看着满桌的饭菜,倒是心中欢喜,只是囿于礼数,有客人在还是不敢如往常一般。 这还没过年呢!桌上正中心冒着烟儿的怪香的大公鸡听说是娘亲准备年初二拎回娘家送礼的,两大盘去年舍不得吃的瘦腊肉,切得方方正正,每一片都薄薄的还撒上了辣椒粉,那可是自己天天望着横梁上不可及哭嚷着要吃的腊肉,为此还没少被娘亲收拾!此外还有一大盘炒鸡蛋饼,一碟豆腐乳! 奇怪,奢侈,不解! 不解的还有那正桌主位上莫名多出来的客人,一袭墨色道袍的道士。 一家之主的李老实也没有埋怨,一是自己也觉得道士莫名亲近,二是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媳妇儿说三道四的念想,也不愿意去想,一丝儿也无可能。 当初媳妇儿嫁过来是吃了不少家里的数落,跟她那秀才老爹差点闹到断绝父女关系的地步,用那两镇学塾先生的话来说,自己这叫自由恋爱外兼高攀,算得上是祖坟冒了青烟,平素里就差把媳妇儿供起来啦! 场间突然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原本该朴实平淡的早餐突然间因道长的到来变得“索然无味”,桌上的碗筷仿似千斤之重。 非是菜不可口饭不香,而是无从谈起无处下嘴。 李老实看到旁边的媳妇儿疯狂示意,打眼色,让自己这一家之主说上两句,仍旧逃不出“冷场”的怪圈,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道长,随便吃,不要客气”都说不出口。 该怪,活了半辈子没见过一坐那里就像让自己抬头望天的人物! 自家媳妇儿真厉害,哪里带回来的高人,太高了。 脑海里一时间千回百转,最终仍是跟媳妇儿眉来眼去,内心徒呼一声奈何,就是说不出来话! “贫道游四方,从神州游历而来。”那道士一言打破了场间的坚冰,两口子心头的巨石落地。 “天地有四方,神州唯九鼎,二十年前,其一“乾坤”极西忽有异动,贫道追因溯源,寻访至今,双脚踏遍这极西地寸寸山河,仍旧一无所获! 手中拂尘倒是沾染因果,不知凡几。此番途中斩尽眼中所见之恶寮,更是灭门有九,最后诛尽一邪教“白莲门”得到一把剑,天人感应顺剑指引而来,也是为一承诺“遇水则停,见人即缘!” “道,道长,你的意思是“白莲门”那一伙山匪全部是你杀的?” 李老实此时没了手足无措,满眼的震惊,这是个高人,更是个狠人啊! 听说那鹊山白莲门全部是穷凶极恶的武把式,占山为王,祸害周边大大小小十三镇,官衙联手出动围剿了四次,皆铩羽而归,徒留几十家孤儿寡母,乃是人人恨不得死绝却无可奈何的存在。 山高皇帝远,州府不愿劳神费力派神威营围剿,小地方人手不够武力不足又奈何不得这波匪人。 听说那为首的恶人名为“鸠山”,小儿夜啼闻名止哭,说是什么武道神照境的大高手,能以一敌百。好家伙,村口那壮得像头牛的二愣子亦不过能甩翻三五个人,逃不过被五花大绑的命,能一个打一百个,这根本就超出了想象力嘛! 天道好个轮回,上个月镇衙门到处张贴告示,鹊山一伙山匪尽数被无名侠士所诛,匪首鸠山的人头也被悄无声息的放在了衙门口,大伙儿争相奔走告知这一好消息,今年可以过一个好年啦! “杀人者人恒杀之,此伙匪寇确是贫道所诛”。道人言罢,面色却很是萧索,仿似惋惜,可怜可叹。 “道长你真厉害,那些山匪全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的狠人,手上把式厉害,寻常的衙差三两下就被打得屁滚尿流,您是怎么打过那帮山匪的啊,能跟我们讲讲吗?”妇人充满了好奇心。 “匪首境界颇高,若论世俗评价当得万人敌,名副其实的神照境大高手!他,却非我所杀,实乃自我求死,拿剑与头求得贫道一承诺。君子贵在言诺必行,因而遇水则停,见人即缘,回首逢山,十年授徒!” “道长,那匪首长得怎么样啊?是不是传说的凶神恶煞,身高两丈,三头六臂啊?” 李老实这一问着实是天马行空,泥腿子插秧耕田在行,哪里知道什么神照境,什么万人敌,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关心这些玩意儿还不如多去种几个土豆红薯。 养家糊口才是首要大事,又或者厚着脸皮去两镇学塾蹭说书人的评书,他眼里心里厉害的土匪,都是以讹传讹,十传百之后早就失了真切。 道人一听倒是笑了起来,说道:“甚是俊朗,浓眉大眼,一眼看去人畜无害,不过面部烟雾缭绕,看不真切,似用了江湖上易容之术。使得一柄大刀,闪转腾挪间毫无烟火气,招招罡气离体三尺,跟脚颇深,怕是大族出身!” 两口子完全听不懂这些武道专业术语,一门儿夸就对了,“哈哈,道长还不是全身而退,比他厉害!” 李老实干笑两声,“他武功再高不也被道长拿下了吗,还为十三镇的老百姓除了大祸害,道长真是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大善人啊!” 四方道人也不在意,接过话头,“为民除害也好,功德也罢,却是此行不虚,已寻到有缘人,虽与初愿背道而驰,总归善事。 需诺践行,乾坤复静。贫道打算在原本白莲门山匪占据的鹊山设立一个新学塾,在此十年授徒!” 第2章 有朋自远方来(二) 平头老百姓要如何出人头地?这是一个千古难题,唯有在这取先秦而代之的玉华国土地上,能找到一丝丝答案。 近千年,一代一代一辈一辈的探索,却是得来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读书人啊读书人,世人既爱也恨。 爱的人,是那仿佛被老天爷开了天灵盖,有窗又有门的所谓聪明人;恨的人,自然是那七窍通了六窍只剩下一窍不通的“风流”人物。 倒也不是真的恨,大抵那叫做怒其不争更为恰当。 李老实一听到道人要开学塾,顿时喜出望外。周边大大小小十三镇也不过两个学塾,一“尚礼学堂”,一“仁爱学堂”! 这年头在玉华国,要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唯有读书,唯有科举。 但吃饱穿暖都成问题的普通人家哪有功夫让小孩去读书,就算有功夫,诺大的十三镇学塾就那两座,大大小小每一年的杂费对普通家庭也是极重的负担。 可望而不可及的,也正是读书! “道长,你说的可是真的吗?你可不能糊弄我们这些农民啊!” 李老实连这一年也许是最好的早餐都吃不下去了。 “道长你可不能拿我们这些泥腿子开玩笑啊,我知道您是高人,从您进门起打心眼里觉得一定是个高人!” “道长你要在鹊山脚下建学塾,莫说我们一家,便是那十三镇起码也有十一个镇要敲锣打鼓,争相庆贺。就算是吃糠咽草,大伙儿也得合力把这新学塾修的漂漂亮亮,绝对不能比那两家差!” “只是,道长,这事儿怕是难成啊!难啊!难难难!”李老实此时就像被那霜打过的茄子,希望来了,却又破灭在即的模样! “却是为何?”四方道人问。 “私设学塾那可是重罪啊!”李老实一声叹。 “无妨!”道人这两字可谓是斩钉截铁! 不知为何,李老实偏偏就信了,双眼一亮,“道长你有办法?!是了,以道长的本事要向官衙讨要一个学塾文碟,肯定是小菜一碟。” “只是,您虽然武功高强,能单枪匹马收拾了鹊山白莲门那伙山匪,可就算能拿到文碟,也还有一个问题很难解决啊。” 李老实充满了期待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道人! “十一镇阻挠?!”四方道人似问已答。 “不必烦恼,仍是无妨!”道人自问自答。 李老实一听已经激动到眼泪水打转,自家媳妇儿一把拉过他,夫妻两倒头就要就要跪拜。 千言万语心头难书,其中的隐情实在难以三言两语道清,其实也算不得隐情:老实巴交了半辈子,十里八乡都被两大学塾压了一口恶气! 一日泥腿子,终身泥腿子的嘲讽声在耳边心头回响了千百次,几十年! 自嘲或许能原谅,他嘲和否定就像是一堵墙横亘在李老实的胸口,不吐不快,就算哪天入了棺材也不能轻易平息! 自家又不是圣人,任由那万千口水唾骂,高高在上绝不还口,普通人就该有普通人的活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这个普通人报仇能不过夜就绝不等看到明天的太阳才对。 “我这就和婆姨去告诉邻里乡亲!天大的好消息啊!” 李老实拔腿就往门外跑,刚一步跨过了门槛,突然一顿,又折返回来,说道: “道长你真的没有说笑吗?不要被拖进衙门打了板子,还要上报州府,游街示众,以那啥,对对对,以正视听!” “无妨!且去吧!”道人夹了一筷子腊肉,“滴水恩且涌泉,食一饭待如何?如何?恩怨一线隔,今日爱来明朝恨,这便是人!” “咦,无酒,甚憾!此间事当浮白啊,行道世二十载,一朝落地在即……” “我之道,你之渊,食如蜜糖畏之如毒。把酒方能高歌,莫道前路断绝。” 去也,鹊山再见,来也,再见鹊山! 第3章 求救 凤首和凤尾两镇因为有两座学塾的缘故,历来是压了其他十一镇一头。 两镇的人多以此自傲常常挖苦十一镇的人,偏生还不能还嘴,或者说还嘴也底气不足,万般读书高深入人心! 穷人也好,平民也罢,更或者早一点玉华国建立前100年还有的奴隶想要翻身,基本没有可能。 至玉华国历200年也是依旧延续旧朝世袭举荐制度。 直到700年前,经过三代帝皇不断的中央集权,明里暗里削弱地方势力藩王和豪门世家,诞生了一个前无古人的第四代君王,一手创建打造出科举制,到如今也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给了社会最底层的人一丝希望,翻身做主! 垄断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当某种社会资源不断聚拢收缩到一小部分人手中,社会矛盾便不停激化。 尤其是当识文断字成为部分人的专属特权,富贵之家有盈余,路口寒门冻死骨,被垄断了知识的人只剩下本能无力的反抗,成为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特权阶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玉华国200年的发展,若无太大的变故也会步上前朝后尘。 玉华有幸诞生这样一位人物,却也在历史洪流的冲刷中消逝殆尽,史书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记载,唯有“百年之谜”“伟大君王”这样的只言片语,既是一种对其丰功伟绩的认可也更像是一种不能深究的禁忌,不知其中隐藏了多少腥风血雨! 千年的王朝,七国第一!已经证明了四代君王的高瞻远瞩。 玉华历998年末,玉华国西北方向的玉门州,凤首和凤尾两镇没了,其余十一小镇也一夜之间也尽数被取缔。 只剩下了一座鹊山镇!十三镇合一。 鹊山之上张灯结彩,庆贺新学塾的建立也迎接年关的到来。 十三镇原本有头有脸的人物出钱出力出人,尤其以原凤首和凤尾两镇最为卖力。原本的尚礼和仁爱学堂也与新的学塾合并,如今只剩下了依山傍水的鹊山学堂。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顺风顺水。期间的阻力就算是一州府主也难以全须全尾。 原两镇有学塾的人习惯了居高临下,从来看不起其他十一镇出身的,常泥腿子长泥腿子短。要建新学塾初听第一反应当然是乐不可支,一问居然是建在鹊山脚下瞬间就像猫炸了毛! 岂有此理敢虎口拔牙,在我等眼皮子底下搞事,不给你这道士一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凤首李家,凤尾赵家两家家主传闻在京城也有跟脚,两人一合计连夜将一封私建学塾鼓动农民的状纸直接递到了州府府主李白庚的案头,连县衙都跳过,定要那不知好歹的道士吃不了兜着走! 玉华国幅员广阔至极,东西两万里南北八千里整体呈现西高东低的狭长地势,三江九川交错,并流浩浩荡荡过六国,东入禁海。 玉华十九州,这极西极广之地的玉门州便是十九州之一。 自古军民一体,王朝的政令极难送达。倒不是说驿道的问题,而是望山跑死马! 即便是京城千里加急的消息,送达李白庚案头也至少是一个月以前的旧黄历。 两镇的状纸递上案头的前一天,李白庚就已经收到了京城插手此事的密信,信中内容不多极其简短:“凡四方道人所求无有不允!” 李白庚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今日看了状纸才明白过来。不过,就算不明白,他也打算除非天王老子来了,才会违背这蜡封的一等密信! 盖因密信的左下角那一方红印章上书“奉天承运”,这就是天王老子嘛,老皇帝都亲自出马了,这道人不简单啊! 震惊之后瞬间冷汗直流,转念间却又是开心的差点跳起来,拿着密信看了又看,反复确定真伪,确认无误之后眼泪水都流了出来! 这密信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 速度才能这么快,来回一天的时间横跨了东西万里,没跑了,道人定是那山上的神仙中人,会那传言的神照境灵识共振之术! 自己苦苦追寻不得其门而入的面见的神仙中人下山了! 而且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马车也就两三日的功夫,定能寻到那道人! “有救了,有救了,管家备马车,快!”李白庚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第4章 后山 鹊山前山的喜庆气氛没有掩盖住后山落寞沉重的登山脚步。 乾坤颠倒倾覆在即,向天借力又有几何,大限逼近时日已无多!长生路断在即,到底入魔还是不入魔困扰着登山的游四方,这个世间的天下第一人! 后山的山道崎岖难行有且仅有一条,仿似跟登山人的“登山路”默默呼应,羊肠道清幽寂静,山畔是成绵成片的松柏,有那高达几十丈入云的参天大松树。 怕不是已经有了几百年树龄,在这连绵成片之中也不算少见,登山的四方道人回头一望顿时百感交集,来世何不做此松! 山路终有尽头,翻过后映入眼帘是一湾月牙绿湖,湖水清澈见底湖面有三五只鸭在嬉戏,湖边有一间崭新的小屋,屋前坐了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年轻男子在垂钓。 道人站在湖对岸与垂钓男子遥遥相望! “此地湖景山色怡人,今日宜垂钓更宜待客,我已等候多时,道长请!” 垂钓男子声音不大,偏偏极有穿透力越过了百米湖面,可谓声声入耳有千里传音之感! 只是让他瞬间冷汗直流的是,那道人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已横跨百米越湖而过,站在了他的身旁! “道门绝学缩地成寸!真人好手段,佩服!”年轻男子侧身拱手作揖。 道人不紧不慢的问道:“天算子百难消是你何人?” “正是家师,看来前辈已认出我来,只是我很好奇前辈你怎知我的身份?” “前番你自落人头,骗得游某的承诺,如今活生生在此出现,这金蝉脱壳的绝技乃天算子看家本事!” “你此来所为何?既已逃走,且得贫道十年承诺,再回不怕必死?”道人眉间似有不悦。 “人间正道沧桑,江湖几百年的平静或因道长此番下山而烟消云散,故得家师派遣来此做局,拉起一帮武把式欺男霸女做那首领引得道长出手,也不过是为了道长这十年承诺,望道长看在家师份上万勿怪罪!” “他怎知我会入魔?!”四方道人倒像是问他自答。 “是了,算无遗策百难消,如此我定入魔无疑,以你神照境或许当能送贫道一程,且在此住下。” “云中三子得天算子真传,你排行第几?” “回答前辈之前,请允许晚辈问您一个问题。”年轻男子再次拱手作揖。 “但问无妨。” “何为四方何为四海?”问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男子的手心后背瞬间全部被冷汗湿透。 只因临行前师父百难消再三交代此行既有机缘也有莫大危机,性命之危,若力有不逮且勿犹豫速逃! 金蝉脱壳的绝技有一个天大的缺陷。 自古福祸无门惟人自招,站在山顶的人获知你真名,金蝉脱壳也必死无疑,绝无半点逃脱的可能。 眼前的四方道人连缩地成寸这几百年未现身江湖的道门绝学都能习成,正是那山顶绝世人物之一。 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已经将介子虚弥于掌中玩弄的真人,缩地成寸练到高深处相传能一步千里!这又岂是凡人的手段! 天心难测,人力终有穷尽时,若不能确定眼前的道人此刻是否已入魔,决计不能自报真名! “贫道此刻还是入世者。”那道人说完,年轻男子浑身紧绷的神经,跃跃欲试无形透体而出三尺的罡气消失不见。 “晚辈云天,见过四方前辈!还请前辈移步,茶已煮好。” 表面镇定,实则前一刻内心四方云动,翻江倒海就差运转金蝉脱壳的心法落荒而逃。 云天心道:师父所说的莫大危机难道就是此刻?若是阴阳两面的阴面出世者,入魔游四海……想到这瞬间不敢再多想。 好在师父也给我留了后路。 入世者四方,出世者四海! 入世出世皆举世,唯有四方才能称为心怀天下,以怜悯着称。 出世便是那一点心魔脱牢笼,放眼四海再无钳制人,灭世就在一念间! 冬日午间的阳光静谧而懒散,湖面嬉戏的水鸭越发欢快,湖边多了一张小桌桌面茶烟缭缭,席地对坐而饮的两人对话盏茶的功夫之后便不再言语。 湖边又多了一杆,与云天并列而坐。 自古饮者留其名,自古钓者多知音,高山流水不必弹,非是知音知其音。 第5章 说书人 盘踞在鹊山的山匪剿了个干干净净,或者说被被一个人包了饺子。 血腥也好,惨烈也罢,终归是那恶贯满盈终有报。 留下来的十几间青砖红墙的屋子翻葺一新,摇身一变不久后便成了新鹊山学堂。 读书人的圣地和藏污纳垢之所按理怎么都牵连不到一块儿,拍板的人还是那个包了山匪饺子的人。 鹊山的翻书之风和浪浪书声吹散了过往此处数不尽的血泪。 出入学堂的正门,原本“替天行道”的大旗被换成了一副匾额,乃县衙县主大人亲笔所书“鹊山学堂”。 进了山门,学堂正中一间原本的“聚义堂”也被“听潮堂”取代。 这本是不合礼仪规制的,正式的学堂也不该挂这样一副奇怪的匾额,听潮二字倒像是那某个世家大族歇脚观景之所,亦或者是某一处名胜古迹。 不过,那个四方院主亲笔书,谁会闲的无事来质疑,何况除了识字的夫子和学堂的学子,其他人也就是看个热闹,反正也不认识,只觉得这先生的一手字写得好看不好看而已。 诺大的十三镇,识文断字的人连总数的三成都不到,所谓教化之路,便是在这七国第一的玉华国,也不过是一条漫漫长路,遥遥无期。 只是,终归需要有人不停的去走,走到人人识字那一天。 鹊山镇认得写得自己的名字都是一件值得自傲的事! 每逢大事总是得要十三镇那唯一还活着的秀才亲手捉笔,除了识文断字还能知晓大部分玉华国法规的老秀才。 说不得县衙门执事的老爷都没秀才懂得多。 可要说是德高望重又谈不上,不可或缺刚刚好! 此秀才正是那李老实的老丈人,姓洛名孙山。 是个年轻那会儿出了玉门州,长了见识的人,十三镇的大小磨擦,大部分乡亲族老也就帮着和稀泥解决了,大一点闹到了县衙的官司那是必定要请洛孙山执笔写一手状纸的,当然了是那有钱的一方。 至于更大的事,那一般都是李家和赵家两个关系户出面了,州府那边也就两家家主能递上话。 镇里人称这两家叫:手眼通天!是这十三镇当之无愧的“世家大族”! 日头逐渐偏西,这听潮正屋慢慢热闹了起来,正是那新出现的,三日一见的说书日。 往常说书先生都是讲一些很老很经典的故事,大伙儿都耳熟能详,茶余饭后凑个热闹,今日却是突然开了新故事。 新故事取了个《道士剿匪记》的名儿。不好听,至少大部分来听书的人议论的时候是这样评价的。 好戏要开场前,屋里已经乌泱泱坐满了人,还有不少见缝插针的听书人,屋内坐不下屋外也满满当当围了一圈,带上自家的小板凳,小孩架在脖子上。 在场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安安静静的,都知道那说书人的脾气可大,得罪了他故事讲到一半直接腰斩! 又或者半旬内决计见不到他人影儿,任性,不像是个差钱的主儿。 这感觉别提有多得劲儿,就像蹲坑蹲了一半,邻居着急忙慌跑来告诉你你家牛绳子松了,牛跑了得赶紧追! 何况今日可是新故事,虽说名字取得不咋的,可这不仅仅是听个热闹,更加是听个新鲜。 最最主要的还是,那刀杀的说书人可是收了入门费的,钱就像是那白眼狼,养不熟的,可不得最大化利用嘛! 更惨的是被说书人轰出去,丢人不说亏大了呀。 有钱能使鬼推磨,花了钱还找到了不自在,嘿嘿,怪难受! 青衫长褂的说书人慢慢悠悠,终于是姗姗迟来踱步登台,架势十足! 如果身后没跟那个还在流鼻涕的五六岁童子,气势才叫气势! 惊堂木“啪”一声响,黄金万两! 第6章 收徒 “传闻在几百年前江湖有一个门派叫做天道门。此门派有四大主峰,今日的故事主角就来自这主峰之一的观潮峰!” “各位听客,你们可知那观潮峰是何许之地?是那万剑归一之地!每一位观潮弟子皆是那嗜剑如命的剑修。长剑更是昼不离手夜不离身,人人头顶道冠或青簪发髻,对外以道士自居,其实是那恩怨分明杀伐果断的狠人!” “江湖庙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万兵皆主杀戮,就算是那号称百兵君子的剑也是拼斗杀戮之器。” “这一切的开端就是那听潮峰弟子下山游历。在一个名为昔鸟山的地方一命呜呼!查来查去查到了一伙山匪的头上!夺财杀人,还抛尸荒野。这可惹毛了那山上的一个道士,此人嫉恶如仇,名为方四游,方真人。” “剑修的正义和公理在哪儿,各位看官你们可知?是在那三尺青锋之上,仗剑一怒之间!寒光一闪便要那恩仇断!” “方道士境界高深,早就入了化境,仅带了一柄拂尘,就孤身杀上了昔鸟山!” “有道是那一法通万法通,道人习那无形杀伐剑术,他手中的一柄拂尘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随着独特的无形步伐,像是一朵花儿一样,一柄见血封喉丝毫不留情的血色之花,拂尘或刺或扫或缠,招招不离那剑术三式精髓,每一次出手必有山匪倒地,也算是落得个“痛快”,哪怕山匪跪地求饶也未见留手!” 旁边的小童子见说书人口干舌燥,身前的茶杯已见底,又赶忙续了一杯。喘口气的功夫,接着说道:“那方道人斩尽了昔鸟山一众丧尽天良的匪寇之后,突然发现正堂主位上端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浓眉大眼,初一看甚是俊朗,不过眉目间似有雾气缭绕,难见真容,料想也不是个易与之辈,以刀驻地显得云淡风轻,好似道士杀的是一群毫不相干之人,内心不为所动!” 台下的角落莫名多了两位听客。 奇怪的是,本应该座无虚席的正堂,这个角落就像是被无形的气场圈出了一块清净地,旁边的人挤到一起也毫无所觉,无形的忽视了新添的听书人,正是那云中三子的云天和道人游四方。 说书人抬头一瞥之间,一怔!却是向着角落的两人微微颔首示意,几乎微不可察。 “道长,也是奔着你来的!”聚音成线。“境界与我相仿,只高不低!” “人间烦恼恼人,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你所求为何?当真就只为那天下苍生?”四方道人微笑着回问。倒像是已知晓答案。 “哈哈,被道长看穿了,不瞒您说,师命也好天下也罢,我皆不为所动!唯一驱使我来此的目的,是我真的很闲!” 游四方一听此话却是一愣,不管信与不信终究是高看此人几分,是个妙人。 “传说千年的在劫难逃,是长生路断的人入魔所造就,是一种武道的不可控境界,我这人好奇心一向很重,虽死不悔!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山顶的人出手,使了绝学金蝉脱壳方知什么叫天堂无路地狱无门,能见识到前辈的几分风采,此行不虚!”云天的语气颇为诚恳,不知几分真假! “逃命的本事一流,拍马的本事马都追不上!”游四方一语盖棺。 两人之间的气氛未见轻松,倒是有了几分凝重!古语有云:勿将己之乐立于他人痛苦之上! 游四方最大的执念唯有那“长生”二字,前路既然已断,真真是苦恼迷惘何去何从,天命又能不能改写?在劫难逃,好一个在劫难逃!我辈庸碌也好辉煌也罢,终究逃不过当那几十年天道蝼蚁的命,哪怕站在了山巅威压世人不知几个头,也难逃脱老天爷断自己的头!可怜可悲可叹! 四方道人一时间神游天外,心念间思绪纷飞,杂草丛生,隐隐间似有无形剑气凭空而生,切割道心,叫他入魔续命! 以至于说书人突然停下了说书也毫无察觉。 沉迷故事的人总怕那说书人的第二声惊堂木,更牙痒痒那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偏偏说书书人莫名其妙间两件事一并做了。也惊醒了那个差一点就能让在场所有人血洒当场的道人! 故事总会结束,人,终究难逃散场。也许人痒痒的不是下一回的故事,而是此回离别以后再难相见,散场的也许不是那热闹,而是心底里的不舍。 “道长,那说书的留咱们一叙呢!” 云天不知四方道人方才危险的神游,也不知道是那说书人救了在场所有人一命!等到说书人挽留,只能打破沉默。日和星永不会有相见的一天,方才道人的思绪刹那间犹如沸腾一般,在最高点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通透,日星相遇万念归一沉寂! “已知晓其来意,不必再叙!”哪里像是好脾气的模样。四方道人起身便离了这听潮堂。跨出门槛之后,脚步突然一滞,却是听到了说书人的心声,终是一声叹:“罢了,徒弟我收了,你且去吧!” 说书人听闻此言,却是犹如闻天籁,拱手作一道门揖首:“谢过道长大恩!日后但有差遣,玄天宗必竭尽全力!” 转过头对身后的童子说道:“青儿,以后那位道长便是你的师父!” “爹,我不想留下来,我要跟着你走!” 那童子瞬间红了眼眶,“爹,你不要我了吗?”说书人听闻此言却是不忍背过身去,再不敢看儿子一眼! “爹,你别丢下我,我答应过娘要好好照顾你,我不要离开你!” “青儿!” “爹,我答应你,我好好读书写字,再也不偷懒了,呜呜……,以后挣好多好多钱给你买好酒喝……”那童子苦苦哀求,早已泣不成声。 人间莫大别离,骨肉分离。 说书人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一口气机逆行憋在了胸口,犹如一块大石怎么都沉不下去,于无声处运转玄功夺门而出,盏茶功夫已奔行十数里地,却是已经快出了鹊山,回头一望两行泪再也忍不住。 “爹也舍不得青儿,跟着爹风餐露宿四海为家不叫事,鹰总有离巢的一天,爹给你找了个这世间第一的师父,你可要好好努力!” 第7章 仙女 原本忐忑不安的原两镇教书夫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也慢慢融入了新的环境,既来之则安之。 不可避免的在一个地方教书,成了吃一锅饭的人,又怎能说两家话。 何况也不敢吃饭砸锅,丢了饭碗事已经不算小,为此掉了脑袋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上头的人可是三令五申要对新来的院主恭敬,就算没这茬儿,一个能让十三镇合一的人物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惹的存在。 读书读了半辈子,固然清高,可再清高也得有点眼力劲儿。 院主有一单独的小院,从学堂东往后山步行几百米就到。 原本的教书先生按部就班,只是多了人手,也就以听潮堂为界限将学堂分成了东西两院。 倒不是为了竞争,而是东边的先生负责六岁以下的启蒙课业,西边的自是不用多说教一些高深的东西,应付科举的课程。 两院也不死板的固定,定期轮换先生。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轮换授课虽少了矛盾,只是对待同一件事物,每个先生都有自己的见解。 因此不时就有小学子拉帮结派,引经据典照搬书本,争了个面红耳赤,互相吃了对方的口水,时不时就得搬出来某某先生就这样教的。 小孩儿是非虽多,却没有隔夜仇。 不过大家也有共识,后山单独的小院是院主居室,非传唤是决计不可靠近。 却不成想那四方道人自从最后一次说书起,回来就深居简出,除了学堂的教书先生见过一两回就再看不到人影。 久而久之在小孩儿嘴里传开就变了味儿:后山小院阴森森的,住着怪人院主,会吃人! 听潮堂说书人走了。 新故事才讲了一半呢,刚到与匪首大战就没了,众人意犹未尽,甚是遗憾。 少了一个消遣闲暇时间的地方,鹊山学堂越发显得肃穆庄重,多了一个安静求学的圣地。 每日早间的琅琅读书声,仿似能传遍鹊山大大小小的角落,传出鹊山,向着十三镇所有人的心底扎根。 东边最靠边的一间,清一色是四五岁的学童,今日早课是诵读《百家姓》。 学堂的最左下角坐了两个引人注目的人,一男一女,女童比男童高出一个头,瞧上去却是至少有七八岁的大孩子。 男童正是那说书人留下的儿子,名叫江青。 江青时不时便偷偷瞄一眼旁边的大个子,心底里只觉得老爹平时说书故事里的仙女儿,人人都想娶回家的仙女儿,也就长这个样了吧,可真俏。 一想到老爹,瞬时又跟这小仙女无形亲近了几分,不为别的,只为听说小仙女也是被老爹扔在这里,同病相怜嘛! 浑然不觉讲座背后的刘老夫子拿着戒尺已经注意到了他。 “江青!过来!” 江青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可好!老爹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是谁老爹也答不上来个甲乙丙丁,多是糊弄过去。 我这一定是情人眼里出仙女,夫子手里挨板子!看得舒服,挨了板子也无所谓,丢人也不是一回两回,反正哄堂大笑也好,捂嘴偷笑也罢,一帮小屁孩儿,懂个屁! 殊不知,自己也不过是小孩儿一个,前番还哭的稀里哗啦,有一气儿没一气儿的。 懂事儿归懂事儿,年龄管着呢。 大风大雨里跟着说书人浪迹了两三年江湖,记事起也不过是在老爹羽翼下,经过那些事,路过的风景,算不上自己的经历! 第8章 出玉门关 玉门州与国相似的狭长。 州府到鹊山镇几近千里之遥,离州府最近的一座关口便唤作玉门关。 此关自古多别离! 关内关外两天地,关外漫地黄沙多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之景,更大些便是零零散散的绿洲聚集的小村落城镇。 鹊山镇是那极西地背靠横亘万里的昆仑山脉山脚下最大的一片绿洲! 关内是那中原繁华之地,若站的足够高,便可见关外举目皆黄偶尔有绿点缀。 关内一片绿意盎然城镇虽算不上鳞次栉比,但是偶尔还是会看到高耸入云的城墙,方圆几百里的大城! 玉门关内唯一的一家客栈,阳关客栈,也是驿站。 客栈的一二楼一直是用作营生,接待东进西出的来往客商,三楼的天字客房共有两间,从不对外。 有三条铁律:持千里加急军情可歇脚,持玉门府主印信可入住,第三条据说知道的都已经死了。 已尽日落,关门外缓缓迎来两辆马车。 前车是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驾车,顾盼之间有军旅之风,后车驾车之人正是那玉门府主的大管家,玉华国三十六胎息境高手之一的“阎罗手”尚可。 除此之外,马车外再不见随行人员,正是轻车简从的府主一行人。 后车突然传来一阵女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车架距离关门不过百十米,李白庚闻声急忙掀开车帘,吩咐道:“尚德,你持印信赶紧去阳关客栈,通知他们备好吃食热水!” 说完就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后车。人未至声先到: “仙儿,你还好吗?咱们马上便到歇脚的地方,你再忍忍。” “爹,我没事,有玉姨在呢!”车内还有一中年妇人,此时正握着李仙儿的小手,运转独门心法,化解她体内四处乱串的寒气。 “大人放心,小姐是舟车劳顿,一时间寒气发作,待我梳理片刻,入关好生歇息一晚即可!”玉姨说道。 “那就好,有劳你护住仙儿,咱们马上入关!”李白庚返身做了马夫,两车往玉门关而去。 尚德已递交了印信,未受盘问入了关直奔阳关客栈。 一行人安顿好以后,李仙儿早早便歇下。 西边多风沙,是那苦寒之地,本就因无名寒疾而羸弱的她身上盖了两层从州府带出来的上等进贡棉被,仍旧会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寒冷,每当发作时都痛不欲生,如受千刀万剐之刑。 一声一声的爹,唤得李白庚老泪纵横,只觉得自己上辈子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这辈子让女儿遭这等罪。 李白庚守在女儿的床头,眼睛里充满了柔情和愧疚。 “爹,我是不是活不长了?”女孩儿问道。 李白庚闻言却是笑着说道:“仙儿不要瞎说。傻孩子,这世上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理,老天爷答应爹也不答应!爹还盼着你披上红盖头出嫁,生儿育女,给爹养老送终呢!” “我不嫁人,爹,出门之前娘亲让我好好照顾爹呢!等我病好了就给爹铺纸研墨,像娘一样,好不好?” “好好好,乖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男人转过头,不让自己的掌上明珠看到自己以袖掩面的脸。 从她两岁起便四处求医问药,上至朝廷御医,下至江湖郎中,所得结果都只有四个字:无药可救! 自己从未想过放弃,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会一试,哪怕试药的时候女儿疼着哭着唤自己,也没想过! 为的,也不过是“活着”二字! 人间多是大小疾苦,老天爷让我李白庚碰上了受折磨,无话可说,可认命那是绝无可能! “爹,我困了,想听你讲故事。”女孩道。 “好,爹给你讲,今天给你讲爹自己的故事好不好。”李白庚却是放低了语气婉婉道来。 “四十年前,爹那会儿刚好如你这般年纪,被邻里乡亲誉为神童,不管到哪儿都是一片夸赞,夸爹的父母生了个好儿子。 可是呐,好景不长,爹有一天睡醒了以后突然就双脚不听使唤,瘫痪在家!” “你的爷爷奶奶背着爹,就像爹带着你一样四处求医问药,那些大夫啊,没一个能瞧出来到底是哪里的毛病。” “爹从小就不服输,得了这个病,你的爷爷奶奶整日里以泪洗面,三代单传眼瞅着就这么…… 时日一长,两老的心病越来越重,经受不住打击,加上常年四处奔走求医早就掏空了心力,没过多久就跟爹一样卧病在床,最终撒手人寰。 你爹我呀,就成了孤儿!” “但是爹在舅舅舅娘的帮助下还是挺了过来。 爹瘫痪的三年里,哪怕是到处求医时也没有放下过手中的书,圣人有云书中自有黄金良田,更有救病良方。 爹读书没找到良方,读着读着读成了秀才,成了举人,最后更是被皇帝老爷钦点为榜眼! 也是在求学的途中遇到了爹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就是你娘!” 李白庚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女儿,那苍白的小脸,跟自己恩爱几十年的发妻眉眼有八九分神似,一时间心如刀绞。 情深不寿,古人诚不我欺! 慧极早夭,若慧极早夭,就由我替女儿赴死可好? 老天爷啊老天爷,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赶啊?我就如此不受你待见吗? 是了,我又何时受过你待见!与天争命才是我李白庚的家常便饭。 此番西行无论如何都誓要与贼老天作最后一搏,若救不得女儿,便一同随她去了! 第9章 下山 山下的人在求救的路上受折磨,山上的人又何尝能逃脱。 人世间有诸般烦恼,哪管你山上山下! 如今天道宗王道人就正在烦恼,掌门安排的下山一事能否糊弄过去。 只是想破了脑袋,终究是要西行走这不情不愿的一遭。因此就将那算卦的九师弟埋怨上了。 “老九,我来看你啦!”这位身高九尺声如洪钟的胖道人在观潮峰的入峰考核八十一阶上如履平地。 这八十一阶大有来头,传闻源自佛门一位大德救苦救难自在菩萨所创,又被称作八十一难。 天道门中称之为登天梯。寻常人踏上一阶瞬时就要丢掉小命。 小灾小难不断,只会促使人更加坚强学会坚韧不拔,这八十一阶大灾大难若无护道之人,绝不可轻易涉足。 门中三峰若有优秀剑道种子,境界达举重若轻,内息随心意如臂使指,便可踏上这八十一阶。 能过半者,则成观潮峰嫡传弟子,观潮剑修之名,寻常人自然不知,但在这神州浩土大大小小几十个山上门派之中如雷贯耳! 玉华国便是这神州七国之一,处于西边,占据极广之地,是领土面积最大国力最为强盛的一国,千年之前称之为古秦之地。 这登峰的道人膀大腰圆,一身特制的道袍也因为极为高大的身材似要被撑爆,光是外形就已经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好一个人形兵器! 如此鬼见愁的身材,却无丝毫胖硕迟缓之感,如一阵青烟声到人至。 迎接他的,正是他口中的老九,天道宗九长老。 也是观潮峰第三剑修,神仙之姿容,极具气度,名百劫平。 至于第一剑修,自然是那如今远在玉华国鹊山镇的游四方,游真人。亦是宗门大长老。 “老二,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一天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也不怕后辈弟子看了笑话!”百劫平说道。 虽是抱怨之语,不过当胖道人站他对面,看他那小体格,跟面前的胖道人一比,瞬间便知晓了何谓矮了人一头、两头、三头。 说出来的话轻飘飘挠痒痒,毫无力道嘛! 胖道人一甩长袖,先是摸了摸胸口,貌似放下悬着的心,像变脸一般换了一副严肃的嘴脸! “呸,没大没小的,什么老二!你得叫我师兄!以后不许再乱叫,听到没?!小心我王家的大门板收拾你!” 百劫平闻言,也不怵他,反唇相讥道:“就你那掏耳挖眼剔牙的三脚猫剑术,收拾我?” “三脚猫剑术那也是剑术,你小子懂个锤子!”胖道人明显不服,不过却飞快跳过了这个话题。 紧接着神秘兮兮、贼眉鼠眼的四处东张西望,说道:“师兄给你带了好吃的,保管下酒一流,快把你私酿藏起来的美酒端出来,咱哥俩喝几杯!” 却是从他怀中掏出来一包用上好的隔热荷叶包裹的吃食,还冒着热气! “这一路上师兄我可是耗费了不少力气,斗智斗勇,在胸口几处大穴兜兜转转的运转玄功,就为了让你吃上一口热乎的好东西,少了美酒今儿看我不收拾……看我不赖在这!” 得了,这胖子耍上无赖了,不过以这货嘴刁的程度,能被他称为好东西,百劫平内心也绝不像表面这般云淡风轻! 嘴馋是不分境界高低的! 两是兄弟知根知底,以前就一起合伙没在这宗门里少干偷鸡摸狗的事。 料想他的好东西定是扒了哪一峰圈养的…… 管他的,吃了再说,天塌了还有高个子背黑锅,跟我有何关系? 观潮峰一向以道士自居,这是大师兄带出来的风气,虽不禁婚嫁吃食,却也很少有弟子真就如此去做。 虽不违峰规门规,也是从心底里忌讳三分。 这九长老从小与二长老王胖子交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若无游四方压着,怕早就能把观潮峰里里外外翻个遍,通通带偏! 也算是个另类,还是没个正形的另类,否则也不会与王胖子如此投缘! 用掌门的话来说就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两人偷偷摸摸到了观潮亭,纵身向着面前的悬崖峭壁一跃,落至十丈处一个燕子归巢,却是在岩壁上消失不见。 原来竟是别有洞天!入得山洞,第一眼就看见两只上好的蒲团,一张小方石桌! 惯犯,贼窝! “老二,稍等,我去取酒!” 胖道人正疑惑间,只见他行至洞口,握住洞口的藤蔓一拉,洞口旁边的石壁就变成了移动的石门。 里面正正好好摆着泥封的几坛酒罐,正是他私酿藏起来的美酒。 “你小子真有你的,就藏我眼皮子底下!我找了一大圈愣是没找着,难怪瞅着门口那藤蔓怪怪的。”王胖子说道。 “不怕贼偷,就怕老二惦记!”百劫平摇头晃脑颇为得意! 接着又说道,“大师兄的性格你也知晓,万万不能招惹,门中禁酒,平素里他倒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咱也不能巴巴的送上门呀!犯在大师兄手里可不好玩。 你我八人皆是大师兄手把手教出来的,大师兄一身玄功通天彻地,又是如师如兄如父!” 胖道人闻言面有异色,似对眼前的九师弟怀有怒气。 罕见的沉默,紧接着是眉如川字,欲言又止。 两人互倒一杯。 撕开了油纸包裹,百劫平愣是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何动物遭了眼前王老二的毒手! 不过闻上去太香了,不愧那三管先生的名头,是老二的手艺! 极为入口,两人三下五除二吃了个七七八八,心里直呼真是上好的下酒“野味”! “说吧,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师兄弟干了一杯,又互倒一杯。 “明日下山!”胖道人嘴上不停,满不在乎说道, “坐忘峰的乾坤鼎翻了个个儿,脑袋朝下了。掌门让我悄悄去玉华盯着。” 言语间一顿,又接着说道:“盯着大师兄!” “掌门师兄还有什么其他的交代吗?”百劫平问道,“你去确实也是最合适不过。” “交代?有啊!交代就是如有不测,当断则断,杀!哈哈哈,好一个杀!” 这最后一个杀字却是模仿掌门的语气,百劫平一听便知。 一个杀字却仿佛耗尽了王胖子的心力! 紧接着又从怀中取出一物,一个残破的小钟,“你是最后一个,灌入内息吧,我这就下山,该走了!” 说完,胖道人又恢复了神秘兮兮的模样,问道:“老九,你的烟霞功练到第几层了?” “第七层,你问这作甚?”百劫平内心突然一阵疯狂的悸动! “见性峰那位老姑娘才第六层,你应该跑得过她,那就没事儿啦,师兄去也!” “什么叫跑得过?我又没招惹她,为何要跑?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胖道人不紧不慢吃完最后一块,拎上剩下的半坛美酒,两步就到了洞口。 回头说道:“酒真好,也没啥,师兄我路过见性峰时,看到见性峰养的两只仙鹤肥头大耳,顺手就捉了一只带给你啦!诺,桌上那一堆就是!” 说完脚底一滑,手攀岩壁大屁股一扭瞬间就飘上了观潮亭。 也不停歇,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百劫平还没从话中回过神来,如遭雷击。 “老二你个杀千刀的害我啊!!!” 一声惨无人道的哀嚎,响彻观潮峰。 第10章 下山(二) 坐忘峰第一游手好闲,大厨王道人、王胖子下山了。 胖道人真名王天笑,是整个坐忘峰的宝贝疙瘩。 无他,盖因他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坐忘峰弟子从不缺好吃食,便是整个天道宗都知晓这胖子烧菜的本事。 神州有三绝:坐忘峰的王厨子,人间游走天算子和钱泰酒楼钱泰多。 一个管吃,一个管命,一个管钱。好事之人将这三人并列取了个绰号“三管先生”。 除了钱泰多,余下两人皆只在山上人耳中闻名。 王天笑出身世家,是实打实的嫡系长子,按说该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纨绔人物,奈何这世家偏偏姓王。 齐国沿海占据半岛之大的王家向来以治家严谨着称,祖祖辈辈出了不少国之栋梁,江湖中的英雄人物,大侠也不乏! 奉行修身齐家治天下的圭臬。 凡事皆需躬身行,自个儿动手乃是修身第一步。 王天笑也没辜负这世代传承,从小那就是上天入海,捞鱼摸虾,至于偷鸡摸狗那便真的是偷鸡摸狗,自己动手嘛! 跟平凡人家出来的熊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若真要说有区别,也不过是凡事皆有胎息境高手跟着偷偷擦屁股了,同人还真是不同命! 后来王家接待了一个神秘的说书人,在自家的戏园子好好上演了几出说书的大戏,别有风味! 说来奇怪,那说书人最后离开时竟然分文不取,倒留下一本彩绘的图谱,说是留赠有缘人,其实就是莫名看王胖子对眼。 王胖子翻看一看,瞬间眼花缭乱口水直流,全是那山珍野味的菜谱,好多菜从来都没听过。 王家的厨房从此就多了一个孜孜不倦捣腾菜谱的厨子,书房里少了一个未来有可能的国之大才。 再不济凭那九尺身材也是个江湖豪侠,至少王胖子恨铁不成钢的老爹是如此作想的。 再后来如何成了神州三绝的王厨子,那又要与天道宗扯上关系,三言两语难以说清的漫长故事,总之是说书人赠给他的彩绘图谱功不可没! 此番是王道人第二次下山,第一次出天道宗已是九年前的“三宗会武”,评定神州武林天下第一的盛事。 正是那一次成就了神州三绝的王厨子,更让山上的人看到了天下第六的风采。 能把一把长七尺,三掌之宽,拇指厚的阔背剑,仅仅翻来覆去的三招就能舞成如女人手中绣花针般轻巧,密不透风水泼不进的,天下独一份儿! 正是如今他背上的这把剑,一把大剑! 非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大,而是真的很大并且十分锋利,堪称吹毛断发! 此剑是王家祖传镇宅辟邪所用,剑上古篆刻有“天师”二字。 王天笑没这么多讲究,对外常常自称“王家大门板”! 此次下山,背上的天师格外沉重,压的王天笑三步一回头,五步一翘首。 盼着那绝情的掌门师兄能回心转意,到山脚来亲自阻止自己出山! 那天杀的老九当初在大师兄下山后闲来无事卜了一卦,却是震惊了所有人。 卦相前途渺茫且一片杀机,有神州陆沉之危!还受了天道反噬,搭上了自己十年的寿命。 活该!让你一天捣腾个锤子!算个锤子算,算死你就没这么多事了! 王胖子东想西想,终究未等到唤自己回山的人。 转念间却又乐开了,老九啊老九,师妹的仙鹤味道挺不错吧,那可是她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味道虽好,看你有无福缘消受! 哈哈哈,任你精明似鬼算天算地也难逃我王某人的手掌心! 哼着个故乡的莫名小调,大踏步直奔出山的第一站:邯郸城。 下山的王胖子醍醐灌顶开了窍,倒是一路“游山玩水”而去。 这边山上的九长老百劫平可就如坐针毡,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仙鹤共有两只,一雌一雄,唤作焦和孟。 乃是大师兄当年一人仗剑出天道宗,硬生生从万兽门手中“借来”送给四师姐的。 如今王胖子胆大包天宰了一只,另一只怕也不会独活,关键是自己也吃了,被四师姐追究起来,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四师姐的温柔攻势着实让自己吃不消,自古美人恩难消受呐! 跟四师姐讲道理那是万万行不通的,何况还不占理!该如何补救,苦也苦也,得赶紧想个法子! 思来想去,辗转难以入眠两日夜。 天道宗四峰上到长老下到末代弟子,无人不知那四长老邱淑仪钟情于九长老。 只要看到他,平素里不苟言笑冷面寒霜的俏脸能笑成一朵花儿一般! 还要主动上去嘘寒问暖,尽管被九长老无形间拒绝了不知多少次仍旧不改。 若论样貌家世,两人可谓是珠联璧合,天作之。 偏生那百劫平榆木疙瘩,愣是从未表态,害的人家做了老姑娘。 山上的岁月缓慢,尤其是踏足胎息境之后。 可人终究难敌时间的冲刷,更别说那堪比花儿的俏脸。 天色刚破晓,百劫平雷打不动的晨练吐纳功课还未完,一阵心烦意乱立刻便散了玄功。 无他,心不定! “昨日的晚霞真好,今日定是个好天气,利出游!对,利出游!” 寒冬腊月也亏他说得出口,跑路就跑路嘛! 不得不说烟霞功练到了七层的人就是不一样,使出来确实如风似烟,加上皮囊长得俊俏,比那王胖子潇洒飘逸多了。 片刻间就到了坐忘峰,也不通告,直入了正堂。 “见过掌门师兄!”等了半天也未见掌门回应。 便自顾自说道:“今日天气甚佳,师兄,我下山……”话还未落音,便看见深沉入定呼吸吐纳掌门师兄睁开了眼,不怒自威! 百劫平一瞬间心虚了三分,自己打断了自己。 “犯下何事?”掌门问道。 闻言百劫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刚要一五一十倒豆子,便被掌门抬手阻止。 座上的掌门此时心想,这天下能治的了这小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也只有那四师妹了。 惹了那老姑娘就想来摆我一道,就不怕她找上我这个掌门大闹一场吗? 九师弟你也太自私了! 罢了,看在同门师兄弟份上,给你留条活路,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言多必失呐! 却是真的睁只眼闭只眼,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走!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人上了年纪,这冬困说来就来!” 便闭了眼睛接着呼吸吐纳,也不再问。 百劫平哪能不知道掌门师兄这是何意,如蒙大赦道道:“谢过师兄,来世结草衔环,师弟去也!” 口不择言,学那王胖子飞快作揖,撒丫子往山下飞奔,循着王胖子找去了! 第11章 清理门户 “谁干的!!!” 天道宗见性峰,主峰明玉堂跪满了一片,凡是有资格来明玉堂议事之人一个不落。 谁都不敢抬头看一眼主位上怒不可遏的四长老,那个明眉皓齿青丝如瀑五官极为俊秀颇有几分男儿之风的四长老。 好一个漂亮的老姑娘! 就是脾气太差了点,除了对观潮峰的九长老和颜悦色,其他人多是不屑中还带一点玩味。 就连执掌刑律的掌门亦难逃,没有例外! 堂下无人敢出声,这位姑奶奶不好惹自然有不好惹的理由。 大长老的心头肉都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手中的利剑,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在上一次的三宗会武时,打得玄天宗明面上的第一高手欧阳在野抱头鼠串,差一点就要跪地求饶。 若不是掌门及时出言阻止,玄天宗不仅要栽个跟斗,还要丢个大脸! 观潮峰的大长老游四方,一手创建了天道宗并且发扬光大,名列山上三宗之首,共有八位师弟师妹,皆是代师授艺。 游四方传下“无形”和“养气”两门剑术,前者侧重杀伐以力取胜招招直奔要害,极为狠辣。 后者重意讲究心性和剑意,倒适合用作切磋。 无论哪一门皆需独门玄功心法催动,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观潮峰弟子近水楼台,又是人人习剑,更兼三峰精英弟子苦修,登天梯而来,每一位都是门派可能的未来,可称中流砥柱。 据有幸见过四长老与欧阳在野一战的门中弟子所说,当日玄天宗的欧阳在野久攻不下,一身功法运转到了极致,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浑身冒烟,最终在四长老反击的剑下左支右绌。 就算每每欲使出杀手锏扳回劣势也会被四长老轻描淡写的在莫名其妙的位置一戳,就得收招自保! 比武台上可好看了,前面是小女子不动如山,大老爷们儿乱串欲要近身不可得。 待得片刻,就成了女侠痛打落水狗,眼见得再过几十招就有人要血洒当场! 大长老出言制止了胜负之分,定睛一看,好一个片片溜溜的欧阳在野,完事就该回家补衣服啦! 全场一片哄然大笑。这玄天宗第一高手也不咋样嘛! 境界不高的人看个热闹,境界到了自然便知,这胎息境打得神照境大高手毫无还手之力,天下山上山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唯有大长老盖棺定论:“师妹养气术已至无中生有,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那欧阳输得不冤,尔等除老三之外,若不作生死斗,无人可胜之,吾心甚慰,甚慰啊!” 此话一出,周遭之人内心一片哀嚎。 尤其以几位长老为首。 我辈皆是您亲自授艺,视您如兄如父,我等皆不成器,难道您不应该感到痛心疾首才对吗? 您可倒好,老四给您长脸了,心甚慰,视我等如无物啊,呜呼哀哉! 偏心到了如此地步,还没地儿说理去,没看到老三,也就是掌门根本就是眼观鼻鼻观心吗?! 再说了,宗门里几十年可有第四个人兼修无形和养气两门剑术到达胎息境的吗? 就算是将无形一门剑术练到王胖子那般地步,已经能捞到个天下第六! 人比人得气死人,老天爷赏饭,没辙。 其实这几位哪里是真的哀嚎大长老的偏心,而是此话一出,接下来一个月可没有好日子过了,少不得一番亲自教导! 大师兄西行十年,为了这三宗会武,火急火燎赶回来,又岂能落下对众人的调教。 每日里鼻青脸肿的在弟子面前出现,内心之憋屈可以相见。 还好还好,此次大长老也只是临时返回,估计呆不长久。 西行一事还未有结果,估计三宗会武事了还得继续寻找。 四长老邱淑仪完美的继承了大长老这一优良作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性峰无论亲传的赵明珠或是隔代弟子无人不晓这亲自教导四字的分量之重。 “无人站出来承认吗?!”邱淑仪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在场之人突然感觉后脑勺有一阵凉气拂过,打了个冷颤,背上瞬间冷汗直流。 以往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哪怕是四长老刚突破胎息境之时,浑身养气剑意四散难以控制也没有这样的危险感觉,如此锋锐的杀意。 罡气!这是,这是剑罡!!! 如此凝练犹如实质的剑罡,并且笼罩了整个明玉堂的弟子,仿佛下一刻就要透体而出,血溅五步! 原来四长老已经是神照境大高手! 是了,四长老天赋如此了得,距离三宗会武已快十年,前些时日突然跑去观潮峰闭关了近一个月。 众弟子还以为她又“旧病复发”,痴缠九长老去了,原来是去闭关突破! 这般剑罡不仅离体超过三尺,笼罩整个明玉堂还能如臂使指,怕是已与掌门不分伯仲。 兼修无形和养气,融会贯通到了神照境,如此厉害! 站在这老姑娘旁边唯一未下跪之人,是她的亲传弟子,见性峰大师姐赵明珠,也是掌门的独女! 掌门是魏国邺城人,年近甲子才得此独女,不过是从山下直接带上了见性峰,知道内情的人一手可数。 赵明珠未感受到场间弥漫的杀意,只觉得空气突然有点冷,堂下的同门头埋的很低,已经触地! 有些可怜,却是开口劝道:“师父,仙鹤只是失踪了,未必就不会自己回来,况且事情尚未彻查,他们都未见过,您跟他们生气也没用呀!” 场间的肃杀之气突然一空,众人都有一种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感觉。 救命恩人呐!好师姐,好好师姐! “你懂什么,焦和孟是大师兄当年孤身纵剑强行从万兽门借来的,皆因那万兽门的浪荡子对我不敬,说些恶心人的怪话。 那一战耗时三日夜,败尽万兽门七十二供奉,打得那浪荡子掌门当场跌境,交出了两只仙鹤才勉强平息了师兄的怒火。 你们只当它们是两只畜生,又怎知大师兄对我的爱护!” 言罢厉声接着说道:“若是找不回来,这见性峰也容不下你们了,退下吧!” 这是要“清理门户?” 见性峰明玉堂的众人这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见性峰大大小小的山头可是有上千的弟子啊!全部都要被遣散吗? 逐出师门?四长老的性格绝对干的出来此事! 众人也不敢交头接耳,更无任何异议,赶紧找吧,查! 哪怕把见性峰所有的山头翻个个儿也得找出来! 第12章 送礼 此事在见性峰弟子共同努力,极为旺盛的求生欲之下,很快便有了眉目。 如此大动干戈,丧心病狂到竟然要遣散一峰弟子,谁不上心大家就得一起卷铺盖回家了事。 且不说那山下有家可归的弟子,山上还有不少是因七国战乱无家可归的人。 见性峰如家一般,港湾没了,船该如何? 难逃被大风大浪刮走沉没的命运! 那已是三日前的事。 冬日的太阳懒懒的,人更是如此。 见性峰山腰有一片稍开阔的地带,有竹屋两间,屋旁不远有一条从山间清泉流出汇聚的小溪。 一个名为童娟的小丫头正在河边“放鹤”,应该说嬉戏打闹更为妥帖。 孟与焦通人性,乃是万兽门花费无数精力驯化而来。 小溪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那王道人王胖子! “见性峰弟子童娟见过王长老!”稚气未脱,不过五六岁左右。 王道人突然有点迟疑,不知该不该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转念间心却是一横,小丫头,别怪长老我心狠手辣。 要怪就怪这仙鹤刚好是师妹的心头肉,百劫平这小子我非要狠狠拾掇一场,以消我心头郁气! “小丫头,你师傅让我给你传个话,说有事找你,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可是我师傅刚让我来喂仙鹤的呀?”小丫头歪着脑袋仿佛不解。 “前一刻我碰着你师傅了,就一盏茶前”王胖子急中生智。 “那仙鹤谁来喂呀?万一四长老怪罪下来,我晚饭就没得吃了,好可怜的,长老!” 这丫头片子事儿真多,说道:“我来我来,可不能饿着咱们的小娟儿,我王某人最乐于助人!” “长老,明珠师姐说,大人骗小孩儿,以后要下拔舌地狱,拔舌地狱是什么地方呀?” 王胖子一听瞬间就有点心虚,说道:“长老我像是那种骗小孩儿的无耻败类吗?生平最最痛恨的就是骗子,仙鹤放心交给我就是,快去吧!” “哦,明珠师姐还说了,我年龄太小只有五岁,必须背熟了养气剑决,才能正式拜师呢。”女孩道。 王胖子听到这话,内心瞬间天雷滚滚。 终日打雁今日居然被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套路了! 没师傅就没师傅,居然骗到我王某人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长老你是不是想骗走我,打我仙鹤的主意?”女孩问道。 一语中的,王胖子竟然罕见的脸红了,这鬼丫头也太精了,得换个招数! “不可能,是我记错了,长老我马上再去问问,小丫头你等等我。” 说罢扭头就开溜。 到了路的拐角处施展了烟霞功跃上旁边一棵大树,躲在树冠阴影处偷偷观察这鬼精鬼精的小丫头片子。 哪知道在树上蹲了近一个时辰,那丫头片子玩累了居然搂着仙鹤躺在溪边的大石板上聊上了天! 这可咋整,王胖子绞尽脑汁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往日大师兄曾传授一门“易声”的奇术绝技,死丫头,看你还不栽我手里。 便在树上模仿那赵明珠的声音:“童娟,快过来,师姐找你有事儿!” 小丫头听到远处屋后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眼珠子咕溜溜一转,说道:“大师姐,我马上来!” 回罢起身作势欲跑,哪知道脚下突然一个“拌”,眼瞅着就要掉进小溪! 寒冬腊月的,真要掉进去小命还不得冻掉大半。 王胖子也顾不得自己的大计,下意识救人要紧,烟霞功运转到极致,兔起鹘落之间伸手便要去拉。 小丫头脚下一旋,使了一招美人回首,来了个立定站稳! 遭了,又中计了! 果不其然,小丫头哈哈两声,道:“王长老,我就知道是你,师姐说王长老鬼精鬼精的,门中弟子都要提防一二,免得着了道被戏弄!” 王胖子听到这话哭笑不得,被戏弄的是王某人好吗,你这鬼丫头是如何看穿的,我倒要问问! “娟儿丫头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是我?”胖子腆着个脸问道,不耻下问嘛,圣人说的! “师姐从来不唤我全名的,长老!一直叫我小娟儿。” 得了,没戏,以后改名儿王四岁算了!连个五岁小丫头都骗不到! 这鬼丫头守着,今儿怕是得不了手。 王胖子装作一副真要离开的样子,说道:“小娟儿,长老我认输了,这次我真走了,来,这是我从山下带上来的果子,赏给你了!” “长老,这种野果子吃一颗一觉得睡三天三夜呢!娟儿睡觉可香了,不需要这种果子!” 你这丫头怎么懂这么多,不要再碾压我王某人的头脑了! 王胖子已经彻底绝望了。只能使出最后一招! 却是大手一挥,给小丫头片子结结实实来了一记狠的,瞬间便晕了过去。 却是下三滥手段! 王胖子心道,王五岁啊王五岁,一世英名尽毁呐! 将小丫头送入小竹屋,盖好被子。 老九,王某人的大礼只会迟到,从不缺席,我来也! 第13章 师弟,我来了 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邱淑仪竟然罕见的并未提上三尺长剑去追那无耻的王胖子,倒是让赵明珠将那小丫头童娟带到了明玉堂。 小丫头见着了这见性峰的实际上的主人,也未见怯场,倒是纳头拜倒:“见性峰小弟子拜见长老大姐姐!” 老姑娘一听倒是乐,心想这见性峰大大小小的弟子哪个见着自己不跟遇上母老虎一般,呸呸呸,女侠才对! 这丫头片子倒是胆儿大,也对,寻常弟子看到王胖子那货,话也抖搂不清楚几句。 也只有了解那胖子的人知道他不着四六的性格,才不会惧怕,毕竟是个高九尺的大胖子! 童娟抬头一看,四长老走神之间,嘴角似笑未笑,便知道弄丢仙鹤这事儿应该不会迁怒自己。 “长老姐姐,你不知,小娟儿可惨了,那四长老一巴掌过来我就两眼一黑,醒过来脑袋这会儿还疼呢! 不过小娟儿最心疼的还是那两只仙鹤,四长老定是让它们遭了毒手了。 都是娟儿没有看好的错,长老姐姐你要处罚就处罚娟儿一个,不要赶师兄师姐们下山,好吗?” 邱淑仪一听,却是有了捉弄这鬼丫头的念头,便问道:“娟儿你是哪里人士?山下可还有家人?要知道有过必罚,这既是门规也是我见性峰一贯准则!你弄丢了仙鹤,按理定是要逐出山门的,否则前番明珠堂议事长老姐姐说过的话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小丫头一听,终于是慌了。 心道遭了,长老铁了心要赶我下山。 如今之计,唯剩下苦肉计一条,拼了! “长老姐姐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娟儿从记事起就孤苦伶仃,山下也没了家人,犯了门规甘愿受罚,如果姐姐非要赶我走,娟儿饿死在山下街边,只求姐姐能收了娟儿的尸骨,不要暴尸荒野,娟儿最怕野狗了,呜呜呜……” 嘴上脸上那是真情流露,心里却想着我是孤苦伶仃嘛。 从小就被母亲送到您老人家跟前,还不让您知道跟脚,怕惯坏了我,家人也确实不在山下,都是山上的人呢! 娟儿可是句句属实,绝对是诚实的好孩子! 这一番真情流露,终究是没有白费。 那老姑娘也没有细想,倒是有几分母性泛滥,红了眼眶。 转身责备自己那大徒弟赵明珠道:“你怎的不早告诉我还有个这丫头呢。” 赵明珠哪里会去辩解,“都是徒儿的错,师傅您看怎么办?” 捉弄的心思没了,却是对那丫头说道:“你且起来吧,地上凉。法外不外乎人情,你小小年纪逐出山门没了着落还不得死路一条,这样吧,就罚你以后跟着我端茶递水,铺床叠被,你可认罚?!” 小丫头哪里听不出来,这可是因祸得福一步登天呐! “长老姐姐英明神武,赏罚分明,人美心善,小娟儿一千个一万个认罚,绝无异议,若有异议就让娟儿永远也吃不到糖葫芦!” 老姑娘一听又乐,合着你这鬼丫头说了半天,长老我的话也就跟糖葫芦等价!真是个鬼精鬼精的丫头。 “走吧,现在随我去见过掌门,纳入宗谱,再问师兄讨要个说法!” 邱淑仪牵了童娟的手就要出明玉堂。 没走两步似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便吩咐身旁的小丫头:“小娟儿,你跟明珠去见性峰后厨取一小瓶番茄汁,再取几尺白绫,我有大用!” “长老姐姐,你是要玩一哭二闹三上吊吗?娘亲经常这样修理爹爹!” 邱淑仪却是反应了过来,刚才还孤苦伶仃,现在就有爹有娘了,鬼丫头就是鬼丫头!王四岁输的不冤!不过也不拆穿这小丫头。 “小娟儿,知道如何跟我做戏了吧,演的好有赏!” “保证不让长老姐姐失望,嘻嘻嘻!” 坐忘峰“天道”正殿,一大一小一老。 大的是见性峰四长老邱淑仪,披麻戴孝!小的是鬼丫头童娟,老的正是那前几日睁只眼闭只眼的掌门赵正华。 “你这是给谁披麻戴孝呢?我吗?还是大师兄?你眼里还有天道宗门规吗?” “掌门师兄,你少来吓唬我,前几日你许了王胖子下山,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吗?”前几句还字正腔圆,马上却是梨花带雨,“死胖子打晕了我最疼爱的小弟子娟儿,你自己看这脑袋上的白纱,还在溢血呢,这还不算,竟然丧心病狂的把师兄赠予我的焦和孟……估计是惨遭毒手了,师兄你自己说,此事怎么算?我这三尺白绫都准备好了,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吊死在这天道正殿!” “师傅你不要死,小娟儿舍不得你,仙鹤丢了还有小娟儿陪着你。” 一大一小抱头痛哭失声。 赵正华都懵了,合着老二这货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关键是孟和焦下场堪忧,看那老九火急火燎的开溜,已经脑补出到底发生何事,瞬间天雷滚滚,这可如何收场?! 这一大一小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我这掌门做的可真难,早知就把老九强行留在这山上! 再不打发了这二人,怕是要被这坐忘峰的弟子看个大笑话,掌门尊严置于何地? “宝阁的钥匙拿去吧,三层还剩了一粒金丹,小丫头受苦了! 至于焦孟一事,师兄我也是刚知晓,若早一刻,定让那老九吃了门规,去禁闭后山走一圈,受那三刀六剐!” “师兄,三刀六剐可是极刑,你怎么能拿门规残害同门师兄弟,再说了,为啥不是让那死胖子去禁闭后山,九师弟最多也就是个从犯,你这赏罚不明,我不服!” 厉害厉害,赵正华心里都乐开了,好一个赏罚不明,哈哈,我就给你个赏罚分明! “也是,师妹一向赏罚分明,此事就由师妹全权处理!散了吧。” “师兄!”邱淑仪欲言又止。 罢了罢了,“老二回了齐国老家,东行;老九去了邺城老家方向,西行。” 何去何从,且由你自己选! 不将我掌门尊严放在眼里,这路线嘛,却是反着给你的,且让我也看一看笑话,情郎重要还是大师兄的爱护重要! 不负掌门厚望,四长老与小丫头下山,直奔邺城而去,会情郎! 第14章 玄功 天道宗师兄妹“你追我赶”接连下山,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鹊山这边却是有一件近在眼前的大事即将发生。 玉华999年刚立春,举国已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千年大庆之中。 千年不倒的王朝,与其说是王朝,不如说是一种文化传承,深入古秦之地每一个人的人心之中。 百年的王朝,三四代君王的励精图治也就走上了巅峰。一旦跨过两百年的关口,若不出中兴之主,王朝也就真成了“亡朝”! 只有文化会历时不衰,越发壮大,不断补充和学会与时俱进,千年的玉华文化,古秦之风,哪怕周边民族的疯狂入侵也最终难逃融入华族血脉的命运!不似信仰却超越信仰的文化! 这一日的阳光格外温暖,游四方换了整了衣冠,长时间的静坐呼吸吐纳,精神也仍有不济之感。 以往的静坐吐纳总归会百川汇海,自身有不断壮大之感,随着大限的临近,内息变得越发狂暴,难以克制,从体内不断散发。 从踏出神州的那一刻,内心就隐隐有所不安,直到云天的出现,方知这一路的西行居然是断头路。 如今面临一个两难抉择:散功坐化或者入魔续命!不管哪条路,都不是游四方想走的路。 然而逆天改命那只是读书人小说中里的臆想,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的书却是难逢敌手,人间寂寞,总归是几滴笔墨的事,来的快而简单! 马贼入村全家惨死的那天,游四方就已经没有了书里的梦想,对了,那时候自己还不叫四方。 游四方整理好衣冠,又回头摸了摸温暖的枕头和被子,这极西地道产出的棉花做成的上好之物! 幼时家中不算富裕,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此时彼时若见到,大抵是一样的欢喜,这种欢喜叫做吃了睡,醒了吃,这种欢喜叫做活着! 年轻时仗剑天涯,忙着追名逐利没那闲工夫去琢磨这些事儿,这些小事,也是此时天大的事儿! 临了,感触深刻了起来,错过了好多人好多事。 “还是没活够呐!”空气突然间一阵暴动,隐隐间似有所决断。 天色近饷午,手忙脚乱的夫子们将所有的学子全部唤到了听潮堂外的空地。 青石板铺就的空地上学子们叽叽喳喳猜测着有什么大事发生,一片朝气!每隔几列最前端便有一位夫子压阵,正是那单门独院的院主如此要求。 早间晨读时,一袭儒家书生长衫的院主就出现在夫子们临时休憩的听潮堂,只说了一句:召集所有人,听潮堂前等候! 有几位新来的教书夫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游四方,一脸愕然的看着他。 瞧着也不过四十来岁,长相倒是亲和,口气嘛倒是不小!哪知道几个原来的教书老家伙赶忙道一声“好!”。 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新院主! 未等多时,游四方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道宽几何,江河汇海。 同室操戈,点到即阔。 九万里高,为宽仁天。 四海皆平,万法不空。 一力以降十会,万蚁海堤亦溃。 斩尽三千烦恼,唯心宽己恕人。 心生一怒沟壑纵横,良言一句寒冬也暖。 我辈问天道阻且险,十年同船莫忘初心。 风急,天高,轩辕溅血, 水深,火热,玄黄同泣。 如之奈何?奈何? 匹夫志在五步血,横刀向天问功夫。 流星白驹如过隙,银鞍白马无人忆。 我掌中之国,尔等国中人。 介子恨虚弥,与天不同生!” 学子与夫子都痴痴等。 “这一篇《劝诫》,亦是吾几百年心得,悟透方能寸地千里,缩地成寸心得术序引。” “三个月能凭此序引踏入我的独居小院,当传授那上山奇门吐纳玄功,习得无形与养气两门剑决!” “道道道,七国争霸动荡不休,与天争命只在此时,尔等共勉!” 第15章 仙女(二) 游四方的公开“传道授业”,与其说传道授业,不如说是立了个不可逾越的门槛。 这个门槛还不是一般的门槛。 让一群最大也不过十三四岁,最小才四五岁的孩子去凭一篇莫名其妙的《劝诫》。 达到能修行天道宗根基无形与养气的地步,说是难比登天亦不遑多让。 世界就是如此奇妙,有人苦恼钱不够花,就有人纸醉金迷,有人视书为老天爷无上恩赐,就有人弃之如敝屣! 玄天宗神秘说书人的儿子江青,玉门州府主李白庚的独生女李仙儿,就是那后者嘛! 倒不是真的就是嫌钱多,嫌读书跌份儿。 这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只道出来一件事:你的努力就是别人随手可扔可有可无的事。 一个想跟着老爹继续浪迹天涯,做个小跟班,一个也只是单纯想治好寒疾,做一个正常的人。 命运半点不由人,奈何两位的老爹都不是省油的灯,安排了一条乱世里的坦途,寻了一个世间第一的师父! 江青自是不必多说,有玄天宗正宗心法,记事起跟着老爹就从未间断过修习。 李仙儿那就是凡人一个,命不好,但是好命认了个世间第一,游四方用了最后一颗驻颜丹,强行打通了李仙儿的任督大玄关。 如今已是化寒气通行奇经八脉达到如臂使指的水磨功夫阶段,治好了病。 非一朝一夕可再进一步。 如今二人唯一需要做的事,便是进入那独居小院,不说十拿九稳,板上钉钉也一个意思嘛! 众人不知进那小院有何难,但是听到“剑决”二字,皆不是一般的上脑! 无他,七国凡能拜上将军者无一不精通一门剑决,传闻是山上的神仙传下来的! 剑决和凡人的舞刀弄棍有天壤之别,就算修行到老死那一天最终也上不了山,留在山下的那也能成为一等一的武夫! 寻常十来个武把式决计打不过修行剑决的人,那是一口气,人争的一口气! 踏进小院,就能一步登天! 至少那些自我极为自信的半大孩子是如此作想,并且也付诸了行动。 小院的院门外已经站满了学子。 几个大孩子在最前排跃跃欲试,又有几分激动和害怕,互相激将“你上啊,平时不牛气的很吗?”“你咋不上,就知道说!”“你上不上关我什么事,我就看看”“切,怂包。” 热闹了片刻,终于有人踏出了第一步!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个头在前排数一数二的“猴子王”。 平时手底经常有一帮摇旗呐喊的跟班,仗着年龄大,体格壮。 最主要有个好老爹,来了这新的鹊山学堂也无人敢惹的李家大少爷,李不凡! 脚步刚跨进院门,瞬间就瘫软在地! 几个跟班也是“忠心”,急着就要去扶自家的老大,哪知刚一进门也瞬间步了李不凡的后尘! 瘫倒了一地,众人这下方知道害怕,齐齐闭声后退了三步,这是见鬼了?! “若悟不得缩地成寸序引,进入引气境,休得再来,下不为例!” 却是游四方发了声,随手一挥,以李不凡为首瘫软一地的人就被气劲轻飘飘推出了院门。 “将他们扶走,福祸相倚,惟人自招,也许不是坏事!” 众人也不敢再进那院门,扶了瘫倒的李不凡等人就赶忙回了听潮堂,给这些人家里带信儿的事就由了夫子安排妥当。 院门这边人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两个身影,女高男矮,正是那江青和李仙儿。 “仙儿姐姐,你今日要尝试吗?”江青有点担忧的问道。 “嗯!” 听到这话,江青倒松了口气,相处久了,了解她,若不是十拿九稳,断然不会如此肯定。 李仙儿正欲跨过院门,游四方就说道:“院门口用了独门的禁制手法,号称登天梯,有八十一大难,源自佛门菩萨,欲入我观潮剑修一脉,天赋心性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 心头却是想到,这最重要的当然是我游四方看重! 不能说出来,可惜了! “最重要的是能登天梯过半!不过如今这只是引气程度的考验,能入院门而不倒即可!仙儿,你可莫要让为师失望,虽然这小小的八十一天梯仅仅只有一难却是最为不可小觑的一难,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坚持,哪怕是死也要坚持,记住了吗?” “嗯!仙儿知晓了,多谢师父!” 说罢就要进门! “记住,你爹还等着你养老送终!”游四方此时对这少女,却已经不是一般的上心。 一脚踏进院门,却是犹如失魂一般,瞬间进入了另一个奇妙的天地。 心底里莫名其妙觉得像是进入了另一个自己的身体。 紧接着睁眼就又出现在了阳关客栈!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床前的李白庚拉着自己的手,在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李仙儿只觉得记忆里少了一些东西,忘记了几个很重要的人。 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重,酷烈的寒气每时每刻都在折磨幼小的身躯,玉姨注入的独门内息起初犹如阳光普照,压制住身体每一处的寒气,后来阳光的温度逐渐降低,寒冷又一寸一寸占据每一处,此时不过半日功夫,已快要压住不住。 一声痛哼道:“爹,我好冷!” 瞬间惊醒了犹自在床前讲故事的李白庚。 不应该啊,这才半日不到就复发了吗? 隔壁房间的玉姨听到李白庚急促的敲门声,就猜测到估计是小姐那边的事,赶忙起身随了李白庚去查看李仙儿的状况。 “大人,情况不妙啊!门中传下的独门疗伤心法怕是再也压制不住小姐体内的寒疾,此番发作却是攻入了心脉!”玉姨说道。 李白庚闻言踉跄后退,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可怜的女儿!似倒未倒之际,却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玉姨,说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若能救仙儿,我答应你的条件可以翻倍!不不不,任何条件你都可以提!” “大人,我虽应门中派遣而来与大人做了交易,可与小姐相处这么久,早就拿她当自己女儿一般,若是敷衍了事,又怎会境界一跌再跌,如今都快跌出了胎息境!” “实在是无力回天了!大人,你要有心理准备,此间交易怕是只能作废了,我得回山禀明此事!” 玉姨看到李白庚绝望的模样,有些不忍。 犹豫再三,从包裹里掏出了一颗灰褐色朴实无华的丹药。 说道:“此丹名为三日续命,顾名思义,能强行续命三日,令人进入假死之境,大人,宗门和你的交易到此了结,这丹药在山上珍贵无比,堪称第二条命,临别赠于小姐!希望大人你此次西行寻那神秘高人能拯救小姐,告辞!” 李白庚想也未想,就给李仙儿服下了此丹。 叫醒了大管家尚可和尚德,连夜带着女儿朝着鹊山镇赶路。 途经一处四面环山,唯有两端开口的峡谷,谷口处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一杆长枪枪身如墨,枪尖入地一尺,露出的两尺火红,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惊的煞气。 双眼直视欲瞎。 阎罗手尚可跳下马车,朝着黑衣人一拱手说道: “在下玉门州尚可,阁下拦住去路是何意?” 第16章 白月光 黑衣人默不作声。 峡谷口的风凛冽犹如刮骨,场间的气氛也突然变得十分凝重。 十有八九是奔着马车上的李府主去的。 自家老爷本是秘密出行,也不知如何泄露了消息。 驻地的墨黑色长枪,枪尖的火红仿佛变得更加炽烈,连枪头和枪尖处的枪穗都不规则四散飘动! 这黑衣人散发的内息散乱,无法凝聚却能离身的似罡非罡之气,竟是一个表面与自己不相伯仲的胎息境后期高手! 要截杀老爷的人来头不小啊! 玉华国三十六胎息境高手有名有姓,皆记录在册,从未听说过有人擅长使用这古怪的长枪。 此人身形,呼吸和步伐看起来也无丝毫暮气流露,如此年轻的胎息境就更是少见,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天才人物。 也来不及让尚可细想了,高手之争只在毫厘之间,容不得分心他顾。 黑衣人手握墨色枪身的一瞬间,一身内息瞬间一荡,将身旁周遭三丈的沙石激得乱飞。 倒提了长枪以枪尖拖地,火花四溅,行至七步时就已经离尚可不足一丈! 抡动长枪却是极为常见的当头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竟是刀法! 以刀法御使长枪,岂有此理,如此藐视我阎罗手尚可吗? 心中微怒,却仍旧狮子搏兔使出全力,毕竟身负重责。 一个侧身居然用右手单掌横握住了枪身,左掌运足了内息,欲要使出那成名的一掌。 此一掌凝聚半数内息,强提一口气由涌泉开始沸腾,沸腾到顶点白驹过隙般直奔丹田,蛟龙翻身跃龙门,逆行龙脊,直入三焦玄关,乃是一种密法。 刹那间尚可左掌激发出的内息离身三尺犹自凝聚不散如罡气般坚不可摧! 一股所向披靡的气势已经有九分神照大高手的雏形。 能入了玉华国三十六胎息境高手前十的人物,岂容他人轻视! 敢以刀术御使长枪同境迎战分明是藐视与我! 尚可几分微怒却全力的出手,是深思熟虑的选择,用杀手锏欲要刹那间与黑衣人分出个胜负,能定个生死更好! 却是毫不留情。最不济也能迫使黑衣人露出跟脚来! 哪知握枪的右掌霎时间剧痛攻心,枪身疯狂的颤动竟迫使内息倒流,瞬间就脱离了掌控,眼看那枪尖改劈为斜着横扫直取咽喉! 若少了江湖争斗经验,这两次意外刹那间就能送上自己的人头,自己的伪罡气杀招怕是还未近他的身,便要丢了小命。 毫不犹豫的杀手锏一个强行转向拍向了枪身,这一掌离体的罡气未拍断长枪,黑衣人也未因反震脱手,长枪回旋一圈将力道卸到了一曲一直之间,顺势一个翻身。空气一阵爆响。 两人一息之间交手未果,分开相距一丈距离各自警惕,气机不断碰撞摩擦。 “震字决,棍术;十步一杀的剑术被你改成了七步! 棍术,刀术,枪术,剑术,如此驳杂的身手,还能在我的掌下游刃有余,也算是博采众长了,你究竟是何人?” “也罢,你要做这藏头露尾的鼠辈,来截杀我的老爷,当朝的玉门府主,不愿意拿出真本事,我能理解。 不过就凭这些出其不意的驳杂手段,在我这儿已经有了防备,再难竞功! 不出百招定然叫你有来无回!” 说罢,双掌一抖,从双袖中滑落一对非金非玉通体透明的古怪护臂。 护臂内部布满宛若人体的经络,尚可受伤的右掌内息疯狂流转,竟然在护臂内循环不息。 伤势立时好了个七七八八。 十指间隐隐有约一尺的罡气透指而出,变掌为爪,一眼看去便知定是坚不可摧,锋利异常! 分金断石也绝不在话下,乃是这独门护臂激发转换了内息成罡气,竟是一件“神兵”! “且让你瞧瞧我尚可的十步一杀!” 嘴上说是十步一杀,却是在他话音刚落之际欺身而近,第一爪迫使黑衣人收枪自保,第二爪墨黑的枪身便多了五条几可折断长枪的划槽,第三爪便再也握之不住脱手而飞。 却是那爪爪杀机沸腾,无坚不摧的罡气摧枯拉朽无往而不利! 胎息境和神照境隔着一个巨大的境界鸿沟,靠人力几乎不可逾越,偏偏天无绝人之路,世间有那“神兵”的存在! 每一件在神州的大地上都有着明确的记载。 此非金非玉的护臂像是被拆分成了两份伪装成了护臂的样式,是残缺的神兵! 只为了与阎罗手尚可的双手间的玄功互相增益,短时间内以胎息境后期的境界强行跨境界作战。 一时间也难以看出神兵到底是哪一件,分不明跟脚! 三爪之后长枪脱手,黑衣人越打越心惊,根本不敢再硬接步步飞速闪退。 待到第五爪瞬间又变爪为掌,掌间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摄人心魄! 又是这一掌! 黑衣人也知晓若中这一掌必然魂断黄沙,阎罗手以神兵催动蓄力,如此处心积虑的一掌避无可避! 飞速从怀中掏出一物,竟也是非金非玉的材质,第二件“神兵”! 间不容发之际强行催动这仿似玉盘一般的神兵,吸纳三丈间的沙石以罡气连接形成厚达三尺的气墙! 尚可的第二次必杀一击撞到这气墙,产生剧烈的摩擦,气墙瞬间轰然爆碎。 一阵牙齿发酸的刺耳声过后两人同时被气爆震开十丈。 “玄武甲!你是天……” 黑衣人眼见得讨不着好,一声长啸打断了尚可! 片刻间从峡谷两旁的山崖顶出现了四人。 其中三人循着崖壁间突出的石块和缝隙,几个起落便到了黑衣人身后。 四人皆身着大月氏国服饰,正是这古秦之地亦是如今玉华国西北方向的千年敌国之人! 尚可再一细看,这三人服饰分别纹有虎豹蛇,不用说,崖顶上那人定是纹龙! 正是那大月氏四杰,一神照三胎息,西北之民闻之色变,小儿夜啼唤名止哭的凶神! 也是这玉门州外几十伙大小马匪最凶残一伙的首领! 尚可牙呲欲裂,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眼前的黑衣人。 显然是猜到了他的身份,怒道:“你竟然通敌叛国!” 第17章 白月光(二) 尚可心知这一战恐是今生最后一战。 一个必须灭口的理由,四个敌国高手,其中之一还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神照境大高手。 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当年西出玉门打得大月氏国抱头鼠窜,当世最年轻却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何以叛国,与异族为伍! 若是那人知晓,也不知会否清理门户。 “稍待片刻!”尚可向着对面四人抱拳。 对面或是根本不在意,十拿九稳的事,也不差在这一时三刻,容他交代遗言,反正都得上路! “阿德,爹年轻时家贫差点饿死在街边,是老爷善心一饭之恩,更是给了爹一条活路,若无老爷,便无今日的玉华尚可!” “对面黑衣人的身份你无需知晓,崖顶之人万万不可力敌,乃是大月氏四杰龙蛇虎豹之首,已是神照境大高手。” 驾车的尚德已看出父亲的决意。自幼随父亲习武,少年时便入了玉门州神威骑兵营,一身行伍之气颇重。 “父亲,若论恩情,当以死相报李家,若论职责,亦责无旁贷,今日父亲风萧萧兮恐无归期,儿若侥幸逃生定报此仇,若……定在府主之前身死,绝无苟活的尚家男儿!” “好!如此你且护着老爷小姐继续西行,爹不倒,断无一粒沙能入马车周围一尺!” 眼瞅着尚可架了马车入了峡谷,亦无人阻拦。崖顶之人更是纹丝不动,任你插了翅膀,在这孤立无援的大漠又能逃到哪里! “好男儿当心怀天地,无愧四方,今日尚可命该绝与此,无愧于天地君亲师,来战!” 阎罗要你三更死,岂能苟活到五更!一身内息尽数汇入双手的护臂,刹那间崩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又片刻间在秘法内息的牵扯之下重组,成为了一把黄金色的古剑。 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绘山川草木,剑柄处一面书农耕畜养,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剑身却是有一个崩坏的缺口。 “圣道神兵,轩辕剑!”黑衣人面色极为凝重! 尚可七窍流血,已进入了强弩之末。 强行以胎息境,又是受伤之身驾驭此等残缺的神兵,还要对战神照高手,危险至极,以命换命而已! 虎豹蛇三人哪里知晓厉害,成品字型靠近就要结果了此人! 崖顶之人突然出声道:“你们打不过他,退下吧!” 三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忤逆,只得退回到黑衣人旁边继续戒备。 倒要看看我等三人打不过的人,你要怎么打! 崖顶之人也不管这“好兄弟”如何作想,总归是不能在此地折了人手。 却是摸了摸腰间的宝石弯刀,说道:“娜奴娜,随我饮英雄血!” 弯刀出鞘! 几十丈高的山崖落下的大人物,将地面的沙石激起一丈多高。 竟是用在如此高的地方一步踏出还使用了类似“千斤坠”的功夫。 不待尘烟散尽,一抹半月形刀光一闪,却与手持圣道神兵的尚可一记刀剑硬拼! 刀剑相交的弧光火花竟是未见任何涟漪。 “小心!”崖顶之人的提醒有点晚了。 轩辕剑与娜奴娜弯刀相交的一霎那自行断成了两截,尚可右手鲜血直流,有自己的,更多的却是虎豹两人的。 原来是手握了一截最锋利的剑尖,借着神兵自毁的威能刹那间便夺了虎豹两人的性命! 黑衣人与蛇都心有余悸,若这一剑奔着自己而来,怕是同样落不着好,最低也怕是个重伤。 “岂有此理!”娜奴娜弯刀归鞘,浑身的罡气透体三尺,朝着尚可冲了过去! 西北征战无人回,漫漫黄沙埋忠骨! 年少为国尽忠,年老死得其所,双拳与神兵同咽,于家于国无愧此生,足以! 圣道神兵轩辕剑断成了两截,饮了两个异族高手之血。黑衣人不管蛇欲食人的目光,用裹怪异长枪的布将轩辕剑裹好,背在身后。 纹龙说道:“此行诛杀玉门府主,后续交给你了,我兄弟四人折了虎豹二人,也算对得起你我这庄买卖!” “哼!若不是大王交代需十拿九稳,岂能与尔等同伍!” 纹龙心想,这人莫不是还有何未出的手段,言语如此嚣张,丝毫不顾及我二人! 如此骄傲高傲的人,当年是如何被大王收服的,奇了怪哉。 罢了,这神兵轩辕听说非圣道高手难以驾驭,如今又断成两截威力十不存一,由了它去吧! “如此,你且追击,三日后陇西城汇合复命!” 黑衣人倒提长枪入峡谷追击马车而去。 堪堪在出峡谷的地方追上了马车。 “大人,黑衣贼子又追上来了,父亲多半是遭了毒手。尚德一家受大人恩德,又是拿皇粮吃行伍饭的人,马革裹尸也算善终,我多半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唯有拼死护着大人和小姐!” “大人和小姐若得生还,还请善待家母,若……”却是还未说完便洒然一笑。 “神威万里,杀!”也不等李白庚言语,一脚勾起了行伍的制式长枪,入手之时,豪气冲天,“随我诛贼!” 枪与枪,人与人。 终究是武器不济,境界也不敌。战不至五十个回合就节节败退,浑身浴血。 行伍之人多讲究战阵冲杀,如此单打独斗岂能不吃大亏! 面对的又是胎息境后期高手,一身内息虽不能凝聚成罡,却也是循环不息,最不怕持久战! 一百多回合之后便再也提不起枪,枪身犹如千斤之重。 “大人,我先去了!” “尚家忠骨岂能无后,你且退下!” 李白庚内心天人交战,既舍不得女儿,又觉得愧对尚家父子,终究是从马车钻了出来,直面黑衣人! “你要老夫的人头,拿走便是!小女一直在昏迷中,尚德武艺不如你,如今又重伤,对你来说毫无威胁,希望你能看在同是玉华人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服了三日续命的李仙儿只是陷入假死之境,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却能听先是大管家尚可遭了毒手,尚德重伤,如今父亲也为救自己即将步入黄泉,可恨的是除了大月氏四杰,这个黑衣人是谁都不知晓!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止不住的流。 可恨,可恨,可恨这一身寒疾! 可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可恨异族亡玉华之心不死! 我若苟活,定入胎息,成神照,杀遍大月氏,鸡犬不留! 最为可恨,女儿身! 第18章 白月光(三) 驮着李仙儿的马车最终还是孤零零没了方向。 车夫尚德奄奄一息,早已无力驾驭马车!自己对父亲的承诺最终没有实现,竟是李白庚舍命救下了自己和小姐。 想到此就急痛攻心,又是一口鲜血。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意识模糊之际,看到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和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少年背着大竹蒌,二人看到马车就朝着行了过来! 距离马车十米开外,李老实看到了一身鲜血的尚德,马车居然还在滴血,手中一杆西北骑兵制式长枪犹自不松,心中一凛还是打算去问问。 “长情,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咋回事。”李老实对着少年交代道。 李老实压住了心头的惧怕,飞快的靠近了马车,驾车的尚德松了最后一口气,却是瞬间精神了几分。 “军爷,您这是碰到马贼了吗?”李老实问道! “把你的水给我!”尚德接过李老实递过来的水袋。一口水下去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我命不久矣,这车里是玉门州府主大人的千金,来鹊山镇寻那学堂的院主求医,途经峡口被大月氏贼人伏击,府主大人身死,尸身亦在车内。我是西北神威营骑兵校尉尚德,你记住了。” 终究是回光返照,无力回天!交代完后事驻枪而亡! 李老实都吓呆了,“军爷,军爷!”使劲喊了两声也不见回应,终于意识到碰着大事了。 “长情,赶快过来帮忙,你会骑牛,马车就由你来架,赶紧回鹊山镇,出大事儿了!” 李长情闻言飞奔向老爹,跳上马车,看到旁边血淋淋的尚德,有几分害怕,不敢去拿缰绳!李老实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瓜娃儿,怂货,你把他扶到车里,你老子我来驾车!” 李长情如蒙大赦,将尚德拖进马车,一屁股坐到旁边的锦凳上,却又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用手一摸感觉黏糊糊的,拿起来一看手上全是鲜血,转头一看,不是那无头的李白庚还能是谁!一瞬间吓得魂归天外,差点没背过气儿去!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死人,还是个没有脑袋的! 亏得从小到大胆儿大,才没晕过去,鼓着勇气瞧向了马车中间盖着锦被的千金小姐! 这一看,就成了李长情一辈子的白月光!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俏脸啊,眼角两行清泪犹自未干,看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碎了,平素里去听说书人说什么柳叶眉,姿色天然,脸如明月,肌肤胜雪,般般入画,倾国倾城之貌,用在眼前的可人儿身上都不够,实在是让李长情走神过后自惭形秽。 李长情将尚德与无头的李白庚并排放在一起,想扯自己的衣服去盖住李白庚,又觉得不妥,就将尚德的衣服扒下来,盖住了李白庚!接着又将眼里心里的白月光往旁边挪了一尺,怕那鲜血继续向着被子渗透过去。 做完这些,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车内车外两父子都无话,实在是紧张。今日本来干完农活就回鹊山镇,路上却遇到如此捅破天的事!这事怕是比鹊山山匪四处作恶还要严重,府主身死,这玉门州怕是要变天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鹊山镇而去,一路上李老实都胆战心惊,生怕路上遇到人不知如何解释,万一耽误了大事可咋办。所幸马车虽有异样,路上倒是未见到熟悉人影,想到那军爷说的话,思虑再三,还是直奔了鹊山学堂去寻那院主游四方,游道长! 日头见西,李老实终于是赶到了鹊山学堂,说来也巧,正遇着刘老夫子在听潮堂。一来二去说明了情况,老夫子健步如飞往院主独居的小院禀明情况。 未等片刻,游四方就现身,掀开车帘,看到李长情也在车中,李老实赶忙唤了“瓜娃儿,快下来,到了!”李长情此时早已过了惊惧的阶段,跳下马车也不言语站在一旁。 游四方掀起盖住李白庚的衣物,看见伤口一愣,眉头一怵,像是看出了端倪,回身问李老实:“详细道来!” 李老实哪里能一五一十把尚德的遗言交代一遍,想要添油加醋,实也没那个本事,能一字不差那得自家的媳妇儿才行,好在李长情也在,查缺补漏终于理顺了此事。 游四方看见李白庚的伤口就已经明白了很多,听到了尚德的遗言之后内心纠结万分!这人,救还是不救李仙儿就成了一个天大的问题。救是能救,代价极大,不救的话良心上又过不去。 “老实,你去将鹊山镇的李赵两家老爷叫过来,兹事体大,需得稳妥行事,还必须快!”说罢又吩咐刘老夫子,“马车里的尸首先暂时停放在听潮堂,嘱咐学子休假三日。至于这李仙儿……”犹豫再三,游四方还是拿不定主意。 却没想到旁边的李老实一番话促使他定了主意。 “道长,忠臣之后啊!说书人嘴里的苟利国家生死以不就说的是这李大人吗?若没他的神威骑兵营,西北玉门怕早就生灵涂炭,哪里有我们这些泥腿子的活路,请道长发善心就她一救!” 平素里被自家媳妇儿管的像猫一般温顺的老实人也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着实出乎游四方的意料。也不再纠结,取出一白玉瓷瓶,倒出一颗朱红色的丹药,吩咐李长情取了一碗清水就给车里的李仙儿服了下去! 眼瞅着李仙儿的脸色由白变的白里透红,浑身也不再哆嗦,冰冷的寒气也飞速退却,堪称神效! 第19章 老伙计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本该在这大漠黄沙珍贵无比的雨水,却带给人格外阴霾凄凉之感。 距离阎罗手尚可尚德父子为护主战死,玉门州府主李白庚被杀不足三日,大月氏国举兵压境扣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玉门州。 举州上下人心惶惶之余,多数人也在积极备战,除了那些有条件的富户已经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难。 背靠绵延万里大昆仑山脉的鹊山镇更是如此,刀兵之祸自古以来避无可避,家家白绫高挂那是常事。 鹊山若遭刀兵,前有磨刀霍霍的敌人,后有有进无出的昆仑山脉,唯有慷慨赴死一条路可走! 一退那便是家与国共亡,非我族类必遭赶尽杀绝从来在这西北之地都是铁律。 若以一州之力抗衡大月氏国,怕是剩不下一砖一瓦,落得个玉石俱焚便算是最好的结果。 如此大事,游四方竟然未用灵识共振给天道宗传递消息。 静静地坐在案前,已是夜深。 案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油灯时不时便剧烈的晃动,将息未息。 今夜的不速之客有点多!西行二十余年,灭门有九,今日来的仇人五花八门,却和这九门无任何关联。 居然还掺杂了大月氏国的武人,独特的运功路径掀起的破空声隔得老远就能听出来,与中原武人讲究的雁过无声蜻蜓点水差异极大! 案上还有一把青色剑鞘的长剑,剑柄处刻有“鸢尾”二字。 春来郊游,约上三五好友踏青放纸鸢,既是对新一年美好的寄托,也是一种寒冬已去放飞自我的开端! 纸鸢的尾巴,是春日里美好的开端更是那爆裂盛夏的伊始。 “老伙计,百年未见,可愿随我一战?” 剑身疯狂的颤动不休。 “三日前见到仙儿丫头,方知已经开始了啊!正愁不知该如何点醒,就得打来打去没个安生,今日呐,却是不宜杀人。 或者说也无人可杀呀!” 鸢尾出鞘!剑身雪白如镜。 游四方照了照,笑了笑说道:“哈哈,此脸仍旧如昔年,昔年故人已古人!老伙计,好剑啊好剑,可惜除了我,已无人识得你啦!” 院门无风自开! 游四方一步便出现在了大月氏四杰之首纹龙身前三尺之处,不多不少。 正好一步! 鸢尾在身旁缓慢游弋。 道人一手缩地成寸以气御剑已经惊呆了前来围杀的众人! 雪白的寒光一闪,纹龙腰间的娜奴娜弯刀尚未来得及出鞘,便人刀齐飞! 胸前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天可怜见,几人亡魂直冒! 我等今日究竟要围杀的是何等怪物,这绝对不是神照境能做到的!难道世间还有比打破头顶三尺神明还要更高的境界吗? 还是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 “老伙计,想不想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说罢也不等长剑回应,背负的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神秘的手势,类似道家的袖中乾坤,又有佛门宝瓶印的几分真义。 长剑瞬间悬停在身前一臂之地,大放光明!竟是强行驱散了方圆近十里的黑暗! “楚第一剑客屈长风,齐王家王赴义,燕第一刀客卜平卜定兄弟,赵第一枪客平原君,韩第一拳法大家韩气生,魏第一剑客邱淑怡,外加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纹龙,好大的阵势,六国高手齐聚来取我项上人头,啧啧啧!吓死我了,老伙计,我的老骨头都在瑟瑟发抖!” “老伙计,几百年前玉华国那个站在朝堂顶端的男人可有我这般待遇?他就算与这世道有大功,此刻也无我这般威风,对也不对?!” 游四方不紧不慢的对剑自言自语,话音一落,周遭各国围攻的高手已经蒙生死志。 无他,逃不掉! “这江湖真是越来越无聊了呀,老伙计,你说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更好?我觉得都好!只是最近这过江之鲫庙堂走狗数不胜数,却无一人能入我游四方之眼! 道是为何?一是我境界太高,最主要的还是这二,二就是如今连刚照见五蕴的阿猫阿狗都能跳出来自称第一,一下子还是六个!你说好笑与否?” 这最后的一句却是让在场的六国第一高手极为下不来台,场间的气氛极为恼火,却无一人敢抢先出手去攻那道人。 仿佛昔日那六国第一高手的头衔就是一个笑话。 躺在地上的纹龙一个照面就被打成了重伤,自家与这纹龙相比有几斤几两还是知晓的,最多也就是个不相上下! 这中年道人实力通天,话里话外都能吓死个人! 六国高手如今出奇的统一,皆一个宗旨:能逃则逃,绝不恋战! 来围杀之前本来是信心十足,直到那只在书本里见过的道家缩地成寸,剑仙的以气御剑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方知晓天外有天,人外真的有“仙”! 众人无不经过江湖和朝堂几十年的磨练,遭受人世间种种痛苦折磨取舍,方成就了第一的名头。 如今却被眼前这个道人碾得稀碎! “铿锵”一声,竟有人在此境遇之下拔剑出鞘! 尽管握剑的手犹自三分颤抖,却极为坚定! 游四方定睛一看,大笑一声,道:“双兔傍地走,安能辨雄雌!尔等竟不如一介女流之辈,令男儿二字蒙羞也!” 拔剑之人正是那魏第一剑客邱淑怡。 “前辈功参造化,连那道门几百年未见的缩地成寸都能习成,我等今日一死而已!既已为国家大义而来,又岂能退缩!”邱淑怡朗声道。 真真是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这番对话却是激得其余五人无不热血上头。 “今日呀,就不为杀人而出,不过嘛……” 道人话音未落却是一脚横踹了躺在地上的纹龙。 这一脚飞出去便让异族人只见气进不见气出了。 “鸢尾是她的剑,她若在,也定是不忍我杀人,我又怎能违背她的意愿,淑怡丫头,今日就看在你的份上好教你们知晓何谓神照三境,一步一重天!” “照见五蕴!” 道人压境独斗六大高手。 鸢尾入手,浑身剑罡四散飞流,循着独特的轨迹冲入六大高手包围圈。 那五人被先前一番言语羞辱,见游四方压境,出手间更见狠辣,本身已是奔着取命而来,便舍弃了退路,纷纷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功夫。 一时间赖着人数,竟与压境的游四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每每兵器拳脚欲要近身三尺,以那无坚不摧的罡气取道人性命,便会被四散飞流的剑罡劈个粉碎。 几人又都是神照五蕴的大高手,一口内息百川归海又重新散入身躯的“三江五湖”生生循环不息,想要取人头就成了妄想。 若不出奇招,便是与压境的道人死斗,最终也铁定是个两败俱伤! “亡秦!”屈长风眼见不是办法,大袖一拂却是从早就埋伏在地底处肉眼难见的冒出一把非金非玉的古剑! 古剑散发出一股苍茫,欲要使这古秦之地亦低头的天道气息,呼啸着奔着游四方要害而去! 正是大楚神兵“亡秦”。古剑果然不负众望,摧枯拉朽破入游四方周身三尺! 道人挥手而出四散飞流的剑罡,触之无一不碎,眼瞅着亡秦古剑破入道人护身罡气一尺之内,就要竟功! 众人脸色无不一喜! “来的好,神炼!” 道人一声轻喝,七大高手之间满天飞卷穿梭的剑罡如乳燕归巢,尽数翻卷回到游四方手中的鸢尾! 当啷一声,方才还杀气腾腾威压四方的亡秦古剑落地,同时六声闷哼! 竟是不管秘法激发的离体罡气也好,武器也罢,笼罩周身三尺的护体罡气皆是消散一空! 六人瞬间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窒息感。 这就是神照第二境吗?那个男人口称神炼的第二境便如此强势,第三境该是何等模样? 这神炼竟是强行抽空了罡气,这还怎么打? “这第二境道家称之为神炼,佛门也有个称呼叫做无相,我自己嘛,觉得神炼更为合适。 “你们可以试着运转玄功!” 六人闻言,哪里有得选,只能纷纷照做。 片刻间又犹如绝地逢生,内息罡气皆还在,只是尽数被压缩回了体内,无论如何驱使皆不能外显! 成了活生生的人形沙包! 第20章 差点火候 此时游四方突然心有所感,对着暗处说道:“看了许久,还不舍得出来?” 阴影中走出来怯生生两个半大的小孩,不是那江青和李仙儿还能是谁! 一个纯属好奇,另一个是怕游四方死了,自己的仇难报。 “师傅,我如果练到您这般境界,能否报仇?”李仙儿的大胆提问差点没把游四方噎死! 旁边江青看到四方道人脸色,赶忙插嘴打断了李仙儿说道:“仙女姐姐,师傅这般境界,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呐,我老爹临走前可是说了哦,给我找的是那天下第一的师傅!” 李仙儿闻言欲再问,江青像是未卜先知,接着说道:“师傅这般天姿,师姐应该是赶不上的啦!不过报仇一事嘛,练到我爹那般的境界,就是跟眼前这些叔叔伯伯差不离,料想也足够姐姐报仇啦!” 好小子,深得我心,没跟你爹白混几年江湖,说话真耐听! “痴儿啊痴儿,服下了三日续命又吃我一粒驻颜丹才好转,醒来第一件事就只为了复仇吗?”游四方说道。 李仙儿这几日可谓是水深火热,备受煎熬。 经历了玉姨离去,大管家尚可叔叔父子战死,就连父亲最后都死无全尸! 日夜与父亲的尸身在一起,是在那心理防线崩溃的边缘,若无内心熊熊燃烧的复仇信念,早就挺不下去疯魔了事。 游四方正欲接着劈头盖脸的骂醒李仙儿,突然间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这踏入神照第二境之后,神炼之下灵识极为敏锐,有超乎想象的感知力! “哈哈哈,原来我才是痴儿,却是真痴!”游四方莫名其妙的一句,在场的众人皆傻了眼。 好端端的骂自己作甚?走火入魔了? 笼罩方圆近十里的压迫感突然间消散一空,四方道人居然撤了玄功! 这一战怕是再也打不起来了,众人庆幸不已之余,又稍觉遗憾,见不到神照最高一层的风景也!虎头蛇尾啊。 六大高手感应到原本的实力又回来了。 遗憾后怕之余,不解之下仍是向游四方作道门稽首:“感谢前辈教导不杀之恩,后会有期!” 也不多说,作那鸟兽散,唯有邱淑怡留了下来。 “前辈,我姐姐在天道宗可还好?” “你说邱淑仪那丫头吗?还在追老九那小子呢,追了这么久也不腻,难得!都还活蹦乱跳的!”游四方接着说道, “你这丫头也不错,剑术还行胆识过人,与你姐姐不遑多让,大魏的山上出了你们两姐妹,也算幸事!” 听到这里,邱淑怡欲言又止。 四方道人像是看出了她想说的,便问道:“你觉得剑术高低就如此重要吗?我觉得活着才是顶重要的!” 邱淑怡被看穿心事,憋得满脸通红,又对四方真人的话不服气。 “前辈愿意讲就讲,不愿透露便罢了,迟早有一天我也会亲自向她问剑!今日败给前辈心服口服,技不如人,等我再练十年!” “哟呵,小丫头还生气了,再练十年让你天赋异禀的儿子来打我吗?那丫头唤我大师兄,你唤我作前辈,这可真好玩!”道人取笑说道。 邱淑怡哪里是这活了几百年人魔的对手,狠话都懒得撂下一句便落荒而逃! 游四方回头看了一眼犹自愁容满面的李仙儿,说道:“一点天星能照亮世间,不明白?你都叫我师傅了还不明白?今日可是我俩第一次正式相见哦!” 话一说完,这张绝美的小脸不仅更忧愁,还多了几分疑惑。 “还差了点火候呀!可惜了,散了吧!明日起好好练功,听到了没?!” 四方道人转身往小院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被你这丫头拉进来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看到那李白庚伤口就发现不对劲,今夜一踏足神炼才知前因后果,哈哈,万事皆空!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呸呸呸,百无禁忌!” 上山人,山上人,上山人看山上人,山上人看上山人,皆是风景! 鹊山深夜六国高手围攻四方道人之后,李仙儿回返就如同着魔了一般,日夜苦练那游四方传下的无形剑术。 只因无形剑决是只重杀伐之技。 养气一门则完全被她抛诸脑后,游四方见此也不多管,只是偶尔一脸惋惜冒出来一句:捡芝麻丢西瓜,明珠蒙尘之类的言语! 这人美,脑子就不一定好使,人美脑子还好用,天赋不一定高,这李仙儿人美脑子好用天赋还高,真真是遭人嫉恨则个! 话又说回来,有护花使者在,而且还不止三五个,倒也无甚要紧,李长情那一日在车中看了她一眼,如同白月光被深深种在了心里,只一眼,就成了李仙儿众多名副其实的护花使者之一。 李长情从小家贫,又因为他爹李老实的缘故,颇不受外公洛孙山的待见。 此番护送马车一事,李老实神来之笔的一番话,再加上游四方初到鹊山曾受一饭之恩。 虽说从头到尾都是被云天算计牵着鼻子走,也想不明白云天安排这一出的究竟真实目的。 不妨碍游四方大手一挥,收了李长情入了鹊山学堂。 李长情与李仙儿年龄相近,因此和江青等人在同一个学堂,需要受学启蒙。 游四方丝毫不在意此事,用他的话来说: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就……问问游某手中无形与养气是否坚利! 李长情看到心里的白月光每日下学就着魔一般练功,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端茶递水的事有江青这个死皮赖脸的人大包大揽,心里时不时就异常的失落。 失落于身世差异,失落于天赋分别! 用四方院主的话说,不到一个月就突破了引气,天赋异禀,有成为世间第一女剑客的可能。 反观自己呢? 一篇小小的《劝诫》自己用了一个月,每日请教教书夫子才识完了上面的字,翻来覆去的诵读抄写,也没有奇迹的出现。 定是那天赋奇差无比的蠢人一个,唉! 不过李长情从小就不是那怨天尤人的性格,生性豁达。 书上说了: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一百遍不够就千遍万遍嘛。自个儿翻来覆去的读,抄写,一定能学会四方院主传下的所谓序引。 李仙儿要学武复仇上山,我也要学武保护她! 从此启蒙学堂多了一个大个子,傻傻的那种,好学是真好学,傻也是真的傻。 每日除了学习就看到他在抄写那篇院主的“神功”。 时不时还愣愣望着另一个长得绝美俊俏的李仙儿走神傻笑! 这一日下学,李长情被以李不凡为首的一群毛孩子堵在了学堂门口不远处! “李长情,这名字取的不赖嘛,不过我觉得脸皮这么厚,还傻乎乎的,叫李傻子,李赖蛤蟆更好听!”李不凡摆明了就是闹事来的。 自古红颜祸水嘛!跟着他一起的半大孩子纷纷附和“就是就是”“不要脸”“哈哈哈”…… “祖祖辈辈的泥腿子,妄想翻身,癞蛤蟆吃天鹅肉?就是你天天盯着我的仙儿傻笑?” 李长情闻言这才明白为啥被这货堵在了门口。 气愤那是真的气愤,却不是为了李仙儿,而是为了那句泥腿子,那句李赖蛤蟆。 名字是外公取的,是娘亲厚着脸皮求来的! “我名字好不好听关你屁事!再难听那也是秀才取的,你爹有功名吗?还有,我想盯着谁笑就盯着谁笑,我看到我家的狗也笑,嘿嘿,好看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李不凡这个大少爷,没想到平时沉默的人说话竟然如此犀利毒舌。 “给我揍他!”李不凡火冒三丈。 李长情双拳紧握,以手护头,对面人多,打不过,但是气势不能输,这是外婆教的。 众人一拥而上,李长情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胖揍。 听潮堂的夫子听到喧闹出声呵斥,李不凡一伙才骂骂咧咧作鸟兽散! 第21章 搬救兵 李长情挨了揍回到家,也不言语,默默钻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琳琅满目”,全是些以前自己的杰作,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等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 此时满脑子都是李不凡讥讽嘲笑的言语在来回回响。 李长情莫名其妙多了点自怨自艾,更是对父母有了埋怨,既然不能给我一个好身世,又何必生我下来遭罪! 这心头的秘密,若是道出了口,天下间普通贫穷的父母不知道有多少要心碎! 威势较重的免不了对孩子一顿打骂,开明豁达的得怪自己没出息,孩子长大了,心思就多了。 晚饭间,李老实看到儿子闷闷不乐,就问道:“长情,学堂那边你还呆得惯?” 李长情闻言也不回话,闷头扒饭! 李老实隐隐猜到应该是有什么事发生,儿子又不说话,平素里自己都是扮演红脸媳妇儿白脸,都把这大儿快惯坏了,哪里有什么招术。 只能向着媳妇儿使眼色求助。 “你爹问话呢,上了几天学,书读到狗肚子去啦?站起来!” 平时李长情还真就吃这一套,今日肚里憋了怨气,却是将筷子狠狠一摔吼道:“不吃了!” 扭头就回了自己屋子。 夫妻两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得了,天大地大,吃完饭再说,待会儿再收拾他,这就叫默契! 等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夫妻两将中堂的大方桌挪到一旁,找来一件烂衣服丢在地上,再去野外寻了一根极为称手有韧性的荆棘条,去掉上面的刺。 万事具备,今日就上演一出“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大戏! 李长情饭吃了一半就耍性子扔了筷子,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正在屋里后悔不迭。 门“砰”得一声就被踹开了! 这是李长情记事分屋睡第一次见到爹娘如此暴躁的一面,心知不妙,要出大事。 “滚出来!”此时听到洛胜男的声音,哪里还敢违逆! 来到中堂,就看到供奉“天地君亲师”的神龛下面,已经点燃了三柱新香。 平时可是舍不得点香的,爹娘一前一后,待看到娘手中的荆棘条,李长情头垂得更低了,就越发小心翼翼听候发落。 “跪下!”扑通一声,好在还丢了一件烂衣服在地上,不至于磨破了膝盖! 还是那“书香门第”从小熏陶的洛胜男作那“案情陈述”,不用多说,“结案陈词”也跑不了!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听他声音不紧不慢,毫无悔改之意嘛! 那藤条瞬间就落了下来! 疼的李长情龇牙咧嘴,倒不是他娘使了多大力气,而是刚好抽到了白天在学堂挨揍的伤口上。 洛胜男心里还在奇怪呢,我没使劲儿呀,反应咋这么大? “那五个字念啥?”又生气的问道。 除了自己的名字,李长情也就对这“天地君亲师”五个字最为熟悉。 “你爹问你话,你耍甚脾气,生你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孝敬父母的?读了三天书还读倒回去了?!”说罢又是几藤条落在李长情身上。 洛胜男看着儿子不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辩解,手里就没了轻重。 哪知几藤条下去,李长情就疼的蜷缩在地上直哆嗦! 李老实看出来哪里有点不对,制止了媳妇儿。 过去就将李长情胳膊上衣服扒开一看,青一块紫一块的,又将整个衣服扒掉,单薄消瘦的身子上,前胸后背皆是淤伤。 分明是早就挨了揍,如今被藤条一激愣是龇牙咧嘴也一声不吭! 洛胜男都看懵了,这藤条没这么大威力吧,也就十几下的事,咋个会这样? 抱着儿子,后悔不迭。 眼泪水止都止不住。一边哭还一边干嚎道:“谁干的?哪个挨千刀的下手这么重,我可怜的儿!” 李老实也不敢说话,心想这不还有你几分功劳嘛,我最多就是个帮凶。 李长情看到娘亲哭得如此伤心,心里对父母那点埋怨也不知丢到了哪里。一五一十将白天学堂的事倒了个干净! 洛胜男听完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李老实就更别指望了。 连夜带着家里仅剩的一只老母鸡,厚着脸皮回了娘家,回家搬救兵去了,找李长情他外婆! 第22章 王氏 百年之前,玉华国的疆域远未到如今这般。 约莫近三分之一的东部疆域皆属于赵魏韩三家。 彼时的赵魏韩也并不是国家,而是统归晋国。 诸侯彼此混战兼并,赵魏韩三家脱颖而出,最终晋国一分为三。 也是在这时期,三家出于各自的私心,妄想得到西边玉华国这一强援吞并其他两家。 在玉华国合纵连横之下,三家丢失了临近玉华国的大片疆域。更造成了史书上大书特书的“西进血路”! 最东边的齐楚不愿接纳三家战时的流民,燕国千山万水有心无力,唯有西边的玉华国成为了流民的希望! 也造成了神州历史上着名的西迁,不过更多的民间历史口口相述皆称之为“西进血路”。 三家西边临近玉华地域十室九空,最终搬迁移民又活下来的不足一成! 据洛胜男所说,李长情的外婆一家便是这西迁的遗民。 那时候他的外婆刚满六岁。 外婆姓王名玉桂,是一个别有深意的名字,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儿,一路颠沛流离之下活了下来,最终在玉华国的土地上扎根。 洛胜男心里并不如何惧怕那个秀才老爹,反而对王玉桂隐隐有三分惧意。 牵着儿子的手紧了紧,仍是鼓起勇气敲了敲洛家的门。 开门的是洛胜男的弟弟,洛孙山老来得子的宝贝疙瘩,也是洛家唯一的希望,小名洛宝儿。 “阿姐,你来了呀!”洛宝儿满脸喜色。 倒不是因为看到洛胜男而高兴,而是看到自己的侄儿李长情也在。 便说道:“长情,你居然也来了,我们都一年没见了,走,我带你去看你去年河里抓的红鲤鱼!” 说罢也不等母子俩回话,拉过李长情的手就往院子里跑。 留下洛胜男一脸苦笑,仍是进门回身掩门,再度给自己打了打气。 “宝儿,谁来了呀你这么高兴?” “娘,阿姐和李长情过来啦!” 王氏的声音一如往昔,听上去软糯平和,脸上岁月的痕迹很浅,竟是与女儿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倒像是一对姐妹花。 洛胜男看到母亲,心底就犹如有了一根定海神针,从小到大不外如是。 “娘!”洛胜男唤了一声,王氏满面笑容,“胜男回来了,来来来,快到屋里坐!” “胜男,你爹他上县衙帮人打官司去了,等闲一两天回不来的!” 洛胜男听到此话却是松了一口气,赶得巧,正好避开了老爹。 其实不是怕,倒是为人父母以后,看到老爹,每每心底有一点愧疚。 “其实你爹也很疼你的!你这嫁出去十几年,两家隔得也不算远,回来看爹娘的次数一只手能数,是心里还在怨你爹吗?他呀,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小酒一喝,常常在家里念叨不孝女有了夫君忘了爹娘,连带着看长情也不顺眼!其实吧,心里可紧着你呢!”王氏说道。 洛胜男闻言,欲要反驳几句。 出嫁时受了不少的气,朝着洛孙山放了不少颇具杀力的狠话,又觉得今日来有求于人,只能是吞回了肚子里,选择默不作声。 “你怪你爹当年如此绝情,你又可曾站在他的立场想过啊!罢了,终究是要你们父女俩自己解开心结,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洛胜男没成想王氏竟单刀直入,这么快就扯到了她今日回娘家的目的。 也不矫情,往王氏的面前一跪:“还望娘亲教我!” 也不添油加醋,将昨日发生的一切道了一遍。 “原来如此!胜男,此事无需忧心,你呀,手里没个轻重,心思还不如你家男人细。待会儿我将长情唤过来嘱托他几句,教他如何行事,你们不用担忧。”王氏道。 待得吃过午饭,王氏便唤来了李长情,同时又让洛胜男带着洛宝儿出门去集市采购晚间的吃食。 “长情,你进学堂有几日了?” 李长情对王氏几乎是言听计从,连家里的李老实夫妇都没这待遇。 或许是与洛孙山形成了极为鲜明对比的缘故,一个对他好到了骨子里,一个便是不冷不热,时不时还会冷嘲热讽。 小孩子不懂什么指桑骂槐,但穷人家的孩子当家早,终归知道外公那些话不是什么好话,是透过自己在骂自己的老爹! 也不敢反驳,若传到了李老实耳朵里,遭罪的还是自己。 会被李老实那翻来覆去的俚语训斥,书没读过几天的李老实,有时候把自己绕进去也不自知。 一旁的洛胜男就会偷着乐,大抵老爹还是尊敬这个外公的想法居多。 “外婆,已经快半个月了。”李长情道。 “读书人有个说法叫懂了未必真懂,看了不懂才是人间大幸,长情,你觉得读书好不好?”王氏的问题几乎与李长情的预想风马牛不相及。 “那肯定是极好的!”李长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王氏也不评价,接着问道:“若有人辱骂你,该当如何?” 李长情想了想说:“如果是亲人骂我,有道理我就听,没道理就不听!如果是陌生人骂我,我定要骂回去!” “若有人打你呢?”王氏问道。 李长情明白了,外婆这是在说学堂门口挨揍一事。 “外婆,他们一群人,我打不过!”李长情耷拉着脑袋。 “有个屡试不及第的读书人说过这样一番话:人辱我骂我,我必卧薪尝胆,让人骂无可骂不敢再骂;人若以棍棒加之我身,大丈夫虽顶天立地,亦能屈能伸,但挑衅争斗历来是人之天性,岂可轻易退缩!无论众寡,皆需奋力一搏!”王氏道。 李长情虽听不太懂,可外婆让他还手打回去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徒惩口舌之利者,于人于己皆无利,当知那十八层地狱还有拔舌一说,且由他去又如何?自有天收而已!”王氏接着说道。 “长情啊,俗话说得好,父母爱之深责之切,若是旁人那便是欺你,何能忍?焉能忍? 读书读书,不正是要读出个书本之外的道理吗! 这西北古秦之地民风彪悍由来已久,强者受人尊敬弱者遭人欺压, 书本里、书本外皆如此,如此才造就了这七国第一!你觉得对面人多,不敢还手,与那弱者何异?” “真正的强者,书里能读到却学不到! 要保护你的亲人,这世道你就得学会无论顺境逆境中仍旧抱有以弱胜强的信念。 向更强者挥拳,向这世间所有不平与不公挥拳的勇气!” “你年龄还小,有些事以后慢慢会懂,今日你却是要记住外婆的话,男子汉挨打就要还手!” 李长情听了个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不过外婆说的话向来是不会错的,照做便是! 一家人吃过了晚饭,天色已晚,洛宝儿将阿姐和李长情送到门口,犹自不舍! “李长情,再过几天爹也要送我到鹊山学堂受学啦,以后有小舅舅罩着你,放心!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 李长情听了这话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我都打不过的人,你这四五岁的小身板怕不是跟过去找揍,到时候我挨打还要护着你,这买卖真不划算! 想到这又突然记起了外婆王氏的话:要做那强者,才有力量庇护身边的人,才有资格争夺美好的人和事! “宝儿舅舅,我等着你!”这不伦不类的称呼却是李长情第一次叫出口。 洛宝儿听了假装一把鼻涕 一把泪的说道:“你终于认我了!哈哈哈” 一旁的洛胜男见此心里很是欣慰,这一行儿子的心结该是解了,也不知道王氏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姜还是老的辣啊! 月色中天,星稀路明。 高矮身影牵手归家。 隔着老远,家门口一盏灯笼驻足等候。 不知等了有多久,那人手搓手,时不时垫脚望向路口。 往日里李长情觉得这个人唯唯诺诺,畏妻如虎。 今夜看到这个人,突然觉得晚上的风怎么这么大,吹的眼睛发酸。 第23章 醒悟 自从那日王氏一番教导之后,李长情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学堂里抄书照旧,只是看起来比往日里更加刻苦,也不再偷偷的望李仙儿,反而是光明正大的看,李仙儿哪能不知晓此人。 不过她满脑子都是报仇,知晓了也毫不在意。 哪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儿女情长,况且从心底里也是瞧不上这般少年,或者说这鹊山学堂大多数的学子她都瞧不上! 她心底里的男子汉,大抵都要像她爹李白庚一般,上得朝堂针砭时事,下得疆场运筹帷幄的儒将。 再不济也要是那江湖上数得着数的武林高手才行! 不出意外的事还是来了。 几日过后李长情又被李不凡一伙人堵在了学堂门口不远处。 这一天的晚霞格外鲜红,如火一般绵延燃烧整片天空。 这次李不凡挑了一个好时机,听潮堂的夫子一个都不在,已是那休沐日。 夫子们早早的就各自回家,李长情抄书忘了天时,正好被堵了个正着! “泥腿子,上次揍你还没长记性是吧?”李不凡气势汹汹,伸手就欲要打脸! 哪知李长情居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他心想,这泥腿子什么时候胆子变的这么大,走了狗屎运居然刚好截住了自己的巴掌! “哟呵,今日不好好修理你一顿,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李不凡怒道。 李不凡手上发力狠狠的一甩再一推,李长情瞬间就被推倒在地。 他的个子虽然与李不凡差不多,但是从小家贫发育不良,单薄的身躯哪里是这纨绔的对手。 立时就吃了个大亏,被狠狠踹了几脚! 李不凡这下可得意非凡,真正应了这个爹娘取的好名字! “泥腿子不自量力,看小爷今天不打得你哭爹叫娘!那仙女一样的人物也是你这双眼睛能随便看的!打死你!”李不凡道。 话音刚落,就要唤来旁边的一众跟班,来一个以多欺少,以众凌寡! 哪知地上的李长情目露凶光,一个发狠使劲蹬了他一脚。 李不凡瞬间一声“哎哟”,重心不稳头重脚轻来了个“恶狗扑食”! 沉静片刻,好不容易爬起来,感到嘴里发疼漏风,用手一捂一看全是鲜血。 好家伙,居然好巧不巧将门牙磕断了一颗! 看了看眼前犹自发狠的李长情,再看了看旁边极力憋笑的一众跟班,也没了气性。 竟是嚎啕大哭起来,终究是小孩子心性! 李长情见状心里爽叫一声:活该! 爬起来又在地上摸了一巴掌大的石块,握在手里,恶狠狠看着众跟班。 一众强敌环绕他可没忘,万一这李不凡非要群殴,今日就豁出去了! 咬咬牙问道:“你们还打不打?要打就上!不打就好狗不挡道!”李长情凶狠道。 众人看他这股发狠的气势与平时大相径庭,地上那位又哭的肝肠寸断,没了带头的主心骨,哪里还会“恋战”,纷纷后退一步给他让开了道。 李长情握紧了手中的石块! 看也不看这些人,胸中突然生出了一股豪气,小爷也不是好惹的!大步离开了学堂。 听潮堂的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目睹了整件事,正是那江青和李仙儿! “仙儿姐姐,为你吃醋的人真多!老爹说红颜祸水果然没错!”江青人小鬼大说道。 他跟随说书人浪迹天涯,正可谓“见多识广”! 李仙儿一个弹指,江青抱着头在地上“痛哭流涕”! “好一手玄功以指尖发力,威力竟然大至于此,我引气中期居然扛不住!”江青怪叫道。 李仙儿闻言哭笑不得,真是拿他没办法。 “仙儿姐姐,这李长情没想到还挺有血性的嘛!以寡敌众,擒贼擒王,用我老爹说书怎么说来着,这叫有勇有谋!以前倒是小看了他呢!” 江青人小鬼大,心理年龄在这蒙学的一众学子里怕是难逢敌手。 论嘴皮子又是家学渊源,更是罕有能匹敌之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热闹也看完了,走吧,陪我练功!” 李仙儿转身离去。江青屁颠屁颠爬起来。 心道正好,这以后可是我的媳妇儿,对我一个人好就够了嘛! 书上说了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万一她对别人感兴趣,可不能给机会! 等我长大了就娶了仙女!嘿嘿,近水楼台,老爹说了可第一个捞着月亮!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游四方的小院行去。 李不凡的门牙摔断了,李长情还沉浸在报复得逞的快感中,殊不知捅了天大的篓子。 原本两镇就对新建学堂一事耿耿于怀,尤其以赵李两家最为恼火,怕是恨死了那四方道人。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状纸递上去,谅他李白庚也不敢对此事说三道四。 京城里李赵本家的支持可是直接决定了他这个府主能否坐的稳固。 谁知不仅状纸递上去杳无音讯,连私底下给京城本家的消息都收到一封回信。 云里雾里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通,最后还郑重其事的留下四个打字:不得生事! 两家受了一口天大的气,更兼十三镇合并的政令传来,更是大大触及了两家的利益,时日一长怕不是要多出几家别姓的“土皇帝”! 李不凡磕断门牙一事,两家合计一商量,就要在适当的运作中叫那四方院主吃不了兜着走。 天高皇帝远,等京城知晓消息之前,定然叫他夹着尾巴逃走! 第二日一大早,这边洛胜男还在忙着做那早上的吃食,李老实天还未亮就扛着锄头下了田。 李家以家主李崇山为首,李不凡的娘亲赵氏,家族大大小小男仆六人丫鬟二人,一行十人将李老实的家围上,气势汹汹问罪来了。 李家的仆人在门外骂骂咧咧,早就吓破了洛胜男的胆子。 她是个窝里横的人,别看平时在家里收拾李老实手到擒来,一碰到这种急事大事就慌的没了主心骨。 家里就她和李长情孤儿寡母,怎敢给外面那些人开门,门外便骂得越发难听。 离得近的邻居听到吵闹就过来看热闹,一传十 ,十传百,不管有事没事的人都凑了过来。 乌怏怏一片,竟然将李长情家围了个水泄不通!连路上都摩肩接踵,堵了个结结实实。 不知为何,镇衙门那些衙役平时都趾高气昂,今日却对此事视而不见,不来摆摆威风。 衙门大门紧闭,仿佛无人一般不闻不问。 往常发生这种事,怕早就要将众人驱散,敢抗命者拖到衙门里以聚众闹事的名由惩戒一番,顺带收点保释金。 洛胜男昨夜就已知晓儿子白天发生的事,只没放在心上,小孩儿摩擦打架常有的事,当是寻常。 哪知居然是将人家的门牙打掉了一颗! 破了相,这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听着外面赵氏不耐烦的骂街声,周围的奴仆齐齐帮腔,只好紧紧的抱着李长情等着“救星”的出现。 也亏得古秦尊法尚礼之风流淌在这片土地上,还未消失殆尽,否则早就被破门而入,哪会这般一直等在门外叫门! 李长情看着洛氏都要急哭了,便说道:“娘,要不我出去跟他们说清楚?” 洛氏哪里肯,紧紧抱着他:“还是等你爹回来再说吧,他们人太多了,娘怕护不住你!” 李长情突然想起了外婆说的话,就说道:“娘,你放心,是他带人要打我我才还手的,那李不凡先惹事我才不惯着他呢,我们呆屋里倒显得我们做贼心虚一样,气死我了!” 洛氏听此言哪里会将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这个“傻儿子”,去泼他的冷水。 李赵两家在这十三镇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京城还有本家,哪里是我们这等平头百姓惹得起的人。 这么多人围着,众口铄金,哪里有道理让你讲,一张嘴又怎么斗得过一群不讲道理的嘴! 长情年龄还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事,自古人言可畏,自古民不与官斗。 出了门被抓走,进了衙门就得扒掉一层皮才捞得出来,此事绝难善了。 洛氏是个通透人,与她娘亲王氏从小教导密不可分,又加上洛孙山这个执笔先生,更是将这世道看了个明白。 能看透和能做到却是两回事,心如明镜奈何妇道人家手里没活,怎么处理此事仍旧拿不定主意。 但这门绝不开! 这边闹得沸沸扬扬,终于有那看不过眼的“好心”邻居跑去田间通知了李老实。 李老实一听家里出事,锄头一扔火急火燎的就往家里赶。 到了路口看见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熟识的面孔也有陌生,一派“好不热闹”的景象。 心里头咯噔一声,只盼着母子两人不要出事! 那“好心”邻居领着路扯着个公鸭嗓,一边挤一边喊:“让开让开,正主李老实回来了!” 好不容易二人终于杀将了进去。 第24章 黑剑 李老实护在门前,也不唤门内的母子出来。 实在是李崇山一行人给了他极大的心理压力,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当打了起来,铁定要吃个大亏。 双拳难敌四手,瞧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仆就不像是好惹的,个个五大三粗的哪里像仆人。 再一细看,赵氏旁边那个上嘴唇都肿起来的黑炭少年正是那李不凡。 “李老实,你儿将我家凡儿打成这样,你说怎么办?这破了相我儿以后可咋娶妻生子封侯拜相哟!”赵氏好不容易等到正主,早就失了耐性,直接就嚎上了。 “门牙都给我儿打掉了,手段如此血腥残忍,你教的好儿子!我家凡儿以后怎么见人?今日你要是不给个说法,定要让你一家齐上县衙公堂,让县主老爷主持公道!” 自古民怕官,若进了县衙还能落得着好? 自己无权无势,还不是任人宰割! 李老实一时间失了道理,又被一通夹枪带棒的责问和威胁,气势上更是弱上加弱。 只好说道:“李老爷,赵夫人,昨日长情回来只说与你家公子起了冲突,我已经不问缘由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今天你们这么大的阵仗围了我家,不管如何也要问清楚来龙去脉再说其他的吧,我将长情唤出来。” “李长情,还不滚出来跪下,说清楚到底咋回事?!” 屋内的李长情早就憋了三分火,要不是洛氏拦着早就出来与这群人分辨。 此时被李老实言语一激,委屈万分,大门一开怒容满面,出门就指着李不凡当头骂道:“你个龟儿子怂包,一群人打我被我吓跑,还敢跑过来丢人!” 赵氏平日里在府中颐指气使惯了,听李长情这番话,瞬间怒不可遏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敢恶人先告状,死不悔改嘴碎,给我打!” 周围李家的奴仆一拥而上,扯过李长情当着众人的面就是正反几个耳光掌脸。 看他挨打竟是一声不吭更加火大,下手越发毒辣! 看热闹的人哪里敢去拉,李赵两家地头蛇,无理都能变有理的主。 洛胜男见状哭着喊:“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奈何被李家两个丫鬟死死拉住,一把推倒在地! 李老实被两个家仆死死按住,眼看着妻儿受辱,一股耻辱涌上心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力一把挣脱了束缚! 也不去扶洛氏,更不看李长情,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家门。 众人正奇怪间,不到片刻,李老实手持一把云纹鞘身的长剑就冲了出来! “我与你们拼了!” 苍啷一声,长剑出鞘! 围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股乌黑到灵魂,令神魂颤抖,身体不受控制的黑光一闪! “噗!”竟是那李老实一口血箭仰天而喷。 李长情离得近被喷了一脸,竟是一把噬主之剑。 李老实脸色瞬间灰败,连普通人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把神兵利器。 也看得出来李老实定是没得活了! “啊……”李老实心头一横,都别活了! 手中连挥三次,三颗大好头颅瞬间落地,其中之一就有那李不凡! 眨眼功夫间应了那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杀人啦!杀人啦!”周围的人一哄而散,连滚带爬! 李老实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看了眼洛氏,又看了看吓呆的儿子。 用手抹去儿子脸上的鲜血,有几分遗憾有几分释然的微微一笑,长剑有灵脱手自行归鞘! 未有半句遗言就被黑剑反噬夺了性命。 黑光一闪而过的时候李崇山一众人哪里会料到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那令人双眼生疼的黑光快若流星犹如过隙,自家的儿子便已经惨死! 锋利到如此地步的凶器,还有灵能自行归鞘,世间罕见竟被自己遇到,这泥腿子哪里整来的此等神兵利器? 无论如何也要他一家给凡儿偿命! 也不管那大悲到哭不出来的洛氏和那呆呆抱住李老实的罪魁祸首,就吩咐家仆去夺那取人性命的凶器。 紧接着就听到天边“轰隆隆”的雷声连绵不绝,不对,这是马蹄声!还是那军中高头大马才会有如此声势! 怕不是有几百骑在这镇中奔行,如此多的骑兵毫无顾忌奔行,莫不是那大月氏国破关而入了? 不对呀,没有惨叫声啊! 众人在慌乱中疑惑中便看到路口尽头迎面而来黑压压的骑兵队伍,清一色的银色甲胄。 腰间悬挂制式长刀,当先一骑手持“威”字大旗,还是李崇山最先反应过来震惊道:“这是神威营骑兵!” 隔着老远,那领头的骑卒便高呼道:“神威营办事,闲人速退!” 其实哪里用得着他高呼,众人早就靠边让出了一条坦途。 整个鹊山镇都被这神威营骑兵的到来打破宁静。 几百骑的盔甲在阳光下格外鲜亮威严,统一的制式长刀令人不寒而栗。 高头大马奔行带给人的压迫感更是不言而喻,这便是玉门州外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神威军,整个玉华国的骄傲! 看那制式刀李崇山便知这些人皆是那府主李白庚的护卫军。 乃是一等一的军中悍勇,其中有不少放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等闲之辈不得入玉门护卫队! 李白庚经营玉门州近二十载,所建护卫军也不过五百之数。 大月氏国在李白庚手底下没少吃亏,就赖着这些几乎人人都会一手江湖绝活的护卫军屡建奇功,总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削弱或击败对手,犹如神兵天降一般! 骑兵通行过半的时候,竟有一校尉自行脱离了队伍,径直来到了李崇山等人面前。 “发生何事?何故当街杀人?!”却是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语气。 李崇山只能出头战战兢兢哭哭嚷嚷的给这位军爷讲述了事情来龙去脉。 那校尉听完,唤过旁边一尖嘴猴腮,与一众骑兵格格不入的猥琐汉子问道:“猴子,近了你可看清了?” “放心,十拿九稳!”那猥琐汉子回道。 “好,你去将县主唤来!”校尉吩咐道。 不消片刻,那满面笑容,低头哈腰朝着这边“飞奔”而来一人,李崇山与此人有颇多来往,正是县主! 却是舍了衙门公务,来与此军伍做那引路人! 第25章 打破冥顽 那县主眼瞅着这家户门前路段聚集了这么多人,再往地上一看。 好家伙,三个血淋淋的无头尸身。 还有一个躺在农妇怀里不知死活,手边还躺着一把云纹鞘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奇怪古剑。 那校尉看县主不知所措愣在当场,有些不满,便朝着李崇山看了一眼。 当了这么多年的地头蛇,李崇山哪能不知校尉的意思,一把心酸一把泪的对着自己的县主“好兄弟”说清这来龙去脉。 前几日府主遇刺的天大风波还未过去,自己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又闯进了这是非之地。 “余大人,当街行凶者按玉华国律法该当如何?”校尉有点不耐烦。 这余县主能在西北之地呼风唤雨,还能跟李赵两家搭上线,虽然不明白这校尉究竟想做什么,上前两步。 仍旧回道:“玉华自立国之日起,从未有军政互相干预的先例!治下发生如此大案,自然由本县主亲自捉拿真凶审判此案,神威军虽镇守西北门户,拒大月氏于国门外,对玉门州乃至玉华国有大功,也不该干涉此条铁律吧?莫非神威军没了府主便要反了玉华国吗?”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姓余的心想谅他有千般算盘,没经过我的允许也得叫你落空! 谁知那校尉竟冷笑一声,问道:“余大人,不知这新建的鹊山镇有多大?人口几何?” 也不等那县主回话,自顾说道:“就算你三千亩可行,人口破了天也超不过五千,我可说错?” 校尉以手按刀,下马两三步行至县主身旁。 这马上尚且看不出来,下了马居然高了县主一头有余,极为英武! 那县主有点摸不清门道,看他以手按刀下马已有了几分胆怯。 等他靠近更是吓得退了几步,那一身身经百战的军伍杀气毫不遮掩,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县主大人”,这大人二字咬字极重,听得余县主心头一颤! 差点就要跪下去,亏得校尉以刀柄挡住了他的膝盖。 “你这造反的大帽子,我戴得很不舒服!大人你本事不大,官威倒是不小嘛!可见没少鱼肉乡里吧?”哪里会等他回话。 紧接着又说道:“余大人,你可知我的武道境界?” “勉强入了引气十重,用你们的话来说算是那千人敌。看见那猥琐汉子了吗,他大概能打两个我,如今大月氏国大举叩边,破关在即,你说若我二人联手杀尽在场之人,难否?再嫁祸给马贼或者大月氏人,如何?” 余县主一听,肝胆欲裂冷汗直冒。 侠以武犯禁,这等杀人不眨眼的武林人士有了军方的身份,更加肆无忌惮。 “这五百神威骑兵,要屠尽你这小小县署之地也不过反掌之间!领头那万字校尉乃是我的姐夫,姓尚,你说他是帮我还是帮你?” 余县主彻底瘫软,再也站不稳。 “你可莫要磕头,这么多人盯着你呢!” 余县主此时后悔不迭,本以为来做这引路人,能得几分神威军的好感。 怎么就变成了这般,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惹这些人作甚。 想到这一节却是突然开了窍,胆子也大了起来,犹如神助一般高声说道:“当街杀人,按玉华律法当以命抵命!” 那校尉又问道:“凶犯已自裁,其家人当如何?” “赔偿苦主!” “好,就判你这妇人与小孩去与那李崇山家为奴为俾偿还,也不必经过县衙一遭,看你这家徒四壁也掏不出来银钱!”校尉道。 “李崇山,你觉得如何?” 虽然刚经历了丧子丧妻,却也和那县主一般哪里敢招惹这人,秋后算账也得活得到秋后才行。 “全凭军爷吩咐!” “如此最好!没成想本校尉居然也有断案的才能,余大人,你觉得我此案断的如何?” “极好,极好!只待几日后入卷宗即可!”余县主大致也看出来了,这校尉定是在此间有所求。 看那地上的古剑怕是价值不菲,八九不离十就是为了此物,自个干脆再卖他个人情。 “军爷您看,我这引路也没带师爷仆从,一干凶器物证劳烦您安排一下代为保管,稍后回县衙再录入,可好?” 上道! 校尉吩咐那猥琐汉子:“县主大人有所求,咱们这些吃官家饭的人,岂能拒绝,都是玉门一家人!收缴证物,余下交由李崇山与县主大人处理,出发。” 那叫猴子的人飞快的一把抄起地上的古剑,满面喜色。 两人飞身上马去追那前方队伍,也不管身后那尘埃是否真的落定! 从天边的“雷声”响起到判案结束,竟是只有盏茶功夫! 鹊山学堂的山脚到门口,路两边皆已布满了下马持刀的神威骑兵。 有一骑样貌颇为魁梧,留着大胡须,给人的感觉很是稳重。 那人弃马步行大踏步走向学堂,行至那匾额前单膝跪地也不进门。 “神威万字校尉尚忠,恭迎少主回家!”五百骑兵仿佛被这句极具中气的喊话敲醒。 “恭迎少主回家!”声响整齐划一,响彻云霄! 学堂里的学子早就在听潮堂门前的空地站满了,教书的夫子夹杂其中维持着秩序。 学子中走出来满面泪痕的一人,正是李仙儿,她飞奔向尚忠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尚叔叔,爹死了!仙儿没有家了!”尚忠低头看了看这几日未见已经清瘦了一圈的小女孩。 既感到欣慰也感到心痛。 正欲开口说些让她振作的话,突然间就看见旁边凭空出现了一个着儒生长衫,头别青簪手拿拂尘儒不儒道不道的中年人。 一张颇为亲和的面容,却给他极大的危机感! 尚忠心头莫名一紧,手握刀柄就欲出鞘! 更加让他额头冒汗心头发虚的是,腰间的刀像是在鞘中生了根,竟是纹丝不动! 以自己的境界,与那道人隔着超过一丈的距离竟不能拔刀出鞘! 以气御刀!莫不是那山上人物?犹自不服气,硬要催动十成十的功力强行拔刀! “我若是你呀,便不会以卵击石,年轻人啊脾气就是不好,啧啧啧!前一个向我拔刀之人,这会儿正在后山养鸭子呢!”道人空着的手轻轻一挥,尚忠腰间的长刀自行脱手,握刀的手鲜血淋漓。 旁边的骑兵见势纷纷拔刀欲要围攻解救,道人向前一步,刹那间以道人为中心,狂风平地而起,方圆近十丈范围罡气顿生飞速乱串,触之者刀断甲破! 神照境!这道人竟是那神照境万人敌。无人敢在造次。 “道长,这养鸭子可跟你没多大关系!”众人眼前一花,场间竟是又多了一人,不是那云天还能是谁! “哦,是吗?贫道嘴馋了,明日煲个老鸭汤,也给仙儿补一补,相信你不会有意见!” “道长,我就是单纯凑个热闹,你饶了我的鸭子吧,我这就走!”说罢脚底抹油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后山密林。 “丫头,时辰到了该醒啦,你爹还在等你呢!” 旁边的李仙儿本就被那句恭迎少主弄得心神激荡,此时道人一句话让她犹如醍醐灌顶! 只觉得记忆里某个人说过相同的话,心湖底波涛汹涌的深处出现了一点刺眼的光亮。 她伸手一碰,如海深渊纷纷碎裂又重新聚合。 引气入体!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李仙儿站在院内,仍旧是满面泪水,院外的江青却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恭喜仙儿姐姐打破冥顽,上山啦!” 第26章 梦耶 山上的歧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上山的人容易迷失方向,若无引路人护道点拨,往小了说迷失在山里永不见天日。 往大了说或许就死在哪个悬崖峭壁瀑布深潭,亦或者葬生猛兽之口。 言传身教,师者也! 这一步踏出,李仙儿竟是进入了另一种别样的人生,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来说未免太过于严苛与残酷。 但经过这一遭终于是踏入了引气境,打破了天人冥顽上了山。 倒也让她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或者说追求,不再浑浑噩噩,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身世半点不由人,怨天尤人只会徒增烦恼。 玉门神威营这杆大旗终究只能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改变命运! 女儿身注定了前路劫难重重,唯有比敌人也比身边人更强的实力,才有话语权。 人浮高踩低,要做便做那高无可高! 八十一阶登天梯,阶阶自证。 这本是游四方从无名佛经悟出的上山路,近百年来堪堪能登天过半者除了自己细数也不过一手之数。 要知道偌大的天道宗四峰弟子过万,观潮剑修寥寥两手之数,其中八位都是游四方的师弟师妹。 皆是那天道宗有名有姓,在整个三宗都威名远播的长老。 最小的一位正是那前番被云天算计,遭了池鱼之灾惨死鹊山的下山游历弟子。 山上的境界和山下的境界有许多不同。 上山的人讲究一口气,山下的武夫只管按照套路打熬体魄筋骨。 若同境界相争山下的武夫多半就要落入下风,后劲不足且容易落下病根,多是折寿。 这院门口设下的登天梯自然是不能与天道宗耗费游四方无数精力搜罗天下创立的正牌登天梯相比。 却也让李仙儿吃尽了苦头,心境上堪称翻天覆地。 院内道门姿势盘坐禅定观想近一日的游四方看着眼前的丫头,恍惚了一瞬间,微笑着问道:“丫头,想与我学剑吗?” 李仙儿听闻此言,疲惫至极泪痕犹在的俏脸拨云见月:“想!” 梦中三五日,现实也才不过东边日升西边落,口称一日心称一生,新生! “师傅,无形与养气两门剑决我都想学!”说罢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晕了过去。 终究是心力耗尽,又饥又渴再也撑不下去。 院门外的江青一着急,就要上前去扶,走了两步又害怕停住。 “无妨,门槛一口绵延气已散尽,灵识耗尽登天梯已失了作用!你且在此候,我有事交代!”游四方道。 “是,师傅!” 待得游四方在隔壁安顿好李仙儿返回,江青赶紧双手放膝安坐在游四方对面。 “青儿,你自小跟你那说书人老爹四海为家,这般年龄已是见多识广,更有一颗玲珑心一点即透,我也不作那拐弯抹角的姿态,且问你一问!” 道人看架势竟是要单刀直入,江青也听出来游四方话里的话,此番若是回答不好极有可能会被扫地出门! 最好的结果也会是被扔在一旁不闻不问,内心紧张之余,脊梁却挺的更直。 “师傅但问无妨,青儿有问必答!” 游四方见状心里暗暗点头,果然是颗玲珑心。 “青儿你带师投艺,已是那引气中期,且玄天宗功法并不弱于我这一身本事。法不可轻传,中途改修他法按理绝不可纳入天道宗门墙,以免引发宗门争端。但既然已经答应你爹,由不得毁约。青儿,若你是我该当如何?” 江青闻言,纠结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起身倒头便拜:“但凭师傅吩咐!” “这世上最难吃的瓜并不是强扭的瓜,就算是强扭的瓜,仍旧是甜的! 我想问的是你自己的意思,不受你那老爹吩咐,更不受我的威胁,你可懂?”游四方问道。 一颗本心,仅此而已。 “青儿愿入天道宗,生死天道门人,永不背叛!”江青斩钉截铁的说道。 三跪九叩少了那一柱祖师堂青香仍旧心诚。 须知那真人面前无虚无妄,与心誓有异曲同工之妙,违誓者天诛地厌可不是说笑! “如此便授予你无形与养气两法,为我游四方第二弟子,赐道号易辙!”游四方道。 “多谢师傅,徒儿易辙拜见师傅!” 虽然不在天道门中,少了那宗门正式的拜师仪式,也无妨。 上山也好山下也罢终归是那江湖儿女,更见真性情。 “你去告知她那女随从,备好吃食,你那师姐睡醒怕是饥渴难当!”说罢又拿出一酒葫芦,“年轻时喜欢仗剑游历,一剑一酒一知己,相逢痛饮三百杯,人生一大乐事!此酒待她醒时你且喂她一杯,有固气配元之效,乃是昔年一故友独创秘方!” 道人突然满脸的落寞,“余下的你好自珍藏吧,引气境有不小用处。” “是,师傅!” 江青转身正要离开,却想起了一事。 返身说道:“师傅,爹上鹊山学堂说书之前有交代,若入得真人门墙,便要把这锦囊交给您,今日入您门下已如愿,锦囊交于您!” 游四方接过锦囊,心中却是腹诽道,好你个说书人,干脆改名留一手更好! 书说得不如何,做事倒是密不透风。 打开锦囊一看,却是无头无尾的“大月氏毕天峰!”六字。 第27章 再见玉姨 天色逐渐发白,待得片刻天地相接之处一缕火红的天光乍现,照亮了整个鹊山。 山腰处的学堂,尤其是那别具一格的独居小院三间小屋屋顶的白霜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屋里的人悠悠醒转,李仙儿推开窗户看着遥远初升之日,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世界比往常鲜明生动了几倍不止! 有一刹那盘坐在隔壁的游四方犹如一幅画卷一般在脑海展现。 甚至连鹊山后厨剁菜生火的声音都犹如耳旁一般,再一凝神想要往隔壁游四方的小屋细看。 刹那间小石子入深海还未泛起一丝波澜,所有的感觉便消失一空,被打回了原形,心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失落。 一口浊气呼出,四肢百骸一股热气沿着既定的路线缓慢游弋。 李仙儿还不知道这便是那世间无数上山人苦求不得,拦住数不尽无论中庸还是天才的一口仙气。 有了这口气,就与那三九三伏勤练不缀的武夫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堪称一步登天! 从记事起就折磨自己,哪怕在烈日下仍旧感到的严寒也消失一空,说不出的自由自在,浑身充满了惬意。 李仙儿有点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若是梦,希望不要醒来! 吱吖一声房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个盘着妇人发髻,一根朴实无华的玉簪,簪头约莫龙眼大小便是所有的装饰。 一袭平凡未着任何金缕花纹的淡蓝色长衫,不施粉黛仍旧给人一种典雅的气质,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粥食。 “玉姨!”李仙儿鞋都未穿,直奔女人而去。 再见已是另一生。 跑了一半突然又停住,梨花带雨,不知是想念还是责怪居多,亦或者二者不相上下。 心有千千结! 门口的女人本来满脸欣喜,看到李仙儿跑了一半停住,并不像往常一般扑进自己的怀里,心头深海起一缕淡淡的忧愁,萦绕不散,更加有几分不解。 终归是欣喜大过了疑惑,满面笑容的招呼李仙儿:“仙儿,你终于醒了!快过来坐下,玉姨给你做了往常你最爱吃的莲子粥,这还是从府中带过来的呢,熬了整整一宿!” 说罢也不等她回话就牵过手到桌边坐好。 放下了托盘又转身去床边拾来那双玉白色莲花图案的绣花鞋。 也不管李仙儿,熟门熟路的给她穿好。 李仙儿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看着这双她一针一线做好的绣花鞋,心头的一点怨气最终也平息。 拿起了勺羹一口粥刚到嘴边,抬头看着旁边一脸期待的女人,如仆更如母的女人。 只觉得心酸,一口下去好似粥也变酸,酸过了不足时节的青梅,眼眶就决了堤。 一旁的女人见状忙问道:“怎么了仙儿,粥不好喝吗?是不是太烫了,我给你吹吹!” 李仙儿看着她,突然问道:“玉姨,你会离我而去吗?” 女人一听,下意识就回道:“玉姨当然会一直陪着仙儿!” “如果有一天我们遇到了打不过的贼人,生死一线,你还会陪着我吗?” 女人一听这话,除了更加摸不着头脑之外,却是用手轻轻抹掉李仙儿的眼泪说道:“傻丫头,玉姨会与你生死与共。” “如果我的病没治好,命悬一线无药可救,玉姨你仍旧不会弃我而去吗?” 女人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了一些东西,扪心自问,更多的却是沉默! “我明白了,玉姨!够了,你会陪着我生死与共便够了,爹说过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责任要去担,以前还不太明白,如今却是懂了!” “小姐,老爷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女人问道。 “小姐,玉姨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就怪这世道不长眼,好人不长命坏人贻害千年,有些事玉姨不能告诉你,将来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玉姨,自从娘无故失踪以后,仙儿一直是你在照顾,能活到今天也都是你尽心尽责拿一身修为硬撑,你就像我的娘亲一般,仙儿已不再奢求更多!”李仙儿紧紧抱住女人。 “不说这些了,仙儿如今你顽疾尽去,又踏入了引气境,可谓是天大的好事,双喜临门! 你爹接到边关密信已早早返回州府,临走将你托付给……托付给了四方真人,你可莫要辜负了你爹的期望! 你师傅还在等你,吃完就赶紧过去吧!” 待得李仙儿走到门口,屋里的女人满面不舍,“仙儿……” 李仙儿回头问道:“玉姨,你还有事吗?” 女人展颜一笑说道:“没事,没事,仙儿病好了,越发美丽动人,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小子!” 李仙儿闻言俏脸一红转身就没了踪影。 女人看着她离开,心中有了决断。 缓慢的取下头上的玉簪,又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已叠好的信纸放在桌上,用玉簪压住。 一声轻轻的叹息,“姐姐,仙儿病好了,也长大了!” 再不做迟疑,回身掩好门,又看了看游四方的房门,“仙儿,你有身份有地位,如今更是上了山,得了这天下第一的师傅,要好好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 落寞远去。 第28章 一个打十个 自那日据说是从州府而来的神秘马车进了学堂以后,李长情就多了不知几许的烦恼,一团乱麻一般难以理清。 一切都是因为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人,或者说仙子更为妥帖。 尽管看起来病恹恹的,却更惹人怜惜。只看了一眼便常住心头,再难以忘却。 少年也知愁滋味。 那如同仙子一般的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随同一起下车的中年男人白面无须,整个面庞极为刚毅,一身儒家青衫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毫无读书人的温厚醇和。 驾车的老者外观看似寻常料想能做这等人的家仆也定非寻常,随行还有一单骑持长枪的年轻人也英姿不凡,倒与那驾车老者有七分神似。 这行人若在平时别说跟自己八杆子都打不着,怕是连见一见这等人物的心思都不会生起。 可如今却活生生出现在李长情的眼前,其中那个仙子最后居然跟自己在同一个学堂求学! 自家的老爹若要让他平时抖搂点学问出来那定是千难万难,可一提到自己的媳妇儿那就是四个字:三生有幸!俗一点那就叫祖坟冒了青烟。 李长情更加喜欢后者,羡慕前者。喜俗羡雅,大概是每一个穷苦人家埋藏在心里最深处不可言说却人尽皆知的秘密。 如今李长情有点明白了老爹的感受,大概自己看到李仙儿也像老爹评价媳妇儿那样,叫做三生有幸,祖宗庇佑吧?又或者这就叫喜欢? 可一想到身份上潜在的或许巨大的鸿沟,少年心里莫名多出来的自卑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她大概也许或者可能是绝不会喜欢自己的。 但是这也不耽误他明里暗里偷偷的关注,时不时就要假装望向窗外其实是在悄悄的看着她,看着心里的白月光。 每当眼光滑及到她旁边,那个叫江青的小屁孩准会横眉竖眼朝自己比中指! 虽然不明白这个手势到底是何意,可看他那鄙视中带点挑衅的样子,绝不会是好意。 立时间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燃! 两人都是高手中的国手,随着手势互相拔刀出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往往正斗得不可开交之时,案堂前夫子的一声呵斥定如那天雷炸裂,两大高手定然偃旗息鼓。 别的夫子可能觉得高手争斗,拼个你死我活天下第一是寻常样事,可要是被那铁面无私的刘姓夫子逮住,那手中的戒尺肯定是长了眼睛的,专挑手板心来打! 两人三天两头就会“刀剑合璧”出丑,罚站挨揍抄书那是家常便饭,能得到满堂同窗一声倒喝彩的嘲笑,也算是一等一的风云人物。 李长情隔空与江青争斗时手里也好,嘴里也罢那是绝不肯服输。 可心中越发对江青恼怒的同时又带一点佩服,无他,只因过招之时那小子有板有眼,舞起来进退有据颇有章法,跟自己能打死老师傅的王八乱拳不可同日而语! 招式上不能击败对手,气势上就绝不能被压倒,要挨打肯定是要拖那小子一起下水的! 时日一久李长情就发现不对劲,这天终于逮着个李仙儿不在的时候,以“约架”的眼神将那小子约到了学堂外,决心一问究竟! 没办法,李仙儿在的时候,自个凑上去定然是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楚的。 “江青,给我看看你的手!”李长情说道。 江青哪里料到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上跟自己在学堂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傻大个,约自己出来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你想看就看啊?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啊?给你看又怎么样?来来来,让你看个够!”江青双手在李长情面前晃来晃去。 “哈哈,小爷有金刚不坏之身,挨了戒尺也没事!气死你!” 李长情罕见的居然没有恼怒,又问道:“你那刀剑乱舞的把式是真的武功吗?哪里学的?能不能教我?” 江青心想,你这货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翻了个白眼就回道:“想学啊?跪下磕三个响头,叫一声江青大爷我错了,我就教你!” 本来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教李长情如何做人的,奈何李长情出奇招,不过自己也不是好惹的。师门秘法嘛,外人岂可轻言传授! 老爹也说了,这世道教会了徒弟经常就会发生打死师傅的事,自己怎么会阴沟里翻船! 再说了,这又不是市井之间小孩子过家家的假把式,小爷跟你过的每一招那可都是千锤百炼,被老爹千锤百炼,没少挨揍! 李长情一听磕头这话,再也难以忍受,低三下四去求对手,被如此羞辱,瞬间火冒三丈:“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自创的王八拳也不差,专打你这小王八!就你这小身板,小心我真揍你!” 江青一愣,乐开了:“哈哈哈,笑死我了,就你这样的,知道我一只手能打几个吗?十个起步上不封顶!”笑的他前俯后仰。 李长情再也按耐不住就欲伸手去捉他的衣领子,心想捉住了一定要好好羞辱一番! 第29章 沾衣十八跌 李长情眼瞅着手就要够着他的衣领子,只见江青脚踩一个奇怪的步伐,上半身一抖一晃,竟是没抓住! 不信邪,再抓,再晃,如此反复了十来次,由最开始手到擒来的自信满满到满头大汗,居然连江青的一片衣角都未碰到。 每一次感觉能抓住的时候,总会被他用奇怪的步伐,手势和身体莫名的震开,滑不溜秋就像是在抓泥鳅一般! 看那小子闲庭信步游刃有余,自己倒是摔了个四仰八叉,生出一股巨大的挫败感。 “住手!”正在李长情骑虎难下不知该继续还是灰溜溜放弃的时候,一声娇斥拯救了自己,回头一看不是那李仙儿还能是谁。 李长情看见她便讪讪缩回了手,不知道该放在身体哪里更好一点。 不收回来也不行呀,横竖是逮不着这小子,自己倒是吃了不小的亏! 可怜可悲,连个五六岁的小屁孩都打不过,真是废物!自己能如此作践自己,却是不肯向外人低头的。 “谁让他笑我的,还说一个打我十个!” 李仙儿没料到李长情居然不领她的情,若不是自己方才一声提醒,这会儿你都已经躺在地上呜呼哀哉哭爹喊娘了! “李长情!”她稍微提高了声调,听着是真生了气。 看了一眼摔得不轻的他,又突然想起了梦里那个给她掖带血被角的少年,也想起了驾车入学堂求救的李老实。 那个看着不显山露水老实巴交的农民帮自己说了一番话,得了师傅那一粒已经断绝于世间的最后一颗“驻颜丹”。 李仙儿内心生起一丝同情和愧疚,觉得有必要点醒这个少年,不愧不欠方能天高地远。 “方才我并非是叫你住手,而是让他!李长情,你可知这世上除了学武的江湖人士,还有那炼气求真的山上人?你可知晓那千人敌万人敌的绝世高手?神州大地七国争雄,能拜上将军者无一不是那神照境万人敌的大高手!” “你又可知山上三宗高高在上与俗世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稳稳压住世间所有武人一头?武人视律法如无物,山上人视武人生杀予夺!山上和山下就是天和地的区别你明白吗?今日我若不拦住江青,你可知你的下场吗?” “你一介平民对武学一无所知,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在学堂好好读书,为何不戒骄戒躁,踏踏实实为自己谋个出路,少做意气之争?文不成武不就,难道真要去做那待宰羔羊吗?!” 这一番话把李长情听得无地自容,之余却又充满了期待和斗志:原来这世上真有高来高去的绝世人物! 学武真的可以万人敌,那该是何等威风之事? 李仙儿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看他好似无动于衷只顾神游,分明是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好你个对牛谈琴! 李仙儿来了气,给江青使了个眼色。 这小跟班鬼精鬼精的哪能不知晓她的意思。 “李长情,你别不服气,是不是觉得我年龄小好欺负呀?我虽算是上山的人,也不用那山上手段欺负你,今儿非得实打实跟你过两招,好教你知晓何谓武林高手!” “方才戏弄你的武功叫做沾衣十八跌,是基础入门掌法,讲究一个借力卸力,练到高深处御势取胜。你要是今儿能抓到我衣领子,教给你又何妨!” “哼!” 李长情听了江青这话哪里还能忍,你一个五六岁小屁孩武功再高深又能高深到哪里去,我认真拼命抓定能抓住,到时候揍你一顿,打得你满地找牙! 一个上前就要继续去揪他的衣领子。 江青一改先前懒散闲淡,摆出个一看就不知练习了多少次熟门熟路的拳架。 李长情刚一伸手被他一拍一引竟是粘住他的手臂挣脱不得,脚步三两划腰间一扭居然到了李长情身后! 一脚踹在了李长情屁股上! 李长情一个趔趄,心想力道不大。 任你滑溜似鬼总有累的时候,逮着你就是一顿狠揍! 返身就欲给江青来一个熊抱。 “沾衣十八跌!”扑通一声,这下李长情莫名其妙屁股着地摔了个七荤八素,竟是半天爬不起来。 李长情看着江青这小屁孩,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终于是信了李仙儿的话。 原来自己真的连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都打不过,还要靠她出声相助,一时间羞愤交加! 江青就像没看见他的窘迫一般,自顾说道:“我连三分力都没使出来呢!” “怎么样?服不服?这套沾衣十八跌只是掌法中最基础的入门掌法哦!专门用来对付市井泼皮无赖,最不惧围攻。我可没有仗着引气境欺负你一个普通人,纯粹是小爷我天赋异禀,任何武学到我手里不得出神入化,你这般寻常人怎么可能是我对手!” “实在是,嗯,实在是你太弱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一番诛心的言语,足够用来对付所谓的天才。 让其一蹶不振,又或者从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嘴里说出来,大概会杀气十足,专杀不服之气! 可李长情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人,虽然羞愤无比,可他若圈定了底线,那便是心里不可逾越摧毁的一道防线,任你天花乱坠舌绽莲花也难动分毫。 江青的一番话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 “你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师傅而已,换做我是你我也可以,说不定比你做的更好!” 江青一听这话好像突然勾起了一些伤心的回忆,教自己这套沾衣十八跌的不正是那弃自己而去的老爹么! 如今在游四方的逼迫下改换门庭不说,还起了心誓再也没了退路。 也不知老爹知晓了会不会责怪自己,好歹是三宗之一派掌门,被撵得像狗一样到处乱串也算是天下独一份儿! 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般“风流”人物,老爹果然厉害,姜还是老的够辣! “你不服,正好!这套沾衣十八跌我传授给你如何,也不要你磕头了,等你学会咱们再一较高下!” “当然了,圣人早就说过无功不能受禄,你学了我的武功虽然只是山下武夫登山入门掌法,可也得为我做点事吧,对也不对?”李长情一听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洛氏没少给他灌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有定然是陷阱无疑,囫囵吃那就真白痴了! “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 “嘿嘿,简单!端茶递水洗衣叠被,做得到吧?这都做不到那就太没诚意,还不如回家好好种你的地!”李长情没料到居然是这样的条件。 这与那世家大族的奴仆又有何异? 面露难色。 江青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补充道:“想给小爷我端茶递水洗衣叠被的人能从脚下排队到月亮那么长,你信不信?你还不乐意?这样吧,你啥时候能胜过小爷,这协议就从那一刻作废,总行了吧?!” “好!”李长情一口应承了下来! 旁边的李仙儿心道,七绕八绕居然还是难逃奴仆的命运,老天爷真会开玩笑! “古有歃血为盟,今日咱们就三击掌为誓如何?”李仙儿和李长情一脸迷惑,这小子嘴里好多话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有时候听起来像天书莫名其妙,偏偏又能意会到其中真义,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真是奇了怪哉。 也不管了这许多,李长情便与江青三击掌为誓。 第30章 踏个青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半旬一歇的教书夫子休沐日,忙里偷得一日闲。 多灾多难的背书抄书,枯燥烦闷头脑打结的课业终于暂且放到了一边,有那心猿意马出南山的时间,去闻一闻风的味道,能否吹散心里的难过。 记事起从未离开过自己的玉姨走了。 一封“家”书,一根玉簪再别无他物。李仙儿对自己颇多责怪,定是那番问答伤了她的心。 梦里也好现实也罢,终归是自己所欠玉姨良多,又有何资格去责怪她? 有时如影随形的身边人更容易被自己忽视,伤人极深的话非至亲又如何能极深伤人。 旁人闲言碎语几斤几两,能得来几滴眼泪! 这几日深陷自我懊悔的怪圈,兜兜转转爬不出去,夜深人静便看着玉簪发呆。 小跟班江青看着她愁眉不展,知她性格定是劝之无用,就在盘算着夫子休沐这一日,死缠烂打邀她出去踏个青。 顺便带上自己的“大徒弟”李长情。 非要带上他不可的理由,大抵是有他在,能显得自己更为不凡。 身份和境界的巨大鸿沟,犹如云泥。地上的人无关紧要也好,仰视也罢,终究在天上人的眼里不值一提,若有需要,只管拿来一用! “师姐,走嘛!” “不去!” “有好玩的东西,我带你去玩呀。” “不去!” …… 可怜巴巴的纠缠了一盏茶的功夫,直急的江青抓耳挠腮,就是邀不动她。 “师姐,你这般枯坐冥想与你的境界没有丝毫益处的,我爹说了修行需得张弛有度。你又非是师傅那般佛道兼修,朝食紫气暮自省,境界也不高,少一日多一日没什么影响的!” 谁知李仙儿听了此话反而横眉冷眼说道:“师傅的《劝诫》虽然并非是缩地成寸真正的序引,可里面那句万蚁溃海堤难道你当成是耳旁风吗?” “你要沉迷享乐,学你那不着四六的老爹游戏人间,莫要来误我!” 这话可是极重了,若换个人来说,江青怕是要让对方尝尝到底是牙尖嘴利还是手中的剑诀无坚不摧。 游四方虽传下他无形养气两门天道宗压箱底的绝学时日不长,也未见他平素里有多么刻苦修炼。 可早在传法当日两篇口诀就已经倒背如流,这并不是形容有多么熟悉,而是真的能将整篇文字倒背如流! 无形剑决的总纲剑式游四方仅仅演示了一遍,问了他一句:“记住几式?” “有三百六十一式吗,师傅?” “有,最后一式蹦脑瓜,你过来我教你!” 江青感觉说这话的真人有点奇怪,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一面大相径庭。 “徒弟已尽数记下,蹦脑瓜的绝学徒弟改日再学!”也不等回话,跪下磕了个头起身就开溜。 游四方的周身慢慢有黑雾若隐若现。 “资质上上,极好!你收了个好徒弟。” “小时了了 ,大未必佳。” “少在那儿得了便宜卖乖!那说书人是何人,居心为何你比我清楚,我这暗无天日苦哈哈的等着日月翻新天,做主人把那小调唱!” “日月鼎沸,阴阳互转,时日无多。” “哼,让我来接手有何不可?杀人盈野世道崩坏与你何干?天道自古便是那无情路数,你要追求长生要实现对她的承诺,就不要再关押与我!” “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 黑雾瞬间消散一空。 江青的资质在那山上山下都堪称罕见,用说书人的话来说便是老天爷赏饭吃,比在家里靠着祖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更甚一步。 得天独厚!过目不忘悟性极高,只需锤炼一番,若不夭折定是那三宗掌门一般的人物。 “师姐,今日咱们去玩一天,我教你一门易术可好?” 厚过城墙的脸皮,大概就是江青从那说书人身上学来对付杀气腾腾身边人最好的招式。顺便再来一招诱之以利! “什么易术?” “就是变脸!师姐你上了山,有了一口仙气,学这易术就能通过功法改变身体和脸型,变成另外一个人,神奇吧?” “这……可刘夫子前日吩咐的课业完不成怎么办,我可不想像你和李长情两个活宝一样,站那堂前丢人现眼!” 江青一听,有戏!赶紧趁热打铁,火上浇个油! “晚上我帮你抄!” “这可是你说的,教我易术,帮我抄好课业!其实那些启蒙课业,府中先生早就教过,如今又要再过一遍,虽说温故而知新,终究是枯燥烦闷居多。” “对呀,那些东西我看一眼就会了!” 李仙儿白了一眼江青,没好气的说道:“知道你能耐大!” 第31章 过年般的一餐 江青几日前就早早交代了李长情一通,递给他一叠黄中泛白非帛非绢,极有韧性的神秘物件,说是叫“纸”,做风筝比那帛绢好用轻便。 李长情有求于人,只能发挥自己“为奴为仆”的本分,伺候好这大少爷。 他反复摩挲翻看这叠三尺见方,美其名曰“纸”的物件,心里叹道江青这家伙真会讨她的开心,说是要邀她去踏青放纸鸢。 这玩意儿真能做出那跟风筝一样,被那小子称作“纸鸢”的东西吗?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万般出自手下,亲自一试便知分晓。 一向对自己手上的活儿颇有自信,十八般武器都能用竹木削得像模像样,还像传说中专门收藏绝世兵器的武林世家一般,捣腾出满墙的琳琅得意之作,岂会被这小小的纸鸢难倒。 趁着李老实夫妇市集卖菜还未归的功夫,李长情提着柴刀熟门熟路去了自家的竹林,拖回来一根小腿粗细的大竹竿,已经是从根部截断出来约莫两丈长度。 在他手中的柴刀就如那夫子手中的笔杆子一般,刀刀有神。不消片刻便剖出来整整齐齐二十几根竹条,又从中选出来两根表皮泛黄的老竹条,剔掉内瓤。 点燃了一堆火,拿着两根剔掉内瓤的在火上反复烘烤直到变软。最后竟是用泛黄的竹皮割出来一大堆如针一般细却极有韧性的竹丝。竹丝穿过纸张看到没有损坏,李长情便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大半。 照理说用浆糊把纸糊在框架更方便实用,但对他来说却不太现实,一个月能有一顿肉吃已经要欢天喜地,哪里舍得用米或者豌豆粉去捣浆糊,太浪费了! 李长情看着眼前的成果,怡然自得。 突然间又想到一事,却是跑回自己的“藏宝阁”取出来一把长约三尺连鞘带穗的木剑。 竟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制作的木剑! “娘说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可不兴欠你,不能白学你的功夫。”李长情轻轻摩挲着这把木剑,极为喜爱和不舍。 为了这把剑,自己可是被爹娘狠狠修理了一通,被洛氏拿着藤条围着房屋追了几大圈,最后还是被逮到狠揍了一顿。 这金丝楠木是洛氏陪嫁的唯一嫁妆,一个衣橱的前面板,被李长情拆了一块!仅仅是觉得这木头看着好看,摸起来舒服,便拆了。 平素里他是舍不得挂在墙上展示的,都是裹好了偷偷放在床头下,算是形影不离。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好宝贝,你就去陪那大少爷吧。人家教我入门功夫,我送点心头之物也是应该的。”其实内心潜藏却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木剑出鞘归鞘。 李长情做了一个自认为无敌潇洒,气质定能碾压江青的挑剑动作,一进一出之间,木剑造型竟与黑剑有九成相似,分明是照着黑剑的样式削出来的。 少年心中皆有剑侠梦。 “长情,赶紧生火,今晚给你做莴笋炒肉!”隔得老远,李长情耳朵里就只剩下了“肉”,半月苦不知肉味。 起身就去迎老爹老娘,看到李老实手中的新鲜猪肉,嘴都要笑得合不拢“爹娘,你们回来啦!”接过了竹篓和猪肉就往厨房里跑。 也不用重新生火了,拿过铲子把刚才烤竹片还未燃尽的火堆往灶里一塞,加点干草轻轻一吹,缭缭炊烟起。 烧水咯! 今日赛过节耶,有肉吃! “胜男,不做那蒸土豆红薯了,咱们蒸白米饭给儿子开开胃!”李长情难得看到老爹如此开心的一面,为了生计都是一副愁容,上一次见到还是院主游四方来家里作客。 “娘,我去淘米!柴火生好啦!” 食不言,两夫妻也不多吃,他们也难得看到大儿不在这饭桌上撒泼打滚,平素要连哄带骗才能吃下去那顿顿蒸红薯。若是像北方主食的面条上了桌子,李长情定是那一哭二闹三上吊,得了夫妻二人的冷脸,迫不得已定是一边吃一边哭,这等功夫对李长情来说手到擒来,比那满屋子的刀枪剑戟还要简单,不在话下! 等他吃得七七八八,洛胜男开口问道:“长情,最近在学堂课业如何?平时有不懂的要多问夫子,少说多听,知道吗?” 李长情扒完最后一口饭,回道:“哎呀,知道知道了,啰哩啰嗦的。人家夫子一日功夫要兼顾几十号学子,眼里只有那优等生和末等生,我可是经常和夫子打交道!” “那就好!可不准在学堂里打闹惹事!”李老实还以为儿子的课业是那优等生,格外得夫子看中,你看儿子这话说得,经常和夫子打交道,将来也定是像他外公一般的捉笔先生。什么三公五卿不去想,能考个秀才功名也能在这玉华国脱了农籍,算是光宗耀祖。 却不知此交道非彼交道,不是末等胜似末等,和那江青一个德行,俱是学子中的刺头。 人家江青好歹还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玩闹归玩闹,课业从不落下,李长情在夫子眼里可就离那“烂泥扶不上墙”也不太远。 “过几日你小舅舅也要送到学堂启蒙,你在里面要多多照应,知道吗?”洛胜男郑重其事的吩咐道。 “啥?洛宝儿也要来学堂?”李长情不情不愿。 “没大没小的!书读到狗肚子去了,那是你舅舅,能直呼名讳?信不信我打死你!”李老实一听就炸了毛,本来在老丈人眼里横竖不受待见,洛宝儿要是在学堂受了大儿的三言两语回家一说,老丈人还不得跟自己急眼! 老来得子皆是捧在手心,百姓爱幺儿,比那掌上明珠还要明珠。 “你娘让你好好照应你就好好照应,说锤子废话,以后也不准直呼你舅舅名讳!晓得不?” 李长情知道李老实对那外公既敬且怕,话又说回来,在这鹊山镇一亩三分地,谁又不尊重自己的外公呢?做人到这个份上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就是老爷子也不待见自己,跟自己不亲,至少表面上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洛舅舅!” “舅舅就是舅舅!” “哎呀,舅舅,舅舅!” 辈分大了不起啊!惹不起还躲不起! 第32章 故人非故 漫漫黄沙和鹊山绿洲的交界处,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流淌在这片古老的土地,是鹊山的母亲河,发源地是背靠的大昆仑山脉。 河的南边大片大片的草滩郁郁葱葱,如点点星缀,在这片土地上交相辉映。零零散散的牛羊在草地间自得其乐。 水不深,约莫成人齐腰。水底皆是大大小小的石头。 欢快的流淌,与石与天地共鸣呼应。 北岸遥远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听起来是那做客他乡多年,离家太久思念故土的曲调。 不消片刻便看见一人一马。 马如雪,人丰神俊秀。 腰间撇了个酒葫芦,葫芦上刻有“忘忧”二字,未束发,马也未着鞍。人马同行,说不出的洒脱惬意! 一柄墨色长枪,枪尖似血悬挂在马背一侧,青年男子唱几句便拿起葫芦猛灌两口。 四夷既护诸夏康兮 国家安宁乐未央兮 载戢干戈弓矢藏兮 麒麟来臻凤凰翔兮 与天相保永无疆兮 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好歌,好歌!自卖当得自夸,吾辈是也!” 旁边的马似乎能听懂男子饱含异国腔调的歌谣,不时打个响鼻。那男子见状便大笑着将葫芦的酒给马也喂两口。 竟是一匹好酒之马,喝完便围着男子绕圈疯玩! “踏月,戎马十载,又背井离乡二十寒暑,此一去竟已三十年大好时光!三十年呐,多少红颜已旧,那些知己故友也不知是否安在?!” 马,仰天嘶鸣。 “是了是了,当年塞外出征,离别一碗壮行断头酒,今归来若重逢恐怕是刀兵相见!定是要问我一问,何故负君恩叛家国!” “踏月,你说我说的可对?” 它大抵是感受到了主人此刻的低沉落寞,用马头蹭了蹭男子,以示安慰。 “好兄弟!再饮一口!那半吊子说书人书说的不咋滴,可有一句定是剽窃无疑的诗句我却很是喜欢。”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饮能解我百般愁呐!”男子又猛灌了两口,摇了摇葫芦,终是见了底。 那男子抬头,视野所见不远处的河流,一个弓步,瞥了一眼旁边的白马,白马四蹄皆不安! “踏月,来与我赛一场,看谁先到河边,我数三二一!” “三……”白马竟是理也不理男子,埋头猛冲!马蹄飞奔一瞬间溅起的黄沙,眼看着就要喷那男子一身! 也不见他着恼,朝着狂奔的白马笑喊道:“踏月,你这是不讲武德,第几回了?” 一盏茶的功夫,那男子与马竟然同时到达河边! 望山跑死马的大戈壁,二十余里平川,人与马上演了一出惊世骇俗的竞技。人力终归是有穷尽之时,白马又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哪怕是轻身功法练到了化境,也绝难与耐力见长的千里良驹争锋! 偏偏这个男子就做到了。 起初五里人与马并驾齐驱,那男子双腿如飞,两条黄沙卷起的长龙被二者远远甩在身后。 再五里,白马四蹄如踏燕欲飞臻入佳境,将那男子甩开约莫三十几丈,只见他不疾不徐,身后带起的黄沙越来越少,土黄色的长龙慢慢消散,身形如风似烟。 待得最后十里,那男子迈出一种奇怪的步伐,如风似烟的身形每隔八步倏忽一停,再一动刹那间与白马拉近几丈距离,男子伸出手,似是要隔空触摸马背一般,双指并拢一夹! 如此最后竟与白马斗了个旗鼓相当,那男子脸不红气不喘,犹自似有余力! “踏月,这八步赶蝉我练得如何?你服不服?”男子摸了摸白马的头,笑问道。 白马打了个响鼻,回转身形一头就扎进了河里开始狂饮。 男子正要拿葫芦去舀那河水。白马瞬间跃进了河中瞬间拉开与男子的距离。 “糟了!”急忙起身回头。 此时才传来一阵急切破空之声,震耳欲聋如天雷咆哮。一条土黄色的巨龙碾压沿途的一切,飞沙走石围绕着巨龙相互碰撞粉碎,身形又壮大了几分,不过三五个呼吸眼瞅着就要撞到青年男子!若撞了个正着,铁定是那骨断筋折的下场! 原来是二者飞奔二十余里,白马奔雷疾行带起的沙龙越滚越大,不见消散越发狰狞可怖。 “失算了呀!”男子哀叹一声。 “云海以助兵之气,枪现!”男子一声大喝,马背上墨色长枪被他的气机牵引,火红色的枪头带动河中方圆近十丈的水气,眨眼间便到了男子的手中。 “无形定乾坤!”男子长枪挽了个枪花,一枪直朝那沙龙一戳!水气围绕着沙龙漫天飞卷,片刻轰然爆散开来。 男子离得近,这一下避无可避,好一个落汤鸡! 白马在河中捣蹄溅起老高的水花以示庆贺! 第33章 故人非故(二) “李长情,李长情,你刚才看见了吗?”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童跳着问旁边的李长情。 河的南岸,距离河流不过是三五十步,正是趁着夫子休沐溜出来踏青放风筝的江青一行四人,问话的是那原十三镇捉笔秀才洛孙山的老来独子洛宝儿。 北岸一人一马由远及近,声未到人马先至,本就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力,几人瞳孔清澈视野极远,本就被那一条满天飞卷的沙龙惊得目瞪口呆,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马!倒是与马并驾齐驱的人被几人忽视,声势如雷动总会格外吸引孩童。 等到沙龙即将撞上青年男子,几人都吓呆了,都为那男子捏了一把冷汗,不忍看到接下来血腥的场面。 谁知那男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马背上的长枪竟然卷起与那沙龙不分伯仲的水流,两者相撞消失的无声无息,唯留下了一只落汤鸡! 见多识广的江青对李仙儿说道:“师姐,这人好生厉害!” “我又不瞎,看得出来。”李仙儿总是爱挤兑他。 “师姐,你上山时间还短,江湖上的事好多都不懂,我爹都怕是做不到这一手!也就咱们师傅有这份能耐。” “这人真有这么厉害吗?”李仙儿将信将疑。 “真有!那白马是传说中的龙驹!” “龙驹?”李仙儿更不解,马就算是龙驹,与那男子厉害又有何关系? “我的好师姐,你听我说呀。世间一直有马化龙驹一说,刚才这匹白马长途奔袭犹如龙马借雷震惊百里,卷起的沙龙声势如此骇人,而那男子一枪破之,我爹恐怕都做不到这一手。 若是咱们的师傅来挡这条沙龙,绝不会被河水淋了个通透!可咱们师傅是那世间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绝顶人物啊!这男子已经好生厉害了!” 李仙儿这才对这青年男子的实力有了一定的概念。能拿来和游四方作比较的人物,又岂能是普通人! “你怎么懂这么多?我自幼可自行出入府中书库,父亲又请了名动天下的先生独自授学,不管是书中还是先生的教授,都未听过龙马一说!” “师姐,这是江湖中流传下来的!你上了山,入了师傅的门墙,当知世上有山上三宗,山下才是那林林总总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武林门派。不管山上还是山下总归是那江湖儿女,庙堂很少会关注江湖事迹的,毕竟几十万大军压顶,任你武力通天也难逃一死。” “我懂这些,除了跟随爹爹江湖四处流浪的缘故,还因为我爹是那玄天宗的掌门!” 李仙儿听了这话深感认同,神威营五百铁骑就能压的玉门州武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五百护卫队的人单独拎出来可能会被神照境的高手砍瓜切菜,可五百人合在一起就能令关外的大月氏闻风丧胆! 李白庚能组建这支铁骑护卫队,恐怕还与玉姨背后的门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过来了!”李仙儿这一开口,方才还跳着脚问李长情看没看见的洛宝儿一溜烟躲到了李长情背后。几人都颇为紧张。 如履平地! 那男子犹如鹅毛一般轻飘飘,就这样从七八丈宽的河面走了过来。 几个小孩也见怪不怪,毕竟相比刚才以枪震散沙龙的一幕,已经是小巫见大巫。倒是突然上岸的白马将几人吓了一大跳,好高大的马,江青的脑袋及不到马肚子! “小兄弟,方才你说踏月是龙驹?”那男子转头竟问那白马:“龙驹这个名字好听吗?” 白马竟然摇了摇头! 尽管几个小孩先前看到了白马戏弄男子的一幕,知道这白马极通人性,也被这摇头的马惊的一愣一愣。 “哇!好厉害!”躲在李长情背后的洛宝儿突然一下跳了出来,李长情没来得及拉住他,被他蹿到了白马的旁边,伸手就要去摸! “小心!”那马反而被洛宝儿突然蹿出来惊到了,仰天嘶鸣震耳欲聋,方圆几十丈的青草以马为中心全部被声啸横扫。眼瞅着离得最近的洛宝儿就要倒大霉。 青年男子眼疾手快,洛宝儿刚喊出来就被他一把拉过甩到身后,背对几人,从怀中掏出一玉盘。 “玄武甲!”瞬间以玉盘为中心形成了厚达三尺的气墙,被男子用玄功一激扩散到几丈方圆,笼罩住几人。 气墙犹如那江中心的巨石,任你江水滔滔狂轰不止,亦纹丝不动! 有人手在抖,紧握双拳。 “是你!!!”背后的李仙儿哪能记不得这一幕,深入骨髓,掏心挖肺一般深刻! 第34章 欲借头颅一用 “你认识我?!”青年男子挡住了声啸,听到李仙儿的惊呼问道。 再一细看她的姿容,好一个祸水红颜胚子!长大了定是那天仙一般的人物。 “认识!你化成灰我也认识!”咬牙切齿,极度仇视。 青年男子颇为不解,这恨意从何而来。 “姑娘,我俩从未谋面,何故如此恨我?况且,方才我可是救了你们。就算不感谢也不该有恨意吧?” “无耻叛徒,人人得而诛之!”李仙儿此话一出口,旁边的江青赶忙拉了拉她的衣衫,对那男子拱手歉意道:“大侠,我师姐从小就有癔症,可能是把你错认成坏人了!” “你松开,我没有!他就是叛徒!”李仙儿依旧是不依不饶,“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 青年男子也不分辨,苦笑道:“你说的对!”回转身形就欲上马。 走了没几步,又拍了拍白马,停下来向洛宝儿问道:“小兄弟,韩妇子是你何人?” 原来刚才踏月长啸时,男子用手拨开洛宝儿,从他身上察觉到一股剑势,以他的武道修为要毫发无伤的救下几人根本用不着祭出怀中的玄武甲,而最终却祭出了。 无他,皆因那股剑势,若主人生命垂危激发出来恐怕在场之人除了自己无一能幸免。 玄武甲能挡下剑势,以防万一。 洛宝儿挠了挠头,回道:“谁是韩妇子呀,我不认识,她长得有仙儿姐姐漂亮吗?” 洛宝儿可不管李仙儿的仇视,没来由。亦是觉得对恩人不该如此,这也是王氏教他的。现在这青年男子在他眼里简直是神人一般。 “你的武功好厉害,能教我吗?我还想摸摸你的白马,可以吗?”洛宝儿天真的问道。 “闭嘴!”李长情见状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原来是眼见自己心里的白月光如此仇视此人,自己非要带来一起放风筝的洛宝儿亲近此人,李仙儿怕会不会连自己一块儿恨上。 这一推可就捅了马蜂窝,嚎啕大哭怕是要张嘴就来。 青年男子手一抓,竟使出一门犹如擒龙一般的功夫,将洛宝儿隔着两丈远摄到了马背上。 “小兄弟,我要去鹊山学堂,你带路可好?我来牵马。至于功夫,那得问过你的爹娘,咱们好商量!” 洛宝儿哪里还有心情嚎啕大哭,小孩儿的心情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摸着白马的鬃毛爱不释手。 “李长情,我可是你舅舅,今天你打舅舅了,我回头告诉我阿姐叫她揍你!” 苦也苦也,李长情此时才后悔不迭,脑袋被门夹了,一发热怎么就推了洛宝儿。脑海里没来由的冒出来从说书人那听来的四个字:红颜祸水!尽管自己根本就不懂啥红颜祸水。 看她仇视就见不得自家人跟她唱反调。 “不许带他走!”李仙儿见他将洛宝儿摄到马背上,急忙出声制止。 青年男子也未见不耐烦,心平气和的说道:“他是你何人?” “他叫洛宝儿,是李长情的舅舅,明日入了鹊山学堂就是我们的同窗。”江青生怕她惹恼了此人,赶忙回道。 “宝儿,可以为我带路吗?到了学堂我教你怎么和踏月赛跑,如何?” 得到的回应便是如那小鸡啄米。 男子又对李仙儿说道:“不知你为何仇视于我,不过你应该学会尊重别人!踏上登山路不久吧,一身养气之意凝而不散,是个上等习武胚子,需得戒骄戒躁,切勿颐指气使骄纵跋扈!” “你借我一个东西,我便觉得你的道理很有道理!”李仙儿回道。 “哦?欲借何物?” “借你项上人头一用!死者为大,说什么都有道理!” 一听这话,江青便知要坏事! 只见那青年男子回转身形,“你手无寸铁,如何杀我?况且,以你引气二层之境,就算加上旁边这位引气四层的小兄弟,也敌不过我一只手!”至于李长情完全被他无视掉了。 “我也实在不知你的恨意从何而来,竟至于杀我而后快!” 旁边的白马似乎察觉到若有若无的杀意,一双铜铃一般的马眼看去就有种择人欲噬之感。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男子终是收敛了杀意,“宝儿小兄弟,咱们走!” 第35章 相见 待得青年男子走远,江青便向李仙儿问道:“师姐,你认识此人吗?” 李仙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认识今日却是第一次见面,说不认识又解释不清所作所为。 只得含糊说道:“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 旁边的李长情一听就有点着急了,男子把洛宝儿带走,回去可怎生交代啊? 昨日制作纸鸢的时候鬼使神差想到了这个小舅舅,本来只做三只,临时起意做了四只。 “他不会拐跑洛宝儿吧?不行不行,我得跟上去!”李长情哪里还有心情放风筝,先前听那男子说让洛宝儿带路去鹊山镇,李长情抬脚就打算向着归家的方向追过去。 扔了风筝一路小跑。 看着李长情火急火燎的要追过去,江青很是无奈。 叫住了他道:“先别走,本来打算今日教你沾衣十八跌的,习武是个水磨功夫,最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将这秘籍拿走,抽时间复抄写一份再还给我!” 江青从怀中掏出一本青面封皮,以细麻线封边装订在一起的秘籍,约莫有三分之一小指节的厚度。 “这是我爹亲手制作的,开篇是那沾衣十八跌的行功路线和口诀,后面是手绘的招式图解。” 李长情接过秘籍,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喜悦说道:“好叻!明天就还你!”也不多说其他,看了一眼李仙儿欲言又止。 方才青年男子的一番话深刻刺激到了李长情,被人无视的感觉既让他感到无力,更是有一种耻辱油然而生。 引气,引气,引气! 江青与李仙儿照着那男子的说法,都已经是武道引气境,翻云覆雨之间一只手就能镇压两人,那男子又是何种境界? 李长情此刻深深感受到,有一个好师父是多么重要! 紧了紧手中的秘籍,放入怀中拍了拍,一只手压住怀中的秘籍,朝着鹊山的方向追了过去。 “师姐,咱们也跟过去吧?那人八成是奔着咱们师傅去的!” “他就是个叛徒!定要让师傅取他狗命!将他挫骨扬灰!走!” 江青真是被李仙儿的杀性惊到了,咽了一口唾沫。 心里想到: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老爹诚不我欺啊!这才第一次见面就喊打喊杀。打定了主意以后能不得罪女人就千万不能得罪! 李长情跟了一段路,眼瞅着两人一马在眼中越来越远最后没了踪影。 两条腿去跟四条腿赛跑,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事,越发对那青年男子感到恐惧。 本打算一直跟着那人,免得弄丢了洛宝儿,如今已经弄丢了,便直奔着洛孙山家给外公外婆报信去。 自己家此刻是决计不敢回的,要是被李老实和洛胜男知晓洛宝儿被弄丢了,不由分说定是先吃一顿揍! 待得离镇不足一里,便看到迎面而来一群人,为首一人正是那黝黑少年,李家大少爷李不凡! 李长情对此人既是羡慕,亦是厌恶! 羡慕他出身大家门户不愁吃穿,厌恶他行事嚣张跋扈,是学堂里有名的不学无术二世祖!惹不起! 正欲从旁边绕过,谁知那李不凡一声令下:“拦住他!”身后的一众小弟就将李长情围在那里。 “泥腿子,你跑什么跑?老子是会吃人吗?!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李不凡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听说你天天抄写那院主的《劝诫》,怎么样?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绝世武功学会了吗?能不能吊打我们呀?” 围着李长情的一众小弟闻言一阵起哄! 李不凡在那院主门口丢了丑,前脚刚踏进去人就晕厥了过去,离得近欲要搀扶他的狗腿子也晕了一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面子,已经成了心里的一根刺。 凡是离那院主近的人,就是跟我李不凡作对! “我听说你和李仙儿江青放风筝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也是,人家是何等人物,我听我爹说人家可是玉门府主的千金,你想要攀高枝讨人家的欢心,怕是打错了算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哈哈哈……” 李长情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处在暴怒边缘:“关你屁事,好狗不挡道!” “咬人的狗不叫,你叫什么,狗都不如!给我揍他!”李不凡一声令下,几个小弟纷纷上手推搡李长情。 “来呀,用绝世武功还手呀!” “怂包,就知道狗叫!”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胆子够大啊,敢对我们凡少这样说话!” …… 突然从李长情怀中跌出一物,正是盏茶功夫前江青给他的秘籍。 李长情一个急眼,就要拿身体去护住秘籍,一个眼尖的狗腿子少年一脚将秘籍踢开,其他人见势挡住李长情围的更紧。 “滚开,不要挡着我!”李长情话音未落,一只大脚就朝着他的肚子招呼过去。 李不凡伸手捡起地上的秘籍。 “沾衣十八跌。”李不凡一看,哟呵,居然是武功秘籍,捡到宝了! 敝帚尚且自珍,这年头但凡有点真本事的人,谁不是藏着掖着,轻易不会教授于人,更别说武功秘籍。 李家虽被京城本家“发配”到这鸟不拉屎之地,可从小见识还是会培养的,李不凡看一眼便知这秘籍定是不凡。 “泥腿子你哪里偷来的,说!不说就将你扭送到衙门去!” 李不凡决定将秘籍据为己有,说道:“你一个泥腿子大字刚识得几个,怎么会有武功秘籍,定是偷盗而来,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礼义廉耻全然不顾,一肚子男盗女娼!” “你放屁!”李长情欲奋力挣脱,可他哪里是一群人的对手。 “被我说中了吧,真是个小偷!呸!本少爷打你都嫌弃脏了手!我们走!” 李不凡将秘籍往怀里一揣,喜不自禁,有了意外收获也对欺负他失了兴趣,带着一众跟班扬长而去。 第36章 相见(二) 李长情前脚弄丢了洛宝儿,后脚又被镇上纨绔夺了刚到手的秘籍,欲哭无泪。 正在犹豫彷徨失措间,江青和李仙儿就跟了过来。 江青见他跌坐在地,鼻青脸肿,笑问道:“怎么了,成了这样一副猪头样?” “谁打你的?”李仙儿亦问道。 此时李长情终于是犹如失了魂一般嚎啕大哭。 “男子汉流什么马尿!”江青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拍他的天灵盖,这一掌用上了巧劲,与那醍醐灌顶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长情仿佛被清风拂过,全身一震,立时止哭。只是神色间还残余几分委屈。 “秘籍被人抢走了,他说是我偷来的!” 江青一听这还了得,连我的东西都敢抢! “你没告诉他这是我给你的?” 李长情突然间福至心灵,说道:“我说了,他说你一个外来的破落户,不过是半吊子说书人扔在学堂不闻不问,可有可无的流浪儿,哪里可能有这般秘籍,定是合伙偷盗,团伙作案!” 江青一听,“气煞我也!你说的可是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真!”李长情一口咬定。 “是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抢了我的东西,还敢用这么蹩脚的理由,今日非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 五六岁的身躯,见多识广的灵魂,不缺稚气与血性,也不缺成人的果断坚定,跟着说书人走南闯北,从来只有欺负人的份,哪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李不凡。” “就是那个成天来给师姐献殷勤的大黑鬼?” 李仙儿闻言不悦道:“胡说八道!” 江青一听,讪笑道:“师姐,他本来就是个大黑鬼嘛!嚣张跋扈专门欺负人,我可是听说了,这种人就该好好替他爹娘教育教育!” 也不等李仙儿回话,又问李长情:“他们走了有多久?” “刚走一小会儿。” “如此,咱们追上去,我替你出气!敢欺负我的人,抢了我的东西还栽赃嫁祸泼脏水,非要叫他知晓厉害!” 三人追了一路,也未见到那李不凡一行人的影子。直到入了鹊山镇,李长情才想起来报信的正事还没做,便离了二人直奔洛孙山家。 江青犹自不甘心,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李仙儿见状便说道:“你着什么急,跑的了和尚还能跑的了庙?先与我去见过师父,你那入门秘籍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江青闻言气呼呼的说道:“便宜那个大黑鬼了!这会儿真要是被我逮到了非得揍他。” “明日上了学,再去讨要便是!” “也是,他要是不给,就让他尝尝沾衣十八跌的厉害!我可不会像对李长情一般留手。” “在这学堂动手?你不怕夫子的戒尺了?” “嘿嘿,师姐放心,保证让他栽跟头栽的云里雾里,怪不到我头上来!” “德行!” “我这叫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师姐你可是冤枉我了。” “他杀你全家了,还是挖了你的祖坟?” “这……师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胳膊肘还能朝你头上拐,你信不信?” “别别别,师姐,我这不也是替李长情出气嘛!再说了,这气儿还没出呢,要惩罚犯罪维护武林正义,那也得我犯了罪再说吧!何况我是受害人,失主!” “懒得管你,失足了有师父拾掇你!可别忘了天道宗门规戒律第一条!” “师姐,天道宗门规戒律我可比你熟悉,行侠仗义门规可管不着!明日你且看我替天行道惩罚罪恶,做一个武林正义好男儿。” “贫嘴!德行!” …… 两人说说闹闹,不知不觉就到了鹊山学堂。绕过学堂,正要去山腰游四方的小院,远远就瞧见了院门口驻足的白马,洛宝儿在一旁用青草逗弄。 洛宝儿看见二人,就迎了过去。 “仙儿姐姐!” 江青老大不乐意,“我呢,我呢?叫我青哥哥!” 洛宝儿回道:“你与我同岁,算哪门子哥哥,你几月生的呀?” “你管我几月生的,本人姓江名青,道号易辙!你有道号吗?没有就是弟弟!” “……”洛宝儿听了急的抓耳挠腮。 “我道号易大!就是比你大!” 江青一听,大笑道:“你又不是道士,又没拜师,也未及冠,哪里来的道号?” “我自己想的,不可以吗?” “可以!洛宝儿,你可愿入天道宗,赐你道号易大。”竟是游四方站在门口,一脸微笑的看着拌嘴的二人。 “师父!” “师父!” 江青和李仙儿各自双手合拢作揖。 洛宝儿见状亦照葫芦画瓢,称呼道:“师父,我愿意入天道宗!” “我可不是你师父,你师父另有其人!”游四方说道。 洛宝儿一脸不乐意,他可是从洛孙山嘴里听说过,这个新来的院主是个大人物,要拜师肯定是找大人物,大人物一般都更厉害嘛! 游四方见状笑道:“宝儿,若入我名下,需得排在仙儿和青儿之后,可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弟弟!” “不要!我不要做弟弟!” 游四方又说道:“你的师父也很厉害,你已经见过他了!” “宝儿,你可愿入我门墙,做那关门大弟子?!”屋内出来一人,正是那丰神俊秀的青年男子! 江青和李仙儿一惊,原来此人竟也是天道宗门人,只是不知是何身份。 第37章 机缘 几人正在院中对话间,游四方眉头忽然一皱。 那青年男子亦是抬头眺望鹊山镇北边入镇偏西方向的民宅。 “果然是韩妇子!”青年男子笑道。只见那民宅上空一股冲天剑意,直欲染红天空。 “赤霄剑,韩妇子!”游四方说道。“此等剑意与大成的养气剑诀亦难分高低也!” “七师弟,你这徒弟不好收啊!” “有大师兄在,不难!” …… 游四方不再多言,唤过了江青和李仙儿,入了正堂三人相对盘坐。 “仙儿,你打破天人冥顽入引气境时的心魔便是我的七师弟吧?!” 李仙儿心神一震。 “师父,他是叛徒!” “他名叫霍永杰,是天道宗的七长老,是三十年前攻入大月氏国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将军,也是你口中的叛徒!” “什么?他就是霍永杰霍大将军?!”江青一脸震惊。 游四方却不理他,又说道:“心魔作祟,当不得真,仙儿!你和府主大人一路西行,走漏了消息,大月氏国派出龙蛇虎豹于一线峡半道截杀,得亏师弟一路护驾,受了那纹龙一刀养了半月有余!” 原来如此!竟是错怪了好人。 “这江湖和朝堂搅和在一起,自我出神州就未见消停,这些人就这么盼着我死吗?”游四方自言自语。 “师父,谁敢让您老人家死。徒弟第一个不答应!”江青一脸愤慨。 游四方却是想到,你不答应有何用,你那说书人老爹恐怕也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人物!闹雪灾,可没有一片无辜的雪花!凡突然出现在这鹊山一亩三分地的人,恐怕无一不暗藏心思。 杀了天下第一,就能诞生新的天下第一! 杀了天下第一,玉华山上三宗便少了领头羊,再难凝成一股绳。 山上的人溃不成军,山下也是那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大军一至便是天下大势! 如此还得再去后山找那云天一叙! “仙儿,你资质上等,青儿更是上上之资,为师恐时日无多,你们要勤加习练无形与养气,不可偷懒惫怠!须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是,师父!”二人异口同声。 游四方出得房门,对青年男子说道:“个中原由想必你也听见了!” “多谢大师兄!” “你与我同去后山,见一个人!” 游四方与七师弟便一同往后山而行。 二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忽得一阵山风吹过,青年男子开口问道:“大师兄,真的没救了吗?” “活了八百余年,见惯了天下风雨,迎来送往一代又一代天道宗门人弟子,如今该你们送我了!” 男子闻言,心头一酸。 “你二师兄王天笑已在赴西途中,四师妹借着焦孟的名义追着九师弟也在日夜兼程。路途遥远,横跨玉华东西境逾两万里,怕是得几个月才能到!” “大师兄!” “不必儿女姿态。快到了,莫让外人看去了笑话。” 青年男子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当年率军深入大月氏国境内,沿途见人就杀,军民老弱妇幼亦未放过,尸横盈野近五十万,也未流一滴眼泪,今日怎么见了大师兄,就再也忍不住。” “国之战,命如草芥!”游四方说道,“若是深入敌后还妇人之仁,走漏了消息被合围,你我师兄弟二人又何来今日见面之期!” “高坐朝堂那人倾尽一国之力助你伐月,名望如日中天功高盖主,封无可封,兔死狗烹也是常理。” “历史最是健忘,这叛徒的名声且留给后人评说,好好活着!这是她当年对我说的话,如今送与你!” “到了,此人不愧是人间三管先生百难消的大徒弟,看那石桌上的三盏茶杯,怕是早就算到你我二人会同来!”游四方说道。 “就是他杀了十师弟?”男子问道。 “是。” “可有理由?” “引蛇出洞。”游四方笑道。 “他就不怕是真龙出海吗?”又问。 “不怕,他会算命!”游四方回道。 “其行可诛!”愤怒道。 “他会金蝉脱壳。”又回道。 “直娘贼,滑不溜秋,不像个爷们儿!”男子无可奈何道。 “如今被我以神照三境圈在此处,当个养鸭闲士,生不如死。” “活该!”青年男子终于出了口气。 第38章 人间掌中藏乾坤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终是临近了湖泊。 霍永杰一步踏出,察觉到异常,回头一看哪里还有来时的山路! 这便是大师兄的神照第三境吗?此等境界白日障目,杀机暗藏且未生发,就已经令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又看了一眼同行的游四方,发现他的面目笼山罩水,如真似幻,混不像在人间行走的活人。 “大师兄!”霍永杰唤了一声。 忽然背后的湖面气机沸腾,声震天地,湖岸的石桌,桌上的茶具,桌边的饮茶之人皆点点消散。 片刻间湖面形成一硕大的漩涡,湖水迅速塌陷,半湖水被漩涡抽空。天上忽然飘来了一片湖面大小深沉厚重的乌云,湖面与天相接,佛陀高坐云间在乌云的衬托之下金身犹如魔甲,慈悲庄严丝毫皆无,虽不作怒目金刚亦显大开杀戒之状,湖面隐隐幢幢人头攒动,似那佛国亿万敬仰的众生,佛陀掌中隐隐有电闪雷鸣,众生更见诚惶诚恐。一团云气突然在人影中左冲右突。 轰! 云气似被佛陀手中的雷电击中,浮现一张痛苦的脸庞,纤毫毕现栩栩如生,正是那被游四方画地为牢的云天! 霍永杰看着眼前这一幕,内心无比震撼,这等掌中纳虚弥的佛门手段,大师兄居然也能如臂使指,比自己一枪震散沙龙不知强了凡几! 他忽然明白了游四方的目的。 手中一杆墨黑长枪缓缓显现,枪头火光冲天,竟与先前所见那韩妇子激发的赤霄剑意一般无二。在这掌中佛国世界,更加锋芒毕露,仿似能扎穿眼前的一切,穿透历史今古! 举枪一震! 霍字大旗凌风,马头攒动,均着甲列阵,手执长戟战刀,寒光肆意,一往无前冲杀! “道长,我愿开诚布公!”那团特殊的云气在见到霍永杰手中的长枪之时,终于放弃了徒劳挣扎,他知道,这一枪避无可避,金蝉脱壳也躲不掉,会死! 漫天异象一卷而空。 “玉华天道,人间信仰伟力,热血英灵,汉家儿郎赴死。” “你是平异侯,霍永杰?!!!” 湖边还是那个湖边,三杯茶温犹在,余烟缭缭经久不散。石桌旁之人正是云天,额头一股暖流却让他寒到了内心深处,两指并拢从额头向耳后梳理发丝,带起一蓬血雨,眼瞅着就要飘进眼前的茶杯,坏了兴致! “我这煮茶待客,未成想竟是尊客贵客大客,此生得见平异侯,也算得三生有幸!” “你这半点未见淳朴好客之道!你也非是此间主人。”只见霍永杰挽了个枪花,与前番聚水断龙如出一辙,血花绕枪而走被吸了个干干净净。 “按理说,我这去做客挨了打,还要被主人倒打一耙?”云天苦笑道。 “不速之客也叫客?”霍永杰讥笑道。 “真人掌中佛国圈禁,侯爷人间杀道,我这主人也好,客人也罢,都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已。”云天苦笑道,“不过……” “道长,我能否逃脱升天一点也不重要,你却是必死之局。”云天却是话锋一转,语不惊人死不休。 “胡说八道!”霍永杰怒道,“你是担忧自己死的太慢吗?” 游四方笑着坐下,道:“这是你那神棍师父掐指算出来的?” “这是天命,道长!”云天说道。“应劫之人已经出现。” 旁边的霍永杰听的一知半解,便问道:“何谓应劫之人?” 云天泯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游四方,只见真人目不斜视,口不言,只能接着说道:“侯爷可知晓武道神照境?” “此境界取自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说。打破神明便犹如突破自我知见障,亦是心魔一说。神照有三境:五蕴,神炼为前两境,至于第三境已经失传。” “这和应劫之人有何关联?难道你想说我大师兄是那应劫之人?” “第三境虽已失传,但世间却一直有流传若神照第三境不能突破,便会入魔!”云天说到这却是极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游四方。 游四方突然说道:“若能全我心意,炼尽世间亦无不可!此谓魔道。” “大师兄,难道你是那应劫之人?可应劫是应何劫?我辈武道中人,哪怕是到了神炼一层,举刀从那大月氏杀到极东靠海的王家,又能杀得世间多少人?入魔应劫又能奈世间几何?炼尽世间终究是那空想,翻手间移山倒海不过是神仙传闻!” “道长不是那应劫之人,至于劫数……”云天以手指了指天,“却是那位说了算!大或小我等观星测命之人,也不过是那位眼里大一点的蝼蚁,哪有资格指手画脚。” “道长的天命,是收那应劫之人为徒,然后坦然赴死!本想按部就班引导道长顺应天意,如今道破了天机,虽苟活恐难逃被秋后清算。” “你之按部就班,杀我十师弟是第一步?”游四方问道。 “是,那也是他的天命,九乃数之极,道长你向道亦求佛,岂会不知?”云天又接着说道,“道长你眼里见不得马贼是主因,次因又何尝不是借我之手除天道宗异己!” “我很好奇,那应劫之人究竟是谁,你以金蝉脱壳之秘术得我一承诺,我亦是顺势看你有何居心,难不成真是那中人之资的李家小子李长情?” 游四方翻手之间,眼前的湖水乍起涟漪,道人西行一幕幕所见如那光阴画卷一般,在三人面前一一呈现。再次得见这掌中藏乾坤的手段,二人亦觉颇为震撼。 不论如何,李长情的身影在这庞大浩瀚的画卷里都丝毫不起眼,连那地上的小石子都不如。 “如此不起眼的人,会是你口中的应劫之人?给他五十年也未必能入胎息境!” 第39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少年就是李长情?”霍永杰说道,“前一日在河边见过,体格孱弱,如那仆人一般鞍前马后。而且,为讨好女子丝毫不在意长幼尊卑,亦非是坚韧大毅力之辈!” 这霍永杰刚收了洛宝儿为徒,又岂会对李长情有半丝好感,何况生平最是看中忠孝礼义,自我发奋图强,因此就更是厌恶李长情。 “这等少年也配做那应劫之人?值得我大师兄去收徒,可笑!”霍永杰深感不屑。 他私生子出身,自记事起就被旁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唯有发奋刻苦二字,自小就极好兵书典故,加上老天爷的青睐,从军起便游走在生死边缘也未丢了小命。他却是未曾曾想到世间千里马极多,伯乐不常有,最主要的还是提拔到斥候队时,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游四方的那一天。 “七师弟,止语闭心!”游四方开口制止道,“龙蛇起于草莽,自古不少见。” “于平凡处得见真知,与神炼相合,这临门一脚,需戒骄戒躁,万勿囫囵吞枣,切忌大开大合!正道也,天人合一!”游四方又说道:“此子我亦颇为不喜!” “道长……”云天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的道,便是活着!天道天下也好,劫数也罢,与我何干?此言我早已与你说过,说书人留下了一条长生路的希望,你来邀我赴死,我该如何做选想必你心如明镜!”游四方紧接着说道,“若入魔能踏上长生路好好活着,我便入魔,可惜终究是一条似我非我的死路一条,镜中观花水中捞月竹篮打水万事皆空!” “毕天峰吾必亲自一去,谁拦谁死!”游四方却是抛下如此重量的一句话,“收徒与否,应劫之人我根本不信,你若坚持,与我七师弟在这掌中佛国做过一场,他赢你死,徒弟我收了,也算了结十师弟的因果大仇。” “若我赢了呢?”云天问道。 “自是与我再做过一场!”游四方说道。 “……” 本已失踪二十余年的玉华英雄,也是玉华名声最为狼藉的大叛徒,今日却在这小小的鹊山后小湖做下了这个针对自己的杀局,一个游四方就已经圈住了逃生的手段,加上平异侯在这掌中贯穿古今的枪意,一对一尚且五五之数,车轮战明年今日便是忌日无疑。 输赢皆是一死。 “咳咳,有幸接触道长的人皆言四方真人极为护短,睚眦必报,看来确有其事。” “能力越大,责任越重,真人亦是人,不会免俗。至于你所说睚眦必报,人若犯我必还以刀兵!何来以德报怨之说,若人皆以德报怨,逍遥法外之人岂非得寸进尺?良善之辈活该被欺?” “自习剑小成那一日起,便已知剑道的三重境界,我的剑仅仅是霸道之剑。余下王道之剑与圣道之剑却始终不能悟,待得勘破神炼门槛,隐隐有所觉察,剑道的第四种境界,更加虚无缥缈却真切存在。” “既是霸道之剑,当行雷霆手段!若有人来犯,必将问我无形养气剑诀之锋利!” “受教了!只是今日之战怕是打不起来啊。” 云天正在说话间,一个模样绝不超过四十的女子左手紧握一把长三尺,无鞘,秀花纹,以七彩珠饰之,剑身火红,刃如霜雪寒光逼人的宝剑,剑身篆刻‘赤霄’二字! 赤霄剑,韩妇子! 女子鬓角似真如幻,面目一片朦胧,定是用上了山上秘术,不以真面目示人。 隔湖一言不发。 一道与先前鹊山镇西所见贯穿天空的火红剑光一般无二的剑意直奔霍永杰而去!这便是韩妇子的来意,在场之人都不是蠢人,况且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此剑饱含杀意。 剑光声势浩大,行至半途火光一敛,却是一条硕大凶恶的白蛇自剑光中而出,择人欲噬! 韩妇子转身就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眼见就要咬中霍永杰,却被游四方拂尘一扫,白蛇一声悲嘶,从七寸处被扫成了两截,剑势受阻,剑意却直接越过了游四方,斩向了霍永杰! “何必急着走,是我待客不周到?”游四方说道,“老伙计,动手!” 却是从前山小院传来一阵欣喜若狂,百年重见天日的尖锐呼啸声,似在回应游四方一般。一道白虹冲天而起,声震四野,传遍百余里地而不止!惊呆了鹊山镇一众人! 白虹受牵引倏忽而至后山小湖,先是截断冲散了韩妇子的赤霄剑意,又绕湖一圈,却是在湖边截停了趁机开溜的云天,白虹直指云天眉心,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冒冷汗。 刹那弹指,呼吸瞬间,快若闪电。 飞剑术! 竟然是传说中的飞剑术。 第40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二) “钺同仪,沚告持握于战车立!克诸国概莫能敌。”游四方开口道,“竟也是剑术高手!” “豪杰不足以言盖之,女中英杰也!”一旁的霍永杰感慨道。“这一剑就算生受了,亦不觉屈辱。” “只是何故对我有杀意?”霍永杰百思不得其解。“算命的,你可知晓这韩妇子为何要杀我?” 云天欲哭无泪,这千古未见只此一人奇相月偃一般的女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如何知晓,你问得好生没道理! “我就是个街边仙人指路招摇撞骗的假算命先生,平异侯你高抬贵手吧!”云天只能回道。 “管命先生的高徒,又岂会是招摇撞骗之徒,若招摇撞骗之徒都能置我那胎息境的十师弟死无全尸,那我那十师弟大概算是死有余辜吧?”霍永杰讥讽道。 “我说了,今日不宜切磋,更不宜分生死,你看那边!” 竟是四道若奔雷疾行的身影只消片刻就停在了湖边。为首一人境界极高,拉开后三人约莫十来丈,仍旧留有余地闲庭信步一般。 大月氏四杰,龙蛇虎豹。 玉门州四害,马贼酋首。 游四方曾于荒漠戈壁追寻四人踪迹近二十年时间,从神州初踏足这片土地,到灭九门也未寻到这四人。今日却是主动送上门来! “老伙计!”眼瞅着就要血溅当场。 “道长,且慢!”却是那为首一人,纹龙开口说道。 “我等与道长在这大昆仑山下的绿洲荒漠玩了二十年的捉迷藏,道长就不好奇为何今日见了道长的飞剑术,还敢主动相见吗?” “早年间眼中只有能杀与不能杀,剑术大成以后便是值得杀与不值得杀,待得一手创建了天道宗便只剩下可杀与不可杀。”游四方御指虚使,‘鸢尾’剑一分为四! “尔等异族值得杀!” 真真是一言不合,飞剑相向! “那我的徒儿道长你不能杀也!”却是异变突起,却是一方笼罩整片湖水的虚幻棋盘,从天而降! 大月氏四杰见游四方根本就不愿再多说一句,哪里还能不知好歹非要真人面前耍一耍大刀,趁着棋盘从天而降,游四方无暇他顾的功夫,极为不甘的瞥了一眼霍永杰,只能撒丫子开溜,再不跑就得成剑下亡魂。 “天当棋盘,地分楚汉,人做棋子,游走其间百难皆消!” 只见一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老者,踩着湖面的棋盘渡湖而来,手中一杆仙人指路的幡子更得其中三味。 “道长,百年未见,剑术没啥长进啊!”老者当头就是颇为遗憾的语气劈头盖脸扔游四方脸上。 游四方也不着恼,微笑着说道:“斩魑魅魍魉!” 微笑中带着深感认同与欣慰,飞剑取了人头再来认同欣慰! “道长,且慢!”嘴里叫着且慢,却是抬手一颗黑棋从湖中飞起挡住了鸢尾必杀一击。 “哎哟,好厉害的剑意,徒儿,为师先溜了,你自求多福吧!”话音未落,湖面飞起百余枚磨盘大小的黑白棋子,瞬间将游四方与霍永杰困在星罗棋布之中。 “赶紧溜吧,乖徒儿,困不得那人五个呼吸!”云天哪里还会等到自己的无赖师父提醒,早就在老者的‘且慢’声中奔出了湖面,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鹊山密林。 “嗯,果然有几分为师的风范,这徒儿收的好!”老者肯定道。 “百年未见,见面就打打杀杀,多不好!道长,这局你输了!李长情从此便是你关门弟子!”老者高声道。 “胜了这天下第一,老朽岂不是成了新的天下第一?!哎哟,不错哟!”老者得意间抬头一看,白虹在棋子间神鬼僻易,再过两个呼吸就会脱困而出。 “道长,天下第一我拿走了,你不用相送,咱们有缘再会!”老者大笑间,一枚玉坠朝着游四方的方向飞去,“这和田玉坠刻下了凝神咒,劳烦道长替我赠与那孩子吧!” 再不多言,抬脚便追上了犹自惊喜莫名逃出魔掌的云天。 游四方与霍永杰重见天日,仅四个呼吸。 “今日却是你方唱罢我登台,竟无一人死于剑下,奇哉怪也!”游四方感慨道。 “可能是师兄的心不再坚利。”旁边的霍永杰回道。 “出来吧,仙儿青儿!”游四方却是对着湖边小屋唤道。 历史总是惊人的如出一辙的相似。 见两小孩儿欲言又止。 “那云天与你们说了什么,为师不必知晓!”游四方开口说道。 二者皆松了一口气。 “这湖边小屋从今日起便作为练剑之地,修行上有疑惑处便问询霍师弟,也就是你们的七师叔。”游四方又吩咐道,“永杰,那洛宝儿你若当真要纳入门墙收为衣钵,我便走一遭。” “多谢大师兄!”霍永杰拱手作揖。 “仙儿,青儿,那李家小子李长情返回学堂之时,你二人便将无形与养气剑诀传授与他,一并来这湖边练剑。此外,不可对外提及今日之事,尤其是应劫之人一事,需得烂在心中!” 二人见游四方郑重其事,同声应道:“是,师傅!见过七师叔!” 江青又问:“师傅这是要去那毕天峰吗?” 游四方回道:“正是,你们要跟随师叔好好修行,不可怠惰!” 江青却是从兜里又掏出一个锦囊,游四方一见,苦笑道,“你小子到底还藏了几个?” “冤枉啊,师傅!这是最后一个了,我保证!”江青恭敬递给游四方,又说道,“我爹总共就留下三个锦囊,若师傅告知要去毕天峰一行便将这个锦囊交给您!” “若我悄悄一行,不告知你呢?”游四方问道。“第三个锦囊也交出来吧!” 江青小脸一垮,说秃噜嘴了! “师傅,这第三个锦囊我爹再三交代不能提前交与您!” “也罢。”游四方收下锦囊,也未拆看。又交代道:“但愿还有见第三个锦囊的机会,你爹是个奇人啊!” “师弟,照顾好他们,等我回来!” 第41章 关门弟子 晨钟发人深省,暮鼓无时无休。 行者当勤于精进,戒怠惰放逸。 好好的风筝放着放着放出来一个一枪断沙龙的武林高手,一匹极通人性的良驹。前脚刚到外婆家,后脚就看见洛宝儿满脸喜色独自回家。还未来得及细问,估计就算问,洛宝儿记恨自己推那一掌也不会搭理自己,又被赶来的江青告知,自己被游四方收为关门弟子,成了他的小师弟。 云里雾里。 爹娘送自己进学堂,本是冲着考个秀才功名,脱了农籍去的,能进学堂也是游四方一手促成,本就对游四方充满了感激之情。料想回家对爹娘提及被收徒一事,二老应该会惊喜居多。 一路归家,既颇感失落,丢了那本沾衣十八跌的武功秘籍;又充满了期待,院主会不会教自己飞天遁地的功夫,就凭自己的本事,定能学会道长口中那一手缩地成寸! 不知为何,竟是独独对那李不凡升不起来恨意。大抵自己其实若有机会又何尝不想如此纨绔! 武林高手,行侠仗义,想想都美!乐得李长情龇牙咧嘴,一路疯疯癫癫,拿着根木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的花花草草倒了大霉,没办法,谁让咱剑术出众呢! 他却是不知,还未入门便被那七师叔惦记上了。自个儿的资质在那还未磕头的师傅,将来为未必有机会磕头的师傅眼里,也就是个中人之资。 世上哪儿有那一步登天的好事,若有,大抵是要付出某种难以承受的代价。 李长情快到家门时,隔着不足三十丈的距离,仿佛看到门口站着李老实夫妇,不知为何这一刻福至心灵,竟是看见这短短三十丈距离周遭一切都被一块看不见的幕布隔开。 幕布内唯有仅有自己的脚步声,心中有点发毛,手里披荆斩棘的木棍不安的敲打地面,仿似那敲击声能给自己壮胆。这还没到傍晚呢,白日见鬼?! 幕布外的一切寻常照旧,一阵风吹过,路旁的青草弯腰点头,若朝着幕布便被幕布顶直了腰杆。 “何方妖魔鬼怪,出来!”李长情摆出一副从故事里听来斩妖除魔的剑招,又觉得不妥。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冲呀!”撒丫子就朝着家门猛冲,终是被吓破了胆子,离屁滚尿流也不太远。 按常理来说这短短的三十丈,以李长情半大小子的脚力,早就该进了家门,偏偏如那原地打转一般,无论如何都只能看见李老实夫妇在门口招手,自己就是到不了。 大汗淋漓,手中的神兵利器也不知掉到了哪里,李长情一屁股坐地上,打算破罐子破摔! “爹,娘!”语带哭腔,莫不是要做那梨花带雨女儿状! “唉!”一声叹息,“不堪造就也!” 话音一落,李长情眼前一花。 九川成一直线汇聚,水面波浪翻涌相互碰撞激荡,河水或青或黄,融聚成一若海之湖,各岸隔湖相望仅见轮廓,九川浩浩荡荡终归平静,内湖华海! 汇聚之地,三座巨城依山傍湖矗立在岸,夕阳的余晖被湖水映射到三座王都,一片金辉灿烂,这便是玉华国一国之力的骄傲,王都归流城! 此时在湖面的最中心,距水面百丈高度,一个两鬓微白,手执三尺青锋,满面愁容惨淡,视死如归的男子冯虚御风而立! 李长情隔得远,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心中莫名觉得男子悲戚,似有无限留恋不甘不舍,人间无限好。莫名其妙自己也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绕湖而建绵延几千余里之长的木制栏杆旁站满了抬头仰望天上男子的民众,丝丝点点肉眼不可见的白光不断从身上冒出,一股股向着男子汇聚而去,亿万信仰的星火燃烧不绝。 男子手中的三尺青锋自然垂地,剑尖直指湖正中心的亭台楼阁,亭台楼阁间人影攒动,与男子一般无二皆充满了暮气,死志。 他忽然心有所感,朝着李长情的方向微微一笑:“你来了!”紧接着又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得其所也,故所愿尔!你且看我这一式养气纵剑诀。” 长剑一抖,口中念道:“开天!” “原来如此,这便是剑道第四种境界!” 话音刚落,刹那间一切如梦幻泡影烟消云散。李长情跌坐在地,一脸呆滞,似未回神。 第42章 关门弟子(二) 李长情还沉浸在刚才的所见所闻。回想起那一幕,如在心湖丢进了一块巨石,溅起老高的水花,久久不愿平息。 那两鬓微白的男子口中念道“开天”二字时,瞬间犹如天雷勾动了地火一般,刹那间万物俱寂,极为和谐的矛盾统一。 奔腾咆哮的九川也好,平静中泛光的华海也罢,绵延几千余里丝丝点点汇聚的白线也好,都陷入了一呼一吸之间,一口仙气逆行龙脊直达天门,三叩天门,人身与外在天地齐齐举世震动! 男子手中的三尺青锋在一呼一吸之间泛起一股不可直视的强烈光华,剑尖朝着亭台楼阁轻轻一点。 这剑尖遥遥一点,李长情恍惚中看见了三座归流城地动山摇,城中大片大片房屋的外墙如烟花一般爆裂蔓延,纷纷冒出一股股崩裂的尘烟,紧接着就是此生绝难忘记的景象,华海海面凌空高出岸边的栏杆堪堪百丈有余,也将生生不息的九川主流吸纳一空,离那男子的脚下不足一丈! 受那剑尖的吸引,整片凌空的水国震荡不休,无数的水生动物在这犹如飞天的水国中恍然不觉,即便好似下一刻便要倾落。 一股毁天灭地清扫人间的气势荡漾开来,若这百丈有余的九川华海水倾泻,玉华国王都归流城,这座已逾时近千年,经历无数战火洗礼仍旧屹立在华海三岸,九川汇聚之地的璀璨古都,玉华骄傲,怕是瞬间毁于一旦,便要在这人间消失! 人力竟大至于斯! 便是那说书人故事里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无敌剑仙也做不到此等壮举。 一剑引九川,升华海! 李长情恍惚中觉得,这一定是在做梦。偏生此梦又无比真实,他甚至觉得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感受到那男子心中的悲戚,决绝,还有万丈亦不足以言说的胸中豪情! “嘭!”恍若脑瓜崩的一声。 李长情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眼前不是那一脸和善给人无限亲近之意的游四方游道长,还能是谁? 道长手里的拂尘不在,多了一根和前一刻自己还倚仗着大杀四方的一模一样的木棍。刚才崩自己脑瓜的应该就是这东西了。 “道长,你怎么在这里呀?”李长情刚一问完,又颇觉无礼,因此赶忙双手拱袖作儒生礼道,“学生见过院主!” “无需多礼,想必青儿已告知与你,我仍旧亲自前来,便是与你双亲约好,将来必有上山一刻,骨肉分离之时。”游四方说道。” 李长情一听就急了,“道长,做了您的徒弟就必须离开爹娘吗?” “男儿志在四方。不是吗?”游四方问道。 “可……道长,我前几日才看到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叫父母在不远游啊?”李长情反问。 “你说的也有道理,书中圣人言,那是在不同时期,经历不同的心境,你年龄尚小,有些话多记多想是好事,可不能生搬硬套。” 李长情心中却是腹诽道,你不也一样生搬硬套让我好男儿志在四方嘛。他却是不知,游四方这等人物,若起了心念,眼中所见,耳中所听,皆无虚无妄。 他的腹诽在刻意听他心声的真人眼里,与那晴天打雷又有何区别! 游四方此刻却极有耐心,说了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头没尾,叫李长情听的云遮雾绕。莫不是道长在夸自己将来能超越他? “长情,你可愿拜我为师?”游四方突然问道。 “道长,你人都来了,我也不能拒绝呀!不过还是得问过爹娘呢,我心里自是一万个愿意,愿意得紧呢!” 得,李长情心里头怕是要乐开了花,本来江青通知一番就已算是烧了高香,如今道长亲自来收自己为徒,说明自己还是很重要的嘛,不定是那天赋异禀的资质,将来真能成武林高手呢。 若有那刚才梦里看到男子一半的本事,不,十分之一的本事,大概都能在这鹊山横着走了吧,说不定在玉门州都能排的上号呢,可长脸,光宗耀祖也! “长情,你可知我是谁?”游四方打断他的臆想问道。 也不等他回话,便自顾道:“人间有山上三宗,三宗之首天道宗便是我一手创建!” “山上与山下皆是那修行中人,山下便是一般意义上的习武之人。二者有何区别,待你打破冥顽自会知晓,总的来说殊途同归。” “如今武道修行有四大境界,引气为第一重。上山人如仙儿一般,皆为体内诞生那一股仙气。第二重是胎息境,顾名思义,体内的仙气已能与天地共鸣,生生循环不息,最不惧久战。至于后两重多说无益,不可好高骛远,当以引气为要,首重打破天人冥顽。” “你也不必乱想,为师境界便是那第四重,当今世道,若我称第二,你看遍世间又有何人敢称第一?!” 游四方此话一出,李长情的心里更多的却是不信。 似是知他所想,游四方又道:“梦中所见那冯虚御风的男子剑仙,以如今境界,确有不如。” 李长情却是震惊道:“道长,你如何知晓我梦中所见?!难道……难道刚才的幕布是您的手段吗?!” “待得你踏上观潮峰,自有答案。” “长情!”隔着十来丈的距离,迎面而来的居然是自己的外婆,王氏。 第43章 关门弟子(三) “外婆,你来啦!”李长情欢天喜地起身去迎王氏。 王氏牵着李长情的手宠溺的说道:“长情,你外公从县衙那边回返了,打了个大胜的官司,雇主欢喜赠了些许金银,还有不少新鲜的牛羊肉,外婆给你们也带了些过来,今儿你小子有口福啦!” 李长情一听,有牛羊肉吃,两眼放光,一蹦老高抱着王氏的袖子欢喜道:“真的呀?外婆你真好!上一回爹从肉市割回来一斤猪肉,就是太少了,还没吃出来味道就没了呢!” 牛羊肉对李长情来说,简直就是可望不可及,连看一看都是奢侈,那市集肉贩子都是严密保管这些价格昂贵的肉食,非富即贵的人去了才能看到,普通人家那里会拿出来摆给你看,没见着吗,那卖个猪肉都能鼻孔瞧人呢! 王氏听了李长情这话,心里头有一点酸酸的,女儿嫁过去没享着福,日子过的紧巴巴她又岂能不知,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悄悄挪东补西,贴补姑爷家。 洛孙山怕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平素里不待见穷女婿,也对洛胜男有颇多怨言,可家里对不上的账目,和那些长了翅膀无缘无故消失的吃食和物件,也从不过问。 进了哪家门,装进了谁的口袋,又岂能不知,这么多年外孙都这么大了,父女俩缺少了那一点和好如初的契机,牛脾气犟,一脉相承,谁都不肯半分低头! “你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吃啥也得像那净坛使者猪佛爷,万般滋味囫囵一口的货!”王氏笑骂道。 李长情抱着王氏的手腾出一只来,拍拍胸口道:“吃好喝好,练好武功将来我长大了好保护外婆!” 王氏一听,也不泼他冷水:“练武可是要吃大苦头的,你这细胳膊细腿儿可得好好努力练啊!万丈山峰亦是平地而起,等你出息了,外婆可是等着享我家长情的福呢!” 自古穷文富武。 且不说那名师难求,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光是那食补药材就不是寻常人家能支撑得起!难道真学那神农一般,深入这背后的昆仑大山脉,自给自足吗?怕不过三天不是葬生猛兽之口便是死于瘴疫。 练武是一件极耗钱财人力物力之事。 李长情听了王氏这话突然想起还有一人被丢在一旁不管不问,将来那可是自己的师父!太没礼貌了。 眼瞅着王氏牵着他的手就要回屋,完全无视了一旁的道人,赶忙抖了抖她的衣袖,急道:“外婆,你不要着急啊,道长还在这儿呢!” 王氏恍然大悟,低头问道:“哪个道长?我只看到一个恶人,拿棍子敲你脑袋的恶人!” 转头便问游四方:“这位大真人,可真威风,不知在哪家山头求仙问道呀?这门风可真不咋的,出手如此重,敲坏了我家长情的脑袋,若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定让我家那位到县衙告你一状!” 旁边的李长情一听,王氏这夹枪带棒,怕是把未来师父得罪狠了。 “外婆,这位道长可是咱们鹊山学堂的院主呢,姓游名四方,是个大好人,免了我求学的费用呢,可是咱家的恩人!” 王氏笑道:“你这还没拜师呢,胳膊就朝外拐了?这话你娘教你的?” 李长情汕汕低头。 “晨钟暮鼓发人深省,方才的一敲不说大有来头,却也是益大与过。”游四方却是解释道。 “哟呵,这挨打还有这等讲究,长情你可是挨的不冤,回头让你娘跟道长学一学,三天两头敲一敲!” 李长情便是一头猪,也看出来王氏跟游四方不对路,只能撒娇道:“外婆你最好了,可别让我娘揍我,她下手可狠了!” “长情,爱之深责之切,想必这位大真人也是极爱你的!”李长情一听,也不敢再多说,外婆八成是动了真火。 “游某一生亏心事做的不多也不少,这关门一事,却是必须应在长情身上,你若挡我,便是再添一桩又如何?!” 双方顷刻间剑拔弩张,似有无形硝烟弥漫。 李长情从未见过这样的王氏。 “人言道,境界与德行无关,二者通常是相背离的!道长,听说你境界极高啊!” “游某几百载人间荡剑,又何曾在意别人的看法。” “自私自利,无家无国,便是千年亦是活到了狗身上!” “我道我行。人若阻我,杀之何妨!” “三尺利剑斩不平,如今我算是不平之一?”王氏两眼如炬,“怕就怕崩了道长的好剑!道长好剑,可得珍惜!” 二人唇枪舌剑,火药味十足,李长情都吓呆了,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娘!”却是从屋中出来一人,腰上系着围裙,眉眼间与王氏有七八分相似,手里拎着一大块鲜牛肉,“这肉要如何做法呀?”不是那洛胜男还能是谁。 李长情心中叫唤道,好娘亲,来得真及时,再晚点外婆怕是要跟道长掐架了! “娘,道长来了,说是要收我为徒呢!”李长情见势赶忙回道。 “呀!”洛胜男定睛一眼,这不正是那游四方游道长,恩公呀! 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对那游四方作礼道:“真是稀客呀,道长您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声,好教我夫妻二人准备一番啊!如今也正好,赶上好时候啦,道长您看,这新鲜的牛肉呢,可不要推辞,定要吃过晚饭再走!” 洛胜男说完便朝着屋内唤道:“老实,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谁呀,一天鬼吼鬼叫的!”李老实丢下手里的柴火,前脚跨出院门,远远就瞧见了游四方。 “唉哟,是恩公啊!”李老实撒丫子跑过来迎接,双方又是一番寒暄。 趁着空档,李长情赶忙偷偷对洛胜男耳语一番,洛胜男抬头一看王氏耷拉着脸,急忙拉着王氏进厨房,要她帮忙。 第44章 关门弟子(四) 自古秦风起,女不上桌便成了这片土地流传千年的习俗。 小门小户倒是无甚讲究,家里来客便男女围坐一桌,客居上位即可。今日这一桌却是愁坏了李老实。 按理来说,丈母娘待自己一家极好,今日登门亦是送温暖而来,应当居上位。可游四方游道长对自己一家,甚至这鹊山一十三镇都有大恩,如今在贫苦民户口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居上位就更是应该! 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让丈母娘陪座的准备,毕竟只能委屈一番自家人,总不能怠慢了贵客。 谁知王氏忙完厨间,二话不说,大马金刀往那上位一坐,也不开口。李老实夫妇傻了眼! 亏得道长无甚在意,反而歉意道:“叨扰了!”缓解了夫妻二人的尴尬。 李老实还没来得及客气寒暄,便听到上位的王氏说道:“好女婿,这恶客临门,你客气个啥?!” 洛胜男一看这架势,这饭还能好好吃了,赶忙说道:“娘,道长远来是客,又是咱家的恩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且问问你的恩人今日所为何来。”王氏不依不饶。 夫妻二人心里头就纳闷了,这游道长在十三镇的口碑如今可谓是如日中天,怎么王氏就如此不对路,又无深仇大恨,门外就一直冷言挤兑,上了桌还不依不饶,跟平日里温婉闲淡,笑脸迎人的王氏大相径庭,宛若换人一般! 这奇奇怪怪的一桌人,还未开席就已经冷场的饭桌,大人好不尴尬,惟有李长情没心没肺只管大快朵颐,用他嘴上的口头禅来说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了还有高个子来顶! “李长情!”难得被李老实逮着机会,大发一次威风,“客人还没动筷呢,找揍啊?!”这话平时哪有他说的份,都是洛胜男出头。 “你凶个甚?!”竟是王氏开口。 “你那三瓜两枣的收成,小孩想吃点肉怎么啦?碍着你眼了?但凡你有点男人的骨气,就拿出几分养家的真本事,莫要让人门缝里看你!”这丈母娘训女婿,可把李老实训懵圈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王氏今日是吃了枪药,呛人得紧! 洛胜男一看这场面,怕是要难以收场,亏得道长大度,稳坐如泰山,也不接茬。自家男人满面苦涩难堪! “娘,你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也不管王氏,抱着她的手臂就往主卧拉着走。留下两大一小。 “道长,真是对不住啊,平素里岳母大人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今日……”李老实赶忙赔罪道。 “无妨!”游四方回道。 “道长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原谅,回头我下河弄几条大鱼送去学堂!”李老实说道。 “种因得果,你不必在意,今日前来却是为收徒一事!”游四方岔开话题道,“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欲收长情为关门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老实闻言大喜道:“道长,你同意了就行,我们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要是有那就是一万个同意!”转头又对李长情说道:“还不快跪下给道长磕头,从此以后道长就是你师父了!” 师如父,师父。 对李老实来说,这便是攀了天大的高枝。这游道长可是一个能人,单枪匹马能搞定鹊山众匪寇,还能在凤首凤尾两镇眼皮子底下促成十三镇合一,更能扛住府县的多重压力办下来这学堂碟度!称之为神人亦不为过。 他却是不知,这高枝怕是比他想象中高枝还要高。对李长情来说那便是一步登天,对他们夫妇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心如天高命比纸薄之人大有人在。自古福缘深浅由天定,人力从来难左右,收之东隅便会失之桑榆。 游四方却是终于笑道:“不着急,祖师堂的一柱香火可免,这观潮峰却不能不上,前路漫漫,我已经看见了那一点天光!我来了。”这最后三个字却是笑着对只管埋头苦干的李长情说的。 “道长说啥就是啥!”李老实已经开心得快要飞起来,如果能学那雷公长出来翅膀的话。 “我将要大月氏国一行,此间事已全权托付于七师弟,他名为霍永杰,教授长情一事亦由他暂行。”游四方又说道。 “道长,那大月氏可是跟咱们玉华国有深仇大恨的千年敌国,你可要小心啊!”李老实关切道。同时心里边又对游四方嘴里那个叫霍永杰的名字感觉熟悉,一时间急切又难以想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男儿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贫道可能做不到,可那小小的大月氏,七师弟能如入无人之境来回杀他个心胆俱寒,一吐我汉家百年积弱之气,我又岂能屈居人下,弱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李老实一听这话,真真觉得道长狂到无边无际,偏生听在耳中又觉得道长并未诳言,小小大月氏可不小,每年玉华国不知倾注了多少物资人力来应对大月氏的入侵,这片土地的历史就是与大月氏抗争的血泪史,哪家玉门不缟素! 无论如何,长情能拜师游道长名下,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前途无忧也!还是那关门弟子,啧啧,与有荣焉,与有荣焉!李老实难得拽一回文,此时脑袋里就只剩下了这四个字,还是灵光乍现冒出来的。 第45章 斗剑 一席饭还未动筷便已不欢而散。话不投机不仅是半句嫌多,怕是再多说一句主客就要刀兵相见。 游四方的目的达成了一半,所以另一半便负手路口而待正主,徒弟还是必须要收的,不论自己的,还是师弟的衣钵传人。 明月高悬。 游四方站立的路口放眼望去一马平川,田埂间隐隐有流水声,遥遥传来一阵阵犬吠声,似在驱赶陌生人扞卫领土。零零散散的住户灯火与路口处的道人相望两相见,明月的光盖过了灯火的光,道人的身影很短。 道人手中的长剑,很长,很漂亮! 单手手心抵住剑柄,剑鞘驻地而立。 视线尽头缓缓走来一女子,一袭村妇装扮,未着丝毫粉黛,朴实中仍可见英气勃勃,与前几番相见截然不同,气质堪称翻天覆地! 有人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那这个女子便是气质已经碾压衣装金装,出尘出彩却无非人的仙气! 这片土地不是一个太平的土地,能在马贼横行来去如风,山贼亦不乏之地夜行,实在需要莫大的勇气,除非有恃无恐,大抵这女子便是有恃无恐,这不是一个贬义词,至少在游四方的眼里,她有资格有恃无恐,因为她叫做韩妇子! 人间第一女将! 如果这个名头吓不走坏人,便换一个。 赤霄剑主人! 不过,这两个名头大概都不能吓走游四方。 两人相隔十丈,四目相对。玄功运转间便是夜里,彼此面目亦清晰可见,纤毫不差。两人间路边的野草无风自动,吹向游四方便是拦腰截断无一例外杀气四溢,吹向韩妇子便如时间静止一般受那惶惶天威压制贴地跪拜。 等人的云淡风轻,被等的不遑多让,第一阵便旗鼓相当。若换个境界气势都不足之人前来,大概不是屁滚尿流便是捣头如捣蒜。 何谓不足?若以筹来计数,或许胎息境算是那弱上两筹?亦或者五蕴弱上一筹? “道长,你欺负我那老实巴交的女儿女婿,我不好插手,如今在这路口严阵以待却是何故?”韩妇子戏谑道。 “再来见识见识视诸侯如猪狗,一把赤霄取敌将首级秋风扫落叶,人间第一女将的风采!”游四方回道。 “我的剑不是拿来杀猪宰羊的,道长的比喻不太恰当,不过我觉得我的剑很乐意落在道长的脖子上!”韩妇子说道。 “年轻时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银鞍白马飒沓流星很是仰慕!”游四方话音未落,手中鸢尾并未出鞘,脚踩奇怪的步伐,待得第十步双指朝着韩妇子并拢递出一剑。 只见那韩妇子鬓角发束无风而动,“道长,你也太瞧不起人了,这十步一杀的剑诀还是我所创,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剑诀,用在我身上,合适吗?” 嘴里说着,手里却不敢怠慢,她却是感觉到这剑诀变了味道,不再是战阵中堂而皇之一往无前无坚不摧以点破面的剑意,而是隐隐中透着第二剑乃至第三剑变招。 韩妇子腰间并未悬挂赤霄,却见她笼袖一甩,袖中模糊飞出三道白光,正是白蛇。说时迟那时快,三道白光皆被游四方并指一剑戳成两截,俱在七寸! 果真是暗含杀机,并不只是一剑,却是“十步三杀!”韩妇子心想,这游四方果真是无愧天下第一的名头,若只祭出一道白蛇剑罡,怕是立时就要吃大亏。 “来而不往非礼也!”韩妇子说话间,轻喝一声“起!”路间成百上千的石子受那剑诀指引浮空一尺,再听得一声“承!”,无数石子仿佛受剑罡打磨锋利异常,又听得一声“转!”,石子玉汝于成变成了无数择人欲噬的小蛇,最后一声“合!”字刚一出口。 “哗”一声,大珠小珠落玉盘,韩妇子一声闷哼,吃了个暗亏! 却原来是游四方见她剑势快要成型,若真接剑,恐要见血,便以神炼压人,抽空了方圆十丈的罡气! “斩白蛇赤霄之气,贫道见识了!若成剑势,当有万夫莫敌之力。”游四方又说道,“赤霄在手若与贫道各引军上千成队冲杀,贫道必败无疑!上万恐七尺之躯难有残存。果然是圣道之剑,好生厉害。” “哼!臭牛鼻子,得了便宜还卖乖!”韩妇子不满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我却是看你不起,由来已久!” “非是因你以境界压人,而是空有一身境界却是个自私自利之人!”韩妇子说道。 游四方闻言亦不反驳,说道:“这便是我的道,贫道一生只为一人而活,为一诺而存!若无此道,早已在百年间心力耗尽,哪能苟活如此之久,还能听到人间第一女将的教诲。” “道不同不相为谋!”韩妇子说道。 “正是!今日一是为圣道之剑而来,二是为七师弟衣钵传人之故!” “你要替那个叛徒来当说客?笑话!天大的笑话!你,我尚且看之不起,岂能让我儿去拜一个叛徒为师!此事休谈,便是今日在此血溅五步倒在你剑下,我也不会同意!” 游四方一声叹息,道:“世人多是道听途说,有几人可见真相。你是冤枉我七师弟了!且看!” 话音一落,鸢尾自行出鞘。 第46章 何谓天赋 “啪!” “你这抄的什么鬼东西?诗不诗,词不词的玩意儿,你自己写的?有这功夫不好好把无形的剑招练熟了,都已经三个月了还未入门,真真是天赋异禀!” 后山小屋,说话之人正是代兄授徒的霍永杰。 被讥讽之人还能是谁,当然是豪情壮志要成为武林高手的李长情。 落在平异侯的眼里,自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便是中人资质都不如。 寻常人便是死记硬背也只需两个月有余,就能有模有样的复刻无形剑诀的三百六十剑招。 虽不能对敌,算是个花架子,可好歹也算入了门。 李长情花了三个月,却是连那一半剑招都未学会,除了口诀背的滚瓜烂熟。 体魄犹如纸糊,下下之资!起码他的七师叔是如此评价。 李长情见他发火,满脸的委屈道:“七师叔,这‘劝诫’不是我写的,是师父写的!” “啊?大师兄写的?难怪文笔如此清新脱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神鬼恐怕都要赞叹一声!”霍永杰瞬间改口称赞道。 旁边的李仙儿忍不住笑道:“七师叔骂人的本事不差,拍马就更是一流!” “对对对,师父可会说话了,见了我娘就一个劲儿的夸呢! 我娘说师父一言,风闻十里都有味!马屁味十足! 师姐,马屁味是什么味啊?我从来没闻过呢!”洛宝儿可不知道什么叫做挤兑。 小孩子嘛,总是实话实说的! 不过歪打正着,说的霍永杰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大师兄固然写得好,可你每日抄它有何用?”霍永杰问道。 刀锋所向披靡,脸皮够厚无敌。 “七师叔你不知道吗?师傅说这是缩地成寸术的序引呢!”李长情一脸疑惑道。 霍永杰内心瞬间天雷滚滚。 大师兄这是骗鬼呢?不,鬼都不信! 这道家绝学千百年来从未听说有第二个人练成,随便糊弄一篇‘劝诫’就说是序引,真要能练成,绝世高手还不得满地跑? “你信吗,长情?”霍永杰却是问道。 “我娘常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师父说的话我当然信了!”李长情回道。 霍永杰心想,这话用在鬼神身上才合适吧,鬼都不信,你信?怕不是傻了! 这孩子没救了。 “那就好,好好努力,争取抄出来第二个天下第一!莫让你师父失望!”霍永杰无奈道。 难怪三月有余,还未练成一半剑招,入得门来,是有道理的! “我也要,师父,我也要当天下第一!”洛宝儿一听急忙道。 正在湖边练剑,招式走至最后三式的江青笑道:“先打过你师兄我,才有资格去夺那天下第一!” 一阵风过,湖面乍起涟漪,一剑快过一剑,最后朝着湖面一撩,掀起丈余水花。 一线如瀑倒流,好不壮观! 此子怕是几人中资质最好之人,霍永杰暗道,天赋异禀。 最后那三式已经隐隐有剑意流露,养气剑诀入门已指日可待! “好剑,好剑,师兄好剑!”洛宝儿拍手赞道。 江青一听,立时就炸了毛,说道:“你才好剑!” “确是好剑,有何不妥?”霍永杰问道。 “是是是,不过师叔才是我辈楷模,最好的剑,堪称最剑!”江青拱手作揖。 霍永杰没听出来这弦外之音,反而问道:“剑只有霸道,王道,圣道之剑,最剑却是个新鲜词儿,难道是你爹教你的?何况,我擅使长枪,其他诸般兵器除了剑术仅是入门而已,可也谈不上最!” 江青闻言,心道可不能再在这话题纠缠,万一师叔回过神儿来,怕不是要给自己加餐、穿小鞋! “师父的剑,当然是最剑,你们羡慕不来的!”洛宝儿一语惊醒梦中人。 咬文嚼字到我头上来了! 霍永杰对着江青笑眯眯说道:“青儿!你剑招已小成,凭你的资质剑意入骨也定是反掌之间,唯独缺少了对战经历,从今日起师叔便每日陪你喂招,争取早日养气剑诀入门!” 要遭! 江青赶紧回道:“多谢师叔关爱!我爹说拔苗助长容易夭折,还是按部就班打熬的好,怎敢劳烦师叔喂招!” “不麻烦,不麻烦,师兄将你们托付于我,便算是你们半个师父,哪有师父不爱徒弟的,这样吧,喂招时一并与他们讲解无形剑诀的紧要处,两全其美,就这么定了!” 霍永杰却是不由他再分说。 这小子脑筋转得快,却不知一切智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师叔大义名份,这便是绝对实力,不给你穿几双小鞋,岂能对得住你口中最剑之名! 此时李长情却突然说道:“师叔,我……” “扭扭捏捏作甚,说吧!”霍永杰不耐烦道。 “师叔,我也能跟你过招吗?”李长情内心隐隐有所察觉,这七师叔好似对自己不喜。 他并不觉得自己天赋差,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学武亦应是同理。 若是学的慢,便多挨揍,总能摸索出几分武学真义。 闲暇时李长情问过几人一个问题:你们学武是为何? 江青的答案是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再娶个美娇娘;洛宝儿最是单纯,要做那天下第一,名头好听;至于内心最为重视的李仙儿,答案却是掌握命运,最为不可捉摸。 待到扪心自问,却一片茫然,爹娘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盼着他考个功名,脱了这农籍而已。 不过也不妨碍。 李长情内心是极为认同凡事先做,要做就尽全力做到最好的道理。 “当然,你能认识到勤能补拙,亦不算无药可救。”霍永杰回道。 第47章 入山 与其说福祸相倚,不如说教会世人辩证看待事物! 好与坏,从来不是单独存在。 与过目不忘的江青相比,李长情固然是天赋奇差。 可三月有余从仅能写自己名字到能熟练默背无形剑诀,已经能算是天才人物! 要知道,这可是达五千字左右的剑诀! 其中有不少艰难生涩的字词,又与佛道经典相互映证呼应,似是而非,发音雷同的生僻字眼之多足够劝退毅力不足之人。 便是叫上那精通玉华刑律的洛孙山来,也要头脑打结! 被掩盖,只是因为同行之人光芒太过耀眼! 耀眼到即使李长情天赋毅力兼具,依然难敌的程度,徒呼奈何! 江青这种人物,是老天爷开了一扇门,就没打算关上,还觉得光亮不够,又给他开了几扇窗! 李长情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性格,更为擅长的事情是做了再说,手上见真章!否则也没有那一屋子琳琅满目的兵器。 这三个月对他来说,可谓满满当当。 凌晨天还未亮就要钻出被窝,李老实就带着他去田间摘蔬菜,上午便要赶到集市卖掉。 李长情年龄慢慢大了,早上田里的农活便不得不帮衬家里一二。 田间忙完回到家匆匆吃完,就要趁着天色已渐明,能看见山间田间的小路时,步行五六里路赶赴学堂,中间要费时半个时辰。 中午得去学堂后厨帮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游四方免了许多学子的费用,却是让他们用劳动来换取,自食其力。 更多的却是借此培养学子的一种态度:有付出才会有收获! 游四方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院主,更不适合当一宗之主,做一个名师更是难上加难。 但几百年的人生阅历,有一个道理却是深入骨髓:人皆好逸恶劳! 鹊山学堂一众免了费用,贫苦人家的学子,无一例外都需要付出劳动,才能吃上饭读上书。 李长情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便是下学后来到这后山小湖,与李仙儿等人聆听霍永杰的“教诲!” 不过,首要之事仍旧是抄写那先是被七师叔贬得一文不值的鬼东西,后来又一通彩虹屁的“劝诫”。 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只因他内心里觉得,冥冥之中的天意告诉他,这序引术是真的! 并且愿意相信,为之努力。 一段时间下来,李长情便日渐消瘦,无他,身体与心力皆不足,吃不饱成了最大的问题。 自习练那无形剑诀开始便饭量大增! 李老实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手中兜里哪有额外的余钱给儿子补补身体,能缝缝补补过完一年又一年,还能拉扯大李长情已经很不容易。 要让霍永杰冲锋陷阵,那必定是手到擒来,可要做到心细如尘,兼顾到这几人到底吃没吃饱饭可真是难为了他。 于是在给李长情喂招的时候,他便眼冒金星,晕了过去。 等到弄清了来龙去脉,霍永杰犯了难,这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 再说了,便是每日给他加饭加肉也是无用的,修习山上剑诀损耗心力更多,需要药材搭配食补才有效。 李仙儿江青是有个好老爹,一个州府定时送来物资,另一个更了不得,连自己都眼馋的上古失传乾坤袋。 要啥就从里面掏啥! 洛宝儿不用说,那是自家衣钵传人,岂能因为这点小事练出个好歹来。 常常是自己亲自动手,关键处费了大力气。 使了那犹如灌顶一般的手法,事半功倍,反而是习武进展与江青半斤八两的一个。 待得李长情悠悠醒转,只见霍永杰一人守护在塌前。 李长情心头却沉甸甸,记忆里却是练剑,练着练着便不省人事。 跟这个男人相处几个月,早已摸清了他的性格喜好,今日却是少见的一副脸孔,颇为郑重其事。 “师叔,我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在练剑么?”李长情问道。 神情恍惚,颇为倦怠。 “李长情,如今你却是只有一条路可走!”霍永杰说道, “形神相合方能百无禁忌,山上剑诀都以一口绵延气来催动,无形三百六十剑招,练至形神相合亦是不能例外。 你此般练法还未得其形,就已空耗己身,可见底蕴之差!先天体魄之不足。” 停顿片刻,见李长情两眼巴巴看着他。 只能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原本先天体魄不足之人大多都会遇到此难处,只需金玉护道,真人开路便亦是坦途一条!” 李长情闻言却是问道:“七师叔,什么叫金玉护道,真人开路?” “这便是我所说的,你只有一条路,此路不通放下武道!” 霍永杰说出这话轻飘飘,到了李长情耳里堪比泰山。 你之蜜糖我之砒霜,异曲同工! “金玉便是钱财,真人开路自然是名师指点提携!二者缺一不可。强行习练山上剑决,天长日久难逃形销骨立,魂断幽冥!”霍永杰道。 李长情这才明白,自家穷困,不比那李仙儿江青,也不像自己的舅舅天生福缘。 好不容易拜个师没成想师父转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个代兄授徒的七师弟。 还很不待见自己,这三个月没少被他冷嘲热讽。 这下可好,身体也不争气,眼瞅着难逃被扫地出门的命! 李长情闻言,脑海里一时间千头万绪,悲从中来! 既有对家、对老天爷的埋怨,更多却是自怨自怜,怒己不争!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 前番拜师在桌间可是对老爹好一番承诺,又想起保护外婆那些话,就更是抑制不住。 旁边的霍永杰看他悲切,心想,对一个半大的孩子,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 “本来拜入山门,通过天道宗外门明心峰考核,此难题便迎刃而解,可此地相距宗门两万里之遥,却是指望不上,若要继续习练,对你来说为今之计仅有一个办法!”霍永杰终是不忍说道。 李长情一听,强忍身体的不适,翻身倒头便拜:“求师叔教我!” 行百里者半九十,开弓岂可回头! “入山!入这背后的茫茫大昆仑山脉!”霍永杰极为感慨, “昆仑山内天才地宝无数,遍地俯拾皆是,然则瘴疫横生,飞禽猛兽不绝,若无十全准备擅入昆仑者十死无生!” “李长情,你怕死吗?” “怕!”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霍永杰说道, “李长情,怕,才能让你无所不能!” “七师叔,我应该不是你口中的斯人,我都三个月了连剑诀的一半都没学会!”李长情极为失落道。 “那这剑诀你还练吗?大昆仑山脉还进吗?” “剑要练,山要进!”李长情咬咬牙,却是斩钉截铁说道。 “为何?”霍永杰疑惑道。 “不练丢人,爹娘失望!不进山又怎么知道必死!还望师叔怜惜,教我进山保命诀窍。”李长情再拜! 原来是一颗不输江青的玲珑心,难怪大师兄去而复返刻意交代务必用心! 第48章 辞别 儿行千里,母尚且担忧。 更何况是入那人人谈之色变的大昆仑山脉。 相传此山脉绵亘万里,鹊山背靠一段是昆仑祖庭之脉,每年在山脉外围采药谋生之人如过江之鲫。 便是不踏入山脉,死在外围的采药人亦是难以计数,而且大多是死无全尸! 凡入山脉者,生死由天。 这便是沿山各州官府的态度,休想指望衙门差人来找寻失踪之人。 因为血的教训便是找人的衙差和被找的人无一不石沉大海。 久而久之,人人都对这昆仑畏之如虎,在这鹊山一地可谓是小儿止啼良方:再哭就把你丢到昆仑山里去! 自霍永杰登门后,洛胜男的眼睛就没干过。 李老实劝也无用,每当夜深人静,就隐隐能听到洛氏哭述:“老实,你说道长为何如此狠心,非要让咱家长情去那昆仑山脉送死啊?!” 却是李长情狐假虎威,让霍永杰配合自己在两夫妇面前演了一出师命不可违的戏,非入昆仑山不可! “那地儿就不是人呆的地儿,受了老天爷的诅咒,生人勿近的死地啊,咱家长情还这么小,书也读不成了,咱们还要白发人送黑……”洛氏话还未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 “唉,胜男,那道长你别看着和蔼可亲,可从骨子里却透露出一股顺我者昌的味道,咱们吃罪不起的!” “那鹊山原匪首鸠山是那神照境大高手,道长说宰便宰了,身上一点伤痕血迹都没有!你可知晓我进县衙那边打听到啥么?凡七国拜上将军者无一不神照境,会一门仙家剑诀!” 那道长定是那山上大人物啊,长情跟他拜了师,也是咱李家祖坟冒了青烟!如今长情要入昆仑山,咱拦不了也不能拦,只能放宽了心,相信道长罢了。” “我可怜的儿……呜呜呜,早知就不去那劳什子的学堂了!娘亲说的对,这就是个恶客!就不该把那天杀的牛鼻子迎进家门!” 洛氏咬牙切齿道。 “小声点,媳妇儿,事已至此,咱只能观望祈祷一切平安!既然是道长的安排,长情进山也未必是死路一条。”李老实道。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大抵上大事临头也只剩下逆来顺受。 反抗越激烈,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玉石俱焚。顺其自然还有那一线生机,柳暗花明的一天。 李老实也是一个活的通透的人。真要是老实,当年也不会把洛孙山气的半死,娶了洛胜男进家门。 临行前一天,霍永杰将李长情从学堂唤到山腰的院主小屋。屋内李仙儿江青分立左右,未见洛宝儿。 “长情,明日即是入昆仑之期,你可考虑好了?若后悔还来得及,弃了武道专心求学考取功名!”霍永杰道。 “请师叔授我入山保命之法!” 霍永杰闻言,从怀中取出一玉,却是那日天算子百难消留下的古玉。 愣了一下,心道,莫不是那神棍早就算到了今日?! “此玉刻有咒印,佩戴可静心凝神,打破天人冥顽之前有大用,你且收好!此番入山少则七八月,多则三五年,师叔亦盼着你满载而归,莫要尸骨无存与那尘土长眠。” 霍永杰道。 李仙儿却是插嘴说道:“师叔的意思是你要披荆斩棘,争取七八个月打破天人冥顽归来!” 李长情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憋着笑的江青,说道:“多谢师姐!” 又转身拜谢道:“多谢七师叔!” 霍永杰脸色讪讪,尴尬道:“不用谢,这古玉是别人赠予你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江青实在忍不住,笑着对李长情说道:“师叔的意思是,他有别的东西送你!” 霍永杰一听,好哇,两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啊。 今日栽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正是!我有一解闷打发时间的玉扳指送于你,此玉扳指与江青手中的乾坤袋不遑多让,藏书万册,只需戴上它,默念口诀便如开门,查找自己想要的书籍!你且俯耳过来!”霍永杰心道,这其实也是大师兄给的。 寥寥十余字的口诀。 江青一听眼睛都直了,这岂止是解闷的玩意儿,这简直是移动的书库! 好宝贝啊! 恐怕比自己这顶天了能装下一间小屋的乾坤袋好多了! 这世道,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得亏江青没将这些话说出口,内行的人听了得吐血三升! “李长情,本来我打算将乾坤袋借与你一用,如今师叔送了这玉扳指,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江青说道。 霍永杰一听,好家伙,原来是“借”! 到了我这便成了送,心真黑啊! “你与青儿,仙儿份属同门,皆在大师兄膝下,青儿怎么会让你两手空空入山,你说是吧,青儿?” 霍永杰笑着看向江青。 “那当然,我把……”江青话还没出口,便被霍永杰打断。 霍永杰说道:“青儿老爹临行前留下了替命玉符三道,准备送你两道,以全师兄弟情谊!” “啊!”江青一脸肉疼。 七师叔真小气,反手间就坑自己一把! 不情不愿的从袖中亮出三枚小玉符,以红绳挂在手腕间。 取下其中的两道对李长情说:“这替命玉符极难制作,是玄天宗镇宗秘术,生死之际捏碎可替死,你可要保管好啊!” 江青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伸手递给李长情,再看一眼怕是要后悔万分的收回去! “快拿走!”江青一脸悲戚,对那七师叔更是恨的牙痒痒。 “多谢师兄!”李长情道。 一旁的李仙儿见两人搞怪互坑,笑的合不拢嘴,冲淡了些离别的悲伤气氛。 “长情,师姐等着你回来!”李仙儿此话一出口,李长情瞬间就干劲十足。 比那灵丹妙药还好使,只觉得先前的宝贝虽好,在师姐的面前屁都不是。 李仙儿却还是从头上取下了玉簪,又觉得不妥,贴身之物恐有定情的嫌疑。 又将玉簪别了回去,笑着对江青说道:“师弟!” 江青一听,一看这架势,心肝发颤,内心狂呼“要遭!” “你前几日不是说要送我一把\\u0027鱼肠\\u0027古剑防身吗?便拿出来,赠予长情吧!”李仙儿笑道。 又接着说道:“听闻山间荆棘遍布,猛兽横行,有一把利器防身,也多几分安全。” 不等江青回话,李长情转头便对着他拱手作揖:“多谢师兄!” 第49章 辞别(二) 春末夏初。 太阳下山已是很晚。往常下了学回到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待到这几日却是刚刚开始入夜。 走在归家的路上,一路都能闻到炊烟的味道,一户接一户的灯火昏黄,却能穿透层层山林,遥遥可见。 走到离家不远的路口,不经意间瞥见了路边的野草,在其中的一段驻足查看。一半拦腰截断,整齐一片;另一半草间堆满了杂石,路中却是一片光秃秃的大土坑。 正是游四方和韩妇子斗剑之地。 满足了好奇心,又诞生了一大堆的疑惑。 李长情很是头疼,该如何去跟爹娘开这个口。 这几日其实他们的作为已经告诉自己,他们已经接受了此事。 除了超乎寻常的关心,餐餐有肉就是明证!越是如此,越觉得愧对爹娘,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一点。 洛氏这几日天天都在灯下缝制衣裳,赶制千层布鞋。 李老实偶尔也会在一旁帮忙纳鞋底,每一双长短都不一样,由小到大赶制出来三件麻衫,一件棉衣,三双布鞋。 刚好把一个包裹装的满满当当。 前脚刚进院门,便看见夫妻俩站在中堂门口,笑着看着他。 “爹,娘,我回来了!” 洛氏扭头就扑进了李老实怀中,闷声呜咽。 “莫让孩子看了笑话!”李老实拍拍洛氏的后背。 洛氏转过头,用手一抹眼角,几步到了李长情面前,不由分说将他抱在怀里。 说道:“我家长情长大了,都这么高了!” 妇人却是用手量了量李长情的个头,已经与她的眉眼齐平! “菜都要凉了,有话咱们进屋再说!”李老实笑着说道。 “对对对,娘做了长情你最爱吃的土豆红烧肉,前几日你外婆带来的羊杂也也做成了汤面,还在锅里热着呢!” 洛氏连忙拉着李长情的手往屋里走。 走进堂屋,却是看见那“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半块白萝卜上插上了三柱清香,刚燃到三分之一的位置。 李长情便知晓,爹娘定是已经敬过了五上。 看着满桌的菜肴,李长情见二老不像是有心思和胃口的样子,只一个劲儿看着自己,往自己的碗里夹菜。 吃了几口,见爹娘仍是不动筷子,便说道:“你们也吃呀!” 洛氏却是笑着回道:“爹娘想吃什么时候都能吃,你多吃一点,正长着身体呢!” 李长情听了这话,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拿起筷子就给两人的碗中一人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自懂事以来,这还是李长情头一遭主动给他们夹菜。 “爹娘,你们不用担忧,其实没事的,我今儿收了一大堆的宝贝,可厉害了,小小的昆仑山,绝对是手到擒来!” 李长情不提还好,一提就有人就捂着嘴红着眼往里屋走,饭也吃不下去了。 “来来来,别管她,女人家家的啥都不懂,好男儿志在四方!” 李老实却是倒了一杯米酒,这米酒是那镇中唯一一家会酿酒的商户整出来的,听洛氏说自从有了李长情之后,李老实就戒掉了。 “陪爹喝一杯,你也到了年龄啦!”举手间又给李长情倒了一杯,父子俩第一次碰杯。 一口下喉,李长情差点没喷出来,太辣了! “你明日要出远门,不宜多喝,剩下的就交给爹喝,等你回来,爹再去买一壶,喝一喝庆功酒,哈哈哈!” 李老实不由分说一杯又一杯,几下就见了底,满面通红,人却未醉越发清醒! “这劳什子龟儿子莫不是卖给我假酒?!”李老实骂道! “长情啊,爹舍不得你!嘿,咱家的独苗苗啊!爹没什么本事,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也就这样,也没让你娘过上几天好日子,爹没本事啊!” “爹也没有那望子成龙的念想,只想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要是能像你外公那般考个秀才到手,就算是给咱们家长脸,光宗耀祖!” “爹知道,那道长是个神仙人物,高不可攀!爹也有想过带上你们娘俩偷偷溜出去,可天大地大的,举目无亲出门不到十里怕就要被这狗日的乱世啃得骨头都不剩!爹只能委屈我家长情,去那昆仑山走一遭!只盼望那神仙道长考虑周全,莫害了我儿性命!” 李老实说到这里,就已经带了点哭腔。 李长情见状,心中不胜感慨,原来半天打不出来粮食的老爹,也是个内秀之人。 说起话来也可以一套一套的。 父子俩难得有如此独处的机会,李老实讲着讲着就把自己那些自认为值得一讲的经历倒了个底朝天。 李长情就在一旁默默听着,看着老爹脸上的皱纹,突然间入山的念头无比坚定不可动摇! 老爹做不到的,我要做到!一定! 远处的鸡鸣声刚刚响起,远处山尖与天相接的地方一片火红,今日是一个艳阳天。 李长情悄悄的起身,背好包裹头也不回的直奔目的地,采药寨。 待得背影已经遥遥不可见,堂屋的门打开,两人穿戴的整整齐齐,目送他离开,正是李老实夫妇。 第50章 第一课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千百年来,人类的发展就从未离开过这八个字。 独自一人远行的李长情,行了二十余里地,心头便被巨大的茫然和惶恐击中。 山水风景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出门面临的衣食住行问题立刻便摆在了眼前。凌云壮志能被肚子咕咕叫刹那间击溃。毕竟也只是个刚满九岁的孩子。 李长情突然很是后悔,好好地呆在学堂,每日读读写写好好的,怎么就头脑发热要去那昆仑山闯荡一番,练不了武不练便罢了,犟个什么鬼劲! 眼瞅着日上五竿六竿,已是午饭的时间,学堂后厨做的番茄蛋面怕是都端在了手里,再举目四顾大山小山成绵成片,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山道上,又累又饿一时间悲从中来,好惨! 离着那采药寨起码都还有上千余里,这样下去怕是要饿死在路上。他却是不知,兜里清洁溜溜,两手空空就算到了采药寨也难逃饿死的命。 便是不到采药寨,以他现在的心态和状态,也是个必死无疑。不是被那山贼马匪一刀结果了,便是饿死路边。 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说起来轻飘飘,做起来又岂是那般容易,一个成年男子尚且未必能做到。 李长情强忍着不适,又跌跌撞撞行了十来余里,实在是不堪忍受,便是背上的包裹也重逾千斤一般,随便找了一块青石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哟!好烫好烫!”却是已经午时,天上的太阳毒辣,把那青石晒的能摊煎饼一般。 嘴里骂骂咧咧的找了个阴影处,坐下好好盘点一番。其实也无甚盘点之处:一个衣物包裹,手腕两道玉符,一个玉扳指,一把鱼肠剑。 身无分文。再无它物。 其实说身无分文有些言过其实,便是那两道保命玉符便是无价之宝,更别说藏书万册的玉扳指! 可在这杳无人烟之地,此刻还不如手里一碗番茄鸡蛋面! 正在苦恼之际,却听到不远处有潺潺溪水之声,李长情大喜过望,提上包裹就顺着声音摸了过去,拿着鱼肠剑一路披荆斩棘,腿也不酸脚也不疼了! 不到十丈的距离,一剑划开木枝草篷,便看到清澈见底的小溪在流淌,河底大大小小的石块密布,溪水撞击的声音源源不绝。 李长情丢下包裹又将玉符和扳指塞进去,提着鱼肠剑就下了小河。 若不花费大量的时间筑坝,是很难抓住溪中游鱼的,速度极快,一脚下去扬起了水中的泥沙,鱼便不见了踪影! 浑水摸鱼和混水摸鱼完全是两码事。 不过李长情的目标也不是那溪中飞快的河鱼,而是那大石块下面的螃蟹!找着水特别浅的泥地,翻开石块就能逮着螃蟹。 找着找着,李长情就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作何!在溪流里与那鱼蟹玩起了躲猫猫,不亦乐乎,也不觉着饿了! 卷起的裤脚,身上的衣衫全部都湿透了,正好拿来装自己的战利品,大大小小几十只螃蟹,脱下衣衫包好,光着膀子找了一处坡度不高的地方上了岸。 若是平时这幅尊容回家,定是要被洛氏揪着耳朵告诫不准下河,离水远一点,不爱干净满屁股的泥手印,一通数落。 一番赶路,又在小溪里奋斗近两个时辰,看了看天上仍旧毒辣异常的太阳,找了个背阴处,又用剑砍下树叶宽阔不知晓名字的树枝,铺在地上,包裹当枕头,躺上去便睡着了。 李长情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掉进了海里,岸上火光冲天,自己在海中疯狂挣扎求救!冰冷的海水不停灌入口中,进入肺里,全身如同被抽空了力气,只见出气不见进气,海面气泡翻滚不休,自己逐渐沉入海底深渊,呼救声越发微弱直至不可闻,眼瞅着就要被淹死。 突然间有人拽住自己的肩膀,一下子拎出了海面,还没来得及细看救命恩人是何模样,一下子就坐直醒了过来,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干呕,觉得嗓子里痒痒的,有东西堵住,伸手一扒拉,竟扯出一大截腐烂的水草! 头一偏,又是一通大吐特吐。 等到吐完,抹去眼角呛出的泪水,视线里模模糊糊,三五个呼吸后却是看见旁边一堆篝火,燃烧的正旺,环顾四周已是夜深。 几根树枝撑起一个烤桩,自己午间捉的螃蟹正在上面滋啦滋啦冒着白烟,一股香味飘进鼻中,再难忍耐,也不管它烫不烫抓起螃蟹便开始狼吞虎咽! 吃了一半觉着不对劲,拿着螃蟹左顾右盼,奈何除了火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其余皆是乌漆麻黑。自己睡着时太阳正毒辣着呢,这火是谁生起来的,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赶紧摸了摸包裹,还好还好,东西都还在! 管他的,要死也做个饱死鬼!又拿着螃蟹大吃特吃。味道是鲜,要是有点盐巴就更好了! 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瞥见,身子旁边一泥道,似被水浸过,直通向山溪的方向,如同被拖行留下大片的痕迹。 定是有什么东西到了自己睡着的地方! 李长情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一时间冷汗直流,握着鱼肠剑靠在树边,警惕的东张西望,也没了吃螃蟹的兴致。 这荒山野岭的,不会有鬼吧?小时候娘亲总是拿鬼鬼怪怪糊弄自己,不让自己上山。稍大一点才知是娘亲担忧那山中猛兽出没而已。 想到此节便觉得胆气又足了些,定是生火的大好人赶走了猛兽呢! 第51章 第一课(二) 东想西想,尽量却是向着好的一面去。 “孽畜!看刀!” 蓦然却是从山溪那边传来一声暴喝,本就只剩虫鸣的荒山野岭,这一声暴喝便有那穿云裂石之感!山间不断碰撞回声,李长情听得真切,犹如在耳旁炸响一般。 片刻后,一阵利器破空的呼啸声传来,又听得一声“不好!”,接着就是一阵疯狂的你追我赶,林间不知刮断多少树木草丛的声音,辗转腾挪间向着李长情的方向奔了过来! 不过三五个呼吸,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出现在李长情面前,嘴角鲜血直流,手执一把开山刀,刀口泛着寒光,刀刃中间却不知被何物崩了老大一个缺口,缺口处有无数裂痕延伸到刀身,眼见着就要成为一柄废刀,握刀的虎口亦是血流不止。 那男子见着急忙慌不择路,竟把危险又带到了这里,眼中有一丝不忍和犹豫,若未着了那孽畜的道,中了那小鬼一掌,也不至于此! 正想离开,留下李长情等死,也好阻拦拖延一番后面的杀机,顺利逃生!却是看到了李长情手中的鱼肠剑,虽不识得此剑,但前番撵走那孽畜,又替少年生火烤蟹之时,却是取过鱼肠剑细细查看了一番,知晓此剑恐不弱于神兵利器,虽然只听闻从未见过神兵利器长啥样儿。 男子看着震惊慌乱中的少年,却是把心一横,两步跨过篝火,反手间就夺下了李长情手中的鱼肠剑! 却不逃跑,又转身挥刀,劈落从黑暗中疾射而来黑乎乎拳头大小的东西,李长情再一看竟是两块溪中的黑石头。这石头极硬,自己的鱼肠剑撬动石块,稍不留神便是一分为二,落在这溪中的黑石上也不过是一道白印。 男子手中的刀劈落黑石的瞬间便断成了几截,彻底报废! “我命休矣!”男子却是顺势一声惊呼就倒在李长情不远处。李长情这才看见男子的背上竟有一个乌青的小手印,火光下仍旧不断冒着寒气! 此时李长情却高兴不起来,本来对方才男子夺剑之举有几分愤怒,却在看清了追赶男子的东西现身之后,化作了恐惧。 一大一小。 大的浑身被水草掩盖,呈人形,极为高大,只露出些许脸部皮肤和手脚,皆是惨白色,双眼猩红。左肩处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伤口处冒出来的却不是血液,而是大片大片深青色像水一样的液体,顺着身体流淌到地面。 怪物的右手还握着一块溪中的黑石头。 李长情终于知道身旁的泥道是怎么来的,看样子先前这个怪物竟是离自己极近,定是这男子救了自己。又想起方才喉咙里抠出来那一蓬水草,与这怪物身上的七八分相似,浑身直冒寒气的同时又恶心的吐了起来! 小的坐在怪物的肩头,却是一个约莫两三岁的童子,却是与人无异。 那童子看了一眼地上悄无声息的男子,“呸”一声,吐了口唾沫,“多管闲事的下场就是这样,活该!” 转过头却是对着李长情咧嘴一笑道:“小哥哥!” 李长情听这童子的声音男不男女不女,雌雄莫辨,一声小哥哥叫得他连退三步,到了地上男子的旁边,不小心勾到了男子的腿,瞬间屁股着地摔了个七荤八素,幸好屁股下面还有个人肉垫。 男子被李长情压的一声闷哼。 那童子一声冷笑道:“嘿嘿,就知道你没死!中了我一掌,又被我的水傀儡扔出溪中的两发黑曜石击中,你命可真大!” 说着又朝着两人靠近了一些,似有些厌恶篝火,便朝着那大怪物招呼,又朝着地上的火堆努了努嘴! 那怪物张嘴喷出一大滩恶心至极的液体,“哧啦”一声,一阵浓浓的白烟冒出,紧接着便是一股烧焦腐烂物的恶臭,差点没把李长情熏晕过去,周遭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火光熄灭的一瞬间,便听着童子道:“带走,大的给你水炼个伴儿,小的清蒸红烧下酒!” 李长情感觉到那怪物迅速靠近,鼻腔里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腐烂水草味,正要垂死挣扎一番逃走,忽然有人轻轻拍他后背,以示稍安勿躁。李长情只能强自镇定,只闻自己的呼吸声,全身血液都快要停止流动一般,等到那怪物抄起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感觉到那怪物正要再次弯腰,想必是要去拖那个男子,伸手不可见五指的黑夜里闪过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银光,从怪物的脖颈处划过,去势不减快若奔雷再次拦腰划过童子! 势不可挡,坚不可摧,锋利无比! 还带有一股决绝之意! “嘭!”的一声,重物落地。紧接着李长情看见一个圆乎乎好似脑袋的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 再然后便是那童子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兵不厌诈。 那童子本想捉个半死不活的回去水炼成相同的傀儡,成双成对。没成想被男子使诈阴了一把,更没想到男子手中居然有如此利器,那剑出鞘竟无丝毫声响预兆,更是锋利到能将自己的傀儡一分为二仍旧去势不减,让自己和傀儡成双成对去了地府报道! 早知便让傀儡近距离补他一记黑曜石,悔之晚矣! 这一番争斗真是让李长情眼花缭乱,鬼门关口走一走,抖三抖,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兄弟……”那男子微弱的唤了一声,黑暗中见李长情纹丝不动,又唤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李长情三魂七魄终于归了位,赶忙回道:“我,我没事,大侠!” “我怀中有火折子,你过来取出,将火重新生起来吧!山中猛兽多,黑漆嘛乌的很危险。”男子说道。 李长情闻声摸索过去,又就近找了些干枝枯木,费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重新将火生了起来。一种温暖的感觉袭遍周身,李长情瘫坐在地,与男子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兄弟,我叫谭友!你呢?” “李长情!” “这名儿不太好啊,情深不寿,慧极必夭,谁给你取的呀?” “我外公。”李长情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第52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二人互道姓名,便对火而坐,见那谭姓男子不再说话闭目调息,也不去打扰。 闭目养神,李长情心中默念无形剑诀,却是比那男子更快入定。没想到繁奥晦涩的剑诀到了他手里居然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他却是不知,那块洛胜男一见着变喜爱非常,刻有咒印的和田古玉,才是静坐入定的宝物,兼具镇压心魔的功效。到了洛胜男眼里,不通武道,也就成了一块漂亮的玉饰!本想送给她,最终还是被洛氏穿好,挂在了李长情脖子上。 拥有静心凝神功效的外物,少之又少,能随身携带的更是凤毛麟角,盖因那镌刻咒印的方法早已失传了不知多少年。便是照葫芦画瓢,强行刻印到玉器或其他物件上,也会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更何况,咒印的复杂程度根本就超出了眼下这方水土修行之人的理解,山上也好山下也罢,毫无办法! 如今还存留于世承载咒印,具备特殊功效的物件便成了有价无市的存在。 天光破晓,万物生机勃发。 李长情早早便醒了过来,见谭姓男子仍在调息打坐,便默默等候。 地上有两滩水草,一大一小,李长情估摸着是那神秘怪物所化,还有断成两截的童子,死不瞑目,李长情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发慌,又忍不住偷偷去瞧,反复三四次终于壮着胆子合上童子的双眼,人死为大,入土即安。 他倒是没想过真要去挖个坑埋了这童子,毕竟如何处理这不知跟脚的死尸,得听那谭姓男子的意见。 李长情细细打量着男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应是与那怪物争斗时弄破的,一张不甚英俊却有几分刚毅之气的脸庞,身材看这盘坐姿势,目测没有自己的七师叔高大。 总之是一个丢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来的普通男人。 “小兄弟,可看够了?”男子突然开口说道。 李长情讪讪回道:“谭大哥,你啥时候醒的呀?!” “那小鬼的一掌差点要了我半条命!”谭友呼出一口浊气,接着说道,“寒气在奇筋八脉间疯狂乱穿,最后又强提一口内息使出那同归于尽的一刀,得亏受了伤未尽得全力,否则你就真得替我收尸了!如今掉了境界,保住了小命,万幸天可怜见!” “对了,长情小兄弟,看你这般年纪怎么就到这荒野山岭讨生活啊?山间精怪鬼魅偶现,猛兽横行很危险的,你爹娘呢?” 原来这谭友见他独自一人,头枕着包裹躺在地上睡觉,心想八成不是孤儿就是九成,这世道乱起来了,玉门州和相邻的青州皆是马贼横行,山匪到处作乱,能好好种田的地方就没几处! “谭大哥,我不是山里讨生活的,我是路过,要去采药寨!”李长情回道。 “什么?!”谭友却是吃了一惊,“你可知晓这采药寨据此可有千里路途啊!你就带这几件衣物只身远赴千里?你是去投亲吗?” 李长情不知该如何回他,只能老实说道:“我要进昆仑山!” 谭友刚喝下去一口水就喷了出来,笑道:“小兄弟,你可别逗大哥!看你这样子就对野外一无所知啊,你连这小小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山脉都走不出去就要命丧黄泉!若不是我眼疾手快,看你躺地上张牙舞爪呼救,一刀赶走了那怪物,你早就喝了那孟婆汤,见了阎王!昆仑是啥地儿你知不知道?” 谭友说到这,李长情却是问道:“谭大哥,你可知道那怪物是啥?” 谭友爽朗一笑,瞬间又牵动了背后的伤口,龇牙咧嘴道:“嘿嘿,这你可问对人了!你谭大哥我师承玄天宗,是那外门弟子!”一脸骄傲的问道,“玄天宗你可知晓?不知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知晓是那山上三宗之首!” 李长情心中腹诽道,师叔也说天道宗是那三宗之首,师父更是那天下第一,到底谁在撒谎呢! “根据宗门《山川志》记载,若我未记错的话,大个的怪物唤做水傀儡,是溺死之人怨念所化,水为形,怨念为骨,水草为皮,力大无穷!”谭友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两滩水草道,“瞧见没,怨念散了便只剩下皮!” 李长情又问道:“那这童子是人吗?” 谭友挠了挠头,说道:“按理说是人,可又不能完全称之为人!” 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有不忍,却还是说道:“唉,此童子唤做走尸!是像你这般或者年龄更小的童男童女在山间遭遇横祸,恰巧在极阴之地埋尸……走尸有聚怨之能,因此常常与水傀儡结伴同行!” “你若此行真要去那采药寨,我可以护道一程!”谭友说道。 李长情心中意动,一个“好”字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谭友见他犹豫,便笑道:“小兄弟,老哥看你是那命里有福之人,若得以从昆仑山安然回返,定是一鸣惊人平步青云!” 李长情也笑道:“谭大哥,你怎么跟我那师兄一般,张口闭口就是命里命里!” “咦,你还有师门?这就对了!此等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又岂是普通人能拥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怕早就被觊觎之人啃得尸骨无存!” 李长情心中一惊,脱口问道:“谭大哥,这把剑很值钱吗?” “钱?你是指什么钱?这把剑能换金山银山!”谭友说道,他却是摩挲着鱼肠剑,极为喜爱不舍。 李长情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说来,那玉符,玉扳指岂不是…… “还你!我怕再看一眼就要起了那歹心。”却是将鱼肠剑合笼往李长情面前一递。 “赠予谭大哥了!”李长情话一出口,心头滴血,金山银山啊,就这么大手一挥,没了! 谭友当场愣住,震惊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长情却笑道:“救命之恩,钱财身外之物我还是懂得,宝剑赠英雄,谭大哥在我心里便是那顶天立地,惩恶诛邪的英雄!” 不管李长情此话出于什么目的,谭友都感动的一塌糊涂! “好兄弟,老哥不如你啊,你是视钱财如粪土,老哥是视钱财如命!这趟采药寨之行,老哥必让你安安心心抵达,拼了这条老命!” 李长情赶忙拱手作揖道:“有劳谭大哥,多谢谭大哥仗义垂怜!” 第53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二) 李长情赠完宝剑,谭友喜不胜收。 他一个玄天宗外门弟子,常年在江湖上走动,不说万事皆通,起码在玉门州和青州两地是非常熟悉的。 “谭大哥,你在这荒山野岭又是要做什么呀?”李长情问道。 谭友用找了根树枝,也不管称不称手,就在那两堆水草里扒拉,一边扒拉一边说道:“兄弟,玄天宗外门弟子不说一万也有八千,宗门哪里养得起如此多弟子,不入嫡传终究是要自己出来讨生活的!” “找到了!哈哈哈……”谭友却是从小的一堆草里翻出来一颗天青色的珠子,又对李长情说道,“兄弟,看着没,这水傀儡有很大的几率会凝结这种珠子,真是走了大运!这等地方,离着那昆仑山祖庭还远着呢,居然也能有此等收获!” 李长情看着他高兴的模样,问道:“谭大哥,这珠子有什么讲究吗?” “好看吗,兄弟?”谭友却是顺手将珠子递给了李长情。入手冰凉,珠子内部烟雾缭绕,表面似隐隐有水纹流动。 “这珠子呀,唤做傀儡珠,是一味丹药的主材,价值不扉,若拿去出售抵得老哥一年吃喝不愁,上交宗门便能赐下有望突破引气期的丹药!” 说话间,谭友手提鱼肠剑靠近那断成两截的童子,“兄弟,你别过头去,接下来有些血腥!”嘴上如此说,手里却不含糊,趁着李长情还未反应过来,反手一剑,犹如切豆腐一般将那童子的脑袋一分为二,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李长情哪里见得此等场面,难忍恶心转头大吐!这谭大哥不厚道啊! 谭友见他转头狂吐,趁机从那红白之物里捡起一物,飞速揣进怀里,嘴上说道:“这东西怕它没死透,再补一刀才安心!” “兄弟,此间事了,老哥便护送你一路去那采药寨,顺便出售了你手上的傀儡珠,咱兄弟二一添作五如何?”谭友说道。 李长情哪里会有什么异议,看这谭大哥武艺不错,又是走江湖的老手,见多识广! “全凭谭大哥吩咐!”李长情抱拳道。 “兄弟,你这抱拳姿势不对,江湖上抱拳左手压右手那叫吉拜,至于你这右手压左手那可是专门用来吊丧的,叫做凶拜!可千万别弄错了,回头人家揍你都不知道咋回事儿!”谭友笑着道,“若是昨日咱兄弟俩未曾降伏这怪物,来年今日便有人对咱们右手压左手啦,不过是对着两堆坟头!说不得连坟头都不会有!” “谭大哥果然见多识广,又武艺高强,有谭大哥一路同行,我便一点都不害怕了!”李长情笑道,又换了个姿势,左上右下,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口中道:“玉门州天道宗门人,李长情!” 谭友一听,心中一凛。 亦是向李长情抱拳回道:“青州玄天宗,谭友!” “见过谭大哥!” “见过小兄弟!” 二人行完礼,相视,谭友却是狂笑道:“咱兄弟二人这是做啥呢?荒山野岭的,搞这些繁文缛节,哈哈哈。” “礼,存乎于心,承载以行!”李长情说道。 “有道理,老哥我是个粗人,看小兄弟言谈举止读过书?”谭友看他穿着寒酸,出门又身无分文,不像是个书香门第的人,看破不说破。再说了,真是那书香门第的人,又能拜入天道宗,哪里会像自己一样四处讨生活,再不济也能在那外门谋得一差半职。 识不识字,可是那天大的分水岭。 若像自己一般,便是真如书里,演义里一样得了那江湖奇遇,出门坠崖都能捡到绝世秘籍,也是狗咬王八,无处下口!那秘籍上的字认得咱,咱不认得它们啊! “在学堂启蒙过两年,侥幸认得几千余字!”李长情回道。 “那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了!”谭友却是感叹道,“老哥我就大字不识几个,只能出来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我却是羡慕谭大哥呢,行走江湖,仗剑除魔!” “咱们兄弟就别互相戴高帽子啦,再行三十余里,前方有一个小镇,老哥请你去那酒楼大吃一顿!” 李长情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酒楼,鹊山镇两家酒楼,远远看去端庄气派,出入皆是骑马乘车之辈,哪里是他这等家庭的人能去的,听外婆说外公洛孙山在凤首村如家酒楼宴请了一回县衙那边的文书,便花去五十两白银! 整整五十两白银啊,自己一家一年都挣不了如此之多!从记事起,自己见银子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多是那细小的碎银子,爹娘能拿着它乐半天! 一想到这,李长情就感觉心绞痛,又看了一眼谭友撇在腰间的鱼肠剑!曾经我也拥有过金山银山啊,难以想象! 谭友似乎心有所感,回头又催促道:“好兄弟,咱们加快脚程,你能跟得上老哥吗?你这小身板若还招架得住,咱们午时前就能抵达小镇,洗个热水澡,吃上新鲜的鸡鸭鱼!” “谭大哥,你这个大饼一画,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昨天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几只螃蟹!咱们赶紧走吧,我定能跟上你!” 谭友却是腹诽道,你一个引气期都不是的小菜鸟,能跟上我?嘴里却是笑道:“那敢情好!跟不上咱们就又得找条溪河吃海鲜了,哈哈哈!” 李长情哪里不明白这谭大哥是在调侃自己呢,自嘲的笑回道:“怕就怕哪个傻蛋连火折子都没有,只能吃生吃的海鲜!” “跟着你谭大哥,还能让你生吃海鲜?读书人老是骂那大月氏人啥来着,对了,那叫茹毛饮血,一群野人!咱可不兴那茹毛饮血,做那野人!”言语间不自觉便用上了轻功。 眼瞅着李长情在背后吃灰,极为吃力,心想趁着太阳还不太毒辣,可不能这样慢吞吞的,便回转身形。 “老哥背你,包裹拎紧咯!”却是不由李长情分说,一把甩在背上,全力运转玄功,一双腿不说只见残影,也有三分残影的味道! 一个时辰左右,一大一小两个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人,站在了小镇的牌匾前,上书“水秀”二字。 第54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三) 出门一日夜的功夫,居然稀里糊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看到那不算高大,也无人驻守仅仅是个象征意义的小镇城门,李长情却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李长情对身下这个男人感激居多,也有隐隐提防之意。他看得真切,这位谭大哥被水傀儡和走尸童子追赶,慌不择路闯到自己面前,脸上闪过一丝狠辣,他毫不怀疑若一念之差,这位谭大哥定会让自己做那替死鬼! 第二次起那歹意却是在鱼肠剑一刀两断水傀儡和童子之后,贪婪之色毫不遮掩,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李长情背后冷汗直流,却不得不强作镇定,尤其是那句“金山银山”一出口,李长情明显感觉到这位谭大哥内心是在天人交战。 若问李长情在后山小湖几个月的静修最大的收获,那便是识字以后如同被老天爷在头顶敲了三棍,找到了那夜半三更的终南捷径,能察觉到人心的微弱善恶! 一丝一毫都能在心间浮现,犹如那夜间萤火一般。 赠剑互道跟脚之后,这位谭大哥便只剩下了些许好奇,再也没有带给李长情被冷血无情的蛇眼盯上,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之感。 李长情很庆幸。庆幸并且敬佩这位谭大哥风里雨里刀口舔血这么多年,面对巨大诱惑保持了本心;庆幸天道宗的名头不小。 “终于到了!”谭友放下李长情又说道,“好兄弟,你看我这轻功如何?” “势如疾风,快若闪电!小弟佩服!”两人相视一笑!谭友拍了拍李长情的肩膀说道:“好兄弟,老哥就喜欢你这爱讲大实话的脾气,对味儿!” “看着没?”谭友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锭接近半个巴掌大小的银元宝,在手里掂着玩道,“好兄弟,正宗的玉华国官银,十两!童叟无欺!足够咱哥俩去那钱泰酒楼大吃一顿!”又抖了抖怀中的钱袋子,贱笑道,“三锭!” 李长情盯着谭友手里的元宝,眼睛都看直了:“谭大哥,银元宝可真好看,太阳一照感觉在发光呢!” “银元宝再好看,也没有那飘香院……”谭友却是脸色古怪的自己截住了话头。心头却是念叨,银元宝再好看也没有飘香院里姑娘们白花花的大腿,还有两手握不住……啧啧啧,那才叫好看!真好看! 可惜小兄弟你一个九岁毛都没长齐的童子,还是不要晓得这些东西啦!就算晓得也是有心无力得嘛! 李长情见他一脸憋笑,戏弄中带点同情的看着自己,这谭大哥莫不是方才这一路狂奔,内息运用过度,逆转崩坏了脑袋? “走!”却是拉着李长情的胳膊,直奔那钱泰酒楼,走路带风,一阵豪气风,大概是那银元宝刮起来的! 这一路却是人流络绎不绝,街边小摊小贩鳞次栉比,叫卖吆喝声亦是不绝于耳。好一个热闹的小镇,李长情心中赞叹道,鹊山镇哪有这水秀小镇一半繁华! 待到穿过这条入镇主道,李长情细数了一番,十字的路口整整七个!隐隐间还能看到岔道口的尽头还有岔道口,好大的一个小镇! “怎么样,好兄弟,这地方还行吧?整个玉门州最大的一个小镇,水秀小镇!”又卖关子道,“知道为啥这地儿出名不?” 谭友见他摇头,又说道:“就因为这钱泰酒楼!整个玉门州就两家,除了州府便只有这水秀小镇有一家!你师承天道宗,当知那三管先生吧?”也不等李长情开口便道,“这钱泰酒楼就是管钱先生钱泰多开的!老哥我对你可好?今儿可是下了血本!” 言语间却是用手一指,那沿途看来入眼最高的一栋楼阁! 是一处四层的楼阁,雕梁画栋,与旁边的一层两层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二楼延廊过道下两根涂红漆的房柱,左右各有一副对联,左边“世事万千,唯诚实守信大事能成”,右边“人生百年,只仁善宽厚可济苍生”,却是无那横联。 李长情与谭友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一大堂的伙计迎面而来,看了一眼二人。此时的二人确实有碍观瞻,谭友的衣物在争斗中被划破了好几道大口子,蓬头垢面,李长情麻衫布鞋,出门短短一日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二人一看就不像那有钱的人! 不过那伙计却出人意料的并无狗眼看人低的举动,仍是笑着问道:“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谭友见状连忙回道:“先弄一大桌酒楼的招牌,得好好招呼着我的小兄弟,有劳小哥安排着!吃了再说!” “好勒,二位请!” 谭友回头对李长情轻声说道:“看着了吧,这大生意人就是大生意人,连个伙计待人接物都不卑不亢呢!活该这管钱先生大发人间财,啧啧!” 本来站在门口稍显局促的李长情也点头如捣蒜,轻声回道:“确实,还以为他看到咱们这一身会甩脸色呢!不是说店大欺客吗?鹊山镇那两家酒楼别说迎人伙计,便是步行稍稍离得近了都会遭驱赶呢!只有那些绫罗绸缎,骑马乘车的有钱人才有伙计笑脸相迎!” 言语间二人进了中堂,李长情四周打量。却看见在一楼角落单独划出了一小块区域,一个头上插着草根的小女孩默默坐在那里,与这周遭格格不入! 第55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四) “可怜人!”谭友见他望向那小女孩,“一会儿与你细说,咱兄弟先吃饭。”却是拉着李长情跟上那伙计。 “小二,来来来!”谭友叫住了带路的伙计,说道,“给我兄弟二人在二楼找个安静的雅间,只管上一桌你们店的招牌菜,顺带替我去那裁缝铺从头到脚购置两身衣物,我瞅着你与我差不离!旁边这位小兄弟的衣物可以稍大一点,先拿着。”却是将那十两一锭的银元宝递给了店小二。 “二楼丁字号雅间,贵客两位,招牌!”那店小二接了银元宝满脸堆笑,高声唱喝道。 本来在柜台算账的掌柜听到伙计的高声吆喝,也迎了过来,看到谭友和李长情的模样,正要将那伙计拉到一旁询问一番,伙计眼疾手快将那元宝递给了掌柜! 拿手掂了掂,又翻过来看到元宝底部“玉华通宝”四个官印,造不得假,真金白银!倒是看走了眼,这二人能用上这官银,怕是来头不小。 寻常人家接近九成都是使用那铜钱,碎银子都不常见,便是见到能有个二三两都算是那大银锭,这十两一锭的银元宝在玉华国极少流入民间,多在朝廷户部和大商大户,世家望族中流通,没点能耐和身份是搞不到手的!至于那五十两的银元宝,市面上几乎便看不见,多在那国库里盘着呢! “二位请随我来!”那掌柜的薄嘴唇,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让人看不真切,只觉得满脸堆笑,既不给人尴尬之感,却也不甚舒服。 “有劳掌柜的!”进了那二楼丁字号雅间,谭友却是对那掌柜抱拳道。 “不妨事,来者皆是客,我们这打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本分而已,当不得客人感谢!”那掌柜的笑眯眯说道。 “客人先歇着,酒菜我随后差人送来,裁缝铺那边的衣物可能要稍微费时。”随后便掩上了房门。 “好兄弟,你觉着这掌柜的如何?”谭友却是莫名其妙问李长情道。 “普普通通呀,谭大哥为何有此一问?”李长情不解道。 “嘿嘿,你这可是跟那掌柜一样看走了眼!他先前以为咱们是穷鬼,你现在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人!”谭友神神秘秘的说道,“坐吧!老哥与你细说。” “这山上好事之人评出来个三管先生,方才与你说过,便是管钱钱泰多,管命百难消,管吃王天笑! 钱泰酒楼遍布天下,便是七国每一州府县镇,只要是那管钱先生觉得有必要,不消一个月便能在那里建起来如同咱们今日身处之地一模一样的酒楼,只会更大更气派!” “他奶奶的,泰多太多?啧啧,这名儿取的可真他娘的耐听啊?你说是不是,好兄弟?!” 李长情闻言却是笑道:“要不,谭大哥改个名儿,比如谭生意,谭买卖之类的,说不定也能发财呢!” 谭友一听,笑骂道:“屁大点人,还知道拿老哥开涮!你咋不说改个谭不拢,以后结识了新朋友,自报名号青州谭不拢,刚见面就让人家走,谈不拢,要气个半死!” “也行啊!”李长情回道。 “呸,那还不如谭买卖谭生意呢!老哥我走江湖仰仗的是什么?就是那五湖四海皆兄弟!你懂个锤儿!” “扯远了,咱们接着说,这世道自二十年前起就一年不如一年,生意仍旧能在七国境内畅通无阻,凭人脉关系够吗?不够!凭财力雄厚够吗?也不够!人脉,财力,武力缺一不可!老哥给你说一桩陈年旧事你就懂了,此事当年闹的可大,轰动玉门青州两州呢!” 正在言语间,就响起了叩门声! 李长情连忙起身去开门,却是另一个陌生的伙计端着一大托盘,托盘上却是已经开了封口的两大壶酒。见开门是少年,便笑道:“小客官,这是本店特制的烧刀子,独门秘方,与市面上流通的米酒截然不同!西北苦寒,民风彪悍,这烧刀子正合适!” 李长情还未来得及开口感谢,背后的谭友就坐不住了:“好兄弟,快快端过来,让老哥尝尝,隔着老远就闻着香味儿,馋死我了!” 谭友急不可耐,拿起酒壶一口猛灌!瞬间脸胀成了猪肝色。李长情还以为他呛着了:“你没事吧,谭大哥?!” 谭友强行将卡在喉咙间的酒吞咽下去。“啊!”一声,如同猪叫作那舒适状,仿似飘飘欲仙! “好酒,好酒,好酒啊!”三声毫不吝啬的赞叹。 “只闻其名,如今终于有机会喝着这传闻中的烧刀子!果然是好酒,霸了个道,够劲儿!那米酒在这烧刀子面前泔水都不如也!”谭友道。 李长情心想,那泔水你以前还嗜之如命呢!娘亲总说男人善变,喜新厌旧,诚不我欺。想到这却总觉着有些奇怪,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 “来,好兄弟,老哥给你也倒一杯,男子汉不喝酒像什么话,出门在外又没人管你,兴趣爱好得从小培养!”说罢也不管他推辞,举起酒壶就倒,“满上,满上!” 李长情前番与李老实碰了一杯,知酒辣喉,有了心理准备,与谭友碰杯便喝了半杯! 他哪里会知晓这烧刀子的厉害,跟那辣喉的米酒相比却是更胜一筹不止! “咳咳咳!”眼泪都咳了出来,谭友在一旁大笑不已! “喝了这一杯,还有第二杯!老哥给你倒上,咱们接着来说道说道这钱泰酒楼的掌柜!” 李长情连忙伸手阻止,谭友佯装生气道:“看不起老哥?!”无可奈何酒杯瞬间又满满当当。 “那已经是前些年的事儿,这酒楼老哥却是第二回来,第一回就亲眼目睹了那档子事儿! 这酒楼的掌柜原本不是现在这一位,是这水秀小镇土生土长的原住民,现在这位是从京城那边派遣过来的,是个实打实的厉害人物,更是个狠人!好兄弟,你也知晓了这世道,乱啊!” 却是又猛灌了一口烧刀子,接着说道:“这原来的掌柜有一个出落得水灵水灵的女儿,自古嘛人心不古才有那红颜祸水一说,被路过县主的纨绔公子看上了,硬要弄回去做妾!那掌柜的当然不答应了,自家女儿刚刚豆蔻之龄,又岂能去与他人做妾。 岂料那纨绔色胆包天,竟当街上演了强抢民女的戏码!阻拦的掌柜被狗腿子打了个半死,酒楼砸了一大半,人人敢怒不敢言! 这还不算完,那畜生当夜就将冷冰冰的尸体送回了酒楼,那叫一个惨啊,衣衫褴褛浑身淤青,还被割去了舌头耳朵,死不瞑目!老哥我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少女绝望的眼神!掌柜的看到女儿惨死怒气攻心,一口老血便撒手人寰。 那掌柜的妻氏四处求助无门,几日后也莫名其妙上吊自尽!” 讲到这,谭友却是停了下来,以手掩面道:“老哥我当时本事不济……不对,便是如今也好不到哪儿去!要是老哥我会那宗门的一手剑诀,定要那纨绔千刀万剐,血溅五步!” “后来呢?”李长情问道。 谭友瞬间露出了一股向往之情:“好兄弟,男儿生在世间当不当快意恩仇?说到后来啊,就得为这如今的掌柜浮一大白!” “那纨绔仗着家世,又与青州平南军中一万字校尉沾亲带故,做下这滔天大案,无人敢上告,被害人一家又被暗中处理个干干净净,眼瞅着就要随着时间不了了之! 然后……哈哈,然后咱们如今这位掌柜就在某一天从天而降啦!” “那真是震撼人心的一天呐!这酒楼一夜之间焕然一新,门口的红柱子上多了如今的对联,你仔细瞧便能看见对联下是有落款的,管钱先生的落款! 除了那对联,酒楼门口两边路旁摆了大大小小五十七颗人头!正是那县主一家!这掌柜的手执三尺青锋端坐门口,竟无一人敢喘一口大气!” 第56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五) “谭大哥,这就是江湖流传的以血还血,以暴制暴吗?”李长情问道。 “好兄弟,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吗?”谭友反问道。 “可除了那个杀人的纨绔,难道他家里所有人都罪有应得吗?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都是为了复仇何时有个尽头啊?” 李长情这一问,谭友却促狭道:“敌人都死得干干净净,还复个什么仇,变身厉鬼来咬人吗?”又接着笑道:“好兄弟,我不杀人人要杀我,难道引颈就戮?!你不去做那和尚真是可惜了,佛祖饲鹰有慧根呀!” 李长情被谭友问得无言以对。 “好兄弟,人若辱我骂我,我可不作那口舌之争,人若犯我家人我必不饶恕!斩草不除根,当然会有无尽的隐患!这世道男儿不狠站不稳!” 李长情听了这话不知道对还是不对,若身处和前掌柜相同的处境,自己会如何做?若自己是那恶人,又会不会走上相同的道路,若自己与如今这掌柜一般有那本事,碰到此事会不会仗剑一怒?…… 越想越是头疼,只能说道:“也许谭大哥你是对的,你接着说吧。” “说啥?”谭友疑惑道。 “说掌柜手执三尺青锋,从天而降,一夜之间屠了那县主一家五十七口!”李长情说道,“后来呢?” “没了!” “没了???” “你没见着掌柜如今好好的吗?” 李长情恍然大悟,“也对哈!”却总觉得这故事分明就还没有讲完嘛!是不是谭大哥觉得我跟他三观不合,故意不想讲了。 谭友见他遗憾中带点失落,意犹未尽的样子,只能自顾自说道:“听说那青州军万字校尉被不声不响发落到了玉门州,其他的老哥我就再也不知道啦!” 万字校尉,不止在玉华国这一亩三分地上,即便放眼七国,不仅是那带兵打仗的人才,而且至少需是入了胎息境后期的武夫,自身武力出类拔萃,能以一敌万出入军阵如入无人之境的高手! 玉华国记录在册有名有姓三十六胎息境,能在军中封万字校尉者,一手可数!毕竟是要同时兼具军事能力和习武天赋的人。 至于更进一步,能拜七国上将军者,非神照高手不可! 军阵冲杀,纯粹的杀戮之气过重,举刀便是你死我活,万军丛中能清楚自己为何挥刀之人,才有那脱颖而出的潜力,在武道之上更进一层,能破头顶三尺神明自照,这种人实在是太难求! 若那青州军万字校尉真因此事被朝廷发落,想一想便知这“管钱先生”在俗世中有多大的能量! “那楼下头上插草的小女孩又是咋回事啊,谭大哥?”李长情转念间问道。 “可怜人啊,想必不是卖身葬父便是卖身葬母的孤儿!”谭友感叹道,“如今这世道就这样,命如草芥不值一提!我倒是越发敬佩如今这位掌柜,想必他不忍看到小女孩跪在那街道一旁风吹日晒,这酒楼迎来送往皆是有钱有势之人,若相中她,带回家做个丫鬟也算是条活路!” “嗯,这掌柜倒是个心善之人!”李长情说完又想到那五十七颗大好头颅摆在路边,掌柜的手提三尺青锋端坐门口的场景,便补充道,“凶起来也真是个……”却是半天想不着到底是个什么词儿。 “天道昭彰,善恶轮回!”谭友道,“一念间菩萨心肠,一念间恶魔横行,所以才要修行,修行首重修心!” “谭大哥说的极是,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听着也像是个有慧根之人,佛门广渡有缘人,谭大哥就是那有缘人!”李长情调侃道。 小小年纪报复心还挺重的,谭友心中腹诽道。 二人言谈间敲门声再次响起。开门一看领头的却是进酒楼引路的伙计,一行三人。 “二位客官,裁缝铺刚好有现成的制式衣衫,长的是那武夫游侠的束身装,短的是这位小兄弟的学子儒衫,皆是那上好的绸缎缝制!”又转身对身后二人吩咐道,“上菜!” “总共三道大菜六道小菜,皆是本店的招牌菜,客官需要我为你们介绍吗?”那伙计问道。 谭友却是从钱袋子拿出一锭银元宝,又掏出约莫有一两重的碎银子递给伙计,说道:“这跑腿费你收好了,菜嘛不用介绍了,你再去跟掌柜的说一声安排一间……不,安排两间上好的客房我俩要住上几日……” 还未说完又从怀中掏出最后一锭十两的银元宝,看了一眼旁边的李长情琢磨着该如何措辞,最后还是说道:“飘香院的小玉是我的旧识,你去请她晚上出阁与我一叙往日情谊!” “好嘞,客官慢用!”伙计收了打赏,一脸我懂的神色看了眼旁边的李长情,弄的李长情莫名其妙,以为自己脸上长了花!两人说话怎么跟打哑谜一般,还都要看一看我的脸色?我跟小玉又不是旧识! “好兄弟,离了这水秀小镇再往采药寨一行怕是要风餐露宿,沿途几乎荒无人烟,咱们好好休整几日,再准备准备长途跋涉翻山越岭需要的衣物吃食和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谭友说罢从钱袋子掏出那颗傀儡珠,本来因为掏出最后一锭银元宝而心疼不已的脸色,瞬间对着李长情笑成了一朵花:“好兄弟,明日老哥再带你去涨涨见识!” “攒了两年给小玉的赎身钱挥霍一空,可全指望着你了,我的小宝贝!”竟是用嘴去亲那青色的珠子。 李长情一想到那水傀儡的模样,再看到谭友这副样子,这谭大哥好像病得不轻! 第57章 余音绕梁 钱泰酒楼的背后便是客房,却是庄园的构造,占地极宽,有山有湖,亭台楼阁水榭错落有致,如迷宫一般!若无人指引怕会迷失其中,果然财大气粗! 李长情二人被安顿在一被湖水而围的四合院中,是并列的两间。因此多了一点烦恼便是隔壁的声音太大!尤其是谭大哥的旧识小玉来了之后,根本就无法入睡! 那叫小玉的女子时不时发出奇奇怪怪的呓语,欲拒还迎一般,谭大哥一听就像发疯似的,李长情毫不怀疑,若这床架不是高档的实木所造,听那声儿定是要坍塌无疑! 天塌地陷,此起彼伏的魔音灌耳一般!这如何还能入睡?! 起身穿好衣衫,打开房门,一轮明月高挂。顺着青石小道出了四合院门,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便信步往湖边的亭台而去。 距离亭台不足十丈便看见有一人对湖端坐在石凳上,手中竖执一根玉箫,一阵箫声绕梁而走,余音不绝传入耳中!李长情有一刹那的恍惚,自己正身处家门外不远处,李老实夫妇站在门口微笑着向自己招手,想念爹娘了! 正要向爹娘飞奔而去,脑海里莫名响起一段此前即使对面相见而不识的剑诀,正是逐字认识,组合起来却感觉云里雾里的养气剑诀!剑诀呢喃不止,摧枯拉朽一般将那绕梁而走的箫声驱逐一空! 亭中的吹箫人早就发现了李长情,眼瞅着他在箫声中一步一步走向湖水,却是并未停下,这夏日时节无妨。那少年却在最后一步即将落水的瞬间挣脱了箫声的束缚! “咦?”吹箫人一阵诧异,便向李长情唤道:“还请小兄弟过来一叙!” 李长情犹自在庆幸这最后一步,差点就要变成水鸭子!走近了一看,不正是那谭大哥吹上了天的酒楼掌柜嘛!没想到这掌柜的居然还精通音律,这箫声极好,够自己回味三日! 他却是不知,若方才脑海里未响起那一阵养气剑诀的呢喃之声,一步行差踏错跌入湖中,绝难挣脱这真正的魔音灌耳,掌柜不救,湖中便要默默多一亡魂! “先生这萧吹的可真好!”李长情拱手作揖礼道。 “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玉华之地乃以筝为首!”掌柜的说道。 “我观小兄弟你脚步轻浮,行进间筋骨如哀鸣,锐金之气将出未出含于脏腑,印堂暗沉无光,呼吸虽规律却后劲不足,常常似断非断,莫非是练功行了岔路?” 那掌柜的开口便道出李长情的问题,接下来一句便让李长情心中吃惊不已:“不知小兄弟练的是哪一路剑诀?此等锐金之气动摇人身山河天地,定是山上不传之秘!” 这掌柜的果然是个高手,不仅精通音律,还是个剑道中人,医术方面恐怕也不遑多让,仅仅靠听和看便能知晓问题所在,中间还隔着不近的距离! “不瞒先生,我是天道宗门人,习武不过三个月,因体魄不足强行习练伤了身子,不知先生可有良方?学生感激不尽!”李长情真诚道。 “原来如此!”那掌柜的说道,“良方不是已经在你手中了吗?你此行是准备入那昆仑山吧?良方无外乎‘茹毛饮血,打磨筋骨’八个字而已!” “这水磨的功夫,所耗费的时日和天材地宝便是把这玉门州刮地三尺亦难以集齐!入昆仑,以天地养一人!” “多谢先生的指点,敢问先生姓甚名谁?将来若侥幸不死能活着出昆仑山,也好知晓恩人名讳。”李长情道。 “你小小年纪,读书习武不过几个月功夫,待人接物已显老成持重之态,虽对修行有益,却失了少年冲动锐进之势,想必那剑诀你日日勤奉不坠,怕是没有一天落下吧?”掌柜的问道。 “正是,先生医术之道也非比寻常啊!”李长情道。 “未打破天人冥顽之前,切勿再习练剑诀,连心中默背的念头都不要再生起,如此方有一线生机!否则便是所求与所行南辕北辙,缘木求鱼身死魂消一场空而已!”掌柜的告诫道。 “便是万丈高楼,根基不稳,一时显赫也难逃倾覆之危。” “我姓钱名孔,家里排行老三,因此有人唤我钱三爷,也有人戏称眼三爷!” 李长情一听却是神色古怪,因为民间有一句骂那极爱钱财,生性抠门冷血之人的话叫做:你掉到钱眼里去了! “先生名讳倒是奇特,听一遍就记住了。”李长情道,“天道宗门人李长情,见过钱先生!” 李长情嘴里先生长,先生短倒是让这掌柜生出了一股小小的愧疚之意,方才虽是无心之失,可也有见死不救的嫌疑。人家礼数周到,待人真诚倒显得自己…… 李长情见他神色间有几分犹豫不决,便笑道:“先生不必介怀,我却是从先生这番话中受益匪浅,托先生的福,定能从昆仑山安然回返!” “是我钻了牛角尖。”那掌柜的笑道,“长情小兄弟生性豁达,看样貌非是那早夭之人,定能逢凶化吉。此一行天时地利皆备,又有人和护道。”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册薄绢包裹的竹简说道:“我便做一做那锦上添花之人!此简乃我几十年游走江湖行医心得,幽居此地以后就失了用处,送与小兄弟,入昆仑山可多加琢磨,对辨认药材,行气养血有大用!” 递过竹简时又说道:“我与你们天道宗二长老宿缘不浅,预祝小兄弟打破冥顽引气归来,得见王天笑王长老时帮我捎句话,就说有个叫钱眼的人想他做的饭菜了!” 李长情一听,拱手作揖笑道:“承蒙先生以书相赠,堪比救命之恩,若得见二师叔,定当转告!” 此话一出,掌柜的一脸震惊说道:“二……师叔?你是那人的徒弟!难怪,难怪!本以为是雪中送炭,还装模作样假潇洒,如此倒真成了锦上添花,可笑,哈哈哈!” “先生胸怀坦荡,是我辈楷模!”李长情郑重道。 那掌柜的摆摆手道:“切莫再如此!不知小兄弟可对音律感兴趣?” “喜欢听,但对音律七窍通了六窍,剩下一窍不通!”李长情笑道。 “那真是可惜了,家中后辈亦无一人对这宫商角徴羽一道感兴趣,皆称无钱可挣,下道阶层!” 从怀中又掏出一薄绢,上面竟然密密麻麻用金丝线绣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说道:“这‘五音杀决’在我百年之后怕就要失了传人,今日二一添作五,一并赠予小兄弟,若能习成,亦可静心凝神镇压心魔。” 第58章 乾坤 李长情回转小院的屋子,隔壁已经雨歇灯熄,终于消停了!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散个步白得了一册跟音律有关的杀决,听名儿像是很厉害的样子,一卷医术心得,这倒是对自己入昆仑有极大助益。 剑诀是不敢再练了,照那钱掌柜所说,连想一想都如同空耗己身,哪里还敢再练! 李长情翻出包裹里的玉扳指,犹豫再三,仍旧抵挡不住诱惑,念了七师叔所教的十几字口诀。出门到现在,才有那空闲来观摩观摩这江青师兄口中的好宝贝,移动的书库! 口诀的最后一字念完,李长情傻了眼,这鼻子还是鼻子,眼还是眼,手里的玉扳指毫无变化!难道被七师叔忽悠了?不应该呀,看那江青盯着玉扳指垂涎欲滴的模样,不像作假。 那小子有一个乾坤袋,有一回无意间瞧见他伸手往巴掌大的袋子里一摸,竟掏出来一张折叠起来,拉伸便有一人多高的躺椅,悠哉悠哉的在湖边晒太阳!李长情都看懵圈了,这么大的物件居然能塞进巴掌大小的袋子中,真神奇。 跑过去腆着脸问他,就得来一句:秘密,要知晓秘密就得拿秘密来换! 这移动的书库,万册藏书,该得是多少个乾坤袋才能装得下?大概没百八十个恐怕都是妄想。 空守宝山,不得其门而入!李长情不死心又对着玉扳指反复念了几十遍,直到口干舌燥,最后下了结论:这宝贝或许是个赝品!七师叔在忽悠人。如今却是有些后悔,那江青可是提出拿乾坤袋来换玉扳指,早知道便同意了! 唉声叹气!李长情将玉扳指放在桌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它,嘴里还咕隆着那开门的口诀,期盼着会有奇迹发生,毕竟思前想后,七师叔虽然平时不着调,可那只是表象。 李长情能看见他的心念,在河边一枪断沙龙时如那旭日,光照万里,待到再次后山小湖相见,便见他稍微一动念心湖便被一轮骄阳烘烤,蒸腾咆哮不休,几乎不可直视,与一般人的萤火善恶之念犹如天地之别。 自己那便宜师傅是唯一一个自己升起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心湖却毫无反应的一人。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人一个!根本感受不到他丝毫善恶起伏。 便是将水傀儡和走尸童子一剑削成两段的谭友,生起善恶之念时也不过如磨盘大小一般碾过心湖。 李长情猜测这或许与武道境界有关,比如前一刻还在与自己交谈的钱掌柜,就与在后山小湖相见的七师叔带给自己的感觉不分伯仲,河边断沙龙那会却是不如钱掌柜,李长情估摸着七师叔定是在短短几日功夫间境界又有了攀升,与自己的便宜师傅脱不了干系!不过钱掌柜更像是无底黑洞,如临渊峙。是两个极端的感受。 玉扳指在桌上转着圈,最终还是无奈停了下来,大抵是需要引气境界吧。虽然李长情很不想承认,可内心却告诉自己,这就是真相! 天材地宝有德有才有缘者得之,缘分够了,德行自问不差,就少了那点才能,那一点点习武的才能,入不得引气境,打不破那天人冥顽,便只能老老实实坐拥宝山不得其法! 李长情拿起那张钱掌柜送的“五音杀决”,摊开来细看,密密麻麻的特殊符号标记极有规律顺序遍布薄绢,那金丝线也不知用何种方法绣在了薄绢上,整个薄绢金光闪闪,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东西懂的人千金不换,不懂的人鬼画桃符! 恰好,自己不懂!能卖吗?钱先生没说。大抵是不能,最好便是找个通音律的,还必须是山上的习武之人,难度嘛,恐怕不太小! 折叠好又塞进了包裹里,背着个包裹,里面除了爹娘缝制的衣物,其他的,恐怕全部都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李长情觉得此事很是危险,若不小心漏白,想一想都不寒而栗。 偏偏这玉扳指又打不开!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长情又拿起那一卷竹简,心头莫名觉得,这才是钱掌柜珍而重之的东西,比那“五音杀决”要重要的多。果不其然,一百零八片竹简,每一片都尾指宽度,若不细心去看便如同空白竹简一般,若细看便会被深深震撼:米上刻字一般大小的楷文,遍布每一片竹简!刻上去又用了墨水浸染。 李长情很是头疼,这东西又是那山上之人才能看!针眼大小的字,普通人如何看得清?罢了,明日再厚着脸皮去向钱掌柜讨教一番,有无特殊办法可以让自己看到,毕竟这竹简关乎到入昆仑修行一事,不能等闲视之。 一番折腾已是深夜,李长情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睁大了眼睛盯着模模糊糊的蚊帐发呆,这几日犹如在做梦一般,有噩梦也有美梦,会不会哪一天便醒了过来? 醒来时每日早上出门干农活,上学下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考上了秀才,学自己的外公在哪里谋个捉笔的差事,接下来便是娶妻生子,看着自己的儿女慢慢长大,皮肤一天天松弛,筋骨一天不如一天,送走了爹娘,最后又看到儿女跪在床前送走了自己! 百无聊赖间,翻身起床,披上午间酒楼伙计买来的儒衫,又点燃了油灯坐在桌前。桌上有现成酒楼配备的文房四宝,李长情拿起毛笔,入手却是比外婆送给自己的毛笔更为舒适。桌上并无竹简薄绢之类落笔的东西,仅有一块光滑五尺见方的石板,一碟清水,写过再洗过,能重复使用。 抄写了三遍师父传下的劝诫,实在忍不住又将无形剑诀与养气剑诀默写了一遍,真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心想着就最后抄这一回!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最后一回! 清洗完墨迹,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59章 过门 “咚咚咚!” 翌日一大早,李长情便被敲门声吵醒。 “好兄弟,今日有大事要办!”门外正是谭友,以及他那还未离开的旧识小玉。李长情开门一愣,自个儿可就穿了一条亵裤,上身光着膀子就披着儒衫,睡眼惺忪。 若放在几个月前,还未识字时就会毫不在意,今日看到谭友背后的小玉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谭大哥,稍等,我去拾掇拾掇!”转身房门一关! 那叫小玉的娇笑道:“谭郎,你这小兄弟害羞了呢,真有趣!” 谭友回道:“他一个九岁的小孩子家家懂个屁啊!” “你就是一个大俗人,成天屎尿屁挂在嘴边,死相。”那小玉嘴上骂着,却更像是打情骂俏一般用手去拧谭友的胳膊。 “小娘子饶命!我错了!我错了!”两人还未尽兴门就开了,儒衫布鞋,头发被一根青色布条打了个结束在脑后,这装束有了几分提笔指点江山的味道! “你看人家,一瞧就是那读书种子,你这大老粗可是走了大运认识了这位小兄弟!”小玉看了眼李长情转身对谭友说道。 “小娘子说的是,我不仅是走了大运结识了我的好兄弟,我还走了大运能跟一个美娘子颠鸾倒凤一整夜!”说罢却是一脸贱笑的看着小玉。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看场合!”那小玉嗔怪道,神色间李长情却感觉娇羞居多。 “谭大哥,你们昨夜是在干嘛?动静那么大,害得我睡不好!”李长情问道。 “我们就是在干嘛!”好一个不知羞耻的一语双关,玉华文化博大精深,亏得这粗人千锤百炼,脸皮厚比城墙。不过却是对牛谈琴。 “打架?”李长情又问道。 谭友与那小玉皆笑的合不拢嘴,李长情一头雾水,打了一晚上的架还这么开心? “谭大哥,那你们谁输谁赢了呀?”不问还好,一问那谭友拍了拍胸脯,提了提衣领,双手负在身后,自豪的说道:“老哥我虽败犹荣!你小玉姐技高一筹,我败得不冤,下次再来打过,争取一雪前耻!” 李长情有点发懵,没成想这小玉姐竟也是个高手! “好兄弟,今日咱们去处理了这个玩意儿!”却是从怀中掏出了那颗傀儡珠,“老哥说的二一添作五那便是,一口唾沫一口钉!千两也好,八百也罢,都与你五五分账!” 李长情一听眼睛都直了,“这东西如此值钱?!千两白银,那得是一百个银元宝啊!!!” “嘿嘿,好兄弟,一百个是一百个,不过却不是银元宝,而是金元宝!” 李长情瞬间石化,千两……黄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此等概念。 “谭大哥,千两黄金那得是多少白银啊?!” “反正给你小玉姐赎身绰绰有余,也是沾了兄弟的光啊,若无鱼肠剑说不得还要横死山中。等把你送到采药寨,我便与她回老家青州置办点田地家产,好好过日子!既然登山不得,止步在这引气一境,我也不作痴心妄想,江湖风里来雨里去的我也累了!” 李长情闻言有一稍稍的失落,我这江湖路还没上道,你这就把归隐安排上了,情何以堪呐!又暗暗烦恼,如此之多的钱财我该拿来做什么呢?便是把鹊山镇所有的小吃铺买个遍都花不完吧?对了,爹娘也可以拿着这些钱在镇里或者县衙那边做做生意呢。 这天材地宝又岂是如此轻易就能脱手的,便是谭友这等老江湖也要慎之又慎,杀人夺宝之事屡见不鲜。 “谭大哥,这珠子如此珍贵,我们要卖给何人啊?”李长情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谭友道。 “你是说这酒楼掌柜的?” “读书人就是聪明,那啥,孺子可教也!”谭友摇头晃脑说道。 李长情心中腹诽道,我年龄虽小却不是傻子,你都说近在眼前了,此刻眼前还能有谁?这里又是那管钱先生的产业,猪脑子怕也能猜出来吧!再说了,你这孺子可教用在这里合适么? 三人也不再多说,直奔那酒楼掌柜而去。 行至半途,李长情却突然叫住了谭友,说道:“掌柜的是个高手,万一他见宝起了歹心,谭大哥你敌得过他么?这里又是他的地盘。” 谭友听了笑笑道:“兄弟你多虑了,这管钱先生的人还是信得过的!”说罢又突然间想到了何事,犹豫道:“应该信的过吧?” 李长情道:“这掌柜的姓钱名孔,谭大哥你有听过吗?” 谭友吃惊道:“钱眼!!!他就是医圣钱五更?!” “昨夜我与他交谈一番,听他说确实有人叫他钱先生,也有人叫他眼先生。对了,他还说与天道宗二长老是故人呢!” “没错了,这便没错了!” 谭友兴奋道:“他便是管钱先生钱泰多的老爹,医圣钱孔!传闻但凡还有一口气儿在,就能与阎王夺命,因此也有人唤他作钱五更!” 李长情没料想到这掌柜的来头竟如此大,那这钱先生赠送的竹简岂不是? “好兄弟,五更先生收你钱了吗?”谭友问道。 李长情愣愣的看着他,心道:我的好大哥,这几日的用度哪一次不是你掏的钱袋子,我身无分文你又不是不知。 谭友又悄声说道:“五更先生出了名的见钱眼开,无论善恶只要给钱便治!” 李长情皱眉道:“岂不是善恶不分?救了,坏人再去害人不亦是间接害人吗?” “救了恶人再亲手杀掉!”谭友笑道,“只有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才是对罪恶最大的惩戒!这可是五更先生亲口说的。因此也从来没有恶人敢登五更先生的门!” “走,好兄弟,老哥带你发财去!”又转头对小玉说道:“阿玉,今夜再娶你过一次门!” “谭郎,只要你挺得住,夜夜都可以过门!”小玉娇笑道。 谭友闻言腿一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屎! 第60章 冤家路窄 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结仇只在一念间。只有那仇人不用修便能轻易碰头。 躲不掉还不能打的是冤家,跑不了还打不过的通常是自己的仇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尤其是自己落单被一群人围住。自古便是怕啥来啥,人仿佛就是天然对苦难有吸引力。否则也不会有人日夜祈祷顺风顺水。 一颗傀儡珠,被钱掌柜以八千两白银收下,无形中为谭友和李长情挡去了两灾,第一灾便是那身怀重宝过市,第二灾就是那背负巨财招摇引人瞩目。 整整八千两白银!若真要全部兑现,便真得要一辆马车才能运走,又岂能不人尽皆知? 谭友与李长情各分得一枚钱家委托大楚铸剑大师用特殊方法锻造的印记,正面刻同文同轨,背面刻衡量天下。据掌柜所说此印记以金玉合造,每一枚都镂有特殊记号,天下钱泰酒楼皆有方法鉴别真假,最关键的是可在钱泰酒楼兑现那四千两白银! 二人带着钱掌柜额外赠予的二百两白银,一路向那飘香院而去,要给小玉赎身。李长情听了掌柜的话才知那小玉姐姐是作何营生。 “好兄弟,你当真可知手中这印记价值几何?”谭友感叹道,“这掌柜的当是对你青眼有加啊!” “这就是凭证而已,钱掌柜都说了。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谭大哥你莫不是昨夜腿软的毛病传到脑袋了?”李长情调侃道。 “你知道个屁!信不信出了这水秀小镇,你拿着这金玉符印随便找一家钱泰酒楼都能白吃白喝当那座上贵宾?!” “好兄弟,这符印其实大有来头。它的真名唤作‘大泽’,乃是楚国第一铸剑大师屈亥所铸,便是当今楚国第一剑客屈长风的祖辈。传闻这屈长风手中有一柄古剑‘亡秦’,此剑天然压制每一位出身玉华国的武夫,这‘大泽’便是与‘亡秦’古剑同炉而出! 玉华国有十九州你当知晓,这‘大泽’整个天下拢共也就十九枚,钱掌柜所说的特殊记号应该就是这十九州州名。” “照谭大哥所说,带上这‘大泽’去和玉华武人比武较量也好,生死搏杀也罢,天然便要强上几分?” “嘿嘿,那是自然!” “谭大哥,为何这‘亡秦’古剑和‘大泽’有此等功效啊?”李长情好奇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老哥能跟你讲个三天三夜,要不咱兄弟二人也学那古人来个促膝长谈?” 不知为何,谭友嘴里冒出来这四个字就让李长情想到了难眠的昨夜,昨夜的星辰美丽,昨夜的风醉人!就是声音太过吵闹,惹人生厌躁动! “那却是不必了!谭大哥,我们何时启程?”李长情突然问道。 谭友一听,调侃道:“好兄弟,你这腰包刚缠上了万贯家财,就急着去那神憎鬼厌的大昆仑山投胎转世吗?人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是舍不得花,老哥我可以代服其劳,保管你眼睛一眨,那钱儿就长了翅膀飞不见!” 李长情跟他相处几日,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笑道:“却是不急,老哥将来定是能花着我的钱,若花不着,我便烧给老哥,保管比长翅膀飞还要快!我这边烟雾缭绕,心中口中念叨老哥的名字,钱就立时到了老哥手里!” “呸呸呸,老哥不过是想花你那么一丢丢的钱,你这是咒我要我的命!要不是这一亩三分地是那钱掌柜说了算,就凭好兄弟这番话……”言语间却是一顿。 李长情问道:“如何?谋财害命?” “那不能,最多也就是将好兄弟你洗劫一空,留个裤衩挂到树上,让大伙看一看家里的熊孩子不尊五上应当如何管教。” 李长情闻言却是一阵感动,有的人你瞧着第一眼只觉得相见恨晚,大抵谭大哥便是之一。 “长情,‘大泽’一定要妥善保管,将来或许会有大用!切莫贪图享乐,又或者一时应急,真还给了钱泰酒楼!” 谭友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李长情只能说道:“谭大哥放心,兄弟谨记在心!再说了,谭大哥你总说钱财身外物,此番若入了那昆仑山,钱财与我怕就真成了那没用的身外物,用不上啊!” “好兄弟,你只当那昆仑山几个字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等到了采药寨,结伴踏足那昆仑外围山脉,屹立山巅遥望真正的大昆仑,便知此行是如何凶险!老哥内心一万个想劝你回头,舍了那习武的念头!” “回头难见玉门老父老母!” “天下哪有盼儿吃苦栽跟头,甚至送命的父母!” “我自愿的!谭大哥,若将来我入了昆仑便以三年为期,若一去不返,劳烦大哥从青州赶赴玉门鹊山镇,寻我父母,赠银千两!”言语间却是拿出了那枚‘大泽’,又说道,“此物便交与谭大哥。” “好兄弟,你把老哥当什么人了!我虽然爱财,可也知那取之有道一说!莫说是这‘大泽’,你便是再多说一句感谢,我便当你是看不起我!” 二人言语间,浑然不觉有两人鬼祟尾随其后,至半途其中一人消失不见。 待得看到前方路口并列而站四人,谭友瞬间脸色铁青!头也不转,只见嘴动:“长情,我数三声你掉头就跑,去寻钱掌柜庇护!” 第61章 冤家路窄(二) 那拦路的四人,李长情看不真切面目,但隔着老远,几人手中武器如把玩一般便知来者不善。 这不是小孩过家家!走!赶紧走!李长情内心里越是狂呼越是害怕,更加挪不动脚。随着四人缓缓靠近,身边的谭友不着痕迹的将李长情推向一旁。 杀气! 李长情从未碰到过有如此令人肝胆俱裂气势的人!身体犹如被一阵腥风血雨围绕,挤压,连大气都不能喘一口全乎的!就连谭友推他亦是毫无察觉,只觉得当头那肩扛三尺长刀之人,刀势铺天盖地,那金黄色的刀柄握在那人手中,竟有一种刀势御人之感! 持刀的是一个浑身只要能瞧见的地方,血管便纵横突出,整条手臂交错缠满了青灰色的铁链,金黄色的刀气在铁链缝隙间翻滚不休,脖颈处有一护圈,非金非玉的材质,每当铁链压制不住金黄的刀气,翻滚间就要让这女子身首异处时,那护圈便强行将刀气压制在整个右臂。 这个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女子,握刀的手一紧,气势便暴涨三分,李长情强忍着不适看向她的双眼。 只见整个天空流动着金黄的云气,犹如从九天悬落,灌注到人间形成了一把镇压五岳九川的金色巨剑,无数人间虚幻之影跪地朝拜,巨剑的一面有日月星辰隐隐浮现,另一面却是那山川草木。 圣道神兵轩辕剑! 巨剑成形后,那金黄的云气犹自不停灌注,剑身飞溅出无数黑黄交错的流状液体,顺着轩辕剑肆意流淌,最终又自发在沟壑纵横之地形成了一把刀! 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从天而降! 刹那间万物俱寂,男子伸手向那金色的巨剑一招,整个剑身连同天上的云气皆朝那男子汇聚,最终凝缩成一副金黄色的铠甲。 地上的刀见状颤抖不已,似有不甘。 只见那男子嘴唇翕动之间,地上的那把刀瞬间暴动不休,仿似要斩断眼前所见的一切,男子似发怒,全身的金甲飞速解体又在他的手中汇聚重组,一把与先前如同贯通天地的轩辕剑一模一样的三尺金色长剑形成。 男子似乎又对刀而语,那把刀如同泣血哀鸣,竟然形成了一股上穷碧落下幽冥,斩断人间的气势!与那轩辕圣剑亦然不遑多让。 李长情心底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物有不平亦可鸣! 那伟岸的男子终究不耐,举起手中的轩辕剑便要砍断那把刀,刀剑互斫无声,李长情却被玄之又玄的境界强行推了出来! 那持刀女子奇怪的看了一眼李长情,普通人,连引气境都不是的凡夫俗子一个!心里却下了结论。 可为何却像是看穿了自己手中之刀一般?要知道,这‘鸣鸿刀’自人间现身之日起,知晓之人一手可数!自己也是在生死之际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把刀,这把鸣鸿刀却是与那轩辕剑一雌一雄,皆是首山之铜掺杂了天外陨石所铸! “姓谭的,好久不见!”却是从女子背后三人中走出来一人,“还请姐姐移步。”后一句却是对那犹如恶鬼一般的女子所说。 那女子闻言便侧过身子,只见一与谭友身形相仿的男子走上前来,男子一身装束与后面两人同出一门,只是颜色有掺杂深紫,明显身份更高一些,三人腰间都别一把极为豪华,长度怕不是超过五尺的仪刀,刀柄处是那象征皇权的龙凤环!丝毫不像是用作克敌制胜的武器! 女子侧身让过他的一瞬间,李长情便感觉自己被人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般,大口大口喘气,竟生出几分对这男子的感激之情! 旁边的谭友也如释重负,实在是那女子手中的刀太过骇人,不像是一个活人站在那里,而像是一把刀悬在自己脖颈处,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 “不如不见!”谭友对那男子道。 那男子握住腰间的刀柄,取下仪刀,以刀首驻地,遗憾道:“那可真叫人伤心呢!我的好师兄!”又接着说道,“要是有人伤了我的心,我就得要他的命!我的好师兄,你伤了整个龙凤门的心,此事你替师弟想个主意,如何?” “你便是再问一千次,刀谱也不是我拿的,毒更不是我下的!”谭友道。 “我的好师兄,真真是死不悔改,师弟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师弟不是如师兄这般猪狗不如绝情绝义之辈,视五上如厕筹!便让我旁边这位姐姐与师兄过上几招,若师兄能撑过十招,我龙凤门与师兄便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玄天上宗那边我自会去禀明!” “若师兄撑不过十招,做了那刀下亡魂,想必玄天上宗赐给我派的镇派刀谱也不过如此,便随师兄一同入了棺材,去与我那瞎了眼看错人,冤死的老爹作伴!” 男子说完又补充道:“对了,忘记告诉师兄,这位姐姐是我专门从山上请下来的,是那斩须眉中人,该宗想必不用师弟我多说,师兄可要小心了。” 第62章 冤家路窄(三) 谭友一听心中一凛,一股凉气从龙尾骨生出,往上直串天灵穴。 斩须眉这三个字仿似有巨大的的魔力,让他再看向旁边那个犹如恶鬼一般的女子时,震惊之余有更多的不解:相传这宗门不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么? 那女子仿佛有所感应,撇了一眼谭友,谭友见她眼神中饱含被侵犯的愤怒和杀意,直想拔腿就开溜! “好姐姐,这人就交给你了,死活不论!”那男子说道。 那女子闻言,一脸残忍的笑意盯着谭友,也不说话,握刀的手一抖,只见那被铁链压制的刀意喷薄而出,铺天盖地涌向四周,男子连同后面两人皆震退开来,只圈住了谭友与李长情二人! “慢着!”谭友高呼道。 那女子看了一眼唤她好姐姐的男子,男子便说道:“师兄还有何遗言?说来听听!” “祁师弟,不管你信我与否,当年门派比武决出下一代掌门之时,师父与众师兄弟中毒惨死,秘籍丢失一事都不是我做的!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只怪当时未能抓到那黑衣人还我清白!”谭友道。 “说完了吗?任你舌绽莲花也好,跪地求饶也罢,今日都难逃一死!”男子恨恨道。 “谭某愧对师门,师父养育之恩来不及报,又无故蒙受这不白之冤如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般四处刨食,今日合该命丧于此!可我旁边这位小兄弟却是无辜的,还望祁师弟手下留情,他不过是普通人一个!”谭友道。 “哼!可怜我爹与那些师兄弟惨死,又向谁求情去?难道他们就不是无辜的吗?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也有那菩萨心肠?!”男子骂道,“自古便有那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说道,今日任他是武林高手也好,普通人也罢,只要是你的人,通通下地狱去向阎王请罪吧!” “我的好姐姐,动手!”男子愤恨道。 “好兄弟,今日却是老哥连累你了!”谭友转头对李长情歉意道,“咱哥俩没在那山中丧命水傀儡与走尸童子之手,却要在这里同赴奈何桥了,好兄弟,能不喝那碗孟婆汤就别喝,老哥欠你的下辈子好还!” 李长情浑身被那恶鬼女子的气势锁定,如坠冰窟,那女子手中的刀又如烈日骄阳一般灼目,可让他好好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哪里能分辨身前的谭友说了些什么。 近距离感受到这女子的气势,却是不如自己的七师叔那般骇人,七师叔一手长枪震散沙龙给他的感觉如那遑遑大日,浩浩天道!李长情却觉得这女子本身的境界离七师叔差了一大截,只是她手中那把刀着实太过厉害。 多看一眼那刀便能感受到无尽的不平之气,竟如人心善恶一般自成一界!带来的只有疯狂和毁灭!难怪那女子要全身都被铁链锁住,此等噬主且刀气纵横自出的神兵,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驾驭。 “斩须眉明心堂首席弟子余一笑!”女子话音一落,长刀还未出鞘,杀气四溢,越发让李长情喘不过气来,只觉得浑身疼痛欲裂,那女子一口山上气竟被长刀驾驭,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不说,连旁人都感同身受! 好邪乎的刀,好深的怨气! “谭大哥……”李长情痛苦道。 谭友见状一把将李长情拨到一边,总算是暂时脱离了余一笑气势笼罩的范围。谭友从怀中飞速掏出鱼肠剑。 “苍啷!”一声,鱼肠剑似与那长刀隔空交锋,原本平静无声极难察觉的出鞘声变成了剧烈的摩擦声!片刻后鱼肠剑似乎不敌败下阵来。 李长情抬头看向那余一笑,她背后仿佛有一把如在界中所见,与轩辕剑气势不相上下的长刀横空劈来,直觉告诉他,谭大哥若挡不住这一刀,自己也会殃及池鱼! “谁?”余一笑这一刀却是向着旁边的房顶劈了过去。 屋顶上有一人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双手执三尺青锋驻瓦,不是那赠书又赠乐谱的钱孔钱掌柜还能是谁! “刀是好刀,人却是……”话音未落,那余一笑满脸狰狞,她似乎觉得房顶上那人是在讥讽她丑陋,本已近身的刀气更见三分凌厉!钱掌柜连手也不抬,浑身书生气一收,刀气竟在身前三尺处自发溃散。 “却是埋没了此刀,连十分之一威势都难瞧见!”钱掌柜说道,“不过在你手里却刚好与此刀的心境相通,若不是如此,你这满身楚国铸剑师打造的‘断势’又岂能镇压的住刀气。” “你师父是卓青青吧!”钱掌柜说道,“看你这出刀的架势却是她的双手鸳鸯刀!用在这鸣鸿刀上走势虽已大变,却难逃窠臼,你这一身引气境界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算不易!” 余一笑见这中年男子一语道破她的师门跟脚,已经萌生了退意。就算不退,瞧他震散刀气这一手,也非是自己能敌,打下去最终也是自取其辱。 “前辈一身玄功已达罡气自发护主之境,这小小的水秀镇竟有如此人物!”余一笑说道,“既然前辈要插手此事,晚辈自当退去!只是前辈护得住他们一时,难道还能护得住他们一世吗?!” 钱掌柜闻言笑道:“你这算是威胁我吗?钱某自闯出了这医圣的名头,又生了一个举世闻名的好儿子,纵横这七国已七十余年,你是第二个敢威胁我的人!” 余一笑听完脸色一变:“你是见钱眼开,医圣钱孔!” “正是!如此,你还要威胁于我,杀他二人吗?恕钱某说句狂言,便是你那师父卓青青提着鸣鸿刀亲至,钱某要保一个人,这寻遍七国能杀这个人的人也只有那游道长一人而已!” 余一笑浑身气势一敛,拱手道一声:“山水有相逢!”不理会那姓祁的气急败坏,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那祁师弟脸色铁青,恨恨的看了一眼谭友和李长情,视线刚及钱掌柜便火速撇开,撂下一句:“走着瞧!”便与那同门几人朝着好姐姐的方向追了过去。 “真相总有大白天下的一日,祁师弟!”谭友却是对那男子高声喊道。 第63章 保镖 那姓祁的男子带着两个同门,顺着余一笑离开的方向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小巷口看到了余一笑。 本来满面的寒霜瞬间变成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的好姐姐,可追上你了。” 余一笑竟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看着他温言细语说道:“我舍不得连郎,便在此等候!若那姓钱的要打杀了你,我定替你报仇。” 祁连心中不齿,好姐姐,你方才可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溜之大吉!我便是被那姓钱的大卸八块,你恐怕也不会留一滴眼泪。 心中如此作想,祁连却靠近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好姐姐,待我大仇得报,便与姐姐双宿双飞!”看着她满脸狰狞如恶魔一般,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仍是亲吻她的额头! “连郎,我这般模样,你当真不嫌弃么?”余一笑问道。 “在我心头,好姐姐便是最美的模样!再过十年百年亦是如此!”祁连这番话一出口,他身后那两个同门看了一眼余一笑,只觉得一股恶寒从心中升起,若与这等样貌的女子共度余生,不如死去! “我信你,连郎!”余一笑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又道,“连郎你不要生气,那姓钱的实力不俗,要报仇咱们得从长计议,遑论这水秀小镇的一亩三分地与那见钱眼开公然作对,便是这七国随便哪一家的国土上也不敢与此人交恶!” “那该如何是好?”祁连问道。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刀杀人……方法多的是,只要能与连郎双宿双飞,谁敢挡我的路。” 余一笑此话一出,祁连脸色突变,他却是想起来,这位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主,是那斩须眉中人! 山上三宗:天道宗,玄天宗,斩须眉。哪一个不是庞然大物?随便拎一个出来,便能左右七国风云,要知道七国拜上将军者,皆有一门剑诀压身,这剑诀从何而来?便是这三宗传下的秘术! 其中斩须眉一宗之人皆为女子。一宗功法无论剑术,枪术,刀术……皆极为刁钻狠辣,与之交手若是男子,天然便被克制,弱上一筹! “都怪我没用,还让姐姐劳心劳力!” “不要这样说,连郎!你我心连心何分彼此。”余一笑抬头看着祁连的眼睛,又说道,“此间事了,希望连郎能上斩须眉,去寻我师父提亲。” 祁连强忍心中的不适,看着她恶鬼一般的脸庞,就恨不能拿刀狠狠戳她几个大窟窿。就用她手里的鸣鸿刀!心中同时又想到,若这女人死了,认主的鸣鸿刀自己能不能夺到手,听这婆娘所说,此刀可是与圣道神兵轩辕剑齐名不分上下! “此生非好姐姐不娶!”祁连身后的同门实在是难以忍受,便道:“少掌门,一笑姑娘,咱们快走吧,此地离那姓钱的还是太近了些,咱们出了这水秀小镇再做计议吧!” 祁连一听,心头道感谢你俩祖宗八辈啊,早该如此了,抱着这丑恶的女人,还忍着恶心一堆情话我都要吐了! 不论这几人如何做打算,李长情这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谭友仅仅是拿鱼肠剑与那鸣鸿刀拼了半记,就如同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冷汗淋漓,若那一刀劈向自己,而不是转向飞去屋顶,说不得这鱼肠剑和自己的脑袋就要一同搬家! 那余一笑看着境界与自己相仿,拜神兵所赐一身煞气人间少有,又是斩须眉中人,不知有多少男儿死在她刀下!祁师弟与她搅和在一起,不亚于刀尖跳舞,稍有不慎,祁家怕就要绝了香火! 钱掌柜看他盯着几人离去的方向,脸上有少见的担忧,便说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这几人看着不像是易与之辈,又有斩须眉中人,轻易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余一笑说得对,我哪有时间管你们一世!” “多谢掌柜搭救!否则明年今日便是我与好兄弟的祭日了;连累好兄弟,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谭友对着钱孔拱手作揖,又转头对李长情说道。 “将你手中之剑给我瞧瞧!”钱掌柜对谭友说道。“能挡住那鸣鸿刀的刀气,应该不是凡品。” 谭友忙不迭讲手中的鱼肠剑递给钱掌柜。 “咦?此剑却是古怪,古怪之极!”钱孔拿着鱼肠剑,翻来覆去,又运功用手指敲击,剑身颤抖发出一股清脆之声,有如石头敲击铜铁,却更为高亢一些。 谭友问道:“掌柜的,有何不妥吗?此剑名为鱼肠剑,却是长情小兄弟送与我的!” 钱孔脸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李长情,说道:“不瞒你们,我曾于二十年前与真正的鱼肠剑有过一面,并且与它的主人同桌饮酒!此剑是赝品,仿造古剑鱼肠!铸造工艺非是古时之法,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新奇锻造之法,以至于锋利程度不输于鱼肠剑,而韧性稍差,总的来说是仍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谭友听完有一稍稍的失落,李长情却是有一丢丢的庆幸:还好不是那真的金山银山! “长情小兄弟,此剑你从何而来,可否告知?”钱掌柜将鱼肠剑递还又转头向李长情问道。 “是我师兄所赠!”李长情回道。 “你师兄年龄几何,姓甚名谁?”钱掌柜又问道。 “我师兄姓江名青,是一个五六岁的稚童,比我还小!”说出这话李长情也未觉得有何不妥,不管是先入门者为大也好,还是达者为先也罢,这天赋过人,为人豪爽的江青都值得自己唤一声师兄!再说了,这鱼肠剑还是人家送的呢,没这把剑,自己早就葬生林中了! “那便应该与他无关了!他却是一生踽踽独行之人!”钱掌柜感叹道,与谭友一般有一点失落。 “钱掌柜说的可是那真正鱼肠剑的主人?”李长情好奇道。“能让钱掌柜这般挂念,想必也是一位非同寻常的人物吧!” “一见如故,不外如是,酒是他乡醉人!”钱掌柜再次一声叹息。 “采药寨一行本就路途遥远,中间崎岖坎坷的山路不知几何,你们又招惹上斩须眉中人,此一行怕是出这玉门州都难!更别说踏上青州的土地,转道至那采药寨。”钱掌柜说道。 李长情心想,这掌柜的又是赠乐谱又是赠毕生心得,更是出手相救,对我二人照拂有加也不知为何,但不妨碍他问道:“还请钱掌柜教我!” “水秀镇有一镖局,唤作天行,里面有赤白二鬼,以前乃是江洋大盗实力不俗,后来改邪归正帮助官府破了几起大案,抓捕了几个穷凶极恶的武林败类,得了官府的文碟,做起了这正经买卖!你二人可去问询一番,便将自己作那镖物亦无不可!” 谭友与李长情闻言,皆拱手作揖谢过那钱掌柜。 第64章 古怪规矩 谭友与李长情二人循着钱掌柜所说的路线,到了一处城南的宅院。 二人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天行镖局”四个大字,料想便是那赤鬼二人所在之地。 “好兄弟,有些话老哥要跟你说道说道。”谭友却是站在门前,趁着李长情要去叩那门铜环的空档对李长情说道。 “谭大哥,有话便直说,咱俩不需要绕来绕去!”李长情说道。 “好兄弟,老哥与那祁连,也就是唤来余一笑,身着蓝紫相间服饰的男人,是那同门师兄弟,皆是龙凤门门人,龙凤门是附属门派,我等便等同于玄天宗外门弟子!” “十几年前门派比武争夺那玄天宗赐下的山上功法,也是龙凤门镇派刀法!”说到此处谭友脸上呈现痛苦神色,“岂料就在比武当日早上,我师父连同有资格争夺刀谱之人全部被毒毙,惨死房中!” “因为我擅长庖厨,门中饮食一向是由我负责,如此自然便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我难以自辩,师弟祁连伙同门中其他的弟子不由分说便要将我挑断手脚筋,逐出师门,并与师父陪葬!我当然不肯,当时血气方刚,一怒之下打伤了门中不少弟子,最终逃了出来!” 李长情却在此时问道:“谭大哥,那祁掌门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好兄弟,老哥非是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心中自有那天地君亲师五上坐镇一方!又岂能做下这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事!”谭友斩钉截铁道。 “老哥此生唯一的缺点便是那爱财,当时那黑衣人手持金银玉器,我以为是窃贼,就出了厨房跟了过去,追了三五里路却没了踪影。想必便是在那时那狗贼与同伙来了一招声东击西,下了剧毒!” “我相信谭大哥!”李长情说道。 谭友满脸感激的神情不似作伪:“这世上除了小玉,好兄弟你是第二个信我的!” 二人叩响铜环,里面无人应答,也没有脚步声靠近。再叩,门却无风自动,缓缓向里而开,二人视线所及仍旧空旷一片无一人! 只有仅有两张躺椅,在大堂外的广场上摇晃不休,显然前一刻上面是有人的。 “来者何人?!”声音由远及近,极为尖细瘆人,听上去像是一人所出,仔细听便知是两道声音合出,只是默契十足犹如一人! 谭友与李长情环顾一圈仍是未见人影,只能回道:“我二人前来投镖!” 话音一落,二人眼睛一花,再定睛一看,那两把躺椅上便多了一红一白二人,皆戴着鬼头面具。不用说,自然便是那赤白二鬼。 “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闯进来!” 那二鬼一唱一和,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谭友飞奔而来,中间隔着二三十丈也不过两三个呼吸便至!脸上的赤白鬼头面具在路过之处留下一连串残影。 二鬼一左一右配合极为默契,赤鬼指戳檀中,白鬼擒拿腕门。谭友见状若不出鱼肠剑,恐立时就要被二人制住,成为那砧板上的鱼肉。 鱼肠剑悄无声息,下一刻就要划断二鬼手指手掌! “风紧!” “扯乎!” 二鬼却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鱼肠剑的锋芒,如那蝴蝶采花一般折返,好高明的轻身功夫! “二位,这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出门的道理,我俩受钱先生指点,前来投镖!”谭友飞速说道。 这二人刚才一手轻身功夫着实让他震惊,单打独斗这二人已经要胜过自己,若不是鱼肠剑锋芒,已经在前番交手吃了亏!与那余一笑相比稍弱,可看这二人言谈举止相互配合默契,定然是有那合击秘术! “既然是钱先生介绍来的,我二人自当卖他几分面子!”那赤鬼说道。 “正是,正是!”白鬼和道。 “我兄弟二人……”赤鬼说一半。 “有那三不接!”白鬼说另一半。 谭友问道:“何谓三不接?” “和尚道士不接,女人小孩不接……”二鬼摇头晃脑一齐回道。 “还有呢?”谭友问道。这三不接,已经犯了两条,此行本就为护送小兄弟李长情去那采药寨,第二便是为小玉赎身,接去青州归隐,过自己的小日子! “自然是无钱不接!”二鬼理所当然道。 李长情见状笑道:“二位大侠,这开门做生意,当然是为钱,三不接其实可以改成两不接!” 赤鬼闻言问道:“老二,你觉着这小孩说的可有道理?” 白鬼反问道:“老二,你觉得呢?” “管它有理没理,二位要投镖,犯了我二人的三不接,大门在那边,请吧,不送!”赤鬼却是不由分说的下了逐客令。 “钱先生的推荐也不好使吗?”李长情问道。 那白鬼听完,脸上有一丝丝犹豫,李长情见状又说道:“钱先生说您二位在这玉门州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浪子回头金不换,洗心革面做了好人,官府的文碟来之不易,要好自珍惜!” 谭友一听却是满脸的古怪神色,钱掌柜可没有说过这些话,你这小小年纪就学会骗鬼了! 赤白二鬼一听,心里打鼓,那钱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二人能在玉门立足,从那黑道转了白道,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讨生活,钱先生是出了力气的。 “容我二人合计合计!”赤鬼对李长情二人说道。二鬼交头接耳飞速言语一番。 “老二,接还是不接?” “老二,不接能行吗?” “接了可就犯了咱三不接原则,以后应誓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不接那钱先生说不定要让咱现在就死无葬身之地,至少也是重回那地下老鼠的生活……” “老二,我真难啊!” “谁说不是呢,老二!” 二鬼纠结万分,最终达成一致:“接!” “你二人要投什么镖?”赤鬼问道。 谭友一听忙道:“护送这位……”却是瞬间改口道,“护送我和这位小兄弟,以及一位姑娘去那采药寨!” 二鬼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和尚道士女人小孩,四样忌讳就犯了一半! “老二,咱去把棺材备上吧?” “……” 第65章 采药寨 临近青州地界。 一行五人,自然是李长情等人。从水秀镇拜别钱先生,一路有赤白二鬼的护送,风平浪静,途中有那不开眼的山匪看到赤白二鬼的面具便屁滚尿流,恨不能爹娘多生两条腿,可见这昔日的江洋大盗十足十的“威名”远播! 俗语说的好,龙有龙行,鼠有鼠步,这水有江洋,山有绿林,自古以来就各行其道。赤白二鬼占着九川之利,水上混出来的名头,到了地面居然也如此好使! 大抵与二人在这俗世中六战六胜,斩两胎息四引气后期六大高手有莫大关系!这六人无一不是那山下一等一的武夫,开馆教拳不在话下,便是放在当今武林亦属于豪杰之士。武林中能称豪者,俱是那武功高强与侠名远播之辈,二者缺一都会失了公信! 赤白二鬼能力压六大高手,恶名远播放诸玉华武林人尽皆知,只有三种人才会来招惹这二鬼。一是真有那嫌命长的蠢人;二是真正有几分本事,又愿意冒着得罪这二人背后之人才会来火中取栗;三是如二鬼改头换面前一般的亡命之徒,生死都成了小事,还有何为大事的人最为可怕! 玉门州与青州由一块两人多高巨大的青石界碑分隔,跨过此界碑,便从荒漠遍布小山林立进入那大山连绵之地!大到抬头亦难以望见山顶!离得近了,便会觉得怪石嶙峋长满草木的山壁倾斜欲倒,要将那望山的人埋葬其间! 这些山全部仅仅是那大昆仑山脉的外山,由南向北纵跨青州直抵玉门,逐渐变得分散,矮小!皆算不得真正的昆仑。要入昆仑必经采药寨,这是临行前霍永杰交代李长情的。 李长情从未见过如此壮阔险峻的大山,新奇中带着震撼问旁边的谭友:“谭大哥,昆仑山也是如这般模样吗?” 谭友这几日赶路既不费神也不劳力,衣食住行皆由那赤白二鬼安排了妥当,能坐马车便坐马车,能骑马便骑马,实在需要翻山越岭之处也只管跟随带路之人,以前还从未接到过如此轻松的差事呢! 谭友笑道:“好兄弟,老哥其实也未真正见过那昆仑山脉,这么说也不太妥当,应该是见过又未曾真正见过,只隐隐约约望见山脉的轮廓。若以你眼前这座山来做比较,昆仑山脉的轮廓便十倍于此不止!” 李长情又问道:“谭大哥,什么叫见过又未真正见过?看见便是看见,没瞧着就没瞧着啊!” “好兄弟,你要如此说,老哥便是没瞧着!”谭友正经道。 “那么巨大的山脉,便是双眼欲瞎也能瞧见了吧,怎么会没瞧着?”李长情说道。谭友心想,好兄弟,你这是在骂老哥瞎么? 旁边的赤鬼听不下去,便道:“小娃娃,这你就有所不知,你这谭大哥说的都是真话!” “昆仑山脚下,有一条‘一线隔天’的屏障,看不见摸不着专挡人视线,若遥遥望去,尚能瞧着些云遮雾绕的轮廓,若身临其境了去,反而连那轮廓都隐了去!” “莫非是那上古神话中的阵法?”谭友震惊道,“要真是那神话中的阵法,这等手笔堪称惊天地泣鬼神也!昆仑山脉绵延万里,这阵法该有多大?简直难以想象啊!” “大惊小怪的!亏得你还是那山上三宗之一的外门弟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却是那很少说话的白鬼开口讥讽道。 谭友心想,我都算不得那真正的玄天宗门人,仅仅是附属宗门而已。 “若你们玄天宗没有那玄之又玄,堪称通天老祖重演地火水风的秘境,也应该听过天道宗观潮峰剑修一脉的登天梯吧?游真人遍览佛道典籍,自创八十一阶登天梯,阶阶自成世界,不是阵法还能是什么?!”白鬼说道。 “还是老二有见识,佛说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这观潮剑修山上山下举世闻名,游真人更是杀力冠绝宇内,与那八十一阶登天梯自证有莫大关系啊!可惜我兄弟二人使不得剑,只会些拳脚功夫,徒心神往之!”赤鬼道。 “你二人又是如何知晓的?”谭友问道。 严格说来,这八十一阶登天梯,若自己的好兄弟李长情有幸从昆仑生还,不知有无机会去宗门走上一遭。好歹他算是天道宗正经的弟子。 他却是不知,李长情是那天道宗大长老游四方在鹊山镇收的三弟子,寄予厚望,宗门观潮峰登天梯自证是必然之事! “我兄弟二人此前是在那澜川上讨生活的恶人,澜川是距离昆仑山脉最近的九川之一……” 李长情心道,按照书上说鹊山老家那片绿洲上的河流不就是澜川的发源支流之一么,另外还有两条不知名的支流。 “从最西边能下船的荧惑岛,到最东边昆仑山尾尽头的守心岛,横跨玉华国、韩国和楚国三国,距离极东之地一望无垠无边无际的禁海已不足百里。皆是我兄弟二人谋生手段之地! 玉华九川汇聚,归流王都,从那归流城又能逆水而行四通八达到玉华各州!我二人又是土生土长的玉华人,因此后来得了钱掌柜的指点,又做上了这天南地北脚不着地的镖局营生,除了玉华国大大小小十九州几乎走了个遍,韩国与楚国之地也有不少城镇见识过,昆仑山旁沿澜川之地又有多少东西是我兄弟二人不知晓的!” 赤鬼一脸的得意神色,看着谭友越发尴尬的脸色,心中更是多了几分飘飘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况且我兄弟二人行的路可是杀出来的血路,看你这言谈举止间也不像是那读了万卷书之人,俗话说得好,一涨一消才有可比性,你这样样不如,嘿嘿! “昆仑山脚下的一线隔天,恰好便是从荧惑岛而起,守心岛而终!隔绝两个天地,是个名副其实的困阵,因此昆仑山才被称为有进无出的绝地,也正是因为是绝地,其中物华天宝不计其数!地是好地,却要人命。若那观潮峰的登天梯无困阵之能,放眼整个玉华,哪怕是整个七国地界,估计就只此昆仑一家别无分号!长见识了吧?”赤鬼趾高气扬道。 谭友足迹遍布玉门,青州两地,未成想这一山更比一山高,赤白二鬼的见识也是给他开了眼界,江山如画,神秘气象万千,惹人心驰神往!心中倒是对这二鬼多了几分佩服! 若不是厌倦了争斗,又给小玉赎了身,倒是可以再闯荡闯荡! 一旁的李长情也听得入了神,才知晓自己的便宜师父游四方居然如此厉害!同时内心隐隐有些期盼,这昆仑山若当真能如此,可以做到以一山养一人,定能解决自己体魄孱弱,根基浅薄的问题,有那一丝丝打破天人冥顽进入引气期的机会! 他却还不知晓,对游四方来说,护道一程,让他像李仙儿那般一步登天也并不是难事!只是此前,游四方却根本瞧不上他,哪怕他背负应劫之人的名头,天算子和徒弟云天先后算计入局,亦是如此! 转变念头是游四方与李长情共赴归流城,看到那冯虚御风,举止间顶天立地的男子之时,才知晓这师徒缘早已天定。 得与失,一饮一啄之间,皆有那丝丝牵连,一环扣一环,入昆仑对李长情来说,也许就是最好的路! 第66章 采药寨(二) 越是临近采药寨,道路便越发难行。更难行的原因是一颗近乡情怯的心。 骑马的五人在青州中部的义安府本就该分道扬镳,从义安向东是谭友即将与小玉安居之地,也是他的老家仁德镇方向,向南则是继续朝着采药寨而行,仅剩下不到两日的功夫。 待得又过一日,李长情看到谭友越发神不守舍,只能再去劝导。 “谭大哥,采药寨已经近在眼前,你跟小玉姐真的不必再送了。”李长情说道,“在义安府本就该……” “好兄弟,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遑不论老哥收了你的鱼肠剑!况且这一两日的绕行而已,老哥其实回老家也有点心里发怵!” 连日以来的长途跋涉,除了赤白二鬼和谭友,三人有功夫在身。李长情和小玉皆有些水土不服的模样,脸色苍白。 “长情小兄弟,你就让你谭大哥送吧,这一别还不知道此生有无再见的机会哩!”那小玉姐姐笑着说道。 李长情一个九岁孩子哪里会有“聚散总是无常,人生别来无恙”那等感慨,书中看来的终究难以真切体会到。 其实心中隐隐也有些不舍谭友离开,倒不是觉得再见无期,而是与谭友归家路线背道而驰,平白让他与小玉姐姐多了两日行程,且这越往南山路越发难行,自己在这马背上都快被颠散了架。那小玉姐姐与自己一般皆是普通人,想必也是极难受的! 李长情身后的赤鬼闻言感慨道:“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李长情一听,心里就有些不是味道,这是在说自己是那无情人呢! “我与谭大哥一见如故,又有那救命恩情所系,如何会是长亭路抛人少年!”李长情忍不住反驳道。 “老二的意思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这咬文嚼字的本事没学到家,不如一身的武艺!”难得见这白鬼开口说话。 谭友听了这话像是突然间如释重负。 “好兄弟,这白鬼大侠说得对啊,我们就此别过吧!”却是突然下马,朝着李长情拱手说道。 马是玉门州产的战马,个头高大。赤鬼先下马,又将李长情接住。 “老哥一是那近乡情怯,失了分寸不敢面对,二才是想继续送好兄弟一段路,可看你与小玉这般模样,着实没了必要,白鬼大侠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谭友道。 “你的意思便是我说的没有道理是吧?”旁边的赤鬼笑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长情见状说道。 “小兄弟,这句话可不是如此理解,莫欺我年幼读书少!”赤鬼转头对着李长情笑道。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又何必深究!”李长情又说道,“谭大哥早该如此,这一路相护谨记在心,小弟在此预祝谭大哥与小玉姐姐归乡后平平安安,百年好合!” 终是一别。 李长情看着谭友与小玉姐姐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突然有了些许忧愁,自己却未察觉。 “长情公子!”李长情听赤鬼如此称呼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第一回有人称自己公子。 “赤鬼大侠有何指教?我当不得公子称呼,不过是那山里的贫苦老百姓!” 赤鬼却是感慨道:“公子当得!这一路相护公子却是书不离手,夜间还不忘拿木枝在火堆前默背抄写,一日都未断过,雷打不动,心中却是佩服!” 说罢却是对着李长情作了个儒家书生礼。 李长情诧异道:“听钱先生所说二位此前是那江洋上横行无忌的猛人,直至今日我观二位大侠却是觉得怕也是读书人出身!” “公子眼力不错,观察敏锐,毅力过人,钱先生所说不差,年纪小小识文断字不过三五月便有如此造诣,是那天选之人!”赤鬼感慨道。 话锋却突然一转,说道:“我兄弟二人原本也算是那世家大族中人,不过却是爱武厌文,家中皆有看家护院的武教头,后来家道中落,文不成武不就讨不得活路,只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江洋去做那无本买卖!” “胡说八道!”白鬼怒道。 “怎么,老二你有异议?”赤鬼笑问道。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这胡编乱造的跟脚,把祖宗十八代卖了个干干净净!”赤鬼说道,“不瞒小兄弟,我二人是那世代水上讨生活的渔人出身,自小习武,因心中敬仰那孔孟二夫子,靠岸时便时常去学堂旁听!” “二位大侠说的都对!”李长情笑道,“我亦是那祖上玉门州书香门第,为了躲避战乱举家迁到这青州之地!姓张名青。” “不枉我前番与公子所说!离这鱼龙混杂的采药寨还有最多一日的功夫!”言语间却是与白鬼一齐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李长情一看,却是两个极为俊秀的年轻公子哥模样。与自己想象中穷凶极恶的中年刀疤汉子风马牛不相及。 赤鬼看他脸色,知他定是先入为主,也不拆穿。 二人换上一身小厮打扮,又递给李长情一套一看就极为华贵的世家公子装束,说道:“长情公子,从现在起,我俩便是公子的家丁小厮,一主二仆!” “奉钱先生之命,护道这最后一程!”白鬼道。 李长情朝赤白二鬼拱手谢道:“有劳二位!” 赤鬼不悦道:“公子!” 李长情手中多了一把绫娟制成的折扇:“荷花人面红,月影波心见,扇子倒拈来,敲落红香片!”倒提折扇把弄一番,用手朝南一指,一副公子哥做派道:“前头带路!” “得勒,张公子好诗!”赤鬼笑道。 第67章 护道 采药寨,准确的说来应该称之为采药镇更为妥当。这是一个倚靠昆仑山,主要以无数本地或外地采药为生之人聚居而自发形成的巨大城镇。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这采药寨便是山高皇帝想管也管不了,因此也有不少官府缉捕之人混迹于此。若有差人来抓捕便往山里一钻,任你有通天本事也逮不着人! 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以实力为尊。经过几百年慢慢演化,采药寨自发形成了三股庞大的势力:以正经采药人为主能分辨绝大多数昆仑山脉药材,并且采种结合的金石门;倒卖药材,与山外各势力做交易有那经商头脑的商户联合会;第三股便是那昆仑剑宗,皆是吸纳有一定武功或者是避难到此定居下来的武林人士。 三股势力之间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演变成如今的昆仑山采药寨,玉华国但凡识字之人,便知晓这个名字,因为它是绝大多数稀有药材的产出道地! 人吃五谷生百病,无人可逃。便是无病还会有灾,磕磕碰碰刀兵之伤,又怎能离得了“药”之一字! 李长情三人一到采药寨便直奔最大的客栈“千金客栈”。倒不是说客栈需要千金方能入住,而是寓意凡在客栈落脚之人皆有机会在昆仑山中寻得千金宝物,比如那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称的“赤莲花”,传言二十年前就有幸运儿在外山便寻得一株赤莲花,轰动整个采药寨,围观之人水泄不通,昆仑剑宗出动了五位长老护送到青州州府,被玄天宗外围管事近水楼台,以整整五十万两白银收走! 连续近半月的奔波,李长情洗漱完往那床铺一躺就不愿再起身,桌上摆满了采药寨的特色:昆仑药膳。一共有三菜一汤,中间最大的主菜药膳砂锅,一碟花生米,一盘炝炒青菜,一碗鸡蛋番茄汤。此外还有一小壶米酒。 若放在未离开家门前,这一桌子菜李长情几乎连想都不敢想,单单是这一锅药膳便花去五两银子,自己一家人半年未必能攒下! 一躺下,脑子还未放空便习惯性的默念那无形剑诀,钱掌柜的告诫丢到了脑后,念到一半先是头脑清明静气凝神入了定,紧接着四肢百骸突然间酸痛不已,浑身使不上劲,稍稍一动便犹如万蚁噬咬,冷汗浸透了被褥,瘫软在床上! 李长情心中自嘲,这还真是世上本无烦恼,庸人自扰,自己便是那庸人了,习个武能练出一身伤痛,不是庸人还能是什么人! 等到稍稍恢复了点气力,只觉得桌上那锅药膳对五脏庙有莫大吸引力,强撑着到了桌边就开始狼吞虎咽。又拿起那壶米酒先是小饮,辣中带一点微酸,一股暖气从喉咙直下五脏六腑,三五口以后便大口狂饮,配合这药膳竟是越喝身子骨就越舒服!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钱泰酒楼里喝的烧刀子,若此时有一壶该有多好!正在念想间,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门没拴。”李长情有气无力道。 开门而入两人,正是赤白二鬼。一人手中拎着一壶酒,李长情定睛一看,心道真是要啥来啥,正是那钱泰酒楼的烧刀子! “公子真是好胃口!只是瞧着气色不太好,莫非是功法又开始反噬了吗?”李长情闻言一愣,心道这二人跟那钱掌柜关系莫浅啊! 赤鬼见状,似猜出他心中所想,便道:“我二人本来送公子到采药寨就算功成,只是早年间钱掌柜与我二人有大恩,算是恩师的不记名徒弟亦可!” 难怪这二人还要护道一程,不肯走!原来背地里竟是那钱掌柜的不记名徒弟,同时又心中隐隐警惕。黑白通吃,声望极高,莫名其妙对自己好,能不警惕吗?! “钱掌柜托我二人瞧着公子亲入昆仑,即可回返,这最后一程护道,凡事皆须公子自行领悟,采药寨可谓是人间熔炉,我二人只保公子性命无虞。”赤鬼说道。 “多谢,那个……”李长情欲言又止。 赤白二鬼不解,还以为他要问自己二人的跟脚,便说道:“张崖,吴昭!”却是用手示意李长情二人真名。 “我……” 那赤鬼张崖见他面色讪讪,似有犹豫,又说道:“公子放心,师父早已交代‘以钱之嫡传视之’”! 李长情闻言越发尴尬。张崖只好问道:“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我口渴,那个……能否把你们手中的烧刀子……”李长情伸手示意。 张崖一愣笑道:“原来公子年纪轻轻却已是酒道中人,想必是在酒楼已然喝过这烧刀子,我二人本想自斟自饮与公子交一番底,如此便三人同饮吧!”将手中一壶递给李长情,又接过吴昭手中斟满的一杯。 李长情迫不及待的一口下肚,此时却与在酒楼饮时有天壤之别,只觉得有如饮甘露,这烧刀子火劲十足,一口下去浑身的无力酸疼皆被冲淡,比那米酒不知好了多少倍! “公子此行,欲入昆仑是为了解决身体的难题,想必是知晓武道三境,引气胎息神照渐次登高!” “公子是否知晓为何会有山上和山下的说法吗?皆是因为那一口气!也是习武中人口中的天人冥顽。以你习武不过几个月,身体中锐金之气积压的程度来看,想必是那大宗门不传之秘!” “要打破天人冥顽进入引气境,凭这功法想必不难,只需利用那天材地宝打熬体魄,然而这也仅仅是一种半步引气,仍旧算是山下之人,真正的引气境体魄与心境缺一不可!”张崖的话让李长情想到了师姐李仙儿,听小师兄江青所说,她确实是在心境一关遭了大罪,是便宜师父为她巧设的登天梯走的捷径。 “都是引气,山上与山下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相同境界吗?”李长情疑惑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引气境尚浅,便是抵达龙门,也就是引气十重,也不过是个千人敌!山上与山下几乎没什么区别,可一旦鱼跃龙门,到了那天人感应,最不惧久战的胎息境,二者便是天壤之别,更不用说那万人敌的神明自照一境,一口仙气能压得山下武夫连直面同境的勇气都没有!” 第68章 护道(二) “那你们二人可算是那真正的山上人吗?”李长情问道。 张崖和吴昭相视一眼,摇摇头对他苦笑道:“算也不算!” “我二人都是那引气十重,习有合击秘术,杀力可堪寻常胎息,原因就在于体内那一口气,联手对敌时可以互相牵引壮大,强行越过龙门!你那谭大哥跟我们单打独斗,若手中无那鱼肠剑,胜负在五五之数,若持鱼肠我俩必败!可若是我俩联手,他撑不过三个回合,任他有神兵利器在手也要饮恨当场!只论有无一口仙气,我二人皆可算是山上人。” “既然如此,那为何又不算山上人呢?”李长情问道。 那极少言语的白鬼吴昭笑道:“小兄弟,你当人人背后都有你这般背景强大的人物么?瞧你那体内锐金之气厚重程度便非比寻常。我俩不过是钱掌柜在路边随手救下的两个孤儿,传下了一招半式,又侥幸活了下来,已是老天爷照拂,哪敢奢求师父收入门墙,名列山上!仅仅是不记名弟子而已,能为师父在这黑白两道跑跑腿,已是庆幸,哪算得那山上人物!” 李长情此时终于明白,自己那便宜师傅和七师叔是何等样的人物,那钱掌柜与天道宗二长老是老相识,想必钱掌柜的境界也定是极高,说不定与自己的便宜师傅伯仲之间,他随手救下的不记名弟子都能威震玉华武林,自己这般幸运之人若入不了引气,改变不了自己和爹娘的命运,老天爷怕都要看不过去。 “倒是小兄弟已经是那板上钉钉的山上人物,叫我二人羡慕!”吴昭感慨道,“同人不同命也!” “你就别发牢骚了!”张崖说道,“公子,我二人受师父所托,一路护送观察公子体内的锐金之气,若有大的变故危及道公子性命,便需联手强行护道一程,助公子入那半步引气一境!同时于我二人突破胎息也定是有所助益。” “这一路行来,公子想必是听了我二人师父所言,不敢再日日习练,偶有习练剑诀而已,到如今已是堪堪抵达了半步引气的门槛!”张崖又接着说道,“如今有两个选择摆在公子的面前!” 李长情闻言,拱手问道:“还请二位明示!” “一是继续压制锐金之气,也不修炼剑诀,入昆仑打熬体魄,争取鱼跃龙门,一举晋入引气期!” “二是我二人协助公子打破天人冥顽,踏入半步引气,先做那半个山上人,今生有无机会踏足真正的山上便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李长情闻言,低头沉默道:“无论如何看,这两个选择我都应该选前者,行百里者半九十,没理由半途而废,可我思来想去,你们给我的路也只有一条路而已,对吧?” “公子果然聪慧!自古有得便有失,损有余补不足是天道!”张崖道。 李长情心想,我这叫聪慧,置我小师兄江青于何地? “且不论公子能否继续压制住体内的锐金之气,便是压制住,不再挥霍体魄根基,也是短命之相,山门一开岂可随意回头?退一万步便是回了头,公子可甘心?若公子是那甘于平庸之人,又岂能小小年纪便离了父母来这昆仑绝地?!” “再者,打熬体魄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公子无一丝自保能力,那昆仑山进去除了白白送死,难道还能寄托于老天爷网开一面吗?” “第三个原因便是心境一关,虚无缥缈,入了昆仑茫茫大山孤身一人,若真陷入心境生死关无人护道,大抵最终也是死路一条!”张崖道。 李长情明白了,那七师叔确实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死活。 “如此看来,我便是一头猪,也知道如何做抉择了!”李长情起身,对着张崖,吴昭二人拱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劳烦二位鼎力相助!也希望二位能借此触摸到突破胎息的契机!” “合则互利,无论师父所托还是为我二人自己谋私,皆无怠惰松懈之理,必当全力相助小兄弟!”吴昭回礼道。 “还有一事需告知二位。”李长情说道。 “但讲无妨!”张崖道。 “钱先生并未告知二位我的身份和跟脚,二位既诚心相助,想必知根知底的情况下,以二位走南闯北的见识,对这打破天人冥顽一关也不定会有所助益。” “天道宗门人李长情,师承游四方,排行第三,见过二位!”这次李长情却未再行礼,此话一出,代表的便是天道宗的门面。 张崖吴昭二人闻言一惊:“可是观潮剑修天下第一游四方,游真人?!” “正是家师!”李长情道。 “难怪,难怪,难怪小兄弟体内的锐金之气如此厚重,想必不是那无形剑诀就是那更高更为神秘的养气剑诀!天道宗的镇宗剑诀。”张崖感叹道。“小兄弟可否简单与我二人描述一番这天道宗镇宗剑诀的特性?我二人也好对症下药,争取万无一失!” 李长情也不管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单纯好奇剑诀的秘密,便道:“七师叔说我笨,这养气剑诀不得其门而入,仅仅会习练无形剑诀,无形剑诀重杀伐,有三百六十固定外招,配合心诀施展才有莫大杀力!” “我学艺不精,又体魄孱弱根基不稳,两位也知晓,因此便是那三百六十固定外招也不过是半生不熟!” “如此,我二人心里也算是稍稍有底!”张崖道,“昨日公子习练了剑诀,今明两日切记不可再练,修身养性,三日后寻一僻静处,我二人助公子打破天人冥顽,成就半步引气,争取入昆仑之前有那自保之力,如何?” “自当谨记!”李长情说道。 第69章 护道(三) 距离采药寨以东约二十里,有一峰曰玉虚,相传为道教玉虚神女所居之地。 山道尽皆由青石板铺就,常年日晒雨淋又无专人打理,不少石板遍布青苔,石缝间亦有不少胡乱生长的杂草。 山道的尽头便是那玉虚观,据那千金客栈的伙计所说,玉虚观不知是何人何时所建,只知发现之日起早已废弃多年,采药寨这片土地,只信奉实力,哪里会去求神拜佛,常年杳无人烟,那登山道居然没被林木杂草淹没,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它们按照一定的规律生长。 道之无为,万物有序。 李长情三人一路无话,此地僻静,正适合为那一鼓作气之地踏入引气,不可再二再三以至于气衰白费功夫,以他的身子骨,也做不到。 等到三人登顶回头一望,李长情还来不及抹去那满头大汗,心头竟生出一股势压万山,唯我独尊的感受!举目遥遥望去有一座毗邻,与此山并肩齐驱银装素裹,犹如少女一般亭亭玉立的雪峰,方知脚下的玉虚峰是姊妹峰之一。 玉虚峰接近峰顶的开阔之处,眼前是一座三层结构的土木道观,共分成三个部分,正中大殿的牌匾“神山之最”四个刀凿斧刻一般褪色的大字无声诉说着昔日的辉煌胜景!左右两边的偏殿已经摇摇欲坠。年久失修大抵如此。 李长情突然想到了自家的破旧小屋。如此手笔修建的玉虚观,即便在这神山之最依然难逃腐朽没落。若是老家怕不足百年,便只需二三十年,爹娘老去…… 思绪东游西荡之际,日日习练默背不缀的剑诀在头脑中呢喃不休,心神激荡间胸中锐金之气在此地再也不受压制,似要穿透奇经八脉,突破这人身小天地,逍遥于大天地,当然了,可不管李长情是否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李长情一声闷哼,七窍流血! 旁边的张崖和吴昭见状不对,这才刚刚抵达,万事还未具备,东风更是未到,怎么这剑气就压制不住要夺人性命? 二人也来不及细想,一左一右抵住李长情,便运转那合击之术的行功路线,以那李长情的身躯为天地桥梁,强行引导驱逐他体内的锐金剑气!周天运转的空档间,剑气不断疏导流散于天地间,张崖腾出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葫芦,一颗华光内敛,表面暗沉的丹药正安安静静躺在其中。 “此丹名为三日续命,却是经我改良了药方,可强行令人进入假死之境,呼吸进入胎息内循环之境,耳能听目不能视,身躯冰凉,犹如死人一般续命十日! 若这小子力有不逮,打不破天人冥顽的大关,十有八九会被体内的锐金剑气将人身天地绞的七零八落,魂归幽冥地府,此时你就将此丹喂下,带着他火速回返钱泰酒楼,或许可保他一命!”却是在那镖局的正堂,钱掌柜亲口交代于赤白二鬼,话音刚落,那叩门声响起,正是李长情与谭友二人去寻赤白二鬼。 张崖一手与吴昭同心协力,一手持丹药见势不对就要喂下。 便要在这神山之最的大殿门前,冲击那天人冥顽,一举踏入引气期。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差,牌匾的四个字既像是诅咒,又像是引导。 一个“最”字,高无可高不胜寒,人间顶峰八面敌!李长情此刻体内的锐金剑气便如同面临八面之敌,整个人身天地都好似牢笼一般,若非是张崖吴昭二人给天地开了一门一窗,李长情怕是当场就要暴毙而亡! 可恰恰又因为这一门一窗的存在,锐金之气飞速流散之下,若不能以功法主动约束,便会如江河泛滥,最终竹篮打水难逃一场空! 张崖吴昭从未见过一个习武之人突破引气期会有如此景象,那被引导出来的锐金剑气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源源不绝。 这真的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习武几个月能积攒下来的吗?未免太过不可思议!这些剑气已经能活生生撑死一个引气十重的高手,若非他二人合击功法的特殊性,能强行越境界而战,怕是此刻已然是身受重伤! 二人又有些替李长情感到绝望,此等庞大浩然的剑气,他又如何能做到以他口中半生不熟的剑诀约束,已然是在心里给李长情判了死刑,尽人事听天命罢! 与玉虚峰遥遥相望,并驾齐驱的雪峰之上,悬崖上一小块凸出的青石平台,盘坐着两个人,一杆“仙人指路”的布幡插在悬崖峭壁上,距离正在下棋的二人不远,这等天高风急如刀之处,那布幡却纹丝不动! “也该到了!”开口年长的正是那以天地棋盘困住游四方和霍永杰的天算子百难消。对弈的年轻人自是不用多说,以身引诱游四方入局的云中三子之一云天。 “师父,那姓霍的当真会来吗?”云天问道。 天算子笑道:“这《周易》与《八卦》卜天算地,唯独独算不出人心,正所谓人心叵测,正是字面上的难以推测!不过,只要是人,便会有大致的经络可循,万变不离其宗!姓霍的便是再不喜李长情,行事总有其自我约束和准则,终究是他师侄,且瞧着吧!” “师父,不如我俩打个赌?”云天小心翼翼问道。 “哦?你要赌那姓霍的来还是不来,你先选吧!”天算子说道。 云天一听,喜出望外,师父难得出一回昏招啊,“我赌他会来,若我赢了师父放我自由即可!” “乖徒弟,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师父千算万算也是算不到你当日会在鹊山小湖丢下师父夺路而逃!” 盘坐在天算子对面的云天一听,手中的黑棋一抖,本来再走一步便是屠大龙的潜藏杀招,一下子落在了旁边变成了昏招!眼瞅着再执三五子黑棋就要满盘皆输! 一招不慎啊!悔之晚矣。 “这棋没甚趣味了!你赢了乖徒弟,他来了!”天算子手中袖口一拂,棋子棋盘尽皆消失在掌中。 “大龙仍旧还是要屠上一遭,就给你这个机会!”天算子说道。 云天一听,犹如拨云见日,柳暗花明! “师父保重,徒弟告辞!”倒头跪地一拜,起身在悬崖峭壁间几个借力起落就消失不见。 “这大龙可不是一般人能屠,乖徒弟你也要保重,师父待你等三人如亲儿,何时真正怪过你!”天算子意态萧索,仿佛云天这一走,也将自己的精气神抽空了一般。 第70章 人间所见福祸相依 杯倒七分,月满则亏。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此时此刻的李长情已经不是知不知冷暖,而是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丈深渊。 本来胸中的锐金剑气善加引导,按照既定的路线最终百川归流就能一举突破那引气一境,福兮祸所伏,在不恰当的时候被点燃,瞬间便成了燎原之势,避无可避,人身小天地处处皆成风口!火随风势,越发不可收拾! 头疼的却是旁边相助的张崖吴昭二人,若照这般情形下去,剑气被引导倾泻一空之前,李长情不能约束归流,最终会竹篮打水,说不定还得喂下这粒三日续命丹。 李长情只觉得此时自己就像身处一个八面漏风的小破屋,天地风雨不分上下南北灌注,再从东西方向疯狂乱串,怕是再过得一时三刻自己就要被这不讲道理的穿堂风雨活活冻死! 孤独,弱小,无助! 李长情很想就这样放弃,冻死在这破屋。 一生出此等念头,天地间刹那狂风怒嚎,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这小破屋就算不被这等天地异象摧毁,屋内的李长情也只能闭眼等死。 有人来了! 来人一身侠客劲装,头顶蓑笠,腰间一柄云纹鞘身的长剑。摘下蓑笠,抖了抖上面因赶路来不及清理的草屑尘埃! “呸!”男子一口唾沫道,“晦气,不出门都能踩狗屎!” 望了望玉虚峰方向,杂乱的剑气纵横如瀑。 “大师兄真舍得下本钱!我就无论如何看不出你哪里值得欣赏,根骨资质心境皆一塌糊涂!” 来人正是天道宗七长老,玉华国声名狼藉,最大的叛徒:霍永杰。 说道归说道,眼瞅着玉虚峰那边就要尘埃落定,却是摘下腰间的长剑,用手一抹道:“废物!” 八步赶蝉! 朝那登山的台阶蓄势,第八步一出蓄势到顶点,人已至半山腰!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无形定乾坤!” 言出法随,长剑似长枪一分为九,电光火石之间快过奔雷,从天而降笼罩住李长情三人! “便宜你了,从大师兄掌中佛国悟出的枪阵第一战居然是用剑!” “湖边一战之后,此人境界居然又有所提升,半步踏入那神炼一境,不愧是几十万汉家儿郎大月赴死一人还!”一切都被遥遥相望的天算子看在了眼里。 剑阵一成,李长情体内四散飞流的剑气顿时一滞,接着便顺着原路倒卷而归!李长情满脸血污奄奄一息倒是无甚可怖,为他护道的张崖吴昭二人可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莫名长剑一分为九围住了自己,漫天的剑气原路倒卷而归,自己二人怕不是要被万剑穿心,扎出无数个透明窟窿! 要知道泼水难收,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剑气也是一般道理啊! 二人正要收功自保,拼得重伤逃离这剑阵,死道友不死贫道!哪知这倒卷的剑气竟是极快,眨眼的功夫就穿透二人。 张崖吴昭二人心道:我命休矣!万剑穿心的疼痛没有到来,再睁眼却是同李长情一起被剑气卷入了另一番天地! 正印证了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 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三人作壁上观,坐上以观天地! 峡谷口的玉门府主马车,车夫阎罗手尚可,其子尚德,黑衣挡路人,大月氏四杰。 胎息境后期尚可战黑衣人,轩辕圣剑斩杀大月氏虎豹,不敌神照境纹龙,战死,其子尚德品行高洁亦死战战死。 天地如画流转,七国高手围攻游四方,真人闲庭信步一脚踹死了异族纹龙,鸢尾剑照亮十里鹊山,五蕴神炼二境一一展示给六国高手。 如画天地一片震动,界中界,掌中佛国镇压天地,视神照五蕴如无物;一杆长枪携带几十万英灵意志穿透古今;如血赤霄剑气染红长空,白蛇咆哮;天地棋盘落子如飞…… 作壁上观观天地的三人震撼莫名,人力竟至于斯! 再过片刻,三人只觉天地之画突然停住,定格在小镇一户普通农家屋前不远。李长情第一时间便认出,这是自己的家! 屋门前围满了人,或议论或张望。人群前李崇山一家及仆人,那赵氏妇人骂骂咧咧,观天地的三人便明白了事情起因。 紧接着便是李老实火急火燎赶回家,母子二人开门而出。李长情一眼便认出了自己! 旁边的张崖吴昭二人惊奇不已,山上手段千奇百怪,竟有如此术法,能于身外得见真我! 一阵争吵之后李长情看见自己挨了耳光,洛氏也被恶仆推倒在地,妻儿受辱,李老实冲进屋里拔出了那一把自己曾用洛氏陪嫁的衣柜上金丝楠木板仿造的黑剑! 观天地的李长情内心隐隐不安,果不其然黑光一闪三颗大好头颅落地,赵氏与李不凡死不瞑目,李崇山吓破了胆子与围观之人飞速后退! 李长情只觉得砍得好,出了一口胸中恶气。 待到李老实受黑剑反噬的鲜血喷了李长情一脸。他伸过带血的手抚摸李长情的头和释然的微笑,让一旁坐观天地的李长情泪流满面!后悔不迭! “爹!娘!”世间多有不公。一颗小因结出天大的恶果,家破人亡! 李长情此刻恨自己却多过了恨那李崇山一家。 当神威营千字校尉断案如神,洛氏与自己皆为奴为婢,观天地的李长情已经出离了愤怒。一道呢喃声在脑海响起:“唤我!” “你还在等什么?我辈习武所为何?” “为何?” “世间有种种不公,我辈当倒提三尺剑,斩情仇!” 李长情醍醐灌顶。 “可我没有实力!” “唤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李长情迷迷糊糊间瞥见了它,瞬间精神一振,如流光的天地画卷骤然间纷纷破裂。 “我知道了!” 一瞬间张崖吴昭二人被剑气弹开三丈有余。 “河洛剑!”少年大呼。一柄黑剑划破天地! 少年手执黑剑,斩画地为牢九剑而出牢笼,人身天地齐齐震动似祝贺,勘破心境,引气终成! 第71章 风雷伊始 “人间风雷动九霄!” 雪峰之上天算子仰天长笑,“不枉一场算天地,待看风景旧时忆!等着瞧好了吧您勒!” 那杆仙人指路的布幡迎风摇曳。人已悠然远去。 天空飘起了雪,放眼望去一片灰蒙蒙的雪峰,从天算子离去的方向远远传来隐隐歌声,歌声里是那热血少年行侠仗义最终拯救三界的故事…… 李长情再次手执黑剑的时候,心头多了一点点东西,那一点点东西叫做责任! 放弃是一件轻飘飘,极其容易的事。 他突然间又有些后怕,若方才在那八面透风雨的破屋里选择了闭目等死…… 胸中积有一口阴霾郁气,不吐不快。 男儿当舞剑,人间神山最高峰。 无形剑诀三百六十外招,此刻在李长情的眼中再也没有了秘密,一气呵成如有神助。 一剑快过一剑,一招一式浑然天成,虽然空有其形,已是让他恨不能仰天长啸。 论天赋,身份,悟性,勤学,唯有第四的勤学可堪与同门江青一战,其他皆是不如,徒增烦恼!坐壁上观观天下的一幕幕就像是刻在了心头,尤其是最后一景,血淋淋的现实将那九岁少年最后一丝稚嫩也撕的粉碎! 若未有入学堂一事,从始至终识不得字,做了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也一样是麻木不仁,不会升起一丝丝反抗的心思,可入了学堂识了字,一粒种子便深深埋下,家破人亡的一景便催促它生根发芽! 李长情有一点却是过于自谦,自谦到如同他的七师叔一般,即使那个男人为汉家男儿翘楚人物,一样会看走了眼,那便是:悟性! 这两个字就像是老天爷给他的宠儿开的终南捷径,看不见摸不着,却实打实的存在。 有人总喜欢用“天马行空”来讽刺这一类有悟性的人,强行将“异想天开”与之等同,换言之通俗一点告诉你:你做不到!下意识却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我想不到,你为什么要做到? 人之天性不外如是,你之优秀会突显我之平庸,你为何要如此优秀?人会乐见其成,更加会落井下石,万难更改! 霍永杰不是带着天性在看待李长情,而是从始至终就没有进入他眼中!站的足够高的人,又岂会在意有一只大个的蚂蚁碍了自己的眼,无视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若不是游四方临行前那句“照顾好他们”,李长情的能否引气与他何干?便是死在那昆仑内心亦是毫无波动。 这种近乎不讲道理对一个人的恶感,几乎无法消除,就像你走在路上看见那些路人,不自觉就会有对这些人的印象和判断:正气,猥琐,油腻,清新,阳刚,阴柔……并且你没有机会,也不愿意有机会去靠近了解这些形形色色被定义的人。 霍永杰对李长情的定义便只有两个字:厌恶! 那个一身侠客劲装的男人拾起蓑笠,重新戴好,慢悠悠的下山去,并无与李长情相见的打算:无甚可说,好自为之嘛! 千里送剑,不告而别。 山上的李长情终究是没能完完整整使完这三百六十外招,倒不是剑诀不能随招而走,也非是担忧门中剑术被张崖吴昭二人瞧见学了去,而是纸糊的体魄根本就不允许! 看着手中的洛河剑,李长情暗暗下了决心:要让送剑之人将来正视自己,要让爹娘安稳自在的生活,要让她…… 此前一想到李仙儿便让他魂不守舍,如今那观天下的一幕幕却告诉他,自己就像是那田地间的癞蛤蟆!天上的月亮,水中的白莲皆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公子?公子?”一旁的张崖将李长情从悠远的思绪中唤回。 “如今公子入了真正的引气境,可喜可贺!我二人亦算是不负师父重托!”张崖说道。 李长情一听,便知这二人是要离开了。 “我二人托公子的福,一同作壁上观得见天地广阔,武道浩渺,已摸到那胎息境的门槛。”吴昭笑道。 李长情一听,此刻哪里还能不知那胎息境是何等可遇不可求的境界,玉华国有名有姓被记录在册无分正邪的胎息境高手也仅仅只有三十六位。 举一国之力,加上隐居不出的胎息境高手怕也不过五十之数,再过不久便要新增眼前这先邪后正的两位! “离开之前,却有些话要与公子说!”张崖道。 “一是在那观天地最后一景得见公子一家凄惨结局,如今却是要倚仗前辈资格劝公子一句莫被仇恨蒙蔽心智;二是公子体魄孱弱,本该先入半步引气再入昆仑打熬体魄,以一山养一人,出山之后历经心劫再去摸索那一丝真正的上山机会,如今虽是一蹴而就,但昆仑一行仍是十分必要,公子莫要怕前路艰险!当入山一行补足体魄的缺陷,更进一步!”张崖说道。 “我二人肺腑之言!”吴昭说道。 张崖又从怀中掏出一物,是一个钱袋子,瞧着鼓胀颇有分量! “这身外之物赠与公子,虽说入昆仑一行用不上,可指不定公子将来从何处出山便能派上用场! 再者,公子身上那枚楚国铸剑师打造的大泽印记价值连城,切记保管好!” 又从怀中取出一把一尺左右长短的匕首,瞧着极为普通,拔出一看两面开刃,寒光四溢,中间有凹槽,说道:“公子手中黑剑恐不是凡物,容易引来觊觎,如那大泽一般,都要小心保管,轻易不可示人!此匕首名为‘寒泉’,吹毛断发,是我二人成名之前所用,赠与公子!” “正是!”一旁的吴昭又递过来一把一模一样匕首,说道,“寒泉是阴阳双匕,公子平时可一把示人,另一把暗藏,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二人齐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公子保重!” 李长情接过寒泉,果然是一把隐隐炽热,一把寒气内敛。拱手礼道:“承蒙二位一路护道,大恩不言谢,长情铭记在心!” 第72章 独行 赤白二鬼一走,李长情瞬间又成了独行侠。衡量一番纠结是否要在这玉虚峰逗留几日,一个九岁的人若回到采药寨的千金客栈,实在没有把握能在身边无人护持的情况下安然度过风雨。 尤其是这个价值连城都不足以形容的包裹,里面的东西随便取出一样,就要引得虎狼环顾尸骨无存! 《五音杀决》寻常人只会当作鬼画桃符,若通音律之人又恰好是山上人,那便是千金难买的至宝; 玉扳指,七师叔所赠的万册藏书,其实堪称超大号的乾坤袋,若泄露跟脚,很难想象下场会是如何!李长情如今怀疑这玉扳指或许根本不是七师叔的东西,循着这位七师叔的过往生平事迹,不定便是在大月氏国哪个倒霉蛋手里抢来的; 凝神古玉,姑且如此称呼,七师叔也没交代它的来历,只说是别人所赠,有凝神静心镇压心魔的功效,李长情却是下了结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却是不知,这身外之物能凝神静气镇压心魔,最常见便是庙里那香火鼎盛,塑有金身的佛像。佩戴此古玉便有如佛门金身护佑,坐上观天地时若无此玉哪能如此轻易打破天人冥顽,可见此物之珍贵,只是如今怕是要明珠蒙尘,被他扔到角落吃灰了; 鱼肠仿剑送出了家,寒泉又走进了门,一换二,买卖算是不亏!二者都是那吹毛断发的利器,估计也价值不菲; 大泽,据钱先生所说是与亡秦古剑同炉铸造而出,天生自带镇压玉华之人飘渺气运之效,却是钱先生和赤白二鬼再三交代要妥善保管之物; 医圣钱五更毕生心得一部,这是如今李长情最需要珍而视之的东西,便是丢掉了所有的东西也不能丢掉此物,这就是入昆仑山还要安然而出的最大倚仗,否则入宝山而空不识,岂不是徒呼奈何?据钱先生粗略交代,这上面共记录了近一万三千种药材,以植物居多,特殊动物和矿石药材也大都涵盖在内,这卷竹简以特殊方法浸泡处理水火不侵,又以米上刻字的手法记录; 替命玉符两道,玄天宗镇宗秘术制成,悬挂腕间形影不离,千金易得命难求,命都没了钱有何用,便是万金亦是不换; 河洛剑!此剑应是一把通灵之物,已认自己为主,可以说是自己最大的杀手锏。这把从天而降的神兵利器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是自己的七师叔扔过来的,恐怕已经不能用钱来衡量,连自己的便宜师父,是如今游走在人间的第一强者,都不知来历跟脚! 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成了移动的宝库!先是一阵志得意满,再深入想一想都觉得龙尾骨发痒,不寒而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玉虚峰还当真是不敢轻易下了。 李长情回头看了一眼那神山之最的正殿匾额,虽然年久失修,风吹日晒之下这匾额却依旧完好,除了褪色。 也许住在这里也不错,李长情心想,抬脚便朝着正殿而去,两扇厚重的木门并未落锁,李长情用力一推,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座神女塑像,隔着远远望去仍旧能感受到神女的慈悲怡然,温婉柔美,却是一座既有佛家又有道家韵味的塑像。 除了这座神女塑像,塑像前的香鼎空落落,不知已荒废了多久,大殿内横梁承重柱完好无损,只是挂满了蜘蛛丝,满地的尘埃脚一踏上去李长情便以手掩鼻。 鹊山家家户户敬五上,高挂“天地君亲师”的牌匾,若逢大事便三柱清香,这已是玉门州这片土地最为广泛流传的习俗,是一种内心的精神寄托,与那已经消亡被玉华取而代之的古秦之风一脉相承。 环顾一番大殿,再无它物,便朝着旁边的偏殿查看,与其说是偏殿不如说是两间以供照料此道馆之人的起居修行之所:左边一间却是厨房卧室合一,右边应是个静坐以观室,在此地住上些时日再好不过,李长情心道。 左边起居之屋外边有一个大水缸,水缸旁一条与登山道一模一样的青石小道直通后山密林,想必是有山泉水溪一类。 李长情刚成就了引气上了山,成了山上之人,对此地还有那神女多出几分敬意和亲善,便找来一根趁手的木棍,用山上的竹枝做了个扫帚,将正殿和两间起居室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将水缸的陈年腐水倒干净,做了个简易的木桶,顺着青石板道去到后山,果然有一汪山泉,花了一个时辰将水缸灌满。 做完这些已经日头偏西,饥肠辘辘,今夜已是出门远行整整一月之期。 李长情站在卧房前,遥望天际最后一丝火红缓缓沉入黑暗,整片天地陷入巨大的空旷宁静之中!突然间想到了这一路行来,直到今日一番坐壁上观观天地,便好似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人间风雷处处动,于无声处乾坤颠。 那一幕幕天地画卷里的人物纷至沓来,目不暇接,自己就像一个旁观之人,偏生又能感受到一桩桩一件件事中,那些人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尤其以爹娘一幕为最! 趁着最后一丝光明,李长情以木枝沾泉水,找了块稍大的石板开始了雷打不动的功课。今日却是抬头第一句便是那圣人言语。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写完这句,李长情手中的木棍一顿,又写道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 又将游四方传下的劝诫抄写一遍,内心仍旧是有那一点点念想,万一自己的便宜师傅说的是真的呢? 李长情觉得心中宁静时,便开始心中默背那无形剑诀,这一刻却是神意身形相合,剑招转圜之际毫无滞涩阻碍之感,隐隐间那养气剑诀又莫名在耳间呢喃,仍旧是只闻其声不得其意,李长情仿佛看见一点刺眼夺目的光线打破天地,笼罩寰宇!还未看清光线背后是何物,呢喃声中断就被强行带出了心境,虽好奇却也没有深究,何况这幕景象带给他一种寂灭之感,不愿也不能去深究, 上山前三人携带的干粮不多,本就只为了找个僻静之地给李长情护道,突破那半步引气,也就一两日的吃食,若要住上些时日,便要防患于未然,明日开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第73章 獬豸 雷打不动的功课做完,李长情一时间有些百无聊赖。 以前有听说鹊山说书人讲过一个卖油翁的故事,说那卖油翁会一手倒油的绝技:以铜钱盖住油壶嘴,往壶里倒油的时候油从细小的铜钱孔进入,一滴都不会洒落,技惊四座!有人问他有何技巧,他便摇摇头回道:千百次做同一件事而已,唯‘熟能生巧’四字也! 这故事与他在学堂从书中看到的《口技》有些异曲同工,故事里说京中有擅口技者,施八尺屏障隔断宾客,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以深巷中遥遥犬吠声为开始,一场大火百十余种声音齐头并进,吓得在座所有听表演的人两股战战欲逃为止。这场以假乱真技近乎道的口技表演堪称惊世骇俗,便是初读此故事的李长情都直呼不可思议,人的嘴巴怎么会有如此魔力,玩到此等花哨的地步! 直到江青的出现,李长情总算是明白,卖油翁的熟能生巧自己可以学,那京中擅口技者却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有些东西实在不是努力便能办到的,还得有天赋才行。 翻来覆去,辗转无眠,李长情本想起身出门去看星星月亮,在屋外未呆到一刻钟便被凶悍的山蚊子劝退,脸上,手臂,小腿凡是裸露的地方全部未能幸免,大大小小被叮出来十几个包,奇痒难止!往常家中洛氏早就备好了艾叶香,夏日晚间点上一根,配合金银花捣碎碾压出来的汁液涂在关键处,蚊子便再难嚣张。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能借着月光掏出了玉扳指,一时间异想天开:既然七师叔说此物藏书万卷,那包裹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能不能放进去呢?未成引气境之前曾在钱泰酒楼的四合小院里百般尝试都未能打开,今日且再试试吧。 十几字的口诀缓缓念出,等到最后一个“开”字出口,李长情便发现有一道围绕在人身龙脊处的热流,想必这便是真正引气境那一口仙气吧!热流从龙脊处沿着手太阴肺经多处人身大穴直达指尖,只觉得指尖灼热无比,一碰那玉扳指,好一幅天雷勾动地火的景象,如同置身于书的海洋之中,俯仰之间四面八方一卷卷竹简如同天上的繁星,分门别类悬浮在空中,心念一动间,一卷《弟子规》便向自己飞来,待得沉甸甸入手,漫天的竹简便消失一空,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即使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他手中平白无故多了一卷竹简! 李长情一时间玩心大起,反反复复开启玉扳指多达几十次,将一身上下之物试了个遍,直到弄清了这玉扳指每一处妙用,起身时突然间天旋地转便晕了过去! 等到天色刚刚破晓,李长情便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唤醒,似有人在舔他的脸!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对明亮有神大如铜铃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瞬间睡意全无惊坐起,仔细打量却是一头大小如羊,浑身长满黝黑浓密的毛发的动物,额头上有一小块突起,看它一脸无辜的表情,应该不是凶兽,转念一想若是凶兽自己早该没命了。 李长情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动物,可又觉得似是而非,半天想不起来。 “你是什么怪物?”李长情一问出口便心中自嘲道,难不成它还能开口!却见那似羊非羊的动物竟然露出一副嫌弃鄙视的嘴脸!李长情一看心中大惊,又隐隐不信,再次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那动物朝着李长情打了个响鼻,似是不满,一脸傲气别过头去! “你以后跟着我好不好?”这下李长情可来了劲儿头,誓要拐走这通人性,十分奇怪的羊。那羊想用额头上的一小块凸起来蹭李长情,李长情哪里还能让它得逞,这一脸的口水本来就很难收拾,再来一口水……不,指不定是无数口水呢! 正要躲开,突然间脑海里闪过一幅图! 那是一幅成年獬豸图,与这似羊非羊的动物真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难不成真是那獬豸?!传闻獬豸头上的角触到坏人,坏人立时就得晕倒!是那司法神兽!突然间就不想躲了,自己又不是坏人,躲他作甚? 果不其然,除了一脸口水,那角屁用没有!自己的的确确是大好人一个,没来由的又有些惆怅,爹娘常常念叨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如此说来,做坏人能活的更久啊!可是每当说书人那些故事里坏人最终莫名其妙都会遭了报应,又觉得还是做好人更好些。 第74章 身外之物 一人一羊。 玉虚峰上李长情这几日着实是静心凝神,专注在了剑诀的修炼之上,只是每当修炼无形剑诀之时,脑海里不时便会响起养气剑诀的呢喃之声,自己孤身一人又无从问起,瞎子摸石头过河而已。 纸糊的体魄仍旧不足以支撑他将那无形剑诀完整演练一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真自照也,便是真上了山仍旧是那垫上加底而已。 一旬之后,李长情又新添了一桩烦恼。 山上谋吃食,挖草采果设陷打猎已经不再是难题,只是偶尔一天精疲力尽深沉入睡之时便会梦见那打破天幕,笼罩寰宇威压整片土地的光线,每次都极为炫目,难以看清那刺眼的光线背后到底是何物。只是带给人一种寂灭压迫之感,让人觉得那光线若落下人间不知要上演多少死别,说不定就是那毁天灭地,重演地火水风! 只要梦到这一幕,李长情便是一身冷汗的惊醒过来! 旁边趴着的羊此时便会舔一舔他的手。稍稍心安。 “鞋子,我又做那个噩梦了!”李长情对着身旁的羊说道。 起初夜间时,羊离着李长情三丈开外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再后来是一丈,五尺,三尺,一尺……直到李长情取出了赤白二鬼赠送的身外之物里面的一小块碎银子,那羊一口吞下之后,夜里入睡就再也不愿意离开他一尺范围,瞪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好似在说:我还要吃! 李长情哪里肯再掏银子给它,看它这眼馋嘴馋的架势,就不像是一个会满足的“羊”,吊着它的胃口别让它跑了! 拿钱办事这是千古真理,一头羊也不能例外,众生平等嘛! 那“鞋子”的称呼一出口,李长情果不其然又挨了顶,亏得那头上的角也就是个圆咕噜,空有其形只是个苗头,若真如山羊一般锋利的弯角,怕不得将李长情戳出几个窟窿来。 “鞋子,你当真是书中那掌司法,职人间正义的神兽吗?”李长情问道。 那羊打个响鼻,转过头不看他,一副不屑的模样。 “鞋子,你吃了我的银子,第一便是不告而取,为贼,对是不对?”李长情掰开大拇指说道。 “第二,人间万事万物皆有规律法度,若你真是那司法神兽便是知法犯法,对是不对?”掰开食指。 “第三,你不告自取,知法犯法,虽说我大度原谅了你,可终究能算是你的债主,照那人间规矩便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是不对?”掰开中指。 那羊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你可不许跟我耍赖皮!”李长情赶忙说道,“说出去丢神兽的脸。看你这身无分文的样子,又没有一技之长,长得也不好看,这银子你这辈子应该是还不上了!” 人间最是苦难:伤口撒盐,雪上加霜,落井下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这些都敌不过那句:你长得丑! 那羊一听到你长得又不好看,瞬间就在屋内上串下跳,搞得一地羊毛。李长情见状哪里敢去阻止,心道:长得丑就要承认嘛。 “好了,好了,鞋子,那钱不让你还了!”李长情举手投降道。 羊一听眼咕噜子一转,知他定有下文。一人一羊相处了这些天,早就互相知根知底。 李长情一脸贼笑的看着它,莫名让它觉得有些不安:这人怕是没安好心,要不要再去戳他?! “这一路千里之行已走的七七八八,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此刻却不得不背井离乡独自远游,按理说我这般年龄不该有这些多愁善感,可自从识字那天起,它们就像是在脑海里扎了根,一直不停的生长,直到前些日作壁上观观天地,勘破天人冥顽晋入引气,它们就在脑海里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李长情顿了顿,又对着羊说道:“鞋子,你说这是不是书中所谓自寻烦恼,活该不堪其扰?古人云于细微处见真知,当那眼中一幕幕细微处的真知展现,看到了这人间另一面逆行归途,我便知晓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可走。强者生,弱者死,不死亦是苟活!” 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不让还钱就开始在耳边念经,说些不着边际四六的胡话,亏得自己不会人言,不然该一口唾沫喷死你! 李长情也不管它是否在听,仍旧说道:“进这九死一生的大昆仑山脉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千方百计搭桥铺路为的恐怕就是如此,先有救命恩人谭大哥,再有医圣赤白二鬼………鞋子,我好像看到了一根线将我和他们串联在一起,为的不过是让我入山而已。就像是那牵线的皮影人偶一般身不由己,不过,却正合我意!” “鞋子,你信不信,若再过些时日不管有意无意,便会有人来打破这种宁静?”李长情自问自答道,“七师叔来送剑却又不告而别,心底大概还是如以往一般厌恶我吧。人和人讲究一个缘分,大概我和七师叔就是那无缘之人。” 李长情看着羊,若有所思道:“鞋子,我俩算是有缘吗?你又是谁派过来的呢?老天爷吗。若我入山,定是九死一生,你跟着我怕是也难以幸免,如此,害了你的性命非我所愿。”掏出了赤白二鬼赠送的金银,对那羊又道,“你喜欢吃这玩意儿,都拿走吧!” 那羊见状,刚要伸嘴去叼那金银,又停下来叫了两声,倒是颇有几分羊声羊气。终究是忍不住,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走到李长情身前望着他低头趴在腿上。 “鞋子,你刚才吃了我一家十年都未必能挣到的银钱呢!” 第75章 利来利往 天下熙熙攘攘。 这一日玉虚峰的初升时分,天空格外的明亮,李长情站在神山之最正前方的一小块青石平台,手倚栏杆。 花费他不少功夫重新用山上的柏树修葺一新,又用火将表面烘烤碳化的木栏杆。 其实当下的玉虚峰已经是大变样,李长情着实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里里外外被他拾掇个干干净净,该修修该补补毫不含糊,反正就地取材又不花一文钱。连那离地怕不是有两丈之高的正殿牌匾上四个“神山之最”的大字,都被他用很难褪色的无名红色浆果重新描绘了一番,如今一眼望去颇有气象。 此刻望向相邻的姊妹峰,李长情身处平台边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云海在脚下静静流动,逐渐蔓延向视线都难以企及之处,在山腰间缭绕,越发显得整片天地之浩渺,钟灵毓秀,山川造化之神奇,胸中莫名生出一股豪情,颇有些会当凌绝顶的味道。 “鞋子,你说前些日怎么就未发现这日出居然如此壮丽呢?你看天那边成绵成片的朝霞,再过片刻太阳从那隔壁山峰冒出头来,脚下和远处的云海翻滚不休,说不定能见着彩虹呢!” 李长情一脸微笑的看着身边的羊说道。 “你不喜欢鞋子这名儿,其实我倒是觉得颇接地气,不管你是否真是那执掌人间正义的司法神兽,也要知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赤足的话怕早就疼得半死,哪里还有什么志在四方呢!”李长情摸了摸羊脑袋。 “不过嘛,我娘也说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出门在外又怎么能失了牌面,没一个响当当的大名怎么能吓住那些坏人,如此,我再给你取个威风八面的名字如何?” 那羊闻言哪里有半点不肯,看那喜出望外用头去蹭李长情的样子就知道,正中下怀! “鞋子便是獬豸,抛去生繁艰涩的缺点不说,确实有几分魔道当头,正义即出的感觉,你于我是朋友,于世人怕会被混入既敬且畏的妖魔鬼怪一流,表面上信奉高举,背地里弃如敝屣。” “我在引气观道天地不过寥寥数日,这人生百态也不过是看了个开头,就已经……正义难求,人间苦难,这七国乱世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能人异士辈出,我能做的不过是奋力前行!你是人间最大的幸事,天恩浩荡盖莫能当,如此便唤你作“荡邪”如何?跟我姓那便是李荡邪!哈哈哈!” 那浑身乌漆嘛黑,似羊非羊的……姑且就当他是那獬豸神兽一听,刹那间生出几分异象,浑身的黝黑毛发凭空生出尾指长度的一截,尤其是胸前的毛发由黑转灰,相互勾卷缠绕间居然盘出如那脚下云海一般的云纹! 李长情眼看着它的瞬间蜕变,在旁边半天愣住没回过神,再仔细一看,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珠,瞳孔居然像那冷血爬蛇一般竖立在中间,叫人不寒而栗,面上两边也长出对称的几根约三尺长度的胡须,头上的圆咕噜亦仿似破壳而出,变成了尖角!再过几个呼吸身形暴涨三倍不止,已与那衙门口镇门石兽大小不相上下! “你……难道你真的是那獬豸?!”李长情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幅模样已与那书中画里的神兽有了七分神似。转念间又喜出望外,用手去揉它的脸,浑身摸来摸去,好奇个不停! 约莫是被李长情弄的不自在,一脚就跟他拉开了几丈距离! 李长情一看,竖起大拇指道:“好脚力,好轻功,了不起的李荡邪!哼!”转过头便对着栏杆外的云海大声喊道:“李荡邪欠债不还……” 声音像是长了翅膀,在群山云雾缭绕间传出老远,且无丝毫回声传入耳中,天地之广阔大至于斯,比那武林高手的声震十里亦不遑多让。 旁边的李荡邪一听,似发怒一般,四蹄翻飞,在空地上绕圈疯转!山顶晨间的风吹来已经带有几分阳光的味道,它越跑越快,四蹄间隐隐有云雾自生,缭绕盘旋,再过刹那一声犹如旱地惊雷的吼叫从它嘴里传出,惊得盘旋在山峰之间缓缓流淌的云海暴躁不已,聚散无常翻飞不已! 李长情被身后这吼叫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转头一看,它竟然摆出一副俯冲的姿态! 莫不是要撞死我?!李长情心道,果然啊,欠债的都是惹不起的大爷。 只见它埋头俯冲,只需七八步,看这如今的速度和威势定能用头上的角捅个窟窿,就算不捅个对穿也会被它如今的体型撞的李长情魂归天外。 双眼一闭,来一个自欺欺人! 四蹄翻飞之声在身前一丈处戛然而止,突然头顶一阵呼啸风声而过,李长情赶忙睁眼一看,好家伙,这是想不开要闹自裁谢罪么! 却是飞过了李长情的头顶,眼瞅着跨过去就要跌入那万丈深渊,怕是尸骨无存。 “不要!”李长情奋力起身,想要伸手抓住它的脚,虽然明知以如今的局势和自己的气力,定然是做无用功,甚至会搭上自己的命,仍旧是尽全力去抓!哪有那衡量的功夫,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果不其然,伸手落空! 这时候李长情脑海里才开始千回百转,刹那间亿万念!早知就不要给它取名,早知就不要喂它银钱,早知就不要激怒它,早知昨日就该赶走它,早知就不要呆在这玉虚峰……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一个呼吸的功夫,万丈华光便照亮整片天地,太阳终于从山峰后面爬了上来!整片云海白中泛金! 李荡邪的四蹄落在脚下的云海之上,异变突起,蹄间自生的云雾与脚下的云海犹如他乡遇故知一般纠缠翻滚,稳稳的拖住了它的身形,再一声如雷吼叫,竟在云海间吼出一道长宽十丈不止的云道,回头望了一眼李长情。 李长情已经明白了过来,缘聚缘散,好不寻常!陪伴了自己半月有余的它要走了。终究不是一路人。 想起这半月间在这玉虚峰上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心中生出无尽不舍,哪怕本来就打算跟它分道扬镳,否则也不至于将那一大袋金银尽数喂给它。可到了此时此刻仍旧是难以置信它居然会先走! 李长情眼中含泪,仍旧朝它挥挥手,叫道:“李荡邪,有缘再见!” 只见它缓缓点头,周遭的云海慢慢裹住它,形成了硕大无比的云团,那云团流动片刻就成了一头与书中獬豸画像一般无二的云兽,四蹄踏云而行,声声如雷,在那云道间奔腾咆哮,几个呼吸就消失在了天际。 第76章 利来利往(二) 世上之别离大多有迹可循,心头的忧和愁无计可消。 老天爷没有留给李长情感慨失落的时间,荡邪前脚轰轰烈烈声震天地,后脚山腰处便远远传来了打斗声! 李长情静心凝神,这山腰处传来的吆喝,怒吼,兵器相交的刺耳摩擦声,怕不是有几十号人之多! 难掩心中的好奇,便将寒泉的阴剑藏在袖中,至于其他物什早就被他放进了玉扳指中,用一根极有韧性,手工编织的藤条穿过藏在了胸口,如那项链装饰一般,若不掏出来查看那就是毫不显眼的廉价吊饰。 李长情顺着山道的密林悄悄摸了过去。 待到距离山道这些人不足五丈的一棵大树后,悄悄藏了下来,这已经是一个极限距离,再远一点便听不清这些人言语,再近一分就会暴露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 山道上站了约莫有三十多号人,分成两拨对峙。等他躲在大树后面时,场中的争斗已经暂时停歇。 站在山道上方有八人,其中有六人作药农的打扮,一男一女两人侠士劲装持剑站在最前方护住身后的六人,两人脸色皆不太好,身上有几处已经被利器划破,血流不止; 山道下方二十来号人皆整齐划一,着那青衫,左胸前金丝刺绣“昆仑”二字,人人手持青锋长剑,领头之人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长发束冠,头别一根白玉簪,长剑斜挂在腰间,一眼看上去颇有气度,让人不自觉心生倾慕。 李长情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不正是那“昆仑剑宗”的人嘛!想必对面药农打扮的人十有八九便是那采药寨“金石门”的人,至于那领头负伤的男女二人,却是不明跟脚,看不出来到底是何人。 那昆仑剑宗领头的青年男子笑道:“你二人境界虽高,却如同那稚子持利器招摇过市,碰到我这般刀口舔血的人,能撑过二十个回合已是万幸,若非我手下留情,明年今日少不得要多两座祭拜的坟头!” “姓袁的,你少在那儿得意!若不是你们以多欺少,仗着山道狭窄,争斗起来暗中纷纷以暗器下死手招呼,又岂是眼前这两位的对手,他们可是……” 却是六人当中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一人出声呵斥那青年,只是还未等他报出负伤男女的来历跟脚,昆仑剑宗领头的青年便再次拔剑出鞘! “聒噪!”吓得六人纷纷再次往后退。 那青年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却是瞬间反手握剑,与先前争斗时大不相同,负伤的男女见状紧张莫名。也不得不紧张,先前虽说对面有暗器偷袭的嫌疑,可毕竟那青年能以一敌二,境界虽不如自己二人,一手炉火纯青的昆仑剑术却是作不得假! 这反手握剑却是昆仑剑宗的招牌:杀招尽出,不死不休!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交不交出来?!”那青年男子收敛笑意,对着金石门的六人问道。 还未等那六人开口,负伤的女子突然强硬说道:“天道宗的人,又岂是阿猫阿狗能随便骑到头上拉屎撒尿!” “哈哈哈……”那青年男子大笑道,“小娘子,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天道宗好大的名头!” 说罢又回头对身后二十来号人问道:“兄弟们,在这采药寨一亩三分地谁说了算?” “昆仑剑宗!”整齐划一。 “小娘子,听到了没?莫说是两个天道宗外门弟子,便是嫡传又如何?到了这采药寨是龙也得给我趴着!要是今日不交出来,你们八人说不得便要被弃尸荒野!” “交还是不交?” 男子问话的瞬间,却是欺身而近,挺剑便朝着负伤男子的咽喉划去。这一剑比先前争斗时速度快了又岂止三分,又是趁言语间突然发动,说不得刹那间生死立判。 “小心!”女子顾不得还在流血,疼痛不已的伤口,举剑伸手就要格挡去替男子解围,那男子先前眉间被剑刃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本就被鲜血模糊了视线,女子若不是眼疾手快他便要饮恨当场。 反手握剑的男人第一剑被挡住,只觉手中的剑震荡不已,心道这天道宗果然是天下第一宗,随便一个外门女弟子便有如此眼力和劲道,若不是前番众人趁着争斗使了暗器打伤了二人,今日还不定鹿死谁手!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顺势长剑脱手,又正手接住朝前一刺!女子见状也不再格挡,手中长剑一荡亦是举剑便刺,大有以命换命的架势! 男人不得已收剑自保,半途剑招又是一变,顺着剑身荡开女子手中长剑的同时,飞身便是一招“天女散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剑光朝着受伤男子笼罩而去! 仍是抱着要先拿下一人的目的。 受伤男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旁边偷偷观察的李长情看得真切,这受伤男子还击的剑术分明便是无形剑诀的剑招,果真是同门! 势大力沉的三声巨响,分明是受伤男子挡住了昆仑剑术的三次潜藏杀招,漫天剑光消散一空,受伤的男女相互扶持,持剑戒备,男子的伤口越发狰狞可怖,尤其以左胸处那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为最,再得不到治疗怕要鲜血流尽而死! “屁大点的门派也敢自称为宗!这昆仑反手剑术也不过如此,夜郎自大,可笑!”受伤的男子嗤笑道。 “袁风轩,你当真要赶尽杀绝?日后天道宗追查下来,你昆仑剑宗怕是要被夷为平地!再好的宝物,那也得有真本事守得住!”却是那年龄最大的药农再次开口。 “说得真对!便真就要赶尽杀绝!老家伙,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八人在这玉虚峰密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与我昆仑剑宗有何干系?便是那观潮剑修天下第一游四方来追查,又如何让看不见的死人出来指证?!” “大言不惭!”女子怒斥道,“大长老的名讳你一介只会偷袭的无耻之徒不配直呼!” 袁风轩一听,亦是怒从中来:“本来想给你们个痛快,现在我改主意了,他们七人必死,你会被我挑断手脚,卖到采药寨的勾栏,去尝一尝被万人骑的滋味!” 第77章 利来利往(三) 天道宗三个字本来还让李长情有一丝犹豫,可当他听到那袁风轩要将女子挑断手脚卖到勾栏被万人骑,心中一股莫名业火就再难压制,便下定决心要救一救这两位素不相识的同门,管一管这闲事。 那袁风轩右手轻轻一挥,从他身后瞬间站出来三人,看上去皆是魁梧之人,怕不是易与之辈,手上必然有两把刷子。三人隐隐在石道上呈品字型缓缓靠近受伤的男女二人。一看就是配合默契,怕是没少干这种围杀之事! 果不其然,中间一人长剑一出鞘便有如气贯长虹,一往无前之势比那姓袁的反手剑杀招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俗语有云,过刚易折,这等剑式虽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可胸前亦是破绽百出,极易被剑术高手看准了弱点借力使力,一招毙命。 受伤的的男女虽不是那传言中的剑术高手,可身为天道宗门人,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二人合力截断中间之人的气势,三人斗不过十个回合,眼瞅着那昆仑剑宗之人再过三两回便要命丧剑下! 只是下一刻合围的左右二人立时便加入了争斗,局势急转直下,左右二人只守不攻,中间一人招式大开大阖,毫无后顾之忧之下,迫使受伤的二人连招架都极为吃力! “走!”却是身后那年龄最大的药农对其余五人急道,眼看着天道宗这两人不敌,就算击败了昆仑剑宗的三人,可那边还有二十来号人呢,怎么会愿意与这二人一同陪葬。 他们六人皆是常年与这山水打交道,靠着挖药采石为生,分散逃入林中未必没有活命的机会。 这走字一出口,六人瞬间作鸟兽散,朝着山道旁的密林便钻。 那袁风轩似乎早有预料,笑道:“这夫妻同林鸟,大难犹各自飞,何况你们二人与他们非亲非故,何必再为了这些人拼死拼活!” 嘴上如此说,那昆仑剑宗围杀的三人却更加卖力,招式一改大开大阖的路数,刹那间三人反手握剑齐攻,招式变得羚羊挂角,往往在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向天道宗二人周身要穴大穴,犹如疾风骤雨一般! 若非是无形剑诀精妙异常,袁风轩又放话要活捉女子卖到勾栏,二人早就命丧剑下。 “陈叔,劳烦你带着剩下的人将那六人就地格杀,莫要留下蛛丝马迹,授人以实!”袁风轩说道。 从他身后走出一人,非是那昆仑剑宗弟子的打扮,胡子拉碴,一脸凶神恶煞面相的中年男人。脸上一道伤疤从左眼斜贯至下巴处,越发显得恶相! “袁少爷,我的职责只是保护你!”那中年男人说道。 袁风轩不耐道:“就剩这要死不活的二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我一个人都能轻易收拾了他们!” 他却是觉得这二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更加需要在意的是那走脱的六人,那六人常年跟山水打交道,逃进这密林之中,非得身边这位已是半步胎息的高手,静下心来便感知力超常的陈叔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若走漏了打杀天道宗弟子的消息,宗门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山上三宗之首可不只是嘴上说说的厉害,而是拿刀拿剑杀出来的威名!且不说那三宗会武前十大高手天道宗就占据了五席半数之多,便是随意派出来个引气十重的弟子,自家那五大长老便未必拦得住。 “你去将那六人格杀,我在此地炮制这二人。”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中年男人油盐不进,仍旧不咸不淡说道。 “你!”袁风轩有些许恼怒,可一想到这人的实力,又很是忌惮,偏生指挥不动他,气煞则个! 转念间却是对着姓陈的抱拳笑道:“还望陈叔助我!此番围杀,咱们都在一条绳上,那天道宗的名头可不好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陈叔你且附耳过来!” 那被唤作陈叔的中年男人听完袁风轩的话,惊喜莫名道:“公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料想公子不至于食言,若食言我陈某人自当向公子讨个说法!” 话毕瞬间将腰间的长剑握在手中,朝着年龄最大的药农逃的方向追了过去:“你们三人一组分散搜寻,格杀勿论!” 片刻功夫场间便只剩下了六人,却是将躲在一旁的李长情漏算了进去。 李长情见那陈姓刀疤男人带着昆仑剑宗其余弟子去追逃跑的六人,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无他,那中年男人便是远观都给他一种如芒在背之感,定神望去那人体内一条长龙似困兽一般左冲右突,找不着出路之下狂躁不已,定是个杀性极重之人,更加是一个高手,与先前联手的赤白二鬼亦是不遑多让,远远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望其项背的存在。 倒是这袁风轩,反而让李长情跃跃欲试。 眼瞅着那两个同门节节败退,身上的伤口着实疼痛难忍,一阵阵眩晕感袭来,便知今日怕是要栽在此处。 男人心一横,趁着女子格开三人攻势的瞬间,长剑向身后一竖,左手二指在胸前并拢,口中念叨:“舍生而取义,杀生而成仁……” 李长情一听这剑招的为首口诀,便知男人要使出无形剑诀的“天地同归”一式,寥寥二十余字尚未过半,身上的伤势便已经被体内的行功路线压制,浑身的鲜血逆流汇聚在剑身处,一股慷慨赴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精气神将昆仑剑宗的三人震慑住! 那三人拼命驱使身体皆不能挪动分毫! 袁风轩见势不对,这人居然还藏有如此杀招,大宗门的功法果然可怖,这等境地仍旧能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 不能再让他蓄势!心头却是瞬间大定。反手握剑大喝一声:“你休想!杀!”便攻了上去! 这一声大喝却犹如暮鼓晨钟,昆仑剑宗围攻的三人终于从气机中挣脱,亦随袁风轩攻了上去。 此刻袁风轩的心头哪里还有什么怜香惜玉,什么辣手摧花,什么勾栏万人骑,只想着结果了二人,万不可再拖延! 与他有类似想法的人,便是在场的第七人,李长情!目的恰好与他截然相反,趁着陈姓中年男人不在,结果了这袁风轩,救下同门! 袖中的寒泉阴剑滑落至手中,心头如大鼓捶击,身体莫名紧绷亦微微颤抖,掌心背心汗毛倒立,双腿牢牢在地面撑住,脚尖使劲蹬住地面! 突然间龙脊处的那股热流沿着无形剑诀的运转路线,在人身天地中肆意横行,摧枯拉朽一般无物可挡! 李长情眼中精芒一闪而逝,浑身经脉如浴火重生,尤其以脚底的涌泉,小腿一侧血海,大拇指处的少商三处穴位一片滚烫,气机鼎沸! 第78章 利来利往(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由来猎人是赢家! 山道上本应上风向之人占据优势,居高临下招式更显铿锵有力,可此刻在昆仑剑宗四人围攻下,男女二人负伤久战终究不敌,连那同归于尽的招式都被打断,最后仍是被击落了兵器,飞出了山道被远远抛向了林中。 引颈就戮而已,徒劳的挣扎。 袁风轩正待举剑,狞笑着要送那男子上路。 隔着山道已不足三丈的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破空声! 有人靠近!偷袭?袁风轩下意识便回剑横在身前,警觉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入眼却是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浑身脏兮兮,手中一柄短匕在飞速奔行中仍旧隐隐能瞧见几分寒光。 袁风轩眉头一皱,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乞丐,竟敢多管昆仑剑宗的闲事,瞧他那奔行的样子便知不懂轻功,纯粹是靠腿脚的蛮力,怕是近身便要被自己的同门三人当场格杀! 几丈距离处,方才围杀天道宗男女的三人也基本是如此作想。也怪不得他们,确实是李长情奔行的动作太过随意了些,分明就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若是配上音便是张牙舞爪,举剑咿咿呀呀要来送死而已。 游四方本就只传授了无形与养气剑诀,李长情哪里懂什么轻功,就凭着体内龙脊处那股气奔行人身周天,下意识便用上了轻功的几处关键穴位而已!若在普通人看来,倒是极快,可在袁风轩四人眼中就变成了一场拙劣的小孩子闹剧! 昆仑剑宗的三人刚放下心来,只见李长情距离最左侧的一人已不足一丈,那人已经准备随意一剑便要让这小乞丐身首异处! 异变突起!那人前一刻分明还能看见李长情举剑,甚至能预测他下一步会刺向何处,下一刻眼角的余光瞥见寒光一闪,那匕首竟是已与自己的咽喉不足一尺,亡魂直冒! 好快的剑! 一旁的袁风轩看得真切:“小心!” 只是却为时已晚,寒光一闪,李长情落地便顺着山道的青石板懒驴打滚,一击必杀便拉开了与几人的距离。 手中的握着匕首的手却再次不停发抖,只因他看见那被自己手中寒泉阴剑抹过脖颈之人,用手使劲去捂那伤口,却如何都制止不了由冉冉流血到血流如注的脖子,眼见落得个惨死之相。 那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还在伸手向同门求助,袁风轩蹲下身查看一番摇摇头:“放心走吧,我们会替你报仇的!” 转身恨恨道:“小贱种,你是何人,敢杀我昆仑剑宗门人!” 李长情一听,握着寒泉的手一紧,却是不再发抖。 人总会下意识同情惨死的同类,恐惧见到同类的鲜血在面前流尽,敬畏一张张惨死面孔背后有可能的冤鬼缠身…… 李长情撇了一眼那为自己所杀之人,心中既无怜悯也无快意,只觉得天理昭彰,善恶轮回,人被裹挟在其中沉浮翻滚,终有一日被淹死,又或者撞到岸边的石头树木,被迫停靠。 唯身不由己四字而已。 “天道宗,李河洛!”李长情鬼使神差的报了自己的跟脚。 “山上有三宗,天道,玄天,斩须眉,却从未有听过其他敢自称为“宗”的门派,今日在这玉虚峰却是长了见识,昆仑剑宗大门大派自称,门风却如此为人所不齿,偷袭围攻无所不用,真小人也!” 袁风轩未成想这小乞丐不仅自称是天道宗门人,还这般牙尖嘴利,专门揭人短! “小贱种,偷袭在先还敢倒打一耙,辱我昆仑剑宗,今日你便是给出个说法,也要横尸当场,与你这两位同门去作伴!” 袁风轩根本就没将李长情当回事,偷袭而已,侥幸宰了自己这边一位大意之人,便真以为自己能力挽狂澜,以一敌三?! 退一万步,这小乞丐便当真是天道宗门人,难道还能有眼前这受伤男女这般厉害?看他年龄也不可能,必不可能!只需自己出手,估摸着也不过三五回合而已。 何况,不定是这小子说大话呢,看他这穷酸破落样,哪里有点山上首宗弟子的模样!不管真假,今日撞破了自己一伙围杀天道宗弟子一事,少不得要让他去跟阎王爷报道,便是钱五更来了也留不住! 李长情看着虎视眈眈的三人,还有一旁已然失血过多晕过去的同门二人,心头迅速衡量一番:要快!要更狠! 手中的寒泉归鞘,却在不经意间左手搭在胸前,右手负在身后,脸上极为不屑,倨傲说道:“你们听好了!给你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我如何,我师父便是那天下第一,游四方!” 袁风轩看他这幅模样,还以为他有所倚仗,要搬出靠山来恐吓自己等人一番,未成想这靠山果真是大的出奇,大的自己三人仰天狂笑! “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小贱种,还以为你要搬出玉皇大帝来呢!”袁风轩用手拍拍胸口,作害怕的模样讥讽道。 “哼!知道小爷的跟脚还敢出言讥讽,莫说杀你一个小小弟子,惹恼了我,就不怕我师父将你昆仑剑宗连根拔起?!” 李长情仍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光明正大的走到倒地男女同门的身旁,然后装模作样查看一番转身对着三人继续说道,“跪下来给小爷磕三个响头,再送我这两位同门迅速下山治伤,我便饶你们一命!” 袁风轩已经被李长情这一番在他看来魔怔白痴的言语彻底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多跟这不知死活的小贱种多说一句都显得自己头脑欠奉! 却不知李长情的站位已经悄然在不经意间与自己三人调转,成了居高临下之势! 袁风轩正要上前结果了李长情,突然间看见他从负在身后的右手拿出一把黑剑,云纹鞘身,一眼看去便知是古物。 乾坤袋! 最让袁风轩震惊的却是这小贱种居然有乾坤袋!瞬间大喜! “小子,交出你怀中的乾坤袋,我便饶你三人一命!”言语间给了身旁二人一个眼色,三人已飞速欺身而上,反手握剑,当头就是撩,削,刺! 谅他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第79章 神兵 天高地厚。 不知! 不能说这袁风轩的算盘打的不对,只能说低估了对手从来都是兵家大忌,便是李长情手中的寒泉都能做到一击必杀,遑论这神兵河洛剑! 利令智昏,被乾坤袋晃花了眼,伙同同伙杀人夺宝的念头盖过了一切,正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话。 若真能将李长情留在此处,他倒是能歪打正着,能得几件价值连城都不足以形容的稀世珍宝!至于守不守得住,怕是有几个人的关要过:游四方,霍永杰,天算子,钱五更……每一位恐怕都不是如今的昆仑剑宗能招惹的存在。 不知者无罪,无知者饮恨。 李长情眼见这三人逆道而上,出手便是昆仑剑宗反手握剑的杀招,退无可退,也未想过要退。 却是毫不犹豫拔出手中的河洛!黑光一闪,几人兵器还未碰到河洛剑,正面李长情的袁风轩三人就被一剑震退,手中长剑与河洛隔空相撞,刹那间亦是应声而碎。 原本十拿九稳的后招也没了用武之地,只觉得虎口剧痛无比,整条右臂犹如被天雷劈过,震荡不休鲜血直流,哪里还能握得住武器! 神兵! 袁风轩心头极度骇然,由不得他不害怕,这七国大地流传的神兵屈指可数,无一不是声名远播,手握神兵便如天将,越境而战就如同吃饭喝水,今日怎的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山中僻地,被自己等人遇到。 倒了血霉! 别的人可能还不知晓神兵的厉害之处,袁风轩却是怕到了骨子里。 十年前那楚国第一剑客,亦是天下闻名的铸剑师屈长风,手执一把“亡秦”古剑,将采药寨三大势力杀的血流成河,尤其以昆仑剑宗为最,十大长老被宰了一半!要知道,那被杀的长老皆是引气十重的大高手,其中有一人已经隐隐摸到了胎息境的门槛,只不过在那手执亡秦古剑的屈长风面前,未有一个能撑过一个回合,照面皆非死即残,人狠辣,长剑威势难挡! 亡秦的剑光一晃,神鬼僻易,兵器触之则碎,散落一地,对战阻拦之人无一不被当场震断了右臂倒地哀嚎,随之被那冷血之人补上夺命一剑,好似杀鸡屠狗! 神兵在手,非跨二境,盖莫能敌! 自古就流淌在习武之人的观念里,这已经不是所谓称手的兵器,而是能扭转大局的定海神针! 袁风轩彼时也不过如眼前李长情这般大小,眼睁睁看着那剑客扬长而来,杀人淡然而去,心头留下无尽的童年阴影。 此刻叫苦不迭的却不是他,而是挥出这一剑的李长情。本就浅薄的根基,体魄孱弱,若非是仗着龙脊处那一股热气,怕是连拔出河洛剑亦是痴心妄想! 人之坚定意志虽能超脱神兵认主,境界需求,可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之举,终究要付出极大代价,李老实那便是前车之鉴。 李长情浑身上下此刻都有如置身火海,手中的河洛似无底深渊一般与体内那股气疯狂拉扯。偏生此刻却绝不能显露,否则救人不成还得将自己搭进去。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奇怪的境地,袁风轩脸色阴晴不定,有心上前却惧怕李长情手中的黑剑,若就此离去,心有不甘不说,还要担忧日后那天道宗的问罪,左右为难之时计上心头。 “卓师弟,孙师弟,那小子手中黑剑古怪,怕是比那吹毛断发的利器还要更甚,可看他年龄不过十几,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功也不可能有深厚的内息,方才那一剑定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袁风轩对二人说道。 对面的李长情听到此话,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哪里露出破绽,这下糟了。 “你们之前不是习有一门掌法,号称空手入白刃天下第一么,夺来这柄黑剑,待得回返宗门之时,二位当居首功,说不得能被宗门赐下于引气境极有助益的八九玄丹!” 那二人一听极为意动,可也不傻,这姓袁的分明是拿自己二人当枪使,要去试探对面少年。 这少年境界极低,瞧着也就堪堪引气入门,年龄不大却心狠手辣,手中那柄黑剑更是让人心头发颤,太过诡异了些!寻常武器互斫,大抵是崩出缺口,就算是利器配合那武林高手也不过是轻易砍断刀剑而已,哪有一交手就震碎别人手中兵器的! 想到这一节二人对视一眼却是瞬间变了脸色,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这少年手中莫不是那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姓袁的这是要拿自己二人的命去一探虚实啊! “袁师兄,我等习练的三才轮回掌,本就要三人合击才能有那空手入白刃的奇效,如今折了陆有为,威力怕是大打折扣!” “正是,卓师兄说的对。”旁边那姓孙的附和道。 “袁师兄你剑术高妙,拳脚功夫在门中亦是屈指可数,堪称我辈之楷模,想必拿下这少年也如探囊取物!” “不如在此等候陈叔!”袁风轩说道。 也不管这卓孙二人同意与否,便对李长情说道:“小子,不管你什么来头,这般对峙空耗下去,你身后的两人今日必死,你若识趣放下手中的黑剑,我三人便放你离去!不追究你杀我昆仑剑宗同门之事!” “若冥顽不化,等陈叔回返,你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长情抬头见那姓袁的心念起伏,一汪深蓝的湖水,湖底有恶蛟缓缓游弋,潜龙在渊之势,杀机暗藏。 “此言当真?”李长情将河洛剑垂低,“我若放下剑,你们当真便放我离开吗?其实我不是天道宗的人,只是路过此地,生性见不得以多欺少,一时义愤填膺才会失手杀了你们的人。” 袁风轩听完大喜,忙道:“只需放下黑剑便可以离去,我等禀告宗门可称是这天道宗二人杀死了陆师弟,绝不会追究于你!” 李长情分明是听进去的样子,一番权衡利弊,作势便要放下河洛剑。 剑尖指地,剑柄刚要脱手,对面袁风轩三人已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却只见少年又瞬间将长剑紧握。 他娘的!袁风轩恨不能破口大骂:小贱种,又闹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交剑等死,还能给你个痛快。 “我信不过你们!”李长情道。 “那你要如何?”袁风轩问道。 第80章 神兵 (二) 其实,他又哪里能挥出第二剑。 百般算计也得以自身实力为底,若超出了底线那便真成了不自量力!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得失轮回间循环不息,失之东隅就会收之桑榆,一剑震碎袁风轩三人的兵器,李长情此时体内有苦自知。 不过是做做样子,震慑三人而已,哪里还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实力,早就被河洛剑榨干了为数不多的那股热气! 火急火燎,全身经脉就是字眼上的火急火燎,冷汗顺着脊背悄悄滑落。 冰火两重天。李长情尽量控制着呼吸,不让对面的三人看出端倪。 “方才你们也瞧见了,这样的剑招我还能再挥动三次,不说全部砍死你们,可拉一两个垫背还是不在话下的!”李长情自信说道。 袁风轩心想:小贱种,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还是哪家大门大派放出来历练的弟子,瞧这衣着言行又不像是娇生惯养的人,仗着手中利器之威,教人不齿!若没了这古怪的黑剑神兵,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口中却是说道:“小兄弟,我们师兄弟自是真心诚意要放你走,你也不必出言恐吓,男子汉一口唾沫一颗钉!” 便是真放走你这小贱种又如何?采药寨这一亩三分地,昆仑剑宗是三大势力之首,青州地界无人不知,放眼整个玉华国也是能在门派中排上号的,背靠着大昆仑的药材生意,门中弟子几乎都不愁吃穿用度! 几乎可算是实打实的土皇帝,要拿捏一个半大的少年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况又没有真想放你走!放了再追杀便是! “你看,我等三人兵器都被你一脸劈碎,皆已手无寸铁,你放下剑,咱们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袁风轩道,“你可要早做决定,待得陈叔回返,可就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神兵虽利,也要看驭使之人。 李长情知他所言不差,若那姓陈的回返,便是自己还有一战之力,也没有把握在那人手中走过三招两式。 可若放下剑,怕是立时便要被对面这三人吃的尸骨无存,一时间陷入两难绝境。 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 就在这时,李长情却发现有人在轻悄悄拍他的脚后跟,原来是离得地上男女近了,那女子已经醒了过来。 救命稻草! “放下剑,死路一条,却不得不赌一赌你们是否言而有信!我便是再挥出两三剑也难逃你们剩下之人的毒手。”李长情看似认命,这话却是说给背后的女子听的。 “你们三人让道一旁林边,我放下剑就走!希望你们言而有信!” “好!”袁风轩一口应诺,与那两人退到一边,让出了山道。 李长情见状便将河洛剑放在女子旁边,轻声说道:“师姐,这剑会强行勾引内息,挥剑之时威力无匹,你可有把握?” 女子微微点头示意。 李长情起身便大摇大摆顺着山道下山,看起来真是不设防一般毫无畏惧,其实内心已经开始七上八下,腿脚发软,那三人若此时追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自己! 就赌那重宝动人心,就赌他三人要先取黑剑,再杀人灭口,这其间的顺序便是自己生还希望所在! 果不其然,袁风轩三人眼睁睁看着李长情走出视线也未去追,而是心急的要取那黑剑,神兵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确实诱惑力太过巨大,他也不担心李长情能真正走脱。 袁风轩离得那黑剑不足一丈,两眼放光,却是比他仗着老爹的权势在这采药寨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时还要来的愉悦。 神兵已经唾手可得,仿佛看到了自己也如那楚国屈长风一般,将来大杀四方,威震天下。不,比他更进一步,身边美女如云,一呼百应! 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俱是眼中所见最美的风景! 若让袁风轩挖眼拿这四大喜来换取活命的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挖眼求存!因为当那地上的女子忽然间握住黑剑的时候,眼中所见便只余下无尽的空虚黑暗……以及鲜血四溅! 有那女子被河洛剑噬主,从伤口带出的鲜血,更多的却是他被一分为二,散落一地的惨状凄凉! 一道几可将山道一分为二,裂出十几丈之远,一脚之宽的巨大缝隙;两瓣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脸难以置信的女子;转身而逃的二人…… 无一不诉说着此剑之威! 那女子却是在不可思议的同时,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些后悔用力过猛,没成想握住黑剑之时,那神兵认主排斥自己,来不及多想便强行运转无形剑诀驭使黑剑,尽全力朝着满脸笑容,随后惊恐诧异万分的袁风轩挥了过去! 接下来自己被黑剑吸食伤口鲜血,摇摇欲坠,竟是与传说中的魔剑一般。 待得一死二逃,女子手中黑剑“铛锒”落地,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哪里还能顾得端庄礼仪,江湖儿女真不拘个小节。 李长情躲在山道旁树林,见前番与自己对峙的二人屁滚尿流往山下直奔,别提有多狼狈,却不见那袁风轩的踪影。急忙又顺着山道回到原地,远远便看见女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地上,河洛剑躺在地上。 女子身前一片狼藉,红白之物散落满地,两个疑似人形的物体,近了一看衣着样貌,正是那袁风轩,却是死的太过惨烈了一些,难怪那逃跑的二人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一般! 李长情认出他来,一阵恶心反胃,在山道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小兄弟,咱们得赶紧走!”那女子唤道。 李长情一听,也顾不得恶心反胃,赶忙到女子旁边:“师姐,你伤的这么重,这位师兄也一直昏迷不醒,我这两腿发软,可怎生是好?” “这附近可有安身之所?”女子问道。 李长情挠挠头,突然灵机一动:“师姐,这山顶处有一座玉虚观,我住了半月,早已拾掇了干净,可以暂时落脚!” “好,你且与我一同扶着他,咱们先去玉虚观避一避!” 第81章 我们是同门呢 李长情将河洛剑拿在手中,与那女子一同去搀扶伤重的男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也是书中教来的道理,玉扳指也好,乾坤袋也罢,都不是轻易能与人言说的东西,看那横尸当场的袁风轩便知晓财帛动人心,了解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八个字的重量。 女子亦是伤的不轻,又被河洛剑从伤口处倒吸了不少鲜血,那男子颇为不轻,此刻又毫无意识,等到二人将男子搀到玉虚观正殿一个偏僻角落安顿好,已是累的够呛,女子便再也难以为继晕了过去。 看着眼前的二人,李长情欲哭无泪,这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血流不止,你二人当了那甩手掌柜,半句交代也无,可让我怎生是好? 手中倒是有一部医圣钱五更先生的毕生心血,可那米上刻字,密密麻麻的针头小篆自己还没想着好办法一观究竟呢! 再者说,治病救人的本事又岂是书中看一看便一蹴而就的?没个长时间的浸淫钻研,就是不拿病患当回事,比那“误人子弟”更为不可饶恕,是那“误人性命”! 可眼前却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救。 首要的就是止血,李长情在那男子的怀中袖中发现了两个药瓶,庆幸以前听说书人讲那行走江湖的儿女多有随身携带伤药。可拿着两瓶药又犯了难,上面又没有任何标记,总不能胡乱喂一通吧? 打开其中稍大的一瓶,发现里面全是白色粉末状的药物,小的一瓶里面却只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丹药。 李长情将那男子的外袍脱下,流血之处的衣物撕开,胸前一处几近致命的伤口血肉外翻,深可见骨!右腿处有一血洞,左腿亦被利器割开三五条口子,此外便是模糊了面目的眉间伤口。 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从自己寝居的偏殿端来一木桶的山泉水,撕下那男子的一部分外袍在水中浸透,将伤口处的血液清洗干净。 眼瞅着男子胸口处的伤口还在冒着鲜血,顾不得许多,便咬牙将那粉末状的药物撒了上去,初时血液迅速将药物染的猩红,再过了十几个呼吸便见到伤口处开始凝结血痂! 李长情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便简单了,照葫芦画瓢而已,处理好男子腿上和眉间的伤口,又将旁边女子的伤口同样处理,他一个半大的少年,没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 马不停蹄又赶回了方才激斗的山道之处! 用鞋子沾了袁风轩已经快要凝固的血液,口中念叨:“你是个坏人,死了说不定要下地狱,死后你便做一回好事吧!” 将那血液涂在山道上,沿着山道一直延伸向山脚方向,看起来便像是几人负伤而逃的路线。 回转身形又将上山的血迹一一清理干净,回到玉虚观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李长情回首这先前发生的一幕幕,犹如做梦一般:第一回与人拼斗便杀了人,还毁尸灭迹;自己也救了人,还是天道宗的同门。 大抵所谓行侠仗义便是如此吧,既然如此,哪能没有流血牺牲?坏人不死,又岂能叫伸张正义! 李长情嘴角含笑,背靠着正殿木门,心中默念无形剑诀,静静等候二人醒来。 这一等便是三日夜。 事发第二三日他不敢出这玉虚观,幸好平素里有备好的肉食,皆是那山中的野味,荡邪对蔬菜肉食皆是毫无兴趣,李长情便学娘亲洛氏将那多余的肉食用柏树熏制成腊肉,挂在了房梁上。 待到第三日趁着太阳未落,李长情悄悄去山道察看了一番,空留石板上干涸的血迹,人早已不见了踪迹,想必不是被山间的猛兽拖走,便是被回返的姓陈的高手带走,又或者逃下山的二人回到昆仑剑宗带来了更多帮手。 这些都已经与他无关,或者用暂时与他无关更为妥当,他只是知晓那一番掩盖踪迹的方法起了作用,否则早就被昆仑剑宗在玉虚观瓮中捉鳖! 这几日可把他忙坏了,女子伤口不深,大概是脱力居多,那男子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虽说伤口已经被药物处理过,又被李长情在山间寻来药草捣碎敷在伤口,免得暴露在外,可这炎热的时节,那伤口仍旧是流脓不止! 李长情担忧他一命呜呼,只能时时清理伤口流出的脓液,又一直在男子身边用冰凉的泉水给他降温。 那男子烧到第二日已是呓语不止,口中直呼恶贼,就在李长情想要放弃时,男子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习武之人,到底是比寻常人多几分对抗伤痛病魔的能耐。 第四日旭日初升,李长情惯例给二人喂完水,便要去屋外用那木枝做那早间的功课:以水默写那生僻至极的养气剑诀。 这几日他又做了一次那相同的噩梦。 刚要转身,便听见那女子痛苦道:“小兄弟!” 这一声犹如天籁! 李长情大喜道:“师,师姐……你终于醒了!”他握住女子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 山中寂寞,他一个半大小子着实难忍,又时时需要照顾两个不省人事的病号,深怕这二人有个三长两短,一番白费功夫不说,心理还得落个终生愧疚。 女子脸色极度苍白,那是失血过多导致,她笑了笑。 可李长情看着她苍白笑容心头却是充满了怜悯同情。 “多谢小兄弟仗义出手相救!”女子看一眼旁边仍旧昏迷不醒的同门,又看了看自己浑身都被处理妥帖的伤口,感激说道。 “姐姐姓陈名欢,你救的旁边这位师兄唤作庞斌,不知小兄弟贵姓?”女子笑问道。 “我叫李长情。” “我二人皆是青州天道宗外门弟子,不知小兄弟师承何处?能将那姓袁的三人一剑击退,忌惮万分,想必小兄弟的师父来头不小!”女子未能看到李长情相救时所使的无形剑诀,更未听清他忽悠袁风轩三人时的那番言语。 “师姐,我师父便是游四方。”李长情老实说道,“我与师姐是同门呢!” 第82章 来龙去脉 女子满脸诧异道:“你是天道宗弟子?” 李长情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只能说道:“不敢欺瞒师姐。” “可青州天道宗外门弟子,连同最大的庞管事在内总共才一百多人,我却皆是照过面,从未见过小兄弟。”女子说道。 “我是从玉门州过来的。”李长情见她询问,只能再次解释道。 女子听完便更加诧异:“你这般小小年纪,玉门距此最近之处也有千里之遥,中间亦不乏穷山恶水,猛兽飞禽,更致命的却是乱世马贼山匪横行……” 李长情哪能不知这陈师姐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一个人能走到今天。 女子见他欲言又止,有几分难堪,却是个善解人意之人,便转念说道:“玉门州的情况我却是不太了解,看样子小兄弟不是个福缘深厚之人,便是大毅力之辈!” “师姐说笑了,我在师叔的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还未说完,李长情便被女子插嘴打断。 “等等,你先前说你师父叫什么?” “游四方。” 女子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便是被天雷蹂躏个外焦里嫩,亦难以形容的语气问道:“哪……哪个游?什么……什么四方?” 李长情未料到这三个字居然有如此魔力。 “师姐你未听错,便是咱们天道宗的大长老,游四方游真人,他便是我师父。” 话音一落,便只见女子挣扎着要起身,只是那伤口被这么一折腾,立时疼的她龇牙咧嘴。 “天道宗青州外门弟子陈欢,见过……见过小师叔!” 李长情被她的称呼弄的一头雾水,只能苦笑道:“这……师姐,此话却是从何说起,我当不得师叔……” “家师是天道宗明心峰峰主邱淑仪的徒弟,也就是本门四长老的嫡系弟子,排行第三,人称青州“断魂剑”的罗义。你若真是大长老的弟子,这小师叔却是板上钉钉,丝毫掺不得假!” 李长情一听,这弯弯绕绕的,头都大了:“师姐,咱们便各论各的吧!” “也好,我唤你小师叔,你唤我师姐。”陈欢见他手足无措,促狭道。 “这……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长情小师叔!”陈欢又说道,“这名儿取的可真好,世间女子哪个不爱多情长情!” 长这么大,李长情还是头一遭被一个女子夸自己的名儿取的好。 平素里入学堂前也好,入学堂后也罢,总归是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书中看了许多震古烁今流传千古的名人,故事里那些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风流人物,哪个的名字会如自己的一般土里土气?! 这便是自家的饭不如隔壁的香。 如今这陈欢一夸,李长情瞬间便觉得外公和姥姥合力取名儿的功力果然非同寻常,鹊山镇唯一的捉笔状师也真不是吹出来的! “长情小师叔,你是如何从玉门州一步一步到这青州玉虚观的呢?你一直一个人吗?” 难得无忧无虑的时光,二人便在这玉虚观闲聊起来。女子又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李长情这个闷葫芦,难得有那一五一十倒豆子的时候,大部分时间皆是听多说少,今日反了过来,倒是有一种平生得见红颜知己的感觉,如那话匣子被打开,便再难关上,一路所见所闻皆是抖搂个干净。 世上哪有人只喜欢听别人讲道理的。 “小师叔,你这一路所见高人不少,不过有一人你却是要记在心头,那位谭大哥可是不太厚道呢!”陈欢道。 见李长情一脸不解的看着她,接着说道:“小师叔当知这世上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一说,便是明心峰的仙鹤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般。” “水傀儡和走尸童子便是如此,一阴一阳,若有傀儡珠,便必有天阳珠!” 李长情闻言哪里还能不知,自己的谭大哥暗地里昧下了那颗所谓的天阳珠。 “你这位谭大哥救你一命,又仰仗你的鱼肠之锋利,做掉了行山游历最怕碰见的水傀儡和走尸童子,亏得小师叔你机灵,赠剑鱼肠,他得了重宝按下一半再一半与你五五分账那傀儡珠,又见你慷慨豪爽,心头生出几分愧疚,否则小师叔你怕是早就横尸荒郊野外!” 李长情闻言笑道:“我不相信谭大哥会是这种人。”又接着说道,“若真是如此也没多大关系,我爹虽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可他有一句话却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广厦千万间入眠之地不过三尺,家财万贯一日不过三餐!” “小师叔倒是个豁达之人。不论如何,以后若遇见水傀儡和走尸童子,小师叔闷头便跑即可,非胎息不可力敌!” 轮到李长情诧异了:“如此厉害?我瞧着谭大哥也不过是一剑而已?!” “要么是走了狗屎运,要么便是那走尸童子大意着了道。 这傀儡珠价值千金,有市难求,天阳珠更不用说,是那炼制三尺丹和驻颜丹的主药,江湖上已经几十年未曾听闻踪迹!” “师姐,驻颜丹我知晓,三尺丹是何物?”李长情问道。 “武道有三境,引气胎息神照渐次登高,神照一境堪称万人敌,取自那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说,顾名思义,三尺丹便是有望突破神照一境,堪破自我知见障的丹药!” 李长情未对这三尺丹有何概念,无他,自己仅仅是个刚刚踏足引气一境的小卒,好高骛远只会望山兴叹,徒增挫败感。 能与谭大哥分得一半傀儡珠,此行已是莫大幸运。只是眼前这位师姐所说的武道三境却是有些许疑惑。 “不是武道四境吗,师姐?” 陈欢一听,却是一愣,笑道:“从来未听过什么武道四境!难道是小师叔自创?愿洗耳恭听!” 李长情讪讪道:“师姐说三境便是三境,我只是随口问问。” 心头却是不解道,在那作壁上观天地时,自己的便宜师父肯定是提过,分明便听到他说武道四境。 神照一境便有三层,五蕴神炼是前两层,第三层未曾听游四方道出,至于武道神照之上第四境就更是仅仅是这位大真人随口一提而已。 第83章 来龙去脉 (二) “对了,师姐,那姓袁的为何要带人围杀你们啊?” 李长情知晓,在这武道三境还是四境之上与眼前的师姐怕是讨论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转移话题。 “还不是为了这赤莲花!” 陈欢从怀中的一个锦囊掏出一个双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盒子,金玉镶边,中间一颗硕大的明珠与四边的金玉以特殊的纹路勾连,粗略晃眼一看整个纹路仿似山川河流,仔细一看却变成了普通的纹路,毫不起眼! 陈欢笑道:“小师叔,这盒子名曰镜花水月,越是使劲看便越模糊!此物专门用来承放珍惜药草,以便维持其药性,表面的纹路你可以理解成上古神话里的阵法,如今却是早已失传。” “哦?”李长情不信邪,直到两眼发酸,泪水直流,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只要细看那就是个普通盒子,晃眼一过盒上便是方寸天地,山川河流在其上转动不息。 “小师叔,俗语有云捡了芝麻丢西瓜,这盒中的赤莲花才是宝物!”陈欢抿嘴笑道。 李长情却是心想到,要是将我这玉扳指里的东西给你倒出来,那才叫真正的宝物,你的宝物还不够宝呢! “小师叔就不好奇我这小小的锦囊如何能装得下这般大的盒子吗?如此看来,小师叔不仅见过这乾坤袋,怕是身上也有类似之物吧,否则那黑剑我可是醒来就从未再看见过呢!” 此话一出,李长情却是变了脸色,好一个察言观色,擅长推断的陈师姐! “小师叔不必担忧,此事天知地知,便是这位庞师兄我也不会轻易透露的!”女子却是心想,这走脱了两个昆仑剑宗之人,神兵黑剑之事怕是暴露无遗,你要真是大长老的弟子,想必有保命之法。 陈欢言语间却是将这名曰镜花水月的盒子打开来,一朵火红似血,状如莲花密密麻麻有九层之多花叶之物静静躺在盒中。 “我与庞师兄护送金石门合计一十三位药农入这玉虚峰,本来是为了采集草药,炼制固本培元的丹药,再过不久便是十年之期一约的三宗会武。门中对此类药草消耗剧增!” “谁知到了那黑风涧,竟发现了这株赤莲花,为了万无一失的采摘此花,与宗门讨要镜花水月耽搁了几日,刚摘完,这袁风轩一行人便跳了出来!想必期间是走漏了消息。” “当场便有七位药农死在袁风轩等人手中,我与庞师兄护着剩下的人,中途激斗时,有人无耻下流甩出暗器“阴风锥”打伤了我和庞师兄,我们便只能沿着山道且战且往高处退,以期占着居高临下之势,撑到救援而已!” 说罢却是感慨道:“得亏小师叔带着神兵天降,否则来年今日便是我等祭日!” “我这三拳两脚,哪有那本事,是师姐自个儿武艺高强!”李长情道。 “小师叔你不远千里而来,当真是为了入那大昆仑山脉吗?”女子问道,“那等被阵法环绕,有进无出的绝地,非是大奸大恶之人走投无路,又或者是初生牛犊对此地一无所知才会想着进去!” “比我这兜里寥寥无几的真金白银还真,昆仑山必进!”李长情却是满脸坚毅之色说道。 陈欢瞧他言语,只能说道:“我听师父说起过,这大昆仑也并不是传言中那般十死无生之地,最近五十年却是有一人入山又安然出山,引气入山神照还!” “何人?”李长情却是被她勾起了兴趣。 “便是玉华国人尽皆知的大叛徒,门中的七长老,霍永杰!”陈欢说道。 原来这七师叔竟还有如此本事,李长情心中感慨道。 “咳……咳……”二人瞬间被这咳嗽声打断,原来是一旁的庞斌庞师兄终于醒了过来。 这庞师兄环顾四周,眼瞅着旁边的陈师妹无事,对面还有个半大的少年与师妹有说有笑。 “小子,我口渴,去给我接碗水来!” 男子张口便是支使仆人的语气,想必平时定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公子哥。 李长情倒是未猜错,这庞斌正是青州天道宗最大的庞管事之子,说是口含着金钥匙出生亦不过。 看他脸色苍白,是个病号,李长情也不作计较。况且此人先前拼斗时见逃生无望,欲要使出那无形剑诀的“天地同归”一式,以求给身后之人换得一线生机,倒也不失义气血性!令人佩服! 等到李长情离开,庞斌便飞速与陈欢简单交流一番。 李长情端着泉水放在庞斌一边,他瞬间不悦道:“你没看到我手抬不起来吗,瞎啊?给我喂!” 得,真是个大少爷,比那江青小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 旁边的陈欢见状连忙接过李长情手中的水,也顾不得自己仍旧作痛的伤口,歉意道:“小师叔莫怪,庞师兄从小脾气便是如此。” “你坐好,我就要这小子喂!”庞斌却是制止了陈欢起身。 “庞师兄,小师叔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小师叔个鬼!他说是便是了?我还说我师父也是大长老呢!”庞斌趁机说道,“小子,你莫名其妙在这玉虚峰现身,是不是另有图谋?你道是我天道宗同门,可有凭证?” 李长情有些恼怒道:“按辈分,我便是你的小师叔!不过你在山道上差点被昆仑剑宗的小角色送去阎王殿,我可是对有这样的师侄感到蒙羞,丢不起我天道宗的脸!” “哼,穷酸小子,牙尖嘴利!”庞斌冷笑道,“阿猫阿狗的低微境界也敢自称是大长老的徒弟,笑煞我也!你爷爷还没见过这般弱小的天道宗嫡传弟子呢,你是第一个!” “小师叔!庞师兄!”一边的陈欢见二人初见便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仇人见面一般,只能同时甩脸色给二人,制止他们再争吵下去。 “小子,听说你自称大长老座下排行第三,与我陈师妹的师父罗义一般座次,可这境界就真如狗屎一般了,怕是罗师父连踩一脚都嫌脏了鞋!” “庞师兄,你再说我便不理你了!”陈欢此话一出却颇有杀伤力了。 “好师妹,我不说便是,你好好养伤!”也不管一旁听了他的话恼怒得面红耳赤的李长情。 “那个谁,那个谁谁谁?李长情是吧,我口渴了,麻烦你给我喂水!”说罢却是转头对陈欢笑道:“师妹,这样总可以了吧?” “懒得理你!”说罢却是对李长情说道:“小师叔多多担待,庞师兄身受重伤,从小又脾气不好,我又行动不便,还望小师叔能喂他几口水!” 李长情听完,心中有气无处撒。你的好师兄岂止是脾气不好,简直是满嘴喷粪,嚣张跋扈,哪有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 很想说你能耐大倒是自己喝呀,可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等到庞斌喝完水,又说道:“小子,你还没有证明你便是天道宗的人呢?冒充天道宗的弟子,还在山道上宰了一个昆仑剑宗的垃圾,这口锅我天道宗可不接!” “你使的那一式气机锁定三人的剑招,是无形剑诀里面的“天地同归”!语罢却是将二十余字的此招剑诀完整复述了一遍。 听的庞斌连连点头。 “好,这杀人的大锅,我青州天道宗接了!其实接不接都没关系,反正待我回返门中,定要带人上那昆仑剑宗寻晦气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差点让爷爷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佛都要发火!” 第84章 空山新雨 春秋雨绵绵,夏雷阵阵。 拄拐男子,那木拐看起来极为精致,根据男子的身高量身打造,很是和谐;长发及腰,面容俊秀一身侠义英气的女子;个头不高,头顶刚好触及女子眉间的半大少年。 三人静默观雨。 玉虚峰的山顶视野极为开阔,原本在群山腰间缭绕不散的云海早就被暴雨冲散。瓢泼一般的暴雨落在瓦上击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响,又顺着瓦沟而下,在房檐出牵出大拇指粗细连绵不绝的雨线。 天地间除了雷声雨声再无其他。 雨幕将本来还高出玉虚峰一头的隔壁玉珠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料想若有人此刻站在玉珠峰看这玉虚峰大概也是别无二致。 少年约莫是站累了,又或者是看到拄拐的男子有些体力不支,便回身端来一张小木桌,三只木凳。 “把你用袖口抹过的凳子给我!”庞斌对李长情说道。 方才他见着少年用衣袖抹过两只小凳子,却唯独独递给他脏不拉叽的一只,分明是赤裸裸的歧视! 李长情见怪不怪,这几日伺候这大少爷,早将他摸了个透:是个好人! “嘿嘿,文武少爷伤势都好的七七八八,能下地走路,还能顶风观雨,连只凳子都搞不定吗?可怎生下山去寻那昆仑剑宗的晦气?莫要再被撵到这山上来!山上苦寒,大少爷呆着不习惯,吃喝拉撒怨言颇多,好生难个伺候!” 旁边的陈欢闻言,笑道:“两个活宝,消停不得半刻!”说罢将自己的小凳子递给庞斌道,“庞师兄,你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坐我的好了!” 她将那只脏兮兮的凳子拿过来,转头便对李长情说道:“小师叔,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劳烦你再抹一抹!” 李长情心头郁闷,这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合着自己这个外人,只能受欺负了。 “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还喜欢躲在女人背后!”李长情阴阳怪气道。 谁知那庞斌听了不怒反笑道:“毛都没长齐也知道什么叫女人?穷乡僻壤出来的没见过世面,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能称之为大少爷?真是孤陋寡闻!小子,我告诉你什么叫大少爷。” “狗马声色饮酒六博及鐕核持筹之习,狎朋昵友优伶娼交!这才叫大少爷,知道吗,井底之蛙?”庞斌掐着手指一一细数道。 李长情听的一头雾水,一旁的陈欢倒是横眉怒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叫都比他好听。”李长情顺杆子往上爬。 “小师叔!”陈欢嗔道,“逞口舌之利,妇道也,大丈夫当慎言。” “诺……”李长情以头示意,“大丈夫就在你旁边呢,我是小孩子!” 见那庞斌还要还嘴,陈欢紧忙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套上好的茶具摆在桌上。 李长情曾在外公洛孙山家中见过一套茶具,被秀才视若珍宝,自己想要摸一摸都不行,美其名曰:小孩子喝什么茶! 听说后来洛宝儿一岁时抓周,先是抓到了一把剑,洛孙山道:“不作数!”再抓,是一只茶杯,洛孙山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再抓!”第三回居然抓起了最大的那只茶壶,自己那外公怒不可遏道:“武刀弄棍那是粗人,端茶递水那是佣人,臭小子!” 说罢拎起以前视若珍宝的茶壶便摔个稀巴烂,又拿起一旁的那只“豹狼豪”,也不管受惊哭得稀里哗啦的洛宝儿,塞到他手里说道:“提笔指点江山才是我的好儿子!” 寓意好好的抓周,愣是被洛孙山玩成了闹剧。 “劳烦小师叔去生些炭火。”陈欢对李长情说道,也将他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这下可好,生火制作木炭可要费时不少,也没与那庞斌拌嘴的功夫了。 等到茶烟缭缭升起,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这是上等的雪茶,便是在那对面,看到没,那座玉珠峰峰顶纵横交错的冰川缝隙中生长的雪草制成!”陈欢一边泡茶一边说道,“每年都有粗心大意的采茶人栽进那冰川缝隙,再也出不来!” “那岂不是很贵?”李长情问道。 “小师叔,乱世人命如草芥,不如狗!”陈欢说道,“雪茶只在这青州之地流行甚广,你在玉门州可有听过?” “不曾。” “这便是了,雪草其实是一味中药,便是煎炒暴晒制成茶叶,也不能久放,极易腐败,与一般的茶叶大相径庭,不能存放,商人看不着商机,岂能大力推广?便只在这青州一州之地流转,价格也不过是一一之数。” “什么叫一一之数?”李长情问道。 “就是一两白银一两茶!土包子!”旁边的庞斌忍不住讥讽道。 李长情此时对他的讥讽不甚在意,倒是有些乍舌这价格,在他心里一两白银已经够在那鹊山菜市横着走了,转念一想这人命换来的茶叶,便觉得价格如白菜一般了! “庞师兄,小师叔!”陈欢一人递给他们一杯。 李长情一口下肚,无甚异样,心道与一般的茶也没什么两样嘛! 陈欢见他饮茶方式,笑骂道:“牛嚼牡丹!” 李长情一听,哪里能不知道这是在骂自己呢,一脸讪讪道:“有何不对吗,师姐?” “饮茶如饮酒,得品,看着没,便是像庞师兄这般!”听完,转头只见那庞斌一脸不屑和得意神色,轻轻抿了一小口,一脸舒适道:“啊……好茶!” “杀猪呢!”李长情张口就来,“猪叫!” 嘴上骂归骂,却也是学那庞斌一般抿了一小口。 未曾想那茶水一口饮时不见异常,抿一口在嘴里此刻却犹如活过来一般,一股股寒气生发在嘴里东突西串,一瞬间牙齿发颤,李长情忍不住道:“啊……好凉!” “宰狗呢!”现世报,轮到对面的庞斌讥讽道,“狗叫!” “猪狗不如!”陈欢怒道。 两人偃旗息鼓。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更快,不多时太阳竟在雨后钻了出来,玉虚峰经过暴雨的洗礼,越发显得清新肃穆,阳光照过来玉虚观呈现出一片静瑞祥和。 第85章 寻仇之始 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 李长情三人在这玉虚观,小的静修,两个大的养伤,一片安稳淡然,饥食野味,渴饮山泉,待得庞斌伤势稍定,偶尔还会去后山深河中垂钓。 颇有一番小隐于野的味道。 山上的风雨是老天爷发怒,来的快去的也快,三人却不知山下即将刮遍整个青州的狂风暴雨已经近在眼前,若身处青州江湖,断然没有能逃脱之辈,少不得一番血雨腥风。 “十日了,已经整整十日!”一中年男子高坐正堂首位,一身月白长袍,青簪束发,玉面红唇却不失刚毅之气,正是昆仑剑宗宗主袁天定。 此时堂下却是诚惶诚恐的跪着二人,以头触地根本不敢抬头看那宗主袁天定,十日前从玉虚峰屁滚尿流逃下山的卓、孙二人,号称“昆仑三才”,其中的陆有为正是死在李长情手中寒泉剑下的那一个。 本来三人一套合击之术三才轮回掌,空手夺白刃的本事在这青州地界黑白两道都是有名有姓,极少逢敌手,如今折了一位,二人心有悲戚之余,更是茫然于前途暗淡,若报不得袁风轩的大仇,怕是再无昆仑剑宗立锥之地! “宗主,那庞斌和陈欢二人皆是天道宗弟子,我等不敢大张旗鼓的追查二人行踪,他们若是往天道宗一躲,又有何人敢上门去问罪抓人啊!”姓卓的一人回道。 “那持黑剑,自称亦是天道宗门人的小贱种你们可有查清楚跟脚?” 袁天定说道,“庞陈两个狗男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这半道杀出来的小贱种也敢管我昆仑剑宗的闲事,还无意间害了我儿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宗主,此人我二人倒是查出些眉目!”姓孙的赶忙说道。 “说!” “据千金客栈的伙计所说,曾有两个年轻人护送一个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哥入住客栈,听他所描述的那公子哥年龄和样貌,与我等在玉虚峰上遇到的小乞丐有八九分相似。况且三人离开客栈的时间也是在我等上玉虚峰的前几日。” “那还跪在这做甚?去给我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连一个小贱种的跟脚都查不明白,昆仑剑宗不养废物,我儿在九泉之下寂寞,你俩便去陪葬!” 卓、孙二人口中称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正堂。 “袁宗主。”一直站在堂下不发一言的刀疤男出声道,“当日我去追杀金石门六人,本以为公子对付那二人十拿九稳,谁知后来回返山道,却看见轩公子惨死,三人中的陆有为亦魂归天外,来不及多想便匆忙带着二人返回门中,如今想来这其中却是有颇多可疑之处!” “陈先生但说无妨。”袁天定道。 “第一便是黑剑,据卓孙二人所说,黑剑是那少年凭空变出来的,宗主你当知一物,名曰乾坤袋,那少年十有八九是从乾坤袋中掏出的黑剑!” “第二,那黑剑能将……能将公子一分为二,去势不减把山道劈出十几丈长,一脚之宽的裂缝,试问以宗主的境界可能做到?连宗主都未必能做到之事,可那天道宗小小的外门弟子陈欢如何能做到?若真如卓孙二人所言是那女子所为,此黑剑怕不是神兵,亦是离神兵不远的绝世利器!” 说到此处,不仅这姓陈的两眼放光,便是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袁天定眼中亦是贪婪大过了悲痛。 “乾坤袋,神兵,自称是那天下第一的游四方弟子,宗主,此人须好生处理,莫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陈先生,若这小贱种真是那……真是那游四方的弟子,我该如何?难道忍气吞声,任由我儿惨死吗?!”袁天定不甘道。 “天道宗势大,乃是山上三宗之首,那人身为天道宗大长老,每十年一次的三宗会武皆是被评为天下第一,无人敢上前挑战,堪称无冕之王!” “须知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新秀层出不穷,不缺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之辈,也不乏初出茅庐胆大包天的人物,却为何任由那人稳坐高台,连一个挑战的人都没有?无他,人的名尚且树的影,何况天道宗八大长老无一不是此人调教所出,天下前十便占据半数,若要挑战这道人,首要一关便绕不过那赵正华!” 说到此处,提到这个名字,二人俱是心头一颤。 世间有视男儿如无物的斩须眉,世间更有赵正华! 二十年前三宗会武,山上山下有幸参与的宗门,亲眼目睹那斩须眉宗主是如何让对战之人的惨叫声传遍整个会武之地。 若是砍瓜切菜招招致命也不会让人如此胆寒,而是那女人每一式皆是奔着断子绝孙而去,偏生又剑法通神,一剑一个准,一时间群情激愤却无男儿敢上前,一个不留神怕就要被动入宫! 最终却是那赵正华挺身而出,一手飞剑术技惊四座,战不至五十回合女子手中之剑应声而落,更是被飞剑挑落了那女子的面纱,连一句狠话都懒得撂下便率领斩须眉弟子退出了会武。 “若果真如此,宗主,报仇一事绝不可放到明面上,以免给宗主招来杀身之祸。” 这姓陈的看起来凶神恶煞,五大三粗,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无用啊无用,老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可悲可叹,我儿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这宗主当的真他娘的窝囊!”袁天定痛心道,“自古命由天定,此仇非报不可,若报不得儿仇,老天爷就将这条老命拿走又何妨,省的糟心!” “陈先生,我有一事拜托于你!” 第86章 你不杀,我杀 星空灿烂,天高气清,青州整片苍穹犹如一块蔚蓝色的幕布,笼罩四野,照的夜间的大地每一片角落亦是光亮。 势高则气稀,举手可摘日月星辰。 距离昆仑剑宗不远,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厨间有一约莫四十来岁的长裙妇人,正在做饭,看那不苟一丝的模样,亦难掩手间有所生疏的技艺。 她已经近三十年未曾下过厨,自从怀上他的孩儿启始,他便再不让她沾那灶间的烟火。 十指不沾阳春水久已。 待得月至中天之时,已是甚晚,那妇人做好了饭菜,也不是丰盛的一桌简单朴素的家常菜,三菜一汤,事倍功半!从始至终她便没那下厨的命。 她轻轻摘掉了围裙,端坐在桌旁,脸上看不出悲喜,只静等一人。 那人来时,她要问一问,他是否忘记了当初的誓言,忘记了初衷,是否名和利能大过了世间一切!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而入。 天上大片的清辉亦跟随他沉重的脚步洒入屋中。 来人正是袁天定。 他有很多的名头:昆仑剑宗现任宗主,玉华三十六胎息境之一,青州袁封喉,西北第一散手,采药寨联合会总护法…… 名头再多,踏入屋中的那一刻,他便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这些林林总总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妇人绽颜一笑,她眉间深锁更见哀伤,神色更是我见犹怜! 袁天定隔得很远便已见着,这屋内本早该熄灭的灯火通明一片,与往常大有不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在等他。 果不其然,看到桌上那简单的三菜一汤,袁天定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而她则是高高在上的宗主千金,敬她爱慕她的人何其之多,如那过江之鲫,他也实在找不着更为适合形容那些追求之人,不过,他一直认为那些人不过土鸡瓦狗,高坐掌门之位的如今是自己,这便是明证。 袁天定抬头看向这位伴随自己走过三十多年风风雨雨的女人,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看她紧锁的眉头,眼角的鱼尾纹似乎不觉间又深刻几分,鬓角已经微微见白,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老了…… 五十而知天命,五十而中年丧子,天定天命何其残忍!自己这十日亦是饱受煎熬,。 袁天定脱下身上的月白长袍,走过去给她披上,关切说道:“夫人,夜深了,容易着凉。” 等他回到座位,再看她时,迟暮的美人已经是满脸泪水,融化了妆,更刺痛了他的心! 他很想走过去,一如那三十年成亲的夜晚,将她搂在怀里,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告诉她:还有我。 今夜双腿却似千斤之重,难以迈开。 心有千千愧疚! “定定?”妇人艰难的问道。她其实心如明镜,只是从来便不愿意去相信那个事实。 “是我无能……轩儿的事至今未有定论。”袁天定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定定”这个称呼还是他们成亲不久互相约定的闺房蜜语。 “定定,这掌门之位便如此重要吗?”妇人问道。 袁天定很想告诉她:是!如若不然,今日在这桌前饱受煎熬之人,便会是另一个男人!可无论如何竟是难以启齿,他欠她的,她说如何,他又何曾违逆过半分。 “报仇!杀,杀,杀!”妇人瞬间满脸狰狞,歇斯底里,将桌上好不容易烹制的三菜一汤往地上一扫,摔了个清脆作响。 “你不杀,你舍不得这掌门之位,我去杀!是谁?”妇人冷静几分问道。 “夫人……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十日了,整整十日,你都在敷衍!仇家到底是谁,让你如此忌惮,怕折了你的掌门之位?” “没有这掌门之位,此仇更难报!夫人,你真当为夫是那冷血无情之人吗?虎毒尚且不食子,杀子之仇与杀父之仇又有何异,皆是不共戴天!”袁天定看着满地的饭菜,仍旧是劝道。 “我不管!你就是舍不得你的掌门之位!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仍旧如此,我爹大小徒弟七人,除你之外皆是莫名其妙死无全尸你敢说与你无关?!”妇人恨恨道。 “啪!”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她打懵了。 “你打我?”妇人满眼的难以置信,“轩儿死了,你打我?” 她三步并作两步,抽出挂在墙上的掌门仪剑。 “你杀了我吧!轩儿死了,你不发一言,我也不活了,你去跟你的掌门之位一同进坟墓吧!”妇人把剑向着袁天定一横。 “对方是天道宗门人。”袁天定拿起剑鞘将剑轻轻归鞘。 “我对夫人的情意,三十年前如何,如今便是如何,三十年后仍旧如何,夫人莫要再说些伤为夫心的话。” “名字!我要他们的名字!”妇人不依不饶。 袁天定知她脾性,这大小姐脾气,若当真怀恨出了这昆仑剑宗的门,这青州之地怕不是要天翻地覆。 拦不住,也无心再阻拦,他连她的一半都不如,亏为人父,人夫。当“天道宗”三字一出,他更多的却是计较得失和退缩。 “菲儿!”袁天定犹豫道。 “我只要名字!”妇人不为所动。 “十日前,门中弟子偶听闻金石门有人在玉虚峰黑风涧发现了一株“赤莲花”,轩儿便带着昆仑三才等二十几人前去抢夺,陈先生更是一同压阵,本以为此事便是十拿九稳,那天道宗陈欢,庞斌二人决计不是对手,陈先生带人去追杀金石门人走后,谁知冒出来一个手持黑剑的半大少年,出其不意一剑杀了陆有为,自称李河洛,更是那游四方的弟子!” “那狗男女和少年合伙使诈,趁着轩儿不备,以黑剑暗算了轩儿!” 袁天定却是将整个经过委婉道来,说到暗算之处,妇人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如此……天道宗,好个天道宗……那姓庞的老爹是这青州天道宗只手遮天的人物,难怪你十日都不敢吭声!那姓陈的又与何人沾亲带故?” “不知。” “那少年呢?那个自称李河洛的小杂种也脱不了干系!都得死!”妇人接着问道。 “不知。” “废物,废物,废物!一问三不知,你还站在这干嘛?!” 那被袁天定称作菲儿的妇人将身上的月白长袍朝袁天定一扔:“瞻前顾后的懦夫,我看错了你!” 拿起手中的剑,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也不管袁天定在身后唤她,只五六个起落便已出了昆仑剑宗,消失在高门大瓦之间。 第87章 下玉虚 玉虚山巅。 “小师叔,你当真不随我们一同下山么?”陈欢问道。 李长情其实内心里天人打鼓,他很想随陈欢与庞斌一同下山,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只是顾忌前番山道偷袭昆仑剑宗之事,又无意间助陈欢杀了个来历不明,但分明在昆仑剑宗不是个小角色的袁风轩。若与他们一同下山,三人便成了人靶子,万一被昆仑剑宗复仇一锅端了,想一想就右眼皮直跳,书上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转念间又想到书上还说了:君子当仁不让! 这圣人着书立言可真真愁煞则个,哪一句才是对的呢? “不了,这玉虚峰清静,我想再住几日便下山入昆仑。”李长情犹豫再三,抵不住直跳跳的右眼皮,最终拒绝了陈欢的提议。 一边的庞斌腿伤早就好了大半,笑着说道:“难道你是怕了那昆仑剑宗,担忧我们连累你吗?且不说这人是师妹所杀,便真是你所杀又如何,青州的天从来就不是小猫小狗能做主的,天道宗的名头响彻七国大地,谅他袁天定也不敢放半个屁!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这番话倒是未有说错,可毕竟漏算了一个母亲不讲道理的怒火究竟能燃烧到何种地步,不为人父母,终究少了些人间清醒。那袁天定忌惮天道宗势大,可那妇人已经提起长剑出了昆仑剑宗上门讨债而来。 “小子,你也太小瞧昆仑山外的大阵了,那大阵一月仅有初一和十五两日可循着薄弱处入山,还得三位胎息境高手合力方能竟功,你这赤手空拳过去,在阵外睡大觉吗?哈哈哈~~~”庞斌的一番话将李长情说懵圈了。 “师姐,当真如此吗?”李长情转头便向陈欢问道,“若果真如此,我到哪儿去找那三个胎息境高手啊,真是可笑。” “正是,师兄并未诳你!”陈欢欲言又止。 一边的庞斌见状,说道:“你不是自称大长老弟子么,与我们一同下山,正好回宗门见个真章,再说了,若要入昆仑,青州这一亩三分地你还真得靠着宗门,三位胎息境可不好找!” “小师叔,要不你就随我们一同吧,庞管事加上我师父,再寻一位想必与你进山一事也就八九不离十!”陈欢见李长情犹豫便劝道。 “这~~~”李长情眉头紧怵,着实与他的年龄大大有违,加上言谈举止间一股老练作风,对人情世故也颇有自己的见解和章法,行事隐隐间循着自己的脉络,若非小孩儿天性每日与庞斌嘴上斗个你死我活,连陈欢都要怀疑他是否为精怪夺舍。 李长情正要硬着头皮,顶着直跳跳的右眼皮答应,三人便听到半山腰一片吵杂声传来。 陈欢面色一变,看向李长情,二人俱是想到:莫不是事发,那昆仑剑宗寻仇之人终于找了上来! 大大咧咧的庞斌嘴上虽不惧那昆仑剑宗,可在这玉虚山巅,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人宰了也就真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哭都没地儿去。他与陈欢二人加上一个只会三招两式的拖油瓶,难道还能仰仗着这小子手里的大黑剑杀对面个人仰马翻么?且不说人家有了防备,便是听师妹所说,这怪剑认主,她仅仅是挥了一剑,就差点抽干了血液,一阵无力眩晕!便真能抵住怪剑嗜血,又有那剑仙的本事一剑一个,听这山道传来的嘈杂之声,怕不得挥个三五十剑?等到杀光了对面,自己也得变成人干! “怎么办?”庞斌转头向陈欢问道。 “还真是世上只有师妹好!”李长情阴阳怪气道,“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谅他袁天定亲自带人来也不敢把你咋的,便有劳你去打个头阵,我和师姐先躲在一旁观望观望!” “臭小子,你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庞斌怒道。 “来不及了,快去小师叔挖的地窖躲一躲!”陈欢拉着李长情便唤那庞斌赶紧跟上。 三人前脚踏进地窖,盖上那与地面一般无二的青石板,后脚便有三人落在了玉虚殿正殿前。 ”人家说狡兔三窟,臭小子你倒好,不声不响成了挖洞的老鼠!”便是这般情景,庞斌也不忘挖苦李长情。 “钻狗洞的是狗,钻老鼠洞的,你说是啥?”李长情不甘示弱的看向他。 庞斌正要回怼,中间的陈欢便“嘘”一声,按下两人的争执:“听!” “郑长老,咱们可是在这玉虚峰兜兜转转近三日了,不说大大小小的山头搜了个遍,除了那人迹罕至的绝地,几乎遍寻,这样下去何时能了?” “卢长老真是不拿掌门的话当回事儿,一路便怨声载道!” 此时便听到那被称为卢长老之人阴阳怪气道:“你大公无私,姓马的真是一副好嘴脸!” “二位莫要再起争执了,这一路没个消停,我耳朵都快磨出茧来!”却是那姓郑的出言道,看样子这姓郑的便是一行人的领头之人。 “咦?”言语间,郑姓之人便推开正殿大门,从这玉虚殿入眼,便觉着有些不对,太过干净了些,不像是久无人居的样子。果然便发现了铺在角落的落塌之物。 “二位,我等来此寻人已近三日,这玉虚殿却是最后一程,看样子怕是要无功而返!”那姓郑的给身旁两人打个眼色,二人迅速会意。 “得,姓卢的,这下可是合你意了,走吧!” 言罢便是三道破空之声离去,远远的还传来“山上无人,撤!”之声,吵杂声便渐行渐远。 地窖中的李长情觉得有些怪异,那大殿中的床榻分明就是有人居住,为何这些人不搜寻一番便直接下了山,莫不是有诈? “呸,什么狗洞老鼠洞,大丈夫能屈能伸!”庞斌叫道。 “小师叔,这三人言语间倒是未分明来历跟脚,不过以他们上山的速度,轻功定是不差,我等应非是其对手!”陈欢道。 “怕甚,已经都跑了,走吧,咱们也下山去,窝在这贼难受!”一边的庞斌不耐道。 李长情见状也不再扭,终是下定决心一同下山。 第88章 流水的新秀铁打的第一 于无声处,处处惊雷。 李长情三人刚出玉虚观,还未行至前番与袁风轩恶斗之处,便被三五十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堵在了这山道上。 值得三人松口气的是,这些人皆是金石门装束,其中还有几人与十日前所见的药农一般无二,不是敌人,至于是否算的上友人,倒是还有待商榷。这些围堵之人瞧见陈欢与庞斌皆是一愣,这不是天道宗的外门弟子么。围堵天道宗弟子,这算是哪门子事?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暗自揣测之时,领头的郑姓长老走了出来。 “陈姑娘,庞少爷!”至于一旁半大的小子李长情,完全被他忽视过去。 “见过郑伯伯。”陈欢见状道,一边的庞斌也拱手示意。 “躲在玉虚观中的想必就是你们吧?我等还以为是宵小犯事之辈,又或者是山贼之属藏匿其间,便使诈在这山道围堵,若半日未见下山便率众人悄悄摸上山去,来个一网打尽也算是为民除害,未曾想竟是见到二位。”此时先前那被卢姓长老称为好嘴脸的马长老出言道。 “郑伯伯,这二位是?”陈欢见姓郑左右又各出一人,装束与他一般,料想便是先前偷听到的金石门卢长老与马长老。 “左边一位马玉乐,右边一位卢中义,皆为金石门长老。”姓郑的长老说道。 “陈姑娘,你与庞少爷这些时日便一直呆在这玉虚峰吗?旁边这位小兄弟是何人?”左边的马玉乐问道,\\\"十日前与你们一同入山寻那赤莲花的药农呢?竟是失踪一般无一人回返!还望解惑!“ “他们都死了吧?!”庞斌有些无奈道,被袁风轩等人当场斩杀的自然是板上钉钉,可那逃脱的六人倒是不甚清楚,料想也难逃那个陈叔的毒手,看那袁风轩低声下气有商有量的让他去斩草除根的样子,这陈叔定然便不是那易于之辈。况且二人与昆仑剑宗之人争斗之时,丝毫未曾察觉人群中有这一号人物,若非实力差出太多,定然是会有所印象。 “什么?都死了?是何人竟如此丧心病狂,敢在这青州地界捋我金石门虎须!“卢中义一脸愤慨的说道。 “当日你二人接下这护送一事,如今我门人无一人生还,此中计较还需回门中交由掌门定夺!不知二位意下如何?”郑长老说道。 “自当与郑伯伯回金石门一一分明缘由,道清来龙去脉。至于旁边这位小兄弟却是我的小师叔,名为李河洛。”陈欢说道。 “那赤莲花呢?在你二人手中还是被歹人夺走?”马玉乐又出声问道。 “当日在黑风涧,领头的药农马令丘与众药农刚采摘下赤莲花,还未来得及妥善安置,便遭遇了袁风轩一行人突袭,一番争斗只剩下我和师兄以及六位药农,沿着这山道且战且退。”陈欢说道。 “昆仑剑宗?!”马玉乐震惊道,“是昆仑剑宗的人围杀了你们?!” “正是!此人本就剑术出众,我二人不擅争斗,又不小心中了暗器阴风锥,其中有三人的合击之术令我与师兄难以招架,幸亏小师叔出手相助才幸免遇难。”陈欢回道。 “哦,便是这位李河洛小兄弟吗?不知小兄弟师承何人?”郑长老一脸好奇的问道,“那袁风轩是青州袁封喉的独子,剑术不敢说出类拔萃,可在年轻一辈中亦是难逢敌手,小兄弟年纪轻轻却辈分奇高,竟能相助二人,想必名师出高徒!” 李长情心想要做到何等地步能算得上一代名师?我这师父虽说有那天下第一的名头,可教我剑术的却是极为厌恶我的七师叔,便脱口而出:“你想问的是哪一位?” 郑长老闻言一愣,常言道江湖里长江湖里短,自己也不过是稍有好奇客气一番,随口问问而已,内心深处是不愿相信这半大小子有那救人的能耐,估摸着陈姑娘也是碍于辈分有意抬高。这人呐,年纪大了内心戏就会变得颇多,话到了嘴边就会变了味道。 “莫非小兄弟的名师还不止一位?”世间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资质上上的徒弟再难找总会碰着一二,能教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师父便更是人间难寻。道理却是再简单不过,那天下第一的游四方实际上倾囊相授,教出的八位长老,又有何人能超越自己,取而代之?如此说来,便算不得名师了!难怪不愿以师父名义自称,仅是那天道宗大长老。 “我师父大概接受不了名师之称,他是天道宗大长老游四方,实际上教我剑术的是七长老霍永杰。”李长情忍不住看向这郑姓长老,只见其心相一片云淡风轻,原来只是那江湖相见相忘江湖的客套客套,并非是真的高看自己一眼。 “久仰久仰!”郑长老闻言不经意间随口敷衍道。刚要转头招呼陈欢庞斌二人一同下山去那金石门作客,脑海里像是闪电般划过两个名字:游四方,霍永杰?一时间难以置信问道。 “哪个游四方?哪个霍永杰?!” “便是我天道宗大长老和七长老!这小子口气大得很,自称是大长老徒弟呢!”庞斌见这郑姓长老与自己一般,都是不愿相信,便出言道。 “原来竟是游真人弟子!传言当年霍永杰在居胥山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之后,莫名便成了玉华罪人,在那大月氏失了音信,如今莫非亦是归了玉华?小兄弟,你这张口闭口倒是好生骇人,教人难以相信!”郑长老出言道。 “未曾有半句诳言。”李长情只能无奈说道,内心深处倒是更进一步了解到这两个名字在山上山下的分量,尤其是那游四方道长,便是习武之人就绕不开的名字: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近百年间流水般的武林新秀变成了江湖名宿,铁打一般的天下第一游四方! “无论如何小兄弟掺和其中,便与我等一同去门中一遭,若属实,亦能避开那昆仑剑宗追杀!”郑长老说道。 第89章 会面 金石门三面环山,正朝飞羽湖,左右沿山各有两条羊肠小径可达门派,此外便只能从飞羽湖乘船而来。 飞羽湖素来深不可测,有羽落而沉之称,相传金石门早前为仙人避世隐居之地,有打渔人见着仙子在湖面如履平地,踩羽而行翩若惊鸿,久而久之便称此湖为飞羽。后来进山采药之人将沿湖两岸的山地踩出两条羊肠山道,出山时又常去金石门所在之地聚集歇脚,见此地钟灵毓秀,山川相宜,便将早已没落仙人一去无踪影的房屋大肆扩建修筑一番,成就了如今的金石门,与昆仑剑宗和商人联合会三分这采药寨的天下,亦是青州有名有姓的大门派。 李长情三人刚下玉虚峰,便被郑长老带到金石门,好吃好喝供在了湖边一处宅院,距离那金石门的剑堂不足百米。 此举不亚于软禁,三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亏得此地风景宜人,不愁吃喝每日闲聊观景,倒是与在那玉虚峰上异曲同工,只是每每步行离小院太远便会有剑堂弟子劝阻。如此情形又过了三日。 这一天,飞羽湖上一艘雕梁画栋高达三层的客船迎面而来,船身通体呈朱红色,船顶竟是如那岸上宅院一般,覆盖青灰瓦,边缘与四角皆如大宅房檐一般,远远的瞧着像是一栋三层的豪宅从水面缓缓而来。 三人正在湖边垂钓,李长情瞧见这巨船震撼莫名,旁边两人倒是见怪不怪。 “师姐,好大!!!”李长情将鱼竿插在湖边,用手指着湖面的客船道。鹊山镇周边也就那一条无名的澜川支流,他又哪里见过这般巨船,多是仅能载两三人的舟楫,便是舟楫也是那沿河讨生活的人家才有,田土间刨食的人家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着这等客船。 “师妹,好大!!!”一边的庞斌朝陈欢挤眉弄眼笑道。 李长情见他一脸贱样,好似话里有话,又看见一旁的陈欢低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瞬间脸色绯红,正是一头雾水。 “好狗不捡话!”李长情对着庞斌说道。 “关你屁事!我跟师妹聊天,你再叨叨就把你扔到这湖里去!”庞斌说完就撸起袖子真要动手一般。 “嘿嘿,小子,听说眼前这飞羽湖深不见底,雁过而沉片羽不浮,便是常年打渔而生的渔民都时常有跌落湖中淹死,因而常有缠人腿脚的水鬼作祟,在湖底伺机择人拉入湖底作那替死垫背鬼!”庞斌看着李长情,一脸怪笑道。 李长情被他一吓唬,脑海里瞬间想到了当日在那山中溪边遇到的水傀儡,遍体生寒,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陈欢身后。 “师姐!” “庞师兄!”陈欢嗔道,“以大欺小,非君子所为。” “好好好,师妹最大!小子,看在师妹最大的份上,今儿就放你一马,以后说话可当心着点!” 话音刚落,便见着陈欢用手去掐他的胳膊。 “师妹饶命,师兄错了!”庞斌一副讨饶却乐在其中的模样,叫一旁看着的李长情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心道好一个贱人。 “师妹,你猜这客船上来者何人?值得金石门动用这般阵仗,连这“瑶光”都派了出来!咱们来时可是一艘小船便打发了。”庞斌说道。 “谁让你实力不济,打个袁风轩都要师姐相助!”逮着话头的李长情讥讽道。 “臭小子你当真想下湖洗澡?”庞斌怒道,转头却又笑道:“你小子要真有本事,是咱们大长老的嫡传弟子,倒也让我见识见识,让这金石门用”瑶光“送咱出去,不然便闭上你的臭嘴!” 陈欢都懒得劝阻二人,只望着湖面的客船,说道:“金石门的‘瑶光’从不轻出,来者必然是你爹,庞大管事!” 正言语间,一剑堂弟子便朝三人而来。 “陈姑娘,庞公子!”那剑堂弟子拱手作揖道。 二人回过一礼,只听他接着说道:“门主有请二位,哦对了,旁边这位小兄弟也一并带上!” “好,有劳带路!”庞斌居然抢先陈欢一步说道。平素里这公子哥哪会去接人待物,都是陈欢出面。李长情心里咯噔一声,这贱人定是又要闹幺蛾子拿自己开涮,果不其然,只见他转头便对着李长情接着说道:“听着没,有请二位,一并带上你这个凑数的!我的小师叔,面子可大了!” 这却是从他口中第一次听到“小师叔”三个字,李长情心头说不出的怪异憋屈。 一路无话,几人不多时便跟随那剑堂弟子抵达金石门飞羽正堂。 李长情环顾四周,堂下两排左右各三张座椅,皆是空无一人,堂上正中的掌门座椅颇为素雅精致,倒是未有想象中那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二位请在此稍候!”那剑堂弟子也不待回话便拱手离去。 “陈姑娘,庞公子,长情小兄弟!”三人正不知所措间,那郑姓长老便迎面而来。 “见过郑伯伯。”陈欢礼道。 “三位近日在这可还住得惯?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海涵!门中事务繁多,老朽也来不及过问。”郑长老说道。 “还呆的惯,就是少了点热闹!”庞斌抢话道。也亏了他一个青州公子哥,平素里因为陈欢的缘故很少去那勾栏之地声色犬马,可呼朋唤友策马南山饮酒打猎还是家常便饭的,说是前呼后拥亦不为过,玉虚峰养伤一旬又被软禁在这湖边小院几日,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郑长老,不知今日瑶光所载之人是何人?”庞斌问道,“我爹可在其中?” “正是令堂庞瞿先生,此外罗义先生亦是随同,昆仑剑宗陈先生,还有商会的行走胡浮玉先生!”郑长老回道。 “鼎鼎大名的天下名商胡浮玉先生也来了?!”陈欢一脸诧异道。 “正是,这采药寨商人联合会素来不掺和打打杀杀之事,可谁敢小瞧了他们,便要吃不了兜着走,钱能通神!若论真正的势力,怕是昆仑剑宗亦不敢轻易招惹!这胡先生京城出身,玉华闻名的大商人,是采药寨商人联合会挂名的供奉,今日不知为何却赶上了时候,与庞公子的令堂一同前来金石门。”郑长老说道。 第90章 是非曲直 “贵客到!”堂外遥遥传来金石门弟子迎客声。 “三位自便,老朽前去一迎!” 三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庞大公子不拘礼数,挑了个最靠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不多时,堂外一行人便映入眼帘,为首一人胡须花白,面容清瘦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身旁随侍一位与庞斌一般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把用花梨木制作的剑鞘,鞘面金缕山川纹路的长剑,剑柄古朴庄重,襄有银铜装饰,梨木纹理不翘不裂大气异常,料想是一柄好剑。 看左边那位隔着一个言笑宴宴的胖子和老者二人,仍旧两眼放光盯着青年手中长剑的刀疤男子,便知此剑的不凡,正是那山道上劫杀庞斌二人的陈叔。胖子自不必说,定是那庞斌的老爹庞瞿无疑。 李长情正在心头捣鼓,果不其然,郑长老便引着几人落座。清瘦老者胡浮玉高居右首位,对面左首便是庞斌的老爹庞瞿,挨着庞瞿坐着一玉面青袍的中年人,陈欢见他进门便笑着迎上去欢快的叫了声:“师父!“随后便真的随后,站在中年人身后端茶递水。应是那青州断魂剑罗义无疑!至于那刀疤陈姓男子一言不发坐在右中位,只时不时不着痕迹看向那青年男子手中长剑。 早在入座时,郑长老便已是挨着引荐一番,几人都已知晓来历跟脚。 “各位稍待,掌门随后便到!”郑长老坐在右边最后一个座椅上说道。 话音刚落,正堂屏风后便走出一中年男子,与金石门药农所穿衣袍样式一般无二,眉眼顾盼之间一股名士之风,不似掌门似书生!若非手中十指便有四指带着玉扳指,衣袍亦是金缕丝线左边,便真会被当作个平凡书生。 “在下金石门掌门沈凯风,见过各位!”却只见他并未直接落座掌门之位,而是笑着在堂下与几人一一拱手作揖。 那右首位老者笑道:“凯风自是出,沈掌门好名,久仰久仰!” 沈凯风心中明了,这老者乃是玉华闻名的大商人,又岂会将自己这小小的金石门掌门放在眼里,无非是客套客套,今日不知其来意,只能静观其变。 “哪里哪里,胡先生造访金石门,我派深感荣幸!”沈凯风笑道,“沈某亦是久闻胡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不知先生身后这位公子?”沈凯风笑着问道。这人不苟言笑,一脸严肃,手持一把一眼便知不凡的长剑,整个人给他一种利刃在鞘之感,环顾场间唯有此人有些难以看透,沈凯风心头琢磨道。 “随身剑侍,贱名不值一提!”青年男子冷冷道。 胡浮玉见状既不呵斥,也不着恼,仍是笑着对沈凯风说道:“家中晚辈,学剑学傻了,让沈掌门见笑了!” “无妨无妨!”沈凯风轻描淡写便略过。 “沈凯风,你就不要再惺惺作态,今日前来所为之事你心知肚明,打开天窗说亮话,给个准信我掉头便走!”陈姓刀疤男出声道。 “姓陈的,不过藏头露尾一鼠辈尔!”不待沈凯风回话,一边的庞斌便出声讥讽道。 “斌儿,不得无礼!”左首的胖子庞瞿假意呵斥道。 “姓庞的,你儿子我差点栽这姓陈的手里,你不思报仇,还在这座间与仇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儿子吗?”庞斌怒道。 胖子闻言,满脸尴尬,对着沈凯风等人说道:“拙荆去世得早,一向溺爱,各位担待一二!” “臭小子,你狗叫什么?”庞瞿斥道。 站立一旁的李长情闻言,心头笑开了花,这庞斌真是有个好老爹啊! “咬人的狗不叫,你儿子我从不咬人,只有对面那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庞斌意有所指的看向对面的刀疤男。 “庞公子稍安勿躁,此事因我金石门而起,自当给各位一个说法!”沈凯风瞅着场间片刻便是风雨交加,只能出言阻止道。 “今日前来,只为那赤莲花,尔等恩恩怨怨,倒是无需顾忌在下!”胡浮玉此时突然出言道。 众人心头怪异,这话里话外听起来像是只为求财之人,可赤莲花本就是祸端之物,一切皆因它而起,若为花而来,又岂能绕的开此事! “若能顺带告知我那马姓侄儿下落,老朽感激不尽!”胡浮玉又接着说道。 “当日去那黑风涧寻赤莲花的马姓之人,唯有领头的药农马令丘,莫非?”一旁的郑长老出言道。 “正是!令丘便是我的侄儿。“胡浮玉说道。 “老先生,你不必问他们,此人我便知晓!”庞斌忽然说道。 场间气氛忽然一变,刀疤男子听到马令丘三个字从胡浮玉嘴里冒出来,手便悄悄的按上了剑柄,待得众人都被庞斌的话吸引的一瞬间,拔剑出鞘直刺庞斌。只两步剑尖便已抵达庞斌的眉间,同时两枚不着痕迹的不明物体劲道十足,直奔李长情、陈欢喉咙和面门! 暗器! 无论何种暗器,一向为武林中人所不齿,宵小鼠辈尔!这暗器不着痕迹,速度极快,劲道破空声刺耳,一听便知定是尖锐异常,歹毒之物! “贼子尔敢!”沈凯风含怒一掌递出。 只听得一声闷哼,“你!”分明是沈凯风含怒一掌击中了某人。 与此同时\\\"叮”“铛”的两声,一枚飞向陈欢的暗器被中年道袍之人罗义击落,刺向庞斌的剑亦被格开。另一枚暗器却是“噗”的一声,分明是入了肉!不用说,正是无人看顾的李长情,也亏得离那刀疤男有一定距离,况且此前有听陈欢二人说到暗器阴风锥,待得暗器突然飞来之时,下意识侧身避开了喉咙要害,只击中了肩膀! 刹那间场面变成了三方对峙! 青州断魂剑罗义一马当先,身后是中了沈凯风一掌,口吐鲜血的庞瞿,惊魂未定的庞斌、陈欢,以及倒在地上的李长情;仍旧不咸不淡,只是由左手持剑变为右手虚按剑柄护住胡浮玉的青年男子;最后便是持剑与沈凯风站在一起的刀疤男子。 “掌门,你这是何意?”一边的郑长老大惊失色道。 “是非曲直早已不重要,卢中义,朱方、卫施、柳传志还不现身诛贼!”沈凯风话音一落,大堂便被四人协同十数位金石门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郑俞,你是要站在金石门一边,还是要叛门而出?”沈凯风此时咄咄逼人,言语间寒气四溢,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血溅五步之势。 “胡先生,此事本是金石门、昆仑剑宗和天道宗私事,还望先生不要插手,让我难做!此间事了自当奉上赤莲花,先生侄儿一事亦会查明!”沈凯风说道,“来人,送胡先生去别院暂歇!” 第91章 乱战 “如此也好!”见势不对,未曾料想这沈凯风孤注一掷,铁了心要与天道宗作对,胡浮玉担忧难以全身而退,只能顺势说道,先离了此地再做计较。 他却是还未料到一点,他本应该也是这砧板上的鱼肉,是这姓沈的见他身后的持剑男子实力莫测,怕阴沟里翻了船,只能行这逐个击破之法,收拾了天道宗一行人,再来送这老家伙上路,杀人岂能不灭口,围三缺一后患无穷! 人财宝三者皆得! “胡先生好个糊涂,马令丘正是被这姓陈的贼人所杀!“庞斌见状飞速说道。此语一出却已经失了那石破天惊之感,开弓没有回头箭,姓沈的早已打定主意孤注一掷,胡浮玉商人脾性作祟,又岂肯与金石门作那困兽之斗,若有半分机会都会抓住争取脱身。 “挑拨离间,胡说八道!任你舌绽莲花,今日也难逃一死!”沈凯风怒斥道。 眼看着胡浮玉二人便要与那带路的金石门弟子离去,庞瞿却是笑道:“胡先生也会鼠目寸光!庞某在九泉之下静候先生!” 一语惊醒梦中人!胡浮玉瞬间回过神来,此事已搅和进来,想要全身而退千难万难,便是金石门、昆仑剑宗真放过了自己,天道宗那边又岂能善罢甘休,从未听说过山上三宗之首的天道宗与人讲过道理,再来十个青州也难以撼动天道宗分毫,更何况这小小的采药寨宗门! “严英!”胡浮玉话音一落,血光冲天而起!两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动手!”沈凯风言罢一拳便向着罗义递了过去,似乎丝毫不在意罗义手中的长剑,欲以血肉之躯硬抗长剑之势。 原本晴空万里的湖面片刻间便沉闷异常,那一丝丝暖风亦是消失不见,天上厚重的云层只几个呼吸就已遮天蔽日,一声惊雷,大雨如注!杀人的好天气! 场间交手之人,罗义以一敌二战沈长风和刀疤男,长剑在手中翻飞,刀疤男的剑势俱是被一一化解,只是口中含血,却都是被那一旁掠阵的沈凯风掌力所致!二人配合阴险至极,每当那沈长风看似破绽大漏,要吃上一剑之时,那刀疤男如附骨之蛆的阴风锥便会如期而至,档掉暗器便未能完全避开掌风被刮到,那沈凯风掌力不重,吃上一回两回无甚所觉,三五回回过神来已受了暗伤,竟是暗劲叠加的门道! 难怪被偷袭,中了沈凯风全乎一掌的庞瞿,到现在还未缓过劲来! 另一边那青年男子拔剑出鞘的一瞬间,青光耀眼,寒气嗖嗖,剑刃、剑端光芒四射犹如空中闪电!金石门弟子刹那就惨死两人,卢、朱、卫、柳四长老见状便喝退诸弟子,合斗青年男子! 那男子剑势以小博大,有四两拨千斤之感,举手抬足间圆满如划环,总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力度挡住四位长老的攻势,只是要护住身后的胡浮玉,仗着兵器之利短时间未乱了阵脚,三五十回合便落入下风,那四人根本就不与他兵器相交,只做缠斗!只待他气力耗尽! 而庞斌与陈欢二人又合力抵挡十来位金石门弟子。 躺在地上的李长情心头莫名后悔,明知危险为何还要鬼迷心窍与二人一同下山,又对自己有些怒其不争,若有师父的本事,又岂会看着宵小之辈猖狂,自己倒地等死! 一同失去争斗之力的庞瞿见这半大少年中了暗器阴风锥仍旧一声不吭,心头高看几分。寻常人便是被这暗器擦到怕也会哭爹喊娘,少年这份定力和忍耐的本事倒是不俗! “你叫李长情对吧?我在信中听陈丫头提起过!”庞瞿问道。气氛颇为诡异,三处人马斗得你死我活,受伤的二人倒有了闲聊之机! 李长情对此人称不上恶感,也没有好感,若非要下个定论,那便是“教子无方”四个字而已。 见他不说话,庞瞿便自顾道:“听那丫头说你是大长老游四方的弟子,他老人家我已快十年未见,上一次还是在三宗会武远远瞧见一眼他老人家的英姿呢,甚是想念啊!去往宗门求证之信我已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这一来一回怕不得寻常两三个月,不管你所言是真也好,假也罢,咱们怕是要一同去黄泉路上作伴咯!” 李长情心想,远远的还瞧见老人家的英姿?且不说师父常年四十来岁道士的样貌,你又隔得远远的,哪里来的老人家的英姿?骗鬼呢! 庞瞿见他出神之间,飞速将钉在他肩头的阴风锥顺势拔了出来。李长情刹那间疼的牙齿打颤,伤口处绞痛不止,鲜血顺着暗器的凹槽拉开的口子流个不停!庞瞿用手按住附近的穴位,又从怀中掏出药瓶,洒出一大片灰白色的药粉,勉强止住了血。 “庞先生,你倒是打个招呼啊,疼死我了!”李长情开口说道。 “好啊,下次一定打招呼!”庞瞿笑道。 还有下次?一次就差点要了小命!李长情心中腹诽,口中说道:“那便提前谢过先生吉言!” “你小子言不由衷啊!难怪与我儿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倒是个妙人!哈哈哈~~~\\\"庞瞿笑道。 “这沈凯风的掌力颇为阴险毒辣,在经脉气海间来回倒腾,一浪高过一浪,竟是一种暗劲,这般费时费力的功夫也不过化解半数,你看那胡浮玉的随侍男子再不过二十回合便会折在这四人手里,罗义有杀手锏未出料想出不了大事,我儿与陈欢看着与这些人斗了个有来有往,实际上二人伤势未愈,也不过多撑二三十招,小兄弟,你看我等今日要如何逃生?”庞瞿笑问道。 “庞先生心中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多此一举问我,我只盼着先生一拳一个坏人!”李长情说道。 “咦,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擅长拳法?”庞瞿问道。 “今日脱离了险境,我便告诉先生!”李长情道。 第92章 我有三拳 “小兄弟,还会卖关子!”庞瞿笑道,“这一拳一个,以我如今的境界怕是不行呐!” 李长情心道:合着以前能行?撇了一眼庞瞿,便是沈凯风一掌就让你受了重伤,虽有偷袭的嫌疑,可有这说大话的时间,还不赶紧出手拯救水火?! 庞瞿看李长情的眼神怀疑中带着讥讽,正逢天边一道闪电飞快划过,一个呼吸便是轰隆隆的雷声捶击苍穹,打破天地,胖子面容一肃,整个人身形仿佛无限拔高,气势陡然间一变! 场间正在激斗的众人,最先察觉到庞瞿异样的便是离他不远的罗义,紧接着便是那年轻侍剑客严英,随后沈凯风与刀疤男,四大长老,最后才是已显露败像不支的陈欢与庞斌二人。 几大高手仿佛有默契一般先后罢手,静观其变。 “臭小子,你这是看不起我呐!”庞瞿对着李长情说道。 “非常时期,当行雷霆手段!臭小子,便让你看一看我庞某的斤两,用眼前这些人来称一称山上与山下的重量!” 话音一落,那罗义脸色一变,一马当先,一边戒备一边往瞿胖子身后退。不多时便退无可退,又随手将地上的李长情拉到自己身旁。 “姓庞的,你有几成把握?”罗义在一旁问道,“今日可不兴那烤猪肉上桌!” 庞瞿一听面色抽抽,仿佛回忆起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气势为之一顿!原本围攻罗义,距离胖子最近的沈凯风和刀疤男乘机摆脱胖子气势的压制退到四大长老的位置。 “得,你丫就是来拆台的吧?本来有十二成把握,现在只剩下十成啦!”庞瞿气恼道。 “能有五成把握,就算是烧了高香,祖宗庇佑!”罗义不屑道,“姓庞的,撒尿可要对准了,莫要殃及池鱼,让小辈看了笑话去,何况,你那宝贝儿子可还在对面!” “你就不能念点好?我可是在豁出半条命给咱们搏条生路!”只见那瞿胖子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这金石门的大堂正殿满室生辉! 庞瞿的一双手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双白色的蚕丝手套,仔细一瞧却哪里是人间之物,分明是那天上的白色雷电在双拳萦绕,跳跃流动间极为骇人! “我有三拳!拳问天时。” 庞瞿拳随声动,只向那沈凯风等人的方向隔空一挥,天边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掘地三尺,石板与沿途桌椅横飞,直奔几人而去,夹杂在其间的白色流光分明便要择人而噬,竟与那赤霄剑衍化的白蛇剑罡异曲同工,这分明便是跨境界的一拳,向老天爷借了力,只是使用之人境界差距和缺了神兵加持,否则一个照面,沈凯风几人碰到这闪电流光,不死也得脱层皮! “拳问地利。” 庞瞿的第二拳却是向天举拳,单拳问地!一时间以拳头落点处,形如蜘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不分敌我串出无数被白色流光包裹的石子碎屑,碰柱柱穿,碰墙墙烂,沿途摧枯拉朽,尤其以庞斌陈欢二人的方向最多! “师妹小心!”庞斌分明便再次摆出了无形剑决天地同归一式的起手,要以命换命,挡下胖子老爹的杀子一拳! “拳问人和。” 庞瞿此话一出,场间尚有余力之人无不捏了一把冷汗,全身紧绷,一身修为催发到极致,要挡住这死胖子不分敌我同归于尽的招数! 话音刚落,惊变突起,身后用无形剑决挡住绝大部分流光的罗义裹住李长情,用尽全力与胖子对了一拳,双方皆被对拳激出的拳劲震飞,很难想象,这罗义的体格与胖子对了一拳,两人竟是不分伯仲。 胖子震飞的方向恰好便是庞斌与陈欢的方向,围攻两人的众金石门弟子见一庞然大物飞过来,有那不信邪的两个弟子欲拦,一个照面便被撞的吐血而飞,手中兵器被胖子的拳风卷的寸寸断裂,其他人哪里还敢挡道! 而罗义借着对撞拳力,与李长情二人只一个呼吸的起落便出了大堂,眼见着失了踪影。 胖子一手一个,夹住庞斌陈欢二人,也不多言,只向那方才以龙泉剑救下二人的严英一声“多谢!”,擦身而过。 这一通变故却是让人猝不及防,眼花缭乱! “拦住他们!追!”反应过来这胖子一伙人分明是暗度陈仓要逃,沈凯风气急败坏喊道。 这一喊不要紧,倒是让严英回过神来,也学那瞿胖子一般,虽说落后一拍,终究是将胡浮玉背在身上,夺门而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沈凯风与刀疤男首先追出门,却是兵分两路,直指庞瞿和罗义二人,分明便不去追那严英二人。 场间众金石门弟子一窝蜂跟随沈凯风追了出去,刚出大堂,已与沈凯风落下很远的距离,瞧那方向分明是要入山!也对,金石门三面环山,正面便是飞羽湖,易守难攻。 可要是内部之人外逃,亦是难如登天,那雁过亦沉的飞羽湖,若无船舶接送,下水即死路一条! 众弟子正在犹豫间是否要随掌门入山除贼,便听到掌门沈凯风遥遥喊话:“剑堂出,诛贼!” 众人心头一凛,金石门剑堂,非宗门生死存亡,绝不轻出,掌门对这一行人杀心之坚决,可见一斑!心头也松了一口气,既然派出了剑堂,也就没众人什么事,且等待便是。 四大长老刚要追过去,一声“诸位!”将四人截留住,出声之人正是方才袖手旁观,坐山观斗的郑长老。 平素里除了掌门沈凯风,便要数郑长老最为顶事,是金石门从建派之日起便出力颇多的郑家之人,郑家也是金石门幕后顶梁柱之一。 几位长老各怀心思,一时间倒是无人出言指责方才郑长老坐山观虎斗之举,颇有出卖自家宗门的叛徒味道。几人背后也和自有势力,非是畏惧那郑家,而是这郑长老一手“通玄剑术”,实力不亚于掌门沈凯风。 摇摆不定,观望一旁,实力还颇深的郑长老,也是促成庞瞿作出逃亡之举的主因之一。 第93章 仁至义尽 “小兄弟,就此别过。”罗义将李长情扔在一处密林,背靠一棵参天大树,随手递出一瓶伤药,再无其他交代,直奔庞瞿逃离的方向而去。 仁至义尽。 李长情脑海里突兀冒出来这四个字,忘记了从哪本书里看来,或许本就不被文字所记载,只是口口相传。 罗义与庞瞿,在这青州的一亩三分地,可谓是唇齿相依,而自己不过是疑似天道宗弟子,退一万步,便真是大长老游四方嫡传弟子,罗义应当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舍李长情而接应庞瞿。 李长情望着罗义离开的方向,似要死死的记住这个男人的背影。 肩头的伤口在密林中穿梭时又被沿途从不缺乏的荆棘藤条刮开,鲜血顺着胳膊浸透了单薄的短衫,疼痛犹如浪潮一般一阵高过一阵,这暗器阴风锥着实阴险毒辣,稍有不慎便血流不止。 李长情咬牙忍着痛,捂着伤口一人在密林中继续逃亡,被罗义裹挟时在林中穿梭时速度极快,实打实让他体验了一把何谓走马观花,比那谭大哥奔行快了不止一筹,很难想象这罗义一路风驰电掣是如何避开那些障碍,换做自己,早就一头扎进了哪一处要命的地形。 同时又有些羡慕,大抵这罗义便是运转了天道宗压箱底的镇宗轻功:烟霞功。 只在七师叔嘴里听闻,却未有机会习练。自己的便宜师父就更是提都未提。 据七师叔所言,这烟霞功共有九层,门中练到第七层,陆地成风之境唯有一人,便是那素未谋面的九师叔,百劫平。 余下之人,除却掌门赵正华境界未知,几位长老皆是在第四与第六层徘徊止步。 某一日小师兄江青询问七师叔烟霞功练到了第几层,霍永杰却是笑一笑说道:“除却大师兄的缩地成寸,便要数这从烟霞功脱胎换骨而来的八步赶蝉最为难练!若非要评定一个上下高低,若能八步捏住飞蝉而不伤其性命,大抵便稍稍高出那陆地成风的第七境一丢丢!” 小师兄江青嘴里一句:吹牛不打底稿!七师叔霍永杰也不去计较,难道要告诉这小子八步赶蝉是自己所悟所得吗? 李长情心头隐隐有一点对这七师叔轻功境界的概念:也许十个八个罗义约等于一个霍永杰?!且不说那玉虚峰的山道高又长,远超十里,七师叔只八步便从山腰扔出了那从枪阵悟出的画地为牢九剑阵,便是从徒步与龙驹“踏月”赛跑一幕卷起的惊天沙龙那一刻起,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一阵蹒跚跋涉,终于是听到了水声。 活下来了。 李长情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和身心疲惫,又沿着山溪走了约莫一两里地,寻着一处青石浅滩,不远处天然的堤坝还形成了一处幽潭。 脱下已经被密林撕扯不成样子的短衫,在青石板边缘将伤口清洗一番,撒上了罗义留下的伤药,又将沿途逃亡收集而来的止血药草嚼碎,覆盖在伤口处。 小小年纪,一时间百感交集,何苦来哉!什么天降大任,什么应劫之人,与自己何干?昔日鹊山一少年,来年鹊山耕地农,顺从宿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娶妻生子,终老山林…… “呸!”李长情吐出一口红中带黑,犯惺臭的鲜血,其中还有不少草药残渣,也不知是何时所受的内伤,从那玉虚峰瑞金剑气回流与赤白二鬼一同观道天地成就引气境之后,时不时便会胸口发闷,也没当回事,只心道是寻常。 有道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害,可老天爷的东西也非是寻常人物接的住,天之道以有余补不足,有得便有失,得失之差谁又敢说自己与老天爷做的买卖稳赚不赔。 初时习武是为了跟随李仙儿的脚步,为了能被她高看一眼,后来是为了能改变双亲与自己的命运,如今心头又多了一个理由。 他日高坐顾四周,寰宇无人堪能敌! 学一学自己那便宜师父,让李长情三个字响彻七国山上山下,再无人敢轻视。 金石门一行言笑晏晏间深尝冷落,举手投足间见识到了江湖之险恶,人心之难测,或许唯有实力能勘破一切阴谋毒计,诡域人心! 再高远的豪情壮志,也挡不住饥肠辘辘抗议的肚子。 李长情看着从林间穿透到溪面的阳光逐渐灰暗,如今放空头脑抛开一切,只为晚餐发愁。 李长情单手撑地,低头牛饮一番。 总归自我麻醉,除却几分饥饿,又返回一处来时所见的崖洞,躬身进洞,用藤蔓遮掩一番,寻了个角落蜷身,一言不发沉沉睡去。 天幕低垂,压得人间处处低头。除却那一线横跨整个七国大地的天光背后的神秘,皆为蝼蚁! 那一线天光初为一点,逐渐刺眼的同时慢慢扩大为一个倒立的“人”字,以头朝下,对准了七国土地所有角落。 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绝望充斥天地,笼罩四野,无分敌我,只有何以求存,若非如此便仅剩引颈就戮而已。 那个“人”字越发伟巨,变得清晰的同时,每一个抬头仰望,心存希望之人的绝望感便如潮汐剧烈冲击堤岸,不知是否下一刻便会在冲毁堤岸的浪潮中尸骨无存。 李长情从怪梦中惊醒。 已是月至中天,零零散散的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落在崖洞中。 受伤的整个手臂都使不上力,伤口处火辣滚烫,伸手往后背一摸,一片水渍,原来是水从崖壁浸透滴落,将整个后背都湿透,阴冷潮湿之感贯彻身心,打了个哆嗦,想把容身之地往洞中心挪一挪,可四面空旷无依无靠又让他心底发寒。 李长情有些怀念那清静的玉虚峰。有片瓦遮身,有裹腹之物,至于手里有无余钱,皆算得人生之幸。 如这般空守宝山,忍饥挨饿受冻……想到此节,突然从洞口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有人靠近! 李长情屏住呼吸,双眼直视洞口,借着月光尽全力要瞧清楚洞口处到底是何人。 片刻后未见人影进洞,但粗重的呼吸声告诉他,那人就在洞口,只是忌惮某些东西,才未现身进洞。 李长情以手触着胸口处的玉扳指,心中默念那十几字的开门口诀,河洛剑出现在手中的一瞬间,心头大定! 便是牛鬼蛇神,我只一剑,我活你死! 起身半蹲,双脚夹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无形剑决的行功路线在龙脊处暖流的加持下,势不可挡! 忘却招式,李长情只想递出这一剑! 直觉告诉他,便只需拔剑一刺一收,洞口的威胁断无逃生之理! 河洛剑出鞘一寸,洞口狂风大作! 吹得藤蔓晃动不休,大片大片的月光趁机洒落洞中,李长情心头一跳,未曾想居然有如此威势。 洞口处照进来的月光,和已经消失的粗重呼吸声,令他松了一口气。 河洛剑归鞘。 经此一事,李长情再不敢入睡,只怀抱着驻地的河洛剑,重新寻了一处干燥的崖壁处半倚着身子,心中默念了一遍无形剑决,仍是无法入定,只能将生僻的养气剑决再从头梳理一遍,顾不得那渗人的怪梦。 此刻,河洛剑仿佛如臂使指,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人与剑再无隔阂。 第94章 分道扬镳 背水一战,锋芒内敛,寒而不现。 无形剑决外招三百六,招招杀气腾腾,正如所创之人游四方所说,是那堂堂正正的霸道之剑,否则早年间也不会有那“血衣人”之名。 覆水难收,剑出则必饮血! 李长情身陷绝地,退无可退,无论洞口处是人是鬼,唯有放手一搏,却恰好契合了背水一战的心境,能挥出蓄势锋芒寒而不漏的一式。 潜意识里此剑式一出,身前概莫能敌,果不其然,剑出一寸,周身三五丈范围狂风平地而起,即惊退了洞口处的神秘人! 驻剑入定了一夜,天色刚刚发白,李长情肩头的伤势被压制住,琢磨着原路返回金石门万万不可取,且不说是否还有人在追杀,沈凯风已是撕破了脸皮,光是那雁过亦沉的飞羽湖便是天大的问题,来往通行的船舶可全都在金石门手中。 为今之计,只剩下继续深入大山一条路,况且正好与自己的初衷不谋而合。 他也想明白了,势弱则人间处处皆是昆仑,势强那便是山可削海可填! 手中三尺青锋是否坚利才是立足于这世道之本! 李长情山中讨债的本事早就不俗,不多时便从那深潭中设陷抓起来一尾三指宽,约有两三斤的大鱼。 他惊喜万分,用手中的寒泉去头去尾,又小心翼翼将鱼线抽出,抓起鱼身便大嚼特嚼,生吃。 即便手中有火石亦不敢生火,林中的炊烟若站在高处,几十里可见!万一金石门追杀的人摸过来,莫说那沈凯风刀疤男一流,便是那四大长老级的人物随便追来一人,也是万难抵挡。 大餐一顿,四肢俱暖,只是那口感不敢恭维,又想起了与谭友在钱泰酒楼吃的那些山珍海味,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有机会再吃一顿。 收好了河洛剑,本来他是想背在身后,书中对那行侠仗义大侠的描述多是身背长剑,不然便是悬挂腰间,随时应急可拒敌。 可抬头便是参天巨树,低头荆棘遍布,蓬蒿满地,背着河洛剑着实难行,倒是手里的寒泉双匕小巧便携,逢山开路极为顺手。 顺溪而走,多半便会七拐八拐流入那飞羽湖,羊入虎口。 只能逆流而上。 未行出半里地,就在溪边发现了大量的脚印,其中有些蹄印八九不离十是那猛兽所留,看样子昨夜在洞口那粗重的呼吸声,多半亦是山中猛兽,只是不知到底为何物。 能感应到自己对它的威胁,干净利落的退走,头脑便是不差。 正在胡思乱想间,溪边左手丛林便远远传来一阵呼啸,是有人模仿那林间山猿之声,李长情心头一紧,正要入那右手丛林,便听到一阵应和声与左边那人有来有回! 左右林中两人高起高落,待得更近,只听见不堪重负的林木被压弯崩裂之声此起彼伏,惊起一片飞鸟,成群从树林上方夺路而逃。 来不及了! 李长情灵机一动,就往那溪边的一片淤泥里一躺,周遭皆是山体滑坡顺着溪流堆积起来的树枝杂草,将那淤泥往身上糊了个遍,连眼睛都不放过,只留下呼吸的鼻子,刚做完这一切,一左一右两人就飞身落在了溪边。 两人皆是身穿黑色长衫,白色束腰,左边一人手持天蓝色刀鞘的长刀,刀柄处圆环套着一根红色布条,以作护手之用,防止刀脱手;右边那人一柄小巧的长剑,约莫有两个寒泉匕首的长短,斜挂在腰间。 金石门剑堂弟子。 躺在泥地里的李长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透过被淤泥粘住的睫毛缝隙,隐隐瞧见这两人的轮廓装束,心都凉了半截,金石门剑堂的高手居然被派遣了出来! 三人在湖边小院幽居,被金石门明面上做客实际上软禁的时候,便远远瞧见过这剑堂之人,俱是如此黑白装束。 听那送饭的普通弟子所说:非宗派生死存亡之际,剑堂不得出。 鼻孔间淤泥杂草似有生命一般,疯狂想要钻入鼻孔,只能放慢了呼吸,决计是不能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心跳声如擂鼓,震得耳膜隆隆作响! “何大!”左边那约有三十来岁的青年说道,“掌门是不是脑子烧坏了?那庞瞿受了重伤,即便逃回去亦不足为患,罗义也死在了掌门手中,还费尽心力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死命找那少年做甚?” “慎言!”那右边一人一看便是成熟稳重之辈,不像那左边的刀客言谈间直来直往,“剑堂只尊掌门之令,护卫宗门为己任,其他一概不管!” “知道知道,何大你就这一点不好,离了宗门谁还能管到你拉屎放屁!”那青年笑道。 被称作何大的人未搭理他,低头掬起一捧捧溪水,洗去方才林间穿梭粘在脸上的脏污,又饮了几口。 “何大,宗门恶了那青州天道宗,前途渺茫,你我二人要早做打算!”那青年男子忧心忡忡说道。 “此话怎讲?”中年男人脸色一收。 “走脱了那庞瞿,断魂剑罗义为了掩护几人当场惨死,与那天道宗结下了血海深仇!何大,你觉得金石门挡得住天道宗问罪吗?” 男人不假思索道:“挡不住。” “正是!我死皮赖脸要与你一同接下这搜寻那少年一事,深入大山,一是收到风声说那少年身怀重宝,导致姓沈的恶欲熏心突下杀手;二是避开风头,不要去给姓沈的陪葬!” “你要脱离金石门?”中年男人突然问道,“难怪你自告奋勇,揽下这搜山的糟心差事!” “良禽择木而栖,何大,你忠心耿耿为金石门卖命三十余年,又得到什么?妻儿惨死在昆仑剑宗的畜生手里,那姓沈的又何曾过问?” 这一句话却是戳到了中年男人的内心深处,陈旧的伤疤被鲜血淋漓的揭开。满脸悲痛道:“金石门便是我的家,当家的人可以换,可以死,但要我叛出门派是决计不能!” “顽固不化!”青年男子斥道,“此溪尽头转头向东余半月路程便能出山,再行百余里便是万州地界。你要陪葬还是与我同去投靠万州金刀门,全凭你心意,我意已决!” 何姓男人不舍道:“阿春,此一别你我便天涯陌路,再见是敌非友,当哥哥的不愿也不能拦你,若果真被你料中,来年记得哥哥坟头倒上一杯酒,也不枉兄弟一场!” 青年男子持刀隔溪一礼,一声“告辞!”头也不回便消失在林中。 “阿春,妻儿之仇不共戴天,不杀那袁风轩,我又岂能离开青州,另投别派!况且金石门与我有养教之恩,做人岂能忘恩负义?盼只盼你一路顺遂,自古叛徒万人唾弃无好下场,你做那金刀门碟子十余载,哥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又无可奈何啊!”那青年男子走后,何姓男人在溪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自顾叹息道。 二人分道扬镳,躺在淤泥里的李长情听了个真切,他倒是对二人的过往无甚兴趣,只是感慨那救了自己一命的罗义居然交代在此处,恩恩义义,江湖儿女,为救庞瞿三人也算是死得其所,算得上真侠义之人。 只那一句出山之路,在心头默念几遍,记了个结实!倒是可以循着路线逃离这金石门地界。若有机会,将来为罗义讨个公道亦无不可。 第95章 死战 “出来吧,跟我回金石门!”何大沉声道。 躺在泥里的李长情心头一阵狂跳,终究还是耐住了性子未出声。 “你再不出来,莫怪我手下无情!”男人拾起脚边的长剑,握住剑柄,连带着剑鞘挽出个剑花又斜插在腰间。 男人随手扔出一物,却原来是李长情用寒泉切下来的鱼头。 “看来已经跑了!”男人自言自语道,三两步便同先前的阿春一般消失在林中。 李长情劫后余生,心头狂呼“好险!”若方才被男人诓骗出声,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这男人心思缜密,看到那被利刃切下的鱼头便出言使诈,胆小之辈怕是瞬间就得着了道! 那人前脚刚走,李长情便陷入两难境地,是继续躺着等天色昏暗,还是立即起身,赌那人不会杀一个回马枪。 口鼻间异物和身陷泥泞不堪不适感终究是战胜了恐惧,李长情起身便一头扎进了溪中。 无声无息间,黑衫白色束腰的中年男子又回到了溪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水中的李长情。 李长情刚从水中冒头,就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用手一抹双眼,果不其然那何大杀了个回马枪,双手交错以剑驻地,在那青石上看着自己,这一刻心头万般恐惧担忧皆烟消云散。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而已! “何先生稍待!”李长情在水中说道。 岸上的男人见这半大少年不慌不忙上岸,又伸手在胸口一抹,嘴中念念有词听不太真切,紧接着手中便多了一把云纹鞘身的长剑,一套新的衣衫。 乾坤袋! 隔得不远,那少年手中的长剑一眼看去也不似普通之物。当着他的面穿戴好衣衫,又用布条束好头发,将长剑插在背后,手持短匕,分明就是要与自己较量一番。 “你不怕死?”何大问道。 “怕!怕的要死!”李长情回道。 “你这是要与我较量一番?”何大笑道,“不知死活的人,想要鱼死网破的人,这辈子我见得多了,但如你这般年纪的倒是第一次见!” 嘴上如此说,心头却是隐隐有了些戒备,小心驶得万年船,别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一个少年手中,折了一世英名! 看这少年不慌不忙,敢当面从乾坤袋中取出这长剑,必是有所仰仗,手中还有一把短匕,倒是有几分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李长情抬头便看见男人心湖一座万仞高山,从中间被人一分为二,却仍旧给人一种仰止的沉稳厚重感。 苦也! 这般善恶之念毫无起伏之人,上一个见到的便是那庞瞿。 这是一个不亚于那教子无方庞瞿的高手!实力绝对是高出自己不知凡几,便是手持神秘的河洛剑,亦绝无半分胜算! 一分为二的高山一面光滑如镜,一面凹凸不平,大抵便跟他丧妻丧子有关,无牵无挂和魂牵梦萦本就互为一体。 “何先生也会觊觎这小小的乾坤袋么?”李长情出言问道。 “乾坤袋固然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可何某只为门中职责,不为求财!” 听到这话,李长情的心都凉了半截,交出宝物求得一命的打算是要落空了,这般无欲无求,只为信念之人,又高出自己不知多少境界之人…… “何先生,这江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对是不对?”李长情不死心问道。 “哦?你我素未谋面,何来恩仇一说?” “先前我听先生提到昆仑剑宗袁风轩,如此,我便算是先生恩人!” 何大听到袁风轩三字,心湖终于起了变化,山间一片狂风怒嚎。 “此话怎讲!”何大单手握剑,一种隐隐的压迫感使得李长情倒退几步。 “袁风轩被我杀了!”李长情硬着头皮出声,心头念道,好师姐,应该算是我俩合力所杀吧,不算是睁眼说瞎话。 何大如遭雷亟,一脸失魂落魄道:“死了?死了?就这么死了?” “就凭你?不可能!”何大状若疯魔,拔剑便刺,隔着几丈宽的溪水,脚尖只点了两下水面,李长情便感觉那剑尖已到了眉头! 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与剑齐至,好快的剑! 李长情下意识便用寒泉去格挡这一剑,两兵相交的瞬间,李长情握寒泉阴匕的虎口便被何大的剑震裂,匕首传来一股巨力,沿着手太阴肺经直攻各处大穴! 紧要关头,龙脊处的暖流如同发现了入侵领地的未知敌人,倾巢而出,挡住了这股巨力,李长情手臂酸痛不止,握着寒泉的手微微发抖,虎口处的伤口更见狰狞。 何大本来十拿九稳含怒的必杀一剑,被一个半大少年用一把奇怪的匕首挡住,那匕首竟然顺着剑身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凉之息。 “寒泉!你是赤白双煞的徒弟?”何大一剑未果停手问道,“难怪我瞧着有些眼熟。” 李长情心头生出一丝希望说道:“赠我寒泉的两位算是我的护道之人。” 哪知这何大一听,嘴中念道:“如此,你更是非死不可,掌门可未曾言要活人还是尸体!” 抬手便是狂风暴雨的急攻,那细长的剑身每一次与寒泉相交,李长情便距离死亡更进一步。 “赤白双煞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李长情终究是再也握不住寒泉,被一剑崩飞。 “不对,你这武功路数却是那天道宗一脉,虽说剑招被你使出来死板生硬,可有些招式我倒是未曾见过,难不成你是某人的嫡传弟子?” 李长情哪有心思去回他的话。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手脚不听使唤,身体摇摇欲坠,体内的那股暖流垂死挣扎,与散布在奇经八脉间的异样气息争斗不止。 “小小的引气一层,居然能撑到现在,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赤白双煞也好,天道宗也罢,看在你杀了袁风轩这个畜生的份上,就给你个痛快!” 何大正要动手,给眼前这少年致命一击。 “且慢,我还有最后一式,何先生可敢接?”李长情强提一口气,任由何大的异样气息破坏自己的奇经八脉,只护住心脉,缓缓拔出背后的河洛剑。 “天道宗的天地同归一式一直有所耳闻,难不成你想要仰仗这怪剑与我同归于尽?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第96章 死战(二) “你小小年纪就有一个很讨人厌的毛病。”何大说道。 李长情仍旧在蓄势,他有一剑,也仅有一剑。 “什么毛病?”李长情问道。 “你读书习字不久吧?”问。 “何先生如何知晓?”反问。 “这,便是你讨人厌的毛病!”何大回道。 “先生是说先生?”李长情再问,其实内心早已有了答案。 “不是所有人,够资格被称为先生!”何大说道。 “先生是认为自己不够资格,还是何先生很讨厌这个称呼?”李长情问道。 “二者皆有!”何大回道,“你手中之剑应该很是锋利,我能感觉到,你这一剑何时能出?” “若有半分把握,我就出这一剑!” “把握这个词不太恰当,在我看来,出与不出,你都必死无疑,而我会毫发无伤。” “你很是自信,不知你面对一个九岁少年哪里来的自信?若再过五年……不,三年,你绝对撑不过我五十招!” “不用三年,下一刻你就会身首异处,我决定不留全尸!”何大有些恼怒道。 “这江湖真是有趣,为财为名为利为女人,你杀我我杀你,只恨没有早生十年!” “早生十年你又如何?” “杀尽天下忘恩负义狗,就从你开始!”李长情罕见流露出一股这般年纪不该有的狠辣。 “哈哈哈……”何大狂笑不止,“这却是我出剑堂后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来吧,让我掂量掂量你这一剑!” 话音一落,何大便察觉腹部气海处隐隐发热,警惕心大起,只见一本来被自己长剑击飞的匕首竟然出现在气海处,穿透了长衫,鲜血冉冉而流,顺着指缝。 那是两根很是劲道的手指,夹住了这柄李长情从后腰偷偷祭出来的寒泉阳剑!手指与匕首接触的地方一片焦糊! “好匕首!原来寒泉是两把,难怪那黑白双煞合击之术冠绝澜川,一阴一阳,一明一暗,好生厉害。” 李长情咬咬牙,方才是用受伤的左臂扔出了这一剑,赤白二鬼所授的“牵引术”,一口仙气的妙用,与隔空摄物异曲同工。 寒泉脱手的一瞬间,只觉的整条左臂都不再是自己的!连被阴风锥打伤,此刻又血流不止的伤口都没了痛觉。 这不是他的最后一剑。 只奢望这一剑偷袭,让何大稍微分心,能见红已是最大的惊喜! 一股气机将何大锁定。 河洛剑向身后一竖,玄之又玄的气机从黑色的剑身荡漾开来,绝望而决绝的气氛弥漫周身丈许之地,被波及到的溪流如同在边缘处丢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层一层一浪一浪! 剑势非比寻常,人,很弱小! 人御剑,剑势驭人,主宾反转。 首当其冲之人便是那何大。 他有一种预感,这以剑驭人的一剑,若挡不下来,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天道宗果然不愧是山上三宗之首,宝贝多! 他可以在李长情口诀还未念完之时,主动截断他的气机,可出于一种境界的莫大压制,自信挥手间便能将对面少年的杀招变成笑话。 未曾想,这神秘大黑剑竟能以气机锁定自己,让自己非得硬接这天地同归一式,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取巧! 少年与他问剑,变成了大黑剑要与他分个高低生死! 后悔莫及。 难不成这大黑剑是那传说中的神兵? 这荒诞的想法一旦在脑海中生出,居然如同生根发芽一般,再难祛除! 不可能,不可能! 可手中颤抖不已,用尽十成功力勉强拔出的长剑,分明便告诉自己,这黑剑不是神兵也是天下罕见的利器! 危机时刻,李长情体内的那股暖流不仅未见消散,在河洛剑与无形剑决,自身精气神高度刺激之下游走在人身天地,无拘无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般,越发壮大。 胸中生出一股舍我其谁,同赴幽冥的霸气。 李长情只觉得这一刻,便是那便宜师父站在自己面前,亦有勇气问他一问:可敢与我问道阎罗?! 引气四重天! 连跨两重,已是与未出鹊山时的江青小师兄一般无二! 有几分自豪,同时又生出莫大遗憾,穷山恶水的地方,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谁又知道呢? 黑光一闪。 倒是与李老实含怒护家,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信念挥出的一剑如出一辙。 只是却空有其形,如果生出剑意能与李老实那一剑相合,以引气四重的境界挥出这一剑…… 便不止是青石炸裂,不止是溪水片刻倒流,不止是长剑一分为二…… 雷声大,雨点小,终归是境界不足。 如果有当日玉虚峰山腰陈欢全力挥出一剑的威势,何大便不会只是剑断,人却毫发无伤!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你很不错!”何大抚摸着手中的断剑,有些许心痛。 此剑是出师那天,恩师委托楚国铸剑师量身打造,剑身二尺有余,两侧并未开锋,纯以剑尖撩刺,与自己这一身“杜衡剑术”相辅相成,以快着称,以越境而战闻名江湖! 本就不宜削、砍,如今与这怪异黑剑一撞,竟是应声碎裂成两截。 那大黑剑犹自去势不减分毫,亏得自己脑袋一偏,否则便成了那剑下亡魂! “你的剑更不错!实力太差,明珠蒙尘。想必阿春所说的宝贝,不是这乾坤袋,便是这大黑剑吧?难怪掌门要觊觎,违制派出剑堂穷追不舍!”何大说道。 “谁?!” 话音刚落,何大便望向林中,一阵鼓掌声传来,紧接着走出来三人,左右是那陈欢庞斌,中间是那胖子庞瞿:“果真是大长老的嫡传!一手剑术真是俊俏,臭小子,你再看看你,这般年纪还在穿开裆裤霍泥巴玩呢!” 庞瞿转头便向着庞斌斥道,还一脸嫌弃的模样。 “有其父必有其子!”庞斌不甘示弱回击道。 “小兄弟,还不过来?今儿可是又救你一命,回头在大长老他老人家面前多多提及我庞某人,知道不?” 第97章 死里逃生 “多年未见,剑术退步了呀?”庞瞿笑着对何大说道,“这拿着剑喊打喊杀欢迎客人的毛病还是没改!” “在何某眼里,你们不是客人。”何大说道。 “如何不是?”庞瞿疑惑道,“只少提了一副牌匾登门,缺了点礼数而已,回头我让斌儿给你们补上,寻那玉华第一书画李通古老爷子,就书那《天下第一无耻》,高挂在金石门正堂!” “我不送,蝼蚁要与天斗!灭金石门那天,我将打头阵,片瓦不存!”庞斌说道。 “丧家之犬何以言勇?”何大讥笑道。 “乖儿子,你瞧,说大话被人家瞧不起了吧!”庞瞿说道,“你眼前这位教九岁小朋友做人的,可不是什么蝼蚁,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二十年前的何走马,一手杜衡剑术出神入化,最擅长以弱胜强,越战越勇,能在大长老手中走过三五个回合呢!” “什么叫走马?”庞斌问道。 “乖儿子,杜衡是一种形如葵花的臭草,马吃了会跑的更快,就跟你去狎妓时,夜御三五人,姑娘们给你喂的小药丸一般道理!”庞瞿笑道。 “呸!”一旁的陈欢唾弃道。 胖子也不觉尴尬,仍旧自顾道:“这杜衡剑术丑陋如……丑陋如鸡鸭,可一旦施展开来,一浪高过一浪,犹如神助,与那沈贱人的阴关三叠掌异曲同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丑陋如猪……猪?阳关三叠?”陈欢笑道。 “乖阿欢,将来入了庞家的大门,可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字,懂了没?”庞瞿一脸正经道。 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将他这副尊容,言谈举止和“正经”两个字挂钩。 “阿义剑斩黑袍白腰一十六人,重创姓沈的贱人,逼退那昆仑剑宗的刀疤鼠辈,不丢我天道宗的脸面!小子,你这一手天地同归已经有了几分阿义的味道,再接再厉!”胖子忽然转头对李长情说道。 一边的陈欢听到“阿义”两个字就一脸愤慨,恨屋及乌,若能用眼神生剐了此人,这何走马不知会死多少次。 “师父的仇,要拿整个金石门的血来洗!”陈欢咬牙切齿。 一个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人头,从她手里滚落在地,便是与何大分道扬镳的阿春! “这是利息!”庞瞿对着何大笑道,“过来时瞅着这小子贼眉鼠眼,只顾奔逃,顺手就把他脑袋拧了下来,谁叫他穿着这不黑不白跟屎一样的衣衫,碍我的眼呢!” 何大握着断剑的手青筋外露,一身衣物无风自动,分明是玄功运转到了极致。 其实这剑堂之人的黑白装束颇为修身,干练,只是这胖子从来就没有嘴上饶人的时候,当然了,手上更没有! 以拳作剑。 此时的庞瞿一身功力恢复的七七八八,得亏那断魂剑罗义拿命挡住了沈凯风一行人,给他争取到疗伤的时间。 天道宗青州大管事,庞瞿。 拳出如利刃,翻飞间时而紧握,时而以指作剑,掌拳变幻间,重如泰山,轻如鸿毛,竟是以血肉之躯硬撼那何大的断剑! 非是这庞瞿托大,而是在他的双拳之上已经隐隐能瞧见拳罡,断剑失了杜衡剑术最关键的剑头,就像是老虎被拔了牙,杀招威力大减,一时间仅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一增一减之后,何走马战不过五十回合,被庞瞿逮着机会,一拳便锤烂了他手里的断剑! 剑柄如暗器一般飞向场间最弱的李长情,也不留下一句狠话转身就逃,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庞瞿回身一拳击落剑柄,也不追那何走马。 “怎么样?我这自创的剑拳如何?”庞瞿笑着问三人道。 话音未落,脸色一变,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庞斌陈欢二人赶紧去搀扶。 “老头子,叫你逞强!”庞斌埋怨道。 原来胖子嘴里虽说轻飘飘,取了那阿春的项上人头,可实际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中了那阿春一刀,又岂是好相与的。 “兔崽子,我是你爹!”庞瞿怒道。 “是是是,你是爹,我又没说你不是爹,你急什么!一把年纪还这么火爆,小心折寿。”庞斌在嘴里嘟嘟囔囔,手上却是小心翼翼取出治内伤的丹药,嘱咐陈欢扶好自己的老爹,跑去溪边打来水给他服下。 庞瞿此时哪里还有方才拳斩身前之敌的豪情,早就痛的龇牙咧嘴,胸前一道殷红的血迹从左肩直至右小腹。 李长情看得心惊肉跳。 “臭小子,轻一点,你想来年给你老子上坟啊……啊……” 上着伤药的庞斌也不说话,专心致志。 眼中仿佛有莫名的东西划过。 “此地不宜久留!”陈欢说道。 “可我爹他……”庞斌欲言又止,这伤在胸前,不好背负,况且庞瞿本就中了沈凯风一掌受了内伤,又被沈凯风率领的剑堂之人沿途追杀,碰到那叫阿春之人怒上心头,非要去收点利息,如今为了救李长情,与何走马一战,可谓真正是强弩之末! 庞斌也知晓,留在此处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可老头子如今实在是不宜大动干戈,万一背过气去…… “师兄!”陈欢说道 “兔崽子,我还挺得住,听欢丫头的,你俩搀扶着,咱们赶紧走!”还是庞瞿开口。 一行四人,李长情趴在庞斌背上,中间是被二人搀扶的庞瞿,集齐了老弱病残,顺着那阿春的逃生之路,往万州而去。 第98章 辈分为大 虫鸣蛙声一片,响彻原野。 四人围火而坐,一根木架,两只烤兔一只烧鸡,火堆边缘还有几只表皮已焦的山野木薯。 “小师叔,你习武所为何?”陈欢问道。 李长情挠挠头,又用手中的木棍翻了翻木薯。 “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她的家世显赫……” “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要习武?”陈欢说道。 “嗯,之前是这样的。”李长情说道。 “小子,为情情爱爱出剑,至烈却易折!”庞瞿说道。 “你懂个屁,你跟我娘奉子成婚,说什么误人子弟的话!”庞斌耻笑道。 “李长情,为爱习武出剑,才能练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庞斌接着说道,“当日在玉虚峰山腰,使出那天地同归一式,满脑子都是师妹……” “闭嘴!”陈欢斥道,“再说今晚就啥都不许吃!” “遵命!”庞斌贱笑着说道,“将来与师妹创一套情意绵绵剑,李长情你要是想学记得来找我!” “臭小子,果然有为爹的风范!”庞瞿在一旁恬不知耻道,“人见人爱啊!” “庞叔叔,你再胡说八道,今晚便与师兄一同饿肚子吧!”陈欢娇斥道,“宁愿扔了喂狗。” “汪汪汪……”庞斌两手蜷在胸前,笑着看向陈欢,眼里分明是化不开的浓情。 同生共死之情。 大难临头不独飞之情。 “哎哟,老头子我看不下去了,酸酸酸!”庞瞿以手掩面道,“长情,与我来,咱两走远一点,莫耽搁人家谈情说爱!” 山风习习,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迎风而立。 “长情,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少年!”庞瞿说道。 “穷人的孩子当家早?”李长情笑着反问道。 庞瞿笑笑,不置可否。 李长情抿了抿嘴,说道:“不如,庞先生与我讲一讲自己的故事。” “好啊,有故事无酒,活得不如狗!” 李长情闻言,笑着从怀中掏出两壶烧刀子说道:“够不够?这可是钱先生临别所赠!” “哪个钱先生?”庞瞿问道。 “他的绰号有些多,不过最常听闻的就是钱五更。”李长情道。 “果然不愧是大长老的徒弟!”庞瞿接过烧刀子,饮了一口咋吧嘴道,“这医圣的酒果然非同寻常,我感觉伤口瞬间不疼了,如今一拳能打死一个何走马!” 黑袍白束腰,恐怕要成这胖子一辈子的伤口。 “三十年前,青州一个无名小村庄被马贼洗劫一空,杀光青壮,掳走了所有的女人,仅剩下两个同你这般大小的少年,相约去几十里外的邻村摸鱼钓虾,逃过一劫。” 胖子双眼迷离,又饮了一口。 “回到村庄时房倒屋塌,熊熊大火,残肢断臂,横死在家所有的亲人邻居映入眼帘,两个绝望无助的少年只能相依为命,过上了四海为家到处流浪的生活。” “他们为了一口吃食可以坑蒙拐骗,为了一块馒头可以血溅当场,却从未想过要抛弃对方,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世人,两兄弟!”,直到遇见那个游历人间的仙子,两人有些根骨天赋,皆是幸运的踏上了习武上山之路。” “接着血刃山贼,在这青州闯下诺大威名?一个成了天道宗青州大管事,一个成了执法长老?”李长情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庞瞿。 “臭小子,你不知道打断别人讲话很不礼貌吗?”庞瞿恼怒道。 “庞先生讲故事的手法太烂了些,我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李长情笑道,“忽悠糊弄一下五岁小孩倒是可以。” “有时候真怀疑你被山精野怪夺了舍!”胖子叹道。 “庞先生当知宗门的八十一阶登天梯吧!”李长情突然说道。 庞瞿闻之色变。 “你……你登过天?”一脸讶异,“不可能啊,这里离着宗门少说也有近两万里……是了,是了,这本就是大长老的本事!” “是啊,我这便宜师父让我好好领教了一番,什么是家破人亡,倒是与庞先生的过往一般无二!”李长情说道,“也是因他的剑意踏上这上山之路。” 庞瞿不言不语,举起酒壶,李长情亦与之一碰。 “我喜欢她,因此想要并肩而行,后来却是为了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李长情说道,“若真有屠刀临头的一天,能举起手中三尺长剑,问一问这世间的公道在何处,无人主持公道,便问剑之!” “可这世道并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就能解决一切的烦恼!”庞瞿叹息道,“人心交织成一张大网,每个人都是网中的鱼儿。” 李长情一脸不解。 庞瞿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道:“阿义的仇,我不打算用天道宗的势力来完成了!” “为什么?他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吗?”李长情问道。 “我看到了一柄剑,一柄还未开封之剑,需要人间的苦难来打磨。”庞瞿说道,“而我,有些累了,当阿义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累了,江湖,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后辈吧。” “那把剑是我?”李长情问道。 “阿义救了你一命,难道你不该还一命吗?”庞瞿笑道。 “自然是该,义不容辞。”李长情道,“不过不是拿我的命去还一命,而是金石门围杀之人以命抵命,我的命很值钱,因此是他们所有人的命!” “大长老未传授你烟霞功吧?”庞瞿自问自答,“此功需以上乘玄功驾驭,若无山上一口气,便连江湖上那些飞檐走壁的把式都不如。” “溪畔一战,我相信你受益匪浅,那天地同归一式能斩断何走马手中的长剑便是明证。”庞瞿说道。 “不瞒先生,已是引气四重天!”李长情回道。 “那何走马说的真对,你这毛病得改一改,若大长老知晓你唤我先生,恐怕会将我踢出天道宗门墙!”庞瞿苦笑道。 “达者为先!”李长情笑道。 “辈分为大!”庞瞿回道。 “如此,你唤我一声师弟?”李长情说道。 “好师弟,长情好师弟!”胖子一脸真情实意,给了李长情一个大大的熊抱,“相见恨晚呐!” 李长情一脸无奈,这胖子顺竿子往上爬的本事真是不赖。 第99章 传功 “宗门是个庞然大物,自有其森严戒律,天道宗宗规偷学私授皆废除武功,逐出门墙……”庞瞿手提着烧刀子,摇头晃脑说道,“你这一声师兄,我喝醉了听不真切,若要当我庞某人的师弟,不如来比试一番!谁先找回来酒壶谁就赢……” 庞瞿话音一落,手中的酒壶如流星一般,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竟被这胖子扔出近三十丈距离,在李长情眼中成了一个小黑点一般大小,此等臂力世间是绝难看见的,分明是用上了内息。 “习武之人,最重要是什么?未虑胜先虑败,跑路那是必修绝技,且是上上之计!咱就比一比脚力!你可不要看我喝醉就小瞧于我,庞某的轻功可是得了九长老的赞赏,称得庞飞燕!” 洋洋洒洒两百余字,字字珠玑。 分成了五个阶段,很难想象,胖子的身形轻若无物,短短三十余丈距离,期间凡可蹭可踩能借力使力之物无不成脚下之助,从酒壶落地被他接住,再扔回来握在手中,一番眼花缭乱行云流水的跑路功夫。 难怪当日一左一右挟着庞斌陈欢二人还能游刃有余的走脱! 不去做梁上君子真是埋没了人才。 “飞檐走壁。” “身轻如燕。” “踏雪无痕。” “一苇渡江。” “追风逐电。” “师弟,你输了!”庞瞿饮完壶中最后一口酒,“喝酒不练功呐,醉彻身心要短命……” 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紧接着便是如雷呼噜声。 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长情琢磨着这二百余字的紧要口诀,直到滚瓜烂熟,再无遗漏。 “是我赢了才对。”李长情也不管身边的胖子嘟嘟囔囔,学他一般躺在地上。 白昼烈日的余温从背脊传来,闭上双眼,无形剑诀在心头一一浮现,文字飞扬跳动间突然有所明悟。 引气境能达踏雪无痕便是这烟霞功的尽头。 先是得了个便宜师父,如今又得了个便宜师兄,借着醉酒的名义违背宗规将那烟霞功的前五层倾囊相授,言传身教好个尽心尽力。 仰望头顶的繁星,李长情突然有些想家了,有人说对着天上的流星许愿,愿望就能实现,没有流星飞过,李长情仍旧闭上眼许了个愿。 父母安好,百无禁忌。 李长情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与以前皆不相同。耳边一直有人在悉悉索索念叨着“归来……归来……” 能感觉到有明亮的光线,身体在一个硬朗的东西上快速移动,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重逾千斤,无论如何皆做不到。 耳边的“归来”声一直未曾断绝,身体像一个大火炉一般,从胸口处燃烧向四肢,席卷全身之时便灰飞烟灭,期间陆续有三股奇怪的力量侵入身体,要阻拦这股燃烧之力。 不过是螳臂当车,又或者杯水车薪。 “庞叔叔,这高烧一直不退可怎生是好?” “臭小子,境界够了,纸糊的体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溪边一番激战不亚于釜底抽薪,要不是这小子意志坚定,能撑到现在都算是老天爷照顾!” “爹,让我来吧!” “唉,尽人事听天命……”一声叹息,燃烧蔓延之势倒卷,只觉体内天崩地裂,紧接着便是一股涓涓细流又挡住了势头。 “师兄,这都已经三日夜了,还是我来吧,再这样下去,你会跌境的!” “好师妹,师兄还撑得住,他也算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我庞斌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若有半分机会,就尽十二分的努力!” 李长情一路听的朦朦胧胧,突然有一天,那飞速移动的物体停了下来,他感觉到浑身被一股暖流包裹,紧接着莫大的吸力,要将自己拽出牢笼! “归来”之声戛然而止! 天地大放光明,李长情看到一黑一白的身影由远及近,在向他招手,心头突然有万般不舍,回头一看,地上躺了个少年,七窍流血。 一女子依靠在男人的肩上掩面哭泣,一个胖子仍旧在尽全力往那七窍流血的少年体内灌注内息。 他好像认识他们,却怎么也记不起他们的名字。 更加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一黑一白的身影越来越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可他知道,他们要带自己走,他没有抗拒,因为那黑白身影的背后,好像是一条光明解脱之路,走上去,就能抵达书中的彼岸。 胖子停了手,听不见他嘴里说了些什么,只是听完后,那女子便更加哀切。 “这可是玄天宗镇宗秘术,你要保管好!” 忽然一个声音从少年手腕处传来,奇怪的是自己居然能听见,仿似心头重锤一般。 那是玉碎之声! 这声音如此好听,犹如天籁,浑身都飘飘欲仙。 可那近在咫尺就要带走自己的黑白身影听到这声音,突然间面目狰狞,恶鬼附体,左右开弓便要强行擒拿自己,那身后的光明解脱之路变成了四根巨大的锁链,贯通幽冥,深长不见底,铁链之上显露出无数挣扎扭曲的人影! 哪里还有什么光明彼岸,分明是那十八层阎罗地狱! 一股界定阴阳,划分天地的玄明之气从地上少年的手腕生出,这股气瞬间裹满了李长情全身。 只一刹那,便感觉自己被揉圆捏扁,强行被塞进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容器,期间之过程堪比五马分尸,遍布容器的每一个角落! “咳咳……”地上的少年突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咳的昏天黑地,口水横飞,全然顾不得一旁呆若木鸡的三人。 “这么说,我死了?”李长情问道。 “没错,死的透透的!”庞斌道。 “你们也死了吗?”李长情道。 “你都问了几百遍,不要再问了,你死了又活过来了!”庞斌不耐道。 “可死人又怎能复生?”一旁的陈欢犹自怀疑此事真假,又拿手去揪李长情的脸。 “疼疼疼……”李长情立马告饶,“撒手,撒手!” “那晚你躺下之后便发了高烧,口中一直念叨爹娘,还有个叫仙儿的名字,那个仙儿欠你很多钱吗?”陈欢问道。 “仙儿就是玉门州府主李白庚的女儿,也是我的师姐,师父的大徒弟。”李长情说道。 “府主千金?臭小子,你还真敢想啊!”庞瞿说道。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庞斌突然说道。 “撒泡尿也先照照你!”李长情决计不肯让步。 两人就像那针尖和麦芒,一天不拌嘴,浑身不自在。 “狼心狗肺,亏得小爷这一路拼尽全力给你灌注内息,喂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呢!”庞斌道。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李长情说道。 “你说谁呢?”庞斌道。 “说的就是你!”李长情道。 “来来来,比划比划,今儿不揍得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姓庞!”庞斌撸起袖子摆开架势就要与李长情当场分个高下。 “真是冤家!”陈欢见怪不怪,根本就没有出声阻止的打算,显然此事已不止发生过一回两回,二人熟门熟路得很。 “师妹,你怎么不拉着我?”庞斌突然转头向陈欢问道。 “看戏呢!”陈欢道。 “猴子,两只猴子打架,公的!”一边的庞瞿说道,“丫头,有瓜子吗?咱一边嗑,一边看猴戏!” “算了,今儿天气不好,就饶你一命!”分明便是睁眼说瞎话。 晴空万里。 “放屁,是我大病刚愈,懒得跟你计较!”李长情道。 “改日再战!” “改日再战!” 两人异口同声。 第100章 莱山 “庞叔叔……” 胖子一听,面色一肃道:“叫我师兄!” “师兄。”李长情说道,“这世上真有鬼神吗?” 庞瞿沉思一番,说道:“遇见你之前,师兄是不信鬼神的。” “现在就信了?”李长情问道。 “也不信!”庞瞿道,“庞某手上沾了许多血腥,若信了鬼神,岂不是要进那拔舌油炸地狱走一遭?虽说庞某并未做过那丧尽天良之事,可在这青州天道宗大管事的位置上呆久了,难免手中直接或间接有那冤死的鬼!” “还是不信的好,信则有,不信则无嘛!哈哈哈……”庞瞿笑道。 “师兄倒是心宽。”李长情道。 接着从手腕处摘下了两枚玉符,其中一枚裂痕遍布,随手递给了庞瞿。 “临行前小师兄江青赠予我的保命玉符,说是能替死。”李长情道。 庞瞿翻来覆去的查看,那枚遍布裂痕的玉符在他手中未撑过三五息便化为粉末随风而散。 “的确是玄天宗的手笔!”庞瞿道,“你那小师兄出身不凡呐!” 李长情叹道:“天赋异禀!” “哦?庞某所见后辈之中,你的悟性已算是上上。” 李长情闻言苦笑道:“师兄与我那七师叔的评价截然相反,我该信谁?” “自然是信七长老!”庞瞿一脸正气道。 “如此,我的资质便是那下下!”李长情道。 “小师兄属那过目不忘之辈,便是无形剑诀三百六十外招只一遍就倒背如流,五岁便已引气四重天,初窥养气剑意!”李长情道。 “五岁悟剑意?”庞瞿一脸不可思议道,“五岁我家那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到处乱跑呢!” “龙生龙,凤生凤……”李长情话还未说完便被庞瞿打断。 “打人不打脸,我的好师弟!”庞瞿将手中的玉符递还给李长情。 “好生保管,你能死而复活,这玄天宗秘术功不可没!玉符极为稀有,能承载这般起死回生之力的玉符就更是世间难寻,果然不愧为山上三宗之一!”庞瞿道,“这玉符若泄漏跟脚,你怕是死十回都不够。” “还要多谢师兄三人不离不弃,一路不遗余力灌注内息,还差点害他跌了境!”李长情说完便毕恭毕敬的鞠身一礼。 “你欠那小子的,别看他嘴上跟你不依不饶,一路上属他最为卖力,人跟人真是讲究个缘分!”庞瞿道。 “师兄生的好!”李长情道。 庞瞿闻言一阵爽朗大笑。 “昏迷弥留之际,我看到了自己,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四条巨大到贯通幽冥的锁链,锁链上拴满了挣扎的人影……”李长情道。 “难不成真有那黑白无常?”庞瞿讶异道。 “三教之中,佛家讲轮回涅盘,道家言飞升羽化,皆是玄之又玄,唯有儒家讲究仁义礼智信,千百年来凡识文断字之辈,无不受儒家影响,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人心自古不古,佛道之说便永不断绝。”庞瞿道,“好师弟,咱们返回青州之时,便去那玉虚峰点燃一柱香,顺便也去那大佛寺拜一拜,如何?” 李长情笑道:“师兄是想要两头押宝,稳赚不赔?墙头草可落不着好!” “师兄是那种人吗?”庞瞿不屑道,“由来只信庞某的双拳,这不是听你说起,才想要陪着你去礼敬还愿一番嘛!” “师兄的拳剑竟能借助天时地利,不知何时能见着那第三拳!”李长情道。 “拳不轻出!”庞瞿故作神秘。 “是不是那第三拳能将天戳个窟窿?”李长情笑问道。 庞瞿一脸怪异,仿佛被人看穿秘密的模样:“嘘!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二人正谈论间,便听到庞斌一边靠近,一边兴奋的喊到:“到了,到了!” 庞瞿起身问道:“什么到了?” “爹,出山了!”庞斌说道。 “真的?”庞瞿喜道,“快快,前头带路!” 四人在这深山密林早就超过了半月,初时山野之风,野味的那点新鲜劲儿早就被磨平,接下来便是无休止的折磨:蛇虫鼠蚁叮咬、时不时餐风饮露、荆棘密布丛生、天当被子地当床…… 若非仗着武功护身,早就被那些沿途的奇岩绝壁和出没的猛兽阻拦,死在这深山中! 四人到了一处崖顶,极目远眺,一条蜿蜒的河流从平原趟过,沿河傍山而建,一层一层数不清,高矮青瓦灰墙的民居建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城镇。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拥喜极而泣,倒是庞瞿作为长辈,表面仍旧是云淡风轻。 只是那副高人做派,也得衣冠来衬托,四人形如乞丐,就连往常富态逼人,气势不凡的庞瞿都瘦了一大圈,脸上都多了几分棱角,哪里还有半点名门正派弟子的样子! “莱山镇!”庞瞿喜道,“走,带你们去会会老朋友。” 俗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 可几人都不是那能被悬崖峭壁拦住的人,便是境界最为低微的李长情,烟霞功这几日也入了门,凭借体内的一口气早已经能飞檐走壁,只是不可持久。 除非是那万丈深渊。 不过盏茶的功夫,四人稳稳落地官道。 万州莱山镇,近在眼前。 “入镇,摆道龙首派!”庞瞿大手一挥,就要插队抢先入镇。只是身后的庞斌三人不为所动,青州大管事的排场,在这万州地界不一定好使! 看那守城兵士“友善”的眼神,李长情三人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哪里来的野人?排队!”果不其然,这世道虽乱,正气之风却总是不乏的。 胖子灰头土脸被城卒强行驱赶回来。 李长情笑道:“好师兄,摆道青州可能好使一点!” 庞斌二人闻言笑道:“我说老头子,你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以为你老人家在青州地界呐?” “嘿,被几个小兔崽子瞧不起,今儿你们就看好了,非得让那八抬大轿把咱们四人抬进去!”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守城士卒,交头接耳一番退了回来。 “且等着!”庞瞿一脸傲气道。 第101章 门前滋事 有些等待,毫无意义和结果。 打了脸,丢了面。 没有人提那八抬大轿的事儿,看青州大管事面若寒霜的表情,就知道,此事不算完。 梁子莫名便结下了,便是跟他那口中的老朋友。 龙首门,门主,徐鹿台。 玉华三十六胎息境排行第十七,万州龙首徐鹿台,绰号“镇山太保”,下盘功夫极为了得,早年间与庞瞿、罗义三人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兄弟情谊。 当然了,非是背靠背,也不是弯腰捡东西那种兄弟情谊。 男人之间的情谊,不为名利便为女人。 那是一个浑然天成,美到骨髓的女人,一颦一笑间,便有无数追求之人,为她生为她死! 那也是一个锋利到让无数想要摘花之人心惊胆寒的女人,因为她不是好看的花瓶,因为她身背长剑,更因为她剑术出类拔萃! 出类拔萃的杀人剑术。 江湖上很少有这样,杀人剑术能折服无数男人的女人,而且非是斩须眉中人。 她的剑术堂皇大气,她的身姿曼妙迷幻,招式开阖之间让对手忍不住便要引颈就戮,死而无怨! 出类拔萃,杀人诛心的剑术。 那个女人选择了庞瞿,三人中样貌最丑之人! 这让另外两人很是想不通,叫罗义的人选择了祝福,毕竟是情义相交、生死相许的兄弟; 叫徐鹿台的人选择了分道扬镳,立誓要混出个名堂,让她看一看,她挑男人的眼光有多差,于是他便多了个万州龙首门的掌门。 “庞叔叔,走吧!”陈欢说道。 天边万里红云,人间处处锦绣宜人。 入城的人稀稀拉拉,四人的背后被天边的晚霞照亮,身影很长,有人的气性更长! 高门大瓦,两根朱漆门柱,龙飞凤舞的“龙首门”三个大字,瞧着这字的气势,必定出自名家之手。 四个形如乞丐的人站在门前台阶下,三大一小,一胖三瘦。 门前两个分立左右,执剑护院的弟子有些吃不准这四人来路,其中一人便上前询问。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问道,手中的长剑紧了紧,有些担忧是那寻衅滋事的。 “叫徐鹿台出来!”双手负后的庞瞿一脸颐指气使的说道。 另一个护院弟子瞧着他浑身破破烂烂,身后的三人亦是如此,料想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哪有这样不修边幅就登门的大人物,还拖家带口的! “大胆,竟敢直呼掌门名讳,分明不把我龙首门放在眼里,速速退去,否则让你血溅当场!”那弟子拔剑恐吓道。 这一下身后的公子哥哪里还能忍,两个小杂鱼敢对老子的老子不敬,是可忍孰不可忍! 庞斌一个箭步上前,只一招,反手握剑,竟是学那昆仑三才的空手夺白刃,瞬间便卸掉了两人的兵器! 李长情看得真切,心头倒是又对这公子哥高看几分,偷学来的招式短时间就练的有模有样,三人合击之术还能一个人使出来! “去叫你们的掌门出来,青州客人来访!” 两人连滚带爬的进了大院,这是碰到了硬茬儿,赶紧摇人儿! 不多时,便有一与庞斌一般大小的青年,领着近二十几号龙首门弟子,将四人围在了中间。 俱是蓝衫白束腰,只有那青年一身寻常宽松衣物,手执一把白纸扇,手腕处露出一截隐隐可见的纹身,腰间一圈鼓鼓囊囊,看似蕴藏玄机。 “阁下登门不报名号,不分青红皂白打伤我龙首门弟子,今日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怕是难离这大门!”青年男子话音一落,围着四人的二十几名弟子皆拔剑出鞘。 场间瞬间火药味十足。 那被空手夺了白刃的弟子附在青年耳边一番言语。 青年男子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又问道:“你们是青州昆仑剑宗的人?两派之间从来无甚交集,何故到我龙首门寻衅?” 庞斌一丝紧张都无,说实话,除了玉虚峰和半月前被沈凯风率剑堂之人围堵过,如今却已经是第三次被围堵。 当然了,在青州知名的飘香院一掷千金时被花花绿绿的小娘子围堵不作数。也不敢拿出来说,未过门的媳妇儿还在一旁呢。 刚要开口,便听到身后的庞瞿说道:“你是何人?” 青年男子闻言一甩白纸扇。 便有一人上前傲然说道:“他是我龙首门大弟子,朱厌,也是掌门义子!” “什么猪厌狗厌的,讨人厌!”庞瞿不耐烦道,“去叫徐鹿台出来,没时间跟阿猫阿狗折腾!” “阁下好大的口气!”朱厌怒上心头,也不再多虑道,“辱我龙首门,拿下!” 一场混战一触即发,同样是雷声大雨点小,因为一双铁拳只出了一半。 另一半还在身后。 出来的一半铁拳成掌,掌中有一颗硕大的头颅,不是身首分离的头颅,头颅的主人被掐住了脖子,他面红耳赤,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庞瞿单手掐住了朱厌的脖子,在场之人毫不怀疑,那铁掌只需轻轻一用力,门中大弟子便要换人了! 众人投鼠忌器。 “叫徐鹿台出来!”胖子轻轻一推,朱厌便横飞了几丈,眼瞅着就要撞上大门,果不其然“砰”的一声那大门便四分五裂。 更让众人胆寒的是,本来以为朱厌这一撞不死也要躺三个月,可落地时居然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这般巧劲,碎门而人不伤! 朱厌后怕的拍了拍身体,再不敢多言,转身便去寻掌门徐鹿台。 这胖子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怕是门中长老之首的石皇人亦无此身手,非得掌门出手不可。 不多时,便有三人空手而出,为首之人胡须花白一老者,一见到庞瞿四人便是一愣,青州恶客怎是这般乞丐模样! 挥手示意,二十余弟子瞬间兵器回鞘。 心头念叨,脸上却是笑着说道:“四位贵客,在下钟吾山,恬为龙首门长老,门下弟子无礼,还望担待一二。掌门一时三刻难以回返,还请移步,我等奉茶以待!”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拆了人家的大门,人家还客客气气,胖子城门口生的那点气性也就散了大半。 又不为寻仇而来。 “带路。”庞瞿道。 第102章 世间唯有酒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我儿已六岁。”白色儒衫,蓝色束腰,中间镶嵌了一颗硕大的宝石。 手中无剑,心中更无剑。 昔年的镇山太保,排行第十七的玉华三十六胎息之一,笑着对庞瞿说道。 “狗还能改的了吃屎?”庞瞿不屑道。 对面的徐鹿台面不改色:“她还好吗?” “好的不能再好,你似乎忘记了一个人。”庞瞿不满道。 “阿义为何没来?”徐鹿台道。 “还算你有点良心,昔年魔宗一战,阿义替你挡了三刀两剑,处处皆是致命,若非医圣相救,早就见了阎王!”庞瞿道。 “这也是我为何退出的缘由。”徐鹿台道,“其实你我三人心里都明白,她最终还是会选你……” “阿义死了。”庞瞿满不在乎的打断徐鹿台。 徐鹿台满脸诧异和难以置信。 青州断魂剑,罗义,师从天道宗四长老邱淑仪,一手无形剑诀,剑出漫天青色剑光,招招荡人心魄,三人中武艺最高之人,山上人物,就这么没了? 徐鹿台后知后觉一般问道:“怎么死的?” 在他看来,便是自己与庞瞿都死掉,罗义凭借那出神入化的剑术也能逃出生天,断魂剑,当然是断对手的魂,从未想过会断自己的魂! “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了,阿义救了个本该必死之人,老天爷一向钟情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所以他死了!”庞瞿满脸落寞愧疚。 徐鹿台察觉到与自己对峙的胖子,气势瞬间衰落,唯留下一股淡淡的自责和哀伤。 “不打了!”徐鹿台转身便走,“跟上。” 晴,无风,湖心小亭。 “胖子,还记得一同加入天道宗的誓约吗?”徐鹿台站在栏杆处,缓缓说道,思绪飘过湖面,穿过莱山,直达天际…… “你早已不是天道宗的人!”庞瞿道。 “同生共死的誓言我徐某从未忘却。”仍旧自顾道。 “魔宗一战,义结金兰,又因她之故,负气叛走,我欠你们的……” “此事,我早就忘了!”庞瞿道。 他又哪里会真的忘却,当年徐鹿台负气叛出天道宗,还是他和阿义联手,借着魔宗死灰复燃,追杀余孽不幸战死的名头假死,避开了宗门戒律堂,才有他这二十年的太平清净日子。 也因此二十年未曾动过腿脚功夫,那排名十七的名头,是他一脚一脚游走在生死边缘趟出来的威名,也早就是老黄历,如今只有万州的镇山太保,剑术能进万州前五人的龙首门徐鹿台。 名字未改,人是旧人,身份却悄然一变。待到成婚生子,操持着龙首门诺大的家业,也许就此平平淡淡一辈子。 无人知晓,他腿上的功夫远远高过手上的剑术,大概一个用腿的徐鹿台能抵三五个用剑的徐鹿台。 此事若泄漏,上门讨教切磋之人,暗中落井下石的对手便会层出不绝,下一刻天道宗的戒律堂就会查访而至,清除叛徒。 “仇人是谁!”这根本就不是在问,而像是在对庞瞿说:你为什么不去复仇。 你不去,我去! “我看到了一把剑!”庞瞿说道,“阿义说他累了,打打杀杀只能带来不幸,让我照顾好飘雪和欢儿。” “庞某不是那豁达之人,称之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亦不为过!”庞瞿狠道, “答应兄弟的事自然做到,做不到就去九泉之下赔罪。可当我看到那把剑,我就知道冥冥之中阿义给了我两全之法。” “仇我要报,阿义临终遗言我亦要遵守,庞某全都要,从来就没有二选一!”庞瞿道。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是你。”徐鹿台道。 “你又何尝不是。”庞瞿道。 “什么样的剑?”徐鹿台道,“值得你如此作为,徐某还以为你要背信弃义。” “笑话,你莫不是在说自己。”庞瞿道。 一阵难言的沉默。 “大长老的剑!”庞瞿道。 男人终于动容,转过身道:“是那少年?!” “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十年我亦能等。”庞瞿道,“等这把剑锋芒毕露,身前再无敌手!” “阿义与那少年有恩?”徐鹿台道。 “救命之恩。”庞瞿道。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人比比皆是,忘恩负义之辈就更是屡见不鲜……” “他是大长老的剑!”庞瞿直接打断徐鹿台。 “是啊,大长老的剑。”徐鹿台叹息道,“便是你我联袂而至,亦不过玉石俱焚而已。既然你已决心打磨这把剑,徐某有何能搭手之处?” “要打磨这把剑的,从来就不是我,顺势而为,借剑一用当然要添砖加瓦。”庞瞿道。 “是你,不拘一格。”徐鹿台道,“那我要如何添砖加瓦?” “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庞瞿道。 “剑尚未开封,空有形而受限于纸糊的体魄。”徐鹿台道。 “有人要让他走上七长老的路。”庞瞿道。 “懂了,推波助澜。”徐鹿台道。 一场久别重逢,少一人。 铭心刻骨的恩怨情仇,抵不过一死,烟消云散。 先走的人比较不容易受伤。 剩下两个受伤的男人便在亭中推杯问盏。 奇怪的是,仆人上了一壶又一壶酒水,直到日头偏西,二人也再也未说过任何一句话。 第103章 条件 不知不觉,李长情四人已在这龙首门停留两个月有余。 几人的伤势早就好的七七八八,唯独这瘦弱少年面色苍白,时不时还能看见皮肤下如蚯蚓一般四处乱串的真气,游四方的锐金剑气。 李长情本就体魄孱弱,如今鬼门关口去而复回,外在伤势虽已好,可上山引气境时留下的锐金剑气便再也难以压制,似乎要将这弱小的身躯绞个千疮百孔。 徐鹿台道:“胖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可以随你们昆仑一行,可这开门一事,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来阿义若还在~~~” 庞瞿道:“山上人物难寻,能达胎息境无一不是这世道钟情,天赋卓绝的人物!” 徐鹿台道:“青万两州,有据可查有名有姓,山上的胎息境以上的高手有七人,青州便有五人之多,昆仑剑宗袁天定夫妇,平南军万字校尉赵佗,加上阿义和你,而万州仅有两人。” 庞瞿道:“除了你这龙首门徐鹿台,还有一人是谁?” 徐鹿台道:“我的死对头。” 庞瞿叹道:“如此说来,七人仅剩六位,而仇人就有四个!” 徐鹿台缓缓道:“除非小兄弟能像七师叔那般,能找到这昆仑阻隔大阵难得一见的断流之处,否则这开门一事,千难万难。” 说罢,便转头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李长情。 “两位师兄。”一旁的李长情突然插嘴道。 二人皆看向这病恹恹的少年。 “或许,我们可以找钱先生啊。”李长情道。 徐鹿台道:“哪个钱先生?” 庞瞿一拍手道:“对啊,怎么把这尊大神给忘了,他老人家如今也离此地不算远呢!” 看着徐鹿台一脸疑惑,庞瞿接着说道:“钱五更先生!” 徐鹿台一脸诧异:“医圣钱五更?当年魔宗一别,江湖已几十年未曾听闻他老人家的消息,就算真能寻着人,可如何能求得他老人家一助?” 庞瞿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小师弟可是深得他老人家青睐!” 徐鹿台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李长情,似要把他浑身看个通透。 只是李长情除了满脸的尴尬神色,钱先生所赠之物是万万不可再轻易道与人知,那卷竹简已经堪称是传道授业,绝对是医圣的毕生心血。还有那“五音杀诀”,更是他老人家行走江湖的立身之本,便是想一想当时湖边被箫声控制了心神,便知晓此等功法的厉害之处。 徐鹿台也不细究,说道:“如此,我等明日便起身吧!” 轮到庞瞿一脸诧异的看向他:“此一去,可就再难回头,你可都安顿好了?你那口中的仇家不会打上门来,一口气端了你这诺大的家业?” 徐鹿台豁然道:“这不还有你在吗!” 庞瞿道:“为了阿义,值吗?” 徐鹿台闻言道:“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庞瞿道:“当年的誓言犹在,我庞某豁出命去,也要保你一家平安,若不得不死,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天道宗的戒律堂,那个高坐在掌门之位的男人,一手把持的戒律堂,只要出动从来便是腥风血雨,绝无活口。 寻常人看来,江湖上呼风唤雨,能位列玉华国三十六胎息境高手的大人物,在那个男人的眼里,也只能称为一文不值,管你是山上还是山下,连出手的兴趣都不会有,只需挥一挥衣袖,自有大把的人帮忙带走他想要带走的天上云彩,更遑论三五颗人头。 一边的李长情从两人的对话听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庞师兄,这开昆仑之门难道会连累徐师兄吗?”李长情问庞瞿道。 徐鹿台道:“小师弟,除却一山养一人之事,其余皆勿要担忧。” 李长情道:“如何能不担忧,若因我一人连累大家,还不如病死算了!\\\" 庞瞿道:“小师弟,你鬼门关走了一遭,就不怕那黑白无常持锁链再把你拖入那十八层地狱了?” 李长情一听,浑身一抖,一股凉气从脚底冲到了天灵盖,实难忘记那番遭遇所见。 身体紧绷,双手紧握,咬牙切齿道:“不怕!” 徐鹿台道:“小师弟,别听这胖子瞎说,好人是不会下地狱的。” 李长情闻言道:“徐师兄,什么叫好人?” 庞瞿笑着看向徐鹿台道:“一心向善,除暴安良?” 徐鹿台笑着回道:“丰乐不谄,是好人也?” 庞瞿又道:“可与为善,不可与为恶,是谓上智。可与为恶,不可与为善,是谓下愚。可与为善,可与为恶,是谓中人。在庞某看来,这上智,下愚,中人皆有好有坏,从古至今便未有明显的划分,小师弟,你的问题着实太过深奥了一些。“ 李长情道:“如两位师兄所言,我又怎么能算好人。” 庞瞿大笑道:“男儿世间,只求问心无愧!” 徐鹿台道:“当浮一大白,金玉之言。” 庞瞿接着说道:“小师弟,上智、下愚也好,中人也罢,唯有这问心无愧最是心魔难关,行走江湖,切莫再将好人挂在嘴边,庞某从来问心无愧,可也算不得一个好人!” 徐鹿台道:“正是。徐某算是个好人,二十年前便问心有愧。” 李长情听的云里雾里,问心有愧算是好人,那什么人算是坏人? 庞瞿道:“既然分不清好坏,如何下得地狱?” 李长情犹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徐鹿台与庞瞿相视一笑道:“孺子可教也!” 见李长情沉思,徐鹿台道:“小师弟,昆仑开门一事既已有着落,师兄仍有一事相求。” “徐师兄但说无妨。”李长情忙道。 “将来,我要你帮我杀掉一人!”徐鹿台道,“这个人境界比我和你庞师兄高出一大截,便是阿义还在,三人联手亦是不能敌,而且是一个实打实的坏人!” 李长情为难道:“师兄三人联手皆不能敌,我又如何能杀得这个人?” 徐鹿台笑道:“因为你的师父叫游四方!” 李长情记忆又回到了进入引气境那日的所闻所见,口中唯有一字,道:“好!” 徐鹿台道:“此人青州平南军万字校尉,姓赵名陀,货真价实的神照境顶尖高手!” 李长情闻言,心头一震,再过片刻,一股热血生起令浑身都激动颤抖不已:杀神照境高手! 第104章 老情人 一纸书信伴随着龙首门的快马直奔水秀镇钱泰酒楼而去。写信之人自然是李长情,心急如焚,能好好活着谁不愿意? 雄心壮志,豪情万丈,抵不过为命挣扎。 至于能否收到钱先生回信,李长情心头着实没底,其实也可能等不到结果,便是日行千里的快马,送信之人不吃不喝,往返三州之地最少也需要四五日。 老天爷当然不会只给一条必死之路,可给的其他活路还不如不给,那养气剑诀若这般容易参悟,建宗百年的天道宗也不会仅仅只有寥寥三人兼顾两门剑诀! 李长情很羡慕说书人口中那些天选之子,出门郊游路边就能捡到秘籍,神功秘籍随便看一眼就能习成,缺乏内息就有高人醍醐灌顶,体魄不足天才地宝就会从天而降,至于如花美眷就更是排着队往跟前送,不出三五日一个绝世年轻风流潇洒的绝世高手就能脚踩玉华,拳打齐楚燕赵魏韩。 何况,他如今根本就不敢习练养气剑诀,只要那股呢喃声响起,便必然会进入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梦,踏入引气四重天之后,怪梦越发清晰可怖:人字形的天光原来仅仅是宝剑的顶端,一把贯通天地欲斩天灭地宝剑的顶端!至于握剑之人在天穹之后,根本就瞧不见一丝轮廓。 李长情有种错觉,若那巨型宝剑落下,威势定是横跨整个玉华,光寒十九州! 四日后,去水秀镇送信之人,跑死了两匹徐鹿台从军中高价贿赂购来的高头千里马,只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医圣不知所踪。 “如今之计,师弟你就只剩一条路可走!”庞瞿道。 李长情苦着脸道:“师兄别说笑了,哪里还有活路。” “有!”庞瞿道。 看着李长情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庞瞿说道:“脚踩四长老,手提赵掌门,比肩大长老!” “我觉得还是像镇里的老人一般,提前给自己准备一副棺椁更容易些。”李长情道。 “小小年纪就一天天要死要活挂在嘴边,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嘛。”庞瞿道。 “师兄,你对长老和掌门不敬,就不怕以后死去活来吗?”李长情道。 “呸,我庞某人又岂是阿谀谄媚、贪生怕死之辈!”庞瞿道。 “嘴上花花,必遭天谴!”一旁的徐鹿台道。 转头又对着李长情说道:“小师弟,既然寻不着钱先生,咱们三人即刻便动身吧!” 一边的庞瞿满脸凝重,欲言又止。 李长情看向徐鹿台,只听他道:“去寻我那死对头!” “胖子,你留在莱山龙首门可好?”徐鹿台道。 “你想让我给你看门?老子又不是阿猫阿狗,再者,我怕你一个人去了,被那婆娘大卸八块!”庞瞿道。 “人多无益。”徐鹿台道。 “点兵多多益善,何况点了我这万人敌!”庞瞿道。 徐鹿台一脸不屑,口中却道:“好吧,若见势不妙,我和小师弟先走,你留下来断后!” 庞瞿听言忙道:“说好的一世人三兄弟呢?当然是要共进退!你让我独自断后,面对那个凶婆娘,岂不是盼着飘雪守活寡!” 徐鹿台道:“万人敌又怎会被她轻易断后!” 庞瞿道:“少在那儿阴阳怪气,斩须眉的人,有哪个是好惹的!” 听到此处,李长情才明白,原来这徐师兄的死对头是那斩须眉中人。 脑海里不自觉又浮现出当日在青州与谭友遭遇的那个女子,面容犹如恶鬼一般的余一笑,还有她手中那柄与神兵轩辕剑齐名的鸣鸿刀,在那女子的手中威势惊人,刀未出便让谭大哥手中的鱼肠剑震颤不止,若非当日钱先生轻描淡写接下那一刀,惊退了她,否则自己与谭大哥定会血洒当场! 莫非这斩须眉中人皆是此般模样? 庞徐二人也不管李长情胡思乱想,各自交代一番,一辆能承载四五人的豪华马车便缓缓在官道上行驶,目的地万州州府,郢城。 车中摆置了一张小桌,蜷腿对坐,三杯两盏。 若三人骑马而行,一日可至,可庞瞿铁了心要乘马车而行,说是骑马会颠坏了屁股。 徐鹿台看他那五大三粗的身材,也只能同意,也可能是龙首门中的马没有愿意驮这胖子的,这胖子刚到万州时,瘦了整整一大圈,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着实让徐鹿台尽情嘲笑了一番。静养不到三个月又胖了回去,尤甚以前! “徐师兄,你的死对头是谁?”李长情终究按捺不住问道。 “好师弟,你应该问,你的旧情人究竟是谁!”庞瞿笑道,“你看你徐师兄这般年纪还不减当年,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更见成熟,可见年轻时候有多招那些侠女喜爱,懂了吧?” “你再胡说八道,就打断你的腿扔出去!”徐鹿台道。 “哎呀,对待同门都这般心狠手辣,难怪那婆娘如此恨你。”庞瞿根本不理他的威胁。 一听到此话,徐鹿台便不再言语。 庞瞿转头就对李长情说道:“你徐师兄的老情人江湖人称称鸳鸯刀,姓卓名青青。” 李长情一听这名字,感觉似曾相识,却一时片刻间难以记起。 庞瞿一番添油加醋的讲述,李长情才知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又是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爱生恨的故事,此行要求得她的相助,恐怕还得落到徐师兄的头上。 照着庞师兄所说,黔驴技穷便试一试那美男计也未尝不可,说不定会有奇效,此话一出又惹来徐鹿台能杀人的眼神。 若非迫不得已,他是万万不愿去求助于她的,当年她满面泪水的恨自己无情无义犹在耳边回响,只是感情这回事,从来便身不由己,即便飘雪最终选择了身边这个死胖子,自己也不可能爱上她! 只是几年前迫于年迈双亲的压力,娶了如今的妻子,在两老的眼中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也的确是贤惠良妻,否则龙首门在这万州也不会日渐登高,已隐隐有几分大门派的气象。这车中三人,若要论最为忐忑不安的,就是徐鹿台,因为心怀愧疚。 庞瞿见他只顾饮酒,知他心中不快,便说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定哪日就进了棺材,料想她也早就原谅你了。” “但愿如此!”徐鹿台道,“否则她手中的鸳鸯双刀使出来,只能靠你的铁拳去阻挡一二。” “嘶!”庞瞿倒吸一口冷气,“好兄弟,哥哥敬你一杯,你可莫要忘了结义的誓言!那凶婆娘可是尽得斩须眉的真传,招招狠辣无比,专挑男人要害!哥哥我虽然是那半步万人敌,要拿下她轻而易举,可此行毕竟有求于人,咱们还是以和为贵为好,若不得已刀兵相见,还得靠你使一使那美男计!” ”你再胡说八道,若真打起来,我便是带着长情师弟,双腿也比你跑得快,到时候你自求多福吧!”徐鹿台毫不客气道。 “唉,寄人篱下,有求于人,技不如人,几十年活到狗身上去了,如今话都不让说,可怜可悲可叹!”庞瞿道。 正言语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第105章 劫道 车夫不慌不忙掀开车帘,对着徐鹿台说道:“门主,有劫道的!” 说完车中几人便听到车外一片嘈杂叫喊,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稚嫩的孩童声,将马车围了个圆。 虽未亲眼所见,但李长情脑海里仍旧莫名浮现出“乌合之众”四个字。 “打发了就是。”徐鹿台毫不在意道,更没有下车现身的打算。 七国互相征战,边境之处动荡不已,落草为寇之人数不胜数,便是玉华顶替了大秦,有了千年大治国力极强仍旧未能一统六国,天下归一。 这其中最大的阻碍便是山上三宗的存在,又或者说个人武力已经超过了一定界限,举国之力也未必能拿下像游四方这般的江湖人物。 李长情看向这并未应声的车夫,约莫四十来岁,腰间同自己一般挎着一把短刀,一张老实巴交黝黑的脸,倒是与自己的老爹有几分相似,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林高手,倒像是田间的老农。 那车夫放下车帘,车身轻微一晃,人已稳稳落地。 “此……此山是我栽!” “此路是我开!” “若要……要从这儿过 ! ” “留……留下买路财!” 为首拦路之声结结巴巴,毫无气势可言,甚至有几分胆怯,分明便是落草为寇不久,劫道的黑话都喊不利索,看到下车之人腰间挎着一把短刀,那为首青年心头咯噔一声,莫不是惹到了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脚下打滑连连后退,就连手中的锄头仿佛都重逾千斤。 由不得他不怕,这些武林人士许多都是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动辄灭人满门,手段狠辣无比,与那山贼马匪并无二致。 车里几人正纳闷,这临近郢城,就差一脚的功夫,怎么会在此处碰到打家劫舍的山贼,州府就算再放任不管,这些贼人的胆量也太大了些。 最主要是点子好像也太背了些,车里的几人联手,便是在这青万两州横着走,敢说能与之扳一板手腕的也屈指可数! “无事,几个小毛贼,文鳐三五两脚的事!”徐鹿台道。 瞧着模样,定是见多了,不奇怪。 只是那叫做文鳐的车夫下车后,车里只听到一声“大胆贼人……”便再也没了下文。 车外却迟迟未传来打斗之声,那些山贼的吆喝声也没了,倒让徐鹿台多出几分诧异,心道莫不是这山贼中有扎手的人物,连文鳐也打不过,可以文鳐的实力也不该这般不声不响吧? 把他扔进这万州江湖的水里,就算搅不起惊涛骇浪,可也绝不会连水花都翻不起来。更何况几个一听就不如何专业的山贼。 “我去瞧瞧。”徐鹿台起身便下了车。 未等多时,徐鹿台又掀开车帘,笑着看向庞瞿道:“胖子,你这青州大管事,家大业大的,出门带钱吗?” 庞瞿道:“你的一亩三分地还管我要钱,看你这贱样,外面是你债主?” 也不理会徐鹿台,径直便跳下马车。 “我也去!”李长情紧跟其后。 一下马车便傻了眼,这山贼的阵容着实一言难尽,除了领头的三个青壮年,其他全是老弱妇幼,个个面黄肌瘦,浑身破破烂烂。 三个青年的手中两把钉耙,一把锄头,便再无其他利器,只是此时便连这几把打劫的钉耙和锄头都被车夫文鳐腰间的短刀一分为二,几人一下车所见景象便是周围跪了一地的妇幼,为首三人还趴在地上。 马车上又下来两人,少年身背一把布条缠绕的大剑,腰间撇了一把短匕首,另一人更是油头圆脸,一看便是哪门哪户的大老爷,倒是先前早下车几分的徐鹿台无甚特别,就是一中年书生的模样。 “庞大管事,债主都在这了,掏钱吧!”徐鹿台道。 庞瞿一脸淡然,对趴在地上的中间青年问道:“尔等是何人,光天化日敢公然劫道,视玉华律法于无物!” 此话从这胖子嘴里一出,自有几分威势,常年居高位,在青州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只是今日却有些中气不足,实在是面前这些人无论如何也难以跟山贼联想到一块儿,就是实打实的难民而已。 那为首青年磕头如捣蒜:“大老爷饶命!” 庞瞿一脸嫌弃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出来打家劫舍还跟个磕头虫一般作甚!起来回话!” 众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庞瞿道:“尔等都姓甚名谁,是第一回做这无本买卖的勾当吧?” 那左侧穿着土黄色麻衣的汉子用手捅了捅为首的青年,谁知那青年不知是吓傻了,简单三五句话愣是半天没说出个完整的,汉子见这大老爷满脸不耐,赶紧回道:“大老爷,我们都是郢城南平镇逃难的难民!” 庞瞿诧异道:“南蛮子又打过来了?也没听着消息啊。” 那汉子犹豫再三,庞瞿见他心有顾忌,喝道:“说,不说便全部扭送官府!少不得判你个抄家问斩!” 汉子苦笑道:“大老爷说笑了,小人一家早就死的干干净净。看大老爷衣着举止,定是这万州哪门哪户的大人物。” 庞瞿道:“大人物在这,庞某就是个蹭饭的。” 用手指了指书生模样的徐鹿台,接着对徐鹿台说道:“大人物,你自己处理吧!” 徐鹿台见这胖子问了一半又要当甩手掌柜,只能上前道:“说吧,徐某乃万州龙首门门主,若是那山贼清洗了南平,本门责无旁贷,自当协助官府缉拿;若是官府欺压导致民不聊生,四处逃难,要取那狗官的人头也只是反掌之间!” 汉子一听,腿一软,又齐刷刷跪了下去。 武林门派。 寻常人家可能从未听闻山上三宗,可要是地方上有名的武林门派,大多都是避如蛇蝎!官老爷要害人还会安插罪名,非是夺宝或是深仇大恨,一般都不会赶尽杀绝,可要是惹到了武林人士,那可就要吃不香,睡不着觉,喝水都要担心是否被人下毒。 侠以武犯禁。 第106章 好人坏人 徐鹿台见状只能安抚道:“我等途经此地,欲往郢城,好巧不巧碰见你们,你等三人带着这十来号老弱妇幼,一路颠沛流离仍旧不离不弃,也算得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良善之辈!” 为首的青年一听,双眼一红,激动之下终于能说出来句全须全尾的话:“都是邻里乡亲,我等虽是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识字不多,可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还是懂的!若抛下他们必死无疑,我等苟活下来也良心难安!” 徐鹿台道:“究竟是何事?郢城近在眼前,为何不去求助?” 那青年以手掩面泣道:“守城的士卒不让进,整个郢城都已经封的严严实实,便是临近南平镇的三县十六镇皆是如此,我们已经流落在外半月有余,再没吃的就要~~~” 徐鹿台、庞瞿一听,如同猫见了耗子,两人心有灵犀连退三步惊呼道:“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 那青年苦道:“镇上闹了疫,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阖门而殁,覆族而丧,数不胜数!好不容易冒死逃出来,人家只要一听到南平两字,就如同二位大老爷一般,不是喊打就是喊杀。” 说罢又看了一眼还未回过神来的李长情,接着说道:“倒是这位少侠还有几分侠义之心!” 庞瞿一把将李长情拉到身后,给徐鹿台使了个眼色,两人双拳紧握,两股颤颤! 文鳐像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只能说道:“门主,庞大侠,晚了!” 二人一听,浑身一松,要对这些老弱妇幼下杀手,任他二人江湖上刀口舔血几十年,也难以下此决心。 只是最主要还是这句“晚了”救了眼前的这些人。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祈求老天开眼,莫要染上这可怕的瘟疫。 徐鹿台强忍着惧怕,上前道:“尔等莫要再四处流串,害人害己!” 此话一出,周遭哀哭一片。 那为首青年道:“也罢,早死晚死而已!” 说罢,整个人像是忽然找到了主心骨,回头走到一个头扎红结绳的小女孩面前,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小樱,咱回家!” 小樱说道:“哥哥,我饿!” 青年头一转,不忍道:“回家,哥哥给小樱做菽麦饼!” 又回头对众人笑道:“大伙儿回转槐山吧,我等人憎鬼厌,等死而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番遭遇已是万幸,若碰上的是其他江湖人士,怕会有一万种悄无声息的方法置他们于死地,哀莫大于心死! “师兄~~~”李长情看了一眼庞瞿道。 庞瞿只能无奈道:“小师弟,你还有心思管他人的死活呐!这些人从南平镇逃出来,虽说是人之本性,可终究是害人害己,我等倒霉遇上他们,已经是在阎王爷的刀尖上跳舞,说的难听些,便是医圣钱先生出马,也搞不定这夺命之疫!” “可~~~”李长情还未说出口,徐鹿台便接着说道:“小师弟,不杀他们再一把火烧了,已经是菩萨心肠!” 李长情一听,只觉得胸中郁气难熬。 那说书人口中的江湖大侠,个个皆是为国为民,习武只为锄强扶弱,可自己沿途所见所闻所谓的武林高手,竟是绝大多数都与自己的习武信念背道而驰,便是眼前的庞、徐两位师兄,都变得让自己感到陌生起来。 庞瞿见自己这小师弟纠结万分,只能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逃出来无意间已有了害人之行,也算不得好人!小师弟你不必自责。” 李长情终究是按下了心念起伏,回身将车上的吃食,干粮一股脑儿全搬了下来,那文鳐见状也过来帮忙,庞、徐二人在一旁不言语,只看着这小师弟将食物分给这些流民,众人在感恩戴德中随着那为首的青年回转槐山。 若无意外,那槐山上定是有这些人临时的居所。 “小师弟,若他们饥不择食,还会再下槐山劫道的!”徐鹿台道。 李长情一愣。 “若有不通武艺的寻常人路过此地,怕是难逃毒手!”庞瞿道。 徐鹿台道:“不能走漏了山贼在此处的消息,更不能泄露南平而来的跟脚,被劫道之人唯有一死,若不死,死的便是他们自己,不是被官府围剿,便是被武林人士赶尽杀绝!” 庞瞿道:“小师弟,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心肠这般菩萨,不如留下来护道一程,反正以你引气四重的修为,佐以背上的大黑剑,又兼具天道宗镇宗剑诀,寻常同境的武夫,恐怕连做你一合之敌的资格都没有!” 李长情知他看出了自己对他二人此番作为心有芥蒂,这庞师兄又是个心直口快的直性子,只能回道:“庞师兄,其实我只是有点~~~” “怜悯心泛滥!”徐鹿台道。 李长情听完,接着说道:“有些怒己不争,钱先生的毕生竹简心得,若再看得快些,说不定就有办法。” 庞瞿笑道:“小师弟,你当自己是那神照高手啊?便真是神照高手,未达神炼一境,也只能老老实实用你徐师兄教你的隔镜之法,放大那米上针尖小字来观摩,不过两月就已经小有成就,已经算是天才了!” “玉华千年,除却宫中御医不为人知,江湖上能称之为\\u0027医圣\\u0027,可就仅仅这么一位!”徐鹿台道。 “小师弟,你也不必担忧这些人!”徐鹿台接着道:“文鳐,劳烦你即刻动身回返门派,请来郎中,一应起居饮食皆送去槐山,待得疫消,他们愿回南平也好,不愿回也罢,你便在莱山镇安顿好他们!” “小师弟,这才叫送佛送到西!”庞瞿笑道。 李长情道:“两位师兄,我在书中有看到这样一句话。” “说来听听!”庞瞿道。 “好人做一辈子好事,只做一件坏事就叫原形毕露;坏人做一辈子坏事,只做一件好事就叫浪子回头。”李长情道。 庞瞿笑道:“我们两个坏人,今日浪子回头?” 徐鹿台相视一笑:“小师弟余气未消,这是指桑骂槐呢!” 庞瞿道:“希望小师弟不会有做一辈子好事,而不得不做一件坏事的一天!” 李长情若有所思,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还要不要做一个好人? 第107章 一杯羹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郢城护城河边。 驾车之人自然是万州有名的地头蛇徐鹿台徐门主,在李长情看来,主要还是吵架不敌庞瞿,没脸没皮到一定境界普通人着实难以招架,从他的宝贝儿子庞斌就能看出来,颇有青出于蓝的架势。 城门紧闭,空无一人,意料之中。 待得片刻,有城卒冒出头来,在城头高呼:“来者何人?” 徐鹿台跳下马车,对着城头喊道:”万州龙首门徐鹿台,求见郢城城主卓忘忧!” 话音一落,城头出现一个身着银甲,腰间悬挂一柄玉华制式长刀的小将,咋一看倒是与玉门府主的亲卫军有些相似,只是未着头盔和护臂,更显几分干练清爽。 “郢城人皆可入,除了徐姓之人,速速退去,否则箭下无情!”那小将高声喝道。 “在下乃城主旧识,还望通禀一声!”徐鹿台不死心道。 “城主有令,徐姓之人擅入城者,杀!放行城卒同罪!”那小将说完,那城墙每个垛口处都出现一人手持长枪,上下两个悬眼处更是有寒光闪烁,分明便是利箭! “玉华立国千年,从未有此等律法!”徐鹿台道。 庞瞿听到外边的动静,探出头来笑道:“徐大侠,要不换我来?” 徐鹿台双手拢袖,伫立一旁。 那胖子车帘一掀,道:“小师弟,借你寒泉一用!”不由分说从李长情腰间抽出匕首。 落地时一个蓄势,分明便是要硬闯城墙! 庞瞿能三十丈自抛自接酒壶,轻功早已练到了追风逐电之境,这副庞硕的身躯也极具欺骗性,往往能出其不意近身杀敌。 寒泉一掷,仿似天隙流光一般越过护城河,直奔城垛! 庞瞿的身形只在地面轻轻一点,腾空七尺又在马头借力轻而易举便追上了寒泉,寒泉在空中一沉,原来是胖子半途旧气未尽,新气未生之际在飞速的匕首上再次借力,与那一苇渡江有异曲同工的味道,再次拔高之时还不忘回头一把抓住了寒泉,一个旋身便飘上了城头! 城头的银甲小将一声 “放箭!”还未道完,那悬眼处寒光飞射而出,却尽数落在了空地,只因那胖子的速度已经快到,站在了他的面前! 有不长眼飞向马车的也被徐鹿台拂袖一一击落。 庞瞿这一手轻功,着实让守城士卒心头发寒,城门外那人徒手挡箭,信手拈来也不是善茬,恐怕是惹到了传说中的大宗门高手。 众人寻常缉拿盗匪,围捕武林人士,腿脚功夫厉害跑得贼溜的不是没碰到过,可终究是有个限度,破了这个天也就是飞檐走壁,身轻如燕,好歹是可以赖着围追堵截,施展诸般限制轻功的手段,比如那渔网,绳套之类的擒拿住目标。 可这般能在一两个呼吸间,越过这最窄之处也宽达六丈的护城河,凭空登上四五丈郢城城楼的还从未见过!!! 庞瞿已经悠哉悠哉的站在了过道之上,以那小将为首,周遭士卒如临大敌,拔刀围住庞瞿却不敢轻易上前。 “阁下是何人?擅闯我郢城,视玉华律法于无物!”那银甲小将强作镇定喝道。 庞瞿把玩着手中的寒泉,根本不理他,口中念叨:“好刀,好刀,吹毛断发的利刃!”说完便大大咧咧的寻着敌楼而去,先前看到那小将便是从敌楼而出。 刚要跨进敌楼,又突然转身。 这下一片齐刷刷退步之声,兵器碰到铠甲叮叮当当好不悦耳,庞瞿哭笑不得道:“大爷这还没出手呢,你们这副见了妖怪的模样,连刀都握不牢靠?” 说完又向着为首的银甲小将招呼道:“你,过来!” 那小将敢怒不敢言,犹豫再三,终究是上前道:“阁下意欲何为?” “你是这郢城城门守将?”庞瞿道。 “正是。” “怂包!”庞瞿随口讥讽道。 “你,竖子安敢欺我~~~”话音未落,倒是先有半柄断刀当啷落地,众人连眼前一花都不花,根本就毫无所觉,那匕首已经切断他手中之刀! “果然是柄好刀,啧啧啧!”庞瞿拿着寒泉抵在小将得脖颈处,那人羞愤欲死,可终究是察觉到了匕首上令人汗毛倒立的寒意,恐惧之心大过了膝盖,砰的一声跪了个结结实实! 围观士卒竟无一人上前。 “看来你就是个废物头子啊,将军?”庞瞿笑道。 “我~~~我姐夫是郢城二公子,还望大侠放过小人一命!”小将道。 庞瞿一听,计上心来。 “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更不会知法犯法。”庞瞿话音一落,那小将浑身一松知道自己捡回一条命,但庞瞿话音一转道:“不过~~~” “大侠但有所求,无有不允!”小将忙不迭道,心头却道,就算你犯了法,这城头一众人也拿您老人家没辙啊,不过再过一会儿,惹来了城防军,您是吃不了兜着走也好,兜不住也罢,可就与我无关了,这守城渎职一罪嘛,托姐姐姐夫周旋一二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你先前提到这玉华律法,城门守将未战而降是何罪?庞某是江湖人士,倒是对这朝廷法度不甚熟悉,但也曾听闻《玉华守城条令》中\\u0027城将未战而降,斩\\u0027?”庞瞿说完,银甲小将心里咯噔一声,怕啥来啥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庞瞿又道:“城门外庞某的朋友劳途奔波,不若劳烦你请上这敌楼歇息一二?” 那小将心一横,好,正打瞌睡你就送上枕头!请上城楼来,正好让城防军一锅端,灭个口一了百了。 那小将正要退走,庞瞿问道:“你姓甚名谁?” “小人姓游名乐。”那小将恭身道。 未等多时,徐鹿台与李长情便一同被请到了敌楼。 “小师弟,这玉门州也好,青万两州也罢,乃至这七国大地最为盛行之食为何物,你可知晓?”庞瞿问道。 李长情摇摇头道:“不知!” 庞瞿道:“是羹!白、巾、逢、苦之羹!皆是人间美味。庞某爱喝羹,可这世上有一种羹,人人都害怕碰着,你可知是何羹?” 一边的徐鹿台听出这胖子话里有话,这是在提醒自己,此行所求恐怕千难万难。 李长情仍旧摇摇头。 庞瞿道:“闭门羹!”又接着说道,“听到外面的马蹄声了没?” 徐鹿台道:“怕是有三百骑左右!这已经是郢城半数骑兵。” 庞瞿道:“还不止呢,有步卒近两百,领头四人剑气惊人!” 徐鹿台道:“好大的阵仗!” 庞瞿道:“吾辈岂能以一杯羹致退缩!” 第108章 四大护法 俗语有云:人数不过万,过万乌泱泱。 书中故事里面对千军万马还能淡然自若,甚至七进七出,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的猛人,这七国大地不是没有。 玉华国非是靠着祖辈恩荫当上军中的千字校尉,便能仗着个人勇武去冲击千人方阵,若使的是类似长枪、戟这般可单打独斗,不惧围攻的兵器,全身而退不在话下。 只是若骑兵打头阵,步兵压阵,甚至有高手夹杂其间,便是这眼前的三百骑兵加二百步卒,庞徐二人口中轻描淡写,实则心头压力倍增。 危险的是这领头的四人,皆是女流之辈。 斩须眉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李长情从未见过四个生得这般美丽脱俗的女子聚集在一块,便是周遭围观的众人都一片议论赞叹之声,忘了那不远处虎视眈眈的三百骑兵,四人身后的近二百步卒! “祸国殃民啊!啧啧!\\\"庞瞿叹道。 “死胖子,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四人中着红色枫叶长衫的女子似乎是脾气火爆之辈,看着庞瞿盯着他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面上还露出猥琐的调笑之意,手中长剑一紧便呵斥道。 见庞瞿一言不发,仍旧玩味的模样,红衫女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正要拔剑相向,为首着淡黄色束身劲装,显得颇为干练英气的女子便伸手制止了红衫女子:“沉鱼,稍安勿躁。” 那淡黄侠客装的女子,瞧着年龄不大,在四人中居然是领头之人。 红衫女子不情不愿的按下火气,只是仍旧怒视着庞瞿:“老不羞!” “想必几位姑娘便是斩须眉新的四大护法,在下龙首门徐鹿台,这位是天道宗青州大管事庞瞿,旁边的小兄弟乃是游四方游真人的三徒弟,姓李名长情。”徐鹿台拱手一一介绍几人的来路。 为首的黄衫女子眉头一皱,李长情只觉得这女子既有陈欢的英气,更有几分仙气,加上容貌出众,不过仍旧是与心里的白月光有些许差距。 “你们三人不顾朝廷法度,擅闯郢城城门,罪同叛逆!”那红衫女子出言道,“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庞瞿笑道:“一言不合安了个反贼的罪名,还要我等束手就擒?斩须眉的人何时有这般大的权力,能越官府定罪?” “早就听闻天道宗的青州大管事一双铁拳,早年间与有着镇山太保之称,腿功出神入化的徐鹿台,青州断魂剑罗义~~~”黄衫女子话未说完便若有所思的看着徐鹿台。 “莫非徐鹿台便是徐鹿台?”四人中着青色长裙的女子说道。 徐鹿台微笑着默不作声。 庞瞿出言道:“徐师弟,当年咱们三人奉掌门之命剿灭魔宗余孽,本就在山上山下流传的侠名更进一步,如今竟还有人能记得你这个假死之人!你这叫啥?” “流芳千古?”李长情突然说道。 徐鹿台道:“小师弟,还要多读书,徐某又不是真的死人!” “遗臭万年才对,本以为是正义殉道的大侠,结果却是背弃宗门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沉鱼不屑道,“天道宗也不过如此!前有霍永杰,后有~~~” “慎言!”黄衫女子斥道。 “姐姐,本来就是,是他天道宗爱出叛徒,还不让人说吗?”沉鱼小声嘟囔道。 此言一出,便是任凭庞徐二人的养气功夫再好,也不免动了几分肝火。 个人荣辱等闲视之,唯轻辱宗门者,犹如杀父杀母! “徐师弟,你这镇山太保不知还有几分当年的真材实料?”庞瞿道。 “十二分!”徐鹿台道。 “那庞某先上,你压阵!”庞瞿道。 言语间从怀中掏出了那双蚕丝手套! 庞瞿突然转头问李长情道:“小师弟,今日尤甚当日金石门一战,你还未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出师兄是练拳之人呢?” 李长情拔出腰间的寒泉道:“今日脱离了险境,我便告诉师兄!” “哈哈哈,承你吉言!”庞瞿笑道,“小师弟,那二百步卒中有一道隐晦不定的气息,与这四大美女护法的气息不分伯仲,你在一旁掠阵即可,要小心这藏头露尾之人!” 话音一落,拳声呼啸如雷动,竟已凭双拳杀入四人之中。 那唤作沉鱼的红衫女子格外受胖子的亲睐,闪电间已与庞瞿交手不下十个回合,长剑未出鞘竟以剑鞘抵住了这番狂风暴雨的铁拳,无论那戴着蚕丝手套的铁拳直击面门还是变拳为掌为爪取周身要害大穴,皆是被一一化解! 几人仗着人数优势,剑未出鞘已经占了上风,若不是庞瞿轻功了得,怕早就倒在那黄衫女子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不着痕迹直取庞瞿每次出拳转圜的薄弱处。 胖子硬扛了那黄衫女子循着他换气的功夫剑鞘直戳气海的一剑,连退三步! 正在此时一抹寒光如毒蛇一般,趁着庞瞿旧气已尽新气未生的功夫,直抵咽喉!是那沉鱼拔剑出鞘,欲要夺命! 四人这番连消带打,合击之术竟是压得庞瞿喘不过气来,四把剑却给了他犹如被千军万马包围,困兽之斗的感觉,每每要使出杀招便被那稳坐中军的黄衫女子点睛之笔一般轻易化解。 “嗡!”的一声,那剑光冲天而起! 徐鹿台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一个弓步飞身上前,一脚将这夺命的一剑踢飞到半空,力大无比,长剑震颤哀鸣脱手腾空。 那红衫女子袖间飞射出一根布条,受她内息一激,绷直犹如固状之物眨眼间便追上了长剑,只见她巧手一抖,片刻间化刚为柔,裹住剑柄又重新拖拽到了手中! 李长情莫名觉得,竟有几分仙气飘飘。 “呸,差点我就拿下这出言不逊的婆娘了!”庞瞿气道。 “庞师兄,这养尊处优惯了,拳脚生疏在所难免!”徐鹿台不急不忙道。 “死鸭子嘴硬!”李长情笑道。 这四个看似如花似玉的女人,绝对比带刺的玫瑰还要带刺! 便是庞瞿仗着轻功冲进去一番交手,都没讨着好。 “为首那黄衫女子内息不俗,不亚于你我,剑术造诣与阿义也在伯仲之间!”庞瞿低声对徐鹿台说道。 第109章 真的猛士 “对方人多势众啊!”庞瞿叹道。 郢城本就不大,一州州府也不过比水秀小镇稍大。回过神来,李长情又在心头感叹几分,这管钱先生的能力也着实超乎寻常,又或者说金钱的魔力确实震撼人心,一个钱泰酒楼硬是将水秀镇拔高到一州州府的程度。 不管此时这少年持着寒泉如何神游,庞瞿的话倒是引来徐鹿台的附和:“虽只剩你我二人,可要料理眼前的这点人还是轻而易举,只是~~~” 庞、徐二人心有顾忌。 远道而来,本就是有求于人,不宜大动干戈;二是这郢城着实太小了些,街道狭窄,围观之人又众多。 若二人果真放开了手脚,全力与眼前之人争斗,难免会伤及无辜! 便单单是当日受了重伤的庞瞿,在金石门正堂引发天地异象,含怒施展的两拳已经有了神照境大高手的风采,放在此处,虽不能一拳制敌,恐怕也不是这眼前娇滴滴新的斩须眉护法能轻易挡住的! 庞瞿憋了一口气,对面辱及兄弟、宗门,偏生有气儿没地撒。 那红衫女子讥讽道:“昔日名震江湖的天道宗三英,也不过如此!长江后浪推前浪,还不如早早回家颐养天年,免得被人拍死在岸上!” 这女子也着实是个脾气火爆,兼具几分庞瞿和庞斌的毒舌!从来都是这父子二人气死对面不偿命,哪有这般被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婆娘不知进退,莫不是以为我庞某怕了你们不成!”庞瞿回道。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若不是旁人相救,你早就死在姑奶奶的空桑剑下!”沉鱼道。 庞瞿一听,这还得了,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未曾想自己蹑手蹑脚的一战,以一敌四败退竟是被人小瞧,怒道:“今日非要叫尔等尝尝我这无敌铁拳!” 只一刹那浑身气势陡升,衣袍无风自动,内息流转间浑然天成再无一丝凝滞,分明便是动了真怒!本来肥胖稍显猥琐的庞瞿,此时莫名多了些威武不屈屹立天地的味道。 一样米养百家人。 天道宗无形与养气两门镇宗的剑诀,百年间催生了无数或正或邪的武林高手,能凭借剑诀上得山来,都有几分自己从中悟出压箱底的功夫,尤其是养气剑诀入得门来的人物。 昔日的天道宗三英,恰好唯有使剑的罗义,并未悟出自己的道路,而庞瞿、徐鹿台二人的拳脚功夫,皆是从养气剑诀中脱胎换骨而来! 量身打造,不外如是,而且是凭着天赋、悟性与努力自我雕刻而成。 庞瞿的天地人三拳,身与意合,神游四方,便是胎息境已经有了神照高手的风采。 此时双拳间隐隐有拳罡流动,对面四人如临大敌,纷纷手握剑柄。为首的黄衫女子有一种错觉,若几人拔剑出鞘,杀气与对面这判若两人的胖子拳势对冲,定有一方要血溅当场!而且大概率会是自己一方。 何况前番争斗,这胖子的轻功亦是登峰造极,四人本就是斩须眉新一辈的翘楚人物,这斩须眉的功法招式又天然压制世间男儿一筹,四人联手围攻之下,这胖子步伐身形飘忽不定,仍旧游刃有余能全身而退,可谓是造诣极高。 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在此情此景根本就毫不受用,那分明便是非神照不可力敌的拳势,若这胖子全力攻来,恐怕自己一方定有人剑折人亡! “列阵!” 此号令一出口,庞瞿气急,拳势更见飞涨,便是以他为中心,地面的青石板被流散的拳风激得跳动不已! 原来是黄衫女子见事不可为,竟是挥手,指示身后的护城军上前围杀! 四人按兵不动,分明是要赖着这些探路先锋来当这炮灰,能挡住庞瞿的杀招最好,挡不住也能耗一耗他的体力,何况还有三百勒马虎视眈眈的郢城铁骑在远处跃跃欲试。 便是十骑为一冲击方阵,轮番冲击之下,也绝对够眼前这胖子狠狠的喝一壶! 玉华国本就是推翻前秦,继承了秦之遗风,虽太平已久,可深深印在骨子里的热血好战又岂是能轻易磨灭的! 两百着甲步卒本就分成了四个方阵,最前方是持盾刀斧手,三人为一个小团体,一人持盾两人持刀斧从旁协助,此时从步卒方阵中间分开一条可令十几骑飞奔通行的过道,这“列阵”口令一下,步卒飞速从四个方阵不留缺口变成围三缺一,只留下骑兵冲击的路径,要对三人赶尽杀绝! 骑卒皆着软甲,手持长戟,一字长蛇型,三骑并列。 “杀!” 声震长街,仿佛要将一旁的房屋掀翻一般,马蹄声在这青石板长街上奔行如雷动!围观的民众掩门闭户,再也不敢大大咧咧围观,只能从门窗缝隙中偷偷察看。 李长情瞧着那飞奔而来的骑兵,好似一把把尖刀要将自己三人当场碾作血泥!持着寒泉的匕首颤抖不停,原来骑兵奔行冲杀之时如此骇人,那些沙场千人敌万人敌又该是何等样的人物? 光是这几百骑,自己便连抵抗之心都难以生起。 徐鹿台见状不着痕迹的站在李长情身前。 “小师弟,凝神静气!局地钥天只会让你手脚束缚,十层功夫能发挥一半都算是侥天之幸!” 徐鹿台话音一落,只见庞瞿顶着那声势并行的骑兵冲击巨大压力,上前两步! 这两步简直是犹如直面猩红地狱,我自横刀问天一般深深震撼李长情幼小的心灵!尽管手中无刀无剑,可他整个人便如一把顶天立地的刀剑! 原来世间真有这般绝世风采! 原来世间真有这等绝世气魄! 一时间这庞师兄的伟岸形象在李长情的心头几忽拔高到与七师叔并驾齐驱。他却是不知,那霍永杰当年率领几十万汉家儿郎铁骑在大月氏如入无人,横行无忌,又岂是眼前这般小打小闹能相提并论。 只是世人大多皆是眼见为实,李长情也不能免俗,只觉得此情此景恐怕便是世间顶级的人物才能做到! 做人当如庞师兄啊!李长情心头默念道,浑然未觉对面骑兵冲杀带来的压迫感早就不知到了哪里的九霄云外!心口处有温凉之感,仿佛在不断冲刷自己的恐惧,告诉自己不用雀目鼠步! 李长情,你要并肩作战! 第110章 郢城庙小 几分躁动之意被徐鹿台伸手拦住。 “小师弟,从旁掠阵便好!” 李长情一阵隐隐失落,又有些如释重负。 一腔热血刚刚燃烧起来,被人浇了冷水,偏偏是救命的冷水,否则这把火也许不仅仅会烧干热血,更会连这一身虚弱的皮囊都不能幸免,因此而失落。 男儿仗剑行侠要有恶可除,对面的斩须眉中人也好,骑兵步卒也罢,皆是各有立场,论不得为恶为善,真要杀入其中,便要再次拷问灵魂,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因此又有些如释重负。 不管李长情如何做想,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地步,容不得犹豫。庞瞿的气势已经攀升到顶点,若千钧一发非要分个你死我活,那便真的你们死,我活好了! 虎入羊群。 庞瞿一改轻灵飘逸的拳风,招招大开大阖,本就刚猛无比的拳法,配合一身如连绵山势不绝的胎息境内息,加上这一看就很唬人的身材,着实直让人觉得巨灵神下凡一般。 “小师弟,你庞师兄这套拳可比先前的王八拳好看多了!”徐鹿台此言一出,李长情有一刹那错觉,好像方才庞师兄出拳一瞬间脚步有一丝踉跄,以至于有一骑差点就戳中了他。 只见这庞瞿一拳递出便觉得空气都被拳风激荡,本来在沙场无往而不利的长戟被当场轰断;一拳递出便是威势不凡冲击的马匹亦是骨断筋折,嘶鸣倒地;一拳递出马背上的骑士根本不用庞瞿出手便凌空飞起。一时间下饺子的声音此起彼伏,落地便是哀嚎不断,倒霉蛋头脑着地当场便应了阎王爷的召唤! “兵之气,以助拳势,断山截河,气尽罡显!”徐鹿台对李长情说道,“好好看着,小师弟,你庞师兄此刻已是那半步神照,万人难敌!” 本就是着软甲的护城轻骑,这番被庞瞿不躲不避,强硬截断冲击之势,盏茶的功夫接近两百骑左右便已覆没,整条长街已经变得拥挤不堪,到处都是红白之物,有人的,更多却是马的! “可惜!”徐鹿台叹道。 皆是玉华儿郎,军令在身,这番死亡冲杀也令李长情震撼不已,又有些替这些骑士感到不值,白死而已。他却是不知,身前的徐鹿台感慨的根本不是这些惨死之人,而是这一片奄奄一息的战马! 战场上,价值不菲的,从来便不是人! 后续的百来骑勒马驻停,望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如神似魔坚不可摧的男人,仿似做梦一般。 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硬抗骑士的冲锋,像是那踹流河中的岿然不动的巨石,而且每一拳递出,冲杀的骑士当场便被巨石撞得非死即残。 非是贪生怕死,便是赌上这一身玉华骑士的荣耀,一死何妨! 既已爬上马背,从来便只有你死我活,绝无苟活,更无临阵退缩! 实在是,这眼前的尸山血海已经将前路挡了个结结实实,无法再借马势冲杀。 庞瞿杀红了眼,被杀之人又何尝不是,这剩余的一百来骑,人人眼中带火,根本就已经不知恐惧为何物,只要能将眼前这个男人撕成碎片,以报袍泽之仇! 庞瞿的双拳有些微微颤抖,方才的硬抗骑士冲杀,也是此生的头一遭,也可能是最后一遭。 江湖人士,哪有这般作死的,大多见势不妙就撤,不能力敌便智取,便是自诩侠义之辈,也少不得偶尔用上些下三滥的手段克敌制胜。 一己之力对抗骑兵,虽说有仰仗地势狭窄,可也值得他在轶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拳罡猛烈,那蚕丝手套早就在庞瞿一拳拳与人马接触中裂开了几个大洞。 “这可是能隔断天雷,不惧水火的奇门兵器啊!”场间气氛突然从这句话开始变得极度诡异。庞瞿心头滴血,便是眼前这三百骑连人带马通通卖掉,也不值这手套的零头! 这胖子看着眼前的手套,翻来覆去,欲哭无泪的样子,好似刚刚被蹂躏的是自己一般,令剩余的百来骑愤怒不已! 不仅仅这余生的骑卒愤怒不已,便是围三缺一的步卒亦是人人目中喷火。 突然有一骑忍不住上前,是个年轻骑卒,手持制式长枪,满脸坚毅,直视庞瞿道:“我等为国之袍泽,不如一裹脚布乎?!” 说罢便飞身下马,挺枪便刺! 生死置之度外。 唯有一口气! 这一枪刺出,庞瞿突然间却有些诧异,眼前之人下马前一刻,还分明便是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寻常士卒,可长枪出手的一瞬间,就有了一种吾辈之人的错觉,虽然弱小,可的的确确是那山上的人才能刺出的一枪! 不出意外,又或者说超出这年轻士卒的意料,不出其他人的意外。 长枪被庞瞿徒手握住。 “小子,你姓甚名谁?”正是庞瞿这一问,令他感到意外,他本以为,枪断人亡便是最好的结局。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能取尔狗命即可!”那士卒回道。 庞瞿也不着恼,反而笑道:“小子,这郢城庙小,有没有兴趣拜入我天道宗门下?” 这下不仅是眼前的小卒傻了眼,便是围观众人皆惊掉了下巴。 本来因为这小卒不惧生死,挺身而出,给周遭步卒带来的少许士气,瞬间土崩瓦解。 “宁做郢城鬼,不做投敌人!”那年轻士卒铿锵道。 却只见庞瞿以一种能看穿盔甲的目光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卒,口中啧啧赞道:“临危不惧,光明磊落,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忠心耿耿!” 这番话一出口,便是脸皮若无这胖子一半之厚的人,断难抵挡,隔着盔甲都能感受到这小卒的尴尬不安。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骑卒硬着脖子高呼道,“‘杀了一个我,还有身后千千万万个我!” “不杀,不杀!小兄弟,你贵姓?”庞瞿却更显温和的笑着问道,与先前如神似魔,杀人宰马如屠鸡宰鸭的男人判若两人。 这骑卒再难拒绝,只能不情愿道:“姓李名永吉!” “咦,与我家小师弟同姓。”说罢便用手指了指徐鹿台身后的李长情,接着说道,“指不定八百年前是亲戚呢!用小师弟老家的话怎么说来着,对,叫老根儿!” “庞师兄,你这是犯了癫痫?以前可从未听闻你还有这等~~~”身后的徐鹿台忍不住上前问道,话音未落,也如同先前庞瞿一般,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个骑卒。 “小兄弟,郢城庙小,这胖子说得对!”徐鹿台突然出声道,“若徐某能侥幸生还,龙首门~~~” 却只见眼前的庞瞿怒视自己,只能改口道:“天道宗可是这七国山上山下第一宗门,小兄弟,为一人一城效死,不如为一国苍生尽忠!拜入天道宗可谓一步登天!” 第111章 鸳鸯双刀 这样的一番对话,对骑卒李永吉来说,不亚于在郢城袍泽面前被公然处刑。 本来是大义凛然,慨然赴死的壮烈之举,突然间就变了味道,甚至有几分投敌的嫌疑。李永吉环顾四周,只觉得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义愤填膺,下一刻就要举刀高声喝问是否要背叛投敌? 若眼前便是那澜川,恨不得立刻跳进去以证清白,自个儿与眼前这个疯胖子和看似正常的书生,实际可能也是疯子的两人毫无干系! 从慨然赴死到生还后的茫然无助,最后再羞愤欲绝,李永吉脑海里突然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一句: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过刺激! 天道宗之名,军中谁人不知? 郢城城主卓忘忧因为女儿卓青青的缘故,与斩须眉走得极近,可女子宗门的剑术,从来便不轻易外传男子。 何况空有其形而无心法佐之,也是虚有其表,吓唬吓唬普通人还行,若上了战场,或在江湖里与人捉对厮杀,大概率是要吃个大亏的,至今江湖上并无听闻有男子能习成斩须眉的功法,其中可能另有玄机。 因此军中待遇最佳,功夫最好的城主亲卫军,皆是与那玉门府主李白庚的亲卫军一般,是会一手自己的绝活,放在战场也是一支奇兵!唯一不同的是,玉门州与大月氏国交界,常年作战,江湖上常有爱国的仁人志士投奔玉门,才有这超过五百的亲卫军建制。 郢城城主卓忘忧的亲卫军,也不过堪堪过百!而这百余人中,天道宗的高手便超过两手之数,其余皆是从寻常士卒中选出有过人之处,出类拔萃之人,并不像玉门州一般从江湖中招募。 而这十余人为首的便是千尉白少昊,据传闻所言,江湖上有“人屠”之称,一手重剑罕逢敌手,为人狠辣,杀人如麻!是除了城主千金卓青青之外,绝对心腹中的心腹,时常跟随城主左右,几乎寸步不离。 徐鹿台见李永吉面露犹豫神色,知他意动。 毕竟能一步登天拜入天道宗门下的好事,便是打着灯笼难寻,送上门未来可见的富贵与权势,任他是那心志坚若磐石之辈也会有两三分举棋不定。 徐鹿台上前在他耳边作私语状,又突然高声道:“既然你同意,如此,你便于今日拜入青州天道宗大管事庞瞿门下,一切繁文缛节从简,为天道宗第五代弟子!” 李永吉闻言一愣,正要出言质问,便听到昔日的袍泽中有人高呼:“叛徒!能活着出郢城再去攀你的高枝!” “我不是,我没有~~~” 只是他的辩解之声,在周围步卒口中大呼“风,大风!”声中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李永吉欲哭无泪,偏偏又对陷害自己的徐鹿台升不起来怨恨,只觉得此人手段太过卑劣,结果虽然如自己心底深处所愿,方式却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 世间又岂能有两全之法,庞瞿也觉得这徒弟收的太过仓促,可郢城一行,再见不知何年何月,错过了便是真的错过了。 更何况,自己瞧得上他,是他祖上积德,多少人眼巴巴赶着送上门让自己收徒!便是徐师弟使些手段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场骑兵步卒正要大举进攻几人,不死不休,便看到城主府方向有人衣袂翩翩踏着青瓦而来,轻若无物如履平地,步步风姿绰约,她左侧腰间叠挂双刀,一头青丝只简单扎了个高马尾垂腰。 “徐郎!” 这一声,黄莺出谷,清脆可闻。 落在徐鹿台的耳中,便有些振聋发聩,他面带苦涩,看着飘落在眼前的佳人,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句:“青青,好久不见!” 眼前的女子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已经清晰可见,可这张脸仍旧可见昔日倾国倾城的容颜。 李长情看着这身高与庞瞿都不相上下,言语间与少女一般无二的女子,脑海里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卓青青! 那一日陪同祁连在水秀镇截杀自己与谭大哥,一张脸犹如恶鬼一般的女子余一笑,手持那柄与传说中的神兵轩辕剑齐名的鸣鸿刀,一刀便差点结果了自己和谭大哥,若无意外,眼前这腰间叠挂双刀的女子,便是那恶鬼的师父,双手鸳鸯刀卓青青! 眼神不自觉从她的面庞流落到她腰间的青白双刀。 卓青青仿佛心有所感,撇了一眼李长情,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双刀,有些不悦。 五根青葱玉指在刀柄处一拂,决定要给眼前偷瞧的小贼一点小惩大戒,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乱瞧的! 本来叠挂的鸳鸯双刀,其中刀柄高出另一把约一尺,有着青色鎏金刀鞘的长刀以肉眼难见的频率震颤不休。 李长情仿佛看到她的手中不是一柄刀,而是露出獠牙,择人欲噬的青蛇,那青蛇从刀鞘缓缓爬出,浑身青麟在石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不断的吐着蛇信子靠近自己!浑身紧绷,便连手中吹毛断发的寒泉都害怕的握不牢靠! 人天然便对蛇这般的冷血动物惧怕三分。 “青青!” 这一声李长情看见那游弋靠近的青蛇终于停了下来,只是仍旧竖着泛黄的蛇瞳死死盯着自己。 原来是徐鹿台见她用上了独门的幻刀手法,哪里还能不知是自己身后的小师弟无意间触犯到了她,只能出言制止。 “你还是这般不讲道理。”徐鹿台道。 “徐郎,二十几年未见,你对我还是这般无情!”卓青青满脸哀怨之色,只是本来在刀柄摩挲的手指终于移开了去。 李长情眼前一花,哪里还有什么咬自己的青蛇,若有,这眼前看着美丽,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只对自己的徐师兄有些许温柔的女子,更像是一条毒蛇!而且是一条有着奇门刀法,武力不俗的毒蛇。 卓青青又转身对身后之人说道:“下次再瞒着我,这郢城便再用不上你,我会杀了你!” 这般绝情的话,与二十几年前徐鹿台那句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青青,便是冬雷震震,江水为竭,夏雨雪,山无棱天地相合,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她身后是一个长发及腰的男子,面容俊美。 尽管她如此不客气,他还是笑着回道:“青青,你便是生气,我仍旧会如此作为!” 卓青青道:“这是我和徐郎之间的事!” 那男子道:“你的事,就是我白少昊的事!” 第112章 白少昊 白少昊的刀,以奇诡着称。 江湖也好,庙堂也罢,死在他手里的高手数不胜数,更别说那些不通武艺的普通人! 他的心思就像他手中的刀一样,永远让人难以琢磨下一个致死的落点在何处,从来便不循着常理,只尊喜好! 这是一个俊美的人,拥有喜怒无常的心思和奇诡刀法的天道宗之人! 更是一个可怜人,同身旁的卓青青一样可怜,爱上一个没有结果的人! 任他刀法千回百转,独步江湖庙堂,心思曲曲绕绕难测,却仍旧只是一个不愿放手的多情的一厢情愿的执着的可怜人,哪怕再过一个两个,十个百个二十年! “你只是郢城的一条狗!青青不是你能叫的!”卓青青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冷漠说道。 “乱世人不如狗!能做你的狗,此生足矣!”白少昊淡然回道,面上看不出半分恼怒愤恨。 卓青青转头却幽幽说道:“徐郎,你对我能有半分如他这般爱护,青青便觉得这二十多年不算白等!” 徐鹿台正要告诉她几年前自己已经成亲,老来得子已六岁有余,好教她彻底死了这条心,一边的庞瞿却赶忙插话道:“青青,二十多年未见,可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 “徐郎的朋友,我自然是记得。”卓青青道。 “今日前来,却是有事相求!”庞瞿单刀直入。 “这满地的不堪入目,便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卓青青质问道,“这便是你口中的老朋友?” 一两里的长街,到处都是人马尸体,侥幸活下来的也是缺胳膊少腿,在地上无助的哀嚎。围着几人的步卒仍旧高度戒备,随时都准备为郢城,为眼前的女子献身! “常言道,先礼后兵,奈何那城门叫做游乐的守将说是这郢城立了一条规矩。”庞瞿道。 他心里有几分把握,便是卓青青背后这个俊美的男人,操纵着这一切。 “是何规矩?”卓青青道。 “徐姓之人擅入城者,杀!”庞瞿道。 卓青青面若寒霜道:“这也是你自作主张?” 白少昊不急不慢道:“这是郢城城主令,当然了,我内心亦如是作想,若能将眼前这徐姓之人千刀万剐,少一刀让他断气,便算我白少昊徒有‘人屠\\u0027的虚名!” 庞瞿也不着恼,接着说道:“那守将游乐是个软骨头,不战而降,给眼前这些悍不畏死的骑兵步卒提鞋都不配,只一个劲儿道自己是郢城二公子的小舅子,以求庞某饶他一命!” “郢城之事,与你何干?擅闯城门威胁守将,杀我骑卒便足够将你的人头留在此处!\\\"白少昊毫不客气道。 “闭嘴!”却是卓青青对白少昊喝道。 “徐郎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几时轮到你这条看门狗自作主张!郢城太平时久,卓忘忧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当初是何人力战魔宗余孽,保住了郢城?”卓青青话音一落。 庞、徐二人心中皆叹道,该来的总是逃不掉! 白少昊惊道:“庞大管事,莫非这徐鹿台便是当年的徐鹿台?” 他虽然如此问,可在心里已经确认无疑,这书生模样的男人,便是当年天道宗三英之一,据传已经在追杀魔宗余孽时战死! 如今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甚至连名字都未曾改过! 原来青青心心念念二十多年,至今云英未嫁的男人便是眼前这个书生,亦是当年斩魔殉道的徐鹿台。 天道宗的荣光之人,居然背弃宗门诈死,还摇身一变成了龙首门的门主,想必眼前这庞瞿和罗义也是同谋无疑! 白少昊却是不动声色,丝毫再不提此事,实则内心已经乐开了花,杀人只需要借助宗门戒律堂而已,虽然自己的双手不惧血腥,可要是亲手摘下这徐鹿台的人头,青青怕是会跟自己拼命。 庞瞿不理会白少昊,自顾与卓青青说道:\\\"擅闯城门是无奈之举,至于这惨死的骑卒,皆是庞某一手所为,与旁人无关!” “徐郎,你千山万水而来,便无话与青青一叙吗?”卓青青道。 庞瞿见她不理会自己,眼中只有这徐师弟,生怕他嘴里又冒出来什么与此行目的背道而驰的话,又打断徐鹿台说道:“青青姑娘,徐师弟嘴笨,二十余年未见,此行主要是为见故人是否安好,叙叙旧!” “是吗,徐郎?”卓青青满眼希冀问道。 徐鹿台心道,庞师兄用心良苦,虽然很想说此行只为有求而来,可他又不傻,青青苦等自己二十余年,若知晓自己已成亲,还抱着目的而来,必然会翻脸无情。 “是,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徐鹿台违心道。 此话一出,对面的卓青青瞬间笑颜如花,便是场间肃杀之气皆一扫而空,寒冰瞬融,天地间只剩下她惊喜莫名的面庞。 徐鹿台更是愧疚几分。 “徐郎,青青在郢城鹿台楼等你!”卓青青又随意对白少昊吩咐道,“遣散士卒,回去告知卓忘忧,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他随意插手我的事!” 白少昊口中称是,只是待卓青青飘然而去,仍旧迟迟留在原地。 “宗门戒律堂一向执法无情!”白少昊对徐鹿台说道。 “不劳你猫哭耗子。”徐鹿台道。 “我不忍见她伤心。“白少昊道,“可我更想看到你死!” “徐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徐鹿台道。 “可你又活过来了!还要来伤她的心!\\\"白少昊愤恨道。 “徐某欠她的,自有徐某来还,不劳你这个外人费心!”徐鹿台道。 “还真是个只顾自己的无情无义之辈!”白少昊道,说罢又瞥了一眼站在徐鹿台身后的李长情,若有所思。 “你骗得了她,是因为她一心爱你,你骗不了我,是因为我一心爱她!”白少昊又道,“无论你此行是何目的,不惜暴露假死的身份,若伤到她分毫,白某不仅要你的项上人头,凡是与你有关之人皆难逃一死,白某会赶尽杀绝!” 如此俊美的男人,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让李长情觉得便是这秋日的余热,都难以抵挡遍体生寒。 看着白少昊一挥手,围杀的士卒顿时各行其职,只盏茶的功夫整条长街便肃然一空,只是那青石板上斑斑血迹,述说着不久前的血腥大战。 “这是一条疯狗!”庞瞿道。 “杀人不眨眼的疯狗。”徐鹿台道。 “他必须死!”庞瞿狠道。 “是!”徐鹿台道,“要死在我之前!” 第113章 忘忧君 醉歌时君和,醉倒君扶我,惟酒可忘忧。 卓青青静坐在鹿台楼天字号包厢。 等风来,也可能在等一个结果,一杯又一杯。 这鹿台楼背后是郢城的产业,准确的说,是她的产业。 这天字号,也是唯一无论外来商旅,还是城中显贵都无法涉足之地,便是城主卓忘忧亦难逃例外。白少昊跟过来,在意料之中,被卓青青驱赶喝离到一楼也不在意料之外。 对她来说,徐鹿台便是她最大的遗憾,也是最大的心结。 她时常自问,论权势,论美貌,论实力,无论哪一方面都碾压那个莱山的“大家闺秀”不知凡几,可最终他还是悄无声息的投身那个女人的怀中,一如二十多年前他为了那个叫做飘雪的女人宁愿假死退隐也不愿意娶自己! 输给飘雪也好,输给如今那个无名女人也罢,卓青青都不在意。 她只想问一问他,心中可曾有过半点对自己的爱意。 若答案是有,那个无名女人便不用死。 斩须眉要杀一个人,便是游四方亲至,也保不住。 日头偏西。 书生模样的徐鹿台未能独自赴约,实在是庞瞿口中的理由实在让他难以拒绝。 过直必弯,过刚易折! 徐鹿台正要反驳,胖子便说道:二十年前,飘雪最终选择了我! 一瞬间便让他哑口无言,这是心头的伤痛,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心痛,尽管是并肩同生共死的兄弟,说他是牛粪也是当真作不得假,便是半只脚都入了棺材的年纪,还是如此作想。 这也是二十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和罗义到底输在哪里?这个问题又哪里会有答案,就像青青问他为何不爱她的问题一般! “徐郎!”卓青青直接无视了不识趣跟过来的庞瞿和李长情,一如先前,眼中只有徐鹿台。 庞瞿见状,转头小声说道:“小师弟,这鹿台楼顾名思义,是这眼前的漂亮女人为你徐师兄修的,也是郢城最大的酒楼。” 李长情撇撇嘴道:“好像是不如钱泰酒楼气派呢!” 庞瞿笑道:“咱今天是来蹭吃蹭喝的,要是你徐师兄跟这个女人打起来,咱就撒丫子开溜!” 李长情满头雾水,要打架方才在街道上打不就行了吗,打坏了这酒楼,岂不是嫌钱烧的? 庞瞿又道:“小师弟,咱们还是坐隔壁地字号吧!” 说罢朝着李长情使了个眼色,李长情立刻便知晓了他的意思,死道友不死贫道! 说完便不理会徐鹿台和完全无视二人的卓青青,转头便让带路的伙计领着李长情便去了隔壁地字号。 “挑最贵的,最好的,拿手的招牌菜,能上一百零八道全席便不要上一百零七道,少一道庞某便去问问你们卓老板的待客之道!”庞瞿严肃道。 那领路的伙计笑着应是,眼前这胖子跟那进了天字号的书生是一同而来,料想是老板的朋友无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混迹这鱼龙混杂的酒楼多年,这点眼力劲儿他还是有的,剖去这一层,这个男人言谈举止也定是那久居高位的人物。 不多时,琳琅满目的菜肴便摆满了大圆桌。 李长情看着眼前这一桌只晃一眼便能让人胃口大开的美味,连招呼都不打,便自顾着大快朵颐。他何曾见过如此之多,花样百出的菜肴,好奇心根本就不受控制,每一道都要亲自尝尝,也不枉千里迢迢从玉门横跨青州,来这万州吃一顿饭! “小师弟,不用着急,反正吃完这餐说不定便没有下一餐了!”庞瞿道。 李长情停下筷子抬起头,嘴里塞满了饭菜,嘟囔道:“什么意思?” “隔壁要是一言不合,咱就得开溜,哪里还有下一餐?留下来吃断头饭么!”庞瞿道。 “师兄,那咱们是在吃断头饭么?”李长情道。 庞瞿却又笑着说道:“这世上哪有这般昂贵的断头饭!若真有,你便当作断头饭吧。” 李长情自记事起,对钱的概念便不甚明了,或者说,大多数人对钱的概念都是一知半解。 可能仅仅局限在日常饮食起居的开销,超过了十两白两纹银,那便仅仅是一个数字! \\\"我估摸着,隔壁有一半的可能会真打起来!”庞瞿道,“那女人怕是早就知晓你徐师兄成亲之事,能隐忍许久不发作,不过是想要亲自确认而已,情之一字啊!” 李长情半懂不懂忙道:“难道师兄联手还打不过她吗?” “嘿嘿,真要打起来,最先倒霉的就是你!”庞瞿道。 李长情闻言,才想起自己一行人的目的,可不是嘛,咱们可是有求而来,所求之人便正是这长相仙女手段狠辣的女人,那一手幻刀术,当真是吓得自己不轻。 真要是打起来,又是在人家的地盘。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更何况还要人家相助联手打开昆仑障阵。 庞瞿还有话没说,若惹恼了隔壁的女人,那白少昊联手十余位同门中人,加上那百余军中悍勇围杀自己三人,便是大罗金仙难救,只消一时半刻就要血洒当场。 不是断头饭又是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蚁多咬死大象,而是两只老虎入了狼群,还要保护一只小羊羔。 “庞师兄,书上说人忧天塌,咱们又帮不上忙,便是最后的晚餐,就更要好好的吃!”李长情道。 “小师弟,你这叫光脚不怕穿鞋么?”庞瞿道。 \\\"书上说了,这叫乌龟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李长情囫囵道。 “这是你娘说的吧!”庞瞿道,“书上可没有这种话!\\\" 李长情闻言突然脸色一暗道:“师兄,我想爹娘了!” 看了一眼这满桌的美食又接着说道,“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大餐呢!” “我也想爹娘了!”庞瞿道,“他们可能连什么叫做饱饭都不知道!” 李长情闻言一愣,有些不解。 “师兄,咱们还得返回青州吧,到时候一起去看看你的爹娘怎么样?”李长情见这胖子罕见的流露出一丝丝哀伤,突然说道,“反正鹊山镇,我估计是短时间回不去了!” “小师弟,你知晓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吗?”庞瞿道。 “师兄看着与我爹差不多,我爹不惑之年又四岁!”李长情说道。 庞瞿笑道:“师兄早就过了那知天命的年纪,今年甲子又三岁!” 李长情满脸震撼道:“不像啊!” 心头那点思念李老实夫妇的念头瞬间便被冲淡了。 庞瞿道:“便是你徐师兄,还有已故的罗师兄,皆与我前后相差不过两三岁!” 李长情难以置信。 庞瞿又道:“便是回了青州,也见不着他们二老,他们一直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将来师兄有一天也会在天上看着小师弟!” 李长情只在那入引气境时被游四方的剑气,引入观道天地之境,看到自己别样的人生。此时听眼前这胖子言语,一想到那生离死别。心头生出一丝丝难受。 突然间想到了自己的便宜师傅游四方道人,那张四十余岁,比自己老爹还要显得年轻的脸庞,又突然问道:“师兄,难道山上的人都会容颜不老吗?” “小师弟,你想到哪儿去了,这世上没有容颜永驻,只是习武之人有了那口仙气,一旦突破了胎息境,衰老便极其缓慢!只是终究难逃一死。”庞瞿道。 李长情突然又想到了隔壁的女人,小心翼翼的用手指了指隔壁天字号。 庞瞿哪能不知他的心思,小声说道:“没错,这鸳鸯刀卓青青已经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姑娘!” 人间千般愁,唯情第一,空耗韶华,若无老去! 李长情突然有些同情自己的徐师兄,更加同情自己,跟自己打交道的人,竟然全都是些爷爷奶奶辈的人物!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同时又有些庆幸,自己踩了狗屎运,能拜入游四方门下,还能上了山,将来也有机会容颜永驻。 就是不知道自己那便宜师父有多少岁,李长情心道。 “山中非是无岁月,而是蹉跎岁月的人原地踏步,这青青姑娘是个可怜人,可怜之人又必然有可恨之处。”庞瞿叹道。 “她要是不用幻刀吓唬我,长得还是算得上仙女的!”李长情道,“可怜的老仙女!” 庞瞿闻言笑得合不拢嘴。 李长情突然问道:“庞师兄,你知道我师父有多少岁吗?” 庞瞿沉思片刻:“天道宗建宗不过百年,已是天下正道之首!以掌门赵正华为首,大长老这个超脱之人为尊。传闻自建宗之日起便是宗门大长老,连同掌门在内的其余八大长老,尽皆是大长老代师收徒,流水的江湖,铁打的天下第一!掌门都已年逾耋耄,你说你师父他老人家该有多大?” 不等李长情回话又接着说道:“世间有一神物称为驻颜丹,吃了能容颜永驻长生不老,据江湖传言,大长老便是吃了此丹!” 李长情闻言一愣心道,那岂不是仙儿师姐,以后也会容颜永驻长生不老? 一时间小小的心灵多了些惆怅,自己要是有一天老了,满脸皱纹骨瘦如柴,该如何面对容颜永驻的师姐。 “师兄,这驻颜丹要怎么炼制啊?”李长情问道。 “终南捷径,与天争命之物,丹方早就断绝!”庞瞿泼冷水道,“小师弟,此丹已近百年未在江湖现身,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便真有丹方,也不是一般人能炼出来的!你若真有心容颜常驻,便脚踏实地争取早日踏破那胎息境的门槛!” 李长情心道,自己便宜师父若是所说不假,师姐吃的那一粒救命的丹,便是这世上最后一粒驻颜丹,如此说来,胎息境便真是唯一的道路,连踏入山上的引气境这般艰难,要成就胎息境此时不就是水中望月么! 转念又在心头叹道,便真有多余的驻颜丹,便宜师父又岂会交给自己! “庞师兄,人间千般愁,唯有酒忘忧,干一个!”李长情举起手中的酒杯道。 “毛都没长齐,愁个屁,小酒鬼一个!”庞瞿笑骂道,却仍旧举杯遥遥一碰。, 第114章 千金难买心头好 郢城南郊。 一座青瓦红墙的民居,有房屋三两间,居中是种满了蔬菜的小院。 屋中父子二人对坐无言,一边的妇人在赶制衣鞋,一针一线的模样都像极了当时送李长情出玉门的洛氏。 天下的父母一般心。 “阿吉,青州也好,万州也罢,男儿志在四方!”男人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自然是白日间围杀李长情一行人的骑卒李永吉。 这是一个郢城再普通不过的三口之家。几十年前祖上也曾参过军,而且是征南大将军任嚣的第一先锋将的后人,只是时光最是无情,祖上的荣光也早就消耗殆尽。 “爹,家训有言忠臣不事二主,我却是成了郢城人人皆知的叛徒,被踢出了护城军~~~”李永吉言语间有些消沉落寞。 “爹虽然读书不多,可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还是知晓的,青万两州皆是玉华疆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男人又接着说道,“只是切忌再像幼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白白浪费了你这一身习武天赋!” “这玉华的科举功名从你踏入城主府做了那兵油子,爹对你是再没了指望,拿不到便罢了,只盼着你能一改往日的懒散!爹最怕你将来是文不成武不就,等我和你娘百年归西,你自己一个人可怎么办?在青州好好学艺,便是对我和你娘最大的回报!“ 那中年男子说完,便从一旁伸手拿出来一根白布条包裹的柱状物,拆开来竟然是一杆有着寒铁枪头的长枪! 枪柄处以前秦小篆刻着铁画银钩的“天罡”二字。 李永吉从小就经常见到父亲拿出这杆寒铁枪擦拭,是他的心头之物,从不让李永吉碰,摸一下都不行,说是祖传的宝贝! 便是加入郢城护卫军之时,老爹也没有要交给自己的意思。 “爹本来料想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看到这杆祖传的“天罡寒铁枪”的风采。”男人叹道,“如今我儿有幸拜入天道宗门下,还望祖宗庇佑!” 说完便将长枪递给李永吉。 “此枪长一丈,枪头一尺五,浑由寒铁淬银打造,不怕你笑话,爹可能挣一辈子钱都买不起它!当年你祖父曾携此追随任嚣大将军横扫南岭,如今你远行在即,爹便交给你了!”男人犹自不舍的递给眼前的儿子。 李永吉接过长枪,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英雄梦,便是从这祖传的长枪开始,是做梦的起点,如今梦被握在了手中,只觉得沉甸甸,让人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白日间一番大起大落,最后被郢城护卫军发落军籍,遣散回家,接近半年未见的父母先是惊喜莫名,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无言,老头张罗了一桌饭菜,妇人便在一旁默默赶制衣物。此番话一出,他突然间深感愧疚。 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再回,爹娘其实像普通的人家一样,哪能没有点望子成龙的心思,祖上的荣光,便是在城主府踏踏实实再干上一百年也难再现。 李永吉不再自欺欺人,他想拜入天道宗!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紧握手中的长枪,一言不发倒头恭恭敬敬给爹娘磕了三个响头,转头便走。 “阿吉,好好活着!”男人见他的背影已经快要瞧不见,大声喊道。 七国混战征伐不休,江湖庙堂都是血雨腥风,武功越高就越是危险,越是危险就越要向着最高处拼命,天下第一的名头才如此诱人! 他不想做天下第一,只想长枪所向对手概莫能敌,尽皆低头! 李永吉脚步一顿,不敢回头也不愿回头,抬起手向着爹娘的方向摇了摇,消失在路的拐角。 天边的云被太阳最后的余晖烧的一片通红。 卓青青走了,说是七日后在青州玉虚峰汇合。 徐鹿台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独自一人自斟自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师弟,这万州极南处的长留山也能打破昆仑障阵,为何最终选了玉虚峰?”庞瞿不解的问道。 徐鹿台苦笑道:“这天底下还有你猜不到的事?” 庞瞿道:“我猜不到的事多了去了!” 徐鹿台道:“比如?” 庞瞿道:“比如小师弟此刻在想什么!” 李长情闻言一愣,下意识回道:“我在想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一定是个出发的好天气!” 庞瞿却是摇头道:“不不不,小师弟,山雨欲来风满楼!” 徐鹿台道:“她要去看看我的妻儿,其实我很是担忧,因为她答应合力开昆仑障阵一事太过轻巧。” 庞瞿道:“从你踏出龙首门那一刻,就已经知道结局,我才通知青州做好一切接应事宜!” 徐鹿台道:“若她要在青州杀人,我和你拦不住。” 庞瞿面露难色道:“确实!” 李长情忙道:“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就别回青州了!” 庞瞿道:“小师弟,你不是要回青州一同去看我的爹娘么?” 徐鹿台诧异的看着二人。他和庞瞿都是孤儿,只有罗义是青州世家子出身,只是他的父亲是庶出,早早便被家族遣散自力更生,后来夫妻二人在罗义上山天道宗之后,遭遇匪患便双双遇难。 那青州断魂剑的名头,是整个青州绿林道的山贼马匪用血和尸骨堆出来的!比游四方在玉门州屠九门还要血腥! 庞瞿笑着说道:“一同去给老人家上柱香,敬两杯酒也好啊!” 徐鹿台却突然说道:“白少昊必杀,离开郢城之前!” 庞瞿道:“金石门必灭,要接阿义回来!” 二人相视一眼,同饮一杯道:“多事之秋。” “他来了!”李长情道。 “此子敢冒死出头,能人所不能,还能临阵突破,悟得那一口上山仙气,庞师兄确实收了个好徒弟!”徐鹿台笑道。 李长情恍然大悟道:“难怪徐师兄要当场陷他于不义!” 庞瞿挤眉弄眼道:“你徐师兄这叫成全他,那般情景,他还敢站出来奋力一搏,何尝没有一点货与帝王家的味道!” 徐鹿台道:“慎言!” 庞瞿道:“那应该叫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这小子自诩千里马,不甘久居人下。” 李长情道:“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庞瞿道:“你告诉我当日在金石门如何看出来我擅长拳法,我便告诉你,这买卖可做得,小师弟?” 李长情立马回道:“猜的!” 庞瞿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大长老的徒弟,一猜就准!” 徐鹿台道:“他老人家不在!” 庞瞿一脸严肃正义道:“他老人家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中!” 李长情道:“我突然有些同情楼下的李永吉,你觉得呢,徐师兄?” 徐鹿台道:“遇人不淑~~~\\\"说完又觉得不妥,“明珠暗投!” 李长情道:“嗯,所托非人!” 庞瞿根本不理会二人,对着身背包裹,手持长枪的李永吉招手唤道:“好徒弟!” 待得李永吉上来天字包间,只循着视线中的庞瞿而来,放下长枪,对着庞瞿便磕头道:“郢城李永吉,拜见师父!” 庞瞿道:“我欲收你做义子,你意下如何?” 李永吉闻言一愣道:“但凭师父做主!” 庞瞿道:“若要得我真传,便要改李为庞,你还愿意吗?” 李永吉闻言纠结万分,此时已经是开弓不可回头,若不能拜入庞瞿门下,这郢城万万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乱世人命如草芥,流落街头落草为寇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怕就怕翌日自己的人头就要挂在郢城的墙头! 可拜入庞瞿门下,不能得到真传,与在郢城护卫军中又有何异?难有出头之日! 改名易姓,是万万个不愿的! 李永吉最终咬牙切齿道:“我不愿!” 庞瞿不悦道:“可你方才还说,但凭我吩咐!何况,做我庞某义子将来未必不能执掌一方,威震江湖庙堂!” 李永吉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养育恩情未报,又岂能~~~” 话还未说完,庞瞿便打断他:“我改变主意了,你若只愿拜师,而不愿更进一步做庞某义子,你这徒弟我便不收了!你可要想好,出了这个门,要拿你项上人头的可是多如牛毛!“ 李永吉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死而已!” 庞瞿又道:“死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 李永吉站起身来,握紧长枪道:“先生既不愿意收徒,又何必联手陷我与不仁不义之地,我阿吉就是个郢城的小人物,不值得你们这般大费周章!” 庞瞿笑道:“千金难买我乐意!” 李永吉道:“两位先生,告辞!” 庞瞿道:“慢着!” 见他回头,庞瞿不急不慢道:“无故加之而不怒,阿吉,此时此刻,你便是天道宗第五代弟子,为我庞瞿嫡传!” 第115章 杀白少昊 “恭喜师兄,收得佳徒!”徐鹿台道。 李长情明白这一切皆是庞瞿故意考验眼前的李永吉,也跟着附和道:“恭喜师兄!” 庞瞿见李永吉仍旧一脸诧异,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出言道:“品行,心性,悟性皆上,庞某又有何理由拒绝这样一位注定能成衣钵的传人!” 李永吉颇有一种拨云见月,守得花开月明的失而复得之感。 “天道宗有两门镇宗剑诀,无形与养气,前者外招三百六十招招侧重杀伐,后者善养剑意,你虽是庞某嫡传,按宗门规矩,仍是要上神州去宗门四峰走上一遭才能入了宗谱!”庞瞿说道。 \\\"你前番机缘巧合之下,临阵突破引气一境,有无感受?“庞瞿接着问道。 李永吉疑惑道:“师父,照着军中授拳的教习所说,我早就引气六重了啊!” 庞瞿笑道:“山上山下有别,就在那一口气!” 李永吉老实道:“没感觉。\\\" “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大无畏方能得大智慧,你回想一下那一枪!”庞瞿引导说道。 李永吉闻言,脑海中回显自己不畏生死向着庞瞿刺出的那一枪,突然脑海中似有炸裂之声若隐若现,设身处地,这一枪若是引气六重的自己来接,绝对是必死无疑!就算是在军中教拳的教习,也未必能接下这一枪。 那还在他手中的天罡寒铁枪受他无意间流露的意境一冲,竟是寒芒大作,李长情分明便看见那长枪似有灵一般,傲立山巅,环顾四方舍我其谁! “你在郢城护卫军中学的是那直来直往,只求快速杀敌的基础拳法,身为骑卒枪术就更是仅有出力卸力之道,谅这郢城也不会教什么高深的武学,更多的是要在沙场磨练,可玉华承平已久,在整个七国中独占鳌头,六国联手才勉强能敌,哪儿来那么多机会磨练!”庞瞿说完又感叹一句。 “万中无一,说的便是你这般临阵能凭勇气毅力突破这口仙气,踏上上山路的天才!” 这话一出口,倒是一旁的李长情颇有些坐不住,自己可是靠着山上山下天下第一人的剑意,还要张崖、吴昭两位鼎力相助才能踏出这一步,如此看来,跟眼前的李永吉想比,还有自己的小师兄江青,七师叔给自己一个资质下下的评价,确实中肯。 一时间有些自怨自艾。 便宜师父愿意收下自己,多半是跟那“应劫之人”的说法有莫大关系。 “待得回转青州,授你无形剑诀,小有所成便随斌儿一同去往宗门录入宗谱,至于能否有那机缘踏上“登天路”,成为举世闻名的观潮剑修~~~”庞瞿话还未说完,便一声叹息道,“百年间也不过九人而已,倒是对你们有些期待过高。” 李永吉回过神来,问道:“师父,我察觉到体内多了一股气,这便是山上山下的区别吗?” “正是!” “可是,师父,我若转习剑术,这家传的天罡寒铁枪可怎生是好?”李永吉问道。 庞瞿笑道:“你看我使剑吗?” 昔年的天道宗三英,庞瞿擅长拳法,徐鹿台擅长腿法,唯有罗义使剑。 “一法通,万法皆通!若能录入宗谱,授予你养气剑诀,能参得其中十之一二,你便知晓天下武学熔铸一炉的真意!”庞瞿道。 李长情突然出言道:“师兄,那养气剑诀就跟天书一般,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 “你多喝两杯,说不定哪天突然便开了窍!没学会走路就想飞!”庞瞿没好气的道。 庞瞿转头又对李永吉说道:“你先持此信物,顺着青万两州的官道,快马追上龙首门的一行人,循着庞斌告知你入门一事,顺便一路随行护道!” 说完便递给他随身的一块玉佩,“即刻动身!” “徐师弟,迫在眉睫之事,便是如何应对宗门戒律堂追杀!”庞瞿转头心情沉重的说道。 “已经来了!”徐鹿台说完飞身而起,脚尖在窗台轻轻一点,只一个呼吸便落到了街道正中心。 李长情眼看着庞瞿不动如山,问道:“庞师兄,难道你要让徐师兄一人去吗?” 庞瞿沉声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谓之愚蠢。” 李长情反驳道:“那你为何还要收下李永吉,他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庞瞿道:“他死不了!” 李长情质问道:“你们可是结义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不去,我去!” 说完便要下楼追上徐鹿台,与他并肩作战,哪怕是背叛宗门,何况自己是便宜师父一言而决收的徒弟,内心深处除了庞、徐等人,并不认可天道宗。 “你不许去!”庞瞿伸手便拦下了李长情。 李长情难以置信道:“未曾想,师兄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罗义先生当真是死得不值!” “这世上谁不怕死!”庞瞿说完,一拂手便将李长情当场打晕! “小师弟,你这体魄去了也是白死,还落得个坏名声!你这言语扎心,庞某却无话可说,毕竟阿义的确是为我而死。”饮完桌上最后一杯,又自顾道,“庞某背负的东西,亦是徐师弟要保护的东西,不能轻言生死!” 庞瞿一手挟着昏迷的李长情,便头也不回的从鹿台楼后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徐鹿台一落地,眼中所见以人屠白少昊为首,共计十三人! “就你一人?”白少昊出言道。 “冤有头债有主,徐某自是不会拖旁人下水。”徐鹿台道。 “听闻昔年的镇山太保,天道宗三英之一,腿法出神入化,一人独斗七大魔宗长老不落下风,还能摘得风、雷二魔的头颅,今日倒要见识见识!”白少昊道。 徐鹿台笑道:“杀你反掌之间。” 白少昊面不改色道:“青、万、交三州,能在一日间赶来的戒律堂高手都在此处了,白某自信剑术并不在你腿法之下,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不必多言,诛逆!”十三人中,一人身穿火红长袍,大髯满脸的壮汉对着徐鹿台当头便是一刀! 这一刀横跨了接近三丈的距离,竟是一个身法亦是不俗之人,刀随声落,若不能一刀两断了眼前仍旧不为所动之人,便辱了“藕断无丝孙无痕”的名头! 第116章 杀白少昊(二) 孙无痕的刀杀过的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身为天道宗戒律堂执法之人,从来就不缺与这江湖上自称高手的人过招的机会,而且注定每一个对手都是你死我活的血拼,能混到交州执法长老的位置,足以证明这把凌厉的刀有多厉害。 当接到白少昊的传书,昔日的天道宗三英之一,徐鹿台死而复生背叛宗门,心痒难耐,若是能拿下他的头颅,这种功劳估计直接跻身宗门神州戒律堂都不在话下! “太慢了!”徐鹿台眼中的刀,便是连刀背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话音一落刀也落空,却是半途转劈为削,本来要从头到尾一刀两断变成了拦腰截断。 孙无痕这辈子都没听过自己的刀与血肉相撞会发出金石之声,今日眼前嘲讽自己刀慢这个男人便让他见识到了! 只见~~~不,他根本就没有看清眼前男人的动作,眼中定格的画面便是他屈膝凌空踢蹴鞠一般朝着自己的刀就是一脚,本来孙无痕眼中已经欣喜莫名,紧接着便是金石交击之声,却是虎口剧痛无比,握刀不住! 孙无痕强行发力要卸掉这股力道,瞬间手中便腾出一股血箭!好歹刀还在自己手中,心头骇然,可不能再轻敌冒进了。 还未回过神来,那条与刀相击如金玉的腿便离他的脑袋不足一尺! 我命休矣! 孙无痕竟是傻愣愣站着,毫无闪躲的意思,实际上却是眼前男人的腿法已经到了破空无声的速度,根本就无力招架! 庞瞿的烟霞功练到了追风逐电的第五层,已是这世上罕见,徐鹿台本就擅长腿法,比起庞瞿来只强不弱,起码轻功身法是如此。 一个照面,眼看着这藕断无丝孙无痕就要魂归幽冥,说不定连留个全尸都难,这一脚要是扫中他的脑袋,怕是要当场爆开! 叮叮叮! 却只见三根顶端发黑的银针被徐鹿台临时回身自保,击落在地。 眼见得逃回一命,孙无痕飞身而退,出刀又多快,逃命的姿势便有多狼狈。 徐鹿台扫视对面一行人,只见到那白少昊的身侧有一个手持一把漆黑如墨纸扇的长须老者,想必偷袭自己的银针便是这老者手中的纸扇所出,江湖上有许多道貌岸然之辈,喜欢在扇骨中夹藏银针,趁人不备以机括发出的银针无声无息,快如闪电! 徐鹿台也不为这淬了剧毒,针头发黑的银针着恼,愤怒只会让人丧失理智,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今日不能折在此处! 对面一十三人,以白少昊最为难缠,其余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手,可毕竟不是神州戒律堂而来的人,自己想要退走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今日留下来的目的,一是为了李长情几人安全退走,二是为了摘了这白少昊的人头!若事不能为,以这条疯狗往日无所不用其极的履历,迁往青州的龙首门一行人,还有庞瞿等人皆会被卷入其中不死不休。 徐鹿台缓缓解开身上的书生儒衫的结扣,一把将碍事的长衫扔到一旁,露出紧身的内衬。 一人战十三人,尽皆是天道宗在青、万、交三州的顶尖高手,人人都有绝技在身,否则又如何入得宗门戒律堂! 天时有尽,人力有穷,便是昔日的天道宗三英中武力最高,剑术第一的罗义,力战金石门剑堂等人,摘得头颅一十六,一样因救护庞瞿三人力竭,被沈凯风一掌取了性命,今日之危局尤甚之。 说是彼此间知根知底亦不为过,俱是脱胎于无形与养气两门剑诀,一旦交手,除了境界压制一力降十会,要凭借深刻在脑海里,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的招数拆解取胜,基本没有可能,何况还要以一敌十三! 徐鹿台没有车轮战的觉悟,一招逼退凌厉刀法断藕无丝的孙无痕,飞身便朝着十三人冲了进去。 常言道未虑胜先虑败,可这一战是绝不能败的,败就是死! 可惜这一幕李长情却是再难看到,三人同行时,总是吵嚷着要见识见识徐师兄的腿功,被庞瞿吹的天花乱坠,能与七长老霍永杰分庭抗礼的轻功到底是何模样。 世间有一词,称为翩若惊鸿! 这个词一般都是用来形容女子体态轻盈,婀娜多姿,此刻的徐鹿台辗转十三人之间,便犹如翩翩起惊鸿之舞!偏生身形腾挪之间毫无征兆而且落点处力大无穷,每当腿脚与十三人的兵器相交,对招之人便如遭雷亟,若非旁人见事危纷纷援助化解,此刻地上怕至少已躺下三五人! 何况,徐鹿台每每腿法杀招落点,几忽俱是在十三人中武艺最高的人屠白少昊身上,其余之人才得以换气喘息! 人的名树的影,江湖上有名有姓之人,能位列玉华三十六胎息境排行之人,果然不可小觑!举国四万万,唯有三十六人上榜,又岂是能轻易拿下的。 战不至五十回合,十三人中便有两人拿捏不住手中的武器,被徐鹿台一人一脚踢得口吐鲜血,横飞出去卧地不起,看样子却是徐鹿台脚下留情,没有杀意,否则那两脚便不是奔着胸口去踹,而是脑袋!其余人已经心生退意,眼前的男人非得神州戒律堂来人才能授首,不是眼前三州临时拼凑出来的十三人能够拿下的。 白少昊的剑舞得密不透风,他的奇门诡剑术走偏锋,挡下了不止二十回合杀招,皆是奔着自己而来!五十回合过后,倒下两人让自己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而且隐隐有所察觉,围攻之人已经开始出工不出力! 内心里却是叫苦不迭,这徐鹿台分明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不像对其他十二人一般留手,难道今日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本以为十三大高手围攻,还有自己主持大局,十拿九稳的事,谁知这眼前的男人身法竟是比自己的剑法还要诡异。 那两条腿似乎永不停歇一般,一招快过一招,虽然仍旧能瞧见无形剑诀三百六十外招的痕迹,可速度早已不是自己等人能够跟上,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何况这男人分明已经踏入那胎息境后期,一口绵延仙气附着到双腿,便是用利器格挡都感觉在以卵击石,自己一方是卵,徐鹿台是石! 第117章 杀白少昊(三) 此人不得不杀! 本就是心思歹毒,不择手段之人,还因青青之故恨乌及乌,若今日放走了这姓白的,待得小师弟入昆仑,正面会有神州戒律堂长老来缉拿自己,背地里还要提防他捅刀子,对自己的家人朋友赶尽杀绝! 徐鹿台没有把握能在神州戒律堂五大执法长老手中逃脱,便是传闻剑术居于末位,十年前才递补跻身戒律堂长老之位的申铁,虽然自己境界高过他,可在他手中仍旧走不过百招便要饮恨当场。 实则是天道宗戒律堂,能名列神州的,无一不是心狠手辣,如同掌门赵正华一般,习那霸道之剑!剑出只为人头,绝无其它的心思,纯粹到了极点的杀意,导致无形剑诀犹如质变一般,成为杀伐之术的扛鼎剑术! 玉华国王都归流城和陪都京城二城,合计大内禁卫军十万,军中流传习练的主流剑术,便是残缺不全的无形剑术,乃是天道宗山上人物从三百六十外招精简出通俗易懂,寻常士卒无需体内那口仙气便能凭借蛮力使出的百来余招! 徐鹿台一心要取白少昊的性命,而围攻之人又心生退意,终究在八十余招之后,有八人迅速脱离了战场,连招呼都不打便扯呼,三五个呼吸各奔东西,分散消失在视线中。 剩下犹豫不决,尚有一战之力的三人,以白少昊为首,其他二人皆是万州之人,退无可退,若退去,这白少昊能在徐鹿台手中走脱。免不得要给自己二人穿小鞋! 这白少昊的狠辣,睚眦必报,他们二人再清楚不过,可要是死战,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二人恐怕就是自己二人的下场! 二人对视一眼,竟是心有默契一般,本来挥向徐鹿台要害处的长剑竟是拐了个弯,直奔白少昊而去。 白少昊一脸震惊,这二人竟是临阵倒戈一击,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杀了自己便不会有人去追究二人临阵脱逃,跪在徐鹿台脚下死里求生又有何不可! 俊美的脸庞没有一丝惊恐和愤怒,只虚晃两剑,吓得二人回剑自保,又瞬间变虚为实,眼见便要挑断二人的喉咙! 只是这内生变故,终究是让徐鹿台逮到了机会,踹向白少昊脑袋的一脚,终究是在他临危一个侧身,踹到了他的胸口,如同最早横飞出去的两人一般,口吐鲜血“蹭蹭蹭”倒退一丈有余! 那背叛白少昊的二人也不敢再恋战,生怕这人屠还有后手,便学退走的八人一般!场间立刻便成了一对一的生死之战。 徐鹿台正要趁他病要他命,什么武林气节,公平正义,得饶人处,在家人和朋友的安危面前,一文不值! “徐郎!”话音未落,一柄如同九天垂落的青刀,在毫厘之间挡下了徐鹿台的必杀一脚! 那白少昊满眼温柔的看向相救之人:“青青,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卓青青眼中一如既往,只有徐鹿台。 “徐郎,打狗还要看主人,我既已答应襄助李长情入昆仑,能否看在青青面上,饶过他!”卓青青道。 她伸手向着插在地上的青刀一挥,刀便如燕返归巢一般自行回鞘。 “这世上除了大长老的飞剑术,能隔空御剑,杀人于无形,便只有医圣的牵引术异曲同工,否则便是抵达神照一境,也做不到这一手!青青,你与医圣有何关系?”徐鹿台问道。 “我告诉你,便能放过他么?”卓青青伸手一指还在运气疗伤的白少昊说道。 “不能!”徐鹿台道,“一码归一码,今日他的命,我收定了!” “徐郎,你力战十三大高手,青青本不该乘人之危,可青青只是一介小女子,不管那许多的江湖道义!”卓青青道。 “你要拦我?”徐鹿台道。 “必然!”卓青青道。 “那好吧,你们走吧!”徐鹿台拾起地上的儒衫道。 卓青青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说道:“这可与我印象中的徐郎大不相同!” “我想了想,此时应该是敌不过你手中的鸳鸯刀。”徐鹿台缓缓说道。 “是敌不过,还是怜惜青青,不忍辣手摧花?徐郎双腿的功夫,青青再清楚不过。”卓青青道。 “二者皆有。”徐鹿台无奈道。 “他是郢城的护卫首领,不能死,若有朝一日~~~”卓青青话还未说完,徐鹿台便打断她。 “你要保他,便无需多言,徐某杀他,只是早晚,不争朝夕!” “徐郎真是一如既往的霸气,不愧是青青爱慕二十多年的男人!”卓青青笑道。 “七日后,玉虚峰见。”徐鹿台道,“若青青爽约,恐怕此生再难有相见之期。” 卓青青面色一变,恶狠狠道:“徐郎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徐鹿台苦笑道:“生在江湖,命不由人!” 卓青青不为所动道:“青青要徐郎活着,便是那游四方游真人亲至,也要先问过我手中的青白双刀!” “世间男儿,皆不入斩须眉眼,倒是徐某结识青青,如今看来却是三生之幸,可惜终究有缘无份。”徐鹿台道。 卓青青此刻泪眼婆娑。 “徐郎,天道宗戒律堂便真的避无可避吗?”卓青青哽咽问道。 “只是早晚,无论朝夕。”徐鹿台道。 “二十余年前,全仰仗庞瞿、罗义二人,假借着追杀魔宗余孽战死的名头,才掩盖住愤而叛门假死之事,如今被你身后之人捅了出来,还安排了今日的围杀,此事再难善了,徐某唯有一死。” 徐鹿台不忍看她的双眼,也不愿将来她为了自己,再与天道宗戒律堂拼个你死我活。 “二十余年前,听闻徐郎战死,青青伤心欲绝,后来有神秘人寄来书信一封,方知你是假死大隐于市,而且就在万州莱山,跟青青不过百余里路,这才按下随徐郎而去的念头,安心的盼着有一天你能回心转意来郢城迎娶青青。” 卓青青哽咽道:“未曾想徐郎竟是尊父母之命,迎娶了那个凡俗女子,置青青于不顾。” 徐鹿台一声叹息。 第118章 狗 “徐郎~~~”卓青青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徐鹿台道。 “青青愿助你,非是已经忘记了徐郎你对青青的无情无义,而是青青哪怕再过十年百年,仍旧不会轻易放手。”卓青青自顾道。 徐鹿台又是一声叹息。 “徐郎,你要好好活着,戒律堂也好天道宗也罢,哪怕是与整个玉华、七国天下作对,青青手中的鸳鸯刀也绝不会有半分迟疑!”卓青青道。 “徐某何德何能,能得你一世眷顾,偏偏今生唯有那负心郎一条路可走,在天难做比翼鸟,在地难为连理枝。”徐鹿台道。 “有徐郎这句话,青青便不枉这二十余年相思之情。”卓青青幽幽道。 “可我仍旧想要杀他。”徐鹿台伸手一指仍在运功疗伤,对外界难以自顾的白少昊。 “郢城目前还不能没有他。”卓青青道。 “以他对徐某的仇视,不仅是他们母子二人会受到牵连,便是整个龙首门和青州的旧友都会受到报复。”徐鹿台一边说一边缓缓靠近白少昊。 “徐郎莫要再上前!\\\"卓青青言语间,葱葱玉指拂到青刀刀柄,场间瞬时一股杀气流转不息。 “罢了,青青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徐鹿台恳求道。 “除了保护你口中的母子,旧友,其余之事青青皆可应下徐郎。”卓青青回道。 徐鹿台第三次一声叹息。 “徐某别无他求,如此~~~”徐鹿台身形一展开,话还未完脚尖已离白少昊的眉头不足一尺! 想象中骨碎人亡的场景并未出现,可白少昊仍旧是烟消云散。 “咦!”徐鹿台凌厉的一脚,竟是落空一般毫无受力之感。 “没想到你的幻刀术竟已到了如此境界!”徐鹿台无奈道,“以气御刀,浑然天成的假象,便是如我这般胎息境后期竟都难以看破,看来今日定是不能竟全功而返。” “终究是水中望月,镜中花的刀术,徐郎若铁了心要以力破巧,青青今日便是双刀尽出,只盼能陪徐郎尽尽兴,能死在徐郎脚下亦可。”卓青青道。 徐鹿台心底深处仍旧不愿放弃杀白少昊的机会,思绪一时间千回百转,却找不到破局的契机。感情牌,苦肉计,声东击西俱是一一落空,今日之青青终究是与昔日有了莫大转变。 偏偏眼前的女子刀术惊人,光是那一柄青刀,使出那不着痕迹的幻刀术就已经够寻常高手大吃苦头,何况那柄稍短的白刀稳坐正堂仍旧是一动不动。 虽然她口中称自己能以力破巧,徐鹿台可是深刻知晓,那柄不动如山的白刀,若出鞘会是何等凌厉骇人,因为它绝对是一把神兵! 冬雷震震夏雨雪可不仅仅是用来形容谈情说爱,这是一把能引动天象的神兵利器,根本就和青刀不是一对,只是无人知刀的来历跟脚,是被卓青青常年和青刀佩戴在一起,才有了这鸳鸯刀的名头,名声在青刀的光芒下不显,却是卓青青鸳鸯刀的杀招! 看见过白刀出鞘的人,要么早就进了棺材,要么便是实力还要高出卓青青之人,又或者手持能与白刀分庭抗礼的神兵利器。 非跨二境,神兵在手概莫能敌!这是整个七国大地山上山下公认的事实。 凭你天赋出众,技巧过人,招数华丽莫名,气息悠然长过万里河山,仍是会被神兵无形间压制到低谷。 秉承天地气运而出,称之为神兵。 徐鹿台无奈的看了看四周,唯有卓青青和自己,便知眼前的女人仍旧没有放下戒备,处在幻刀术中。或许从青蛇出鞘从天而降挡下自己那一脚之时,自己就已经中了幻刀术。 她要做的事,又何时会落空,便是有刀从九天滑落也就不足为奇。 她变了她也没变,说要保下白少昊便绝不多出一刀。 徐鹿台心中不免对龙首门母子两的处境更添几分担忧,只盼自己被戒律堂正法之后,她能放下一切不要迁怒他们母子两,也盼着庞师兄能庇护住他们。 “我走了。”徐鹿台将身上的儒衫衣扣一一别好,“青州玉虚峰,还望青青谨记。” 卓青青不舍道:“徐郎!” 看着徐鹿台缓缓步行消失在视线,卓青青伫立良久。 “青青,他在利用你,难道你不知道吗?”那个俊美的男人站在身后,一脸心痛的看着她。 卓青青头也不回道:“我也在利用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白少昊一笑自嘲道:“知道,可我愿意。” 卓青青喃喃自语道:“我也愿意。” 白少昊道:“他决意要杀我,我杀他的意愿又何尝不是如此。” 卓青青手中一紧,回头冷冷看着他说道:“你要动手,会先死在我的刀下!” 白少昊看着她笑道:“得偿所愿。” 卓青青沉默不语。 白少昊又说道:“他为了家人,为了朋友决意杀我,只因知晓我是一个睚眦必报不择手段之人,并且恨他入骨;我决意杀他,是为了你。” 卓青青道:“徐郎若死了,青青会追随于九泉之下!” 白少昊终于变了脸色,仰天悲叹道:“徐鹿台啊徐鹿台,你真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得遇青青这般深情的奇女子!” 长剑在白少昊的手中狰狞作响,直欲出鞘! 他很想追上已经淡然离去的男人,再真刀真枪大战一番分出个你死我活,哪怕明知不能敌! 情场上一败涂地,还要凭借青青的幻刀术苟延残喘,在他眼里这便是货真价实的奇耻大辱。用力至深,以至于嘴角的鲜血都不受控制。 终究是方才与徐鹿台的缠斗,内伤复发。 “我救你,是因为郢城还需要你,若你走火入魔失去了价值,怪不得我手中的双刀,拿你的人头去换得徐郎一笑,这买卖不亏!”卓青青冷漠道。 此话一出,白少昊瞬间犹如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强行运功镇压住暴乱的内息,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 卓青青终究是有些不忍道:“府库还有一枚我从斩须眉带出来上好的疗伤丹药,你回去便领出来服下吧。” 白少昊用手一抹嘴角,微笑道:“我便知晓,青青你还是在意我的。” 卓青青随手一拂,白少昊便不受控制被击退两丈有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终于是不堪重负,真正昏了过去,不再是她幻刀术下的运功疗伤的假象。 “青青不是你能叫的,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卓青青淡淡道。 第119章 所图 “你们都出来吧!”卓青青说道。 有四位女子缓步上前,正是前番与庞瞿缠斗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大护法。 “少宗主,这情字一关,自古便是我斩须眉中人的绝路。”红衫的沉鱼开口说道。 卓青青又何尝不知,若要堪破神照一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斩须眉的功法就必须要迈过情字一关。 可情字一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又何尝好过? “宗主之位必须握在您的手中,老宗主百年大限已经不远,若不能更进一步迈入神照境,不仅这万州郢城要易主,便是跟随您的人一个都难逃那蜂首堂女人的毒手!”黄衫女子出言道。 卓青青闻言,心头一沉。 斩须眉三大堂口,明心、蜂首、殉道,其中以卓青青为首的明心堂和以柳河的蜂首堂,泾渭分明,彼此间的弟子经常是斗得天昏地暗。 至于殉道堂,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堂,每一个殉道堂的人都是从宗主之位退下来的高手,是斩须眉傲立世间三大宗门不倒的根本! “宗门功法极为特殊,就算有心外传能练成的也无一不是女子,可在这江湖上的名声就落得很是狼藉,近几年声名鹊起之人,背负斩须眉功法的皆是人人喊打,过街老鼠一般。”卓青青说道。 黄衫女子道:“掌门之位,没有半分外力可借助,这早就在预料之中,可掌门你为何还要助外人去开那昆仑之门~~~” 卓青青直接打断她说道:“他不是外人。” 四人中红衫的沉鱼性格直来直往,直接插嘴道:“少宗主,难道我等四人在你眼中才是外人吗?” 黄衫女子脸色一肃,斥道:“沉鱼,不得无礼!” 又回身对卓青青说道:“沉鱼性格莽撞,还望少宗主宽谅。” 卓青青摆摆手道:“此事无需多言,此去青州势在必行,不单单是为堪破情字一关,就是那名为李长情的少年~~~” “那人若真如《宗门纪事》所载,年龄绝对要追溯到五百年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魔。” 卓青青此话一出,黄衫女子震惊道:“世上真有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对女子来说就是天下最毒的毒药,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子能够抗拒这种诱惑。 “传闻这人魔的手中有一种山上流传特殊的丹药,名为驻颜丹,食之能青春永驻容颜不改,不仅如此,此丹还能助人成就引气上山,实力大增。”卓青青道。 “少宗主,此人百年间使天道宗一跃成为山上三宗之首,占据天下第一的名头无人能敌,真有这种能令女子疯狂的丹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觊觎的!”黄衫女子说道。 “我只要天阳珠!”卓青青沉声道。 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不下百余种药材的丹方递给黄衫女子。 “驻颜丹丹方在三大宗门皆有记载,便是稍有底蕴的其他宗门估计也有流传,只是其中有两味主药极其难寻,一曰天阳珠,一曰赤莲花!”卓青青道,“落雁,你便去搜寻除这两味主药的其它药材。” 黄衫被换做落雁的女子回道:“是,少宗主!” 红衫的沉鱼却是再难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问道:“少宗主,难道你已经有了那两味主药的消息?” 卓青青道:“正是!” 沉鱼却是大喜道:“那岂不是我们也可以容颜永驻,长生不老!” 落雁斥道:“闭嘴!” 这一声呵斥,才让红衫女子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宗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她对那徐姓之人温婉一片,言笑间春风渡人,若是旁人不小心触怒了她,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且看那地上躺着,犹自昏迷不醒,对她深情不渝的白少昊,这就是前车之鉴! 铁石心肠,不外如是。 一时间浑身发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颤颤巍巍道:“少宗主恕罪!” 卓青青把玩着手中的青刀,上下撬动,跪在地上的红衫女子从未有过如此忐忑难熬的心情,随着青刀轻微的上下起伏而波涛汹涌!生怕那青刀一出,自己莫名其妙便身首异处! “管好嘴,做好事!”卓青青淡淡道。 沉鱼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忙不迭磕头道:“多谢少宗主开恩!” 一边不吭声的青衫女子将沉鱼扶起来,实则是沉鱼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连站都站不稳。 “驻颜丹也好,宗主之位也罢,我又何尝亏待过你四人?不该生的心思不要有,不该伸的手不要出,做好分内之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卓青青缓缓道。 四人此时异口同声道:“是!” “斩须眉就像是一块铁打的磨盘,所有的弟子都像是流水的过客,多少天赋异禀机智过人之辈都倒在了半途,不是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自己人的手中!” 卓青青踏檐而来,踏檐而去。 唯留下四大护法面面相觑。 死里逃生的沉鱼心有余悸道:“我方才有一刹那的错觉,少宗主她要拔刀砍了我!” 领头之人落雁道:“不是错觉。” 很少说话的青衫女子突然说道:“少宗主眼里,只有徐鹿台,城主卓忘忧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及徐鹿台在她心里的地位!” 落雁并不接话,道:“带上白少昊。” 四人中,以闭月轻功最为出彩,一身白衣,天生的力大无穷!只见她拎起地上那个可怜人的脖颈处衣袍,轻轻一提如若无物便追上了前面三人的脚步。 待得整个戏场肃然一空,鹿台楼二楼的一个雅间。 两人对窗而站,视线所及,方才徐鹿台以一敌十三之处,一览无余。 “祁郎,书信我已递给了师父,如你眼前所见,那庞瞿和徐鹿台果真兵分两路,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出言相问之人是一个面如恶鬼,双臂青灰色铁链缠绕,背上还有一把金色刀柄三尺长刀的女子,正是鸳鸯刀卓青青的嫡传弟子,余一笑。 “我说过,有人伤了我的心,我便要他的命!”男子连看都不看余一笑,狠狠说道。 “祁郎,我们还是早早离去吧,我实在是担忧师父发现我的踪迹!”余一笑道。 “不用怕,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像风一般,不可捉摸的男人,哪里还有闲情顾及到你。”祁连轻声安慰道。 “祁郎,要杀这少年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咱们这一路行来,都见到了多少位江湖上威震一方的高手!”余一笑担忧道。 “可我们还是好好的活着!”祁连满不在乎说道。 “我还是觉得,咱们就此罢手,别再纠缠不放~~~” 余一笑话音未落,祁连便粗暴的打断她:“闭嘴,得罪我的人,都得死!” 那犹如恶鬼一般的女子幽幽道:“那祁郎当日为何要放过那名风尘女子?” 祁连见她面色一暗,本来就骇人的面庞更加令人作呕,只能强压下心头的反感,反而劝慰她道:“我的好姐姐,我的心里只有你,世上女子千般好,也只取你一瓢!” 余一笑闻言,笑着依偎进他的怀里。 祁连面不改色,伸手极为自然的揽住她,仿佛千百次一般熟悉。 “祁郎,你要杀谁就杀谁,追到天涯海角一笑也会陪着你!”女子紧紧的抱住他。 “天阳珠,我势在必得!”祁连道,“这少年也必须死,谁让他与那叛徒谭友走得近!” 第120章 再回青州 李长情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疼痛欲裂。 庞瞿那一掌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将他打晕过去。睁开眼还未来得及环顾四周,马蹄与车轱辘在官道上此起彼伏的交响,就让他明白定是在回返青州的路途。 “小师弟,你醒啦!”车外传来庞瞿的声音。 “嗯。” 却是从未有过的简明扼要,至少在这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师兄面前。 “还在怪师兄不讲义气?”庞瞿笑问道。 不知为何,车内的李长情就是从他的言语间感觉到,师兄就是在笑。 “嗯!” 同样的回答,车外的庞瞿却突然问道:“小师弟,你觉得师兄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吗?” 面对斩须眉护法四美围杀,接近六百余骑、步卒围困绞杀,仍旧面不改色有勇气出拳之人,谁要是说这种人贪生怕死,李长情第一个便不答应。 “我不知道。”李长情看了一眼竖立在一旁的河洛剑说道。 正在默默静候,期待车外的师兄能够解答自己的为何不战而逃的疑惑,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到庞瞿语气沉重说道:“小师弟,坐稳了!” 李长情愣神间,马车突然由极静变为飞奔,远远就能听见车轮与官道极为剧烈的摩擦声。马车带起的风不经意间掀开车帘的一角,一股焦糊的味道闯入车内。 “呕!”李长情一闻到这股味道,急忙掀开车帘,只觉得要把五脏庙都吐个天翻地覆。 这一掀,就让他终生难忘! 官道沿途尸横遍野,老幼、妇孺、青壮皆是身体发黑,露出裹尸布的部位数不清的化脓溃烂疮斑!还活着的便默默或坐或跪在尸体一旁,不吵不闹。 一片超越死亡的静默! 成群结队的人躺在路旁生无可恋,三三两两还有力气的人,不停的将尸体扔到火堆中,就连飞奔而过的马车也不能带动那些生不如死的人一丝丝情绪波动。 “师兄!”李长情唤道。 “关好车帘,不许再探头!”庞瞿说完就朝车内扔进来一方夜行的面巾,“裹好口鼻,马车不停不许摘!” 李长情此刻终于是回过神来,那些人全部都是遭了瘟疫的万州难民,想不到蔓延之势居然如此剧烈。 “师兄,这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李长情话未说完就感觉铺天盖地的饥饿、口渴向着身心席卷而来。 拿起一旁的水袋和干粮,揭开面巾就开始祭前一刻还干呕不止的五脏庙。 “师兄,我昏迷多久了?”李长情问道。 “整整三日夜。”庞瞿道,“再过几个时辰咱们便入了青州地界。” “三天!!!”李长情车内惊呼道。 车外驾车的庞瞿唯唯诺诺的说道:“那个,嗯,师兄下手稍微重了那么,嗯,就不小心重了那么一丢丢!也怪你小子不经事,不抗揍啊!” 李长情憋屈万分,我要是抗揍还要辗转几千里,风里来火里去的入什么昆仑,你这临阵脱逃,不讲义气偷袭打人还恶人先告状了。 想到此节却又出声问道:“徐师兄有追上来吗?” 庞瞿满不在乎道:“放心,那老小子死不了,他要跑这江湖上还没人拦得住!” “可你不是说,宗门戒律堂的人全都是高手吗?”李长情道。 “你徐师兄也是高手啊!”庞瞿随口回道,说罢又是一马鞭甩到官道上。 “驾!” 马车的速度更是快了三分,车内正在饮水的李长情差点没一口呛死。 “嘿,我说小师弟,那日你师兄我大战郢城千军万马之时,咋不见你担忧?”庞瞿阴阳怪气的问道,“这姓徐的不过与你相识一两个月,就能比师兄我还亲啦?” 李长情默不作声。 “庞某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啧啧,一片赤诚之心喂了狗,竟是不如一个相识一两个月的陌生人!伤心呐,伤心!” “师兄,你就别再作怪,故作轻松了!”李长情道。 庞瞿其实也心头没底,人的名树的影,单单是人屠白少昊就实力不俗,加上这青、万、交三州临时汇聚一堂的戒律堂高手,总计一十三人! 那可不是什么十三根青菜萝卜,说拔说摘就能轻易拿下的! 若是自己全力与这十三人交手,作那生死之争,能胜则必然是惨胜,离不了缺胳膊少腿;不能胜说不得就是死无全尸。 只盼着徐师弟能对得起昔年“镇山太保”的名头,三人中唯一能上了玉华三十六胎息境的顶尖人物。 想当年三英齐出战魔宗之时,徐师弟的身法就已经到了如鬼似魅的地步,就是侥幸逃脱的魔宗右护法,号称“飞天蝙蝠”的中曲,都被跨越千山万水,逾四州之地追上一脚结果了性命! “小师弟你就放一万个心,我等三人,若论实力当属姓徐的第一!”庞瞿也不知是说给李长情听的,还是在自我安慰。 有些担忧的心里话庞瞿却是没有说出来,若无事整整三日了,以徐师弟的轻功,应早就追上了才是,莫非争斗中途横生了变故? “庞师兄,当日你曾言道那几百步卒中有一道隐晦不定,堪比那四大女护法的气息。”李长情说道。 “小师弟有何高见?”庞瞿问道。 “我当时觉得有些熟悉,隐隐间像是有一把刀藏匿在众人之中。”李长情回忆道。 “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庞瞿不屑道。 李长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只能自顾说道:“师兄你有听过鸣鸿刀吗?” “你的意思是,藏在步卒中的那人手持鸣鸿刀?!!!”庞瞿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有些难以置信。 若那人真真是手持为这世间不平而鸣,与轩辕剑齐名的神兵鸣鸿刀,在徐师弟与那十三人大战之时出刀,后果不堪设想! 庞瞿瞬间便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答应姓徐的兵分两路。 那白少昊要来报复,问过庞某的双拳便是! 宗门戒律堂齐出又如何? 宗门戒律堂齐出,想到这庞瞿瞬间打了个冷颤,还是别齐出了,以自己和申铁的交情就盼着他主动请缨来青州走个过场就是。 罗师弟为了救自己一家,惨死在金石门、昆仑剑宗一行人手下,若姓徐的再有个三长两短,百年之后可怎生面对这二人的英灵? “果真是鸣鸿刀?”庞瞿犹自不信,问道。 车内的李长情抿了抿嘴说道:“应该是!” 庞瞿是知晓自家小师弟的,自从引气上了山,从书中得来的观气望心的本事就是这世间独一份! 能察觉善恶,显化心相的神仙本事,活了近甲子还是第一次遇见! “你见过鸣鸿刀?”庞瞿问道。 李长情回想起当日水秀镇遭遇余一笑和祁连几人拦路的情形,心道不仅见过,还差点被那持刀犹如地狱爬出来的女人一刀劈成两半! 第121章 涌泉之恩 日暮见西。 青州是庞瞿脚下的一亩三分地,李长情眼中的异地他乡,只是离了玉门州稍近而已。 二人刚从万州踏入青州的土地,除了瘟疫不容乐观的蔓延到此,还从宗门掌密司人员的谍报中获知,庞、罗二人造访金石门之时,有一个剑术极为出众的女人打上了青州天道宗的大门。 自称是昆仑剑宗古剑菲。 江湖上晚生二十年的年轻俊彦或许不知这女人的跟脚,庞瞿却是再清楚不过。 昆仑剑宗尚未势成之时,采药寨一带甚至是整个青州,除却天道宗这条过江强龙碾压了青州大大小小几十个门派之外,就以金石门、昆仑剑宗两大实力不俗的地头蛇常年斗个你死我活只为争那第二! 至于联合商会却是很少参与到争斗之中,但有钱开道,若摆上台面说不定便是天道宗亦要稍逊一筹。 那女人将古越的反手剑术发扬光大,青出于蓝而更甚于蓝,剑术已达技近乎道之境。 昔年两大地头蛇设下赌约,要以门派高手五局三胜定下采药寨乃至整个青州地界话事权,古剑菲力挽狂澜,在昆仑剑宗连败两场之后,以女儿身一人独斗金石门三大高手,在车轮战中三人一死二重伤! 当日这女人白衣飘飘而来,满面怒容悲切,甫一落地便朝着天道宗的大门内清冷喝道:“昆仑剑宗古剑菲,请庞管事现身一见!” 你不舍那昆仑剑宗的掌门位置,畏首畏尾,我偏要以昆仑剑宗的名义打上门去,行那为子复仇之举。 口中虽“请”,话音一落却是拔剑四顾先收利息,天道宗看门弟子和听到惨叫前来支援的弟子,无一不是一剑封喉,惨死当场! 白衣而来,血衣飘飘的跨进天道宗的大门,随后力战副管事仲奇与天道宗一众长老,共计六人!以出神入化的反手剑术伤四人,最后在众人围攻下不得不轻伤遁逃,仍是撂下狠话要杀尽天道宗之人! 青州的山上顶尖五人,断魂剑罗义身亡,如今只剩下行踪不明的赵佗,昆仑剑宗的袁天定、古剑菲夫妇,还有便是此刻愁眉不展的车夫庞瞿。 “小师弟,你自己看吧!”庞瞿说完就将宗门掌秘司的情报随手扔给李长情。 “为何只有她一人上门讨债?”李长情不解问道。 庞瞿笑道:“莫道女子不如男,这古剑菲的反手剑术你应该见过,就是那被黑剑所杀的袁风轩使的剑术,是昆仑剑宗的独门绝技。至于那袁天定,不过是被权势所迷之人一个,庞某倒是瞧不上他!” 李长情道:“也不是如何高明。” 庞瞿白眼道:“我的好师弟,你当人人都有你这运道?” 李长情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儿,只说道:“当日在玉虚峰山道上虽未与姓袁的亲自交手,可从他与庞师兄和陈师姐交手来看,真不是何等高明的剑术!” 庞瞿没好气道:“你要不是大长老的徒弟,我都想拿剑削你!这女人的反手剑术胜在与寻常认知恰好左右相反,上下颠倒,与那人屠白少昊奇诡的剑术各有千秋,若二人交手前者反而会略胜一筹,毕竟白少昊带师投艺,终归是没有从无形剑诀中悟到几分精髓。” 李长情这才尴尬心道,这女人与庞师兄和其他几人都是青州抖一抖脚,地震三番的人物,看不起她的剑术,岂不是变相瞧不上眼前的庞师兄嘛,难怪他的语气不善。 “师兄,你怎么胳膊老往外拐,难道和这女人有一腿吗?”李长情问道。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此话要是让你嫂子听了去,咱师兄弟就是到了天道宗,也要被扫地出门睡大街。”庞瞿忙道。 “知晓了。”李长情漫不经心回道。 “可要牢记!”庞瞿交代道,“你嫂子虽不是斩须眉中人,可也是泼辣之辈,剑术与前几日的四大美女护法亦在伯仲之间。” 李长情闻言突然笑道:“师兄,你还能生下一个好儿子,没被嫂子的剑术断子绝孙,着实是好运道!” “那是,昔年的天道宗三英,最为风流倜傥的便是你师兄我,否则她也不会最终选了我!”庞瞿不以为意道。 李长情不用看见,也能知道说这种话的庞瞿会是何种嘴脸。 “幸亏庞斌师兄长得不像你!”李长情道。 本来以为驾车的胖子会接着跟自己拌嘴,却听他突然说道:“小师弟,咱们去接你罗师兄!” 李长情掀开车帘,揭掉蒙面巾。 一眼就看到路口站着一个男人,风尘仆仆。 正是后发先至,提前在此等候自己二人的徐鹿台,三人再次聚首。 “飞羽雁过而沉,片毛不浮之湖,易守难攻。”三人随意落脚了一间小客栈,栈名“有间”。徐鹿台首先打破沉默。 “这乌龟缩头,着实难找下口之处!”庞瞿道。 李长情与徐鹿台二人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异口同声道:“真是好比喻!” “只是别算上我与长情师弟。”徐鹿台面不改色道。 “若非当日古剑菲打上天道宗的大门,无意间替金石门这些无耻鼠辈挡了一劫,仲奇等人怕早就兴师问罪要扫平金石门!”庞瞿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赤莲花价值不菲,小师弟又身怀重宝,那些人起歹心也就不足为怪,千算万算没提防那姓沈的会无耻偷袭,先打伤了我,否则阿义也不会~~~” “只是如今金石门闭门不出,要迎回阿义倒是平添几分难度。”徐鹿台道。 “那瑶光巨船素来是金石门迎来送往的工具,在飞羽湖上来去自如,若能混入其中~~~” 李长情笑着打断道:“徐师兄,你看庞师兄这体格,只要不瞎都能一眼看出来了!” 庞瞿不理会二人,自斟自饮道:“只是如今瑶光也停摆了,这金石门为了在天道宗手下求存,上下齐心如铁桶一般据险而守,还是毫无短板那种。” “天时,地利,人和就占了后二者,此事确实是棘手。\\\"徐鹿台道。 “能不能从山里绕进去?”李长情突发奇想道。 “绕湖左右两条羊肠小径,以我们的实力不难,可路途遥远赶不及玉虚峰入昆仑一事。”庞瞿道,“我们只有两日可用。” 徐鹿台道:“正是,宗门戒律堂终究是绕不开的大山,我一日不死,追杀便一日不会停。” 李长情愧疚道:“是我连累了两位师兄!” 庞瞿道:“此事与你无干,徐师弟之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埋下祸根,欺人者天灭之,老天爷收债总是猝不及防的,顶着天道宗荣光的大义,假死在江湖上隐姓埋名逍遥二十多年,迟早都会有还债的一天!” 徐鹿台见李长情仍旧闷闷不乐,出声道:“小师弟,我与你庞师兄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利用你。” 李长情道:“我知晓。” 徐鹿台道:“可你还是选择了信任。” 李长情道:“我也别无选择。” 徐鹿台道:“是啊,人生处处是选择,又别无选择!” 庞瞿道:“小师弟,我与你徐师兄此生神照无望,不仅要杀赵佗,还要替阿义报仇,保住两家老小,孤注一掷押注到你身上,你可愿意功成名就之时倒提三尺长剑为师兄出头?!” 李长情迟疑道:“师兄,我、我资质愚钝~~~” 庞瞿笑道:“小师弟,还记得当日你我有关习武资质的结论吗?” 李长情道:“师兄不是已经出言道,七师叔下下之资的定论吗?” 庞瞿道:“错了!” 刚说完又觉得不妥,紧接着道,\\\"当然不是七师叔他老人家错了,而是我错了!” “小师弟,你可知你有一样神仙本事,世所未见!”徐鹿台附和道, “徐胖子确实错的离谱,小师弟你能读书三月得来这望气观心,显化心相察觉善恶的本事,又能以这纸糊的体魄强行吸纳大长老的锐金剑气引气上山,还能逆转阴阳死而复生,虽说有那玄天宗秘术之故,可连跨三层直接步入引气四重天也是实打实的壮举!说是天选之子亦不为过!须知这习武正途乃是水磨的功夫,从来没有一蹴而就!” 庞瞿道:“正如徐师弟所言。” 李长情见二人你来我往,对自己一通猛夸,尴尬道:“可七师叔他~~~” 徐鹿台道:“小师弟,人与人的缘分便是如此妙不可言,你与我和胖子隔着近五十年的岁月,仍旧能谈笑风生,插科打诨毫无隔阂,又为何不能接受七长老死活看你不顺眼呢?” 李长情身在縠中不自知,如今听徐鹿台一言,心境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两位师兄皆是长情此生贵人,救命授艺之恩如涌泉,岂能滴水以报,若真能披荆斩棘有那功成名就的一天,定当杀赵佗,诛金石、昆仑剑宗罪魁祸首,护两位师兄家人平安!” 庞瞿与徐鹿台皆笑道:“师兄等着那一天!” 第122章 增先生 三人商议最终是没个头绪和结果,要在据天险而守的金石门眼皮子底下迎回罗义的尸骨,还要在两日之内,实在是没有万全之策,只能徐徐图之。 你来我往的闷酒,格外醉人。 客栈一楼突然传来一片嘈杂之声,李长情起身推门要看个究竟。手扶着二楼的护栏,楼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说书先生,身后跟了个抱着琵琶的小丫头,个子倒是比自己约莫还要高出半个头。 李长情一时间感觉似是而非,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女孩。只是不等他细想,一阵幽幽琵琶声传来,那说书人朗声一句:“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七国分,兴亡顷刻易手!” 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他的身上。 李长情心道,眼前这说书人倒是比江青小师兄那不着调的老爹有料,浑然不觉以往最喜去凑热闹听故事,吆喝得最卖劲的就是他自己。 “青史留名几人姓,汉家无数荒坟丘。 前人树田后人荫收,莫论眼前龙虎斗。” 琵琶声随着说书人的腔调逐渐转弱,那男人踱步到一张酒桌前,桌上本来是好友三人围桌闲聊,见这说书先生上前,为首一看就较为有主见的汉子赶忙起身说道:“两位兄弟,咱把桌子让给增先生!” 说完,三人忙不迭起身。 那说书人也不矫情,口中只道一声:“叨扰诸位雅兴,多谢!” 那为首的汉子笑着吆喝道:“掌柜,上酒!” 除了后厨颠勺的厨子,又是掌柜,又是小二,更加是账房先生的掌柜小跑着提着一壶好酒上前,毕恭毕敬的递给那增先生,口中说道:“增先生,今日讲什么故事?” 眼见增先生笑着并不搭理自己,心中也不着恼,着实是这增先生到自家小客栈说书这段时间,店里的营收肉眼可见的赶着趟上涨,尤其是酒水!简直是自己的财神爷,还是从天而降那种! 这增先生极为喜酒,与一般的说书人完全不同,说到故事的高潮处戛然而止,起身就要敬各位听客一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招数打蛇七寸,一击毙命、十拿九稳! “说书唱戏皆是劝人良方,三道并行,掌柜的走中央!”增先生端起酒杯笑着说道。 “先生说的是!”那掌柜一张脸笑开了花,“先生让往东就绝不往西。” “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人生在世天天天,日月如梭年年年。 富贵之家有有有,贫困之人寒寒寒。 升官发财得得得,两腿一蹬完完完。” 增先生的开场白到此处,在场之人便一片喝彩之声,那弹琵琶的女孩儿十指穿梭如飞,一片金石铿锵之声,声势浩大。 “名利二字一堵墙,高人俱在里面藏。 有人跳出墙之外,便是神仙不老方!” 又是一片高声叫好! 李长情听到此处,就在心里给江青的老爹下了定论:说书骗子一个! 庞瞿和徐鹿台也相继一左一右站定,只盯着那增先生。 李长情恍惚中,察觉到那增先生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楼上的三人,因为自己三人是在场无动于衷的唯三之人! 鬼使神差的就用上了那察觉善恶心相的本事,望向那增先生。 耳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今日要讲的,是那侠女千里寻夫的故事!” 李长情眼中所及,是大片大片的茶园。 东方日出,光芒万丈,连绵成片的茶田在早间的微风中缓缓摇曳,风稍大之时便如绿色的海洋,一层一层,一浪又一浪。 “茶是不老方虽好,却不能救你的命。” 不知何时,身穿茶农装束的增先生站在茶园中,就站在李长情的身旁。 李长情奇怪诧异,却并不惊讶道:“先生能看见我?” 增先生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虚虚实实何必较真。” 李长情道:“先生说话,云遮雾绕好生难懂!\\\"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在此已等候你多时!”增先生笑道。 李长情问道:“何人所托?” 增先生道:“故人,一位见钱眼开的故人。” 李长情大喜道:“是钱先生?!\\\" 还未来得及多聊,终究是不甚酒力,眼前的增先生和绿色海洋一般的茶田尽皆消散一空! 李长情口中呢喃道:“好~~~好奇怪的增先生。”说完便昏睡过去。 楼下的增先生口中讲着那女侠携女儿千里寻夫的故事,头却朝着庞瞿和徐鹿台望来,满面笑容。 庞瞿挥手示好,口中却道:“徐师弟,好奇怪的增先生!” 待得盏茶的功夫,琵琶声止。 众人意犹未尽,都在奇怪增先生今日故事讲完,却没有那句惯例的且听下回分解。也无人关注那笑着收拾残局的掌柜,只是互相交口称赞增先生说书功力一流,故事引人入胜,猜测那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以后的进展。 一楼三三两两的宾客各自离去,增先生随手便递给掌柜一锭约莫有五两的银锭。 掌柜的忙不迭笑着摆手拒绝道:“不能收,不能收!” 增先生却是说道:“掌柜的,这便是三条道的中央一条!” 那掌柜的一手操持客栈,身兼数职常年迎来送往,哪能不知眼前的增先生此话,是要结清这段时日欠下客栈的酒、菜、饭、宿钱,从此各走各道。 “增先生就不能多待些时日吗?”掌柜的苦哈哈问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中央的路不走,小心左右天堂无路地狱无门。” 那掌柜的看着眼前的增先生,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与初到客栈之时的增先生并为一谈,好奇怪的增先生! “好吧,这几日沾了先生的光没少赚酒水钱,先生如今要走,这钱是万万不能收,我也是那听客一员,先生若执意不收,便当是我听书给先生的打赏钱!”掌柜的脑子转的快,仍是想要与眼前奇怪的增先生结一份善缘。 “哈哈哈,如此,增某却之不恭!”增先生笑着将银两又收回衣袖。 第123章 山风满楼 “徐师弟,这增先生很是奇怪。”庞瞿道。 徐鹿台点点头,说道:“看不透境界,却是一个山上之人。” “这小师弟不愧是大长老的徒弟,走到哪儿都有高人出没,无论是敌是友都要不自觉凑上前来,犹如一块磁石一般,聚拢天下大势!”庞瞿感慨道。 徐鹿台听他一说,眉头一皱,小心翼翼的问道:“庞师兄,你可曾听闻天下流传的末世之说?” 庞瞿眼睛一鼓,眉头一挑笑道:“徐师弟,你该不会认为小师弟有那入魔的本事吧?” 徐鹿台却是认真的看着他,看得庞瞿有些不自信,说道:“不会吧?就算小师弟资质、悟性出众,可要说能超越大长老进入那传说中神照之上,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那灭世的传说又不仅仅只有入魔一种!”徐鹿台不耐道。 庞瞿却是一愣,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看向对面的徐鹿台:“举世皆敌,应劫之人?!!!” 见徐鹿台微微点头,说道:“你就没发觉,小师弟这一路行来,若据他所说无误,大长老,天算子,韩妇子,七长老,医圣,奇人江南首,以及今日这位奇奇怪怪,好似一眼就能将人看个通透的增先生。” 庞瞿惊叹道:“无一不是当今世道山巅的大人物!” 徐鹿台接着说道:“只是不知这位增先生到底是何来路。他那双眼睛与小师弟颇为相似!” 庞瞿却是道出了最不可能的可能:“莫非与小师弟一般,皆能察觉善恶,显化心相!” “庞师兄,我有种错觉,我二人就像是被~~~”徐鹿台指了指房顶。 “就像是被那位裹挟着,跟随小师弟一路前进?”庞瞿接话道,“徐师弟,你已摸到那举头三尺的门槛了吗?” 徐鹿台道:“未曾!” 庞瞿一听,面色一暗道:“冥冥之中未卜先知,这可不是好兆头,此行的莫大危机恐怕非是你我能轻易扛下来!” 徐鹿台还未搭话,便传来“咚咚咚!”的叩门声。 庞瞿起身开门一看,是那掌柜笑着站在门外。 “客官,增先生走后不久,又托那弹琵琶的女孩送过来书信一封。”说罢,双手递上书信。 庞瞿挥挥手,那掌柜赶忙关好房门,口中歉意道:\\\"打扰客官!“ 信上并未署名,拆开仅有一张纸条,两人看完便随手烧掉。 “如此,我等开昆仑之门前,便上这“神山之最”会一会这位奇怪的增先生?”庞瞿道。 “正有此意。”徐鹿台道。 李长情深夜酒醒,翻身见自己一身拾掇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便知晓是那善解人意徐师兄的手笔,庞师兄是没有这个耐心和本事的。 起身点亮油灯,罩上灯笼,默念口诀便取出了玉扳指里的书,除非是人事不省,否则功课是日日不缀,不肯半分落后的。 读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开始抄书,当然不是能令他欲仙欲死的《养气剑诀》,而是钱先生的毕生医术心得,几个月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米上刻字的竹简抄了个七七八八,今日就能收官。 一万三千多种草药,矿物,动物,还有接近七千个药方,其中又有丹方十余种,此外还有三万余字的世间流传却罕见的山水,人物和神怪异兽。 李长情抄完这最后一段三万余字,令人目不暇接眼界大开的心得见闻,天色已经泛白。 推开窗,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景物,想到有关水傀儡和走尸童子的那一段,文字便在脑海不断闪烁跳动,还有那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倒不是对那谭大哥心怀怨恨,实际在李长情的观念里,谭友便是他入江湖的第一位实打实的引路人;心思跳动不安的缘故,是因为书上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驻颜丹”就是放到山上宗门,亦是堪称神物。光是容颜不老,实力大增便能令无数人趋之若鹜,更何况还有令普通人一步登天引气上山的功效,若放到山上山下都绝对是一片血雨腥风的争夺! 被谭大哥瞒下的“天阳珠”便是这驻颜丹的两味主药之一,偏偏在那水秀镇又暴露了傀儡珠的踪迹,识货之人又怎么会不知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与傀儡珠共存的“天阳珠”! 李长情终究是放不下此事,便敲开隔壁庞瞿的房门。 “小师弟一夜未睡!”庞瞿道。 李长情毫不奇怪,自己本就带病之身,要在这位庞师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有一事,想要问问师兄。”李长情道。 “但问无妨。”庞瞿道。 庞瞿见他欲言又止,催促道:“倒是从未见过小师弟如此扭扭捏捏的模样,再不说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李长情张了张口,几次都没问出口,最终却是请求道:“在青州仁德镇有一位大哥,姓谭名友,与我有恩,师兄可不可以助我查探此人的消息,并且护他周全。” 庞瞿道:“我当是如何了不得大事,小事一桩,待我传信一封与仲奇,只要他人还在青州,自会在小师弟入昆仑之前探得他的下落!” “多谢师兄!” 见李长情仍不离去,庞瞿笑道:“小师弟还有什么交代,一并吩咐师兄吧!” 李长情尴尬的挠挠头,说道:“师兄,我知道天阳珠的下落。” 庞瞿一愣,看着李长情说道:“小师弟,你还对那驻颜丹念念不忘呐?” 话音一落却是突然反应了过来,“那赤莲花在欢儿的手中,莫非你口中的谭大哥藏着那传说中的天阳珠?!” 见李长情沉默不语,庞瞿看向李长情的眼神有些奇怪,接着说道:“驻颜丹的两味主药都有了下落,隐居多年的医圣又出世,这江湖可是真够乱的!” 一切都在围着眼前的少年打转,若徐师弟所料不错,自己这小师弟真有几分“应劫之人\\\"的味道! “不满师兄,谭大哥可能有性命之危,还望师兄即刻便书信一封。”李长情说道。 “此话何解?”庞瞿问道。 “当日不小心泄露了傀儡珠的踪迹,谭大哥的同门师弟祁连和斩须眉的余一笑都知晓了此事,本来双方之间的误会便是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李长情说到此处。 “怎么又牵扯到了斩须眉这群女人,麻烦啊麻烦!”庞瞿叹道。 “谭大哥与我也有救命之恩,还望师兄相助!”李长情内心却有几分愧疚,与这位庞师兄相识以来,处处都是索取。 除却那遥遥无期的杀赵佗,复仇金石门和昆仑剑宗这两件八字没一撇之事,能不能有机会还上还是未知数,真真是所欠良多。 要是自己如今就有便宜师父的本事就好了! “既是如此,我立刻安排就是,小师弟不必着急。若你那位谭大哥还活着,定能安然无恙!”庞瞿说道。 “长情谢过师兄!”李长情情真意切的向着庞瞿作了一个拱手揖。 第124章 山风满楼(二) \\\"少来这些酸不拉几的繁文缛节!”庞瞿一脸嫌弃说道,“若真要谢,便好好从昆仑活着出来!” “千万不要一文不名的死在里面,即使做不了七长老那般上溯百年、下追千年,于这世道、汉家百姓有千秋功业的当世人杰,起码也不能辱没了大长老这天下第一人嫡传弟子的名头!” 殊不知,这两个人在李长情的心头,还不如他庞瞿和徐鹿台来得重要。一个是从头到尾当甩手掌柜的便宜师父,另一个见自己处处不顺眼,事事鸡蛋里挑骨头,还比不上那便宜师父! 庞瞿看着眼前的少年,莫名生出几分同情,大长老和七长老行事风格,庞某自是不敢有异议,也更加同意那世道上流传“艰难苦困,玉汝于成”的说道。 只是小师弟李长情着实太过年幼了些。也不知这能察觉善恶、显化心相的本事会不会揠苗助长,倒是自家的斌儿相比小师弟就幸运了不知凡几。 不愿读书就习武,不想习武便安心继承自己的家产当个富家翁,即便不能文不能武也能仰仗着父辈余荫好好活着。 庞瞿一辈子打打杀杀,手上沾满了血腥,见识了太多人心鬼蜮、阴谋诡计,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自己不甘屈服命运,加上老天爷的眷顾!等到庞斌一出生,自己那点雄心壮志也就烟消云散,更加没有那望子成龙的心思。 有得有失,自己从老天爷那里拿了多少,就担忧某一天老天爷一个生气报应到自己儿子身上,硬要等价拿回去多少。 平平安安的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气。 这种世人看来咸鱼一条的心态,着实难与眼前这个处在青州权势巅峰的男人相重合,他也从来没有将这些心思说与独子庞斌听,他想要去神州天道宗闯一闯便去,头破血流也好、半途而废也罢,只望他好好活着就行! 李长情看着眼前的庞师兄面色变幻不停,不一会又露出一种慈父一般的眼神看自己,浑身一个激灵! “师兄,你没事吧?”李长情忍不住问道。 “没事,就是想到那个兔崽子!”庞瞿说道,“他像小师弟这般年纪时,还与那些狐朋狗友在泥地里撒泼呢!” “他们与石皇人等长老一路护送龙首门迁到青州,万州仅徐师弟大弟子朱厌主动请缨留下来善后事宜,照着行程推算也应早就安顿好一切,倒是宗门掌秘司因青、万两州瘟疫一事被调动个七七八八,一时间没了探听斌儿他们消息的人手。” 李长情道:“采药寨是必经之路,想必有他们的消息!” 庞瞿点头道:“咱们直接先上玉虚峰去会一个人!” 李长情道:”何人?” 徐鹿台却是听到二人对话,推开门接过话茬儿,说道:“那个奇奇怪怪的增先生。” 李长情闻言诧异道:“那个增先生应该是钱先生委托过来相助的。” 庞瞿道:“医圣钱五更?” 李长情回道:“正是。” 徐鹿台问道:“小师弟你是如何知晓的?” 李长情思索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向二人解释。总不能说便是望了那增先生一眼,便进入了对方的心相,而且自己还反而被对方发现,入侵了自己的心相? “总之这增先生不是坏人。”李长情只能敷衍道。 他却是不知这番敷衍,恰好就是庞、徐二人想要的答案。察善恶观心相的本事,委实太过玄妙,但恰好就是最好的答案。 无知就是选择信任最大的理由! “增先生留下了一张纸条 ,为了安全起见,玉虚峰与之一会势在必行,况且也与青青约好在玉虚峰下汇合。关系到小师弟你入昆仑事宜。”徐鹿台说道。 “阿义之事只能暂缓,如今小师弟你的事,就是最要紧的事。”庞瞿道。 李长情突然问道:“徐师兄,当日你在郢城一人战十三大高手,可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人和事?” 徐鹿台疑惑道:“并无异常,只是青青随后救走了那白少昊。” 庞瞿面色凝重道:“当日与那四大护法缠斗之前,就隐隐察觉到步卒中混入了一道与四人实力不分伯仲的气息。” 徐鹿台知晓,眼前的胖子从无形剑诀中悟出的拳剑,虽然只有三拳,却是能引动天地异象的杀招,因此全力运转玄功时对气息的感应极为敏锐。 “那又如何?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蚂蚁再多能咬死象,也不过人随手一把火便能收拾!”徐鹿台道。 “那是一把刀的气息。”庞瞿道。 “青、万两州的刀客,没有一个能达到斩须眉四大护法的实力吧?”徐鹿台疑惑道。 庞瞿道:“小师弟说是鸣鸿刀!” “轩辕不出,谁与争锋的神兵鸣鸿?”徐鹿台震惊道,“传闻此刀诞生之际就不知所踪,早就在江湖上失传近千年,或者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庞瞿叹道:“神兵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秉承天地气运而生,又有哪一把是照着常理出现的?” 说罢径直便让李长情取出玉扳指中的大黑剑,扔给徐鹿台。 “你试试!”庞瞿道。 大黑剑甫一入手,徐鹿台便感觉手中一沉,黑剑竟是隔着剑鞘隐隐散发出抗拒之意,全力抵挡他的内息入侵。 运转玄功强行拔剑出鞘,全身内息犹如猛兽出闸一般朝着黑剑猛灌!徐鹿台任凭它疯狂吸收内息,刹那间锋锐凌厉的剑气四散流卷,竟是离剑三尺! 庞瞿一把便将李长情拖到身后,徐鹿台看到剑气已经隐隐暴动不受控制,一咬牙强行归鞘毫不犹豫朝着李长情扔了过去! 大黑剑瞬时便在李长情手中变得乖巧无比。 “如何?”庞瞿问道。 “虽未见过神兵,可这等能激发出剑罡的兵器,持之怕是引气境便有越两境,与神照拼死一击的威势!就算不是神兵也离之不远!”徐鹿台心有余悸道。 李长情虽然也不知晓,这便宜师父托七师叔送来的河洛剑到底是何来头,可他却是实打实见过两把神兵,其中之一便是与鸣鸿刀齐名的轩辕剑,虽然残缺不全变成了阎罗手尚可的护臂,可持之与七师叔激斗,瞬杀大月氏“虎、豹”双杰的景象却是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另外一把便是那犹如恶鬼一般女子手中的鸣鸿刀,即便有双臂间的青灰色铁链压制刀气,还有她脖颈处非金非玉的项圈护住性命,刀气散发出来那股欲将天地一分为二的不平之气,仍旧压制得谭友与自己动都不能动! 若非钱先生出手相救,接过那一刀,自己和谭大哥早就见了阎王。 “欢儿当日仰仗小师弟这把大黑剑,在那玉虚峰山道,以重伤之身和三分之一的鲜血,称其不备,一剑便将那青州浪荡子袁风轩劈成了两半!”庞瞿道。 “那把鸣鸿刀,与我手中的河洛剑,不可同日而语。”李长情犹豫说道,“若那余一笑果真要掺和到入昆仑一事,八成便是奔着我的性命而来,只为了那天阳珠!” 李长情难过的接着说道:“谭大哥恐怕已经遭了毒手,而且~~~” “而且这女子穷追不舍,定是你那谭大哥藏起了重宝,诬陷在你的身上!”庞瞿一语定论。 “无论如何,两位师兄要多加小心,这把鸣鸿刀若照着方才徐师兄激发出河洛剑的威势,在那余一笑手中起码还要翻三番!”李长情担忧道。 庞、徐二人此刻面色凝重,实在是“神兵”这两个字的分量,太过考验习武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什么与天斗其乐无穷,那也得有命活下来才有可乐! 第125章 山风满楼(三) 马车刚驶出客栈,迎面而来一人径直便拦住了道路。 车里的李长情三人正纳闷,这已经走进青州的地界,居然有人敢拦庞大管事的车。 那车夫不知所措,因为眼前的拦车之人手执利器,分明就是走江湖的武林人士。转头便对车里的人说道:“两位老爷,外边儿有武把式拦路!” “只有一人,境界不高。”徐鹿台说道。 “嗯。”庞瞿自顾眯眼养神,许久不见下文,车内也没有动静,睁眼便看见一大一小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没有思想觉悟啊!”徐鹿台笑着对李长情说道。 李长情笑道:“也不能说没有,只是不太高!” 徐鹿台道:“很高了,青州大管事!” 李长情道:“位置高,觉悟不高。” 徐鹿台道:“可能脑袋长在了腰上。” 李长情笑道:“脑袋只能撇在裤腰带上,不能长上去!” 庞瞿无奈道:“得,你两拐弯抹角不就是要我下车嘛!” 徐鹿台道:“觉悟还是不高。” 李长情道:“可能是位置还不够高!” 徐鹿台道:“这世道上的人,大抵都是位置越高,身体力行的觉悟越低!” 李长情道:“颐指气使惯了?” 徐鹿台笑道:“身宽体胖,心宽体重!” 庞瞿懒得搭理二人,车帘一掀没好气道:“哪个不长眼的,拦庞某的车!” 倒是没吓到车外拦路的人,车自己先抖三抖,这胖子一动便是引路的两匹好马四蹄都被车身晃的站不稳。 那人一见到庞瞿,就像是遇见了救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庞瞿跟前。 那人略带哭腔道:“庞管事,总算盼到您老人家了!” 庞瞿眉头一皱,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是何人?” 却是不等那人回答,车内的徐鹿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来人便出言问道:“华六!” 被称作华六的汉子看到徐鹿台,眼含热泪说道:“门主!小人办事不利,夫人和少爷都被人抓走了!” 庞瞿眉头一皱道:“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详细道来!” 华六收拾好情绪说道:“庞公子和龙首门几位长老护送众人秘密迁往青州,谁知刚入青州就遇到一个女人,只问了一句\\u0027庞斌可在’,二话不说拔剑就与石长老斗在一处! 那女人握剑姿势怪异,庞公子见石长老不敌,便与众人合力围攻那女人,本来都已经打得她节节败退,眼见就要束手就擒,谁知半道又杀出个全身青灰色锁链,恶容欲吐使刀的女子,只一刀便重伤石长老!” 庞瞿急切问道:“后来呢,斌儿他们可还好?” 华六红着眼说道:“那两个女人临时沆瀣一气,一刀一剑联手将龙首门随行长老、弟子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掠走了夫人和小公子,以及庞斌、陈欢二人!” 徐鹿台此刻却是出奇的冷静,说道:“可有其他交代?” 华六忙回道:“那两女子扬长而去,并无其它交代。” 徐鹿台叹了口气,问道眼前的华六:“为何单单你活了下来?” 华六闻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口中只反复道:“门主饶命,门主饶命!” 庞瞿厌恶道:“只怕是当日,也如同今日一般,只是故伎重施而已!” 徐鹿台心情沉重道:“他们~~~他们都葬在了何处?” 华六道:\\\"小人在这青州地界,人生地不熟,丢了庞公子等人失了身份信物,也不敢去青州天道宗寻求帮助,只能雇了附近几个村民,一切从简将他们埋在了最近的山头!” 庞瞿冷面问道:“多久前的事?” 华六不假思索道:“三日前!” 庞瞿、徐鹿台二人不置可否。 “带路去那个山头!”徐鹿台道。 青山埋骨处。 徐鹿台意态萧索,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墓碑,共计七十四方!其中有名有姓的连同大长老石皇人在内共十四人,其余皆是连姓名都无法镌刻的龙首门家眷亲属。 徐鹿台在这十四块墓碑处一一察看,每到一处便用手拍拍墓碑,撒酒一杯口中念叨:“与君世世为兄弟!” 李长情与庞瞿三人站在一处,只觉得眼前这个意气风发,几日前在郢城,还以一敌十三大天道宗戒律堂高手的男人,瞬间苍老了不知多少岁! 也亏那两女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暂时并未对庞斌四人下毒手,否则李长情真要怀疑,眼前年近甲子的徐师兄能否撑得下去! “华六!”徐鹿台站在石皇人的墓前唤道。 华六赶忙上前,跪在墓前泣不成声。 “你是石长老的大徒弟,能否当着他的面告诉我,龙首门门规如何对待叛徒!”徐鹿台道。 华六磕头如捣蒜,只哭诉道:“华六不是叛徒!” “龙首门迁青州之事本就是绝密,那用剑的女人能在三日前准确截住你们,又与用刀的女人一前一后,并非同伙。你是哪一人的内应?“徐鹿台问道。 那华六只能痛哭流涕道:“小人只是怕死,跪地磕头求饶才侥幸活了下来,小人不是叛徒。” “世上哪有什么侥幸,你能侥幸活下来,除了内鬼还能是什么?”徐鹿台伸手一指旁边的两块墓碑反问道,“你摸着良心且问问你的师父师弟!” 墓碑又如何能说话。 “门主饶命,门主饶命,小人虽贪生怕死,可绝对不是叛~~~呃~~”话音未落,便被徐鹿台一脚踹中了胸前檀中大穴,胸骨尽裂,只两三个呼吸就没了性命! 李长情不忍正要上前道:“徐师~~” 庞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道:“他是不是叛徒不重要!” 李长情道:“庞师兄,我并非是优柔寡断之辈,只是觉得那人罪不至死。” 庞瞿沉声道:“小师弟,临阵脱逃跪地求饶,比那明里暗里的叛徒更为可恨!” 李长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眼前的庞师兄分辨,只觉得此言听起来还是有几分道理,再者眼前的华六已死,无论是叛徒还是临阵脱逃都已不重要了。 徐鹿台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华六说道:“你不配与这青山的十四忠骨作伴!” 说完便一脚又将气息全无的尸体踢飞十几丈之远,滚落林中没了踪影。 第126章 山风满楼(四) “华六,十几年前与我的大徒弟朱厌一同入了龙首门,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虽说拜了石长老为师,可徐某自认也未在传道授艺一事委屈他半分。”徐鹿台道。 “做人树德为先,品行不正,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便会成为一锅汤里的老鼠屎,害人害己!也算是死有余辜。”庞瞿冷漠道。 徐鹿台沉声道:“徐某之所以不念旧情非要取了他性命,正是对这临阵脱逃一事深恶痛绝!当年剿灭魔宗一战若非这些贪生怕死之徒受魔宗之人恐吓,临阵倒戈,又岂会那般艰难,阿义拼死挡下的致命伤至少有一半都是这些人干的!” “华六若是就此隐姓埋名,徐某就算查出来此事前因后果,也不会迁怒于他、非要夺他性命。他错就就错在死守此地三日,看到了马车上的龙首门特殊印记才害怕的出来认错!” 李长情还是对徐鹿台杀华六有些不解。 若是所料无误,那两个一刀一剑的女人便是斩须眉余一笑和为子复仇的昆仑剑宗古剑菲。能留下徐师兄的夫人和儿子,在意料之中,毕竟那余一笑还要谋取自己手中并不存在的赤莲花;而庞斌和陈欢二人能在古剑菲的手中没有立即血溅当场,着实有些出乎预料。 “那女人没有立即手刃了斌儿和欢儿,想必是要利用他们二人来取庞某的项上人头,应了她当日在天道宗放出杀尽天道宗之人的豪言!”庞瞿说道, “当日仲奇等人联手打伤逼退了她,若我再回到门中坐镇,她便是和袁天定双双登门亦是徒劳,何况那个眼中权势大过一切的男人,庞某跟他打交道二十多年,是绝对没有可能与她一同登门寻仇的!” 李长情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先救出他们!” 徐鹿台、庞瞿闻言却是异口同声道:“不!” 对方两人皆怀有寻仇的目的,临时联手既然还留下活口,自然会主动送上门来,根本不用花费精力去找,目的地只有一个,那便是玉虚峰黑风涧,当初金石门众人发现赤莲花的地方,也是昆仑困阵最为薄弱之处。 行至距离采药寨仅有二十余里的岔路口,一边通向采药寨,一边直上玉虚峰。 这一路上庞、徐二人皆是心神不宁,庞瞿本来想要独自去义安府一行,招呼副管事仲奇等高手一同前来相助,却被徐鹿台劝了下来,理由便是冥冥之中感应到独行会有莫大危险! 高手的直觉向来可怕,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三人正要在岔路口弃了马车,步行上玉虚峰,便在路口看到两个青年面带微笑的向着三人招手。 李长情欣喜万分,他乡再遇故人耶!越过庞、徐二人直奔他们而去。 “张大哥、吴大哥!” “长情小兄弟!”为人外向的青年一把搂过李长情,“我两听闻你还未入昆仑,短短几个月就已引气四重天,着实替你高兴!只是你这小身板还是没甚变化啊,平素里是否还是光喝酒不吃饭了?” 言罢,一旁内敛的青年便将怀中的两壶酒递给李长情,说道:“师父他老人家托我们送你的!” 李长情一看外观,隔着老远飘过来的香味,就知道是那钱泰酒楼的独门秘方“烧刀子!” “多谢吴大哥!”李长情毫不客气接过酒水,又道:“对了,那边庞师兄和徐师兄还在等我,咱们过去一叙!” “好!”二人同声应道。 看着李长情高兴的引着那两人朝着这边过来,徐鹿台低声问道:“庞师兄,青州何时又多了这样的两个人?步伐、身形无意间皆是同步到了极点,恐怕是精通合击之术的高手!\\\" 庞瞿本来还在猜测这二人的身份,听徐鹿台一说倒是明白了过来,这不正是小师弟说的护道人“赤白二鬼”嘛! “澜川上的两只鬼!”庞瞿说道,“也是钱先生的眼睛。” “张崖、吴昭,见过庞大管事,徐掌门!” 李长情诧异道:“两位大哥如何知晓我的两位师兄,难道以前见过?” 张崖道:“只听闻过天道宗三英,却一直无缘得见其一,之所以识得自然是师父交代过,今日却是一次见到两位,幸会幸会!” 吴昭道:“庞大管事很显眼,不难猜。” 徐鹿台闻言却忍不住笑道:“确实!\\\" 见庞瞿一脸不喜,徐鹿台转头便问道,“不知恩公钱先生他老人家可还好?” 张崖一听,原来也是受过师父恩惠的人,便说道:“其实我两从水秀镇送长情小兄弟来采药寨一别之后,也再没见过他老人家。不过几天前收到他老人家书信,让我们在此等候三位!” 李长情问道:“张大哥,你可认识一位说书极为精彩的增先生?” 一旁很少说话的吴昭却说道:“认识!” 张崖笑着说道:“正是!长情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那增先生亦是师父的旧友,在江湖上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做~~~” 正要说出那增先生的名号,几人俱是回头望向玉虚峰的山巅处! 只因那里传来一阵阵裂石穿云霄般的琵琶声!一浪高过一浪,千军辟易的杀伐之感,便是在山脚的几人都震的头脑发晕。仿似那弹琴之人就在眼前! “好厉害的音律杀诀!”庞瞿叹道。 徐鹿台接过话头:“怕是与佛门的金刚怒目狮吼功亦难分高下!” 张崖悻悻说道:“既然他老人家不让说,便不说了。” 李长情却是在琵琶声中,神游天外,突然想到了那一日李荡邪在玉虚峰山巅御风而立,一吼云海开道的一幕!心头对无形、养气两门剑诀又多了几分明悟。 一法通,万法皆通。 音律、拳脚也罢,剑术也好,冥冥之中都有有一条线将之串联,难怪庞师兄能从剑诀中悟出拳剑,而徐师兄却从剑诀中悟出腿法。 两门剑诀就像是武学的总纲一般,修行的人千人千面,最终却是求同存异,于相同的剑诀中找到自己异于他人的道路。 那我李长情的道路又是什么? 几人看着李长情仿佛突然间陷入了天人交战,背上的黑剑本来是有微弱的毫光绽放,却又突然急转直下哀鸣不止,李长情却毫无所觉! 庞瞿毫不犹豫一巴掌便朝着他的脑袋拍了下去!外人不知,恐怕还会以为这胖子要辣手催命! ”哎哟,痛痛痛!庞师兄你干嘛?“李长情捂着脑袋跳脚喊道。 “干嘛?你说干嘛?救你狗命!”庞瞿没好气道。 徐鹿台道:“小师弟,你方才差一点走火入魔!” 李长情向着张崖、吴昭二人投去疑惑的目光,二人俱是点头。 “我的小师弟,你倒是解释解释,方才你在那一阵琵琶声中听到了啥?”庞瞿没好气道。 “剑术!”李长情骄傲的说道,“跟师兄你的拳剑不相上下的剑术!” 张、吴二人面面相觑,一脸的难以置信,李长情却是又挨了庞瞿一个脑瓜崩! “剑术个屁!听个琵琶你还喘上了,连宗门的无形剑诀都练不利索,你还能一步登天自创剑术了?”庞瞿怒道,“方才老子要是晚一刻拍你的脑瓜子,说不定它就自己炸开了!” 李长情委屈道:“是真的!” 眼瞅着庞瞿又要敲他,徐鹿台出言道:“既然如此,小师弟你能否演练一遍你方才自悟到的剑术?” 李长情瘪着嘴道:“不能。” “是不是下一句就是,庞师兄一巴掌把我自创的剑术拍没了?”庞瞿插嘴道。 “你怎么知道?”李长情话一出口,便感觉到眼前这位庞师兄好像得了红眼病,直勾勾的瞪得自己心里发毛。 急忙改口道:“我就是想到庞师兄和陈师姐了!陈师姐在莱山中用树叶吹的曲子比刚才的琵琶声好听呢!” 出话一出,庞瞿立刻便偃旗息鼓。 “他们会没事的,师兄!”不安慰还好,李长情这一说,庞瞿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徐鹿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边的张崖突然出言道:“长情小兄弟,你口中的庞师兄和陈师姐可是庞斌和陈欢几人?” 李长情道:“正是!” 看着眼前的少年两眼放光,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又接着说道:“目前不必担忧他们几人。” 庞瞿问道:“此话何解?” “我二人在此等候,一是为了助长情小兄弟入昆仑,二便是通知你们那古剑菲和余一笑等人,连同庞斌、陈欢等人皆在黑风涧中。不仅他们,还有斩须眉的少宗主鸳鸯刀卓青青、昆仑剑宗袁天定、天道宗人屠白少昊~~~总之玉门、青、万几州的高手,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张崖又接着说道:“对了,这玉虚峰也不必上了,增先生本来就是为了告知你们这个消息!” 李长情三人听完却是一脸奇怪,莫非这玉虚峰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增先生为何要选在此处告知消息? 徐鹿台却是听出了张崖的言外之意,问道:“莫非,你们二人也踏入了胎息境?” 澜川上的赤白二鬼早年间的名声极坏,毕竟是江洋大盗出身,之所以在山上有所耳闻,是因为这二人引气境合击之术堪比胎息境高手,手里六大高手的人命债,两胎息四引气后期,虽说都是那山下武夫的境界,体内并无一口仙气,可生死争斗起来仍是不可小觑,由此可见这二鬼的实力之强! 如今不声不响的踏入了胎息境,二人合击之术恐怕已经不弱于自己和庞师兄! 第127章 黑风涧 双峰并行,遥遥相望,连绵不绝的山势互相蜿蜒缠绕,数不清的山脊山谷。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条山谷,被称为黑风涧。 玉虚、玉珠两大昆仑外围的神山,中间最长也是珍贵药材产出最为丰富的山谷,便是黑风涧。 采药寨三大势力之间,常年为黑风涧里突然生出的稀罕物争斗不休,勉强与散人和外地人多方维持了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黑风涧里有一个能容纳百余人的落脚点,建立的初衷与采药寨颇为类似,随着各方争夺药材血斗不休元气大伤,渐渐就演变成公开了结恩怨之地! 若起了争执,双方各执一词,避免出现势大压人的情况出现,有一个对所有采药人相对公平的环境,也不由大势力的人说话,只让争执双方上“生死台”一决胜负!胜者自然是盆满钵满,败者便要看赢的人是否会痛下杀手。 当日庞斌、陈欢二人能护着金石门的药农,败退到玉虚峰山道上,也是那袁风轩既要不守黑风涧的规矩,还要强取豪夺、杀人灭口,却又忌惮天道宗的势力导致的。 只是未曾想,避开了黑风涧无形的规矩束缚,最终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就连自己都搭了进去,弄得个死无全尸! 武林中,不管习武的人如何一代又一代,面孔换来换去,整体还是信奉着拳头的真理! 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若那袁风轩的剑术能媲美天下第一的游真人,又何须如此多顾忌,当日庞斌等人不过是有一个便抬一次手挥一次剑而已。 打打杀杀才是武林中人的归宿,永恒的旋律。 李长情一行五人抵达黑风涧之时,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那声音犹如黄莺出谷,腰间叠挂青白双刀的斩须眉少宗主卓青青。 这女子对旁人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冰山模样,唯独对自己身旁的徐师兄望眼欲穿、温柔万分。 李长情看着她腰间的双刀,便有些许不自在,实在是当日那一手幻刀术化青蛇的模样,让人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庞瞿拍拍李长情的肩说道:“小师弟,你不是自创了能与庞某拳剑旗鼓相当的剑术吗,能不能克制眼前这女人的幻刀术?好让你师兄我开开眼界!” 李长情尴尬道:“下次,下次一定!” 那卓青青好像听到了二人的悄悄话一般,一眼撇过来。庞瞿立刻便眼观鼻耳观心,一副此事与我绝无干系的模样。 “游先生的嫡传弟子,李长情是吧?”卓青青道, “自古名师出高徒,想不到游先生的高徒这般年纪便能自创剑术,还能与庞大管事的成名绝技媲美,果然是英雄不在年少!” 李长情哪里敢说话。 这女子本身就是斩须眉中人,平素里庞师兄与徐师兄一聊到斩须眉的人,就离不开“断子绝孙”的评价,况且这女子的刀术诡异莫测,仅仅是那柄青刀就让自己心里发怵! 李长情哀怨的看了一眼庞瞿,见这胖子不管不管,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徐师兄!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徐鹿台只一声“青青!” 那女子便移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的目光,让李长情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却是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远在玉门州的李仙儿,还是自己的师姐好,江湖上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凶狠,都不能惹,尤其是这斩须眉的人!脑海里又不受控制的浮现那恶鬼一般,手持神兵鸣鸿刀的余一笑,说来还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徒弟! 李长情只觉得裤裆莫名有些发凉,便随口对身边的张崖说道:“张大哥,我要去方便一下!” 还未等他开溜,一个声音便远远传来过来。 “师父,生死台有人打起来了!”不是那恶鬼一般的余一笑,还能是谁。 不是冤家不碰头,不是仇人难聚首,分外路窄! 庞瞿和徐鹿台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三日前与古剑菲合力擒走庞斌等人的两个女人之一。李长情却是听那华六一描述样貌便知道是她。此时也不觉得卓青青阴阳怪气咄咄逼人,只是目光坚定的看着迎面而来的余一笑。 徐鹿台见到李长情的异样,就出言问道:“是你擒走了我儿徐义,他们母子两还好吗?” 那余一笑面露疑惑,只是配合她那张因为鸣鸿刀刀气之故、格外丑恶的面庞,就是温柔的笑也会给人一种恶鬼的感觉。 “我只擒了你旁边这位庞大管事的儿子和未来儿媳,至于你口中的徐义,找那个白衣女人要去!”余一笑道。 卓青青不悦道:“一笑!” 余一笑不甘示弱道:“师父,你对这个负心人念念不忘、百般维护也就罢了,他何曾对你有过怜惜!他生的小贱种是死是活跟咱们又没关系,人又不是我抓的!” 卓青青手握青刀转身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中。 李长情只觉得这一巴掌拍在那恶鬼的脸上,痛不痛他不知道,自己痛快倒是真的! “天下可运于掌,惟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打得好!”庞瞿立即出声道。 卓青青并未多言,只静静握住青刀,看着眼前的大弟子。若是寻常,自己这弟子早就跪地认错,今天却是有些奇怪,捂着脸敢与自己四目相对! “我的事,无需你多言,做好本分,管好口舌!”卓青青终究是松开了刀柄。 “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余一笑咬牙切齿说道。 说完又恶狠狠的看向刚才出言讽刺的庞瞿,道:“确实打得好,回头就将那庞斌挖眼、割舌、去势,送到玉华宫中!” “你敢!”庞瞿怒道。 “我敢不敢,是师父说了算,你算哪根葱?”余一笑讥讽道。 李长情没想到眼前的女子戾气居然如此之重,转念又觉得在意料之中,背上的神兵鸣鸿刀就是她最大的底气。眼中所见一汪深山的幽泉,水面寒气四溢,水底不断有气泡冒出,隐隐有嘶吼咆哮之声!绽放的恶意和杀气让他浑身不寒而栗! 不敢再看。 “师兄,要小心!”李长情立即对庞瞿说道。 第128章 逐出师门 “我儿徐义他们娘俩如何了?”徐义出言问道。 余一笑面色复杂的看向这个男人,谈不上仇视,只是免不了是十分厌恶的。嘴上叫着负心人,其实又哪里懂什么叫薄情郎,都是从小在卓青青的身边耳濡目染,身边清一色的女子,一下山游历碰到的第一个男子就是追杀谭友的祁连,迄今为止也只喜欢过祁连一人。 可自家面目因为鸣鸿刀的缘故凶恶万分,那心上人利用自己向自己的师兄谭友复仇,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沉溺于他的甜言蜜语中,自是不愿意醒来。 “哼,那白衣女人可是没少折磨你的夫人、儿子,已经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余一笑冷声道。 徐鹿台面色一变,道:“他们现在何处?” 余一笑道:“你长着眼睛不知道自己看吗!” 卓青青见不得徐鹿台心急如焚的难过自责模样,便说道:“既然那女人就在黑风涧中,想必~~~” 话音未落,李长情便说道:“师兄,我们走!” 未及三五步,身后又传来余一笑的声音:“是要快点走,那女人看庞斌和陈欢这二人的眼神,啧啧,可是恨不得扒皮生啖!要不是我与那婆娘互相忌惮,他二人怕早就归了幽冥地府!” 庞瞿一听,健步如飞,也不再与她口舌,直奔黑风涧内而去。 见到李长情五人火急火燎赶往黑风涧,只留下一脸淡然的卓青青和余一笑在原地不动。 “一笑!”卓青青看着眼前这个已有几分陌生的弟子开口道。 “师父有何吩咐?”余一笑道。 “说说吧,你抓那庞瞿的儿子儿媳却是为何?”卓青青道。 “师父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徒儿来了?”余一笑皮笑肉不笑。 卓青青面色一寒。 眼前的徒弟确实已经变了,乖巧听话唯令是从的余一笑,从自己驱赶了那祁连开始,就一直与自己不对付。 “那祁连不是好人,只是在利用你!”卓青青道,“为师赶走他,也是在保护你!” “这世上只有师父是好人!”余一笑冷冷道,“要不是师父当年非要让我拔出轩辕剑池里这把刀,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余一笑,师父的再造之恩,徒弟铭记一生!!!” 卓青青难得露出几分怜悯的神色看着她。 “当日你要为父母报仇,杀那赤血刀黄一斐,我便告知过你我的鸳鸯双手刀法及不上他,跪在地上仍旧苦苦哀求的可是你?”卓青青反问道。 “你要寻那神兵利器,抵挡赤血刀因为沙场百战而无坚不摧的刀气,一路护着你去轩辕剑池的人,是不是为师?” “拔出鸣鸿刀,便会受刀气侵蚀的万毒之苦,为师可有告诫过你?执意拔出鸣鸿刀的人是不是你自己?” “你脖子上的轩辕剑残片,也是我送给你的,压制刀气的双臂青灰锁链亦是为师委托楚国铸剑大师打造!为师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卓青青毫不客气的一连串反问,没有让余一笑感到羞愧,反而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够了!姓卓的,我欠你的这些年为你鞍前马后,争夺那斩须眉宗主之位,早就还清了!” “因为那个男人?”卓青青一语道破。 “是!我恨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人不人鬼不鬼,我从小便因为这模样被同门耻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如今唯一一个还被你无情的赶走!”余一笑一边哭一边笑,倒让卓青青的怜悯之心更重。 当日,或许便不该收下这个徒弟,而且那把刀本就因为轩辕剑成为了这世上不平而鸣的神兵戾器! “你说祁郎利用我,是,我却是心甘情愿!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不一样对那姓徐的念念不忘,甘心被利用吗?真是可笑,五十笑百步,哈哈哈~~~”余一笑歇斯底里讥讽道。 “住口!”即便是怒火中烧,卓青青仍旧并未拔刀。 要胜过眼前的余一笑,不难,甚至自己有一百种方式让她残忍的死去。 即便她身负神兵鸣鸿刀! “从即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的徒弟!\\\"卓青青沉声道。 余一笑一脸的难以置信,却是癫狂的笑道:“好好好,你要逐我出门,我正有此意,从此师徒情分一刀两断,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着采药寨方向而去,与祁郎约好了无论能不能夺得赤莲花,都在千金客栈碰头。如今名正言顺的脱离了师门,却是给她一种天高海阔之感,正好能与情郎双宿双飞! 李长情等人离着那生死台还有百来丈距离,便隐隐听到兵器相交的激烈打斗声。隔得太远,仅仅能看到生死台的模糊轮廓。 那生死台巧夺天工,如同被镶嵌在山腰的巨大青石板,离得远就像是玉虚峰下的小山头被削去了脑袋一般,整个场地一分为二,跨过生死台便是七八座傍山而建的三层小楼。 看着独自一人追上来的卓青青,几人也未细想。 倒是李长情望了她一眼,感觉很奇怪脚步一顿,并未跟上庞、徐四人的脚步,救人虽要紧,可自己不过是拖油瓶一个,便是火急火燎赶过去也是看戏。 “卓姐姐,为何就你一个人?”李长情问道。 卓青青闻言一愣,却是笑道:“自从当上了斩须眉明心堂堂主之后,便再也无人叫我姐姐,接过斩须眉少宗主之位,眼前就更是一片唯唯诺诺之辈。游真人的弟子剑术不如何,做人倒是嘴甜!” “你长得好看,自然要叫姐姐,更何况与徐师兄同辈。”李长情道。 “小小年纪,懂什么叫好看吗?”卓青青笑道。 “你与我的仙儿师姐,就叫做好看!”李长情道,“仙儿师姐是玉门府府主的千金,也是师父的大徒弟。” 卓青青突然生出一股捉弄眼前少年的心思,便问道:“那我与你的仙儿师姐,谁更好看?” 李长情本就是看出她难过,留下来与她说话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安慰一二。 “仙儿师姐才与我一般大小,自然是姐姐你更好看!”李长情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仙儿师姐长大了,比我好看?”卓青青穷追不舍道。 李长情挠挠头,心道话还能这样说的吗? 卓青青看他吃瘪的模样,嘴上笑着,心头却道这少年怕不是个玲珑心,看出了我的伤心。 “我觉得,还是我娘最好看!”李长情道。 卓青青心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叫做儿不嫌母丑,天底下没有比徐郎更好看的男子,你长大了也不例外!不过,要是徐郎当年娶的是自己,那儿子应该也如眼前少年一般大小了吧。 看着李长情瘦弱的身躯,一时间百感交集,当年的一笑也是如此模样,在斩须眉山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最后自己耐不住收了她,当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隔了十几年还像眼前发生的事一般。 如今失了宗门庇护,又遇到那个自己一眼便看出,对一笑全无真情实意的祁连,只盼着她能平安顺遂,却是有了几分悔意,不该逐她出师门。 第129章 魔宗 卓青青和李长情二人赶到生死台,台上拼斗的两人已经接近了尾声。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剑一扇。 男人正是昆仑剑宗的袁天定,青州名声不小,与他的妻子古剑菲合称青州双壁。 那反手剑术本就以出乎常理,剑招似是而非,左右上下颠倒直指周身大穴。寻常武林人士碰到此等剑术就会非常棘手,要打破根深蒂固的习武常识,非经历长年累月的见招拆招。 可这青州双壁本就境界奇高,便是不以招数取胜,内功出众,又是山上之人,可算是江湖上有数的人物,就算入不了玉华三十六胎息,亦是前百的大人物! 与袁天定交手的女子身穿黑衣,身材玲珑娇小却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虽说蒙着面巾,可仍然却给人一种妩媚之感。 女子使一把折扇,扇骨由金石打造,二人兵器相交火花四溅,那扇面不知是何物所造,竟是与扇骨一般丝毫无损。只是终究境界不如袁天定,何况一寸长一寸强,如今女子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每过一招便后退一步,再过三五个呼吸便退无可退,身后便是那悬崖! 虽说连连败退,可袁天定的反手剑每每直指要害,一剑立功之时,那女子手中的折扇竟是在毫厘之间挡住反手剑的杀招!分明就已经摸清了眼前敌人的剑招路数。 袁天定越打越是心惊,眼前的黑衣女子境界不高,可那折扇本就是一种出乎常理的奇门兵器,招式怪异不说,也是一位实打实上了山的人物,一口仙气的加持之下竟能苦苦支撑至今,并未被击溃,如此年轻的高手,以前却是从未听过! 心道可不能在众人跟前折了颜面,尤其是从京城而来的那位贵人。 如今陪都京城和玉华王都归流城之间暗流涌动,玉华十九洲有名有姓的高手无论山上、山下皆有自己的立场,中立之人从来便讨不得好,二王相争,都在觊觎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江湖和朝堂也就一并变得越发混乱。 袁天定下手之时更见狠辣,誓要拿下这言语辱及京城贵人的神秘女子。 “袁宗主,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你都要鏖战时久,看来本将军是高看了你!” 李长情循声看去,是一个身穿墨色长衫,短发未束冠的男人,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左眉到左眼眼睑之下有一道狭长横贯伤疤,若是再深几分就要变成独眼龙,这伤疤却是让本来正气十足的面庞多了几分戾气。 男人腰间一把刀身极细,刀尖与鎏金刀柄整长及腰的长刀。 袁天定一听,再不留手,本来只为击败她好献给那位看上她的贵人,如今顷刻间变成了杀气四溢,招式更见凌厉诡异迅捷,誓要将眼前的女子斩于剑下! 京城的大腿绝不能轻易放弃,本就在这青州开罪了天道宗,联合金石门想要一了百了,暗中解决了那天道宗大管事庞瞿,顺带发一笔横财。却不曾想那沈凯风如此不经事,让那胖子走脱不说,连带着把采药寨的联合商会也一并得罪! “袁宗主好俊俏的剑术!” 这江湖路窄,怕啥就来啥,正要将那女子逼落山崖,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压在自己头上过江龙的声音就传进了耳中,手中长剑一缓抬头看向迎面而来之人,不是那庞瞿还能是谁! 那女子死里逃生,趁着换气的功夫与起了杀心的袁天定拉开几丈距离,也看向了庞瞿。 “来人可是青州天道宗庞瞿,庞大管事?”那座台上看戏自称将军的男人出声问道。 “你又是何人?”庞瞿不理会那一脸猪肝色的袁天定,问道。 “本人京城护卫统领,严招!”男人傲气道。 在场之人闻之无不色变。 卓青青道:“居然是京城来的大官!” 李长情悄声问道:“有多大?” 卓青青笑道:“手掌五千精兵,京城护卫的一把手,你说有多大?” “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何故要参与其中?”庞瞿朗声问那严招。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严招高声道,“庞管事你这大逆不道的话若传入天子耳中,就不怕朝廷问罪么?” “笑话,你不过是宁王走狗,伪朝廷的鹰犬,当今玉华正统之人乃是贤王赵政!\\\"庞瞿丝毫不给颜面出声讥讽道。 “如此说来,天道宗是要站在归流城一边?”严招道。 “庞某只是天道宗青州的小小管事,更何况,放眼七国天道宗又何须站在哪一边!”庞瞿傲气道。 二人正言语间,那黑衣女子突然出声道:“好威风的天道宗!” 李长情听女子的声音,倒是与自己那陈欢师姐一般年龄的样子。 庞瞿闻言面色不悦,心道,你这小女子好生不懂事,庞某救了你还不落个好,反而恩将仇报! “天道宗三宗之首,威不威风也不是你一个魔宗余孽能说三道四的!” 话音一落,一道青色身影只呼吸间便从远处的三层小楼一跃而下,身穿坐忘峰道袍,头戴青冠,背上一柄与庞师兄很少用的宗门长剑男子落在场中! 在场之人首先心头一惊的却不是那魔宗的黑衣女子,而是徐鹿台! “申长老,你来的可真快啊!”庞瞿苦笑道。 片刻间又是七道身形落在场中,皆是类似装束,隐隐间以那男子为首,将庞瞿和徐鹿台等人围在中间。 “你是何人?”竟是那黑衣女子不合时宜的娇声问道。 “天道宗戒律堂,申铁!”男子讥笑道, “掌秘司追踪了三月有余,本以为来人会是一条魔宗大鱼,没想到是一只口不择言的小虾米!” 申铁话一说完又是一道身影从从另一座小楼飘身而下。 “所谓正道之人,还是如此会逞口舌之利!” 却是一个与黑衣女子一般手执折扇的男人。李长情心道,这男人风度翩翩,倒是与自己的徐师兄难分高下。 “果然是一条大鱼!”申铁道,“今日便与本门叛徒一并收拾了吧!” “就凭你?”男人讥讽道,“天道宗新晋的戒律堂末位长老,口气也能如此猖狂,老虎不出猴子当家啊!” “加上我呢?”却是庞瞿站了出来。 “还有徐某!”徐鹿台亦随之而出。 男人笑道:“徐鹿台,二十余年未见,藏头露尾好好活着不行,非要出来丢掉那宗门的荣光,人家口中的叛徒等同于我这个魔宗余孽,你又何苦还要与我不死不休!” “天地有正气!自古正邪不两立。”徐鹿台道,“徐某生是天道门人,死是天道鬼!” 第130章 一触即发 “啧啧啧,昔年的天道宗三英,天纵之人!力挫我圣门几大长老,两大护法一死一逃,整个圣门不得不因为你们三人在江湖上蛰伏喘息!”男人说道,“今日却只见到两位,那位与圣门殊死一战,奠定了江湖上断魂剑名号的罗义呢,没来吗?” 庞、徐二人脸色一暗,却是不约而同的瞧了一眼在场的罪魁祸首之一,袁天定。 “时隔二十余年,徐兄再现江湖之日却是成了天道宗的叛徒,名门正派卸磨杀驴的本事真真是首屈一指,教人佩服、赞叹万分!”男人不似作伪,自愧不如的模样叹道。 “徐某眼中只有正邪之分,魔宗行事无忌,残忍功法层出不穷贻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徐某便是今日被申长老就地正法,也是宗门戒律职责所在,无怨无悔!而你这个魔宗副宗主,却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已,正是徐某习武所为一生之敌!”徐鹿台道。 一身天道宗坐忘峰道袍的申铁道:“原来是已经覆灭的魔宗副宗主夏鸿鹄,可惜当年天道宗灭魔宗一战,申某还是掌门座下的捧剑小童,否则定要去一襄盛举。只是听闻当年孤山血战,魔宗正副宗主皆是不知所踪,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此话一出,夏鸿鹄神色一敛,浑身气势外放,竟是有无形罡气离体三尺周身流转不息! 神照境绝世高手!!! 众人无不骇然后退。 申铁看了一眼徐鹿台道:“本来今日只为肃清宗门叛徒,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念头,今日得见昔日天道宗三英之一,一柱供奉清香常在宗门灵位堂常燃的徐鹿台,倒是此生有幸!” 转头又对庞瞿说道:“庞师兄,自古便有攘外必先安内的说道,今日师弟却是觉得安内之事不妨暂且放一放。” 夏鸿鹄闻言笑道:“你这捧剑童子,境界不高、眼界不低、胆子很小!不愧是那赵正华的徒弟!” 在场之人也不言语,静静等待这昔日的魔宗副宗主。 “江湖上一直有流传这样两句话:神兵一出,非跨二境不能敌;你们可知下一句是什么?”夏鸿鹄环顾四周接着说道:“神照一出,举世无敌!” 浑身上下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狂傲席卷在场所有人。 唯有李长情和赤白二鬼却是不置可否,一脸看白痴的的模样看着他,眼中丝毫没有其他人有的紧张、恐惧、崇拜等等复杂莫名的情绪。 那夏鸿鹄身形一转,却是瞬息间便越过庞、徐二人,与李长情面对面站立。 此时李长情才开始有了几分惧意,先前那女子的折扇可是与袁天定斗得你来我往,火花四溅,眼前的男人手里也有一把,而且这男人话里话外分明是没将在场之人放在眼里,折扇在男人的手中轻轻掂量,一上一下让自己心跳如擂鼓! 这要是一戳过来,身上不得多个窟窿! 庞、徐二人叫苦不迭,小师弟还真是走到哪吸到哪儿,不愧那应劫之人的名头,惹上的全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无论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这夏鸿鹄分明就已经踏入了那传说中的“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境界,今日恐难善了。 夏鸿鹄紧紧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又不经意间撇了一眼左右隐隐护住这少年的赤白二鬼。 李长情知他是对自己三人的好奇大过了恼怒,只能硬着脖子说道:“神照也未必就是无敌!” “哦,你一个小小的引气境,虽说这般年纪算得天才,可知何谓神照?”夏鸿鹄打趣道。 李长情面色一苦,尴尬道:“我算是哪门子天才,师兄比我小四岁便早早进入了引气。” 夏鸿鹄闻言,面色一肃道:“你今年几岁?” “九岁”李长情道。 夏鸿鹄眉头一皱,说道:“五岁便引气?!”心头突然间对着少年更加好奇,莫非不是庞、徐二人的徒弟?也对,可不信这二人能教出五岁的引气境。 “你师承何人?”夏鸿鹄问道,“叫什么名字?” 不等李长情回话,庞瞿便出言道:“小师弟是大长老游四方的嫡传弟子,姓李名长情!” “原来是天下第一游真人的徒弟,难怪,难怪!”夏鸿鹄恍然大悟道。 申铁一行八人面露疑惑,莫不是这庞管事信口开河,只是为了吓退眼前的夏鸿鹄。从他现浑身气势外放那一刻,便已知晓了他神照境的实力,实在是此人的气势带给身体的预警信号太过强烈,因此不得不放下早先的目的,先与那叛徒合力,看能否敌住眼前的魔宗副宗主。 只是,从未听闻大长老收徒了啊。听那小子所言,还有个五岁就入了引气境的师兄! “小兄弟,若是你那师父说神照境未必天下无敌,夏某自当无二话,毕竟是那山上山下纵横百年无敌的游真人,可你一个小小的引气境~~~”夏鸿鹄言语间令李长情憋了一口气。 “神照境本来就不是天下无敌,敢问这位夏宗主,你可是那神照五蕴一境?”李长情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此话一出,倒让护在他左右的张崖、吴昭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长情小兄弟,这位可不是个善茬儿,你可要好好拿捏话语,姓夏的若要辣手杀人,哥哥可是挡不住!不但哥哥挡不住,便是你那两位师兄,加上这眼前的八个牛鼻子一样要栽! 李长情哪里能听见左右两人的心声,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夏鸿鹄闻言却是一愣,道:“何谓五蕴?” 李长情听到眼前男人问话,同样一愣道:“夏宗主连武学境界中的五蕴都不知晓?” 说完又怪异的看向了庞、徐二人,心道莫非两位师兄也不知晓? 庞瞿苦笑道:“小师弟,你看我们作甚,我们也不知晓!” 李长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在玉虚峰上,坐壁上观观天地是何等奇遇!自己的便宜师父又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武林人物! 张崖、吴昭二人亦是心头万分震撼,还以为这山上大宗门武学境界传承是完整的,未曾想,魔宗副宗主居然连五蕴都没听过。原来那游真人便是世间的顶点,果然名不虚传,百年的武林传奇! 李长情眼珠子一转,笑道:“原来便是魔宗的副宗主,亦不过是坐井观天!” 此话一出,不仅夏鸿鹄尴尬万分,在场所有人都被连带着羞辱了一通,同时又对眼前这游真人嫡传弟子嘴里的武学境界之分好奇不已! “武林无分正邪,皆有山上山下之分,而江湖上百年间,各大宗门流传的武学境界只区分引气境、胎息境、神照境,层层渐次登高,夏某却是从未听闻有五蕴的说法,倒是愿听小兄弟详细说道说道!” 这夏鸿鹄倒是一个武痴,李长情心头道,而且也能放下身段。 殊不知若不是那便宜师父游真人的名头,他早就被当作初生牛犊、信口开河,血祭了眼前魔头手中的折扇! “夏先生,若我将武学境界一一道来,你可否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李长情问道。 夏鸿鹄笑道:“你怕死?” 李长情笑道:“怕,能活着谁不愿好好活着!不过却不是为了此事。” 夏鸿鹄疑惑道:“哦,死都不怕,那是何事?我倒是有些好奇!” 李长情道:“请夏先生附耳过来!” 夏鸿鹄艺高人胆大,仗着在场所有人中境界高绝,毫不犹豫便附耳过去。 听完李长情的条件,夏鸿鹄爽朗道:“此事,我夏某应下了!小兄弟有情有义,不愧是游真人的徒弟!” 李长情松了一口气,便将武学境界一一道来。 “江湖游侠也好,宗门弟子也罢,其实若从师父口中言道,武学境界却是有四境之分! 第一便是引气境,如我这般,多以壮大内息为主,也是江湖上人数最多的境界,便详细的分为了十层,若摸到了那门槛,便可在江湖上开宗立派授徒;第二便是胎息境,一口气息循环不绝,最不俱久战,以一敌千不在话下,若能到后期便如我庞、徐两位师兄一般,半步万人敌;而武学境界的第三境,便是无数人趋之若鹜,万中亦无一的神照境,七国军中上将、江湖上的各国第一高手无一不是那山上的人物,会一门宗门压箱底内功绝学的万人敌!” 话还未说完,便见到眼前的男人流露出一股难掩的傲气。 “当然了,眼前的夏宗主便到了此种境界。只是却远远不到举世无敌的地步,因为神照境共有三层,神照之上还有传说中的一境。” “快讲,快讲,小兄弟!”夏鸿鹄急切道,便是他的女徒弟差点命丧袁天定之手,都没有此刻的焦急心情,武学的新大门就要敞开了! 李长情却是不伦不类的负手踱步道:“神照分五蕴,神炼~~~”说到这却是一愣,自己那便宜师父当时也没跟那六国高手说这第三层是何种境界啊,这可怎生是好?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这要是只说一半,眼前的夏宗主不得把自己撕成八瓣?别说夏宗主,便是眼前的庞、徐二位好师兄恐怕都要让自己好看! “神炼~~~和问道三境”李长情一发狠胡编乱造道。 身边的张崖、吴昭二人一脸见鬼的模样看着李长情,游真人可是没有说过这“问道”一层吧,小兄弟你可真能,就不怕露馅儿吗?何况误导了在场之人,若真有幸登上山巅一窥神照,将来走火入魔可是害人不浅!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是杞人忧天,自己二人历尽千辛万苦,若非与眼前小兄弟玉虚峰共赴观道,便是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也难以摸到那胎息境的门槛,更遑论神照一境!江湖上能达胎息境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君不见,整个玉华十九洲便有那三十六胎息的高手排名! 神照不是无敌那也只是仅对山巅的那一小辍人物。 便是六国第一的高手,加上那大月氏异族人杰纹龙,不也是被游真人以一敌七,一死六狼狈而退,狠狠教育了一通吗! 二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般默默点头。落在夏鸿鹄的眼中,便是二人对此事的默认,毕竟方才就他们三人未曾感到震撼,甚至像看小丑一般看自己! “何谓五蕴,何谓神炼、又何谓问道?”却是那申铁再难以镇定,跟在掌门身边近四十余年,便是踏入了胎息境后期,名列天道宗戒律堂长老之位,也未曾听闻神照境界的划分,宗门无形和养气剑诀也未曾言道。 宗门藏书楼亦是~~~藏书楼自己从来便未去过,有掌门的言传身教,又何须去学那普通弟子拼死拼活一般只为了藏书楼一观!或许古籍上会有,此地事了,倒是要好好查阅一番! “五蕴是神照第一层,神照五蕴,一口内息百川归海又散入四肢百骸,以炼身为主,罡气离体三尺,无坚不摧,便是能跨二境一战的神兵亦是能以硬碰硬,不落下风!”说完李长情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卓青青,夏鸿鹄顺着他的视线落到卓青青腰间的青白双刀。 “好刀!”一声不吝赞叹道,“不知夏某的罡气能否抵得住!” 卓青青面色难看,心道,莫不是这小子看出了自己的白刀跟脚?只是前一刻姐姐还夸你懂事,你却是在这魔头跟前暴露姐姐,万一这魔头起了贪心,要拿姐姐下手夺刀可怎生是好! “神炼便是第二层!此一层颇为独特,与佛家的无相一说相契合。”李长情道。 “如何独特?”夏鸿鹄问道。 “我觉得人形沙包来形容这第二层很是贴切。”李长情笑道,“罡气无坚不摧,又生生不息不惧久战,因此才称为万人敌,沙场陷阵取敌首级七进七出、万般兵器难近身,毫发无伤不在话下!只是这神炼一层,却是能让神照五蕴一境之人变成人肉沙包,生杀予夺!因为这第二层一出,对战之人无一不被压制一身内息,境界犹在,罡气却只能龟缩不出!” 夏鸿鹄激动莫名道:“是了,是了,同为神照境,这五蕴在神炼面前岂不是赤裸相见,不是人形沙包又是什么!妙啊,小兄弟的形容真是妙!”却是一脸向往的模样。 旁人却是难以体会他的心情,便是庞、徐、申三人,也只是觉得遍体生寒,三人在拼命的时候都能用自己的拿手绝活,体会到半步万人敌的风姿,能深切感受到那无坚不摧的罡气,这神炼一境未免太过霸道,竟能压制罡气! 幸亏这江湖上却是从未听闻有此等高手! “那这第三层问道?”夏鸿鹄疑惑道。 李长情负在身后的双手手心直冒冷汗,心道,可别被这魔头察觉到。 “自然便是打破神明,打破举头三尺的神明,问鼎神照巅峰!\\\"李长情朗声说道。 夏鸿鹄听完,觉得此话颇有道理,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张崖、吴昭二人看着那夏鸿鹄欲言又止,疑惑万分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可不嘛,小兄弟胡说八道的功力,怕是要问鼎神照巅峰,打破神明! 第131章 紫薇 “如此说来,夏某这十年前机缘巧合之下踏破的神照一境,便当真是五蕴一层,坐不得那天下无敌的位置,可笑啊可笑,竟还想着向游真人讨教一二,井底之蛙犹不自知啊!” 可不是嘛,李长情心道,若以自己那便宜师父以一敌七还闲庭信步,游刃有余连大气儿都不带喘一口的实力,你去了不就是送菜嘛! 何况你魔宗之人的身份,本就与天道宗不死不休,又身居副宗主的高位,怕是口中敬仰万分的游真人会像对那异族人纹龙一般,一脚给你踹了个有气儿进没气儿出! 夏鸿鹄前脚感叹完,后脚态度却是直线拐弯。 “夏某今日前来本不欲多事,只是带着徒儿游历到青州义安府之时,收到一个神秘人递来的消息,说是有许多武林正道高手在这黑风涧汇聚,便来凑一凑热闹!”夏鸿鹄说完便朝着座台上的严招看去。 “此人色欲熏心,仗着我的徒儿九歌孤身一人,出言调戏,非要摘了她的面纱纳她为第十三房小妾!一言不合之下,这姓袁的阿猫阿狗就跳了出来当出头鸟!”话音一落,却是身形一转。 本来中间就隔了不近的距离,又要绕过全神戒备虎视眈眈的庞、徐等人,只两步便听到刺耳的兵器摩擦声,夏鸿鹄以手中的折扇与下意识拔刀出鞘的卓青青闪电般交手不下十招! 那白刀出鞘,黄光四溢,竟是一把白柄黄刃的奇异怪刀,刀不像刀,更像是一根动物的脊梁骨,且只有一半,刀尖似乎被利器割断。只是黄光闪烁间,凶气毕露!青天白日间亦给人一种强烈的邪恶之感! 倒是与她斩须眉的身份不相上下,毕竟天下间的男人都怕与斩须眉的女人交手。 眼前这魔宗副宗主也是一个实打实的男人,所以两人交手十来招,以折扇挡住下半身的要害杀招便足足高达七次! 这女人也太过凶悍,人长得虽平平无奇,可这刀本身就让人感觉极度不适、邪恶异常。刀法又仿佛天生克制男人一般,打得人火冒三丈! “你这斩须眉的婆娘,好生凶恶!夏某不与你斗。” 虚晃一招,就想要与她错身而过。 谁知这女人如同吃错药一般,竟是不管不顾那随时能变虚为实,给她致命一击的折扇,迎着直戳面门的折扇,单刀直入就要同归于尽! 却是那一句凶恶婆娘惹恼了她,当年便是输给那飘雪,也未被人如此言道! 夏鸿鹄意识到不对劲之时,一个踉跄差点扑倒,竟是那卓青青手举稍长的青刀一刀劈到了自己的后背! 这女人是如何做到的?世间竟有这般身法,凭空而生与神仙何异? 还未来得及细想,卓青青见着讨巧便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攻势,鸳鸯刀法施展开来,那青刀在她手中凌厉迅捷异常,招招直至男人要害,每当夏鸿鹄要强行以罡气震碎她手中的兵器,便会发现她出现在不可思议的位置,紧接着就是倾尽全力的一刀,虽然仗着境界能硬吃这一刀,可泥菩萨犹有三分火气! 只见他轻轻一拍腰间,竟是刹那间蹦出一柄犹如丝巾一般的软剑!右手虚握,那软剑在罡气包裹下震颤不休! “青青,小心!”徐鹿台出言提醒道,“紫薇剑,刚柔并济,坚若精铁,软如流水!” “姓徐的好见识!”夏鸿鹄欺身便上。 那紫薇剑本就是无常形的兵器,在神照境罡气的驾驭之下,更是迅捷如风、变幻莫测!缠斗时轻飘飘,与卓青青的长刀初相击之时毫不受力,正要撤招变招又感觉剑身与刀磕碰变得力大无比。 本就受限于境界不如对方,仗着幻刀术、怪异邪恶的白刀和斩须眉天然压制世间男儿的功法与之斗了个旗鼓相当,谁知这奇门兵器一出,瞬间节节败退! 就在徐鹿台纠结要不要上前相助,那夏鸿鹄却是大吼一声:“要你的命!” 众人惊诧万分,卓青青那劈头盖脸的一刀先是与紫薇剑硬碰一击,正要故技重施给眼前的的魔教副宗主后背致命一击,却是被一物挡住落空,只掉下一把已经破烂不堪的折扇,那夏鸿鹄却借力使力,终于循着一个空档摆脱了她。 飞身直扑袁天定!一人一剑,折返回手中的紫薇剑竟是比人还快,后发先至! 好一个魔教妖人,总是出乎人预料,只留下满脸惊异的袁天定眼睁睁看着长剑逼近。 这夏鸿鹄的身法不算快,否则也不会被卓青青拦住,只是终究是境界压死人,那一手罡气便不是寻常刀剑能挡住,卓青青的青刀都已经被紫薇剑碰撞出数不清的缺口,非是那青刀不如紫薇,而是夏鸿鹄的罡气附着到紫薇剑上,威势难当,真真是坚不可摧! 本来以他的身法,要取袁天定的命,就算仗着神照境罡气无坚不摧和刚柔并济的紫薇剑,也非得过个三五十招,可借着卓青青倾力一刀之势,加上他出人意料的目的,身法一瞬间暴涨。 呼吸间袁天定便要命丧九泉! “休伤我夫君!\\\"又是变故突生。 竟是一个白衣女人,反手握剑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挑飞了紫薇剑,闯入夏鸿鹄和袁天定之间,又以迅雷之势连出三剑,与先前卓青青的鸳鸯连环刀一般,以更为刁钻的角度一剑快、重过一剑,逼得夏鸿鹄连退三步! 反手剑术在这白衣女子的手中竟是比那袁天定还要精妙! “回来!” 却是夏鸿鹄朝着紫薇剑唤道,剑上的罡气一散,本来被巨力磕飞的紫薇剑,如同飘飞在空中的丝巾一般,仿似活物滑落到他的肩上,又顺着手臂流到掌间! 一剑未竟功,被这两个半路杀出的婆娘坏了好事,夏鸿鹄气不打一处来! “夏某都说了不与你斗,你又生哪门子气,非要拦我的路!” 夏鸿鹄没好气的对卓青青说道。 卓青青心道,你本就是魔宗之人,正邪自古势不两立,何况你言语间突然朝着我的方向杀了过来,我又如何知晓你的目的是那后方的袁天定。早知你是要杀这身在江湖心在朝廷的走狗,鬼才拦你!还打坏了我的兵器,没找你赔,那是看在你境界高的面子上! 见她不说话,只顾心疼的摩挲着手中的青刀,夏鸿鹄只觉有气没地儿出,憋得慌。 “你就是那鸟人的妻子?”夏鸿鹄回头便对着古剑菲怒道,“都仗着夏某剑下不杀女人,敢骑到我头上是吧!” 第132章 颜征 那白衣女子古剑菲竟是理也不理眼前的魔头,只救下袁天定便长剑归鞘。 “将人带出来!”古剑菲吩咐道。 随后两名昆仑剑宗的弟子,从小楼中押送出来两个精神萎靡不振的一对母子。 徐鹿台一看,不正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正要上前,却被庞瞿一把拉住。 “徐师弟,稍安勿躁。”庞瞿道。 夏鸿鹄一头雾水,说道:“你这女人是作甚?莫非要仗着这手无寸铁的母子,盼着夏某能对你们手下留情?” 古剑菲一声冷哼,说道:“这母子是徐鹿台的家室,对我来说一文不值,只是要与那~~~”说着用手一指卓青青,接着说道, “只是想要与那女人的恶鬼徒弟交换庞斌、陈欢二人,让天道宗的大管事也尝一尝丧子之痛,只是那小贱人她却死活不同意!” 卓青青说道:“一笑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已被我逐出师门!” 古剑菲冷笑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这黑风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藏两个行动不便的人找个十年八年也是寻常!如此,这母子也算与你庞瞿关系匪浅,拿来祭剑亦无不可!” 说完便转身对袁天定道:“姓袁的,我的好夫君,轩儿的亲爹,动手吧!” 袁天定一时间犹豫不决,这母子按理说是那徐鹿台的家人,与庞瞿又是哪门子的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便说道:“夫人,这不太好吧?” 古剑菲瞬间怒道:“轩儿被人一剑劈成两半,死无全尸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眼里只有那掌门之位!” “啪啪啪!” 正在这女人歇斯底里质问袁天定之时,却是响起了不合时宜的鼓掌声。 “哈哈哈,乖徒儿,这黑风涧今日真是不白来一趟,名门正派的鸡毛鸭血,勾心斗角倒是比我圣门更甚一筹,好看,真是一场好戏!“夏鸿鹄笑道。 “你且先杀这母子,夏某倒是想看看徐兄与你手上的功夫到底谁强谁弱!”夏鸿鹄对袁天定说道,“一出名门正派狗咬狗的大戏!” 庞瞿此时出言说道:“你这魔头倒是打得一出好主意,想要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话一出,那袁天定就更是犹豫,仇家本来就是庞瞿而不是那徐鹿台,而这眼前姓夏的魔头分明是要为他徒儿出气,取自己的项上人头。一时间进退两难,有些后悔为了讨好严招,抱上朝廷的大腿,惹上不该惹的人。 运气也着实差了些,谁知道路边随便发现一个蒙着面的女子,竟是那魔宗副宗主的徒弟!本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二十余年的魔宗,死灰复燃就被自己撞上! “菲菲!”袁天定道。 “我不管!什么正邪,什么天下大势,我只要有人为轩儿的死陪葬!”古剑菲毫无理智道。 \\\"看来你们是真没把我这个神照五蕴的魔宗之人放在眼里!“夏鸿鹄面色一沉,再无半分看戏的心思。 “庞大管事,莫说这种渔翁得利的屁话,此刻的夏某对你们来说便是一力降十会,就算你们抛弃成见、仇怨联手拼死一战,在夏某面前亦是走不过一百回合!” 举头三尺的神明,就如同这无穷碧落的一轮大日,亦是那暗夜里明月的皎皎主宰。 在场之人除了那已经为了复仇毫无理智的古剑菲,其余之人皆是心情沉重万分的看着这个认真起来的魔宗副宗主。 “你手中的怪异黄刀叫什么名字?”夏鸿鹄转头向卓青青问道。 “刀名虎魄!”卓青青道。 夏鸿鹄点点头道:“刀是绝世的利刃,可惜~~~可惜它却是个残次品,否则今日便是一番苦战,亦要被你们走脱几人!”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这魔头竟是想要将在场之人一网打尽!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庞瞿笑道。 说完便对着古剑菲说道:“你的宝贝儿子是斌儿所杀,昔年天道宗和昆仑剑宗的恩恩怨怨也不如在今日有个了结!冤有头债有主,你夫妻二人联手与庞某做过一场,生死各安手段、天命!放过他们母子。” “庞师兄!”徐鹿台正要阻拦,庞瞿却是对他说道。 “此事因斌儿所起,再说了,青州之事本就与你无关!” 说完又对着夏鸿鹄道:“从来只有站着死的天道宗门人,没有跪着生的天道宗鬼!且先让庞某与那二人做过一场,了结昔日的仇怨,再来会一会二十多年前缘悭一面的魔宗副宗主。” “好!倒是让夏某高看你一眼!比有些见风使舵,趋利避害的牛鼻子光明磊落得多!”夏鸿鹄轻蔑的看了一眼那天道宗戒律堂的申铁一眼。 那申铁本来是想要先擒拿徐鹿台,以正宗门戒律,根本没将夏鸿鹄放在眼里。谁知这魔宗副宗主竟是迈入了神照境,心知不能力敌就临时改口要先攘外,合力击退魔头再安内,处理徐鹿台之事! 浑然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不择手段的小人一个。 夏鸿鹄此话一出,跟随申铁的七人都脸色怪异的看着这个戒律堂的末位长老,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庞师兄且放手一搏,稍后我等自当与这魔头不死不休,便是以身殉道亦是何妨!\\\"申铁嘴上却是不肯半点松软。 庞瞿也不点破他,心道实在是瞎了眼交友不慎,若真打起来见事不可为,恐怕第一个跑路的就是你了,我的好师弟! 那古剑菲一言不发,只紧紧握住手中长剑,丝毫不回应庞瞿的邀战。 “都得死!” 却是这女人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剑光一闪,竟然先奔着离得最近的袁天定刺了过去。 她此刻却是恨透了眼前的男人! 袁天定猝不及防,没料到这同床共枕身边最亲近之人,前一刻还力敌魔头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此刻居然会对自己拔剑相向! 本能的侧身一躲,长剑变刺为削,本该因势卸下他的右肩,却是他的左肩绽放出一篷鲜红的血花。 长剑与白衣身形一同划过他眼前,直奔那萎靡不振的母子而去!却是见袁天定逃过一劫,立时便铁了心要杀了那两母子! 那女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长剑临近的一瞬间,身体却是比那镇山太保徐鹿台大战十三大戒律堂高手之时还要迅捷,横在了徐义的面前,用身躯护住了自己的儿子! 长剑没有丝毫停顿的划过了她的脖颈,她却一脸的坚毅,看着徐鹿台露出了最后一丝微笑,我护住了我们的儿子! “颜征!”徐鹿台悲痛欲绝,再不顾左右形势,飞身上前直扑那古剑菲。 第133章 严招的刀 自古忠和孝,两难全,要在情和义之间做一个抉择,也不会让人好受半分。 只是抱着颜征的徐鹿台,此刻方是后悔万分。 他不爱她,她却是一个尽职尽责毫无怨言的贤内助,万州龙首门在他掩盖了身份的情况下,还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步,她实在是居功至伟。 他迫于年迈双亲的临终遗言,娶了颜征,本就对她极其不公,如今为了罗义的大仇,将她们母子卷入了局中,如今眼睁睁看着她身死魂消,自己却束手无策! 那恶毒的女人便是千刀万剐,亦难解心头之恨!只一招便缴了古剑菲手中的长剑。 那古剑菲突然的一剑本就先打伤了袁天定,身形一顿之时,长剑去势已是强弩之末,能一剑抹了颜征的脖子,实在是欺她只是略通武艺,更兼这三日被擒之后本就滴水未进! 徐鹿台的身法本就极快,境界亦是高过那女人,以强对弱,此消彼长、含恨之下自然是无往不利,正要放下一息尚存的颜征,和一旁一声声唤着“娘亲”的儿子徐义,手刃了那古剑菲! “徐师兄!”李长情却是飞快越过众人,从手间取下那江青小师兄临别赠与的玉符,也是自己仅剩的一枚替命玉符,递给了徐鹿台。 “小师弟!”庞瞿神色复杂的说道,“这可是唯一一枚,昆仑山脉险恶无比,你~~~” 李长情见徐鹿台迟疑不解,却是不由分说便将玉符戴到了颜征的手腕上,只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做完这一切,庞瞿却是一声叹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愧是我的小师弟!” 李长情此刻才明白,这话听着像是夸自己,实则明褒暗贬,自己这庞师兄从头到尾恐怕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一切的人,能坐到天道宗一州大管事的人物,又怎么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从到了这黑风涧开始,从他的脸上便看不到一丝为庞斌和陈欢二人着急的模样,便是知晓诺大的黑风涧要找两个被藏起来又虚弱无比的人,千难万难,也未有半分动摇,只是盯着那夏鸿鹄。 李长情突然间感觉自己的庞师兄很是陌生。 “庞师兄,此一行本就为救人而来,长情入昆仑之事反倒是其次。”李长情又转头对徐鹿台说道,“徐师兄,这个玉符名为替命玉符,乃是当日我离乡时小师兄江青所赠,应是那玄天宗秘术所制,这世上也仅剩三枚。当日逃出金石门,已经被我用掉一枚,如今这枚也不知能否救人!” 徐鹿台一听,方知那庞师兄口中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何意。 起死回生,本就是天方夜谭!!! 大抵这玉符能救下自己这小师弟,也不过是他伤势不重、假死过去,如今颜征是被那武林高手古剑菲一剑割喉,便是再来十个玄天宗秘术制作的替命玉符,也不过是听天由命。 只是终究是对这小师弟更加感激和感恩,他不反对庞瞿那一套为人处事的风格,可对李长情这般的人却是从骨子里欣赏! “小师弟,待师兄去了结那凶手!”徐鹿台已经不忍再看倒在血泊中的妻子,“义儿,不许哭!” 那古剑菲被徐鹿台一招缴了兵器,仍是凶狠异常,却是朝着话一说完的庞瞿就扑了过去。 徐鹿台也好,他的妻儿也罢,不过是添头,正主却是眼前这个胖子和他的儿子。 与此同时,被剑划伤了左肩的袁天定却是趁机向着座台上的严招靠了过去。 疯了!这女人已经失心疯了!如今唯有尚未出手的京城护卫统领严招,才能保下自己。 “夏某让你走了吗?”夏鸿鹄笑眯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说道,“夏某生平最是痛恨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小人!你投靠朝廷是对江湖武林不忠不义;纵妻行凶杀害无辜是谓不仁;不能庇护妻儿宗祠断绝是谓不孝。忠、孝、仁、义皆抛诸脑后猪狗不如之辈,今日若让你逃脱,岂不断送夏某威名!\\\" 袁天定闻言之,肝胆欲裂,仿佛眼前魔头手中的紫薇下一刻就要送自己归西。 “紫薇不斩义士,今日在场之人,唯有这位长情小兄弟,能算得义士!”夏鸿鹄笑道,\\\"如袁掌门这般鼠辈,来一个算一个,来两双就杀两双! 袁天定几番垂死挣扎要靠近那严招,皆是被夏鸿鹄无情拦住,累得满头大汗,肩头伤口止住血又反复崩裂、血流不止。只是可恨那姓夏的魔头似猫捉老鼠一般,非要看自己出尽洋相,并未直接下辣手。 袁天定恐惧之心稍减,却是悲愤莫名,若能侥幸逃生,定要报今日之仇! “严将军,救我!”袁天定高呼道,“青州昆仑剑宗从此对朝廷唯令是从!” 那严招听完却是笑着说道:“袁宗主,言重了!” 却是丝毫没有出手的迹象。 袁天定并非是蠢人,只一想便明白了这姓严的是何意。 当今朝廷一分为二,一边以京城为首,拥护宁王登上那至高宝座;一边以归流城为首,只尊贤王赵政之令。二者之间水火不容,连带着朝廷和江湖皆是血雨腥风。 “昆仑剑宗愿尊将军之令,为将军马前卒!”袁天定高呼道。 “好!一言为定!他日袁宗主若反悔,严某手下的五千精兵和江湖上的两百门客,可是要上青州讨债。”严招说道。 只是这威胁,前者却是丝毫没有放在袁天定的心上,那五千精兵要护卫京城,也是宁王的班底,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江湖门派轻出,只是后者那两百武林门客,却是实打实不可小觑的力量。 龙有龙道,鼠有鼠洞。 以江湖制江湖,才是最高明有效的手段。 “绝不敢违背今日之诺,还望严将军救我一救!”袁天定急道。 “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啊,袁大宗主!”夏鸿鹄动了真怒,紫薇一剑划过袁天定的大腿,带出一声惨叫。 那黑衣蒙面的女子九歌快意莫名,嘲笑道:“若是师父你那一剑再偏离三分,袁大宗主立即便可以入宫服侍伪朝宁王了,可惜可惜!” 夏鸿鹄笑道:“师父不是那斩须眉中人,倒是徒弟你可以向她讨教一二!”却是空档中指了指卓青青。 严招见这一大一小两魔头丝毫不顾忌自己朝廷的身份,大的仍是要辣手杀人,一边戏弄那袁天定;小的黑衣女子言语间还对宁王不敬,便再也坐不住。 “小贱人,给脸不要脸!” 严招顷刻间便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若是长发定能冲冠,只是短发却越发衬托得面目威严,眉眼间横贯的伤口更凸显出四溢的杀气。 “跪下!” 只见那严招长刀驻地,刀鞘一触及到那青石板,瞬间四分五裂,轻描淡写的用刀鞘轻点那碎裂飞溅的青石板,便有约十来块碎石如闪电般,中途带出裂空的呼啸之声,直奔夏鸿鹄和九歌而去,精准的避开了袁天定! 夏鸿鹄本就对此人有所戒备,只是仍旧对严招这一手感到惊异,这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要精准的击中自己的徒儿九歌,不算难。可自己本就在戏弄那袁天定,二人闪转腾挪之间,这严招仍旧能用碎石锁定自己,还能避开姓袁的,换做自己却是万难做到! 这是一个擅长使暗器的高手,碎石虽被一一击落,却是劲道十足、虎口发麻,其中有两块九歌来不及挡住的石块被自己击落之时,有一刹那的错觉,便是手中的紫薇都震颤哀鸣! 这是一个实力不下于自己,而且擅长暗器的高手,只是不知他刀法如何。 终究是让那袁天定惊魂未定的逃到了严招的身旁。 “多谢将军相救!”袁天定要单手拱手一礼,却是被严招用长刀按下。 “记住你的话!” 说完便转头对夏鸿鹄说道:“魔宗二十余年前就已经式微,夏宗主不好好夹着尾巴,非要出来搞风搞雨,学那死灰复燃,闹得江湖和朝堂不快,今日严某便拿了你的人头,好教天下人知晓,这天下终究是朝廷,终究是宁王的天下!” 严招手握那鎏金的刀柄,长刀缓慢出鞘。 一时间整个生死台又是莫名一肃,就连差三五招便能拿下古剑菲的庞瞿都停手看向了这个男人,和他手中那柄不容忽视的长刀! 锋利的长刀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刀并不是那神兵利器,只是裹住那刀身,从男人手中流向长刀的罡气却是令在场之人浑身一震。 竟是一个与夏鸿鹄一般的神照境绝世高手! “乖徒儿,你且退到一边!”夏鸿鹄说道。 心头却道,如今这江湖,神照境怎么就和大白菜一样,走到哪儿就能碰到!若是二十年前自己有如此境界,所谓的天道宗三英亦不过是一个笑话,镇压三人也不过是反掌之间。 那道神明自照的鸿沟,江湖连同朝堂百年间能达到的,亦不过十余人物,这其中又有近半数并非那山上的人物,体内没有那一口仙气!算不得真正的神照。 眼前这个严招,罡气已达不滞于身之境,人与刀之间无丝毫隔阂阻滞之感。能蔓延至约五尺的刀身,已是强过自己一筹! 须知自己入神照十年,罡气仍是不能超过周身三尺。 “小兄弟果然一语中的,这神照也并非举世无敌啊!”夏鸿鹄叹道。 手中的紫薇一瞬间绽放出耀眼夺目的毫光,二人只一刹那间就已交手,皆是全力以赴! 紫薇和长刀之间碰撞不休,这是一场巅峰对决! 李长情和赤白二鬼只觉得,就在眼前争斗的神照境高手,竟是比那日游真人力斗七国高手还要震撼,一个是单方面的碾压,如今却是双方皆是浑身解数! 严招的刀气纵横捭阖,刀法大气磅礴,招招皆是方正威严,不是劈砍头颅便是撩削四肢,以最小的代价毙敌于刀下。配合那无坚不摧的罡气,偶尔散落未被夏鸿鹄挡住,便将青石板劈得四分五裂,无处下脚! 而夏鸿鹄的紫薇剑迅疾如风,招式诡异,剑出的轨迹往往出人意料,又是一把奇门兵器,时而坚逾精铁,时而软如丝巾。 若非二人皆是那神照高手,有罡气护体,便是庞瞿等半步万人敌上去也绝对敌不过五十回合! 卓青青能与这姓夏的魔头斗得你来我往,终究是占了斩须眉功法特殊的便宜,且那魔头当时并未动杀心。 夏、严二人此时却是非要分出一个胜负,决出一个你死我活。 二人交手百余招之后,气势非但不见衰退,那罡气更是透体而出,达到隐隐能见其形的地步! “退!”庞瞿挟住徐义,徐鹿台抱着妻子颜征的尸身,赤白二鬼一左一右裹挟着李长情,飞速脱离了生死台。 而那申铁和七个同样装束的戒律堂高手亦是紧随其后,黑衣女子九歌凝视戒备着众人,走在最后脱离了生死台,唯有丧失理智,又被庞瞿打伤的古剑菲落在了场中。 纵横交错的刀气和剑气弥漫了整个生死台,毫不间断的石板崩裂之声,刀剑相交、罡气相互之间碰撞摩擦,震耳欲聋! 众人无不色变。 若那魔头胜出,在场之人恐怕真如他所言,没有一个能逃得掉;若是那严招胜出,要想走出黑风涧,亦少不得要向宁王的朝廷低头。 “庞师兄,今日这夏、严二人狗咬狗,恐怕短时间难以分出胜负;我等亦不是冷血无情之辈,待徐师兄安顿好妻儿,再来追究背叛宗门一事,告辞!”申铁一拱手,不待庞瞿说话,便领着七人出了黑风涧。 黑衣女子九歌讥讽道:“啧啧,这就是天道宗,这就是名门正派!” 就连庞瞿一时间亦是难以辩解,这申师弟真真是一言难尽。不过内心深处却是有几分窃喜,徐师弟倒是因此有机会逃出生天。 他却是不知,那夏鸿鹄之所以称李长情是在场唯一一个义士,只因为李长情要夏鸿鹄附耳听他,再讲那武学境界,提的要求是放过徐鹿台。 徐师兄本可以在莱山不闻不问,过自己宁静日子,就算要掺和进为罗义复仇一事,也大可以学卓青青一般,等候在黑风涧即可,却是为了自己暴露了身份,更是害得宗门被屠戮一空、妻儿被擒,着实令李长情内心难安! 便是没有严招跳出来,夏鸿鹄也会放过庞、徐二人,只看在李长情的份上。 如今半途杀出个与夏鸿鹄旗鼓相当的严招,倒是令申铁等人亦是逃过一劫,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第134章 跌境 “小弟弟,我瞧你对姐姐的话倒是颇为赞同嘛!”黑衣女子九歌此刻,左右皆是武林正道之人,却是丝毫未见她怯场,反而笑着对李长情说道。 李长情心头哪有对魔宗之人的概念,出玉门州到现在,几乎一路都有高手护持。 况且魔宗当年被天道宗剿灭,左右护法一死一逃,几大长老尽皆战死,正副宗主销声匿迹并未参与当年的灭宗一战,虽说声势浩大,可终究抵不过无情的时光冲刷,早就被世人遗忘,多在老一辈的高手口口相传,少有宗门典籍会记录当年之事。 李长情一个半路出家的徒弟,连神州天道宗的山头都没去拜过,宗谱上无论外门内门皆查无此人,对魔宗的印象便是与庞、徐二人饮酒时偶尔提到昔年天道宗三英战魔宗,断魂剑罗义之死,导致提到三英,便如同在戳二人的伤口。 “小姐姐,魔宗是好是坏也不能一概而论,就像正道也会有,会有袁天定和古剑菲这样的人,我倒是对夏先生行事观感不差,只是他好像杀心颇重。”李长情道。 黑衣魔女九歌笑道:“小弟弟,姐姐姓潘名九歌。你与我这魔宗妖女姐姐弟弟相称,不怕被这些正道人士喊打喊杀吗?”说罢挑衅的看了一眼庞瞿等人。 庞瞿沉声道:“你是想要庞某拿你祭剑吗?姓夏的此刻可是无暇顾及到你,你还不走,意欲何为?” 潘九歌笑道:“若是庞大管事是那申铁、袁天定一流之人,九歌哪有勇气站在这。” 庞瞿道:“你也不必试探,趁着庞某未改主意,赶紧滚蛋!” 潘九歌一身黑衣,却是那男儿装束,手中的折扇倒是让她显得风度翩翩,若是个子再高一点,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 她将折扇往腰间一插,又用左手双指将耳鬓的一束青丝一捋到底。 “你们是要入昆仑山吗?”潘九歌问道,“三大胎息境后期高手,两个昔日的天道宗三英,一个如今的斩须眉少宗主,若说是来这黑风涧游山玩水,又或者是为了奇珍药材,我确实不信的。” 李长情心道,这魔宗女子观察力好生敏锐,忍不住便用上了那察观善恶、心相的本事看向了她。 潘九歌与这眼前的少年一对眼,只觉得浑身仿佛都被他那清澈幽幽的眼神看了个精光! “你再这样瞧姐姐,可免不了要将姐姐娶回家了!”潘九歌鬼使神差的说道。 庞瞿一脸怪异的看向李长情,他可是知晓这小师弟的本事。 “看到了什么?”庞瞿问道。 “该看到的都看到了!”李长情下意识回道。 “不该看到的呢?”庞瞿接着问道。 李长情一愣,庞师兄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转头一看那蒙着面纱的魔女正是露出一副羞恼的姿态。 “什么叫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潘九歌娇声问道。 李长情心道,不该看到什么?我也没说都看到了呀! 一股杀意突然令几人不寒而栗,卓青青手握虎魄,说道:“妖女,再不走便不用走了!” 潘九歌随手扔给李长情一枚乌黑的令牌,庞瞿见状中途一把捏在了手里。 “姐姐喜欢你,将来出了昆仑山,记得拿着令牌来神州找姐姐!\\\"潘九歌说完便几个起落消失在几人视线。 庞瞿道:“这女子好生敏锐的观察力,魔宗之人行事诡异,小师弟你行走江湖时要多多提防!” 李长情看着他手中的令牌,说道:“庞师兄,这是何物?” 庞瞿心道,你这是把师兄我的话当耳边风了,眼里只有这令牌。 “很值钱的东西!”庞瞿道。 “魔宗天陨令,持之如见宗主!”卓青青道。 “传闻此令共有五枚,既是魔宗身份的象征,亦藏有魔宗最大的秘密!”庞瞿说道。 “如此重要的信物,为何要送给我?”李长情疑惑道。 庞瞿没好气的学那魔女随手扔给李长情,说道:“令牌没做手脚。为何要送你,等你活着从昆仑出来,自己去问!” 李长情正有些不知眼前的庞师兄气从何来,从生死台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袁天定一声哀恸:“菲菲!” 卓青青厌恶道:“恶心!” 却是看向自己苦求二十多年不可得的徐鹿台,越发觉得眼前的男人值得自己去爱。当年若是恬着脸去莱山镇找他,而不是因为一口气端着不愿低头,或许~~~ 卓青青瞬间又觉得有些可笑,半截入土的人了,还看不开这世上的情情爱爱,或许真应该如宗主一般挥剑断情,说不定也能打破斩须眉功法的诅咒,踏破神照的瓶颈,世人总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既然此生与徐郎无缘,便去那宗主之位坐上一坐! 本来就受了夏鸿鹄和严招的刺激,对那神照境有了更多的期许,如今突然间对徐鹿台心灰意冷,对权力的欲望却是到了顶点。 李长情察觉到了卓青青微妙的变化,本想如法炮制,像看潘九歌一般看一看她的心相,又打消了念头,太过失了礼数! 人家是徐师兄故人,又是来帮忙的,碰到生死危机也没有像那申长老一般逃之夭夭。 一声玉碎,李长情觉得似曾相识。 瞬间将几人的注意力拉到了徐鹿台处。他怀中的颜征,手腕上那枚玄天宗珍贵无比的替命玉符终究是碎裂开来。 李长情、庞瞿和徐鹿台眼巴巴的盼着有奇迹发生。 卓青青却是神色复杂,一方面她恨不得颜征早点去死,另一方面又可怜自己的徐郎,还有那五岁就要没了娘亲的徐义。她的娘亲也是在她小的时候遇刺身亡,死的人本该是那醉心权力的卓忘忧,却是娘亲舍命替他挡了刺客一剑!因此她从小便恨透了自己的爹,若是他不去当什么城主,就不会有举家搬迁,更不会有中途遇刺。 徐鹿台看着怀中如同睡着的妻子,悲痛莫名、自责万分,瞬间变得失魂落魄。 “没了,都没了!报应啊报应!是我对不起你们!”一时间急痛攻心,徐鹿台捂着胸口,嘴角的鲜血不断渗出。 “徐郎!” “徐师弟!” “徐师兄!” “爹!” 四人急切上前,徐鹿台却是一摆手道:“都是报应,徐某害得龙首门灭门,结发妻子惨死,都是咎由自取!” 境界一跌再跌!一身功力十不存一! 第135章 两败俱伤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此时此刻眼前的徐鹿台就是那可怜之人,一手创立的门派毁于一旦,妻子惨死,皆是江湖仇杀。在场之人却无一人恨他,也不觉得他便是一个可恨之人。 李长情在玉虚峰山道杀了第一个人,是为了救下庞斌与陈欢。如今再入玉虚,仿佛历史重演,又是来救人的途中遭遇数次变故。 不同的是当日单枪匹马,火中取栗救下来二人;今日是高手众多却偏偏眼睁睁看着想救的人死在眼前!李长情一时间有些恍惚,江湖恩恩怨怨根本就无休止,武功高如庞、徐二位师兄也难逃仇家追杀、祸及家人。 便是踏入那世上屈指可数的神照境,强如自己的便宜师父,也会有不怕死的人联袂登门,或为寻仇,或为宗门利益、国家大义! 自己习武本之初,是为了想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不再月月年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后来却是因为强行习练了山上剑诀,莫名其妙入了门却因为体魄孱弱而不得不自救。 可若是因为习武惹来江湖仇杀而连累父母,祸及亲朋,这昆仑不入也罢,回鹊山老老实实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他哪里知道,江湖这条路一旦踏上去,又哪里又回头路可走。 何况冥冥之中便有一条线牵着他,后面亦有高人相互之间博弈,以他作为战场,推着他前进! 生死台突然剧烈的震荡,打断了李长情的胡思乱想。 几人抬头看去,眼前哪里还有那生死台,一片狼藉。无数碎石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刀剑碰撞,罡气四散凿出数不清的大小坑洞,中间有一道深达一丈有余的巨大裂缝,从边缘蔓延到座台,将生死台一分为二,一半摇摇欲坠如悬挂在山腰! 夏鸿鹄气势内敛,神色间毫无变化,而那严招却是消失了踪迹。 庞瞿道:“奇怪了,这魔头实力分明比那严招略逊一筹,何故最后是他仍旧屹立场中?” 卓青青脸色难看,道:“总之小心!” 李长情和赤白二鬼几人皆是点头应承。 那紫薇软剑如燕归巢,又回到了夏鸿鹄腰间。刚要伸手从腰间另一侧掏出已经习惯的折扇,却是掏了个空,才记起方才已经被那卓青青手中的虎魄劈得四分五裂。 夏鸿鹄不紧不慢越过碎石乱坑,走到几人跟前。 几人如临大敌,凝神戒备!这魔头若暴起发难,在场几人全盛之时联手都未见得能逃生,如今折了徐鹿台,也不过是拼死一搏看能否给这魔头添伤而已! “我那徒儿九歌呢?”夏鸿鹄问道。 “逃了!”卓青青道。 夏鸿鹄眉头一挑,脸上不悦道:“九歌又岂是那申铁一流的人!” “你待如何?”庞瞿道。言语间已经摆出了一副一言不合便要拼死出手的架势。 夏鸿鹄笑道:“夏某真要杀你们,反掌之间!不过君子贵在言诺必践,既然已经答应了小兄弟放过你们一马,自然是言出必行。” 李长情递了个眼色给庞瞿,这胖子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你打坏了卓宗主的青刀,不得赔个三五十万两?”庞瞿道。 谁知那夏鸿鹄却是瞬间狂笑道:“夏某便是受伤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庞管事、卓宗主若不信邪想留住夏某,用这黑风涧做来年上坟祭酒之地,不妨一试!看看是我的罡气无坚不摧,还是你们技高一筹!” 卓青青眉头一皱,用手紧紧握住虎魄,她有一式从虎魄中悟出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术,当能重创眼前受伤的魔头。 只是这虎魄刀即便不全,刀尖断裂仍旧是凶气暴烈,邪恶入骨,一旦祭出此术,定会被虎魄反噬,如同自己的徐郎一般,难免跌境! 庞瞿衡量再三,最终说道:“夏宗主,山水有相逢,不送!” 夏鸿鹄与严招一番激战,两人实力本就在伯仲之间,非三五日难分生死,虽然最后互换一招,紫薇剑又在那人眉眼旧伤处划开一道更深的口子,自己却是受创更深! 那严招的刀法堂皇大气,最后二人互换一招之时,却阴险至极。他手里暗扣了一截那古剑菲的碎剑。 长刀被紫薇挡下之时,那截碎剑在碰撞四散的罡气掩护下,奇准无比的击中自己的腹部,截断了阳跷脉,导致风池穴剧痛,眼冒金星! 眼前的庞瞿等人,四个胎息境高手,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也罢,我徒儿可有说朝哪里去了?”夏鸿鹄气势一敛,向李长情问道。 庞瞿说道:“她又岂会告诉我们行踪!” 夏鸿鹄不理他,仍是眼睛不眨的看着李长情,要等眼前的少年一个答案。 李长情只能说道:“我们确实不知她要去哪儿,只是从那条路出黑风涧。” 说完便用手指了指方向。 夏鸿鹄再不做耽搁,言多必失,伤势一旦发作,被几人看出端倪今日怕是真会交代在此处。 “后会有期!\\\"夏鸿鹄朗声道,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经没了踪影。 卓青青道:“这魔头极有可能在虚张声势,为何要放走他?” 庞瞿看向了徐鹿台,头也不回说道:“若他仍有一战之力,是我倒在他剑下比较好,还是你比较好呢?” 卓青青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 庞瞿笑道:“那卓宗主不如立刻追上去,至少也要让那魔头赔个三五十万两再走,否则下场就如手里的青刀!” 卓青青一声叹息道:“此刀,却是当年徐郎所赠!又怎是金玉俗物能衡量。” 那青刀被夏鸿鹄的紫薇剑磕出无数缺口,早已碎裂成几十块,生死台已毁,那些碎片又如何寻全? 正如青青对徐郎的情谊,二十多年直到今日,随着颜征的死、徐鹿台武功几近全废而烟消云散。 “入昆仑一事怎么办?”卓青青问道。 张崖、吴昭二人终于能搭上话,道:“我二人联手,当能助小兄弟一臂之力!” 卓青青一脸疑惑的看向庞瞿。 “澜川上的赤白二鬼,初入胎息!”庞瞿道。 第136章 昆仑之门 黑风涧的尽头。 山与山的交界处,是一面高耸入山尖的巨大石壁,石壁上的夹缝里顽强的长满了藤曼和不知名的树,无数凸出的大小石阶弯弯曲曲从石壁底部直达顶端。 那石阶时不时便有相隔几丈的碎裂之处,寻常人想要借助石阶攀上石壁的顶端,几乎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寻常普通人也不敢踏上石阶。那石阶仿佛有魔力一般,不小心闯入的动物,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皆是一去不回,销声匿迹,不知死活。 一行五人站在山壁石阶之前。 “将徐师兄安顿在黑风涧的小楼中,真的不会有事吗,万一魔宗之人去而复返?”李长情问道。 “眼前便是昆仑障阵的入口,你要担心的是能不能进入昆仑山脉。”庞瞿道。 李长情脸色黯然,说道:“为了我入山一事,徐师兄牺牲的太多了。” 庞瞿道:“二十余年前诈死,如同背弃宗门之时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结局,你如此自责也不过是徒添烦恼。该自责的是庞某才对!何况,你以为没有了古剑菲和余一笑,就不会有今日的惨剧吗?” “天道宗的戒律堂,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便是那外表看上去贪生怕死的申铁,真动起手来,我是万万不能敌。” 李长情震惊道:“那人如此厉害?” 庞瞿道:“天道宗戒律堂五大长老,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那申师弟年纪虽小却是早早便入了胎息境,更是悟出了养气剑意,名列戒律堂五大长老之末!” “若是你和徐师兄联手呢?”李长情问道。 庞瞿道:“小师弟,不是所有人都如赤白二鬼一般,精通合击之术,能做到一加一等于三、甚至是十的效果!” 一边的张、吴二人点头应是。 卓青青突然说道:“便是再加上我,也绝对是打不过那申铁一行八人!” 庞瞿感叹道:“那七人联手,威势更甚姓夏的魔头。单打独斗一人能拖住申师弟,可那七人联手的周天剑阵,便是今日任何一人,包括夏、严两大神照高手闯入阵中,亦绝对是有去无回!” “何谓周天剑阵?”李长情问道。 “一门流传千年的奇术,布阵的剑客以七人成阵,若人数翻倍则剑阵威势翻十倍不止! 传闻先秦灭亡之战,玉华立国之时,有七七四十九名天衍之数的当世剑客,联手布下了这传说中的周天剑阵,一时间天狗食日,中天日落为夜、星月现。七国大地上有六处冲天的光柱直达天际,浩浩荡荡的笼罩住整个战场!那四十九名剑客手中的剑寒光绽放,每一把在光柱加持之下都堪如神兵降世,将先秦纵横六国无敌的神弩军,杀的血流成河,断送了先秦的国运!”庞瞿道。 赤白二鬼的张崖尴尬道:“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剑阵,庞管事拿来与我二人的合击微末小道作比较,实在是让我二人羞愧!” 卓青青却是不屑道:“若真有传说那般厉害,如今便没有山上三宗,只有那天道宗了!” 庞瞿却笑道:“这就是我佩服大长老的地方,一枝独秀不如百家争鸣!” 李长情说道:“以他老人家的剑术、境界,便是先前的魔宗副宗主夏鸿鹄,还有那京城护卫统领严招,也绝对在师父手中走不过一招!” 张崖、吴昭二人同声道:“正是!” 能一人战七人,个个都是那山上的顶尖人物,若非是游真人手下留情,怀着不分国别的爱才之心,莫说见着那神炼一层,便是五蕴一层就能用手中的鸢尾剑斩尽几国高手! 庞瞿道:“要寻齐这世上的七七四十九名当世剑客,又岂是简单事!况且当今的周天剑阵亦是残缺不全。” “少说废话,速速合力开门入山,你那宝贝儿子和儿媳可是还下落不明!”卓青青道。 庞瞿闻言对李长情说道:“小师弟,我等合力打开障阵之时,你莫要迟疑,顺势踏上那石阶,这障阵之内有何诡异之处,出山之法我等更是不知,百年间能从山中回返之人也唯有七长老,你要万分小心!还盼着能有再会之日!” 李长情回道:“我知晓了,多谢庞师兄。” 赤白二鬼道:“公子放心!” 二人说完又觉得不妥,昆仑历来有去无回,这九死一生之事如何能叫人放心,只是心头不免对师父的话生出几分疑惑,师父是如何笃定眼前的李长情能平安从昆仑回返的呢?难道师父还有那能掐会算不为人知的本事? “公子入山后,我二人必当尽全力护住徐先生一行,至于玉门州公子的家人,亦会暗中遣人保护!”张崖又改口道,终究是没有道出师父有那猜测中的本事。 李长情郑重其事的道:”长情谢过两位!“ 本来就是非亲非故,当日二鬼接下护送和护道一事,亦是看在医圣钱先生的面上。可自己与那钱先生亦是毫无干系,若说有那一点点的关系,也是钱先生与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二师叔是昔日故友而已。 只是无论如何奇怪,这医圣费尽心思相助是何缘故,终究还是受了人家天大的恩惠。 李长情转头对卓青青说道:\\\"姐姐,庞师兄粗人一个,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走后,希望你能好好照料徐师兄!” 庞瞿一听这话不乐意道:“小师弟,什么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是在说斌儿那兔崽子吧!” 李长情道:“他们二人如今还在黑风涧中下落不明,余一笑又不辞而别,师兄你要忙着搜救,哪里有时间照料徐师兄!” 庞瞿道:“这才叫人话嘛!” 卓青青道:“徐郎之事,便是我的事!” “你磨磨唧唧半天,是不是怕了,不想入山了?”庞瞿道。 李长情面色尴尬,道:“还请几位相助,长情即刻便入山!” 庞瞿、卓青青和赤白二鬼,四人呈半圆形,皆是伸出一只手掌,催动玄功朝那石壁按了上去! 一片巨大的涟漪,在以几人触手之地,呼吸间荡漾着传遍整个石壁,几人眼前一花,那本来草木遍布的石壁消失不见,石阶也从纵横杂乱遍布石壁变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条直通石壁顶端的山道,尽头一道若隐若现的巨大光门,门后是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冰川、山脉,却是与那采茶人每年冒死一上采集雪茶的玉珠峰颇为相似。 庞瞿面露不舍道:“走!” 李长情再不犹豫,一脚便踏上了石阶。 四人眼前的李长情瞬间就没了身影! 石壁刹那间恢复了原状,眼前哪里还有石阶,哪里还有光门。 一道山风刮过,崖壁间的藤木在山风下摆动,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 庞瞿道:“果然是自成天地,这围绕着昆仑山脉,横跨了玉华、韩国和楚国三国,从荧惑岛直达守心岛的昆仑大阵,怕既是困阵,亦是幻阵!” 卓青青不理会这感慨的胖子,转身便走。 张崖说道:“庞管事,这黑风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然小兄弟入山的事已了,我等还是赶紧寻人要紧!” 庞瞿道:“二位愿相助,庞某感激不尽,日后但有为难之事,若庞某能帮衬一二便只管来青州寻我!” 张崖笑道:“好说好说!“ 李长情一步三回头,期盼着眼中能看见合力打开大阵的几人,只是身后除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便再无他物!哪里还有山道和人影,每上一层石阶,那黑暗便如影随形侵入前一刻踏脚的石阶。 而且总觉得那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就像小时候吹熄油灯,那黑漆漆的窗外、床底,有那鬼怪在等着将自己拖进去! 李长情咽了一口口水,再不回头,只顾着向上攀登脚下的石阶,也不敢退后,若是退后定是要跌入那黑暗之中,谁知道里面是鬼怪还是万丈悬崖! 约莫过了有半个时辰,李长情又饥又渴,腿脚发软气喘如牛,终于是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巨大的光门矗立在石阶尽头的顶端,仿佛触手可及,可强忍着对身后择人欲噬黑暗的恐惧攀登了近一个时辰。 石阶无穷无尽一般,光门仍旧在触手可及之处。 李长情万分泄气,莫非是如同自己便宜师父创立的登天梯一般,此间虽无杀气却是能活活累死人! 那传闻中的登天梯九九八十一难,尚且有迹可循,总归是对心境的考验为主,可这石阶却是实打实的考验自己的体力,若再攀爬一个时辰,还没到那光门处就得先丢掉半条命,怕就怕丢掉半条命也到不了永远看起来触手可及的光门! 李长情坐在石阶上,看着脚下已经被黑暗吞噬的石阶,突然生出一股玩耍的心思,小心翼翼用手握住寒泉,便向着黑暗中伸了过去。 没有想象中的怪物把自己拖进黑暗中,只是那伸进黑暗中的半截手掌和寒泉,就像在眼前消失了一般!只是自己的手掌还在,手里的寒泉亦是传来温暖的触感。 胆子一大,便将双手双脚都伸了进去。 此刻若有旁观者便能看到,一个失去双手双脚的少年坐在石阶上,还在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李长情丝毫未察觉,一个头戴蓑笠,一身侠客劲装的青年男子,从那光门而出,只一步便到了他的身后。 那男子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李长情的肩膀。 李长情正玩得不亦乐乎,浑身一个激灵,有人! 李长情急忙回头,入眼居然是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怕、又敬又恨的男人,七师叔霍永杰。 “七师叔!你怎么来了?”李长情回头起身,赶忙就是一个师门大礼。 霍永杰一言不发,只看着自己。那表情一如往日,总是没有好脸色给自己,唯有对那小舅舅有几分和颜悦色。 李长情心道,入山之前分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七师叔却是何时到此处的,李长情行完礼生出几分疑惑,莫非这人也是假的,属于大阵的一部分? 未等眼前的七师叔开口说话,李长情就伸手去捏霍永杰的脸,平素里这张脸可是没少给自己颜色,手下便失了分寸,又使劲的拽了拽。 李长情摘下他的蓑笠戴在自己的头上,问道:“好看吗,七师叔?我也入了引气境,是那山上人呢,将来也能像你一般做个侠客!” 霍永杰面色抽搐,一言不发,心道这小子莫不是被这幻阵弄坏了头脑。 “七师叔,你的衣服太大了些。”李长情围着他转了两圈,时不时拿手与自己比划比划,一副想要连衣服也扒下来的架势。 “玩够了吗?”霍永杰道。 “没呢!”李长情下意识回道。 说完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霍永杰道:“起来吧!” 李长情哪里敢真的起来,眼前的七师叔才是真正的授艺之人,虽说从来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可当日玉虚峰送剑相助的必然是他,若无那日的河洛剑从天而降,打破心魔的牢笼,自己早就被便宜师父留在体内的剑气,万剑穿心! “七师叔,那光门背后就是昆仑山吗?”李长情问道。 “正是!” “那昆仑山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如何能以一山养一人?\\\"李长情道。 “废墟和危机,一望无垠的废墟和数不尽的危机!”霍永杰道。 李长情眉头一皱,道:“我连这石阶都走不出去,进了昆仑山岂不是九死一生?” 霍永杰道:“是!” 李长情道:“那为何你和钱先生都要让我来送死?” 霍永杰道:“来的话,尚且有一线生机,死中求活,不来的话十死无生,鹊山山头新添一坟,不是刻着爱子李长情,便是爱徒李长情!你心知肚明。” 李长情道:“为何是我?” 霍永杰随手一挥,李长情便不自觉站起身来。 “握住木棍,我带你入山!”霍永杰道。 李长情握住木棍,跟随着霍永杰的脚步逐渐靠近那巨大的光门,此刻却是感觉那门再不遥远,只盏茶功夫,便到了那光门前。李长情抬头一看,光门好似高耸入云与天相接,远不似在台阶上所见,却是宏伟到了极点! 第137章 女魔头 十年一届的三宗会武在一个月后便要召开,仍旧由天道宗牵头评定天下榜! 从神州天道宗陆陆续续,有近五十封宗门邀请函发往七国排名前十的宗门。能收到此函的宗门无一不是在那山上山下举足轻重的大门大派,门中一等一的高手,除却不问世事只坐镇老窝无心名利的高手,皆是对这天下榜趋之若鹜! 江湖上流传一句话:流水的天下前九,雷打的武功第一! 既是在骂那游真人天打雷劈,占在第一的位置就不挪窝,也是在敬佩这道士,雷都打不动,这江湖武林层出不穷的高手,无论头上的绰号有多么霸气侧漏、超凡脱俗,终究是敌不过游真人游四方! 上一界的三宗会武,天下前十天道宗便占据了四人,除却不必言说的游真人,三长老赵正华排名第二,既是天道宗现任掌门,也直接掌管着戒律堂,可谓一人之下! 比武台戏耍玄天宗欧阳在野的四长老丘淑仪,十年前越境而战,只为替那天下第六的胖子王天笑讨回一口气。宗门内同时兼修无形、养气两门剑诀,还能融会贯通的高手仅有三位,这四长老虽说是女儿身,却是比那有天才之称的九长老百劫平更胜一筹,便是这三人中的最后一一位! 只是当年她本来是未曾参与天下榜的评定,纯粹是一口意气之争,最后大长老却是一语定论,那欧阳在野仍旧位列第五,只是此举别人是否领情,不在游真人的考虑范围。后来有山上的好事之人,便给欧阳在野取了个绰号,换做欧阳六,影射他名不副实。 玄天宗作为山上三宗之一,自然不是江湖上的阿猫阿狗都能藐视的存在,这绰号流传到山上山下,那欧阳在江湖上胡乱泄愤一通,捕风捉影也好、确有其事也罢、执法钓鱼亦可,总之有人说他第六,便逃不过手中的利剑,缺胳膊断腿算轻的! 只是这山上山下的流言,就像是每隔十年八年便会泛滥的九川一般,堵不如疏,越堵越是坐实了心虚恼怒,小肚鸡肠!欧阳兄的名声就烂了大街,不是如同胭脂榜举世皆知的美女烂大街,而是遗臭江湖十年不止的烂大街。 倒不至于人人喊打,因为也没几个人打得过他,只是终究一口恶气胸中藏,行走江湖时不免戾气十足!连带着将整个天道宗也恨在了心里。 如今欧阳兄心心念念,定要一雪前耻的对头四长老邱淑仪,正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灵气十足的小女孩,行走在赵国邯郸城的街边小道。 “师父,我要买这个糖人!” “买!” “师父,我要吃这个煎蛋饼!” “买!” “师父,这个风车真好玩! “买!” ······ 那叫做童娟的小丫头一路嘴上都不停歇,难得出门一趟,身边还跟了个母性泛滥的冤大头,又是这天下数得着数的武林高手,此时不伸手张口,以后就不姓童了! 这一大一小,追寻那九长老百劫平的踪迹已经半月有余,连鬼影子都没见到,一路上路见不平拔剑相向之事倒是做了不少。 那小丫头有一回在街上不小心看到一个出嫁的新娘坐在花轿里哭,便问身边的邱淑仪:“师父,她为什么要哭啊,出嫁不是该高兴吗?” 邱淑仪心道,你问我,我哪里知晓,我又没嫁过! “可能是离开了爹娘有些难过吧。”邱淑仪随口敷衍道。 那小丫头撅着嘴道:“离开爹娘也应该是高兴的事啊,师父你说对吗?” 邱淑仪本是魏国人士,从小便被游四方带上了山,对魏国那个家的印象已经模模糊糊,只知道那个不苟言笑的爹,对自己两姐妹从来是没有好脸色的,嘴上总是对着娘亲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生不出来儿子,便要纳妾!娘亲柔弱,只顾着哭,伤心处还要抱着两姐妹一起哭。 邱淑仪学她嘴巴一瘪,说道:“师父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心头有多少对那已经过世娘亲的惦念,只在那无人,独自对镜梳妆之时。以前娘亲扎的双马尾,能让两姐妹乐呵一天!那个家现在被一个后来的女人把持着,也是一个如同娘亲一般温柔贤惠的女人,家里也未能再次添丁,大概是老天爷惩罚他的喜新厌旧、重男轻女! 本就是一个英气俊俏的美人,虽称不上倾国之姿,可放到这一州之地也是耀眼夺目之辈,一颦一笑皆引得路人回头,于是女装换了男装,遇到一个打铁铺,又随手买了一把长剑斜挂在背上,从此就少了许多招惹滋事的好色之徒。 只是这世道怪,男人好女色是寻常,也有那非要反其道而行之的男人! 师徒俩一问一答,言笑间就碰上了那不知死活的人。 距离街道不远,是邯郸有名的沁河,从邯郸横穿而过,流向东北与滏水交汇,沿河被分割成大大小小近二十余个园林,园中有园景中有景,鸟语花香妙趣天成,更是赵国举世皆知的风月场所。 河上一条雕梁画栋精美之极的游船,能清楚的看见街道上出嫁经过的队伍。船上二楼有两人正在把酒言欢,一个年龄稍大留着山羊胡子,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对面是一个二十来岁,温润如玉,婉转媚人的男子,就算那邱淑仪着女装亦是难以望其项背! 船头船尾共有六人,五人持持刀、一人持枪凝神戒备,持剑的五人皆是一板一眼伫立在船头船尾,神情凝重肃穆,唯有那持枪之人,手提一壶酒,身边还有十来壶已经见底,时不时便狂饮一口,全然未将护卫一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奇怪的是其他人,就连船舱中的贵人也并无异议。 “大王,赵魏联手出征玉华之事,还望早作决断啊!”那比天下绝美还美的男子说道。 “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可好,龙阳君?”赵王笑着说道,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龙阳君一刻,老天爷怎么会生出这般美丽的男人,令自己浑身上下蠢蠢欲动! 龙阳君端起酒樽,轻抿一口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王心思根本就没在他的话上,只盯着对面的男人双唇翕动,魂儿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龙阳君早就见怪不怪,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垂涎自己美貌的。 “大王,大月氏国在玉华边境蠢蠢欲动,此时不联手狠狠咬他一口,更待何时!”龙阳君道。 “是啊,能咬你一口多好!”赵王笑嘻嘻道。 龙阳君面露不快,却是更令眼前的赵王眼睛一亮! “大王若能敲定两国联手一事,我也未必不能自荐枕席。”龙阳君不咸不淡的说道。 赵王急切道:“此话当真?” “一人与一国,又何须作抉择!自玉华灭秦之后,国力日渐昌盛,若非这山上的宗门互相掣肘,怕是早就灭了六国,一统天下!”龙阳君道。 赵王笑着说道:“虽说玉华势大,国力犹胜当年的秦国,七国之间摩擦不断,可不也相安无事近千年无国战了吗?你有些忧天塌了,该罚该罚!” 龙阳君一饮而尽,说道:“大王作为一国之君,当听闻过应劫之人的传说。” 赵王面色一变,道:“你是说,山上的格局会有动荡?” 龙阳君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天下归一是注定的趋势,大王何不与魏、韩一同,三国联手将玉华~~~”龙阳君作势用手一抹脖子。 赵王犹豫道:“就算有大月氏牵制玉华西、北两面,三家联手对上玉华也未必有胜算!” 龙阳君道:“赵国男儿与有那先秦遗风的玉华男儿,皆是七国百战不畏死的好男儿,大王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赵王叹息道:“举国之战,非同小可,玄天宗和斩须眉是何态度?” 龙阳君道:“那个举世无敌的人已经出了玉门,直奔大月氏毕天峰而去,要追寻那长生之道。虎入狼群,能否活着回来仍旧是个未知之数,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赵王道:“容我再思虑一二,龙阳君不妨在这邯郸多呆几日!” 龙阳君道:“一月之后,十年一届的三宗会武便要举行,届时便是动手之机!山上山下同心协力,方能一战而功成!” 赵王忧心道:“那东边的齐、楚两国趁虚而入,又如何?山下的人打生打死,那些山上的宗门可是不会皱一下眉头,便如当年的三家分立一般,他们就毫不在意!” 龙阳君感慨道:“宗门就像是那七国土地上的吸血毒瘤,越大的宗门越是举世之敌!” 赵王道:“龙阳君慎言呐。” 龙阳君撇开视线,一眼便看到了女扮男装,牵着童娟的邱淑仪! 赵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道:“好生俊俏的习武公子哥!” 龙阳君笑道:“她是个女子!” 赵王谄媚道:“龙阳君看起来对此人很感兴趣,不妨邀上船来!” 说完便对着船头吩咐道:“平原君,有劳将那岸上牵着小女孩的公子哥带上船来!” 龙阳君脸色一震,口中惊道:“那持枪的醉鬼便是赵国第一枪客,平原君?” 赵王笑道:“正是!听闻龙阳君亦是剑术了得,闲居邯郸之时,不妨与平原君共赴宫中,切磋一二,也好教孤开开眼界!” 龙阳君苦笑道:“平原君与魏国女剑客邱淑怡齐名,我又岂能是他的对手。” 赵王笑道:“又不作生死之争,点到即止,就这样说定,来日孤在宫中大宴群臣,龙阳君可一定要赏面!” 船头的平原君听到赵王的吩咐,也不提枪,只瞄了一眼岸上的邱淑仪,只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却也并未放在心上,这赵国除了山上那一小辍绝世人物,又有何人能敌过自己手中的长枪。 只是他却忘了,今日他本就狂饮不少,已有三分醉意,又托大并未带上自己的兵器。 邱淑仪看到河上的华丽游船船头上,有一醉醺醺,脚步轻浮的男子,只两步便跃入河中,只在河面轻点借力,两个呼吸就到了自己眼前,拦住自己二人去路! 邱淑仪用手掩鼻道:“你是何人?” 平原君打了个酒嗝,惹得小丫头童娟一脸厌恶。 “师父,我不喜欢他!”童娟道。 邱淑仪心道,这眼前男子醉意熏熏,可从刚才那一手上岸的轻功来看,也必然是一个高手,虽说这山上山下有名有姓的高手自己有许多也照过面,可难免也会有漏掉的。 只能再次出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亦是有几分动怒。 平原君一言不发伸手便要来拉邱淑仪的胳膊,好将他带到赵王跟前,只是未料到却抓了个空,非但抓了个空,还差点被眼前女子的一拂袖顺势扇倒在地上! 邱淑仪愠怒道:“登徒浪子,安敢无礼!” 平原君一愣,竟是女子的声音,只是下一刻便让他的酒意醒了个七七八八! 那女子背上的长剑犹如言出法随,无礼二字一落地便自行出鞘!放眼整个天道宗,甚至天下,还没有人敢对自己这般无礼! 长剑自行出鞘的一瞬间,平原君神色剧变,口中惊骇道:“飞剑术!” 方才知道这是一个与自己一般的高手,甚至还要高出一线,至少自己的长枪以如今的境界,脱手了便不能像这眼前女子一般,还能如臂使指,那杀气之重令背上直冒寒气! 长剑直勾勾奔着平原君咽喉,飞剑速度极快,他又手无寸铁不敢硬接,只一击便将平原君惊退落入河中。那女子手势翻飞,竟是要痛打落水狗,长剑追杀不休,平原君在湖面狼狈的闪转腾挪,飞剑将河面激起几丈高的水花,穿梭在水花之间更加了无痕迹,照这样下去,不消一时三刻平原君就得饮恨飞剑之下! 赵王与龙阳君听到外面打斗之声,出船舱便看见平原君在河面被飞剑追杀,见势不对,岸边那牵着小女孩的女子武功竟如此之高,来不及多想,龙阳君用脚一勾地上的长枪,一发力便朝着河面的平原君踢了过去! 先救人再说! 与其说救人,不如说自救。 第138章 上船 邱淑仪与童娟一大一小两人,从神州天道宗一路走马观花般行至这赵国都城邯郸。 无论遇到江湖人士、山贼马匪,还是朝廷军士,亦或者是大大小小城镇村落的地头蛇,还没有人能在空手的邱淑仪手中走过一招的! 如今在这邯郸沁河边,却是遇到了第一个真正的高手。 小丫头童娟在一旁笑着跳着给邱淑仪加油打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能在邱淑仪无形剑诀下短短五息左右的时间,撑过狂风暴雨般的飞剑术,连劈带削五十余剑,当世能做到之人屈指可数。 邱淑仪杀意稍减,飞剑攻势一缓。此人境界与自己旗鼓相当,又在这邯郸城飞扬跋扈,敢当街抢人,必然不是那泛泛之辈。要下杀手却是要弄清他背后的人物,打蛇不死反被咬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自己不能步了后尘。 待得看到那船头突然有人冒出头来,竟然是一个生的比那胭脂榜上排第一的当世名妓夏姬还要貌美几分的男子!那男子手中提着一把明黄色剑鞘、深红色剑穗的长剑。只见他用脚一勾,船头便飞出一杆长枪,分明就是那河面上狼狈不堪之人的兵器! 长枪飞出去时劲道十足,随意一脚之威竟是强行在飞剑劈出的水幕之中,开辟出一条直达平原君手中的路径。 邱淑仪莫名有些恼怒,呸,生的这般好看实力还这么强,偏偏要与自己作对!骈指一划,河面纵横飞溅的水瀑蓦然一顿! 平原君心头大骇,握住长枪,心知这女人一式杀招大意不得半分,否则便是身死魂消!密密麻麻的水幕随着那普通长剑震颤,一瞬间一分十,十分百,分裂成无数被罡气附着的有锋刃无柄的水剑,布满了整个河面,剑指平原君,便是有小半船头都被笼罩其中! “剑意!!!” 龙阳君惊呼道。未料到完全是因为自己现身,相助那平原君,才导致眼前的杀局,好生厉害的女子。 平原君叫苦不迭,要挡下这饱含剑意,杀意十足的招数,非得全力以赴不可!可这岸被女子堵死上不去,船更加不能靠近,怕无意间伤到赵王,河面四处皆不着力,一身功力堪堪能发挥一半,就算能挡下来,怕也要重伤回宅子躺上十天半个月! 赵王看到眼前这一幕,肝胆欲裂,心道莫非是哪个大宗门的刺客,在此处埋伏自己?这跟魏国联合一事八字还没一撇,就有刺客上门,真要联手岂不是日日都要活得胆颤心惊? 他却是未曾想过,正是他自己为了讨好眼前的龙阳君,非要拉人家上船一叙,加上喝酒误事的平原君作威作福惯了,不容许有人拒绝自己,否则又怎么会惹上这么个煞星。 “护驾!”赵王口中高呼,闷头就朝着船舱里躲避。 龙阳君心头不屑道,人家剑气飞过来,船都给你劈成马蜂窝,往哪里躲都是个死!这等高手要杀人,又岂是轻易能躲过去的! “杀!”邱淑仪喝道,小丫头还在一旁手舞足蹈。 水剑铺天盖地的飞向了平原君,有一部分还朝着龙阳君招呼了过去! 平原君使出吃奶的力气,无一丝一毫的保留,以他脚下为中心的河面瞬间塌陷近一丈,方圆十丈的河水受手中长枪的牵引,不断从细小的水流汇聚壮大,绕着他周身旋转,将飞来的水剑尽数挡下,水剑源源不绝,那不断壮大的水流在水剑的劈砍之下,激发出数不清的水旋儿,如同漏斗炸开一般散落漫天! 二人却是进入了内息拼斗,要看谁先耗尽体内那口仙气! 飙射向船头的飞剑被龙阳君拔剑一一击碎,却是淋了个落汤鸡!终究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物,能勉强挡下天道宗高手满含剑意的杀招,就算变成落汤鸡,传到江湖已值得他自傲!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道破女子身份,搬出赵王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高手拼杀,就见到河中的平原君再也撑不住,终究是没有落脚点的巨大劣势,飞剑终究将长枪引来护身的水柱击散。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沁河两岸。 无数在岸边和屋舍内旁观之人皆高声为那平原君捏了一把冷汗! 铺天盖地的飞剑,如同山头被削掉砸落入河中,落点便是那浑身罡气密布的平原君,终究是犹如山河之威,平原君腰再难挺直,长枪被瞬间压断,双手护住脑袋便被砸进河底! 水面掀起巨大的波浪,便是赵王那两层巨大的游船亦是在波浪中摇摆欲倒!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龙阳君见那女子手执倒飞而回的长剑,作势要登船,由不得他再有丝毫其他的心思。 “邱长老,且慢动手!”龙阳君高呼道。 “师父,这个人长得真漂亮!”童娟拉了拉邱淑仪的衣袖。 “长得漂亮便能为所欲为,当街抢人?”邱淑仪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说道。 小丫头义正严辞道:“那肯定不能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呢!” 邱淑仪道:“那你还帮他说话?” 小丫头童娟眼珠子一转,道:“长得漂亮自然是不能罔顾国法家规,不过要是长得像师父这般好看的,我们也不妨听一听他想说什么嘛,他好像认识你呢,师父?” 邱淑仪无奈道:“反正你嘴里出来的都是道理!”听到那一声邱长老,本就息了继续动手的念头,倒是正好顺着丫头的话,借坡下驴! 呸,呸,呸,应该是顺势而为! 邱淑仪正要与那长得比齐国夏姬还要好看的男子搭话,突然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 “你是龙阳君?!!!”邱淑仪瞬间如避蛇蝎一般,拉着童娟连退三步。 船头的龙阳君自然不会认为她是怕了自己的名头,可能是自己的名头在这七国虽好使,也仅仅是针对男人! 龙阳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迟早有一日要让你这贱人匍匐在我的脚下。口中却是恭敬回道:“回邱长老,正是!” 邱淑仪长剑归鞘,淡然问道:“何故拦我去路?” 龙阳君一愣道:“只是想要邀邱长老上船与赵王小酌一杯,并无拦路的心思!” 心底却是将那平原君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要上演强抢民女的戏码,也要找准对象啊!你这踢到一块铁板,差点将我等都一同葬送,若我无剑术傍身,今日这船上怕是无一人能活! 邱淑仪不置可否,这七国达官显贵胡作非为并非是寻常事,今日恰好撞到了自己,换作任何一个寻常女子~~~只是这船上是赵国国君,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正要招呼童娟继续赶路,突然向着船头的龙阳君问道:“你如何识得我?” 龙阳君道:“大魏的山上双姝,顶梁柱,举国的骄傲,某识得大魏第一女剑客邱淑怡,你与她样貌九分相似,又使得一手天道宗剑术,自然不难猜测!” 此话却让邱淑仪陷入一阵沉默,童娟儿见状问道:“师父,你本名不就是邱淑仪吗,这人长得漂亮,说话却好生奇怪!” “邱淑怡是我的同胞妹妹,怡和仪是两个字!”邱淑仪说道。 童娟儿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师父的亲妹妹,那她肯定也是长得像师父这般人美心善了!” 船上的龙阳君闻言苦笑不得,你这小丫头,你师父人美倒是美,心哪里善了?没见着那被飞剑砸落河底的平原君到现在还没浮上来么! 邱淑仪道:“她呀,一辈子都要强的很,非要与你师父我争个高下!” 童娟儿笑道:“这世上能敌过师父剑术的人还没出世呢!” 邱淑仪抬手就要给这小丫头一个脑瓜儿崩,却被她躲开。 “师父,我饿了,你说那个漂亮哥哥的船上有没有好吃的?”童娟儿又拉着邱淑仪的衣袖撒娇道。 邱淑仪心道,长得漂亮还真是为所欲为,这几岁的小丫头都抵挡不住! “他可是魏国的龙阳君!”邱淑仪这句话却是低声对童娟儿说道。 “那船上有好吃的吗,师父?” “龙阳君喜欢男人!”邱淑仪不死心道。 “那船上好吃的东西多吗,那漂亮哥哥说船上是赵王呢!我听说宫里的东西可好吃了!” 邱淑仪耐不过这小魔头,高声对龙阳君说道:“可否上船一叙?” 龙阳君一愣,先前还避之不及连连后退,现在又要主动上船?正要回船舱问过赵王的意见。 却只见那山羊胡子的赵王突然打开舱门,对着邱淑仪说道:“天道宗邱长老大驾光临,求之不得!” 说完便吩咐左右快快靠岸,搭建船板。 本来就想要邀她上船,只是彼时以为她就是个长得俊俏的普通人,哪知踢到了铁板大打一架,此时双方能把手言和,是皆大欢喜、岂不快哉! 只是可怜又可恨了那没有眼力劲儿,那还躺在河中的平原君,又赶紧吩咐一个卫士下水将平原君捞上船! 第139章 话不投机 沁河上两大高手做过一场,雷声大雨点更大,可终归是鸡鸭同笼! 心怀叵测的龙阳君,一心要连赵、韩两家破玉华,若能趁势削弱三宗势力就更是意外之喜;胆小怕事的赵王,空有媲美玉华的国力,却无才干和魄力,一心要稳中求安生;心怀无惧的邱淑仪,任你千般算计,我自岿然不动。 酒桌上新添了两幅碗筷,赵王恩赐特许小丫头童娟上桌。 就算是国家形态已经领先六国近千年的玉华,十九州之地也有近百分之九十有那女眷不上桌的风俗,更逢论这其余六国! 若非是京城与归流两方为了争夺大位,整个玉华陷入了严重内耗,双方你来我往互相掣肘,加上山上宗门为各自利益在七国之间和稀泥,玉华早已举一国之力,学那先秦以气吞六合之势横扫世间! 本来龙阳君秘密出使赵国,与赵王在这沁河上双方密谈,一桌酒席可谓是纹丝未动,倒是便宜了上桌的小丫头,大快朵颐! 邱淑仪本就是迁就这丫头,要来见见世面,尝一尝宫廷御宴的滋味,因此便是上桌亦是一言不发,三人互不搭理,只有那童娟儿一边吃还一边招呼自己的师父尝尝这人间美味。 赵王虽然心头畏惧这天道宗的四长老,方才那漫天不讲理的飞剑可是让自己心惊肉跳,见场间气氛怪异,作为东道主,仍旧只能硬着头皮尴尬笑道: “久闻四长老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却是得偿所愿,孤敬你一杯!” 邱淑仪面不改色,撇了一眼赵王,心道这赵国一国之君便是这等货色,无怪乎几百年来与玉华边境摩擦逢战必输! “赵王不必如此!”邱淑仪冷冷说道,“稍坐片刻,我与娟儿就走!” “大胆,敢对吾王不敬!”却是原本站在舱外的一个卫士,此刻已随侍在赵王一旁,厉声喝道! 邱淑仪撇了他一眼,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女子可是个杀星,那平原君号称赵国第一枪客,都没在她手中讨着便宜,这会儿还躺在侧舱调息呢,自己这是猪油蒙了心了! “不得对四长老无礼!”赵王假意呵斥道,内心实则对这卫士却是颇为赞赏! 转头又皮笑肉不笑的对邱淑仪说道,“还望长老担待,孤管束不力,宫中卫士骄横无礼惯了!” 邱淑仪却露出欣赏的神色,说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命报之!” 此言一出,那卫士按住剑柄,想拔又不敢拔的手,终于是放了下来。 邱淑仪突然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卫士看了一眼赵王,在等候他的示意,方才见邱淑仪对赵王不敬,也不过是一时义愤才僭越出言呵斥,这桌上何时有他说话的份。 赵王一饮而尽。 卫士不咸不淡回道:“豫章!” 邱淑仪道:“我若出剑,你便真的会肝脑涂地。” 说完便将背上的剑取下,放在桌上。周遭五大卫士,有四人皆是畏惧连连后退,直到背后便是那舱体已经退无可退。 豫章不自觉的倒退一步,却又突然上前,仍旧护在赵王左右! 龙阳君一脸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笑着饮了一杯。 他这一笑便是让邱淑仪亦是一愣,满仓的寒冬冰雪如春至融化。 “哥哥,你好美!”童娟小丫头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鸡腿,满嘴是油的赞叹道。 龙阳君笑着说道:“豫章,退下吧,邱长老这是在考验你呢!” 赵王笑问道:”邱长老这是起了爱才之心?挖墙脚挖到孤的门下,这豫章是殿前侍卫亲军左统领,可不能让给长老!“ 赵王虽胆小怕事,可终究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人。知人善用是为君之道,不着痕迹间就将这不畏死护主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豫章连升三级,用平步青云来形容亦不为过! 殿前侍卫亲军,左右统领共两位,执掌赵国亲卫军共计两万! 能随驾护卫的亲军本就武艺不差,只是面对邱淑仪这般的江湖顶尖高手,能有勇气站出来坚定履行护卫职责的人,眼下就只有这豫章一人!也是拿命在赌,输了便真如邱淑仪口中所言的“肝脑涂地”! 有实力,有忠诚,敢赌敢拼,还有一点点运道的人,便是豫章这种人! 邱淑仪与童娟一路行来,这豫章却是邱淑仪见到的第一个欣赏的人,只是也没有赵王口中撬墙角的心思,豫章这种人,大抵都是心智坚韧之辈,不会轻易动摇。 况且这般年龄,便是入了天道宗外门,要改修无形剑诀也非是易事,事倍功半。 见邱淑仪不再言道,龙阳君说道:“在下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邱淑仪心道,不当问就别问,正要拒绝, 那小丫头童娟却是抢先说道:“漂亮哥哥相问什么?” 龙阳君笑着说道:“将来比哥哥还要漂亮的小妹妹,你们此行要去往何处?” 说完又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邱淑仪,若她露出半分不快,就出口让这小丫头打消回话的念头! 邱淑仪无奈的看着童娟儿,心道真是个色令智昏的小丫头,将来长大了人家随便几句话将你卖了,你还在帮人家数钱! “我们在一路追九师叔,师傅说九师叔捉迷藏的功夫了得,不好找,其实我知道师父便是找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也要找到他的!” 小丫头口不择言,吃了邱淑仪一个脑瓜崩! 邱淑仪有些恼怒的表情,却是令龙阳君眼前一亮,这女子本就很美,却不似那同胞妹妹邱淑怡婉约,极具男儿英气,却是令他生出几分别样的心思。 赵王却是突然问道:“贵宗九长老百劫平也下山了?传闻九长老与那云游四方的天算子百难消既是同胞兄弟,亦是师出同门,一手算人之卦奇准无比,如今可也在赵国?” 邱淑仪道:“出了宗门便失了踪迹,我也不知!” 说完便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气恼,思念兼具的姿态,让那龙阳君当场心碎,下意识便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本来他是在感叹自己,却不知邱淑仪听了此话面色一变,瞬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娟儿,我们走,告辞!”说完便起身要离去。 第140章 人五人六 邱淑仪突然起身要走,让一旁本就恼怒她目无王上、极度无礼的赵王观感更差。只是惧怕她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仍是尽全力按压住内心的恼怒。 江湖人士大多本就桀骜不驯,本事大的武林高手就更是如此。今日赵王经历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一幕,却是下了决心要与眼前的龙阳君,或者说他背后的魏国结盟。 赵王并未起身,便道:“来人,送贵客上岸!\\\" 在场仅有五名亲卫,还有一个他国臣子的龙阳君,一国之君的金口玉言一出,却是无一人主动上前相送,便是敢舍命相护的豫章亦是迟疑不定。 龙阳君见状道:“四长老受我所邀上船同饮,自当我来相送!” 邱淑仪却是冷冰冰拒绝道:“不必!” 小丫头童娟突然对龙阳君笑道:“漂亮哥哥,我和师父要一路西行去寻九师叔啦!” 龙阳君突然充满了失落感,又有一丝新奇。 天生的俊美容貌,世间少有,能文能武又擅长纵横之术的奇男子,本就深得当今魏王宠爱,身边从来不缺男子和美人!便是魏王后宫亦是随意出入,想居便居。 没少招来魏国朝堂官员对他的非议,只是被魏王一怒之下砍了两位谏言大夫和起居注史官之后,就再也没有不怕死,敢刚正直言之人!何况,这龙阳君也确实才干了得,在各国间左右逢源,没少给魏国博取到实打实的利益,非是那祸国殃民的无能之辈。 只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见着眼前天道宗的四长老邱淑仪,尤其是经历沁河一战,又近距离一观之后,可谓是愈发不可自拔的喜欢这女子! 龙阳君顺着童娟儿的话笑道:“邱姑娘若一时半刻寻不着人,不妨在行至邺城之时,转道南下回魏国故土一趟,也可带着小丫头见识见识魏国风土、美食!” 邱淑仪此刻终于是察觉到了,眼前的龙阳君那瞧自己的眼神,分明就像极了小丫头瞧他的眼神,瞬间一阵恶寒!心道,你仗着自身出众的皮囊和魏王宠爱,男子、女子皆是来者不拒,在这七国土地的名声有多臭你可知晓?! 邱淑仪一言不发,再不与龙阳君多言,多呆一刻都觉得眼前俊美的龙阳君越发令自己呕吐。 小丫头悄悄背着邱淑仪,朝着龙阳君无奈的一吐舌头,龙阳君亦是微微挥手送别示意。二人刚行至仓门口,邱淑仪伸手向着酒桌一招,那长剑连带剑鞘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一般。飞到她的手中,却不是先前的飞剑术。 龙阳君不死心道:“邱姑娘,十年一次的三宗会武,你会去吗?” 邱淑仪面无表情,头也不回道:“不感兴趣!” 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五,却对那天下榜不屑一顾;为了第五名争破头的人,却在江湖上落得个欧阳六这般如雷贯耳的名号,想要出的名,老天爷不给,不想出的名老天爷偏偏让你举世闻名! 自从将无形与养气两门剑诀融会贯通,踏上神照之路那一刻开始,有观潮第二剑修的天才九长老百劫平,就已经不如邱淑仪,别遑论那立志要一决高下的同胞妹妹。 若以性命相搏,此刻邱淑仪的剑术已与天道宗掌门赵正华在伯仲之间! 待得二人上岸,未走两步,童娟儿便说道:“师父,三宗会武好玩吗?” 邱淑仪哪能不知这小丫头的心思,只是一月后的三宗会武一如既往,设立在神州天宫,处于那齐、赵、魏三国交界之地,距离天道宗亦是不远。 自己本就无心去争那天下榜的名头,若顺了这丫头的意,不仅要在邺城中途转道南下途经魏国故土,怕还极有可能非要被强迫上那“争锋台”做过几场。 魏国不想回,因为不想碰到同胞妹妹,转道就更是与此行目的相悖,比武又岂能有九师弟重要,他一个人行走江湖,万一被坏人欺负了怎么办?自己要赶紧找到他,当师姐的自然是要给师弟撑腰! 邱淑仪道:“娟儿好好习武,十年后便能自己上争锋台与天下英雄论剑,不堕你师父我的名声即可!” 童娟儿一撇嘴道:“可我现在就想去,十年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争锋台呢!” 邱淑仪安抚道:“寻着你九师叔,咱们立即动身也来得及!”此话却是在诓骗眼前的小丫头,九师弟与二师兄狼狈为奸,吃了大师兄从万兽门手中“借”来的仙鹤孟与焦,又岂会轻易让自己寻着。一腔怒火无处可消,非得拿自己开刀不可。 况且九师弟与那天算子同胞且师出同门,二人皆是擅长卜卦算卦,要避开自己二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一大一小正在拉锯战,便听到街道两端的马蹄声震天响,片刻后两队骑兵将二人围在当中,拔刀戒备,正是赵国都城邯郸的护城军,领头之人一身明黄色铠甲,铠甲包裹关节处尽是金灿灿的黄金打造,倒是衬托得此人如天神下凡一般,应了那句人靠衣装的古话。 确实是一副美轮美奂贵气十足的铠甲,至于实不实用,敢穿出来就不在考虑的范围! 原来是邱淑仪与平原君争斗之时,便有围观的居民将此地的情况上报了护城军。 此人便是护城军的东门统领,本来无所事事卸了甲在勾栏之地饮酒作乐,却是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沁河上有武林高手犯禁争斗,骂骂咧咧的披甲紧赶慢赶终于是刚好拦住了邱淑仪二人。 那将领醉意未消,入眼便是一个堪比女人的小白脸,却又英气十足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也不询问缘由,口中便不耐烦道:“拿下!” “且慢!”众东门护城军闻言,便看到一个比眼前牵着小女孩的男子更加美丽的男子从河面巨大的游船飘然落地。 领头将领看见那巨大的游船,心底便已经咯噔一声,莫不是惹到了大人物。而且这神仙姿容、持剑的男子轻功了得,想必手上的剑非是那世家公子的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他语气一缓,问道:“此前有人通报说,东门沁河上有人犯禁闹市争斗,你可知是何人?” 龙阳君正要开口,却是又从游船下来一人,正是那豫章。 豫章一眼便认出那领头的护城军将领,实在是一身盔甲太过醒目,在这邯郸混的人就没几个不认识的。 那将领看到豫章亦是一愣。 “原来是常问常统领!”豫章道。 说完便大步朝着常问走过去,也不避讳旁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镶玉的令牌,居中刻有一字“敬”! 常问正奇怪为何此人识得自己,自己却不认识此人,只觉得眼熟。但看到令牌的一瞬间却是心头一惊,酒意瞬间全无,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邯郸护城军东城统领常问,见过大人!” 原来这令牌正是游船上赵王身份的象征,赵王本名赵敬侯,令牌单取一个敬字,他哪里还能不知船上正是赵王。 “常统领请起!”豫章道。 常问毫不犹豫,一挥手,众人便收兵牵马,分列道路一旁,不复前一刻的剑拔弩张。 邱淑仪拉着童娟儿便走,龙阳君却是不由分说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大人,难道大王是遇刺了吗?刺客可有拿住?”常问道。 豫章向着邱淑仪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头。 常问疑惑道:“那为何要放他们走,不若卑职追上去?” 豫章心道,追上去你今儿小命便不保。 “那人是天道宗长老!”豫章道,“何况,你打得过平原君吗?” 常问听罢震惊道:“那小白脸能与平原君交手,还全胳膊全腿毫发无伤,莫非平原君~~~” 豫章道:“平原君败了,这会儿正躺在船舱养伤!” 常问咽了一口唾沫,心道好险,方才要是不知死活动了手,自己真就是举着刀往阎王爷手上送了,连赵国的第一枪客平原君都不是对手! 常问感激道:“还好老哥及时劝阻,拦住常某,救命大恩不言谢,以后但有差遣尽管来寻常某!” 豫章心道,你要不是这邯郸城有名的,世家常家的败家常大公子,我要是多说一句便算我输。 “小事一桩,叫兄弟撤了吧,免得惹了吾王心头不快!”豫章道。 常问赶紧点头道:“是是是!” 东城护城军有序撤离之后,常问便问道:“敢问大人高姓大名?” 豫章道:“御前亲卫军左统领,豫章!” 常问一听,脸上谄媚、羡慕、嫉妒之色皆有,一时间变幻莫测。自己仗着家世,又在玄天宗外门一位武林高手中谋得一个记名弟子,学得几分真本事,才捞到东门护城统领一职,虽说都是统领,可与这豫章却是天差地别。 自己手中撑死了也就五百来号人,这御前亲卫军左统领却是实打实的手握五千精兵!更加是大王跟前的心腹! “原来是豫大统领,下官见过大人!”常问道。 御前亲卫军,本来有三位统领,分左右,“大”字领头为三者之尊,如今却是一个虚职,而且赵国已经三代君王未设此职位,皆因权势过大,天子近臣又手掌都城安危,容易尾大不掉黄袍加身! 豫章听到这常家世家子的恭维,心里无比受用!今日因祸得福,连升三级平步青云,平素里眼高于顶、从来对舞刀弄棍护卫不屑一顾的世家子,说的话都变得如此令人受用。 “切莫再去招惹那人,以后见到有多远便跑多远,她一根手指头能打一千一万个常兄弟!”豫章道。 常问惊呼:“多谢豫大哥,今日大恩不言谢,明日巳时兄弟在大北城钱泰酒楼摆酒,还望大哥赏面儿!” 豫章道:“兄弟说笑了,豫某又岂能片刻离得赵王身前,置君王安危于不顾,何况豫某家贫,这大北城钱泰酒楼一顿饭,可是能抵豫某三个月的月奉!” 常问一听,赶忙说道:“豫大哥今日恩同再造,救小弟于剑下,若不能感谢一番,着实内心难安!” 说完便眼珠子一转,扒开那贵气十足的盔甲,从腰间掏出一锭怕不是有五十两之重的银子递给豫章,低声说道:“这是玉华流通过来的官银,这一锭能在那大北城钱泰酒楼喝个尽兴,我观大哥非是那贪财好利、携恩图报之人,只是将救命之恩视若无物,终究会让小弟寝食难安!” 豫章眼里流露出一股便是五岁小孩儿都能看出来的贪婪,常问便知这大王跟前的贵人,今日结交此人定是手到擒来。 豫章犹豫再三,终归还是接下了常问递过来的银锭。 “如此,便谢过常兄弟,改日休沐当寻兄弟一醉方休!”豫章道。 \\\"一言为定!”常问道。 二人一番交流,也不过十几个呼吸。 另一边,那厚脸皮的龙阳君却是追上了邱淑仪二人。 邱淑仪不悦道:“何故尾随?” 童娟儿亦是瞪着眼睛,疑惑的笑着看他,说道:“师父,漂亮哥哥喜欢你!” 邱淑仪斥道:“再胡说八道,晚上不准吃饭,功课抄一百遍!” 童娟儿苦着脸道:“师父,我错了。” 说完又对着龙阳君说道:“漂亮哥哥,娟儿要是被师父惩罚,可都怪你。” 龙阳君不理会小丫头,对邱淑仪说道:“我知晓一人的消息,不知你是否想听?” 邱淑仪眉头一皱道:“不想。” 龙阳君也不管她的态度,自顾自说道:“我从魏国北上,途经邺城之时,碰到一个身高九尺,背负一把大剑的壮汉!” 邱淑仪却是瞬间停住,问道:“何时遇见?”心道,这分明便是那罪魁祸首之一,王天笑王胖子,自家那二师兄!莫非掌门故意指错路?那九师弟如今又在何处? “这已是半月前之事,那壮汉在邺城碰到了一个名为欧阳在野的人,二人当街大打出手,听其缘由却正是为了你!”龙阳君说道,“二人剑气纵横,将邺城的易安街从街头到街尾打了个稀碎!如今想来,那欧阳便是与你齐名的天下第五,欧阳六吧?” 邱淑仪面色古怪的看着他,说人家一会儿五,一会儿六,岂不是人五人六?倒也未曾说错,那欧阳在野确实人五人六,欺天下第六的二师兄王天笑,剑招翻来覆去就三招,自己才忍不住出手教训。 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未曾想二人又在邺城遇上,一场恶战。 第141章 甲 老天爷关了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以及为之付出努力的理由。 习武之人不擅拳脚要学,兵器更不能丢,就像写书说书的人既要博览群书,也要天马行空、脑洞大开。 但二者往往不可兼得,如邱淑仪自己,离了手中的长剑一身实力便会大打折扣。这一点确实颇为佩服自己那二师兄,哪怕是离了背上的天师剑,跳出这个江湖,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 天赋生错了地方,却正合了天道宗上上下下的心,王大厨总归是比王剑客要吃香一些的,毕竟天道宗从来便不缺剑客!更不缺天下数一数二的剑客! 其实王天笑的剑术并不差,翻来覆去的三招能打遍高手,夺得天下榜第六的位置实至名归,算不得是老天爷关上的门!只是,当碰到了境界相仿,剑术亦伯仲之间的欧阳在野,便处处被针对、克制! 十年前的三宗会武,赢的人穷追不舍,嘴上不饶人,手底下还要穷追不舍、痛打落水狗,惹得女侠邱淑仪为师兄出头,越境将那欧阳狠狠在天下人面前蹂躏、羞辱了一番。 如今又应了那句老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至少在邺城堵住王胖子的欧阳是这样认为的。 但听在邱淑仪的耳中,就变了味道,小肚鸡肠怀恨十年,一朝翻身把歌唱! “最终胜负如何?”邱淑仪问道。 “天下第五和第六的交手,我又岂能看出胜负,只是可怜那易安街被二人拆了个七零八落,惹来了官衙也不敢靠近。”龙阳君说完便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一眼邱淑仪。 方才那沁河一战,丝毫不亚于邺城拆街了! “你的剑术不差。”邱淑仪说道。 龙阳君苦笑道:“谢谢。” 毕竟从天下榜上,前十高手嘴里说出来的话,至少还是可信的,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少了点味道!”邱淑仪道。 龙阳君不解道:“什么味道?” 难道剑术也有味道? 邱淑仪道:“以弱胜强的信念。” 在那沁河游船,左支右绌才堪堪挡下她有意无意间,倾泻到船头的剑气,自然是少了点信念的味道。 龙阳君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江湖人,某不是江湖人。” 邱淑仪笑道:“所以,你的剑术只是不差。” 龙阳君自嘲道:“谢谢。” 邱淑仪沉默片刻,道:“我不喜欢不差的人!” 龙阳君未料到眼前的女子,居然会比那到了桥头的船,还要自然直!感觉到有些荒谬,自己追上来可不是想听她说:你不差,但我不喜欢不差的人! 这句话就像是在说,你长得还行,但我喜欢长得漂亮的人;也像是在说,你家境还行,但我喜欢更加殷实的富人! 龙阳君道:“与国邦交,合纵连横,利益为先;与人则是以诚以信以心。” 邱淑仪道:“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是居高人,我不是居高人。” 处江湖之远便远,居庙堂之高则高,泾渭分明。 龙阳君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道,如姑娘这般奇人、女剑侠,恐怕不是屈指可数,而是凤毛麟角!\\\" 邱淑仪道:“你不差,但,我不喜欢不差!” 强者,只会崇拜更强者,尤其是一个女强者! 仪态,风姿,学识,地位,皆不差,奈何不是同路人。 龙阳君并不气馁,道:“此去邺城,千里之遥,七国宽广无垠今日一别此生恐无再见之期。惟有马车一辆老车夫一名相赠,无论何时何地,只盼姑娘记得世间尚有一故人,犹在他乡遥遥忆!” 邱淑仪看了一眼童娟儿,只对龙阳君道一声:“谢谢。” 此人却不似传闻那般,只是独得魏王宠爱的面首。 剑术高超,风采过人、谈吐不凡,尤其是那一句又一句的谢谢,深刻悟到了国粹,倒让自己没有拒绝接受一辆马车和一名仆人的理由,何况,带着一个小拖油瓶,也确实需要! 待得龙阳君转身离去,不消盏茶的功夫,一辆一眼看去便价值不扉的马车便停在了邱淑仪二人的面前,车夫是一个眉清目秀约莫十来岁的半大少年。 “主人,请上车!”那少年恭敬道。 邱淑仪眉头一皱,有些不适应。 她从小便被游四方带在身边习武练剑,魏国老家倒是有仆人会称主人,只是天道宗山上,更多的却是峰主、堂主、师父和长老。少年这一声主人,又让她想到了那个家,还有那个不久后也被别的门派带上山的妹妹。 比自己出息的妹妹,好歹是那大魏的第一女剑客。也是堵了一口气,非要与自己争个高下的妹妹。 邱淑仪将童娟儿抱上马车,自己却并不进去,只坐在少年的另一侧。 “你姓甚名谁?”邱淑仪问道。 “主人,小的只有名没有姓,您唤我“甲”就可以!”少年憨厚笑道。 如今这七国世道,多的是有名有姓的孤儿,更多的是有名无姓的仆人。 车内的童娟儿好奇问道:“人人都有姓啊,你怎么会没有呢?” 少年笑着道:“回小主人,小的是赵王第一门客平原君名下的北方艺馆出身,从小便被唤作“甲”。” 童娟儿探出头来,接着道:“就是那个被师父一剑斩落河中的平原君吗?他武功没练到家呢!” 少年本就是心思玲珑之辈,否则也不会在那北方艺馆占据“甲”的称号,不仅识文断字还精通六艺,被平原君送给了龙阳君,如今又被龙阳君借花献佛。 “先生的武艺已是世间少有,只是主人更甚一筹。”少年道。 邱淑仪突然问道:“可曾习武?” 少年道:“回主人,与馆中武教习学过一段时日的剑术。” 童娟儿好奇道:“什么是武教习?还有文教习吗?” 少年道:“回小主人,有!馆中不仅有文教习教授诗书礼仪,还有江湖上讨生活的武林人士,教一些谋生的本事,比如情报、易妆一类的。” 童娟儿兴奋的问道:“这些你都会吗?我都不会呢!” 看那少年点点头,童娟儿转头便向着邱淑仪问道:“师父,能让他教我吗?” 邱淑仪不咸不淡说道:“可以,有朝一日剑术能超过为师便可!” 童娟儿瞬间犹如被霜打的茄子,泄气道:“我如今连两门剑诀都还没学全呢,师父,我是不是很笨啊?” 邱淑仪道:“聪明过了头!” 那少年说道:“小主人,贪多嚼不烂,艺馆教的东西都是些旁门小道,你能跟随主人只一心求剑道,小人羡慕不来的!” 童娟儿闻言,又变脸一般开心的说道:“你叫我师姐,我便教你剑术,怎么样?” 邱淑仪又是一记脑瓜崩,这一次却是用上了几分巧劲,只痛不伤。小丫头嘟着嘴就立即退回了车厢,口中念叨着再也不敢之类告饶的话。 少年问道:“主人,我们去哪?” 邱淑仪道:“魏国邺城!” 少年口中道:“坐稳了!” 只轻轻一扬马鞭,往地上一甩,马车缓缓向着邯郸城外而行,一路向南。 邱淑仪将背上的剑取下,递给少年道:“既然会使剑术,便拿着吧。” 少年笑着接过长剑道:“谢主人!邯郸杞人铸剑坊的精品,主人好眼光!” 的确是一柄好剑,能承载邱淑仪的剑罡,与平原君的枪斗得有来有往也未出现豁口。 将长剑插在身侧车辕之上的一个小固定格,一看就是自己改造的,方便防备突发情况。 邱淑仪道:“跟随于我,以后便唤作邱甲。” 只听见车内的童娟儿道:“师父,为什么不能唤作童甲?” 邱淑仪没好气道:“去找你那漂亮哥哥要去!” 少年耳中一直回想着邱淑仪那句“以后跟随于我,以后便唤作邱甲”的话,以至于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口。 只两眼泛着泪花道:“主人说叫什么便叫什么,邱甲都听着!” 邱淑仪哪能不明白眼前少年的心思,一个无名无姓的孤儿,说不定便是在街头流浪,被平原君的艺馆捡到;又或者是不记事时,便被走投无路的父母卖到艺馆。 总之,想要拥有姓名,对这些艺馆的学徒,实际上某一家未来的奴仆来说就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即使辛苦奋斗一生,本家也未必会赐姓,如今便这般轻易得来! 有了姓,将来未必不能脱了奴籍,少年此刻却是心潮涌动。 邱淑仪道:“以后唤我长老即可,至于娟儿~~~” 话还未说完,车里的童娟儿又探出头来,急忙说道:“叫我师姐,叫我师姐,叫我师姐!!!” 小丫头从入宗门那天,放眼望去全是自己的师兄、师姐,今日有机会翻身还能不赶紧把歌唱,好歹自己也能当师姐了,可厉害! 邱淑仪只能无奈道:“也罢,便作那不记名徒弟。” 天道宗四长老的不记名徒弟! 少年晕晕乎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心绪却是比那官场连升三级的豫章还要复杂难明,只用手紧紧拽着马鞭。 “师弟,专心赶车,师姐以后教你天道宗的剑术,这可是当今武林最厉害的剑术!”童娟儿说道。 邱淑仪一把将她推进车厢,自己也跟了进去。 “娟儿,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邱淑仪正色道。 “为什么,师父?”童娟儿一脸无辜问道。 邱淑仪将双手摆在膝盖,腰杆一直,整个人气势瞬间一变,车内便压迫感十足。 “知道了,师父。”童娟儿有气无力道。 邱淑仪道:“诺不轻出,言出必践,娟儿!” 童娟儿又来劲了,问道:“是不是随口发誓的男人,容易遭雷劈?” 邱淑仪双眼朝她一瞪。 童娟儿小声嘟囔道:\\\"又不是我说的,我娘说的。” 邱淑仪道:“你允那少年称呼你为师姐,你想过我若不答应,他会难过,会失落?” 见童娟儿不吭声,又接着说道:“我是你师父,我若不答应,你会不会难过,失落?我若答应了,你觉得师父会不会觉得难过、失落?” “收徒事小,将心比心一事,事大!” 童娟儿悄声道:“师父,是不是那少年习武天赋很差?” 邱淑仪无奈道:“不是,算了,有些事你长大些自然便懂。” 这个答案,像极了幼时非要缠着父母问:爹、娘,我是从哪里来的?这世上有九成九的父母,答案都出奇的统一,不是胳肢窝出来的就是捡来的! 童娟儿凑过去,一边讨好邱淑仪给她捶腿,一边说道:“师父别生气了,下不为例,娟儿一定记得牢牢地!” 邱淑仪看着眼前这个小徒弟,突然想起了当日赵明珠拜师的那一日,掌门牵着她的手递到自己的手中,那个小丫头如今都已是天道宗见性峰的大师姐了,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九师弟更是不饶人!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可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反了过来?也不知这座山,何时能翻过去。 天道宗并不禁婚嫁,便是观潮剑修,皆以大长老游四方道人模样为准则、楷模,可宗门毕竟是没有章律戒条禁婚嫁的!若能翻过九师弟这座高山,说不定天道宗就要办一场几十年未曾有的婚宴呢! 想到这儿,邱淑仪却是不自觉的嘴唇两角露出笑意。 “师父,你想啥呢,这么高兴?”捶腿的童娟儿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邱淑仪没好气道:\\\"想你这小丫头,何时能引气上山!” 童娟儿脸色一苦道:“师父,那剑诀也太难了,三百多招光是口诀我就记了整整一个月呢!” 邱淑仪道:“你与死对头交手的时候,人家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学艺不精。” 童娟儿好奇问道:“师父有死对头?是谁呀?” 邱淑仪道:“你九师叔,怎么样,要不要替为师报仇?” 童娟儿有模有样将手举过头顶,道:“誓杀九师叔,为仙鹤报仇,为师父出气!” 见自己的师父又要出那脑瓜崩的武林绝学,赶忙用手抱头。 却只听到身边的师父说道:“随便发誓的女人,也容易遭雷劈!” 童娟儿心道我才不怕,娘说过童言无忌,何况我是女孩儿不是女人。 第142章 蛇虫鼠蚁 马车一路上四平八稳,哪怕是驶离了邯郸城青石板官道,进入了不太平坦的城外泥路。 天空灰蒙蒙,官道旁的树林小山之间生出一层层流动的雾气,缭绕不散。 龙阳君口中的老车夫便是邱甲。也的确是称得上老车夫,老在技巧和手法,而不是年龄!如果说有的人数十年如一日做某件事,有可能像故事里卖油翁那般熟能生巧,进入宗师之境,那么从邯郸北方艺馆出来的邱甲赶车的本事,那便是天生自带外加勤学苦练。 他驾马车的姿势,就像他从邱淑仪手中接剑、方剑的姿势一般,自然老道,四平八稳。 邱淑仪明白,这赶车的少年先前与娟儿对话之时,还有一样本事肯定是没说的,他是一名刺客,一名年轻的颇具天赋的刺客。 赠剑递剑之时,已经确定少年不是那山上的人。 至于他是平原君的人也好,还是龙阳君的人也罢,都不是自己要关心的事,因为眼前却是有一件大事需要关心:出邯郸城,行三十里路有余,未见一人! 这般从赵国邯郸通往魏国邺城的主道,沿途竟无一人,主道旁的树林也未听到任何兽叫鸟鸣,未免也太过安静了一些,让人感觉到无尽的荒凉孤寂。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是赶车的邱甲主动勒停,说道:“师父,有些不对劲。” 邱甲从车辕上取下长剑。 平日里只要剑在手,便会让自己感到无比的心安,今日却是心惊肉跳。他向来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否则也不会在众多学徒中脱颖而出,取得“甲”的殊荣! 北方艺馆但凡如自己这般习武的学徒,并且精通刺杀,无一不是百里挑一! 隐隐有一阵笛声从遥远的林中飘来,曲调古怪,蛇头咬蛇尾周而复始,笛声仿佛以马车为落脚点,牵引盘旋在几人耳边挥之不去。 邱淑仪面色凝重,有些东西天生便是用来克制女人的,无论境界有多高、剑术有多好,都免不了害怕,比如衰老! 更比如蛇虫鼠蚁!听人话的蛇虫鼠蚁! 受笛声控制,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蛇虫鼠蚁!!! 若要问车内的邱淑仪有多么害怕,便如赵王在沁河游船上,看到那漫天的飞剑屁滚尿流往船舱里钻一般! “走!”邱淑仪大喝一声,怀抱着一丝侥幸,能逃出包围圈。 邱甲飞身上车,马鞭毫不留情的落在马身上,本来四蹄不安的马如同发狂一般,拼命飞奔! 邱淑仪打开车门,脚尖往车辕轻轻一点,一个折身便飘上了车顶。少年放在座位旁的长剑亦是与人齐飞,落入她的手中! “不要停,只管冲!”邱淑仪说道。 她不愿意南下邺城回魏国,一是因为妹妹之故,二便是怕碰上这万兽门的人!这条赵魏的官道,是参加三宗会武的必经之路。 邱淑仪不怕这些人境界高、剑术精妙,再高自己也有信心像自己大师兄一般战而胜之,尤其是如今已经打破了那举头三尺的障碍,迈入了神照境,无形与养气两门剑诀更是融会贯通! 怕的是这些人驱赶猛兽和蛇虫鼠蚁的本事,下毒手段更是层出不穷,教人防不胜防,带着童娟儿自己更是束手束脚,能逃则逃。 围绕着马车的笛声如泣如诉,如附骨之蛆,任马四蹄翻飞也难以挣脱,若是那与霍永杰在大月氏纵横征战无数的龙驹“踏月”,或许能摆脱这挠人的笛声! 马车驶出约一里地,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这一次却是被迫停了下来。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有拦路之人,领头的一身长袍紫白相间,肩、腰、袖口和袍尾皆绣金边。与他身后并排而立的两位老者,一青一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嘴边一根长笛,笛声由急变缓,从四面八方,方圆百里不止赶来的蛇虫猛兽亦是由焦躁狂乱变得井然有序,将所有人围困在中间! 他执笛的袖口处鼓囊囊的,想必里面便是那些瓶瓶罐罐:配合笛声催动蛇虫猛兽的独门秘药、以及能直接要人命的奇毒。 正是昔年口花花的浪荡子,被游四方单枪匹马打上门,败尽七十二供奉,打得境界一跌再跌,堪堪站在胎息境门槛,不得不交出两只仙鹤赔罪的万兽门掌门桑冲。 看着那持剑站在马车顶上的女子,桑冲笛声一停便随手一挥,周围无数的蛇虫猛兽俱是一静,只朝着马车的方向虎视眈眈,无数五颜六色的眼睛令人生畏! 桑冲道:“多年未见,佳人风采依旧,我却是老了!” 邱淑仪聚音成线对少年说道:“邱甲,你护着娟儿有机会便逃,邺城再汇合!” 邱甲眉头一皱,并未回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挺身上前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邱淑仪知他难劝,便对着桑冲说道:“多年未见,你的胆子倒是变得很大!” 那桑冲仿佛被人戳到了痛处,面色狰狞道:“你这贱女人,让我和整个万兽门沦为了山上山下无数人的笑柄,今日便要你连本带利偿还!” 邱淑仪冷声道:“你就不怕我大师兄再次杀上你万兽山门?” 桑冲狂笑道:“你还指望着你那天下第一的大师兄呐?他能不能活着从大月氏毕天峰回返都是一个问题,就算能回来,一个举世皆敌的灭世入魔之人,又岂会在意你的死活!” 邱淑仪此刻浑身一震,便想通了许多事情,比如为何二师兄要奉掌门之命,带着那破钟匆忙下山。想必是要西入玉华,用来镇压入魔的大师兄。 “十年前三宗会武之时,我便已经能胜你!”邱淑仪道。 桑冲笑道:“当然,让那欧阳变成欧阳六,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五女剑客嘛!那你可知为何我今天胆子变得很大?” 邱淑仪道:“岭南双魔!\\\" 那两位老者闻言,上前随意拱拱手道: “赵佗!” “陆贾!” 桑冲道:“就算你能凭着境界斩尽这漫山遍野的猛兽毒虫,也难逃两位前辈之手。” 邱淑仪道:“若这岭南双魔是你的倚仗,今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青衣赵佗道:“小娃娃大言不惭!” 邱淑仪道:“十年前就已经能胜过你,十年后的今日由我亲自向你再讨一笔当年的债,也未尝不可!” 桑冲怒道:“怕你有命讨,没命花!” 第143章 赵佗 青州平南军万字校尉,青衣赵佗。 岭南双魔之一,也是庞瞿、徐鹿台二人口中实打实的坏人。 更是玉华国屈指可数的万军统帅之一,玉华国岭南的大片土地,至少有他一半的功劳!青州、万州以及靠近极南昆仑大山的半个蛮地,皆是当年与任嚣率三十万之众打下来的! 一寸山河一寸血,那片土地既是蛮人的殉葬坑,宣告了蛮人统治的终结,也是玉华自称汉家无数好男儿的埋骨之地。 天高皇帝远,任嚣一心要成立岭南府,与那玉门州一般军、政、农一体,赵陀却是从始至终就有裂土称王的心思!二人攻下岭南蛮地之后,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平南军一分为二,任嚣坐镇岭南,而赵佗退返盘桓在青州。 后来因无名人当街剑杀悬挂县主一家五十七口人头一案,受到牵连,朝廷问责发配到玉门州戍边,行至半途便没了踪影,押送的人也消失不见,彷佛世上便从来没有这个人。玉华朝堂更是睁只眼闭只眼。 无他,这岭南双魔之一的赵佗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朝廷要打探到他的消息不难,可若不借助大宗门的力量,譬如天道宗戒律堂一般,是绝对难以擒拿这般高手的!派出再多的寻常军士,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平添伤亡。 不曾想竟在这赵国遇见,还和万兽门搅和在了一起。 “蛇鼠一窝,一丘之貉!”邱淑仪讥讽道。 桑冲道:“牙尖嘴利,待桑某擒下你,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便一挥衣袖,那鼓囊囊的衣袖,左右各有数十大小不一的瓷瓶飞向四面八方围着邱淑仪一行人的猛兽、蛇虫鼠蚁,在半空中承受不住桑冲附着在瓷瓶上的劲道,瞬间爆裂开来! 大片大片明黄色的烟雾粉末将它们笼罩,那挠人的笛声再次响起,周围的猛兽、蛇虫便发狂的扑向了马车! 这阵势,又岂是拿着匕首的邱甲能应对的。砍杀了十来头力大无穷、悍不畏死发狂的野猪野狼之后,被一条隐藏在其间的竹叶青小蛇咬到左腿,本来这种蛇在山野中是很常见的,也不足以致命。 可那明黄色的粉末加深了竹叶青的毒性,邱甲只觉得整条腿瞬间便失去知觉,一个踉跄就要栽倒在地,被猛兽、蛇虫淹没。 邱淑仪飞身而下,一把拎住他的胳膊,朝着马车扔了过去,口中唤道: “娟儿,救人!” 车门应声而开,邱甲跌入车中被童娟儿接住,再次关上! 邱淑仪不得不按压下对地上围攻而来蛇虫的惧意,长剑翻飞之间,马车周围五尺之地,只见到漫天的剑罡,凡是靠近的猛兽和蛇虫无一不是血肉横飞,便是溅出的血液都一滴难以落到马车上,尽数被剑罡隔开! 这五尺便是绝对的死亡禁地! 天道宗见性峰的明玉堂又岂是两三个五尺的范围,那是能跪下整个有资格到明玉堂议事弟子的大堂。剑罡尚且能一个不落,准确的布满到每一个弟子的后脑勺!区区五尺,远远不是邱淑仪的极限! 这一幕却是刺激到了桑冲的神经,衣袖再次一翻一甩,无论是奇毒还是秘药,一股脑飞向了场间仅剩一半,仍旧不畏死冲击剑罡的猛兽和蛇虫! 场面一时间更见血腥,车内的童娟儿只听见车外数不清绝望的吼叫和嘶鸣,感受着身下那受惊的马,被牵着四面晃动的马车,有些担忧车外的邱淑仪。 “师父,你没事吧?” 邱淑仪道:“死不了!” 童娟儿看着眼前的少年,嘴唇一片乌青,瑟瑟发抖,口角有黑色的血不停渗出。 “可是师父,邱甲要死了,我害怕!”童娟儿哭声道。 邱淑仪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定是那明黄色的粉末导致那条青蛇产生了剧毒。 “姓桑的,你若交出解药,今日我便饶你一命!”邱淑仪喝道。 青衣赵佗道:“女娃娃本事不小,口气更大,我来会会你!” 又转头对着已经心生惧意的桑冲说道:“桑门主,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这女娃子可不是你口中的胎息境,而是如老夫一般实打实的神照高手!天道宗的剑诀,自是不必老夫多言有多厉害,我俩怕是要拼了这把老骨头,看能不能拿下她,若不能敌,你便自求多福,有多远跑多远吧!” 黑衣陆贾毫不犹豫拒绝道:“这女子的剑罡都已经超出周身三尺,五尺范围自成一界,赵老魔你要去掂量掂量天道宗的剑意,老夫可不陪你送死!桑门主,咱们就此别过,约定之事就当我从未提过,告辞!” 却是不由分说,倒转身形便消失在了林中。 “临阵脱逃、欺软怕硬、见风使舵!还是当年的陆老魔,一点儿没变!” 赵佗一步一步向着剑罡靠近,围攻的猛兽、蛇虫竟是主动避开他,让出一条道路。 “赵某当年在虐杀蛮人大祭司之时,曾从他口中逼问出一门专破罡气的奇术,口气不小的女娃你可看好了!” 行至剑罡前,赵佗停下脚步,竟是用手直接朝着剑罡按了上去! “四海琉璃手!” 邱淑仪面色一变,这赵老魔绝不是莽撞之辈,若无十足的把握,又岂会以血肉之躯犯险与剑罡硬碰硬,他口中的奇术定是非同小可! 果不其然,当他的手碰到剑罡之时,却是从手掌伸出无数黑色的流状丝线,将那无坚不摧的剑罡腐蚀出一个大洞,圆满无暇的养气剑意瞬间出现漏洞,凝滞不前,难以如臂使指的催动! 却是一种与毒术异曲同工的奇门功法,只是专门用来克制罡气。世间万事万物皆有阴有阳,无坚不摧的罡气也会被至阴至柔的功法克制。 五尺剑罡破碎之时,悍不畏死围攻马车的猛兽、蛇虫亦是随着笛声如潮水一般退散。只留下赵佗与邱淑仪。 二人相隔两丈之地,互相凝神戒备。 传闻天道宗踏入神照一境的观潮剑修,人人都会那行踪诡异莫测的飞剑术,赵佗十万个小心亦不为过,便是用这四海琉璃手的奇门功法破了剑罡,若一个不小心被飞剑术打个措手不及,岂不是阴沟里翻船! 第144章 金丹 车外的人在等。 桑冲在看到剑罡那一刻,已经萌生了退意,眼前这女人已经不是三人能轻易拿下的存在,何况那陆贾跑路都不带犹豫喘气的,就知道哪怕有同为神照牵头的赵佗老魔,自己二人也不过是两个拖油瓶,真要死斗起来,除了在一旁摇旗呐喊,连近身都做不到! 他在犹豫要不要趁着两人互相气机彼此交缠,无暇顾忌旁人的时候一走了之。 赵佗也在等,四海琉璃手是一门专破罡气的奇术。当年南岭血战之时,军中唯一一个能与大祭司交手的人便是自己,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个大亏!能拿下大祭司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拿祭司的妻儿威胁才让他束手就擒! 他在等那如同附骨之蛆的流状丝线,侵蚀剑罡,让那邱淑仪跌境!一如当年的自己。 邱淑仪不想等,却不得不等,高手间的生死相争往往便是一瞬间,她也在等剑意圆融的一刻,况且这老魔专破罡气的奇术着实还未寻着破解的门路,方才抵御漫天遍野的猛兽、蛇虫也耗费了不少精力。 车内的人却不能等。 “师父,他真的要死了!”童娟儿拿手巾不停的擦那邱甲嘴角的血迹,却是越擦越多,直到染红了整块手巾。 这一瞬间,邱淑仪神色一动,分心的刹那,对峙的赵佗便出手了! 邱淑仪眼中一道残影,那赵佗的琉璃手呈一股螺旋罡气的形态,直取面门。 这是一记不讲道理的杀招,邱淑仪下意识里觉得避无可避,若避开恐怕那黑色的丝线会变得非常棘手。 一气逆走龙脊,经由三焦玄关,气机刹那间如煮水沸腾。 邱淑仪正要使出以强对强、与这赵佗螺旋罡气硬碰硬的一剑,手中的长剑却突然发出了哀鸣,原来前番争斗砍杀猛兽、蛇虫,长剑早就不堪重负,被她的剑罡崩开了无数肉眼难见的裂缝。 会死! 邱淑仪的直觉告诉自己,若出这一剑必死无疑,却又找不到任何缘由,无论如何推测、预估,这一剑哪怕剑碎,也应该是两败俱伤,怎么会有一股死意? 果不其然,逆走龙脊,从三焦玄关透体而出衍生剑罡的一口气,仿佛陷入了了沼泽的无底泥潭,泥潭中数不清的黑色触手突然间凭空而生一涌而出,硬生生要截断那一口气!剑罡威力大减,十不存一! 是那四海琉璃手的奇术!居然能附着在剑罡上,追踪自己的气机,潜藏埋伏到此时才突然发难! 覆水难收! “舍生取义,杀生成仁!” 两人罡气碰撞的刹那,邱淑仪已经做出了有且唯一能做的选择。 赵佗有一种错觉,对面的邱淑仪出剑的时候,是一柄生了病的垂死挣扎之剑,此刻却变成一扫颓势,变成了一把锋芒毕露、大有共赴幽泉之意的绝望之剑! 垂死挣扎是无奈中被动的选择,共赴幽泉的绝望却是主动的破局! 相同的境界用同样的招式,尚且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何况是附着了剑意和剑罡、拼死一击的杀招! 天道宗无形剑诀三百六十外招中唯一同归于尽的招数。 天地同归! 重伤之躯的庞斌,当初在玉虚峰山道上用出这一招,尚且能锁定昆仑三才的气机,令三人不能动弹,若非是袁风轩强行截断气机,怕是要以重伤之躯以一换三! 邱淑仪的天地同归,令赵佗心头警兆大生,那柄剑仿佛突然间有了生命,临死间也要张开獠牙,将自己咬得粉碎,生死存亡之际,同样倾尽全力再不留手! 长剑寸寸断裂,四散飞溅! 灰蒙蒙的天,突然飘起了丝丝烟雨,官道旁的树林升腾的雾气不见消散,愈发朦胧缭绕。 邯郸至邺城的官道上,一个少年一手扶着重伤的女人,另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蹒跚前行。 却是退往邯郸的方向。 一行人正是邱淑仪三人。 回返有不得不回返的理由,求助龙阳君自然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邱淑仪天地同归的一剑,本就是无形剑诀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招,何况对手专破罡气的奇术非同小可,长剑寸寸碎裂的一瞬间,却是成了杀敌一千自损一千!谁也没占到便宜。 十几块威力惊人碎裂的剑片,有三块击中了赵佗,那老魔毫不犹豫、一声不吭转身就逃,桑冲见赵佗都跑了,哪里还敢恋战,狠话都懒得撂一句,朝着与那赵佗相反的方向跑了。 你这女人就算要追,也是追那中了三剑的赵佗老魔吧?柿子要挑软的捏才对嘛! 他却是不知,邱淑仪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四海琉璃手的奇术实在是诡异,杀机暗藏十分难缠,专破神照高手的罡气却还是她第一次碰到!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若非这天地同归一式是那毕其功于一役,有进无退的一剑,破了四海琉璃手对气机的封锁,今日倒下的人,一定是自己! 邱淑仪突然间非常想念自己的大师兄游四方。 与赵佗一战,内心深处隐隐对这天地同归一式有了更深的领悟,同时也对创出无形与养气两门上山剑诀的大师兄,更加的敬佩。那个男人便是往三宗会武的高台一坐,百年间亦是无人敢上前一战,才有如今的三宗之首! 三师兄为了莫须有的入魔灭世传说,让二师兄带着那神秘莫测、镇压九鼎的破钟,西行玉门去监视大师兄,也不知是对是错。 只是若真的是入魔之人灭世,那般境界,便是灌注了众人气息的破钟能镇压的么? 难怪那王胖子要拿自己的仙鹤去算计九师弟,神州九鼎翻转显示西方异象,推测算卦的人便是九师弟,这王胖子和大师兄是八人中最为亲近的一个,要让他亲手手刃大师兄,自然是将九师弟和掌门一并恨上了。 其实也算不得恨,只是气恼自己的无能,总要有一个出气的对象。 “先寻一处无人僻静地.。”邱淑仪虚弱的说道。 邱甲闻言道:\\\"邯郸城外二十里处,有一景亭,能俯瞰整个邯郸。” 少年此刻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浑身有数不清的力气和精力,整个脊背暖洋洋的,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气息不断在向着龙脊处靠拢。 邱淑仪看出了他的异象,一是自己需要调息,二却是为了这眼前的少年,邱甲实际已经到了破境的边缘,能否上山已经迫在眉睫。 天道宗宝库里,唯一的一粒金丹,被小丫头喂给了少年! 自己二人下山前,在坐忘峰、掌门的身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苦情戏码,才换来的最后一粒金丹,就这样没了! 邱淑仪内心其实对童娟儿此举有一些气恼,那金丹是天下数的着数的奇宝,就算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可也相差不远了,没瞧着这少年越走越精神,不仅伤势短时间痊愈,而且已经快要从寻常武夫一口气踏破引气的门槛了吗? 死丫头,本来是打算留给你的!就这般喂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着实令人心痛。 想到这,却又是忍不住一口鲜血,不是被气的,而是那赵老魔的四海琉璃手残存在体内的丝线,如论如何都无法祛除,一旦运功便跟随内息行走奇经八脉,遍布全身,不仅会功力大减,迟早还会陷入跌境,最终以至于武功全失! 着实是一门阴损歹毒至极的奇门异术,从未在江湖上听闻过这等功法,又或者早就在江湖上失传。 自己能勉力镇压都是靠着两门剑诀是世间顶级的山上功法,身俱剑意。若要彻底根除之法,恐怕要找到大师兄游四方才有办法。 “那老贼本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想中了天地同归, 剑意强行闯入人身气府,料想此时可能比我还惨,只是却需提防那桑冲卷土重来!”邱淑仪道。 童娟儿道:“师父,咱们向漂亮哥哥求救吧。” 邱淑仪道:“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先到景亭,看这小子有没有那个命吧!” 说完又用你不争气的眼神看向童娟儿。 小丫头能让天道宗的混世魔王王胖子都吃瘪,哪里还能不知自己师父是在责怪自己,不,应该是心疼那一粒金丹! 可再好的丹药,不应该都是拿来救人的吗? 那也得是救自己人啊。 师父你这收徒弟的时候随随便便,收了便扔到一旁不管死活了吗? 你这小丫头丝毫没有觉悟,这徒弟不也是你自作主张才不得不收的吗! 师徒两人对视你来我往,高手过招,只在眼神交汇的瞬间。 倒是让扶着邱淑仪的少年一头雾水,师父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脚下更快三分,不多时便进了景亭。 “邱甲,静坐调息!”邱淑仪道。 “是,师父!”少年早已察觉身体的异样,从服下那粒金丹的时候开始,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拦住水库的堤坝,水库的水不断上涨,堤坝如今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不得其门而入!没有宣泄的方法和路径。 邱淑仪的话一出口,少年喜出望外,哪能不知眼前的师父要教自己那传说中的内功,极有可能便是天道宗的剑诀! 果不其然,邱淑仪接下来的话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那粒金丹,是世上仅存的一粒!我也不知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只是观你死里逃生,浑身气脉更是恢弘外显,只是终归缺了引导之法,被堵在那山门口!天道宗记名弟子,未录入宗谱,宗门有规矩只传剑招,不授剑诀!” 邱淑仪说到这,少年心头瞬间咯噔一声,七上八下患得患失。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可愿以大师兄的名义引誓?若愿意,我便传授无形剑诀与你,上不上得山来,就在今日!” 邱甲倒头便拜:“徒儿愿意!” 待得少年发完誓,邱淑仪道:“天道宗大长老游四方,佛道兼修,是世间仅有的真人,他日你若违誓,定会应验,你可要谨记,真人面前无虚无妄!” 邱甲道:“徒儿从此刻起生是天道宗的人,死是天道宗的魂,绝不敢违誓!” 邱淑仪道:“如此,你且听好了!” 几千字的剑诀在少年盘坐调息之间,如那灵魂之音,一一镌刻在少年心海。 一切便水到渠成,金丹激发出的,那恢弘万千的气象寻着无形剑诀独有的运功路径,一路蓄势拔高,顺利让邱甲进入引气一境,只觉得龙脊处不断聚集的零散气息变得极有灵性,最终归于一条,一口仙气自生,游走在人身天地,便是以往在北方艺馆训练刺杀之道留下的暗伤亦是痊愈! “多谢师父救命、授艺之恩!”盏茶功夫后,睁眼的邱甲再次叩谢。 一切都是如此平平淡淡,水到渠成,没有李仙儿那般蜿蜒曲折,也没有李长情那样的生死牢笼,或许,这两者,少年早已在北方艺馆经历过一遭。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过往的一切坚持在少年如今看来都是妙不可言。 邱淑仪道:\\\"你可有门路,寻到龙阳君?” 邱甲道:“莫说一个龙阳君,便是整个赵国,若我想要找一个人,都不难!” 刚上得山来,少年整个气势都浑然一变,充满了自信。 昔日苦学的技艺,随着实力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和以后只会更加厉害! 邱淑仪道:“好,你且去寻他,邺城一行想必他不会拒绝。” “是,师父!”说完又朝着童娟儿笑了笑,眼里是浓浓的感激和喜爱,倒是弄得小丫头有些不知所措。 心道,不就是一粒丹药嘛,至于吗?师父看我的眼神凶得很,你看我的眼神又像是要我把供奉起来一样! 小丫头道:“师弟,快去快回哈!” 既然已经传授剑诀,自然不再是不记名弟子,至少也算得一个记名弟子,虽有实无名,总归是有了录入天道宗宗谱的机会。 按年龄来算,自然是师妹,若按入门早晚,那自然是师弟。 邱甲自然是想按年龄来算。 只是看在那粒金丹的份儿上,便按入门早晚来算吧! “好的,师姐!“邱甲笑道, “你要照顾好师父,我很快就回来!” 童娟儿一阵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第145章 大势 天高气清,漫天繁星。 月下未必有花前,只有不远处万家灯火的邯郸城,还有景亭中并列而立的美丽男子和女子。若隔得远了,看不真切,那便是两个漂亮的女子! 亭中一个半大少年倚柱合衣而寐,旁边一个女童裹得严严实实靠在少年身上。二十余里地便能入邯郸,找一家客栈美美的睡上一觉,只是却被邱淑仪否决了,白日间与平原君的一战,得罪的不仅仅是平原君,而是整个赵国! 如今重伤之身,若入城恐生其他事端,江湖儿女天为被地为床的时候哪里能少了,便在这景亭落脚歇息一晚。 龙阳君眼前的美人多了几分病态,倒令他赏心悦目之余多了几分怜惜。 “你的伤势颇重?”龙阳君问道。 “否则又怎么会向你求助。”邱淑仪咳嗽道。 “向我求助很可耻吗?”龙阳君笑问道。 “终究是不美。”邱淑仪道。 “我觉得自己很美!”龙阳君道,“当然,你也很美!” “所以,你来了?”邱淑仪道。 “不然呢?美人有难,我又岂能不来!”龙阳君傲气道,“举世皆知,我男女之风皆好!尤其是长得漂亮的男女!” “据我所知,漂亮不是对一个男人的赞美!”邱淑仪皱眉道。 “我猜,此事应是我被世人厌恶、唾弃一事吧?”龙阳君问道。 “不,世人喜爱你的皮囊,但接受不了这副皮囊之下是一个男人!”邱淑仪说道此处却是一顿。 “接着说。”龙阳君道。 “男人欣赏你却不愿靠近,女人却憎恨你喜欢别的男人!”邱淑仪接着说道。 龙阳君问道:“前者怕坏了名声,后者想自私的占有?” “应是!”邱淑仪说道。 “那你想占有吗?”龙阳君突然问道。 邱淑仪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我的名声不算坏,也很欣赏你!” 龙阳君笑着拍了拍手,说道:“我知晓为何愿意来助你了!” “为何?”邱淑仪道。 “一是你确实长得很美,而且美到我难以拒绝,二却是你骨子里住着一个男人,三便是你的眼里有风有月,有漫天繁星,却唯独没有我!”龙阳君道。 果真是,永远得不到的便是最好。 邱淑仪正尴尬到不知如何回他的话,却见天中、极西南方、极东南处三星一线,大放光明格外璀璨亮眼,有六道冲天的光柱拔地而起,气冲斗牛! 光柱笼罩侵染整个七国大地,从禁海升起第一道,一线向西从昆仑山脉守心、荧惑二岛依次越楚、韩、玉华升起三道,直达最西边的大月氏国升起一道,又折返回玉华升起最后一道!紧接着便是六道光柱在天空汇聚合一,又一分为二撒向大地,指向西北大月氏毕天峰和和南边昆仑山脉! 却正是那昆仑大门敞开,霍永杰牵着李长情入山之时! “你看到了吗?”邱淑仪震撼的问道。 龙阳君却是一脸疑惑,似乎那等景象只在她眼中出现一般,丝毫未有察觉。 邱淑仪道:“你不差,但我确实喜欢更强的人!” 没头没脑的第二次拒绝,却是让龙阳君好奇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邱淑仪道:“荧荧似火。悬息、天理、火星一线!本应自西方天理生、南方火星起、东方悬息落!如今却逆势而为。” 看着一脸不解的龙阳君,邱淑仪只好说道:“荧惑守心,天倾地陷灭世之兆!看来九师弟的卦象没错!” 龙阳君一愣,笑道:\\\"那不过是传说,杞人忧天!” 邱淑仪不置可否道:\\\"你看不见,这便是我不太喜欢你的缘由!” 龙阳君却是开心道:“那我应该感到欣喜万分,尽管我不太强,你仍旧是有一些喜欢,而不是完全彻底的厌恶!” 邱淑仪叹道:“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终究是让女人难以拒绝!” 龙阳君笑着等她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瓷瓶,递给邱淑仪。 邱淑仪接过,打开倒出来一看,却是一粒似曾相识的丹药。 “三日续命?”邱淑仪不确定的问道。 “果然不愧是山上大宗门出身的奇女子!”龙阳君道。 邱淑仪没好气道:“我还没死,用不着这东西!” 说完便将这珍贵无比的丹药递还给龙阳君,他却没有接。 龙阳君面色复杂,挣扎片刻。 邱淑仪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便开口问道:“你若无空暇,可自行离去。” “我只能护送你到邺城,你向西,我则继续向南。”龙阳君说道。 “足够了!邺城有天道宗!”邱淑仪道,“况且,二师兄可能也还在邺城!” 龙阳君道:“那欧阳六也许也在!” 邱淑仪闻言一笑,却是令龙阳君有片刻的失神。 “你要联合赵、魏、韩三家,谋划玉华!”邱淑仪突然说道,“看来赵王已经答应了。”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龙阳君道,“打玉华有百利而无一害,赵王不傻,自然会同意!” 邱淑仪道:“只怕这一回没那么简单。” 龙阳君眉头一皱,说道:“莫非你认为,韩国国君不会同意?还是你眼中的灭世征兆,会让山上的人彻底参与到山下的事务,引发七国血战?” 邱淑仪道:“齐、燕两国未见异象。” 龙阳君道:“七国牵一发而动全身,齐有斩须眉又靠近天道宗,很难置身事外,至于那供奉玄天宗的燕国,天高地远,地处偏僻,真打起来倒是有可能逃过一劫!” 龙阳君说完,还是难掩心中的好奇,问道:“你眼中所见的灭世异象,究竟是何模样?是否是尸山血海,又或者是海枯石烂,山海移位?” 邱淑仪心道,那就是六道神照境以下丝毫察觉不到的光柱而已。只好说道:“等你踏足神照一境,自然便能看见!” 龙阳君苦笑道:“那我真要谢谢你的吉言,又或者不如将你那九师弟介绍与我认识,学一学那占星卜卦一术!” 邱淑仪道:“哦?” 龙阳君道:“好教我知晓,何时天倾地陷,哪一路为生路。” 邱淑仪一句话却将他堵死:“那不过是传说,杞人忧天!” 龙阳君道:“我这个杞人忧的不是天,是你的安危!” 邱淑仪好奇道:“若我没记错,如今却是你我第二次相见。” 龙阳君道:“相见恨晚。” 第146章 龙泉再现 邱淑仪伤势不轻。 沿着赵国邯郸至魏国邺城的官道,行了三日,邱淑仪便呕血三日,可谓是元气大伤。 若非有童娟儿口中的漂亮哥哥同行跟着,沿途无微不至的照料,要什么便给什么,邱淑仪怕早就去了半条命。 就算如此,如何清除她体内那股四海琉璃手残存的黑色丝线,也已经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那丝丝黑线与体内那股仙气纠缠不休,游走在人身气府,大肆蚕食破坏,若再不能控制,眼见就要从神照跌入胎息! 邱淑仪倒是豁达,每日只不停以剑诀镇压那丝丝黑线。 倒是护花使者龙阳君一路绞尽脑汁,要想办法治好她,尝试了不少方法和疗伤的圣药,倒是弄得邱淑仪不耐烦起来。 “这境界跌便跌了,你就别再倒腾那些奇奇怪怪的疗伤药,吃的我闻着那味儿就想吐!”邱淑仪抱怨道。 “还有不久便到邺城,那时便要分道扬镳,你这重伤之身,一路上呕血不止、功力一退再退,照这趋势跌境就在一两日间!”龙阳君忧心道,“若寻不着你那九师弟,难道就一直这般找下去吗?” “找!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地,天道宗极远回不去,大师兄亦在遥远的天西边,既然注定是一条跌境重走胎息的路,没有不找到他的道理!\\\"邱淑仪道。 “值得吗?”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你跟了我一路,值得吗?” “值得!” “那我也值得。”邱淑仪回道。 龙阳君苦笑道:“突然间很是羡慕那九长老。他与我相比如何?”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龙阳君不想为这个问题做出选择,这个问题就像是在说:无论真假,你都是不如他的! “我喜欢说真话,却不想从你嘴里听到!” “想必也有男人听你这般讲过!”邱淑仪毫不客气道。 二人正言语间,邱甲和童娟儿便一人手提一只山鸡和野兔向着二人走来。 “师父,你看邱师弟抓到什么啦!”童娟儿一脸欣喜献宝一般给邱淑仪看手上的猎物,他与邱甲在山中设陷阱,努力一整晚的成果。 龙阳君看着眼前走过来的少年,几天前平原君送给自己的马夫,有名无姓的“甲”,心头万分感慨。 半日的功夫不仅有了姓名,还从山下之人变成了山上人,成了天道宗四长老的记名弟子! 龙阳君便向着少年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来。 “几日前还是主仆,如今却是吾道不孤!”龙阳君道。 邱甲挠挠头,说道:“是师父垂怜!”少年又看了一眼还在逗弄野兔的童娟儿,接着说道:“也是小师姐心善!” 龙阳君不置可否,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与平原君可还有往来?或者说你是否仍旧效忠于他?” 邱甲笑道:“既已拜入天道宗,对天发了誓,自然便忠于师父,忠于天道宗!\\\" 龙阳君说道:“这可不像是邯郸城北方艺馆培养出来的“甲”级刺客能说出来的话。” “我对北方艺馆没有感情,只有恨,至于平原君~~~” 少年说到此处却是一顿,紧接着便看见官道上有一马车迎面而来。 “师父和小师姐与我有大恩,我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更不是艺馆那些只知杀人的冷血之徒,龙阳君大可放心。” 龙阳君闻言,暂时放下对眼前少年心思的探究,以他以往的心性,那平原君送来一个便杀一个,送来一双便杀一双! 自己人背后捅的刀子,才是最为致命的刀子,他从来便只相信自己,这一点与眼前的少年并无二致。 任何人的感激和感恩,都有时效,随着时间不断减弱。 迎面而来的马车眼见便要与龙阳君几人交错而过,那驾车的是一个二十来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背上一把长剑,花梨木的剑鞘、银铜装饰古朴庄重的剑柄,正是那日在金石门力斗四大长老的严英,玉华国知名行商胡浮玉的随侍护卫,神兵龙泉剑的持有者! 严英看了一眼邱甲和童娟儿,便不再注意。只是当他眼神落到龙阳君的身上,便再也挪不开,竟然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车里的钻出来一个花白胡须 ,面容清瘦的老者,正是那玉华国的行商胡浮玉。 “何事停车?”胡浮玉一边掀开车门一边问道。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龙阳君便看见车内还有两名年轻女子随侍在老者左右,面色潮红、衣衫不整。 胡浮玉看到龙阳君的一瞬间,亦是有刹那间的失神。 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男子! 龙阳君面露不快之色,不欲理会这二人。 哪知那胡浮玉见龙阳君转身欲走,赶忙开口问道:“在下玉华行商胡浮玉,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商人在玉华国的地位可能会稍微高一些,只是因为玉华的国力和社会形态,已经远远将六国甩开一大截。 因此这老人在龙阳君的眼里,就变成了一个色欲熏心的无耻之人。 龙阳君眉头一皱,手不自觉便放到了剑柄之上。他杀过的这种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赶车的严英被龙阳君身上散发的杀气一冲,终于回过神来。这漂亮男人竟是一位真正的剑客,那腰间的剑并非是贵族公子哥的装饰品! 龙阳君不耐烦道:“在下邱甲,有何贵干?” 身边的少年一脸怪异的看向他,心道,你冒用我的名字作甚?不过却并未戳破,料想你长得如此漂亮,想必这样的烦恼早就见怪不怪,只是不知上一个不知好歹的人,下场是怎么样? 少年心头隐隐有几分期待,期待这车上的老不羞能对龙阳君穷追不舍。 胡浮玉果然不负少年所望,说道:“不知邱公子是哪里人士?胡某见邱公子十分投缘!\\\" 以往在胡浮玉的观念里,就没有钱做不到的事,仅有的一次便是在金石门,被撵得如丧家之犬一般!若非严英武艺高强,又有龙泉护体,怕是连尸骨都早已腐烂。 他却是不知,眼前这貌美胜花的男子,便是他遇到的第二个不缺钱的人,更加是一个剑术卓绝的剑客!便是出了玉华,放眼七国,眼前男子的财力和实力都足够碾死十个八个胡浮玉! 第147章 借剑一观 本来前一刻抬脚欲走的龙阳君,听到胡浮玉的话,浑身杀气难掩的回头。 胡浮玉那里知晓,若非驾车的严英隐隐间以气势护住了他,便是龙阳君停住脚步,手按剑柄的简单动作散发出的杀气,都足够让他屁滚尿流! 只是胡浮玉色欲熏心,又自恃玉华大行商的身份,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满脑子便是把这美艳不可方物的龙阳君哄上车来,几人颠鸾倒凤一番! “我也觉得与老先生一见如故,不如下车一叙!” 龙阳君不知为何,本来想要讥讽这老头子一番,却临时改了口,握住剑柄的手亦是松开。 驾车的严英觉得不妥,便开口阻止道: “先生,咱们还有要事在身!” 他潜意识便觉得眼前的龙阳君很是危险,美丽的花都带刺。 “好好好!”胡浮玉根本不理会严英,跳下马车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比那武林高手还要有武林高手的风范。 严英见状只能先他一步下车,亦步亦趋跟随左右。 走了几步,越靠近对方的马车,心头越发打鼓、觉得很是不妥。又将背后的龙泉剑取下,紧紧握在手里! 稍有异状,龙泉剑少不得便要当场出鞘饮血! 马车车门一动,又从车上下来一女子,病子西施一般的邱淑仪,让本来在龙阳君身上移不开眼睛的胡浮玉,心头直呼今日真是赚大了! 邱淑仪见那老者仿佛要吃了龙阳君的眼神,本来就已经有几分不快。瞥向自己时更是毫不掩饰要扒光自己一般,立时对他的厌恶感便到了顶峰! “你是何人?”邱淑仪冷声道。 胡浮玉此刻满脑子都是龌龊,下意识便回道:“在下玉华行商胡浮玉,见过姑娘,敢问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方?” 邱淑仪一听,这话问的真是有水平,像极了与自己徒弟童娟儿下山,一路碰到的那些鱼肉百姓的纨绔子弟,真是无礼至极!心道:你这年龄、样貌和言行举止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那山上的人,如何有勇气敢与我这般说话!那对招子更是令人恶心! 她瞥了一眼龙阳君,好似在问,你将这样一个老色坯带过来却是何意? 一个“滚”字正要毫不犹豫的出口,却是瞥见了胡浮玉身旁的严英,准确的说,是瞥见了他手中的那把剑! “好剑!”邱淑仪赞叹道。 胡浮玉闻言一愣,还以为这眼前的女子是在骂自己,便说道:“姑娘这是何意,不愿告知便罢了,何故辱骂胡某?” 站在他身旁的严英却是浑身一震,眼前的女子给自己的感觉,比那唤作邱甲的剑客还要骇人。 虽说看上去病恹恹的,却丝毫不敢轻视,有些后悔不该停车、下车,更应该强硬的阻止胡先生下车,这两人怕是招惹不起。 严英不等邱淑仪回话,便不由分说将胡浮玉拉到身后,龙泉剑横在身前,凝神戒备如临大敌!这番紧张的模样,终于让胡浮玉回过神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胡浮玉转身就要缩回马车,什么美男子、病子西施都被抛到了脑后,哪里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我让你走了吗?”却是龙阳君出言道,”你不是想知道她姓名、芳龄,家住何方吗?我告诉你啊,听完再走不迟!” 胡浮玉欲哭无泪,瞧你这话说的杀气十足,便是傻子也知道,你这听完再走的“走”和我理解的不一样了! “阿英~~~”胡浮玉看向严英,口中唤道。 却只见严英轻轻的摇了摇头,胡浮玉瞬间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完了,今日惹到了硬茬子! “两位还请见谅,是在下孟浪了!” 胡浮玉心一横,不过就是看了你们几眼,问了姓名来历,你骂也骂了当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我不认识什么孟浪!”龙阳君说道。 胡浮玉一听,便知今日怕定是不能善了! “在下奉玉华国君之令,出使赵、魏两国,能在途中见到堪比天人的二位,实在三生有幸!”胡浮玉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玩味的龙阳君立即便嗅出了其中的味道。 “你见过魏王了?”龙阳君问道。 胡浮玉见眼前的美男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道此事尚有转圜余地,有戏! “公子是魏国人?”胡浮玉笑道,“早就听闻魏国人杰地灵,山水养人!魏国一行,如今又在此处见到公子方知此言不虚。” 龙阳君一脸玩味的看着他,问道:“老先生出使魏国所为何事?” 胡浮玉心道,国家大事又岂能轻易告知你,岂非叛国? 谁知对面的龙阳君却不按常理出牌,瞬间道破:“想必老先生是要连赵、魏灭韩吧?或者说先灭其余四国,再灭赵魏?” 胡浮玉干笑道:“七国合纵连横本就是寻常事。” 心头却是警兆大生,这荒郊野外的,任谁一语道破你出使他国的目的,绝对都会有怀有杀人灭口的动机。 横剑凝神戒备的严英,浑身气势已经拔高到顶点,手中的龙泉剑往日怕是早就颤鸣不休,今日不知为何却是纹丝不动! 一颗心已经凉了半截,眼前这病怏怏的女子绝对是非同小可! “敢问姑娘师承何人?”严英小心翼翼问道。 邱淑仪一脸怪异道:“你举着剑,问我师承?” 此举与当场问剑又有何异?! 严英无奈道:“姑娘手中无剑,严某却丝毫不敢轻视怠慢,生怕一个分神就会身首异处!” “你手中的剑,是一把好剑!”邱淑仪道。 胡浮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前女子口中的“好剑”并非是“好贱”,却是自己会错了意。 “使剑的人未必是坏人,不过,使剑的人想要保护的人,不是好人!” 龙阳君突然说道。 “可否借剑一观?”邱淑仪道。 先是举剑便是问剑,如今突然要借剑一观,夺剑杀人之意岂不是昭然若揭? 何况眼前,这与你同行美丽的男子言下之意,也是浑然未将胡先生放在眼里,认为他是一个坏人。 坏人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我又岂能自废武功,借剑给你一观? 严英正要拼死一搏,用手中的神兵龙泉,掂一掂眼前这俊美男女二人的分量! 却突然听到身后的胡浮玉出声道。 第148章 不亏的买卖 “阿英,正所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既然这位姑娘要借剑一观,便借她一观吧!” 严英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心道,我已经暗示你这俊美的男女不是易于之辈,你还让我交出兵器,被人砍杀在这荒郊野外,到哪里儿去讲理? “胡先生,此二人藏头露尾连真名都不敢报,实在不值得信任!”严英不想借剑。 他本来就与胡浮玉是远房亲戚,平素里对胡浮玉很是尊敬,多以“先生\\\"相称!此刻先生二字前面加了个“胡”字,瞬间就变了味道,少了几分尊敬、多了几分责问埋怨之意! 自问一路上任劳任怨、尽职尽责的护卫着你胡先生的安全,在金石门围杀庞瞿一行,自己二人殃及池鱼时还差点丢了性命,若非拼死相救,你胡浮玉的坟头草恐怕都齐人高了! 长辈私底下为人如何放浪不堪,不是他一个晚辈能随便插手的理由。可今日借剑一事,不管借不借都成了一个死局。 尽管连半分把握都没有,可只要仰仗着龙泉剑在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交出去可就作茧自缚,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胡浮玉见平素里对自己百依百顺,此刻却不愿借剑的严英,心道:我的好侄儿,停车的是你,闯祸的是我,人家一副吃定我们的模样,连搬出玉华使者的名头都不好使,已是骑虎难下! 胡浮玉只能不紧不慢的走到严英的跟前,亲自伸手去拿龙泉剑。 尽管十分不愿,也不过半个呼吸,严英最终是松开了视若性命的宝剑。罢了,也不过是听天由命。 “姑娘,此剑名为龙泉,乃是昔年欧冶子和干将两大铸剑师联手所铸!” 说完便双手将剑递给邱淑仪。 邱淑仪接过此剑,还未拔剑,龙泉竟一声轰鸣自行出鞘!!! 她突然间心有所感,道一声:“敕!” 宝剑刹那间四下急速翻飞,带出一抹又一抹飞剑的残影。 邱淑仪伸手一握,龙泉剑在她手中如燕归巢一般欣喜万分,剑刃、剑端青光四射如空中闪电一般耀眼夺目! 本来就寒光四溢的宝剑,此刻剑光更是暴涨三分不止! 惊呆了一旁的几人! 尤其是严英,他佩此剑已近三年,昼夜皆不离身,持剑与人大大小小的拼斗不下十场,也未见龙泉有半分此刻的景象,内心充满了愤懑、嫉妒。 这分明是神兵认主! “好剑!登高望渊,自成七星,巨龙磐卧,好一把龙泉剑!” 邱淑仪赞叹间,长剑归鞘。 久久不愿归还,却是此剑于她有大用。 这是一把诚信高洁之神兵,剑气能镇压体内四海琉璃手残存的隐患!方才她持剑的一刹那,两门本已融会贯通的剑诀都似乎有再进一步的迹象! 一旁的龙阳君看出了邱淑仪的不舍,心叹一声,不如由我来做这个坏人。 “在下魏国龙阳君!” 这一声自报家门,将对面的严英和胡浮玉拉回了现实。 胡浮玉本就是玉华国的大行商,在七国间走南闯北几十年,如今还能好好的活着,仰仗的从来便不是武力,而是眼光和头脑。 “原来是龙阳君,难怪在这荒郊野外如同得见天人!久仰,久仰!”胡浮玉又急忙跳下车说道。 这却是他今日第二次跳车。 第一次是为美色攻心而跳,第二次却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之跳! “胡先生可与我魏王达成了协议?”龙阳君问道。 胡浮玉一时间摸不清他对玉华国是何态度。眼前的龙阳君本就是魏王的禁脔,后宫三千独宠一人。 为人又极其擅长游说,剑术更是出类拔萃,是魏国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深得魏王之心! 一时间又有些后怕,先前自己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敢问这位姑娘是?”胡浮玉小心翼翼问道。 龙阳君道:“天道宗见性峰峰主,邱长老!” 胡浮玉脚下一个趔趄,严英见状赶忙去搀扶。 山上三宗之首的天道宗,有四大主峰:明心、见性、坐忘、观潮! 一峰峰主,自然是那天道宗高不可攀的九大长老之一。 玉华国与天道宗牵连甚深,二者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可谓是相爱相杀! 若要问如何相爱相杀:三十年前带着玉华汉家几十万儿郎,在千年宿敌大月氏的土地上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将军,后来受封平异侯的霍永杰,便是天道宗的七长老! 可此人最终也被玉华定为了立国千年以来最大的叛徒。 无论二者如何相爱相杀,眼前的邱长老也是自己吃罪不起的。 “胡浮玉拜见邱长老!”说完便要下跪,“之前无礼,还望长老恕罪!” 山上人的心思还真是变幻莫测,莫非天道宗与魏国还有协议,否则又怎么会与这龙阳君搅和在一起? 邱淑仪自是不知这胡浮玉,只在一句话的功夫,心思就已经是千回百转。 “不必如此,你我本就各行其道,互不牵扯!”邱淑仪道。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人家的宝剑还在自己手里呢! 更何况自己还生出了不愿归还的心思! 胡浮玉见她面露难色,手里的龙泉却是紧握不舍,言语间虽然仍旧冰冷,可态度却是天翻地覆。不复对自己二人的杀意,便是那龙阳君,瞧着也像是对她言听计从、百般维护。看来也是跟自己怀着一样的心思!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胡浮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不甘心的严英,心道:宝剑虽好可也要看在什么人的手里。 你持剑三年、日夜不离身,神兵也未认主,人家却是入手便如臂使指,剑气冲天。 这就是命! “自古便有那巾帼不让须眉的说道,宝剑既已认长老为主,胡某只能忍痛割爱,赠与长老!”胡浮玉道。 龙阳君见邱淑仪欣喜万分,原本病怏怏的脸色也好转几分,料想这龙泉剑对她的伤势有天大的好处。 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先前是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如今得了宝,总不能立刻便卖乖吧? “胡先生不愧是天下行商,早就听闻先生以慷慨、仗义着称!”龙阳君道。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胡浮玉,道:“此乃魏王令,见之以见魏王礼待!赠与先生!” 这可是天大的意外之喜,胡浮玉喜出望外,此行便是折了神兵龙泉剑,也值了! 与天道宗四长老结下些交情,又得到了龙阳君的好感,血赚的买卖,不亏! 第149章 亭外岔道 师徒二人下山之时,尚且寒冬腊月、天寒地冻。 一路兜兜转转,虽说有马车代步,可到了赵国邯郸之时,也已是第二年天高气清的收获季节。 可见路途之遥远,各国土地之宽广! 人心自古难满足,便是如此宽广的土地,仍旧少不了七国相互之间的征伐。 如今距离与胡浮玉一行南下北上,交错分别又是两个月有余。 魏国陪都邺城已经遥遥在望。 官道旁的十里长亭,伫立在漫天飞雪的岔路口,与邺城遥遥相望。 向南则直入邺城,向东则是通向韩国。 亭内连同龙阳君从魏国都城大梁带出、一老一少,北上赵国的两名仆人,共计六人。 “想想去年今时,梅花初开,刚刚从大梁出发,至赵国邯郸四处游说近两月。如今历时一年有余,又回到了魏国邺城,却不能入。”龙阳君感叹道。 其实邱淑仪从那一日偶遇玉华行商胡浮玉,获赠龙泉宝剑之时,伤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四海琉璃手的隐患就被她清除的七七八八! 早已不再需要护卫。 只是龙阳君仍旧以她伤势并未痊愈,且顺路,一路可互相照应的由头,一路跟到了邺城外的十里长亭岔路口。 “为何过城而不能入?”邱淑仪道。 其实她问过之后便有些后悔,眼不见为净,他早一日走不是更好吗,一直跟着自己,若被九师弟瞧了去,可怎生是好。 龙阳君闻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转向她,一对令天上日月星辰都要暗淡无光的眼睛,深情的看向她。 却不言不语,无声胜有声。 他要给的答案再简单不过:只是怕入了邺城,还想跟着你西转玉华,再不愿离开你,唯此而已! 邱淑仪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恼人暮秋天,离人正伤感!”龙阳君道。 “漂亮哥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童娟儿突然出声道,想必是察觉到,长亭岔道便是大家分别,互道珍重的最后一站。 龙阳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只要你想见我,便跟你的师父说。” 小丫头瘪了瘪嘴,苦恼说道:“师父说我本事低微,若不好好练武,将来是不许下见性峰的。” 龙阳君道:“那你便要好好习武,若实在想要见我时,便差人送信一封到大梁,哥哥便去山上看你!” 说罢便从腰间摘下一块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玉佩,递给童娟儿。 “这是信物,你要保管好!只要信物一到,哥哥便放下手中的事,即刻动身去见你可好?” 童娟儿接过玉佩,说道:“那如果你一走,我就想见你了呢?” 龙阳君很想说,那你便让你师父开口留下我,我便真的留下来! 管他什么君命,管他什么魏王,管他什么名利权势! 只是看到邱淑仪不为所动的模样,话到了嘴边,终究是变了:“王命在身,终究生是大魏的人。” 邱淑仪对童娟儿说道:“收好,出发!” 随行的邱甲连忙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又将那辆中途胡浮玉连同龙泉剑一同赠与龙阳君的马车驾了过来。 马车本是魏国国君所赠,内饰豪华且巧夺天工,天寒地冻的时节能在车中烧炭取暖而不闷!引车的两匹马也是魏国草场产出的上等战马,虽不能日行千里,可也差不太远。 邱淑仪牵着童娟儿的手,刚出长亭,便听到身后龙阳君出声道: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望,能再见卿!” 邱淑仪头也不回,挥了挥手中的龙泉! “再见,漂亮哥哥!”童娟儿高声挥手道别。 直到马车向着邺城驶去,越来越远,消失在官道尽头的转弯处。 “公子,她虽出身于我大魏,可终究是那天道宗的四长老!”捧剑的老仆道。 龙阳君沉默片刻,道:“可从那一日沁河相见,便再难忘却,有那一刻连王命都想置之不顾,随她而去!” 捧剑老仆道:“他日相见,是敌是友犹未可知,公子又如何自处?” 龙阳君闻言却笑道:“你觉得我打得过她吗?” 老仆道:“此女子能令天下名剑龙泉认主,剑术造诣怕是要胜过公子一筹!” 龙阳君苦笑道:“只有一筹?” 老仆犹豫道:“三五层楼?” 龙阳君道:“魏国宫城那一位,与之相比如何?” 老仆道:“境界相仿,不好说,得打过才知道。” 龙阳君叹道:“既然连那位都不好说,将来若真有刀兵相见、生死相向的一天,能死在她手里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老仆道:“公子倒是豁达,只是终究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不值当!” 龙阳君从他手中接过佩剑,说道:“我幼时便随先生习剑,至今二十余载,倒是从未见过先生的家人,也不知先生到底是何来历,出自哪门哪派?” 老仆看着眼前的龙阳君,又想起了当年初见之时,也是如今日一般。 亭外漫天飞雪,寒梅朵朵盛放,梅树下那个抱着两具尸首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小少年。 一转眼,一回头,那昔日的小小少年已是魏国炙手可热的宠臣,手握生杀大权,纵横七国之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仆道:“我已记不清了。公子若非要一个答案,要不老奴立即编一个?” 龙阳君道:“不必了。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师徒、亲人!相依为命二十余载,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那老仆突然说道:“既是亲人,你又对她如此难以割舍,不若我去将她绑来?” 龙阳君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便是连魏国宫里那位都与她要打过才知胜负,你难道有把握?” 老仆道:“也要打过才知晓。” 龙阳君最终还是没有让这捧剑的老仆追上去,尝试将那天道宗的四长老邱淑仪绑了来。 没有十足把握,且费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却是对这跟了自己二十余年的老仆,有了新的认识:若他没有夸下海口,便是一位与魏国宫墙里,那个护国太监亦难分高下的剑客。 第150章 居不易 “师父,我们何时才能再见到漂亮哥哥?” 马车上的童娟儿突然向邱淑仪问道。 “你很喜欢他么?“邱淑仪问道。 “虽然他一路上抢着给娟儿买吃的、喝的、玩的,可娟儿不傻,他这是看在师父的面上呢。”小丫头道。 “人小鬼大!”邱淑仪道。 “师父,你得了人家的好处,为什么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他啊?”童娟儿又问道。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难倒了邱淑仪,又有些生气,总不能直接跟眼前的小丫头说:因为你的漂亮哥哥不仅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吧?!再说了,你一个小孩子一天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师父不喜欢不差的人。”邱淑仪只能耐着性子,顾左右而言它道,“而且,你忘了咱们下山的目的了吗?” “可是~~~” 见小丫头还要在这个问题上穷追不舍,邱淑仪只能面无表情打断她,说道:“功课落下几天了?” 小丫头瞬间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苦哈哈道:“师父,就不能不抄那些之乎者也的圣人言吗?” 邱淑仪微笑看着她,说道:“能啊,《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你可都记熟了?“ 小丫头一脸喜色道:“师父,你有所不知,徒儿天赋异禀,这些启蒙的书籍早就倒背如流啦!” 邱淑仪又问道:“那无形剑诀的心法口诀呢?” 小丫头扶额哀叹道:“师父,宗门的无形剑诀洋洋洒洒五千余字,有些它们认识徒儿,徒儿不认识他们啊!” “那今日安顿好,便抄写剑诀吧!”邱淑仪说罢便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扔给童娟儿。 原来师父一路上空闲下来就挑灯夜战,竟是在制作无形剑诀的心法口诀。 小丫头心里叫苦不迭,嘴上还要装作开心的样子。 “多谢师父!” 若是闷闷不乐的接过这卷口诀,少不得未来半旬之内,定是要翻来覆去的抄写、背诵,直至滚瓜烂熟!师父下手从不手软! “邱甲,直接在易安街附近寻一客栈落脚!”邱淑仪对赶车的少年吩咐道。 “是,师父! ” 三人最终在一个叫做“佰家客”的小客栈落脚,与易安街毗邻,相距不过五十来步。 邺城是魏国的陪都,亦是寸土寸金之地,居大不易!摆在几人眼前的大不易,便是这辆由两匹上等好马牵引的豪车没地儿可放! 客栈庙小五脏全。 虽是一进一出,仅有十来间客房,外加一个后厨小院的小客栈。也是分为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的客房,但是却再也无地儿可安顿,这眼前一看便是达官贵族才能乘坐的马车!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似登天。 师徒二人本是骑一匹马,一路上颠簸不堪,骑骑走走仍旧是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邱淑仪是身手不凡,可耐不住小丫头一天哭着嚷着要休息,一天的行程愣是走成了三五日! 直到在赵国邯郸龙阳君赠车,又在中途遇到行商胡浮玉,换过眼前这辆魏王所赠的豪华马车,终究是再也回不到马背上去! 天气越发寒冷,马车断断是不能随意舍弃的。 还是那机灵的客栈伙计出了个主意,又让邱甲找了附近一户人家,暂时寄养在别人家的后院。 邱淑仪大手一挥,便是两间甲级客房,反正是龙阳君的钱。 撵别人走时毫不留情,花别人钱更是绝不手软 ! 又点了一桌客栈的招牌菜,其实算不得好,只是对一路上不是干粮就是烤野味的几人来说,已经是比那沁河上的宫廷御宴也不差了。 伙计鞍前马后的招呼几人,正要退出房间。 邱淑仪却是抬手扔给他一锭碎银子,约莫有一两之重! 那伙计一惊,似乎是不敢相信,手中这东西竟是那西边玉华国流通过来的银子!一两怕是能换得一千魏国的布币! 好阔绰的客人!!! 又看了一眼邱淑仪放在桌边的龙泉剑,心道,莫非是那大门大派出来历练的侠客? “有些问题,向你打听打听!”邱淑仪道。 “客官只管问,只要在这邺城的一亩三分地儿,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呢!” “几个月前,在易安街争斗的二人,可还在这邺城?”邱淑仪问道。 那伙计面色一变,似乎心有余悸。有些惧怕眼前这英气十足的女子,莫非跟那两个凶神一样,也是一个武林高手? “只管道来!”邱甲出声道。 那伙计一咬牙,看了看手中的银子,这可是足够自己一家七口两个月的开销了。 “客官您有所不知,如今隔壁的易安街却是衙门出钱出力重新修葺过的!” 那客栈伙计一五一十道来当日的所见所听所闻。 “如此说来,那个九尺高、使一把大剑的胖子败了?”邱淑仪问道。 “据城里虎威武馆的老武师所言,的确是那胖道人败了!”伙计回道。 他可不敢与眼前的女子一般,称呼那人为胖子! 当日一胖一瘦两道身形从易安街头打到易安街尾,那胖道人翻来覆去就三招,却是剑气纵横威力无匹。 追杀他的瘦子尽管略胜一筹,可那胖道人大剑随意一挥、一甩,街边小摊小贩讨生计的货架、推车便四分五裂!亦是轻易不露溃败之象,非得千余招能分个死活! 便是那易安街豪门大户,姬家门前的两口石狮子都被一剑劈成了两半!二人兵器、身形碰撞到的任何东西不是碎裂便是一分为二,无一例外! 更可怕是那胖道人虽未溃败,可也仅仅只有招架之力,因为与他拼斗的那人剑招叠出,身形快若闪电,处处压制那胖道人的三招! 不过,那胖道人却也是一个好人,尽管节节败退,却将二人的争斗之地,死命压制在易安街一街之地。 否则被二人剑气拆掉的房屋,杀伤的无辜路人恐怕要翻一倍不止! 邱淑仪听完伙计的话,眉头一皱,接着问道:“巡城司的人没管么?” 那伙计闻言一愣,眼前这女子竟是知晓巡城司,看来定是那大门大派出来的高手了。 于是小心翼翼回道:“女侠你有所不知,巡城司的高手,只远远看了一眼,便遣人将易安街围观的众人驱逐,不许靠近!” 说完又神秘兮兮的放低了声音说道:“听我那在衙门当差的小舅子所说,那拆街的二人来头不小,是什么山上三宗的绝世高手!” 邱淑仪心头不悦道,死胖子武艺稀松平常,出了宗门就丢个大脸,还绝世! 口中却是关切道:“那胖道人最后可走脱了?” 伙计忙道:“走脱了,走脱了!小人亲眼所见,那胖道人见不能敌,又误伤不少路人。估摸着心怀愧疚,硬生生受了那剑法凌厉之人在肩头戳了个窟窿,却是借势摆脱了追杀,向着城西方向眨眼间就没了踪影,轻功可真是俊俏,人不可貌相啊!” 第151章 振臂一呼 邱淑仪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对那欧阳多了几分气恼。 你技不如人便好好练剑,随意迁怒与他人,难道那手上的本事就能凭空涨出来几分么。 还有便是气恼这诺大的邺城,大魏的陪都巡城司,竟无一人敢站出来制止二人,看着凶手在易安街头大打出手伤及无辜,只会封锁和掩盖真相,着实令人感到失望。 巡城司设立之初的意义何在?本就是为了限制那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敢于一战! 天道宗三个字为何在山上和山下都如雷贯耳,放眼七国的江湖和朝廷,无人敢轻易招惹?难道仅凭游四方这三个字吗? 靠的是这三个字从诞生那一天起,举宗上下、无论强弱,何时何地,皆有对来犯之人挥拳、出剑的意气! 山上与山下的天壤之别,不也正是那一口与众不同的意气、仙气。 大魏好像丢掉了那一口气,不止是大魏,而是除了玉华国之外的其余六国,都丢掉了那一口气! 若强敌来犯,举手投降、割地称臣、虽远必赔,离亡国不远矣! 与其说邺城巡城司尸位素餐,不如说魏国之大厦将倾! “客官可还有其他吩咐?”那伙计问道。 邱淑仪挥挥手,示意他离开。他便乐不可支的掂着手里的银子,寻思着下了工到哪里逍遥快活,浑然忘了一家七口这回事儿。 “师父,二师伯应该会没事吧?”看着邱淑仪愣坐在那里,怅然若失,还以为她在担忧自己那二师伯的安危,童娟儿便出声问道。 “皮糙肉厚,还能再挨个两三剑!”邱淑仪道。 “师父,咱们要不要去找那个打伤二师伯的人报仇?”小丫头兴奋道。 师徒二人从下山之日起,一路上没少仗义出剑,拔刀相助,更何况欺负到了自己人的头上。 谁知邱淑仪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自己不争气,同一个人手里栽了两回,活该!” 童娟儿听完有些遗憾的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一旁的邱甲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姐,没看出来竟是个好斗份子。 邱淑仪道:“若不小心碰着了~~~” 话还没说完,童娟儿就一脸兴奋的打断邱淑仪道:“打死他吗?” 邱淑仪没好气的说道:“你可别忘了,就是你这二师伯不讲武德打晕你,才祸祸了我的仙鹤!” 小丫头仿佛回过神来,那日见性峰上的回忆涌上心头,一脸愤慨的说道:“师父,那咱们追上二师伯,再收拾他一顿!” 邱淑仪不置可否道:“赶紧吃,吃完师父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吃好了!去哪里呀,师父?” 小丫头眼前的饭菜纹丝未动,张口就来,分明就是想出去玩。 “不吃完就回屋抄功课!”邱淑仪面不改色道。 童娟儿二话不说,拿起筷子便是一阵风卷残云。 “天理国法”四个大字的横匾,高挂在邺城巡城司衙门上。 落日的的余光让这四个字熠熠生辉! 这副横匾还颇有来历,是大楚屈公的亲笔书! 当年将邺城确立为魏国陪都,设立巡城司之时,向他求来的。至于是谁有如此大的脸面,自然要问一问此时站在这副牌匾前面的人。 一大一小,正是邱淑仪和童娟儿两人。 “师父,咱们到这儿来干嘛呀?”小丫头疑惑问道。 邱淑仪一言不发,只盯着那副牌匾,眼中的怒火却是越来越盛。 ”这里也不好玩呀,师父!“看着沉默的邱淑仪,小丫头抱怨道。 不多时,巡城司内有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牌匾前、一大一小的师徒二人。 两个巡城司卫士便快步上前,执刀驱赶呵斥道: “巡城司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我是来告状的!”邱淑仪道。 那两个卫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略显精明的一人说道:“巡城司不管判案,去去去!” 邱淑仪不动声色的从背上取下龙泉剑。 二人瞬间万分紧张,拔刀之声惹来不少巡城司人员快速靠近。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邱淑仪转头对童娟儿说道:“娟儿,你说习武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一己之利,恃强凌弱吗?” 小丫头面对众人的包围,也未见丝毫怯场,只因对身旁站着的师父,有绝对的自信。 那便是眼前的巡城司哪怕倾巢而出也奈何不得她! 邱淑仪不等小丫头回答,便自顾说道:“当年在兵马司之外,单独设立巡城司的初衷,便是为了对付像师父这般的武林人士!” 童娟儿不解的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呀?” 邱淑仪答非所问道:“你只看到了重新修葺一新的易安街,看不到那背后因为你二师伯与人争斗时,无辜受牵连白绫高挂的人家户!” 童娟儿似懂非懂。 师徒二人顾左右而言它,根本不搭理问话,终于是惹恼了前来驱赶她们的巡城司卫士。 “拿下!” 巡城司的人,本来便是从城中各家武馆吸纳人才,又或者是从各门各派中招募愿意为大魏朝廷效力的武林高手,为的便是以武林制武林。 只是当众人要上前擒拿眼前一看便是来巡城司闹事的女人时,就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这女人周身一丈范围!只要再上前一步,那女子手中的长剑就仿佛活过来一般,择人欲噬。 这是一种习武之人的直觉,好像不是他们包围了这个女人,而是眼前的女人一人一剑将他们十余人包围! 这种荒谬的直觉,让每一个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骑虎难下! 绝对不能靠近她!这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正在僵持不下之时,众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刚从巡城司内出来的一人,一个身着常服,腰间一柄长剑,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在下巡城司东城提司,归真剑派宋延,敢问阁下是?”那男人用江湖礼节抱拳问道。 邱淑仪并不接话,而是再次说道:“我是来告状的!” 宋延并不提衙门职责划分,而是直接问道:“状告何人?” 邱淑仪道:“整个邺城巡城司!” 宋延笑道:“这官司倒是有些棘手,还需曹大提司定夺,里面请!” 众人闻言皆是收刀归鞘,让开一条道路。这曹大提司便是宋提司的同门师兄,归真剑派的第一剑客,邺城巡城司的一把手,更是魏国有名的剑客! 邱淑仪牵着童娟儿,便跟在那东城提司宋延的身后,一路朝着巡城司大堂而去。 进入大堂的第一眼,便能瞧见端坐在堂上主位的巡城司大提司,堂下左右分列而立四人,四男一女。 其中便包括那归真剑派的东城提司宋延。 大提司抬头一看那闹事之人,正要问询堂下闹事的女子,便诧异的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人。 眼前的女子不正是在魏国都城大梁,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魏国第一剑客邱淑怡,邱女侠么! 却是他认错了人。 大提司满脸堆笑道:“在下归真剑派曹承宗,见过邱女侠!” 邱淑仪知他定是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了那大魏第一女剑客,也就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也不戳破,只说道:“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知晓。” 曹承宗道:“宋师弟已经讲明,但不知邱女侠为何要来巡城司状告巡城司?” 此话听起来颇为绕口,曹承宗倒是不觉得别扭。 邱淑仪道:“敢问曹大提司,邺城巡城司建立已有多少年?” 曹承宗道:“自兴建邺城陪都之日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邱淑仪又问道:“巡城司职责为何?” 曹承宗不是蠢人。 眼前的大魏第一剑客,口口声声要状告整个邺城巡城司,却并不去城主府,亦或者是直接到都城大梁魏王驾前告御状,分明便是要对巡城司动私刑! 换句话说,要与整个邺城巡城司做过一场!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事,能让邺城巡城司惹上这大魏第一女剑客。 只是,你虽然是大魏的第一女剑客,可也未免太过狂傲,真是不把邺城巡城司的人当盘菜,随意兴师问罪,言语间好像能任意拿捏一般。 倒像是你是大提司,我是犯人似的! 曹承宗按下心头的不悦,说道:“巡城司职邺城宵禁、捕盗、缉凶、检囚等,一切有关邺城治安事项。” 说完又问道:“不知邱女侠因何状告巡城司?” 邱淑仪道:“几个月前,易安街之事,不知曹大提司可还记得?” 曹承宗闻言一愣,心道,这当日易安街之战,巡城司只遣人守住街头街尾,并不干涉那二人拼斗,只是因为此时牵扯到山上三宗,又岂是一个小小的邺城巡城司敢管的? “邱女侠,那日易安街拼斗的两人,一个是玄天宗的第一高手欧阳在野,另一个是天道宗的二长老王天笑!”曹承宗道。 曹承宗本来以为此话一出,你便是大魏的第一剑客,也要放下身段,再不敢言状告巡城司一事,谁知眼前的女子却是冷不丁问道: “这与邺城巡城司职责又有何干?” “别说小小的巡城司,便是整个邺城大小宗门、武馆倾巢而出,也奈何不得这二人啊!”曹承宗诉苦道。 打不过你,我再忍。 邱淑仪说道:“敢问曹大提司可是魏人?” 曹承宗闻言,道:“在下乃是土生土长的邺城人!” 邱淑仪道:“可我觉得,曹大提司却不像是魏人!真正的魏人,温善重礼、不畏强权;真正的魏人,刚强坚毅、宁折不弯;真正的魏人,义武奋扬,跳梁者必诛!” 曹承宗闻言面色一变。这与数落自己背祖忘宗又有何异? “邱女侠虽是我大魏第一剑客,可也太过目中无人!你若真有本事,便倒提三尺长剑,去与那欧阳和王天笑做过一场,到我巡城司逞什么威风,教人不耻!”曹承宗不再客气的说道。 邱淑仪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自己是何苦来哉?便是将眼前这些人,连带着邺城巡城司杀个一干二净,又有何益? 少了一个曹承宗,还会有另一个曹承宗增补上来,对待山上三宗的人,仍旧会是这种放任不管的态度。 根源还是在那山上和山下的分别之上! 当日的易安街之事,便如同今日的巡城司之事。 皆是一人一剑能敌千军万马,太过骇人! 山上的宗门,力量太过强大,从个人到整体的武力皆是如此,甚至左右了天下的局势走向! 魏国也好,其它六国也罢,都只是牵线木偶,受各大宗门随意摆弄。 曹承宗见眼前的大魏第一女剑客沉默不语,担忧真正惹恼了她,被她一锅给端了。 便说道:“我等也非是要故意放纵那二人在易安街大打出手,不闻不问,那二人武功高强,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将整个易安街拆的七零八落,等到巡城司的人赶到之时,遍地狼藉,那二人早就斗罢不见了踪影!” 邱淑仪缓缓将龙泉剑又放回了背上,众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女杀神不在大梁好好呆着,千里迢迢跑到邺城来找些奇奇怪怪的理由问罪巡城司,莫非当日易安街枉死的人里有她的亲朋故旧? 曹承宗说道:“邱女侠稍等!” 说完便返回后堂,不多时便手持一叠卷宗递给邱淑仪。 “这是当日易安街事发经过,有目击之人的证供,此外还有枉死之人的名单,和官府的安顿赔偿细则。” 邱淑仪虽然收了龙泉剑,敛了一身的杀意,却并不是因为信了曹承宗的话,又或者说信不信都不重要,只是因为此事失去了追究的意义,改变不了任何的魏国现状。 “曹大提司,若是再来一个如我这般的人,你会不会递出这份巡城司卷宗文案,才是今日我来此的真正目的! 我确实希望看到,哪怕是这巡城司血流成河,也有人挺身而出阻止易安街之事,更不会有魏国官员主动交出这份卷宗文案!望你好自为之!有些事,弱小不是畏惧和退缩的理由,大魏的朝堂也好,江湖也罢,都需要血性、需要有人振臂一呼!” 第152章 无问 师徒二人杀气腾腾而去,回来时兵不血刃,便是字面上的兵不血刃。 巡城司还是原来的巡城司。 邱淑仪原本是打算高举屠刀,杀他个穿堂对过,最后却不得不轻轻放下。倒不是畏惧那归真剑派,也非是担忧将这口屠杀官衙的大黑锅,扣在那同胞妹妹的头上。 而是天下大势,又岂是一人所能逆转。 若大魏注定要亡,便是杀十个百个曹承宗也无济于事,况且这邺城、这大魏的重点,是在那姬家的态度。 “师父,你为什么想要杀那些人啊?”童娟儿问道。 “难道,那些人不该杀么?”邱淑仪反问道。 二人站在那新易安街的街头,街道两旁的小商小贩已经陆陆续续收摊。 “几个月前,便是他们放任争斗,导致横祸从天而降。娟儿,你可知为师在那卷宗上看到的数字?!“邱淑仪转头看着小丫头。 见她满脸疑惑不解,便接着说道: \\\"毁屋九幢,无辜毙命一十八!” 童娟儿问道:“可毁屋杀人的是二师伯和那个玄天宗的欧阳,师父为什么想要杀巡城司的人呢?” 邱淑仪道:“毁屋杀人的不是你二师伯和欧阳在野。” 童娟儿满头雾水,道:“那是谁啊,师父?” 邱淑仪道:“宗门!” 小丫头似懂非懂。 “或许有一日,这世道终将会变成师父想要的世道。” 童娟儿问道:\\\"师父想要什么样的世道啊?“ 邱淑仪道:“龙泉高悬每一个人的头顶,无分七国,无分江湖朝堂!” 童娟儿道:“那铸剑的人要赚好多好多钱,师父!” 邱淑仪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只道:\\\"眼下仅需五千万,或许师父盼望的那天能有四万万!” 小丫头一声惊叹。 接着便低头,一路扳着手指头去算那四万万把龙泉剑,需要多少铸剑师、得值多少钱! “师父,四万万太多了,娟儿算不出来!” 邱淑仪终于是露出了些许笑容,宠溺的看着她。 “四万万便难倒娟儿,若是那十三、四万万,该当如何?” 童娟儿道:“哇!那岂不是处处摩肩接踵,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啦?!” 邱淑仪笑道:“大抵,若有那一日,这邺城的房屋田产能翻十倍不止,娟儿你说说这是为何?” 若能让这小丫头不去铸那十三、四万万把龙泉剑,自然是好的。 趁机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想一想这千百年后,举世十三、四万万之时,邺城的房屋田产价格几何。否则两位铸剑大师怕是要从地里爬出来,不分阴阳、昼夜的赶工了! 小丫头思索片刻道:“我懂了,师父!” “说来听听。”邱淑仪道。 “物以稀为贵,师父,那么多人,房子铁定不够住!”童娟儿肯定道。 邱淑仪并不否定她的答案,而是感慨说道:“天下寒士十之七八,便是有广厦千万,亦是不够的!” 童娟儿道:“为什么呀?” 邱淑仪道:“既然是寒士,自然是买不起!” 师徒二人一路闲聊,顺势便走进了易安街。 沿途行人和收摊的小商小贩看到这英俊的女子,牵着一个小丫头,皆是好奇的回头观望。 待看到她背上的龙泉剑,又赶忙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假装忙其他的事,只是有意无意间离这二人更远一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几个月前那血案还历历在目:房倒屋塌,一十八人缺胳膊少腿、死状惨烈! 邱淑仪看到这些人害怕的指指点点,又背地里议论不断,便有些庆幸今日并没有将那巡城司一网打尽,否则整个邺城怕都要人心惶惶! 二人走到那高挂着“姬府\\\"的大门前。 邱淑仪看着正大门前那孤零零的石狮子,便让童娟儿去敲那姬家的大门。 “师父,你认识这家人么?”童娟儿问道。 “不认识。”邱淑仪道。 小丫头面露为难神色,说道:“那徒儿不能去敲他的门啊。” “为何?”邱淑仪问道。 童娟儿说道:“师父,前几日徒儿在书上看到一句话。” 邱淑仪看着她,小丫头便接着说道:“申时食也,旋促!” 邱淑仪笑道:“岂不是正好?” 童娟儿瘪嘴道:“可师父你不认识人家,人家也没邀请咱们,这就叫不速之客!” 邱淑仪道:“你不敲,那便随你师弟回返客栈,为师自去!” 说罢,便举手朝着身后的房顶示意。 只见一少年腰间一左一右别着两把匕首,从房顶瓦脊后露出头来,飞身而下。 正是那不声不响跟了二人一路的邱甲。 “师父是如何发现我的?”邱甲问道。 “天道宗观潮峰,有一门剑气术:以剑为媒,气为引!只要对方手执利刃,无分十八般兵器,便万难隐匿、暴露行踪!你若上得山来,经受得那登天大难、位列观潮,便能知晓!”邱淑仪道。 邱甲道:“山上的门道,果然令人向往 !\\\" \\\"此乃术,并非道。” 见少年露出思索之状,童娟儿说道:“小师弟,你就别想啦!师父说你离那上山引气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呢!” 邱甲挠了挠头,说道:“师父召我何事呀?” 邱淑仪道:“你带着她回客栈,我去会一会故人。” 小丫头一听便不依不饶道:“师父你骗人!你不是说不认识这家人么?” “是啊,只认识那位故人,其他的人我不认识!”邱淑仪道。 童娟儿听了,觉得师父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可一时间又找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不回去!我也要看一看师父这位故人。”小丫头倔强道。 邱淑仪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我来吧!” 少年不等回话,便主动接过敲门这等重任。 开门的是一位老管家,看了眼少年,疑惑道:“你是?” 邱甲一时间进退两难,那管家见少年面露难色,又见他腰间别着左右两把匕首,还以为又是来姬家拜师学艺的,便不由分说道:“老爷不收徒,请回吧!” 说完便要关上门。 眼见敲门大业就要中道崩殂,少年急忙说道:“我是天道宗的人!” 那老管家上下仔细打量少年,似乎在怀疑这少年所说是否属实,便听到: “天道宗邱淑仪,烦请老管家通禀一声!” 那老管家闻声一看,见女子气度不凡,英气十足,虽不知到底是何人,可天道宗三字倒是比那少年口中所出更值得信任! 女子背后一把花梨木剑鞘、银铜剑柄装饰的古剑,一看便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跟随老爷多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老管家不敢怠慢,口中只道一声:“还请贵客稍等,老奴这就去!” 那管家也不合门,返身便去通禀家主。 不多时,便见到那姬家大门豁然而开。 两个家仆一左一右使劲在转动门轴,千年世家古朴厚重的开门声在耳中嗡嗡作响! 一个身着青色儒衫,头别玉簪,姿容、气度俱佳的中年男人满面笑容,迎面朝着邱淑仪而来。 “在下姬无咎,贵客临门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邱淑仪道:“烦请带路!” 那姬无咎见邱淑仪不客套,也并不着恼,笑道:“家兄已在临渊书房等候,请!” 几人一踏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竟是一片占地极广,曲折幽深的私家园林! 不仅有山有水、有堂有廊、有亭有榭、有楼有台、有阁有馆、有斋有舫有墙~~~既有北方的粗犷大气,亦有南方的明媚朴素、淡雅秀丽,南北融合相得益彰。 令进门的邱甲和童娟儿目不暇接,心道好个气派的姬家! 竟然在这寸土寸金的陪都邺城拥有这样一座宏大的私家园林,果然不愧是流传千年的世家大族。 一行人兜兜转转,路过一处荷花湖的观鱼台。时节入冬,湖面的莲叶枯萎一片。 一座三层的楼阁矗立在小湖中心,正是姬无咎口中的临渊阁。 “家兄已在三楼等候!” 姬无咎说完又对着邱甲和童娟儿说道:“两位小友不若随我去宴客正堂,那里有不少美食,正好等你们师父!” 邱淑仪道:“随无咎先生去吧!” 童娟儿道:“师父,那你谈完了记得来接我们。” 邱淑仪摆摆手,转身便朝着临渊阁三楼而去。 一踏进临渊阁,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天地。 阁外天寒地冻,阁内却是不冷不热,显然是有人为的造暖措施。 数不清的竹简书籍整整齐齐,排列陈放在四周,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混合着竹简的墨香竹味弥漫整个楼阁。 邱淑仪并不作停歇,虽算不得熟门熟路,但一看她直奔那上三楼的楼梯,也知晓她定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处。 推开门,便看到一个与姬无咎有七分相似的男人,执笔疾书。正是姬家的家主,姬无咎的大哥,姬无问! 男人下笔如飞,口中道:“几十年未见,故人依旧如昔,心甚慰!” 邱淑仪摘下龙泉,随手放在另一扇窗户边的茶桌上,自顾自便坐在了一旁。 姬无问笔下一顿,道:“龙泉竟落到你的手中!” 邱淑仪并不接话。 姬无问苦笑道:“几十年未见,你还是这副脾性。” 邱淑仪道:“哦,你好像很了解我?” 姬无问写完最后一字,将笔随意一搁,举起手中的字帖,自顾自感叹道:“这篇序却是姬某此生见过最为尽善尽美,文采斐然的顶级之作! 邱淑仪道:“能让你这个痴迷书画的大家称赞,想必不是凡物。” 那姬无问笑一笑,屈指一弹,字帖轻飘飘便随着弹指的方向飞向邱淑仪,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她面前的茶桌。 中间隔了至少有三丈距离不止!!! 这等距离若说要扔一把飞刀、一颗石头、一根筷子之类的,便是几岁小童也能轻易做到,可若能将这轻飘飘薄如蝉翼的字帖隔着三丈距离,屈指间弹到想要到的地方,便不是寻常的习武之人能做到! “你好像并不吃惊?”姬无问道。 邱淑仪拿起眼前的字帖,全文二十八行、共计三百二十四字。 通篇遒媚飘逸,字字精妙,点画犹如舞蹈: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的确称得上尽善尽美之作!”邱淑仪道, “只是这‘永和九年’却是从未听闻,不知是哪一位的国号?这兰亭却又是何处?” 姬无问道:“我也不知。” 看着眼前的女子眉头一皱,姬无问只好接着说道:“我确实不知!这序和你手中与竹简大相径庭却用来承载笔墨,被称为‘纸’的东西,皆是几月前突然出现的。” 邱淑仪突然问道:“你可看见了那六道光柱?” 姬无问道:“天降荧惑守心的异象,世间必有大乱。” 邱淑仪道:“姬家还是要如同往日一般,坐观天变?” 姬无问苦笑道:“此番宏大的天地异象,千年未有!姬家倒是想独善其身,怕就怕老天爷不会放过姬家,否则你又怎么会上门!” 邱淑仪道:“那,姬家会站在大魏一边吗?” 如此单刀直入,让姬无问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姬家是姬家,大魏是大魏! 姬家可以没有邺城,也可以失去大魏! 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若眼前的女人没有如情报所说踏入神照,又或者今日手中并无龙泉剑,姬无问都有直面她的勇气! 只是,如果终究也只是如果,眼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姬无问道:“姬家不会乘机而起,也不会落井下石!” 邱淑仪叹道:“龙阳君终究是竹篮打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姬无问道:“国与国的协定就像你手中的纸一般,对赵、韩来说可随意撕毁的东西!” 邱淑仪道:“天下大势,便终究不可逆转吗?” 姬无问如她一般叹道:“否则姬家又怎么会蜷缩在邺城之地!你今日所为,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劳而已。” 邱淑仪拿起茶桌上的龙泉,便要下楼,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若姬家决意置身事外,两不相帮,魏国只败不亡也是一个好结果;若姬家非要掺和到讨伐玉华一事,魏国便有亡国之危。 大魏若要避免亡国,眼前这个堪比七国上将的男人,今日就非死在龙泉剑下不可! 既然决定振臂一呼,螳臂当车又如何! 第153章 掌秘司 邺城文苑街四十九巷,巷中左右共有四间民宅,最靠里面的一间。 此宅的主人从购置之日起,便从未来住过。平素里便只有一位老仆人常年居住在此,镇守宅子。宅子主人据说乃是大梁的达官显贵。 身份勘验、钱宅两清。 便是出动整个邺城有关衙门来查,亦是一桩再正常不过的买卖。 邱淑仪从姬家出来之后,便扔下童娟儿两人,独自一人去了邺城东城门,并且在城门处留下了天道宗的独门印记。 待得前脚刚刚离开城门处,后脚便有一路人追上她的脚步递上口信,给了这个宅子的地址。 邺城的风吹草动尽皆难逃姬家的掌控,可有些人有些事天生便不属于掌控,比如邺城天道宗掌秘司。 或者说,掌控着邺城一举一动的姬家,也在掌秘司的掌控之中。 诺大的掌秘司,天道宗内负责的长老便有三位! 掌秘司遍布七国每一寸土地,明面上仅仅只有一责,便是收集天下的情报! 那戒律堂末位长老申铁、连同七位执法一行八人能够在短短几日间横跨玉华国东西,出现在黑风涧,掌秘司便功不可没,只因在郢城之时,白少昊发出的消息便通过掌秘司火速传回了宗门。 天道宗能称为三宗之首,掌秘司可谓是功不可没。 宗门能轻易掌握江湖和各国朝堂的动向,也能源源不断为宗门输送天赋过人的新鲜习武苗子。快人一步,便能步步领先。 邱淑仪独自站在屋檐下,她在等待邺城天道宗掌秘司接头的人。 不多时,三长两短的特殊叩门暗号便响起。 老仆人起身一言不发开了门,便走进来一人:头戴斗笠,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叠卷宗递给邱淑仪。 “四长老,你此举属公器私用,难道不怕宗门追究吗?”那人竟开口问道。 邱淑仪一脸诧异看着眼前的掌秘司之人,仿佛要透过遮挡看清楚此人长相一般。莫说是一个小小的邺城,便是神州的天道宗,敢问责自己的人也不过一手之数,眼前之人倒是胆大! 那人见状倒是大大方方的摘下了斗笠。 “竟是你!”邱淑仪惊讶道。 “卷宗内不仅有姬家在邺城、甚至整个魏国苦心经营的,所有明面和潜藏的人员;还有大大小小与姬家有往来的其他宗门接头人名单。”那人说道。 邱淑仪恍然道:“既然是吃里扒外之人,倒是不难理解这份卷宗为何如此详尽。” 话里话外充满了对眼前之人的鄙夷。 那人闻言也不着恼,笑道:“四长老想要力挽狂澜拯救魏国,便绕不开姬家,而我不过是想要掌控整个姬家,合则两利之事!那人不死我便永远没有希望!” 邱淑仪道:“你们姬家自家的事,我没有兴趣知晓和参与。” “要拯救大魏,四长老不得不公器私用,借助掌秘司的情报清除潜在的危险,那人便必然绕不开你手中的龙泉!” 邱淑仪道:“不怕我连你一并杀了?” 那人笑道:“你要阻挡天下大势,魏国也需要一个两不相帮的姬家,而我,便是最好的桥梁!四长老与其暗地忧心那人会出尔反尔,不如杀了他助我掌权,毕竟,我是天道宗的人!” 邱淑仪道:“即便,他是你的亲哥哥?” \\\"无立锥之地方能拥天下!” 邱淑仪:“姬家生你、养你,何来无立锥之地一说?” “子非鱼,既不知鱼之乐,何来知鱼之苦?” 邱淑仪道:“想必你与掌门会有许多共通之处,坐忘峰的茶,你能喝得!” “在下受宠若惊!” 邱淑仪道:“你的野心很大,不过,此间之事我便是应下了,亦不会顷刻间与他翻脸!” “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让他与您翻脸!” 邱淑仪面色一肃,道:“那此事,我便应下了! “一言为定。\\\" 邱淑仪口风一转,说道:“大魏是我的底线!\\\" 那人拱手抱拳作礼,并不回话,又将斗笠戴好,门一开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四十九巷民宅的老仆人从黑暗中现身,与邱淑仪并肩而立,不舍目送那人离开。 邱淑仪问道:“你是何人?” 老仆人声音略显沙哑,道:“向姬家讨债的人!” 邱淑仪道:“你与他是何关系?” 老仆人说道:“那不重要。长老别忘了,你也是天道宗的人,然后才是魏人!” 邱淑仪道:“宗门戒律我自是知晓,不劳你费心。而且,我是魏人,然后才是天道宗门人!” 老仆人道:“长老今日公器私用,老奴会一五一十上报宗门。” 邱淑仪眉头一皱,道:“连同方才之人一同上报?” 老仆人道:“他从小本就是宗门掌秘司安插在邺城姬家的钉子。” 邱淑仪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是自投罗网。 “不若今日,你便陪我走一遭! ”邱淑仪道。 老仆人道:“敢不从命!” 子时,邺城已万籁俱寂,偶尔有犬吠之声。 四十九巷悄声而出,有两个黑衣蒙面之人在邺城的官邸、民宅之上如履平地。 两人的第一站便是巡城司东城提司宋延家。 名单上姬家的暗线之一。 没有任何想象之中的惨叫,因为在睡梦中便已经丢了性命。 又或者说,当他踏上姬家这条船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与大魏站在了对立面,也成了如今要力保大魏的蒙面女侠邱淑仪的死对头,如今,便真的成了“死对头”! 大大小小相同类似的情景,在陪都邺城,一夜之间上演了一十八起! 从巡城司到兵马司;从达官显贵到王侯将相;从贩夫走卒到军中悍将,无一例外,只要在名单之上便被一剑封喉! 无名高手邱淑仪的剑,今夜无名。 仿佛在宣泄对几月前易安街之事的不满,便让整个邺城城里城外的空气都飘散着血的味道。 此举虽是杯水车薪,于天下大势并无太大作用,天道宗的四长老却甘之如饴。 就像那拼命奔走在六国之间的龙阳君一样! 既然身为魏人,自然是要先有大魏,再有天道宗! 翌日,四面八方的坏消息汇聚在临渊阁姬无问的桌案之上。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姬无问整个人都在暴怒的边缘。 姬无咎劝道:“天道宗势大,姬家要避其锋芒。” “这个女人还真是心狠手辣、言而无信,一夜之间竟将我姬家明里暗里安插在邺城的人屠戮一空!气煞我也!”姬无问道。 姬无咎道:\\\"大兄,魏国距三宗皆不算近,一向放任我姬家行事,如今看来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天道宗早就将邺城摸了个底朝天!” 姬无问听完,便说道:\\\"能将姬家在邺城的布局查的一清二楚,害我姬家折损一十八员能人志士,那天道宗的掌秘司果然不可小觑!“ 姬无咎道:“山上三宗,又有哪一家是易于之辈!” “我要你将姬家上上下下都清查一番,此事颇有蹊跷!”姬无问道。 姬无咎心头一跳,道:“大兄是怀疑姬家出了叛徒?” “不是怀疑,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姬无问斩钉截铁的说道。 姬无咎道:“此事大兄放心,若果真出了叛徒,无咎定将他翻出来!” 姬无问心道:我的好弟弟,你觊觎家主之位多年,为兄又岂能不知。 那归真剑派的宋延乃是当年父亲尚在时就已经安插过去的谍子,知晓之人不过一手之数!希望此间之事不是你一手自导自演,否则家法临身,你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面对姬家的列祖列宗啊! 口中却说道:“查,姬家绝不姑息养奸!” 姬无咎道:“是,大兄!” 不管临渊阁的姬家两兄弟明争暗斗,如今的邺城一片人心惶惶。 整个邺城都开始戒严,誓要找出那一夜之间血洗了邺城一十八家的凶手! 佰家客栈内,邱淑仪一行三人站在窗户边,看着街道上来回搜查盘问、注定徒劳的兵马司和巡城司的卫士。 之所以注定徒劳,那便是凶手正在窗户前看着他们忙前忙后。而巡城司的领头之人更是刻意避开了客栈内师徒几人的房间! “师父,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呀?”童娟儿问道。 小丫头跟邱淑仪同吃同睡,又岂能不知师父一夜未归,到凌晨才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一旁的邱甲闻言,面露沉思。 他本来就是邯郸城平原君北方艺馆培养出来的刺客,精通隐匿、追踪刺杀一道。 客栈里的一举一动、蛛丝马迹便推测出眼前的美女师父昨夜定是一夜未归,如今城中闹出这般大的阵势,怕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杀人去了!” 邱甲闻言,心道果不其然!师父就是霸气,连杀人都这般理直气壮,毫不避讳。 小丫头闻言,一脸沮丧。 邱淑仪见她闷闷不乐,便问道:“你在替这些该死之人难过吗?” 谁知小丫头却说道:“这么好玩的事儿,师父居然不叫我!” 邱淑仪闻言面无表情,只默默观望窗外鸡飞狗跳的邺城。 一旁的邱甲倒是一愣,心道,果然是个好斗的小师姐。那杀人可是一点都不好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着被杀的人在眼前绝望的挣扎,会让自己也陷入天人交战。 “师父,这邺城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邱甲说道。 邱淑仪道:“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也不知对魏国究竟是好是坏。” 童娟儿接话,说道:“师父说好,那便是好,师父说坏,那便是坏!” 邱淑仪看着眼前的小丫头,道:“那如果师父告诉你,并不知晓那些人是好是坏,便照着名单全杀了呢?” 小丫头问道:“那为什么师父要杀他们呢?” 邱淑仪道:“因为师父是魏人,要保护魏国。” 童娟儿恍然大悟道:“那娟儿是师父的人,就要保护师父,不管他们是好是坏,娟儿也会杀他们的!” 邱淑仪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说道:“你还是练好剑,再来说大话吧!为师让你抄的剑诀你可抄好了?” 小丫头闻言脸色一苦,说道:“昨日师父非要带着娟儿去姬家做客,还扔下我和师弟独自一人去那临渊阁,最后又不辞而别。我和师弟一看到那满桌子的糕点、小吃就挪不动脚,等姬家将我们送回客栈,都已经夜深啦!” 邱淑仪道:“所以呢?” 童娟儿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所以剑诀忘记抄了呀!” 邱甲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的小师姐。 分明是你见到吃的挪不动脚,怎么还搭上我了? 再说了,若不是你好奇心泛滥,非要闹着看风景,在那姬家园林里东游西逛,结果又一不小心碰到了姬家的大小姐,二人一见如故,姐姐妹妹相称玩的不亦乐乎,深夜还要死要活的劳烦人家送回客栈,又岂会忘记了功课!不对,是故意忘记了功课! 邱淑仪知她脾性,冷声说道:“今日便罚你抄十遍!” 童娟儿作势欲哭。 邱淑仪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看她。 正当她以为能逃过一劫,哪知邱淑仪嘴里就冒出来一句: “哭出来就加罚五遍!” 小丫头哪里还敢装腔作势,那五千余字的无形剑诀又岂是好相与的,整整十遍就是五万多字,便是一天不吃不喝都要抄五个时辰! 实在是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大抵是与一个月不吃糖葫芦一样的残酷! 童娟儿一拍邱甲的脑袋,气道:“看啥呢,给师姐磨墨!” 邱甲故作一脸疑惑道:“馍馍?师姐你又饿了吗?” 邱淑仪笑道:“你也想抄十遍吗?” 少年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尽管他连爹妈长什么样儿都不知晓 ! 大抵,长得便如眼前的美女师父一般吧。 毕竟人家都说天底下儿子眼里的母亲,都不丑呢! 少年看着手中的墨条光滑细润,泛出青紫之色,一股纯正扑鼻的香味萦绕四周,正是从北方艺馆中带出来的上好墨锭。 砚滴的水在墨上化开,缓缓研墨,看着一板一眼在抄写剑诀的小师姐,还有那坐在窗边静坐吐纳的邱淑仪,少年内心无比的平静。 一如在那北方艺馆习字的时光,缓慢而惬意。 第154章 卦 密会邺城掌秘司,倒还让邱淑仪得了个心心念念之人的消息。 天道宗的九长老百劫平,如今就在这邺城之中。终日在西城厮混,只有一杆仙人指路的布幡,在那街头招摇撞骗,盘桓在此已经月余。 有那不长眼睛的非要找他算上一卦,自然是百试百不灵;那长了眼睛的,自然是看在道长皮囊还不错,颇为耐看的面上,非要年轻道长算一算姻缘的小娘子。 若无那人数不少的后者护着英俊的道长,恐怕道长早就被不长眼睛的前者,告一个当街诈骗扭送到衙门里去。最少也是个灰头土脸,摊再也摆不下去! 童娟儿不情不愿受罚,抄写剑诀之时。 邱淑仪便盘坐在窗户边,看似在静心打坐吐纳,实则是在内心里盘算,要如何去见那天道宗的九长老,百劫平。 也是命中注定唯一可望而不可及的念想,比那死对头还要折磨人的念想。 死对头还能仗着手中的龙泉,问剑一场,分个高下和你死我活。可这梦中情郎,总不能拿剑逼着他三书六聘娶自己过门吧! 那货的腿上的功夫可是连自己都有所不如。 烟霞功是天道宗镇派的轻功,除了大长老的缩地成寸根本不能以凡俗来看待,便要数九长老百劫平已经达到第七层,陆地成风之境的烟霞功,领衔众师兄弟! 便是掌门也不过是与自己一般,停滞在第六层,再难有寸进! 若要问那第六层和第七层到底有何区别。 那便是拿地上跑的和天上飞的作比较,第七层自然是那天上飞的! 七长老霍永杰,在大月氏纵横无敌,于生死边缘血战磨砺而出的八步赶蝉,既是堪比十步一杀剑术的绝技,也堪堪是摸到了烟霞功第七层门槛的境界。 从佰家客栈到西城四方街,距离不算长,长就长在,那货见着自己肯定是拔腿就跑! 得亏自己棋高一着,歪打正着!如今这邺城风雨飘摇、人心惶惶,正是全城戒严的时候,谅他也不敢见面就逃,否则自己在后面高声一呼,立即便让他坐实了正是昨夜刺客的的罪名! 即便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天也塌不了,普通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待得小丫头抄着抄着去跟周公会面,邱淑仪便唤来客栈的伙计,又递过去一锭怕不是有十两之重的银子,要他去买些胭脂水粉和置办一身女子的衣衫。 银子是跟姬家家主姬无问借来的,自然是不用还的,否则那姬无问定会以为自己要撕毁约定呢! 女侠出门又岂会自己携带银钱,一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事随便做一做,手头也就不那么拮据,只是也说不上宽裕,毕竟花出去的时候也是大手大脚,反正得来不难嘛! 也就是挥一挥剑,吓唬吓唬,那些欺软怕硬的恶人,又或者是为富不仁的商贾便上赶着送钱。不送也行,也就学那拆街的欧阳和王天笑,随便拆一拆你家的亭台楼阁嘛! 那剑气不能把你吓个半死,你也算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出门还能跟别人吹嘘:我与天道宗的四长老邱淑仪问过剑,看着没,一剑之威房倒屋塌! 不多时,那伙计就购置齐全邱淑仪想要的一应物件。 正是那: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 一袭嫩黄色长裙装扮,轻施粉黛的邱淑仪,红唇欲滴面如桃花,再不复往日的侠士英气! 让刚刚睡醒的童娟儿看傻了眼,原来师父也可以这般美丽,竟与那漂亮哥哥难分高下! “师父,你是要去见什么人吗?”小丫头问道。 邱淑仪面露微笑道:“还记得咱们下山的目的吗,娟儿?” 童娟儿立刻回道:“记得,记得,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邱淑仪道:“还有呢?” 童娟儿挠挠头问道:“还有什么啊,师父?” 邱淑仪叹口气道:“书上不是说了吗,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童娟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师父,咱们是要去见九师叔!” 邱淑仪道:“你那九师叔虽说薄情,从不记得师父的好,可师父心里就是难以放下。\\\" 小丫头看着眼前的师父,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一时间恨不得自己能像那二十八星宿中的箕星风师一般,一吹气就长个儿,几口气儿自己就能跟师父一样,也能感受一下大人的情情爱爱! “师父,你找着九师叔啦?”小丫头问道。 邱淑仪抿抿嘴唇,道:“那薄情郎,就在邺城西城四方街,摆摊算卦!\\\" 童娟儿闻言立即就陷入了天人交战:师父找着了九师叔,岂不是意味着就得回转天道宗山门了吗,自己还没玩够呢! “那咱们是要回天道宗了吗,师父?”童娟儿问道。 邱淑仪面露沉思,道:“怕是回不去!” 小丫头内心里欢呼雀跃,嘴里却是说道:“为什么呀?我有些想念师兄师姐们呢!” 邱淑仪哪能不知眼前这鬼丫头的心思,一路行来,早就将这丫头的脾性摸了个底朝天。 “邺城有天道宗掌秘司的人,你想回山,我便安排随行护卫,顺带让你赵明珠师姐下山接应!”邱淑仪不假思索道。 “不行!”童娟儿急忙道。 “哦?” 小丫头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邱淑仪,义正言辞的说道:“娟儿是师父的人,要保护师父!” 却是昨日的话,今日又说了一遍。 昨日听来令邱淑仪颇为感慨,今日却是知晓这丫头哪里是想念山上的师兄师姐,便是刚刚入门三五日便被自己带下了山,人都不认识几个何来的思念?不过是不想回山而已! 邱淑仪也不拆穿她,便说道:“走吧,咱们去西城!” “要叫上师弟吗?”童娟儿问道。 邱淑仪道:\\\"不必了。“ 终究是亲疏有别。 东方有扶光,万丈起。 一日之计在于晨! 俗话说的好,老道老道,老道才老道!前者是对老年道士的称呼,后者自然是对老道士手法的称赞! 要在这七国的土地上做一个合格的道士,可真是太难了。 内炼、武术、行科、堪舆、批命、卜算、医人治病、琴棋书画、诗酒剑茶哪一样都缺不了,对寻常人来说便是其中任意一样都足够倾毕生精力! 百劫平自问,无论家学传承,还是大师兄游四方的言传身教,这其中任意一样,虽然称不上出神入化,却至少也是入了门! 可为何到了这邺城,要仗着这些本事讨点饭吃就这么难呢? 到底有多难,便看摊位前这些排着队要让自己算姻缘的小娘子就知晓了。 “姑娘,算姻缘便算姻缘,不要动手动脚好吗?” “姑娘,你脸离贫道太近了,要如何才能看得面相?” “姑娘,贫道是方外之人,对继承田产家业并无兴趣!” ~~~ 倒是引得围观的男子,恨不得用眼睛生剐了眼前这个年轻道士。 呸!道貌岸然! 钱没挣着几个,倒是这邺城西城的人,都知晓了四方街不久前来了个年轻的算命道士。 尤其是那些待字闺中的人家,当然了这只是道士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已经有几次那已经出嫁之人的丈夫便提刀上门来喝问道士为何不守戒律清规!要将道士游街,拉到那三清观神像前,忏悔自己的过错! 本事大不大不知道,勾引小娘子的皮囊倒是天生的小白脸样儿! 冤枉啊,贫道之冤堪比六月飞雪!只是算个姻缘而已,谁知那些小娘子就像是上瘾一般,日日来,天天问! 百劫平照着惯例算完了今天的最后一卦,还是早早收摊的好,饿死也总比被人游街打死的好。 反正来求卦的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人,自己批的卦自然也就翻来覆去的用。 至于准不准,自然统一都是待得三月后自然见分晓! 别说三个月,不定要不了三日,自己就得跑路了呢! “给我算一卦再走!” 百劫平刚刚遣散了一众赖着不走的小娘子,正在闷着头收摊。 头也不抬的回道:“明日请早。” “不行,今日之事今日毕!” 百劫平一时间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 招呼都不打,便连自己那仙人指路的布幡都不要了,转身就要遁逃。 突然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衫,低头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九师叔,我们找你找的可辛苦呢!” 不是那童娟儿,还能是谁。 百劫平脸色讪讪,却见眼前的四师姐一身嫩黄色女裙,头上扎了一个高马尾,正面露哀怨的坐在摊位前,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 “四师姐,好巧啊!” 道士见小丫头不撒手,只能回身坐下,干咳一声道: \\\"四师姐,要算什么卦呀?” 邱淑仪唇齿轻启:“姻缘!” 道士闻言,松了一口气。 师弟虽然贪吃,可还不至于拿见性峰上的仙鹤孟和焦来打牙祭。 那仙鹤跟随你多年,又是大师兄当年为你出气,剑出万兽门败七十二供奉,打得那口花花的万兽门掌门跌境,不得不拿出最好的灵兽来平息大师兄的怒气。 实在是老二挖了一个大坑!师姐你既然是来算姻缘,自然是不会将这件小事挂在嘴上,拿来问罪我吧。 “四师姐,那仙鹤一事?”百劫平小心翼翼问道。 “卦算的好,便一笔揭过。”邱淑仪道。 百劫平心道,那要是算的不好呢? 只见他又取出那占卜的物件,却是一个龟壳和几枚铜钱。 “阴阳得位,生合得体,旺衰适中!四师姐,这可是姻缘里的上上之卦!” 百劫平张口就来,心道:反正师姐你也不懂!我实在是担忧,要是这卦算的不好,你要提剑来砍我,这卦象不管怎么显示,从我嘴里出来、你耳中听到,无论如何那都是上上之卦,好上加好,好的不能再好! 邱淑仪面露微笑,令百劫平有刹那的失神,原来四师姐也有这般美丽的时候。 女子舞刀弄棍的,确实有碍观瞻嘛,师姐你要是早这般,或许我也不用下天道宗了呢。 “随我回佰家客栈!”邱淑仪道。 百劫平哪敢推三阻四,口中只道一声:“得勒!” “九师叔,你的卦算的准吗?” 回转客栈的路上,小丫头突然问道。 “不瞒你说,师叔我有经天纬地之才,小小的星象占卜,自然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百劫平说道。 “那能不能也给我算一卦呀?”小丫头问道。 百劫平道:“你要算什么?” 小丫头看了一眼邱淑仪,神神秘秘道:“九师叔你附耳过来。” 邱淑仪也懒得理会这二人在那里私语。 百劫平听完小丫头要求的卦,说道:“你这不止一卦啊?” 小丫头笑道:\\\"都是一家人,师叔不许说两家话!” 百劫平哭笑不得道:“可你这张口就是十个八个,跟许愿一样!” 邱淑仪闻言,斥道:“不许胡闹!” 小丫头哪里知晓,眼前的九师叔是有那算卦的真本事,非是那纸上谈兵,故弄玄虚糊弄人。 俗话说得好,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二十年前九鼎之中的乾坤突然翻转,游四方见此异象便出天道宗,西行玉门查访之时,百劫平闲来无事便约上众师兄师姐,亲自在那天道宗坐忘峰的正堂占卜了一卦,却是大凶之相,有神州陆沉之危,天道反噬之下折寿十年! 如今那西起禁海,横跨楚、韩、玉华等国的六道巨大光柱,荧惑守心的天象无一不昭示着,天下即将大乱,正好印了那二十年前测出的卦象。 一路西行追寻着王天笑而来,既是避开四师姐的雷霆之威,也是想要看一看那应劫之人。 平素里算的卦自然都是装腔作势。 若果真要算,那便是拿命来,向老天爷求得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只能知晓大致的走向,并不能预测出一个精确的结果:比如某人某年某月某时大限之类。 那可能是神仙才有的本事! 凡人只能是印堂发黑,有莫测凶险的大致结果。 第155章 童叟无欺 “城中之事,可是四师姐所为?”百劫平问道。 “师弟,你与那王胖子狼狈为奸祸害我仙鹤一事,还未追究,你倒是先问起我的罪来了?” 邱淑仪说道:“怎么,师弟莫非想做出头鸟?还要替黎明百姓伸张正义?” 百劫平苦笑道:“我这微末本事,哪敢对师姐行事指手画脚,只是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宗门戒律白字黑字如非必要不得干预朝堂之事,师弟这不是担忧掌秘司将此事汇报给掌门嘛!\\\" 邱淑仪笑道:“师弟的本事可算不得微末,若非我让娟儿拽住你的衣衫,这会儿师弟还不知在和哪家的小娘子卿卿我我呢!” 就这跑路和勾引狐媚子的两样本事,师弟你可是出神入化、出类拔萃!以往在天道宗山门,咋就没发现? 百劫平听出这话里话外的讥讽和醋味,又不敢随意接话。 自个儿对这四师姐的感情颇为复杂。她的心意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不知为何,一见她就莫名其妙心里犯怵,可能跟她的剑术太过高绝有关系。 自己本来就被称为剑道天才,可在精通无形与养气两门剑诀、还能融会贯通的四师姐面前,恐怕也如那稚子舞剑、班门弄斧而已!毕竟整个宗门,百年间能做到的也就三个人而已。 一个自然是创出两门剑诀的大师兄游四方;另一人是集天赋、心性、智谋合一的掌门赵正华;最后便是大魏的山上双姝之一,自己的四师姐邱淑仪! “我这一路火急火燎的追赶二师兄,仍是差了一步,在这邺城失了他的踪迹。”百劫平说道。 “王胖子心里有怨气,但他不应该撒在我的仙鹤身上,若见到他少不得问剑一场。”邱淑仪说道。 百劫平心头一颤,这姑奶奶的气性不小,还是别在他面前提那天杀的老二!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但愿那一天能挨得住这姑奶奶的问剑。 “师姐,你这新收的徒弟,倒是机灵!”百劫平没话找话,总归是不能让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身上吧。 没见着四师姐那眼神有多幽怨吗,这要是一言不合,先要与自己问剑一场可怎生是好。 “娟儿,你九师叔问你呢!”邱淑仪说道。 童娟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道士。 “见过九师叔!”童娟儿上前恭恭敬敬一礼,便向着百劫平伸手。 邱淑仪见状笑道:“初次见面,长辈总得有些聊表心意的小物件!” 这下可难倒了百劫平,本来就身无长物,一杆仙人指路的幡子都是顺手牵羊来的。 路过赵国邯郸之时见到一个同行装神弄鬼,给众人表演那请神附体、油锅里捞铜钱的本事,又不好拆穿,毕竟砸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只好小惩大戒,趁那人不备将这仙人指路的幡子顺了来! 百劫平在身上捣鼓了半天,除了那卜卦问吉凶的龟壳和几枚古秦的铜钱,便只剩下一小袋子这些日子天天算姻缘得来的魏国布币! 真可谓是叮当作响!穷得! 邱淑仪火上浇油道:“掌门师兄可是送了一颗金丹!” 百劫平闻言,内心一声哀叹,那可是宗门里最后一颗金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便只能苦哈哈的,将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摊开在童娟儿面前。全部身家都在这儿了,自己选吧。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省得丢人! 俗话说得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如今却是:这世道“礼尚往来”的不正之风横行,真是苦煞了我等身无长物,只余些俗物的英雄好汉! 童娟儿东翻翻,西看看,说道:“九师叔,长者赐不敢辞!” 小丫头嘴上虽如此说,可看那一脸嫌弃的模样,分明是看不上这些东西里的任何一件! 死活不下手,就这么瞪大无辜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九师叔:还有什么值钱的,别藏了! 正在这天道宗山上山下,只要习武便无人不知的九长老骑虎难下之时,门外便走进来一少年,正是邱甲。 “师父,客栈外有个自称曹承宗的人约你到城郊合谷山庄一见!” 邱淑仪道:“知晓了,你告诉他,我随后便到。” 等到少年领命出门,百劫平说道:“想必是为昨夜一事。” 邱淑仪道:“归真剑派在魏国亦是数一数二,除了山上三宗,便要数他们势大。” 百劫平点头应道:“归真剑派的七杰,集傲、嫉、怒、惰、贪、食、欲七种罚世之罪的剑术,皆是上乘!这曹承宗听闻便是‘傲’之剑,乃七罪之首。” 邱淑仪丝毫不为所动,说道:“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百劫平道:“如此说来,那‘贪’之剑宋延便是死在师姐手中了?” 邱淑仪回忆起昨夜的所见所闻,说道:“安得宝座望成仙,不问民疾心下闲之辈,杀便杀了!” 百劫平道:“只是如此?往常倒是不见师姐对这贪官污吏深恶痛绝,狠下杀手。” 邱淑仪叹道:“师弟可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士?” 百劫平道:“不敢一日忘故里,一心念念楚钟离。” 邱淑仪道:\\\"师弟一日不敢忘钟离,师姐身为魏人,也一日不敢忘了邺城。” 百劫平道:“将心比心,而已。只是,师姐还未说那七罪之一的宋延为何要杀?” 邱淑仪道:“能威胁到邺城和大魏的人,从来便是那千年姬世家!” “如此说来,那归真剑派的宋延竟是姬家的眼线!”百劫平道,“今日这曹承宗,怕是来者不善。” 邱淑仪道:“邺城如今能一剑杀了宋延的人,不过一手之数,不难猜,他要是不来,倒是会让我小瞧了他,看扁了归真剑派!” “只是不知此人到底有何仰仗,敢单独约你去合谷山庄,他就不怕能一剑杀了宋延的人,也能一剑杀了他吗?”百劫平道, “难道是姬家也掺和了进来,一同在山庄设了埋伏,要上演一出请君入瓮?” “姬家不会暴露宋延是眼线一事,也断然不会掺和进来!”邱淑仪信心十足道。 “为何?”百劫平问道。 “因为,我已入神照,且认主龙泉在手!” 百劫平神色复杂,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四师姐,还有那搁置在一旁那把花梨木剑鞘的古剑。 竟然是龙泉剑! 难怪坐在她的旁边,便隐隐有一种不安之感。 昔年上山之时,给八位师兄师姐一一端茶奉水。 眼前英气堪比男儿的四师姐,彼时还是那初入胎息一境,整个人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剑气四溢、锋芒毕露,几个月前在观潮峰踏破了拦住无数习武之人的第二道天堑,打破了那举头三尺的神明! 如今更是神兵认主,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敌?! 只是为了这魏人的身份,违背了宗规,擅自插手山下之事,也不知掌门会如何处理此事。 “如此,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弟我亦陪师姐同赴合谷,打个下手!”百劫平道。 “我也要,我也要!师父!”童娟儿欢欣雀跃道。 邱淑仪面无表情道:“你与邱甲即刻动身,直奔玉华国王都归流城!” 小丫头还没抗议,百劫平倒是劝道:“师姐,便当真还是要问剑二师兄吗?” 他还以为邱淑仪是死活要收拾那王天笑,才准备往西玉华国一行。 “神州陆沉是你算的卦象,如今荧惑守心异象出,有六道通天的光柱东起禁海,西至大月氏,最终却落到了玉华!\\\"邱淑仪道。 百劫平闻言一愣,道:“光柱?” 邱淑仪笑道:“神照之下皆不可见,路漫漫其修远,师弟仍需努力!” 说完又接着道:“师弟的表情与那日龙阳君如出一辙!” 不知为何,当龙阳君三个字从眼前的四师姐嘴里说出来,百劫平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那是个举世皆知,俊美无双的男人! 俊美的男人,大多与另一个同样俊美的男人心心相惜,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要么便是恨生同时,冤家路窄怒目切齿! 更何况,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四姐说出口时分明便有几分喜意。就更令百劫平纠结万分。 这个举世闻名的美男子,好男风! 百劫平突然间想在邱淑仪的面前,将那龙阳君狠狠的贬低一番,临出口却是变了味道。 “师姐,难道也和那龙阳君一般,男女皆好?” 邱淑仪手一抬,那一旁的龙泉剑应召而动。 “好师弟,不若到合谷山庄之时,你我二人先切磋一番?” 百劫平回过神来,知他失言,气恼了眼前的四师姐。 “难怪师父不喜漂亮哥哥,原来漂亮哥哥好男风!男风是什么意思呀,九师叔?” 百劫平心道,小丫头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啊,苦也! “师父一路上都在念叨着九师叔,又很讨厌漂亮哥哥,想必九师叔是不好男风的。”小丫头一本正经推测道。 邱淑仪闻言,本来面若寒霜的脸,瞬间便融化。 “动身吧,去合谷会一会这归真剑派的傲之剑,曹承宗!”邱淑仪说道。 昨日她与童娟儿一同前往巡城司衙门之时,便已经与这巡城司的大提司打过照面。 此人当是那胎息境无疑,至于是不是山上的人物,拥有那一口仙气,就决定了今日龙泉剑是否值得出鞘。 他单枪匹马也好,十面埋伏也罢,自己皆不惧,更何况还多了一个九师弟百劫平压阵。 若他当真是不长眼,要在合谷山庄做过一场,替宋延复仇问剑一遭,不如事了之时也杀这邺城一个回马枪,将巡城司连根拔起! 归真剑派在魏国数一数二,却还没放在天道宗的眼里,莫说一个贪之剑、傲之剑,便是将七剑杀个精光,也不过是反掌之间! 合谷山庄位于邺城向北五十二里的合谷山山脚,山中长着许多的薝卜和酸枣树。 再向北而行三十五里,便到了多砺石和文石的阴山。砺石历来是那磨刀的原石,文石便是普通带着花纹的石头。 九川之一的少川,便西出玉华国,流经阴山! 阴山更是昔日魔宗山门所在。 整片阴山之地,天似苍穹,笼盖四野。山北山南两番天地,既有山北的风吹草低现牛羊,也有山南的桑蚕插秧。 如今的合谷山庄寂静万分,原本的庄主连同仆人,尽皆被归真剑派的人以邺城巡城司的名义,强行驱赶到了庄外十里处,等候消息。 合谷山庄的庄主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富家翁,即便被驱赶出山庄,也没有任何抗拒和怨言,或许是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吧。 当他看到邱淑仪与百劫平二人路过,直奔那山庄方向之时,便知晓归真剑派要等的人到了。 或者说,归真剑派七大剑道高手,以曹承宗为首,出动了五人之多,要在合谷山庄围杀的正主,到了! 百劫平看到一群人,有主有仆,甚至其中还混杂了约七八匹好马。 那主人模样的庄主见到自己二人,竟不住的招手。 “师姐!” 邱淑仪闻言,看到那招手的庄主,便与百劫平一同靠近那人。 “在下合谷山庄庄主狄天,见过两位大侠!” 邱淑仪问道:“你有何事?” 狄天说道:“两位大侠可是要赶赴敝庄合谷?” 邱淑仪不耐道:“有事说事!” 那狄天见眼前的女子直来直往,只能道:“两位有所不知,我等皆是被归真剑宗赶出山庄的,如今的合谷可谓是十面埋伏!” 邱淑仪道:“那又如何?” 尽管眼前这女子对自己的好言相告满不在乎,可狄天也未见气恼。 “两位大侠与归真剑派有何恩怨,小老儿不管,只是不忍看着二位毫不知情的闯上门去,横遭了毒手。”狄天道, “那归真剑派有七大剑道高手,个个在魏国都是有名有姓,如今以傲为首,嫉、怒、食、欲五人皆埋伏在山庄之内!” 二人闻言,百劫平道:“师姐,看来那归真剑派却是要替那宋延寻个公道!” 邱淑仪道:“那便赏他一个公道,天道宗的公道,绝不缺斤少两、童叟无欺!” 百劫平听罢,转身对狄天说道:“谢过庄主!” 狄天摆摆手道:“不妨事,小老儿也是想着能重归合谷,既不愿丢了这百年基业,更不愿见二位横遭了毒手!” 第156章 阴山 二人距离那合谷山庄已经不足一里路,便在一处小山头驻足观望这合谷山庄的整个布局走向。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邱淑仪本想提着龙泉便直接杀上山庄去,谅他什么归真七剑也翻不出浪花,却被心思缜密的百劫平劝住。 理由也很简单,阳沟里翻船不少见呐! 天道宗四长老不是一个爱听劝的人。 当日在见性峰差些便因仙鹤之故,将整个见性峰清理门户。徒弟没了还可以再收,毕竟这七国乱世,最不缺的便是愿意上山躲避灾祸的人!入了天道宗,如同有了护身符,若能习得一身本事大可以货与帝王家,封侯拜将的不在少数! 而且见性峰大多也只是记名弟子,嫡传只赵明珠一人而已! 今日愿意听劝,理由也很简单:与九师弟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山头,能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此庄背靠阴山,不仅易守难攻,又毗邻邺城、良田甚多,倒是一处宝地!”百劫平道。 “师弟可还看出些其他的门道?”邱淑仪问道。 “庄内至少有六道气息,却不知除了那归真剑派的五人,还有一人是何来路。”百劫平道。 邱淑仪道:“既然已经在这小山头察势,没有一头撞进去,不如师弟你再占卜一卦。” 百劫平闻言一愣,这四师姐向来是不信鬼神,便是二十年前为大师兄占卦一事,亦是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何以会主动让自己卜卦。 “六爻问卦,以卜吉凶,从来是算人不算己!”百劫平道。 说罢又看了一眼她背上的那把,世人公认代表着诚信高洁的龙泉神兵,便说道: “自古神兵在手,非跨二境概莫能敌,咱们倒是有些过于小心了。” “那便立刻再去会一会这曹承宗,看看他们出动这么大的阵势,索要的公道。”邱淑仪道。 两人正要动身,便听到身后有人口呼: “阿弥陀佛!” 回头一看,却是一个二十来岁满头青丝,左手佛势右手捻珠,不伦不类的年轻假和尚。 长相一般,实力不俗,邱淑仪心道。 能悄无声息的靠近二人,直到他口呼佛号才发觉,定不是那易于之辈! “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此人似曾相识?”百劫平道。 邱淑仪点了点头,这突然出现的年轻假和尚,确实给自己一种仿佛千百年,已经不知见过多少次的熟悉之感。原来九师弟也有这种错觉。 看来十之八九是一个精通幻术一道的高手。 与天道宗齐名的斩须眉,便流传有一种压箱底的刀法,称为幻刀术。刀出便如置身虚幻,若在幻术里中刀,现实的身躯反馈十倍不止,是斩须眉镇宗的刀法之一。 “师弟要小心,此人不简单!”邱淑仪凝神戒备道。 不用她多说,百劫平已经浑身紧绷。此人又岂是简单或者不简单能一言概括,实在是已经非同小可! 便是当年天道宗领头的举世灭魔宗一战,就在这阴山魔宗总坛,战死的佛门大师觉悟,都没有眼前这个年轻假和尚给人的感觉深沉。 当年的觉悟大师,佛法已经到了自在天的边缘,用佛家的话来说,便是临门一脚踏出天界,破除六道轮回的佛菩萨。 百劫平自然是不信的,那老和尚佛法精深不假,否则也不能高举屠刀,将魔宗总坛的左右大护法超度。 那阴山魔宗左右大护法,便是放到七国任何一地,都有称宗做主的实力。 便是如今青州魔宗的副宗主夏鸿鹄的境界,放到当年的阴山左右大护法面前,恐怕也只能低头哈腰、端茶递水! 若非要分个境界高低,那便是高居他化自在天的顶端一小辍魔头。也足可见当年的觉悟大师实力之强! 百劫平胸前六爻卜算的龟壳隐隐在发烫。 手中那一杆仙人指路的幡子被他往山头一插,却是瞬间折断成两截,从中间露出一截桃木剑柄,正是他随身的桃木佩剑。 此剑剑身细长,与普通道士辟邪镇凶、祈福请神、驱鬼作法的桃木剑差异颇大。 虽无剑鞘,只是以布条常年随身携带的随身桃木剑,江湖上认识它的人却无一人敢小瞧,只因它的主人,是天道宗最晚入门的九长老,也是当世剑术能名列前十的大高手! 二十年前的三宗会武,败在了楚国第一高手屈长风的手里,百劫平便再未用过此剑。因为值得他出剑的人,已经世上难寻。 桃木不斩鬼神,只断人魂! 能力敌那古剑‘亡秦’,以木对金,胎息境战神照,虽败犹荣! 桃木剑,剑名“留步”! “贫僧悟敌,见过两位!”那一头青丝的假和尚道。 百劫平闻言,笑道:“你这名号倒是响亮!” 邱淑仪道:“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你是少林一脉?” 悟敌又道一声佛号,接着说道:“正是!” “你这假和尚,口气不小,悟敌无敌。”百劫平笑道。 说完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一事,便朝着身旁的邱淑仪看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传闻五年前楚国的宛城,出了一个修成了宿命通的高僧,也叫悟敌,该不会就是你吧?”百劫平问道。 “贫僧正是宛城悟敌。” 邱淑仪道:“你这一头青丝,倒是一点也不像佛门的和尚!” 悟敌道:“心之所见,相之所生!” 话一落音,两人却只见这悟敌双手合十,眼前之人满头青丝如那蒲公英一般,随风飘散!哪里还有什么一头青丝,分明便是一个光头的年轻和尚! 百劫平心头一凛,果然是一个精通幻术的高手。 “佛说斩断三千烦恼丝,贫僧倒是觉得这一头的烦恼丝非得有十万不可,尤其是两位施主的烦恼!”悟敌说道。 “哦?你这小和尚倒是说说,我们有何烦恼。”邱淑仪道。 “原本是没有的,贫僧来了,自然便是两位最大的烦恼。”悟敌道。 邱淑仪道:“装神弄鬼!” 青光一闪之间,却是龙泉剑出鞘。 邱淑仪持剑挽了个剑花。 剑身上自成七星,有那巨龙磐卧之相,挥舞之间剑刃上的青光凌厉无匹,越发显得持剑的她有那一剑破万法的气势! “龙泉剑!阿弥陀佛!”悟敌又是一声佛号。说完便撤去了山头的一切幻象,只见他面目一变再变,竟由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和尚,变得颇为俊俏,一身行走僧的装束都难以掩盖那种出尘的气质。 “传闻宛城的和尚悟敌,是一个修成宿命通的大能转世,剑眉朗目相貌气度不凡,如今这副模样可是真正的悟敌?”百劫平道。 “龙泉剑下,岂能有虚妄!”邱淑仪冷声道,“师弟你且退后,让我来掂一掂这和尚的佛法精深还是我天道宗的剑术高绝!” 莫说三尺剑罡,便是五尺之地尽皆自成剑界。 若非那四海琉璃手诡异莫测,是专破罡气的奇门功法,南蛮大祭司的杀手锏!当日围杀邱淑仪的万兽门掌门桑冲和岭南双魔,又岂会是落荒而逃! 如今就在这合谷山庄一里外的小山头,漫天飞舞的青光,早就脱离了五尺范围,已是当世飞剑术的极致:笔走龙蛇,三山剑由君游! 剑指悟敌,龙泉一息之间十杀不止! 百劫平早早便被邱淑仪的剑罡逼退到十丈开外,场中只余那和尚。 只见那悟敌竟以血肉之躯,随意捻指一戳那袭来的剑气,口中明王真言不断,那附着剑罡的剑气便在他的指间、口中之下消散! 没有任何一道剑气能近身这和尚一尺范围。 即便是龙泉剑的剑气,即便使剑的人是那神照万人敌的境界! 百劫平心中叹道,好一个悟敌,好一个厉害的和尚,这一手便已经高出了自己的四师姐一筹不止!莫非佛门的宿命通确有其事,这和尚便是大能转世?这等功法确实是闻所未闻! 邱淑仪见不能竟功,再也不敢小瞧这莫名出现的和尚悟敌,确实已经有几分无敌的味道,倒是没有辱没了这个名号! 手持龙泉,漫天的青光一收。 邱淑仪将手中的神兵摇了三摇、晃了三晃,和尚悟敌见状心头一骇,连退三步! 就在这三摇三晃的瞬间,以她为中心,周身三尺剑罡凭空而生,剑罡中却不止是龙泉剑剑影,犹如万千钢刀长矛,剑意乱飞、寒光四射! 持剑飞身直扑悟敌。 无形剑诀的三百六十外招,除却那一式天地同归的杀式,在眼前女子的手中威势难挡! 一时间那和尚仅有招架之力,左支右挡。原先连剑罡剑意都能戳散、喝退的佛门功法,都在邱淑仪人剑合一的攻势下相形见绌。 远处观战的百劫平心道,这和尚虽实力惊人,终究是不敌自己的师姐,这般下去,再过百十余招必败无疑。 正在二人激斗之时,却又有五道身形从一里外的合谷山庄而出。 正是那归真剑派的曹承宗等人。 以曹承宗为首,还有四人左右站在他身旁,远远的围观山上的三人。 不多时又有五十余持硬弓弩箭的好手,出现在山头四面,将在场之人围了个圆。箭头没有寒光,却是晦暗幽深,一看就是涂了毒! 百劫平心头不耻这些归真剑派的人,却也不敢大意。 乱箭齐发,又卑鄙无耻的涂了毒,若不能尽数击落,一个不小心挨着碰着,自己这样的胎息境,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曹承宗等人,本来是带着归真剑派的弟子,要用硬弓弩箭消耗一番邱淑仪,哪怕不能建功也能看一看手持龙泉的她是否能敌。 哪知在那合谷山庄左等右等,皆不见她上门,正要与众弟子一同回转邺城,再找时机,就看到一里外的小山头剑光四散漫天飞舞,尘硝直上青天!隐隐间还有佛门真言遥遥传入耳中! 是哪一位神照境剑客,竟和佛门的大师斗在了一处?! 莫非是那大魏第一女剑客邱淑怡?传闻此女乃是双胞之一,姐姐便是拜入天道宗游四方名下的邱淑仪,十年前以胎息境战败玄天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欧阳在野,也是今日要埋伏的人。 妹妹自然是那大魏第一女剑客,拜入薄山剑宗的邱淑怡。 薄山剑宗虽然因当年的灭魔宗一战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可自从大魏的山上双姝横空出世,挺身而出,尤其是妹妹仅仅习剑五年便即将踏破了神照门槛之后,便扬眉吐气,压了归真剑派不止一头! 曹承宗等人看着远处激斗的二人,其中之一正是当日气冲冲杀上巡城司,又不言不语退走的邱淑仪。 那年轻和尚竟能与之分庭抗礼! 本来无坚不摧的神兵,在天道宗两大剑诀的加持之下就已经神鬼莫测,那和尚还能在落了下风的状况下战至如此,可真是了不得! 更可怕的是,自己等人低估了那邱淑仪的境界,幸亏今日这莫名其妙的和尚在此处拦住了她,否则她真入了合谷山庄,今日怕是无一人能逃脱剑下! 想到此处,曹承宗便浑身直冒冷汗,与他一同围观的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承宗一挥手,那五十余持硬弓弩箭的好手便退走,都在庆幸今日逃过一劫。 待得弓弩手尽数退走,曹承宗便看见一个持一把桃木剑的年轻道士朝着自己五人走来。 正是同样松了一口气的百劫平。 等那道士离得近了,有些眼熟,不消片刻便想起,此人不正是那邺城西城摆摊算命的俏道士嘛!每日职司巡城之时,便能看见不少小娘子围坐在那俏道士的摊位前。 暗中有派人去查过这俏道士的跟脚,却是一无所获。 今日居然也现身在此山头,自古佛道虽不是势同水火,可也因为信仰教义鸡鸭不同笼。那天道宗观潮剑修又大多效仿那游四方游真人,作道士装扮,想来此人必是与那邱淑仪一伙,也是天道宗的人! 倒是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贫道百劫平,几位想必是归真剑派的七剑了?” 曹承宗闻言,下意识便如那悟敌一般,连退三步 ! 不是畏惧这道士的桃木剑意,而是那天道宗九长老的名头:能与那楚国铸剑大师、手持亡秦的屈长风斗在一处的人! “在下邺城巡城司大提司,曹承宗!这几位是我归真剑派的师弟。” 几人闻言一一与百劫平见过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百劫平道:“曹大提司领着贵派几大高手,又带着这么多弓箭手,为何从那合谷山庄而出?” 曹承宗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只是如今形势,自己等人成了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等听闻阴山魔宗余孽在合谷山庄出没,便领了师弟和巡城司的好手,来此围杀,为武林除害!”曹承宗道。 百劫平一听,心中更是看轻了此人几分。 第157章 敢为人先 远处两人交手之地,突然剑鸣之声响彻天际! “阿弥陀佛!” 却是那悟敌一声佛号,两人已斗罢分立,遥遥对峙。 循着剑光和佛号声赶来山头的曹承宗等人纷纷望向了两人。 众人想要看清楚到底谁胜谁负,毕竟两位神照境的当世大高手的比斗,恐怕此生也无缘得见第二回,更何况是一佛一道相争,更是耐人寻味! 本来就是一座小山头,二人你来我往的轮番轰击,竟是硬生生被二人的罡气削得七零八落!漫山遍野的草木竹石不是被悟敌的拳、指撞的四分五裂、便是被邱淑仪锋利的剑罡一分为二。 遥遥望去,斗罢分开而立的两人都有些异样。 年轻和尚手中的佛珠手串早已不见,徒留三颗流光溢彩的被紧紧的夹在他的指缝间;而对面的邱淑仪,本来是走江湖的侠客紧身衣,那束腰竟是从中断裂衣袍变长衫。 “天道宗的镇宗剑诀,果然名不虚传!”悟敌看了一眼手中仅余三颗五彩的佛珠,接着叹息道,“ “当年灭魔一战,觉悟回转寺内三日不到便散功坐化,只留下这一十八颗舍利子,刀枪不惧、水火不侵,制成的这串佛珠在贫僧手中更是渡尽眼中所见的业障,斩魔不止百余!未曾想今日却是损毁在此处。” 邱淑仪道:\\\"你的十二合掌亦是令人震撼,其中的归命、空心、未敷莲却是已得佛法真谛,若非我手中的龙泉乃是当世神兵,恐怕也不敢说能在你手中撑过这十二印母!” “阿弥陀佛,邱施主竟是对我佛门十二合掌亦所知甚详!”悟敌感叹道。 “实不相瞒,大师兄若说自己当世佛法第二,遍览佛门诸多得道高僧,也绝不敢有一人称第一!”邱淑仪自信道。 “邱施主方才所使的可是天道宗的无形与养气两门剑诀?确实有佛门真意掺杂在剑招之中,只是似是而非,剑意中仿佛还有那道门的三断之法?”悟敌问道。 “没错,正是断嗔痴、断爱欲、断烦恼!”邱淑仪道。 “我观邱施主的剑,三断皆不断。否则今日贫僧怕是要竖着上山、横着出山。”悟敌说道。 邱淑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远处的九师弟百劫平。 悟敌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目光,便顺着目光看向了远处那个背着桃木剑的俏道士。 看来此人便是眼前的女子“剑仙”三断三不断的根源,倒是与自己一般生的一副好皮囊。 “贫僧如今尚未踏出他化自在天的一步,仍是那凡夫。但不出三年,若那时再与邱施主相斗,三断皆不断的龙泉定会折在十二合掌之下。”悟敌道。 “你这和尚,好胜心倒是不小!”邱淑仪道。 “觉者是佛,魔是有迷,贫僧未能堪破魔之他化自在天,自然是好胜心切!”悟敌道。 邱淑仪道:\\\"今日却是你败了!大师可否告知为何要阻拦我二人?” 悟敌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两百五十年前,贫僧俗姓姬!算来,如今的姬家无问、无咎两兄弟,已经是耳孙一辈!” 悟敌此言一出,倒让对面的邱淑仪惊奇万分。 “莫非,真有人能修成那佛门典籍上的宿命通?”邱淑仪好奇道。 历经千百世轮回,记忆不散,便是佛门的宿命通! 若眼前的悟敌和尚未曾诳语,那便果真是佛门大能转世而来。只是任凭他是两百多年前的佛门大能,不能着书立言,如今怕也早已经被世人淡忘。 真要查个水落石出,就只能去问远走玉华国的大师兄游四方了! 八百余年的活字典,称为人魔亦不为过,当世第一佛道兼修的高手。 “阿弥陀佛!今日既已败在施主手中,贫僧仍是有些许困惑,想要问询一二,望邱施主解惑!”悟敌道。 邱淑仪将龙泉剑随意往地上一插,正要说话,便看见百劫平走了过来。 那曹承宗等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你这和尚,好生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要做过一场,打输了还要让别人解惑!”百劫平不满道。 悟敌见状说道:\\\"这三颗觉悟的舍利子,能在邱施主的龙泉剑下完存,便赠与二位!\\\" 百劫平道:“几颗破石头!” 悟敌笑道:“当年力斩阴山左右护法的觉悟,坐化之时便已经踏出他化自在天的边界!这几颗舍利子能镇压心魔,于修行关隘有大用!” 百劫平闻言,二话不说便从和尚的手中接过了三颗舍利子。 “师姐,这大师要问的东西,想必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 说完便捣腾手中那三颗舍利子去了,连桃木剑亦是被他学邱淑仪一般,随意插在地上!翻来覆去的仔细察看,仿佛能从这佛门高僧遗蜕之物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邱淑仪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九师弟,心道,你是不是想说,师姐就是那一般人,你这和尚要问,便装作一问三不知? 你却是不知,眼前这年轻和尚来头可不小,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世轮回的佛门大能,便是最近的一次却是两百多年的姬家之人!否则今日也不会单枪匹马闯到这小山头,来拦咱俩的路! 恐怕这和尚与大师兄相比亦是不遑多让!虽然境界不如,可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世的怪物,你这点小心思,人家又怎么会看不穿。 邱淑仪看了一眼对面的和尚悟敌,却是未从他的表情看出一丝一毫的变化。 “大师但有所问,我若知便言无不尽。”邱淑仪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百劫平却是突然出声道:“这就是几颗破石头啊,除了五彩斑斓也无甚特别!” 那悟敌和尚一听,终究是眉头一皱,不悦道:“五色舍利藏功德,聚智慧,俱是佛门大德高僧火化所出!” 谁知眼前的百劫平闻言却满不在乎的说道:“盛世佛来乱世道!” 这话却是说的极重了。 意思便是佛家只能在盛世受人尊崇,一旦逢乱世便只能躲进寺庙避灾;而道家却是在盛世之时进山修心,乱世却不忘初心出山救世! 悟敌听了此话便再未与眼前,与自己同样俊俏的道士争辩,心里那点气性也尽皆消散。 “贫僧不过是想问邱施主,此行邺城杀人凡一十八,是否是天道宗的意志?” 邱淑仪闻言,摇了摇头道:“生是魏人,自当护佑魏国,倒是与宗门无关!” 悟敌点点头道:“由三上三宗牵头、七国大大小小几十宗门早有约定,不干预山下国家朝堂!此等心照不宣之事,往往便有人剑走偏锋,仗着宗门势大非要去趟那浑水! “和尚,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百劫平道。 邱淑仪亦是冷声道:“如此说来,姬家算不得山上宗门?” 悟敌道:“既是称家,自然便算不得宗门!” 邱淑仪道:“如此说来,姬家是铁了心要站在大魏的对立面了?” 悟敌道:“姬家是姬家,大魏是大魏,有利则合,无利则分,不正是这世道的常理吗!一如当年的先秦与墨家分道扬镳,才有了如今千年的玉华国!“ 邱淑仪冷笑道:“大师的道理当真是妙不可言!只是我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悟敌道:“既然不是天道宗的意志,便无需多言,只需手底下见真章。” 邱淑仪道:“正是!若真有姬家叛魏欲取而代之的一天,大魏邱淑仪必将姬家赶尽杀绝。” 悟敌笑道:“好,但愿那一日,施主手中的龙泉依旧青光耀世!” 一旁的百劫平说道:“和尚你恐怕是要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悟敌道:“哦?传闻天道宗的九长老,乃是人间游走“管命先生”天算子百难消的兄弟,二人皆是六爻问卦、卜天算人之辈,不知道长有何高见,贫僧愿闻其详!“ 百劫平道:“想必以你的境界,早已看到那六道贯通天地的光柱!” 和尚悟敌点点头,道:“荧惑守心的异象,天下大乱!只是如今本就是乱世,却如何能更乱?” 百劫平闻言却是看了邱淑仪一眼,因为接下来的话,便是二十年前卜算游四方西行一事未说与在场师兄弟的话。 “神州陆沉应在西,六国灭!”百劫平道。 百劫平一直不知要如何与师兄师姐开这个口。 人非是那天生地养,皆是有父有母、有家有国。谁会愿意听到看到国破家亡?尤其是那山上的大小宗门!若非这些山上宗门明里暗里插手朝堂之事,先秦之时便已经天下一统,哪里会有与墨家决裂一事,更不会有如今的玉华国! 只是天下大势,自古便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国力更甚先秦的玉华国,应卦象而生!既有大师兄入魔一事,亦有应劫之人横空而出,怕是下一次的三宗会武,不知有多少旧人去,新人出! 邱淑仪满脸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九师弟。 “师弟,此话当真?”邱淑仪难以置信问道。 百劫平一声叹息,道:“卦象所显,师弟句句属实!” 邱淑仪将出天道宗,再到魏国邺城一路的所见所闻串联一遍,心道:难道说龙阳君此行,连赵、韩,通大月氏吞玉华,便是楔子? 天道反噬十年寿命换来的卦象,便让自己的所作所为变成红尘一场梦,尽皆成空?自家九师弟的本事,自是无需多言,从始至终便从未出错。 “阿弥陀佛!倒是争个头破血流,竟一场空!”悟敌叹道,转身便走。 待得那和尚消失了踪影,邱淑仪浑身一松,一口喉头鲜血便再也难以压制。 “师姐,你受伤了?!”百劫平慌张道。 “那和尚的十二合掌佛门手印,造诣颇深!龙泉剑每一次与他的拳指相交,便如同陷入泥沼,即便是无坚不摧的剑罡突入他周身一尺之时,亦是强弩之末,被他轻易击散!若非我仗着神兵之利,赖着那大道至简,寸长寸强,今日怕是要折在此人手中!”邱淑仪道。 “当真是那佛门神通宿命?”百劫平问道。 “八九不离十!”邱淑仪道,“这十二合掌只在佛门典籍记载,如今流传于世的母印已经仅仅剩下那归命、空心和未敷莲,其余九式据大师兄所言早已失传了几百年!” “这和尚与我争斗之时,却是将这十二合掌尽皆使了一遍,教我一阵手忙脚乱,险些着了道。只是那最后一掌,这和尚便是以你手中的佛门舍利子手串为媒,强行接下了龙泉至强一剑,以碎佛珠一十五的代价,与我换了一掌! ” 百劫平道:“如此说来,他定然亦是在硬撑,想必伤势不轻!” “他要替姬家出头,怕我坏了姬家百年的谋划,又岂会轻易离去,今日却是庆幸与师弟同来!”邱淑仪道。 “不然,我追上去了结了那和尚?反正已经结下仇怨!”百劫平一发狠说道。 “能骗走他已经属实不易,师弟莫再节外生枝,咱们即刻便动身去追上娟儿他们。”邱淑仪道。 “可你的伤势?”百劫平忧心道。 “死不了!”邱淑仪道, “这一路行来,竟是争斗不断,先是在赵国邯郸的沁河之上,与那赵国第一枪客平原君做过一场;行至赵国边境又遇上了万兽门桑冲和岭南双魔的截杀;如今更是与这有着宿命通的佛门大能转世悟敌结下梁子,莫非,这当真便是天命不可违?要叫我回头是岸?” 百劫平道:“大师兄常说,活着就好!无论如何,活着便是好事,活着便有希望!卦象一事,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惟愿关切之人,无论身处何国何地,都能好好活着!” 邱淑仪不置可否,道:“我终于是知晓师弟为何停滞在那胎息一境,迟迟不能打破举头三尺的神明,问道神照!” 百劫平笑道:“为何?” 邱淑仪道:“无那与天争命的信念!人身天地之中,内息总归是集腋成裘、百川归海有个大小,唯有信念宽广无垠、从来没有定式。无论卦象如何,前途晦暗莫名,我辈山上之人,总该站出来敢为人先!” 百劫平若有所思,道:“或许便当真如师姐所言!” 第158章 虎落平阳 他人的道理,一向要么左耳进右耳出,要么便能听到涤荡灵魂的深处。 天道宗的九长老,很少听他人讲道理,因为手里的剑道理已经足够大、够分量。 只是在这合谷小山头无力的袖手旁观,终究是让他有一些不自在。 自古都是英雄救美! 哪有英雄像狗熊一般,看美人打架的?实在是二人交手太过骇人,自己的功夫根本就帮不上忙。 那悟敌和尚,怕是从打娘胎里就开始习武了,这般年纪就已经能和四师姐打的你来我往,真是气死个人。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这光头倒是深得其中三味,不怕下雨!哪怕下的是四师姐那漫天的剑雨! 倒是不知在哪一家庙里修持,历来天道宗便对佛门的人敬而远之,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创造条件来避!倒是对这佛门在七国土地上的大小庙宇一知半解。 宗门耗费大力气,可以说是将掌秘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却唯独下意识避开了佛门的消息。 “师姐,我观你似有旧疾未愈?”百劫平问道。 邱淑仪也不多言,手掌摊开之时,便有无数若有若无黑色的细线,与她的剑罡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百劫平一脸怪异道:“师姐,这东西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竟能和无坚不摧的罡气纠缠在一起,若你吐纳之时百川归海,内息运转奇经八脉,岂不是要将人身天地搅得七零八落?” 邱淑仪先是感叹道:“今年的三宗会武,又不知诞生了哪些新的高手!” 紧接着又道:“南下邺城之时,在必经之地碰到了万兽门桑冲和岭南双魔,那赵佗老魔从南蛮大祭司身上,习成了一种四海琉璃手的奇功,专门克制罡气!便是这丝线了!若不是恰好得了龙泉剑,哪里还有再见师弟的机会!“ “龙泉剑相传是铸剑大师欧冶子和干将合力所铸,当年却是一共有龙泉、泰阿,工布三柄齐出世,唯独这龙泉是诚信高洁之物,能镇压南蛮功法,倒是不意外!”百劫平道。 邱淑仪道:“若非如此,早就从神照跌落胎息,也多亏了龙阳君,平白折了一枚魏王令给那老色坯!” 百劫平一头雾水,老色坯又是谁?龙阳君这三个字,听着便让自己有些许不舒服,师姐对此人这般念念不忘,想必容貌必然是传闻中那般俊美无双了。 “当年大师兄空手上门,借万兽门的剑败尽万兽门的七十二供奉,那桑冲更是被打落神照,堪堪稳住了胎息境,心怀怨恨却又与岭南双魔搅和在一起了?”百劫平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赵佗老魔中了三枚携带剑意的碎剑片,养气剑意又岂是好相与的,怕是也和今日这悟敌和尚一般,要苦恼如何驱逐剑意呢!”邱淑仪冷笑道。 “我总有些心神不宁。”百劫平道,“平素里在这江湖连胎息境高手都难得一见,师姐下山几个月,却连神照高手都已经交手过三个半!” 邱淑仪问道:“那半个是谁?” 百劫平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当年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浪荡子桑冲了!” 邱淑仪道:“万兽门本就亦正亦邪,如今看来无论正邪,都欲杀我而后快了。” 百劫平道:“毕竟当世敢问剑大师兄的人,可能还未出世!” “我倒是成了那软柿子,好捏?”邱淑仪自嘲道。 说完便嫣然一笑,看着眼前的百劫平接着说道:“师弟要不要捏一捏,可软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 百劫平闻言,看了眼邱淑仪,吞了口唾沫。心道,怪了,以前从未有这口干舌燥的感觉! “师姐可还能行动?”百劫平顾左右而言它。 邱淑仪心道,真是个呆子! “死不了!”没好气的说道。 邱淑仪起身要去拿地上的龙泉,却突然一个踉跄。 百劫平眼疾手快便要去扶,哪知眼前的师姐却顺势整个人都倒了过来,撞了个满怀! “师弟,这贼和尚倒是做了件好事呢!”邱淑仪抱着他说道。 百劫平只觉得此刻圣人教的那一套眼观鼻,鼻观心的本事真是好本事! 邱淑仪一声叹息,道:“走吧!”说完便一把推开了他。 一人心道真是个榆木疙瘩! 一人心道真是个喜怒无常! 二人行不过五里路,便听到四面八方的林中传来弓弦紧绷之声,无数飞鸟被惊得离巢。 “军中的劲弩,小心!” 百劫平话音一落,便从林中飞出密密麻麻的弩矢,目标直指自己二人! 一把桃木剑舞得密不透风,却仍旧有为数不少的弩矢从空档射向身后的邱淑仪。百劫平此时突然有些想念那大胖子王天笑了,那般笨重的天师大剑,能舞成女人手中的绣花针一般,水泼不进,也不知是如何练成的! 改日定要讨教一番。 军中的劲弩,箭矢短小,力虽不大却速度极快,穿透力十足! 若今日未与那悟敌和尚做过一场,便是邱淑仪一人,只需凭着一把普通的凡铁,就能将林中埋伏的弓弩手清理干净,如今却是叫苦不迭! 每当有百劫平漏掉的弩矢射向自己,手里的龙泉剑磕上去,箭矢击落的时候,人身天地亦是一阵山河震动! 伤上加伤! 弩矢仿佛永不断绝一般,一轮又一轮齐射。百劫平心道,这般下去自己没被累死,身后的师姐却是撑不下去,一声又一声的闷哼,明显便是在咬牙硬撑! “师姐小心!”却是一瞬间挡开几十根弩矢,趁着空档便杀向了林中。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一身的烟霞功发挥到了极致!他本来便是师兄弟中轻功最高之人,已经到了第七层的陆地成风之境! 便是那声“师姐小心”落地之时,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便从林中传来几声弓弦断裂和惨叫之声。 漫天的弩矢随之一缓。 “结阵!” 林中又是一声高喝,紧接着便响起兵器交击之声,却是有五人结成了剑阵,百劫平身法虽快,可那桃木剑无论如何却不能突破五人联手的剑幕! 那剑阵已经有几分邱淑仪当日战万兽门桑冲御万兽之时,凭境界和剑意弄出来的五尺剑界的味道! 何况几人境界本就不比百劫平低,只是见他身法飘忽不定,轻功极高,只能凭剑阵死守先挫他那口锐气! 果不其然,正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百劫平久攻不下,几十回合后,便被那领头的阵眼之人,寻着了身法的破绽,一剑将百劫平逼退五丈有余。 邱淑仪只听到林中传来匪人的一声:“拙!” 紧接着便是青光一闪,竟是与龙泉的剑光有几分相似!一截桃木剑身先从林中飞出,跌落在她眼前,正是师弟百劫平的佩剑,然后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喘着粗气站在自己身旁! 这一进一出,不过两个呼吸之间,百劫平竟是连佩剑都被砍断! “传闻天道宗的九长老,剑术能名列当世前十,也不过如此嘛!” 林中之人终于现出身形,正是以曹承宗为首的归真剑派一行人。 百劫平并不理会曹承宗的嘲讽,却是对邱淑仪说道:“这几人的剑阵合击,我挡不住。” 邱淑仪说道:“我也挡不住!” 百劫平无奈道:“那怎么办?不如我们逃吧,师姐?” 邱淑仪白了他一眼,道:“你背着我,逃得掉?” 百劫平道:“神仙驮凡人,如负山岳,若驮着师姐,怕是不消半日功夫就得被这些人追上!” 邱淑仪道:“那你的轻功倒是又有长进啊,驮人还能逃得半日!若拼命的本事有逃命的一半,也不会被几个宵小无耻之辈围在此处了!” 曹承宗看着二人旁若无人一般交谈,也不动怒,只道: “悟敌大师在那山头与邱长老一战之后,却是半路上碰到我等,如若不然也不会知晓还有这等便宜可捡,你当真是一身功力十不存一,得来全不费工夫!” 百劫平闻言,道:“贼和尚,跑了还要摆我们一道!” 邱淑仪笑道:“想必那巡城司的茶,挺香。\\\" 眼前这曹承宗不急不忙,却是令二人心都凉了半截。 本来龙泉剑已经将那四海琉璃手彻底压制,连半点受伤的迹象都看不到,却不成想在小山头与佛门的悟敌倾力一战,四海琉璃手竟然死灰复燃,又凭空而生与内息纠缠在一起,便是连剑罡都与之难分难解,伤上加伤! 这南蛮大祭司的奇门异术果真是匪夷所思! 曹承宗道:“不若两位也放下兵器,巡城司倒也不差二位这两杯茶!” 邱淑仪好奇的看着他,突然说道:\\\"难道你不是为了宋延而来?\\\" 曹承宗道:“莫非宋师弟当真便是被邱长老一剑封喉?” 邱淑仪毫不犹豫道:\\\"那不然呢?我还以为你大张旗鼓带着人埋伏在那合谷山庄,是为了那宋延。” 曹承宗道:“归真剑派之人自然是不能白死。” 邱淑仪耐人寻味的说道:“即便他怀有异心?” 曹承宗道:“此话何解?” 邱淑仪道:“他是姬家的眼线,棋子!” 曹承宗却是一点吃惊神色皆无,道:“原来如此。” 百劫平突然说道:“既然那宋延本就是归真剑派的叛徒,你又不是为了宋延而来,不如咱们就此别过,改日在天道宗请你喝茶!” 曹承宗闻言笑道:“九长老真会说笑!不过,饮茶也并无不可,便与我这几位师兄弟一同回巡城司,到时候煮茶论剑,也让我等师兄弟一观那无形与养气两门无上剑诀的风采!否则,仅凭九长老的这一身剑术,倒是让曹某有些失望,与那天下前十名不副实!” 邱淑仪道:“原来,你是为了剑诀而来!” 曹承宗道:\\\"习武之人,谁不想一观那天道宗的两门镇宗剑诀,否则岂不是白来世间一遭!“ 邱淑仪道:“莫说你们得到两门剑诀是否能参悟养气是一说,便是天道宗戒律堂杀上门来,巡城司和归真剑派怕就真成了过眼云烟!” 曹承宗道:“这便不劳邱长老费心!” 邱淑仪道:“哪怕是天道宗的大长老,游四方登门问罪?” 游四方这三个字,在山上山下的宗门,着实是份量十足。 便是曹承宗只是听到这三个字,也出现了刹那间的迟疑和犹豫。 “游真人西出玉华已经二十余年,只在十年前的三宗会武现身过一次,如今曹某却是听闻他老人家为了追求长生,孤身一人上了那大月氏毕天峰!”曹承宗说道。 邱淑仪道:\\\"你认为我大师兄回不来了?” 曹承宗犹豫说道:“那毕天峰,乃是月氏战神休屠所居之地!” 月氏战神休屠,是玉华国朝堂和江湖皆难以绕开的名字。 千年的对峙,大月氏和玉华之间有来有往,谁都奈何不得谁。 这战神休屠,便是近百年间大月氏最为耀眼之人。尤其是他手下的贵霜一十八将,几乎是逢战必赢!百年间打得七国第一的玉华国头都抬不起来,最严重的一次便是整个玉门州都差点易主! 六国之人又岂能不知这等人物。 传闻休屠的个人武力更是直追三宗会武的第一人游四方,只是二人就像那王不见王一般,总是阴差阳错,从未有过交手。 而天道宗几十年前一个名为霍永杰的人横空出世,带领着玉华国几十万马蹄,在整个大月氏土地上横行无忌,传闻便是与毕天峰休屠手下的贵霜一十八将两败俱伤,保住了玉门州,最终却被扣上叛国的罪名销声匿迹! “若我二人,执意要走呢?”邱淑仪道。 曹承宗笑道:“恐怕由不得二位!” 邱淑仪笑道:“九师弟,曹大提司想要一观我天道宗的镇宗剑诀,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百劫平道:\\\"我答应,师姐怕是要用龙泉砍了我!\\\" 邱淑仪道:“我不砍你。” 百劫平道:“那我自然便答应~~~\\\" 百劫平话说一半,那曹承宗已经露出满意神色,心道,这就对嘛,早这样多好,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人到屋檐才低头! 谁知百劫平半天又憋出来两字。 “才怪!” 归真剑派之人,在这魏国土地之上,何时有人敢这般戏弄?何况是一残一弱的两人,哪怕是那天下前十! 除了领头的曹承宗仍旧面色不改,其余四人皆是持剑隐隐将二人围住,大有一声令下,便要让二人身首异处的味道。 “拿下!” 曹承宗话音一落,便与那四人一同欺身而上。 第159章 虎落平阳(二) “自习武以来,这辈子还没被人提着剑追得如此凄惨!” 百劫平背上的邱淑仪感叹道。 身下的男人做牛做马驮着她已经辗转奔行近两百余里路!她能感受到两人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 男人面色苍白,嘴唇乌青,双腿颤颤巍巍却仍旧辗转交织如飞,不敢稍歇,只因背后穷追不舍的归真剑派一行人! 百劫平欲哭无泪,还真被师姐不幸言中!既挡不住也逃不掉。 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自己好像有些低估了自己,两人亡命天涯,准确的说是他驮着她亡命天涯已经三天三夜!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更能激发有些人的无穷潜力。 滴水未进,又饿又渴,因为负重奔行运功过度,浑身的汗水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沿途被追杀之时,先是扔掉了为数不多的饮水,然后是那杆仙人指路碍事的幡子,这都不打紧,最后连被曹承宗等人剑阵合力劈断的半截随身桃木剑,都被扔出去挡了弩矢! 双方始终保持着二三十丈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时间一长,二人也看出端倪,那伙人分明是怕自己二人困兽犹斗鱼死网破,便一直给一点逃生的希望,逼迫着自己二人不断的逃亡,直到精疲力尽便是收网的时候! 百劫平咬牙在硬撑,压榨着体内那口仙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 怕!怕一开口,那股气一泄,双腿便再也不听使唤,双双落到那曹承宗的手里。 邱淑仪的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百劫平心道,姑奶奶,咱们这是在逃亡!你杀了那宋延,与归真剑派结下了私仇,如今那曹承宗又觊觎咱们身上的剑诀,若落到他手里还能讨得着好?没见着搬出来大师兄人家都不买账吗! 这些话也只是埋藏在心里,一是说不出话来,二便是不忍也不敢去苛责背上的师姐。 要不是为了仙鹤一事,她也不会下山,更不会碰到这许多事情! “师弟,你放我下来吧。”邱淑仪轻轻说道。 百劫平一听,便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不管不顾,只是搂着她的双手紧了紧。 死也不放! 死也不放! 死也不放! “你就是这么个倔性子,一点儿没变!当年你暴露身份之时,大师兄吓唬你,要么去禁闭后山受三刀六剐废除武功逐出天道宗,要么便与那天算子划清界限。你却是既不愿背弃兄长,也不愿与宗门为敌,非要做那忠孝两全之人!” “师姐便是那时对你倾心。” ······ “你与二师兄将天道宗闹得鸡飞狗跳,有几次都是我悄悄向大师兄求情呢!大师兄对我一向心软,只要使出哭闹的本事,他便必然是“下不为例\\\"!师弟,我要是不在了,以后你可要少跟那死胖子狼狈为奸。” 说到此处邱淑仪却是一顿,接着道:“那死胖子是齐国王家的人,与你不同,犯了事有人给他兜底。你没了师姐,大师兄又远在大月氏,怕你被宗门的戒律堂杀鸡儆猴!掌门师兄的威严这些年愈发深重,便是我等师兄师妹,恐怕也不会手软!” ······ “你要替我照顾好娟儿,不知为何,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很是投缘,便是习武天赋一塌糊涂,我仍旧是将她纳入门墙,临下山前便让掌门师兄入了宗谱。若将来明珠不愿接掌见性峰,你便让小丫头去顶替。” ······ 这些近乎交代后事的言语,让百劫平极为痛苦。听着听着就有两行不算坚强的眼泪从脸颊划过,心道还好,与那汗水交织在一起,想必便是有旁人在也是看不出来的。 师姐你尽捡些轻巧的话来说,师弟我却是一个既不贪生,更不怕死之人!放下你就算逃出生天今后也是苟且偷生、生不如死,教我如何放下? 一路逃亡,二人终究堪堪被一条大河拦停了脚步。 百劫平终于将邱淑仪放了下来,一屁股便坐在了河岸边。 “这下好了,也不用跑了!”双腿已经毫无知觉,内息就像那反复冷却又沸腾起来的开水,百劫平一边镇压着奇经八脉间的无边疼痛,一边冷汗淋漓的说道。 邱淑仪面色复杂,心疼道:“师姐的心里是既难过,又高兴。” 百劫平道:“都要死了,还高兴个什么劲儿?” 邱淑仪道:“不与君生同寝,能与君死同眠!” 百劫平笑道:“文绉绉的,一看就是跟大师兄学的。” 曹承宗等人慢慢靠近,隔着几丈距离,呈扇形将二人围住。 “我等不过是想要一观剑诀,二位又何必生死相向?弄得曹某像是那棒打鸳鸯的大恶人一般,其实曹某最喜欢成人之美,见不得生离死别,寻常看书之时那些同命鸳鸯都能赚得曹某几滴眼泪!” 邱淑仪冷声说道:“你是恶人也行,好人也罢,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你们不是想要一观剑诀吗,我还有那天地同归一式,谁要一观不如上得前来!” 曹承宗跟他那几位师兄弟闻言便连连后退。 身后的百劫平闻言却是脸色煞白。 人的名树的影,这天道宗无形剑诀中天地同归一式,传闻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杀招,出剑之时能以气势锁定对手的气机,任你有千般花里胡哨的手段,都要硬接这不要命的一剑。 这是有去无回的一剑! 天赋、毅力、信念三者缺一不可,剑术出众的百劫平便未能习成,即便已经是站在神照境前,临门一脚的当世高手! 心有千千结,便心有千千念,执着于一点,便能习成这天地同归一式。为情为爱为恨为仇为怨皆是那一点契机,偏偏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这是有势无招的一剑! “学艺不精啊,此时倒是有些后悔了!”百劫平说道。 “剑意倒是能如那立地成佛一般凭空而生,唯独境界和修为却是水磨的功夫,师弟你天性散漫,若真像掌门师兄一般,早晚雷打不动吐纳不缀的苦修倒会让我不认识了!”邱淑仪笑道。 “掌门师兄肩负着整个天道宗的兴衰,怎能拿来与我这个闲散人作比较?只是有些后悔,没有好好习武,踏足那神照一境,否则也不会~~~”百劫平将眼前的曹承宗等人一一看过说道。 “这话也只能留给黄泉路下的阎王爷听了,世上哪有后悔的良方!”邱淑仪道。 第160章 天道宗只是天道宗 邱淑仪倒提龙泉,此刻邀战却是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求一战不可得。 曹承宗等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拖到两人再无反击之力,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只以弓弩来压制消耗,直到二人筋疲力尽便如探囊取物。 百劫平背着邱淑仪,哪里能分辨道路,都是找那崎岖坎坷的路线,想尽办法欲甩开后面的追兵,慌不择路之下,停步之时便到了这河岸。河面极宽,怕不是比那邺城的护城河还要多出几倍不止! 便是自己状态极好,要凭借轻功过此河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如今却是强弩之末的两个人,过河就如那天方夜谭。 因为背靠大河之故,二人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照此下去不过是被温水煮青蛙,非得活活被耗死不可。即便能耗尽曹承宗等人的利箭,恐怕也再无还手之力。 邱淑仪手中的龙泉,都发出一阵阵的哀鸣,因为要保护地上的瘫坐的百劫平,手中宝剑舞出匹练的青光更加威势难挡,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箭矢还未近二人周身五尺,便被护主的龙泉自行斩落,无一不是爆散碎裂! 分明已经是主次颠倒,龙泉御主! 曹承宗等人皆是捏了一把冷汗,得亏没有贸然靠近,否则那青光落到身上便不是皮开肉绽,而是连人带剑都要被劈散! 百劫平此时连站起来都千难万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手中的龙泉,带出一篷又一篷寒光,榨尽她体内那一口山上的仙气。 气绝之时少不得便会疯狂跌境。本来就伤重之身,一旦跌境,能不能像那万兽门的桑冲一样,稳在胎息境的门槛都是未知之数,功力尽失变成废人都有很大可能。 当年的大师兄,杀上万兽门之时应该是有所留手的,毕竟与那桑冲也算不得深仇大恨。 不像今日的邺城一行人,既有私仇,也被落了面皮,赶尽杀绝再正常不过。 百劫平一时间心有悲戚,怒从悲中生! 欺天道宗,可以;欺我百劫平,可以;欺我师姐,那便绝不允许! 万古情仇意最难消,既如此要生同生,要死需我先死! 不知何时,百劫平只觉得双腿好像莫名有一股力量注入其中。 整个人豁然站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力竭的模样! 眼中所见哪里还有邱淑仪,哪里还有曹承宗,哪里还有那山山水水。 只有三道冲天的剑气! 左边一道如垂明月之珠,威武之气冲斗牛;右边一道绿色剑纹如流水,八荒不绝; 居中一道便是那龙泉的青光匹练,夺目璀璨! 那居中的璀璨青光在不停的向他召唤,仿佛只要握住那道青光,便是天地间的一切鄙污龌龊皆无所遁形,能一一斩尽! 百劫平下意识便将手伸进了那青光匹练之中! 刹那天地间为之一静。 远处的曹承宗等人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地上那个男人受到龙泉剑的牵引,不言不语便站了起来,伸手便握住龙泉!也握住了整片天地,便是二人背后河中那涛涛大浪都被一股无名的气息冻住了一般! 只见那男人随手一挥! 紧接着便是五道呼啸而至、声势骇人的青光,同时出现在几人的身前。 曹承宗等归真剑派的五大高手长剑齐出,斩向那隔了十来丈飙射向身前而来的青光,谁知青光却并没有曹承宗等人想象中的坚不可摧,更没有能令人身天地震动的巨力从手中的剑传来。 五道青光应声而碎,散落无数飞向四面八方! 原来百劫平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们几人,那散落飞向四面八方的青光,眨眼间将几人身后的几十号弓弩手的身躯带出无数的血雾! 只青光临身的一刹那,连惨叫声都未听见,俱皆心脉断绝,横尸当场。 碎裂的青光斩中那几十号人,无一不是周身的致命穴位,神仙难救! 曹承宗见状怒不可遏,这几十来号弓弩手,其中有半数都是归真剑派安插在邺城巡城司的好手。 最差的也是中人之姿,能开八斗力弓而不伤手! 放在军中,那便是一等一的神箭手,两军对峙压箱底的存在!更是自己能直面城主的底牌之一。 如今便被这百劫平一剑杀了个精光,可谓是实力大损、元气大伤! 心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猫戏耗子的想法,只欲将眼前这二人杀之而后快,便是交出天道宗的两门剑诀,也非死不可! 谁知道五人还未靠近,那百劫平从邱淑仪手中夺过龙泉挥出至强一剑之后,便一手抄起了女子,转身就齐齐投入了大河。 连小小的水花都没溅起,二人就被河浪吞没。 “去城中遣来百余骑卒,沿河给我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曹承宗怒道。 此河却是蜿蜒曲折至极,沿途高山密林数不胜数,一路绕着阴山的大小山头,直达曲阜,东出齐国入禁海。 魏国邺城的曹承宗等人沿着河两岸搜寻了几日夜,直到再也没有了可供马匹和人行走之路。再往前便是直入阴山。 魔宗虽已消亡了几十年,可也无人敢随意进出阴山,传闻山中有冤死的恶鬼索命,更有连胎息境都不敢说能敌得过的猛兽。 搜到山口处的众人,再不愿踏进一步,只眼睁睁的看着身前的河道尽头,消失在远处的山中。 曹承宗一声叹息,无可奈何的招呼众人回转邺城。 搜阴山?开什么玩笑,这和跑到天道宗山门高声叫战天下第一的游真人有区别么? 找死也不能这样愣头愣脑的去找,只能在心里劝慰自己,那二人便是有通天本领。能不被水淹死,也定会死在阴山之中! 何况最近十年,时不时便有魔宗余孽死灰复燃的消息在江湖流传,若有可能,昔日的魔宗圣地阴山,便最有可能藏匿魔宗之人。 魔宗之人碰到天道宗之人,还不得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无论这邺城巡城司的曹大提司如何作想,搜寻一事也只能不了了之,若果真天不绝、地不收那二人,侥幸逃脱生天,将来也不过是与天道宗做过一场! 归真剑派人人都是那观潮剑修一般的爱剑之人,何惧与天道宗战之? 只要,那个名叫游四方的道人不在,天道宗也便仅仅是天道宗而已。 第161章 新家 天气渐寒,清晨的山中雾气弥漫,只有日上三竿,浓雾才会缓慢散尽。 霍永杰带着李长情跨过黑风涧那道山顶之处的巨门,映入李长情眼帘的不是那寒风凛冽、千里冰封的雪地,反而是这大小山脉纵横,河川湖泊遍布的群山! 不知不觉便孤身一人,在这山中呆了近八个月的时光! 其中有一半的时间用来琢磨医圣钱五更所赠的毕生医术心得,另一半便是上山下河寻那打熬体魄所需的珍惜药材和矿石。 若现在出了这昆仑山脉,李长情敢说,便是那鹊山镇上最厉害的赤脚郎中,恐怕也及不上自己辨认药材的本事。 他却是不知,恐怕即便整个七国的土地上,在病理药材这一块,李长情这三个字都已经有了足够的分量! 进山如此之久,令他最为疑惑的便是,传闻中那些毒虫猛兽仿佛都纷纷避开他一般,更别说当日刚刚出玉门州,在溪边遇到的水傀儡和走尸童子那样的山中精怪。 虽然少了许多危险,可有几味罕见的药材,寻不着那些钱先生心得上记载的奇珍猛兽,便得不到更炼不出想要的药。 最近几日,李长情又多了一些烦恼。 离一处大河不远的山壁,有一个颇为隐蔽的山洞,洞内长宽各不过三五丈,高两丈有余。没有那种幽深仿佛要通往地底的洞穴,就是一个三面石壁,一面朝东的开口! 如今这便是李长情的新家。 小山洞的开口倒是与大河的走向一致。 每当霞光万丈的旭日初升时分,李长情便盘坐在洞口,吐纳修行。 体内龙脊处那一口仙气,随着体魄的不断增强,越发灵动,渐渐给他一种如臂使指的感觉。 李长情的烦恼,自然不是解决了体魄孱弱的问题,也不是久居山野无人聊天的孤独,而是本来只需要顾着自己,该吃吃、该睡睡,每日按部就班找寻药材,炼药、打坐修行即可,如今突然间由一个人孤零零变成了三个人! 三日前的傍晚,李长情一如往常的去河边打水,与在那玉虚峰上的神山之最一般无二,只不过是山泉变大河而已。 正要转身回洞,却见到河中心有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看穿着是一男一女,也不知是死是活。 李长情连半分犹豫都没有,便不顾那已经随着天气逐渐变得刺骨的河水,跳下河将那两人拖上了岸。 这昆仑山内的大河上,还能瞧见活人,着实让少年有些……有些喜出望外! 估摸着是哪家的同命鸳鸯联手殉情跳河!却不知他确实一猜就中! 等到上了岸,再仔细一瞧,男人却是一身道士穿着,便是昏迷中亦是面色痛苦,双腿奇怪的扭曲分明便是腿骨不知在何处被撞断,只是一手仍是紧紧抱住女子,另一只手却握着一把花梨木剑鞘的长剑; 女子姿容出众,一张脸已经有了自家仙儿师姐一半……或许有八成……好吧,大概是有九成的样子,仙儿师姐倒是输给这女子几分英气! 若放在几个月前,少年要将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难以分开的男女,一同挪到自己的新家,定然是千难万难。 只是以如今引气六重天的修为,以及逐渐强盛的体魄,却是小菜一碟。 二人都还有一口气在,总归是要救上一救。 放眼望去全是山河之色,孑然一身还不觉得如何孤独,却是在河中捡回两人之后,只要一想到又要回到这几个月前那种生活,便极难忍受! 因此李长情更是不遗余力的施救。 玉扳指内不缺那治疗武林中人内伤外伤的药材,倒是将二人分开颇费了他一番手脚。 李长情将男子手中花梨木剑鞘的长剑扯掉,拔出来一看,好家伙,青光刹那间连眼睛都要闪瞎,竟然是一把宝剑! 二话不说便瞬间归鞘! 得,是一把跟自己的大黑剑一般的神兵利器,还是认主的那种!这二人怕是来头不小。 李长情找来一根棕榈叶编制的绳子,将这宝剑缠绕一圈,与自己的大黑剑一同挂在洞口处,一左一右做个伴儿,镇宅辟邪,心满意足! 等到处理好二人的外伤,又熬制好治疗内伤的药,已经是傍晚时分。 两人都是双唇紧闭,意识全无,喂药便成了一大难题,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是将药喂完,都是掰开嘴一点一点喂,又用嘴吹进去的! 持续了整整三日,也未见二人醒来。 李长情颇为苦闷,这山中的活物仿佛都避着自己,那好不容易得来的两张虎皮,都被洞内的两个活死人占了,自己不仅要当牛做马,还要枕着那冷冰冰的干草叶入睡。 鸠占鹊巢啊,你俩要是再不醒,我可就不管了,直接扔到河边去!算了,这道士可以扔,这姐姐生的这般俊俏,扔了倒是有些可惜! 醒了,便让这道士付药材的钱,还有自己当牛做马的苦力钱! 那两株赤莲花,放到青州可是众人争破脑袋的东西,一株便在玄天宗那里卖出五十万两白银的天价,便宜你俩了,打个八折不为过吧? 其实他又岂是真的在乎那两株赤莲花,反正玉扳指里还有三五株?又或者是七八株?懒得算了,总之是一股脑扔进去! 虽然没有陈欢手中那盛放赤莲花,被称作镜花水月的盒子,药力会逐渐流失,可总不能见着了宝贝而不取吧?一股脑儿扔进玉扳指,能保留几分便保留几分呗! 如今看来却是出奇的好,只看二人逐渐由白转红的面色,还有那不再微弱的呼吸,便知这赤莲花的确是功不可没! 若医圣钱五更在此,恐怕要将李长情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通,痛心疾首亦不为过。 炼制三尺丹和驻颜丹的主药材啊,就被你这样死马当活马医,掺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疗伤药,试探性的喂给二人了,还是一人一株!!! 庸医害人啊,没死就算是烧了高香!若不是烧了高香,便是二人境界高深,能抗得住李长情不计代价、后果的折腾! 李长情雷打不动的打坐吐纳完,便回了山洞,看着地上仍旧一动不动的二人,内心一阵哀叹,这日子却不知还要再过多久。 熬好了药,却只是寻常的补药,不再是前几日那掺杂了赤莲花的李氏独门药方! 喂药时发现二人已经能自主吞咽,看来离醒转过来已经不远了。 李长情喂完药便去往洞外的空地,几月如一日的演练那无形剑诀三百六十剑招。 本来在玉虚峰打破天人冥顽,踏入引气之时就能一气呵成,却受限于体魄连一半都不能完整的使出。 如今已是信手拈来! 便是那一式天地同归的杀招,也早就在逃亡之际,在河边遭遇那金石门剑堂高手杜衡剑何大何走马,死战之时悟透! 那一剑,却是李长情为求生的一剑,连破三境,以引气四重天斩断了那何走马手中未开锋、仅仅以剑尖撩刺的长剑。 与庞斌在玉虚峰山道上为情而出的天地同归有所不同,李长情分不出其中的区别,只在心里有一种感觉,那庞斌为情而出的一剑,应该是要比自己为生而出的一剑要强上几分。 在河边救了那死都不愿分开的二人之后,这种感觉就成了一种笃定。 书上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古人诚不我欺啊! “这最后两式,当如鸟翼蛇形而动,食蚳灭魇而行,如你这般使来便少了无形剑诀那灵动之意。”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李长情回头一看,一道仿佛能令这山水尽皆失色的靓丽身影,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练剑,顿时喜出望外道: “姐姐,你终于醒了!” 丝毫未觉得,这女子识得天道宗的无形剑诀,本身是一件多么巧合和不可思议的事,又或者,李长情根本就还没想到这一节。 二人不是那邱淑仪和百劫平,还能是谁! 李长情收好手中的寒泉双匕。 那女子说道:“小兄弟,是你救了我和师弟吧。” 李长情笑道:\\\"三日前在河边看到姐姐在河中漂浮,便费力拉上了岸,恰好又懂得一些岐黄之术。” 邱淑仪好奇道:“一些?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能将自己二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可不止是一些岐黄之术能做到的。天道宗倒是从未听闻有哪个半大少年的弟子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 她却是不知,李长情口中的一些便真的只是一些。 能救回二人,有大半的功劳都是仗着这少年的奇思妙想,其中又有大半是因为那奇思妙想的药方之中,有一味主药唤作“赤莲花”。 “我叫李长情!这里是昆仑山脉,姐姐。” 邱淑仪眉头一皱,道:“昆仑?” 心里却是疑惑万分,这昆仑离着阴山怕是万里之遥都不止,自己二人跳入河中,是如何自东向西逆流而上,一路漂进了昆仑山的? 李长情看着她一脸怀疑和不解,道:“反正七师叔让我走进那扇门之时,说过,里面便是昆仑山,诺,就是这里啦!” 邱淑仪道:“我观小兄弟方才使得是天道宗的无形剑诀?” 李长情道:“对呀,我还奇怪姐姐为什么知道我练剑时的错处呢,难道姐姐也是天道宗之人?” 邱淑仪心道,真是无巧不成书了,竟真的是被天道宗的弟子给救了。 “长情你师承何人?我观你剑招像是瞎子摸象一般,莫非是自己琢磨的?”邱淑仪问道。 李长情挠了挠脑袋,一脸讪笑道:“让姐姐笑话了,我却是在进了昆仑山之后,直到三个月前,才能完整的将这三百六十招使完呢。” 邱淑仪一脸诧异道:“哦?便是那天地同归亦会使?” 心底却是对这少年的师父更加好奇,若这当真是昆仑山脉,这位天道宗的师父果真是不走寻常路,竟是将这少年丢到昆仑山中,效仿当年那七师弟的壮举,欲以一山养一人! “会的!”李长情道, “师父收下我之后,一直是七师叔在教授剑术,他说我资质平庸,又体魄孱弱,便一股脑将剑诀全部扔给了我,说是能学多少便算多少。” 邱淑仪脑海中灵光一闪:七师叔?你这可不是资质平庸之辈啊,叫洞内的九师弟情何以堪? “你七师叔可是姓霍?” 这回轮到李长情一愣,眼前这漂亮姐姐可真是聪明,不仅看出自己的跟脚,竟猜到自己的七师叔姓霍! “莫非姐姐也是天道宗的人?”李长情问道。 邱淑仪问道:“你师父是谁?” 能唤自己的七师弟为师叔,又称这里是昆仑山,十有八九便是那玉华国的人,莫非是那王胖子收的徒弟? 李长情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报出游四方的名号。 说出来没人信呀! “不瞒姐姐,我师父叫游四方,姐姐若是习武之人,便应当知晓。”李长情说道。 邱淑仪一阵诧异,大师兄从不收徒啊! “我听闻这游道长他老人家从不收徒,只代师授艺,有八位天道宗的师弟师妹俱是宗门的长老!” 李长情心道,得,我就说嘛,说出来就没人信。 “我师父确实是游四方,师父他在玉门州鹊山镇收了三个徒弟,我便是最后一个。\\\"李长情道,“只是听七师叔说,还需得上神州天道宗,过那入门仪式才算得真正的天道宗门人,有位列宗谱的机会。” “宗门规矩,的确如此!”邱淑仪道。 李长情问道:“莫非姐姐也如师父一般,从神州天道宗而来?” 邱淑仪道:“你若真是大师兄的弟子,便得唤我一声四师叔!洞里那位便是你的九师叔。” 李长情顿时如遭雷亟! 随便在这昆仑山的河中捡到两个人,竟然便自称是自己的四师叔和九师叔! 天下之大,竟有这么巧合的事? 上天真是喜欢开玩笑,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天道宗的大人物! 一时间又有些哭笑不得,还带着几分懊悔:真是上辈子欠了天道宗不知道多少金银,如今想要讨要那打了八折的两株赤莲花的钱,共计八十万两还能开的了口? 邱淑仪看着少年那不停变换的脸色,还以为他在震惊自己的身份。 第162章 续筋花 李长情奇怪的问道:“四师叔,你和九师叔是怎么掉到河里的呀,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邱淑仪道:“魏国邺城的仇家。” 李长情道:“天道宗不是号称山上三宗之首吗,还有人敢虎口拔牙啊?” 邱淑仪听完这话,便觉得有些懊恼,你这少年说话,倒是深得九师弟的其中三味,像是对手在嘲讽自家一般。 很不中听! 若非是连番苦战,又遇到了那悟敌和尚,又岂能被归真剑派一行人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是手中的龙泉,就能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我之前受了伤,打不过那归真剑派的一行人,若不是你九师叔护着,早就命丧黄泉了!”邱淑仪道。 “四师叔,那把花梨木剑鞘的神兵叫什么名字啊?”李长情问道,“我拔剑之时,青光璀璨耀眼,手持这等利器都打不过那些归真剑派的人么?” “你见过神兵?”邱淑仪反问道。 “见过呀,你从山洞出来之时没有瞧见我的剑吗?”李长情问道。 邱淑仪一脸震惊,心道,这世道是怎么了,神兵都不要钱一般吗,路边的大白菜? “那剑名为龙泉,乃是诚信高洁之物,非正直之辈万难驾驭!”邱淑仪嘴上说道,心里却是又对眼前的少年高看了几分。 “没有听说过,不过那把剑肯定跟我的河洛剑大差不差!”李长情道,“我见过不少神兵了呢!” 邱淑仪心道,这世上神兵本就屈指可数,有来源跟脚的几忽都在江湖知名高手的手里。 比如那大楚的屈长风,手中的亡秦便是一柄能镇压整个玉华武林气运的神兵,天然便高出玉华武人一头; 又比如那玄武甲,却是在自家七师弟手中,号称世间防御第一、无物可破; 再比如那斩须眉的少宗主卓青青手中的虎魄,便是号称世间第一邪,虽已残缺仍旧凶性不减; 最后就是那卓青青徒弟手中的鸣鸿刀,传说是与轩辕剑同炉而出,乃是铸造轩辕剑时剩余的铜铁自发在那炉底汇聚而成,因此为铸剑师所不喜,认为此刀不详便欲以轩辕剑砍断,因此鸣鸿刀天然便有一股人间大不平之意。 河洛剑?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倒是说说见过什么样的神兵?\\\"邱淑仪问道。 李长情挠了挠脑袋,问道:“四师叔,我见过的神兵真的有些多!” 可不是嘛,一路出玉门州辗转几州之地,见过两只手都数不清的当世高手,才到了这昆仑山脉中,那所见的神兵一一细数,说出去,眼前的四师叔也未必能信。 邱淑仪笑道:“你这少年,虽说有勇气独自在这昆仑山中求存,可要说见过许多神兵,我确实不信,你便说来听听有哪些。\\\" 李长情瘪瘪嘴道:“四师叔,你可听好了。\\\" \\\"我见过散落成无数碎片,最后汇聚成一把一面刻有日月星辰,一面绘有山川草木,剑柄处书农耕畜养、四海一统之策的神兵!” 邱淑仪淡淡道:“轩辕剑!这在书中有记载,却早已失踪几百年。你说见过,如今在何人手中?” 李长情道:“在玉门州府府主的大管家尚可手中!\\\" 邱淑仪不置可否道:\\\"接着说。” “我见过秉承天地不平之意的,出刀之时上穷碧落下幽泉,有斩断人间气势的长刀,若不是钱先生接下了那一刀,我早就死在了水秀镇。” 邱淑仪疑惑道:“你见过了圣剑轩辕,又碰着了魔刀鸣鸿?那钱先生又是何方神圣,竟能接下这魔刀?” 李长情道:“钱先生就是医圣钱五更,说来要不是钱先生将毕生医术心得体会交予我,我哪有本事能救得你和九师叔呀!” 邱淑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无怪乎这等伤势你都能拯救水火,倒是又欠了那先生一次!” 李长情心道,四师叔,救人的可是我! 可怜我八十万两白银,就这般打了水漂,感激还落到别人的头上。 李长情说道:“我曾听闻,宗门的二师叔,与钱先生是莫逆之交?” 邱淑仪道:“这医圣钱孔,与天道宗一向交好,倒是有斩不断的夙缘。” 李长情又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邱淑仪道:“先生还曾赠与一部《五音杀诀》。我对音律向来是七窍通了六窍,剩下一窍不通,不若四师叔你拿去寻一个宗门的有缘人。” 邱淑仪已经被眼前这少年的举动惊呆了。 医圣钱五更乃是当世的奇人,隐世多年行踪飘渺,剑术高超、医术更是举世无双,这《五音杀绝》就更是他早年间的成名绝技! 乃是上上的音杀之术,传闻 : 箫声起,魂魄醉! 何以对大师兄的徒弟,以这般嫡传待之,越发对眼前的少年感到惊奇。 “此物恐怕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辱没了它,你便这般送我了?”邱淑仪道。 心头越发高看眼前这少年几分,视钱财如粪土之辈总归是惹人喜爱的嘛! “在我手里,就是明珠蒙尘。”李长情道。 邱淑仪一脸怪异,心道,还有上赶着送钱的人? “你怀中可是有那乾坤袋?” 邱淑仪突然问道。 李长情心头咯噔一声,这四师叔该不会见财起意,要杀人夺宝吧? “这是临行前,七师叔送我的玉扳指,里面有万卷藏书!”李长情不情不愿的从脖子上取下玉扳指,递给邱淑仪。 邱淑仪这回却是不接,说道:“收好吧,此物已是世间仅存,再无第二枚!” 李长情道:\\\"四师叔,你认识这个玉扳指?” 邱淑仪心道,认识,如何能不认识:大师兄的随身之物。 “当年老七纵横大月氏的战利品,赠给了大师兄!大师兄随身多年之物,不似掌门信物却更甚掌门信物!乃是对下一任天道宗掌门的认可!” 李长情咽了一口唾沫,乖乖,这是要立我为下一任天道宗掌门吗? 一瞬间只觉得这玉扳指无比烫手! 自己连江青师兄的一半都及不上,如何做得这天道宗的掌门。 邱淑仪见状笑道:“便是你当真有实力服众的那一天,至少也是三五十年之后的事了!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可以你如今引气修为,要达到那堪破举头三尺神明的境界,没个三五十年想都别想!” 李长情一听,却是松了一口气,又隐隐间有些失落。 入山之前答应了庞师兄,要取那赵佗的项上人头,那可是一个实打实的神照境高手! 三五十年,也太遥远了些。 “除了轩辕剑和鸣鸿刀,可还有其他的?”邱淑仪问道。 李长情闻言回过神来。 “我见过一把散发着能令玉华国天地皆矮三尺的天道气息,能穿透师父护身罡气,临身一尺的长剑!” 邱淑仪惊讶道:“莫非是大楚的亡秦古剑?” 李长情道:“正是。” “还有吗,接着说!”邱淑仪道。 “我见过一把七彩珠饰之,剑身火红,刃如霜雪寒光逼人,剑出如巨大白蛇的长剑!” 邱淑仪早就见怪不怪,道:“定是那赤霄剑!此剑与轩辕一般,已是失踪几百年的传说之物。如今在何人手中?” 李长情道:“师父称呼那女子为韩妇子。” “女中英杰,人间第一女将!”邱淑仪道。 “我还见过···” “不用讲了,师叔信你了!”邱淑仪打断李长情道。 能被大师兄看在眼里,收为弟子的人,又岂能以常理踱之! “除了你,大师兄还收了哪两人?”邱淑仪问道。 李长情道:“一个是玉门州府主李白庚的女儿,名为李仙儿,也是我的大师姐;另一个是在小镇上说书人的儿子,名为江青,便是我的二师兄。” 邱淑仪道心道,收这李仙儿,想必是出于利益的交换,只是这江青又是何来路? “你既然说老七给你的评价是下下之资,大师兄又如何肯收了你作那三徒弟?”邱淑仪不解道。 李长情心道,四师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往人的伤口上撒盐。师父不仅收了我做三徒弟,还是那关门的徒弟! “你不过习武短短一年的时间,已是那山上的人物,引气境六重天!便是在那神州天道宗一众嫡传弟子当中,都是那拔尖的一小辍!”邱淑仪却突然口风一转,说道。 李长情一听,喜不自禁问道:“真的吗?四师叔可不许骗我。” “比真金白银还真。”邱淑仪道。 “那为何七师叔要给我下下的评价呢?”李长情不解问道。 “等你出了这山,亲自去问他吧。”邱淑仪道。 李长情耷拉着脸,道:“七师叔看我就像见了仇人一样,我可不敢去问。” “他看你像看见仇人一样,整个玉华国的人看他都像看见仇人一样,心里可好受些了?”邱淑仪笑道。 李长情道:“四师叔这样一说,我便当真觉得好受些了!只是又有些为他担忧,背负着叛徒的骂名,若当真走漏了消息,整个玉华国无论江湖朝堂恐怕都欲杀之而后快!” “死不了!”邱淑仪道。 那个男人率领着几十万儿郎,在大月氏如入无人之境,若非是那贵霜一十八将拼死阻拦,恐怕早就兵临毕天峰之下,又岂会孤身一人生还,背上那叛徒的骂名! 只是即便如此,如今不也照样回到了玉华,做了你的七师叔吗! “一直很好奇,当年他在这昆仑之中究竟有何奇遇,竟能堪破神照一境,还能以一己之力逃出这昆仑!”邱淑仪道。 心里却是对百劫平有了几分期望,既然来到此处,不也是老天爷给机会嘛,尝试一下突破那拦住无数人的门槛,也未尝不可! 李长情道:“我在这里呆了近八个月,只觉得这昆仑无比浩大,山中珍惜的药材、矿石数不胜数,但不知为何很少碰到活物!” 邱淑仪道:“你习了钱先生的本事,又手持玉扳指,倒是可以在这山中雁过拔毛,好好搜刮一番!将来去了神州天道宗,行了入门仪式之后,也不必像那些外门弟子一般,苦哈哈的在江湖上出生入死!” 李长情闻言笑道:“正是呢!四师叔和九师叔吃的赤莲花,我随便卖一株出去,至少都是五十万两白银呢!” “赤莲花!”邱淑仪本来已经古井不波的心境,又被这少年一语打破。 李长情看着眼前的四师叔有些失态的模样,便从怀中又取出了一株,随手便递给了邱淑仪。 “诺,这便是了!” 这可是能炼制三尺丹和驻颜丹的主药材之一啊,听你这口气,好像在这山中便是随手可得一般? “你便随意的将它塞进了玉扳指里?”邱淑仪道。 李长情一脸好奇道:“我也没有镜花水月的盒子装它呀,要不然我们将它们像寻常的药材一般,在江边的青石上晒干了再放进去?” 言语间,又从玉扳指中掏出了约莫有十来株,一一放在邱淑仪眼前,正是那几十年难得一遇的赤莲花! 邱淑仪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 “这东西在这里很常见吗?”问完邱淑仪便四处张望。 李长情道:\\\"也不是啦,不过应该也不少!我进山这么长时间,总共就遇到了这些,除了你和九师叔吃掉的两株,都在这里了。” 邱淑仪两眼放光道:“那等你九师叔醒了,咱们便一同好好探探你口中的昆仑山!之所以遇不见活物,应当是与你口中的河洛剑有关,放到玉扳指里便行!” 李长情点点头道:“九师叔的腿好像受过重创,这两日我一直在找一味名为续筋花的药材,只等他清醒的时候,配合剑诀运功心法,疏通他的腿部经脉,否则会落下终身残疾的!” 邱淑仪一听,急切问道:“找着了吗?” 李长情摇摇头道:“续筋花生长之地多为悬崖峭壁,不瞒四师叔,我这烟霞功还是庞师兄私下传授了前五层,如今也不过刚刚入门,如何上得那险地,只能在悬崖附近碰碰运气!” 邱淑仪道:“那续筋花是何模样?” 李长情便将花的模样描述一番,名为花,实为根茎。本就已经是入冬时节,搜寻的难度更是难上加难。 “既如此,我们即可便动身吧!”邱淑仪道。 “不用着急···” 李长情话还没说完,邱淑仪便打断他,道:“如何能不急?若真落下终身残疾,他那般性子怎么能忍受?” 本来就是天性跳脱散漫的人,否则也不会和老二将天道宗搅得鸡犬不宁。 剑术资质在一众师兄弟中虽出众,可他最引以为傲的还是那第七层的烟霞功!双腿残疾,岂不是将他内心的骄傲都粉碎? “你的伤都还没完全好呢,四师叔!”李长情道,“况且也得等他醒过来呀,这时辰又到了喂药的时间啦!不如我去给你们熬药,四师叔你去弄些好吃的!” 李长情看着眼前的四师叔面露难色,便明白了她肯定是当惯了女侠,荒郊野外的让她做饭岂不是要命! 第163章 借 即便身为天道宗的九长老,见性峰的峰主,也免不了一脸尴尬的看着李长情。 以往不是明珠做饭,便是给几人开小灶的王老二亲自颠大勺。这衣食住行,皆是有人服其劳,哪里有用得着自己动手的时候? 真要自己动手,便是如同带着童娟儿下山之后,一路都是城镇里采买的干粮,到了那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拿来对付五脏庙! 因此当日龙阳君相邀上赵王的游船,看着一脸期待,饥肠辘辘的小丫头,便有些不忍的同意了上船。 否则前脚刚刚打了平原君,弄得人家半死不活,后脚又要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情何以堪? “四师叔不会做饭吗?”李长情明知故问道。 “这···”邱淑仪唯唯诺诺,哪里还有半点天道宗九长老的样子,又看了一眼这面露一丝狡黠神色的少年,突然说道: “你这剑术还想不想学了?” “书上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四师叔果真是那前者!”李长情无奈回道。 邱淑仪哪能不明白眼前的少年所言,这是在暗讽自己只会使唤人,只能说道:\\\"不白让你当牛做马!” 李长情一听,心中一喜。 “四师叔教我剑法之时,可不许藏私!剑诀中有许多未解之处,一直都无人可问,教我好生烦恼。” 邱淑仪道:“等你九师叔醒过来,便学那王老二一般,也给你开个小灶!” 李长情闻言大喜,便是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他却是不知,这游四方传下来的小灶,一般人可不是好消受的,毕竟想要打人就要先学会挨打嘛!他还以为真就是那剑术症结疑难之处,口头上的解惑。 李长情道:“那咱们赶紧去找续筋花吧!” 邱淑仪一脸怪异的看着他,道:“你先前不是说不用着急,已经到了熬药的时辰了吗?” 李长情道:“咱们提前找到续筋花,把药熬好等九师叔醒过来不正好吗?” 邱淑仪心道,在你眼里怕是只有剑术,哪有你九师叔的一席之地。 却不知在潜意识里,从这少年救下自己二人之时,已经认可了大师兄的这个三徒弟。 “长情,你有没有发觉,这昆仑山有些奇怪?”邱淑仪突然问道。 李长情点点头道:“原来四师叔也有这种感觉!” 邱淑仪道:“昆仑本就从极西的玉门州南边发源,顺着澜川纵横遍布的支流,横跨韩、楚两国,地势极高多是冰川雪山遍布之景,却如何是这四季分明、有山有水的丛林模样?” 李长情道:“从昆仑之门的外面看,里面也是四师叔口中的冰川雪山,哪知道与七师叔分别之后,一步踏出便跌落到了这里,与玉珠峰的千里冰川大相径庭!” 邱淑仪道:“灵识共振之术,你可曾听过?” 李长情摇了摇头。 邱淑仪接着说道:“我亦是踏足神照一境时日尚短,对此术也是一知半解,大概的原理便是通过一种阵法,达到比武林高手的束音成线,或是千里传音更为神妙的跨州传递消息!” “就像是昆仑山外的障阵一般吗?”李长情问道。 邱淑仪道:“打破举头三尺的神明,踏足神照一境之后,不仅会有聚气成罡的本事,我们的直觉,也就是灵识会被无限的放大! 宗门内与大师兄传递消息,一向便是你掌门师伯通过门中的大阵放大灵识,犹如耳语一般,这便是共振之术。” 李长情道:“这不是神炼一境才有的本事吗?” 邱淑仪闻言一愣,道:“神炼?” 李长情疑惑道:“莫非四师叔也不知这神照境的划分?” “你且说来听听。”邱淑仪道。 “我也是听师父说的,神照有三重天,五蕴和神炼便是前两重!”李长情道。 “第三重呢?”邱淑仪问道。 李长情突然想到了那一日,自己忽悠那玉华国青州魔宗副宗主夏鸿鹄之时,称那第三境为问道,今日要不要也拿来忽悠一下四师叔? 只是想想便罢了,万一自己那便宜师父回转宗门,四师叔跑去一问,岂不是露馅儿? 同时李长情又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天道宗的其余八位长老,也都如四师叔这般,根本就对神照境的划分一无所知吗?为何自己的便宜师父不讲呢? “师父却是没有提到过那第三重。”李长情道。 “嘘!” 邱淑仪突然一把将李长情拉到身后,弄的他莫名其妙,这一幕却似曾相似。 曾几何时,有谭大哥,有赤白二鬼,有庞徐二位师兄也是这般护着自己。总会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前! 二人言语间不知不觉走走停停,却是遥遥可见一处极大的瀑布。 瀑布悬挂在高达百丈不止的悬崖之上,湍急的流水如同从九天垂落一般! 水流砸落到底部冲击谭底的轰鸣之声,震的仿佛连周围的树林都沙沙作响。便是遥遥相望的二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天地伟力。 谭底被从天而降的疾速水流溅起升腾无数水雾,水雾逆流而上,漫天飘散连瀑布都被遮挡了大半! 邱淑仪制止李长情停住脚步之时,正是那初升的太阳照耀到水雾之上,万丈霞光之下一道、两道、三道七色彩虹首尾互相交织,一一浮现在天空之上! 邱淑仪伸手一指,示意李长情看向那瀑布旁边的山道。 山道九曲十八弯,盘旋在悬崖之间,一路通向瀑布的顶端,在无数树木藤曼后面,若隐若现。 李长情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入眼除了山树藤曼便空空无他物。 正在好奇为何要停步之时,便察觉到那山道旁的树上有些异样,有数不清如同蜂巢一般的物体倒挂在树枝上,偶尔还会晃动。 李长情定睛一看,竟是活物!是那数不清的头大无比,两颗獠牙从上谔突出,脸与鼻头红白相间,皮肤一片翠绿,脊背鲜红,如猴子一般的动物挂在树上! 每颗树都挂了怕不止百余头之多!真可谓是漫山遍野! “这是猴子?”李长情轻声问道。 邱淑仪缓缓摇了摇头。 “也对,哪有这般面孔如鬼魅一般的猴子!”李长情自问自答间,突然间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 “这是山魈!!!”李长情喜道。 未料到在这等瀑布奇观之处,竟然便碰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同时李长情内心又有些奇怪,这处瀑布距离自己居住的山洞不算太远,可前几番来探查之时也未见到这数量怕不是上千的山魈! 山中的活物果真是刻意在避着自己吗?可为何以往会避着自己,今日却是挂在树上一动不动呢? “四师叔,七师叔的药有着落了!”李长情喜道。 邱淑仪看着他,明白过来道:“你是说,这些怪物在保护着那续筋花?” 李长情道:\\\"正是,有山魈之处,便必然有续筋花,这是钱先生游历四方的心得上记载的,我能识得这怪物,也是因此!“ 邱淑仪皱了皱眉头。 “此处离得那山道远了,你看那些大树,每一棵怕不是都有几百年树龄的参天巨木!” 看着一脸疑惑看着自己的少年,只好接着说道: \\\"这便像是那门缝里看人一般,这树上挂着的山魈,在此处看着便如蜂巢一般大小悬挂在树上,实际若近了瞧,怕不是每一头都有几人大小,只是离得远了,看着不那么大而已!” 李长情咽了一口唾沫,若果真是四师叔所言,这山魈如此体型,又身如人形恐怕智慧亦是不低,个顶个又都是那力大无穷之辈,续筋花要如何在这些山魈的看护下摘得? 要上得悬崖上的山道就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要在这成百上千的山魈看护之下,寻得那续筋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咱们先回去吧,得寻一个稳妥的法子上山,况且我伤势未愈,以你如今的境界,要驱赶这些山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邱淑仪叹口气道。 凡事就怕没了一个方向,有了方向,总归是会离目标越来越近的。 知晓了那续筋花在何处,便犹如行百里者已九十,只差那最后一哆嗦!办法总会有的,待得伤势恢复几分,也多几分把握。 二人回转山洞,邱淑仪便一言不发的在洞内守着百劫平。 李长情哪能没点眼力劲儿,二话不说便出了山洞,在河边寻了平坦之处,只用了三五块石头便捣腾出简易的石头灶,拿出那些炼药的瓶瓶罐罐,还有那口庞瞿所赠的药鼎架在灶上。 据庞师兄所说,这鼎是当初从郢城鹿台楼逃离之时,顺道去了一趟那城主卓忘忧名下的奇珍阁,顺手牵羊“借”来的。 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可到了庞师兄手里,好像便不是那么回事,只说:赠与了师弟,那便是师弟的东西,与我庞某何干?如何还得? 奇珍阁也不知为何,吃了个哑巴亏,竟是丝毫未提药鼎遗失之事!否则在青州黑风涧之时,卓青青便会向庞师兄讨要吧。 天道宗的风水有些奇怪,好像都喜欢向别人借东西! 这跟江湖上的劫富济贫有些异曲同工的味道,都是有借无还!而且借的时候要么是悄无声息,要么便是提着三尺长剑上门,那些被借的人大多也都一言不发。 可能是敢怒不敢言。 与在鹊山镇上之时有天壤之别! 便是颗粒无收的灾年,镇上的贫苦人向凤首凤尾的李赵两家大老爷借了几斗米,都得立下字据! 逾期不还,便会被两家告上衙门,两家的恶奴还会三天两头上门催债,威胁恐吓泼黑狗血,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有人卖儿卖女抵债。 终究是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手段如何便被无形中默认。何况朝廷便是想管,两家拿着借据也是稳赢不输! 李长情出玉门州这一段路,便时常在想,若有朝一日自己习武也能到了庞徐二位师兄那般的境界,又或者更进一步,能够手刃那赵佗老魔,兑现自己承诺的神照万人敌。 会不会也如天道宗的人一样,有借无还? 想一想,李长情便觉得这是一件令自己感到快乐的事! 不劳而获,不告而取,只需打着一杆正义的旗号,依仗着手里的三尺青锋。 只是转念间一想,又充满了负罪感。 这世道上,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都是如同自己那老实的爹娘一般! 若习武之人,都像自己这般想,岂不是那河里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土? 一想到这,李长情便有些浑身不自在,若游道长没有收自己为徒,岂不是祖祖辈辈都如那虾米嘴里的泥土? 脑海里千头万绪,手中却是不停。 一味又一味药材被投入鼎中,先是大火一阵猛攻,袅袅青烟升起之时一股浓厚的药味亦扑面而来,李长情很享受这般感觉。 以往手中的木勺每一次在鼎中搅弄,便像是离着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当然不是自己老爹的梦想,在学堂中寒窗苦读,熬得一个如外公一般的秀才功名。 在鹊山学堂之时,常常看到有为数不少的求学之人,趁着夫子不在便趴在桌上睡觉。那天赋过人,只一遍就能将书上的东西倒背如流的江青小师兄便经常如此! 被夫子逮到,他便美其名曰:自己爱睡是有理由的,学堂是梦想开始的地方嘛!噎得夫子须发皆张! 偏偏他又能将功课一字不落得做完,次次门门功课考校都是第一! 久而久之,夫子便再也不愿管他。 李长情既见不惯他与心里的白月光走的那么近,又嫉妒他的天赋,便每每在那教课最为严厉的刘夫子跟前故意挑衅他,与他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斗个不停,双双被罚站打手心!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亏大了,那小子早就引气四重天,仗着有武功护体,哪里会惧怕刘夫子手里的戒尺,倒是自己回回被夫子打得哭爹喊娘,自然是在心里喊! 被打之时两人脸红脖子粗的看着对方,也是要争个高下的,谁叫出来疼谁就是孙子! 武火转文,鼎中散发的药香愈发浓厚。 第164章 笼中鸟儿 李长情熬好了药,正要端进山洞,便听到邱淑仪在自言自语。 \\\"九师弟,咱们没死,你说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傻呢?\\\" 邱淑仪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又用手指轻轻去梳理他杂乱的发丝。 “你快醒过来吧,师姐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了,哪怕,哪怕你喜欢上别的女子!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哪怕这辈子有缘无份,师姐也要你好好的活着。” 说完又看了一眼那被李长情固定住的双腿,两眼泛酸道: “长情是医圣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你醒来了,以后还是咱们师兄弟中轻功最好的一个。” “你脑袋瓜跟那王胖子一般,都是好使的,你醒来了好教我和长情怎么去对付那些山魈!” “师弟你不知晓,那些山魈长相跟鬼怪一样,个个都有几人大小,怕是在这昆仑山中早就成了精!没有你,师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那些怪物!” “师姐的剑术还不如你呢,否则当日在河边,那龙泉剑又怎么会被你强行夺走……” 她突然心有所感,看向了洞口,瞧见了在微风中摆动的龙泉剑和河洛剑,也看到了洞口端着药,不知所措站在那儿的李长情。 不着痕迹的抹去眼角的泪水,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英气十足的女剑仙! “进来吧!\\\" 李长情端着药笑着走进山洞。 正要去给地上的九师叔喂药,邱淑仪便道:“给我吧。” 不由分说便接过李长情手中的药。 李长情心道,谁来不都是一样的么?那药难道到了四师叔你手里药效就会变得更好么? 每一份药材都是我亲手照着药方加进去的,药性是温是寒,组合起来会理气还是通血,除了钱先生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四师叔放心吧,我看九师叔的脸色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 李长情睁着眼说瞎话。 那百劫平本就一番苦战,又背负着邱淑仪奔行了几日几夜,一路还要心惊胆颤的防备着曹承宗等人的弩矢。 到了退无可退的河边,已经是强弩之末,连站立起来都十分困难。 若非是那只重意不重力的杀招,强行驱使了神兵龙泉,神来之笔的一剑便重创了那几十号弓弩好手,二人恐怕连跳河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可也因此雪上加霜,李长情这个医者却是心如明镜。 这九师叔便是治好了腿,恐怕以后也没办法再次提剑! 却是与庞斌在玉虚峰山道上受的伤不可同日而语,分明便是用了那无形剑诀中天地同归的杀招,还被门口挂着的那柄龙泉神兵反噬! 残存在体内的龙泉剑气,比自己便宜师父为了自己引气上山注入体内的锐金剑气还要难缠百倍! 同时李长情也对那河洛剑有了几分警惕之心。 这十八般兵器,无论是那普通的凡铁,还是那世间非跨二境盖莫能敌的神兵,照理说都是死物! 死物却如何能认主?这本身便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世间习武之人,大多都对神兵利器趋之若鹜,恐怕不是没有人去想这件事,而是因为醉心于凭空暴涨的实力,不愿意去多想! 难道你让那武林人士本来能一招制敌,非要去卖弄招式,与对方斗个水深火热么? \\\"长情,你在想什么?” 邱淑仪见这少年站在那里发愣,便问道。 李长情下意识便回道:“四师叔,我在想神兵究竟是什么东西。” 邱淑仪道:“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人像你这般寻根究底了!宗门内的藏书楼九层已经久无翻书之声,倒是去一到八层楼的弟子络绎不绝。若有朝一日你上了藏书楼,倒是可以去九层楼查阅一番。” 李长情问道:“九层有什么奇怪的吗?” 邱淑仪道:“宗门的第九层楼中,俱是记载几千年的轶事、江湖朝堂历史的古籍!与剑道修行毫不相干,除了大师兄和五师妹,无人喜上那一层。” “宗门的镇宗剑诀无形与养气,本就是大师兄参悟佛道两家所创。因此也有九数之极的说道!总之是离不开九这个字。” 说完便拿起地上的一截枯树枝,道:\\\"你随我来!” 二人出了山洞,那邱淑仪便将无形剑诀的起手剑势演练了一番。 “可曾看出门道?”邱淑仪问道。 李长情摇了摇头。 邱淑仪也不多问,又将那第二式到第九式一一演练一番。 “我的剑术自然是不如大师兄,可我等九人之中,除了掌门师兄便无人可敢说能胜我手中之剑!只是……” 李长情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邱淑仪一边重新演示那起手剑式一边说道:“无论这起手剑式也好,还是方才演练的前九式也罢,剑的走向都只有九种变化!” 李长情道:“为什么?” 邱淑仪笑道:“为什么?你且再看!” 仍旧是那起手剑式的九种走向,枯树枝在邱淑仪的手中,上下翻飞如蝴蝶翩翩起舞一般,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李长情冥冥之中感觉那九种剑的走向定然有第十种轨迹! “啪!”的一声,蝴蝶的双翅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易折断! 却是邱淑仪手中的枯树枝,再也难以承受那第十种剑的轨迹,断裂成两截! 便是邱淑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竟是比提着龙泉拼杀还要累人。 “这便是为什么说九是数之极!”邱淑仪道, \\\"老天爷仿佛是有意识一般,不让我等凡人去踏足那第十种!\\\" 李长情听的云里雾里,却又觉得眼前的九师叔手中枯枝断裂那一刻,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莫说那一式剑招的九种变化,三百六十招就够自己喝一壶了,哪还有心思去琢磨每一招的第十种变化!这本该就是像九师叔这种踏足神照境的人该琢磨的事! 有足够的境界,也有足够的见识和时间去琢磨。 邱淑仪看着少年一头雾水,道:“这世上,便只有大师兄,也就是你的师父,有胆量敢说已经脱离了那九数之极的范畴!” 李长情挠挠头道:“师父自然是极厉害的!” 可不是嘛,压制境界以一敌七,一脚踢死了大月氏的纹龙,还赶跑了那六国的第一高手,虽然只是在幻境之中。 想到此处,却是突然看向了邱淑仪。 “四师叔,你与你的同胞妹妹谁的剑术更厉害啊?” 邱淑仪奇怪道:“你远在玉华国,如何知晓我有一个同胞妹妹?大师兄便是连这等事都告诉你么?” 李长情道:“师父他老人家哪里会有闲情跟我说这些。” 看着邱淑仪盯着他,只好接着说道:“我入引气境之时,曾经坐壁上观观天地,见过六国第一高手围杀师父!” 邱淑仪震惊道:“你已经登过天?是了是了,难怪你的体内有大师兄的剑意!” 李长情苦恼道:“可不是嘛,师父何时动的手脚,倒叫我好好吃了一番苦头!便是现在,体魄已经足够支撑我练剑,可还是感觉有一头猛兽潜伏在体内!\\\" 邱淑仪道:\\\"不入神照,它便会一直跟着你了!” 李长情苦着脸嘟囔道:“啊?那我岂不是真成了庞师兄嘴里的剑人?” 邱淑仪闻言笑道:\\\"这剑意平素里对你并无妨碍,只是剑本来就是双面开刃,有利便有弊。若遇生命之危,有人激发出大师兄的剑意,便能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李长情心头腹诽道,四师叔您管这叫有利啊?都生命之危了,命悬一线,当然是想着怎么跑路了,还打个什么劲! 何况,当日在那金石门后山生命垂危,还是江青小师兄当日所赠的替命玉符,挡住了那勾魂夺命的黑白无常呢!这剑意屁都没冒一个! 那贯通幽冥的巨大锁链,上面无数挣扎哀嚎的人影,想一想都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这世上莫非当真有那神仙鬼怪? “四师叔,那弊端的一面是什么啊?” 邱淑仪道:\\\"方才已经告诉你了。” 李长情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这剑气既是保命的东西,也是你堪破神照一境的最大障碍。”邱淑仪道。 “为什么?”李长情问道。 “你凭借着大师兄的剑气入引气一境上山,大师兄自然便犹如你举头三尺的神明!若要超越神明,堪破神照,你便需~~~” 邱淑仪话还没说完,李长情恍然大悟,哀叹道: “要打得过我师父!!!” 李长情此刻有些苦恼,为何自己的师父是那天下第一了! 那一脚踹死纹龙、闲庭信步战败六国第一高手的师父;那一剑‘十里鹊山夜如白昼’的师父;那一手飞剑如奔雷闪电的师父;那掌中佛国玩弄乾坤须弥的师父! 自己能做到这其中任何一样,便觉得不负此生习剑一遭! 要入神照,才能完成自己对庞徐二位师兄的承诺,可要入神照,便要打得过那天下第一的游四方,游道长,游真人! 自己成为天下第一! “四师叔,便当真没有第二条路吗?”李长情问道。 若没有第二条路,那承诺便不提也罢,要敌得过师父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 李长情突然想到了游四方当日在家门口,将自己拖入那巨大的归流城中,见到那个凭虚御风,一剑开天的男子! 那一剑九川归流合一、亿万众生都仿佛抬头看向了男子,玉华国的内湖华海凭空高出三座归流主城近百丈,散发出灭世之威! 那等境界,或许便能敌得过师父,那剑道的第四种境界,或许已经脱离了九数之极的范畴。 邱淑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洞,感叹道:\\\"自古神照一关便如佛门的心魔,哪有捷径可走!\\\" 否则洞内的九师弟,天赋过人之辈,又岂会困在胎息境。 李长情好奇的问道:“那四师叔,你的心魔是什么?” 邱淑仪道:\\\"我的心魔,便是你九师叔。” 李长情闻言,浑身一震。 “莫非?”李长情难以置信道。 二人便是死都要死在一起,从河中救上来之时,分开他们都废了自己不小的力气。 “你是想问,我如何斩心魔,破神照?”邱淑仪道, “没错,我杀了他!” 李长情道:“要是让我对仙儿师姐下手,这境界怕是此生都破不了。” 邱淑仪笑道:“那师父便能随意斩得?” 李长情苦哈哈回道:“便是师父随意斩得,他老人家站那里让我砍,我也砍不动啊!九师叔你是没看到那纹龙死得有多惨了!便是入了神照境,这世上有人能敌得过他老人家?” 邱淑仪道:“百年间,武林后起流水一般,高手一茬儿接一茬,铁打不动的天下第一!\\\" 李长情道:“是啊!” 心里却道,可不是百年了。 师父他老人家就是个活了八百余年的,人魔? 邱淑仪道:“你之前问我,这昆仑为何有些奇怪,如今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李长情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昆仑本就被一座困阵环绕,这样一座横跨几国的巨大山脉都能被阵法环绕,我们又如何不能猜想为何能从魏国的大河逆流而上,进了这昆仑山的缘由!” 李长情难以置信道:“四师叔你是说,便是整个七国大地,或者说整个天下都被一座阵法环绕?!!!” 此言一出,李长情只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剑光在人身天地炸开一般! 这或许便是那个,只要一修行养气剑诀便会出现的怪梦由头,这或许便是自己被唤作应劫之人的根源? 不,一定就是这样! 那道剑光不仅横亘在整个玉华国的头顶,甚至是整个天下的头顶! 那天外握剑之人该是何等样的存在? 那凭虚御风,敢与天地争威却一脸死志的男子要面临的对手到底是何等样的存在? “或许,这里是昆仑,也不是昆仑!”邱淑仪道, “又或者说,七国天下皆是昆仑!是那笼中的鸟儿!” 李长情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邱淑仪也是一般。 “四师叔你可听闻过入魔和灭世?还有那应劫之人的说道?” 李长情突然问道。 邱淑仪道:“在劫难逃的由来,自然是听闻过,千年大劫!” 邱淑仪已经猜到眼前的少年要说什么,却是制止了他开口。 “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大师兄永远是大师兄,而你,李长情永远也只是李长情!一如那天道宗便只是天道宗一般!” 第165章 事不过三 十万二十万,清幽大山。 某一日,昏迷沉睡了近一个月有余的百劫平终于是醒了过来。 只是挣扎着要起身之时,跌倒无数次,最终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双腿,一言不发的躺在那里,也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在哀叹人生无常,命途多舛。 天道宗除了那个佛道兼修、辟易的大师兄之外,最擅长轻功的九长老,双腿就这么废了! 只是若老天爷给一个重来的机会,百劫平仍旧是会毫不犹豫举起那把神兵龙泉,使出那一式天地同归,哪怕反噬之力竟如此好巧不巧的落到自己的双腿上! 因为那一刻唯一的念头,只是救下她而已。尽管那念头来的莫名其妙,但自己就是这样做了。 无怨亦无悔。 一阵清风从洞口处拂过,叮叮当当的敲击之声传入他的耳中。 百劫平转头一看,竟是洞口处一左一右悬挂的两把剑在清风拂动之下撞击着墙壁。其中之一正是那反噬之力霸道无匹,剑气仍在双腿经脉之间逡巡游走的龙泉剑。 内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错觉,对面那一把云纹剑鞘的剑,能与龙泉剑分庭抗礼,甚至犹胜一筹! 这是一个剑客的直觉,一个当世剑术能被列为天下前十剑客的直觉。哪怕是如今境界已经打破举头三尺神明、无形与养气兼修的四师姐也未必就有的直觉! 否则,当日跳河之前便不会有那鸠占鹊巢,强行驱使龙泉的百劫平。 这是何地?四师姐在哪里?救自己的又是何人?难道是这怪剑的主人?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洞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百劫平直愣愣的看着洞口那惊喜莫名,呆立不动、泫然欲泣的倩影。 “师弟,你终于醒了!” 邱淑仪飞奔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道。 平素里在天道宗之时,便对这四师姐避之不及。打又打不过跑又没地儿跑,像这种勾肩搂背,在寻常人看来男女授受不亲的举动,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何况是被她握个手! 此时百劫平却是心神激荡,只觉得眼前的四师姐美若天仙,便是握住自己的玉手都温润如水,激动里带一点哽咽的声音,更是令自己片刻间已经千回百转。 原来,四师姐竟是生得这般美丽动人! 百劫平喏喏道:“师姐,这里是何处?” 邱淑仪正要回他,洞外便传来一阵吆喝声。 “四师叔,药熬好啦!这次我加了麝香、冰片、苏合香三味新药,九师叔喝了一定能醒过来!” 话音一落,便见到一个半大的少年端着一个木制的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此时的李长情又仿佛回到了鹊山镇一般,一路采买的华贵衣衫,无论是儒衫还是侠客紧身装,都被他一股脑儿扔进了玉扳指里,去与那万卷藏书作伴。 唯有临出门之时,娘亲洛氏赶制的几身随着年龄、尺码逐渐变大的普通麻衣。用在这昆仑山中,倒是无比方便,不会被那些荆棘藤条挂住,变得片片溜溜! 何况自从引气上山之后,便只要运转那口仙气,便觉得百寒不侵。 李长情与百劫平四目相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之中,除了好奇考究之意,竟还有几分陌生中的熟悉之感,仿佛之前在何时何地见过一般,只是绞尽脑汁也回想不起来。 “九师叔,你终于醒啦!” 同样的一句话,落在百劫平的耳中却是浑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但同样不妨碍对这少年充满感激之情的内心,想必这凭空冒出来的师侄便是自己二人的救命恩人了! 邱淑仪道:“师弟,他是大师兄新收的关门弟子,位列第三,名为李长情,是玉华国人。” 百劫平一脸诧异道:“大师兄收徒了?” 邱淑仪并不接话,只向着李长情招了招手。 李长情见状便从胸前取下了那枚玉扳指,递给了邱淑仪。 百劫平看着邱淑仪手中的玉扳指,震撼道:“当年七师兄率几十万玉华军士,西出玉门,在大月氏的国土之上横行无忌,如入无人之境。回来时便多了这枚玉扳指,却是赠与了大师兄,从大师兄口中才知这是一枚犹如神话传说一般,能纳乾坤、藏须弥的神物!它既是大师兄的身份信物,亦是天道宗下一任掌门信物!” 李长情闻言内心不为所动,毕竟已经从四师叔口中听过。落在百劫平的眼中,却是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宠辱不惊,倒是个好苗子!” 百劫平此言一出,李长情哪里还绷得住,尴尬道:“九师叔说笑了,七师叔一直称我下下之资呢。” 百劫平道:“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引气六重天,又岂会是下下之姿。只是这先天体魄不足,却是最近才补上的吧?” 说完便生出无数困顿,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若要论体魄,此刻洞内的三人却要数自己最为不堪了。百劫平内心苦笑道。 “师弟,你再睡一会儿,师姐守着你!” 邱淑仪放下他的手,温声说道。 百劫平闻言,便重新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只是这一次便没有了无数的噩梦,没有了梦里那奇诡莫名,追撵着自己的猛兽怪异,只剩下无比的心安! 李长情放下药碗说道:“四师叔不必担忧,九师叔只要醒过来,便跨越了那道生死线,想必你不惜日夜耗费体内那口仙气,终究是起了大作用!” 邱淑仪微笑道:“还是全靠着长情你出神入化的医术!” 李长情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医术是当世无双的医术,毕竟是医圣钱五更钱先生的毕生心得!只是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还没学到家! 看着眼前这个本来已经在天才地宝,奇珍异花调养之下恢复的七七八八的女人,面色又从新由容光焕发变得苍白,李长情便生出几分感慨:这便是书中所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只需再过三日,若这四师叔仍旧无怨无悔的以体内那口仙气灌入九师叔的体内,便是连如今的胎息境都要保不住! 境界会一跌再跌,非得跌到如同自己一般,不入流不可! 无论如何,这个天下前五前六的奇女子,终究是一去不回!本已打破举头三尺的神明,迈入世间罕见的神照之境,如今、以后想要再次跨过这道坎,怕是比登天还难! 事不过三,那是人给人的机会。 李长情冥冥之中觉得,老天爷给的机会,恐怕只有一次! 第166章 剑界 “这一剑的力度不够,再来!” “角度不对,再来!” “出剑速度不足,再来!” …… 大师兄关门弟子,就这点微末道行,又岂能不尽心尽力的调教一番,否则将来入了江湖岂不是丢了天下第一人关门弟子的名头,辱了天道宗的颜面。 大师兄教学的本事,实在是不敢恭维。 不是人人都能看一眼就会,说一遍都能记住的天才,得因材施教!这些话也只能放在心里,否则大师兄一句:你我且过过招,输的便听,赢的便讲!端的是无丝毫佛道高人的风范,只余无赖之气。 能噎得人翻白眼,只要过招,保管是稳赚不赔,当然是大师兄稳赚不赔! 自己的境界虽然从神照跌落,可眼界还在,举宗上下能打破那道天人界限,抵达神照之境的人也不过一手之数! 邱淑仪不苟言笑的站在那儿,身后便是坐在轮椅上的百劫平。 二人都看着练剑的李长情,出声指点的仅有邱淑仪一人,那九长老不知道神游何处,眯着眼睛,一看就像是假寐。 李长情忙里偷闲,悄悄瞟了一眼二人,那英气的四师叔不断的摇头,嘴里好似在念叨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的东西,至于九师叔就更是双眼一闭,好似在说眼不见为净一般。 一瞬间变得羞愧不已,自己果然是那七师叔口中的下下之姿。 无形剑诀本就剑招繁复,共计三百六十外招,如今更是每一招皆有九种走势,李长情一分神,手上的招式就没了把门,看起来便与那王八乱拳有几分异曲同工的味道!哪里还有半分出自天下第一人手中顶级剑术的影子! 邱淑仪眉头一皱,气急道: “无形剑诀三百六十外招,倒是被你练出来三百六十五招,你是想要凑齐一年之数,打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分明便是动了火气,只见她随意捡起一根枯枝,只半个呼吸便闯入李长情周身三尺。 李长情本就已经练成了王八乱剑,没有一点章法,谁知眼角余光便见一道黑影杀入身来,情急之下鬼使神差便将藏于腰间的寒泉阳剑亦拔了出来,凝神之下有如神助,左右阴阳双匕齐出堪堪挡住了邱淑仪一番猛攻。 邱淑仪一愣,倒是未曾料到这竟是一阴一阳,寒热兼备的两把匕首,手下不停,要实打实的用枯枝与少年较量一番! 招还是那些招,可偏偏手中的寒泉愣是被那一截枯枝逼得左支右绌,前二十招还能见招拆招,到了后面便成了单纯的挨打! 言传身教,一向是天道宗嫡传弟子固有的待遇。也是大师兄传下来的风气,美其名曰要想打人先学挨打! 此刻的李长情,哪里还有半分习武少侠的样子,便是用出了赤白二鬼所授有几分飞剑术神韵的牵引术,其中一把在空中来去无踪,另一把握在手中! 即便如此,在枯枝下也不过是多得片刻喘息! 待得五十余招,若将李长情往那树上一挂,便与几日前在大瀑布旁见到的山魈一般无二,皆是上窜下跳。 眼前四师叔邱淑仪手中的枯枝像是在以那固定的招式,反复变换出剑的轨迹,划出一个五尺见方的大圆! 这五尺见方的圆中,李长情便成了关门被打的狗! 这少年被枯枝抽的龇牙咧嘴,偏偏忍着痛一言不发。 王八乱剑是自己走神练出来的,怨不得四师叔教训自己,更何况,这枯枝以无形剑术划出的大圆,便是傻子都知晓定是四师叔的拿手绝活,压箱底的东西! 与庞师兄的拳剑,徐师兄的腿脚一般,皆是从两门剑诀中悟出的自我道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悟。 本来眯着眼坐在轮椅上不言不语的百劫平,一开始还抱着看戏的心思,莫说是引气六重天,便是俗世里引气十重能开宗立派的‘大高手’,能在师姐手中走过五十回合的又有几人?没见着十年前玄天宗欧阳在野的下场吗? 只是此时百劫平却是越看越心惊。 那少年居然撑过五十招不露败像! 虽说有凭借那把与飞剑术一般的匕首取巧,虽然看起来上窜下跳,有碍观瞻,虽然有失习剑之人潇洒不羁的风范。 可却偏偏每一处落脚点,都恰好险之又险的不是避开了枯枝的着力点,便是用那把凌空的匕首挡住了枯枝,俱是无形剑术的杀招落点! 虽然挨了不少的打,可若换成真刀真枪,顶天了便是个只伤不死。 要知晓,师姐那一手划圆的功夫,若境界还在便是自成一界的五尺剑罡自成剑界!胎息境之时,便能凭此越境而战那玄天宗第一高手欧阳,打得他抱头鼠窜! 若非那悟敌和尚佛法惊人,与师姐硬拼了一记两败俱伤,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五尺剑界,其形虽殁,其神犹存! 大师兄这个关门弟子,可真真是天纵之人,悟性极高之辈!难怪老七要以言语打压。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嘛! 他却是不知,那霍永杰根本就不是这等心思,只是单纯的讨厌李长情而已。那怕你天资过人,哪怕你富甲一方,哪怕你手拿日月星辰,在我眼中亦不过是烂泥一堆! 端的是没有缘由的讨厌! 终是被邱淑仪手中划圆的枯枝击中胸前的膻中大穴,一口气机被截断,瞬间瘫坐在地。 “李长情,你习武所为何?” 四师叔口中的问题却让李长情恍如隔世一般,几个月前也曾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 “有人习武是为了长生,有人是为了天下大义,有人是为了名利,有人是为了宗门家族……无论佛道习武皆有所求,心之所求便决定了剑术深浅。至于剑道高低便与你的双脚密不可分,若能踏破山河阅尽人间,未尝不能与大师兄比肩!你可有真正所求之物?” 邱淑仪的话像是有一股巨大的魔力一般,引诱着李长情往更深处去不断探索。 “四师叔,你习武是为了什么?”李长情反问道。 “初始是为了逃离邱家,也为了打破女子不如男的世俗成见,后来……”说到此处,女子的眼中难以抑制的泛起几分温柔,看向了一旁假寐的百劫平。 李长情自是不傻,为情呗。 “在魏国邺城之时,你的小师妹曾问过我一个类似的问题。” 李长情心道:这小师妹不知年芳几何?是否与自己相仿?长相如何?家住何处? 嘴上却道:“什么问题?” 邱淑仪挽了个收招的剑花,又想起手中不过是一截枯枝,有些不妥便随意丢弃。 李长情看着那截差点打得自己鬼哭狼嚎的枯枝落入不远处的河中,心中恨不得拍手叫好,叫你打我!得亏你没落入我的手里,否则定然将你大卸八块! “问我想要一个怎样的世道。” 闻言,一旁的百劫平突然睁开了眼,道:“师姐,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世道?” 这是她的剑心,五尺剑心以筑长城,跨越举头三尺的神明入道神照的关键。 “李长情,方才困你之圆,不是我手中的枯枝,它便是我想要的世道!龙泉高悬世人顶,无分江湖与朝堂!”说完又朝着百劫平眨眼一笑。 百劫平哪能不知她的心思:这世道,便是缺了龙泉、缺了江湖朝堂,只要你还在便足够了。 李长情却被眼前四师叔的剑心所震撼。 如今的世道,可谓功利至上、丛林密布、甚嚣尘上。 窥一斑而知全貌。 从踏入学堂那一日开始,自己眼中所见便是人人皆在那丛林中艰难前行,只为求存。 师父是为了长生,七师叔是为了家国大义,庞、徐二位师兄是为了个人恩仇。还从未有人像眼前的女子一般,只为了改变这个世道! 江山易改,世道人心不古。否则也不会有那番梦中家破人亡! 人人头顶高悬龙泉,怕是再过千年万年亦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恩恩怨怨,就有践踏律法的人和事! 李长情忍不住便望向了眼前女子那一湾心湖,他很好奇这四师叔的善恶心相究竟是何物、何景。 第167章 情定 日月俱当空,万里赤霞漫天。 海天一色,秋水共长! 有人端立海边,举剑问天! 要以手中五尺的剑锋,分日月,定阴阳。是一个女子。 那一抹璀璨的剑光从她手中飞过这片天地,划朗朗乾坤,定魑魅魍魉! 正要划过日月中心之时,便看到在日月交相辉映、漫天赤霞之下,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共赏海上日月晚霞奇景。 剑光堪堪在二人身后停住,挥剑的女子回眸一笑。 李长情瞬间便魂不附体!这四师叔的心相,居然如此奇特,与那神秘的说书人增先生一般,皆能造物! 邱淑仪见眼前的少年突然间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心中有一些猜测,又回头与百劫平眼神交汇。 百劫平思虑一二,点点头道:“拍百会,掐人中,压中冲!” 不消一时三刻,只几个呼吸的功夫,李长情便犹如大梦初醒一般。 “四师叔,刚才我怎么了?” 话一问完,便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冷汗淋漓。 “长情,你是否有修习佛门的他心通又或者是道家的觉心术?”邱淑仪问道。 李长情仿佛被眼前的四师叔一语道破心底秘密一般,这才想起来,片刻前不正是用上了那识文断字之时莫名生出的本事,察看眼前女子的心相,才被那回眸一笑夺了心神! 再仔细一瞧,那回眸的女子不正是眼前的四师叔! “他此时想必手脚发软,口干舌燥,惊魂未定。师姐你且去河中打一碗水来。”百劫平突然说道。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当坐镇,诸法拥护!”百劫平口中念叨,手中掐诀,却是那六爻问卦的手势。 镇魔的口诀、问卦的手势,不伦不类! 与那悟敌和尚佛门十二印母施展开来的架势有云泥之别,外人看来那便是:真和尚、假道士! 谁知这不伦不类的掐诀,加上口中的念念有词,李长情一听便觉得浑身都舒坦几分。 待得那九师叔一碗水朝脸上一泼,那梦魇一般的感觉便横扫一空。 也不知是天寒地冻溪水的功劳,还是这九师叔确实道法高深。 李长情更偏向于前者。 “多谢九师叔!”李长情恭声道,“我并未修行他心通和觉心术,方才只是想看一看四师叔的心相,谁知道……” 邱淑仪看着眼前的少年尴尬的低头,不敢正眼再看自己。 “可见着什么新鲜事儿?”邱淑仪笑问道。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李长情急忙道。 “小贼,不打自招啊,如实道来!”百劫平道。 李长情苦笑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邱淑仪闻言道:“那便罢了,从明日起练剑的时辰加倍,我亲自陪练!” “啊?!” “怎么?不愿?可是看不上我的剑术?” 李长情吓得浑身一激灵,瞧您这架势,我若是敢再多言一句,今日怕不是立马就得练剑时辰翻倍!说不得要横尸在那五尺剑界之中。 “四师叔剑术盖世,威震武林,长情求之不得!” 说完便唯唯诺诺,口吐之声如蚊蚁一般,像是哪家受了气的小娘子。 “这么小声,说给鬼听呐?”百劫平突然道。 “我是说,四师叔你要照料九师叔,能有闲暇指点一二就够了,不用每天都亲自陪练。”李长情说话声越来越小,倒是引得邱淑仪一脸促狭的看着他。 “你九师叔还没到离不开人的地步!” 百劫平一脸怪异的看着她,心道,你这是咒我还是夸我呢? 李长情一脸正气道:“还有几十上百味药材,要与续筋花相辅相成,才能治好九师叔的腿,我一个人找不全,还得四师叔相助!” 邱淑仪心知这少年在胡扯,哪有治疗腿伤的药方需要上百味药材的。 唯一的一剂药方,需要一百一十二味药材的便是那‘行水膏’!举世皆知。 只是九师弟的腿,却是因龙泉剑气之故,并非是寻常舒筋、活血、通络的药物所能治好的,非得眼前少年口中的续筋花不可。 “长情,你这察观心相的本事以后不可轻易再用,尤其是打破举头三尺神明的山上之人!方才分明便是反噬之兆!须知有得便有失,一饮一啄天公地道!”百劫平正声道。 李长情应声道:“我知道了,九师叔放心。” 眼前这九师叔怕是与自己那便宜师父一般,都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人,能用那不着调的口诀和手势解除自己察观心相被反噬的后遗症,又岂能是寻常人。 “那续筋花,若照你所说,便是能断筋重续,白骨生肉的天材地宝。比你给我们服下的赤莲花还要珍贵百倍,有那无数山怪看守便不足为奇。”百劫平道。 “未曾见过这几人大小的山魈,离的近了,那身材怕是堪比两三个王老二!”邱淑仪道。 百劫平闻言心头一颤,欲言又止。 邱淑仪看出他的为难,便道:“我知你在担忧什么,只是这续筋花,若要治好你的腿,便非摘不可,哪怕是那成百上千的所谓山魈拦路!” “可是以你如今的境界,那般巨大的山怪,还成百上千,着实没有必要冒此风险,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为了我的腿,不值当。”百劫平失落道。 “当年大师兄为了我,尚且能一人剑出万兽门。” 邱淑仪说完便双目含情的看着百劫平,接着道: “为了你,我更是甘愿牺牲一切!” 本就是书中如隔一层纱之事,二人相互拉扯几十年,又经过这曹承宗一行逃杀,同生共死。 此言一出,百劫平哪里还招架得住,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只一把紧紧抓住邱淑仪的手,浑然不顾呆若木鸡,忐忑不安站在一旁的李长情。 “咳!咳!” 这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令得这剑术本就三断三不断的女子剑仙,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去做饭!” 再不敢多言,李长情如同生了根,碍手碍眼的双脚竟如同拔地而起,从来没觉得这天道宗的镇宗轻功烟霞功,此刻使出来是如此的神妙。 仿佛离那第七层陆地成风之境亦相去不远,下一刻便能与之前的百劫平比肩而行! 二人笑着看了一眼灰溜溜逃走的李长情,便是此时竟是不觉得有丝毫难为情。 “师姐,我如今是废人一个~~~” 邱淑仪半蹲,头靠在他的腿上,轻声道:“三生七世,不悔。” “终究是委屈了师姐。”百劫平叹道。 “你可知大师兄为何修佛习道,却不禁我等师弟、师妹婚嫁?”邱淑仪柔声问道。 邱淑仪此话,却让二人一同想起了如今孤身一人空守藏书楼九层的五长老,当年出嫁之时举宗相庆,传遍山上宗门,羡煞一众门人! 如今金童只余玉女,教人生出无限遗憾。 第168章 出师未捷 “师弟,你可知咱们师父是男是女,姓甚名谁?”邱淑仪神秘兮兮的问道。 “天道宗是大师兄一手创立,当初建宗之时,传闻也仅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如今那山门之上,那时还没有明心、见性、坐忘、观潮四峰!便是那王天笑王胖子取的名字。从一开始便被大师兄带在身边,也因此二人感情最深。” “入魔灭世之说向来飘渺不定,因为还从未听闻有人能活过千年,也未有古书对灭世一说有只言片语记载。就像是凭空而生一般,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恐怕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大师兄,针对天道宗!而最大嫌疑人便是你,入门最晚,带师投艺不说,那卦象也是由你推衍出来,才有大师兄这二十年西行查访之事!” “大师兄虽名义上代师授艺,可实际不仅有授艺之恩,更有养教之情,如师亦如父,恩情如山!也就只有那掌门三师兄能心肠铁石如山,为了宗门延续大计、所谓正道,便让王胖子带着那个破钟,去收拾烂摊子:只待大师兄入魔,便替天行道!” 百劫平面色平静道:“卦便是卦,泄露天机,反噬减寿十年便是下场!” “师姐,我不后悔算了这一卦,但敬爱大师兄一心,我与你一般无二。” “我知道。我从未怪过你,二师兄对下山一事心怀怨气,却没地儿可撒,他知你怕我躲我,便设计吃了我的仙鹤孟与焦,也不过是想借我之手惩戒你一番,好出一口胸中郁气!” 百劫平终于面色复杂道:“习武之辈常说:命由天定,人定胜天!若世间真有那入魔灭世,想必以大师兄那般神鬼莫测的境界,定然是不二之人。若卦象之事应验,你我该当如何?” 谁知邱淑仪笑笑道:“如何?傻师弟,这昆仑山几十年间,你可曾见过第二个活着的人出山了?除了老七,便再无听闻第二人!何况,便当真是大师兄,你我联手能在他手中走过百十回合吗?你还当真以为那灌注了我等几人气息的破钟能镇压大师兄不成!” 百劫平道:“说的也是。” 转念间又震惊道:“此处是那万山之祖的昆仑?不应该啊!” “师弟,你可还曾记得,我与你说过那六道覆盖七国,通天彻地的光柱?”邱淑仪道。 记得,又怎么能不记得!天下之大,这世间能看见那六道光柱的人,不过寥寥,非入神照,不得见! “我抬头寻遍此处的天穹,无论是青天碧落还是繁星当空,都唯独独再也瞧不见那六道光柱,被这一方天地彻底屏断!” 百劫平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笑道:“看样子是有进无出的绝地。看样子果真是那被万里之遥的障阵围住的昆仑!也好!” 邱淑仪奇怪的看着他,不知他口中的‘也好’是何意。 “不仅仅是昆仑这一方绝地,而是整个七国,都是一方绝地!” 百劫平闻言,震撼莫名,呆立当场! “昆仑远在极西的玉华国,咱们跳的却是大魏阴山脚下的河,如何能逆流而上,远跨万里之遥入了这昆仑?”邱淑仪道, “怕是眼前的万万里凡俗江山,乃至整个人间都可能是梦蝶一场!你我皆是梦中人。” 百劫平听了邱淑仪的此番猜测,冥冥之中察觉到天心有所不同,正要伸手入怀中,却掏了个空。 “龟甲和铜钱都被我扔到了河里。你若想再减寿十年二十年,便下河自己去捞一捞。” 邱淑仪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还没过门,就开始管东管西,将来的日子可怎生是好。” 百劫平低声嘟嘟囔囔,说的又快又急,分明又变成了下山前搅得天道宗鸡飞狗跳、两个混世魔王的模样。 倒是让近在咫尺的邱淑仪都听不真切。 “以后都不许你再算卦,你没见着那邺城的一群狐媚子围着你,眼神要吃了你一般吗?” 百劫平闻言哭笑不得,心道,我说也好,便是咱们都困在了这昆仑之中,出山无望,眼里除了你还能看见谁? “我的好师姐,那就是忽悠寻常人的胡说八道,街边混口饭吃而已。难道你要让我学那老二一般,走到哪儿都靠着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吗?我可做不出来这等事!” “再说了,那天圆地方的铜钱好找,龟甲却是当年随大师兄上山前,家中亲兄临别所赠!\\\" 还有句话,他却没能说出口,那龟甲也是家传之物,意义深远。 大抵这家传之物的意义,约莫和李长情身上的玉扳指在天道宗的分量一般重。 只是身外之物再重,也不及眼中的你。 “大师兄百年间,也不过是在等一人!”邱淑仪朝着李长情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避开了龟甲这个话题。 “他要的不是天下第一,也不是天道宗永为宗门之首。追求长生便是为了在百世轮回中,能再侥幸遇见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轮回?”百劫平道,“便是当真有轮回,过那奈何桥之时,还有一碗孟婆汤伺候着,寻着了人,又岂知是原来的那个人?” “找来找去,因此他便只好天下第一,顺势还建立了天道宗!”邱淑仪道。 “莫非,大师兄要等的人,正是咱们那传说中的师父?”百劫平问道。 “她叫林世音。”邱淑仪点点头。 未曾想,大师兄竟也是一个痴情之人,只是未免也太过不为世俗所容。 “这天、地、君、亲、师,自古便是五上,大师兄此举僭越世俗,倒是令人敬佩莫名!” “大师兄又不在,不要把你和王胖子阿谀奉承那一套,翻来覆去的说!” 百劫平闻言也不觉得尴尬,笑笑道:“大师兄便当真是喜欢咱们那素昧谋面的师父又如何?江山代有才人,世俗风移。昆仑脚下的澜川浩浩荡荡、后浪推前浪,也许再过百年、千年,便再没了那师徒教条困扰,也没了世人对那老少配的唾弃、困扰!” 邱淑仪白了他一眼:“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味道就变了!” “师姐,你如何知晓咱们的师父叫林世音的?师父她老人家的名字倒是极美,与那佛门救苦救难的菩萨有些相似,难怪大师兄能创出宗门那登天梯,观潮剑修之名威震天下!” “是啊,威震天下还被人打断了双腿!”邱淑仪道。 百劫平苦笑道:“幸好没被打断第三条腿!” 心道这话,也只有那浑人王老二能听得懂。 谁知眼前的邱淑仪竟红着脸淬了一口道: “胡说八道,不知所云!” 百劫平见眼前的师姐面露羞色,顺竿子往上爬,说道:“智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邱淑仪剜他一眼道:“卖弄个甚!既然多了一条腿,便砍掉吧!” 只听得一声呼啸,挂在洞口的龙泉剑便如乳燕归巢,欢欣雀跃的飞到了邱淑仪手中。 百劫平只觉得浑身一凉,心道,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只好灵机一动,趁势转移话题道: “师姐,你的伤势?” “好得七七八八了!”邱淑仪说完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百劫平的双腿。 百劫平敏锐的抓住了她的眼神,还以为她还在惦记着要砍掉第三条腿的事儿,赶忙说道: “那咱们要好好合计合计,如何出这昆仑山了。” 第169章 诸怀 邱淑仪面色复杂道:“师弟便这般想出这昆仑吗?” 心道,龙泉剑是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本身便吹毛断发,斩金断铜而剑刃丝毫不卷不崩,承载罡气不损亦是不在话下,更何况又是被灌注了剑意的剑气,如今剑气在双腿之间逡巡逗留,怕是那只学了医圣皮毛又境界低微的李长情,难以驱除! 便是出了昆仑,以师弟你的性子,身为昔日的天道宗九大长老之一,刹那间双腿尽废,你可能忍受那天之骄子跌落俗世,龙游浅滩的打击吗? 这世上还未有听闻有医者能治好此等伤势。 剑气不除,你便当真成了废人一个,一身傲世的剑术、轻功也如那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即,又如何去面对这荧惑天象,注定纷争四起的乱世? “师姐不走,我便是想走也走不得啊。”百劫平道。 “治不好你的腿,还不如终老在这昆仑之中。”邱淑仪淡淡道。 “倒也是个山清水秀,世外桃源之地,美人相携,远离世俗烦恼,青山翠水相伴,此生足矣。\\\"百劫平摇头晃脑道。 不管他是否是故作姿态,邱淑仪终是松了一口气。 二人正在言谈间,便见到少年端着煮好的‘山珍野味’走了过来。 “两位师叔不必担忧出山一事,进山之时七师叔已经告知了我出昆仑的办法。” 百劫平闻言忙问道:“倒是差点忘了你小子,若要问出山之法,可不就得问老七嘛!你倒是说来听听,咱们该如何出山。” 李长情正要回话,便被接过吃食的邱淑仪眼神制止。 “食不言,寝不语!” 这眼前女子浑身气质突然变得冰寒冷冽,加之龙泉剑又斜插在腰间,百劫平和李长情二人哪里还敢多言半句。 等到三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一大一小便直勾勾的看着邱淑仪。 “没人不让你们说话!” 李长情心道,您老人家龙泉在手,又剑术高绝,虽然跌了境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然是说什么都对! “九师叔,你可有办法驱逐那些山魈?”李长情突然问道。既然你不让说如何出山之事,那问一问九师叔的腿伤总没错吧。 “要见过才知。”百劫平道。 “那便即刻动身,再去瞧一瞧,看你能否想到办法。”邱淑仪出声道。 不多时,三人便身处岸边距离那瀑布不远处。 瀑布之声震耳欲聋,如同从九天垂落一般。 瀑布左右漫山遍野皆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树,站在岸边远望巨树之上,挂满了成百上千的所谓山魈,偶尔还能见到几只在树间来回窜动,偶尔惊得停留在树尖处的飞鸟腾空而起。 三人不敢再靠近半步,只远远站在岸边,遥望对岸左右山崖。 山崖巨树枯藤之间有一条山道。山道崎岖蜿蜒,隐隐通向瀑布的半腰之处便消失不见。 “瞧那山道走势,见水即没,呈纳水藏渊之势。瀑布山腰之后必有山洞!料想那续筋花十有八九便生在洞中。”百劫平道。 邱淑仪点点头道:“穷尽目力所及所见,我也是作此想。只看这数不尽的山魈,遍布山道四周,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恐怕那山道尽头的洞中还有未知之物。” “师叔,便是眼前这成百上千的山魈一关,便不是好相与的,我们要如何入得山洞?”李长情问道。 百劫平正要回少年的话,此时三人眼前的水中又突生变故! 从下游水中突然出现成群结队的黑影,密密麻麻,牵线一般自东向西逆流而上,争相往那瀑布下方的幽潭游去。 三人定睛一看,这些黑影竟然全部长着鱼的身子,狗的脑袋! “这是~~~”百劫平仿佛被天雷击中一般,脑海中唤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忙道:“快走!” 邱淑仪见状,未见半点犹豫,伸手抓住轮椅的把手便飞身而退。 李长情亦是健步如飞,跟在她二人的身后,三人退到一处巨石之后,悄悄看着先前所立之处。 突然那山道旁的巨树上数不尽的山魈张牙舞爪般怪叫着落地,如同下饺子一样,一阵地动山摇,尘烟四起!只片刻功夫便围了个水泄不通,俱是眼睁睁的盯着水中的怪鱼,好似在等待命令一般,只要一声令下,下一刻便要入水将这些怪鱼一网打尽! 李长情看着这些山魈,一阵口干舌燥。 好家伙,一只只山魈便当真有两三个成人大小,健硕无比的身形,配上那凶神恶煞的面容和毛色,便是躲在巨石之后都让自己觉得脊背发凉,要从这些怪物的看守中找到那续筋花,和寻死有什么区别? “这东西不是山魈!”百劫平轻声道, “古籍《山经》之中有记载,有一兽身形如牛,头生四角,双眼如人,其声如雁鸣一般,喜食人肉,名为诸怀!” 见李长情和邱淑仪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便接着说道: “这些长相酷似山魈,身形几倍于人的怪物,便是守护诸怀的山怪,水中鱼身狗头的怪鱼,便是诸怀和这些山怪的口粮,传闻吃了这些怪鱼能治癫狂之症。” “喜食人肉,那岂不皆是恶兽?”邱淑仪说道。 话一落音,便当真从瀑布半腰之后传出一声响彻天际,酷似雁鸣之声。只是声如哀鸣,虽有无尽凶戾之气,听在耳中却显中气不足。 邱淑仪闻声一愣道:“若当真是那喜食人肉的恶兽诸怀,此刻必然是受了重伤!” 百劫平点点头道:“也不知是何物,竟能伤了这恶兽诸怀。” “如此正好,只需过了这数不清的山怪一关,凭借我手中的龙泉,当能降伏洞中那受伤的恶兽,夺得续筋花!”邱淑仪道。 三人正悄声言语间,便见到那岸边数不尽的山怪,听到雁鸣之声,纷纷跳入水中去捉那怪鱼。 瞬间从水中传出一片婴儿惊慌失措的啼哭之声,皆是那些狗头怪鱼所发出。 那水中狗头怪鱼虽然不甘示弱,拼力反抗山怪,激出一阵阵丈高的水花,却仍是在留下几具山怪尸体之后,便再不恋战,溃散逃亡。 第170章 活物见之则避 “长情,你前番不是说入山之后,凡活物皆避着你而走吗,如今这本事倒是派上用场了!” 邱淑仪话一说完,李长情举头看了一眼那些欢欣雀跃,肩挑口衔着水中狗头怪鱼的山怪,一路往山道上退去,便觉得浑身发冷,不寒而栗! 气候本就入冬,眼前四师叔的话更是让人心胆俱寒,简直比那三九天还要三九天。莫非是要拿自己开刀,让自己去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么?这跟刀尖上跳舞有区别吗? “师姐,你吓着他了。”百劫平道。 李长情闻言,感激的看了一眼百劫平。 再瞥眼一看女子剑仙一般,英气十足的邱淑仪。 自然是不敢用上那察看心相的本事,只是觉得眼前的四师叔,人美心不善啊!真发起狠来,恐怕与那恶鬼面容的余一笑想比,亦是不遑多让,还是要少惹为妙! “四师叔,我,我也只是猜测。方才你也看到了,那山怪便是在水中也是力大无穷,丝毫不被水的浮力所阻挠,若非那些狗头怪鱼口中的利齿颇有杀力,咬合力惊人,恐怕山怪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将它们一网打尽!我这点微末本事,上去还不得死无全尸啊!” 李长情耷拉着脸说道。 “也不妨一试。”邱淑仪不为所动道。 “啊?”李长情一脸诧异,哭丧着脸道,“真要我去啊?” “须知金木水火土五行,尚且相生相克;见血封喉的毒蛇,五步之内也必然有解药。或许你天生便克制这昆仑之中的活物,这些猴子一般的山怪不在话下,也未尝可知。否则这昆仑山中的活物,为何俱皆避着你?你入山近一年,如今这奇特的怪物却是第一次瞧见,岂非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邱淑仪的话让李长情双腿都不受控制的发抖,莫非这四师叔当真要让自己的打头阵,凭着那莫须有的猜测,以身犯险,去试一试能否吓走这些山怪? 李长情一脸慷慨赴义的模样,看了一眼百劫平,正要走出眼前的巨石,去追上那些满载而归的山怪,试一试那猜测之中的本事,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便被百劫平用手拉住:“你四师叔逗你的!若当真有克制这些山怪的法子,也必然是仰仗着武艺高低,手中利器之坚!” 李长情双腿一软便坐倒在地。 “力大无穷、身姿灵活,且生性残暴数量惊人,恐怕只能智取不能力敌。”邱淑仪道。 “这便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百劫平点点头说道。 “若境界犹存,凭借着五尺剑罡和手中这柄龙泉剑,便是一路开山辟水,信步间杀尽这千余山怪亦不在话下!” 百劫平一脸愧疚和怜惜的看着她。 若非是她拼得境界跌落,亦要以体内那口仙气相救,倒是没了眼前的难题,不必与这些山怪作生死之争,可生出眼前的难题却又是为了医治自己,一切的源头好像都指向了自己。 邱淑仪的话倒是让瘫坐在地上的李长情脑中灵光一闪。 “九师叔,我记得初进山时,河洛绑缚在背上从不离身。便是去一些崎岖绝地都碰不到丝毫活物,待得寻到了那处山洞,出去寻找吃食,多用这小巧轻便的寒泉双匕,便时不时能碰见山中的寻常动物。莫非是河洛的缘故?” 李长情不敢看那四师叔,生怕她再说出让自己单枪匹马去挑一群山怪的话,只能对着百劫平说道。 “便是你与龙泉左右一并挂在洞口,云纹鞘身的那柄古剑?”百劫平问道。 李长情点点头道:“是。” “此剑甚是古怪。”百劫平道。 邱淑仪见他面露疑色便说道:“有何古怪,长情说它也是一柄神兵。” “我醒来时,便觉着双腿中的龙泉剑气蠢蠢欲动,只一阵风刮过,那洞口处的古怪黑剑随风而动,敲击岩壁之声,竟然隐隐间能压制龙泉剑气!”百劫平说道, “却又不像是神兵散发出那种舍我其谁,当世第一的桀骜不驯之气。便是老七手里以防御见长的玄武甲,怕也是容不得其它的兵器在自己跟前称王!” “针锋相对、遇强则强,势必分出高低才是神兵相见之态!”邱淑仪接话道, “以师弟所说,长情的那柄名为河洛的剑确实古怪,与龙泉一左一右悬挂洞口,并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针锋相对,竟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李长情见二人疑惑那河洛的来历,挠了挠脑袋,便说道:“此剑是师父留在我家的,后来被七师叔千里迢迢送到了玉虚峰,助我引气上山,我才知晓此剑名为河洛,至于是否是神兵,是我自己的猜测。” “既然是出自大师兄之手,倒是见怪不怪了!”百劫平道。 “能不惧龙泉,想必不是神兵亦相去不远!”邱淑仪说道。 李长情心道,这一路行来,我还能不知晓大黑剑的厉害吗!绝对是神兵中的神兵,哪怕你是我的四师叔,说它是柄废铁,在我心里它也是神兵!比你那什么龙泉还要厉害百倍,你若再叫我孤身一人去试探那数不清的山怪,我便~~~ 想到此处却是整个人如同泄了气一般,便能如何?问剑眼前的四师叔吗?那还不如去探一探那些山怪的虚实了! 哪怕跌落神坛,那也是一口绵延气不绝、不惧久战的胎息境、天道宗的四长老、天下第五的女子剑仙! 随便拎出来一条,也不是如今才引气六重天不久的小喽啰能轻言问剑的存在! 舍却了龙泉和境界,凭借那一截小枯枝,纯以剑术便让手持寒泉双匕的自己,在五尺见方的地盘苦苦支撑,也不过五十回合! 要知道寒泉本就是锋利无匹,自带寒热之气不说,阳剑还被自己从赤白二鬼那里学来,与飞剑术极为相似的牵引术控制,在空中来回穿梭,不见丝毫痕迹,亦是被四师叔手中的枯枝尽数挡下。 可见这天下第五女子剑仙的分量之重,其剑术之高! 还要加油啊!李长情在心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也不知那悟敌和尚是何等样的人物,竟能与眼前的四师叔一记两败俱伤的硬拼。否则也不会被曹承宗等人钻了空子。 “咱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吧,我的好奇心倒是被长情的那柄河洛剑,全部勾了出来,恨不得立时便能一观!”百劫平说道。 第171章 气象 观潮剑修之爱剑,便如同那自古美人爱才子。 又岂止是天道宗观潮峰之人,其实无分山上山下、武林朝堂,上到耋耄老者、下到懵懂稚童,只要对习武没有偏见的人,见到了神兵利器便如同遇见了才子的美人一般难以自拔。 又或者说,青衫仗剑行侠世间对大多数人来说,本就是一场抟扶摇而上不可及的梦。 好斗本是生来的天性,无分性别自古如是。 否则又怎么会有阶级高下之分,贫富多寡之差,强弱美丑之别。 李长情怀着一种卖弄显摆的心思,刚返回便迫不及待的从洞口取下了河洛,恭恭敬敬的递给了九师叔百劫平。 邱淑仪、百劫平也将先前,在溪边所见山怪捕食狗头怪鱼一幕抛诸脑后。 奇珍异兽年年都有,时不时便有掌秘司将七国各地管事处的消息上报至掌门手中,其中便不乏门中弟子斩妖除魔的事迹,凡临近人迹罕至,丛林密布之地,又怎会少了这些。 唯有手中的长剑,更为吸引心神。 山洞内本就昏暗,走出洞口便是大小沙石密布的河滩,便是将师姐弟二人从水中捞出来那一条河。 沿着河滩左右,顺流而下、逆流而上两条平整的碎石小路,是李长情花费了月余时间铺就的。 山中本就乏味,刚进山时一直忙碌着求存之事,倒还不觉得枯燥;待得在这山洞安居,不必以天为被地为床、日晒雨淋,便抄书、练剑日日不缀。闲暇之时便行那修桥铺路缝缝补补之事,与在玉虚峰上之时一般无二。 九师叔座下的轮椅,也是自己突发奇想,捣鼓出来的木制轮椅,倒是与镇中所见赵李两家大老爷经常乘坐的马车有几分相似。 随着探究钱先生所赠医术心得的越发深入,李长情医术见长的同时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强健,剑术进境便一日千里,早就将那三百六十外招熟稔于心。 直到邱淑仪手中枯枝划出那五尺剑界,打得手执寒泉的自己叫苦不迭,李长情才明白古人诚不我欺: 纸上得来终觉浅! 将来出了这昆仑,除了必上天道宗山门入宗谱一事,沿途倒是可以学庞徐两位师兄一般,与各地高手切磋一番! 已是临近日落,李长情随意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走到洞外的石壁处。 只见那石壁之上密密麻麻数之不清的“正”字,记录着山中的岁月,不知不觉已有二百四十有余,便是不多不少一千两百个东升西落! 今日划下这一笔,李长情倒是觉得再不复往日山中无岁月的艰难熬人。 百劫平手执着李长情递来的河洛,在河滩边一片开阔之地,与邱淑仪一道仔细观摩着这把云纹剑鞘的古剑,也不管少年在山壁上以“正”字计日的举动。 少年心性,哪里耐得住寂寞,寻常而已。 “师弟,可曾看出端倪?” 百劫平闻言,无奈道:“只知这云纹剑鞘,并非此剑的原配。” 邱淑仪却道:“偏偏正好恰如其分,掩盖住了剑的盖世锋芒。” 此时河洛与龙泉相距不过三尺,邱淑仪见百劫平一脸疑惑看向自己,好似在问你如何知晓这鞘内便是盖世锋芒。 只好摘下腰间的龙泉,平摊在掌心递到他面前,只见整个龙泉剑身俱是抖动不已。与在洞口左右悬挂之时的秋毫不犯有天壤之别。 两个当世一流的剑客,俱是观潮剑修。 两把跃跃欲试的古剑,俱要一展锋芒。 “师姐,你还是稍退些许可好?” 邱淑仪闻言便连退三步,手中龙泉便瞬间安静下来。若是听之任之,那师弟手中河洛恐怕就得脱手而自行出鞘! “王不见王,此剑恐怕真如那小子所言,是一把神兵!”邱淑仪道。 “江湖百年间,亦只听闻大楚屈长风手中的亡秦和老七手中的玄武甲!” “若真如这小子所说,便是在这一年间,出世的神兵利器便如雨后春笋一般扎堆,一手难数!皆是有名有姓、古有记载或口口相传有来历之物。” “唯独这‘河洛’却是从未听闻!也不知大师兄从何处寻来此剑。” 说完,百劫平便要拔剑一观。 谁知用尽力气,手中的河洛却纹丝不动,隐隐间还有一股抗拒之意,从剑身透过那云纹剑鞘,传递到百劫平手中。 一声闷哼。 河洛脱手而出,掉落在地。 “师弟!”一旁的邱淑仪见状关切道,“此剑果真是认主之物!况且你伤势未愈,体内还有龙泉剑气作怪,可不许再如此莽撞了!” 李长情闻声亦飞奔过来。 “九师叔,你没事吧?” 邱淑仪没好气道:“先前为何不提醒?若他伤势加重,你那三脚猫的医术,教你师叔如何是好!” 李长情委屈万分,心道:我这三脚猫的医术,还救了你们两个天下前十的大高手呢!何况,在那巨石后面躲避山怪之时,我就已经说了,河洛便是神兵,如今四师叔你怎么就不讲道理呢! “不怪他,是我大意了。”百劫平制止她道,“神兵有灵,早该想到的。” “还愣着做什么?”邱淑仪看向李长情。 少年本就不是愚笨之人,习字开窍之后,与那小师兄江青相比亦是不遑多让,可谓玲珑心思。 “哦。” 李长情捡起地上的河洛,手执剑柄,正要拔剑,便听到邱淑仪呵斥道: “转过身去,剑刃朝外!” 器不轻出,剑不指人! 更何况是一柄十拿九稳,与龙泉齐名,传说中的神兵。 龙泉入手以来,便长居花梨木剑鞘之中。 总计出鞘过三次。 除了当日那严英护着胡浮玉从金石门逃亡之时出鞘过一次;与佛门宿命通的悟敌和尚硬拼了一剑;最近一次便是眼前的九师弟越俎代庖,强行以宗门天地同归的剑术驱使,斩尽邺城巡城司几十位归真剑派培养的心血、八旦弓弩好手。 凡出鞘回回必见血而归! 护主、德高,倒是与那诚信高洁四字的评价相映衬,也可谓是人间凶戾之器。 这少年口中的河洛,哪怕未必是此剑真名,可能隐隐间压制龙泉剑气,想必也不是凡俗之物,即便是正道神兵,凶戾之气也只会更重,万一引动了师弟双腿的伤势······ 邱淑仪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还是别看了,师弟!” 李长情闻言,背对二人正要拔剑的手便停下,转身看着轮椅上的九师叔,任凭听候发落。 “无妨的,师姐,我想要看看。” 李长情闻言瞄了一眼邱淑仪,见她示意,转身便拔剑出鞘,未见丝毫阻碍。 当浑身漆黑如墨的河洛剑落到百劫平的手中,此时却异常乖巧,再不复先前与龙泉争锋相对之势。 百劫平一脸疑惑的看着深邃的剑身,突然间像是看出些门道,似曾相识。 “鸿蒙星辰三六五,深邃太阳与太阴!” 百劫平以独特的手势轻拂过河洛剑身,却是一种非佛非道的手势,想必出自他的家传之术。 只见原本漆黑如墨,幽潭不见底一般的剑身,突然泛出亿万肉眼可见的毫光,与晚霞交相辉映。 那毫光犹如阳光照耀下的湖面一般,乍起万千波澜,亿万星辰竟是凭空而生! 初时三尺见方,紧紧片刻间笼罩三人,紧接着抬头便再也见不到本就已经快要隐没于远处山脉之后的夕阳。 天穹,山川,河流俱皆一空。 湛蓝深邃星空为底,满天繁星跃然于上! “中垣紫微垣,北极者为枢,主星六十七!” “上垣太微垣,左右执法垣,主星三十四!” “下垣天市垣,东西藩二二,主星三十九!” “好一个三垣之势,共计主星一百四。” 百劫平此时的声音激动莫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般。 “东方星官青龙为尊,四十八;南方星官朱雀为首,四十七;西方星官白虎为目,五十六;北方星官玄武为上,六十七;此外,太白、岁星、辰星、荧惑、镇星五行五星为辅,好一幅周天星辰之相!\\\" 话音一落,漫天异象便消散一空。 徒留漫天夕阳余晖,远处山尖后的太阳,已如一弯月。 三人呆立在河滩边,皆是震撼莫名,居然是一柄有如此人间大气象的神兵,得见此生不枉。 原来是河洛剑已经归鞘。 第172章 一了百了 器非器,剑非剑。 那六道光柱,倒是与这河洛剑激发出亿万星相中的北斗星辰莫名契合,邱淑仪暗暗想道。 “李长情,我尚且有一事要问询你。” 邱淑仪见百劫平递还河洛剑到少年手中,神色一肃说道。 这般直呼姓名,神色又颇为严肃,让李长情心头咯噔一跳:莫非这四师叔见财起意,真要杀人夺宝不成?此剑本就是师父所赠,杀了自己再抛尸荒野,返回宗门之时随便寻个由头,又有何人敢质疑她? 只是她口中称有事问询,莫非是要问自己如何出这昆仑山的方法? 李长情一时间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嘴贱说了知晓那出山之法,这下可好,杀人夺宝都不需毁尸灭迹,只需问得出山之法,都不要给自己立那三尺坟头便能置身事外! “这河洛剑本就是师父所赠,属于天道宗之物。况且我还未录入宗谱,算不得正式的天道宗门人。四师叔若要取回,也是应有之义。况且我手中的寒泉双匕也更加如臂使指一些!” 李长情躬身,毫不犹豫双手奉上河洛剑说道。 钱虽好,可也得有命花啊,好汉不吃眼前亏! 邱淑仪闻言一愣,眉头一皱。 李长情抬头一看,一瞬间就想拔腿而跑,莫非这四师叔当真要卸磨杀驴、恩将仇报? “你不必忧虑,师姐还看不上你手里的东西。” 一旁的百劫平见少年神色慌张,浑身紧绷,便将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邱淑仪一听,神色更见不悦,原来这小子是担忧我要杀人夺宝!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长情一听,心道,我本来就是小人,过完这个冬天也才十岁而已!况且,四师叔您也不是啥君子呀! 邱淑仪见少年神色变幻,竟是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先前驾驭短匕之术,叫什么名字?是跟何人所学?那根本不是我天道宗的功法!你可不要告诉我,那是你从无形与养气剑诀中悟出来的自我之道!宗门百年来,天才辈出,也未见得第二个习得飞剑术的人!” 李长情一听,便慌了神。 自古宗派之别,门户之见便是一座横亘在人心之中的昆仑山,巍峨而只能仰望! 偷学别派功法乃是大忌,尤其是此等压箱底的杀招!像是庞斌这等勉强算是宗门外门弟子之人,偷偷学了那昆仑三才的轮回掌,也不过是空有其形,没有相对应的心法亦是极难真正做到空手夺白刃!因此便算不得偷学别派功法。 这牵引术从那赤白二鬼口中转述得来,又有心法佐之,施展开来与飞剑术极为相似,便是受伤之下亦是凭此术重创那金石门剑堂高手杜衡剑何大!还能在天下第五的女子剑仙手中撑过五十余合,便是不用脑袋想,也定然是医圣钱五更的不传之秘! 只是转念一想,这钱先生不仅传下毕生医术心得,更是赠了一部《五音杀诀》,待自己如嫡传一般到底是为何?想不通的事,便是绞劲脑汁仍旧想不通,只是在此刻,却突然间如柳暗花明一般,心头大定! 钱先生无门无派啊! “此术名为牵引术,乃是医圣钱五更钱先生所授!”李长情挺直了脊背说道。 既然不是要杀人夺宝,只是问询偷学别派功法一事,自己又有何惧。 “长情倒是当真好福缘!既能拜入大师兄门下,还能让钱先生青睐有加,了不起!”百劫平笑着说道。 “我倒是有些明了,老七为何如此厌恶与你。”邱淑仪不咸不淡说道。 李长情正要开口问明缘由,便听百劫平说道: “七师兄呐,本就是个私生子出身的可怜人!被狠心的亲生父母嫌弃,丢弃在一户农家门口,亏得那好心的夫妇收养了他,才不至于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与你一般刚懂事的年纪,养父母一家便被大月氏的贼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怒而立志从军,从一介不通武艺的白身,历经磨难坐到了斥候队头目的位置,却又在一次探哨中途遇大月氏伏兵,身边的袍泽一一惨死在眼前。” “若非大师兄刚好游历之时遇见了他,便也没有了后来威震玉华,纵横在大月氏土地上的平异侯!” 邱淑仪接话说道:“他得来的一切都是凭自己的双手,讨厌你便在情理之中!严格说来,七师弟是厌恶一切不好好珍惜亲情,遇事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偏偏又运气奇好之人。” 李长情心道,可怜人倒是真可怜,但也不能苛求每个人都如你一般私生子出身,顺便再父母双亡吧?何况七师叔能遇见师父,不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运气难道不好吗?真是只许州官放火啊! 了不起,手上有活儿的人,说啥都对! 只是这些话,却是连半个字都不能吐露,否则四师叔恐怕当场就得叫自己知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钱先生无门无派,又是当世妙手仁心的医者,其子钱泰多更是享誉七国的富商巨贾,青出于蓝而并驾齐驱于蓝,与其父和老二合称‘三管先生’!长情,你当真是鸿运当头,福星高照之人啊!”百劫平感叹道。 李长情闻言,突然间像是想起了某事,看着眼前的四师叔却是神色一黯。 自己怕是个走哪儿都能死伤一片的灾星才对吧。 “四师叔,你是否有一徒弟,座下称三名为罗义,号称青州断魂剑。” 邱淑仪闻言,看着少年的双眼,内心泛起一丝不安道: \\\"你如何知晓?” “罗先生为救青州大管事庞瞿和我等,魂断金石门后山,丧命在了那沈凯风等人的围攻之下。乃是一等一的侠义之辈!” 邱淑仪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庞瞿和罗义皆是胎息境后期,在悟得自我道路之后,同出神州覆灭魔宗之后才停留在青州负责一方,剑术早就出神入化,怎么会死在金石门的手里。” 百劫平劝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便是连你我都着了曹承宗的道!” 李长情只能婉婉将当日的情形一一道来,却是避开了随后去万州避难,遇到徐鹿台的经过。 “如此说来,便是那金石门和昆仑剑宗联手,以扣押你三人为名,实则为夺赤莲花,请君入瓮突下杀手?”邱淑仪咬牙道。 “正是!”李长情道,“便是当日胡浮玉先生和他的随从严英也在,就是四师叔手中这把剑的主人。若非庞师兄当场点破了沈凯风等人的龌龊心思,胡先生恐怕也要被杀人灭口,死在金石门中。” 邱淑仪闻言怒道:“怎可将这等无耻好色、贪生怕死之徒与我的三徒弟罗义混为一谈!” 李长情与百劫平二人一愣,此话又是从何说起? 邱淑仪道:“那胡浮玉出使赵、魏、韩三国,欲要搅乱三家联合出征玉华国之盟。身负王命,竟在随行马车中安置了,安置了两名婢女,花天酒地白日宣银!真正是个寡廉鲜耻之辈!若非当日龙阳君拦下,就凭他那无礼之举,我早就夺剑杀人,一了百了!” 第173章 医者如父母 “听闻那龙阳君乃是魏国第一权臣,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能被师姐你如此记挂,想必非是凡俗人物,当真如那传闻一般了!\\\" 百劫平突然语气酸溜溜道。 “师弟莫非是在吃醋?”邱淑仪此话一出,非但没有让百劫平闹个大红脸,反而神情越发难看。 “师姐是当世有名,天下皆知的女剑客,又生得如此俊美,记挂此等人物亦是情理之中。” “我不喜欢不差的人,龙阳君便只是不差而已!”邱淑仪说道,“再者,他便是天下第一,他也不叫百劫平呀!” 百劫平一听,面上终归多了一丝笑容,心道,师姐这般奇女子,又岂会执着于皮相! 只是嘴上仍旧问道: “世上当真便有生得这般俊俏的男子?与那面相俊美、气质出尘的悟敌和尚相比如何?” 邱淑仪不假思索道:“略胜三五筹!” 百劫平闻言一愣道:“师姐此话当真?” “倾城倾国本该是形容女儿,奈何却长在了一个男子身上!”邱淑仪感叹道。 “听闻他的剑术亦是不凡,口舌之辩更是不俗,世上当真便有此等奇人?”百劫平难以置信道。 邱淑仪说道:“玉华国千年来,对地缘临近的三国连消带打,无论江湖朝堂皆是渗透颇深。而如今仍旧能存于世,位列七国,龙阳君便功不可没!” 说到此处,邱淑仪却面色复杂的看着百劫平接着说道:“只是天下大势,从来不以个人意志转移,而是……” “而是被国之后的山上宗门所左右!”百劫平接话道,“今之宗门,便如昔日诸侯之于东、西周!” 邱淑仪点点头。 “他心向魏国大义,愿意独立乱世风口、撑起魏国的天地。我身为大魏人,除却不耻他的王宠身份这一有缺私德,的确算是我大魏少见的好男儿!” “千古风流人物,雨来风吹雨打去!”百劫平道, “若当真势不可挡,天下一统,世人大抵反而能记住他,记不住我等!” “师弟,若有朝一日天道宗要打破山上不得干预朝堂的铁规,我必剑指魏敌!” 百劫平面色一肃。 “哪怕与天道宗为敌?与天下大势为敌?也明知必死无疑吗?” “君子尚且有所为,有所不为,我邱淑仪自问不弱君子!” 百劫平还未说话,一旁的少年李长情倒是若有所思。 以往只在书中见闻家国情怀,又出身一隅之地,实在难以理解此种情感。 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四师叔言语间,整个人的气质都被这句话拔高到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四师叔,这便是所谓家国大义吗?” 二人并未回答眼前少年的话。 “师姐,你追求的世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邱淑仪面色坚定道:“此话倒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娟儿也曾问过,那便是人人头顶龙泉高悬,惟此而已!” “可你要走的路,却与你想要的世道,南辕北辙!若为你一己之家国而出剑,最好的结果便是魏国苟延残喘,诸侯继续立世、纷争不断,世道还是那吃人的世道。” 邱淑仪听完也未见迟疑道: “其实,便是我与龙阳君一般,并肩立于天下一统洪流的风口,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又岂会有最好的结果出现?”邱淑仪笑着看向百劫平,“一如我先前所说,个人的意志从来不能阻挡洪流,但即便如此,虽千万人我亦挡之!” 百劫平的眼中仿佛有光,只余眼前的女子。 “看来,师姐是存了必死之志。” “毕竟,我仍是魏人!” 百劫平一脸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愧是我的好师姐。 “我此时有了几分杀了长情的心思。” 百劫平言语间莫名其妙的转折,令一旁的李长情犹如被猎手盯上的猎物,如芒在背!便是手中的河洛都紧握了几分! 男子分明便瘫坐在轮椅上,轮椅还是自己亲手所造,一个被双腿间充满了神兵剑气,日夜折磨不堪的病人,哪里有丝毫威胁,偏偏此时从他口中蹦出来的话,如此寒冷。 这出山之法是个烫手山芋啊! 李长情欲哭无泪。 这四师叔与九师叔情定在这昆仑,还在自己的亲眼见证之下。 一人心怀家国大义,出山便注定一死;另一人却眼中唯有你,不出山也罢,终老在这与世隔绝之地说不定便是最好的结果! 而自己呢?那是铁了心要出山的!若不然,习武还有何意义? 李长情脑海中突然冒出来那句:家中尚有老母,下有…… 两位大侠可否放过小的一命! 邱淑仪看着少年在一旁忐忑不安,出言道:“此事与他无干。” 李长情闻言立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境界犹在的四师叔不站在情郎一边,拿自己开刀就行。 转念间又琢磨着,要不要给这九师叔的药里掺些特殊的药材,起码在他痊愈之后,自己有自保之力,又或者,让他再不能痊愈? 少年想到此处,头便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医者当如父母心,哪有父母给孩子下料的!想到此处便不自觉嘴角含笑,颇为怪异。 “长情你无需害怕,你九师叔若当真要杀你,以他的性子,只会如同那王胖子一般,背后下手,又怎么会说出来!” 百劫平面不改色道:“师姐此言差矣!怎好将我与那天道宗的混世魔头混为一谈!” 邱淑仪心道,你此言才叫差矣,随便拎一个敢仗义执言的宗门弟子,哪一个不说天道宗有混世二魔! 一旁的李长情此时脑子里天马行空,都是那医者父母的心思,看向百劫平的眼神便十分怪异,反客为主,令得百劫平浑身一紧! “臭小子,你在想什么呢?!莫非欺我身残,想要以下犯上!” 李长情闻言急忙辩解道:“不是的,九师叔。我就是在想医者如父母这事儿。” 邱淑仪止不住笑道:“好师弟,这便是杀人者人恒辱之!” 原话是那杀人者人恒杀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从这面带笑意的女子嘴里说出来,终于让脸皮厚如城墙的百劫平都招架不住。 第174章 夜探 古今晴夜遥相忆,似同; 秋冬堂前对望舒,而饮。 本该是三五好友席地而坐,对火畅饮把酒而向天问道的时光。 一个少年,身背长剑,蹑手蹑脚往那山魈栖息地摸了过去。 白日间的一番对话,令少年心中对这女子剑仙,充满了敬佩之意,并不单单是因为她天道宗四长老、自己四师叔的身份。 能教出罗义罗先生那等视情义高过一切的徒弟,果然是世间奇女子。 自己欠罗先生救命之恩,又曾答应过庞、徐两位师兄要亲手复仇,如今一别已近一年,也不知与九师叔一般境界大跌的徐师兄现在究竟如何。 能在这昆仑绝地,碰到落难的两位师叔,冥冥之中怕是老天爷来催债的,避无可避。 偷偷去摸一摸这些山怪的底细,能尽几分力便几分,若这昆仑山中的活物当真惧怕自己背上这柄河洛剑,自然便是意外之喜。 若猜错了~~~ 少年心头突然被这念头吓了一跳,一想到那几人大小,面如恶鬼密密麻麻的山怪,与水中的狗头怪鱼大战的场面,嘴里哆哆嗦嗦、念念有词道: “菩萨保佑,童言无忌!” 只是刚到了瀑布下游的溪水前,少年便傻了眼,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这溪流最窄处不算宽,也就与昔日初见七师叔之时,分隔大漠与绿洲的澜川发源河一半宽的样子。 若要浮水过河,以自己戏水的功力绝对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只是眼前黑漆漆一片,便是天上的望舒之光照在河面,一眼望去都觉得溪水浑黑一片,深不见底一般! 偏偏溪流还颇为湍急,一阵一阵漆黑的浪花在溪中冒头的石块间翻涌,好似水中那数不清的狗头怪鱼,全部在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一般!天日渐寒,已不闻丝毫虫鸣之声,只余溪流撞击石块和少年自己的心跳之声。 少年不自觉又打了个哆嗦。 水中有狗头怪鱼,对岸有山中野怪,岸边有个鬼迷心窍的少年! 是走还是过河?少年在溪边逗留许久,有几次一只脚都已下水,又缩了回来。 天道宗的功法运转间,体内那股绕行龙脊的仙气能自发抵御严寒酷暑,否则也不会在这等时节,穿上洛氏临出门给塞进包裹的粗麻衣。 可功法再高深莫测,也挡不住心头的惧意啊! 少年在溪边抓耳挠腮,犹豫不决,浑然不觉对岸参天巨树上自从有一双眼睛发现了他,只轻轻一挥手,树上便如下饺子一般,偏偏与白日间那震天地撼乾坤般落地的动静大相径庭,俱皆是悄无声息的沿着树干悄悄往溪边摸了过来! 李长情终于鼓足了勇气,正要下水,突然发现眼角的余光仿佛撇到对岸亮起了无数灯盏。就好似面前的溪水,都被那无数灯盏照亮了几分一般。 少年一抬头,只见对岸矗立无数白日躲在巨石后见到的山怪,每一头皆是瞪着拳头大小的“灯笼”正在看着自己,这一对对眼睛在月光之下充满了好奇的盯着对岸的少年。 此刻,当真是那隔岸相望的,不止有牛郎织女。 咽了一口唾沫,李长情只觉得此时心跳都漏了半拍,正要伸手拔出背上的河洛剑,便听到一声: “咚!” 一道惊天的水花,一个浑身漆黑只余两眼放光的怪物,一抹转身而逃的身影,还有树上那吃惊于少年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轻功造诣的身影。 紧接着便是震天的吼叫,一片落水之声! 李长情此时只恨爹妈没有多生两条腿,背后那渐渐逼近的“喊打喊杀”声,当真是让人心胆俱寒,什么逢林莫入、深山莫进都被心底升起的那股求生欲望抛到了脑后。 当真便是一阵眼花缭乱,认准了方向,只凭着记忆一头扎进去披荆斩棘,直直的往山洞飞奔,便是往日觉得稍微生疏的剑招,都如臂使指一般,挡在面前的荆棘丛林,绝对是没有一合之敌! 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以往觉得跳不过去的山崖峭壁亦是轻轻一跃而过。 待得山怪仍旧不肯放弃,追击之声络绎不绝,身后无数山崩树倒之声越发迫近。 少年心一横,便在一处遥遥可见瀑布的山崖之上转身而立。 满面坚毅,不能将这些山怪引到山洞! 自己本就怀着报恩的心思,要来验证一番三人的猜想,如今事不能成、恩未报,反而给两位师叔带去杀身之祸,弄巧成拙不说,还有祸水东引的嫌疑! 背上的河洛剑仿佛被少年的坚决唤醒。 李长情内心有一丝明悟:剑不轻出,法不轻传!此战若侥幸脱逃,入那引气七重天的小宗师之境当不在话下。 原来如此,当是如此! 望舒之下,一道明亮的剑光冲天而起,与皎皎夜色遥相辉映,无形剑诀自发疾速运转,龙脊处那一口仙气绕周天大穴运转,竟是将河洛剑激的自行出鞘! 少年手执河洛,只觉胸中生出无尽豪情。 我李长情,也要如四师叔一般,有所为有所不为,虽千万兽吾亦挡之! 望着山崖之下在林间影影幢幢,数之不尽的巨大身影,耳中听着震天吼叫,少年内心却比往常任何一刻都要更加宁静。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赚! 正要持剑纵身杀入那山怪群中,便又听到一阵白日间的雁鸣之声从遥远的瀑布处传来。 是那食人恶兽诸怀! 漫山遍野拳头大小的灯笼突然间当场原地驻立,震天的吼叫亦是消失一空,只余下一脸惊愕的少年倒提着剑,不知所措的站在密密麻麻的山怪对面,二者相距已不足三丈,肉眼已可见那最前排的山怪犹自不舍一般,手脚不安,仿佛下一刻便要扑上来生撕了少年! 少年正在后怕,自己怎么就头脑发热要与这许多山怪死战,便见到眼前的山怪竟是自发分列两旁,留出一条通道。 只见一个浑身赤裸、头生四角,面容与九师叔百劫平不相上下,透露出一股山野之气的男子从通道缓缓迎面而来。 此人也长得太高了,怕是有两个全须全尾的自己一般长短!不对,哪有人头生四角的,莫不是那书中的妖怪?! 李长情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河洛剑遥指男人,脚下却是连退三步: “难道你就是诸怀!” 哪里有半点怀疑的语气,分明便是认定了眼前的男子,便是妖怪,正是那食人恶兽诸怀的化身! 第175章 对手 男子眉眼一皱,嘴中发出一阵咿咿呀呀音节,其声果然便如同雁鸣一般,当真是那恶兽诸怀! 一旁数之不尽,身材大出男子几倍的山怪,偏偏听到这如同雁鸣一般的怪声,俱是眼中饱含恐惧,双腿一软,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李长情见状,更是心头发寒,这诸怀莫不是要把自己当作果腹之物,以正那食人的名头。 只是再一细看那男子,竟是发声之后便面露痛苦,神色变幻不定,脖颈间亦是一阵一阵鼓起又收缩,似乎在努力的调整自己。 下一刻便让持剑戒备,或者说强自镇定的李长情瞪大了双眼吃惊的看着男子。 “引……引……引气境蝼……蝼蚁?” 那男子喉咙处一阵鼓囊收缩,竟然口出人言!只是此言颇有歧视讥讽的味道。 不过呼吸间,惧意不减的少年又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在意料之中:既然是能化身人形的妖怪,修为必然高深,能口吐人言又有何奇怪。 转眼间少年又有些气不过:这诸怀口中的蝼蚁,莫不是在说自己? 引气七重天的小宗师之境,本已经是临门一脚,如今被眼前的妖怪打断,还讥讽自己是蝼蚁,李长情只觉得一股无名业火从心头腾腾升起。 “你才是蝼蚁,你全家都是蝼蚁!” 这妖与妖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白瞎了你这一副人身皮囊。 比那似羊非羊的司法神兽獬豸,可差得太远了,少年又想到了当日在玉虚峰上遇到的李荡邪,只觉得越发反感眼前的男子。 下意识的骂出声,却惹来对面一片鬼哭狼嚎:无数跪伏一旁的山怪垂足顿胸、龇牙咧嘴,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君辱臣死! 少年脑海中莫名冒出来这四字,差点没握住手中的河洛剑。 “那……那个,诸大侠,你能通人言,当知小子是口不择言、无心之失,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便就此别过,各自生欢,你回你的山洞,我回我的可好?” 李长情心怀侥幸忐忑不安的说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胸中那点死战的豪情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圣人也说了,留得有用身,才能以图将来嘛! 只是话音刚落,李长情便觉得这称呼莫名怪异,有些别扭。 果不其然,那男子张口便道: “我……不……不姓猪!” 李长情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大侠你能能化身人形,口吐人言,想必修为惊天地泣鬼神,姓什么都行!” “你,手中的河洛,我一观!” 男子伸手指向李长情手中的长剑,言语间再不复结结巴巴,却让持剑的少年心头一惊。 本就倒提手中河洛剑,立刻横在身前,抬足便是无形剑诀的起手式。 “你如何知晓此剑之名?”李长情小心翼翼说道,“此剑视若性命,既不可轻出,便不能轻言借!” 男子也不勉强,自顾道:\\\"当真是河洛,想不到千年之期竟如眨眼间,如期而至!” 李长情见状突然问道:“你如何知晓我是,我是引气境?” 少年这一路行来,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只用肉眼便看穿对方武学境界的人。 “望气之法,雕虫小技。你若想学,便给我河洛一观。” 男子说话越发利索,让李长情惊叹不已,这才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以前听闻,有那被山中猛兽掳走的婴儿,长大了便如野兽一般,要想口吐人言堪比登天;还有那误打误撞,流落到荒岛侥幸活下来的打渔人,只三五年功夫,便将人言忘得一干二净,非得重新适应几个月才能言语顺畅! 这妖怪果然不可以常理踱之,听他所言已经受困在这昆仑近千年,岂不是千岁不止? 照着玉扳指中的杂书《山经》中所说,便是悟性极高的妖怪,化形也得三五百年,寻常的妖怪就更需要千年之久,眼前这男子头上的四角还隐隐可见,想必化形时间不长? 李长情又记起先前两位师叔所说,这诸怀的声音,像是受了重伤,莫非是被打回了原形?当真便是千年大妖? “大侠,你不吃人肉的吧?”李长情颤颤巍巍道,“你真心想要一观河洛,也未尝不可……” 李长情话还未说完,那男子竟是临空骈指一划,便是他身前三尺之处,似有无形罡气划过,比那神照境的罡气还要坚利三分不止,将空气都划出一道漆黑的口子! 少年眼睁睁看着那男子将手伸入那漆黑的口子中,片刻间取出一张绸缎,随手便扔给了自己。 居然是与自己的玉扳指一般,能空间纳物,只是不如自己的玉扳指实用,只需引气境便能在万卷藏书中走马观花,也能瞬间找到想要的书,这一手骈指划破空气的手段,除了传说中的神照境,还如何能做到? 便是神兵利器也无这等威能。 少年接过男子扔来的绸缎,晃眼一瞧,密密麻麻的文字遍布其上,开篇“望气术”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此乃小道,只可趋吉避凶,并无大用。”男子说完,便又随手一挥,周遭数之不尽的山怪便恋恋不舍的退出二人的眼帘。 虽然知晓眼前的男子,可能比那成群结队的山怪要凶险百倍,可李长情仍是不自觉的大松一口气,实在是被围得浑身都不自在。 鹊山之时被那纨绔李不凡和一众狗腿子围殴;水秀镇被那余一笑等人围杀;郢城被几百骑兵步卒和斩须眉的四大护法围攻;如今到了这不见人烟的昆仑山,还要被数不尽的山怪围着,少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传说中的被吃瓜体质! “除了你的河洛剑,可否再借我一身衣物。”男子出声道。 少年听他口中称“你的”便已经放下了心头最后一丝戒备,又从玉扳指中取出那一套洛氏准备的最大号的衣衫,有些不舍,仍是与河洛剑一并扔给了对面的男子。 “这是我临行前,娘留给我最后的一套衣衫了。” 当真是千年大妖,便是再小心翼翼也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 “千年之前,确实因喜食人肉,被人称为诸怀。” 李长情一听,面色瞬间苍白,都快哭出声来:大侠,这望气术我不学了,娘亲临行密密缝的衣衫白送给你,河洛剑还我可好? 神兵在手,又没了山怪围攻,说不定能逃走,又或者支撑到四师叔听到动静赶过来呢! “那女子便是全盛之时,亦不是我的对手。” 男子的话便如当头一盆凉水,浇得李长情内外通透。 第176章 所谓地仙 “剑身被人动过手脚,倒与这方天地极为相似,俱是用上了周天星辰封印之术。” 男子长剑入手,只用手一划,便道出了河洛剑最大的秘密,又或者说剑身表面最大的秘密。 只是并无百劫平入手时,以特殊手法激发的满天星辰之相,但也足以令李长情感到吃惊。 李长情正愣神间,便见男子将河洛剑随手抛了回来,自顾自穿好了自己丢过去的衣衫。 衣衫仍旧是小了几号,男子确实太过高大。 “你境界低微,持此剑犹如稚子之财露白,这门望气术既有观境之能,亦有敛息之效,再合适不过!”男子道。 李长情心道,我这玉扳指里的东西掏出来,死十回都不够。 只是仍旧疑惑问道:“你不杀我,还借观剑之故传我望气术,是因为这把剑吗?或者说,是因为这把剑背后的主人?” “你便是此剑的主人,何来背后。”男子不咸不淡道。 李长情若有所思。 男子又接着说道:“你的悟性不错,人也很聪明。” 话音一落,李长情便觉得眼前的男子仿似心无生灭、息无出入,只片刻间身形竟是一缩再缩,本来不合身的衣物瞬间便贴合无比,令他大开眼界。 “传闻江湖上有一门奇术名为缩骨,莫非这便是?\\\"李长情忍不住问道。 男子眉头一皱,道:“奇术倒是奇术,只是当今世道,境界如何划分?” 李长情想也不想便说道:“引气、胎息、神照,后面我便不知道啦。便是你先前那一手骈指划破空气,就和神照境的罡气很像呢!” “未曾听闻,想必皆是不入流的地仙一类。”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那你倒是说说,境界该如何划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李长情道。 男子追忆沉思片刻,道:“你可以称呼我为鱼鸟。” “你姓于?那我便叫你于大哥可好?”眼前的男子无论如何看都是一副二十来岁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千年大妖的架势,李长情抱着不能自降辈分的奇怪心思,便口称一声于大哥。 “随你。” “那于大哥便好好给我讲一讲这境界究竟该如何划分,可好?” 只见那于大哥又是双指一骈,一捋透指而出的罡气,轻轻往一旁的大树一划,大树便拦腰而断,轰然倒塌,切口一片光滑。李长情忍不住用手去摩挲那切口,口中不停称赞厉害厉害。 “若你口中的神照便是此等威能,当今世道武学竟没落至此!”男子叹道。 “江湖、朝堂屈指可数的万人敌大高手,到了于大哥嘴里怎么就这般不堪。”李长情嘟囔道。 “屈指可数?不入流之辈遍地走,不如狗,如何能屈指可数?” 李长情不忿道:“那于大哥倒是说出来个子丑寅卯,好叫我服气!” “你且听好了。” 男子沉吟片刻便侃侃而谈。 “鸿蒙既分,则天地有别!凡各路妖魔、散修皆属于地仙一流,即是我口中的不入流!地仙一流又分为培元,引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渡劫,大乘九境。这一手内力成罡,你口中的万人敌,便如同那小小的筑基弟子!” 李长情听到此处,目瞪口呆,随即便毫不留情取笑道:“于先生,你是哪里看来的神仙志怪小说,叫什么名字,给我也瞧一瞧可好?” 男子挥手示意少年稍安勿躁,接着说道: \\\"既有地仙,便有天仙。既称天仙,自然是上窥天地之道,炼气化形、炼形化炁,以达后天渣滓重浊之形全消,化为先天轻清纯阳之体的境界,到了这一步便是府中胎仙自化,阳神已成,可举霞飞升,出入三界!” “于大哥,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少年再次取笑道。 男子不理会少年的取笑,一心要将这境界一一阐述,便自顾道:\\\"天仙上中下有别;天仙之上有太乙,太乙只分上下别;太乙之上便为大罗。” 男子说到此处,言语间一顿,接着说道:“初玄既已堪破,自然虚境得悟,道心赤诚精微,幽玄深奥,是谓大罗!” 李长情道:“于大哥讲神话故事的本事,比大罗还要幽玄深奥呢!莫非于大哥便是那传说中的大罗之境?” “夏虫不可语冰,身处地仙的小小井口,怎能随意见天地之广阔!”男子回应道。 “于大哥,你可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少年犹不自觉,浑然将这眼前男子是千年大妖之事忘到了脑后。 待得那男子满含不屑与杀意的眼神瞥了少年一眼,李长情才后知后觉,眼前这男子可是喜食人肉能化形的大妖诸怀! 少年只好满脸堆笑,歉意道:“我是夏虫,我是蝼蚁!我坐井观天,于大哥您继续!” 男子哪里还有心思与面前的少年扯东扯西,分明便是左耳进右耳出,又或者把自己当作一个笑话在看待。 身处片叶恒沙之中,确实有些太过勉强了眼前的少年。 “我欲与你一同出昆仑。” 李长情闻言叹息道:“这昆仑没个十年八年,怕是出不去咯。” “不用十年八年,有我相助,最多五年,当能一举逃出生天。” 李长情差些忘了,眼前的男子即便如同两位师叔所言,是那重伤之身,也是能骈指成罡的神照境大高手!当年七师叔便是在这昆仑之中连续破境,一举达到那万人敌的神照境,才能趁机打破昆仑障阵的薄弱之处,逃出生天。 也是七师叔突然出现在昆仑之门的入口,领着自己进了山。 “于大哥当真是神照境的大高手,那岂不是想出山便出山?”李长情问道。 男子嘴一撇,道:“刚夸完你聪明!” 李长情这才回过神来,若当真是如七师叔一般的神照境大高手,不早就逃了,还用得着眼巴巴的相助于我? “莫非……” 男子一声叹息道:“境界早就万不存一,这骈指成罡,透体而出的小小地仙筑基一境的本事,便是你口中的神照,也要以秘法催动!” “啊?世上竟有这等秘法,能直抵神照?”李长情满怀期待的看着男子。 无他,既然能将望气术送人,境界又“高”的吓人,这等秘法自然也是能随手送的嘛! “你连引气后期都不是,教给你也学不会!”男子毫不留情道。 第177章 洞天 九曲十八弯的山道尽头,别有洞天。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出时一妖,归时一妖一人。 山道崎岖高绝,与那玉虚峰的上山之路相比亦是不遑多让,否则也不会有那九天之水从云端垂落。 倒让登山的李长情想起了老爹经常问的问题:长情,小路弯弯大路直,大路走了十五天,小路走了半个月,大路长还是小路长? 本来已经折腾一夜疲惫不堪的李长情,随着仿佛在云端之上凌空而架立的彩虹桥之上行走。 东方初升的阳光斜射至山道,与这渐冬时节口中呼出的白气相交,便觉得整个身心都彻底放空,脚步都变得轻快几分。 李长情有一种错觉,此刻即便不运转功法登山,亦能轻松跟上于大哥的脚步。 抬头仰望,山道旁的参天古木上,那本来秘密麻麻的山怪也都消失不见。 只余下那近一尺厚的枯枝积叶上数不清的硕大杂乱脚印,有些光秃秃地方踩踏出来的脚印已经积水,坑中的水有些浑浊不堪,有些却是清澈。 “于大哥,这些山怪都被你赶走了吗?”李长情出声问道。 男子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脚下不停,并未回答少年的问题,片刻后便说道: “几十年前,也有一个比你稍大些许的少年,浑身戾气杀意,一头扎进了这茫茫昆仑之中,所使的枪法倒是与你昨夜慌不择路逃跑的剑法有几分相似。” 李长情道:“江湖上,近百年来就只有一个人能入了昆仑绝地还能出来的人呢。若于大哥口中的少年能出了昆仑,当是我那精通十八般武艺的七师叔了。” 男子道:“他既然能在这山中培元、引气,破筑基,自当是能出山,便是你口中的七师叔。” “七师叔出走半生,杀人盈万,威震天下,谁人不识?只是归来又怎会还是少年,倒是背上了叛徒的骂名,让人想不通。”李长情道。 男子点点头,仿佛深感认同,道:\\\"红尘中历练搅扰,便是大罗亦难逃,何况小小的地仙。” 李长情不着痕迹的白了一眼这认识不久的于大哥,当然是冲着他的背影。 “我七师叔可不是你口中小小的地仙,他是当今天下三宗之首天道宗的七长老、观潮剑修、神照境万人敌、玉华国的大将军、平异侯……” 虽然这七师叔很不待见自己,但在少年的心中,潜意识还是认为他便是当世的英雄之一。 “名头真多,不最终还是成了叛徒?”男子头也不回说道。 李长情一时语噎,是啊,怎么这样的大英雄莫名其妙就成了叛徒呢? “万象更替,百世轮回,也不过是沧海一粟,难逃窠臼!想必那少年也不过是功高盖主,与君离心,被人暗害而已。”男子像是感知到了少年的疑惑,便自顾出言道。 李长情恍然大悟,道:“于大哥,你是说我七师叔可能落下千古骂名,是因为玉华国君忌惮他的功劳,设陷害他吗?” 男子点点头道:“不外如是,毫无新意。” 李长情道:“于大哥,书中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又有睚眦必报真小人的说法,七师叔若当真是此,便称得上是结下大仇,报是不报呢?” 男子转头怪异的看了一眼满眼都是求教眼神的少年,刹那间与几十年前那个半大的身影重合了一般。 当年那少年,便是今日之少年口中的七师叔,初见之时自己尚且因境界跌落呈现妖形,也未见那少年有半点恐惧,胆量倒是比眼前的少年大了不知凡几。 \\\"若他是君子,当报此仇;若他是真小人,怕早就另立门户,坐实了叛徒二字,只是自古成王败寇之余,尚且有仁义礼智信的条条框框约束人心,不教这世道崩溃!” “于大哥,你说了不等于没说嘛!”李长情不满道。 男子笑道:“答案不已经在你心里了吗?” 答案也已经在昔日少年的心里。 出走半生,归来少年还是原来的少年。 君以国士待之,我必国士报之,君欲以功杀国士,万古功过后人论。 李长情突然有些同情七师叔。 若设身处地,自己手握几十万大军,能打得大月氏一国抱头鼠窜。当真衣锦还乡那一日,玉华国君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给自己扣上一顶千年万年人人唾骂的帽子,自己会遵循圣人至善至美,仍旧遵奉天地君亲师五上;还是揭竿而起另立门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想必以他的性子,只会引颈就戮,以证天明地心;顶破了天便是悄悄来一手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绝不会背信弃义,以负国恩吧!” “于大哥,你倒是很了解我七师叔啊。”李长情感叹道。 “知己小友,我只是很欣赏他。”男子道, “若换作是我,便是蛰伏百年千年,背叛之仇、泣血之恨,便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亦要搅得天翻地覆,日月位移!绝不会像你那七师叔一般忍气吞声,隐姓埋名。” “你信不信,那玉华国君早就知晓了他还活着?” 李长情思索片刻道:“于大哥,你的意思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男子道:“你果然悟性奇高。背靠着天道宗这颗大树,他怎么都不会死在争权夺利之下,天下第一宗的名头便是最大的护身符。换做你是玉华国君,亦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只要那人的名字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案头玉笏之上。” 二人一路言谈间走走停停,将当今天下大势,山水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借着霍永杰一事,一一梳理,古今对照映衬,教李长情开了一番大大的眼界。 只觉得若这九曲十八弯的山道能再长些就好了,眼前的于大哥简直是学究天人,从他嘴里说出来,何止比那玉扳指中的万卷藏书生动形象了百倍! 眼前便是那山道尽头,也是九天瀑布的半腰之处,湍急的瀑布背后,一五尺见方的石洞隐藏在其后。 昆仑因障阵之故本就有进无出,便是如李长情一般侥幸寻得此瀑布,也会被那漫山遍野的山怪挡住了脚步。 以当今的武学境界,非得那神照境二重天的神炼一境;又或者如邱淑仪这般杀力惊人的剑道奇才手持神兵才能堪堪与这些山怪一战,才能找到这方石洞。 李长情跟随男子纵身一跃,穿过瀑布,落脚处便是一条长长的、深不见底的石阶。 第178章 携恩图报 洞内并无神仙志怪传说中那刮风有处躲,下雨能存身,霜雪不惧、雷声不闻的福地洞天。只简简单单一处卧榻,一方石桌,四五只石凳。 倒是教一路满怀期待跟着进洞,盼着洞中奇珍异景遍布的李长情好生失望。 更失望的便是,此处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能生有那疗伤圣药续筋花之地。心里最大的谋划便落了空。 “那等天材地宝,与你须弥扳指中那十几株赤莲花,还有乌七八糟胡乱往里扔一通的药材,岂能相提并论!” 李长情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倒一杯石桌上已经凉透,却并未因天寒而结冰的开水下肚,便听到男子一语道破自己胸前玉扳指来历。 既然并非是山魈,自然便无续筋花。 “于大哥,你能看穿这玉扳指?”李长情一问完,便觉得有些多此一举,想必又是这于大哥那些奇奇怪怪的秘法。 “不能!”谁知道眼前的于大哥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长情听完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犹如蚂蚁挠身。 “从你踏进这昆仑那一刻,我便一直在观察你。\\\"男子果不其然道。 难怪,难怪这于大哥连自己玉扳指中有十几株赤莲花都知晓,原来是一直在暗中看着自己! 少年一时间有些难为情,那岂不是自己上山下水、吃喝拉撒,时不时还发疯似地漫山遍野鬼哭狼嚎,都被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还毫无所觉? 男子见少年面露窘迫,终归是自己此举有失道义,非亲非故的暗中偷窥近一年时光,便只能说道:“入乡随俗,这山中寂寞,你耍猴戏,有人捧场不是一件好事吗!” 李长情支支吾吾,男子一时间听不太真切,便问道:“你说什么?” “这说书先生还收入场费呢,于大哥看猴戏又岂能空手入场,平白跌了身份!”李长情大声道。 男子笑道:“望气术不是已经传你了吗?” 李长情立时便说道:“今日事,今日毕,昨日不可追!况且人情归人情,交易归交易,账目要分明!” 此言便是在说,借剑一观的代价,便是你自愿传给自己的望气术,与这一年偷偷看猴戏的入场费又有何干。 男子道:“便算你说的有理,你待如何?除了望气术,似地仙引气境这等微末境界能修习的秘术,确实匮乏,装神弄鬼的把式倒是不少,你且说来听听想学什么。” 谁知李长情却是摇了摇头道:“于大哥,我并非是想要功法。其实宗门的两门剑诀,内外兼修,对我来说已经是博大精深,好高骛远只会适得其反。若于大哥能应允一事,便是手中这门望气术,我也可以归还。” “你想要治好你那九师叔?” 少年身背长剑,冒死来溪边,欲夜探那数不清的山怪,是否惧怕背上的神兵河洛,本就是为偿还昔日天道宗三英恩情之举。 其一,那断魂剑罗义在金石门救不救自己,都是理应之举; 其二,少年便是抱着一份携恩图报的心思:徐鹿台师兄借假死大隐于市,如今因龙首门举派惨死在赶赴青州途中,在那青山十四忠骨之地便心生悔恨,后来黑风涧妻子惨死,极度自责之下导致气血攻心,导致境界十不存一! 若非魔宗重新现世,副宗主夏鸿鹄与几人乱斗一场,当日定然不仅要与那欺软怕硬的戒律堂末位长老申铁和七大高手做过一场,还要应付为报子仇勾结宁王麾下严招,投靠朝廷的昆仑剑宗夫妇二人! 不死都得脱层皮! 假以时日出了这昆仑山,自己救了两位师叔,又是天道宗位高权重的九大长老,想必要保下徐师兄不算多难的事。便是让他再度隐姓埋名,父子二人能在庞师兄有意无意的庇护下,终老青州也未尝不可。 “于大哥定然是知晓这昆仑山中何处可寻得那续筋花。”李长情道。 “不怕你那九师叔恩将仇报,伤势痊愈便杀了你,和他那犹如初见的小情人在这山中双宿双飞?”男子问道, “你便是尽心尽力,事情也未必会照着你的想法进展,这世上无分人与妖,恩将仇报之事屡见不鲜。” 李长情道:“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况且我也相信,就算九师叔当真为了救四师叔,不愿出山,非要拿我开刀,绝了出山的念头,四师叔也定然不会放任不管的!” 男子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长情闻言突然眼珠子一转,说道:\\\"我觉得于大哥说的非常对,不如就照着于大哥的意思,给九师叔的药中掺些能延缓境界恢复的药材!” 男子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直到他尴尬的低下了头,才说道:“那龙泉剑气不算难除,毕竟只是诞生不足百年的神兵,又是一分为三,若是你手中这柄河洛的剑气,你那九师叔早不知死了多少回,怕是连白骨都已化泥!” “除剑气之时,只需在你日常所熬的四君子汤和四物汤中,掺杂一味罕见的尺短草,便能逆转八珍汤的益气补血之效,只需三五回,即便伤势尽除,也能让他三五年停滞在引气境,难以寸进!” 李长情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尺短草’?” 男子道:\\\"正是你怀中那竹简上所载的尺短草。” 李长情一听,满脸黑线,抓狂道:“于大哥,还有什么是你没有偷看到的?!” 那竹简本就是米上刻字的手法记载的医术心得,奇闻异见,自己都要用特殊工具才能一观,进展十分缓慢,费了不少功夫。这于大哥不愧是千年大妖,本事了得,竟然能在偷看的情况下,认清这些比针尖还小的文字。 男子故作沉思道:“那可能不太多了。” 李长情内心哀嚎,突然起身,与那于大哥拉开一丈距离,道:“于大哥,莫非你也与那魏国龙阳君一般?” 男子一脸诧异,看着眼前的少年,促狭道:“是又如何?” 李长情低眉耷眼,破罐子破摔认命一般,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第179章 小宗师 男子随手取出一株一尺长,似花非花,似草非草的植物。 倒又让李长情见识了一番,何谓妙手空空。 倒不是像那街边偶遇,擦身而过便能让钱袋子不翼而飞的神偷手法,实在是这骈指成罡,空中裂缝中取物的本事,本身便算得上是妙手空空,与寻常人眼中那变戏法一般的仙家术法又有何异? 端的是一门居家旅行必备的神技,除了对自身境界要求稍高,便再无其他的缺陷。 不过李长情却觉得,这一手对境界要求高却又在情理之中。 便是李长情初得玉扳指之时,亦是空守万卷藏书的宝山,不得其门而入,即便有开门的口诀亦是无可奈何,非得在玉虚峰上入了真正的引气境,一口仙气绕行龙脊不缀,才能凭此在玉扳指中自由取书。 大到天下、小到一城,习武门派和武馆琳琅满目、多不胜数。 便是山下的习武之人,终其一生都难以技入道,凭一口仙气上山,也能借着赤手空拳独斗群豪的本事,在俗世谋得一口饭吃。 以一敌众,由来便让人心生敬意,哪怕是以卵击石也会道一声好汉,只要引气入得门来,会得三五两脚,对付寻常人便是手到擒来。 若有正儿八经的宗门传承,还能达引气七重天的小宗师之境,便能在外自立门户,开馆立派收徒。 便是没那经商头脑,经营不善,也大可派遣门中弟子参军以此得朝廷垂怜;弟子侥幸得以从战场存活,更甚者军功赫赫加官进爵,感念门派武馆的授艺之恩反哺门派;又或者像那人屠白少昊一般,去做那门庭护卫,亦或者世家大族的看家护院,都算得是生路。 只是能做到这一切的前提,便是能入了引气七重天,俗称小宗师之境。只要跨过这道门槛,无论山上山下的习武之人,有无龙脊处那一口能让武学境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能的仙气,都能在七国的土地上立足,生根发芽。 “这尺短草既是宝贝,也是毒药。你可要想好了,若将此物掺入你那九师叔的八珍汤中,只需连服三日,便可阻碍境界三年!” 李长情惊叹道:“岂不是与那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道不谋而合?” 男子点点头道: “三年之内,会在引气小成的门槛兜兜转转,绝对找不到半点突破的办法,除非能寻得寸长花!尺短草本就与寸长花对立相生,便是在这无人烟的昆仑山中停留近千年,我亦从未发现半丝寸长花的踪迹!” 李长情心道,既然当真要将此物掺入药中,我寻那寸长花做什么,自然是巴不得这昆仑山中从来便无此物。 这九师叔看四师叔的眼神,便是相对相坐相看,尽是入了相思门,毫不避讳!百般柔情不必言,教一旁懵懵懂懂的自己好不尴尬。 九师叔当真要恢复了昔日的武学境界,指不定真能恩将仇报,背着四师叔结果了自己,不再出山惹尘埃,终老在这昆仑之中。 “于大哥,此举是否有违医者仁心道义啊?”李长情不自信的问道。 终归是下作害人,虽说是防微杜渐,扼杀潜在危险的自保之举,且并非害人命,仍旧是让遵奉五上的少年,生出几分自责。 “失道而后德,失德方立仁,失仁则后义,失义方后礼!”男子说道。 “于大哥拿这般大的道理,来教我为人处事,好让我的修养境界不至于一退再退,退无可退,只是这药下还是不下啊?”李长情道。 “既然已经失正道,你又觉医德有缺,空有仁义之心,哪里还管如此多的礼数。”男子回道。 “于大哥言之有理,这药,非下不可了!” 少年握紧拳头,接着说道:“你说连续下三日还是五日为好?” 男子哭笑不得,看着眼前少年,你偷鸡摸狗还要拖我下水,这药可不是我让你下的。 顶破了天我便算个帮凶,何况,有这般能反手之间取你三人首级,偏偏要如此下作七绕八绕的帮凶吗? “不若你将河洛借我,将他们二人一剑杀了,即便是你那四师叔筑基境犹存,亦算不得太难!如此方能一了百了,省得你在此纠结三五日!” “万万不可!”李长情脱口而出。 “有何不可?你从河中不吝辛苦救起他们二人,又顶着对那狗头鱼和山怪的万般惧意、冒死夜探我这山洞寻续筋花,便是同门同窗也未必有此等情义,反而因他二人私情可能落得个恩将仇报,身死魂消的结果。\\\" “何况出山一事,有我在,也没了后顾之忧。” “无论如何看此事,你从道入德、失仁失义,即便是连最终的礼都守不住,亦是他二人在先,算不得你之过!” 男子仿佛在给眼前的少年寻一条能心安理得杀掉二人的理由一般。 李长情摇摇头道:\\\"我救人,本来是不为图报!之后知晓他们宗门长老的身份,便想着给徐大哥谋一条可能的生路,心思便坏了。此时下这一味尺短草,既有无奈也有三分自责。要借于大哥的手杀人,可能很简单。” 男子闻言笑道:“要借道德仁义礼之失苟活,余生很难!” 李长情竖起一根大拇指道:“知我者,于大哥也。” “既要救,亦要防,还不愿失了最后的底线,倒让我又高看你小子几分!这尺短草便不收你的利息了。” 李长情闻言一愣,苦哈哈道:“还要还啊?” 男子义正言辞道:“有借有还,天公地道。” 少年转念一想,只要不是那千年难寻的寸长花,想必在这昆仑之中找到尺短草,不算难吧? 谁知眼前的男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想要在这昆仑之中寻得另一株尺短草,怕不得由东向西跋山涉水万里之遥,亦未可知!” 看着少年疑惑的眼神,男子接着道:“此地已是昆仑中部,与守心岛相距万里,尺短草却是生在昆仑极西,与那澜川上的荧惑岛亦是相距万里。东西各万里,便成了这茫茫昆仑!” 李长情只能叹气认命道:“不知于大哥要我如何还?” “暂时还未想好,得小兄弟口头一承诺即可!” 李长情道:“只要不违江湖道义,便承诺于大哥。” “甚好!”男子点点头,接着道, “要摘得续筋花需要降伏一头异兽。\\\" 李长情疑惑道:“不是山魈在守护着它么?” 男子微微点头,又摇摇头道:“是山魈,也不是。” 第180章 印记 “灵识既开,便算得异兽,虽尚未未化形得脱兽身,但对一个小小的引气弟子来说也是杀力惊人之辈,不可力敌!\\\"男子说道。 李长情心中腹诽:于大哥你口口声声、翻来覆去便是小小引气弟子,须知此时的山外,一旦踏足了引气七重天的小宗师之境,别看我年纪小,也有了那开馆立派的资格。虽说至今尚未入了天道宗的宗谱,属于名不正言不顺的野路子,可毕竟身为天下第一人的嫡传弟子。 我也是有骄傲的! “到底是什么异兽啊?”少年心中虽不满,口中却问道。 男子道:“本体是一只山魈不假,可在这昆仑日久,山中又不缺天材地宝,肉体逐渐变得坚不可摧,尤其是那一口如今已能轻易分筋断骨的兽牙!凭你现在的本事,绝难打得过它!” “便是你那从筑基期跌入引气圆满,又手持神兵龙泉剑的四师叔,遇上它也讨不着好。” “所以,它就是山魈?”李长情也不去纠结这于大哥口中的境界。 “山魈王!”男子更正道,“便多了‘王’之一字,对妖来说便是天上地下,意味着有了化形的资格!” “飞禽走兽,鲲鳞羽稚之辈,终其一生能凭借天生的肉体踏上地仙培元境便十之二三,能入引气者更是百不存一,至于能在山中称王有化形资质的更是万中无一!” 李长情点点头,一脸认同道:“于大哥,像你这般的大妖,就像是那七国风姿无敌的神照境上将军,举世皆知的万人敌吧!” 男子不屑道:“还记得我先前与你所说的境界划分吗?世上既有小小的引气境,便有小小的神照境!” 李长情心道,那就是传说、神话嘛,尽拿小说里的东西来糊弄人! 少年正在胡思乱想,便见到男子突然间骈指,飞速朝自己的印堂戳来。 李长情可是知晓眼前这于大哥骈指的力量,空气都能划出一道裂缝,何况是自己,怕不得下一刻脑袋就要开个洞,横死当场! 手指在眼中疾速放大,明明时间空间都仿佛在戳来的手指下停滞一般,偏偏感觉那两根手指一定能戳中自己,而且避不开逃不掉! 若是尚且还如同在昆仑山外肉体孱弱,空有境界之时,定然是瞧不见此等光景。 可少年眼下早已凭借医圣钱五更的心得,历时一年的打磨使得肉身健魄远超寻常人,更是站在了小宗师的门槛之上。 因此男子的手指戳来之时,便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看得清,不代表便能躲得开,更别提能挡得住。 男子看着少年的灵性和震惊,眼中满含欣赏神色,只是下手仍是毫不留情,正中少年眉心印堂! 刹那间,少年浑身一震,一声闷哼七窍流血! 紧接着便是无数坚不可摧,锋利的毫光从少年周身大穴透体而出,铺天盖地一般激射向男子! 那是来自当今天下第一人的剑气!游四方的剑气! 李长情只觉此刻浑身犹如千刀万剐,偏偏清醒无比。 那一道道细如牛毛的剑气,不知比当日在玉虚峰被赤白二鬼引出来,成就引气境上山之时的剑气,强出多少倍,每一根仿佛都能剑指所向,八方无敌。 “拙!” 男子一声令下,那铺天盖地,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从身体各处窍穴透体而出激射向自己的剑气,便纷纷涌向眉心印堂牵引剑气的手指,若无意外,下一刻少年脑袋便要像西瓜一样在指下爆开,魂归天外! “成也此剑,败也此剑!” 男子言语间,李长情背上的河洛剑便再一次自发护主出鞘。 “当年大战之时,我负气之下取走了你,布下的周天不全,导致他们一败涂地,如今看来仍旧是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可即便到了眼下也算不得后悔,只是终究尝到了天道不可违逆的滋味。” “或许那几位,从始至终便是作此打算,可笑我这个跳梁小丑,扶摇直上十八万里又如何,终究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李长情还以为自己在男子手下必死无疑,谁知男子莫名其妙的话音一落,无数汇聚在他手中的牛毛剑气,在一旁河洛剑的震慑之下,左冲右突找不到突破口,最终只好不情不愿的哪里来回哪里去,蜂拥向少年眉心,凝聚出一枚剑形印记。 看起来,好生怪异。 李长情不仅死里逃生,还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明悟,果不其然便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踏入了那引气七重天的小宗师之境!不经意间幸福竟来得如此突然,令少年欣喜万分。 从此刻开始,即便出了昆仑山,从此沉迷享乐,再不习武练剑,也足以在玉华国的任何地方开馆立派收徒。便是想一想高坐掌门之位,举手抬足间堂下跪倒一片,口中称‘尊掌门令’的光景,便让少年笑得嘴都合不拢。 “多谢于大哥!”少年起身恭恭敬敬向男子行了一礼。 男子神色间不见丝毫波动,道:“门槛既除,想必这引气一境不过是水到渠成,便是一年半载便可踏足圆满之境,也就是你口中的先天胎息!” 李长情疑惑道:“门槛?” 男子道:“想必你体内的剑气,是你那师父留下的吧?倒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此方天地,竟能踏足金丹之道!” 李长情骄傲道:\\\"我师傅可是当今天下第一!” 男子毫不留情道:“与你何干?” 李长情倒是未料到,眼前的于大哥噎起人来也非是易于之辈。 “天下第一的是他,又不是你!你这面上泛光,眼中有星星一般的提到你那师父,倒叫我好生疑惑,你究竟是缺了几个心眼?你可知何为揠苗助长?” “那剑气若非被我以秘术凝聚成一枚种子,种在你眉心印堂,随着你境界日益精进,凝气成罡,筑基那一日遭遇的门槛便是你的血劫,轻则终身境界停滞,重则万剑穿心而死!” “你那师父倒是安的好心,只是却不知是否有意办坏事!” 李长情被眼前于大哥的话数落的哑口无言,想一想前一刻于大哥指间那纤毫毕现的牛毛剑气,便觉得浑身发冷。 师父游四方注入体内剑气的利弊,便是四师叔也与自己分说过。只是要以于大哥这等心思去猜测自己那甩手掌柜一般的师父,终究是有些令少年心头发堵。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即便自己被无数双手或明或暗的牵着,一步步向着昆仑出发,既得利益最大者还是自己! 如此,便已经足够了! 第181章 真身 晨间雾蒙蒙,笼山罩水,五尺外不见身形。 转眼间,距离那一夜逃杀已过去整整三日。 天寒地冻,万物蛰伏,便是那漫山遍野守护诸怀的山怪也尽皆潜藏在无数山洞之中。 高入云端的瀑布两侧挂满了难以计数的冰锥,便是河岸两侧的水面都已结冰,只余几丈宽的水还在缓缓流动,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激发的彩虹奇景,再难见。 李长情与男子在瀑布顶端两侧结冰的石台上捉剑对练。 石台约莫与黑风涧已毁的生死台一般大小,脚下不远处便是因为寒冬水流大减的瀑布,便连山腰处诸怀藏身的石洞都暴露无疑,隔着透明的冰块能隐隐瞧见。 李长情一身轻装,手执河洛,男子却只以两手应战。双掌翻飞之间,时而骈指成剑,以那剑气成罡的秘术,每当两人招式互撞,便是少年手中的神兵都被男子那剑罡震得哀鸣,逐渐由招式散乱到溃不成军! 无形剑诀三百六十外招,除却需以境界打底的天地同归那一式两败俱伤的杀招,尽皆在少年与男子对剑之时使了个遍! 待得寒冬山雾散得五六分,在瀑布底部抬头,就能看见石台上二人对练。 “剑术有高低,你便得一中;剑道有深浅,你便得一庸。\\\" 男子看着浑身脱力,口中直冒白气,瘫坐在地的李长情说道。 李长情不服气道:“我哪里练的不好了?” “你这三百余招本来暗藏山上玄机,想必以天道宗独门剑诀心法佐之,是那每招每式皆行霸道之路的剑诀,在你手中使出来,轻飘飘软绵绵杀意全无,与那女子绣花又有何异?\\\" 男子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接着便道:“如此说来,倒是有小瞧你那四师叔的嫌疑,绣花的也不仅仅是女子嘛!\\\" \\\"于大哥,你这是拐着弯在骂我呢?” “剑,有轻灵走偏锋向曲中求,便有宁向中宫直取之道!瞧好了!” 话一落音,男子便朝李长情一招手,便在少年吃惊的眼神中,河洛剑竟是自发脱手而出,飞向那男子手中! 能以气隔空御物,是神照境便能使出来,即便是引气境的自己,不是也一样能用牵引术的秘法隔空驱使寒泉匕首。 只是,神兵本是认主之物,他人绝难越俎代庖,更别提能如眼前的于大哥一般召之即来,违反习武之人的常识! 若手持神兵的两人交手,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神兵不听使唤,岂不是只剩闭眼等死? “若是那龙泉,或者其它的神兵,是不会听命于我的!”男子见李长情吃惊中带着一股深深的迷茫,便出声道。 李长情闻言有些郁闷的想到,别人的东西你都拿不走,就我的河洛剑你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吧? “于大哥,莫非你以前便是此剑的主人?”李长情无奈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颇有渊源罢了,算不得主人!” 李长情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要物归原主,我可是万万做不到的!此剑既是那便宜师父游四方委托七师叔所赠,那自然便是我的东西。 男子本想趁势将那只看少年捉剑与自己演练一遍就已知晓路数、能一五一十临摹一番的天道宗镇宗无形剑诀,在少年眼前重演一番,好叫少年知晓,这只向直中取、走霸道一路的剑诀该如何修习。 只是看着少年痴痴不舍的盯着自己手中的河洛剑,一脸无奈和叹息,隐隐间还有几分敌意,便气不打一处来。 “不学便罢了!” 男子随手一扔,那河洛剑不偏不倚便落入剑鞘。 神兵失而复得,少年喜不自禁,还未来得及高兴又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于大哥。 少年正要说几句假惺惺的安抚之语,让这生气的于大哥消消气。 “你那四师叔上山来了!” 李长情闻言转头便顺着男子的视线,居高临下,遥遥望向瀑布底部,顺着溪流方向看到了手握龙泉、踟蹰伫立在岸边的女子,正是邱淑仪。 “整整三日了!那一夜动静本就颇大,便是第二日也未见她来寻你。” 话音未落,李长情便打断说道:“四师叔不是那样的人。” 男子点点头道:“终归是来了。” “若是于大哥,与我一同前去山洞见两位师叔,当如何?”李长情问道。 男子笑道:“不想见!” “你从河中救起二人,又日日劳心劳力煎药喂食,不正应了那句拯救水火之中!只是这世间,多的是那薄情寡信忘恩负义之辈,恰好我生平最是痛恨这等人,不见也罢。” “他们的心思我管不到,是何身份也无所谓,只是你既然身为河洛的主人,我便有出手的理由。若是我与你去见他二人,洞中必添两具尸首!” 李长情庆幸道:“四师叔不是那样的人!” 男子道:“只是也未见得便是好人,若果真出了意外,三日后才来寻能得天之幸也不过是知晓你已在那一夜身死!” 李长情默不作声。 “即便你是同门弟子、晚辈,亦是归属在她非亲非故一属,虽说有恩在身,可这世上最容易淡薄的便是恩情,她要护着情郎便顾不得你。今日能到此来寻你,日后便允他们一同出山!” “于大哥,你为何对我这么好?”李长情不解问道。 男子以头示意,分明指向少年背上的河洛剑。 “世上不生无来由的恨,便不生无来由的爱。” 剑出,戈止,则教,则护。 “如此,便见上一见。”男子改变心意道。 李长情瞬间便心如明镜,只是越发对背上河洛剑的来历好奇。 未等他多想,便看见伫立在溪边的邱淑仪,找着那一夜的蛛丝马迹,返身要顺着无数山怪追杀李长情开辟出来的山间奇道寻过去。 也亏得未见大雪封山,否则过去整整三日哪里还有一丝一毫踪迹可寻。 女子在山间林中脚步飞快,如履平地,沿途所见触目惊心,便是心都凉了半截,那平白得来的师侄李长情多半是遭了山怪的毒手!只是却不得不咬牙顺着痕迹追查下去,却是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 眼瞅着她就要钻入密林,消失在瀑布顶端二人的眼中。 “长情,可否借剑一用?” 不告而取,不请自拿是谓偷抢。 此话一出,少年却是再无芥蒂,心甘情愿递上了河洛剑。 “既是见,也是一试!” 言语间,男子已然在片刻间恢复了妖族真身。 李长情只觉得眼前的庞大身形,竟像是将整片天空都笼罩! 其身大几倍于寻常之牛,却身披无数寒光四溢、幽深若海,一看便锋利无匹的黑色鳞甲;头生四角绵延如山势高绝;双眼硕大如婴儿头,瞳孔狭长如蛇虽有神且如人一般极有灵性,却让人不寒而栗;耳朵如蒲扇一般,扇面正反却遍布无数倒刺,让一旁的李长情呆若木鸡,怔立当场! 果不其然是那书中记载的食人恶兽,诸怀的模样,丝毫不差!是一个化形的千年大妖! 河洛剑便横着搁在了四角之上。 李长情已然知晓了,眼前的‘于大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少年心生惧意,望着眼前面目全非,凶相毕露的于大哥,口中颤颤巍巍道: “于大哥,其实无论四师叔看见河洛剑复仇拼死一战,还是落荒而逃,我都不怪她。” 一声雁鸣响彻天际! 引得邱淑仪瞬间止步,回头望向瀑布顶端。 只见一只比那前几日挂在参天巨树上还要大出几倍,凶恶万分,气势滔天的恶兽高高在上如立云端,恶狠狠的看向了自己。那等眼神,即便中间隔了千山万水之遥,亦会生出一股让人两股颤颤的寒意,更遑论二者俱不是凡俗,以如今的脚力用近在咫尺亦不为过! 便是那如同与瀑布相接的天穹,亦是在这一声雁鸣之下,变得低沉了几分! 唯独独不见被诸怀故意挡在身后的李长情。 邱淑仪手中的龙泉剑战意滔天!竟是以她如今胎息境圆满之境,亦难以镇压这股自发出鞘镇魔除妖的神兵之气。 女子双脚如生根,手按花梨木剑柄,凝神戒备那居高临下的恶兽诸怀,只因她有一种错觉:逃之必死!即便是那漫山遍野,如今不见了踪影的山怪,以胎息境驾驭龙泉亦是敌不过,更何况这一眼看去便知是古籍所记载的大妖! 此行本就是为了寻三日前失踪的李长情,那等万兽横行地动山摇之声,即便是不通武艺的寻常人,又身处在山洞之中,也能听见! 只是不知为何那夜九师弟突然伤势复发,口吐鲜血,三日间一直昏迷不醒,口中呓语着自己的名字,紧紧抓着自己胳膊不松开,让自己不得不留在洞内悉心照料,直至今日稍有好转才有闲暇,出洞一查究竟。 女子剑仙正在心头衡量着敌我双方实力的天渊之别,持龙泉使出那一式天地同归是否有一丝一毫胜算,亦或者以如今的轻功能否侥幸脱逃,便听到无数冰块炸裂之声,竟是那恶兽仰天咆哮,一脚将那结冰的瀑布平台和悬挂在两侧的无数冰锥震得四分五裂! 又暗中将身后的李长情用一股巧劲推到了岸边林中。 那四散纷飞的冰块冰锥,凝结出一条直通瀑布底端的冰道,恶兽诸怀四蹄生出一股黑烟,缓步行走在冰道上,黑烟便在蹄间聚散不定。几个呼吸间,诸怀便下了瀑布,与邱淑仪相距不过十几丈! 真正的近在咫尺,才让她古井不波的心境再难维持,此生首见书中诸怀! 那双婴儿头大小的眼睛,遍体生寒的蛇瞳,恶狠狠的看过来,便能让手持龙泉的自己动弹不得! 人,竟渺小如斯。 世间还从未听闻有这等凶焰滔天的食人恶兽,多是那山中虎豹。即便是在赵国邯郸城外,被万兽门掌门桑冲驱使周边山岳中难以计数的猛兽毒虫围住,也未见得有此刻面对此兽的绝望心境! 五尺剑界犹存,难敌;龙泉自发护主,亦死。 这便是九师弟口中那些山怪守护的,并且言之凿凿受了重伤的恶兽诸怀?女子剑仙内心哀叹道,这哪里有半分重伤的迹象! 一人一妖便在这难言的沉默中对视。 妖在等一个抉择,人在天人交战中挣扎。 有人会在沉默中爆发,有人会在沉默中灭亡。 是奋起战死,还是弃剑等死,对一个真正的剑客来说,只在挣扎的呼吸之间便能做出抉择! 尤其是一个曾经天下第五的剑客,一个叫武林无数男儿蒙羞低首的女子剑客! 与邱淑仪的剑意,打过照面还能存活的人,如今唯有那精通佛门宿命通的悟敌和尚。 第182章 钥匙 也只有那一次得见三断三不断的剑意出鞘,即便是以胎息斗神照,跨境而战吊打那玄天宗的欧阳在野,也不过只出了七分力,更别提剑意。 即便如此,是那尚未大成的养气剑意,也能与手持佛门十二合掌母印秘术的悟敌,斗了个旗鼓相当,甚至犹胜一筹! 毕竟,若以杀力大小论处,自当是以剑为首!这便与天道宗三英的庞、徐二人从养气剑诀中悟出的拳和腿有了天壤之别! 邱淑仪当真如那悟敌和尚所言,能达到断嗔痴、爱欲、烦恼的三断无情剑之境,那便再不是五尺剑界,长剑所指便是无情界! 邱淑仪看到了凶兽四角上的河洛剑,云纹鞘身的河洛此刻扎眼无比。剑在妖在,人独不见踪影,自然是落入了这食人凶兽的腹中! 既然逃不掉,一时间生出一股玉石俱焚的念头,其间还夹杂着对少年身死的几分愧疚之意,心中生出无明滔天怒火,与这凶兽的气焰亦是难分高下。 本就非我族类,又是仇人见面,哪怕明知难敌,亦要仗剑斩妖! 手中的龙泉更是平添几分威势,无形剑诀心法疯狂运转,养气剑意篷然生发,还未拔剑出鞘,便已知这当世女子剑仙此生最后一战的意念是何等惊人! 若非为了那可能存在的续筋花,还有验证那活物见之则避的猜测,少年便不会悄悄夜探,落入这食人恶兽口中,生出祸事。 此凶兽食人夺剑,还心思歹毒,在那瀑布旁守株待兔,坐等寻那少年的自己上门,自投罗网!想必灵智已开,不惧自己的境界和手中的神兵龙泉。 邱淑仪非是那泰山崩于前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之人,此刻面对凶兽诸怀,心跳如响鼓用重锤,握住龙泉剑剑柄的手心满是冷汗,英气十足的眉目间充满了坚毅和死志。 南蛮大祭司专克神照境罡气的四海琉璃手残存隐患,一直被龙泉剑气镇压,并未彻底驱除,否则那剑罡一出五尺剑界即成,与自己的三断剑意相辅相成,想必能拼死重创眼前的凶兽,只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境界不存,空有剑意也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杀力大减。 那诸怀每向前靠近自己一丈,龙泉剑便出鞘一分,待得剑出三分,邱淑仪浑身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青光之中,竟是强行拔高境界,要以胎息境使出那一日在合谷山外略胜悟敌和尚的一剑! 只是人力终归有穷尽之时。 剑势还未攀升到身意合一的顶峰,邱淑仪自身便已经遭了功法的反噬,体内四海琉璃手残存、与内力纠缠不休的黑色丝线便在奇经八脉间作乱,如同过境的蝗虫,沿途寸草不生! 内忧外患之下,三断剑意顷刻间就要涣散。 银牙一咬,一口心头血,匹练青光直奔诸怀,龙泉终是出鞘! 只呼吸间,她的打算便落空。 本就境界跌落,虚有其表,青光势弱,不复当日与悟敌和尚一战之时冠绝当世、眨眼间以半成品的三断剑意拆尽佛门十二合掌母印的杀力! 青光一触即溃,被那诸怀以四角之上的河洛剑随意挡下,竟是半步未退! 婴儿头大小的蛇瞳之间更是浓浓的嘲讽神色,看待邱淑仪的眼神一如当日初见李长情之时。 蝼蚁! 区别便是一只引气境的蝼蚁,和一只从筑基期跌落引气圆满大一点的蝼蚁。 邱淑仪从未有此刻这般屈辱无力感,哪怕是当日与九师弟背水一战,面对曹承宗等人的绝境之时,心头所想也不过是十八年后,姑奶奶还是姑奶奶,天道宗的四长老还是天道宗的四长老! 此凶兽,即便是自己鼎盛之时手持龙泉,恐怕也难伤分毫! 邱淑仪手段尽出,也未能阻挡食人凶兽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仰仗神兵之利亦在河洛剑下落了空,想必与李长情一般,落入凶兽腹中已成定局。 往日天道宗四长老、一峰之主、有实无名天下第五的骄傲,被眼前的凶兽诸怀一步步碾得粉碎。 便不再挣扎,垂剑闭眼等死! 一时间女儿心思千回百转。 舍不得仍旧身在大魏薄山剑宗的同胞妹妹,舍不得待自己如兄如父的大师兄游四方,舍不得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童娟儿。 最不舍,还是与自己情定不久的九师弟,若没了自己,双腿尽废的他如何在这昆仑之中生存? 罢了,将死之人,还生出诸多烦恼,死了都不得安宁! 想通此节,女子脑海中却犹如有一道闪电划过。 嗔怒、无明,仇怨损出烦恼生,原来大师兄口中所说的照见五蕴,居然如此简单!与自己仗着天赋和日积月累跨入神照大相径庭,倒是与佛门放下屠刀的顿悟有几分异曲同工。 神照五蕴一境巅峰即成,女子手中龙泉剑青光大盛! “天资悟性过人之辈,果然是小瞧了你,还是让李长情绣花去吧。” 诸怀眨眼间又化形人身,看着不远处的女子闭眼等死,却刹那间再入筑基,手中的神兵龙泉散发出惊人的锋芒。 低声感叹间只一个呼吸,便重返李长情的身旁。 李长情一脸惊愕的看着身旁的于大哥,前一刻还持河洛剑闲庭信步间逼得四师叔闭眼等死,下一刻便如自己那便宜师父一般跨越如此之远的距离,出现在此地。 “于大哥,你使的可是那道门的缩地成寸?”李长情一脸期盼的问道。 “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称得一声地仙!这手道门绝学,非金丹不能成,我亦是仗着妖身强横能勉强使出!” “你那当世天下第一的师父,果然非是寻常人物,若你口中所说不假,昔日的筑基境、便是如今的神照境是当世顶尖高手,乃习武之人毕生所求,你那师父就是在盲人摸象、瞎子过河、江河日下的境况下跻身金丹,天赋二字已不足以形容此人,当称得神人二字!” 若先前,李长情还对眼前于大哥所言有几分怀疑,如今便已经信了八九分,盖因他拿捏四师叔犹如成人戏稚童一般,是一个不折不扣活过千年的强者,眼界极宽! 尤其是与自己玉扳指一样,能凭空取物!也不知这于大哥在其中私藏了多少独门秘籍和失传的秘术、宝贝。 一门小小的望气术,可远远不够。 “师父的境界高不高,我说了不算,但是师父自创的无形、养气两门剑诀,的确是当世无双!于大哥你的剑术未必便能敌过四师叔呢,更别说我师父了!” “你想要我的秘术和宝贝,就收起这份激将的小心思。” 男子言语间伸手一指远处仍旧沉浸在境界提升中的邱淑仪,对身旁的李长情说道: “剑术虽直指通天之途,却是不折不扣的杀戮之道,期间恩恩怨怨缠身,又岂是两门山上剑诀之下,剑出剑收所能轻易斩断?” “你这四师叔走的是绝情剑路数,却为情所困。我以境界欺她,无意间却助了她,三断剑意如今已斩‘嗔痴’二字,才能重入筑基!‘爱欲’和‘烦恼’未除,若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迈过筑基成就地仙金丹一境,为时尚早。” “无论因何缘由,她愿死而不退,这一见倒不辱你四师叔的身份,算得上女中豪杰。” “我确实越发好奇你那师父,能创出此等剑诀,代师收徒教出这等女子的人,是如何结成金丹!\\\" 李长情道:\\\"于大哥,你张口闭口便是金丹、地仙,世上当真有那神话中的天仙、太乙、大罗一流的境界吗?” 男子反问道:\\\"我说了,你信吗?” 不等少年回话,男子便自顾说道:“你信与不信,既然手握河洛,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便称得上应劫之人,想必有那光怪陆离重现天日的一天!” 李长情浑身一震,却是第二次听到这‘应劫之人’的名头。 “于大哥,到底什么是应劫之人?”李长情问道。 男子满脸追忆,道:“千年已过,便是地仙的金丹一境如今已称得上当世第一,想必若重现昔日盛景,你这小小的应劫之人,怕不得迈入元婴方能有自保之力!” 李长情道:“元婴不还是小小地仙吗?这应劫之人真不值钱呢!” 男子一脸怪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说道:“顺势而为,应潮而生,是谓应劫!从你习武开始,这一路行来,周遭可有几个能善了善终的亲近之人?” 李长情闻言一愣,只回想片刻便浑身一寒。 “我观你的剑术,已有几分剑意雏形,但却雾里看花,不知你所走剑道之路是何种模样?”男子突然问道。 李长情心道,这于大哥果真是见识广博,竟然连我已经自创剑术都能看出来几分痕迹,想当初在赶赴黑风涧的途中,庞师兄还就此事大肆嘲讽了自己一番呢! “反正不是四师叔三断之剑的无情剑路术。\\\"李长情道, \\\"养气剑诀,字字晦暗艰涩,即便如今我都只是略通一二。” 男子笑着看少年:“已经略通一二?” 李长情嘴巴一瘪道:“那啥,略懂皮毛,于大哥满意了吧?” 眼见男子不依不饶,满含深意的看着自己,李长情垂头丧气道: “养气剑诀的字我都还未识完,每当默记开篇要义,便会陷入一个怪梦之中。” 男子微微一笑道:“想必与这方天地,难分难解,毕竟身为应劫之人!你那便宜师父便是你的缘法,这门养气剑诀便是开门的钥匙。” 第183章 故人名号 “不妨将那养气剑诀的开篇要义说与我听听,便知这钥匙如何驱使。” 李长情思索片刻却是直接回绝道:“这是天道宗镇宗剑诀,恐怕不太合适吧,于大哥!\\\" 天道宗的戒律堂,李长情已经见过了,便是那列居五大长老之末的申铁,虽然欺软怕硬胆小如鼠,见到魔宗副宗主便手趴脚软,可也终究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照境高手,为人处事风格‘灵活多变’,如墙头草随风摆,跟随他一同前来的七大高手也尽皆默认他在外如此行事,戒律堂风气可见一斑! 天道宗戒律堂由掌门赵正华一手把持,掌门规教条可谓手握生杀大权,少不得出现一些欺上瞒下的腌臜事,毕竟有掌门在撑腰,整个天道宗谁又敢说三道四。 为了徐鹿台师兄,已经明里暗里和那申铁站到了对立面,便是和戒律堂和掌门站到了对立面,日后上山之事少不得一番波折,若再出现个镇宗剑诀外泄之事,别说位列宗谱,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难道你自认天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超越你那自创功法的师父?也要学他一般重走一遍他的路,来一个无中生有?” 少年为难道:“于大哥,其实养气剑诀迟迟不能入门,与我那个怪梦有莫大干系。剑诀虽然艰涩难懂,可逐字逐句拆解对照,再与两位师叔印证求教,想必不难从中找到自己的道路,只是那怪梦折磨人,所以我不愿习练。” “并非是我敝帚自珍,也不是信不过于大哥的为人,终究是师门秘法,断断是不能从我口中外传的!” 男子闻言笑道:“你说我剑术不如你那四师叔,不若你看一看我练的这篇剑诀,再决定是否将那养气剑诀的开篇要义说与我听,如此可好?” 言语间便如法炮制,骈指成剑直指少年眉心。 此时李长情再也不避不让,坦然受之。 少年眼中所见一片灿烂金光流转不息,在脑海中四散盘旋不去,逐渐形成一个个金色的文字,开篇便是斗大的《青萍剑诀》四字。 “三锋宝剑号青萍,伏虎降龙为第一!” 剑诀序引第一句,便让李长情觉得创出此剑诀的人口气也太大了。从未听闻有一把名号为青萍的宝剑,能伏虎降龙!再者,那龙属本就是神话传说之中的神兽,如何能当得真? 想到此节又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眼前的于大哥不就是神话传说中的凶兽化形么,世间有真龙也不足为奇吧。 青萍剑诀的金色文字,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竟是分成了九部,每部都有八十余剑招,共计约十万余字! 令李长情一阵咂舌,剑诀阐述由浅至深、由简化繁,从第一部的起手剑术,到第九部讲究的气、力合一,循序渐进,一部比一部更为复杂、微妙、高深! 是一部货真价实的山上剑诀!若流落到世间,不知会被多少习武之人争破头。 只是整整二十倍于无形剑诀的心法口诀,单单只是默诵,对习剑之人的天赋和记忆力的考验便如同天堑,与鲤鱼跃龙门的难度恐怕都不相上下! “于大哥,这《青萍剑诀》在江湖上可是从未听闻,剑诀如此繁奥,当真有人能完整习练么?”李长情一阵头大。 望洋兴叹,盖莫如是。 “与你的无形剑诀相比如何?”男子出言问道,“此剑诀亦是上山之法,善养剑意。” 李长情道:“我观这九部剑诀的总纲,其中超过半数皆是讲究下磐之要,倒是与无形剑诀曲直中求截然不同。” 男子一脸诧异的看着少年,道:“你都记下了?” 李长情挠了挠脑袋说道:“走马观花,哪里记得住这么多。对其中的一部印象颇深。” “哪一部?”男子好奇问道。 李长情思索片刻,道: “我曾见过一门以弱胜强如浪翻滚的剑术,使剑之人是我的仇人,出剑之时一剑快过一剑,一浪高过一浪,名为杜衡剑术。与这青萍剑诀中的第五部有些相似,而且那剑术配一把两侧并未开锋的特制短剑,若非当日有河洛在手,又无意间悟到了天地同归一式,仰仗神兵之利劈断了他的剑,恐怕早就白骨化泥。” “想来,便是那在左三千弟子,其中有人将青萍剑诀改头换面继承流转。不过这第五部,倒也称得上‘杜衡’二字,有意思!”男子道。 “整整九部剑诀,便是九种登山之法,于大哥的青萍剑诀当真如剑术海洋,让人叹为观止!” 李长情说完便想起了如今远在玉门州鹊山镇的一个小小身影,接着道:“这世上当真有能一遍记住这九部十万余字的人,恐怕非我那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小师兄江青不可!” 男子闻言道:“如此出众?却是何人?” 李长情叹道:“七师叔的心头肉,只一遍就能将无形与养气两门剑诀倒背如流,一字不差!五岁便悟出剑意!我辈难望其项背!” “我从中听到了嫉妒。”男子说道,“不过能五岁悟剑意,的确非同凡响。” “你可知这青萍剑诀我练了多久?熟记心法便用去整整一年,能从头到尾套招又花去三月有余,至于气、力相合之境便在练剑十年之后!” 李长情闻言笑道:“于大哥,果然也是’天资过人‘之辈,当能与我小师兄相提并论!\\\" 男子闻言亦不恼怒,道:\\\"我就当你在夸奖!天当棋盘,以地为局,习此剑者三千之众,无数高手落子之后,青萍剑术能出我右者,唯有一人。\\\" “好一个以右为尊;好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少年忍不住拍手赞叹道, “难怪于大哥要说‘在左三千弟子’,原来是此故。” “须知小时了了,大尚且未必佳!应劫之人天命所归,你又何须嫉妒你那小师兄,他朝未必不能做那一人之下的‘一人’!”男子道。 李长情道:“曾经有超越师父,做那天下第一的念想。” “曾经?”男子疑惑道,“如今便没了?” 李长情摇摇头道:“见过了太多高手,才知道师父的深不可测。” 男子点点头,说道:“你那师父的确是个神人,观你那四师叔剑术之后,若以我眼下境界与你师父作生死之争,无意外当九一之数!” “谁九谁一啊?\\\"李长情好奇问道。 “自然是我九他一!他自然是万中无一,但落到我的手里,亦是九死一生。”男子傲气道, “小小的金丹而已,地仙之属!” 李长情又拍手称赞道:“山上风大,于大哥竟没有小小的闪到舌头。” 男子抬头望天,感慨道: “天之大,下北冥,有不知几千里鱼;生双翼,垂天云,怒而冲霄徙南冥。\\\" 李长情道:“于大哥也喜欢《逍遥游》?” “怀念故人而已。”男子转头看着少年, “山上的风再大,你也迟早有一天能如我那故人,抟扶摇直上九万里。\\\" 任李长情面皮厚若城墙,此刻也笑成了一朵花:“于大哥夸人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只是小子如何能与那水击三千里,化鱼为鹏一飞冲天的鲲鹏相提并论。” 说完便眉头一皱,震惊道:“我记得初见于大哥之时,你自称于鸟,难道‘鱼’非‘于’,鸟非鸟?” 男子道:“借故人名号一用,你猜的没错。” 李长情内心瞬间天雷滚滚。 眼前于大哥的来头,恐怕不是那千年大妖,而是堪称上古! 难怪,难怪一口一个小小金丹、地仙; 难怪境界万不存一; 难怪能与天下第一人九一开! 第184章 转身 “她醒了。\\\" 李长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除了邱淑仪还能是谁。 失而复得,破镜重圆,覆水再收。 这当世的女子剑仙,位列天下第五的神照境大高手,又再度重现于世。 南蛮奇门功法四海琉璃手的残存隐患,亦在断嗔痴破境之时一扫而空。境界与旧时不相上下,皆是神照五蕴一境,从养气剑诀中悟出的三断剑意却是实打实的迈进了一大步,杀力大增! 若以自我为参照,此时的邱淑仪便能打两个彼时的邱淑仪!更进一步斩断‘爱欲’和‘烦恼’,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三断无情剑意,三尺青锋所指化五尺剑界成无情剑界,凡有情之辈身处其中便是待宰羔羊!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邱淑仪却仍旧是面无人色。 即便境界重得、剑意登高望远,但先前眼中所见的大妖诸怀,仍旧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对付的。 只是当周围万籁俱寂,本来凶兽诸怀带来如临渊峙的压迫感也瞬间消失不见,邱淑仪在疑惑不解中睁眼,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半点诸怀的影子。 周遭一片静悄悄,先前发生的事如同梦幻一般,自己就这样在莫名其妙中生还! 抬头一望远处从九天垂落的瀑布,那条诸怀随意用万千冰锥冰块造出的道路还悬挂在瀑布跟前,仿佛在无声述说着那根本就不是一场梦! 瀑布顶端一大一小两人,也在默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可在她的眼里那里却是空无一物。 “于大哥,四师叔看不见我们吗?” 李长情伸手往跟前三尺处一摸,从指尖荡漾出一片如风吹皱水面的涟漪,便好奇问道。 “这道屏障倒是与黑风涧里的昆仑山入口有些相似。” \\\"同宗同源。万里昆仑天中天、界中界,便仰仗这一叶之阵!”男子说道。 李长情似懂非懂:“一叶障目?这困阵的名字倒是好听呢!” 男子道:“小小的困阵而已,三位引气圆满、也就是你嘴里的胎息境连手即可入阵。” 李长情问道:“于大哥,那什么叫做天中天,界中界啊?” 男子道:“你若见过你那师父全力出手,当知何谓天中天,界中界。” 李长情回想起当日在入引气境上山、坐观天地之时,鹊山后山小湖,那个中年模样,满面亲和之力的道士,举手抬足间便自成魔界佛国,号称芥子须弥,将七师叔和云天一并困在其中。 若非那一杆仙人指路算命的老头突然出现,以天当棋盘,一湾湖水作子请君入坐,硬拖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云天是万万不能逃脱的! “于大哥,你的意思是这万里困阵围住的昆仑山,便像是某人手中的一粒恒沙?”李长情问道。 “小小金丹不小!否则又怎么会有我辈中人的说道。便是当今以神照对应旧时筑基,都能声称打破举头三尺的神明,那么结成金丹,便是自成神明!” “芥子须弥将大小的概念混为一谈,皆可无穷,结成金丹掌中玩弄乾坤,自然是有了手拿日月千山的资格!” “地仙便有此等手段,地仙之上,恒沙之说便不奇怪。” 李长情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懂。” 男子笑道:\\\"小小引气,懂太多未必是好事!” 李长情道:“我出山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天道宗拜山入了宗谱。” 男子道:“也算得认祖归宗,理应之事不难,然后呢?” 李长情突然问道:“于大哥,剑修是不是当真手中剑出则恩怨两断?” 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习武之辈,本就任侠义气,其中又以习剑之人最为杀伐果断,虽说剑术万千分支岔流,终归成阴阳两刃,既斩旧仇也结新怨!” 李长情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男子道:“你若出山无敌手,得饶人处饶人否?” 李长情道:“我也不知。但是金石门的沈凯风,昆仑剑宗的陈刀疤、袁天定,斩须眉的余一笑,还有承诺庞徐两位师兄必杀的赵佗,这些人有朝一日我必然是要上门讨债的!” 男子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算尽未尽之事,然后呢?” 李长情嘴角含笑,满脸希冀道:“回玉门州鹊山镇,开一间小小的武馆!” 男子笑道:“算得衣锦还乡,然后呢?” 不等李长情回答,便接着说道:“娶妻生子,终老小地一隅?” 少年问道:“难道不好吗?” 男子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字说道:“应劫之人,自古便身不由己,你能得此等大自由,固我所愿尔!” “只是此间、眼前就有一事,你自己苦恼去吧!” 话音一落,便见那溪畔的女子剑仙倒提龙泉,飞身直上瀑布旁的山道。 一路凝神戒备,行进速度虽然缓慢,终究有到山顶的时候。 即便面临生死危机,竟是还未放弃,要一探究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该说你那四师叔艺高人胆大,还是被爱情冲昏头脑,还想要入洞看一看有没有那续筋花,顺便看有无可能替你收个尸!想好如何交代了吗?未想好便不见!” 自古正邪不两立,犹如天地划阴阳! 妖魔一属被划归为邪,正道人士喊打喊杀,自古如是。 自己如何从那诸怀食人恶兽的口中逃脱,的确是一件为难之事。毕竟手持龙泉剑,全力以赴的天道宗四长老,天下第五的女子剑仙都难以抵挡此凶兽。 总不能告诉她,那化形凶兽便是眼前的青年,还成了自己的于大哥吧? 男子像是看出了少年的为难,便说道:“你若想见便见,毕竟她冒死上山,也多多少少怀着替你收尸的心思。” 李长情看向男子,男子瞬间意会道:“我自然是找个清净地,闭门不出,不碍你们这些除魔卫道之人的眼。” 少年眼珠子一转,道:“于大哥,请转身!” 男子神色间有片刻恍惚,思绪刹那间杂乱纷飞,上古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小人头将这份思绪牵扯出昆仑大山,直上天际。 昔年‘宝贝请转身’! 男子一声叹息,一脚踹到李长情屁股上。少年一个趔趄,便从瀑布顶端滚落。 李长情再睁眼时,便稳稳当当停落在先前于大哥跻身的洞口。 第185章 翩翩 少年此刻心头,便只有四个字赠予那于大哥。 不当人子! 一想到片刻前一言不合,被他一脚从瀑布顶端踹落,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 这不是看你对斩妖除魔之人有诺大偏见,好心让你转身一避嘛,一脚将人从那万丈悬崖一般的瀑布踹了个滚葫芦,在空中四处不着力,落地便七荤八素,头脑发胀眼冒金星,胸口好不难受! 莫名其妙! 遭了天旋地转的灾,李长情再难忍受那一阵阵肠胃翻腾,转身便扶住洞口石壁,恶心呕吐一地。 偏偏不向着洞外而对着洞内! 果真是小小习剑之人,存了报复的心思,当场便有仇报仇。 少年正表演以牙还牙的当头,便瞧见山道上速度越来越快的邱淑仪。 既然山怪都没了踪影,自然是直捣黄龙奔着大妖诸怀的藏身之处而来,她轻功本就不俗,脚下再无顾忌,七拐八绕的漫漫山道,只用了三五个呼吸,竟是如那梯云纵一般,仿佛要直上云霄,在那参天巨树和石壁上落一次脚,登高身形即十丈有余! 山风之中,有登山人衣袂飘飘,恰似浑然无烟火的人间仙子。 有人仙气十足,自然便有人大煞风景。 本来已经远远瞧见了洞口处的李长情,见少年得脱大难,大喜之下正要上前问询一番,便见少年脚步轻浮,在洞口吐了个昏天黑地,隔得老远仿佛都能闻见那隔夜腐烂的酸味! 邱淑仪脚步一顿,眉头一皱,便以袖掩鼻。 李长情强忍着恶心上前: “见过四师叔!” “你又饮酒了?”邱淑仪板着脸问道。 少年的玉扳指,堪称大型的移动藏宝库。里面可不单单只有万卷藏书和他近一年来,在山中刮地三尺、雁过拔毛一般扫荡而来,随意堆砌的矿石、药材 ! 自家九师弟,那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酒鬼。 门中虽无禁酒 ,可大师兄以道士自居又终身未娶,众门人终究是因此对酒色有几分顾忌。正所谓一曲能教肝肠断,三碗好汉难过岗,行走江湖栽在这酒色之上的英雄好汉数不胜数。 偏偏大多练武之辈对此趋之若鹜,尤其是习剑之人。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嘛,这便是九师弟的口头禅了。 腿脚伤势还未愈,便偷偷向这小师侄讨酒喝,谁知这小师侄作为医者油盐不进,只以他伤势未愈不便饮酒为由毫不留情的拒绝!这酒鬼便要拿自己私藏的酿酒仙方来换! 天道宗明心、见性、坐忘、观潮四座大山头,其中以明心五峰最是靠近世俗。 明心峰峰主因常年要分心与世俗七国打交道,因此天道宗九大长无一人愿意担此重任,又因天道宗如今有嫡传十杰,其中掌门赵正华的弟子便有两位,众人便推举了其中那位与管钱先生钱泰多沾亲带故的十杰之一,担任了峰主。 名为钱正,是钱泰多的堂兄。 此人境界虽高,位列胎息,不辱嫡传十杰之名,却是个从来便不喜剑之人,对登山观潮峰成为天下闻名的剑修毫无兴趣。能成明心峰主便能手掌山下俗务大权,与那堂弟钱泰多山上山下难分伯仲,倒也正合他的意。 三年一度广开山门,招纳新弟子便统一安顿在明心峰,传下只为引气打基础、简化的无形剑诀便基本上可以说是放任不管。 背靠着天下第一宗门,因此整个明心五峰经过百年来的演变,便已经可自称天道宗下一小国,举国臣民皆外门弟子。 一年得入引气境,若能跨心关得仙气上得山来,便列入宗谱为内门弟子,否则便是神照境加身,无那山上山下的一口仙气之别,也只能称为外门弟子! 此外还有自愿出离宗门,外放到七国各地,愿自立门户的皆称为天道宗外门。就如那青州天道宗大管事庞瞿和罗义一般。 其余三峰人丁虽称不得稀少,可与如一国的明心峰一比,自然是相形见绌。 这九师弟和那王老二在各峰之间寻山访水串门,整日里不是偷鸡摸狗便是在倒腾稀奇古怪的东西,久而久之便被整个天道宗称为混世二魔。 与那明心峰的钱正更是称兄道弟。 酿酒仙方便是二人喝腻了明心峰从俗世七国各处‘搜刮’而来的名酒,突发奇想要合力制作一款惊天地泣鬼神的仙家名酿,便在那观潮峰后山幽居整整三年有余,到也让整个天道宗消停了三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是被一心钻研的二人倒腾出来这仙家名酿,取名为“通幽”。 想必便是拿了自己的孟和焦佐下酒菜的仙家名酿,倒也不负那曲径通幽的由来!耗时三年径不可谓不曲,偷鸡摸狗不可谓不幽! 从邺城市集算命被自己逮到开始,便滴酒未沾,等到落入这昆仑之中获救,又弯弯绕绕套出这小师侄亦好酒,还有玉扳指在手,肚子里的馋虫便再不受控制,竟然愿意拿‘通幽’的酿酒仙方来换! 邱淑仪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少年。 “被人踹了一脚,从瀑布上滚下来了。”李长情说道。 邱淑仪闻言心头一惊,一时间未来的及细想,从如此高的瀑布滚落,还安然无恙恰好滚落到这山洞前,那踹人的该是何等人物,便脱口而出道: “这山中还有其他人?” 李长情心道,人倒是没有,大妖有一个,如今就站在那瀑布顶端的平台上呢,就是他踹的我,也是他打的你! “有。” 李长情决定实言相告,不过于大哥大妖的身份还是不能暴露。 “你可见到了那头生四角,狰狞可怖的恶兽诸怀?”邱淑仪用手一指少年背后的山洞,“瀑布上踹你的又是何人?” “见到了。” 李长情心道,他们就是一个人啊!不对,一个妖! “那你如何从它口中逃脱?洞中可有那续筋花?” 邱淑仪急切问道。 “诸怀被于大哥赶跑了,也是他救了我,踹我的也是他,洞里也没有续筋花。” 少年话音一落,二人中间便有一青年瞬间现出身形,令得邱淑仪大吃一惊。 “缩地成寸!你是何人?!”女子瞬间神经紧绷,持龙泉剑戒备喝问道。 “我便是他口中的于大哥。”青年男子微笑道。 邱淑仪道:“是你救了长情?” 男子看了一眼少年,道:“算是吧。” 邱淑仪看了一眼浑身空无一物,只有一袭与李长情一般无二粗布麻衣的青年,道: “小小年纪,赤手空拳便能赶走那凶兽诸怀,还能习成这百年只有大师兄能悟出的道门绝学缩地成寸,敢问小兄弟姓甚名谁师承何人?” “于鸟,无门无派,小小一散人。” 男子一脸怪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剑仙,‘小小’二字从来便只从自己口中出,他人耳朵入,今日倒是新鲜! 李长情也如男子一般,怪异的看着自己的四师叔,不过却是有些幸灾乐祸: “小小年纪的于大哥,境界可高了,四师叔你可莫要小瞧了他呢!” 邱淑仪心道,这般神出鬼没的身法,还能在诸怀口中救你的命,当世有谁敢小瞧了他!转念间又脱口而出道: “你吃了驻颜丹!” 是了,定然是如同自己的大师兄一般,否则哪里会有这般年轻的高手,便是打从娘胎里开始修炼,江湖也好、朝堂也罢,从未听过有人二十来岁便入了胎息、成了神照,容颜常驻!定是那驻颜丹无疑了。 男子不欲多言,便点头顺着她的话道:“是的。” 李长情见状道:“那个,于大哥。” 男子哭笑不得道:\\\"就一颗,其实也算不得驻颜丹,只是其中一味主药。再说了,你小小年纪,这脸蛋不说弹指可破,二三十年后也早就迈入神照,那时仍旧是风度翩翩青壮年,要驻颜丹做什么!“ 李长情瘪嘴道:\\\"世上只有那翩翩少年,哪有青壮年,于大哥真会开玩笑!” 邱淑仪见这青年境界深不可测,又与李长情颇为熟稔一般,便说道: “无论如何,还要多谢你救了长情一命!” 第186章 解闷 李长情心道,救我的可不是他。 那夜穷追不舍,吓得我魂不守舍、屁滚尿流,在林中无头乱窜的才是他! 少年紧了紧背上的河洛剑。 这一切都被于鸟看在眼里,于是只好嘴角含笑道: “举手之劳,我辈正道侠义之士,见小兄弟有难自当拔刀相助,斩妖除魔卫道!” 李长情闻言,心头倒是对这于大哥刮目相看,分明便是正话反说,便忍不住也暗讽调侃道: “小小诸怀,不过是空有其形,雷声大雨点小,于大哥一出手那妖怪便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没了踪影!” 于鸟闻言亦不恼怒,只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长情小兄弟所言甚是,即便我不出手,以小兄弟如今放眼江湖可称小宗师的境界,要赶走那上古凶兽也不过是手到擒来!有空倒要见识见识小兄弟的无形剑术!” 李长情闻言,心头咯噔一声,坏了,这于大哥莫不是生气了吧。 一想到被一脚从瀑布顶端踹下来,那等过程之痛苦实难三言两语道之,心有余悸。 “四师叔,于大哥比我们早进昆仑,已在此地呆了不短的时日,他知晓那续筋花的下落,九师叔的腿有救了!”少年趁机赶尽转移话题。 果不其然,邱淑仪一听,便抱拳问道:“于大侠知晓续筋花的下落,还望告知,淑仪感激不尽!” 虽然眼前的青年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却必定是境界了得之辈,有极大的可能是吃了那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百年之久的驻颜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前辈’。何况又哪里会信二人那番说辞。 面对那四角蛇目,压迫感十足的诸怀大妖,便是手持神兵龙泉剑的自己,都毫无还手之力,又岂是李长情能轻易驱赶的,必然是眼前的男子所为,又或者有什么独门手段。 天生有阴有阳,相生相克乃五行之道,眼前男子即便境界与自己相仿,能以独门手段,克制赶走那食人凶兽诸怀,还能从凶兽四角上,将李长情的河洛剑夺回来,本事如此了得,也当得一声:于大侠。 “续筋花的下落,我倒是知晓。顺着这条专产鲜香滑嫩美食的溪流往下走,不出五十里,便能看到一山分两江,岔道口有一天然石洞,穿过石洞便入得两江夹道之山,到得那桃源秘境,其中便有一株续筋花!” 于鸟徐徐说道。 李长情却是疑惑问道:\\\"美食?这溪中哪有什么美食,一眼望去溪水黑不溜秋,深不见底。” 话一说完,少年咽了一口唾沫,仔细一想便又是一阵恶心反胃。 怕被一旁的四师叔看出端倪,猜出这‘美食’便是先前所见的狗头怪鱼,进而怀疑眼前于大哥的身份。 “于大哥,你不是说那续筋花有一只灵识已开的异兽看守吗。” 邱淑仪闻言,果真便问道:“何种异兽?” 于鸟道:“山魈王!” 邱淑仪便是再傻,也知晓这‘王’之一字的分量,既开灵识便定然生出了智慧,有了化形的可能,断然不可小觑。 便是万兽门耗费无数精力培育出来的两只独门仙鹤孟与焦,极通人性,也不能以‘王’称之,算不得异兽。 七国土地宽广无垠,大小宗门遍布,有据可查至今尚存的异兽,唯有楚国屈公豢养的那只长了三只脑袋,据说是上古相柳后代的蟒蛇。 传闻它身长十丈有余,腰身有水桶粗细,生性凶悍力大无穷,只认屈公一人,豢养在那有方圆千亩的‘正则水园’之中,别号‘灵均山庄’。 未曾想,在这昆仑之中,便能遇到一只拦路的异兽,挡在那必经之地。 即便不如那上古凶兽诸怀,想必也要颇费一番手脚。怕就怕强取不得,激怒了那山魈王,来个玉石俱焚,毁掉了续筋花,便一场竹篮打水空欢喜! 李长情扭头问道:“于大哥武功盖世,境界高深,能否助我们入那桃园秘境取花?” 未等于鸟回话,一旁的邱淑仪便道: “本就素不相识,人家救你一命已是莫大恩情,怎好再去劳烦于大侠。” “况且那山魈王,既然灵识已开称得异兽,想必实力惊人凶险莫名,只能智取,万万不可力敌,否则惹得它凶性大发毁了续筋花。” 李长情不痛不痒道:\\\"四师叔你有所不知,书上说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将来于大哥也要随我们一同出山呢!” 于鸟随即附和道:“乐于助人是本人一贯宗旨!” 邱淑仪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又看到了昔日在天道宗混世二魔的影子。 “事不宜迟!天色已近晌午,于大侠不如与我等一同回转山洞,待长情做过午饭,我等便即刻动身前往桃园秘境取花,如何?” 李长情心道,合着我成了您老人家的御用大厨了! 一边叫嚷着事不宜迟,一边又要吃过午饭再走,还要叫上于大哥,分明就是借机还要探一探他的深浅、底细嘛! 三人一同回转李长情此前藏身之处,沿途顺手还打了一只野猪,两只山鸡。 让李长情感到高兴的是,那如同灾殃出门一般,活物见之则避的莫名感觉,已经消失不见,沿途山中多了许多生气,其中便有一只饥肠辘辘的猛虎,出门没看黄历,拦了三人的路,只被于大哥撇了一眼,便夹着尾巴逃之夭夭,竟是比邱淑仪拔出龙泉还好使! 李长情中途悄悄落后邱淑仪几步,轻声问道: \\\"于大哥,莫非这山中的活物都是被你吓跑的?” 于鸟笑而不语,只盯着少年看。 “我就说嘛!我哪有那等本事,你说从我入山开始便一直暗中观察,我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定然是于大哥你的手笔!” 说完,又幽怨的看了一眼男子,接着道:“倒叫我吃了几个月的鱼,还有那山中的蘑菇菌!” 于鸟笑道:“入山前你被人破过心相,类似于望气术反噬,正所谓以形补形,吃鱼目则明目,更与气血有益,初时你体魄孱弱,受了山中药材一阵大补猛攻,也需少吃荤腥油腻!” 李长情闻言,便想起了回青州那日,在客栈中见到的神秘说书人增先生,那一片随风摆动,绿叶连天的茶园,还有至今如在耳中的那一句: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李长情一脸苦哈哈,想必是那时被说书人增先生破了心相,嘴上却问道:“所以你就当真釜底抽薪,将那些动物通通惊走?” 男子点点头,道:“嗯。” 李长情心底突然生出几分不详,又问道:\\\"莫非那些时日吃的鱼,也有讲究?” 于鸟道:“这能定心神,镇梦魇的鱼可不好找!我怕你不吃,还故意放了不少尾幼鱼苗,圈定在你下水之处,这些鱼苗脑袋自然是还未成型,不能发出婴儿啼哭之声,看起来也更像是正常的鱼!” 李长情闻言,脸色一阵煞白,哆哆嗦嗦道: “于大哥,你还真是煞费苦心,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弟受宠若惊!” 一想到那山怪和狗头怪鱼大战的场面,那声嘶力竭的婴儿啼哭声,山怪利爪生撕怪鱼、大快朵颐,少年肚肠里却是又一阵翻江倒海! “难怪我抓了几个月的鱼,就没见着不重样的!高人啊高人!” 李长情此时可算是服了眼前的于大哥,那山洞的石壁上,至今还悬挂着不少风干的鱼肉块呢。 如此也好,既然能以形补形,明目益气血,便让那因为四师叔之故,对自己突发几分杀意的九师叔,多吃两斤,给大家解闷助兴! 第187章 年 从记事起,每逢年关,鹊山小镇家家户户陆陆续续便挑一个良辰吉日,约上亲朋、邻居家中青壮男子。 约莫三五人,各自分工按头按脚按脑袋、身体,便能将养了出来将近两百斤重的年猪,死死的定在那土埂上。 胆儿大的便拿起杀猪刀,从脖子那里插进去,手起刀落,猪血便咕噜咕噜往土埂下的盆子里流! 几家的小孩便在一旁欢天喜地拍手叫好,看热闹,懂事的便已经在野外生火烧水。 有干净利落的,年猪走的也快,自然便有半桶水叮当响,捅了一刀猪还活蹦乱跳,几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撵着年猪,再补上一刀! 听自己外婆曾说,那外公洛孙山年轻时,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却是个实打实花拳绣腿的文弱书生,属于体弱之辈!杀年猪时回回年猪都要挨两刀,闹了两三回笑话之后,撂下一句:君子远庖厨! 从此每逢年关洛孙山便安心躲在书房,再不去跟身强体壮的兄弟、邻居凑热闹,来一个眼不见为净,只等着饭菜上桌,倒是好命! 想想这时节,再过三五日也该是到了年关。 李长情看着倒挂在树上的野猪,还有在一旁生火烧水的于大哥,便有些神情恍惚。 “用你的寒泉阳剑去剖猪,否则这剖出来的猪肉可少了几分热乎气!” 于鸟见少年走神,便出声道。 “山上的野猪肉紧实,你那阳剑匕首自带火气,不会破坏野猪内部心肝脾肺肾等脏腑的鲜味!” 李长情回过神来,道:“于大哥,咱们这算是过年了吗?” “有道是父母尚在,不远游,你背井离乡,又陷入这茫茫昆仑,身边无一血亲之人,你觉得算是过年吗?” 少年闻言,举起寒泉便插入猪的肚腹。 于鸟赶忙阻止道:“轻一点!寒泉本就是吹毛断发的利刃,入肉一寸能割开皮腹即可,别不小心将那猪大肠切断,流一地的腌臜之物,哪里还有心情去品尝那人间美味的猪大肠!” 李长情闻言便将匕首抽出一半,只以一寸的刀尖,沿着猪腹中线划开。 得亏这野猪也就家猪三分之一大小,否则高高悬挂,以他过完年便十岁的个子,还得跳着脚去剖猪! 下刀前自己的两位师叔就早早躲进山洞之中,毫无参与此事的念头,便当真如自己那远庖厨的外公一般,连观摩的心思都没有。 总不能让看起来人身,实为大妖的于大哥操刀吧,照着于大哥的说道那便是: 生吃鲜味,熟吃人气,生熟皆可! 李长情回忆起以往杀年猪的大人们,一边照葫芦画瓢,按部就班就要取出五脏六腑和猪大肠。 “于大哥,我有些想爹娘了。” 于鸟闻言,突然说道:\\\"咱们今日吃点不一样,叫花猪!你去将你那两位师叔叫出来。” 李长情道:\\\"九师叔腿脚不便,就不用喊了吧?” 话音一落,便听到那熟悉的车轱辘声,却是邱淑仪推着轮椅上的百劫平走了过来。 轮椅上的百劫平看着李长情笑道:“我还没废物到如此地步,以往可都是我给那王胖子打下手!\\\" 转头又对着于鸟说道: “于大侠,说吧,有何事需要我俩相助?咱们落入这昆仑之中,今日就着野猪一起过个年,倒是人生头一遭!” 于鸟闻言也不矫情,便道: “咱们今日便弄一个整烤年猪!” 说着便一一报出了紫叩、砂仁、肉蔻、肉桂、丁香、花椒、八角、小茴香、木香、白芷、三奈、良姜、干姜等十几味草药,让李长情从玉扳指中取出,若缺了其中几味便以寒热性质相同的药材补缺。 对李长情来说此事倒是不难,不多时,便七拼八凑一堆稀奇古怪的药材,其中竟然舍得被少年混入了一株赤莲花,放在俗世便是整整四五十万两的天才地宝! “有劳邱女侠去河中取十几块约莫双拳大小的鹅卵石。” 邱淑仪闻言也不多问用处,转身便去取石头,女侠拿不得厨刀,找几块石头还是小菜一碟吗,总归是要有几分参与感,否则哪有过年的气氛! 于鸟又吩咐百劫平,一边看住烧水的火,一边将这十几味药材,该切的切该磨的磨,大小、比例、分量、先后顺序混合在一起。 自己转身便在不远处拿河洛剑刨起了沙坑,倒是比李长情宰杀的野猪稍大一圈。 “长情,剁掉猪脚、猪头,猪骨头便不要剔出来了。从内侧沿着骨头,每根肋骨两侧都轻轻划出一道口子,两条猪大腿的肉,可以割深一点!记住千万别将猪皮划破。再将那洗净的五脏六腑扔入锅中,将它们通通煮熟!大肠且先搁置在一旁。” 李长情闻言,一阵手忙脚乱,等到皆按他的吩咐办妥,邱淑仪已经兜着十几块鹅卵石返回这露天庖厨地。 锅中水已沸腾,一阵阵白烟在锅中升起,猪脏腑在其中翻腾不休,少年脸上露出满意开心的笑容。 “将鹅卵石放入火中,一起烧!”于鸟吩咐道, “香料配好了便放入锅中。” 说完便想起了一事:“那株赤莲花就先别放了。\\\" 少年还以为自己的四五十万两白银,也许能逃过一劫,便听到于鸟说道: “待会儿有大用!” 待得盏茶的功夫,锅中袅袅升起的白烟,混合着让人垂涎三尺的香气,便不受控制般扑入几人鼻中! “长情,再做一个烤架!” 以少年手中的木工活,便是那河洛剑,都能用洛氏唯一陪嫁衣柜上的楠木板,雕刻的惟妙惟肖,更何况一个简易的木制烤架。 于鸟让李长情,将那已经煮的香喷喷的猪脏腑和香料一并从锅中捞起,又将火灶的围栏拆了将做好的烤架支撑两侧。 整只猪用木棍穿过,摊开如一张连肉带骨的大饼,架在了那火堆上。 “武火转文,别息!” “长情,一边旋转着烤,一边用香油涂匀,别烤焦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去将那些猪脏腑切好!” 两个时辰之后,便到了一天气温最高之时。 便是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又是被困流浪在昆仑,几人齐心协力围住这火堆,看着劈里啪啦声不断的烤全猪,都颇感满足,这年倒也过得不赖,让人充满了盼头! 于鸟看火候已差不多,手一抖整只猪便翻滚落到沙坑边一旁的大石上。 “长情,将切好的猪脏腑还有香料、两只洗好去毛去内脏的整鸡,一股脑儿全塞进猪腹,再用干草绳将肚子缝好!\\\" 又随手一挥,那已经烧的滚烫的十几块鹅卵石便凌空飞起,将不远的沙坑底部铺满。 这一手,倒叫一旁的邱淑仪心头生出几分感慨:隔空御剑不难,御石却是少见,又会道门的绝学缩地成寸,还能退凶兽诸怀,此人看起来虽年轻,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待得二人忙活完,整只猪已经被包裹着深深埋入了沙坑之中,里面还裹着那株李长情以为能逃过一劫的赤莲花。 有了一株赤莲花,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豪门宴! 光是那一株只为添药效之用,不为佐料的赤莲花,便能抵得在天下闻名的钱泰酒楼吃住上个一年半载! 事了功成,只待天时。 三人蹲坐在地,一人倚靠轮椅,呈环形围住沙坑。 “快了!”于。 “要多久?”百。 “真好!”邱。 “过年咯!”李。 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却有着相同的目的,同时出声。 四人相视一笑。 一朝他乡逢,同为异客食,本为陌路人,齐心谓家门。 昆仑山中,临时拼凑的一家人,要过年了! 第188章 玉液琼浆 晚来风急,三杯两盏烈酒。 难解思乡、思亲心头愁绪。 四人对坐而食,初时不言不语。 两位青年男子,初次相见倒也和睦,若能并列而立便刚刚称得上玉璧一双。 是一个玉树,一个临风!竟是比那金童玉女看上去更为和谐。 美中不足的是,玉树瘸了两条腿,也幸好不是三条。 还好,有人今日破例,言玉树可饮一壶! 不过,却注定天不遂人愿,酒还未过一巡,少年手中那壶烧刀子便已经见了底。 “长情,当真这便是最后一壶?没成想,在这有进无出的昆仑绝地,竟还能喝上一口老二的拿手绝活!” 李长情诧异道:“九师叔,你知道这酒的来路?” 百劫平饮下最后一杯,说道:“如何不知,这澜川以北,小到贩夫走卒,大到王侯将相,只要是习武之人,谁人不知这钱泰酒楼的烧刀子!” “抿一口那是好奇,能一杯接一杯那是海量,若以碗对饮便成真豪杰之辈!此酒酿造之法也是传老二烧菜图谱的神秘说书人所授。” 李长情道:“又是说书人!\\\" 百劫平也不理会少年言语间的‘又’字,道: \\\"此人正是玄天宗掌门人,名为江南首,乃是一个江湖奇人!” 李长情闻言放下手中的烤肋骨,顾不得嘴上残留的荤腥,惊奇道: \\\"是他?\\\" \\\"你认识此人?”邱淑仪问道。 “他便是我小师兄的老爹了,曾在鹊山说书讨生活呢!”李长情道。 十年前三宗会武,被自己用利剑划得清洁溜溜,颜面尽失的玄天宗第一高手欧阳在野,便是奇人江南首的二弟子! 大师兄居然会收玄天宗掌门的儿子为徒。 “传闻此人号称上知前三千年,下知两千年,上下共计五千年皆如数家珍!凡所经之地则必有雷霆之怒相随,便得了个‘天厌之人’的绰号。”邱淑仪道, “便是近来逐渐在上流世家大族流传开来的造纸之术,亦是此人捣腾出来,邺城姬家见此物之后便让掌秘司暗中探查才知。” 端坐一旁只顾着大快朵颐的于鸟充耳不闻。 李长情却着眼于那上下五千年皆知的本事,说道:\\\"那岂不是比算命的先生还厉害?” 说完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百劫平。 “六爻问卦,以周天易数八卦卜吉凶、问前程,倒是与这后知两千年有些许相似,可即便是我亲兄,断人命理、推测天运第一人,如今云游天下的天算子,便是用出看家本领,以寿数问卦也决计问不出百年之后到底是何光景!” “不过,这江南首既然被称为奇人,除却他玄天宗掌门人的身份,自然是因为身怀这上下五千年皆知了不得的本事。” 百劫平话说到此处,也学李长情一般,看了一眼身旁的邱淑仪。 “据大师兄所言,几十年前,此人便曾与晋王言:赵魏韩,三家分!可惜未被晋王听进耳中。\\\" 邱淑仪道:“三家分晋本就是顺应大势。” 百劫平道:“确实,便是有识之士都能看出当年的局势,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你是想拿此人嘴里的那首《秦王扫六合》来劝我,不要去趟大魏的浑水吧,又何必说些弯弯绕绕的话。”邱淑仪道, “千年之前,秦王‘政’未竟之事,如今的玉华又何尝不是痴人说梦!更何况,因我天道宗与斩须眉相争之势,如今玉华内有政、宁之争,京城与归流城因未来天子座势同水火,外有大月氏虎视眈眈,如何腾出手来行灭六国之事!” “四师姐,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时?无论那江南首是否真的知上下五千年,山外那六道通天光柱汇聚合一落玉华,便是如今的天下大势!” 邱淑仪闻言,神色一黯。 李长情见状问道:“九师叔,什么《秦王扫六合》呀?” 百劫平道:“玉华国的前身是先秦,你身为玉门州之人,应当知晓。” 少年点点头。 “先秦最后一王,名为政,是一个雄才伟略的千古明君,秦在他手中励精图治几十年便有一扫六合、宇内八荒之势。最后却莫名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玉华取秦而代之!” “那首《秦王扫六合》便是从奇人江南首口中所出,描述秦王政的一生,若先秦还在、未被玉华取代的另一番景象!如今在山上之人眼中看来,倒像是说书人的戏言!” 李长情心道:江青小师兄的说书人老爹居然这般厉害,我去听热闹的时候,怎么就看不出来他是一个高人呢?说书的本事还不如那日‘巧遇’的增先生呢! 于鸟突然出言道:“天色尚早,索性念来大家一起听听?” 说完便在邱淑仪和百劫平震惊的眼神中,凌空骈指一划,从中取出一白玉酒壶: “小小玉壶与那瓶儿一般,过三江五湖、八渎四海,非神怪与法力大德之辈能提的动,被我用来装了不少玉液琼浆,今日便宜你们了!” 说完便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阵沁人欲醉,闻之飘飘欲仙的酒香从杯中扑入几人鼻中,便连沉浸在国之将亡,山河破碎之中的邱淑仪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好酒!!!” 百劫平哪里还顾得上佳人的那句‘可饮一壶’和眼前男子那一手骈指成罡的功夫,迫不及待便伸手要来提白玉酒壶。 谁知吃了双腿不便的亏,有人捷足先登: “于大哥竟然有如此好酒!” 李长情便在于鸟更为诧异的眼神中,拎起酒壶给自己连倒三杯,酒一下肚,不过呼吸间的功夫便脚下晃三晃、口舌打结、神志不清,脸红如氤,浑身如蒸云霞一般,一头栽倒在地! “暴殄天物!还以为你这御酒的本事也如这拎壶驾海一般呢!” 百劫平的手停在半空,若非栽倒在地的李长情,呼吸悠长,浑然不似中毒,怕早就打眼神要让四师姐拿下此人了! “此酒为何?闻之浑然不似人间五绝之俗物!\\\" 于鸟不以为然道:“我倒是觉得,人间酱、浓、清、米、复之味,才是至味!”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再道一声: “请!” 言简意赅,其中却有莫大分量。 这分量重到与地上的白玉壶一般,百劫平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那白玉酒壶如同落地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却又丝毫看不出眼前的青年男子有从中作梗,完全像是此白玉壶天然便重逾千钧,百劫平无奈放弃,看了一眼地上的李长情。 想不通,为何这小师侄李长情便如这于鸟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邱淑仪见状道:\\\"师弟?” 便是只闻其味,便知如那于鸟所言,白玉壶中定是玉液琼浆无疑,九师弟与王老二两人都是嗜酒如命之辈,与这地上的小酒鬼一般。今日如何转了性子,手执玉壶,一脸通红就是不拎起来给自己倒酒。 百劫平一脸苦笑,这不如人间五绝之味的玉液琼浆,还不容易喝到嘴里呢!便无奈道: “有劳师姐!”说完便撒开了手。 第189章 四凶齐聚之卦 邱淑仪不疑有它,随意抬手间就要使出神照境御剑的功夫,掂一掂这地上白玉酒壶的分量,也顺便掂一掂能赶走诸怀的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小小筑基,也要驾海?” 邱淑仪虽不懂这来路不明的男子,口中言道的‘筑基’和‘驾海’是何意,终归是听出他言语间的不屑与讥讽。 这嘲笑和讥讽听在这位当世女剑仙的耳中,瞬间犹如天雷勾动地火!即便是那玄天宗如今明面上的第一高手欧阳在野,天下第六的男人,也在自己手中走不过几十个回合,更遑论如今已然境界重回,顽疾尽去、剑意更是登高! 举手抬足间不惜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 当那握神兵龙泉的芊芊玉手触及白玉酒壶,便察觉到其间的莫大分量,五指与玉壶把柄之间暗中较劲,引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齿发酸的摩擦声。 若换做寻常的金铁青石,在神照境五蕴全力之下,怕早就应声而碎,这玉壶看起来普普通通,竟是在她十成十功力硬碰硬下也未崩碎开来!连一丝断裂的迹象都看不见。 便是傻子也知晓,这酒壶也非是凡品,与男子所动的手脚一般无二,都不是能轻易看穿跟脚,探出深浅! 邱淑仪本就不是轻易认输之辈,否则又怎么能屹立当今武林前十高手之列。 前番李长情称此人赶走了凶兽诸怀,便有些令这境界失而复得、更进一步的女子剑仙有些不服,存了与此人较量的心思。又被他有意无意间嘲讽,借着这明显是有猫腻的白玉酒壶,非要掂一掂这于鸟的分量,看看他动的手脚有几斤几两重! “哼!” 邱淑仪一声冷哼,再不顾忌周遭,以手握壶柄为中心,竟是平地卷起一阵狂风,五尺剑罡自成剑界的成名绝技,如今已扩展至七尺不止,将四人不分彼此皆笼罩其中! 三断剑意篷发! 无数锋利无匹,如环形流转的剑罡,密不透风。引得百劫平心中赞叹,这四师姐如今实力当真便已经不弱于掌门师兄,也更加惊讶于这小小白玉壶的威力,竟能将她逼到如此地步,可谓是底牌尽出。 也亏得李长情闻得酒香,三杯急下肚,早就躺在地上与周公相会,否则见到此等不似剑拔弩张,胜似生死相向的场面,真要捏一把冷汗。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邱淑仪和百劫平两位师叔。 眼前这个疑似上古大妖的男子,表面看来境界万不存一,那一手罡气离体可作不得假,若化作真身,估计自己那便宜师父都够喝一壶。 毕竟能随手将望气术这等秘术随意相赠,谁知道他还有多少私藏的绝活。 \\\"吃个年饭,喝个小酒,何必大动干戈。”男子言语间,场间肃杀的气氛随之一缓。 七尺剑界在邱淑仪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仿佛在功法流转的某一处节点,被男子随意的巧劲一击,便再难维持。 邱淑仪仍不服输,正要开口邀战。 便看到一旁脸色同样难以置信的百劫平不言不语,抢先随手扔出四枚先秦古币,枚枚皆是圆形方孔,落地之后说道: \\\"师姐,水雷屯、坎为水、水山蹇、泽水困!” 邱淑仪按耐住性子,问道:“何解?” 既是问此时算卦何意,也是问此战有无胜算。 百劫平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于鸟,见他并未阻止,便说道: “水之畔,四凶齐集之象!” 还未等邱淑仪开口,于鸟便拍手叫好道: “好好好,有点东西!你这卜卦之术何人所授?” 百劫平道:“家学末道小术。” 于鸟笑着摇摇头,说道:“此等周天易数,以天圆地方四钱为卦,玄武龟甲为底,汲先秦四海一统、平宇内八荒之气,可不是末道小术!\\\" 百劫平仿佛被他道出了某个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仍旧是面不改色道: \\\"玄武甲早就失传,况且世上有无玄武此兽,尚且两说。” 一旁的邱淑仪闻言再无战意,若有所思的看着身旁的九师弟。 于鸟道:“此术世间罕有,轻则言人生死前程,重则偷天换日不在话下,倒叫于某此生有幸第二次见到!” 百劫平道:“也敌不过阁下四凶齐聚通天的实力!我这师姐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于兄海涵。” 于鸟道:“好说,好说!今日便只是过年、小酌、切磋。” 说完便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长情,接着笑道: “我与长情小兄弟一见如故,颇有眼缘。” 邱淑仪突然说道:“倒是承你的情,否则要寻到那续筋花的踪迹不知要何年何月,我师弟的腿伤也不知能否痊愈。” 于鸟道:“要谢便谢他吧!” 邱淑仪二人闻言一听,相视一眼,这小师侄当真是洪福齐天,出门都能踩到狗屎!与那话本小说里跌落山崖不是碰到奇珍异宝,就是绝世武功秘籍的主角,也没什么两样了,倒是好命! 于鸟突然出声道 :“那株续筋花,药效已三百年有余,是它化形之机所在,断断不会轻易让你们得手!” 邱淑仪道:“敢问于大侠。” 话音未落,于鸟便道:“以你如今筑基之境,便是当今神照五蕴一境,绝难在它手中完好无损的取花,便是拼死护花夺花也难以全身而退!” 一口一个‘三百年’,一口一个‘小小’,一口一个从未听闻的‘筑基’境界,还能借白玉酒壶徒手压制手持神兵龙泉的四师姐。 百劫平便对眼前的男子的身份再无疑义,此人绝对是大师兄一般的人物! 邱淑仪道:“于大侠何以教我?我与师弟二人感激不尽,日后但有差遣只要不违背江湖正道,必允!” 百劫平看着身旁的女子,道:“师姐。” 于鸟道:\\\"好,我记下了。” “此事于你们难如登天,于我却是小菜一碟。昔日此兽开启灵智便是受我之恩,想必不难从它口中讨得一株奇花!” 说完也不管二人仍带着三分疑惑的眼神,接着说道: “日落之时,人?人与花必同回!\\\" 那道家缩地成寸的功夫,视三江五湖、千山万水如无物,当真是有神鬼莫测之威!令得二人便是见过自家大师兄游四方施展了数回,仍旧是震惊莫名! 任谁与人相斗之时,对手能突然出现在身边,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不管那距离是一尺还是三尺!否则那大月氏的纹龙即便手持娜奴娜异族宝刀,全神戒备之下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被游四方踹了个有气进没气出! 已经不能称为武术,而是有了几分仙家术法的味道。 有此术傍身,即便他与那山魈王毫无干系,也能悄无声息间夺花并且全身而退了。 难怪会得出个四凶齐聚之卦象,此等能与大师兄相提并论的人物,即便合九位师兄弟之力,也难讨得好。 “四师姐,此人究竟是何来路?”百劫平问道,“还这般与长情亲近。\\\" 邱淑仪摇摇头道:“我寻长情之时在山间遭逢了大妖诸怀,力不能敌,眼见便要丧身妖口,不知为何此妖却无声退走,反助我境界重回神照,剑意更上层楼!待到寻至山道瀑布后的藏身处,便见到了长情和他!” 百劫平道:“也算是天幸,否则此生负师姐,便是三生三世都难还清。” 邱淑仪俏脸一红,扭捏道:“心甘情愿而已。” 这等景象却非是百劫平第一次见,往日在天道宗避之不及,还未察觉眼前的四师姐一颦一笑竟是这般绝美,经历了大风大浪的生死危机,仍旧能对自己这个半废之人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实在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百劫平不由分说,便握住了她的手。 温润如水,柔弱无骨。 丝毫不像那常年握剑、练剑的手。 第190章 你来教我 “师姐,此人非同小可,绝不能轻易招惹。”百劫平握着邱淑仪的手说道, “四凶齐聚之卦象,皆与水有关。咱们眼前这条澜川之水,还有先前诸怀之事。” 邱淑仪抬头看着他说道:“你怀疑?” “没错,那诸怀之事必然与这于鸟有关!若长情此刻还清醒着,倒是可以使些手段套些真话出来。” 邱淑仪迟疑道:“他毕竟是大师兄的弟子。\\\" 百劫平苦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此刻却是断然不行,以后也不能问了。” “为何?”邱淑仪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百劫平道:“那姓于的已经在威胁我们了,片刻前他那句‘我与长情颇有眼缘’,便是让我们收起心思,长情会被他护着。” 邱淑仪奇怪道:\\\"你有何心思?除了他这一身医术?” 百劫平沉声道:“好师姐,你当真便不明白吗?从曹承宗等人追杀那刻开始,我的眼里、心里便再也放不下第二个人!” “荧惑天象出,六道光柱合一,即便不落卦,也知那是天下大乱的卦象。既有大乱必有之后一统的大治!落玉华国那便意味着天下的东道主必然是玉华国!想必师姐心知肚明。” 邱淑仪面色难看。天下的东道主是玉华国,便意味着大魏必灭。 “师姐心寄大魏,以生是魏人、死是魏鬼自居,可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一己之力去阻挡天下大势,香消玉殒。\\\" 邱淑仪叹道:“你的心思便是杀了身怀出山之法的长情,绝了我们出昆仑的念头,要与我双宿双栖终老在此。” “师弟,你可知即便能杀了他,还能在山中没心没肺的活着,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你是否已经忘了习武的初衷?想要一己之力阻挡天下大势之人,绝不止我邱淑仪一人,若得山河无恙,愿奉血肉之躯的大魏男儿数不胜数!” 百劫平道:“我知你想要的世道,但不是我想要的世道。无论人人头顶高悬龙泉、法德并行;还是世家大族只手遮天,寒门永无出头之日,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邱淑仪斩钉截铁道:“绝不能老死在这昆仑之中!” 百劫平紧了紧握着的手,深情的看着女子的脸: “我懂,既然我打不过你,便只能听你的。\\\" 邱淑仪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双眼,道:“不后悔吗?” 百劫平笑道:\\\"既然决定跟了你,自当以魏人自居,既以魏人自居,为之而死又有何好后悔的。说不定将来的正史、佚传还能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也算沾了师姐的光,不枉此生。\\\" 邱淑仪轻轻依偎在他怀中,说道:“若果真有那独立大梁城头,举目四顾皆敌的一天。” 话音未落,百劫平便笑着打断她,说道:“我必与你同赴幽泉!” 邱淑仪轻叹道:“大好七尺男儿躯!既然有朝一日我劝不得你做那逃兵,做一对亡命鸳鸯也挺好。” “师姐,你说那于鸟口中的‘筑基’是何意?竟与当今的万人敌神照一境相对应。” 邱淑仪道:“想必他能解我们疑惑。”说完用手指了指地上满面通红、人事不省的李长情。 “可惜了,没有喝上一口这等好酒!”百劫平道。 “你若真想喝,也可让他去向那于鸟讨来几杯,反正我是拎不动那小小的玉壶,想凭本事喝上是没指望了。”邱淑仪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像是第一次正式认识眼前的少年一般。 焦灼的期盼等待之中,想要瞧见的身影迟迟未至。 夕阳西下,寒气渐生,气温再度骤降。 三人回转山洞途中,邱淑仪举剑在石壁上代刻下四笔,刚好凑齐一个新的‘正’字。 李长情悠悠醒转,睁眼便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四师叔,九师叔!” 少年正要起身,便听到九师叔说道: “坐着就好。” 言语间倒是不复前些时日的冷冰冰。 自从道出了有出山之法后,这九师叔对自己的态度便是拐了个大弯,丝毫没有看待救命恩人的那点感激之情,便是多瞧一眼他,都觉得浑身汗毛直立。 环顾四周,李长情便问道:“于大哥呢?” 邱淑仪道:“采花去了。” 李长情只道一声:“哦。\\\" 百劫平道:\\\"那山魈王既称得上异兽,想必实力不俗,你倒是对这于大哥颇为信任。他一人独自前往采花,你竟一点也不担忧意外?” 李长情心头一跳,莫非两位师叔对于大哥的来历起了疑心。 “于大哥与两位师叔一般,都是当世罕见的高手,他又对昆仑颇为熟悉,没什么好担忧的。”少年故作漫不经心道。 百劫平道:“原来如此。那长情可否为我们解惑一二?” 李长情道:“师叔但有所问,长情言无不尽。” “何谓筑基?”邱淑仪突然问道。 “打熬筋骨破心境,一口先天培元气,堪破举头三尺神,化气成罡谓筑基!” 未等少年琢磨如何与两位师叔道出这‘筑基’一说,便听到洞外有朗朗之声传来。紧接着便看到先前以缩地成寸去桃园秘境采花而归的于鸟。 不等洞中三人招呼,便自顾席地而坐。 “你们想知晓何谓筑基,这便是了。”于鸟道。 “如此说来,神照便是筑基,筑基之上可还有其他境界?”邱淑仪问道。 “当然有,结成金丹客,也不过是小小的我辈中人,仍旧是不入流的地仙一属!” 邱淑仪道:“敢问于大侠,是否身处这不入流的地仙一属?” 于鸟无奈道:“自然是。” 百劫平道:“金丹,地仙一说,由来便是那神仙志怪的飘渺传说罢了,与道家炼丹飞升、佛门涅盘成佛一般无二,想必宗门藏书楼九层便有此类书籍,倒是可相问于五师姐。” “既然如此,于大侠,可否告之神照境的详细境界划分?”邱淑仪道。 于鸟笑道:“那游四方未曾说与你们听?也对,他自己也不过是趟水过河,又怎么能说出来个子丑寅卯。” 邱淑仪与百劫平二人脸上皆有不悦神色一闪而过,唯独李长情面不改色。 “神照有三境,谓之:五蕴、神炼、守一,即是筑基境的形、神、意想合。” “当年出山之时的霍永杰小兄弟,便站在了‘形’之一字的巅峰,半步入神。听长情说道,如今已是入了神炼一境,境界比你稍高一筹。” 邱淑仪点点头道:“以他心怀天下苍生的大志,成大器也在意料之中。” “五蕴与佛家的色、受、想、行、识有异曲同工之妙。色蕴内眼、耳、鼻、舌、身;外色、声、香、味、触,即为一切有形之物,与道家则是地、火、水、风,或者金木水火土五行合和而生。” \\\"若要成神照,入筑基,打破举头三尺神明也好,化气成罡也罢,便是跨入形之五蕴一境。也是习武之人最难的一步!\\\" “行百里者半九十,多少武林豪杰,江湖奇才倒在这一步。”百劫平道。 邱淑仪见状,轻轻的握了握他的手。 \\\"神炼,顾名思义,既得脱五蕴,当得神识!或覆盖百里、千里,更甚者能跨万里之遥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灵识共振之术?”百劫平惊叹道。 于鸟笑道:“这样称呼也并无不可。神识便是灵识,本就是人之意念。” 邱淑仪道:“那剑意是何物?” 于鸟道:“问得好!” “世上有那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自然便有以弱胜强、四两拨千斤。十八般武器皆有其魂,剑意、刀意也好、拳脚也罢,尽归属于人之意气!” “就如你那五尺剑界,便是你的意气。混元如一,界中自成乾坤,身处其中便立于不败之地!” 邱淑仪道:“既不败,你如何破得?” 于鸟笑道:“既有以弱胜强,四两拨千斤,便有高屋建瓴、泰山压卵!” 百劫平恍然大悟道:“世间一饮一啄,阴阳相生,五行相克,从来便没有绝对的不败和无敌。” 说完便朝着邱淑仪笑道:“师姐,想必再见那悟敌和尚,他还会栽在你的手里。\\\" 于鸟也不多言,只对着李长情说道:“你可知意气所在?” 少年云里雾里的摇了摇头。 “守一即守意。既已知意气所在,神炼成则一心守意打磨,守得云开见月明则守一至,即神照第三境,也是筑基圆满之境。\\\" \\\"听君一席话,胜练十年功!”百劫平道。 李长情道:“九师叔,那秀才赶考一举提名故事里的‘波浪强弱’、‘松梅公母’分雌雄,如今看来可是贬义居多!” 百劫平道:“就你懂得多,不若你来教我练功?” 李长情尴尬的挠了挠头。 第191章 买卖 心头却道,这九师叔当真会说笑,读书明事能和练功混为一谈吗。 松为公、梅为母、波为弱、浪为强,本就是以偏概全,如何我便说不得了,还要拿练功来压我。 何况以九师叔您老人家现在的样子,便是想要指点我练功,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能顶着神兵龙泉剑气站起来才叫真江湖好汉呢! “药,我已经采回来了。\\\" 于鸟话音一落,手中便多出一物:此物形如花苞,花瓣粉嫩洁白无暇,层层叠障,花蕊正中心一点嫣红,将放未放。 咋一看,便是一朵再寻常不过的莲花苞! 百劫平两眼放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于鸟手中的花。 李长情却奇怪道:“于大哥,这不就是寻常的莲花苞吗?寒冬腊月的,处处枯叶连天,难道那桃源秘境里还有莲池么?还能有莲花苞逆时而开,倒是挺特别。\\\" 于鸟笑道:“花苞是不假。若要盛放,还要再等百年!虽是人间俗物,却是一百年发芽,两百年立杆结苞,再过一百年开花,一百年结子!整整五百年,三灾之数,都足够一位筑基之人老死一回,你可见过这等天长日久的莲花苞?” 李长情一阵咂舌,道:“我见它与钱先生的心得见闻描述差异很大。” 于鸟道:\\\"纸上得来!这便是不折不扣真正的续筋花。即便在这东西各万里的昆仑,也绝对找不出第二株!” “能助异兽化形、得道之机的天材地宝,又岂是随处可见的!炼丹便能断筋重续,人即便是生吃了它,亦能去芜存真,虽不能功力大进,也能洗筋伐髓!” “若无机缘巧合,他这被神兵龙泉剑气搅乱筋脉导致残废的双腿,即便踏足元婴境此生亦是恢复无望!但有了这株续筋花,又是另一番天大际遇,龙泉剑气尽除,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那问鼎筑基的可能!” 莫论元婴,便是当今天下第一人,也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金丹,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年月。 如今伤势尽除,神照有望两大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就摆在了百劫平眼前。 甚至,胜过身边的四师姐,犹不自知。 百劫平闻言神色间满含激动,邱淑仪亦是喜出望外,替他高兴。 便是短短的几日,就已经让百劫平饱受双腿尽废之苦,每当剑气在双腿间肆虐,与那千刀万剐亦是不遑多让,一日三回犹如一日三餐,餐餐不缺、回回不落,苦不堪言! 尤其是李长情失踪这几日,没了人熬药,便只能以邱淑仪的境界,强行镇压剑气,解一时之痛。 看他疼的豆大的冷汗,顺着头皮、脸颊直流,浸透一身,邱淑仪自己也心如刀绞,感同身受一般。 如今眼瞅着就要峰回路转,苦尽甘来。 “多谢于大侠!”百劫平拱手诚心道谢。 “我说过,要谢便谢他。”于鸟的话里话外却是让一旁少年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天地生万物,皆有形有灵!那山魈王本就是开了灵智的异兽,即便是我,亦是仰仗着昔日恩情,软硬兼施强夺了它的化形之机。” 李长情听完,心道这于大哥莫不是要与自己的二位师叔谈买卖? 邱淑仪道:\\\"大恩不言谢,除了先前所约定,不知于大侠可还有其它需我二人相助之处?” 于鸟开诚布公道:“我本欲让长情在治腿伤的药中,掺入一味‘尺短草’,此物饮一日便可阻断境界一年,连续饮得三五日,待得你腿伤尽复,出山之前也绝难再入胎息。” 李长情闻言,一脸怪异,这分明便是自己的主意,为何于大哥要一口揽在自己身上,又不是什么好事。 正要问询,便被人言语打断。 却是百劫平心头一凛,说道:\\\"素不相识,却是何故害我?\\\" 邱淑仪突然说道:“师弟。” 于鸟也不避讳,直言道:\\\"你二人要在山中终老,我不拦着;要出山阻拦天下大势,我亦不挡,人各有志而已!百年历史、千古风流亦不过是过眼云烟,能入我耳上我心者,不多!况且,按我的意思,从来都是一剑下去,一了百了!” 在场之人,又有哪个是蠢人? 百劫平一脸苦笑道:“即便我有那心思,师姐也是定然不许的。我又是何苦来哉。\\\" 说完便看了一眼李长情,接着说道:“还要感念长情不计前嫌,仍旧愿意救师叔一救,实在是令我汗颜!” 邱淑仪道:“正是!” 确认了此事,终究是让少年心底对这九师叔生出几分芥蒂。 ‘不许’不意味着不想,既已生出了这等心思,便如同在心头举刀起了恶念。 不过终究是心怀坦荡,九师叔能当着自己的面承认此事,无论是否是为了一己私欲,也算是一个‘坏’的坦荡荡的君子。 只是,任你是君子还是小人,即便沾亲带故生出了杀我的心思,都不免叫人心寒,更何况非亲非故。 有道是,世间情之一字,果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李长情这三个字,既能入得我耳,更能上得我心。”于鸟道, “出山之法早已在你这四师姐手中,如今境界稍低当年的霍家小子一筹,也不过是反掌之间的事,你便不要再惦记着杀人一事,须知你拦不住她,更拦不住我!” 百劫平此时更是比挠头的李长情还要尴尬,被人道破心思事小,欺凌晚辈恩将仇报事大,传出江湖去,可就颜面尽失。 “因情之故,陡生无明杀人念,倒叫长情看了笑话、寒了心,这腿不治也罢!”百劫平深吸一口气突然说道。 “不行!”邱淑仪断然说道,\\\"念头便是念头,是一件尚未发生的事。于大侠,长情本就是大师兄收的嫡传弟子,在这昆仑之中又是唯一会医术的人,我和九师弟又岂会真正加害于他!\\\" 又看着李长情说道:“长情,你九师叔非是那不识好歹的恶人。” 李长情正要回话,便被于鸟打断。 “我想与二位做一桩买卖,或者说,与邱女侠做一桩买卖,续筋花自当拱手相送,至于与山魈王的因果,我亦一肩承担。” 邱淑仪闻言道:“落入这昆仑山中,除了随身这把龙泉剑之外,再无长物,不知于大侠要与我做何买卖?” 第192章 杀我 长风凌空激荡,剑气飞瀑流转。 有人在山脚下,溪岸边练剑。 长剑翻飞连绵不绝,一气呵成的无形剑术练完,剑招走势大变! 竟然是两套自成路术的剑法!前者霸道绝伦,招招直奔要害;后者却是圣道内敛,气象万千。 少年练剑转圜之际,生涩阻滞,分明就没有同宗同源的迹象,属于强行习练,想要将这两门剑术融为一炉无异于天方夜谭。 练剑少年正是李长情。 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这与世隔绝的昆仑山中待了整整五年。 昔日的稚嫩少年郎,如今已是一个青年的模样,眉目间与那远在玉门州鹊山镇的李老实并无多少相似。 李长情用了五年的时间,每日不是练剑便是在研究玉扳指中的万卷藏书。 因此一身书卷气,配上那把云纹鞘身的河洛剑,和母亲洛氏胜男七八分神形兼备的脸庞,端的是长成了一个集儒家君子中正醇厚之风,和习武之人任气豪侠皆备的俊美少年! 自从那日于鸟和邱淑仪私下里达成了那个秘密的买卖之后,李长情便随同于鸟搬到了这千丈瀑布之后的山洞。 倒不是四师叔和九师叔要合伙赶走他,而是于鸟随意寻了个要教他青萍剑术的由头,要言传身教。 实在是让少年难以拒绝。 况且,自从九师叔双腿伤势尽复,境界一日高过一日,李长情再与他二人呆在那河边山洞之中,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自己就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那一盏能照亮方圆十里的灯笼,比便宜师父游四方那把名为鸢尾,受内力激发能刹那间让黑夜如白昼的随身佩剑还要神奇! “不练了,不练了!” 隔得老远,于鸟的声音便传入了李长情耳中。 “青萍剑术招式繁复,比你师门镇宗的无形剑诀还要复杂百倍不止。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再化万物的剑术招式,其本质还是以制敌杀人为纲!” 李长情道:“于大哥,你想说我是在闭门造车吗?” 于鸟点点头道:“正是。这五年来,你踏遍这昆仑东西南北,境界仍旧停留在引气七重天之境,不得寸功,便是此故。” 见少年面露失落,于鸟接着说道: “你那九师叔用了一年驱除龙泉剑气,修复筋脉,又三年势如破竹直奔引气圆满之境,再一年至今,已经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迈入那半步筑基。此人虽比不上你那四师叔,倒也算得上是个天才人物。” “出山之后若无意外,不出十年定能如你四师叔一般,迈入筑基之境。” 世间当再添一神照境万人敌。 李长情面露向往之色,道:“可剑意一说,由来就是虚无飘渺。本来那日在玉虚峰山脚下,听到增先生那高亢入云的琵琶声,已有几分悟道。” 于鸟笑道:“你是想说,学了这青萍剑术之后,那一丝丝明悟也不见了?” “不得剑意,终归是落了下乘剑术。”李长情道。 于鸟问道:“何谓下乘?” 李长情闻言一愣,随之说道:“拘囿于形,而无神,谓之下乘。” 于鸟向着少年轻轻一招手,李长情知晓这于大哥是何意,先前剑气凌空流转、长风破空的河洛剑便扔了过来。 男子横举河洛,又举头望了一眼被火烧云照的一片通红的天际。 右手持剑,左手拇指与食指夹住剑身,浑身气息尽皆内敛,一眼看上去便成了一个不通武艺之人: “无形剑招三百六,青萍剑术九部共计剑招近八百!你若是想将这一千余剑式都学个滚瓜烂熟,出了这昆仑山,放眼当世有且仅有一位金丹高手的江湖朝堂,你也只不过是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勉强能算得上是个一流高手,距离那宗师之境仍旧是遥不可及。” 李长情道:“可引气七重天不就算是个小宗师嘛,能开宗立派了呢?” 男子闻言讥笑道:“开宗?!立派?!不是那鸟不拉屎的山旮旯,村镇里的小武馆?” “糊弄糊弄寻常人还行,碰到常年浪迹江湖,厮杀如吃饭喝水一般的习武之人,便是以你如今的七重天,再给你加上两重,也敌不过一个四重天!” 李长情闻言,脖子一梗,面露不屑。 于鸟见状也不多言,只道两字: “杀我!” 李长情一愣,眼前这于大哥分明就是一副丝毫不通武艺之人的架势,浑身都是破绽,若当真攻了过去,怕不得即刻饮恨在自己的寒泉之下。 于鸟面露不耐道:“杀我!” 李长情再不敢迟疑,生怕眼前的于大哥一怒之下,又将自己从那瀑布的顶端一脚踹落;又或者是让自己顶着瀑布的巨大水流,在那滑不溜秋、结了青苔的巨石上站个三五个时辰;再或者与那成千上万的山怪再来一场‘公平’决斗! 自然是公平的不能再公平的群殴:一群山怪群殴自己一人。 一想到这三年来,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公平’练剑,李长情就觉得眼前这个不讲道理的于大哥,不知道有多可爱!当日眼前站满了有几个成人大小的山怪,密密麻麻布满了两岸山林,男子一声令下,无数山怪铺天盖地的蜂拥向自己,吼叫声震的仿佛溪水都要倒流、天地变色。 李长情心头发毛,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照于大哥的说法,那便是事不可为当避之,既然要避,自然是要有一副好腿脚,若像你那九师叔一般技不如人折了双腿,又到哪里去找第二株续筋花。 自从那一场场犹如百万军中穿针引线,七进七出,片叶不沾的特殊练剑之后,李长情就连着做了三年的噩梦:从最初被那些山怪像蹴鞠一样踢来踢去,浑身没有一块全乎地,还要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自己煎药熬药,到最后仅凭着双腿便能在山怪中自由穿梭。 与其说是练剑,不如说是在磨练腿脚,精进逃跑的本事! 肉眼可见的有效和高效,七尺之躯体魄坚韧,浑身气机畅通无阻,更难得的便是烟霞功连续破境,如今已到了第四层的‘一苇渡江’之境!放眼整个天道宗,单论轻功,少年便已经能位列前二十之属。 李长情脚尖轻点,脚下的枯叶打了一个旋儿,仿佛将少年的整个身躯托起。 右手虚握,不着痕迹受牵引术控制围着他旋转的寒泉阴剑,抢先一步直奔于鸟的面门。 是实打实的杀招,欲要致眼前的男子于死地! 少年身形极快,那打着旋儿的枯叶还未落地之时,寒泉阴剑已到了于鸟眉心一寸之地。虚握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将腰间的寒泉阳剑抽了出来直刺咽喉。 双剑齐出,未见丝毫留手! 第193章 最后一课 “剑术有高低,是人;剑术无上下,是道。” 于鸟夹住河洛剑的两指,毫不在意从剑身轻轻划过。 “所谓下乘,可笑!且看我小小下乘,破你千般手段!” 话音一落,李长情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于大哥双指划过河洛剑身,一缕与剑身一般乌黑的剑气被强行抽了出来。 刹那间天星火花四溅! 直奔于鸟眉头,速度极快肉眼难察的一物,被他顺势抽出剑气的一瞬间磕飞,径直扎向了几丈开外的树干。 一前一后,两个真正的透明窟窿。 直到穿透第三棵大树,没入一寸才停住。 竟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抽出的黑色剑气在空中挽出一抹新月,轨迹刚好与空中飞来的寒泉阴剑相撞,剑气与剑身摩擦发出的刺耳声,使身在半空的李长情一阵心神摇曳,手中的阳剑不知不觉也慢了三分。 本来势在必得的双剑合击之术,取自医圣钱五更的成名绝技牵引术,一柄阴剑似那飞剑诡异莫测杀人于无形;天道宗轻功第四层的一苇渡江,身形快若惊鸿;无形剑诀天地同归一式的无上意境三者合一不仅未能得手,还被男子随后收回的剑气,轻易将阳剑也击落。 李长情在这片刻间,可谓是手段齐出,却是在一招之内,毫无反抗之力,眼瞅着男子手中黑色的剑气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自己的脖颈之间。 只交手的一瞬间,以有心打无心的突袭杀招,便被轻描淡写的化解。 若判高下,分生死,此刻自然是少年横陈七尺躯。 “于大哥,胜之不武!”少年不服气道。 方才见这于大哥用神鬼莫测的手段分离出一缕河洛剑气之时,身在半空的李长情就已经飞快的问候了一遍他全家,只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递出了阳剑。 剑气本就已经不属于术,技近乎道,若非胎息境的高手是绝难使出,距离剑罡亦不过是半步之遥,更何况还是用莫名手段从神兵河洛剑分离出来的一缕剑气。 以境界、秘术、神兵三者合一来欺负一个引气七重天的后辈,自然是胜之不武。 果不其然,阴剑被河洛剑气劈飞之时,李长情浑身气机都被牵引术反噬搅乱,欲毕其功于一役,行走在手太阴肺经,犹如大日当空的那口驱使寒泉阳剑的仙气,也瞬间变得散乱不堪。 那口仙气刹那间逆转奔行少年周身十余处关键气脉,就连一苇渡江的轻功都难以维持。 双剑齐出齐飞,人更是摔了个七荤八素。 “没错,这便是实打实的河洛剑气,正所谓兵不厌诈,更何况我只叫你杀我,可没说我不能还手,这天底下哪有被杀还不还手的道理?小小手段也是手段,下乘未必真下乘,能取你性命,又何必再跟你讲道理。” 李长情愤慨道:“于大哥,你这下乘手段可真够下乘的!” 于鸟理也不理他,说道:“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你的剑不够锋利,更不够快,千般手段齐出,我自是能以力破巧,以势压人,躺下的也自然是你。” “若出了昆仑,遇敌自当是狮子搏兔,切莫被言语迷惑左右了心神。尤其是遇到哪家漂亮的小娘子。” “你若觉得不公,我便放下河洛与分离的剑气,你再来杀我。” 男子手中的黑色剑罡应声而碎,河洛剑亦是被他随意插在了地上,双手附后,一副高人做派,只是那脸庞看上去与李长情相差无几,岁月没有留下丝毫足迹,就会让旁人感觉一阵违和。 大抵所谓的高人:不是像游四方那般道士打扮风餐露宿;便是像那常年拿着一杆仙人指路幡子的天算子百难消;又或者大隐于市救世济民行侠仗义的医圣钱五更吧。 只是三者有一个共通点,绝不像是李长情和眼前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化形大妖,一副二十年头不到的青年模样。 李长情隐隐有所猜测,今日这一课,恐怕便是于大哥的最后一课,分明就是已经到了出昆仑的时机。 五年来,真是被这眼前的于大哥深深折服。莫说三百六十外招的无形剑术无师自通,只跟自己交手,便将剑诀的行功路线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还能查缺补漏,硬生生又多衍生出来五招,倒是应了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定数。 九部青萍剑术,更是将人身诸多生僻的气脉和穴位都利用起来,出剑之时与主霸道之剑的无形剑诀大相径庭,招式开合之间一股惶惶正气,圣道气象。 极为难练,两门剑诀看起来有许多微末之处相似,就像那一棵树上生出来的无数朵花,可一旦上手,要做到眼前这于大哥一般,剑诀转圜之间浑然天成,便犹如登天。 有好几回都练岔了气,若与人交手还未杀敌就自损八百,非要在那病床上好好躺个三五日,仔细调养一番。 “不打了,于大哥。”李长情捡起地上的阳剑。 嘴上这样说,却是在入手的一瞬间,又朝着看似毫无防备,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笑容的于鸟递了过去。 “我说小小手段,便是小小手段,我说剑术高于剑道那便是高、那便是上!” 话音一落,却是脚步一动不动,只抬手轻轻一招,一截枯枝飞入手中,并无任何花里胡哨,神鬼莫测腾挪翻飞的剑招,只轻轻的刺、劈、撩、挂、云、点、崩、截。 正是那剑术再基础不过的诀窍,将李长情攻来的杀招一一化解,每一次枯枝与阳剑相交,便冒出一股焦糊的白烟。 毕竟不是那寻常的兵器,而是蕴涵了一阴一阳,水火相辅相成的利器,虽然与神兵尚有一段距离,可也不是普通的凡铁能相提并论,更遑论一截枯枝。 望气术早就被李长情习成,眼前的于大哥分明便是引气四重天的境界,再也没有往日一眼看去,犹如孤身一人面对一片大海华盖压顶的窒息感,好似只需一波浪花打过来,自己就要粉身碎骨一般。 攻防之间,二人已经闪电一般交手不下百余招,眼前的男子就像那屹立在大河中央的顽石,无论自己如何上串下跳,倾尽全力,只是简单的重复那剑术的八点要诀,不动如山,将杀招一一化解。 “不打了!”李长情头顶生烟,脚步虚浮。 这回是当真弃剑投降,只顾着盘坐调息,看也不看于鸟一眼。 “不如你再用青萍剑诀试试?”于鸟笑着问道。手中的枯枝终究再也难以承受阳剑带来的炙热气息,灰飞烟灭。 “这地上的\\u0027神兵利器\\u0027可还有不少,足够你将青萍剑诀完整得使一遍。” 李长情心道,当真是欺人太甚啊! 我忍! 第194章 最后一课(二) 即便是在山中经过五年时间辛苦习练打磨,又被补充完善到三百六十五招,暗合天数,自己最为熟悉的无形镇宗剑诀,在眼前的于大哥手里也是一触即溃,而且是以引气七重天对战四重天。 李长情不免有些气馁,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句‘杀我’开始,自己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相比当日在金石门后山拼死一击斩断何走马手中的怪异短剑,方才那一招寒泉双匕合击之术,无论是威力还是自身如今的境界都高出了太多。 眼前的于大哥可真不是人啊! 转念间又在内心哭笑不得,可不是嘛,就真的不是个人! 看着男子一脸玩味的盯着自己,分明是没有罢手的意思,非要让自己用半吊子的青萍剑术全力以赴再去试一试。 “那一株续筋花,若是你自己服下去,想必如今体内那一口仙气,早就壮大到距离引气圆满临门一脚的程度,再使出方才那一招蕴含同归于尽意境的杀招,小小剑术也能逼得我倒退三步!后悔吗?你那九师叔可算不得对你好。” 李长情闻言一愣,眉头一皱。忽略了那倒退三步的说道,不自觉问:“那口气还能壮大?” 于鸟笑道:“你只知晓它能驾驭人身天地,强行勾连内外,凝气成罡时威力越发惊人,同境相争气息悠长高人一筹,却不知它便是地仙之属的关键所在!待得打破举头三尺踏入金丹,成就我辈中人之时,各种神鬼莫测的手段便能凭借它一一使出。” 李长情问道:“什么手段?” 于鸟并不接话,自顾说道:“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习武之人能堪破心境引气,便是以无名化有名,成天地万物之母始。” 见李长情一脸疑惑,便接着说道:“此一气,初时天人感应斩断凡俗,谓之引气;既生一气,则天门开合藏渊聚势,通百脉以达天人合一,谓之地仙;以一气道化五行,成胸中五气,头生天地人三花,谓之真仙。” 说到此处,于鸟却是言语间一顿,看了一眼明显云里雾里的李长情,接着道:“好高骛远了,对牛弹琴也!” “什么手段?自然是你那便宜师父一般:山中岁月不自知,掌中摩弄小乾坤。” 李长情道:“天下第一?”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果不其然: “小小地仙,敢称天下第一?” 李长情犹自难以置信道:“于大哥,当真还有所谓的元婴、分神、合体、渡劫、大乘这些境界吗?” 于鸟点点头,笑着说道:“看来你都记下了。” 李长情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于鸟道:“你小子可是在暗地里骂我鬼话连篇?” 李长情瘪瘪嘴,神色玩味的看着他。 于鸟道:“神神鬼鬼一说,自古不绝,任你是惊才绝艳之辈,还是普通沧海一粟,最终都都难逃一死!” “既有生死,就有坦然看淡听天由命的人,也有妄想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之辈。争得个天下第一又如何,总有人上人、天外天压你一筹,从来就没有绝对的无敌!” 李长情听完这一番说道,觉得好生不耐烦,举剑便再次攻了上去。 横竖都要战过,刀山火海走上一遭。 正是用的那半生不熟的青萍剑术。 手中阳剑被一身内力激发到极致,青锋白中带红,在空中电光火石间划出无数轨迹。 “残阳之剑,息火之精,极光之形,电斩之势!” 于鸟言语间,仍旧只以一截枯枝和基础剑招将李长情的攻势一一挡下,只是这一次那枯枝却是毫发无损,任凭李长情的寒泉阳剑有多爆烈,只是在每每临身一尺,便被于鸟化腐朽为神奇的基础剑招截断。 “久攻易失,过刚易折!” 李长情一身内力早就被耗得七七八八,闻言间刹那攻势一缓,阳剑与枯枝相交,竟是发出一阵阵清音幽韵,宛如清风徐来。 由极刚刹那间变极柔,终于使于鸟双脚离开了原地! 李长情面露喜色,信心大增。 “泾渭分明,源清流洁,激浊扬清,清风拂岗!” 只是言语间,李长情面上的喜色还未消失,那枯枝已连连点中周身十余处大穴,只不过三五回合,脚下一软,浑身气力不继,就要再次落败。 “只不过是引气四重天,又亏的你在这山中日日勤练不缀,天材地宝不断打熬体魄。若是七重天同境相争,你早已横尸当场!” 李长情一肚子闷气,本来就是半生不熟的青萍剑术,你非要让我使出来,打不过一个化形的大妖不是很正常吗。 心一横,龙脊处那一股仙气瞬间将周身的内力都点燃,奇经八脉受仙气驱使的内力一冲,浑身束缚之感一扫而空,连先前被于鸟手中枯枝击中的浑身十余处大穴,都仿佛焕然一新,行功转圜之间越发迅急。 “玄虚驻气,混元凝神,波若魂破,风卷残云!” 于鸟嘴角含笑,语如连珠。 呼吸间,手中枯枝时青时白,寒气升腾,每当蔓延到握枯枝的手腕处,便只见于鸟轻轻一抖,便如同凝气成珠,洒下一大片光灿灿的水幕,将地上的枯枝树叶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 原来是在短短的十六字之间,连挡寒泉阴剑的几次剑走偏峰的致命斩击。 牵引术虽然与飞剑术有天壤之别,可终究是以气御剑之道,出剑之时无影无迹,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总是在不可思议的角度近身。 “青萍九部剑术,你已经得其中三部入门精要,可还能再战?”于鸟说道。 寒泉双剑第二次被击落,李长情早就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常年以树皮割丝束起的墨黑长发,也被脸上的汗水粘住。 李长情摆摆手苦笑道:“不打了,真不打了,于大哥,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残阳之火,清风之形,凋零之势。青萍九部入门三部当如你的师门剑诀一般,不可懈怠,出得昆仑,谨记业精于勤!”于鸟道。 “知道了,于大哥。” “若当真有将青萍剑术与无形剑术熔铸一炉的本事,以圣道之势行霸道之剑,莫说这小小的七国江湖与朝堂,天地广阔大可去得!” 李长情若有所思,随之满面尴尬,憋嘴道:“我连引气四重天的于大哥都打不过,哪里敢谈什么熔铸剑诀!” “你那两位师叔过来了!” 于鸟扔掉手中的枯枝,随手一挥寒泉双匕自动归鞘,落入李长情腰间。 第195章 梦想 年年禾嘉麦盛,岁岁稻丰粟满。 大抵是每一个面朝黄土,靠天吃饭人的终极梦想。 没有气势镇三山的豪宅,也没有三进三出的院落,更没有成群牵线的家丁仆人。 而且是五年前从一个少年手中得来的破旧山洞,两知心人而已,仅此。 这昆仑大概是真的没有出路的,伤好的百劫平便一直在昆仑之中逡巡、探查,想要找出一条出山之路,至于其中有几分磨洋工的味道,只能扪心自问,大概十之一二?又或者千之三五? 时来天地运转,气象波谲云诡。 无奈之下又得一卦,触目惊心! 天下大势,岂是一个小小的女子所能抵挡。 山外自有山下人去争权夺力,开疆扩土,宗门之人能不掺和便学那缩头的乌龟,往山上一避,任你是千秋万岁还是二世而亡,与我等何干? 只是这四师姐由来便是个极有主见之人,主见到近乎固执,说要往东,绝计是不能给她个西南北,偏偏境界不低,剑术更是高的出奇。即便是如今半步神照的自己,也不敢轻言能在她手中走过十个回合! 拦不住也不敢拦,便由得她安排,在这山中兜兜转转。况且这出山之法还得落到那少年身上。 人间百年,七国并立于世,山上山下也就出了一个平异侯霍永杰。也是在这莫大的昆仑山中得天大的机缘迈入神照,出得山来的唯一一人。 从未听闻有其他人进的山还能出的去。 既然传了那少年出山之法,便只需好好等待,何苦劳心费力?只是这话却是不敢对四师姐说的。 因此搜山之时,百劫平大部分时间都是日出而闲游,日落而迟归。 此番三五月余的时光,心境祥和,连李长情一半的探山范围都不到,堪堪探明了方圆千里,这还得亏他不俗的轻功才能朝辞暮归。 后来本就远庖厨的女剑仙,终于吃不下那风干的河鱼,只好叫停了探索永不止步的百劫平,只安心等李长情。 百劫平刻意避开了那瀑布方圆十里。 那个年轻的男子,来历不明,是一个十足的危险人物,即便是站在他的身边,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尤其时那日他从桃园秘境带回续筋花之后。 得自家传的六爻问卦之术,虽然不能如兄长天算子那般从无遗策,可也算是入了门,天生便对危险有玄之又玄的感应,是故当日在曹承宗等人的追杀下,果断跳入河中。 那于鸟在寻常人眼中,可能落得个阴柔俊美的的赞叹,可在自己眼里,即便多望一眼他时而眯眼微笑的狭窄眼缝,都觉得手足生寒,下一刻就要落荒而逃。 那双眼睛,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 实力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能在那山魈王手中“好言相劝”,断妖求道之路,还能毫发无损的取回续筋花,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便是那昆仑山外偶尔一见的小妖,也不是轻易能放下尖牙利齿的易于之辈,山中的猛虎还得寻常七八个熟门熟路的猎户好汉设陷围堵呢! 探山之时,好奇之下曾悄悄潜入那男子口称的桃园秘境之中。 所见漫山遍野的枯树,奄奄一息的花草,山中再无任何活物的踪迹。 往山中行至一里,便偶尔被一阵山风吹来一股腐朽生腥之气,呛得人心惊胆颤,厌恶不已!百劫平毫不怀疑,分明便有人在山中打造了一座大大的修罗场。 怕不是尸横遍野。 只是待得靠近,入眼处却是一汪碧绿的湖水。 湖边一株蟠枝虬干,遮蔽了半片湖水的硕大桃树,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那桃树竟是如梅树一般,在寒冬腊月盛放,千粉竞生,花瓣铺满了树下湖面。 水和树竞相盈盈,一派宁静祥和,若无那漫山遍野枯死的花草树木,便当真是好一个桃园秘境! 只刹那间,便觉得通体生寒,竟是被那股再次吹来的腐朽生腥之气灌入口鼻,令得人干呕不止。 恍惚间便看到桃树几人都难合围的树干上,有一个漆黑的树洞,那股令人难以睁眼呼吸的生腥之气仿佛将桃树前方圆几丈之地都扭曲。 无数洒落的桃花瓣,只片刻间就在洞中扑出的气息,化作无数凌空飞舞的黑蛇,争先恐后的扎入湖中。 半湖之水如同被架鼎煮沸一般,翻腾不休。 这里可曾经是一头接近化形大妖的居所,几百年的修为! 这等似真似幻的异象腾升,都不用人催赶,百劫平只遥遥望了眼湖边的桃树,来不及感叹便一退再退,直出了秘境到了一山分江的入口滩渡之时,才停住脚步,大口大口的喘气。 那个男子是如何杀得这山水秘境血流成河,又如何宰了那头大妖,令得这山水枯萎,怨气冲天? 即便和四师姐联手,都不敢说能在这山魈王手中讨得便宜。本生就人形,又启了灵智,山中守着异宝苦修几百年,未曾想却一朝为他人作了嫁衣。 尽管衣服被穿在了自己身上,仍旧不免对那山魈王生出一股怜悯之心。同时对于鸟的忌惮越发深重。 好一个心狠手辣,实力通天之辈! 若要在直面那个神秘男子和跳河之间做抉择,自己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男子汉能屈能伸,再跳一次又何妨! 遵照四师姐的指示,寻出山之法。除了桃园秘境这一糟心之事,其他的未曾想效果竟是出奇的好,境界失而复得,那日强夺认主神兵龙泉剑,导致残留在体内的剑气也被炼化,更进半步。 神照近在咫尺,只待伸手可摘。 只是恼得,那少年李长情,几天前终究是打破了这五年的宁静。 还有那个禾嘉麦盛、稻丰粟满,且有美人作伴,渔樵耕读集于一身的农人梦想。 “阿仪,你可想好了?”百劫平问道。 “不作他想。”女子淡定回道。 一阵山风习习。 百劫平作势要伸手抓住那不着痕迹的清风,一阵手舞足蹈。 整个天道宗,能亲眼所见此人这等稚童之态的人,屈指可数。 只是他越抓越是气恼,口中直呼: “怎么就抓不住呢?气死我了!” 邱淑仪也不理他,只顾埋头登山,山道两旁参天古树上,挂满了昔日所见,与狗头怪鱼大战的山怪,只是无数山怪也好似对登山的二人见怪不怪,有三两只生性警惕的只撇了一眼,那树下如同自己远亲一般的百劫平。 \\\"等等我,阿仪!”眼见已落后不止三五七八个身形,百劫平急忙呼道。 邱淑仪驻足。 正要追上她的百劫平见状也停住脚步。 美人回眸淡淡一笑。 青丝如瀑,皓齿明媚一如当年上山时,看不厌! 再看十年、百年,看得这山变作海,水为之竭,亦不够! “师弟,你已经抓住了!”邱淑仪笑道。 百劫平下意识一愣,只觉心中生出无数悲叹,握得手中一时: “我宁愿抓不住。” 邱淑仪缓缓倒走,只用手轻轻牵住他的手,仿佛上演了三生三世那般久远,熟悉。 一对握惯了长剑的手,便这样紧紧相扣,就连那虎口处膈得人心尖尖都能生疼一样的老茧,此刻仿佛都化作了绕指的柔情。 “我又不是那山风,你不抓住,只好像往常一般我来抓你了。” 第196章 巡逻 颍州旧城穿新衣,立。 城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期间每隔两个时辰,便有二十人巡逻小队,每队配一名武力不俗的百人校尉,更在其中暗藏两名江湖好手,按各自的军令在划分的时辰,街道例行巡逻。 颍州城中一片寂静萧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乱石碎木,偶尔还能见着沿街房屋的门面上,洒满了已经干枯的血迹。人几乎都躲进了自家的房舍之中。 一国兴亡,一城更替之间,从来都是烧杀抢掠横行。颍州城,能有此番相对平和,并无血流成河的景象,堪称手段高妙。 如今的颍州,便是昔日大韩的门户中庭,中庭的大门敞开,玉华征东军自然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仅仅月余,大韩没了,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摧枯拉朽一般的速度让大韩化作了历史上的只言片语。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偶尔有那初生牛犊,偷偷掀开窗户缝儿,要看一看这传说中凶神恶煞的玉华征东军。 堪称灭国之刀刃的征东军,行进间张弛有度,盔甲与盔甲之间的缝隙,有规律的传出一阵阵令人心头发颤的摩擦声。 即便是城破之时,也未有如今这般密集的巡逻。 如此紧密的巡逻,是因为军中有两名千尉被刺,主帅震怒。 如此大动干戈,实际却是收效甚微,连半个刺客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大抵是以震慑宵小为主。 大韩的脊梁已经被玉华戳断,不仅仅是改名换姓的颖城门户,即便是古都阳翟和新都郑都已经陷落。几乎能以极小的代价拿下大韩全境,全始于大韩内部出其不意的叛变,颍州门户的洞开。 未曾想各城陷落之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陷落之后不久,各城中就相继发生了多起暗杀。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乎一国?复辟大韩之风一刮起来,就像那离离原上的草,不用春风吹就有燎原之势。 这些散落隐匿在城中的江湖好手,原来大韩的爱国军士,皆以针对玉华征东南军军中的校尉为主。 起初刺客还只拿落单的军士下手,后来变成了冲击巡逻小队专杀校尉,渐渐的变本加厉。 三日前,竟敢以三五十人趁夜结阵冲击,声东击西,其中有四位江湖小宗师飞檐走壁摸入中军大营,悍不畏死,拳法刚猛无俦,配合手上的精铁,军士触之即伤,沾之则骨断筋折一命呜呼! 即便这批刺客大多以被军中出动硬弓劲弩,轮番一字排开射成了刺猬告终,终究是被那武艺高强的四位小宗师得了手,拼死杀掉了两个千尉。 其中最厉害的一个老头,堪称惨烈之极。左眼中了一箭,浑身挂满了入肉箭矢,仅剩箭簇。突入主帅十丈范围,临死前还面对玉华征东军帅帐前的帅旗高呼“韩魂不灭!”强行撕下自己的整条左臂,像扔暗器一般去击落帅旗。 手中不得有寸铁的禁令,飞速下达传遍了整个颍州城,内外局势一片紧张。 \\\"瞻师兄,你说这韩气生究竟是想做甚?”跟在领头百人校尉身后的两个持剑之人,左手的汉子问道。 “例巡期间,不得喧哗!”本来是军中铁律,那领头百人校尉神色一动,却没有出声制止二人。 一是二人来头不小,并不直属自己管辖;二是这军中近来发生了多起冲突,可涉及到了山上宗门,上头大多数都是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准则;三是二人乃武艺高强之辈,真要呵斥,执行军法动起手来,少不得要折腾一番。只要别耽误了巡逻的正事,由得这二人轻声交谈了。 更何况,自己也对那汉子口中提到的韩气生感兴趣。 一代拳法大家,被称为大韩战神的韩气生啊!能与七国上将军相提并论的大人物,神照境的绝世高手,大韩江湖第一人! “顾师弟,你管这么多干嘛!”右手的汉子不耐回道。 这顾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又口无遮拦。 “无二拳宗已被连根拔起,算得上烟消云散,韩老儿即便武力通天,也只是一个人,还能敌得过千军万马?” 姓顾的汉子点点头道:“那四个无二拳宗的糟老头子还真是令人倾佩啊。” “谁说不是呢。”右手的汉子感叹一句便不再言语。 “瞻师兄,你可看清了那女子是何来路?若无那柄铁折扇,这四个无二拳宗的老头子怕真的能拼死杀到大将军跟前。” 姓瞻的汉子眉头一皱,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实际在凝神倾听的领头百人校尉,也不告罪,伸手就拉着姓顾的师弟,避开后面的军士,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顾师弟,以后不许再提此人!” 那师弟见师兄神神秘秘,又如此慎重,反而更加挠心: “好师兄,那小子究竟是何来路?我瞧他面上无须,喉上无结,言语间黄莺出谷,走路时摇风摆柳……” “闭嘴!”姓瞻的斥道,“不想死,以后都要敬而远之,能不招惹千万别招惹此人。” “莫非是三宗的人?”姓顾的好奇道,“就算是三宗的人,师兄你也不必如此惧怕,咱们都是替朝廷办事,为玉华国卖命!” “顾师弟,你迟早有一天要死在这好奇上!”汉子说完便俯首低声耳语一番。 姓顾的师弟闻言,浑身一抖,面露震惊道:“当真?!” “五年前青州、万州、交州三州之地,一夜之间发生了十多起灭门惨案,全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你可见到三宗之人出手追查了?” “莫非?” 姓瞻的说道:“十之八九了!” “那位置就如此令人着迷,宁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他们搅和在一起?” “自古成王败寇。” “那可是天道宗的死对头啊,宁王就不怕那个道士一怒之下……” “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之人,若非仰仗着京城陪都那五千禁军和……” 刚说到此处,姓瞻的突然像是回过神来,四处打望一番,止住话头。 “顾师弟,咱们扶风剑派小门小户,一州之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不要再掺和进这些大事里面了。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咱身为先秦后代,跟在后面摇旗呐喊,顺应天下大势出几分力就不错了。谁坐那个位置,怎么坐上去的,跟咱们八杆子打不着,也千万不要去递竿子,惹一身骚!” 姓顾的深以为然,道:“对对对,师兄说的对。” \\\"这姓李的小子,一杆寒铁枪,却是身兼两路剑术,跟枪法丝毫不沾边。怕是来头不小。” “瞻师兄,这玉华军中由来就是练天道宗传下,简化的无形剑术,那小子能有什么来路?” 姓瞻的闻言,一阵头大,怎么又无意间将这师弟的好奇心勾出来了。 “来路?顾师弟,我且问你,你能在那四个老头子手下撑过几个回合?” 顾姓汉子正要回话,那人便径直打断他道:\\\"你绝对撑不过十个回合!你当那无二拳宗的长老是泥捏的?若非那小子一杆寒铁枪能与四人打得难分难解,缠住他们近一盏茶的功夫,等到那使铁折扇的女子赶来,这颍州城怕早就在大将军怒火下化为灰烬了!“ “那岂不是?” “如假包换的天道宗镇宗剑诀!其中还夹杂着一门颇为阴柔怪异的剑术,倒是有几分那群娘们儿的感觉。” 姓顾的汉子一个哆嗦,下意识用双手去捂裤裆,即便隔着厚厚的盔甲,提到那些女人,都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师兄你这么一说,那小子的武功路数真有几分斩须眉的味道!否则凭他如今的境界,也绝对是拖不住那四个老头子的。如今他深得大将军赏识,你说我们要不要?” “怎么?投怀送抱?暗中巴结?”男人对这师弟嗤之以鼻,“咱们扶风剑派小门小户,你就不要想这些歪门邪道了,小心尸骨无存!当真想要建功立业,光耀宗派门楣,下次战场冲杀、攻城略地,你不如请缨去做那先锋军!” “还要打?” “兵锋正盛,一鼓作气剑指大魏亦在意料之中!怎么,顾师弟当真想要去做那先锋军?” 那汉子闻言讪笑道:“为师兄马首是瞻!” “滚!我还想多活几年!” 巡逻队伍离二人越来越远,为首的年轻百人校尉驻足,回首望了一眼二人处,神色间颇为无奈。随军的江湖好手,本来就是为了应付旧韩死灰复燃无所不用其极的刺杀,不好管教。这名为“瞻前、顾后”的二人是万州扶风剑派的弟子,生性谨慎,一身武艺不低于自己,被大将军特殊关照调遣来保护自己。 祖传的天罡寒铁枪放在了军营之中,否则以内力激发,只需轻轻一敲枪身,裂石穿云声定是振聋发聩,如今只能眼神示意手下一同敲击军中制式刀鞘,提醒远处的二人保镖归队。 第197章 韩家归元 “父亲……” 话音未落便被一人凌厉的眼神阻止。 堂间共计一十二人,瞧他一眼便让他噤若寒蝉的,正是为首胡子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 大韩的天下第一,七国当世屈指可数的拳法大家韩气生。 更是他的父亲! 这是一个不怒自威,久居上位气质尽显无疑的人,旁观余下之人或神情紧张,或面露死灰,或坦然激昂,他们都在等老者的答案。 或者说,有没有一个新的答案:不用赴死的答案!他们之中,至少有一半早就不复当初的豪情和仇恨。 从陷落的新郑长途跋涉,一路颠沛流离到如今改名换姓的颖城,本来有一十六人,如今仅剩下这堂内的一十二人,其实逃脱生天、转眼又入死局的伊始便定下了最终的基调。 这是一场复仇的盛宴,誓要拿打开国门叛徒的人头祭天。 顺便还要摘了史腾的项上人头。 玉华征东军第一上将,亲手将大韩送上断头台的男人。坐镇颖城,运筹帷幄,征东军的千军万马如臂使指,摧城拔寨,在大韩的土地上如入无人之境! 每一个心存旧韩的仁人志士,无分江湖与朝堂,都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那四大长老,便是探路先锋,摸清了征东军的实力,献上了头颅,也给其他人兜头四瓢降温的凉水,尤其是韩归墟。 韩归墟口称父亲,模样大约四十余岁的男子,言语间丝毫没有对老者的任何情绪。如果说非要有,那便如同未逃出无二拳宗前,一如既往的坚持:此事我韩家大可放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韩家的顶梁柱还在,即便改弦更张,何时何地都能再起一个新的无二拳宗。 毕竟,千军易得,神照难求。 \\\"儿啊,山下的风再大,终归是吹不到山上。”老者言语间颇多唏嘘。 此时,一剑眉星目,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却越众而出。 他一直都看不惯自家的大哥,自从新郑逃亡开始,那股从骨头里透露出来的欺软怕硬,卑躬屈膝,贪生怕死的气质,令人心生无尽厌恶。上前道: “大师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便是口中因为长幼尊卑,常挂的“大哥”,都变成了颇为公事公办的“大师兄”。 周遭之人,约有三五个对少年面露赞同之色,还有三五个神情鄙夷。其余皆是面不改色。 这句话上一次听到,还是从那四大长老的口中,正是被那一手铁折扇的神秘女子一一击溃,连史腾的面都未曾见到的无二拳宗四长老。 “退下!” 那口称父亲的中年男子面色恼怒,长途跋涉的逃亡,早就有些压垮了他脆弱的神经,再不复哪怕表面上的尊老爱幼,何况此刻又要主动一脚踏进鬼门关,毫不留情对少年吼道: “你以为自己是谁,拳重几斤几两?若非仗着我等,早在新郑跟那吃里爬外的安氏一同灰飞烟灭,玉华贼人的刀和弓可认不得你这脚踩两条船的杂血!竖子安敢指手画脚,轻谈生死、宗门存亡、国之大势!” 少年闻言梗着脖子,极度愤怒却只能默不作声。 场间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充满了让人不安的气息。 “归墟,我等同为亡国同门,当同心戮力,共赴国难,岂能再窝里横生枝节。再者,归元本与你是同根同源,何必苦苦相煎。”却是一身材圆硕的老者,与韩气生年纪相仿。 “邢师伯,此言差矣!\\\"韩归墟丝毫不客气的说道。 老者闻言亦不着恼,只道: “差在何处?” 韩归墟道:“第一,这天下是那姬安的天下,新郑护城一战战死弟子能将那澜川染红,无二拳宗大义已尽!期间不计其数的家眷要么陪葬,要么流落异土他乡,我等皆是老天选中,方能幸免遇难。圣人尚且爱惜飞蛾之命,以纱罩灯,我等岂能再视性命如同儿戏?明知那玉华中军大帐是龙潭虎穴,还不要命的一头扎进去!四大长老的头颅现如今可还在那征东军的大旗上悬挂!\\\" 说完便瞧了一眼高居上位的韩气生,见他面色如常,不为所动,便继续说道: \\\"第二,那史腾本就是不弱于父亲的绝世高手,更是七国举世皆知的上将之一,现如今又多出来一个能轻易拿捏四大长老的神秘女子护卫左右,军中百人尉、千人尉不计其数,更有暗中随行护卫的江湖好手,其中更是不乏那山上之人。此一行,与飞蛾扑火何异?难道真要像那四大长老一般,头颅高悬敌营,换得那仇寇的功名利禄?” 韩归墟的话,令在场对少年韩归元面露鄙夷神色的三五人,颇感认同: 举宗覆灭,大义已履行,徒留十余人苟延残喘,当惜命啊! 江湖人不比那军士,江湖人可以快意恩仇,可以纵马天涯,可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却唯独独不适合马革裹尸,沦为朝廷的黑鹰马犬! 江湖人,死江湖。 只是韩气生仍旧不动如山,只面色如常的看着自己的大儿。 再扭头一看,已经将气急、恼怒等情绪尽数内敛的韩归元,生出一股对前者深深的无力,以及对后者毫不吝啬欣赏的复杂情感。 韩气盛啊韩气盛,我的好哥哥,习武一辈子,停留在引气三重天,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真真是那文不成武不就,临了还死在了女人肚皮上的废物,沦为了整个无二拳宗的笑料。 却不曾想留下的遗腹子归元,终于在与弟弟无言的战争中,大大的扳回了一程! 看一看如今的归墟,你的好侄儿,与归元一对比,恐怕九泉之下都能扬眉吐气一番! “大哥……”韩归元平静唤道。 “住口!谁是你大哥?”岂料韩归墟再次瞟了一眼似乎并未在意的老爷子,接着说道 “更何况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随意打断别人说话,你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大哥!” 说完似乎仍不解气,要将昔日在宗门里因为习武天赋之差受到门人暗地里的白眼,在此刻倾吐为快: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走了狗屎运生了个好儿子!只可惜有人生,没人养!” 此话一出,他的身体瞬间却是一晃,“噔噔蹬”连退三步! 一股犹如实质的杀气,瞬间弥漫韩归墟的全身,他惊骇的望向了与自己两丈有余的韩归元,心中的惧意却并未稍减一丝一毫。 他隐藏了实力!!! 即便拉开了这等距离,那小贱人双手间的拳风,也似乎只要他想,便能随意刮过自己的面庞,让自己身首异处,只看他身后无形间在杀气冲撞之下,化作七零八落,以上好的沉香木卯榫打造的座椅,便能知晓这一刹那爆发的杀气是何等惊人。 这哪里是以前那个六岁习武,十二便引气四重天,十七便七重的天才。这分明就是胎息境气象才有的绝世妖孽。 十七岁的胎息境高手! 嫉妒令人发狂,以往那点掩耳盗铃,嫡庶尊卑有别的自我安慰,也被这一刻韩归元的杀气撕得粉碎!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言语间的冒犯,何曾有半点将对方视作血亲的味道,说是仇人见面亦不为过。 步走龙蛇,掌上取直,劲发于寸的《灌江诀》,本就是无二拳宗的独门心法拳法。 眼前少年拳法的火候气象,已经有了几分大宗师的味道,而且这位大宗师此时怒火滔天,丝毫不弱于自己。那股一往无前的杀意更是令自己胆寒,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韩归墟惊惧恼怒之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韩气生! 父亲的伟岸,早就在幼小的心灵埋下了永世不可磨灭的印象,这也越发令他难以约束那股惊惧羞恼,以至于胎息境临门一脚的内息,在奇经八脉间鼓荡不休,下一刻便要在韩归元杀气的牵引下,不得不战! “小贱……” 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搭在了韩归元的肩上,一股仿佛冬日里能照的人浑身暖洋洋,倦意横生的内息,不由分说的强行镇压了少年奇经八脉间的躁动。 凭空而生,御念而出的杀气瞬间也消失不见。韩归墟到嘴边的话,终究是被自己吞了回去,那股杀气引发的内息躁动,突然间平息下去,背后的稠衫都被冷汗浸湿。 “归墟,你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我等性命,皆是那鲜血能染红澜川的弟子们拼死换来,蝼蚁虽尚且偷生,可我等本就不是蝼蚁!!!” 无二拳宗幸存一十六人,除却那已经葬生神秘女子手中的四大长老,便只有这位单凭一只手便能强行压下自己心中杀意邢师伯的实力,最为令人捉摸不透。 至今一言不发,神色毫无所动的自家二叔,也就是当今拳法第一的韩气生,其实力如果是一望无垠的大海,那么此刻按住自己的邢师伯,便有了几分传说中玉华国王都归流城跟前,九川汇聚,内湖华海的味道! 而且他的话,是如此的令自己着迷。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198章 韩家归元(二) “叔父,我等来此,并不是为了个人荣辱,生死存亡更是早就置之度外,归元愿做二探玉华中军的领头之人!” 少年韩归元向前一步,向着韩气生拱手请缨道。 韩气生眉头一皱。 “邢台,愿从之!” 慨然赴死而已,本就是原定计划。 高坐主位的韩气生再也难以坐视不理。 那三五个仍旧心怀旧韩,复仇信念燃烧不断的,甚至摇摆不定的几人都已经满面坚毅,顷刻间便要随同少年的架势。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有攘外必先安内的说道,可这幸存的一十二人,只在下一刻便要分崩离析,演化楚汉相争之势。 无二拳宗分崩离析就在眼下。 堂间不大,韩气生只五步便到了自家大儿的跟前。 “啪!”一个响亮而清脆的耳光,一道嘴角含血踉跄倒地的身影。 韩归墟眼中没有怨恨,也没有惊惧,只有片刻的失神,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疑问。 “儿啊,人只有在对的时间,才能做对的事!”韩气生不由分说道, “归元是你弟弟,你更不应该以大欺小,咄咄逼人。” “这一巴掌,是要让你明白,从新郑逃离那一刻到现在,无二拳宗仍旧能存于世,并非是要另起炉灶,再建一个新的无二拳宗,而是那股誓要斩落史腾于马下的韩人血性!” “山下的风,吹不到山上,山下的风却可以吹散吹倒山脚、山腰数之不尽的参天巨木,将整座山变成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地,任由雨打风吹,无需沧海桑田,终会由山变作平原,举世无人忆,曾有大韩七国鼎立!” 在座逃离本有幸存一十六人,其中一口仙家气上山之人便有半数之多,那阻止颖城残余势力,既是复仇行刺亦是打探征东军实力,以图卷土重来的的四大长老,其中两位便是实打实的山上胎息境高手。 只可惜众人在南门城垛隐匿观望之时,无数火光中,本来四道身影如同热刀切豆腐一般,在火光中杀出四条灰暗的血路,仿似要将整个中军大帐分割成五块,尽管那火光前仆后继,扑灭了其中两道血路,仍旧有两条灰暗的血路,只余十丈便能突入史腾的大帐,紧接着便遭遇了那一柄铁折扇! 遭遇铁折扇的前一刻,江湖是无敌的,江湖在千军万马中七进七出。 那是一柄在铁与血中,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气息的诡异折扇,只一个照面便将当头的灰色血路截断,火光乘势将其再次逼退五丈有余,另一血路见势不妙便飞身横跨近二十丈有余,仿佛在二人之间的天堑,架起一座互通有无,相依为命的天路。 本来应该是一条笔直的天路,事实上,能杀到这般地步,逼近中军大帐十丈开外,已经是意外之喜,况且中途还杀了一名千尉,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因此天路前半段在火光中切出笔直的轨迹,后半段却是歪歪斜斜中,终归与领头的长老汇合。 二人合力,堪堪挡住了那一柄诡异的铁折扇。 也只是勉强挡住,江湖在这一刻,深刻诠释了何谓山外有山,人外有天。 再十几个呼吸,整个中军大帐便尤如洪水猛兽苏醒,通天的火光,划出一个巨大的圆环,即便远在南门城垛的几人,都能清晰的看见,场中一女二男对峙的身影。 “老四,今日怕要栽了!” “老大,今日你可是输了!” 大长老看了一眼老四手中,此时此刻仍旧不愿丢手的人头,正是那名玉华征东军千尉,也是那灌江拳法即便有那山上之威,开碑裂石,沾之骨断筋折,周遭玉华军士仍旧死战不退的根源之一。 同袍之躯不可辱!誓要讨贼! “还给你们!” 那四长老随手一挥,人头便扎入火光,便犹如滚烫的热油中,倒入了一瓢冷水,刹那间人仰马翻! 二人隐隐约约,看见已经快二十丈之远的中军大帐中,走出来一位身披金甲之人,本来是想要靠近二人,见四长老全力扔出那颗部下的人头,旱不畏死再次击倒十几名包围的士卒,便再无半分要活捉的心思,只手一挥。 即便相隔如此之远,那手势亦含有无穷无尽的怒火和能量。 斩! “风!风!风!” “大风!大风!” 铺天盖地的士卒呐喊之声,仿佛要将黑夜的星空破碎一般,便是天上遮住月亮的乌云,都被这气势激荡挥散一空。 持铁折扇的女人无动于衷,只轻轻掂量把玩着手中,片刻前将大长老拳指护腕击碎的诡异之物。 “老四,过来!” 四长老走进了才发现,大长老双拳间血流不止,固定拳指的护腕都被那诡异的铁折扇击碎,幸亏那拳指早已与双拳深深嵌合在了一起,滚滚不歇的内息早就将铁与肉融为了一炉,再难分彼此。 眼前的黑衣女子,功法诡异莫测,实乃生平遭遇的最强敌,虽然气息不如掌门那般深厚,若无另外两位长老,合力部下四象阵,绝难敌过此人。此等生死之战,又何来假如?那二人早就先自己一步,半道便被枭首,终归没有那一口仙家气,能如自己二人坚持到现在。 那柄铁折扇,只在三五合,老大的攻势便为之一缓,仿佛陷入深深的泥潭,不进反退,等到自己拼死汇合,挡下必杀一招,才知道这柄铁折扇之威! 无二拳宗的《灌江诀》,本就是一门山上拳术,下盘如有龙蛇,拳势有进无退,正是一门擅长以一敌百的拳法,万军丛中,但凭双拳仍能游刃有余。 与天道宗庞斌从镇宗剑诀中悟出的,能引动天象的天地人三拳剑,路术不同,效果却是异曲同工。 只是今日眼前的黑衣女子,功法诡异莫测,在二人合击之下仍旧游刃有余,那柄铁折扇仿佛突破了境界限制,隐隐间似有罡气附体,一副神兵利器的架势,竟是以刚对刚,以点破面,每每与拳指相交,二人便一阵剜心剧痛! 浑身气机都似乎要被那柄铁折扇击溃。 战不过二十回合,铁折扇便再次将四长老用衣衫布条,紧紧缠住大长老的拳指,连拳带掌,整个从双臂划落,鲜血喷涌而出,大长老还来不及呼痛,女子身形一旋,两颗头颅一前一后便冲天而起! “风!风!大风!!!” 第199章 韩家归元(三) 堂前一十二人议事,仿佛一场大戏,终归是被韩气生这个戏主含怒而发的一巴掌按下。 无二拳宗的擎天巨柱,掌门积威三十余年,何况宗门之事与韩家之事,早就难分彼此。非是韩姓之人,还是要尽量避免轻易站队。 戏台子是戏主搭起来的,众人也怕他撂挑子说要拆。 掌门的态度突然间变得模棱两可,令所有人都有些无所适从。能从新郑逃亡到如今的颖城潜伏至今,制造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刺杀,还能组织颖城残余旧韩势力,在四大长老率领下杀入敌营,并且斩落一名千尉,本就是仰仗心中那股血债血偿的复仇信念。 大公子韩归墟的一番话,差一点便将众人的信念摧毁。或者说,将唱对台戏的对手,再次演化出新的楚汉之势。 人心总是善变的。 尤其是面临生死抉择,那股一往无前的热血,早就在中途燃烧殆尽。能成一根绳,自然是有拧绳的人,一端是韩气生,另一端便是韩归元。前者只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后者奋力抗争的同时,对旧韩的执着也没有忘却。前者家是家,国是国,后者家是家,国是家! “归墟,知道爹今天为何要打你吗?” “爹,今日那番话可全都是按你~~~” 韩气生眼色一寒,韩归墟便再也不敢说下去。 “归墟,在对的时间才能做对的事,说该说的话!”韩气生突然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那弟弟韩归元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与邢台那老家伙搅到了一起。” “那又如何!爹,无二拳宗从始至终都是您说了算,何惧一个邢台。” 韩气生摇了摇头,说道:“儿啊,无二拳宗能走到昔日大韩第一宗门的位置,你该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为何。” “还能是为何,天下能找出来十个像您这样的神照境高手么!”韩归墟一脸傲气和理所当然。 老头子花白的胡子,在这一刻仿佛无风自动: \\\"蠢货!” 看着突然间又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自家大儿,老头子变得有些意兴阑珊。更像是下定了另一个决心,这决心随着韩归元一怒之下暴露的真实实力而生。 “儿啊,杀史腾一事你便不要参与了,即刻便再回新郑!\\\" 韩归墟一听,面色瞬间苍白无比,涕泪纵横: \\\"爹,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让我回去送死啊,爹!” 玉华征东军攻城时,遭遇了新郑军民玉石俱焚的抵抗,潜伏在旧韩人心的那股沉睡百年的血性都仿佛在那七日间被彻底唤醒,上至八十老弱病残下到无知懵懂幼童,皆变得悍不畏死。 如今的新郑,昔日姬安醉生梦死的王城,整个大韩至高王权的象征,已经成了一座半死不活的残破之地,说是死城亦不为过。 没有家家缟素,更没有遍地哭泣哀号,有的只有城门外那一座又一座小山,新的,拔地而起的小山!军民再也不分彼此的小山,有的只有城中绝望空洞的眼神和偶尔落寞凄凉的身影。 城外的小山在哭,哭出了红色的眼泪,将城外澜川的支流,昔日的护城河变成了新的颜色,那颜色叫做鲜红,比夕阳透照天空的晚霞还要鲜艳百倍!红中透着令人心悸的黑和绝望,正如晚霞过后那深沉的漆夜。 屠城,整整三日! 新郑十不存一。 下令的,正是那一身金甲,远在颖城的玉华上将史腾,军令早在攻城之前便已经下达,又或者说,从玉华举国同心要给骑在墙头左摇右摆的旧韩一个深刻教训那一刻开始,结局便已经注定。 毕竟,那六道光柱和荧惑守心的天象作不得假,既然花落玉华,何惧之有? 即便是为了那个王位,争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的京城宁王和归流城贤王赵政,都在听闻旧韩所作所为之时,放下了彼此的成见一致对韩。 韩斩玉华使胡浮玉! 这仿佛变成了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整个玉华。 犹如狗遇见了猫。 只在消息传回归流王城三日之后,玉华王师便由史腾为帅,悍然出兵十万余东进,宁王不甘示弱,又或者是看到了其中的深意,随后发布檄文增兵五万余。 这一战堪称势如破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教训之战在不知不觉中,摇身一变成了灭国之战,只在新郑这座城遭遇了血与火的抵抗。 玉华本就出自老秦,从心底里既痛恨这些顽强抵抗的人,又不得不对这些慨然为国赴死的人,从心底感到由衷的敬意。 痛恨和敬意交织,便送你们一个体面的毁灭。用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小山,向世人宣告,犯玉华者必诛! 铁与血,能毁灭一个人的肉体,但不能消灭灵魂。 这宣告的影响,也在玉华的预料之中,想象之中的反扑必然到来,于是,十五万大军便成了三十万,旧韩与玉华连成一线,将澜川隔断,屯兵于赵国边境,也半围住了罪魁祸首的赵。 天下知名的行商胡浮玉,在玉华和赵魏韩之间游说,为灭韩一战,作出了“伟大”的贡献,当然史书不会记载,功绩只属于史腾,只属于贤王和宁王,只属于玉华。 “儿啊,没有永恒的王朝,国会破会灭,山上的荣光不会轻易的息掉!天下是姬安的,名字叫做大韩,天之上,才是无二拳宗!” 韩归墟一听,仿佛此刻脑海里灵光乍现,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连片刻前纵横的涕泪都来不及擦,满面震惊和惊喜。 “爹,你是说?” 韩气生终究是难以对自家大儿狠下心责怪,那便只能更加痛恨名为韩归元的妖孽。 “杀史腾,只是此行的面。”韩气生伸出一只手,以手背示意眼前的儿子,接着又翻过手掌,摊开道,“灭异,为你开路,是心!” 掌变拳,紧握。 韩归墟突然有一种变态般的成就感,他仿佛看到了韩归元和这一行的所有人,都在韩气生的手掌心中翻滚、哀嚎、求饶!仿佛这强而有力的手掌,是他自己的一般!这便是我的父亲,那个伟岸的身影,从小如神似魔天下第一的男人! 他没有看到,必须开路的背后: 人生匆匆几十年啊,一如那已经花白的胡须! 翌日,无二拳宗的掌门信物和韩归墟一起消失了。 韩气生大发雷霆,作势要大义灭亲,亲自去追杀自家贪生怕死负气逃走的大儿,众人一番苦口婆心的好说歹说,终究是劝下了怒火滔天的掌门。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韩气生不得不顺应人心借坡下驴。当然了,也正好合他最初的目的。 况且此行复仇斩史腾和叛徒一事,还需要掌门主持大局,真要为了那临阵退缩逃走的鼠辈放弃这未尽之事,虎头蛇尾,无二拳宗“残余”这十余人,怕是刹那间当真要人心散尽,各奔东西。 当然了,人心散尽各奔东西的结果,也在韩气生的预料之中,在慨然赴死杀史腾之前,若当真要分道扬镳,邢台也好,韩归元也罢,都需先问过自己的灌江诀,与自己的拳指比划比划,不分高低,只需分出个生死的那种比划。 这叫,不忘初心!这初心要实现,在四大长老还在之时,有五成把握,四人一死就变成了九成,韩归元即便显山露水,这把握也还有八成! 够了。之所以稳坐如山,按部就班,正是因为玉华都能给新郑一个体面,我韩气生又怎么能不给你们一个体面?若你们不要,我再动手也不算迟! 这初心,一如众人对旧韩的坚持和信仰,一如众人慨然赴死的决心:死在谁的手上不是死呢?怪只怪,你们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跟错了不该跟的人! 即便是山上的胎息又能如何?天才?妖孽? 韩气生的手里从不缺天才,妖孽的鲜血,哪怕你姓韩!终究不是我韩气生的韩。 第200章 韩家归元(四) 即便最近颖城刺杀层出不穷,除却像李永吉这般大摇大摆,安插两名江湖好手随身,在城内“钓鱼”巡逻的的士卒,城门处的盘查也不过是外紧内松,做做样子而已。 毕竟,那高达五丈有余的城墙,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别说五丈天堑,便是一丈,若非身强力壮之辈,有攀墙技巧的人,都很难翻越。 就像人不能凭空长出翅膀飞过护城河一样。 但对于能突破中军大营,靠近上将王腾营帐十丈范围的习武之人来说,尤其是山上的习武之人,要悄无声息的越过五丈城墙,也不过是一两个呼吸的事儿。 哪怕这个习武之人的轻功并不如何高明,也不过是借力几次的区别而已。 更何况,如今还要进出城门的人,就像那每个月月初兜里的银钱一样 ,只需两颗铜板便能叮当作响,谱出一曲五音绝响,震撼人心,(让每个沉迷写作不可自拔的穷书生,徒呼奈何!) 韩归墟本来要一鼓作气,直奔表面上名存实亡的新郑,凭借掌门信物,去接管韩气生暗中调度埋下无二拳宗的火种,以待王者归来东山再起。可一路过南门顺玉街,看到了那家城中唯一还开着的“归玉酒楼”,临了要翻墙出城之时又后了悔,心心念念难以忘却。 风餐露宿月余,为了大业又不得不被迫戒酒戒色,早就到了韩归墟难以忍受的边缘。 一行十六人,唯有那已经在父亲运作之下,慷慨赴死的三长老,是一介女流。 韩归墟自然是听闻过山上三宗有“驻颜丹”这等逆天之物,可这毕竟是传说,那三长老无论如何看,都逃不开“人老珠黄”四个大字,如何能像门中弟子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入得大公子的法眼? 况且常年习武,又是至刚至阳的灌江诀,山上拳法,那三长老早已经练到了高深处,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独立和冷漠,即便她真的侥幸吃下了传说中的驻颜丹,大概率咱们这位大公子也是瞧不上那等姿色的。 女人的问题,回不了新郑,是已成定局,幸好还有酒。 于是归玉酒楼便多了一位买醉客,这位买醉客颇有坐看风起云散、云卷云舒、闲庭花落、胸有成竹的气态,丝毫不在意这城中的乱象。并且出手阔绰,即便三日来,这店中就只有酒楼老板和自己两个人! 酒楼老板是个身材消瘦,国字脸的汉子,一笑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喜感,让人忍不住要与他多谈几句,但韩归墟醉生梦死间,从始至终对店老板说的话也只有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拿酒来!伴随着这句拿酒来,实心的桌面便是一个深深的掌印,要不然椅子便会碎掉一角,或者手中的酒碗四分五裂。 颖城的酒,和新郑的酒有大大的不同。 颖城的酒,韩归墟喝出了一种洒脱,一种如释重负,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 喝出了一种肆无忌惮。 只要无二拳宗是自己的,未来的新郑便是自己的,甚至将来的新韩也说不定是自己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笑!韩归墟是天之上无二拳宗的新宗主,岂能与王侯将相相提并论! “拿酒来!”独角戏也能被此时的韩归墟,喝出来一股豪气干云。 掌柜躬身笑脸说道:“客官,城中本就戒严,如今互市有无极为艰难,店里的二十余缸陈年“杜康”在城破之日,被玉华天家征用了九成,只余下三缸,您酒量惊人,这三日里已是见了底!” “呸!”韩归墟看都不看他,便接着说道,“怕本公子不结账吗?” 掌柜仍旧笑着说道:“这归玉酒楼的帐,可还从未有人欠过呢,客官要真有这等本事,凭借手上的功夫做成此事,小的倒要见识见识。” 韩归墟的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如今的颖城可是玉华的颖城!顺玉?归玉?玉华天家?这位大公子越想便越是心惊,难怪城中这般戒严,生意全无,酒楼还能照常开着。 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本公子莫不是自己送上了门? 那掌柜的将这位“归公子”的表情一览无余:身手不俗,酒量惊人,颐指气使,非富即贵,来历不明! 密信偷偷遣人送往军中大帐,只一日的功夫,掌秘司在玉华军中培养的密探,便将这位归公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得到四个字: 玉华查无此人! 十之八九与那新郑无二拳宗逃往颖城的旧韩余孽脱不了干系,山上的余孽可不好惹,这些时日军中刺杀层出不穷,连一位身手不凡的千尉都被刺客斩落头颅,凭自己这点微末本事,即便是此人已经喝的手趴脚软,也估计够悬,又不敢暗中下药,怕他有什么未知的山上手段识破,更何况军中并无新的指令送达,一切都只是臆测,只好静观其变。 “不欠,不欠!本公子家世代行商,那天下闻名,玉华天家的大功臣胡浮玉便是本家远亲,岂能欠你这小小的酒楼分毫!即便是天下第一的钱泰酒楼,安敢言本公子是那赖账之人!” 韩归墟这此话一出,掌柜的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认定此人是那刺客一伙。便下定了决心要促成捉拿此人一事。须知那随侍胡浮玉身侧的龙泉旧主严英,正是严家本家之人,跟那胡家正是此人嘴里的远亲,真真是无巧不成书了,该你今日倒霉! “哪儿能!小的失言了,原来公子竟是与胡家有旧,如此定要想方设法,再给公子弄来一坛杜康!”掌柜的眼珠子一转,接着道,“那胡家虽在那万里之遥的玉华万州,可七国仰慕之人不计其数未曾想归公子竟有如此身份。” “休得聒噪,既知如此,还不速速去置办!” 掌柜的心头一凛,转过身时一片愁云惨淡: 青州采药寨,商人联合会天下行商胡浮玉!更是确定此人在胡说八道,扯大旗遮掩身份。 正在琢磨要如何不动声色调遣高手,拿下此人,抬头便看见了南门街道上巡逻而过的一队士卒。 看领头的着甲样式,分明是一名年轻的玉华千尉!身侧竟然还有两名持剑之人,剑身虽然通体被布条裹住,可自己再清楚不过,此行随军最大的江湖门派,便是那万州的扶风剑派! 江湖高手!好巧不巧的钓鱼巡逻队配置! 真是打瞌睡了,便有人送上枕头,天助我也。 第201章 韩家归元(五) “还要出手吗?” “就差将“韩归墟”三个字亲自送到咱们这位史腾上将军跟前了,还要怎样的出手才叫出手!” “看来,这天道宗掌秘司也不过如此?” “呵呵,我倒是觉得,是咱们这位上将军,很有意思!” “公子的意思是?” “他悄悄按下此事,大概还是有些忌惮我那二叔,想要另外半部心法吧。” “贪得无厌,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幢视野极为隐蔽的民宅,这是一处豪宅,若有人能循着已经逐渐蔓延开来的臭味,寻到那一处躺满了大小老少三十八具尸体的客房,便知晓原主人非富即贵。 当然了,在老者几十年江湖打打杀杀生涯的眼里看来,只有死人能守住秘密。因此这一家老小三十八人,无一不是心脉断绝,一击毙命! 主宅二楼拐角处,刚好能俯瞰到整个归玉酒楼的一举一动,实在是一处好地。 一老一少,已经在此处停留了整整三日,名义上自然是刺探敌情。 实际上,从踏出一十六人藏身处开始,大公子这位买醉客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这一老一少的法眼。 敌和我,从来就没有像黑和白那样能分得清清楚楚,敌和我就是那黑白中间的灰色! 但是立场可以,立场便是要无声无息夺下那枚掌门信物,送大公子归天。若当真能促成掌门和那位上将军斗个你死我活一事,便是坚定立场额外的添头。 这添头的分量,极重,大概就是习武练拳以来最重的添头,或者说:理想? 这重量抵得过送出那半部《灌江决》到史腾的手中,也不心疼!若能给他一种借此能十拿九稳韩气生的错觉便是最大的收获! 之所以是错觉,大概是因为那半部灌江决中,便有两处杀招落点的错处吧!寻常捉对厮杀,这点错处可能在交手之时微不足道,可落到名为神照境的高手身上,有可能便是致命的破绽。 错处自然不是因为咱们这位小公子对镇宗拳法领悟不深,记不牢靠。 一老一少,一胖一瘦正是邢台和韩归元。 不管玉华上将军史腾,还是无二拳宗掌门韩气生,二人皆是当世有名有姓的神照境高手。 行伍出身的史腾,若当真要与自家二叔捉对厮杀,旁人是万难插手的,神照境高手的倾力交锋,那无坚不摧的罡气,能轻易搅碎靠近的每一个人、如闪电锋利射来的利矢。 哪怕身着三层七国军中闻之色变的玉华“神威甲”,一层又一层的靠蚂蚁战术不惧生死前赴后继,也难逃碎裂的命运,倒在神照高手身前三尺禁地。 走到了江湖的顶点,朝堂面对此等江湖人士,也便只能马放南山! 此时的江湖已然真无敌,自然也只有真无敌能战真无敌。 这便是神照,一如当日在黑风涧,睥睨四顾正邪两道无敌手的魔宗副宗主夏鸿鹄。斩须眉功法加持、神兵虎魄在手的卓青青也须得避其锋芒,唯有同境的禁卫统领严招能与之一战。 既然旁人万难插手,那么千军万马与单枪匹马便没有分别,史腾有极大的可能会被韩气生所杀。 半部《灌江决》就显得尤为重要:知己知彼又留出破绽。平衡好二者的关系,最好的结局,便向着两败俱伤靠拢! “真是替我的好二叔担忧!咱们的史腾上将军本是行伍出身,凭借那天道宗流传到军中的百余式残缺剑诀,在疆场征战冲杀,竟能突破那一层举头三尺神明自照的境界,闻名于七国,当真是天赋过人,不可小觑!” 邢台闻言不自觉点点头道:“即便是举世闻名的山上剑诀,能借这百余式残缺剑术,达到引气四重天的军士,放到宗门里也是上等的人才,史腾此人的确非比寻常。” “如今这半部无二拳宗的镇宗心法,落入他的手中,若不横加干涉埋下心法破绽,我的好二叔未必真能敌得过此人!” “羡慕啊,羡慕!真想近距离一观,当世顶尖高手的对决。” “他一定会让公子充当马前卒的,费尽心思挖出公子的人,不借刀杀尽这剩余的十一人,彻底铲除后患,又怎么能安心撒手人寰,让他的宝贝儿子继承宗门。” “自诩棋手的人,终究也将成为棋盘上可有可无的棋子!” 韩归元说完便再也不看那归玉酒楼,转身就走。邢台紧随其后,未出三步,少年又返身折回。 “我想要再看一看,我这二叔还有没有后手!” 话音一落,归玉酒楼便发出了高手激战的声响。直到韩归墟身中七处剑创,被那领头千尉的利器架在了脖子上,素手就擒,也未见意外的情况发生。 “韩气生,不过如此!”少年,再不迟疑,二人仅几个折返便消失在数不清的民居之间。 “姓甚名谁?”李永吉朗声问道。 跪在地上的韩归墟,早就吓破了胆子,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显然是那掌柜的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索性便不再掩饰。 “韩归墟。” 李永吉掂量着瞻前无声递到手中的令牌:纯金打造,正面以玉石镶嵌无二,背面镶嵌拳印。一看便知是极为珍贵之物,即便军中当日围剿无二拳宗的四大长老,所搜到的身份信物,也不过是以银铸造的令牌而已。 “韩气生是你何人?” “你没有资格和爷爷说话!”岂料眼前的中年男子,一听到那个名字,看了一眼那令牌,突然间变得很是硬气,“我要见史腾!” “放肆!”背后一名士卒极为愤慨,便要上前给这个男人一点颜色瞧瞧,被李永吉挥手示意拦住。 那士卒见跪在地上的男人,露出一种挑衅的神色,头脑一热便不管不顾,要拿手中的槊给这狂徒前胸后背开个窟窿! “主辱臣死!” 得亏一旁的顾后眼疾手快,一剑便将士卒手中的槊劈成了两半,那槊尖从韩归墟的脸庞飞过,带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与地面撞击的清脆声终于让韩归墟回过神来:方才竟然真的与死神擦肩而过! 堂堂未来无二拳宗的掌门竟然险些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无名之辈的手中。 脸上的温热,顺着脖颈流入胸前,刹那间便再难控制那股生死之间的大恐怖,瘫软在地。脸上在流,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传入几人鼻中,李永吉首当其冲! 再无半分审问此人的心思,直接拿入军中便好,挥手驱散那股“迷人”的气味,又回头狠狠剜了一眼后知后觉的士卒,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半截槊,莫名觉得有些搞笑: “你,将此人捆好,负责带回军营,失职,斩!” 瞻前、顾后二人闻言,松了一口气,若要让自己二人拖着这黄白之物流了一地的软脚虾,那可是大大的苦差事! 二人不着痕迹的给了那士卒一个“兄弟,一人做事一人当,好样的,加油”的眼神,便不再理会他,随行的其他士卒一阵哄笑,留下他一人在那里,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韩归墟团团转,就是找不到干净的地方下手,欲哭无泪! 第202章 先生非 阳城兵不血刃,以此为基,东进两战,一挽颓势,即可功成,天下震动! 腾身处漩涡之中,日夜寝食难安。自然不是稳坐玉华征东军大营的上将史腾。 便是那半部《灌江诀》,便让上将军欣喜若狂。只会让他生出舍我其谁的豪情。 人的名,树的影,旧韩第一拳法大家韩气生的成名绝技啊!凭此拳法,既称之为无二,天下又何处能寻来那第一? 上将史腾在营帐中挑灯夜战,琢磨这本拳法心诀,只能说是废寝忘食,但却是心安理得,跟寝食难安丝毫不搭边界。 因而此腾非彼腾,而是大开阳城之门向史腾纳降(也便是如今的颖城)的阳城守将贾腾。 为一己之私利,轻授国之门户于敌,岂止是寝食难安,简直成了“三如上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如果脸皮厚厚,也能学一学咱们的上将军,尝试一番能否凭此灭韩首功,坐享后半生富贵,荣华是万万不能了! “同样是腾,我咋就这么苦呢?”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男人,正是那贾腾。 “将军无须气恼,君子不立危墙,良禽择木而栖,旧韩已经烂到了骨髓里,如今未尝不是重生的新机!” 说话的人,书生模样,却无半分柔弱之感,身高八尺极为英武,无论远观近视,气度皆是盖过了那昔日守将贾腾。 想必大有来历。 再一细看,却发现他的左袖空荡荡随风而动,竟是一残缺之人。 腰间一柄佩剑,剑柄处流纹若水不绝,蔓延至剑鞘便被挡住,正是那与龙泉剑齐名的神兵“工布”。本该悬挂于左腰,便于右手出剑,如今只能一反惯例,悬挂于书生右侧。 时也运也命也。 传闻此剑软如腰带,倒与那夏鸿鹄手中的紫薇软剑有几分相似,但工布剑出则无需内息亦可瞬息笔直,轻抛之,落则手帕一分为二! 不过,亦是传闻,见过工布剑出的人,大概都已经死了。 龙泉主诚信高洁,泰阿威道凛凛,唯有工布最是神秘。 “先生说的轻巧,腾此生万难与卖国求荣四字分割,愧对先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书生心道。 嘴里却道:“将军不必心忧。非,自出新郑,便知此去无回,临阵斩使可气势大增,此举实乃是十死无生之事,无奈王上‘安’心存侥幸,非便不得不出,新郑陷落之音传来,山河破碎,恨不能与国同丧!如今承蒙将军相助,得以留存残躯,只要非一息尚存,一切宵小、暗器万难迈入将军身前五尺!” 你不过是怕死而已,我懂,非便给你承诺。 贾腾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说道: “腾是一介粗人,感激的话不多说,只要腾尚在一天,富贵万不能忘先生!” 书生闻言瞬间色变,鼻间深吸快出,呼吸间好似头冠束在脑后的头发,都在迎风飞舞。若贾腾也曾浪迹江湖,当知此时的书生,对自己动了杀心。 还真真是好一个愧对先祖,‘非’倒成了你的救命稻草,国之名士沦落至此,可悲可叹。 同在屋檐,从此皆是无根之萍,又何必再苛求于人。他要平步青云,拿旧韩当他功名利禄的垫脚石,既然已经做下,我这个有意无意之间的帮凶,何来的资格说三道四。 念及此,书生瞬间和腰间的工布一同,偃旗息鼓。 “功名利禄如尘土,不是非之所求。”书生感叹道。 “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还望先生莫要颓丧,鼎力相助。”贾腾道。 书生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出乎意料的男人,说道: “非若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将军倒反过来劝慰,令非汗颜。\\\" 贾腾道:“阳城已经变成了颖城,借此并立于世的七国大韩,也烟消云散,腾罪莫大焉却不后悔。正如先生所说,旧韩已经烂到了骨髓,腾并无半分留恋。此去玉华王城归流,已势在必行,沿途必然凶险百倍于军中,实在是福祸难料,命苦啊!” 书生道:“阳城共计一万又三千守卒,皆是将军麾下袍泽,上将军史腾以投名探路,借机调走了‘九阳’、‘霸下’、‘平西’三大营,约一万士卒,分割成二十余股散入玉华征东军中,即便如此,将军仍旧手握三千重兵,堪称卧榻之侧!” 贾腾道:“一日是叛徒,终生是叛徒。只能闭着眼一条道走到黑了。” 书生心道,你还知晓此事此理啊。 “近月余,工布已斩来犯之人七十有余,皆是江湖好手,其中不乏昔日的‘池鱼阁’江湖幕僚。” 贾腾苦笑道:“咱们这位上将军,杀我之心,昭然若揭啊!还要来个杀人诛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腾真是又气又好笑,当初花费无数精力钱财,到处招募吸纳江湖高手,培养出来的随军护卫,竟成了腾脑袋上悬着的刀!这池鱼阁的江湖好手,有不少三宗外围之人,又对腾知根知底,当真是厉害得紧!” “只是辱了先生手中的名剑,斩无名之辈。” 书生点点头道:“将军要早做打算,归流一行迫在眉睫。” 杀什么人不是杀呢。 “腾知晓,只是~~~”贾腾欲言又止。 “兵权交之则九死一生,最好也不过得一闲职,安度余生。”书生道。 贾腾:“唉,不交怕是顷刻间身首异处,罢了罢了,先生可愿随我去那归流城走上一走?” 书生道:“固所愿也。” 二人正言语间,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房檐处飞身而下,映入眼帘。 竟能无声无息绕过贾腾设置的护卫,大大小小三十余名暗哨,半数池鱼阁江湖高手,其中有两人还是山上的好手,引气七重天的小宗师。 这份轻功的造诣委实惊人。 领头之人看年纪也不过十几岁,当真是后生可畏。 “先生,许久不见,近来安好!”韩归元笑道。 “亡国之人,何来安好?倒是公子,听闻在新郑一战不知所踪,竟也来到了阳城。”书生道。 韩归元道:“老天爷网开一面,有劳先生记挂。” 书生道:“你身后之人,可是无二拳宗‘让你三拳’的邢台?” 邢台拱手道:“长得这副模样,能被非先生记住,倒是邢某之幸。” 让你三拳,名动新郑、天下知晓,如何能记不住? 第203章 阴阳鱼 “传闻邢台的拳,世间无不可压之气,无不可防之力,无不可断之势,极擅守,以后发制人称着。\\\" 邢台闻言道:\\\"区区薄名,不足挂齿,以工布之利,恐怕在先生手里讨不着好,倒让非先生见笑!” 书生道:“空穴来风。” “此拳与宗门一往无前有进无退,擅长以一敌众的《灌江诀》有颇多南辕北辙之处,乃昔日一故友所赠,说到这,倒是想起来与非先生的‘不可陷之盾’和‘无不陷之矛’大有渊源!” 书生道:“愿闻其详。\\\" 邢台道:“请!” 主仆易位,本是邢台随同韩归元悄然来访贾腾。如今少年听闻二人一番交谈,竟是微笑着朝对面的贾腾示意道: “贾大将军,不如我们一旁煮茶,观战如何?” 贾腾心中不快,却又很是识相,这无二拳宗里名头比四大长老还要唬人的‘让你三拳’邢台,与非先生动起手来,谁胜谁负属实难料。心中倒也不惧,这少年偷摸来此,想必不是抱着刺杀的心思。 你不杀我,我却是不想放过你们,但看各自手段胜负了。 “小公子,请!”未出结果之前,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你闯我府邸,且秋后算个帐。 暗哨中那两名引气七重天的高手,终于察觉到了庭院中的异常,匆匆迈入院中便见到一番诡异的场景: 左臂已断的非先生,正与一个身材肥硕的老者对视,二人嘴中念念有词,但却听不真切。 相隔不远处正堂门口,一张茶桌,两个蒲团,贾腾却与一少年盘腿而坐,在一旁品茶旁观。 贾腾面上很是不满,极为不耐烦的挥手,示意那两名高手退下。 池鱼阁的人本就只是江湖上招募的好手,况且,堂堂引气七重天的小宗师,若非生活所迫,岂能居于此等背国卖祖之人的手下,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况且‘池鱼’二字本就有侮辱的嫌疑。平心而论,将你贾腾放到江湖上,以你这点实力,给爷爷提鞋都不配! 只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而已。 如果不是那个现在还站在院中气定神闲的断臂书生,还有那柄月余已经饮血七十有余的神剑,就凭你想要安安稳稳从军中隐退,一路到那玉华王都归流城去享受荣华富贵,且问我这帮来自天南地北的好汉答不答应? 因此,贾腾不耐烦的挥手,第一次,也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终于触怒了领头的两名暗哨。 不过,二人职责所在,倒还是率人将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心中的怨气已经到达了一个顶点:池鱼阁中有不少心中义愤难填的高手,前赴后继,与新郑无二拳宗的义士一同并肩,葬生于一波又一波的暗杀中! “布兄,可愿与我一观?能与非先生交手的人,想必当世豪杰无疑,瞧着身形,像极了无二拳宗的邢先生,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儿!” “刘兄之言,深得我心,只是少了茶,倒真跌了份儿!” “世道艰险,钱难挣屎难吃,布兄,既然已经忍痛吃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刘兄,话糙理不糙,那你和我就左右站定,充当这最后一回尽职尽责的门神。” 二人竟是自顾言语,丝毫再不将贾腾放在眼里。左右寻了台阶,一人以刀驻地、一人将剑横在脖颈处,坐在那儿,要等出院中的结果: 无论非先生胜,还是这神秘的胖子败,今日都必然舍弃这贾腾,另寻他路。 也不知是最后一回尽职尽责的门神,还是想要送贾腾上路的瘟神。 世间‘敌和我’,果然就是那黑和白中间的灰,令人捉摸不透,全在一念之间。 贾腾端茶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抖,又不着痕迹的用长袖,抹了抹额头那并不存在的冷汗。 韩归元满面笑容道:“贾将军,果然门风出众。” 这小子在含沙射影,说自己是卖国贼,手下也尽是叛徒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得不强压下怒火: 池鱼阁算是走到尽头了。 这老少二人能轻易潜入院中,便定然皆是身手不俗之辈,虽然眼前的少年有可能是沾了那‘让你三拳’的光,但只要有半分的可能,贾腾也绝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何况,少年那丝毫不惧的气场,更重要的是:明目张胆被少年塞在腰间,露出半截寒光四溢的东西。 分明是无二拳宗的拳指护腕! “不知小公子高姓大名?”贾腾笑脸问道,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那院门口不肯离去的布、刘二人,更没听懂少年的暗中挖苦! 是的,就是没听懂!就算听懂了,那拳指护腕也足够令人按下火气,人在屋檐下啊。如今靠得住的,也便只有非先生了。 “不敢将军口中称贵,姓韩字不孤!\\\"少年道。 贾腾内心一阵琢磨,这新郑也没听过这般年轻俊彦,名为韩不孤的,但不妨碍他嘴上道: “吾道不孤,好字好字,久仰久仰!” 韩归元道:“何来久仰一说?吾虽出身卑微,却知荣辱,敬天地君亲师五上,将来的道宽广无垠,不似贾将军越走越窄。吾胸中一点浩然正气敢上云霄。这不孤二字却是自己方才取的,便连邢师伯都不知晓呢!” 贾腾脸部的肌肉一阵抽搐:浩然气?你咋不上天呢! “韩公子想必家学渊源极深,口才令我这个大粗人汗颜。” 若非先生能斩邢台,想必那布、刘二人只敢率亲近之人离去,重利之下,我贾某就不信那三十余人皆会叛出池鱼阁,到时候便要将你这牙尖嘴利不饶人的少年好生炮制! “贾将军,可是想将我大卸八块?”少年嘴角含笑,轻描淡写问道。 贾腾手中的茶杯再也握不住,砸在桌上。 砰! 茶水翻腾,洒落一地。 步下似生辉,龙蛇缠绕,掌中取直,毫厘之间犹不容发,拳指灰中透红,四周的空气都被拳风卷动,竟然无声无息,并无呼啸之声,奔着书生面门而去! 先发制人。 后发未必受制于人。 空荡荡的左袖再次无风而动,只是这一次,那空洞的袖中似乎生出无数绞力,刹那间将衣袖凝成一股,好似左臂凭空而生,挡住了邢台奔着面部而来的,内息如罡一般、势若奔雷的一拳。 因断臂之痛,境界虽不复昔日,眼界犹在,以此时之能,仍与这不知是真托大还是假托大的‘让你三拳’五五开。 坚若铜铁的以袖不仅挡住了这一拳,顺势还缠住拳指,将邢台继续向后带出三步。 三步却不是踉跄的三步,龙蛇之势回头,却又是右手横挥的一拳,只半息,人与拳皆至,接着便是一阵眼花缭乱的攻与守。 眼花的是:一脸淡然的少年和满面震惊坐在院门口的布、刘二人。 缭乱的是:二人攻伐之间,内息带出的碎石,将二人缠裹其中,形成了阵眼一般的两团巨物。 只因场中两大高手腾挪交手之间,尽数被压缩在三丈方圆之地,青石板碎屑横飞,一旦达到三丈极限,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无处可去便只能随着‘罪魁祸首’旋转飞舞,又或者是被二人飞速而至的身影主动吸纳。 好似,二人之间有一个三丈方圆的阴阳鱼,只南北站定,只要你的拳风激射而来的走石,能突破这三丈之地,便算我棋差一招。 因此,场中变得极乱,可又仿佛乱中有序。 书生腰间的工布,一直未曾出鞘; 以让你三拳闻名,一直主动进攻。 你断一臂,我去守势;你去守势,我不出剑。 三丈方圆的巨大阴阳鱼,在这仿佛一黑一白两大阵眼激斗之下,越来越难以压制,若继续这般势均力敌,膨胀开来,碎石横飞之下,在场之人怕是要像那,被卷入夏鸿鹄和严招之间激斗的古剑菲一般,尽数死无全尸。 便连一向淡定自如的韩归元,都隐隐透出几分忐忑不安,这书生断臂之下,竟还有这般能耐!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同时又对师伯邢台多了几分埋怨:该当痛打落水狗时,你又何必藏着捏着,非要拿短处去碰长处,何况那神兵工布,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一旦出鞘,定有雷霆之威,殊为不智啊! 第204章 胜与败 众人正忐忑不安间,那被二人裹挟起来的两团犹如阴阳鱼的巨物,刹那间在太极磨盘之间猛烈对撞。 在韩归元眼中,那非先生一方,仿佛阴阳鱼中的白鱼,邢师伯就如同黑鱼,白鱼口吐莲花,瞬间将黑鱼击穿; 在布、刘二人眼中,那两团碎石乱屑形成的巨物,仿佛太极大磨盘忠的两方小磨盘,缠绕对撞,其中有一方势大一筹,瞬间将另一方撞了个对穿肠; 而在贾腾的眼里,则是院中突然生出一股无形的气浪,席卷四方。两人现出身形,接着便是他脑海中担忧中的场景: 乱石横飞,气势犹如军中弓箭手万箭齐发,黑压压一片,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 热闹不好看啊,我命休矣! 院门口的两人凝神蓄力,刀剑齐出,激射向庭院门口而来的碎石,被挡下半数,皆是布、刘二人身前三尺之地,偶尔有漏网之鱼将衣衫刮出无数口子,正在庆幸之余,身后的院墙轰然倒塌! 转头一看,尘烟四起,那院门更是千疮百孔,歪歪斜斜,如同挂在墙体上一般,似乎风一吹便要像院墙一样的命运。 抱头等死的贾腾,并未等来意料之中,自己被乱石打死的血腥场景。 那少年韩归元在两人交手的这等余威之下,也来不及戴上拳指护腕,只是仍旧气定神闲,只见他握住面前的茶桌一角,尽力一挥,茶桌仿佛被少年内息牵引,在二人身前翻腾不朽,一阵噼里啪啦,似过年炮竹之声,响彻在贾腾耳中,震得他七荤八素! 毕竟,这些碎石,可是有着能将院墙击倒的力量。 待得茶桌完好无损的落地,只余灰头土脸的贾腾,一脸见鬼的样子,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既有得救的感激,又有些后怕,更有震惊:这少年果然实力出众! 南北之地一片狼藉,东西方向的景观花草、院墙却是丝毫无损。 即便突破了三丈之地,分出了胜负,亦在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中,被死死限制在南北方向。 “有刺客!” “有刺客!” ······ 只剩下孤零零的院门,还有门前的刀剑二人,蜂拥而至的护城士卒,伙同那三十余暗哨,这下真真是将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朝南,持械围断墙戒备,不得喧哗,违令者斩!”布、刘二人朗声高呼,本就是池鱼阁的江湖门客,而且是贾将军身前的红人,算得上是得力亲卫,士卒瞬间听令而行。 “非先生没有辱没此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正道神兵!”邢台感叹道。 “恨身微言轻,不能与国同丧!”书生道。 “此行,有几成把握?”邢台问道,书生的话,意料之中的答案。 书生闻言苦笑道:“不过是身残志坚,境界犹存之时,尚且不能胜之,若非工布之故,断的又岂止是左臂!何来把握,但求心安。” “值得吗?”邢台再问。 “名声,便如矛与盾,我自问心即可,哪管他人悬河责辱之!”书生道。 邢台道:“我输的不冤,却不是输给工布之利。\\\" 书生笑而不语,此时输和赢,不过是个人之事而已。 邢台道:“敢问那人姓甚名谁?” 若非眼前的书生断臂之故,导致跌出了那举头三尺神明自照的境界,就凭刚才那一手舌绽莲花般的剑罡,就凭自己的伪拳罡,怕不是一合之敌!究竟是何人,能将眼前的书生打断一臂,赶落神照? 书生道:“他朝身死,再次魂游这大好河山,昔日旧土之地,你便知晓。\\\" “唉,邢某尚且有责有义在身,否则便要脱离小公子,追随先生再赴归流城!”邢台叹道。 “新郑之事,\\\"书生回头看了一眼用茶桌轻描淡写挡住碎石的少年一眼,后者对他微微一笑,回头便回头接着道,“大有可为!” 也不知书生是在说这少年大有可为,还是他口中的新郑之事,亦或者二者皆有。 “小公子年方十七,已然踏足胎息,在宗门忍辱负重前行十余载,无论实力还是心性,都是邢某近七十余年见过之最!” 书生欣慰道:“就像那草原上数之不尽的离离小草。” 围观之人影影幢幢,越来越多,即便是因为城破之故,蜷缩在家中的住户,都忍不住探出头来,观望方才发出惊天动地声响的贾腾‘大’将军府上。 看到昔日的高门大墙这副惨样,都在暗中揣测,看来这一次的刺客,与前些日传闻中,那四条灰色血路,在千军万马中,将史腾大营分割成五块的刺客,不遑多让! 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暗爽一声:活该,最好那卖国贼死在这废墟中。 “你们该走了!”书生道。 邢台望向韩归元的方向,微微点头。 方才二人激斗之时,该传递的消息已然传递,十足十的隐蔽。 “我等着贾将军的好消息!”少年对着仍旧云里雾里的贾腾笑道。 却只见那贾腾突然间如有神助,竟是飞身直扑少年,只一掌便将少年打得口吐鲜血,飞向书生的方向。 徒留神威盖世的贾腾,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 书生大喝一声:“贼子休走!”作势便要用右手擒拿少年,左臂的衣袖不动神色间刮出一股暗劲,将少年推向邢台。 明明只需要将神兵工布一横,便能将飞来的少年,一剑两断,却非要空守擒拿,反而让那少年借力使力,只呼吸间便从西边院墙消失不见。 “抓刺客!” 仍旧是那布、刘二人,这一声高呼虽然更加让包围的士卒茫然,为什么先前要背对院墙戒备,不趁势抓刺客,此刻又要多此一举,但也不妨碍下意识的一同高呼: \\\"抓刺客,保护将军!\\\" 只片刻间,场间便再次乱作一团,哪里还有刺客的影子,待众人围住了贾腾和书生,将二者保护起来,院门口的布、刘二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般,在喧闹中悄悄追寻韩归元的方向而去。 不管将军府此刻热闹非凡,布、刘二人只不过追了盏茶功夫,便看到前方始终不急不徐的一老一少二人,站在一处宅院前,少年轻轻向他们招手。 “阳城布忠、刘厚见过公子!” 第205章 观星台 少年闻言,并不伸手去扶半跪在地上,明显要另投新主的二人,只道: \\\"忠诚,厚道。名儿倒是取的好!” 两人对视一眼:“从此愿为公子马前卒,生死不悔!” 韩归元随意道:“但愿你们以前入池鱼阁时,不是这样对贾腾效忠宣誓。” 布忠一阵脸红耳白,正要继续表忠心,便听到身旁的刘厚说道: “公子要如何才肯相信我二人?” 既然在此处院门前,守株待兔一般,好似料定我二人会追上来,定然是我二人还有可用之处。 想到此节,刘厚又有些许傲气。倒也是,引气七重天的小宗师,放眼江湖朝堂,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 前番本以为至少邢台也能与那书生斗个两败俱伤,自己等人能趁势捡漏,宰了那厮!就算不能从容退走,也能留下个江湖美名!便忤逆了贾腾那厮的军令。 只是不曾料到,从头到尾,竟然是眼前的小公子,自导自演安排的一场戏,不仅瞒过了局中人贾腾,便是自己这些离得很近的局外人,又身怀引气七重天的修为,起初也是云里雾里。 只是不知这小公子具体有何图谋,不过,也不是自己二人该操心的事了。 如今再也走投无路,以堂堂七尺男儿躯,身怀本事要投效新主,又何愁没有一碗饭吃。 “你倒是心思玲珑。” 韩归元笑道,说完便神色一肃,沉声道: “那好,我要你二人,即刻动身,杀入玉华贼人的大营,取来那上将史腾的人头!” 言语间斩钉截铁,丝毫不容更改一般。 上天无绝人之路嘛,本公子最是心善,见不得世间忠与厚之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遭遇疾苦呢!倒也不辱了你两取这好名儿! 布忠闻言,脚下一软。早知道改‘布’为‘不’了,多好! 倒是一旁的刘厚见状急忙用手扶住了他,心道真是狗肉上不得酒席,在公子面前丢了大丑。平白在公子心中落了我二人的地位。 “公子让往东,我二人绝不往西,但有一事,有求于公子。”刘厚道。 “哦?说来听听!”韩归元道。 刘厚道:“厚家中尚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嗷嗷待哺,而忠兄亦是如此,待我二人回转,安排完家中后事,定坦然赴死!” “哈哈哈”,韩归元大笑着,伸手将刘厚扶起来,又转头对心里不免轻看几分的布忠说道,“赴死就不必了,新郑之事,正缺二位这样心怀家国,不甘与贼人同流合污,自甘堕落的有志之士!” 一旁的布忠向刘厚投去一个万分感激的神情,瞬间松了一口气:“但凭公子差遣!” 此时的刘厚却是欲言又止。 韩归元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刘大哥放心,祸不及家人,有非先生兜着,万事皆安!” 刘厚心头一凛:这贼船,不上也得上了!一家老小也落入别人手中。又转头看了一眼,布忠这位昔日发小、同门、同袍,此时还未回过神来,心中便深深的叹息。 “愿为公子肝脑涂地,虽死不悔!” 只是心头仍旧不免有些许忐忑,即便能过了贾腾那一关,今日贾府之事终究是瞒不过坐镇玉华征东军大营的那位上将军,若真要追究起来刺客,自己二人叛变还是难逃一死。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杞人忧天,那位大将军当真在乎贾腾死活的话,早就顺腾摸瓜,趁着叛变行刺的池鱼阁刺客,顺藤摸瓜杀了对灭韩之战立下‘不二’之功的贾腾。 既然现在不杀,又或者是不想亲手杀,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贾府的内宅房门被贼人撬了,也就随便派人走走过场,安抚一番便是,若贼人当真能宰了贾腾,少不得便要暗中敲锣打鼓。 自古狗咬狗,最是大戏嘛! 果不其然,随后军中大营只来了一纸调令给惊魂未定的贾腾: 贼子猖獗,行刺频发,为保降臣安危和颖城安顺,着令贾腾即刻卸任颖城守将一职,安于军中! 也不知是史腾大将军的自作主张,卸磨杀驴,还是归流城那边确有其事,发来的调令。总之,贾腾只是亲耳听到了上将军亲卫的传令。瞧这调令的口吻,十之八九是上将军自己的主意。 无论如何,贾腾对书生的仰仗和依赖之情,越发深厚。 “先生,眼下我该怎么办?”中军大营的一处偏帐中,贾腾极为忧心问道。 书生道:“入得军中,除了我,跟随将军的亲卫,也不过十余普通士卒,估计还是那位上将军发了善心。” 贾腾愁眉苦脸道:“难道以先生的才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书生一脸诧异道:“将军难道还有其他的心思?” 贾腾道:“先生就别笑话我了。” 书生道:“你应该感谢那位上将军,此举无心插柳。” 贾腾闻言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书生笑笑道:“第一,兵权本就是必交之物,如今顺利交割,省却如何安置那三千心腹的诸多琐事;第二,个人安危一事,军中百人、千人尉众多,甚至除了上将军这名万人尉之外,还有两名实力与之伯仲之间,只是无行军布阵天赋,堪称有实无名的万人敌,即便是那无二拳宗的韩气生,举旧韩江湖朝堂余孽,也奈何不得将军;第三,将军后半生荣华富贵,本就落在未来的归流城一行,只要在这军中安心呆一两个月,玉华朝廷必有一纸真正的调令,必不能因将军一人之故寒了众归降之人之心。” 书生越说,贾腾眼里的光就越来越亮。却没有注意到前者眼中蠢蠢欲动,却被极力掩藏的杀意。 第一,那三千心腹,从此便姓韩再不姓贾;第二,只要你安心带我去归流城,见到那人就行;第三,想要荣华富贵,且问问我手中的工布。 营中并不禁这位白袍断臂书生的足,是上将军史腾亲自下的军令。便连贾腾疑惑不解的同时,也只能充满了深深的羡慕。 中军营帐并不环山而建,而是傍水而筑,河东岸则是举目难以望顶的岭下山脉,据说源头便与昔日大魏魔门所在之地的阴山山脉相勾连。 河西十里开外便是如今的颖城。 书生趁夜空手出营,便是一直束缚在右腰间的工布都未携带,即便今夜要见的人不介意他佩戴此等神兵利器。 顺流而上,行不过五里路,便见一处群星环绕,众山拱卫之地: 阳城观星台。 夜风习习,白袍书生空荡荡的左袖随风摇曳。山越高,离观星台越近,衣袖起舞的幅度便越大。 第206章 烧水的功夫 观星台落成之时,曾有浩大的立碑刻书,上曰寥寥十二字: 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以期双成。 落款处无雕刻印章,只有高手用剑凌空遥对这坚硬无比,即便是十二字亦耗费昔日大韩百余工匠名家,历时一年有余才浮雕而成的金石,凭空用剑气只盏茶的功夫便留下亲笔落款: 除蠹子·非。 落款之人正是如今登观星台至半山腰,遥遥望见那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石刻和落款,驻足不前的独臂书生。 字字如月,大到好比星斗从天而降,铺满了观星楼前高达百丈的斜坡! 即便站在二十里外的阳城最高处,只要天朗气清,若无近视眼疾,便能隔空一观刻字人的思想,以及昔日的荣光。 敢以‘子’自称,足见落款之人的自傲和惊为天人。 无论此人身处何时何地,体内流淌着七国哪一家的血液,都值得被为理想而奋斗的人所铭记。 方和圆,不可兼得,就如同大楚天工名师‘何几’着书立言里的那句话:无限接近,永不相交。 但世上总有那些凤毛麟角的人,从来便不相信所谓的大多数,只做自己的少数,偏偏就左手画圆、右手画方。 最终落款人对自己毕生追求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一事无成! 好在,落款之人练就了一身还算不错的剑术,不求与天同寿、与地比广,只求问心无愧。 国破山河犹在,只要山河还在,只要有人还为之抛头颅洒热血,除蠹的精神便算是永垂不朽,自然,‘非’此人便能得以长眠。 第一次归流城之行,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并无丝毫阻碍,完美的达成了出使玉华的目的,那个即便行将就木,仍然高高在上的男人,极为欣赏自己,也十分认同“刑”与“法”以治理天下的主张; 第一次的归流城之行也有一个最大的阻碍,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理想极为远大:仅仅是一国之地,根本达不到你想要的世道,贯彻你的理念,除非举世皆为一国! 书同文,车同轨。便是那个男人唯一的停战底线。 而他如今已然监国、外表看似书卷气十足、甚至有些柔弱的继承人,完美的秉承了这条可能下一刻,可能三五月,也可能一两年后注定的“遗志”。 偏偏,此次归流城之行,他却觉得无论是病榻上的男人,还是他的继承人,都是对的,并且是对自己理念最坚定的拥趸和执行者! 即便舌绽莲花的剑术,举世无双,半残之身也能轻易击败“让你三拳”的邢台,第一次的归流城之行,最终还是以大韩灰飞烟灭告终。 因此他只能将理念深埋,只尊剑术:一事无成,剑术还不错,而已! 尽管为此还留下了一条左臂,境界大跌:问心无愧,而已! 一个姑且被当世、甚至百年千年之后尚且推崇的人,要达成理想,为之奋斗一生,也仅仅得到两个“而已”来安慰自己。 那么大多数的平凡人,普通人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理想呢? 深邃悠远的星空,没有答案。 夜赴旧人之约,行至山腰,回首往事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望着斜坡上倒映着星空的石刻,思绪纷至沓来,两行清泪将脸颊当做了河道。 “除蠹,除蠹,除蠹!”刹那间书生仿佛苍老到了如同玉华那个躺在病榻上,不能动弹的男人一般。 观星台上,倚栏望月的男人,脱掉那一身金甲,容貌竟是与那皮囊出众的韩归墟一般,四十来岁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早就与山腰的书生一样,年逾古稀。 肉体与灵魂一致:同样身经百战。 他看到了山腰处驻足的书生,起初与那书生一般,陷入了繁杂的往事之中。 待听得那山腰处的风,仿佛逆势而上吹到山顶,还有风中那若有若无、如怨似泣的呢喃,那一声又一声的“除蠹”,令他心生怜悯,更有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只在百丈栏杆上轻轻一拍,飘身而下,顺着斜坡,直奔半山腰的书生而去。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惊鸿残影。 他怕,怕去的晚了,那人当真便羽化飞升,逡游寰宇,徒留故人嗟吁短叹。 好在,他终究还是个凡人。 “目失镜,则无以正须眉。”史腾道。 “你想说的是:身失道,而无以知迷惑吧。” 话音一落,书生的样貌竟是刹那间如同时光倒流,神采奕奕。 男人大喜,他知晓,这并非是回光返照,而是眼前的书生此时此刻再入举头三尺神明自照的境界。 “有区别吗?”男人笑问道。 “有。”书生笑回道。 “何解?”问。 “何解???”似问实答。 两人相视一眼,竟是同声大笑。 何解?自然是身虽失,道重现! “拿来吧。”书生不客气的说道。 “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如何?”史腾回道,“好歹今夜我也算是你半个恩人。” “你想要另外半部《灌江决》?趁早熄了这念头。” 书生一语,在史腾脑海中炸开,堪称石破天惊。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可怕!”史腾心有余悸道。 “除掉你,对大韩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顺手而为,何乐而不为呢?”书生淡淡道。 “那韩归元究竟是你何人?”史腾刚刚问出口,又摆摆手接着说道: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书生只道:“不管你练与不练,单打独斗你都不是那韩气生的对手!” “呸!这么说来,那秘籍当真是你和那小崽子合起伙来,倒腾出来的便宜货!”史腾气道。 “若能换得大韩死而复生,你我情谊便轻如鸿毛!”书生坦然说道。 史腾不为所动,转头看向那斜坡上的石刻,道:“在史某心里,除蠹子这个自傲自大又心思歹毒的读书人,永远重于泰山。” 我根本不在乎你如何对我,至于我如何对你,关你屁事: 同出于旬,一文一武,一世人两兄弟,这便足够了! 史腾顺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镶玉的令牌,正是那日千尉李永吉从韩归墟身上搜出来的,无二拳宗的掌门信物,随手便扔给了书生。 “那小崽子心心念念,甚至冒着败露风险,也要上贾腾的门,做戏给众人看,实则暗中遣你来打人情牌,讨要的就是这玩意儿吧!”史腾道。 “你觉得有几分把握?”书生道。 史腾一脸诧异道:“哟呵?还真是打着复国的主意啊?我告诉你,没可能,就像那最锋利的矛去戳最坚硬的盾!” 书生笑道:“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史腾面色顿时一肃,道:“非,你当真要?” 书生回道:“腾,余生唯一所求。” 史腾道:“五年前,那六道贯通天际,落于玉华的光柱,象征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此举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徒留笑料!” 书生道:“人固有一死,非,但求一死,而已!” 史腾道:“算了,我也劝不动你。论嘴皮子的功夫,这七国,不对,这六国又有何人能与你伯仲之间。” 书生骂道:“论烧水的功夫,你才是当世第一,无出其右!” 史腾突然福至心灵,再次与旧友相视一眼,同声大笑。 七国变六国,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就是天下第一的烧水功夫嘛! 第207章 异象 天色即将破晓。 三十几年未见的老友,便在这观星台前对坐而同饮,通宵达旦。 秉星夜谈,论‘地’道‘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一如三十年前分别之时,各自为了追求毕生理念,在玉华以东、大韩以西的岔道口,也便是身下的这座观星台,分道扬镳的夜晚。 人生无常,聚散不定。昔日的发小、同门,至交好友,再碰头已是各属立场,坚定的敌对之人!叫人好生唏嘘。 万里红云,霞光乍现,铺满了整片天空。 终于等来了日出。 书生再饮最后一杯,拍了拍腿起身道: “老咯,筋骨大不如前。” 史腾嘴角一咧,道:“辛苦的差事自有年轻人去做。” 书生道:“理虽是理,只是年轻人终究少了耐心,手上的活未必能做到位。\\\" 史腾道:“你不跟我拽文,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书生白了他一眼,这倒是人间稀奇事儿,惹得史腾一阵狂笑。 “你竟然也有人间小儿女姿态!倒叫史某开了眼界!” 书生道:\\\"但愿一会儿你还笑得出来,归元有一句话一直深得我心。” 史腾豪气道:“有知己有酒,有胜景作陪,我为何笑不出来!” 一点金光刺破红霞。 “他说,敌和我就像是黑和白中间的灰色。”书生道。 史腾落入片刻沉思。 天上的云,像那锅里的龙虾,翻滚着被旭日挥洒的‘熟油’烧得九分熟,惹人垂涎: 自古道家,就有晨间一点紫气东来,只要暮鼓晨钟勤练不缀,功力便会缓缓增进的说道。 这一点金光便像是那最后的下佐料,给这一点紫气增色添彩,大片大片厚重的霞云逐渐从边缘变得金光灿灿。 “人间之苦有千般,离别称‘最’,腾,你可要撑住!”书生突然说道。 史腾道:“怎么?你怕我栽在你手里?你也太小看你兄弟,就凭昨日的你,兄弟我一手能打十一个你信不信?” 书生点点头,便昧着良心算你说得对吧,不咸不淡道:“容非数一数。” 跟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三十年前,赠君别之际,也是这般光景。”书生突然说道。 说完便不理会一头雾水的史腾,自顾自扳着手指头,一一指名道姓。 嘴里每出一个名字,这位上将军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从最初的不屑、到从容、到正视、到惊讶、到气愤、到心生惧意,继而突生万丈豪情,比那初升携天地之气的东来紫气还要深邃悠远! “旬门下除蠹子; 无二拳宗韩气生、邢台; 薄山剑宗邱淑怡; 赵第一枪客平原君; 武隧剑派庄姜; 天道宗坐忘峰凌云志; ······ 共计神照境五人,胎息境七人,刚好凑齐十二之数。” 排名并不分先后,当然了,这是书生心里的话。 史腾道:“原来史某的命这么值钱,这么多的高手,还有人做内应,直接杀入中军大营,摘了史某项上人头亦不在话下,为何要弯弯绕绕引我到这观星台?” 书生问道:“天道好个轮回,能饶过谁?” 史腾恍然大悟,点点头道:“也对,江湖事江湖了。若多了一层上将军的身份,反而让他们放不开手脚来杀,岂不败兴!” 七国之间,相互征伐无数年,也只有灭韩之战,看似狗急跳墙实则心怀剪除异己的无二拳宗韩气生,弄出了这阳城接二连三、或明或暗的刺杀,以江湖正面对抗朝堂! 不过,在史腾的耳中听来,书生报出的这一连串名头,除了‘除蠹子’三个字有很重的分量,其余之人唯有那坐忘峰的‘凌云志’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本以为军中那另外一个万人敌才是窝在征东军中,包藏祸心,毕竟他是燕国‘绝刀宗’之人。 天道宗本就是玉华背后最大的东家。 东家派出的哮天犬,竟要追着三只眼暗中咬上一口,实在是该一棍子叉出去敲死,转瞬间上了香肉桌,犒赏手底下那帮龟孙子们。 “这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史腾骂道,“这姓凌的,若真论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兄呢!” 书生诧异问道:“这是你的后手之一?” 史腾道:“废话,当真以为我是那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啊?百余式精简残缺的无形剑术就能位列神照,名动天下?我可是学全了那无形养气两门镇宗剑诀的人,天赋异禀!” 书生点点头,认可道:“能唤凌云志一声师兄,你是那九大长老之中哪一位的徒弟?” 史腾突然神秘兮兮道:“阿非,实不相瞒,我的授业恩师正是那……” 抬头一看,山道上有人影拾阶而上,当头之人花白的胡子在金光侧照之下,纤毫毕现,身旁跟着一个肥硕的老者,老者身边一个白衣少年双手插袖,腰间一对拳指护腕,正是韩气生一行十二人,一个不差,倾巢而出。 “来了!\\\"书生道,“你的兵器呢?若无趁手之物,工布可借你一用。” 史腾道:“说个屁,你这两手空空的!” “昨日自然不能,今日则未必!”书生回道。 “如此说来,最多便是四位神照境?”史腾笑问道,“你不出手啦?” “你之与我轻于鸿毛,我之与你重于泰山!倒叫非枉读义之一字。\\\" 史腾拍拍书生的肩,道:“总算没教我白白算计你一场,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能算计到你,还是你故意放水。你们读书人真可怕啊!” “还要借剑?”书生终于面露不耐。 史腾赶忙道:“借!借借借,当然借啦,我自己家那些龟孙子四方征战,搜刮来的破铜烂铁,还有王上赏赐的那些银样镴枪头,恐怕一个照面就要被这些人撕得粉身碎骨!四位神照高手,七大胎息境,可是把我吓坏了!赶紧掏出你的工布,好教我开开眼界,什么叫跨二境不能敌,啧啧,真是威风!” 书生根本不搭理他。 “好好活着。” “好叻!” 极目远眺,五里外玉华征东军大营,各大营帐飞速运转,旭日刚刚在山尖露出半个脑袋,整个大营便整齐排列成了十大方块。 每个方块前都以临时砍伐的林木,搭建出一个三丈之高、三丈之宽的巨台,台上便是惹人瞩目的帝尧鼓,鼓两面皆由上等的黄牛皮制成。 若军中不擅武艺,仅仅力大的普通士卒敲之,则鼓声平平,可传五十里;若擅武艺者敲之,则鼓声如雷,最远可声震八百里之遥! 堪称惊天动地!!! 如今,每一座帝尧鼓前,都有一名身着玉华领军护甲之人手执双槌,仿佛枕戈而待。正是十名军中千尉。 第208章 异象(二) 只观眼前的形势,仍旧让史腾觉得心中沉甸甸的,虽然不至于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可是也大差不差: 即便燕人绝刀宗‘允星辰’按照约定,从军中赶来相助;而眼前这位心思捉摸不透,只留下一句‘好好活着’便不再言语的书生,当真像他话里的两不相帮,待得围杀之人齐聚观星台。 仍旧是以二敌三的局面! 高手间的生死立判,就像是纵横十九道上下出的那一记神仙手。这多出来的一人,便是决定胜负的神仙手了。 表面上位列神照,各自有三尺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高手之间招式各异也未必就能相互配合,达到以多打少的效果。可对面要是捉对厮杀,余下一人在旁策应,来年观星台的新坟便当真要再添两座。 况且余下七人虽是胎息境,表面看起来不足为患,绝难插手到六大神照高手生死争斗之中,但也要防着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能威胁到性命。 伪罡气那也是罡气啊,若听之任之,说不定便会着了道。 “工布剑呢?我讨厌打打杀杀!”史腾明知故问之时,无二拳宗一行人已登上观星台,自顾寻了一处站定。 为首的韩气生,容光焕发。 书生似笑非笑,眼中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韩气生:昔日此人于大韩的江湖朝堂有功,却又是私心颇重之人。 又转头对史腾说道: “你现在转身就逃还来得及,我不拦你,他们便拦不住你。这昔日的拳法大家,不消月余便会身死魂消。” 言外之意,你何不在征东军中静待些时日。 听闻此言的史腾还未表态,便听到一声大喝: “哼!哪里逃,且问过我的破阵枪!”一柄长一丈二,浑身龙鳞花纹密布,枪尖便是龙首处,似乎在吞云吐雾,裹挟天地之威、令人胆寒的利器,从观星台一侧的山峰,斜插进观星台上唯一的一座日晷当中,一道身影紧随其后,正是那赵国的第一枪客。 平原君伸手要去拔那插在日晷上的破阵,破阵却纹丝不动,更是一阵阵令人牙齿发酸的摩擦抗拒声,从没入日晷的枪尖处传来。 顿时面色凝重,疑惑不解: 当日在都城邯郸河上一战,那柄跟随自己多年的随身配枪‘神威烈火’,被一女子硬生生用铺天盖地的剑气,凝水成剑冲击之下折成了两段,变成了废铁,自己还被轰入河底昏死过去,堪称此生奇耻大辱!醒来才知那女子便是天道宗的四长老,被江湖人戏称邱‘脱衣’的当世绝顶剑术高手。 观潮峰剑修之一,有实无名的昔日天下第五! 这戏称自然便是二十五年前,那一回三宗会武排名之战,那个浑身被剑气割得清洁溜溜、名为欧阳在野的男人,无私奉献给这本就动荡不安江湖朝堂的一剂笑料。 后来赵王便举国之力,给自己寻来这柄神兵:破阵。 奇怪的是,从山峰斜插而下,本该雷霆万钧,将这日晷炸裂成无数碎石乱屑的破阵枪,也好教你们看看我是否浪得虚名,赵国第一的名头是否虚有其表。 该配合表演的破阵却是无声无息间嵌入这眼前的日晷。如今竟是拔枪都难! 平原君一阵懊恼:早知就奔着那个男人的脑袋而去了!也不至于眼下拔枪还出了个大丑。 书生笑道:“倒是不用逃,想必连兵器都拿不稳的这位,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的便是赵国第一枪客平原君了!听闻昔日能力挫斩须眉护法大长老的平原君,百闻不如一见。” 平原君闻言,再不留力,浑身罡气喷薄而出,紧握破阵,那枪身上的龙纹一阵闪烁,日晷瞬间被一分为二! “你是何人?敢在此聒噪!”平原君朝着书生怒道。 虽怒,却不至于冲昏了头脑,如今能站在这观星台上的,少说也定然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书生面露讥笑,自顾道:“这金石,是大韩的镇国神石,乃是昔日神人从深达万丈不止的禁海中,担山跨海而来。如今被你一分为二,沦为了那神威烈火一般的命运,叫我好生为难!” 不提神威烈火枪便罢了,一提就如同热油锅浇冷水: “死!”平原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横枪一指,恨不能生吞了眼前的书生: 你以为你是那天道宗的婆娘?也敢辱我!同时也更加痛恨当日那占据地利,出手毫不留情的女子,若非身处河面,一身实力被狠狠限制,即便敌不过那所谓天下第五的观潮女子剑修,也不至于会沦为山上山下的笑柄。 “且慢!”却是一旁的韩气生出言制止道,“赵魏韩三家本就同源而出,且看清今日不远万里而来,所为何事。” “今日之韩,便如明日之赵魏!”书生不管不顾,火上浇油。 本来在韩气生阻止下,已经就坡下驴、偃旗息鼓的平原君,一听到书生此言,似乎又有了浑身火星四溅的味道。 “大魏倒不了,叫先生担忧了,怡代大魏谢过先生。\\\"却是一个浑身仙气飘飘,眉目间如同与邱淑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子出现在场中。 “是你!!!”平原君如临大敌,怒吼道。 \\\"大魏的山上双姝,薄山剑宗的邱女侠,百闻不如一见,幸会!”韩气生随意拱手,便当做见过礼了。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且眼前的女子也是一名不俗的剑客,可终究未入神照,更加是一名女子而已。 大魏当真是日薄西山,竟只有一名薄山剑宗的女子,赶赴今日的围杀,叫人好生失望。 “韩掌门客气!”女子也随意拱手道。韩气生见状心中不快,面色一肃。 书生道:“也好,如今赵魏韩齐聚,便论一论这金石之事。” 韩气生一听更加不快,瞧这书生的架势,分明就有了站在敌对之人一边的味道。 若是他之前左臂未断,凭借他手中的工布和境界,定能一战定乾坤拿下史腾的头颅。可不知为何,面对这已然断了臂的书生,今日再见之时,竟好似又有了昔日的神采和气势。 他却是不知,昨日书生已再入神照。 韩气生转念又想,自己本就时日无多,身后之人若不死绝,归墟难免会被这些人剥皮拆骨。这书生站到对立面,乱战之时,更好办事。 于是便说道: “先生当真不仅要坐视不理,隔山观虎斗,还要卖国求荣站在玉华一边么?如此欺辱赵国盟友,为天下人所不齿!”看似指责书生,实际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将其划到了对立面。 平原君趁势道:“我知晓你是谁了,想必‘非’先生早就怨气冲天,将旧韩抛到了脑后!” 史腾再也听不下去,便插嘴道:“新郑一战,无二拳宗举国之志百死成灰的弟子,多如牛毛,偏偏就剩下了武功最高的在座各位,当真是将‘身先士卒’这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啊!” 韩气生身后立时便有三人按捺不住,却被他挥手制止。 史腾接着用手指着书生,对韩气生道:“于韩,他既有救国之志也慨然赴死玉华;于友,更未背信弃义。你一介因私利忘国负义之人,有何面目来指责他。” 转头又对平原君说道:“但愿玉华剑指邯郸那一天,你也能如他一般,只身赴归流,莫要像那日碰到四长老一般,握不紧手中的破阵,辱了神枪威名!” 书生道:“断金石,如杀我父母!” 得了,咱们这位非先生,原来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袖手旁观的打算。 观星台前,斜坡大如山岳的金石上,那十二个大字和落款,本就是此生信念所在,那么同样以金石打造的观星台日晷作为出手的理由,也就顺理成章。 虽然这个理有些强词夺理。 但不妨碍言语的刹那间,四人便立场分明。 也暗遂了韩气生的心意,今日一战过后,吾儿归墟新郑一行,必将顺风顺水,再无后顾之忧!他却是不知,自家的宝贝儿子,如今正在眼前这位玉华国上将军的军营里,当阶下囚。 随行的韩归元一脸冷漠,邢台一脸玩味的从背后看着这位昔日的掌门。 史腾却是心中大喜,即便武隧剑派庄姜和绝刀宗允星辰赶来,也是三对三了! 韩气生道:“多说无益!” 一时间便有四道罡气凝聚,冲天而上! 邱淑怡和韩归元等人,不得不退避三舍,只能远远看着,即便是远远站定,也能感受到这四股气息纠缠在一起,直上云霄的气势。 尤其是那一柄在金光照耀下,整柄长枪像是活过来一般的‘破阵’,似有阵阵龙吟透而不发,受平原君的罡气一激,长枪三尺外,似乎将空气都烧的通红,一如片刻旭日初升前的霞云,隐隐间像是已经有了第五名神照高手在场一般,将握枪的平原君都盖过一头,后者却毫无察觉! 这是一柄还未认主的神兵,在场之人除了工布之主的书生,再无一人能看出此间端倪。 “好枪!”史腾感叹道,“喂,你再不拿出来工布,咱们兄弟二人可就要饮恨此处了哦。” 书生唾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晓,昨夜盗剑之事?” 史腾瞬间满脸尴尬,讪讪道:“这不是怕你跟外人合起伙来,欺负老兄弟嘛!” 书生道:“犹自差了一柄趁手的兵器,那老家伙的拳指护腕,可不好糊弄。\\\" 史腾满面堆笑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三十年来,对我念念不忘,知道老哥我细胳膊细腿儿,打不过那破阵,便主动要替老哥出头战他。” 若非神兵认主,即便书生肯借给史腾,以天道宗无形养气两门镇宗剑诀御使‘工布’,也不过是堪堪能发挥其一半的能耐。还要承受神兵反噬之苦,说不得便要缺胳膊断腿。史腾脑袋又没坏,如何肯以卵击石,非要与那平原君一战。 史腾却不知,这平原君手中的破阵未曾认主,在书生眼里就是半个软柿子,当真难啃的硬骨头,反而是那回光返照、寿命无多的天下第一拳法大家韩气生! 话音一落,神兵工布便从观星台旁,傍山而建的竹楼,应声而出,同时还有一柄寒光四溢的长枪: “先生接剑!另家传武器‘天罡寒铁枪’一柄,望将军爱惜!” 史腾手握天罡含铁枪,朝着竹楼嘴中啐道:“龟孙子!还不走!” 昔日的郢城骑卒李永吉,在楼中大声回道:“天道宗三英庞瞿门下,玉华征东军千尉,李永吉!不惧生死!非先生,阳城西卖豆腐的李家老嬷嬷还活着!” 楼中再次飞出一道身影,正是听了二人一夜墙角的李永吉,最后一句话却是令众人一头雾水,哪里钻出来的李家老嬷嬷?史腾一阵狂笑,即便一向淡然从容的书生脸上都透露出一股尴尬: 幼时顽劣,偷鸡摸狗,串寡妇门,尤其对李家那位低头不见脚尖、身材惊为天人的少妇,记忆犹新! 李永吉直扑邱淑怡和韩归元等人,背上仅仅一柄青钢剑。 史腾一脸欣慰的看着与韩归元等人对峙的千尉李永吉,心中暗道好小子深得我心,嘴里却道: “韩老匹夫,来战!” 第209章 异象(三) “不过如此而已,平平无奇。师姐,这李长情果真是能引动荧惑守心天象,只在古籍《荒经》上才记载只言片语的‘应劫之人\\u0027?\\\" 不理会在前面辛苦开道的李长情,身后一男一女。 已经没日没夜在这昆仑山脉通往外界的通道中,连续催动内息,抵抗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 却让少年很是兴奋,他能察觉到虽然体内那股仙气越来越小,却变得更加凝实,手上的河洛剑也越来越听话。 男子说话并未用上那聚音成线的功夫。所以即便李长情手中的河洛,将通道内一阵又一阵,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令人寸步难行如流水一般的阻碍推开,也能将他的话听得真切。 “应劫之人”这些东西,离自己太过遥远了一些,但是与七师叔一样,跟自己不对路的九师叔,就在身后两手插兜呢! 说话之人男女正是百劫平和邱淑仪。 二人身上已经被洗的泛白的道袍,到处都是一块块用山中极有韧性的棕树丝和石针,一针一线缝制的补丁! 也是不远处的李长情亲手缝制的。 即便如此破旧整洁的道袍,也是二人未出昆仑前都珍而重之保护的,唯一的一身道袍。 只要穿上它,就感觉身后的大师兄还在,就感觉观潮峰在天道宗遥遥相望。 也亏得是在这荒无人烟的昆仑山脉,除了来历不明的于鸟,便只有五年前还是个小孩子的李长情了。 因此平时二人都是穿着贴身亵衣,围一身树皮草衣,也不见得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反正也没人看得到。 尽管如此,唯一的道袍经过五年也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倒是那半大少年的一身麻衣崭新工整。 这是李长情临出玉门前,家中的母亲洛氏一针一线连夜赶制的三件尺寸不一的麻衫! 送给了初次相逢的于鸟一件,老实说,李长情没想到化形的大妖诸怀,会是一个只比五年前的自己身材稍大一圈,与那个凶神恶煞的真身难以联想到一块。 如今这尺寸大小正合的最后一件也派上了用场,让李长情生出一股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的豪情,手中的河洛便挥得越发卖力,将通道的阻碍搅得七零八落: 毕竟,咱也是引气七重天的江湖小宗师了! 不管居首卖力的李长情如何做想,身后二人都要承这个便宜师侄的情: 若论剑术造诣,二人既是天道宗前五的高手,也更是天下前十的大宗师!可要是拿起针线,二人便是十足十的站在海边看鱼跳,只能干瞪眼。 这五年,除却少年在昆仑山中游历,四处寻找珍惜药材,和呆在瀑布旁跟随那个深不可测的于鸟练剑的时间,几乎都会来山洞给二人做饭。 “会算卦的人,又不是我!”邱淑仪不冷不热道。背负着那个名头,对一个少年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出了昆仑还不知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少年一路行来,遇上的一个个高手,发生的那些事,都隐隐像是在背后有人暗中牵引。说得稍微直白一些,便像是有人在拿少年下棋,像是棋子! 邱淑仪突然有些不寒而栗。好在少年如今也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不知为何,身旁师姐的话,让百劫平心中总有一种感觉:自从搬入山洞同处一室那一天之后,眼前的四师姐,昔日天道宗的‘小迷妹’便对自己越来越冷淡,那种痴迷感荡然无存!令人倍感失落。 从一个嘘寒问暖,黏人的师姐,一天天变成了不苟言笑、心事重重沉默寡言的冰山美人。 不过有一点,百劫平倒是越发的肯定,那便是这冰山美人的剑术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瞧她举重若轻,随意用剑鞘拨开从李长情身后缓慢愈合的壁障,便知那三断三不断的剑意,怕是已经距离大成不远了,着实令人颇感焦虑,毕竟那是一种无情剑的路数啊! 从大师兄手中传下的无形、养气两门镇宗剑诀,本就是霸道之剑。又从中悟出三断无情剑,还是被那个长得像个‘女子’的贼和尚悟敌所点醒! 那佛门掌印赤手空拳,居然能与手持神兵龙泉的四师姐斗得天昏地暗,着实有两把刷子! 也怨不得百劫平对悟敌和尚如此在意,佛门身怀转世神通,又是姬家之人,更是敌人,最重要的是: 一个本就俊俏的男人,看到一个比自己还要俊俏三分的男人,都会像女人一样,生出一股羡慕嫉妒的心思! 昆仑山中,五年的时光,唯有自己在原地踏步啊! 若邱淑仪当真三断剑意大成,会不会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百劫平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本就尊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魏,将来注定的灭国一战,身为大魏的山上双姝之一的她,一心追寻正道法理如龙泉神兵一般,高悬世人头顶世道的她: 头颅高挂大梁城头的人,一定有她一份! 这份对世道的追求,不是观潮峰那寥寥几人认可的道路,更不是整个天道宗想要看到的结果。 大魏的山河扛不起来她的追求,或许七国合一,千百年后的世道,能实现她的追求。 那柄高悬所有世人头顶的龙泉剑,叫做:法律。 她的理念是如此令人感觉崇高,而又莫名其妙,‘法律’这个词,还是出自玄天宗那位藏头露尾,一生都在躲猫猫的掌门。 便是那位鹊山的说书人,也是与二师兄王胖子有深厚渊源的人。 法律这个词,也在大韩的“非”先生手中,痴迷追寻之下发扬光大。 百劫平看着她的侧脸,一时间有些痴了。 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在山洞里发誓要一生一世守护的人;这个女人就是明知道以六爻问卦秘术窥测天机,会遭遇寿元反噬,却仍旧在看到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愿意偷偷将扔进河中的四枚铜钱找回来,放到自己枕边的女人! 如何能不爱之? 何其幸之,三生有幸! “难怪当年七师弟出昆仑之后,一身枪意凝而不散,初入神照便能和掌门师兄旗鼓相当,原来这昆仑的出山通道如此难缠,倒是错怪了你!”邱淑仪突然说道。 百劫平回过神来,心道:你可没有错怪我,我就是看前面那小子不顺眼,十足的灾星一个,跑不了! 既然有神兵在手,苦力活难道还要我俩去做吗!眼下歪打正着,倒让那小子得了便宜,这一路如流水一般的阻碍竟然能间接凝练一身的内息!早知道自己亲自出马了! 口中却道:“身为师门长辈,理当为后辈引路护道,这番神奇的昆仑通道,当能令他出山之后,境界再次大进。也不枉身为大师兄的关门弟子!” 话音一落,从龙泉剑一侧的通道瞬间蹿出一股水流,猝不及防之下,将他呛个半死,也不知是不是邱淑仪有意为之。 “师姐,你要谋杀亲夫啊?” 第二股水流再次从同样的位置,飞奔向所经途中唯一会遇见的通道:百劫平的口鼻。 她就是故意的! 天道宗的混世二魔王,说话一本正经,定然是没什么好心思,若是嘴上花花,就更应该惩罚惩罚。 第210章 异象(四) 青钢剑起。 风习习。 咚!!! 第一声鼓响,八百里声震,云霄散。 这一场非先生亲手布下,最终却站在了史腾一边、史腾明知是套却傲然赴约,决心以寡敌众的江湖与庙堂的战争,就此拉开了帷幕。 比三十年前,观星台众学子拜别先生荀,各找前程还要震撼人心。 门派之争,国别之战,立场坚定,非黑即白,绝无灰色的地带! 被破阵枪一分为二,倒在地上的金石日晷,似乎想要提醒众人,不如早分生死胜败: 漫天的剑光,众横交错的掌力,势均力敌的罡气,在俩俩捉对的四大神照高手之间来回穿梭。 偌大的两处战场,不断将场地变得越来越小,将所有人能落脚之处变得举步维艰。以至于率先举起青钢剑义无反顾扑向众人的李永吉等人,也不得不罢手,避其锋芒!并且一退再退,早就退到了山道上。 尤其以工布和破阵两柄神兵利器交锋之时,即便是从中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罡气,都将观星台的地面青石板刮起几尺之高,如巨浪一般翻滚不休! 非先生和平原君两人周身十丈之地变成了一片死亡禁区,即便史腾和韩气生打得难分难解,有三尺罡气护体,都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神兵交锋的余波。 四大神照高手的交锋战场一触即分,变成一大一小犹如两个圆圈,并且小圈有被逐渐吞噬的迹象! “姓韩的,这地儿太小!”史腾气急败坏的高呼,“他李家嬷嬷的!成小杂鱼了,劳什子的神兵真厉害!” 出拳不停的拳法宗师亦是一头冷汗,工布和破阵在神照境手里确实太过犀利。 即便小心再小心,战场交织的那一刹那,四人的罡气相互碰撞挤压,将二人震的东倒西歪,哪里还有半点神照高手的风采,束发头冠都被砍成了两节,披头散发! 对面那位上将军更惨,手中的天罡寒铁枪硬接了破阵一击,都被削掉了枪头,一阵哀鸣,威力大减。 反观手握神兵的二人却是毫不在意。 “好!” 韩气生当机立断,话音一落,二人便同时罢手,飘向了那百丈金石斜坡。 非先生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手中工布突然神威大振,一剑劈退平原君,趁着呼吸间的功夫高声道: “姓史的,毁书如杀人父母!” 本来已经置身斜坡之上,史腾就要与韩气生再次交手,听到此话看了一眼身下的金石,石上正是那非先生刻在上面的十二个大字,脚步突然一个趔趄。 “你李家嬷嬷的,小气鬼!”言罢竟然转身就逃,用逃这个字可能不太妥当,只是脚步一旋,劲力一转就飘身到了山道上。 韩气生拳至一半突然落空,拳势为之一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反噬之力令这位大宗师一阵气闷。 如何肯放不讲武德的史腾走脱,便在观星台的山道上与史腾一前一后,越过李永吉等人,直奔山脚! 在越过众人追史腾之时,看到那同行而来的韩归元等人,韩气生眉头一皱,一拳便递向了李永吉! 这一拳威势十足,堪称石破天惊,在李永吉眼中那拳头仿佛携风带雷,裹挟着那无坚不摧的拳罡,要将青钢剑和自己打得四分五裂,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与他身处一线的韩归元脸色大变,自家好二叔这一拳,分明就不仅仅是奔着眼前这名玉华征东军千尉而去,而是要重创在场的所有人! 尤其是同行的无二拳宗一行人方向,就在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拳直线路径上。 无耻匹夫! 韩归元心中暗骂,毫不怀疑,这一拳打死了眼前的千尉,拳罡余波也能令所有人伤筋动骨! 便连先前半途赶来助阵的邱淑怡都一脸吃惊,仓促间虽然能接住这殃及池鱼的一拳,少不得一身实力也要打个折扣。 说时迟那时快,半块日晷被书生手中的工布轻轻一挑,一剑之下无声无息,竟然分成三块,飞扑向韩气生的后背,直指他三处大穴,分明就是《灌江诀》行进换气的关键之处! 韩气生心有所感,刹那间亡魂直冒。 不甘心的看了一眼韩归元,狗崽子居然早就与人暗通款曲,出卖了自己! 难怪难怪!以他的头脑又怎么会看不穿自己的心思,还敢一同上观星台,原来是有恃无恐。 想通此节,韩气生拳风一转,临阵换气,仍旧在间不容发之际将三块日晷击落,一口喉头鲜血再难抑制。 喷涌而出散作漫天血雾,韩气生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众人,一不做二不休,借着抵挡日晷的反推之力,用拳罡将漫天血雾化做夺命的利器,天女散花一般射向了韩归元等人。 此子绝不能留! 自己则借力使力拉近了与逃向山下的史腾近五丈距离。 饱含杀意的血雾拳罡,距离众人如此之近,刹那间就有三名无二拳宗长老的身体,在这特殊的拳罡面前变得千疮百孔,一脸恐惧的倒在了山道上。 首当其冲的人由李永吉变成了韩归元。 想象中韩归元血洒当场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肥硕老者邢台,以伪拳罡对拳罡,将夺命的血雾尽数击溃,余下几人心有余悸的看着两大神照高手消失在山道上。 李永吉一脸疑惑的问道: “敢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还未等邢台开口,一旁的邱淑怡长剑归鞘。 厌恶的看了一眼溅落在衣服上的血迹,冷冷道:“你们无二拳宗的家务事,我管不着,但今日本为杀史腾而来,恕不奉陪!” 韩归元拱手笑着说道:“但请自便。” 俊俏的女侠转身就走,也不管观星台那边如火如荼、惊天动地的交手,尾随着受了伤的韩气生就下了山。 “公子,这大魏的山上双殊可还入得眼?”邢台满面笑容的看着韩归元说道。 韩归元嘴角含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邢台道:“公子不是君子,她也不是淑女,正好天造地设。” 韩归元叹息道:“可惜丧家之犬,亡国之种。” 邢台劝慰道:“公子天纵之才,人中龙凤,此一行必能达成所愿!薄山剑宗而已,算不得多大的事。” 韩归元点点头道:“山上三宗面前,即便是无二拳宗亦不过是笑料而已。敢称宗,也不过是人家懒得搭理你。” 邢台道:“小门小户,谓之派更为合适。” 二人毫无顾忌的谈话,倒是让一旁的李永吉进退两难:片刻前还是生死仇敌,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救命恩人。 “谢过老先生救命之恩,若无他事,我也要追上将军去了。” 李永吉终归是再难拔剑相向,何况刚才青钢剑也变成了一地碎铁,这老者也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力敌。 若能拦住邱淑怡,也算为将军分担压力。 “慢着!”韩归元突然阻拦道。 李永吉眉头一皱,道:“一码归一码,一事归一事,这救命之恩我是报不了,若还要战,我便接!” “哈哈哈,军中之人果然多直来直往之辈,无分地域国别,我喜欢!”韩归元大笑道。 “你到底要如何?”李永吉道。 “我观兄弟剑术精微奥妙,深得天道宗镇宗剑诀其中三味,不似玉华军中士卒,想必是上将军的心腹。”韩归元说道。 “家师青州天道宗庞瞿!”李永吉毫不犹豫道。 韩归元闻言笑道:“原来是昔日天道宗三英,号称天地人三拳剑庞瞿的徒弟。” 李永吉摸不准眼前这位公子哥留下自己到底是何目的,只能沉声道:“客气的话就别多说了。” 韩归元朝身后除了邢台,唯一幸存的无二拳宗长老说道:“还请江长老,借剑一用!” 接过那人递来的剑,转头便对李永吉说道:“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兄弟有以一敌七的勇气,着实令韩某佩服!此剑名为参差,便赠与兄弟!” 李永吉一阵汗颜,方才也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去而已,哪里想过这么多,便是眼前的老者都够自己喝一壶,哪里肯接剑。 “此剑我不能收!” 韩归元道:“三尺青锋已折,家传寒铁亦断,一腔豪勇可敌不过那薄山剑宗的女侠!” 李永吉闻言一阵犹豫。 韩归元接着道:“兄弟若仍有顾虑,不妨与我立下君子之约。” 李永吉眼睛一亮,道:“何约?” 韩归元趁势将‘参差’塞入他怀中道: “还未想好,兄弟且放心,此约必不违背天理正道。” “好!如此便谢过了。”李永吉对这公子哥好感大增,转身欲走,又回头。 “我姓韩,名归元,这位是刑台。”韩归元笑道。 “记下了!”李永吉再不多言,追随那邱淑怡而去。 第211章 流之采之芼之 “公子何故如此看重此人?”邢台不解问道。 “欣赏而已!”韩归元笑道。 “接下来,我们何去何从?”邢台问道。 “当然是坐山观虎斗,看看我的好二叔,拳重几何!”韩归元道。 几人正要下山,五里外震天的帝尧鼓声再次传来: 咚! 二声鼓起,再不歇息,急点如雨。 大片大片的云霞,被天穹突然炸裂的金光分割成犹如繁星一般的小云团,若仔细看,还能瞧见其中状如人形,或者飞禽走兽,活灵活现。 鼓声越大,越急,那漫天云霞化作的繁星便越多。 十座朝天阙,千年帝尧鼓。第二声鼓响之时,手执鼓槌的十名军中千尉便有四人,双手颤抖,嘴中鼻息似若有若无的白烟,身子被强行绷直。 无怪乎,声震八百里之遥,即便是那真正的山上之人,龙脊处一口仙气也要被这近距离响起的鼓声震散。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韩归元眉头一皱。 邢台道:“一切都在公子的预料之中,有何不对?便是身后这些随行之死,也未超出公子的掌控,甚至犹有意外之喜。” 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江长老。也一语点醒了沉思的韩归元: 为何这姓江的没死? 韩气生怒而突袭的一拳,便打死了三位,如今尸骨未寒。 在其拳下幸存,递‘参差’佩剑给韩归元的无二拳宗江姓长老,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又或者不得不被吓破了胆子,也算是机伶人。 听闻邢台此言,又见这小公子盯着自己,浑身都不自在,看着山道上惨死的同门,一时间有些兔死狐悲。 良禽择木而栖,自己等人也不过是小公子手中的棋子,说弃便弃,算不得良禽,可悲可叹! “江长老,没想到本事不小啊!新郑尚有八百无二拳宗的好儿郎蛰伏,堪称中流砥柱,以图东山再起,你可莫要行差踏错。”韩归元突然嘴角含笑,看着江长老说道。 扑通一声。 这可不是那鹊山后山的小湖,也没有云天养的鸭子,如何戏水? 原来是那江长老双膝发软!将这山道当成了湖水,跪得毫不迟疑,以至于膝下的山道都有些不堪重负。 “本来是定好,此一行,一十六人,必亡十四!”韩归元冷声不咸不淡道。 江长老闻言瞬间后仰,瘫软在地。不过三五呼吸,立刻又连手带脚,往韩归元方向爬,磕头如捣蒜: “公子,江某一直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求公子开恩,放我一条生路……” 邢台不动声色的向前一步,横在了韩归元和江长老之间。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芼之!” 韩归元说道此处,言语一顿,接着便道,“你是哪一位?让我猜一猜,姓江,武功堪比我的好二叔,又会玄天宗的独门易术,能屈能伸演技如此了得,莫非?” 跪在地上的江长老神色不改,倒是一旁的邢台脸色瞬间青白,不由分说便一拳轰向了公子口中的假长老。 公子话里话外,跪在地上这个人,都绝对不可小觑,跟那玄天宗的‘三之上人’脱不了干系,因此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 地上的人,不动神色间横移三尺,却是好巧不巧,举重若轻,刚好避过了这石破天惊的一拳,仿佛这《灌江诀》拳法故意打空了一样! “及不上那韩老头,不过也有几分灌江诀的精髓!”江长老突然换了个人一般,仿佛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邢台见状便要再次出拳,这一次必然不死不休。 “邢师伯,算了,我知晓他是谁了!”韩归元出言制止道。 “你这娃娃心机深沉,手段毒辣,还真是可怕呀!那啥,就像小说里的杨康!”江长老起身,拍了拍膝盖,又看了看天。 韩归元不知道他嘴里的杨康是谁,但即便是傻子,大概也能听出话里话外的鄙夷,但也侧面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采之,江南首!”韩归元斩钉截铁道。 那假长老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这娃娃一点都不可爱,没礼貌,没礼貌至极,没劲得很。” 韩归元哭笑不得:“红尘来呀来,去呀去,都是一场梦!前辈何必执着一个名号。你若非要唤我作韩阿猫、韩阿狗,我亦是淡然处之。” 江南首拍掌赞同道: “极好,极好!好得不得了!” 韩归元道:“只是再好,无二拳宗这座小庙,也留不住来去无踪的江宗主了。” 江南首:“无二拳宗也好,玄天宗也罢,都不过是一场幻梦,过眼云烟!小子,姓江的仰仗着年长你几岁,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走不远!” 韩归元:“江宗主若书斋再开,韩某必登门听书。” 江南首:“哟呵,你还不服气啊?来江某书斋听书的,都是游四方、王天笑、钱五更……” 掰手指一一细数,将古来今日,百年的七国武林倒了个底朝天,每一位都是极富盛名的举世人物。 每一个名字都让一旁的邢台脸色惨淡几分。 “千古兴亡多少事,皆百姓苦,你的手腕魄力再大,也敌不过这一方天道,既然已经脱身,又何苦再掺合进去,另起炉灶它不香吗?徒造杀孽。何况,还局限在昔日旧韩这一方小水土!那阴谋夺位之人,自有人收,粉身碎骨不在话下哦!” 韩归元若有所思,道: “但行且看。” 江南首:“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韩归元:“我志向小,不会吃亏。何况,这是我爹的遗愿。” 江南首摆摆手道: “也罢,懒得管你,这世道心如天高,命如纸薄之辈如过江之鲫。不听这些糟心事!” 说完神色一变,眯着眼睛看着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穹,下一刻便乌云密布。 “阿西巴!卧槽!” 江南首口中爆粗,惹得韩归元二人面露疑惑,七国骂人的俚语无数,即便是隔着一条河,都有不同的家乡语。 眼前奇人嘴里的新词,倒是令人精神一振,颇有拨云见日的感觉:直抒胸臆! “原来传闻是真的!”韩归元笑道。 江南首:“呸!比真金白银还真,小子,我得溜了。唉,本来还想看一看那应劫之人如今长啥样了,境界如何呢!等不了咯!” 韩归元问道:“应劫之人?” 江南首神色间颇为焦急,道: “哪天你小子踏足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境界,就知晓了,老头子我逃命要紧,不跟你扯了!” 说罢只在那金石的大“蠹”字上一点,便消失在山中。 凝神戒备的邢台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 “公子,他当真便是那玄天宗掌门奇人江南首?” 韩归元:“如假包换。”见邢台一脸不解,只好接着说道。 “那随身劫云,世间不作第二人选,天厌之人!而且,玄天宗其实是无二拳宗的上宗。 一语激起千层浪,邢台震惊道:“公子没有说笑?!难怪那势在必得的一拳如此轻描淡写的被他化解,原来是班门弄斧。” 韩归元道:“自古传嫡传长,若我爹没有死的不明不白,韩气生又怎么可能坐上那个宝座。就算我爹本事不济,止步在引气四重天,也是板上钉钉的无二拳宗下一任掌门。即便大权旁落到四大长老的手中,也还有以师伯为首的人在掣肘,掌门之位终归会回到我的手里!” 邢台道:“是此理,老宗主和大少爷与我有大恩,故人之托,必不能相负!” 韩归元难得流露出一丝丝感激的神色:“师伯十几年授业传道,鼎力相助,恩同再造。” 邢台恍然大悟,自问自答道:“公子的意思是,即便那《灌江诀》?” 韩归元:“没错,正是玄天宗赐下的山上功法。非历代掌门不可知的绝密,我的好二叔立身不正,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是不知晓的!” 邢台神色复杂,问道:“那新郑之战?” 韩归元点点头道: “古来城门失火!” 邢台:“天道宗和玄天宗?” 韩归元:“还记得五年前玉门州鹊山小湖一战吗?” 第212章 至死方休的追求 “近来有一首新诗,是作的极好的,不过咱们这位劫云随身,一辈子躲躲藏藏的上宗宗主,从来不肯承认这些新诗是他写的!” 邢台:“哪一首?” 韩归元:“玉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邢台:“别具一格,与当下盛行的辞赋截然不同,确实算得新诗佳作。公子最喜这一首?” 韩归元:“江宗主生平作诗无数,对外却宣称皆是移花接木、顺手牵羊,因此自号‘采之’。不过我最喜的却不是这一首,提及它,只是因为五年前疯传武林的鹊山小湖一战。” 邢台:“公子,那人果真已经西出玉门,远赴大月氏?” 韩归元摩挲着腰间的拳指护腕,感叹道:“那柄冲天而起,御敌千里之外一般,绕湖一圈的雪白飞剑,惊走了以纹龙为首的大月氏四杰,引出了管天管地管人命的天算子,此等浑然不似人间,只在天上的剑术,便是如今天下第一人自创的剑术,可赞可敬可畏!听闻还有一把红光满盈化作白蛇剑罡的神兵也出现在那里,大概率便是那韩妇子手中的赤霄剑!” “此战暗中围观得见真相的高手,各方势力都有,从那以后这位天下第一便销声匿迹,再无只言片语的消息。” 邢台:“新郑一战与此事有关?” 韩归元:“大月氏的毕天峰又岂是说来就来说走便走之地?天下第一没了,回不来了,自然需要也必然会有新的天下第一,玉华国双王之间水深火热,争权夺利;以万州为首,波及玉华国十一州的瘟疫盛行;魔宗之人死灰复燃,再加上传闻中的千年大劫一说,种种变故和突发堆积在一起,玄天宗生出些异样心思,想要争一争三宗之首,也在情理之中!” 邢台:“新郑一战,大韩城失国灭,门中弟子战死无数,哀鸿遍野,这些人就这般迫不及待?” 韩归元:“天道宗讲究顺应大势而为,玄天宗也不会引颈就戮,大韩太小了,对玄天宗来说,不过是手中一颗稍大的棋子,就算被吃掉,也远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至于无二拳宗,更是可有可无。有一本《灌江诀》,难道就不能有第二本第三本,乃至无数本灌河诀、灌溪诀吗?我若是三宗之人,只会做的更绝!” 邢台:“无论如何,那韩气生今日必死?” 韩归元:“未发现这位江宗主之前,此事凭我们手中之力,大有可为,见着他以后,此事便万难出半点意外!” 邢台突然有些不寒而栗,问道: “玄天宗,也是公子拿来算计韩气生的筹码?从他登上宗主之位起,可没少给玄天宗添堵。” 韩归元:“没错!都不用费半分力气,只需在我好逸恶劳、胸无大志、色欲熏心的归墟好大哥耳中,安排人吹吹枕头风,念叨几句,他便将玄天宗摆到了不相往来,只差刀兵相见的位置!料到了玄天宗会清理门户,倒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游戏人间的江宗主易容登门!” 二人言语间,已经逐渐靠近了山脚。 韩气生和史腾斗在一处,虽不如观星台上手执神兵的那两位一样,那般生人勿近,两大神照高手,也不是一般人能近距离一观的。 山下一马平川。 抬头便可以看见五里外密密麻麻的军帐,旌旗蔽空,最为显眼的还是那十座帝尧鼓台,鼓声将地面的尘烟卷起十几丈之高,仿佛沙尘暴一般铺天盖地! 足可见气势之巍峨磅礴。 震天的鼓声传来,身后入云的观星台竟无半点回声,百丈斜坡上的金石,仿佛将传来的鼓声尽数吸纳一般。 上面的十二个大字,越发耀眼夺目。 从金石刻字的一侧,又缓缓走来一人,看起来四十来岁,面无表情。腰间横跨一柄长剑,并无剑鞘,寒光内敛,剑身纤细颀长,整个蓝青色剑身上正反两侧皆有一道笔直的血槽。 以手拂过那非先生三十年前临别的刻字,嘴中说道:“好剑意!” 韩归元伸手阻止了想要上前阻拦的邢台,直到那人相距一丈站定。 “韩归元?”来人神情、口吻居高临下,给人一种厌恶之感,仿佛生来便是如此,理所当然。 “正是。”韩归元以右手盖左手打过招呼。 骄傲的人,眼里容不得比自己更骄傲的人。 这等右手盖左手凶拜的挑衅见礼,令来人一愣。不过并不妨碍又从他身后飘然而至,共计七人,对这一胖一瘦,一老一少怒目而视的随从。 “那斗在一处的就是韩气生和史腾?”来人不以为意的问道。 “阁下是?”韩归元并不确定。 “我曾在新郑见过你,是一颗好苗子。不过,师傅好像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聪明。”来人并不回他的问话,似乎是对少年的一种考验。 韩归元瞬间为先前的冒失举动有些后悔,眼前这个男人,有身份有实力用那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尽管他是武林中的一个笑话。 是的,他就是那个笑话。 可要是有人不知死活真的当面去笑话他,大概会被他身后的随从大卸八块,都不用他亲自出手。 那七人统一制式的青白色长袍,手执形态各异的七种长剑,虽然也是十八般武器之列剑之一属,可瞧他们的站姿和方位,隐隐将二人所有的出路堵死,便知晓这七柄怪异的长剑乃是实打实的奇门兵器,且持剑之人分工有序,配合无间! 一看便知极为不好惹。 “玄天十绝!”韩归元道。 对面的男人突然神情大变,就像是老鼠看见了猫,有一丝丝畏惧,瞬间又面红耳赤,好似下一刻便要拔出腰间的长剑,冲向韩气生和史腾的方向。 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是对韩归元的话作出的反应,而是他看到了那个俏丽的身影。 正是追下山来的大魏双姝之一,薄山剑宗邱淑怡。 那个女子与五年前传闻在合谷山庄外,胜过白衣和尚悟敌半招,随后又消失在阴山脚下的邱淑仪是如此相似。 “十五年前的三宗会武,便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横插一脚,令得你颜面尽失,想必阁下是欧阳在野无疑了!”韩归元道。 欧阳在野:“那时你不过无知萌童,何以对天下武林事了若指掌?” 韩归元:“我爱观书。” 欧阳在野不置可否,道:“书能明神启智,不过在我看来,你爱的恐怕是大权在握,生杀予夺。无二拳宗,你身旁这位一手创立密阁,搜罗天下情报的便是邢台吧。” 韩归元心头一惊,这密阁乃是模仿天道宗掌秘司所创建,知晓之人一手可数。 反问道:“难道欧阳先生不爱?” 欧阳在野:“名和利,我都爱。” 韩归元:“但自从那一日过后,你都失去了。掌门之位无望,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欧阳在野突然放声笑道:“玄天宗掌门之位,自有师傅决断。你不择手段激怒我,当真不怕死?或者,是想救她?” 男人用手一指远处的邱淑怡。 “其实只要我想我愿,独酌完一壶小酒的功夫,身后这七人便能将在场之人杀个精光。” 韩归元:“包括观星台上那两位?”说完用手一指五里外遮天蔽日的军营,接着说道,“还有他们?” 欧阳在野:“自然……不包括。或许还需要我这个名不副实的天下第五从旁协助,二人走脱的机会……有九成吧。” 韩归元笑道:“欧阳先生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欧阳在野:“可我无论怎么听,怎么看,你都笑了!”一声叹息,“何况这个笑话已经被江湖人笑了十几年。 神兵之威,并不因谁的名头而衰减一分半分!今日再被你笑一笑,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韩归元:“我相信欧阳先生不是一个豁达之人。否则也不会有邺城易安街的血案,更不会有长达五年的万里追与逃!” “没办法,技不如人,终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玉华地界,失去了那胖子的踪迹。”欧阳在野道,“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面对鹊山那柄长枪。只好四处晃荡,权当作排遣郁闷。” 韩归元:“听闻天道宗的独门轻功《烟霞功》共有九层,不知那“三管先生”王道长练到了哪一步?” 欧阳在野:“反正是我追不上的一步。” 韩归元:“如此说来,欧阳先生的笑话,当真有些可笑了。” 七人瞬间怒目而视,场间一阵肃杀,令得邢台紧张莫名。若非欧阳在野并未示意,眼前这一再冒犯的小崽子早就成了剑下亡魂。 “你走吧,师傅有过交代。”欧阳在野道。 韩归元面色一变,恶狠狠道:“我要看着他死!” 欧阳在野笑道:“若真要杀她,姑且算你二人并未异想天开,有神秘手段能拦住玄天十……玄天七绝,你也决计是挡不住我的‘前耻’。” 一雪前耻。 剑如其人,其心。 “不过是一面之缘,何故情根深种?若论年龄,那女人已经可以当你的奶奶!” 韩归元一阵面红耳赤,从来都是自己道破别人的心思,哪有被人道破心思的一刻。 “韩气生必死!新郑也好,旧韩新韩也罢,那八百潜藏的无二拳宗的底蕴,你可要好生经营。” 欧阳在野的话,韩归元根本不在乎。 “少年郎,女人,无论年龄几何,手中剑术多高,只要是漂亮的女人,就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来自一个失败者的忠告。” 二人相对一眼,突然一齐放声长笑。 韩归元:“先生的笑话,果然好笑。” 欧阳在野:“怜香惜玉,可不是一个好词,通常会让男主角付出惨痛的代价。” 韩归元:“如此说来,当年的三宗会武排名一战,至少天下前五是有水份了。” 欧阳在野:“幸亏你没有指名道姓。否则我都有些担忧那位如神似魔的游道长,要来问一问你何谓天下第一!他的脾气可不如表面那般亲切和蔼的面相,不太好,极为不好,是个暴脾气!” 韩归元自信道:“先生与我是一类人。” 欧阳在野:“至少,不是敌人,也都是聪明人。实力会带来名和利,但不是一个聪明人至死方休的追求,只有脑袋才是!” 这一次,少年以左手盖右手,诚心诚意见礼。 见状,在场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肃杀的气氛消散一空,并立遥观。 第213章 剑之殇 也不过日出的功夫,三通鼓响之后,天地间陷入一片万籁俱寂之中,就好似山中的猛兽飞鸟都齐齐屏住了呼吸。 只有偶尔被微风晃动的山林树枝,还有路边的青草。 如山画卷之中,枪和剑碰撞出的涟漪,范围变得越来越大,巨大的轰鸣之声顺着空气传遍四方,引得整个观星台都好似晃动不安。 握剑的手出招越来越慢,每出一剑,半残的人身天地一阵紊乱,奇经八脉鼓动不休,尤其是龙脊处一口仙气巡视到断臂处,便让握剑的书生痛彻心扉! 一杆从未认主,只以境界强行驱使,并不如臂使指的破阵枪,即便能撼天地震乾坤,照理来说,也是绝对敌不过再入神照,手持工布的非先生。 可当观星台上,那一把与破阵枪相撞,如流星般一闪而逝,刹那间仿佛飞出天外的神兵工布消失在山巅的观星台,众人皆知,那位举世皆知的非先生,败了! 百丈金石台上的十二个大字刹那间,华光内敛,尤其是那“除蠹子·非”四个字,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死灰之意。 宣告了国之名士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尽管他还有满腔未尽之志,终究在这三十年前出发的地方,看到了终点。 这是工布之殇! 这是非先生之死。 这是旧韩彻底的消亡。 即便改天换地,别样的历史也按照既定的轨迹,赐予了他永恒的安眠。 天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顺着工布消失的方向,划出一道血红的轨迹。 平原君权衡再三,放弃了下山继续追杀史腾的心思。 这一战打得莫名其妙,本来就是这书生与韩归元联手组织的围杀,何况方才的一战,已经察觉到破阵枪并未认主,若非书生半残之身,今日便要换成自己半倚栏杆而亡。 望了一眼鼓声暂歇的方向,不再犹豫,消失在观星台。 玉华征东军一处营帐,日夜焦灼不安的降将贾腾,正在来回踱步。 不消片刻,便有一男一女径直入帐,不由分说带走了他,期间无一人阻拦。 观星台山脚。 “追!”欧阳在野吩咐道。 玄天十绝中立刻有三人,轻功最好,越众而出,飞身赶往工布剑消失的方向。 邢台犹豫问道:“公子?” 韩归元:“追!” 说罢便看了一眼一旁无动于衷的欧阳在野。 “无主之物,有缘者得之。”欧阳在野随意说道。 心中却是不屑,即便真落入你们手中,凭借一部《灌江诀》拳法,就想驱策此等神剑! 邢台再不迟疑,亦是追赶工布而去。 敌不动我不动的年轻千尉,只能眼睁睁的守着薄山剑宗的女侠,瞟了一眼工布消失的方向,有些意动。 家传的天罡寒铁枪被破阵折断了枪头,以上将军的性子,是万难在他手里完璧归赵。 再者,跟随庞瞿习武以来,尤其是将无形剑诀融会贯通之后,便越发觉得,曾经趁手的天罡寒铁枪变得越来越不那么趁手,反而是三尺青钢剑更加称心如意。 “小崽子,追!” 正在与韩气生作生死之争的史腾,抽出空隙,恨铁不成钢吼道。 那可是故人留在世间唯一的遗物了,是自己仅剩的念想,怎么能沦为他人手中的杀人利器! 若不幸落入敌手,更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那股沛莫能挡的神兵之威,先前已经在观星台见识过了! 上将军发话,李永吉再不迟疑,也转身循着工布消失的方向狂奔。 无心恋战的史腾,一心想要再登观星台,查看老友的状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已。 且战且退,向着观星台的方向。韩气生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 “休逃!”拳势越发凌厉,笼罩四野。 上将军史腾咬牙一发狠,硬吃了韩气生一拳,手腕一抖,长枪半握便是同归于尽的一枪,哪怕没有了枪头,这一枪的威势和巧劲,也能突破那三尺护身罡气,将对面捅个窟窿! 韩气生哪里肯换命,只稍撤了半步,转圜间无丝毫漏洞的拳罡终于流露出破绽,被史腾寻到脱身的契机,便跳出了战圈,要再次登观星台。 “上将军慢走!”说话之人是少年韩归元,动身拦住史腾登山之路的,却是玄天宗欧阳在野和玄天十绝剩余的四人。 正正好好,堵在了史腾上观星台的必经之路。史腾接连三次换位,那四人都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恰好截断他,不能突破这几人的阵势。 尤其是居中,腰间横跨无鞘长剑的男人,有意无意间流露出的剑意,冲撞到身上,刮得肌肤生疼。 心中暗道,这人好生厉害,强行闯山怕是要伤上加伤。何况那韩气生也气急败坏的追了上来。 对手的两度走脱,令这位拳法大家怒火中烧,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边缘,这姓史的分明是没将自己当回事,仿佛路边的猫猫狗狗,说打便打,说走便走! 史腾正在焦急间,便听到一声: “将军,我来助你!” 那是怎样的一柄刀,长四尺有余,极为简约,浑身如墨,刀刃处并没有寒光四溢,而且是一把未开锋的钝刀! 犹如一把铸造了刀柄的戒尺,只是这把戒尺很长。 可当这把戒尺握在这个脚踩奇怪步伐,只三步,手中连出十九刀,刀罡众横交错,便拦住追击而来拳法大家的男人手中,便让围观之人一阵咂舌。 来人长相很很普通,五短身材,刀却很是奇特,可他偏偏就拦住了韩气生,并且令他如临大敌! 前番在观星台上,本就被那临阵叛变的书生,用神兵工布挑飞的三块金石日晷碎片,震荡浑身气机,又与史腾在山脚酣战良久,遇到这混不吝的燕人,怕是在他刀下讨不着便宜。 只能强忍怒气,凝神对视。如果眼神能杀人,眼前这个五短身材,刀法不俗的小矮子,一定被韩气生的双拳轰成一滩烂泥。 可惜江湖上,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用眼睛练出能杀人的功夫,而且要杀的人,显然也是一位神照境的大高手。 来人正是绝刀宗,允星辰。 只要是人便知,他是燕国安插在玉华军中的谍子,还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神照境大高手,燕国的山巅,除却卜平卜定两兄弟,便要数他武力出众,因此史腾初始是将其列入了围杀自己的敌对阵营。 “凌云志那厮何在?”史腾问道。 “上将军寻我何事?凌某在此!” 斜旯旯又蹿出一人,身材与史腾相仿,眼神锐利如刀,坚毅方脸,刀凿斧刻一般,正气十足! 放到小说里,这等人物便是让正派之人心安的依靠,反派心惊胆颤的杀神! 至此,原定计划围杀史腾的五大神照高手,除却武隧剑派的庄姜,已经尽数现身。 只眼前这个腰间横跨无鞘长剑,剑意咄咄逼人的男人,来意不明,不过大概率也是敌非友。虽然全无杀意,可不问来由的拦路,至少也有借刀杀人的心思。 “你又是何人?”史腾转头向男人问道。 “玄天宗,欧阳在野。”男人不以为意回道,从骨子里透露出天性的散漫。 散漫的根源,不是身后的玄天十绝,也不是山上三宗之一,玄天宗掌门唯一的嫡传弟子,至少在那位江青小师弟未出人头地,崭露头角之前。 即便那位小师弟尽得掌门真传,大概率也不能阻止他的散漫不经心。 他却是不知,那小师弟即便武力通天,也再回不了玄天宗,除非远赴大月氏毕天峰的真人再也回不来,除非天道宗愿意放过一个叛徒,既往不咎。 散漫的根源是因为他是天下前十! 就像他对韩归元说的一样,名和利,他都爱,而且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 虽然十五年前,那个女人让他变成了江湖的笑话,与掌门之位再也无缘。显然,史腾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决计不敢当成笑话的! 澜川后浪推前浪,轻视对手的人,都被拍死在了沙滩之上,何况,比自己年轻几十岁,已经是天下前十,谁敢轻视? 第214章 临别 漫天云卷云舒。 天地之间波澜乍起,由极静转为极动,漫山遍野的草木低头,哗哗作响,远处十座帝尧鼓周围,十几丈之高的尘烟也被一卷而空。 观星台山脚的众人之间,仅仅刹那,剑拔弩张。即便武隧剑派的庄姜不再出现,玉华上将军史腾,也陷入了必死的境地。 欧阳在野这四个字就像高悬在头顶的屠刀,只要他愿意落下,天下前十手中“前耻”的重量,即便赶不上神兵利器,在场之人也没有一人能接得住。 韩气生满脸寒霜的盯着史腾,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与欧阳在野并排而立的韩归元,拳指护腕在罡气之下,嘎吱作响,另类的咬牙切齿,不外如是。 若非忌惮眼前这个五短身材,刀法不俗的允星辰,早就冲了上去。 三宗之人,在其余武林人士眼中,从来便如此趾高气扬,让人生厌嫉恨。 可在韩气生眼里,只要挡路的,比三宗之人还要可恶。 韩气生转头看向那个一脸正气,来自天道宗的男人,问道:“凌兄,怎么说?” 还未等凌云志回话,便听到欧阳在野说道: “人生早就寂寞如雪,你们打生打死,我不在乎。” 就是这股不屑一顾,能气死人的散漫,视所有人如无物,让史腾忍不住讥讽道:“欧阳六而已,比老子率军灭韩还大的口气!” 欧阳在野:“但愿上将军手中的断枪,也能像天道宗剑诀那般锋利。” 即便是凌云志也是眉头一皱,这个男人也太狂了些。 史腾冷笑一声:“倒是比不上四长老的剑!” 矗立在一旁良久的邱淑怡神色一动,面色复杂。 欧阳在野似乎心有所感,看了一眼这薄山剑宗孤身前来的女侠: “这张脸,一看到就让人很是不淡定。” 话音一落,本来拢袖的双手,不经意间抽了出来,右手握柄,左手轻轻拂过剑身的血槽。 骈指一弹,铿锵作响,清脆悦耳。 史腾、允星辰二人心头一震,即便是明知道这个天下第五人大概率是友非敌的凌云志亦是,在暗中琢磨,能否与此人过招。 在场之人属那俊俏的女子最为紧绷。 因为剑指的是她! “有道是父债子偿,既然她五年前消失在阴山一带,生死不知,由你这个妹妹来偿还也并无不可!” 邱淑怡闻言,握剑的手青筋泛起,冷冰冰道:“她是她,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你若要讨债,也该去找那真正的债主。不过你大可出剑,且看我惧是不惧这天下第六!” 欧阳在野:“还真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傲慢,且牙尖嘴利。” 史腾突然出言道:“邱女侠,你身处大魏立场,来杀我,史某并不介意,与这明里暗里尝试无数次暗杀的韩宗主并无二致,各凭本事而已!不过眼前这个天下第六可真是让史某恶心欲吐了!” 邱淑怡:“山上三宗,门风怡人,都是这般嘴脸吗?确实教我涨了见识,若我的好姐姐跟这欧阳并称五六,会让我好生失望,替她感到可怜可悲!游道长的剑术很高,教人的本事不敢恭维!” 这话却是把凌云志也一并骂了进去。 欧阳在野终于变了脸色:“嘴贱!” 史腾一脸尴尬的看了一眼邱淑怡,嘀咕道:“他李家嬷嬷的,一杆子把一船人打翻。” 你一个小小的胎息境,即便有所倚仗,也不敢轻易得罪在场的神照高手吧,还一口气骂了三个,真是了不起了! 权衡再三,欧阳在野终究是没有动手。反而起身去追那柄工布,也将身后的玄天十绝一并带走。 韩归元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史腾一脸无奈道:“这……玄天宗的人,都跟那江宗主一般,都是这种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邱淑怡:“他的剑很可怕。” 史腾:“刚才若当真动起手来,你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 邱淑怡:“全身而退?他不敢出剑!再者大魏,又或者说,如今的薄山剑宗要杀一个玉华国的上将军,不是一件如何困难之事。” 史腾:“哦?莫非你还有其他的依仗?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也能取史某项上人头?你没看见那位一脸猪肝色,好似别人欠债不还一样的韩家老匹夫也奈何不得我手中的断枪吗?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不如把你的依仗叫出来,我很是好奇。” 邱淑怡:“薄山剑宗已经归附斩须眉。” 在场所有的男人,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不动声色间想要远离眼前这个女子! 她要骂,就让她骂吧! 斩须眉,山上三宗之一,唯一一个不收男弟子的宗门,五年前在江湖上走动闻名的,也唯有那鸳鸯刀卓青青,和她身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大长老,此外还有被她逐出师门的恶婆娘余一笑。 如今却是门中高手几乎倾巢而出,到处都有斩须眉的消息。 江湖上的人既爱看,又惧怕痛恨斩须眉。 即便是天下第一的观潮真人游四方,大概也是不如“斩须眉”三个字更加令人记忆深刻。 只因她们的剑法专盯男人要害,一招不慎,王宫里便要多添一位公公。 史腾绝口不提之前事,客气问道:“可否容我与旧友道别?” 除了隐隐间被允星辰拦住的韩气生,其余人闻言皆无可无不可。 邱淑怡:“工布不能落入玄天宗的手里!”再不多言,便追了上去。 在场之人一阵咂舌: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得罪也!尤其是漂亮的女子! 有些替那欧阳在野感到悲哀,一口气将大魏的山上双姝都给得罪了,还不经意间惹到了斩须眉! 凌云志:“史将军,玉华征东军中三名万字校尉,唯有你我二人有那行军布阵统帅三军的本事,凌某久居人下,不甘蛰伏,今日势要与你分个生死,争一争那上将军的名头,夺一夺那一统天下的泼天功名富贵、青史留名!想必宗门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我就在这山脚等你!” 允星辰:“呸!能把背叛说的如此清新脱俗,昔日真是瞎了允某的狗眼!” 史腾:“是宗门的意思?” 凌云志:“是凌某的意思!” 允星辰一脸诧异道:“天道宗当真要插手世俗朝堂?那六道通天光柱合一,应劫之人落地灭世的传闻难道是真的?” 凌云志:“真真假假又如何,只做好眼前之事。” 史腾:“如此说来,你便是有必胜,我必死的手段了!也好,且待史某片刻!” 史某虽出身于天道宗,贤王赵政却有知遇之恩,这一身本事才能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爬到举世闻名的上将军之位! 忠、义自古难两全,死在这凌云志手里倒也不如何让人难以接受! 第215章 从军否 龙游浅滩终有时,金鳞跨门登天日。 李长情斜背着河洛,入眼处一片狼藉。 观星台小楼歪歪斜斜,大大小小的空洞遍布,还有从中差一点便将小楼一分为二的巨大裂缝。 似曾相识的场景出现在李长情的脑海:那是五年前,未入昆仑之时,黑风涧生死台上魔宗副宗主夏鸿鹄,和京城护卫统领严招,两大筑基期高手生死之争,才有的景象。 李长情一阵咂舌,这刚出昆仑,堪堪在昆仑出山通道无形挤压之下,摸到那引气八重天的门槛,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又碰到了当世绝顶高手相争? 瞧这场面,还好已经是尘埃落定,若不然一道罡气飞过来,真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突然眉心一阵一阵发热,恍惚中看见一道红光,正是从这乱七八糟的观星台飞出去,落于百里之外,极西处一座大山。 山势呈现东高西低,红光在最高处的山脊一闪而逝,落入谷中,随后一位看背影有几分熟悉的青年男子,亦落在山脊不远处。 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李长情下意识便默念青萍剑诀,镇压心相。 眉心处这道游四方留下的剑道印记,十分难缠,堪称他毕生的剑道感悟,若非于鸟传下青萍剑诀,这印记作乱,李长情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想来那红光不是神兵利器便是天材地宝,否则两大神照高手,也没有在此处斗得死去活来的理由。 倒是盼着那背影有些熟悉的青年男子,能找到红光。 李长情正在胡思乱想间,抬眼就看到那个跌坐在地,半倚栏杆,胸前血流不止的断臂书生。 那道伤口一看,便非同寻常,观其气色,分明与受了龙泉剑反噬的九师叔如出一辙! 玉扳指中,有不少从昆仑山中带出来的天材地宝,珍稀名药,要救这书生一命,不算太难。 即便医术再不济,那几十颗掺入了赤莲花炼成的丹药,随便拿出来一颗,也能保下这仅剩一口气的书生,说不定还能残存几分实力。 正在踟蹰犹豫不前,从山道上火急火燎赶来的史腾便看见了一身麻衫,身背河洛的半大青年缓缓靠近已经奄奄一息的书生。 情急之下,便高声喝道:“小贼,休要乘人之危!” 手中的天罡寒铁枪,化作流星,声势骇人的飞向李长情。 寒泉连出七剑,处处落点皆是长枪上附着罡气流转薄弱之处。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眼瞅着就要被寒泉击落。 一只坚而有力的手掌握住枪身,只轻轻一抖,长枪一阵轰鸣,史腾轻喝:“兵之气,斗!” 刹那方圆三丈之间,气机若有若无,只眨眼功夫便汇聚到枪尖。 这人所使的,分明是天道宗剑诀的拿手绝活,还与自己的七师叔不清不楚,这一枪已经有了当初震散沙龙的威势! 李长情见状正要自报家门,忽然被一股奇怪的想法攫住心神:拿他练剑! 背后的河洛剑跃跃欲试,颤抖不已!也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 “腾……”书生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入史腾耳中,分明是有遗言。 史腾也不管这半大青年是何来头,临出的一枪瞬间偃旗息鼓。 李长情被一股巨大的失落侵袭,手心和后背,此时才有冷汗缓缓流出:毕竟是筑基期高手含怒而出的一枪! 能否用河洛接下这一枪,着实是未知数。 “他死不了。”李长情道。 史腾诧异道:“你是何人?” 李长情也不回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颗奇形怪状,一看便是炼丹半成品,外观不堪入目的丹药,随手扔给史腾: “吃下这个,他就死不了。” 史腾正在犹豫间,书生虚弱道: “给我服下吧。” 能多活一时三刻,谁又愿意立刻赴死呢。这半大青年,分明是凭空出现,自己看得真真切切!这世上是绝没有如此骇人听闻的轻功,可要说这般年纪的人,能练成几百年未曾现世的道门绝学“缩地成寸”,自己也是万万不信的! 不管怎么想,此人想害自己也不用大费周折,只需静待盏茶功夫,自会伤重,身死魂灭。 史腾闻言,毫不犹豫便将手里卖相极差的丹药,塞到书生嘴里。 “此丹名为三日续命散……”李长情话音未落,便被一柄断枪抵在了咽喉。 史腾:“你究竟意欲何为?这三日续命散,史某是知晓的,跟必死的毒药有何区别?!” 李长情无奈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丹是三日续命散不假,可其中被我掺入了一味奇特的药材,名为赤莲花,早就比五更先生的十日续命还要厉害呢!” 史腾:“什么三更五更,他要是活不过来,你也得死!” 李长情道:“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先是不问缘由就要杀我,如今这病人能不能救活,作为医者我也是尽力了,你一样喊打喊杀!” 史腾:“我就是道理!史某一声东进,且看那三十万儿郎谁敢西退一步!” 李长情突然被此人身上流露出的气势所震慑,诺诺道: “我说死不了,就是死不了,你又不信,便是五更先生来了,我也一样说……” 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只因那男人只冷冷的瞪着自己,莫名让李长情的龙尾骨生出一股寒气。 史腾:“你是何人?” 李长情赌气道:“山上的野人。”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默默放下断枪的男人,接着道: “我姓李名长情,玉门州人士。” 史腾松了一口气,有些意动,见书生果然伤势平息,便问道:“你会医术?这丹是你自己炼的?” 李长情自傲道:“四师叔和九师叔说了,如今我的医术,出了山那便是一等一的!” 史腾:“你可愿从军?” 李长情闻言一愣,道:“啊?” 史腾:“好男儿当沙场征战、马革裹尸,如今正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大好时机,你不将这一身一等一的医术用来救治同袍,岂不是辱没我玉华好男儿之名!” 眼前这人,话里话外,都一副居高临下的做派,偏偏让人难以心生厌恶,更是被他三言两语说得无地自容之余,又有些热血上头! 李长情:“此处是哪里?你又是何人?” 史腾:“兔崽子!我乃玉华征东……我乃山下一俗人,姓史名腾。只为报效朝廷,军中三不管的闲人一个!” 确实是三不管:谁人敢管? 还挺小气!李长情心道,名儿咋感觉这么熟悉,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此地乃是旧韩故地,名为观星台。”又用手一直远处的城镇轮廓,道: “那便是颖州!昔日的阳城。” 轮到李长情一脸诧异:“韩?旧韩?”这可是只在说书人口中听闻,远在万里之遥不止的异国他乡了!从昆仑通道出来,竟然会落到别的国家! “兔崽子,不会连韩都没听过吧?玉华哪个山旮旯出来的,少见多怪!”史腾道。 第216章 小卒 李长情挠挠头,道:“山倒是山,不过挺大的,从里面出来可废了不少力气!” 史腾:“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土小子,到底要不要从军?” 李长情:“从军能当天下第一吗?” 史腾一脸嫌弃,唾骂道:“好好治你的病,救你的人,舞刀弄枪冲锋陷阵轮不到你这种随军医士!你背上那玩意儿给我瞧瞧?看你这细胳膊细腿,一天不学好,尽学那些浪荡公子哥装腔作势,实际一拳撂倒!” “它脾气大,不随便让人瞧!”李长情随口道,惹得对面的男人一阵大笑。 “背个破铜烂铁,还以为是盖世神兵啊!我还不稀罕看了。” 不管是方才的丹药,还是眼前的李长情的穿着,卖相都不算好,一看便知是贫寒人家出身,能学得医术已经是令人震惊,若说他背上明显是拿来装腔作势,吓唬歹人的剑是神兵利器,这神兵利器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些! 李长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躁动的河洛。 地上的书生此时终于缓过劲儿来,直欲起身,单手抱拳道: “救命之恩不言谢,敢问小兄弟师傅,口中的五更先生,可是那见钱眼开的医圣钱孔?” 李长情:“正是,不过我可不是他的徒弟。” 书生道:“原来如此,听闻当年钱先生因为游历玉华国之时,刚好碰到纨绔草菅人命一事,忍不住仗剑一怒,屠了县主一家,将那几十颗头颅一字排开,放在自家酒楼前,一人自斟自饮,叫人好生倾佩。” 李长情满脸古怪,当年因为此事还与谭大哥有过争论。 如今看来便是斩草除根与只诛首恶之争! 江湖人大抵是奉行前一套,不仅仅是眼前的断臂书生,还有外表看似温和,悬壶济世的医圣,都是这种态度。 “能得授他老人家些许微末本事,也够你在这七……六国土地上,安稳度日!只替你可惜,少了些缘法,不能拜入其门下。”书生道。 见李长情不以为意,史腾便怒道:“兔崽子,错过了天大的缘分,若到了军中还这般吊儿郎当,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书生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李长情神情复杂,钱先生毕生心得都躺在玉扳指中了,还能取个啥?剑术?除了留在昆仑不肯出来的于大哥,这世上怕是没有人的剑术能赶得上自己的便宜师傅! 口中却道:“志不在此啊!何况我师父又怎么会允许我拜入他人门下,被我师叔们知晓,怕不得把我清理门户,就地正法!” 史腾:“说得好像拜入钱先生门下,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你那师父师叔又是什么大人物?来头这么吓人?” 李长情正要回话,便听到山脚传来一个声音: “上将军,天色已不早,速速下山吧!” 放眼望向传来声音的山脚,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百丈斜坡,还有那十二个形神兼备的大字。 书生:“玉华有黑曜,韩有金石,皆是坚不可摧之物,前者传闻从九天垂落,后者乃神人担山跨海而来,寻常工匠难以雕琢。” 李长情:“刻字的人好厉害的剑术!” 史腾:“只是厉害?有多厉害?赶得上你师父师叔吗?” 李长情不假思索道:“赶不上。” 史腾轻笑,朝着书生挤眉弄眼,道: “这么厉害的剑术,也赶不上你的师父师叔?” 李长情哪能不知晓他言语中的挤兑,又见他调侃书生,说道:“莫非这字正是……” 史腾:“就是这位了!” 李长情:“此字钟林毓秀,又大气磅礴,既得书法之精髓,暗含刻字之人高远志向,又将剑术感悟融入其中,着实是令人惊叹!” 史腾:“臭小子,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当真懂剑术?你可知晓当世第一剑诀,与这刻字中暗藏的剑术相比,孰高孰低?” 李长情突然顾左右而言他: “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 书生微笑道:“你知晓了?” 李长情激动万分,恭恭敬敬作礼道:“后进末学,见过非先生!” 书生:“苟延残喘之人,些许难登大雅之堂的治学之说,当不得你这救命恩人的大礼。” 史腾:“贤王可是将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奉为圭臬。” 李长情突然回过神来,玉华国能被称为上将军的人,一手可数,无一不是在江湖和朝堂声名远播,响当当的大人物。 书生:“还不算无药可救。” 史腾:“就是反应慢了些。” 即便半大青年见过了诸多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绝世高手,此刻嘴巴也能塞得下一颗鸡蛋。 归流城王都,贤王赵政,那么眼前这位必然就是那上将军史腾无疑了!也对,能与非先生这等着书立言传世之人相交莫逆,岂是池中之物! 九师叔老是说我是灾星,走到哪儿就死到哪儿,如今看来这三管先生天算子亲弟弟的名头,也不好使,自己分明就是福星嘛! “非先生是刚才山脚传音之人打伤的吗?” 史腾:“就他?山都未曾上得,空有境界!若非带兵征战还有几分本事,宗门态度模棱两可,能在工布剑下走过二十合,史某跪地叫他一声爷爷!” 书生:“是赵平原君。” 李长情:“与龙泉齐名,同炉而出的工布?莫非先前那道红光就是它?” 书生诧异道:“你看见了?” 李长情点点头。 书生:“如今已然注定易主之物,也罢,便在此了却残生。腾,你下得山去,便遣来一队士卒,三五工匠,将这观星台小楼重新修葺一番吧。” 史腾:“那可得从那叛徒剑下逃的生天,上山之时,听他话里话外似乎还留有后手杀招,一个死人的话在军中可不好使!” 书生:“想必这位长情小兄弟,得自医圣救死扶伤的手段,你一样死不了!” 李长情眉飞色舞道:“那必须的,除非上将军你的脑袋被那人剁了下来!” 史腾伸手就要用断枪敲李长情的脑瓜,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尊老爱幼,什么叫童言无忌! 书生拦下了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帛卷: “当年先生荀,曾传下曲直剑术,心法口诀共计三十六式,只为众学子防身之用,后来我游说诸侯,周游四方,逐渐将其补充完善至一百零八式,小兄弟若当真想做那天下第一,从这一百零八式剑术着手,也不算迟。” 史腾一把夺过帛卷道:“你偷偷的逆推出了一百零八式?你可真是个怪胎啊!那三十六招曲直剑术,不过是荀先生本事的冰山一角,你都能管中窥豹?难怪那工布肯认你为主!” 书生:“已算不得曲直剑术。” 史腾正沉浸其中,看得津津有味,口中直呼:“已经有无形剑诀八九分火候了!” 李长情便毫不留情从他手中一把夺走。 史腾:“兔崽子!你还不是老子的兵呢!就这么急着投胎?!你一个半吊子江湖郎中,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剑!” 第217章 成名一战 半吊子江湖郎中?眼前这位上将军嘴里说的话,和正在做的事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要留住一个人,不应该是抬高他,赞美他吗? 李长情瘪瘪嘴,果断回道:“我想回玉门州。” 史腾神情一肃:“天下玉华是一家!好男儿当四海为家!大丈夫何愁没有家!何况,如今兵荒马乱的,你孤身一人,怕是半途遭遇天灾人祸,都没个能搭手的人!” 李长情:“我就是想爹娘了。” 史腾:“功未成,名未就,回去遭人戳脊梁骨!你看我这征东军的大营,打完旧韩,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赵,还有其他比这里更容易出名的地方?比你那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不知道强出多少倍!哪天混出个名堂,回到老家十里八乡都高看你一眼,多好?” 李长情:“我这半吊子江湖郎中,又不能舞刀弄棍,只喜欢学一学剑,如何能在上将军手下建功立业?我感觉还是回玉门鹊山开个小医馆,慢慢练剑的好呢!” 史腾:“这样,你要走也行,把这三日续命散的药方给我,把你手里的曲直剑术也还给我,如何?” 谁知李长情一口应承道:“好啊!不过这药方可以给你,剑术是非先生赠予我的,不能给你!” 一旁的书生再也看不下去,给一脸喜色的史腾,兜头就是一瓢冷水: “寻遍七国,哪怕是远在玉华极西北的神秘大月氏,也从未听闻有第二个钱五更!这药方你拿到也是一纸空文,军中医士绝无这般能人可炼出此丹!” “何况,你没听小兄弟说吗,这丹药里掺杂了一味奇药,被改良了丹方,名为赤莲花!此物只在昆仑产出,乃是一等一的天材地宝……” 史腾:“咋了?俺手下那些兔崽子为国征战,出生入死,就不值得吃这昆仑山产出的天材地宝了?” 书生苦笑道:“你可知此物价值几何?” 由来征战之时,最不值钱是人命。乱世人不如狗,从来就不是空谈。 还不等史腾回话,李长情轻描淡写道: “其实也不贵,二十年来,也就出现过一次,也就五十万两白银被玄天宗的管事买了去!将军与非先生同门发小,生死之交,不如把这救命钱结了,我回到老家,也有了这开小医馆的本钱呢。” 史腾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嘀咕道:“他李家嬷嬷的,丑不拉几的一粒丹药,居然要五十万两……白银?!这得给那些兔崽子打造多少保命的军备了,啧啧!” 眼珠子一转,口风一变: “你叫啥来着?算了,反正是玉门州人吧?你莫名其妙出现此处,虽说与非有救命之恩,但是还得随我回转军营,验明正身!围杀当朝上将军,可是车裂重罪!你口中的两位同党师叔又是何人?今在何处?” 李长情这番遭遇,早已知晓这上将军,绝对是混不吝的性格,只是不曾料到他能这般不要脸。 “我两位师叔,上将军见了,恐怕要凭白矮人一截呢!至于同党一说,也要问过他们两位老人家同不同意了!” 自家便宜师傅只代师收徒有九,其中的小师叔还在鹊山被云中三子的云天夺了性命,论资排辈,自己最多也就与这上将军平起平坐! 至于两位师叔,绝对是高过这上将军一头! 史腾:“呸!什么牛鬼蛇神,当得史某矮他一截!报上名来,给大爷听听!” “上将军莫非是怕了,要呆在山上终老,也好!”山脚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史腾扭身一蹬,只在栏杆轻轻一点,便再度折返身形,飞向山脚。 聚音成线,传音给书生:“非,此间事了,今生恐无缘再聚,珍重!” 书生微笑着对李长情说道: “小兄弟来历不凡,能被医圣青睐有加,连这不传之秘的三日续命都能倾囊相授,又来自玉门州鹊山,莫非正是那五年前传遍山上,闹的沸沸扬扬的应劫之人,游道长的关门弟子,李长情?” 李长情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书生。 “先生真是厉害,我还以为隐藏的够好了呢!只是,如今我这名字在山上人尽皆知了吗?” 书生道:“不过是那莽夫从一开始就没有问过你姓甚名谁,给过你回话的机会!想必你也是知晓他天道宗门人的身份,才愿意将这珍贵无比的丹药,用在我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身上。” “至于应劫之人一事,知晓内情的的,也不过是山上那寥寥一小戳,不到神照,是没有资格知晓的!” 李长情闻言松了一口气,道:“先生的实力,应该能保留三成!只要再服一颗!” 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粒。 “当年九师叔被神兵龙泉剑反噬,也是这般治好的,实力更进一步,只是先生的伤势实在太重……” 书生:“能活着,已是天幸!人怜!还能有三成实力,足够非安度余生,大恩不言谢!” “小兄弟,工布已经成无主之物,有缘者可得之。” 李长情笑着拍拍背上的河洛,道:“我有它就够了!” 书生笑道:“不知邱长老与百长老在何处?” 李长情瘪瘪嘴道:“在出昆仑山的通道中失散了,我也不知道。” 书生突然说道:“你可有把握救下史腾?” 李长情:“我一个小小的引气弟子,连宗门的山都没拜过,哪有什么把握。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上去呢!先生的话言之凿凿,好像料定我会去救他一样!” 书生:“既然背上的长剑是你的依仗,同为天道宗门人,又属一国,还有名气护身,更有医术傍体,实在找不出你不去的理由!除了那无二拳宗的韩宗主,其他人想必都会让你三分!再者,你要做天下第一,与谁战又岂能惧之?” 李长情:“先生真是名不虚传!” 书生道:“方才你想借史腾练剑,我又岂能不知!” “这曲直剑术……罢了,你走吧。” 李长情道:“先生放心,此剑术绝不至于失传,只要长情还在,必完完整整寻到传人!” 书生一脸欣慰道:“微末小技,不至于断绝便是天大的幸事,有劳小兄弟!” 第218章 成名一战(二) 百兵之王,器中君子。 枪与剑的对决,再次上演,只是换了两位主角。 入眼处不远,还有一位五短身材,单手持刀的男人,那刀身就已经及胸,因此显得他整个人不伦不类。 那刀,既不像京城禁卫统领严招的刀那样狭长,也不像龙凤门的龙凤环仪刀那样宽大,刀鞘只有一半,刀背裸露外在。 既不是抽刀出鞘,定然是一个出刀速度极快的高手!李长情只看了一眼这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就在心里下了结论。 与之对峙,隐隐剑拔弩张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脸色铁青,双掌之间若有若无的拳风流动,想必就是非先生口中的韩宗主,一眼看去倒是让人生不出恶感。 更远处,有震天响的马蹄声传来,约莫有近百骑,只不过十几个呼吸,那条骑兵的一线阵就出现在眼中,与当日在郢城碰到的护城军有天壤之别,骏马在这空旷的平原上奔腾,与在城中街道奔行,速度和威势都不可同日而语。 领头之人有六,无一不是玉华征东军中千尉着甲样式。 一道闪电在李长情脑海划过,先前通过眉心这道剑形印记所看到的红光,还有追寻红光落在山脊处那道身影,跟这六人着甲一模一样。 若无意外,工布这柄与龙泉同炉而出的神兵利器,十有八九会落入那名千尉手中,只是不知他能否让神兵认主。 那六名千尉本来是气势汹汹,要仗着身后的百余骑,和自身的武艺,将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拿下。 为首的一人名为周全,正是那万州扶风剑派的长老,与瞻前、顾后二人分属同门。使得双手剑,交叉叠于腰间。 自五年前筹划灭韩一事起,便已经从军,期间大大小小的战斗百余起,双剑染血不计其数,硬生生杀到了如今的位置!可谓从尸山血海中趟过。 周全与其余五人使了个眼色,本来已经将众人包圆的骑兵,又迅速汇拢,只占据北方一面,遥观战场。 实在是场间的局势太过微妙:那一枪一剑打生打死,你来我往的人,居然是上将军和凌万尉!而允万尉,也和一个一看就是用拳的老头对峙。 更有一个麻衫身背长剑,不知是敌是友,毫不畏惧二人交手横飞的罡气,离得很近,一脸津津有味旁观的少年。也不知是初生牛犊还是当真年少有为,周全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这等高手交锋,百余人也是螳臂挡车,没有人能在四人手中走过三个回合! “姓允的,你当真要拦我?”韩气生问道,“你身为燕国绝刀宗之人,史腾一死,对燕国亦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允星辰:“正想讨教一下天下第一拳法大家,拳头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一般!至于你说的什么有百利而无一害,又与允某何干?自踏出绝刀宗那一刻起,允某这孤寡之人,就已经不再姓燕!” 韩气生:“当年三宗会武,天绝十三刀便败给了灌江诀……” “休要多言,看刀!” 刀客,自有刀客的洒脱随性。 那刀果真是快到了极致,只轻轻一掂就离了刀鞘,化作青光直奔韩气生面门。 绝刀宗的天绝十三刀,若在卜平卜定两兄弟的手里,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就像是赤白二鬼一样,本就是默契十足之辈,合击之术早就不是简单的二十六刀,只一刹那,就能笼罩周身六七十余处大穴! 否则也不会有燕国第一刀的诺大威名。 只是在允星辰手中,天绝十三刀速度虽快,威力却是大减,尽管境界与韩气生伯仲之间,高手便能看出刀罡之间,拳风流动之际,每每触及刀势走向的转圜薄弱之处,或指或腕、或掌或拳,拳法变换落在刀上,隐隐就能听见长刀被拳罡敲出阵阵哀鸣。 若全力而为,这五短身材的汉子,在韩气生拳下绝对走不过五十回合! 只是当那六名千尉率众而来,韩气生就已经暗暗打了退堂鼓,决计不能与眼前的矮子拼个你死我活,让人捡了漏! 反正除了韩归元那个小贱种和邢台,此一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半,史腾死不死就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也杀不了。 不过,只要自己不死,无二拳宗就还是原来的无二拳宗! 上宗的江宗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先前的欧阳在野,一看便是心思活泛之辈,倒是比姓江的更适合当一宗之主,只是被一个女流之辈落了名声,宗主之位便多了几分悬念,也不妨碍稍加运作交好一番,毕竟还是天下前十的大人物,无二拳宗不会有覆灭之危即可。 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好。 如此一来,场间的交手就变得更加诡谲。 旁观者自清,李长情看得真切,那姓韩的拳法宗师处处留手,也能与五短身材的汉子打个平手,想必是生出了退意。 至于一枪一剑打的你死我活的二人,怕也难以分出生死:都是脱胎于天道宗的镇宗剑诀,双方知根知底,那凌云志手中的剑术比史腾高,却少了一口龙脊处的仙气,史腾技不如人却仰仗着那口仙气,还能胜过对方半筹! 无论如何,李长情都看不出来史腾会败,何以非先生会言之凿凿让自己去救他? 当真这凌云志有什么从未显露过的后手杀招?若当真有,也不知河洛剑出,以神兵跨二境之威,引气八重天,能否挡筑基! 即便能挡住,终归是要过天道宗那一关,也不知如今的天道宗对天下大势到底是何种态度? 若要从二人之间做一个选择,李长情大抵还是会选这混不吝的史腾上将军,哪怕单纯是为了决心终老观星台的非先生。 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这上将军如今已然是第二次见面,自然也是要胜过这凌云志的嘛! 蠢蠢欲动之间,李长情强行按捺住内心的躁动,便看见那六名千尉,以领头之人为首,共有三人缓缓呈品字型向自己靠拢。 领头之人,浑身煞气满盈,血腥味十足! 居高临下,周全手按剑柄,李长情不自觉倒退一步。 “你是何人?”语气森森。 少年闻言,如坠冰窟,还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如此气息的人物,此人就像是镇上那持屠刀的屠夫,自己就好像那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猪肉一般,这种感觉让少年浑身战栗! “玉……玉门州鹊山镇李长情。” 周全按住剑柄的手轻轻拂过,落于马鞍之上:“既不是行刺贼人,速速远离此地。” 李长情:“我不能走。” 本来已经勒转马头的周全,又瞬间停住。 “何故?” 少年方才见到自己,明明怕的要死,一提到让他离开,语气又变得极为坚定。 李长情:“我已经属于玉华征东军的随军医士!” 周全眉头一皱,李长情又急忙说道:“是上将军答应我的!” 周全:“既如此,便与我一同回阵,也好护你周全。” 李长情:“不能回,我要守着上将军!” 周全有些气恼这少年,便说道: “就凭你?!” 就连自己,也不敢说出这种话,扶风剑派的乘云剑虽然精妙,可也不敢与天道宗的无形剑诀相提并论,即便是军中盛传的简易无形剑术,都让自己获益匪浅,此刻交手的二人,旁人是万难插手的! 第219章 成名一战(三)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白雪皑皑的玉虚峰顶,神山之最的正殿堂前。 两老两少。 昔日一片茶园强行闯入李长情心相的说书人增先生;身背一柄普通青钢剑,腰间撇一个酒葫芦的水秀镇前掌柜。 那个抱着琵琶的小姑娘,在一旁百无聊赖,还有一个光头的小和尚,痴痴的看着她。 “棋盘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布好了开局,只是不知这少年究竟有没有见到那个人。” 背剑中年人,医圣钱五更说道。 “你看那六道光柱,青天白日突放光华,皆落于韩!这应劫之人的名头,果真是命运所指,避无可避。”增先生道。 “清玖。”钱五更唤道。 抱着琵琶的小姑娘,看着一旁仍旧一脸呆呆的小和尚,掩嘴一笑,道: “呆子,你师傅唤你呢!” 小和尚的头发,已经浅浅的一层,再过一两个月必然是一头乌黑,这令他颇为苦恼。 跟随钱先生,也就是如今的师傅,出大佛寺之前,很是不舍师兄师弟,最后还是被方丈强行塞给了钱先生,跟“逐出”大佛寺,被迫还俗也没什么区别了。 路上也有问过钱先生为什么要带走自己,先生从来只笑而不语。 一路上愁云惨淡,直到碰到这个抱着琵琶的小姑娘,瞬间就把从小念到大的佛门教条抛诸脑后,对师兄师弟们的思念也变淡了,就连冷冰冰话很少的钱先生,在清玖的眼里,都变得顺眼了起来。 “师傅,你叫我?”小和尚犹犹豫豫的起身,看了又看对面的小姑娘,最终还是飞快跑向了这个新师傅。 清玖的身形,比如今的李长情还要高过一头,只是脸上的稚气未脱,用常人的话来说,便是不显老。 一路跟随钱五更以后,最常做的事,便是熬药。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药:比如那种一粒就能让路边半死不活的狗生龙活虎;比如滴一滴就能瞬间让伤口止血;半颗就能狂笑三个时辰不止;甚至有埋在树根就能枯木逢春发新芽的神秘药水…… 师傅从来不自己动手,从寻找药材,到分割切块入锅,都是让自己一手操办。 大佛寺传下的伏虎罗汉拳,师傅也不让练了,说是器乃身之延伸,武功再高也怕别人手中的神兵利器,便传下一门颇为奇怪的剑术,早晚勤练不缀。 说是奇怪,只因这剑术,翻来覆去就三式:嗔痴、爱欲、烦恼。 清玖一直不得其法,师傅说空有其形,不得其神,若得形神便能借此上得山来! 清玖不知道师傅口中的山上山下到底是何物,但却始终牢牢谨记出大佛寺前,老方丈的交代: 既已拜师,无论是否还俗,当敬天地君亲师五上,不可违逆。 “下山!”钱五更吩咐道。 清玖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好像有些难以置信。 无怪乎,跟着师傅来拜访老友,也就是增先生,在这玉虚峰已经住了近三月有余,期间二人交手无数次,多是手谈,因为殿前的栏杆,有一回被二人的罡气,拆的七零八落以后,便约好往后只文斗,不武斗! 场地太小,施展不开,拆了大殿就得天当被子地当床! 今日突然要自己下山,着实有些令小和尚突茫然。 “师傅,为什么呀?”清玖下意识脱口问道。 钱五更取下背上的青钢剑,随手扔给了清玖,后者忙不迭接住,这可是师傅随身佩剑,从不离身! “师傅!”扑通一声,小和尚语带哭腔,磕头不止。 钱五更:“此剑,名为太阿。” 一旁的增先生面露诧异,道: “我还以为它就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未成想,竟是与龙泉、工布齐名,能路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的神兵利器!” 钱五更:“此剑出匣之时,光射斗牛,倒持则大权旁移,生死互换,与自戕无疑,你要切记!” 清玖哪能不明白,师傅这是铁了心要赶自己下山了。 “可是……师傅,我剑术未精,不想下山,就想跟在师傅身边,伺候师傅!” 钱五更:“吾意已决。你且一路向东,可循着玉华征东军的足迹,遇到名为李长情的人,便牢牢跟住了他。” 清玖:“徒儿不敢违逆师傅,只是兵荒马乱,本事不济,怕完不成师傅重托。” 增先生突然说道: “不如也让清儿随行,你那五音杀诀,清儿已习得宫商两部,又有太阿护持,在这江湖上走动,相互照应,想必还算安稳。” 钱五更眉头一翘,说道:“你一个说书的,惦记我那五音杀诀做甚?传给她两部,已经是看在你的面上。” 增先生笑道:“人,赤裸裸来,赤裸裸走,何必小家子气!” 钱五更:“好啊!把你的七律拿来换?” 增先生干笑两声,道:“清儿好歹也跟你是旧识,也曾在你那钱泰酒楼呆过一段不小时日,跟你尘缘不浅,你又何必这般厚此薄彼。” 钱五更哼一声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跪在地上的清玖,面露喜色道: “徒儿一定护好清儿姑娘安危,增先生放一万个心!” 钱五更嘀咕道:“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又转头问道,“军中严禁女流,你这徒儿待如何?” 还未等增先生回话,跪在地上的清玖抢着话头,急忙说道:“师傅,你忘了,你曾传下一门丹药,名为胡佛,男人吃之一时三刻则前凸后翘,女人吃之则须生喉结出、胸消臀收,毫无女儿形态……” 清玖的话越说,钱五更的脸色便越发尴尬,吃里扒外揭老底,有了老婆忘了娘啊! 一旁的增先生更是瞠目结舌。 “咳……咳……”钱五更以手掩口。 增先生:“你竟然琢磨出来这种东西?” 钱五更:“这不,退隐江湖了嘛!俗话说的好,老有所养所依,我这家有麒麟儿,生意做大到举世皆知,用不着我管,还不让我闲暇琢磨些治病救人的手段?” 增先生:“这可不像是治病救人的手段,倒像是偷鸡摸狗必备的奇药!” 钱五更:“咳……咳……” 那名为清儿的小姑娘,抱着琵琶上前来,说道: “我愿随小和尚下山,去寻那李长情!” 钱五更见状道:“清儿,我知你有家仇,当年头顶插草,卖身求活到水秀镇,如今得了七律,又习得五杀的两部,凡事待人须得宽厚三分。” “清儿谨记钱先生教诲。” 钱五更犹豫片刻,看了一眼增先生,接着说道:“若能助李长情……算了,随缘吧!” 增先生两眼放光:“那李长情手中有完整的五音杀诀?” 钱五更:“什么都瞒不过你!” 增先生:“剑术有高低,音律无界限,你跟我斗了一辈子,也相知相惜,还如此执着!那七律,你果真想要,拿去便是!” 钱五更:“好啊!拿来!” 增先生:“好啊,打过我再说!” 第220章 成名一战(四) 战鼓一响,未听鸣金收兵之音,向来是要将对面斩尽杀绝的,擅退者死。 步阵行进间往往依靠令旗手势,张弛有度,极有阵型和章法,绝不像是小说演义里那样,一窝蜂冲上去。 只有当双方胶灼在一起,且都死战不退,宁为玉碎,才会出现一团乱麻的状况。 玉华征东军灭韩以来,只有在新郑遭遇这等血战巷战,即便有领先于七国,无往而不利的弩阵,最后攻下新郑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其余大大小小的战斗,基本上都是无往不利,对面不是望风而降,便是一触即溃。 攻城拔寨之时,气势如虹,休整之时也难免疲惫不堪,便得亏了军中那一把安抚人心的琵琶。 卸下盔甲,放下刀枪,除却军中隔三岔五起哄便围作一圈观看比试之外,就要数这个壁立营的琵琶声,最能解思家之愁,能安紧张躁动之心。 弹琵琶之人,初到军营之时,与一个短发的青年结伴,那青年个子虽高,却无论如何都不显老,哪怕是以少年相称都不违和。 不过二人都是那种一眼看上去细胳膊细腿,文文弱弱,不禁风的模样。时不时惹来军中老油条子的戏弄。 尤其是那一柄琵琶,很是扎眼,毕竟属于卖唱一流,可不能与军中的鼓手和号子手相提并论。 本就大多是血性方刚之辈,又身处刀枪无眼,拼死拼活的战场上。 即便那二人毫无阻碍便见到了上将军,被一纸军令划归到了“壁立营”,也会有人明里暗里找机会调侃二人。 “增姑……增公子,这些军爷看我们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啊?”清玖问道。 已经吃下胡佛丹,化作男儿身的清儿有些不耐道:“几个月,你都问了多少遍了?你有那功夫琢磨这些,不如把你师傅传你的剑术好好练一练,医圣的传人,门都入不了,可丢脸!” “实在闲的慌,你寻着上将军,看能否调到‘千刃’,上阵杀敌立功,看那些人再敢用那种眼神看你!” 那些眼神着实让清儿不胜其烦:怀疑这小和尚炼制的“胡佛丹”是不是手法不到位,化作的男儿身也这般阴柔,让那些兵油子遐想纷纷!赶都赶不走,又不能下死手。 “他们看你好像比看我还多,要不咱们一起去?”清玖委屈道。 “打打杀杀的,你觉得合适吗?” 清玖突然兴奋莫名: “合适,合适!你手中琵琶一响,千军辟易,可比收拾那些武林败类、市井偷鸡摸狗之辈威风多了!” 惹来增清嫌弃的眼神:“你一个大男人,老是躲在女人的背后,可不太好!这一路上都是我在保护你,下山前你是怎么跟我师傅承诺的?” 清玖:“我这不是剑术没练到家嘛!” 清儿:“我看呀,是菩萨心作祟!你以为战场是像咱们这一路游山玩水?那千刃营的每一个人,出征之时都是将脑袋拴在了腰上,回来的要么是一个名字,要么就挂满了别人的耳朵!这时候你要入营,菩萨心哪儿去了?” 清玖:“啊?耳朵?那些人袋子里都是耳朵吗?” 增清:“敌军统兵百人者首级,以三十两论之:当先死战分二十两,砍首兵二两,余兵协同者分一两!以下则以割耳计功,壁立不上阵。” 清玖:“你怎么知道的?” 增清:“你晨钟暮鼓,多念几遍《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你也能知道!” 清玖急忙告饶道:“姑奶奶,念《大悲咒》这话,可不能让我师傅知晓了!” “你偷偷念,不怕惹得头上三尺神明不快啊?两边都落不着好,你师傅责怪你吃里扒外,佛门菩萨怨你意志不坚,心意不诚!” 清玖一听,一脸苦相:“那怎么办?” 增清眼珠子一转:“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么念一辈子经,孤家寡人一捧黄土,要么就像这些军爷,像你师傅一样,大口吃肉喝酒,快意人生咯!” 清玖若有所思,一脸恍然的看着她: “我就想跟着你!” 增清突然耳朵发烫,若非这幅男儿身,就要在这小和尚面前露出忸怩神态。仔细看,这小和尚如今已然满头黑短发,倒是又比在玉虚峰上俊俏了几分呢! “你可别忘了,咱们这一趟是来做什么的!”增清道,“都已经几个月了,还没打听到李长情这三个字,姓李的这么多,就是没有叫长情的!” 清玖:“这名儿可真好。” 小和尚又看得眼前的“公子哥”入神,实在是她即便化作男儿身,那股神韵和气质,让他不自觉就会想到玉虚峰上的清儿姑娘。 增清:“好什么好,天天被一堆臭男人围着!” 清玖:“要不?咱们不找了?反正上将军也说了,来去自由。” 增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假和尚,以后怎么跟你师傅复命?” 清玖一听,耷拉着脑袋,嘀咕道:“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增清正要教训这妄图瞒天过海,将来有可能为了女人欺师灭祖的小和尚,二人便被那第一声帝尧鼓响惊的说不出话来。 一声鼓响之后,壁立营的随军医士和伤残之辈都走出了营帐,二通三通,所有的营帐都沸腾了起来,成群结队的步卒和骑兵,按照既定的方向和路线,向着鼓声传来的方向靠拢。 “奇怪了,韩不是已经灭国了吗,怎么又要打仗,还搬出了这帝尧鼓!” 清玖问道:“什么是帝尧鼓?” 增清随口道:“声震八百里,上告天听,下传百庶!非灭国之战不显!” “咱们也去看看。” 说完便不理会清玖,飞快的跟上了最近的一队步卒。那队尾的士卒正要叱责,便看到来人一身平常衣物,身后还跟着个傻乎乎的小青年,抱着个琵琶追赶。 不是那壁立营的增清和清玖,还能是谁?便闭口不言。 “喂!你叫什么?”他不想说话,有人要他说。 她这一拍肩、一开口,惹得这一队的队正回头狠狠想剜一眼不长耳朵的手下,刚剜了一半,就一脸尴尬,好似突然领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修成的闭口禅! 这可是个煞星!!! 一手琵琶虽好,能解思乡思亲愁,更能让上门挑衅的兵油子,不管成群还是结队,都能衣衫褴褛,鼻青脸肿,颜面扫地的回营;也能在战场上不分敌我,让人仿佛置身惊涛拍岸,乱石穿空的恐怖境地! 反正跟壁立营救死扶伤的传统,那是丝毫搭不上边,上将军的心思不好猜啊。 “我……我叫……”那队尾的士卒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增清笑眯眯的越过他,走向刚刚想回头斥责的队正。 “刘大哥,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呐?” 那队正脚下一个趔趄,惹来一众士卒暗中取笑,若非行军期间不得喧哗,定然是一阵起哄。 实在是没少在这姓增的公子哥手里吃苦头,打又打不过,惹又惹不起,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避无可避,只好一声:“肃静!违者军法处置!”挽回一点颜面。 又落后几步,等着那公子哥跟上来,实在是矛盾至极:这般俊俏的公子哥,多看几眼也是好的,能说上几句话那就更是求之不得,只是他又太凶了点,跟那副小身板毫不相称。 至于为什么不相称,看一看此时那眼观鼻耳观心,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郑千尉,就知道了。 平时威风八面,引气十重天的高手,一样没少吃琵琶的亏!关键是还不长记性! 第221章 成名一战(五) “好着呐,好着呐,增公子还能记得刘某,就凭这一声刘大哥,阎王爷也不敢收咱!” 增清:“几日不见刘大哥上门来,跟我讨教琴艺,我还以为刘大哥变成别人的军功,脑袋当真被别人挂在裤腰带上。” “那不能,不能!”刘队正说着就要上手,跟增清称兄道弟,用胳膊来跨这公子哥的肩膀。 刚举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愣生生抬着手臂干笑两声,又果断放了下去: “我是个大老粗,也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你们读书人咋说来着,三月不知肉味,我这是三天没听到增老弟的琵琶,就吃不香睡不好!跟这三月不知肉味八九不离十!” 话一出口,就看到对面的公子哥面色一变,虽然看上去,仍旧颇有几分赏心悦目,却让刘队正心肝儿发颤。 要遭! “看来颍城的勾栏花巷,刘大哥这段时间没少去啊!” 清儿阴阳怪气说道,“连三月不知肉味这么文绉绉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想必恬不知耻四个字怎么写也不在话下。” 这小子,吃枪药了,每回一提到女人,管你是明是暗,必然翻脸! 这平素里兄弟们喝喝花酒,也不欺压良善,更不耽误军务,上将军都懒得管,你一个壁立营的随军闲人,老爱管这些闲事,手伸得长! 只是嘴上万万不敢冒出这些字眼,这小子下手贼狠!关键是手上的本事不小,还不讲道理,惹到他,非得去壁立营治一治伤,躺个两三天才让走! “绝无此事,兄弟们都可以给我作证!” “为何这帝尧鼓被抬了出来?这等声势,怕不是尽出了?”清儿问道。 刘队正见这公子哥没有追究的意思,急忙回道:“按理说,这军中大事,壁立营分属辎重,一向都不参与……” 话音未落,便见到这公子哥轻描淡写朝后面的小跟班招招手,清玖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清儿跟前: “要动手吗?” 刘队正闻言口风立时一转:“不过增公子,在上将军眼中,想必不是外人,那就是咱自家人,一家人肯定不能说两家话!” 说完又示意增清到一旁,避人耳目: “听说山上来人了,要围杀上将军!有三宗的影子掺合其中,还有神照境的万人敌!这三通帝尧鼓,是给上将军造势的,山上的人争斗,尤其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护体的大高手,我等兄弟即便一拥而上,也不过是累赘!” 增清:“上将军不就是天道宗出身么?怎么会有三宗之人掺合军中之事?况且山上的人,一向瞧不起山下,更别提世俗中事!” 刘队正:“这些内情,我等又哪有资格知晓,军中有资格知晓内幕,除了军师,也就那十余位千尉,你不妨去问问咱们的郑千尉。” 果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赶紧把这心狠手辣的公子哥送走,比什么神照高手闯入大营还要实在。 况且,一口一个三宗,一会儿山上一会儿山下,瞧这语气就绝对是根脚不浅,难怪上将军大开方便之门。 “咱们的郑千尉如今还生着闷气呢。”刘队正神秘兮兮说道。 清儿:“哦?” “军中选拔十名帝尧鼓手,无一不是翘楚之辈,能上台敲一敲便是天大的荣耀,能吹到马革裹尸那一天!” “十座鼓台,能执鼓锤之人,据军师所言,皆能让鼓声震五百里以上,实力不凡,其中只有一人是仰仗天生的力大无穷,其余皆是引气十重以上的高手,千尉就有半数!” 自家千尉技不如人,军中擂台争资格被刷了下来,说起来还有这姓增公子哥的缘故,旧伤未愈,才敌不过那马脸的邱老二,至少在郑千尉的心里是如此作想的,嘴上也是这般推脱输掉比武的缘故。 见那姓增的公子哥脱离队尾,飞速靠拢,郑千尉只能勒住马头:“公子,今日军中不太平,不如回转壁立营,也好叫我等安心!” 增清:“我还用不着你们保护!听说你被那邱老二狠狠的教训了一通?” 郑千尉下意识脱口而出:“胡说八道!” 只是那神色,有多少气急败坏,大概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增清:“挨打要站稳,小心地滑。” 郑千尉:“呸!你去问问那姓邱的王八,可记得郑某剑利否?” 增清笑道:“谁是王八,同去帝尧鼓台前,我再问问?” 郑千尉脸上挂不住,嘴上仍道: “不就输了一招半式,兔崽子们到处诋毁,让我知道谁嚼舌头,非得撕烂他的嘴!” 说完一眼瞟向了刘队正的方向。 后者挺直了身板,充耳不闻,眼不见:可不是咱说的,穿小鞋也得有证据呐!否则咱是万万不认,也不服的! “听闻军中,多习天道宗的无形剑术?既然同为习剑之人,又境界相仿,何故会败给那姓邱的?”清儿问道。 郑千尉不欲理会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公子哥,气呼呼拨转马头就要离开。 “你觉得那姓邱的,能敌得过我手里的琵琶?”清儿胸有成竹道,“能否在我手中走过二十回合?” 那郑千尉闻言,果真立刻又调转马头,这次直接翻身下马,说道: “增公子要与那邱老二比试?我可以牵线搭桥,好叫众兄弟也看个热闹!那小子嘴上不饶人,号称打遍军中无敌手,嚣张无比,平素里也不好音律,更不近女色,不过以我看来,他是绝对敌不过公子手中的琵琶,莫说二十回合,十五合,绝对会趴在公子脚下吃灰!” 清儿笑道:“我不打。” 郑千尉脸色一垮:“公子寻我开心?” 清儿:“我不打,你打呀!只要他果真是习练无形剑术,我可以传你一门以柔克刚的剑术,专克这霸道路数的无形剑,一雪前耻,怎么样?” 郑千尉两眼放光,好在还没有失去理智:“此言当真?不知公子有何要求?此剑要习练多久?” 清儿:“保管你半月就能找回场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果真眼下就有一事相求,若你能做成,这剑术就教于你。” 郑千尉:“公子说来听听。” 清儿:“帮我找一个人!” 郑千尉:“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相貌如何,属哪个大营?” 清儿:“只知姓李名长情,玉华国人,其他一概不知。” 郑千尉:“公子确定此人在征东军中?” 清儿:“不确定!” 身后的清玖突然说道:“师傅说了,李长情与我俩年纪相仿!” 郑千尉:“如此也难办啊……公子想必也知晓,自征韩为始,举国十九州,除玉门和青州两地要防着西北边的大月氏,其余十七州,凡年满十三,每家每户必出一人参军,这姓李的又是国之大姓,即便他就在军中都不一定能找到……” “这不成了大海捞针?万一他再用个化名,怕是统一了六国那天,都不一定能活着找到此人!” “如此,公子的剑术,郑某是无缘了!不过公子放心,即便此事不成,亦会敦促手下儿郎留意此人!” 清儿:“如此,这剑术倒也传得。” 身后的清玖一听,立时急了眼:“啊?” 清儿:“啊什么啊?我又不会剑术,难道拿七律来糊弄将军吗?当然是你来教了!” 郑千尉闻言,诧异的看向了这脸庞年轻稚嫩过了头的小青年,将信将疑。 第222章 成名一战(六) 清玖见这眼前的千尉面露怀疑神色,不自觉脖子一梗道: “我虽然学艺不精,又是半路出家跟了师傅,至今还未上得山,不过据我师傅所言,这集嗔痴、爱欲、烦恼三者为一体的剑术,名为‘痴缠’,是一门至阴至柔的剑法,确实能克制天道宗的无形剑术,练至高深,可破无坚不摧的剑界。” 郑千尉不置可否,嘴巴一瘪道:“从未听闻江湖上有此种剑术……” 吹牛不打底稿! 清儿见状,趁机打断他道:“郑千尉,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凡眼中所见未必真,眼中未见未必虚!” 郑千尉不欲得罪这增公子,便只好说道:“只是,这……还从未见过能克制天道宗的剑术,非是郑某信不过公子……” 清儿:“小和尚,郑千尉看不上你呢!天下第一大宗的名头,果然是名不虚传,寻常武艺入不得法眼……” 清玖一脸憨厚,毫不在意道:“正好,正好,免得丢了师傅的脸呢。” 话音刚落,清儿便伸手要去揪他的耳朵,倒是惹得一旁的郑千尉震惊莫名。 只见那小和尚闪转腾挪之间,身形飘渺不定,二人你追我赶,在士卒之中犹如穿针引线。 两幅皮囊亦是相当出彩,霎时间竟是像翩翩起舞一般。 瞧前者的身法,恐怕与得了天道宗真传的上将军史腾,亦是不相上下,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年轻小跟班,所使的绝对是一门极其高明的轻功! 要知道,天道宗“烟霞功”的名头,在军中如雷贯耳,非立大功、或是上将军嫡系,断不可能接触到,而且也只能得授前三层功法,能达踏雪无痕之境。 只要不被包了饺子,万军丛中虽不能想走就走想留便留,不恋战死战,至少有一半的可能逃脱! 这名为清玖的小跟班也绝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只凭这轻功,绝对是身轻如燕之辈,恐怕距离第三层踏雪无痕之境亦是不远,极为赏心悦目! 增公子与之在军伍之间穿梭,惹来一阵阵惊呼,阵型却未被打乱,士卒行进间仍旧毫不迟疑,清玖像是一片树叶一般,又仿佛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追赶的增公子就像是划桨掌握方向的人。 只是划桨的人,多少有些吃力,跟不上前者,总是差了一鳞半爪方能抓住前者。 郑千尉心如明镜,这增公子想来是借机要向自己卖弄清玖的本事,而且也确实如了他的愿。 说不得,二人确系大门大派外出历练的真传,只观这轻身功法,就不可小觑,军中除了上将军和神秘莫测的军师,无人能及。 即便是靠着蛮力和技巧,能飞檐走壁之辈,在寻常人眼中都已经是高手! 世间万般功夫,以内功为首,最为难练,第二便是轻功。 一时间有些艳羡,更有些迟疑,是否要喝止二人,且看一看清玖手里的“痴缠”是否当真能克制无形剑术,也好在那邱老二面前扳回一局! 还不等他出言,便见到气喘吁吁的增公子揪着清玖的耳朵,一边骂一边靠近: “找不到李长情,看你怎么向你师傅交代……” 清玖唯唯诺诺道:“法不传六耳,师傅传下的剑术,也不能随意乱教啊,万一被师傅知晓了,要清理门户怎么办?” 清儿:“你少来!钱先生本就无门无派,况且当日在玉虚峰传你剑术时可是说了,要争取将它发扬光大,如今正是好机会呢!” 好机会不假,当真传了这郑千尉,可就与公之于众不差丝毫!反正追究起来,遭罪的还是自己,清玖腹诽道。 郑千尉突然出言道:“二位公子,帝尧鼓响,必有大事发生,不宜在此地耽搁,延误军机,郑某吃罪不起,不如速速汇合,再来计较学剑一事!” 鼓响第二通,从遥远的观星台山巅,铿锵之声响彻云霄,分明是有大高手,兵器相互磕碰之间,犹如霹雳雷鸣,仿佛在回应一阵阵鼓声,且有压制帝尧鼓声的趋势! 紧接着便呼啸着升空一抹璀璨耀眼的红光,那红光趁势而上,贯穿云层,震散出诺大的空洞,划破天际飞向东边的轨迹,将整片天空一分为二! 不止是三人,仿佛整个军营的士卒都震撼莫名。 神兵利器之威! 静默片刻,有一人高呼,山呼海啸随之而起: “风,大风!” 这一抹红光之殇,是玉华军之幸,是复仇之终结,更是对上将军发自内心的崇敬! 三十年前开始,这柄旧韩屹立几十年的神兵,在那书生的手中,纵横驰骋,在玉华军中如入无人,不管是视线所及还是红光一闪而逝之处,掀起一阵阵滔天血浪,又从容退走,让人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比几日前突入大营的无二拳宗四大长老,厉害百倍不止: 根本不是结阵就能抗衡的人物。 剑在人在,剑逝人亡。 神兵离主,必然是上将军得胜,大仇得报。 首先高呼的老兵泪流满面,有幸经历过那一场场对书生的徒劳围杀,付出不可计数血一般教训的同袍,亦是激动莫名。 有军令传来,以六大千尉为首,其中便有居于末位的郑千尉,百余骑越众而出紧随其后。 增清和清玖二人亦是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其实也算不得悄无声息,只是二人素来仗着上将军在军中来去自如,除了军师所在商量军务、横陈无数军中机密的“千机帐”,各处营帐大可去得,反正也是“横行霸道”惯了,无人敢管、想管! 郑千尉此时豪情万丈,大出一口郁气:有幸迎上将军大胜凯旋,岂不比在那台上傻乎乎擂帝尧鼓的邱老二风光? 只是待得临近了,看到场间局势,正要仗着人多势众,一鼓作气将敌对之人尽数拿下。 便看到领头的千尉周全神色大变,连连挥手示意,众人忙不迭勒转马头,摇摇观望。 这杀神可是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狠人,也正是上将军的嫡系之一,除了那最近莫名其妙冒头的李永吉,便要数这周全最得上将军之心。 抬头不远,有两处战作一团。 最吸引眼球便是那匹练的青光,势若奔雷,刀刀将对敌之人笼罩在身前两丈之处。 即便如此,那使拳迎战之人也是毫不落下风,每当要步伐稍退,刀罡便骤然暴涨,拳风若进,青光便凝练犹如实质,寒光四溢,众人毫不怀疑只要踏入两丈近身范围,绝对会成为允万尉的刀下亡魂! 天绝十三刀。 俗语有云,久守必失,众人眼中的拳法大家,八九不离十,已经猜出他的身份。能在狂风暴雨的刀罡下进退有据,除了那无二拳宗的宗主韩气生,世间绝对找不出第二人选。 即便是敌对之人,亦是为双拳血肉之躯,迎战天绝十三刀的老者,感到热血沸腾和由衷的敬佩! 不愧是旧韩的天下第一,非但没有在刀下久守必失,反而迎难而上,硬生生以双拳逐渐占据了上风,只是令周全等人有些不解的,便是拳风流动之间,杀意不盛。 更为不解的还是与上将军战至一处的一枪一剑,分明是来自天道宗的凌云志,更是军中的二把手! 最为感到震惊的,还是那矗立在战场一侧旁观,丝毫不顾及神照高手交锋罡气的麻衫青年,周全下意识便打马上前盘问。 “你是何人?”语气森森。 …… “此人,与上将军一般,使天道宗无形剑,姓甚名谁?”李长情心情稍定,再次打量一番这浑身血腥气的千尉,紧了紧裤脚反问道。 周全一脸诧异,问道:“你知晓无形剑?此人正是军中副将,名为凌云志,乃是一名万人尉!” 李长情:“叛徒?” 周全眉头一皱。 第223章 成名一战(七) 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无知者无畏? 瞧眼前的青年,由最初的惶恐,眨眼间转变了对自己的态度,莫非身怀奇技,当真是上将军请来的援手? 周全衡量再三,又见李长情不疾不徐扎好裤脚,终究按耐住了好奇,只道: “你既然知晓无形剑术,想必与山上的宗门脱不了干系,只盼你知晓,这等高手生死之争,寻常人靠近便是取死之道!” 李长情咧嘴笑道:“我知晓的!” 刀罡也好,拳风也行,枪剑也罢,眼前的四大高手,李长情看来,无一人在四师叔的手中走得过二十合!即便是境界稍逊一筹的九师叔,单打独斗恐怕也与他们在伯仲之间。 尤其是那五短身材使刀的矮子将军,分明不是山上的人物,空有境界却不可持久,节节败退,被那拳法大家压的喘不过气。 至于那凌云志,也是如此。不过他仗着剑术高绝,竟然能另辟蹊径,以无形剑决使出脱手剑,虽不能像飞剑术和牵引术一般神鬼莫测、坚不可摧,每每也在史腾的断枪之下强行制造破绽,迫得史腾不得不收招自保。 可要说能将史腾斩落剑下,李长情也是不信的。 周全:“公子可有把握?” 李长情:“无论如何看,那凌云志都不是上将军的对手,只是不知非先生为何笃信上将军有性命之危。” 周全心头咯噔一声:“韩老贼……非先生……他死了吗?” “没呢,如今就在观星台上。” 周全握剑的手一紧,说道:“兵器都被磕飞了,这都死不了?” 李长情哪里知晓征东军和这旧韩书生的血仇恩怨,随口道:“被我救了。” “你!” 其余五人瞬间有四位欺身上前,令得李长情浑身一紧,杀气! 不知从何而来,凭空而生的杀气,几人身后的百余骑仿佛被杀气一冲,下一刻马蹄响起就要将自己碾作尘泥。 “是上将军让我救的。”李长情飞速盘算一番,脱口而出。 这几人,练不得手中的剑。 凭借四重天的烟霞功,一苇渡江的功力,要走也不难! 旁人看不出,以为自己初生牛犊,无知者无畏,敢近距离旁观神照境高手交锋,若是四师叔那般的高手,便能知晓,自己确实是有恃无恐! 每一道近身的罡风,都被轻身功法避开,避无可避之时,背上的河洛只轻轻一颤,就像是饕餮吞食一般,吸纳一空。 眼前姓周名全的千尉,如同猛兽一般的眼神一敛,挥手示意,李长情就感到眉心一烫,仿佛五柄欲出鞘择人而噬的剑身与剑鞘的摩擦声像是在脑海响起。 杀气,来的快,去的更快,看来此人在军中威望很高啊。 并未上前的郑千尉回头看了一眼增清,轻声道:“增公子,天底下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此人正是姓李名长情,瞧模样不像是军中之人。” 增清:“是他!” 清玖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 清儿给了他一个白眼:“咱们下山这么久,你碰到几个李长情了?” 清玖若有所思:“好像……一个都没有?” 清儿:“况且几年前,我曾在钱先生的钱泰客栈见过他,只是那时的他与彼时的我一般,瘦弱不堪,如今外貌与气质有了天壤之别,但这张脸变化却不大,只多了几分棱角,变黑了几分!” 清玖不知为何,听了她的话,浑身都不得劲,连带着看李长情,都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这么久,你还记得人家,还记得这么清楚……” 清儿像是陷入某种悲苦的记忆,并未看到清玖的神色,也未将这酸溜溜的语气听进耳中。 “钱先生让你跟着他,你要如何接近他?” “啊?”清玖一脸吃瘪,不情不愿道:“是啊,差点忘记师傅的吩咐……” 又悄悄看了一眼,紧紧盯着李长情的清儿,心中更不是滋味。 “不如,咱们去浪迹江湖?”清玖天马行空,突发奇想脱口道。 清儿回过神来,嫌弃道:“行百里者半九十,都在这臭男人遍地的军中呆了这么久,如今见着正主,你反而要打退堂鼓?不怕钱先生清理门户了?” 一旁离得近的郑千尉一脸古怪,看着增清,心道:你不是男人吗?哪里臭了? 突然间双目圆睁,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只是再一瞧眼前的公子哥:身材虽纤细,但喉咙生结,胸前无货,下巴生须……横看竖看都不是想象中的女扮男装。 要是有本事,倒是想去揪一揪这公子哥的胡须是真是假。 “既然已到了此处,便仰仗着他玉华人的身份,还有这东征之事,随意寻个由头,保管他乖乖入营。”郑千尉轻声道。 清玖不情不愿道:“平白矮人一截,也不知师傅到底是何打算,就算我愿意跟着他,人家也未见得愿意接受呢!” 清儿:“下山之前,咋不见你这么多理由?” 清玖目不转睛的盯着增清,神情颇为哀怨:还不是因为你吗! 李长情突然心有所感,看向了站在郑千尉身后的二人,一个小胡子,另一个身材高大脸庞却年轻得不像话,怀中还抱着一把琵琶,不自觉用上了从于鸟那里学来的观气术。 小胡子气息阴柔至极,浑不似男人,且是一个实打实的山上人物,那怀抱琵琶的青年,只是寻常习武之人,只是筋骨颇为浑厚强劲,气血旺盛异于常人,倒是适合做那拳法大家韩气生的徒弟。 鬼使神差般抬手指向二人,向周全问道:“军中有精通音律的武林高手吗?” 不待周全回话,那小胡子看着李长情,嫣然一笑,便领着抱琵琶的青年径直走了过来,只是,这嫣然一笑,用这副尊容,令李长情和周全俱是浑身一个冷颤! 唯有知晓内情的清玖,痴痴的看着她。 是男是女,一举一动都是如此令人着迷。 以前方丈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出家人碰到要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想来是方丈定力不够,六根不净了呢! 只是还不等几人搭上话,便听到一声巨响,天罡寒铁枪刹那间化作两截,凌云志的剑罡划过史腾前胸,亏得史腾强行横移一尺,避开要害,吐血倒飞! 不偏不倚,一柄长剑锋锐直指史腾,正好在倒飞的必经之路,眨眼间就要前后捅个窟窿!也是这把剑从天而降,突然劈断了天罡寒铁枪,让史腾硬生生挨了凌云志一剑,差点开膛破肚! 剑,正是那前耻。 人,位列天下五。 持剑之人,杀气腾腾,满面寒霜。 饱含屈辱的剑要饮血,剑的主人要泄愤,神兵工布不知所踪,被人捷足先登。 万般事,都不如痛失神兵的机缘,可恨! 刹那间一人见状,趁势要脱离此处战场,正是那无二拳宗的韩气生: 只一拳截断允星辰的刀势,再一拳借力,那刀便寸寸碎裂,果然实力高出那允星辰一大截,只两拳便破局,更是将拳法宗师弹开五丈有余,眼瞅着转身就要遁走。 “我让你走了吗?” 前耻受罡气牵引凌空,仍旧要将史腾捅个对穿。 欧阳在野却一个闪身,随手一挥,一道磅礴的罡气硬生生迎着拳法宗师而来,若不硬接必然四分五裂! 后者浑身气息爆裂,被逼退的拳法大家,一双招架罡气硬接罡气的拳指护腕,步了天罡寒铁枪的后尘,化作废铁,至于人更是披头散发,七孔流血! 仓促之下,竟不是一合之敌。 天下第五! 在场之人无不心头沉甸甸,果真是人的名树的影,盛名之下无虚士。 第224章 成名一战(八) 震撼之余,有人欣喜万分,就有人睚眦欲裂,仿佛上将军史腾就要命丧当场。 此等距离,宛如天堑,立判生死。 况且那去而复返,明显存有一口怨气的欧阳在野,出手这般狠辣,即便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连手恐怕都难说能打得过他! 便只有凌云志有机会截停,击落那柄凌空对准了史腾的前耻剑,而史腾本身又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况且手中的天罡寒铁枪被欧阳在野蛮横砍断,本就被气机反噬,又挨了凌云志一剑,受创不轻。 几乎是必死之局。 除非有神仙搭救。 电光火石之间,李长情未作他想,只头一低,背上的河洛剑柄对准了前耻,出鞘前首尾一个调转,剑尖飞速刮过地面,丝陀螺一般旋转数周,半个眨眼的功夫,宛如一道乌黑的光线,如麻绳提豆腐一般,从前耻剑中段掠过! 众人眼前一花,空中才响起一道惊天呼啸,李长情身前一线十余丈距离,掠过前耻后,犹自凌空飞射近一丈,便到达了极限,仿佛被云纹剑鞘的丝线死死拽住,悬停在史腾不远处,中途刹那间被河洛剑卷起的尘土,引得众人掩面连连后退。 威势虽不如观星台上将整片天空一分为二的红光,但胜在如此奇诡难测的手段,众人亲眼所见,由一个这般年轻的人使出来,堪称惊世骇俗! 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本就莫名失了工布踪影的欧阳,牙根紧咬,面色更加可怖。 “以气御剑?不对……引气境的蝼蚁,难道……”双眼充满了失而复得、贪婪的神色,仿佛断掉的前耻剑不值一提,紧紧的盯着河洛。 随后,李长情本来已经紧好的裤脚,只随着他脚尖轻轻一点,便重新被震散。 悬停在史腾一侧的河洛,李长情轻轻一招手,便如燕归巢,去而复回。 一切不过呼吸功夫,让人眼花缭乱,震惊不已。 除了欧阳在野,众人甚至都没看清整个出手的过程,便见到史腾跌坐一旁,挺身而出的麻衫青年便举剑站在了他身前。 “一苇渡江?”史腾似乎要重新审视这莫名出现在观星台的神秘青年,“你究竟是何人?师承于谁?竟会我天道宗独门绝技!” 李长情:“姓李名长情,师承游四方。” 史腾:“胡说八道!天道宗除了大长老,何人敢自称四方……” 言语间,语调越来越低,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豁然开朗,不知是激动还是被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势所引,只不停用双眼打量眼前的青年: “莫非……你便是,应劫之人?是了,是了,否则从不收徒的大长老,又怎么会……难怪,难怪钱、增两位先生……难怪先前那酸书生眼神这般奇怪……” 也不管他在那里自言自语,李长情只凝神应对眼前的危局。 那欧阳不动如山,只单手抵住韩气生的天灵盖,面带微笑的看着李长情,反而得势不饶人的凌云志并未被李长情的出招吓到,不死心再次欺身而上。 呼吸间,李长情抬手连挡凌云志随后而至的赶尽杀绝,双剑相交竟如对镜而舞,一招一式都不差分毫,有来有往见招拆招。 只是河洛每次落点,凌云志手中的剑便一阵哀鸣,即便有无坚不摧的罡气附着,剑身也是片刻间蛛纹密布! 手中越发急风骤雨,势必要在长剑碎裂罡气消散之前,强行以境界拿下对面的青年。 此时却是受限于手中长剑的材质,剑身大大小小的豁口无数,断然使不出先前抗衡史腾的脱手剑,何况见识了眼前青年方才石破天惊的一手,极度疑似以气御剑的杀招,再用脱手剑,难以建功不说,恐怕还有班门弄斧的嫌隙。 只十余合,明眼人便知青年后力不济,终归是差了极大的境界鸿沟,若非手中那柄占据绝对上风的利器,早就被凌云志斩落剑下。 且战且退,眼瞅着就要退到史腾的身边,却是凌云志故意而为之,想要画地为牢,一箭双雕。 围观的周全等人见状,立时想要拼死上前解围,却被增清伸手拦下。 “你们打不过他的,不要白白送死。” 说完便朝着清玖一招手,后者笑着将怀中的琵琶递给她: “要不咱们今天弹十面埋伏?上次你弹了,那林中大大小小劫道的江湖好汉,绿林豪杰,青天白日如见鬼魅的景象,可壮观了!” 清儿接过琵琶,并不理他,只笑着看了一眼远处被凌云志境界为辅,以力降十会、在剑下险象环生的李长情,说道: “还请周大哥围三缺一!” 周全哪能不知晓这公子哥要做甚,三两个呼吸间百余骑便形成了一道环形人墙,如众星捧月一般。 玉华音律以筝为首,况且从未听闻见识有人能以乐器作为杀人利器,但眼前的增公子便能做到,若有人怀疑,看一看军中牵着线想要占他便宜,无一不鼻青脸肿回来的士卒便知晓。 这世上当真有口诛笔伐,更有五音七绝! 这是一柄众人又爱又怕的琵琶。 爱的是雌雄难辨,双兔傍地而走的琵琶主人,即便是那一戳小胡子都极具魅力;怕的是他手指拂过琵琶,随之而来的狂风暴雨,片片无孔不入、凭空而生的刀剑要将人当众凌迟,剜心剧痛过后冷汗淋漓,元气大伤! 魔音。 初始大珠小珠,跌落玉盘,只呼吸间风格瞬变,来不及层层递进,便是刀枪齐鸣铁骑突出,如此突兀的转变,令得境界低微的骑卒忍不住双手掩耳。 这是说书人增先生的七律,也是医圣钱五更心心念念之物。 苦于二人从来便是伯仲之间,无论剑术,学识还是音律一道,皆难分高下。 轻拢慢捻抹复挑,清儿一拨一挑之间,仿佛整个场间都被琵琶声定格,琴声所起之处,随之而生七道无声无息的灰线,竟然比方才的河洛还要快,眨眼间凌空掠过所有人! 以术御琴,以琴御气,称七律: 席间高朋满座,陪客共计十余桌,史腾居于主桌首位。 言笑宴宴间,举杯一一谢过登门道贺的宾客,今日乃二两门荣登武林第一大派的谢礼宴。 欧阳在野、韩气生、允星辰、凌云志、史腾,还有神秘青年李长情,皆位居主桌。 只是那青年籍籍无名,脸庞青涩,位列主桌,夹在几个武林赫赫有名的高手之间,颇有几分怪异。 “若无凌兄数十年如一日的鼎力相助、同心戮力,二两门不会有今日之盛况,武林之威名,这第一杯当敬凌兄!”史腾道。 李长情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浑身不自在:胸前无二两肉还这么凶。这是拿来挤兑辱骂男人的俗语,怎么还能成为一个门派名字,况且是天下第一大派。 护法左长老允星辰笑道:“极是极是,我这半路出家,改弦易辙之人,恬居二两门高位,承蒙两位好哥哥照拂!” 护法右长老韩气生见状,也不顾席间你来我往,人人抬轿的喜悦氛围,阴阳怪气的说道: “掌门好了伤疤忘了疼,有奶便是娘,为了那点金银俗物昧着良心,记不得咱们这些一起打天下,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这第一杯不喝也罢!” 围桌之人,无不下意识点头。 “韩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莫要自毁城墙,掘坟而卧。”史腾沉声道。 唯有那欧阳在野,并不在意主桌几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意犹未尽的看着李长情,后者只觉仿佛被绿油油的蛇眼盯上,浑身发寒。 席无空席,宴无好宴。 第225章 成名一战(九) 文字犹如天地牢笼。 偶尔有灵光乍现,偶尔在水岸搁浅。 身处天地牢笼之中,若不能翱翔畅游九天,便只能化作尘泥养分。 天地之间有正气,趁势乘风起。 抟扶摇直上九万,端坐青云里。 如今也有人默默破开牢笼,端坐青云一般,作壁上观! 对他来说,要破开这牢笼不算太难,只是颇有些意兴,心情愉悦! 便在不知不觉中离开宴席,一步踏出,没有海阔天空,眼中只有那十指穿梭不停的增清。 声势浩大,有百余骑环形捧月,主角便是端坐在正中的小胡子。 欧阳在野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想要寻前耻剑的踪迹,却落了空,才想起自己的佩剑已经被斩断,嘴角含笑的看向了还在幻境中挣扎的李长情……手中那把剑! 其实一直都不太喜随身佩剑的名字,尽管是自己取的。 耻,意味着败!不管是否能雪耻,败就是败,何况还输给了一个女人,对玄天宗青出于蓝的未来掌门来说,堪称平生奇耻大辱。 又如何能重蹈覆辙,再次败给另一个女人。 没错,如假包换的女人!只是不知何种神奇手段竟能以假乱真,变成男人? 这女人天地牢笼的手段,不是第一次遭遇,虽然比斩须眉那个卓青青手中的幻刀术高明,终究是换汤不换药,本质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只是再瞧一剑削断自己前耻剑的青年,此时脸上突然流露出时而迷惘,时而清醒的神色,并未深深沉沦在这番幻境中,便对他的跟脚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这般年纪,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的人,如今以宗主独子江青独占鳌头,眼前这青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恐怕并不弱于败在了天下第一真人门下的江青。 “你的七律,困不住我。”欧阳转过头,笑眯眯看着戏台上,手抱琵琶的增清。 哪里有什么戏台,在欧阳的眼中,只有七道灰线,起始于增清手中的琵琶,在场所有人,都像是牵线的木偶,被灰线缠绕捆住。 随着琵琶声响,按照弹琴之人的想法,一举一动。 距离越近,灰线就越是粗大坚韧,尤其是自己的身上,被额外照顾,竟无一例外分出了七条支线,深深扎根在七处人身关键气府! 阴阳跷两脉,断左右行走,举步维艰; 阴阳维两脉,制脏腑五行,束手就擒; 绝带冲两脉,阻周天气门,任人鱼肉。 唯有第七处的气脉,最为神秘的任督二脉,人生天地的左右护法,一条脊柱仙气火龙所在,灰线若有若无,只需轻轻一挣,火龙破线而出,立时就能让弹琴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增先生他老人家可还好?” 本来已经被欧阳此举惊得冷汗直流,却只能按耐住惊惧,弹完这一曲没有起承转合,犹如书生文豪行文作章,环环相扣的《十面埋伏》,否则便不是走火入魔这般轻描淡写的小事。 听了他的话,只能选择继续弹下去,反正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轻则变成傻子,重则浑身经脉寸断的事,如何愿意去做? 这也是七律最大的破绽,又或者说,稚子非要持杀器,招摇过市的后遗症。 “若是增先生手中的七律,我是断然挣脱不了……不过,你还差了点火候。” 清玖早就护在她身前。 百余骑亦是严阵以待,七分惧怕三分跃跃欲试的盯着这个,唯一在琵琶魔音中闲庭信步的男人。 他们看不见那七道灰线,但能看见在琵琶声中时而呆若木鸡,时而大笑,时而愤怒,时而手舞足蹈的上将军几人…… 琴声渐渐式微。 增清一咬牙,一阵分金断石、声裂云霄,激昂异常的琵琶声响起,要强行驾驭当日在玉虚峰上增先生弹奏的生死两章! “不可……”一旁的清玖见状就要制止她。 占据优势,尚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处于绝对的劣势。 眼前的男人,恐怕杀敌一千,要自损一万不止,即便全力而为亦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人物。 况且,《七律》的生死两绝章,本来就极难入门,对内息和心性的要求都极高,若不是她童年悲惨经历,连如今的略通皮毛都做不到。 否则钱先生也不会专门传授了《五音杀决》的两门功法路数,来弥补她习练七律不全的缺陷。 待得日后功力渐深,阅历足够,自然水到渠成。 清玖没有低估对面的男人,却高估了自己,想要擒贼先擒王,拿掉琵琶制止她,也得看自己有没有绝弦断音的本事。 只不过刚刚伸手要去按住琵琶,瞬间虎口炸裂,手掌血肉模糊,一声惨叫…… “小心!” 郑千尉眼疾手快,握住他的肩向后奋力一带。 欧阳身上扎根在龙脊处的那根灰线,受琵琶声一激,瞬间壮大十倍不止,竟又强行分裂出两根,一左一右,尝试去套住那口火龙仙气,镇压最为飘渺不定的任督二脉! “增先生与家师乃是故旧,早年举世除魔一战,更是与我有救命之恩,你既然是七律的传人,今日所作所为,我便不再计较!” 骈指凌空,轻轻搭在那最粗的一根灰线上,众人看来便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只是向来强势的增公子就脸色剧变,一脸无奈绝望。 “啊……!”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只是这次惨叫的人,便没有了先前清玖的幸运,一条胳膊齐肩而断,血涌如注。 凌云志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持剑的李长情,又撇了一眼还未醒来的史腾,不发一语,抬手封住气血,踉跄逃离。 李长情体内翻江倒海,浑身剧痛无比,握剑的手颤抖不已。此时方知那郢城卓青青的幻刀术,是一门多么厉害的奇功,从这半生不熟的琵琶魔音中挣脱,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部分还是仰仗了手里的神兵河洛! 刚一挣脱,手中的河洛剑便不受控制的划向了对面呆立的凌云志,只是没有杀心,李长情临机便拧转了两分手腕,本该直取脑袋一剑枭首,变成了斩向手臂。 欧阳按住灰线的手停在半空,看着第二个醒来的青年,还有受了重伤逃离的凌云志,口中说道:“有意思,真是好宝贝!” 手指轻轻一拨,那灰线一震便断裂消散,琵琶声戛然而止,七弦尽断! 只是增清却反而松了一口气,只是手脚软绵,再难提起一口真气,并未被功法反噬,尽数落在了怀中的琵琶上,裂痕遍布,有些不舍的拂过琴面,瞬间四分五裂,成了一把废琴。 那个男人不仅破了七律,而且还是在不伤及自己的前提!若放任自己奏完这首十面埋伏,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也对那名为李长情的青年,高看一眼不止,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境界虽低,也能在男人之后第二个主动破局醒过来。 好在,还是救下了史腾上将军,让凌云志败退,留下了一条胳膊。只是,不得不正面面对这个心思琢磨不定,境界更为高深的天下第五! 第226章 逃亡之始 “这世上有不少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也有一边吃,一边骂下厨之人手艺稀松平常的人;更加有吃完饭,将锅砸掉的人!” 欧阳没有兴致去瞥一眼,看似虎视眈眈的百余骑。 甚至军中千尉万尉的名头,在天下第五面前,一样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天下之大,之所以大可去得,正是因为这份底气: 除了山巅那寥寥无几的一小戳人,无人能拦! 眼中唯有李长情手中那柄乌黑的无名长剑。 换句话来说:此时环顾四周,我即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要清理门户,天下第一要让你献上手中的长剑,就像那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这世上又有几个钱五更呢? 欧阳单手握住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正是先前不慎之下被突袭,一掌打的七窍流血的拳法大家,韩气生。 嘴中不停,接着说道: “无二拳宗如何内斗、你死我活,原本对玄天宗来说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随手赐给你们的拳法秘籍一样,想要几个无二拳宗,便扔出几本秘籍。” “况且天底下吃饭砸锅,背信弃义的人同样不胜枚举,世道如此,人心不古,也不差你意图自立门户的韩宗主……” 手中用力,韩气生本就七窍流血的面庞更加可怖,眉骨爆裂,眼眶变形,血丝遍布,眼珠似乎要挣脱肉身的束缚。 似乎察觉到生死危机,韩气生浑身发抖,痛苦不已,偏偏身受重伤之下,又陷入了增清以七律的音律功法打造的幻境之中,是一门比那斩须眉卓青青手里的幻刀术还要高明的功法。 想要拼死一搏都成了妄想。 就像是一整个人被硬生生捆住了手脚,塞进了刚好身子大小的麻袋,恰好露出一个脑袋,扔进了大海。 越沉越深,海水便以莫大的外力要让这颗脑袋,以残缺不全、红白一地的模样搬家! 海水便是欧阳手掌心吞吐不定,起初勃然欲发,后来便无坚不摧的罡气。 一道道,从天灵穴飞流直下,先是阻断了韩气生周天气门,紧接着将龙脊处那一口仙气摧毁殆尽,由内而外,到此处已经与废人无异。 “你错就错在,身为韩人,为一己之私心,背宗忘祖,吃里扒外!” “你既然如此执着于无二拳宗的传承更迭,父传子,子传孙,不久后便让你的宝贝儿子来陪你,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阴阳路上也不寂寞!” 心底的话却没有说出来:便是你招惹到了宗主。 欧阳话音一落,掌心下的拳法大家似乎回光返照,竟从幻境中挣脱,只是已口不能言,嘴中咿咿呀呀,血沫横飞。 由来一声哭,去时不甘的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一代拳法大家步了旧韩的后尘,就此命丧。 正应了那句古话: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世上借刀杀人,谁借谁的刀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呢。 只道是谁人技高一筹,还数那位归元公子。 也着实是他运道也不错,偏偏这韩气生,自家的好叔叔,好死不死,在山道上出了一招“回马拳”,想要致他于死地,拳下无情连自己人都囊括进拳罡之中,好来个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也诈出了不堪“拳重”,演技了得,却被韩归元抓住马脚,不得不浮出水面的奇人江南首。 也便是如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天宗宗主,天厌之人。 从踏足神照境那一刻,便劫云随身,老天爷誓要赏他一个五雷轰顶的奇人,既是一个山上的武林高手,也是七国闻名的诗词大家。 流传于世,脍炙人口的诗词数不胜数,大多题材新颖,朗朗上口。只是他对外从来便宣称不是自己所作。 想来也是,得受于天,才会天予天取。 情深尚且不寿,慧极必夭,这等文武两道皆占的全才,又岂能寿终正寝。 李长情等人皆是心有戚戚,倒不是如何同情那韩气生,只是想到这个此时此刻如神似魔、大有横扫八荒气势的男人,到此时也不知是敌是友。 大概率是敌非友,李长情一时间又想到了能压制这个男人的四师叔。 这个男人处理掉韩气生,一双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手里的河洛剑,即便不敢用上那察观心相的本事,李长情都能看出他眼中那种渴望和占有欲。 一定是与先前落在观星台上,通过眉心剑道印记,看到的天上那一抹红光有莫大关系。 没有半点对拔剑出鞘的后悔,有的只是,若他要夺剑,此番该如何自处: 是要祸水东引,与史腾上将军和身后的征东军骑兵共赴黄泉;还是撒腿就跑,且去寻两位师叔的踪迹。 欧阳似乎看出李长情的心思,又或者是察觉到他不经意间稍稍后撤的脚步。 “你的剑,跟谁学的?” 还不等青年回话,便面露不屑,接着说道,“无论如何,不战而退,都只会辱没了手中的剑,还有你背后之人的名头!你的轻功很好,但是逃不出我的手掌,何况你若要逃,我便将在场之人杀光,再去追你也不算迟!” 被欧阳道破了心思,李长情额头见汗,仰仗河洛之威,脱离七律的幻境,已经耗去八成内息,要面对这样一个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大高手,实在是下场堪忧。 尽管这个高手,在四师叔的口中,只得了四个字:不过尔尔。 也不是如今的自己能正面抗衡的,境界的巨大鸿沟,神兵只能拉近距离,不能抹平。 能斩断前耻剑,实在是出其不意,也是他掉以轻心,一心二用的缘故。 权衡再三,便开口道: “我师傅是天道宗游四方,游真人。” 欧阳闻言,眉头一皱,道:“难怪,难怪你的剑术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李长情知他憎恨,又惧怕四师叔,便说道:“四师叔与九师叔都离此地不远!” 欧阳:“扯虎皮做大旗!” 说完两人已经相距不足一丈,李长情仍是没有半分把握再次出剑,无论是河洛,还是身上暗藏的寒泉双匕。 没有所谓的高手相争,敌不动我不动,因为完全是徒劳。 即便真正修成了师傅的飞剑术,恐怕都破不开此人的护身罡气:先前击退韩气生的一掌实在是堪称惊天动地。 铺天盖地笼罩几丈范围,不仅没有掌力涣散,还能打得同境的拳法大家七孔流血,内息浑厚到此等地步,也足可见四师叔五尺剑界的锋芒之利! 李长情抬手便抹去脸上已经遮住了视线的冷汗。 眼前的男人离得近了,方知晓师门长辈的和蔼可亲:无论是天下第一的游真人,还是一枪震散沙龙的七师叔,又或者是朝夕相处近五年的四师叔和九师叔,更甚者大妖化身的于大哥,都没有此时这个男人带来的压迫感强。 分明就是想要夺剑杀人! 神兵本就是认主之物,夺剑又岂能不灭口。 李长情心头苦涩,抹汗之时,手腕处一根草线丝毫不引人瞩目,就如他这一身麻衫一样不起眼。 只是令对面的欧阳面露迟疑,犹豫不定的,还是草线上那一枚替命玉符,正是玄天宗以秘术打造的奇宝。 “这般心性,真是有其师便有其徒,见势不妙就想逃,逃不掉便狐假虎威,叫人不耻!” 李长情只觉得气血翻涌,面红耳赤,内心有些愤怒,道: “天下第六也不过如此,嘴上的功夫比手上的更甚一筹!” 欧阳面露阴狠神色,咧嘴笑道:“年纪轻轻,看来不懂什么叫嘴上留德,人在屋檐。” 李长情:“我只知道,怒打须眉四师叔,恼羞成六欧阳野!” 第227章 天罪关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其势锋芒无匹,力聚千钧于一点。 蓄势待发已久,静待时机的寒泉,电光火石间,势必要一击建功。 从欧阳斜后方直插心脏! 寒泉阳剑的速度很快,并且悄无声息,却难掩杀意,况且先前河洛斩断前耻,对手只要不傻,就会防备眼前这个麻衫青年疑似飞剑术的杀招。 李长情只是在赌,赌眼前的天下第五会因为实力和傲慢,而对自己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轻视。 只要有这一丝一毫的轻视,以寒泉双匕冰火两重天,堪比神兵的锋芒,未必不能伤到眼前的天下第五。 “你断我前耻,我折你飞剑,扯平了。” 砰!哧! 断裂的寒泉阳剑,剑柄与剑身各奔东西。二者撞到不远处的石块,剑柄与石块瞬间四分五裂,去势不减,霎时间尘土飞扬,剑身则没入石中。 李长情腰间暗藏的寒泉阴剑,颤动不已,似乎在哀鸣不止。 一阵铺天盖地,犹如泰山压顶的沉重压力,随着欧阳的靠近,迫使李长情呼吸急促,下意识抬手便要用河洛劈向对方。 开山!又岂能以凡人之躯。 何况本就是强弩之末:第二次出手,以牵引术驱使寒泉阳剑,已经将所剩无几的内息,榨得七七八八。 即便有神兵加持,也不过是困兽犹斗。 此刻李长情才深切体会到,能入天下前十的人,是何等的武林高手。 也对自己那甩手掌柜的师傅,游四方,生出几分高山仰止的感觉。 凭借手中的河洛,当真能走到那一步,与天下第一并肩吗?即便是眼前的天下第五,四师叔的手下败将,都能让自己感到绝望! 更绝望的是,开山之势劈向欧阳的河洛,毫无反击之力,便被眼前的男人,空手夺了白刃,更令李长情难过的是:夺剑之人的手法,丝毫没有武林高手的风范,连那玉虚峰山道上,曾经碰到的昆仑三才轮回掌还不如,纯粹是以罡气强行镇压了河洛。 而且无形剑术的一招一式路线,都被男人封死! “咦!我就知道。” 欧阳抓住河洛剑身的手掌,纵横交错,被河洛剑气割出无数条血槽。 长剑再难拿稳,脱手而出,又物归原主! 只是他脸上喜色却更见几分。 “你不妨将无形剑术使个遍,看我眨不眨一下眼睛,听闻天道宗无形剑决有一式天地同归,能以小博大、以弱胜强,一直无缘得见,趁着你还有余力,也不妨使来看看!” 李长情那里还有与此人过招的想法:任你强如山岳,还是快如清风拂岗,都被人一力破万法,分明是以境界压人,蛮不讲理的人物! 飞快瞄了一眼正在收拾残局的百余玉华铁骑,将史腾和那个五短身材使刀的允将军团团围住,护在中间。 下一刻,便与欧阳是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只两三个呼吸,交手二人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清玖,还不快追!”上气不接下气的增清急道。 清玖面露担忧之色,看着她,似乎在犹豫挣扎。 “我没事,只是力竭,那人没下杀手!别忘了你师傅的吩咐,再说了,他身上还有我需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七律五音相辅相成,才能踏出那一步,何人能在琵琶下不受约束。” 清玖:“可我追上去,也无济于事。” “生死不论,你只以我师傅的名义,向那人索要,成与不成,看天意。” 言语中似乎就已经给李长情宣判了死刑。 清玖仍是不愿动身,清儿见状斥道: “你要是再不去,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清玖忙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说完便顺着二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只是这上计好像有些勉为其难。 李长情如今可是连龙脊处那一口仙气都派上了用场,堪称山上人压箱底的手段。 内息循环不息,以经脉为桥,气府为驿,以龙脊处的仙气坐镇人身疆场,方能进退有据,游刃有余。 就好比那上战场首先与敌人短兵相接的,永远是将军手下的兵,因此才有所谓的马前卒。 此时李长情不得不,以一口仙气充当内息,好比运筹帷幄的将军亲自冲锋陷阵,一个不小心折了马腿,就会导致气势大减,三军溃败。 好在,这个“将军”的实力,不可小觑,早就在昆仑之中千锤百炼,李长情两条腿丝毫察觉不到疲惫一般,逢山翻山,遇水飞渡,口鼻间两道紫气模样的内息,打着旋儿消散在空气中。 只是运气之时,胸腔如拉风箱,人身气脉脏腑如神人擂鼓,稍有移位,便被那股周天巡视的仙气驱赶到原位。 需要小心再小心,否则一个岔气,后果不堪设想。 仙气一尽,连最后的逃生手段都将成为奢望。 虽然拼尽全力,只是仍旧甩不开身后的欧阳。 李长情不用,也不敢回头,越跑,背上的河洛就越发沉重。 那人的轻功,与自己不相伯仲,甚至稍逊一筹。 败就败在,小胡子不分敌我的一通琵琶,将自己拖入幻境。 本就因为全力以赴斩断前耻,救下上将军史腾,又强行冲破幻境将内息耗去七八层,更加作死企图用寒泉偷袭,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欧阳穷追不舍,李长情叫苦不迭。 若四师叔和七师叔还在,这鸟人怎能如此猖狂,赶尽杀绝、杀人夺剑。 两个时辰,二人便翻越了三山五湖。 眼前再无山水拦路,却是一条平坦的官道。 河洛越发沉重,已经快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长情再也顾不上暴露,也没了反击的想法,只用手一抹,背上的河洛也好,腰间的寒泉也罢,尽数纳入了胸前的玉扳指中。 “原来你还藏着乾坤袋这种奇物,今日真是气运滔天,不消一时三刻,尽皆入我袋中!” 即便隔着一两里地,欧阳的声音在李长情耳中亦是中气十足,气韵悠长。 李长情心头感叹,若此人没有杀人夺剑的心思,山上三宗也没有陈年旧怨,是如假包换的死对头,他的言语中有暴戾杀气,倒是和昆仑山中的化身人形的于大哥有几分相似。 李长情哪里有功夫开口说话,那一口仙气,本就是一把双刃剑,极为凝实厚重,也就注定了过刚不可持久。 游走在人身天地,两个时辰之久,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对经脉气府的损害极大,连先前呼出的道韵紫气都变成了涣散的白烟。 眼瞅着前方出现一座巨大城镇的轮廓,李长情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竹竿。 丝毫不顾及城门处盘问的士兵,城墙上的守卫只看见空中寒光一闪,一道人影便在半空中借着寒光,拔高几丈有余,翻身进了城,想要伸手去抓那寒光却是力有未逮,只能眼睁睁看着阴剑插在了城墙上。 惹来城门处一片惊呼。 这还是从当日庞瞿入郢城之时学来的,烟霞功未到第四层便是痴心妄想,非得从空中跌落摔个半死。 失了寒泉总比丢了小命得好。 这一手令身后的欧阳眉头一皱。 望着城楼上那块刀凿斧刻的“天罪关”三个大字。 口中低声道:“有意思,变得有些棘手了呢。” 第228章 心上人 越过城楼,行不至两三里路,在大大小小的民居巷道中七拐八拐,李长情便在弯弯绕绕、高矮不一的房舍下迷失了方向,其实也没有任何方向,只是闷头逃窜而已。 能侥幸走脱入了城已经是万幸,翻过城墙之后便落入了这一大片房舍之中,哪里有功夫细看。 直到那口仙气萎靡不振,缩小了整整一圈,又退回到龙脊处,稳坐中军帐,安分守己。 李长情就知晓再不停下来调息,定然是要跌境无疑。 一处破败的小屋前,门框上面的春联已经被风雨侵蚀得发白,跟合不拢、四处破洞的门板,一同诉说着主人家的穷困。 行至门前,李长情浑身白烟四起,口干舌燥,只觉得奇经八脉都在疯狂抽取本就干涸的气府。 眼前一黑,脚下发软一个踉跄,下意识用手去扶门,本就破烂的门板四分五裂、应声而倒,最后的意识便是从屋内快步跑过来一个模糊小叫花的身影,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 奇怪的噩梦再现。 远在天外的光影面部眉目都若隐若现: 佛有慈悲,菩萨低眉,降魔外显,则怒目金刚! 天外的光影巨大到遮天蔽日,比之神话中的法天相地,有过之而无不及!撕裂圆形苍穹的那道一线天,竟是光影手中一把开天斧的斧刃! 只是那道巨大的光影,面部虽栩栩如生,却既不慈悲,亦无半点怒目,只遥遥用冰冷无情的眼神搜索着地面上数不尽、或跪或站,双手合十抬头仰望,或虔诚祈祷的渺小身影。 举头三万万尺,神明降世。 突然间,那光影似乎在渺小的身影中,看到了那个身背河洛的麻衫青年,那就是自己要毁灭的人! 便只见他的手轻轻一抬,手中那开天斧将遮挡身形的云层瞬间切割成无数云团,再用斧面轻轻往旁边一撇,漫天云团一分为二,身前再无阻碍。 迫不及待,光影往前一压! 仿佛开天辟地的一步,整片天穹以手中的斧刃为中心,不断塌陷,在光影的身后露出大片大片令人目眩神迷,心旌摇曳的黑洞! 黑洞中无数羊身人面,虎齿人爪,目在腋下的凶兽,瘆人的看着斧刃劈开这方天地,下一刻就能从黑洞中脱困而出,大快朵颐! …… “喂!醒醒!” “醒醒!” 随着一道道遥远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李长情眼中那等末日噬人的景象在剧烈的晃动中,四散纷飞,化作春日里、和风下漫天飞舞的柳絮。 却原来是一个浑身补丁五六处的半大少年,看到躺在床上的李长情张牙舞爪,冷汗直流,仿佛溺水之人,抓的自己胳膊生疼,不得已只能使劲摇晃他的身躯,一边摇一边呼喊。 终于在那密密麻麻黑洞中的怪物要扑向所有人之前,醒了过来。 “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只有阵阵白烟,从七窍喷涌,令得一旁的少年连连后退,震惊莫名! “水……水……” 李长情胸腔一片火辣:膻中、天池、中脘连成一线,一块块烧红的木炭填塞在无数途径的气府之中,以三处大穴为首,阻断龙脊处的仙气火龙,恰好遏制住七寸之地。 上不得,更下不去。 强行一起身,瞬间痛的连龇牙咧嘴的力气都难以使出来,又跌躺下去。 内息全无,仙气被阻,手脚皆不能动,浑身剧痛无比! 才有余力打量眼前不远处,救了自己的少年: 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蓬头却不垢面,眼眶深陷,颧骨突出。 好在眼神坚毅,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知为何让李长声一眼就生出无限的信任。 那少年见他醒来,不能起身,口中呢喃着要喝水,回过神来,飞快转身将早已备好的凉白开倒入碗中,递到李长情嘴前。 见他两次想要喝都够不着,又急忙伸手垫高他的脑袋,碗里的水从碗沿缺口,洒落到床褥之上,少年又将碗上没有缺口的一面转到李长情嘴边。 五饮,以水为上,万物之源,浆、酒、醴、酏次之! 这可能是李长情长这么大喝过最好的一口水,缓过劲来之后便沉沉睡去。 那少年见李长情脖颈上挂着一根草绳,顶端便是那一枚玉扳指。 先前醒来之时七窍的白烟都被此物吸纳一空,自己看得真真切切,绝对不是寻常物件。 除了游四方托霍永杰赠予的那枚天道宗象征之物,还能是什么。 手腕间也有一枚袖珍玲珑,极为别致的玉符,少年仔细翻看,正反面皆刻满了鬼画桃符,根本就看不懂。 除此之外,浑身再无长物,倒让翻找的少年生出几分懊恼:叫你心善,救回来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穷光蛋! 呸,尽做赔本的买卖! 一时间又有些拿捏不准眼前之人的来历,犹豫再三,还是要等他醒来再作计较。 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 期间,少年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哥,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一个与少年眉眼间有六七分神似的少女,推门而入。 刚走进院门,便看到门前台阶上,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身麻衫的李长情。 此时却是结了一个道家手印,在打坐调息: 江河干枯,气府闭塞,成了普通人一个。尝试了无数次,都难以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内息,眼中的他人心相也变得模糊一片。 更别提打开胸前的玉扳指,取出那些从昆仑山中炼制出来的丹药。 “真成了坐拥宝山,不得其门而入!”李长情苦笑道。 “什么宝山?穷鬼一个,这几天吃我的,住我的,还打坏了我的院门,啥时候结个账?”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不满的声音。 李长情不用回身,也知晓是那救了自己的少年。 正要回话,那推门而入的少女便斥道:“哥!”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便朝他扔了过去,“做饭去!” 少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见妹妹出声,只能狠狠道:“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说完也不理会气鼓鼓的妹妹,转头就扎进了以竹篾搭建、三面开口的简易厨房。 “李大哥,我哥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地很善良的,你不要介意。” 李长情无奈收了打坐,只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少女话赶话,笑道:“以身相……”还未说完,自己倒是先红了脸颊。 李长情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眉眼含情的少女,脑海里突然划过那道一袭白衣,翩翩若仙女的身影。 初合双鬓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 时隔五年,想必早就物是人非,以师姐的姿容,如今定然是天仙一般,万人追捧! 少女见他发呆,嗔怨道:“李大哥,你莫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第229章 鬼画桃符 三横三纵,仿九川归流的天罪城,按照极阳天数布局,天地人各有三门,从天一、天二、天三、地一……到人九,合计九门,分别由城中九大势力所把控,是举世闻名的放逐之城,只尊城主令,不服王法。 加上地处魏、韩、玉华三国交界之处,说是三不管之地亦可。 城主更是身份神秘,不归属山上三宗,但实力通天,传闻第一次三宗会武之后,曾在城门口与天下第一人游四方,问道论剑不分胜负,至此不断有七国各方流民和武林人士来投,历时经年,逐渐才有了如今一城如一国的景象。 “雅颂姑娘……”李长情有些不知所措,正在支支吾吾期间,天降救星。 “砰!” 三只碗以相同速度和角度,稳稳落在桌上,却只发出一个声音,巧劲和手法缺一不可。 “清蒸红薯,出锅!”那少年面色不愉,又有几分显摆身手的意味。 他早就察觉,自己救回来的这个病恹恹的青年,“不通武艺”,浑身掏不出来半两银钱,赔本的买卖做了许多天,还要当牛做马的伺候,失了耐心。 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何况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仁至义尽。 李长情无奈道:“叨扰多时,实属无奈,那人穷追不舍,不知去向,我又人生地不熟……” “哥!”雅颂见李长情面露尴尬神情,筷子往桌上一甩,没有吓到少年,反倒是令一旁的李长情更加如坐针毡。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何况还要赖着不走,主人家赶人也在情理之中。 “好好好,反正这个家一直都是你做主,多个人吃饭而已。” 李长情只好岔开话题,趁机问道:“不知,风行小微微兄弟你可查到,近日城中是否有异样?” “有啊,城主府听说来了个大人物,府主大管事亲自开的正门迎接呢,那正大门可是连城中九大门门主都没有资格走的呢!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大人物究竟是谁。”少年随口回道。 李长情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十有八九是那玄天宗的欧阳在野,天下第五。 风行见李长情面色发苦,笑着调侃道:“哈哈哈,难道,那个大人物就是追杀你的人?你来头可真不小呢,我要是把你送到城主府,岂不是能从此飞黄腾达?” 李长情:“你看我像吗?” 风行:“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破破烂烂,浑身找不到半个银钱,肯定跟我们一样,是哪家流落在外的孤儿家,看你说话文绉绉、酸溜溜,顶破了天是个破落户出身,飘到了这天罪城……” 说到此处,又伸手去捏李长情的胳膊,又捶了两拳胸口,嘀咕道:“奇怪,这身腱子肉是咋练出来的?” 穷文富武,确实令人不解。 “哥,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家法伺候了!” 李长情也不在意,随口问道:“这妙手空空的本事,是你的看家本领?” 风行一脸诧异的看向李长情,片刻后,不疑有他,便解释道:“能在这天罪城‘人九’存活,没点本事可是不行的。” 说完便伸手一摊,掌心安安静静躺着一枚玉扳指,正是那天道宗的掌门信物。 正是风行悄然间不问自取。 李长情眉头一皱,不愉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偷鸡摸狗,梁上君子之辈,终不入流,必有灾殃。 却被风行极为不耐烦的打断道:“能当饭吃吗?!” 随手就将玉扳指扔到了桌上,玉扳指滴溜溜打了个转,停在了李长情手下。 “听说碧绿的玩意儿,能在人七换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呢!你这东西想来肯定能卖个天价。” 少年说的是反话,颇有些讥讽调侃的味道,落到李长情耳中,却是正向的理解。 可不是嘛,天道宗的掌门信物,大号的乾坤袋书屋,数不尽的昆仑山天材地宝,都在这玉扳指中。 大概,也许,或者,能买下整个天罪城? “不怪哥哥的,李大哥你不要介意。听说主家本家是韩人,为了抵御西边的玉华,导致近两年给长工的月钱,发放越来越少,人人紧衣缩食,我这边少了进账,哥哥也是不得已才重操旧业。”雅颂低头说道。 乱世人不如狗。 七国烽烟弥漫,能在刀兵的夹缝中,存在天罪城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安居乐业,属实不易。 “我这妙手空空,可是从东市虎威拳馆陈四爷那里,求爹告奶奶得来的独门绝技!练了三年才入门呢!” 风行一脸的自傲神色。 只是不经意间瞥到对面的妹妹,瞬间就像是泄了气的癞蛤蟆。 “我不怪你的,哥。” 李长情哪里还能不明白,想必雅颂嘴里的主家便是那陈四爷,这“妙手空空”的代价着实不小。 “你想读书吗?”李长情冷不丁对风行问道。 少年风行一愣,说道:“想,但是那些圣人的学问、道理,都在王侯将相世家大族的书里,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接触得到的,一日三餐的吃喝拉撒才是应该考虑的事……” 李长情摇摇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风行回道:“整个人九,也就陈四爷家的管事,听说来自楚国,出自书香门第,剩下的人能写得出来自己的名字,都是了不得的本事!” 李长情:“我可以教你,就从这了不得的本事开始教。” 说罢便用手蘸了碗底的水,在桌上写下“雷风行”三个大字,看了一眼满含期待的少女,又在旁边写下“雷雅颂”。 “李大哥的字真好看!”少女欣喜赞道。 李长情一边写一边念道: “关机阖开,雷厉风飞,赋比生情,雅颂起兴,都是顶好的名字。” 风行:“你是玉华人?” 李长情:“你如何知晓?” 风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跟陈四爷家的管事写的字一模一样。” 李长情:“笔如铁线,挺遒流畅,谓之小篆。” 风行:“嗯,鬼画桃符!” 李长情闻言一愣,直勾勾看着少年。 少女忍不住掩嘴轻笑: “对牛乱弹琴。” 李长情亦是跟着笑道:“孺子尚可教,犹未晚。” “等着!” 也不知少年风行想到了何事,转身飞奔进屋内,一阵翻箱倒柜,不多时便兴高采烈的拿着半卷竹简,冲到李长情跟前,郑重其事的将竹简铺开。 “这是陈四爷赏的武功秘籍,听说练会了,飞花摘叶就能杀人,是一等一的高深武功呢,凭借这个就能加入虎威拳馆,吃香的喝辣的!你看这字,跟你刚才的鬼画桃符是不是一模一样,快念给我听听!” 第230章 传道授业解惑 “万法不离其宗,谓之根本。” 李长情飞速看完竹简,接着对风行说道:“这是一门截头去尾,空中楼阁的拳法。” 风行直接道:“说人话!” 李长情只好无奈道:“这鬼画桃符记载的拳法,就算你以莫大的毅力学会,滚瓜烂熟于胸,充其量也就是个外练筋骨皮,还是杀敌先伤己的残缺外功,练完半条命也没了。” 风行先是一阵失落,接着一把夺过竹简说道:“你懂个屁!人九这一块的虎威拳馆,人人都练陈四爷传下的拳法,个个都是一流的武把式,手上功夫了得,能在人九横着走呢!陈四爷说了只要我能学会,就能传剩下的半部,将来再也不愁吃喝,过上好日子。” 李长情摇了摇头,说道:“我虽不练拳,但武功一道大抵是相通的。都是以一口龙脊仙气驾驭人身周天气府。由内而外谓之王道,由外而内谓之霸道,内外兼修谓之正道,上体天心下顺山河大势谓之圣道。这残缺不全的秘籍无论如何看,都脱离了习武宗旨,并非是循序渐进的拳法,练至高深也入不了引气境,充其量就是手肘膝足异于常人,全力而为能打翻三五个寻常人。” 风行一脸呆滞的看着侃侃而谈的李长情,紧接着便是哈哈大笑:“说得跟真的一样,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不敢像你这样胡说八道,李大高手!” 一旁的雅颂见状却若有所思,问道:“李大哥,什么是引气?” 李长情闻言,眉头深皱,寻思三五息,憋出来一句:“我也不知。” 风行更是趁机挖苦道:“他要是知道,母猪都能上树呢!姐,他就是读了点书,随意编造个由头,在忽悠我俩呢!真要是有本事,就学那拳馆的高手,徒手劈砖,指断鹅卵石,胸口碎大石,头开青石板给我们看看!” 李长情苦笑道:“行走江湖,卖艺为生之辈,犹如万鲫过江,虽是天经地义,却是小道,只要不坑蒙拐骗,也算半个武林人士吧。” 风行都懒得搭理他了,只连连敷衍道:“是是是,你是武林高手,别人都是半个武林人士,你武功比陈四爷还高吗,可吓死我了,哈哈哈……” 李长情本想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看了一眼满脸歉意的雅颂,只好临时改口道:“我武功不高,学识更是半路出家,只略通一二,你若当真要练这拳法,大抵学会竹简上的百余字,知晓两三处关键气血精旺异常,游走的路线,便能入了门,毕竟不算难。至于陈四爷的功夫高不高,那要打过了才知。” 风行:“当真?” 少年欣喜异常,自动忽视了李长情口中要与陈四爷打过一场的说道。 年少不读书,老来方悔迟,至理名言。 这点道理,从一路上颠沛流离到天罪城,兄妹二人便深有体会,识文断字的,就是那山上剪径的毛贼碰到了,都要高看几分:要不强留在山上当个军师,要么就好吃好喝恭送下山,很少会像对普通人那样,杀人夺财。 风行在这人九混惯了,又是仰仗着妙手空空的本事从未失手,想到虎威拳馆那些糙汉子对唯一管事的做派,突然翻身下桌,毕恭毕敬学那武林人士客套的拱手行礼:“见过先生,嘿嘿!” 李长情见状,不由分说抬手,突然一把将他的手打下去,淡淡说道:“我还没死呢!” 风行一头雾水,看了看双手,问道:“不对吗?我看拳馆那些人跟陈家管事,还有在街上碰到相熟的人,跟别人都是做这个手势呀。” 李长情:“手势是手势,却失了上下之分,善恶之别。你这是名副其实的凶拜,左拳右掌是吊丧,挑衅!得亏是我先看到,否则少不了挨一顿王八拳,落得个鼻青脸肿!” “记住了,右拳左掌谓之礼吉。” 风行瘪嘴回道:“哦,这么麻烦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多好!” 李长情也不反驳他,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身影。 他年昔日,跨州同行的故人,不知如今可还安好,被杂事所累,一别便杳无音信。那斩须眉的恶婆娘,手持神兵,行事毒辣,身边又跟着个一心报仇的祁连。 每逢独处,夜深人静之时,李长情实在都不敢多想谭友的遭遇,脑海里总是闪过一丝丝不详得画面,让人深感担忧。 吉凶见礼,便是自己初出江湖,遇到的谭大哥所教。 青州依依惜别,此生也不知是否有机会再见恩人故友。 “唉。” 李长情突然间一声叹息,风行见状还以为是自己惹了他生气: “好啦,好啦!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说着便换了手势。 “见过先生。” 李长情:“你想学剑吗?比这残缺拳法厉害百倍不止,有路有门,正宗的山上剑诀……” 话音还没落,又有些后悔,自己如今连天道宗的山门都还没上,算不得归宗入族之人,又哪里有资格做别人的老师。 转念一想,传道、授业、解惑齐乎了,倒也算不得侮辱“师者”二字。何况,本来就打算教授于大哥传下的青萍剑术,也不算违背天道宗的规矩。 风行听完,却是强忍住笑意,根本就不信眼前的李长情真能教拳授剑,一板一眼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 “好的,李先生说了算。” 李长情也不恼怒少年的所作所为,却是转头回答了雅颂先前的疑问: “习武分山上和山下,以有无龙脊处一口仙气为分水岭,决定了实力强弱。另外当今天下,习武境界大致划分了三重境界,分别为引气境、胎息境和神照境。若照着风行所言,陈四爷当属引气境,即便是十重天,并且上了山,也算不上千人敌,毕竟这功法补足了另外半部也还是……不入流!” 李长情并不打算跟任何人讲起昆仑山中于鸟所说的境界划分,天下第一人也不过是金丹境,在习武悟道、仿佛仙魔之人的眼里,变成了街边的大白菜,太过骇人听闻! 何况,除却昆仑山里面的那位化形大妖,迄今为止见过武功最高的人,还是自己的甩手掌柜师傅,真人游四方。 第231章 人头抵千金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此间,山高水远,总有人不为名为利,要与这天下熙熙攘攘,来个逆水行舟。 “这也太难了!”少年握着习字的树枝,蹲在地上,挠破了脑袋,真正应了那句一地的鬼画桃符,歪歪斜斜。 “万事开头难,以从无到有为最。”李长情从少年手中接过树枝。 抬手便在地上写出个“一”字。 倒是一脉相承,自己练字的时光也多是随意折断一根树枝。 “为了习武,费时三月,背下了洋洋洒洒,约五千余字剑诀心法,其中刨除约两千重复,余下三千字几乎囊括了《仓颉》、《博学》、《爰历》,即便从夫子哪里得来不多,一部剑诀也足够我受用终身。” “你再看!”说罢变“一”为“十”。 “道生一,只要有了“一”,就能变成十,万事也不再是万事,只不过是在道上添砖加瓦。在我看来,读书和习武皆是一般道理,三千余字即暗合天道,你再看!” 接着,地上那“十”变成“干”,变成“王”,变成“玉”,最终变成了“国”。 “我一直都对师傅的掌中佛国很是好奇和震撼……” 李长情喃喃自语,突然回过神来,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年,尽管已经沉迷在汉字从无到有的过程,丝毫没有听进去李长情后面的话。 少年拍手赞道:“真有趣,真有趣,你看,这“一”既能变成“十”,还能变成“土”,也能变成“田”呢!” 李长情闻言,却对少年多了几分欣赏的味道:能举一反三的人,总是悟性奇高之辈。 “想来,三千余字拦不住你,但这部残缺的拳法能阻碍你登高,甚至身死道消,你若从我这里学到识文断字的本事,我是断断不能害你,让你去练这拳法,你还是跟我练剑吧!” 李长情伸手一摊,风行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分明是索要那半部竹简。 “你莫不是诓我?”风行神情一肃,不由自主倒退三步。 “读书人的心眼儿可多、可坏了,杀人不见血呢!” 李长情:“我不是读书人。” 风行:“那你是行侠仗义的习武之人?” 李长情:“去掉“行侠仗义”可能会更合适,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这拳谱必须交出来。” 风行沮丧道:“姑且信你一信!” 自从知晓能跟李长情识文断字那一天起,竹简便珍而重之,贴身存放,再不离枕。 毕竟在少年看来,无论是天罪城外,还是天罪城里的人九,都只有一样东西才是真理,那便是拳头。 这竹简先前是不值钱的,因为能接触到的人没有能够教自己的。 在虎威拳馆那些人眼里,破烂扫帚尚且能当作传家宝,何况是武功秘籍,陈四爷破例赐下半部拳法,何尝不是丝毫不担心自己真学了去,又能堂而皇之廉价请了妹妹入陈家做长工。 但自己识字以后,拳法秘籍当真便是千金不换! 风行看到李长情坚持要拿走秘籍,只好不情不愿从怀中掏出竹简,递到一半,眼珠子一转,又飞速收了回去。 “请李大高手露一手,证明一下自己!” 李长情两手一摊:“爱信不信。” 姓欧阳的天下第五,若非是存了猫戏耗子的心思,又或者自己的轻功未达到第四层之境,早就在乱串中途被杀了无数次。 斩断前耻是新仇,身为天道宗嫡传是旧恨,身怀神兵、乾坤袋这等奇物重宝,犹如稚子持宝过闹市,成为压垮欧阳心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是抛下玉华上将军史腾等人一切事宜,也誓必要杀自己而后快。 “呸!”风行使劲朝李长情身上一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算你狠!” 李长情:“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青萍剑术九部,得自昆仑,不比这破拳法好过千万倍,一得一失之间,你就得手天大的便宜!况且,学剑能更快接近你飞花摘叶亦可杀人的念想,名副其实的康庄大道。” 风行:“反正都是你一张嘴,你要是撂挑子不教了,我找鬼去说理去!” 权衡利弊早就成了穷苦少年的本能。 李长情:“看一个人,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风行:“啥意思?” 李长情:“你对我,有疑虑、戒备是正常现象,我却不能因为你的顾虑和抵触,中断想要教你读书学剑的心思。我的善,在于守诺和真诚,你的善在于救危和担当。三人行必有我师,观人则如对镜自照。” 风行摇头晃脑道:“吾日必三省吾身!” 现学现卖,好不新鲜,李长情闻言哭笑不得: “你学的可真快!” 风行:“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李长情:“在这人九你不妨大大方方自认个第一,关起门来我无敌!至于出了天罪城,放眼七国,能否排的上号,就要用脚步去丈量那些先贤和圣人的智慧。” 风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长情并未回答少年的话,转而嘴角含笑,心神往之,说道: “观星台那位韩家的非先生,此中高手,便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厉害的书生,说是在世圣贤亦不为过。” “什么天下第三,什么在世圣贤,都是狗臭屁,不如这手里解忧圣物!疯哥儿,你这院门咋回事,无风自开啊,哈哈哈……” 虬髯大汉,身高八尺,声如洪钟,一身干练的气息,长发被一根布条裹扎,披在脑后,径直走入院中,左手拎着一坛酒,右手一包吃食,满面笑容走入院中。 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教风行读书写字的李长情。 “听你隔壁的秋婶婶说你家里来了个神秘客人,足不出户,天天绣花,想必就是他了?”汉子向着风行问道,又用眼角余光仔细打量一番李长情,“看着倒是一身书卷气。” 风行一脸喜色,赶忙迎了上去:“晁大哥,你来啦!” 熟稔的接过大汉手里的酒和肉,引着他到了李长情面前,二人身高相差不过些许。 “这位是虎威拳馆号称路见不平,真乃拔刀相助的晁松晁大哥,在这人九一亩三分地,人人都赞不绝口!” 大汉闻言,笑着抱拳对李长情道:“敢问小兄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玉门州李长情,见过晁大哥!” 晁松满脸惊诧道:“你便是李长情?” 李长情:“素昧平生,晁大哥好似听闻过我的名字?” 晁松:“听过,咋没听过,天一那边有个大人物正在千金买你的人头呢!闹得整个天罪城沸沸扬扬,只要能提供消息就能去城主府支领!小兄弟可真是了不得!” 第232章 世界 “千金!!!” 少年风行忍不住围着李长情转了几圈,好似要从头到脚,将眼前的人从外到内看个通透。 “哇,你这么值钱啊!”说罢又转头对晁松说道,“晁大哥,你没开玩笑吧?” 晁松:“名字,特征都与那位大人物说的一样,至于是不是他,要去城主府走一圈才能知道咯!” 风行闻言立刻将酒和肉往地上一放,用身躯将李长情护在身后: “晁大哥,你可不能抓人!” 晁松面色突然一变,凶神恶煞的说道:“你不怕死?虎威拳馆要的人,在人九这一块,挡路者死,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是城主府那边指名道姓要找的人。” 少年闻言,犹豫再三,面色坚毅,仍旧半步不移。 晁松:“我要抓,你挡不住!” 风行:“挡不住也要挡!他是我救回来的人,要抓他就要先问我!” 晁松:“疯哥儿,城主府那边要的人,天罪城谁能违抗?你可要想好了。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走漏了消息你和我都吃罪不起!” 风行抿了抿嘴唇,道:“总之不能抓人!” 晁松神情却突然一松,不复凶神恶煞,只是温声开口,继续劝道: “不如打个商量,人我带走,千金分你一半!这笔钱,足够你将雅颂从陈四爷家赎回来,搬到人七,又或者地三任意一处,买一间大宅子,再做点买卖。” 风行摇了摇头,直勾勾的盯着晁松,眼神中还带着几分鄙夷。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晁松面无表情道:“他与你非亲非故,你拼命维护也落不着好,再说了,难道你就不能替你妹妹想一想,忍心让雅颂一直呆在陈家为奴为婢吗?” 这一下,似乎戳中了少年心里的痛处,不知不觉眼中带了几分雾气,身躯也是微微摇晃,双拳更是紧握,很明显陷入了天人挣扎之中。 身后的李长情看出端倪,一只手掌轻轻搭在少年肩上,后者下意识挺直了双肩,只听身后的李长情说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用徒劳挣扎,能换来雅颂姑娘自由身,倒也算好事一件。” 又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酒坛,拎起来一闻,霎时间满脸惊喜: “烧刀子!啧啧!” “风行,你救我一次,又收留多日,咱们就好好喝一顿离别酒,这可是钱泰酒楼独门酒水!” 晁松笑道:“现在我百分之百确认,你就是那位大人物要找的人了。” 少年风行突然开口道:“人你不能带走,至少在这院内,你要带走他,就踏过我的尸体!” 晁松却不接他的话头,瞬间大笑道: “果然是我的人九疯哥儿,我没看错人!千金易得,情义难求啊!”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淫,富贵不能移,大概晁松是想说,实在是好一个少年。 三人并排而坐,家中却无桌无椅。 放眼望去,极远处一片亭台楼阁,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片刻后,风行起身说道: “我去炒两个青菜!” 袅袅炊烟升起时,晁松也趁机出了一趟院门,不多时回来,手中又多了三把椅子,肩上扛了一张桌子。 “城卫府查得很严,从天一到人九尽数被调动,九大势力盘根错节,虎威拳馆在其中也不过是一只稍大的蚂蚱。你是何来路我也不问,若是能走便走,否则走漏了消息,恐怕会连累疯哥儿。”晁松说道。 “怕是走不了。”李长情苦笑道。 “何故?”晁松问。 “功夫尽失,走与不走皆是一死。”李长情无奈道。 晁松眉头一皱,说道:“如此便怨不得我了,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怪只怪你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还到处宣扬。” 看了一眼还在厨房忙碌的风行,起身便再次走向院外。 李长情伸手想要拦,又觉得有些假惺惺,其实内心深处是赞同他这样去做的,便放下了手,其实也拦不住,此人是入了引气境的人,具体是几重天,现在却看不出来。 姓欧阳的下手太狠,又在逃跑中途榨干了那一口仙气,到现在周天气脉也不能运转。 能调动天罪城的城卫,来帮忙找人,想来与玄天宗渊源不浅,要知道,听风行所言每日从七国各地流入天罪城的人,根本不可计数。 自己本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越城墙入的城,城卫更是有理由要寻找自己。 敢来抓人的,自然都是高手,毕竟能翻墙的人,肯定不是易与之辈。 风行炒好了两盘青菜,看到桌上摆好的酒肉,还有静静坐在一旁的李长情,开口问道: “晁大哥呢?怎么又不见了?” 李长情淡淡回道:“杀人去了。” 少年面色瞬间苍白。 人九也好,人八、人七也罢,都是命如草芥之地,是天罪城的下三流,鱼龙混杂,真理便是拳头。 除却统归城主府管辖的城卫,虎威拳馆这样的势力在人九的地盘便如天大。 少年看了一眼已经有些老旧的桌椅,觉得很是熟悉,不久前还在哪里见过,又想到了先前晁松的话,脑海中灵光一闪,也顾不得分说,飞快的跑出院门直奔向隔壁秋婶婶家。 李长情见状也不阻拦,似乎猜到了将要发生的事。 不过盏茶的功夫,少年脸上带泪,踉踉跄跄的回到院中,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念道: “死了,秋婶婶死了,一家都死了……” 李长情缓步走到他跟前,问道: “后悔吗?” 风行:“婶婶一家有恩于我们兄妹,刚来时常常接济……” 李长情心中了然,不知道如何劝慰少年,杀人的虽不是自己,但事情却因自己而起。 “你见到晁大哥了吗?” 风行:“你是说?” 李长情:“知晓我踪迹的人,怕是一个都跑不了!以他的身份,在此地杀人就如同捏死蚂蚁。” 风行愣愣的看着李长情,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长情:“天道宗李长情。如我所料不差,追杀我的那位大人物,便是天下第五,玄天宗的欧阳在野。” 风行摇了摇头,道:“从未听闻过天道宗和玄天宗,天罪城前十的高手也没有姓欧阳的。” 李长情:“是天下前十!你要跳出天罪关。” 风行望向远处的亭台楼阁,似乎目光能跳过这些高大的建筑,看到更远的风景: “就是你说的山上和山下的分水岭吗?” 李长情点了点头,道:“山上有三宗:天道宗、玄天宗、斩须眉,只要习武,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三宗的影子在,只是寻常人没有资格知晓罢了!” 风行自嘲道:“这就是书上说的井底之蛙吗?” 说完又突然看着李长情,问道:“这么说来,你的武功当真很高?” 能被天下第五追杀的人! 李长情摇了摇头,有些失落道:“引气八重天……如今却……跟你一样。” 风行:“与晁大哥相比呢?” 李长情:“功力恢复,他打不过我!” 风行:“那位大人物呢?” 李长情沉思片刻,回道:“功力恢复,神兵在手,有五成把握逃走,一成机会杀他!” 风行内心风起云涌,再问道:“什么是神兵?” 李长情:“非跨二境,盖莫能敌!” 风行垂头丧气道:“我想要好好安葬秋婶婶一家。” 李长情:“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但,此事你不能去做。想来晁大哥会找一个妥帖的由头处理他们的后事。” 少年闻言摇摇欲坠,口中喃喃: “城西……乱葬岗……” 第233章 穷与达 “千金哥,你教我的青萍剑诀是山上三宗的剑术吗?” 李长情闻言,面色古怪的看着眼前情绪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少年。 前一刻还失魂落魄,突然间问出如此跳脱的问题。 “不是。”李长情道,下意识想要忽略千金哥的称谓,“比三宗的剑术更上一层楼。” 只因为千金哥这三个字,让自己的脖颈凉飕飕,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风行:“人怕出名猪怕壮,千金哥,你是不是怂了?” 轮到李长情哭笑不得,只好回道:“一封家书尚且万金,我觉得脖子上这颗脑袋,在爹娘心里是无价。” 风行:“读书人真的是坏透,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啊,兄妹二人都是孤儿。 李长情:“是你先扯起的由头!” 风行:“好吧,千金哥,以后我会注意的,千金哥!” 李长情:“天道宗的剑术,我不能教你,非是不愿。” 风行:“教会徒弟,打死师傅?” 二人正在言语间,便看到一脸晦气的晁松踏入院门,只是换了一身衣衫。 应该是不慎,沾染了血迹。 “打死什么师傅!累死我这个老师傅!” 晁松三两步到了桌前,端起眼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一身煞气尽数内敛,猩红的双眼也恢复如常,风行见状咽了一口唾沫,只用手紧紧抓住衣角。 “你们都知道了?”晁松见状奇怪问道。 李长情不置可否,风行却点了点头,见晁松看过来,又急忙摇了摇头。 晁松自顾道:“行踪的事,只要你不踏出院门,应该没什么大事,看到的人,知晓的人不多,都上路了!愿意来这鬼地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李长情:“为何你愿来?” 晁松突然支支吾吾道: “那个……鄙人平生……嗯,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二是好赌……” 风行突然笑着接话道:“三是不近女色!” 李长情却是心头一沉,转头问风行道:“这妙手空空的本事,你可还要练?”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况且人家连千金都不要,讲究一个细水长流,更成全与风行长久合作的情谊。 果不其然,晁松闻言,立即大手一挥道:“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小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有我给他兜着,出不了大事,且宽心!” 李长情听完,也不好再多言,只是心头暗道,有几个词要好好的跟风行讲一讲,那便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最后一个,回头是岸。 当然了,要在自己功力尽数恢复以后,玉扳指中的丹药和天材地宝,随他挑拣便是,根本用不着再去偷偷摸摸,钱财与那万卷藏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想通此节,又深感无奈:若有本事打开玉扳指,恢复功力也不过举手之劳,三五日的调息而已。 “晁大哥,城中可有钱泰酒楼?” 晁松:“你既然认识烧刀子,又何必多此一问,天地人三首,各有一家钱泰酒楼,乃是天罪城中一等一的销金窟,温柔乡英雄冢,钱庄开道,天家卫护,说的就是它了!” “你且安心在疯哥儿这里呆着,莫要乱走,等风声一过,我便能安排你出城,之后何去何从晁某便管不着了。” 李长情闻言,从手腕处摘下那无价之宝的玉符,没有丝毫犹豫道: “可否劳烦晁大哥,持此物再去一趟钱泰酒楼,务必给酒楼掌柜带个话,就说有故人相求。” 晁松为难道:“人七的地界儿可不归虎威管,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掌柜的可不好见,你确定这小东西有用?” 李长情:“我也不知,死马当活马医!” 玉扳指中的“大泽”,肯定是首选,比玄天宗的替命玉符好使,即便是只剩一把的寒泉匕首都更能引起酒楼的重视,奈何现在拿不出来。 只能寄希望于酒楼掌柜的不俗眼力,还有本就在倒卖天材地宝营生,能看出玉符的价值,来此相见! 晁松:“那好,我再走一趟就是了,成与不成,能不能见着掌柜,我可不打包票。” 说完便看也不看,随意将玉符塞进怀中,惹得一旁的风行眼馋不已。 李长情:“若能事成,掌柜能来此相见,日后必有重谢!” 待到晁松酒足饭饱,再次叮嘱一番二人离开,风行迫不及待问道: “那个玉坠子是宝贝吧?” 李长情笑着看他,道:“你猜。” 少年捶胸顿足,一脸懊恼: “早知道……” 李长情立刻接话:“早知道趁我昏迷,不费吹灰之力搂了去?” 风行:“……” 李长情:“搂了去,你也卖不掉。” 风行:“……” 李长情:“别打玉扳指的主意,会把天捅个窟窿。” 风行:“……” 李长情:“我就是知道你在想什么。” 风行:“呸!!!” 光风霁月,荷出淤泥,这便是少年的心相,此刻清晰无比印照在李长情心头。 时间一晃而过,已过去三日,李长情除了教风行识字练剑,便是一心在这小院中左等右等,还是没能等来晁松的消息。 既担忧他知道玉符的价值,拿去赌坊输掉,更忧心出了意外被杀人夺宝,落到识货人手里不可怕,可怕的是落入欧阳的手里。 “风行,你有办法悄悄带我出去逛一逛吗?”李长情问道。 少年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有啊!” 大大小小的摊位鳞次栉比,有卖肉的,卖菜的,有打铁的,也有茶馆…… 少年与李长情在小巷中七绕八绕,遇到熟人,耳中便是一声“疯哥儿,雅颂妹妹。” 每当招呼声响起,戴着头巾面纱的李长情便深深的低下了头,也不回话,惹得带路的少年一阵偷笑。 男扮女装,羞耻啊! 李长情心头暗道,这小子绝对是故意报复,跟人打招呼可劲儿热情,瞧那些熟人诧异的神色,便知晓少年以前绝不是这副热情似火的模样。 回去之后课业一定要加倍再加倍,不让他将《千字文》抄写个百八十遍,绝不罢休! 不多时,视线突然变得开阔,眼前便是高瓦红墙,与身后矮小杂乱的人九建筑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听说达官显贵,世家商贾就住在里面呢!”少年一脸向往的说道。 李长情回头看了一眼人九,内心深处不知为何泛起一股浓浓的悲哀。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少年不明所以:“回头再说,顺着这条道走到底,就能看到钱泰酒楼,那可是人七的头号招牌!” 第234章 风胡子 行不至三五步,李长情眉头一拧,伸手便拉住风行,静静的站在路口,环视四周。 “怎么了?”风行问道,“就快到了呢,快走吧。” “有杀气。”李长情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声响从过道中传来: “天罪加身,替天行道!” 风急,肃杀。 四面八方,街道青石板上的土灰和枯叶,随风飞舞。 炎炎夏日遍体生凉。 尘埃落定。 一行十六人,从四面八方巷口而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个个皆身着黑服袖口鎏金边,左胸口极为显眼处,印有“罪”字,腰间一柄五尺长刀,正是那天罪城城主的亲卫。 为首开口之人,约莫二十来岁,瞧上去极为年轻,白面无须,柳叶刀眉,五官组合在一起显得正义凛然,气度不凡,一看便是那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大家高手传人。 却吊儿郎当,意态阑珊:一柄墨黑长刀横跨在肩,用一种看待蝼蚁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李长情二人,显然来者不善,且对此行很是不满。 “一个尚未开窍,弱不禁风的普通人,另一个身受重伤的废物?也不知父亲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身旁一黑袍护卫赶忙提醒道:“公子,慎言!” 这位公子,突然就没了兴致,随意摆摆手,示意城卫将二人拿下,转身脚尖一掂,就要轻飘飘越上旁边的高墙,也懒得回去复命。 就在他飞身一半之时,变故突生。那红墙犹如纸糊一般,刹那间由内而外,被人捅开一个大洞,红砖仿佛着火一般,更是天女散花似的飞射向众人,以身在空中毫不受力的年轻人,首当其冲!至少有一半撞向他周身致命大穴! 得亏他的吊儿郎当救了他一命,右手一按,肩上的长刀便横在身前,省了腰间拔刀的功夫,接连出刀挡下数十处致命穴位,将红砖一一劈落,却仍是被这暗器击中三五处,力道贯彻身心,痛彻心扉,身躯不受控制的吐血倒飞。 “公子,小心!” 黑袍城卫有两人惊呼出声,飞身想要去接应吐血倒转而回的年轻人,能将方圆两丈见方的红墙,化作漫天飞舞暗器,又岂能没有后手。 果不其然,漫天砖灰尚未散尽,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手掌,掌中若隐若现的罡气,十指连心的血肉视火星四溅的红砖如无物,更是将一线碎裂的砖灰牢牢钉在空中,从中穿过,直取这位公子的咽喉。 分明是一记蓄势已久的杀招,怕是还未落地,就要立时毙命! 心急如焚的两名护卫,瞬间目眦欲裂:偷袭之人,至少是一名胎息境的大高手,甚至可能是神照境,内息浑厚到如此地步! 以二人的实力,猝不及防之下,要在此人掌中救下公子,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千钧一发,二人目露决绝神色,刹那间联手,互相轰出一掌,横生一股纠缠不休的阴阳螺旋气劲,一人双膝跪地,青石板以膝为圆,蛛网碎裂遍布,当场毙命;另一人受气劲反推,总算赶在那只手掌击碎咽喉之前,挡在了中间,胸口犹如先前的天女散花一般,无数道触目惊心的豁口,好在身形横飞出去,借力使力速度极快,总算是拿命挡住了墙后那位大高手的必杀一击! 以二换一,也不知是亏是赚。 那公子哥见状气极,红了眼睛,就要上前拼命,却被剩下的城卫牢牢护住。 “无耻鼠辈,敢否报上名号?!” 年轻公子恨恨道,只是有一块红砖,内劲奇大,一下子击中了肋下,岔了气不说,肋骨恐怕都断了三五根,剧痛无比,说话时不免显得有些萎靡。 “跑!”趁着这番变故,众人无暇顾及,风行毫不迟疑,就要脚底抹油,一头扎进七拐八拐的小巷,还不忘拉着身后的李长情。 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 只是步子还未迈开,便见到一男一女,正微笑的拦在过道里,看着自己和李长情。 那男子四十来岁,一身空空,唯有左手指缝间,有四枚古币在滴溜溜打转;女子令风行眼前一亮,左手持剑,黄花梨木的剑鞘古香古色,满脸的男子英伟之气,很是俊俏!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两位道士。 “李大哥,你的仇人咋这么多?”风行无奈道,“是不是偷了人家的香火钱?” 还不等李长情回话,又有风声乍起乍落,一女子翩翩落于红墙之上,风尘仆仆,显然赶路已久。 刚停下,扫视一圈,一眼就看着道士打扮的女子,口中冷冷一声: “哼!” 风行都傻了眼,若非两女子身穿衣物迥然不同,都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墙上墙下两位女子,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四师叔,九师叔!!!” 李长情却喜出望外,隔着老远,便急切唤道。 未成想,三人在出昆仑山的通道中走散,没在观星台聚首,竟是在此时此地意外相逢。 “不用跑了?”风行傻傻问道。 “好久不见,阿怡。”邱淑仪向着立在墙上的女子轻声唤道。 “听闻你入了神照?”女子冷冷问道,“合谷山庄一战之后,失了踪迹,没想到你还活着!”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再结合女子一身道袍,身背长剑,那气度不凡的公子哥哪里还能不知晓,立即说道: “你便是大魏双姝,天道宗四长老邱淑仪?阁下想必是精通卜卦一道的九长老,百劫平?在下……” 实在是从墙洞里走出来的刺杀之人,吓破了这位公子的胆子:怕是身后所有人一起上,也不够这位高手塞牙缝的。 若能凭借身份,趁机抓住天道宗的稻草,保住性命也未尝不可。 百劫平随口打断他,说道:“不是有意救你,实在是凑了巧。” 你姓甚名谁,对天道宗,对观潮剑修来说,重要吗?何况,你想要拿下的人,正是大师兄的嫡传弟子啊。 眼力劲儿,有待提升。 “阁下不用顾忌我二人,想杀便杀,乐见其成。”百劫平接着说道,“至于墙上那位女侠,想必也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 “狗咬狗一挫毛!”红墙上的邱淑怡闻言毫不客气,不给半分颜面,出言讥讽道。 显然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观。 百劫平心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小姨子的份儿上,今儿就凭这句话,也得好好给你算一卦,何谓“血光之灾”。 “山水有相逢,两位今日若能挡下此人,城主府必有厚礼相赠。” 年轻男子气得吐血,在这天罪城一亩三分地,谁人敢给城主府的二公子脸色看?如今却不得不吞下这口恶气,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寻遍天罪城,除了几十年来从未出手的父亲,像眼前这位刺客身手的人,一只手能数。 百劫平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位城主府的二公子,说道: “一直有传闻,天罪城有公子大小无双,文武全才,大无双位列天下榜,武力不俗,小无双气度不凡,工于智谋,如今看来,你这位二公子有些名不副实呢!” 十年一次,三宗会武,一向只决出天下前十高手,江湖上好事之人便衍生出前五十、一百,未曾现身的天罪城大无双公子,便排第十六。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从墙洞后现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脸上覆有恶鬼铁面。 “指如精金玄铁,开碑断石,捻砖成灰,掌风浑厚有火星飞溅,拳势堪比两军列阵,单刀直入中军大帐,杀伐通天。想必阁下是大楚铸剑谷,风胡子,风先生吧?” “竟还有人,能识得老夫!”隔着铁面,风胡子声音沙哑。 百劫平:“当年举世除魔一战,天道宗三英的庞瞿曾与先生携手一战,曾言道天下名器,凡神兵之属,先生无有不知无有不晓,还列出了名器排行,堪称名器谱百晓生!未成想今日有幸一见,方知先生的拳掌造诣竟然也登峰造极!” 风胡子:“闲话少说。” 百劫平:“不知可否一观,先生的随身佩剑,泰阿?” 风胡子:“自无不可。” 百劫平喜出望外,只是等了三五息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能疑惑的看着风胡子。 “剑送人了,不在。”风胡子淡淡道。 百劫平一脸失落,道:“不知先生的传人是谁?” 风胡子:“愿赌服输,送给了平原君。” 邱淑仪一脸怪异道:“据我所知,那平原君是用长枪一道的高手,五年前,我曾与他在邯郸河上倾力一战,倒也算是入了流。” 风胡子:“诓尔等,有何意义?你掌中,可是那龙泉?三十年未见,隔着老远,都仍旧能闻到那股味道!” 邱淑仪:“什么味道?” 风胡子:“高洁。” “得见风胡子真容,却不能一观泰阿,可惜了,竟落入赵国,还是一名枪客,明珠暗投啊!”百劫平叹道。 风胡子闻言,倒是对百劫平生出几分好感。 “若论杀机之盛、之强,当世无剑能出泰阿之右,即便是失踪的圣道神兵轩辕剑。”风胡子道。 李长情闻言,突然开口问道:“先生既是熟知天下名器,可知晓,有一柄黑色的长剑,位列神兵之属?” 风胡子看向开口的李长情,突然满脸诧异,说道: “你很危险!” “眉心的剑道印记,是游四方的吧?如此霸道,再不做第二人选,你便是那应劫之人?难怪,难怪……” “据老夫所知,世上从无小友口中的黑色神兵。” 第235章 大可去 “呵呵!” 无声处惊雷起,石破天惊;有声处挑衅名声,不死不休。 二公子闻声如天籁,瞬间大喜过望,上眉梢: 就凭这一声,十之八九天道宗的四长老会和风胡子打起来。 能祸水东引,小命可保。这位姑奶奶可是十五年前翻手为云,覆手为剑,打得天下前十上蹿下跳的观潮峰剑修。 果不其然,隔着那张鬼头铁面,都能感受到风胡子听到这一声“呵呵”,身上散发出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 “久闻四长老三尺剑界大名,如雷贯耳欧阳六。后者正作客城主府,倒是颇令老夫失望,见面不如闻名,手上把式稀松平常,不过耳耳!” 言下之意,便是质疑邱淑仪的剑术,水分不浅,与她的手下败将欧阳六难分伯仲,有名无实! 二公子忍不住,恨恨插嘴道:“你果然是我那好大哥派来的人!” 城主府如今堪称泾渭分明,大小无双公子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已经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 都为了争一争那城主高位。 权力会让人沉迷、上瘾:振臂一呼,万千云集那是上将军的权力;举刀一怒,高朋道友应声景从,那是豪杰的号召力;言出法随,文武官员鞍前马后,那便是天罪城城主高位。 能知晓城主府那位天下第五的人,也只有大小无双公子的身边人。 一城如此,一国也不例外。 放之当今的玉华国,随着东征的无往而不利,坐镇王都归流城的贤王赵政,便和不远处执掌京城的宁王,磨刀霍霍,就差王位上那位老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就要兄弟相争、骨肉相残。 风胡子:“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草包!” 言语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可见对眼前这位二公子的评价之“高”,至于是否中肯,那便是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 至少在满脸通红,气急的二公子看来,纯属老狗满嘴喷粪,只是先前夺命那一拳,让他不敢说出来罢了。 四长老这一声呵呵,直接触犯到当今名器大家的逆鳞,风胡子自问尚且不是心胸豁达之人,在武林人士眼里,就更是凶名昭着,堪称睚眦必报。 “论识人之明,老夫排不上号,可要是神兵一属,老夫称第二,便无人敢做第一,妄想第一的都死在了泰阿之下!” “井底观天之蛙,呵呵!”邱淑仪火上浇油,丝毫不惧。 有无泰阿又如何,我自问我手中剑。 话音一落,凭空升起肉眼难见的硝烟,是拳、是剑! 一尺铸剑劲道,二尺护身罡气,三尺飞烟勃然欲发,要掂量掂量昔日以胎息能战神照,这位剑道奇女子的剑术! “五尺!”邱淑仪再不愿多说一字。 拇指轻弹剑柄,众人眼前一花,似有清冷凛冽的寒光瞬间从身躯穿透,让人升起无尽的嗔痴、爱欲、烦恼。 原来,合谷山庄一战,转世和尚悟敌,凭借佛门十三母印倾力一战,点明了她的剑道之路;阴山大川又经历生死;昆仑偶遇化形大妖不退反进再入神照,待得出了昆仑,最后一层窗户纸也告破,终是悟透了三断剑意! 剑出半寸,意到神迷。 离得最近的风胡子,下意识紧握的双拳,不自觉松开。 掌间飞烟尽散。 有人大失所望。 有人骑虎难下也得下,实力这东西,从来与年龄没有绝对必然的联系,更何况这位老姑娘师承游四方。 三尺剑界,风胡子尚无必胜把握,甚至会败在龙泉剑下,如今更进一步,几乎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气血早已枯败,急转直下,即便泰阿失而复得、物归原主,与这天道宗的四长老做过一场,分生死三七,论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 拳怕少壮,剑怕意深。 “五尺剑气成洪流,以铸长城庇血肉!” 哪怕是号称无孔不入的毒物,也难以侵入五尺剑界,唯有那四海琉璃手,以柔克刚,能破剑界。 何况,已经登堂入室的三断剑意,同境相争,这世间能与之一战的人,恐怕已经屈指可数。 此时此刻好像,名器百晓生风胡子,被这女子“呵呵”一声,也不是如何捅破天的事。 但也算不上与有荣焉,毕竟这世道,当真不乏那些号称与谁谁谁有过一面之缘,与天下第几第几交过手,与某位大家席地品茶论道之“胡吹辈”。 风胡子,唯有知难而退而已,老脸还是要的。 “世上当真有一柄黑色的神兵。”邱淑仪淡淡说道,“不似神兵胜神兵!” 凛冽的清光倒卷而回,在场之人,无一不大松一口气,生怕这女子手气剑落,人头一地! 风胡子:“哦?” 内心那点不愉快,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坡下驴,本能而已。 这世上,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自己有本事。 百劫平笑着打趣道:“风先生有所不知,此剑主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风胡子哪里还能不知,转身看向李长情:“应劫之人,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是何剑?” 百劫平道:“风先生当知晓,神兵有灵,认主。” 即便是武林中三岁小孩都知晓的事,风胡子静待他下文。 “旁人万难驱使认主之物,我曾在阴山大川之畔,强行驱使龙泉使出天地同归一式,击退曹承宗等人的追杀。” 死里逃生,至今,仍心有余悸,百劫平却是没说出口。 风胡子诧异道:“狐假虎威,借鸡生蛋,没死没废,倒是奇事!” 百劫平闻言,一脸苦笑,短短十六字,话糙理不糙,只能道: “我会算卦嘛!” 风胡子:“医人尚且难自医,天道宗的九大长老,观潮峰的剑修,果然个个不容小觑!” 这天下,还有人给自己算卦算得准的,确实不容小觑,得大觑一番! 百劫平状若未闻,道:“不瞒先生,龙泉剑剑气,确实难除,便是我这位师侄以神兵镇神兵,再用绝世医术治好了我!” 风胡子先是一愣,再大喜道:“此等医术,堪称起死回生,江湖盛传医圣钱五更收了应劫之人,传承衣钵,想来确有其事了!只是,老夫更是好奇,那柄从未听闻的神兵,究竟叫什么?” 李长情无奈道:“河洛剑。” 风胡子满脸诧异,接着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难怪老夫没听过,原来如此!” 李长情:“敢问老先生,是了什么?原来如此什么?” 风胡子:“你随老夫回城主府,救下一人,老夫为你一一道来!” 李长情闻言,面露为难神色,又求救一般看向邱淑仪和百劫平。 风胡子引诱道:“这世上,除了老夫,恐怕再也无人知晓它的来历!” 邱淑仪:“天下大可去得!” 言简意赅,摆明了是要自己做主,死活不论,反正登门问剑亦不过多走几步。 天下之大,我的剑大可去得! 百劫平玩转手里的四枚古币,这还是李长情背着邱淑仪从阴山大川里捞出来的,六爻问卦必备之物,更是百劫平的随身信物: “九师叔算了一卦,大可去,得天下!” 第236章 吾心安处 “哎……哎……疼疼疼!” 邱淑仪旁若无人,面无表情的揪住百劫平的耳朵,来了个拧麻花。 “不如,你再算一卦。”邱淑仪平静说道,手上力道不减分毫。 起卦本就是泄露天机,巧取豪夺气运,玄之又玄的事。 世道有增有减,你多得几分,旁人便失去几分,得运道,未卜先知,便失去寿数,老天爷的买卖,向来童叟无欺。 百劫平哪里敢应声,本就是信口胡诌,自从山门九鼎一事过后,栽了个大跟斗,失了十年寿命。还从来没有正经的再开过卦,邺城街头,也不过是仗着皮囊出众,忽悠一下寻常妇孺,算不得坑蒙拐骗,吧? 应该?大概?也许是愿打愿挨? 总不能在邱淑仪气头上,旧事重提,邺城跟那些小妇人的往来,可能比十年寿命的杀伤力还要大! 百劫平只好老调重弹,故技重施。 手上指缝,滴溜溜旋转间的四枚古币,从手掌顺势而下,不着痕迹、熟练无比,仿佛长了眼睛,溜到了李长情脚下。 有劳师侄看管咱的宝贝,过往默契十足,自然是有求必应,屡试不爽。 二人曾在那昆仑山中有约,将来进了山门,九师叔须得投桃报李,一力承担入门考验一事。 若是以往,少年轻轻一挥手,九长老的宝贝就挪个窝,瞬间易主。再过些时日,少则早晚,多则三五日,又能回到原主人的兜里。不过是东边进来西边出,做客做客而已嘛! 今日却不得不弯下腰来,一一拾取。 动静稍大,失了暗度陈仓的味道。 百劫平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李长情:“哈,谁干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拔毛,欺我天道宗无人!” 说完便看向了二公子等人,先前这些人可是追的很紧。 百劫平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虽不如那一声“呵呵”来得有气势,但也让众人反应过来,天道宗的九大长老,观潮峰的剑修,何曾有过省油的灯。 观潮剑修难缠鬼,打不过又跑不掉,不是没有原因的: 天道宗镇宗轻身功法《烟霞功》,当真是将天赋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与游四方剑道路数大成之时所创的“养气剑决”不遑多让,一个是几千字的天书,专擅生养剑意,另一门便是这烟霞功,二者共通点就一个“难”字,在可堪造就和烂泥扶不上墙之间立起一道高墙,天赋平平之人哪怕撞破头也翻不过去。 每一层境界都犹如登天。 有人一步,就有人泯然。 偌大的天道宗,山门弟子过万,明心、见性、坐忘、观潮四峰,能入门这轻身功法的人,也不过千余人。 能突破第四层的,便是个中翘楚,约有百余人,有资格位列宗谱,争一争那普通长老之位! 再不济也能位列管事,要么像那庞瞿一般,去七国各地开枝散叶,要么便留在山门,维持宗门运转。 而能练到第六层,更是凤毛麟角。 便是九大长老,除却从不外出的五长老,常年幽居藏书楼,实力不为外人所知。其余皆卡在了第四层与第六层之间,掌门亦不例外。 便只有眼前的九长老百劫平,练到了第七层陆地成风之境。全力而为,施展开来堪称飘飘乎,羽化而登仙门,加之皮囊本就出众,顾盼之间若飘渺流云,赏心悦目! 即便当初驮着邱淑仪千里辗转奔逃,若非耗尽内息,又慌不择路,被堵在了阴山大川之畔,曹承宗等人是决计追不上的。 “事不可为而为之!”邱淑仪一语盖棺。 李长情满脸尴尬,这四师叔初次跟于大哥相斗,便迈入了神照境,出山之前又曾有一番论道,虽然离得近,一旁的九师叔大概和自己一样,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随之起身,便察觉到四师叔身上清冷的味道更添几分,若之前是拒人千里之外,现在便如万载寒冰。 “那欧阳六……欧阳在野,功夫自然是落下四师叔您一大截,可对我来说,就是力有未逮,要不是仗着河洛出其不意,我恐怕就不能活着见到你们了!”李长情道。 邱淑仪古井不波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惹得手下百劫平赶忙轻轻挣脱了毒手。 “无耻鼠辈,欺软怕硬,邺城追杀王胖子之时,将整个易安街拆的七零八落,还搭上无辜路人性命,着实该杀!”邱淑仪道。 “老二的剑术,确实差了点火候!”百劫平嘀咕道。 “好似你便行了?”邱淑仪问道。 “那当然……”话音未落,便看到邱淑仪似笑非笑,莫不是要安排自己?才出了那鸟不拉屎的昆仑,可别又沦落到四海为家的命。 山门安安静静,闲观云,忙种药,有酒有肉,调教同门,不比在外餐风饮露好上千倍万倍? 离家苦久不能归耶。 “那自然是不行的!非得师姐你亲自出马不可。”百劫平口风一转道。 真要是与那欧阳做过一场,估计便是:我打不过你,你摸不着我,又是一场千万里追逃,何苦来哉。 百劫平内心却有些许遗憾:举头三尺拦路虎,境界当真是牢不可破,偏偏就卡在了这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想我堂堂天道宗九大长老之一,打不过一个欧阳六,真是可悲啊…… “俯身过来。”邱淑仪不管百劫平神游,对着李长情招手道。 便只需玉手轻抬,一搭脉,李长情整幅人身天地,数不尽的气府河道宽窄、流向、分支、暗流、汇出,尽皆一览无余: 心道根基尚在,犹胜以往,潜龙在渊不得出而已,倒是因祸得福,内息又壮大几分,开凿旧道,因势利导,山河贯通,便胎息有望,省却数年苦工。 “城主府一行,便让你九师叔护道一程。”邱淑仪淡淡道。 百劫平闻言,眉头如川,道:“你要回大魏?” “是。” 百劫平:“这一卦即便不算,也知晓凶多吉少,你我亲事咋办?” 邱淑仪面露犹豫神色。 心心念念,早已如魔。 即便是斩却嗔痴、爱欲、烦恼,三断剑意大成,一旦放下手中剑,仍旧少不得立足红尘,脱身不得! 大师兄远赴大月氏,寻求长生之道,也不知是对是错。 “此生进不得你百家的门,是我的命。”邱淑仪道。 风胡子突然开口道:“赵边境陈兵三十万,枕戈待旦,大魏尚不到危如累卵之际。” 邱淑仪摇摇头,道:“坏透了。” 整个大魏的山上上下,朝堂市井都坏透了,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腐朽之气,邺城之事可见一斑,大梁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厦之将倾。 百劫平:“师姐,龙泉之威即便盖世,都斩不断人心鬼蜮、争权夺利,更何况天下大势。” 邱淑仪:“至少,能斩我心中缺憾。” 风胡子拍手大笑,道:“谁道女儿不如男,女子能顶半边天!大魏有幸何其,山上双姝!” 墙上的薄山剑宗女侠,闻言面色古怪,只是嘴上仍旧道:“不要将我和她相提并论,邱家没有她这号人,大魏也不缺她慷慨赴死!” 风胡子:“有趣,甚是有趣!” 邱淑仪:“你说了不算!”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邱淑怡见状,就要跟上前去,却被百劫平闪身挡住: “你要问剑,今日不宜,让你阿姐走吧。” “问剑与否,都是我邱家家事,让开!” 邱淑仪头也不回道:“胜负早已分晓,如今你更是在我手下走不过十合!你眼中看到的是邱家,我看到的既有邱家,更有大魏……” 甚至天下!人人头顶高悬龙泉,与那法理组成整个天下的藩篱框架,道德底线,才有那真正的太平盛世,安居乐业。 可要做的事,却与毕生信念背道而驰,心底深处是想看到大魏去完成天下一统,即便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当真可笑!一个邱家叛徒,天道宗四长老,说要给大魏尽忠。” 邱淑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我知你心意,阿怡。吾心安处,即是吾乡,天道宗和薄山剑宗一样,是底气,而大魏,是家!” 有人背过身去,两行清泪滑落。 “薄山剑宗已经名存实亡,玉华的兵锋之盛,有识之士早就暗熟于心,各寻出路……”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各留后手东山起。 第237章 长生路 “毕天峰的刀,也不知能否斩断他手中利剑,真想一观这举世一战啊!” 天罪城第二高,孤云楼,凭栏负手,面朝西北连天红云。 一个青衣老者,面庞刀刻斧凿,极具岁月的痕迹,胡须全白,语带遗憾说道。 与之并肩而立之人,目不斜视之人,正是玄天宗欧阳在野。 稍退一步,合手躬身在后的,便是天罪城大管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是一位不通武艺普通人。 “老爷,二公子被大公子派去的风胡子生擒。” “天罪城本是不毛之地,当年蒙冤落草,兄弟三人牵头,一砖一瓦,更经历无数血战,陷入死地,仍旧契而不舍,才有如今景象,傲然立于七国之中,不受征召、赋税,刀兵不加!”青衣老者徐徐道,“老王,你说我该如何处理此事?” 老仆一言不发,进府以后,历来如此,执行命令,不问缘由,内斗之因,路人皆知,无外乎那个位置。 爱问缘由之辈,刨根问底,便被青衣老者刨了根,坟头青草怕有一尺之高。 欧阳:“玄天宗的诚意已经奉上,此来向城主所求,纯属个人恩怨,我只要那李长情手中的利剑,余下不管。” 天罪城归属一事,玄天宗明面上愿做旁观,静待结果。 “管”这个字,用得极好,适合居高临下,难怪敢与老者并肩而立。 青衣老者:“我这天罪城,相比山上三宗,你可看出些不同之处?” 欧阳沉思片刻,见老者神态不似作伪,只好道:“一言堂。” “昔年立足未稳,游四方尚未登门,家里的老兄弟就闹着要分家产,迫不得已之下,一杀一逐,才有一人一城。” 青衣老者接着说道: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未曾想竟生出这样一个不孝子,他也不想想,这城主位,可是烫得很,也寒得很呐!” 烫手的山芋。 高处不胜寒。 强敌环绕,虎视眈眈,稍不留意便粉身碎骨,既无盖世武功,又无审时度势的头脑,如何能坐得天罪城城主之位! 老仆请示道:“需要知会大公子一声?” 青衣老者微微皱眉,又随意摆摆手。罢了,终究是自家血脉。 老仆见状不再多问,便悄声退下,主仆三十余载,一举一动皆知其深意。 青衣老者:“听闻你家宗主,曾于半月前在旧韩观星台现身?” 欧阳心头一凛,道:“城主消息果真灵通。” 青衣老者:“不比天道宗掌密司啊!玄天宗的暗阁也是不及。” “你家那位宗主半辈子东躲西藏,迟早在天雷下走一遭。我这临了半只脚踏进棺材之人,自然是要好好关心那些老对头的去向,谁还活着,心不死。” 欧阳面色微变。 眼前之人,据传能与几年前在鹊山镇后山,青天碧日、湖天一线之处,白光呼啸升腾,弯直随心,御飞剑千里取敌首级,纵横江湖百年未逢一败的真人游四方,斗个旗鼓相当。 天下榜,武林前十虽然分量极重,但在这些老怪物的眼里,除了姓游的那一位,其他人恐怕不值一提。 能挡住那天下第一的飞剑术,还能在三宗的眼皮子底下建立天罪城,堪称第八大势力,可想而知。 七国不能说微不足道,但山上三宗的能量,身为玄天宗嫡传,下一任宗主竞争的有力选手,欧阳是深有体会。 改朝换代,以三宗之能,不过是费些手脚功夫。 若要吃下天罪城,便得过眼前青衣老者这一关,至今有闯关之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欧阳没有半点把握能拿下这个风烛残年的青衣老者。 不自觉便退到了先前老仆所处的位置,青衣老者的身形越发高大。 “师傅他老人家,一向行踪飘渺,观星台之事不过是凑巧。” 青衣老者:“你来此地,也是凑巧?” 欧阳突然有一种拔腿狂奔的冲动。 “老夫的天罪城卫,任你驱使,你这娃娃不实诚啊!” 欧阳闻言,心神一松,无性命之虞,苦笑道: “还是瞒不过前辈的耳目,那李长情手中,应该是一柄神兵。” 青衣老者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你有利可图,不要觊觎我这一亩三分地就好。” 欧阳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观星台一行,牵扯到玄天宗附属宗门,无二拳宗叛变一事,着实与天罪城无关。” 青衣老者拍了拍欧阳的肩膀,道:“年轻人,不怕大风大浪是好事,哪怕行差踏错,尚且有回头是岸金不换的机会!” 欧阳额头见汗,这老者在肩头轻飘飘的一拍,就让自己有一种被洪水猛兽盯上的错觉,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这果真是暗阁密报上那位命不久矣,行将就木的城主?竟比自家那不着调的宗主师傅,气势还要更盛几分。 “城主且宽心!小子省得!” 由最初的趾高气扬,到青衣老者这一拍,拍碎了脸面、风骨,以“小子”自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尚且有为了几两碎银低三下四的时候,更何况危及到性命。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顶重要! “有求于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倒还不像我家那无药可救的逆子。”青衣老者笑道。 欧阳只想马上逃离此处,哪里敢接话。 青衣老者:“听闻玄天宗有一道秘术,可起死回生,可是此物?” 言罢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符,正是被人九晁松带走,送往钱泰酒楼那枚,扔给欧阳。 欧阳结果,只扫了一眼,便道: “正是玄天宗替命玉符,不知城主从何而来?” 青衣老者:“小友这就无趣至极,无趣,无趣!玄天宗秘术所制,堪称无价之宝的替命玉符,每一枚都有跟脚,来龙去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此物何来。” 欧阳哪里还敢打马虎眼,苦笑道: “还望前辈告知,那李长情现在城内何处?” 青衣老者:“老夫如此开诚布公,不如你先回答老夫几个问题。” 欧阳:“前辈但有所问,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衣老者:“人呐,一辈子五分糊涂,三分醉意,一分虚伪一分真,能有一分真,便足够!” 你说的话,便有一分真,就足够。 茶,看茶,看好茶。 城楼高处,云卷云舒,清风怡人,茶烟缭缭,有人总算不再是如坐针毡,心神稍纵。 一老一少席地对座品茗,看似忘年交,谈笑宴宴,老者时不时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如此说来,此物于我犹如鸡肋?”青衣老者叹息道。 欧阳:“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确实!” 青衣老者:“胡籁纵横江湖几十年,即便是当年姓游的打上门来,也从未惧过,到如今竟怕了那三尺安眠之地,里面好不憋闷!” 原来,也是一位追求长生之人。 毕天峰的刀,能不能斩断姓游道士的剑,在胡城主的眼里,本就不重要,而是那条长生路究竟存不存在。 第238章 敬苍天畏鬼神 “大川东流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非成败转头空……” 胡籁起身,衣袍无风而动,只用手掌一顺,便熨贴无比,感慨道: “你这师傅,从来不肯承认这些诗词是他自己所作,在胡某眼中,当世之人,即便他难入顶尖高手的行列,诗词一道却是前无古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用在他身上却是不合适:武能安玄天宗,文难寻并肩之辈,称得上“奇人”二字,对得住“首”之名!” 欧阳连连点头,道:“自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傅的麒麟儿,也在玉华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听起来,与有荣焉,却暗含深意。 胡籁眉头一挑,也不看他,诡异问道:“不过是补足了玉华三十六胎息之数,就这般让你忌惮?” 欧阳叹息:“名正,则言顺。年不足十八,可怖。前辈当真是一代枭雄,论武功、智谋,都远胜常人!” 闻弦而知雅意,弦外之音。 胡籁:“家天下,国天下,千古难题!老夫出不得这一城一地,天一至人九亦如此,你看天边的云,明日大晴矣!” 见欧阳并不接话,只是脸色僵硬,胡籁接着说道: “神兵,习武之人皆爱,但老夫绝非夺人所爱之辈。至于借刀杀人一事,出了这天罪城,则鞭长莫及,况且非老夫所擅长,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欧阳一声叹息道:“也罢,前辈既然不愿相助……” 胡籁直接打断他,道: “既是不愿,也是不能!且不谈昔日一败,画地为牢的诺言,单单如今守在那偏远小镇的人,昔日平异侯霍永杰,寻遍天罪城内,找不出第二个能稳操胜券之人!” “鹊山后山小湖一战,此人也入了神照第二层,神炼。一杆火红长枪,在那姓游的掌中佛国内,贯穿古今、出神入化,兼之在烟霞功基础上,自创的轻功:八步赶蝉,可胜龙驹。未战已立于不败之地,不知比那手持破阵的平原君,强出多少万里!” “若非先有赤霄剑现身,后来算命的以天做子,以湖为棋盘搅局,江湖闻名的云中三子恐怕就要变成二子咯!” 欧阳闻言,神色大惊:“神炼?!” 从心底深处,却浮现出丝丝怨恨:想来师傅应该是知晓境界之分,却从未跟任何人提及,包括自己。 鹊山一行,江青滞留,甚至改投门庭,拜师天道宗大长老。自家师傅可真是“吃里扒外”的高手。 欧阳脑海里一刹那千回百转:震惊,怨恨,恍然…… 胡籁:“这世上,如今知晓境界划分的人,不算多,也不少,老夫也是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听来,夏姓,与你追杀的李长情颇有渊源,老夫也对此子甚是好奇。” 闭口不提不问欧阳,为何不知境界之分,至于有几分挑拨离间玄天宗的心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我自画地为牢,人间诸怨莫扰。尔等打生打死,你来我往,不胜一场醉观花。 欧阳搜肠刮肚,在脑海里翻来覆去,一一勘验江湖中,能与眼前的老者齐名,夏姓的老怪物。突然脑海一道闪电划过,随之难以置信道: “难道是玉华魔宗副宗主夏……夏鸿鹄?” 胡籁轻抬茶杯,抿了一口,道: “怕了?五年前,老家伙带领魔宗死灰复燃,黑风涧乱战,一人独斗三宗群英,可是大出风头!随后昆仑门打开,细数起来,桩桩件件都与你要擒拿的李长情有关,你既然早已入了神照,当知天地间那六道巨大光柱,应劫之人,此子既是灾星亦是福星。” 欧阳:“举世灭魔一战,晚辈生不逢时,遗憾只能在边缘旁观!魔宗之人,丧心病狂,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前辈果真是敢为人先,为人所不能!” 言下之意,便是不怕。更不在乎那李长情福祸相依,天命应劫。 倒要反问一句前辈与魔宗之人不清不楚,沆瀣一气,就不怕将来武林正道清算,人人喊打? 胡籁嗤笑道:“你师傅有一首诗,作得不算好,我却很是喜欢。” 老而不死为贼,窃天,岂惧万般! 姓胡的也想看看,所谓的应劫之人,能否在天罪城翻出浪花来。 胡籁自顾自念道: “正邪一念起,非魔亦非仙。 正道多沧桑,事端苦甘来。 世事轮回中,步步心志坚。” 欧阳面色怪异,既非七言,也非五绝,更不是辞赋,分明是前言不搭后语,非诗非辞赋的东西,当真是自己才高九斗的师傅所作? “正与邪,从来便在一念之间,前辈好意我心领了。” 胡籁:“好好坏坏,恩恩怨怨,过眼云烟,你又怎知老夫不是在良田美湖内抛下一颗石子,种下一粒心魔?” 欧阳若有所思,却不愿多想,上山之道千奇百怪,既然都能打破天人冥顽,自然都是条条大道。 “我之心魔,便是那李长情手中的长剑,断前耻斩风仪。倒是前辈,与魔宗之人……” 话说到一半,才想起眼前老者,至少此时此刻,行至断头桥,立于桥头,怡然不惧脚下万丈红尘,当真浑然不怕人间逆旅,万般火炼真金。 如今,只忧六道轮回! 胡籁大笑道:“哈哈哈哈……风仪,风仪,你此生神炼无望,三宗会武的擂台上,那女人已经打碎了你的道心。” 欧阳面色惨淡,左手五指深陷肉中,右手瓷杯一道、百道裂纹横生,茶水更是在其中翻腾不休,与茶叶一并,搅乱饮茶之人内心。 好在天下前十,自然有天下前十的能耐,即便五内翻腾,有走火入魔之势,茶水仍旧稳稳眷于杯中。 胡籁见状,面似赞赏,点了点头。 “老爷,风胡子求见。”老仆不知何时出现,轻声道。 胡籁:“哦?还有何人?可有那名为李长情的年轻人跟上来?” 一旁的欧阳闻言一喜。 刹那间,犹如柳暗花明,船到桥头,因眼前深不可测的青衣城主生起的沮丧、颓败之心消散一空。 踏破铁鞋无觅处 ,地狱无门往里闯。 偌大的天罪城,仰仗玄天宗的暗阁,束手束脚之下,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老狐狸态度又模棱两可,更是不愿借刀,除去自己登上宗主之位的最大障碍。也罢,得了神兵之后,便让这老不死的,和天罪城一同烟消云散! 以神兵跨二境,盖莫能敌之威,欧阳豪气干云,仿佛视姓游的之外,余者皆庸碌的胡籁,下一刻便身首异处、死不瞑目,快哉快哉! 老仆:“有一面生青年。” 欧阳岔道:“可是麻衫,布鞋?身高七尺,面色黝黑……” 老仆:“正是。” 欧阳:“胡前辈,此人应是李长情无疑,见过便知!” 老仆:“还有一人,名为百劫平,自称天道宗九长老。” 欧阳闻言,面不改色,与那人形兵器的王胖子王天笑,天道宗二长老和九长老,皆手下败将,无关大局之人。 不入神照,终是蝼蚁。 胡籁饶有意味,看了欧阳一眼,随口吩咐老仆道: “老夫平生不敬苍天,不畏鬼神,唯独独嗜好那一口剑!城门外一战,输给姓游的道士,今日不妨让后辈找回场子。” 第239章 天罪九关 豺狼虎豹,知己好友,自然有刀枪棍棒和美酒佳肴来招待。 不外乎看人下菜。 “摆下天罪九关,迎客!” 胡籁的话,撩动了身后老仆的心湖,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从身到心散发出一种抗拒。 一时间,天一至人九,整个天罪城仿佛活了过来,九道充满至阳至刚的气息,九个年轻的虚实身影直奔孤云楼而来。 青衣老者满脸褶皱逐渐褪去,白色胡须亦慢慢变黑。 老仆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问道:“老爷,当真要这样做?” 胡籁面带不悦,浑浊双眼变得锐利无比,仿佛一眼就能将在场之人,看个对穿对过,说道:“三十年来,你从不问,今日却是何故?” 见势不可为,老仆面色不甘道:“只愿天罪城千秋万世。” 青衣胡籁,感受到身后老仆,说完这句话,气场极速转变,大有三十年前玉石俱焚的气势,甚至犹有过之,从一介不通武艺的白身,瞬间连跨引气、胎息、神照,在神炼一层的门口停下了脚步,此刻隐隐间已经能与自己分庭抗礼,只好无奈道: “起风了。” 老仆:“你为何要自断臂膀,助一个陌生人?天罪城是你的,既要传子,子传孙,便不能自掘坟墓,断了根基!” 不称城主,不为部下,不称老爷,不为主仆。 “你”之一字,道不尽过往恩怨情仇。 胡籁:“胡某矗立天罪城云端,自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你的剑,只练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境界,而姓游的早已到了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地步。” 返璞归真。 老仆:“愿身死道消,保天罪城永宁。” 一旁的欧阳云里雾里,看着、听着莫名其妙翻脸的主仆二人,只因为“天罪九关”四个字。 更惊骇于老仆的修为境界,隐藏如此之深,便是那股直视青衣老者,与胡籁分庭抗礼的气势,欧阳自叹不如。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外更有天。 胡籁:“陈闻达,陈太师!” 老仆如遭雷殛。 思绪刹那间漫游记忆长河。 遥远、遥远到即便穷极一生,陌生、陌生到即便撕心裂肺,所唤的名字。 昔年,在大楚西南,有小国夜郎,集二十二邑成国,此后王上终日沉溺享乐,有太师陈闻达,高瞻远瞩,料定大楚必兴师讨伐,屡次上书劝谏王上要居安思危,被削职夺爵,郁郁不得志,归隐山林,直至夜郎亡国不知所踪。 老仆眼中闪过一丝肉眼难见的怨毒。 再不复卑躬屈膝,腰杆挺直,哪里还有半分仆人模样。 “我等这一天,三十年了,胡籁。” 胡籁笑道:“哦?倒是会挑时候!” 老仆:“杀父夺妻之仇,灭国之恨,安敢一日相忘!昔日夜郎,今日之天罪城,你陈立弑主而起,改头换面,背信弃义之人,有何颜面下九泉?” 胡籁:“你有把握出剑?” 闻达两眼深邃,自嘲苦笑一般摇了摇头: “闻达,从不求闻达。” 但求一死而已! 孤云楼栏杆四分五裂,飞散。 以陈闻达为中心,一道懊悔的意境,将在场三人笼罩,随之飞奔向孤云楼而来的九道气机被锁定,呆立当场。 胡籁看上去并无意外,只是脸上的褶皱褪去一半,胡须也变得花白。 行百里者半九十,胡籁终究未能九气归一,重回巅峰,被陈闻达剑意所截断。 “既然天罪城注定毁灭,我又何必忍辱负重,跟随你练剑,更是鞍前马后,将昔日的夜郎打造成了如今的天罪城。” 这一剑,早该在三十年前就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仿佛与天相接的孤云楼,圆形穹顶,更是被剑意一分为二,黑压压坠落向地面,引得楼下路人连连惊呼。 正在等候的百劫平几人,只感觉整座孤云楼一震,刹那间墙面和卯榫的木梁崩裂之声,不绝于耳。 楼要塌了? 整个天罪城,都心有所感,望向孤云楼方向,一股悲哀之意油然而生。 百劫平裹挟同行的李长情,飞速退了出去。 刚刚站定,便见到那圆形穹顶从高空坠落,摔得四分五裂。当尘烟散尽,侥幸逃生的路人,灰头土脸,有人在骂娘,有人在哀嚎…… 百劫平:“不下于四师姐的大高手,有三股气。” 李长情:“与九师叔相比,如何?” 百劫平:“一道晦暗不明,一道恨天太高,还有一道有些熟悉……不过,这三人,我应该都不是对手。” 李长情:“可是……” 不过是想要借助钱泰酒楼,找到办法恢复功力,未成想送出一枚替命玉符,会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也不知那姓晁的大哥是死是活。 百劫平:“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静观其变。” 二人正在交谈间,便有一道人影,如笼中鸟儿脱困,挣脱出孤云楼那股直上青云的懊悔意境。 只瞄了一眼,便从孤云楼飞身而下,直指李长情! 百劫平看清来人:“呸!原来是他,难怪这么熟悉,晦气!” 李长情心道,这不正是一路追杀自己而来的欧阳,终究是再次相遇。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更何况斩断了人家趁手的兵器,还暴露了河洛剑和“乾坤袋”,杀人、夺宝、复仇……一举多得! 穷追不舍也就情有可原了。只是苦了一旁的九师叔。 眼看着欧阳的手就要揪住李长情的胳膊,百劫平一脸不屑,只往另一只胳膊轻轻一带,二人如同幻影一般,横移三尺,避开了欧阳志在必得的一击。 不小心被欧阳的掌风刮到,百劫平顺势一抖,半截衣袖瞬间灰飞烟灭。 百劫平内心惊涛骇浪,仍是佯装镇定,道:“我们要走,你留不住。” 同为天下榜前十! 只是李长情此刻又成了一个累赘,两人要一同逃脱这欧阳的追杀,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刚才那变爪为掌,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罡气,便知晓如今的欧阳,相比上一次三宗会武时,又有精进。 欧阳并不理会百劫平话里的傲气,只环顾四周,淡淡道: “听闻阴山大川水葬了你和那个女人的枯骨,未曾想你居然苟活下来。” 百劫平:“你也不必试探,我四师姐不在此处,我说了,我们要走,你留不住!” 欧阳一颗悬着的心,此时才落地,语锋一转,道: “正想再次讨教一下观潮剑修的本事,那把天师剑不堪一击,从邺城易安街遁走,跑得比兔子还快,可笑至极!” 百劫平闻言,脸色阴沉如水,道: “欺软怕硬之辈,连个女流之辈都打不过,也好意思犬吠!我一向仰慕江南首江宗主的文武双全,只是他看人、收徒的本事,确实不敢恭维。” 李长情一脸怪异的看向百劫平,四师叔若在,你说话若有这等骨气和硬气…… 女流之辈四个字可不仅仅是斩须眉那帮仙子的逆鳞,自家四师叔也是眼里半点揉不得沙子。 欧阳也不气恼,只要那个女人不在,这世上大概再犀利的言语,也不能像飞剑一般,让人身首异处,一字一句道: “足够斩你,便足够。” 百劫平不接话,转头看着李长情,笑道:“我的好师侄,有人大言不惭呢,小瞧我天道宗的《烟霞功》。” 习武之人,一胆二气三功夫。 既然有把握全身而退,自然是无所畏惧。即便带上功力尽失的李长情,大不了就像当年带着四师姐一样,重走一遍逃亡路。 更何况,今日的状况比当年可好多了:先是被军中劲弩一阵铺天盖地的撺射,接着又一脚踏进归真剑派的“七罪剑阵”之中,导致自己随身多年的桃木佩剑都被斩断,那可是大兄百难消临别所赠。 想到此节,倒是忽略了眼前的欧阳,对那远在邺城的曹承宗和归真剑派,生出不小的怨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人报仇,只争朝夕。 我百劫平虽不是小人,但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辈,只争个朝夕也未尝不可! 此间事了,首要之事定是杀上归真剑派的山门。 两人正在紧张对峙之时,突然浑身一紧,九道冲天剑气,飞速掠过沿途,所过之处惊天动地,整座天罪城犹如山神翻身! 九气在孤云楼熔铸一炉。 仿佛有一道肉眼难见的水纹,沿着九气所过之处逆势而回,笼罩住整个天罪城。 城内所有的习武之人,无分山上山下,只要是入了引气之辈,尽皆变成了如今的李长情! 功力尽失。 画地为牢,一城即一人,这便是昔日之灭国陈立,今日之城主胡籁的神炼! “难怪当年大师兄无论如何不肯入城……”百劫平苦笑道,“姓欧阳的,这下咱们可好,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一条绳上的蚂蚱……” …… 孤云楼上。 老仆剑意即便出类拔萃,犹如修炼多年的闭口阐突然开口,跨三关成就神照五蕴,神炼临门一脚,在左冲右突,仍旧是像网中的鱼儿,徒劳挣扎。 胡籁佝偻苍老的身形,再次演化,最终变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淡淡道: “既然一如三十年前,没有把握,今日活够了?” 陈闻达:“你要传位大小无双两位公子,我都乐见其成,天罪九关,绝不为外人开启。” 青衣老者闻言,浑身杀机尽数内敛,整座天罪城给人一种怪异的错觉:落针可闻! 胡籁一声叹息,天罪城瞬间又恢复如常,只听他劝道: “昔日夜郎,小国寡民,与今日瓮中之鳖的天罪城,又有何异?胡某斩旧主,杀兄弟,背井离乡,所作所为桩桩件件,不过是为了所有人好好活着!” 第240章 请君入觳 开弓没有回头路可走。 陈闻达不为胡籁言语所动,一心要讨教眼前男人,这已经大成的“国中国,界中界”的剑术。 要问一问头上的老天爷: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定律能否被人力所打破! 胡籁看着他,摇了摇头,心道: “这才是真正的顺势者昌,逆势者亡,没看见那天下第一,都要远走西北大月氏,寻求长生之法吗? 本该千年降临的大劫,如今应劫之人就在眼前,你一介亡国之人,陈闻达,陈高瞻,又怎么会看不穿未来之路: 玉华灭韩,剑指赵国之时,处在七国夹缝之中的天罪城,实则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胡籁气数一尽,即便将天罪九子的功力尽数灌顶给大小无双公子其中之一,一样难逃灭亡的下场。 这世上,会有第二个胡籁?胡一夫?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武林神话,若能再现江湖朝堂,恐怕也唯有传说中的应劫之人能做到了。 这是一场关乎天罪城命运,关乎八十一万人口大城的豪赌,就赌天下第一人的关门弟子,和他背后的天道宗,能保全天罪城!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谁对谁错且交给未来,你既然一心求死,主仆一场,我自是要成全。 陈立拔剑,是为了旧主,为忠;胡一夫拔剑,是为了天罪城,为仁;今日胡籁,第三次正式拔剑,道尽红尘,舍离恩怨,只为活着,为智。 一张巨大无形的泼天剑网,将天罪城变成池塘,拦腰截断越收越紧,只为了那条最大的鱼,养了三十年,如今却要鱼死网破的的大鱼。 最终大网停在了孤云楼外三十丈处,剑网处处节点,便是罡气凝结的剑气,绳线便是剑意,二者皆斑驳璀璨,触之则一阵刺耳的崩裂声,随之墙砖犹如浪花四溅,翻越亭台楼阁。 又是一阵阵呼天抢地的逃亡声,那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最大的鱼静静的盯着这张大网。 大网却,围三缺一! 南、北、东皆是死路。 终究是不愿赶尽杀绝,要成全三十年的主仆情谊,向西便是活路。 渔网越收越紧,网中的唯一一条大鱼却不管不顾,一心冲向手持渔网的胡籁,不断翻腾,挣腾出数不尽的滔天浪花,刮掉大鱼身上数不尽的鳞片,鲜血横飞,堪比凌迟酷刑! 不愿向西。 偶尔有浪花伴着鲜血,跃出孤云楼,便将周围的建筑砸的千疮百孔,染红一片片残垣断壁,竟有一丝血腥之美。 那是两人的剑气互相对撞,悄无声息,却丝毫不比之前九气归一稍逊半分! 引得能看出其中门道的几人,一阵瞠目结舌。 陈闻达面色灰暗,九气熔铸一炉之时,本就受了伤,被胡籁剑气击穿身躯多达百余处气府,瞬间已到了弥留之际, 再也说不出话来,回光返照一般,望着那九道身影的其中一道。 眼中极为不舍和遗憾,尚未看到大公子成家立业,为其铺路搭桥也只做了一半…… 那是大无双公子,是一个极为伟岸的男子,与此时此刻的胡籁,眉眼间有五分相似,多了三分睿智,一分坚毅。 少了一分残暴。 大无双公子真名胡继,字南濮。在天罪城以武力着称,实则心智亦极为不俗,只是少有人知。 “楚鼢冒始启濮”,以继为名,是心怀故国,也是对未来天罪城的期盼。 更是陈国师所取的名字,视如己出。也是小无双公子胡文的怨念、却无可奈何之一:老仆之偏心,路人皆知! 世人皆重嫡,轻庶出。 胡籁见状,知他最后心愿,便对着自己的大儿招了招手。 那道身影迫不及待,只脚尖一踮,便纵身飞上了孤云楼。 虽然此刻胡继因身为天罪九子之一,又是维系天罪城大阵的主阵眼,显得有些呆板,但看到满身疮痍,命不久矣的老仆,还是不由得身躯微微颤抖。 陈闻达抬手想摸他的头。 胡继低头却看到老仆身上最大的那处致命伤,贯穿心口,正是九气归一时,自己手中的剑创,原来老仆全凭意志撑到了现在。 一时间悲从中来。 看着老仆伸出的手,知他有话,一如从小到大一样要叮嘱他一句: “有志者,当效南濮,这便是老仆最大期盼。” 胡籁:“跪下,给他磕三个头吧。” 身、口、意,无不敬心诚意,磕完最后一个头,便只见如师如父如仆的老人,面带欣慰,阖然而逝。 胡继有泪难出、有口无声,只觉得眼前握着天罪城九大活阵眼的中年男人,哪里还有半点昔日慈父的模样,俨然是面目可憎。 久久不愿离去,想要亲口问他:为何要用我的剑! 胡籁视若未见,只轻声冷冷道: “去吧,叩问天人。” 大无双公子介于虚实之间的身影,在不甘中瞬间崩散,归于九气。 “来了!”楼下的百劫平突然开口道,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长情。 后者正要开口询问,眼中所见,便是那孤云楼上的中年男子,朝自己一指! 毫无征兆和缘由,李长情便觉得,那一指绝对是针对自己,不是身旁的九师叔,也不是欧阳。 果不其然,身躯像是陷入泥淖,不受控制的越陷越深。 想要让一旁的九师叔拉扯自己上岸,却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困境。 直到察觉到这股拉扯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引导和呼唤,才明白,原来是一方与作壁上观观天地相似的幻境。 与当初在玉虚峰上游四方引导打破天人冥顽,成就引气境的剑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便只好放开手脚,任由拖拽,倒要见识一番这初次见面城主的惊人手段。 泥淖从脚到头,正要淹没李长情脑袋之时,视线落及到九师叔百劫平的脸上,突然看到他朝自己眨眼示意,有三枚闪烁五彩光芒的石子,背着胡籁的视线盲区,滚落到自己嘴边,来不及多想,便一口含住。 最后所见,便是九师叔的口型,只看到一半,唯有三个字: 舍利子…… 天罪城从天一到人九,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天罪城卫以极高的效率,迅速平息这场动乱,维持着城池基本运转。 照着城主传递给小无双公子胡文的意思。 不外乎四个字:以杀止杀! 居心叵测,煽风点火,乘乱打劫,妖言惑众,哄抬物价,聚众闹事……无论平民、江湖人士,还是城主府之人,有杀错不放过! 堪称铁血手腕,短短三个时辰,便有奇效。 只待消失的城主和天罪九子,归来收拾残局。 第241章 起源 云幕低垂,黑压压。 天与地仿佛相接,青天白日,极目远眺,入眼处,只有丝丝白光割裂云层,伸手大有不见五指的错觉。 一道身影凭空而现,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刹那间风起云动,雷电交加,震耳欲聋,目眩神迷,不多时,便天降倾盆大雨。 雨中。 背剑青年,麻衫布鞋,满脸这般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和坚毅。 狂风暴雨之下,各处山谷很快便汇聚出无数沟壑,水混合着泥,在这边空旷黝黑的土地上,肆意流淌。 本该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的青年,却只有凌空而立的身躯,和脚底被剑气隔绝的污泥,以及难以近身的瓢泼大雨。 不多不少,正好悬空伫立三尺,正好滴水不沾,正好是举头三尺神明自照的境界。 却又稍稍有些违背,这个世道的常理认知: 这世上是没有所谓仙人的,武功强如万人敌,剑术通神、拳脚重逾山川、刀法出神入化……也不能移山填海,与天问道比高! 偏偏青年,和他同样背在身后的黑色长剑,只看一眼就散发出一股“我欲逆苍天,天奈何?”的气势。 王霸之气?插翅难飞? 又或者是,御剑乘风来,遨游天地间的人间武者至高追求? 青年眉心,一道剑形印记,闪闪发光。 分明是巧取豪夺而来,与自身的气质极为相悖。 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来的剑罡,与眉心那道印记互相拉扯,天人争斗,不多时,大抵还是青年本身那股剑罡,逐渐占据了上风。 直至眉心的印记,彻底与青年熔铸一炉,消失不见。 本来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影,如同背靠定海神针,整个人气势瞬间再拔高一筹,浑身剑意浩浩荡荡,大有冲破三尺神明自照的架势: 头顶三花凝聚,九川汇聚,天然亲水。 叩天关,成金丹之势。 咫尺之遥,百尺竿头,只差一步。 在他眼中,有一方漆黑通道,贯通低垂的云幕,深入地底,正所谓上穷碧落下九幽。 只是这一回,再不复生死关头游走时,所见的那万千幽冥厉鬼,攀附在阴测测,令人脊梁生寒的地府锁链之上。 那一枚替命玉符,注定李长情欠了江青,欠了江南首,欠了……玄天宗。 时而照亮天地的闪电,在通道外缘犹如笔走龙蛇,偶尔划落在通道上,便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瞬间湮灭。 这是一方吞噬一切的通道,恍如天地支柱,以不仁,刍万物为狗。 看得见的光蛇,又或者看不见的雷公怒嚎、风婆哀啸,通通被这方漆黑的天柱吞噬,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青年眉头一皱,一左一右,再添两道身影,竟然将他一身的剑意,快要成就金丹的剑意,压制在一尺左右。 长发瞬间被雨水打湿。 二人分立在两侧,瞬息而至,正是那道门绝学,缩地成寸。 这门功法早就失了传承心法。 敝帚尚且自珍,何况是武林绝学,宁愿失传,也不愿教给旁人的。 亏了这二人,一体同生,都是那江湖八百年所谓的人魔,天赋异禀、悟性奇高,最主要还是活的够久! 一白道袍,青簪发髻,虽无慈眉善目,但只一眼,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恍若闻道的脸庞,堪称仙风道骨。 一柄浑身雪白并无剑鞘的长剑,斜挎在道士背上。 正是鸢尾剑。 后发先至,立于青年左侧。 剑意中正平和,锐意内敛。 黑道袍,发丝飘荡,脸上真容难见,但浑身散发出一股与白袍道士截然相反的气质:望之如窥深渊,令人绝望! 一头心魔,先发后至,从白袍道人身躯一晃,如斩去善恶、正邪、阴阳…… 立于青年右侧。 剑意圆融通达,幽深奇诡,锋芒毕露。 “你还不死心呐,游四方游大真人?”心魔冷笑着对白袍道人说道。 “你有那勾心斗角,嘴上不饶人的闲情逸致,不如想一想如何破局!”白袍道士回击道。 黑袍:“你我本一家,翻脸如翻书的功夫,如出一辙,大哥不让二哥。破局之事,哪有分清主次重要!你让出身躯,这河图我自有办法取走,局便不攻自破。” 白袍道士:“佛门他化天,道家斩三尸,你只不过是六耳,又岂能闻真法,倒不如趁此机会来试试,看看鸠占鹊巢难是不难!也消了我金丹隔阂,证道长生。” 黑袍大笑道:“斩得个六根不净,化出个半生不熟,贪多嚼不烂,佛道兼修,最后还自创两门半吊子的剑诀,到头来不过是诸事皆空,你这辈子都休想踏足元婴,我便是你长生路上的一尺一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白袍道士喟叹一声:“金丹,足可斩四海。” 当真以为我不敢斩魔? 出世入世,也不过是一念之间,游四方与游四海,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是金丹境的一体两面。 话音一落,却是一道即可开天辟地的剑道长桥,斩咫尺天涯,先是打碎白袍道人护身罡气,接着连同道人中正平和的剑意劈得七零八落! 如同一汪平静的湖面,从山巅跌落一块巨石,不偏不倚砸在正中央,激起万丈水花,无数涟漪,将那份道家写意山水,翩翩而游世间的洒脱,砸得粉碎。 却是黑袍率先发难。 出手的,不是那一头心魔,还能是谁。 只是剑势虽疾,声势浩大,就凭那纸糊一般碎裂的护身罡气,白袍道士就绝无半分能挡下的可能,最终却止步在他周身三尺之地。 “君子,以道御四方,你虽名为四方,可却算不上君子,这一剑,是不知哪一个造化会元的真君子,咱们的老朋友送给你的,如今还苦苦自囚于寂寥茫茫小昆仑天地!” 那道黑色剑气长桥,压得白袍道人低了头,皱了眉,弯了腰,屈了膝…… 鸢尾剑一阵阵哀鸣。 李长情本来无意打扰这二位的雅兴,在旁人看来,不过是道人在自言自语,浑身黑雾缭绕,分明是山上的人,练武入了魔。 也只有能察观心相,还习成了望气术的自己,能将那头心魔看得真真切切,以及刚才那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剑。 这世间的痛苦,唯有自渡。 福往者福来,爱出者爱返…… 恨出者恨返! 大抵,这便宜师傅扪心自问的一剑,分量颇重,七孔流血就是明证。 这世上还有这般自己恨自己的人。难怪,活了八百余年,也跨不过那一步。 最令李长情上心的,还是那一剑之后,从天柱中走出的一道倩影,一袭白衫,仙气飘飘,满眼怜惜的看着游四方。 出来的毫无征兆,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师傅……”李长情下意识朝着游四方唤道。 女子偏头,对着他嫣然一笑。 李长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除了自己,旁人是看不见她的,即便游四方已经到了这世间武学境界的顶点,成就了金丹大道。 第242章 很有道理 那从天柱而出的白衣女子,顾盼之间,眼眸明媚,双肩和头顶有三点火,照得浑身犹如华光流转,浑然不似在人间,却又无天上仙女那般清冷。 若非要拿人间的四字俗成约定,那就是望之如浩渺流云。 倒像是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李长情。”女子笑看着青年说道,“不过,谢谢你的舍利子。” 李长情:“你是谁?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白衣女子置若罔闻。 满眼的怜惜和不舍,朝着浑身笼罩在缭绕黑雾之中的游四方,伸手在他的头顶一拂,那舍利子烧出的三点过,瞬间令游四方浑身一颤,那道黑袍心魔自我救赎,斩出割裂金丹一体两面的剑道长桥,如同儿戏一般,轻描淡写的,一端牵扯在女子手中,另一端演化出无数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 连接着她和他。 记忆里有甜蜜,有痛苦,有遗憾,最数之不尽的是深深的悔恨和无奈。 那是游四方对她,八百年的苦苦追寻,八百年的无尽思念。 更是游四方此生稳坐金丹境,再难寸进,困住天下第一人的心魔锁链。 这条锁链,谓之情。 难怪,出家人要四大皆空。 “自古红颜枯冢,埋葬多少英雄,四方,你该放下了!”女子叹息,话音一落,已经变得浑浑噩噩的游四方,虽然听不见,更看不见她,却有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片刻后,一粒能令日月无光,照亮天穹九幽的金丹,更是缓缓从游四方的嘴里吐出。 那金丹,恰似太极游鱼,一体两面,阴阳和合,更有剑光在表面缓慢游弋。 那是八百年的精气神,熔铸一炉,惊天地泣鬼神的产物,七国土地上千年来,除却不可考的神鬼志异以外,有记载可查,前无古人的产物。 更是道家和佛家汇聚,藏身一人的产物。 金丹客,天上人,非我辈池中朝生暮死浮游物。 如今这副景象,却是要散功的征兆。 “漫天神佛在与不在,世道崩坏与我何干!”游四方嘴里缓缓吐出,更是伸手将金丹递给女子,“我只要你,活着!” 白衣女子苦笑道:“四方,八百年了,你还放不下吗?当日,是我一心求死,根本与你无关。” 游四方:“这天塌了,这地陷了,与我何干?世人道我只为长生,我愿再花八百年,换你覆水重收,死而复生,破镜重圆!” 李长情在一旁默默无言,看着游四方对着这方天地歇斯底里,常言道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可只有她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她。 那粒金丹在空中胡乱飞舞,游四方神形憔悴,眼见着一时三刻,胸中五气和头顶三花,就要溢散,一身修为皆废,常言道吃了老天爷多少,就要还给老天爷多少。 此刻的李长情,无限接近那举头三尺有神明的神照境,半只脚已经跨了进去,且同样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半步神照,一旦跨过门槛,道一声天下第一,想来眼前浑浑噩噩的游四方也不会有意见。 金丹突然悬停在了空中,大放光华,在李长情眼中,便是女子伸手接住了金丹,将剑道从金丹剥离,打破金丹的暴戾和业障,金丹变得圆满无暇,如疯似魔的游四方若有所觉,只呆呆的看着金丹的方向,喃喃道: “是你吗,诗音?” 李长情开口道:“师傅,她是天道宗的祖师爷吗?” 白衣女子:“醒醒……” 李长情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恍惚中看见一个光着脑袋的身影,在摆弄自己僵硬的身体,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自己的名字。 “醒醒,李长情……” 等到再次睁开眼,只觉得脑袋胀痛,喉咙干涩,胸口发闷,稍微一动头,颈部就像是被插入无数根钢钉,穿心剧痛。 几次想要起身,都不得。 吱的一声,有人开门进屋,手上还端着吃食,见到床上的李长情醒来,三步并作两步,随意将托盘往桌上一放,喜上眉梢,飞速说道: “李长情,你终于醒啦?” 李长情撇头一看,只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好问道: “这是哪儿?” 声音沙哑,如同被堵住了气门。 “啊?你不会不记得了吧?这里是天罪城!” 刹那间,所有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从李长情脑海里闪过: “清玖小和尚,怎么是你?” 清玖:“可不就是我嘛!那位姑奶奶可不兴我讨价还价,不去帮你,可就要让我好看呢!” 李长情:“清儿姑娘?” 清玖撇撇嘴道:“诺。” 李长情:“我口干,有水吗?” 清玖这才发现,李长情挣扎着起不来,满脸的痛苦神色。 “这……你这伤势不轻啊!做梦的时候还在说胡话,嘴里一直念叨着‘诗音’,他是谁呀?欠你很多钱吗?” 清玖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一边将桌上备好的清水递给他,估摸着他躺着喝水困难,又扶着李长情的上半身,亲自喂水。 李长情也不知梦里所见的白衣女子到底是谁,与自己的师傅是何关系,只好囫囵说道:“谢谢。” 清玖:“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呀?还有,那个追你的大恶人哪儿去了?” 李长情:“欧阳在野?” 清玖:“我不认识,他的剑术很高吗?” 李长情:“很高,天下前十!” 清玖:“哦。” 李长情:“不过,如今看来也只是……”见眼前的小和尚心不在焉,李长情又打住了话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家不爱听,又何必勉强。 “你这脑袋是谁剃的?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清玖的脑袋,坑坑洼洼,黑一块白一块,有长有短,活脱脱一副被狗啃的模样。 “从玉虚峰上下来,这一路都是清儿在帮我剃头……”说到这里,清玖又一副苦瓜脸的模样,分明是想念那个少女。 “离了军营之后,我一路追寻你的踪迹,谁知道在那大山里迷了路,兜兜转转近三个月,不知道翻越了几座大山,才绕到官道上,又找人问了才知道最近最大的城关便是天罪城,我料想你要躲避追杀,混迹城中应该是第一选择,就跟了过来,中途都是随意捯饬了一下头发,怎么了,不好看吗?” 李长情顾左言右,不想再聊他的头发,诧异道:“三个月?!” 清玖:“对啊,怎么啦?” 李长情欲言又止,有些怀疑眼前所闻所见,可能都是虚无! 毕竟从军营出来,一路被追杀,为风行和雅颂两兄妹所救,再到被那个孤云楼上的城主盯上,拖进幻境之前,也不过短短几天功夫,何来的三个月? 李长情:“你这个路,迷的有点久。” 清玖心有余悸道:“你不知道,山里可真是恐怖啊,茹毛饮血不说,半夜还到处都是瘆人的鬼叫,刚开始吓得我整夜合不拢眼!” 李长情感同身受,嘴上却说道:“习武之人,一胆二力三功夫,第一关就拦住你了?” 清玖有些羞赧,说道:“不瞒你说,师傅他老人家将我从大佛寺带出来,传道授艺,嘴上经常念叨我天赋不错,可我总是觉得他是在安慰我,我连清儿都打不过,她还比我晚学艺呢!” 李长情嘴角带笑:“我虽然不知何谓爱情,但我看清儿姑娘对你的态度,你俩倒是天作之合,打不过她,情理之中,跟你学艺多长时间没有关系。” 清玖咧嘴一笑,道:“真的吗!” 李长情:“比真金白银还真。” 清玖闻言,脸上都要笑成一朵向日葵: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呢。” 二人言谈之间,李长情突然觉得喉头温热,似乎有异物要从胸腔反刍而出。 这才想起,那日恐怕一个不小心,将九师叔扔来的三枚舍利子吞了下去。 清玖见状,在李长情背上使劲一拍,便吐出滴溜溜三枚五彩光滑的小石子。 李长情瞬间便如释重负,你丫咋不早点拍呢! 清玖震惊道:“舍利子!” 说完便一脸怪异的看着李长情,这玩意儿一般都是道德高僧主动圆寂,才有可能诞生的东西,你这一吐就是三颗,几个意思? 李长情苦笑道:“这不是我的……” 话说到一半,清玖一脸恍然大悟。 李长情暗暗道:难怪先前那个怪梦栩栩如生,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样,佛家讲究个来世今生,想必也是这胸口的舍利子在作怪。 清玖捡起那三颗舍利子,一脸虔诚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又找来一块布包裹起来,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可要保管好它们。” 李长情不知九师叔将这三颗舍利子扔给自己到底是何意,但是就凭这三颗舍利子能抵挡天罪城主的“国中国,界中界”,定然不是寻常宝物! “你想要?” 清玖下意识点点头,等到回过神来,又赶忙摇头说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长情:“暂时还不能送你。” 清玖闻言,瞬间大喜道:“你能将他们送给我?” 李长情心道,果然是天赋过人,心性豁达的小和尚,若此时功力还在,倒要好好看一看这小和尚的心相。 念及此处,突然想到了那个荷出淤泥的少年雷风行,也不知当日他有没有走脱,只顾着和风胡子去见城主,也没有交代一二。 还有那个晁松大哥的境况到底如何,也要去问一问。 他却是不知,这枚对城主胡籁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玄天宗替命玉符,十之八九便是晁松递上去的! 晁松不是天罪城卫,只是人九区陈家的打手,杀掉见过雷风行救李长情的那些邻居,既是要利用风行,更是觉得李长情奇货可居。 果不其然,一枚玉符,在城主府卖得个好价钱,更是得以鲤鱼跃龙门,一举脱离了陈家,晋升到了天罪城卫,比那黑市里玄天宗暗暗散播出去的“千金”,值钱多了! 好在,那也只不过是两枚碎裂的玉符,打磨拼凑出来的东西,空有其形而无神,只是李长情比较念旧,舍不得扔江青赠给他的东西,才在昆仑山中,寻那于大哥,用一门“炼器”的古法,玉碎复原。 李长情从布包裹里取出一颗舍利子,递给清玖,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就先拿着一颗。” 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清玖连忙拒绝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呢。” 嘴上这样说,动作却很诚实的出卖了他的内心,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这颗舍利子。 欣喜万分的塞入了怀里。 “师傅让我下山寻你的踪迹,跟着你,也不枉这一路千山万水了,可惜清儿姑娘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清玖接着说道。 李长情:“我欲拜天道宗山门,这一路恐不太平,你可愿一同前往?” 清玖:“不管你伤势有没有好转,功力在不在,我都得一直跟着你呢!这是师傅吩咐的,况且……”说到这,清玖满脸堆笑的看着手中的舍利子,接着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呢,就由我来一路保护你吧,师傅也说了,我如今的功夫,与那玉华三十六胎息也不遑多让呢,要是能与最近玉华武林中声名鹊起的江青见一面就好了,我很是仰慕他呢!” 李长情一脸怪异,问道:“你除了清儿姑娘,还有其他仰慕的人?” 清玖:“那不一样呢!再说了,清儿姑娘也很是仰慕这位江青公子呢!” 李长情:“原来如此!” 小师兄江青,短短五年时间,居然已经功成名就,位列玉华三十六胎息,有了仰慕之人,果然是人中龙凤,不像自己,不是在为求生存挣扎,就是在被仇人追杀! “钱先生他可还好?” 清玖:“好得很,天天和增先生品茶论道,手谈纵横天地,师傅常说,天地太过狭小,棋盘上十九道,比用脚下去丈量,有意思多了!” 李长情一脸尴尬,如今自己,好似就在用脚下去丈量这番天地。 也不知,到底是脚下的天地狭小,还是棋盘上的天地狭小。 自己不是下棋那块料,当不了棋手,也不愿去做那个棋子,每日拼死拼活的求存,那应该要怎么办呢? “当日小镇中与钱先生一面之缘,他便赠我几件如今看来,堪称救命之恩的东西,情比天大,但愿他老人家安好、喜乐!” “清玖,你能帮我取来笔墨吗,我写上几味药材,你能否帮我取来?” 还是得想办法恢复,哪怕一丝丝的功力,能够打开胸前的玉扳指,试一试钱先生的药方,说不定会有惊喜。 等到写完,轮到清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李长情,配合着他的脑袋,颇为喜感。 “你伤势虽重,可功力还在呀!这方子只是拿来催动气脉,你用不上啊?何况,这些东西都死贵死贵的,我可没钱去买,说不得要亲自上山去寻呢!” 李长情闻言,立时催动内息,果不其然,不仅功力还在,只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舒畅感,紧接着便大喜过望。 原来,已经踏足了引气十层。 不折不扣的山上引气十层,江湖小宗师,可以开门立派。 第243章 再见城主 都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甲子。 李长情没觉得在昆仑山那段时日中待了有多久。反而最多的感觉是:闲时看看书、练练剑,忙时就逢山开山,遇水过河,到处按图索骥,找那山中的天材地宝。 偶尔云卷云舒,天幕低垂的时候,也寻一处枝头,喝着自酿的山果酒,看看夕阳余晖。 小时候的木工活,也没有落下。 玉扳指里面多了近三千枚形式各异的书签、石印,全部是从书里摘抄出来,觉得颇有意思或者认可的文章短句,就随意雕刻在河里摸来的石头上,又或者是金石之药材上。 比如那句“君子温润如玉”,就被李长情刻在了一枚颇为罕见的“飞升石”上。 传闻有一种凡人吃了,能白日举霞飞升的丹药,吃完能一步登天入驻广寒,就是用这种飞升石为主药材炼制而成,至于丹方早就失传千年,比那能让人容颜永驻的“驻颜丹”还要虚无缥缈。 李长情从小就不擅长跟人讲道理,放到世俗当中,无论江湖朝堂,还是市井街坊,都属于那种扔出去,碰到嗓门儿大的,不管别人占不占理,都说不出来个一二三。 等到出了鹊山镇,处处碰到的都是那种可以不跟你讲道理的人,就更加没有办法去讲道理。 世道人心不古,千百年来唯有强者的道理才是道理,弱者连呼吸都是错误,放眼如今动荡不堪,人命如草芥的六国,就更加明显。 李长情开窍那天就明白,他这种人在书里面,归于匠气一流,即便已经引气十重天,哪怕将来真有一天可以和游四方剑术分个高低,也难改江山本性。 这样的性格,永远也当不了一派掌门,不够圆滑世故。 即便有望气术和察观他人心相的本事加持,又一头扎进玩弄心计手段的下作之道,也同样会被人活活玩死。 毕竟,脑袋里明白,和实践完全是两回事。再说了,他也从来没有过主动的害人之心。 因此,时至今日最大的念想,也不过是回到鹊山镇开间小小的武馆,寻一个愿意同甘共苦的姑娘,奉养双亲,共度余生。 只是因为那个“应劫之人”的名头,被背后数不清的大手,裹挟着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清玖,我让你帮我找的人,找到了吗?”李长情手上不停,清玖脑袋上的头发,一束束掉落,逐渐变得规整好看起来。 只是小和尚没了乱糟糟的头发,脸庞展现出来,变得比之前黝黑三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山中呆久了的缘故。 “那个名叫风行的少年,被城主府的来人带走了,至于他姐姐……那位叫雅颂的姑娘……听说……”清玖言语一顿。 李长情见他欲言又止,唯唯诺诺,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听说死状极惨。”清玖叹息道,“阿弥陀佛。” 李长情强按住内心的波动,问道:“是谁杀的?” “当日孤云楼那边打起来,整座天罪城如同地牛翻身,到处剑气横飞,我离得远虽然没看的真切,可是那九道真真切切的人形光柱冲天而起汇聚一处,天地好像变成了一个大瓮,接着城中就大乱,等到尘埃落定,一个花白胡子的青衣老爷爷就把你送到我跟前的呢!” 李长情下意识回道:“是城主发动了大阵……慢着!你刚才说一个花白胡子的青衣老爷爷把我送过来的?那我九师叔呢?还有,你也没有告诉我是谁杀了那位姑娘。” 清玖有些疑惑李长情的反应,问到:“怎么啦?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爷爷呀,谁是九师叔?那位姑娘的消息也是老爷爷告诉我的,说是陈家的人下的狠手。” 李长情:“那个老爷爷就是这座天罪关名副其实的主人,城中大乱也是他和另一名大高手生死相见导致的。” 清玖:“看着不像啊,笑起来面相还挺和蔼的呢,他还说要请我吃好东西,让我随便提,没想到竟然是跟师傅一样的高人。” 李长情:“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这位城主可是将这十六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跟钱先生是不一样的!” 院门嘎吱一声,紧接着不过眨眼工夫,屋门无风自动,悄无声息间缓缓打开。 李长情此时心如明镜,只觉得有一道眼不见,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随着院门缓缓踏入院中,又立在了门口,这股气如今离得极近,引得体内的龙脊处那股仙气蠢蠢欲动,如临大敌! 这股气落到这座小院中,威势不知比当日遥观孤云楼强出凡几。 清玖正要去查看来者何人,便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不多时,院中就立起了一张沉香木茶桌,两个蒲团,时令瓜果蔬菜和袅袅升起的茶具静置其上。 “我确实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钱五更不一样!传闻他医术惊为天人,敢与阎王比高低,又精通百家杂学,音律一道也颇为不俗,要不是受困于这座城,定要寻他一见。” 青衣老者胡籁朗声接着说道:“清玖小和尚,你要的东西,我差人送来了,屋里的游真人关门弟子也一同出来吧!” 那股压迫感十足的气瞬间散去。 清玖大喜过望,两眼放光,道:“哎,好嘞,老先生我这就来。”浑然不觉李长情的神经紧绷。 更没将李长情之前的话放在心上。 谁知胡籁听完大笑道:“你可得赶快,晚了都被我吃光了!” 不多时,三人席地对坐。 铺陈一切的仆人在胡籁挥手示意下,陆陆续续退出小院。胡籁亲手提起那壶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也不问李长情,倒了一杯给对面的青年,至于在一旁狼吞虎咽的清玖小和尚,直接被他忽略。 “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颇有些云淡风轻的公子气,倒不像是西北玉门州那等苦寒之地出来的贫苦人,一眼看来不愧是姓游的关门弟子。”胡籁微笑着说道。 “我有几个问题……” 李长情还未说完,就被胡籁挥手打断。 “不知你和玉华国新近崛起的易辙公子江青相比,孰强孰弱?” 李长情不解道:“自然是小师兄更强,胡城主有话不妨直言,不用如此拐弯抹角,叫人摸不着头脑,长情也并非是那稚童少年!” 胡籁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笑意,不再是先前那般随意。 “我要你接任天罪城新城主!” 李长情满脸诧异,没料到眼前的老人真的单刀直入。 就连一旁在山里当了几个月野人,此时狼吞虎咽的清玖,都一脸震惊的看了一眼颇为顺眼的老城主,又咕噜咕噜的转着眼睛,看向李长情。 “那个……李长情,你莫不是老先生的私生子?” 胡籁:“哈哈哈……你这小和尚,真是有趣,与我有缘,深得我心,不如拜我为义父?这天罪城九子,除却大儿,其余皆是胡某义子。” 李长情没好气接着说道:“胡城主说得对,清玖你可以借此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可比私生子好听多了!” 清玖虽然有点没心没肺,也看出来李长情有些黑着脸,只好说道:“师傅让我下山跟着你,可没说让我去拜义父,再说了一步登天也没用呀,老方丈说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呢。” 李长情:“四大皆空,那清儿姑娘怎么办?你到底听师傅的还是方丈的?” 清玖一时怔怔无言,不过片刻咧嘴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都听呢!再说了,师傅还说出了大佛寺,清玖便不再是佛门中人,婚丧嫁娶一切随意……” 话音越来越低,突然有些难过的接着说道,“李长情,我想念老方丈了,大佛寺就剩他孤零零一个人……” “李长情,你到底是不是老城主私生子呀?不如接受了老城主的这座天罪城,我把老方丈和师傅都接过来,对了,还有清儿姑娘……” 李长情:“再胡说八道,就不许跟着我!” 李长情其实也就是嘴硬,其实内心深处很是喜欢清玖这种性格,否则也不会一两面之缘就愿意听他胡说八道,还不会觉得他是在冒犯自己。 倒是那个清儿姑娘,为人处事,李长情下意识就觉得要提防一二。 第244章 局势 胡籁:“小和尚,我越看你越顺眼……” 清玖一听,这言语中势头有点不对,急忙阻止说道:“老爷爷你可不兴乱说啊,我可不能接手你的天罪城,再说了,我从小就是孤儿,被老方丈收养在大佛寺长大,更加不可能像李长情一样,是私生子啥的……” 前半句倒还听得过李长情的耳朵,后半句却又跑偏了。 胡籁笑道:“这偌大的天罪城,莫非成了个烫手的山芋?狗都嫌?这位游先生的高徒若是不愿接手,是因为背靠着天道宗的参天大树,瞧不上天罪城小庙,胡某尚且还可以理解,至于你这个小和尚,除了那个被称为天下第二的医圣……” 清玖横眉道:“老爷爷你看不起谁呢?” 胡籁:“肯定不是看不起你师傅!” 李长情毫不留情道:“在场还能找出第四个人来吗?” 清玖一阵气急:“下山前,师傅可是说了,人不可妄自菲薄,更不能被随意轻视!再说了,李长情,我可是你的人。” 李长情随口接过话茬儿,道:“城主究竟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如今你是我的人,莫非你要仗着三脚猫的功夫,江湖小宗师的境界,在这城中和胡城主过两招?” 胡籁一拍茶桌,开怀大笑,说道:“也好,平生不能得见五更先生,能与他的徒弟过过手也行,输了就让他一辈子留在这天罪城,也与你我做个伴,不愿意的话,就去狠狠的敲竹杠!老夫若未记错的话,城中钱家的酒楼还是有那么几家,倒也近!” 李长情面色古怪,说道:“我可没答应城主接手这天罪城!钱先生的竹杠,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敲的。” 清玖一听,瞬间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嘴里嘟囔道:“说的也是,这么个破地方,也没啥好待的……对了,老先生,你说我输了,敲谁的竹杠?” 胡籁:“从来只有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这小和尚,吃饭砸锅,不可爱咯!敲竹杠当然是找这天下最有钱的人敲。” 清玖:“生命诚可贵,自由价天高。”又转过头向李长情问道,“谁是这天下最有钱的人啊?” 李长情:“也不知你的自由,和钱泰酒楼相比,哪一个价格更高,若是钱先生知晓你伙同胡城主,演了一出好戏,就为了敲钱泰酒楼的竹杠,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清玖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起身撒丫子就跑出了院子,一边跑一边喊道:“衣服还没干,我收衣服去……”分明就是语无伦次,有点被李长情杀人诛心的话吓到了。 原来这天下最有钱的人,就是自己的师傅,治病天下第一,做生意的本事更是不遑多让。 李长情也不管跑向院外的清玖,又看了一眼仿佛陷入沉思的胡籁,也不知胡籁是因为清玖这句话,还是因为自己不愿接手天罪城的事。 胡籁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说道:“有人追求了一生的自由,半点得不到自由,有人得到了画地为牢的自由,困在一个点一生。” 李长情顾左言右:“胡城主是后者吗?我能问一下,你为何要让我接手天罪城呢?” 胡籁:“如果我说是因为相信你那位九师叔的金口铁卦,你信不信?” 李长情摇了摇头:“九师叔如今身在何处?”刚一问完,又自言自语道,“真是傻了,他肯定去追四师叔了……” 胡籁点点头,说道:“怎么,你不相信卜卦一道,对你那位九师叔没自信?那么,应劫之人的名头,千年的举世大劫呢?” 李长情心头一凛,脱口而出道:“胡城主如何知晓此事?难道已经在天下传开了吗?” 举世瞩目,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名和利加身,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尤其是在这个乱世。 胡籁见李长情脸色不太自然,也不管缘由,接着说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可以先看过一封密信。” 话音一落,不知何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凭空从院门外,一步穿过院墙出现在胡籁背后,空气中荡开一阵阵涟漪,又牵动城东方向一团白光包裹之物向着院中飞来,落入身影的手中。 仔细一瞧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身影眉眼,此时清晰无比,再不复大阵开启时,九气归一时的模糊光团样,正是天罪九子之首的胡继,天罪城大公子,也是最有资格接任天罪城主的人。 李长情还没开口,那人就不着痕迹的绕过胡籁,将一封密信放在李长情跟前。 随之不发一言就离开了小院,胡籁看着转身离去的胡继,嘴里嘟囔道: “还恨着呐,也不知谁才是你的父亲。” 胡继身形一顿,止步在门口,道:“风胡子先生,有自己的意志。” 胡籁听完眉头舒展:“还好,不是你这个当哥哥的,要下辣手。” 胡继:“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说完便消失在院外。 李长情哪有闲情去管别人的家事,只管拿起桌上的密信,信封正面一眼瞟去,是先秦古小篆写就“天罪关胡籁亲启”,落款是“天算子”。 李长情是第二次遇见这个名字。 第一次还是在鹊山后山小湖之时,便宜师傅惊世骇俗的一战,那个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以湖作棋盘,湖水为子能将霍永杰和游四方,当世两大顶尖高手困在其中片刻,趁机救走了他的大徒弟云天。 信只看到一半,李长情脸色顿时一变,就如同被火烧着了一般,手上更是哆哆嗦嗦。 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看完整封信。 胡籁:“几个月前,西北边毕天峰山巅一战,刀剑相交撼天地震乾坤。此战之后,你那天下第一的师傅便不知所踪,至于百年来的大月氏第一人,对外宣称归隐,再不理江湖庙堂之事,想来必然是伤筋动骨!” “玉华三十万赵国边境屯兵,不得不全线龟缩,赵国大有举国之力趁机反扑的势头;再加上魏国蚕食了很大一部分逃难的旧韩之人,唇亡齿寒之下亦是蠢蠢欲动;西北边的大月氏更是趁机兵压玉门州。” “两个山巅人物的举世一战,天下格局如火上浇油,瞬间风起云涌,真正应了那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小子,你猜两王相争,内忧外患局势急转之下,曾经如日中天的玉华国,能不能撑过此劫?覆巢之下 ,有完卵乎?” “此战之后,无论如何看,这天下的变数,都不像是那几道通天的光柱预示的道在玉华!你这个所谓的应劫之人,没了姓游的,更加掌控不了势力错综复杂的天道宗,另外两宗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去争夺七国势力!” 李长情此时哪里还有闲心去听胡籁讲这些东西,从昆仑山中一出来,就碰到史腾率军大举灭韩,势如破竹风头正盛,谁曾想不过几日的功夫,玉华的局势竟然急转直下,想必老家玉门州此刻必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要回家!”李长情脱口而出。 胡籁:“此事,急也无用。” 迢迢万里,横跨东西。 即便是号称千百年来,第一个将烟霞功练到第七层陆地成风之境的百劫平,要从天罪城赶到玉门州,怕也黄花菜都凉透了。 “天下大势,以你如今的境界,赶回去也于事无补,万军丛中进退自如,非神照不可为。”胡籁道,“我与玄天宗欧阳在野,做了一个买卖。” 李长情一听到这个名字,便瞬间冷静下来。 胡籁:“而且,老夫极其好赌!” 便是要押宝你李长情,无关乎天下局势,而是以一个赌徒超乎常人的眼光,且这个赌徒平生只尝一败,便是在那个游真人的手中,才有了如今的天罪城。 “大小之争,闻达之死,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魔宗姓夏的,可还在城中?”有一人大步流星进院。 正是大楚铸剑谷,风胡子。 胡籁示意稍安勿躁。 风胡子落座。 第245章 局势(二) “夏某在此!不知风先生有何见教?” 话音还未落,却是一身材玲珑娇小,面覆黑巾的女子,手执一把白玉折扇,飞身落在场中。 身后还跟着三人,前面一男一女,约莫与李长情一般年纪,被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捆缚双手,羁押在身前,一同走入院中。 “小弟弟,五年未见,都这么大了,模样也变得更加俊俏,真是想死姐姐啦!” 那前凸后翘、身材玲珑,率先闯入院中的女子,言语间笑嘻嘻,手上却不顾忌一旁的胡籁和风胡子,飞身折扇直戳李长情,比落入院中的速度还要快。 这番故人相见,别开生面的打招呼方式,颇有些魔教中人的的味道。 李长情纹丝不动,静观其变。 茶杯却在胡籁的手掌一拍之下,凌空三尺,杯中茶水却纹丝不动,中指在水中连点三次,三滴水珠渐次浮出茶杯。 那模样慢到了极致,李长情却看得真真切切,女子折扇递到一半,便浑身惊惧不已,却仍旧是身不由己,眼见要一头朝着三滴水撞上去。 若这三滴水飞向那女子,第一滴扇毁,第二滴人亡,第三滴却是截断夏姓中年男人出手救人的路径。李长情莫名的有这样的错觉,又或者说预感。 胡籁指尖悬浮的那三滴水,不像游四方纵横驰骋,仿如天人手笔,无物不斩不破的御剑术,也不像四师叔邱淑仪的五尺剑界坚不可摧。 更像是一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奇怪意境,恰似一方水土! 只是在这方水土之中,胡籁是水,女子一定是鱼。前者可以没有后者,后者却离不开前者,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在李长情的眼中,仿佛胡籁出手的这一刹那,所有在场或不在场的人,都像是鱼,尽皆水土不服。 三缕白烟瞬间升腾,胡籁一愣,侧眼看向一旁的风胡子。 原来是风胡子的拳罡,自古水火不容,无意间将那三滴水抵消一空,拳罡亦是一同消散,竟是比胡籁出手还要果断、迅速。 “砰!”茶杯四分五裂,整杯茶水犹如千军万马,剑指风胡子。 那女子惊魂未定,连连后退,直到那个中年男人用手撑住她的身子,女子才后怕道:“不愧是天罪城城主!” 中年男人说道:“能与游真人旗鼓相当,岂是泛泛之辈,九歌,还不快谢过胡城主不杀之恩?” 风胡子:“自古垂钓,愿者上钩,小鱼小虾也想翻起来大风大浪,挣断鱼钩,可笑。” 千军万马一般的茶水,瞬间溃散在风中。 胡籁:“不如谢过这位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风先生。” 原来此二人正是在黑风涧里与正道人士斗得你死我活的魔宗夏鸿鹄和他的徒弟潘九歌。 潘九歌抱拳道:“谢过胡城主,没有辣手摧花,可吓坏了小女子。” 风胡子嘴巴一瘪,救你的可是我,虽然是无意之举,早知如此,就不用多此一举,让你这小虾米去撞姓胡的渔网,看看你的身子有没有陈闻达的身板硬,会不会一样被千刀万剐! 胡籁:“你的折扇,杀不了人。” 折扇杀不了人,是因为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杀意,也是因为坐在桌前的是天罪城城主胡籁,否则一百把折扇也休想近身李长情,即便换做是夏鸿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风胡子出不出手也无关紧要。 因为,这里是天罪城。 即便是消失在毕天峰一战,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姓游的真人、人魔,只要一脚踏进了天罪城,胜负生死也不过五五之数。 胡籁问李长情,道:“你与她们是旧识?” 不等李长情回话,潘九歌便抢过话头,说道:“可不是嘛,小女子五年前与小情郎在黑风涧一别,日思夜想,终归是盼到了!我们还留了信物,不信你问他。” 李长情想起来,确实当时收了一块她的东西,魔宗的天陨令,反驳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只好咽了下去。 风胡子冷哼一声:“不知廉耻的魔教妖女!” 潘九歌亦不气恼,问道:“老先生模样面生,不像是近三十年的江湖名宿,敢问高姓大名?” 夏鸿鹄突然出声道:“你不知晓他的名字,在情理之中,魔宗覆灭之后,情报网百不存一。这位便是那神兵泰阿的旧主,人送外号兵器百晓生,大楚铸剑谷风胡子!只是昔年与万兽门门主一战,便销声匿迹。” 风胡子:“同样是无耻小人。” 夏鸿鹄身前被捆缚双手的女子突然出声道:“这位老先生可说的真好,那姓桑的确实是一位无耻鼠辈,擅长用毒、驱兽,乃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风胡子:“你这小女娃,说话我爱听!” 话音一落,双拳三尺拳罡飞烟,越过潘九歌,在女子手中缭绕一圈,捆缚双手的绳索便灰飞烟灭,也不见夏鸿鹄阻止。 那女子脱困,只两步便辗转腾挪至同行被擒的男子身边,双指作剑,三下五除二,将绳索断得一干二净。 李长情看得真切,这女子居然用的是烟霞功,那一手双指剑虽然并不如何精妙,但的的确确是天道宗的无形剑术。 潘九歌突然笑道:“风先生能出拳保护奴家的小情郎,说话虽然难听,但是定然是个好人。” 风胡子根本不理她,面有怒色,道:“夏宗主,这五年魔宗死灰复燃,在江湖上搅风搅雨,闹的鸡犬不宁,甚至与西北边的大月氏来往密切,究竟意欲何为?” 夏鸿鹄朗声笑道:“改天换日,而已!”说完又朝着李长情说道,“长情小兄弟,天与不取,反受其害。” 李长情一愣,瞬间明白过来,这魔头说的还是接手天罪城一事。 胡籁:“夏宗主所言极是,不过胡某倒不至于恼羞成怒,要害他。” 夏鸿鹄:“小兄弟,胡城主说了,不会害你,这城你要还是不要?” 李长情正要回话,便被夏鸿鹄打断道:“别着急,你若是不要,胡城主这番豪赌落空,也不知今日有几人能生还,活着离开这牢笼!” 李长情浑身一震,问道:“都是假的?” 夏鸿鹄:“真真假假,在这天罪城,谁又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