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绾宸》 第1章 楔子 龙汉元年，三界大劫。 北阴酆都六洞鬼兵，神灵魔王，游行人世，杀害生灵，莫能制御玉帝召北帝统率神将吏兵，演大魔黑律，行酆都九泉号令符，纠察三界鬼神印，降伏魔群，驱荡妖氛，救护黎庶，功成行满，升入北极中天自然总极紫微大帝之位。 偌大的阴景天宫空荡荡一片静谧，内室卧房的窗棂旁倚着一个穿着浅紫色纱羽衣袍的俊逸男子，白色轻盈的外披无风自逸，袖肩处绕有银色的水波云纹，腰间白玉环佩上垂着夜明流珠，一派仙人之态。 他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只是远远眺望着高耸入云的罗酆山，而天地间最后的残血之色也在他的静默须臾中悄然退却，粼粼黄泉之上的阴山峦峰起伏，在暗色中愈发显得黑黢森然。 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一战，祸乱三界、生灵涂炭，究竟于你我有何意义？ 你依然是魔，我依然是神…… 紫袍男子眉头紧蹙、轻嗤一声，似嗔似哀、似叹似悯，他额间的紫色印记隐隐散出莹润光泽，映衬着那张略显疲惫的绝色之姿。 这冥界虽仙云缭绕，但毕竟为死寂之地，无法孕化、了无生机，果然更适合节制一切魔王妖邪鬼怪精魅、监管人之魂灵转生轮回之事罢了，根本无须什么情绪、更不必心有牵念、拂了波澜—— 毕竟，尘埃已定。 再无回还！ 如今五方魔王联军大败，退回异界暂无异动。 那些来不及撤退的异界魔怪精魅和冥界趁机作乱的凶灵恶鬼，也被自己镇压于虚危山背阴处的上古锁灵仙阵之中。 不自渡，则自灭。 北天，这便是因一己私欲挑起战乱的代价！ 在众生面前，你我皆罪人，谁也逃不掉、避不开…… 浩劫已然落幕月余，悬渊那边再也无法探得有关异界的任何消息。 是你刻意为之，还是南天他故意封锁了消息？ 那日你为救护族人竭力对抗上古锁灵仙阵，就算你神通了得，但身舍也会难免残损过甚，看你率部众撤离悬渊时元神已有游离迹象…… 不过魔就是魔，我大可不必替你担心！ 只要魔心不死、你便不死，这可是我们九天神族比不了的。 还有她…… 她终究不是你，你也并非是她。 你是生而为魔的异界魔尊，而她化于九重天只求证道、一心修仙，哪怕波折丛生、历尽磨难也未改初心，最终还是选了她心中自己的道！ 只叹她的存在本就是天地难容，再如何奋力抗争，结局也早已注定…… 是我自诩狂妄、企图逆天而行，到头来却发现与她相关的种种，每一步都在掌控之外。 因缘业果，皆因我而起。 “哼，我一念入魔又如何？就算身为堕仙，也是有个‘仙’字的……休想阻我重回九天，你不行、他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既然你要守护苍生，那我来守护你好了……” 紫袍男子的耳边再次响起那白衣女子决绝而坚定的清丽之声，他垂眸轻阖掩去眼底难释的哀伤，只是用纤长遒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宽大衣袖中温润的紫霄如意。 一阵带有冥界特有阴寒之气的风迎面袭过，他手中一紧、轻叹一声，抬眼环顾着眼前已经看了近三千年、一成不变的景致。 这个世界的鲜活，犹如流星一般，匆匆而来却会消失得更快。 孰真孰假、是善是恶，终究是虚无空空。 七日前已收到受命九重天中枢紫微的诰封，可冥界这边的事迟迟没有着落、自是盘亘迂回，无奈今日玉帝又连下三道御令，命自己速速归位入主北极星宫紫微垣。 看来着实是无法再继续耗在这里了。 罢了！ 既然如此，那这里的未尽事宜就找个靠得住的人接手吧。 思及至此，紫袍男子松开袖中紧握的紫霄如意，他伸出微微透亮的手指飞快地结出一个繁杂的指诀，接着轻点额间紫色印记从中抽了一缕元神化出精、气、神三魂，依次打入悬浮于半空的人形符印。 原本只是淡淡紫色光团的符印突然光亮暴涨，整个屋子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当紫银色的光芒化成点点荧光四散落下时，虚空中出现了一个身无寸缕的高大男子，如丝的墨发在空中恣意飞扬，轮廓深邃的面上一副冷冽淡漠之色，他薄唇轻抿、双眼紧阖，睫毛投下了浓浓的阴影。 “嗯……还不错！” 有了自己化身的继任，既能堵住九重天上那些仙家尊神的悠悠众口，也可借此千载难逢的机缘再搏一次。 北天，你我纠葛了千万年的事，不该是如此结局！ “咳咳咳……咳咳……” 紫袍男子一阵轻咳后，脸色煞白。 上古锁灵仙阵，果然好生凶险！ 制敌一千、自损八百，当年聆听尊上他老人家授教时便早有警示，如今才深知其利害！ 施布阵法竟耗去大半修为，再加上决战那日自己悲愤交加、心绪大乱，法力更是亏空不已，险些走火入魔。 眼下又为显化分身再损元神，呵～～～ 北天，你若是见我如此狼狈，定又是少不了一番嘲弄吧！ 唉，耳旁没了你的聒噪，这仙途漫漫，还真是了无乐趣！ 你可知，她的殒灭竟强行斩断了我最后的妄念，意外升入了太上境！ 将近五千年的苦苦求索而不得，结果如今真得参悟了太上忘情、求了清静，却发觉更是无趣寂寥，而这就是你曾一度向往、孜孜不倦，甚至妄图修正自身本源而修行的神道。 清静，为天下正。 紫袍男子一时思绪万千，他苦笑一声、视线从刚刚显化而成的男子身上转移到了窗外，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你、就替我继续留在这里吧！” 阴山以北，北之阴山。 异界就在那北之以北，他也在那里。 那里是他的世界，也是九天神族永不会跨过半步的禁域。 现在想来，究竟是不屑、还是不敢…… 紫袍男子额上起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唇角却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他毅然抬手撷取冥界黑黢黢的阴山之色，为那男子化出一身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低语温柔地唤了声：“小北阴，该醒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冷颜的男子面色淡然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犹如黑曜石一般的寒眸中隐约可见暗金色恣意流转，好似悬渊下济济不断、翻涌流淌的炽热熔岩。 冥界既然有了新的帝君，自己便可以安心去九重天做那个什么劳什子紫微星主了。 事关天命改运，本应慎之又慎。 可眼下事态紧急、时不我待，虽说未有十成把握，但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紫袍男子俯上窗棂望着窗下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曼珠沙华，一大片、一大片的，如火、似血，影影绰绰怒放着。 浓艳甜腻的花香中有股若隐若现的冷香，分外熟悉的味道令他心中一颤，单手支颐寻味而去，一眼便找到了那朵被无尽火红压在最底下的白色曼珠沙华。 你这么不想被人寻到，却偏偏还是落在了此处。 命也，运也。 紫袍男子轻嘲一笑，心中竟泛起无比涩苦之感。 大战，三界生灵涂炭。 战后的冥界处处充斥着无尽的死气和怨念化作的戾气，遍地狼藉不堪，自己只能一边着手处理要紧的战后事宜，一边在暗中寻查她遗散于世、尚未下落的元神。 她殒灭时元神碎裂一分为三，自己跟北天情急之下各抢到其中一缕，最后那一缕元神在谁手中至关重要！ 想来若不是这三界内独一无二的气味做指引，以她的能力但凡有心隐匿，就算自己穷极所学、耗尽神通，也不一定能寻到。 一时间，泼天的过往记忆涌上了紫袍男子的心头。 你怕是失望至极，不然怎会将自己的元神藏于这毫不起眼的曼珠沙华之中。 你怕还有眷恋，不然又怎会留在这阴景天宫的窗下。 有时，我觉得我懂你。 有时，我又觉得我从未懂你。 “就算你在万花丛中，我也会一眼找到你！” “为何？” “因为，你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最特别……哈，我知道了！师兄，你心悦与我，是不是？” “非也。” “师兄，你在我心中也是最特别的人……” “胡闹。” …… 整整七天七夜。 我上至九霄、下达九幽，寻遍六合之境、去了你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唯独忘了这里。 只因你离开时说过，永不再踏入阴景天宫、永不再见。 细细想来，你总是如此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这一点，跟北天他还真是相差无几。 兜兜转转、命运使然，当发现你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 天无绝人之路，自有逆天改命之机。 这段时日看你静静长在窗下，我本想岁月悠长，自有时间慢慢呵护于你、伴你重新修炼，就如同当年一样。 没料想天意难违，那我只得另辟蹊径了！ 你我即已前尘缘了，那这一回便由我来做执子者吧…… 紫袍男子揽袖探手拨开眼前那片嫣红，轻轻一掐、连茎带叶地把那朵白色的曼珠沙华捏在手中呵护如斯。 洁白如雪、冷香幽然。 他轻轻阖上了眼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小北阴，这个味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等玄衣男子有所回应，紫袍男子便再次施术结印、指尖紫芒闪动，他咬紧牙关绷住下颌、忍着巨大的痛楚从心门处拔出一根晶莹透亮的丝线，费力地紧紧缠绕在花枝上，那泛着紫色莹芒、细如发丝的线一眨眼便融入了那朵白色曼珠沙华的花脉。 霎时，那朵原本润白如玉的曼珠沙华便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微芒。 事急从权，还是先摘了你吧！ “即日起，你便号称‘北太’，以‘北阴酆都’之名继任冥君一职，掌管人界生死轮回，因你为本星主所显化，自有主持冥府之法度、处理殿上各项事务……若遇疑难事宜难以决断、无法定案，皆可随时来北极中天紫微垣请示。” 白色曼珠沙华的花瓣应声而落，紫袍男子两指轻捻花瓣、看了北阴一眼、将花瓣扬手一送，转眼间便没入了玄衣男子的心门消失不见了—— 而那玄衣男子的身上，瞬间多了一味挥之不去的冷冽清香。 “……本星主归位中天后会闭关休养一段时日，你若有事，亦可先去青华东极妙严宫请教太一尊神，他对冥天子殿上的事务也是相当熟稔。” 紫袍男子怅然若失地望着玄衣男子那张与自己几乎同出一辙的脸，面上神情几转后便很快恢复成一贯的淡然。 “冥府的神印……本星主就交给你了。” 他手腕轻旋、指尖绽若盛莲，掌中便多了一方冥君神印，他将神印交与眼前的玄衣男子。 “小神谨记……小神号称\\u0027北太\\u0027，为冥界继任帝君。” 被唤作北太帝君的玄衣男子连忙躬身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神印，他的声音也如寒潭一般清冽而低沉。 二人才交接完神印，神印上的署名便自行更替为“北阴酆都大帝”。 “白无常！” 突然，紫袍男子转头冲着房内厉声唤道。 话音刚落，一个飘飘荡荡的白色虚影渐渐化实。 白无常身材单薄，头戴一顶尖尖的白色高帽，惨白的脸上一双邪气的三白眼笑眯眯地弯着，血红的嘴吐着长长的舌头。 “帝君大人，属下在！” “本星主今日便要入主九天中枢紫微了，此乃本星主化身北太帝君，将继任冥君之位，尔等皆须尽心辅佐，不得有误！” 白无常听到帝君大人自称“本星主”时面上诧异乍现，而后看了一眼与帝君大人极为神似的玄衣冷面神君，他那眼珠子骨碌一转，便想明白了一切，搞懂了眼前这二人的关系，也摸清了这事里的门道，于是他那鲜红的嘴巴慢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三分的瘆人笑脸。 “属下遵旨，帝……星主大人。” 白无常倒是机灵，他马上审时度势地改口喊道。 之前听闻帝君大人升迁，还担心九重天会指派新的尊神来任职，现在好了，帝君大人竟直接显化了这位神君，这样跟着新帝君做事也少些磨合、会顺手很多，甚好！ 但愿脾气不要随了帝君大人那般差就好喽！ 白无常对自己的前任上司恭敬地施了一礼，继而后退半步，侧身从宽大的白色衣袖中伸出骨节分明、瘦如枯枝的手。 “北太帝君，您这边请……随属下移驾冥天子殿吧。” “父尊，小神去了。” 北太帝君颔首低语，对现已升为紫微大帝的紫袍男子施礼别过，这才随白无常走出了内室卧房。 父尊？！ 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名情愫萦绕在紫微大帝的心头。 以自己的修为境界，本不该被这般情绪所左右，可怎么对这个才显化不久的小北阴，却无法自抑！ 难道是方才仅存的情丝未能尽数拔除，还是自己对小北阴的期望太高所致？！ 屋内只剩下紫微大帝一人，他有些出神地盯着北太帝君离去的方向。 许久，他才散去神力加持，整个人颓然松弛了下来。 自己真该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了。 也不知北天在异界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至于她，就暂且如此处置吧，至于往后的事，就凭各自机缘好了。 紫微大帝面若金箔、唇色泛白，脚下踉跄一晃有些虚软地靠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他简单地一个抬手，貌似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手中那朵缺了一片花瓣的白色曼珠沙华还在微微发抖，他神情一松、拈花一笑，顺手将花贴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你既然尚有元神残存，那我就做不到放任自流。 这冥界的轮回生气对你的元神而言，确有修复之效，但此处也是万万年来神族与魔族制衡的掣肘之地，气场错杂、多有变数，再因你身份特殊，更容不得半点任性！ 已经错了一次，我不会再错！ 倘若这次再生枝节，我必会做出跟你同样的抉择！ 你舍身成仁破了天命，也成全了我不负苍生之义，我无以为报…… 如今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想来小北阴涉世未深，由他看护你，我不放心，不如先跟我一同去九重天吧！ 九重天，未尝不是你熟悉的地方…… 比起这纯阴之地的冥界，至阳的仙家净土更有利于你的修炼。 以你的天资，少则一两百年便会化出人形，至于你机缘如何、选择如何，那就待你定了心性、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该见的人，自然都会见到。 前尘尽，三界定，冥界亦有新主，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 我，也该离开了…… 第2章 花灵 我，只是一介小小的花灵。 长在冥界这片暗色土地上、毫不起眼的一株曼珠沙华，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会去往何处。 原本全部的天地，不过是眼前这座肃穆恢弘的黑色宫殿，而我的一生，也就是所有花儿的一生—— 生根、发芽、绽放，最终凋零归于尘土。 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了感识，我从一朵花蜕变成了一个花灵，在初次体会到存在于世的奇妙瞬间，我的命运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改变。 花与花灵，只是一字之差，却有云泥之别。 虽说灵识初开心念尚且懵懂，但日趋明晰的五感六识，愈发让我对眼前的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甚至萌生了想四处走走、看看的痴念。 可惜，自己扎根在脚下的这片土壤中寸步难行，除非能像其他姐妹所说，努力修炼化出人形，才能获得自由行走的权利。 到那时，自己才能想去哪就去哪…… “都这个时辰了，看来今日又等不到尊神了，唉！” “是呀，虽说仗是打完了，可尊神他却显得更忙了，殿里总是见不着人影儿！” “你不知道吗，前几日尊神他好像接到了灵霄殿传来的诰封，应该很快要离开冥界，去九重天任职了。” “不是吧，他走了咱们怎么办呀，咱们可都是他亲手种下的，嘤嘤嘤……” “哎呀，铁打的阴景天宫、流水的帝君，尊神他走了自然会有新帝君接任……你若是真心仰慕尊神，那就加紧修炼争取早日登仙，去他仙府做仙娥好了，光哭有个屁用！” 啊，尊神他要离开冥界了？！ 还好我灵识开得晚，这个把月里也就见了他为数不多的几面，还不像其他姐妹那般痴迷。 不过，他确实……很好看！ 我左右瞧了瞧身边聊天的姐妹，心中腾起一股忧伤之感。 为何，我跟她们不一样呢？ 她们皆是火红火红的，如同天边红彤彤的云霞，艳丽似血、喷薄热烈，而我—— 一身素白，单薄而无色。 她们叽叽喳喳地攀谈个不停，我却感觉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无论怎么努力，我也始终无法融入她们。 并不是我孤僻、不好相处，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她们就认定我是个异类，除了花品相似外，花色与她们不同、花香也跟她们有异。 说白了，我就是一个根本没有资格生长在这片暗色土地上的丑家伙。 我甚至一度认为，我的一生注定也就是这样了—— 孤单地绽放，寂寞地凋零。 最终，被整个世界所遗忘…… 她们整日的话题，除了紫袍尊神就是修仙问道。 听她们讲，像曼珠沙华这种只有一魂的草木，能修得灵识乃是神佑众生、悯降福泽的大机缘，倘若能潜心修炼、努力修行，也是会有叩登仙门的契机。 可……为何一定要做神仙呢？ 做个逍遥自在的小花灵不好吗？！ 每日无事看看风景、吹吹风，听听姐妹们的嬉闹拌嘴，偶尔欣赏一下宫殿主人的卓绝神姿，这样的小日子岂不美哉！ 这阴景天宫可是整个冥界的中枢机要所在，万万年来自有历代冥君神力加持，就算自己懒散不思进取，可只要身处此地，便能随时汲取到充沛的纯阴罡炁滋养灵根。 天时地利占了个全，修为不想精进都难，又何必苦兮兮地修行呢？ 慢一点，又有何妨？ 顺其自然才是本真…… 说到这宫殿的主人，也就是那位紫袍尊神，好似每每见他总是眉头紧锁、长吁短叹，好好的一张俊脸被搞得一脸愁苦相，看来神仙也不是好当的。 所以，什么修行、什么登仙，对我而言，全都毫无意义！ 不过在化出人形前，眼下最有意义，也是最有乐趣的事，莫过于看各位姐妹犯、花、痴了！ 那位紫袍尊神一旦靠近窗棂旁，她们就立马来了精神，各个高扬着花头、争奇斗艳，满脸痴迷地一声声大喊着“帝君大人”，听起来撕心裂肺、异常兴奋，活脱脱像是汲取了过量纯阴罡炁的醉态模样。 俊美无俦的非凡样貌。 无与伦比的卓越风姿。 超凡脱俗的天人做派。 等等、等等…… 她们恨不得把世间所有最好听的词都用在他一人身上，倘若有幸碰上他心情愉悦、偶尔朝花海这边瞧过来一眼，她们便会失声尖叫，立马捂着脸羞得低下头。 不时嗔笑、不时偷瞄，她们本就嫣红的花头更是显得鲜艳欲滴，散发出的花香也愈发浓烈。 我呢，就跟我的花色一样，总是拼不过她们的热烈，只是静静仰望着他，感受着他身上莫名亲切的温柔炁道。 明明才认识他，但总觉得好熟悉…… “若不是尊神他慈悲，战时在宫殿四周起手布下本命防御结界，咱们也会如同其他别处的曼珠沙华一样化为焦土。” “可不，咱们的命都是受尊神庇佑的……” “对对对，我对尊神他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黄泉水连绵不绝！” “唉，真不想让尊神走！他走了咱们怎么办呀，不知新任帝君的脾性如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谁知道呢……” 神佑众生。 他护住了我的性命、大家的性命，也护住了我们的栖身之地、我们的家…… 长在阴景天宫下，能受到他这般尊神的庇佑，这真是我天大的福气！ 此等救命之恩，就算初识也深感无以为报！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心中一阵激荡。 我灵识顿开后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战后漫天残血的云霞、焦黑的暗土和四处漫无目的游荡的亡魂。 我并不知晓这场之战因何而起，就连其他花灵也说不清其中缘由。 可因为他，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修行的意义。 修行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既能成就自己，又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就算我只是一朵小花花，但也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尊神，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我会努力修行争取早日报恩，至于其他的心愿，来日方长吧！ “哎哎哎……快看快看，尊神他终于来了，姐妹们！” 胡思乱想的我不知怎的就犯起了困，才打了个盹就被身旁一惊一乍的呼喊声吵醒了。 说尊神、尊神到，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我抻了个懒腰、用花叶拍了拍花头，强行睁开惺忪的睡眼，仰头望向了窗棂上方。 嗯～～～ 尊神他每一次的出现都是那么赏心悦目，令人心情愉悦！ 行吧，你们聊你们的，我静静欣赏我的。 一阵微风拂过，如火似血的花海一片摇曳生姿。 “诶，谁呀？！” “别推我……说你呢，别推我成不…… ” 不是吧，人家尊神不过是漂亮的紫眸轻轻一瞥、唇角微微勾了勾，你们也不至于这样争先恐后地往上挤吧！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们的战斗力如此恐怖，我只得用花叶小心地护住花头慢慢往下退。 “哎哟……我的天呐，别挤、别挤！我的叶子要掉啦！” “你往旁边让让啊，我都看不到啦……” “谁呀，扯到我的花瓣啦……啊，我的眼睛！” “……” 突如其来暴涨的紫芒，就连蜷缩在枝叶最底层的我都被强光刺得眼盲，可想而知在我花头顶上的她们有多惨，我没忍住闷笑了两声，暗自庆幸自己退得早。 可还没来得及收住嘴角，就见那位紫袍尊神探手过来，拂开了我身边红艳艳的一片，然后用他那纤长的两根手指轻轻掐住了我的枝干。 不好！ 我两眼一瞪、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要做甚…… 别、别、别掐我呀！ 我才下定决心要好好修行报您的救命之恩，您这就直接要取我性命不成？ 好我的大尊神啊，掐了我，我会翘辫子的哇！ 我还小，不要啊！ …… 貌似我弱小无力的哀求和挣扎并没起到半点儿效果，终究还是没逃得了尊神此番的辣手摧花。 哎！ 我可怜的花生，还没来得及修成证道就要结束了！ 嗯？ 这是在做甚，怎么看起来尊神的表情很痛苦呀！ 不过从他心门扯出的丝线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咦，干嘛要用这个捆我呀…… 嚯，怎么不见了？！ 我错愕地看着开始闪闪发光的自己。 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身体里确实多了东西，可到底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小北阴，这个味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 小北阴？！ 我慌乱中瞟了一眼过去，巧不巧刚好对上一双冰冷的黑眸，不知怎的，他眸中暗金色的瞳线瞬间灼烫到了我的心，不由得浑身抖了一下。 冥界的暗色，迷人且危险！ 不知为何突然从心头蹦出这么一句话，尚未深究便觉得脑袋一阵剧痛！ 哎哟～ 我头上漂亮的花瓣被那位紫袍尊神硬生生地揪掉了一片，顿时痛得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甘心地捂着花头、眼泪汪汪地继续盯着那个让自己根本无法移开视线的小北阴。 自己好没出息，一看到如此好看的他，貌似花头也没那么疼了！ 行吧，尊神你既然执意要摘了我、断我花生，那眼下的事就全当我以命报恩了！ 不过，好歹我也是一个美美的小花灵，怎么着也得让我在他面前留个全尸吧…… 好生奇怪，为何自己会如此在意这个初次见面的家伙呢？ 也许，是比较合眼缘吧！ 我又痛又生气地晃了晃花头，花叶也紧紧攥成了拳。 可惜，那紫袍尊神丝毫没感应到我满腔的愤怒，只是捏着我那片离体的花瓣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手指轻扬，小小的白色光点就冲着那个叫小北阴的玄衣男子飞去。 这……又是要干嘛？ 我愣了一下，也顾不上花头上的疼，只是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花瓣，带着一缕泛着紫色光华的神识没入他胸口某处—— 消失不见了。 不对，不是消失，准确地说是融入不见了。 因为，就在花瓣与他相融的刹那，他的身上便有了我的味道。 这种感觉相当微妙！ 而且、妙不可言…… 与此同时，我的心好像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 冰冰凉凉、阴寒彻骨，这是冥界独有的感觉。 好、熟、悉…… 原来这个小北阴是紫袍尊神的化身，也是掌管冥界的新一任帝君，可惜自己命不久矣，也没什么机会多看他几眼了…… 正当我自怨自艾、感叹自己花生命运多舛时，却被已成“紫微大帝”的紫袍尊神揣入袖中，花叶不小心触碰到了同在袖中的玉色如意，而那如意竟然微微亮了一下，好似在跟我打招呼。 哇，不愧是大尊神，就连他身上的仙家宝贝也如此通有灵性。 既然尊神他用完花瓣并没有将我随手丢掉，那看来我的小命应该是保住了！ 呼～～～ 》〉》〉》 一路上腾云驾雾也不知飞了多久，我在紫微大帝的袖中被晃得晕晕乎乎，直到进了紫微垣的地界儿，我才认清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就算自己侥幸活了下来，也是要跟着紫微大帝修行的，这样一来，应该很难再见到那个勾人摄魄的小北阴了。 这里可是大罗天境、天之北极，离冥界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紫微垣里的北极星宫，到处白茫茫一片、清冷孤寂，就跟我的颜色一样。 越是这般，就越发有些想念他了！ 他的玄衣墨发在自己的眼中是那般鲜活，与自己生长的暗色世界匹配无双、相得益彰。 虽是惊鸿一瞥，却是万年无期。 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钟爱那个暗色的世界，还是因为暗色迷上了玄衣墨发的他，但只要一想到见不到他，我的心就像破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那么大、那么大…… 大到空空如也。 北极紫微玉虚大帝—— 噢，这是紫微大帝的尊号，恭候在紫微垣迎接他的仙使就这般称呼的，我只是听了一遍便记下了。 这紫微大帝在来九重天的路上，他的嘴巴就没停过，说什么我福泽匪浅同他有缘，看我资质尚可便有意将我留在紫微垣，让我安心受他点拨、参悟修行，但又说因我损了神识暂不可点化人形，便将我先养在了紫微垣后山寒极峰下的瀑布附近。 哼！ 我能损神识还不是拜您所赐，不过看在是用到了小北阴的身上，再加上此处确实仙瑞茂泽、水气充盈很适合修行，也就不跟您计较了…… 万物有灵，哪怕就如我这般小小的一介花灵，虽说草木是万物中灵识最浅、修炼最难的一类，但如今既然有了此等际遇，那便好好把握、努力潜心修行吧！ …… 须臾却入仙门中，白驹过隙瞬百年。 我坐卧在瀑布下方的池水边，看着倒影里乌黑的长发、身材窈窕、白嫩嫩的自己，开心地试着乱晃了一下手和脚丫子，心中格外得意！ 不愧是天界的仙家净土，不到三百年我便顺利修复了缺损的神识，甚至可以幻化出人形了！ 嘿嘿，虽说化人形尚不稳定，但偶尔也是可以成功的嘛！ 看来最近的努力没白费，如今修成人形就不用整日守着这片方寸之地，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这也算是圆了当年的一个梦！ 不错不错，今天定能走出眼前的这片密林，上次只差了一点点！ 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便把脚丫子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地面，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试着走了两步。 呃，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行走方式，看来还需勤加练习！ 嗯？ 好熟悉的味道！ 不会是…… 我欣喜转身、一脸期待，脚下却不知进退，瞬间失去了控制。 瀑布下的水气哗啦啦一阵响动，水幕中出现了一个漩涡状的圆形水门，接着一个高大的暗色身影带着冷冽寒凉的气息、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果然、是他！ 那股再熟悉不过的淡淡冷香，除了自己，这三界内也只有他了…… 我心中狂喜、突生慌乱，无奈自己心念不专，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人形顷刻间便散了。 被打回原形的我静静立于池边，白色的曼珠沙华悄然绽放，瀑布飞溅而出的水珠不断击打着柔弱的花叶，一颤一颤。 突然，他顺着我那肆无忌惮的注视目光回望了过来，眼眸清寒、闪着暗金色的微光。 只见他下颌线紧紧地绷着，我以为他下一刻便会冲到我的面前，谁知他却只是脚下稍有踌躇，便转身去了北极星宫的方向。 留下的，只有我那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久久无法平息—— 第3章 冥君 我，北阴酆都大帝。 作为冥界尊神，天下鬼神之宗，治罗酆山，可任职的这五百多年来，并未觉得此等身份有何乐趣。 人世转生轮回来来去去，虽不过尔尔，却也算是有些意思，不过我皆是看在眼中、淡在心间罢了。 神寂罔极。 冥界说是仙家之地，可除了罗酆山上有祥云缭绕、妙音萦盈外，这个世界一眼望去皆为暗色。 黑黢黢的阴山、阴沉沉的宫殿，天地凄怆、黄泉彻骨，就连唯一生长在冥界的花，也是暗红如血的曼珠沙华，处处透着死寂之气，了无生机。 这一切，并非自己所喜。 我从堆砌成山的公文卷册中抬起头，冷眼看着立于案牍之下的青面皂帽阴吏，只见他躬身谨慎地禀报着这个月冗长的赏善罚恶事务。 他的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我的神思却有些飘忽。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相同的司职流程周而复始、运行而不殆，始终—— 枯燥乏味。 冥界帝君的神职任期三千年，着实漫长了些，还有两千多年该如何打发？ 真不知紫微垣的那老头儿，是如何捱到任期结束的！ 若不是龙汉元年那场震荡三界的之战，他也不会因大败北天魔帝而一战定乾坤，就此升入九重天中枢紫微做了逍遥自在的一宫星主，提前一百多年结束了冥界帝君的任期。 而被他显化出的我，便成了他的继任者。 当初，九重天见老头儿未经诰封便私自显化出我继任他余下的百年任期，许是想拉拢老头儿也并未有任何非议，还就此顺水推舟地说，反正只是过渡代理一下，无需操办就职典礼直接入主冥府即可，待期满后再另作安排。 可这个另作安排，后来就再也没有安排了！ 直到百余年的过渡期结束、我的代冥君任期届满，也始终未能等到九重天派来接任的新冥君，反倒是由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的太一尊神出面，替九重天为自己主持了一场宏大的就任典礼，就此昭告三界，号称北太帝君。 结果，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说来也是，冥界这个最不像神域的仙家之地，万万年来整日与人、魔两族打交道，事务繁杂、难得清静，自然不被那些一门心思修行证道的仙家尊神看好，甚至他们怕影响道行，对冥界这种至阴之地避之不及，又怎会乐意来此地任职当差！ “……启禀帝君大人，属下这边的情况就这些了。” 耳根子总算清静了。 “嗯。” 我冷眼抬手、微微挥了下指尖，那个禀奏完公务的阴吏便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冥天子殿的办公偏阁。 天道无情，常与善人。 连仙家尊神都难逃“神通不敌业力”之道，那些在人间为非作歹、恶事做尽、业障深重的罪魂，死后却妄想单凭阳世亲人的超度来减轻自身的罪孽，少受二十四狱之苦、求得好轮回。 哼，真是笑话！ 生时不知敬畏，死时不知忏悔。 一生枉为人，永世不得赎！ 我冷哼一声，仔细翻阅着最新呈上来的赏善罚恶名册，名册上每个姓名后皆有各司判官根据其生平所注下的判词，悉数审阅后，心中自有一番考量。 最终，我拿起案牍上的朱笔，在一些名字上慎重地画圈、打叉做了批红，最后在名册末底处盖上了冥君神印。 今日的事务，差不多都处理完了！ 我扫了一眼宽大的案牍，将名册随手一合、丢在了右手边处理过的文书堆上，长呼一口气、靠在圈椅上舒展了下身子，用手指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前两日，紫微垣的女仙官鸢萝亲自跑来传话，说是老头儿出关了，请我务必在公务闲暇时上天走动走动！ 冥府的公务，岂有闲暇之时？ 本座忙得很呢…… 想那老头儿闭关前，还火急火燎地召我去了趟紫微垣，当时还以为代冥君的任期结束，便可以准我回紫微垣建仙府了，结果—— 唉，见了老头儿一面，自己又多了整整三千年的冥君任期！ 那老头儿见面先是一通猛夸，说什么冥府的各项事务处理甚好，还真是缺我不可，而后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我一如既往、恪尽职守地治理冥界，又说什么冥界定、三界安，造福苍生便是我最大的福德！ 那感觉，就好似生怕我不做这冥界之主一般。 啧～ 其实作为老头儿显化的分身，从一现世便与冥界有所关联，我不做冥君还能干嘛，难道去当个逍遥散仙不成？ 逍遥散仙，听着好像也不错！ 要不等卸任后试试…… 唉，谁叫本座这个代冥君做得太好，一下子就顺利转正了呢！ 虽说至今感觉是被老头儿坑了，但自己的治理能力得到了他的高度肯定，心里也是蛮受用的！ 哼，看在你这老头儿的面子上，我就继续干吧！ 说起老头儿这次的闭关，他竟从上神噎鸣处借了互通三界时间的上古神器混元镜，感觉有些神神秘秘的。 一闭关就是三百年，期间自己也是多次打探，也未能从太一尊神和南极长生大帝那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掌管人间命数的司命殿那边，有仙侍说司命醉酒后，曾有谈起过老头儿闭关的事。 看样子，老头儿是去了人间。 神仙下凡历劫，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听司命说老头儿这次反反复复折腾了十个轮回，那就有些稀奇了！ 不晓得，老头儿他自己会不会主动提起历劫的事呢…… “帝君大人，星主大人他出关后修为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若再稍加调养一段时日，应无大碍……星主大人一出关就问了您的近况，他想尽快见见您……您这次到紫微垣，星主大人让您顺便将留在他那儿的冥君神印备份名章一并带回。” 鸢萝的这番话，不就是意思催我早点去一趟紫微垣嘛！ 这老头儿还真是心急，才出关就想见我，莫不是担心我没了他的耳提面命，治理冥界事务就会有所纰漏？！ 不对，应该不是这个缘由…… 这冥君神印的备份名章，原本在神职更替时，就该由卸职帝君同神印一并交予新任帝君。 结果，当时恰逢三界战后百废待兴、冥界事务繁杂，老头儿担心我一人处理事务会顾全不周，便先将备份名章带到了紫微垣，方便紧要时协助我处理冥界事务。 如今他要把备份名章交还与我了，这说明他对我已经相当放心，这是要把整个冥界彻底交给我的意思。 可…… 冥界曾是他一直不愿放手的地方，怎得闭关去了一趟人间，就彻底想开了？！ 这还真是令人越发好奇了…… 可惜冥界只管凡人生死轮回，像神仙下凡历劫的事都是由司命殿一手操办，旁人也无从得知历劫话本子的具体详情。 不知老头儿在人间究竟经历了什么，要不找个空闲，邀约司命大人一同吃个酒？ 一想到九重天的清亮白净，再环视了一圈眼前的暗沉阴森，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九幽和九天，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啊！ 大罗天阙，北极星宫，紫微垣…… 灵山秀水、白云仙乡，那才是心之所往、真正的仙家之境啊！ 我的脑海中想着九重天的景致，眼前却无端端地浮现出老头儿家后山的那朵白色小花。 因钟爱紫微垣那份独有的清冷感，趁老头儿闭关时，我也曾多次悄悄溜到他家后山的寒极峰躲过清闲。 老头儿殿上的那个女仙官鸢萝，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对我在紫微垣的行踪也一定有所察觉，不过依她忠主护短的性子，又比较偏心袒护与我，应该不会向老头儿多这一嘴。 毕竟自己神职在身，无诏私上天界也算渎职，若被九重天知晓定有责罚，就算在老头儿那会有所通融，也必少不了一通训诫。 算了算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他想尽快见到我，那便今日去好了！ 老头儿出关了，自己也有了正当由头去紫微垣。 不错、不错！ 》〉》〉》 回到阴景天宫的内室卧房，我简单沐浴更衣后便掐诀布阵，开启了通往紫微垣的法门。 当年老头儿刚一入主北极星宫，便准我将法门留在了他家后山寒极峰的瀑布处。 从那一出来便能感受到水汽弥漫、云蒸霞蔚的仙气，抬眼可见日光和煦、飞虹映空的美景。 满眼葱茏玉翠、流云飞絮、鹤鸣九皋。 那样的景致，令人神清气爽。 何况，还有一个别致有趣的小东西藏在那里，每每想到她，总是令人多了些期许。 当法门连通紫微垣的刹那，我习惯性起手给自己布下了结界。 因为这样，我便不会惊扰到她。 她，是个小花灵。 真身为曼珠沙华，只是……她的花色纯白而莹润。 而且她的花香，跟我身上的味道同出一辙。 这，是那老头儿的杰作。 时至今日，我仍是不明白老头儿为何要将她的神识融入我的心门。 初见她时，她在老头儿的手中瑟瑟发抖，再见她时，她已在九重天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若不是这股与我同源的冷香，还有在冥界初见她时的相同花品和花色，时隔两百多年，我还真无法立马确认紫微垣的这株白色曼珠沙华就是她。 与她身上相同的气味总会让我心生错觉，一度认为她与我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可观察久了，也未能找到什么头绪，后来反倒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一个小小的末等花灵，怎会与我这般非凡的先天神只有所联系？ 说不定，当日只是老头儿一时兴起，觉得她的花香别致便随手融给了我，而她能被老头儿带到紫微垣，也可能只是因为尊神的慈悲吧！ 可那一日，她柔柔弱弱的、安静地独隅池边一角，看到万仞瀑布飞溅下来的水滴重重砸在她的花叶上，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轻轻折断。 就在那个瞬间，自己第一次生出恻隐之心，甚至多了一份莫名的羁绊。 神应有恻隐，但不该有所羁绊。 尤其是神职加身的自己，更要恪守天道法度、不乱纲常！ 万物各有命格，我作为神只亦不可多加干涉，当时硬生生停下脚步，匆匆看过她一眼后便毅然转身离去了。 生怕慢一点，自己就会忍不住回头…… 以为，那次一别自己很难再与她有所交集。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介尊神、一介花灵。 各有各的道，也是各不相干的道。 可后来自己无聊、发闷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跑来紫微垣、立于暗处默默看她。 看她是如何拼命挣扎在修仙这条不归路上。 毕竟，她—— 太蠢了！ 能长在紫微垣的花，按理说都是那种天资非凡、大有机缘的花，可她一个稳定的化形，就修炼了近三百年，更别提那些基本的幻化术法了！ 这五百多年来，她几乎没修炼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直到几个月前，她才艰难地为自己成功化出一件轻薄透亮的单衣裙。 就这资质还修仙问道，啧～ 还真是糟蹋了紫微垣这上好的灵泽仙壤…… 我不禁摇摇头、唇角轻撇。 今日的她，身上依旧是那件白色的单薄衣裙，看样子想化出一套完整的三重衣还需些时日。 果然、蠢得厉害！ 我静静地看着她，而她光着脚丫坐在池边、正乐此不疲地嬉耍着水中的龙鱼，那些龙鱼围着她欢腾地用尾巴拍击着水面，溅起的水花将她身上白色的衣裙打湿了一大片，却浑然不觉。 她太瘦了…… 肩也好、脖颈也好、腰也好、手腕和脚踝也好，都太细了。 盈盈不堪一握，感觉稍一用力就能把她捏碎！ 我双手抱臂斜倚在法门通道的出口处，目光透过直泻而下的瀑布落在了她的胸上，透亮的白衣裙湿了水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曼妙的曲线。 难怪生得如此孱弱，全身的养分恐怕只滋养了胸部这一处地方…… 相当饱满、圆润，叹为观止！ 我呼吸一滞，这种欲念不应是一个无色界先天神只该有的！ 可为何偏偏只有她，却能如此轻易撩拨我的心弦？ 哼！ 她倒是落个逍遥自得、玩得如此欢愉，脸上尽是一片明媚之色，笑得身子都开始乱颤。 我自己都没发觉，眼中皆是她鲜活的模样，而周围的仙瑞景致却早已黯淡、尽失颜色。 云卷云舒、如梦如幻。 一声高亢的鹿鸣打破了山间的沉静，密林中呼啦一下飞出了好几只灵鹤。 我蓦然回神，收回了自己颇为恣意的视线。 老头儿，你恐怕还不知晓自家的后院养出了这么一个迷人的小妖精吧！ 而且，还是那种人畜无害的小白花模样…… 自混沌初开、三界既定以来，九重天总将清心净欲视为修行本源，可能因我身处冥界，见过太多凡人的离恨别愁、痴缠爱恋，自是无法苟同。 情，天道容之。 爱，道法自然。 修行不应过分克己违心、逆天为之！ 在岁月的磨砺中，我一次次确定、又一遍遍推翻，最终还是有所了悟—— 既然自然之道不可违，那不如顺乎自然之道即可。 她，对于我而言，就是那个“自然”…… “帝君大人，您来紫微垣都快一个时辰了，后山的景儿也该看得差不多了，星主大人此时正在星宫正殿与南极长生大帝品茗，小仙已恭候您大驾多时了！” 突然，我的心中划过一道灵犀，是鸢萝的声音。 她果然知道我在紫微垣，不愧是老头儿手下得力的女仙官。 都快一个时辰了？ 看她还真是看不够…… 行了，今日跟老头儿办完正事顺便说一嘴这小花灵的事，若是能将她一并带回冥界，就再好不过了。 冥界的曼珠沙华，自然还是长在冥界最好！ 看她走路依然踉跄的模样，我不禁轻笑一声，心情豁然开朗。 有她做伴，冥界的日子定会有趣很多…… 衣袖轻拂，我挥手撤去了结界，霎时周身阴冷的寒凉气息四散而开、再无半点收敛。 果然，她的反应一如往常—— 一旦被她察觉有人靠近，她便像只受惊的兔子立马散去人形、还原成真身将自己小心翼翼地伪装起来。 与她这种拉扯的小乐趣，倒是屡试不爽。 我强忍着笑意，阔步向她走了过去。 哟呵～ 现在的反应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 不过，小东西—— 你有这么怕我吗？！ 第4章 重逢 岁月悠长，不知经年。 若不是这后山的密林中偶有仙鹿灵鹤出没、池中常有龙鱼作伴，自己在这里的日子肯定会无聊死的！ “小羽毛啊，我帮你已经查看过伤口啦……基本上都好得差不多了，不许装出要死不活的样子吓我，我可没有更多的修为渡给你了！” 我收了手中的浅青色微芒，调息吐纳的同时用手轻轻点了一下怀中灵鹤头上的红冠。 刚还看似柔弱不能自理的灵鹤，猛然就扑棱一下扇动了翅膀，发出声声低吟的鹤唳。 咦，听起来怎么感觉是这小东西在跟自己撒娇呢？ 不过能撒娇也是好事，证明它已无性命之忧了！ 这灵鹤并非紫微垣的灵鹤，我之前从未见过。 前两日，我正在瀑布旁闭目调息，结果听到水中发出了一阵不寻常的响动，睁眼一看、大吃一惊—— 竟然有只灵鹤从天上掉落下来，一头栽进了水里。 池水瞬间就被灵鹤身上流淌的血染红了一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相当骇人。 当时我也顾不上多想，连忙请水中的龙鱼们帮忙将它救了起来，那时才发现它满身血污下尽是被貌似鹰隼利爪撕破的伤口，大大小小、惨不忍睹。 也不知这小东西遇上了什么死对头，在九重天这种仙域也能惨遭毒手，手段还如此狠辣，怎么就没尊神出手管管呢！ 眼见着它灵力涣散、奄奄一息，法力低微的我也不知该如何救它，情急之下就用了最笨的一种办法，将自己的修为渡与它，帮它稳固灵力、续命疗伤。 无论禽兽还是草木，皆属修行相当不易的低等灵物，同是天涯沦落人，只要能救回灵鹤的性命，就算损了大半修为也没什么，哪怕此事不添福报，也起码不会落个见死不救的罪业。 反正山中岁月长，大不了自己再慢慢修行呗！ “小羽毛，你一连三日都待在我这儿，若是你家主人不见你，会不会担心你啊！” 我轻轻摸了摸灵鹤的翅膀，而灵鹤也乖巧地用脑袋在我身上蹭了蹭，然后抬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有点呆。 “你有没有主人啊……嗯，感觉你应该有主人！” 听到我自问自答，灵鹤竟然应和着点了点头。 “啊，你真有主人呀……唉，真好。” 我颓然松开了抱着灵鹤的手，心头有点郁结。 “既然有主人，那你快点回到主人身边去吧，别赖在我这儿了……认识你很高兴，小羽毛！” 落在地上的灵鹤展了展翅膀，不确定地歪着脑袋看着我，这副样子看起来更是呆傻得厉害。 “哎呀，我是说真的啦！你若是以后想我了，随时都可以飞来看我呀……我就在这里！” 是呀，我只能在这里，反正哪里都去不了。 我还是，太弱了…… 这次灵鹤好像真得听懂了我的话，围着我边挥动翅膀边蹦着圈，最终一飞冲天，翱翔在我头顶的这片天空中。 “我会想你的，小羽毛！” “保重呀……” 我冲它挥着手大声道别，而它在天上徘徊不止、鹤唳阵阵，盘旋许久才在空中划了个圈越飞越高，直至化作一个小白点再也看不见了。 小羽毛，真羡慕你有一对可以自由飞翔的翅膀。 我若是能像你一样御风而行就好了…… 我沮丧地将双手向后撑在自己坐的大石头上，明明耳边不断传来瀑布倾泻下来的巨大水声，可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好安静。 小羽毛走了，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当初，说好让我跟随他修行的紫微大帝，才到紫微垣没多久，就直接大手一挥，将我独自一人留在了这个后山的瀑布边上。 之后，就再也没见他出现过了…… 呵，原来大尊神也会说话不算话，还真是相当不靠谱呢！ 不过有一点他说得没错，那就是本仙子确实资质非凡，就算无人教导依然可以修炼得风生水起！ 这不，才区区五百多年，本仙子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幻化人形了，甚至可以在后山的结界范围内自由活动。 若是再肯努努力，那个横亘于后山和北极星宫之间的结界，应该就再也拦不住我了！ 也不知紫微大帝为何要布下这个讨厌的结界，到底是为了防止闲杂人等误闯后山呢，还是怕后山的什么东西逃出去呢？ 反正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凶怖的东西存在啊！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精进仙家术法才行，若只是单单化出人形，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本事！ 谁让本仙子悟性极高呢，这不前些时日刚自行参悟到了一些浅薄的幻化术法，反复修习试了试手后，还感觉不错！ 我用脚丫子撩了一下薄如蝉翼的白色裙摆，又衬着池中的倒影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心中不免得意起来。 这身单衣幻化得简直不要太美，本仙子也太聪明伶俐了吧！ 有师父了不起啊，本仙子才不会羡慕那些有师父的小仙童呢！ 一旦修炼不勤、道心不专，就要被师父各种责罚，还只能偷偷跑来后山哭鼻子、冲着一汪深潭倒苦水。 几百年间，这样的事情本仙子也见得太多了！ 还是一个人独自修行好，起码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野蛮生长，没事采采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广纳灵泽仙息潜心修行，也算落个逍遥自得。 像本仙子这般快活的修仙日子，别人还羡慕不来、求之不得呢！ 最近术法修习颇有长进，照此情形来看，应该很快就能走出后山了，到那时本仙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北极星宫找那位言而无信的紫微大帝，得让他仔细瞧瞧我这个没人管教的花灵，无需他大尊神的点拨照样能修成仙灵。 哼，光是想想那场面，都令人扬眉吐气、心情舒畅啊！ 然后…… 对，然后就回家，回那个我出生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始终不曾放下的念头，我眼前水汽氤氲的瀑布渐渐变成了记忆中的那个暗色世界。 在黑黢黢的阴山下遍地火红的曼珠沙华随风摇曳，那里站着一位玄衣墨发的男子，他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缓缓伸出手、用那双暗金流转的寒眸静静凝望着我，好像在对我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快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啊～～～ 我的小北阴在召唤我呢！ 我必须加倍努力修炼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早日回到冥界—— 早点见到他！ “快看快看，小花灵又在那对影自怜、一个劲儿地臭美呢！” 水中传来龙鱼们的哧哧笑闹声。 “谁臭美啦！” 我的脸颊飞上了一抹绯红，看到那些碎嘴的龙鱼们刚从水中探出头，便将池水顺手泼了过去。 “哈哈哈，小花灵别生气嘛，跟你闹着玩的，咱们一起玩好不好呀……” 龙鱼们在水面上欢腾地跃了起来，用尾巴重重拍在了水面上，溅湿了我的衣衫，我笑着起身想避开它们的攻击，没想到因为修为锐减而导致步履蹒跚，晃了几下才站稳了身子。 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分外透亮，而我之前有些失落的心情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 正在水边与龙鱼们嬉闹的我，突然感到瀑布那边一阵水汽异动，那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令我一阵慌乱、胸口发闷。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 他又来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匆匆瞥了一眼瀑布上渐渐出现的法门呼吸愈发不稳，本就发烫的脸更是燥热了起来，只得迅速散了人形躲回瀑布池边一隅，悄悄等待他的出现。 墨发如丝、清冷卓绝，广袖翩飞、飘然而至。 真好看，每次的出现都是这么好看！ 如此赏心悦目的小北阴，看得自己感觉口水都快收不住了…… 不行不行，必须加紧修炼了，只有这样才能快一点去喜欢的地方找喜欢的人！ 离他能近一点算一点呗！ 今日，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哦！ 如此漫步信庭、缓缓向我走来。 嗯？ 不对呀，为什么是向、我、走、来？！ 我是不是眼花了，竟然在他那寒凉的眸子中看到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虽然，快到转瞬即逝，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的心犹如鼓擂，气血上涌、头脑发昏，莫名紧张得有点想逃！ 正当我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时，一道耀眼的白光从小北阴的身后斜刺过来，只见他微微一侧，便轻松化解了这突如其来的偷袭。 “无聊！”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不悦，他抱臂挡在我的面前，我只能看到他修长挺拔的背影。 “北阴，打一架吧！我忍你很久了！” 白光渐渐褪尽，一个带着傲慢挑衅语调的清脆男子声音响起—— 我费力地探了探脑袋，奈何被眼前高大的家伙挡得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到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 急死我了！ 显出真身就不能随便动了，好烦！ 唉，也不能现在化人形，若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也太尴尬了！ 一时间，我是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本座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我身前的小北阴冷哼一声、纹丝未动，说话口气薄添了些许愠怒。 “哟呵～这才当了几日冥府的差，帝君大人的架子就端得有模有样，兄弟之间连名字都叫不得了……少废话，咱们打了再说！” 话音未落，就觉一股强劲的力道袭将过来，我身前的小北阴接连几个躲闪，轻巧避开对方凌厉的攻势。 千万别踩我、千万别踩我！ 福生无量天尊！ 眼前的玄色暗金龙纹衣襟瞬影错步，我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现下越发后悔显了真身。 跑又跑不了、逃又逃不开，只得用手捂着眼睛自欺欺人，同时又不死心地留条缝偷偷观战，虽说自己怕得要死，但着实不想错过看他的每一眼！ 还真是神仙打架、我遭殃。 “出招啊！你是看不起本星君不成！” 那傲慢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 剑芒愈发密集、剑影无踪，突然我身前一空，只觉一道剑气直冲我的面门劈了下来。 完了…… 我下意识闭起眼，只能听天由命了！ “哐”的一声，那道强劲的剑气划过脸颊，我不由得抖了一下。 剑，停在了离我眼前半寸的地方。 不知何时，小北阴手中多了一把通体透亮、散发着银光的长剑，帮我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打架就打架，别伤了这里的花花草草！” 说罢他便轻轻挑开了对方的剑、御风而起，将战场转移到了空中。 哎呀，总算逃过一劫！ 我松了口气，连忙拍了拍胸脯定定神，心中对小北阴又多了一份感激。 直到他们悬立于半空的云头之上，我这才终于看清了和小北阴对打的男子。 眉目疏朗算是好看，长发高束、一身黑色劲装，一副傲气十足的少年模样。 可能这里毕竟是紫微垣，他们虽然在半空相互纠缠打得风卷云残、剑光重重，但只是剑术的过招并未使用术法。 一时间，二人的比试也是难分胜负，看不出到底谁更厉害些。 “计都，打个架都这么磨磨叽叽，要本星君帮忙不？”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清亮的男子声音。 我的天啊，这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我不禁吞咽了下口水、怯生生地扭头一看，身后这个白衣冷脸的也是少年模样。 “不用……啊！” 云头里刚传出声音，结果就听到一声惨叫，只见那个叫计都的傲气少年骤然从天上掉了下来。 电光石火间，我背后嗖地一股劲风袭过，差点把我连根拔起。 原本在我身后观战的那个白衣少年，一个瞬移冲上半空接住了坠落的计都，而后稳稳站在了地上。 “罗睺，老子的脸……” 计都愤愤地吼道，他捂着脸的指缝里有鲜血流出。 罗睺见状噌地一下松开抱在怀里的计都，他面色冷如雪霜、眉眼犀利，冷冷地盯着伤了计都的小北阴。 “北阴……你也太嚣张了！” 说着，他突然眼中锋芒暴涨，手中化出一团火球，眼见着火球越来越大，我隔着老远都被那股灼热烤得浑身生疼。 “听闻你北太帝君的红莲业火威力了得，那今日就让本星君的三昧真火来试试招吧！” 什么红莲业火！ 什么三昧真火！ 管你什么火，我只不过是一朵无辜的小花花罢了，受不起、受不起啊！ 不行，再不跑小命就真要没啦！ 性命攸关之际，哪能顾得上那么多，为了避免这无妄之灾，我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化出人形就想开溜。 可还没等我跑出一步，就被从天而降的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遮了起来，我一通胡乱揪扯，才看清竟然是小北阴那件暗金龙纹的玄色外袍！ 什么情况？ 他脱衣服速度好快呀，完全没看清的节奏！ “够了！” 只见小北阴压着火气说道，同时微微欠身帮我把身上的衣袍裹了个严实。 罗睺看到我的突然出现微微有些诧异，又见我被小北阴裹了个密不透风的模样时，便冷笑着抬手掐诀道：“帝、君、大、人……还真是好个慈悲啊！” 说着，他手中的那团火球瞬间化作三股流星，如小蛇般朝我直冲过来。 我直接愣在了原处，只是死命用手扯住了裹在身上的衣袍。 吾命休矣…… 只着了白色中衣的小北阴顿时神情一凛，周身阴寒之气随着他冰冷的怒意瞬间化作一道银色的屏障，火球撞上后发出滋滋的声响便消失殆尽了。 “北阴，你耍赖！本星君要你出的是红莲业火……” 罗睺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而小北阴并未理睬，他二话不说转身将我拦腰抱起。 我顺手就攀住了小北阴的脖颈，两眼定定望着他那眸中暗金色的瞳线，此刻正如同岩浆般暗波涌动。 本仙子看上的人，就是不一般！ “若还想打，大殿继续！” 小北阴冷冷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抱着我向北极星宫的方向走去。 他一路大步流星，将身后的两位星君远远落在了后面。 …… “蠢的你，就不知道躲一下！” 我听到一声清冽低沉的训斥声并不敢回嘴，整个人更是一动都不敢动，感觉手臂都开始发僵、呼吸也随之变浅，低垂的头都快埋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这不是做梦吧？！ 五百多年了，这可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 近得全身都被他微凉的气息所包围，都快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整个世界，满眼满心，都只剩下了—— 他！ 第5章 命数 北极之宫，万星拱之。 中天紫微垣的北极星宫大殿皆是万年不变的素净，玉石高榄、坠星垂幕，靠近窗棂的白玉罗汉榻上香茗袅袅，刚出关的紫微大帝与前来拜访的南极长生大帝正在吃茶闲聊。 明明同为九重天的先天神只、共辅玉皇天尊的四御尊神，一个俊颜绝色、一个却是鹤发童颜。 北极紫微统御星界，协助玉皇执掌天经地纬、星辰运转、役使鬼神，为万象之宗师、万星之教主；而南极长生统御万灵，协助玉皇执掌九霄雷霆，执掌四时气候、呼风唤雨，掌管雷部众神亦控制万物祸福生发之枢机。 这些大尊神化像万千，鲜有人可窥其本相，至于为何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也不过是凭各自心性而定。 “紫微，听方才的动静，估摸你那后山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吧……” 殿内一片清净，侍奉的仙官们皆默守于殿外，紫微大帝对面的南极长生大帝侧耳微动，笑眯眯地调侃了他一句。 “无妨，小北阴在，他们两个也翻不起什么浪。” 紫微大帝面色淡然只是唇角勾了勾，拂袖拿起茶案上的玉色茶壶。 他才给南极长生大帝续了一半的茶水，就见从殿门口疾步走进一名身段优柔、面容姣好的女仙官。 “星主大人，北太帝君他……” 女仙官鸢萝神色匆匆，人尚未站定便急忙向殿内的二位尊神欠身行礼禀报道。 “小神北阴前来拜见紫微大帝！” 一个清冽而低沉的男声在殿内骤然响起，出声打断了鸢萝的话。 “嗯……” 紫微大帝神色未改，只是轻应了一声继续帮南极长生大帝续好茶，这才将手中的茶壶轻缓搁置于茶案上。 这臭小子，许久不见怎得还生分起来了，难道还因当年让他续任的事闹别扭呢？ 他抬眼看着衣衫不整怀抱女子、不待通传便径直闯入大殿的北太帝君，眉头不由微蹙，面上起了一丝不明所以的波澜。 果然，一切都是天命！ 紫微大帝身旁的南极长生大帝望着行事颇显鲁莽的北太帝君捋了捋耳旁的垂须，对他怀中所抱之人，一时生出了几分兴致。 这小北阴怀中的仙子，怎得看着有些眼熟？ 南极长生大帝又仔细瞧了瞧，结果脸色不禁一变，他紧张地瞟了紫微大帝一眼，却发现紫微大帝神态坦然。 哦～～～ 好你个紫微…… 当看出一些端倪后，南极长生大帝便露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还故意轻咳了几声。 “哎呀呀，这成何体统……小北阴，快快快，先放下你怀中的仙子再说。” 南极长生大帝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北太帝君怀中的小花仙偷偷将脑袋探了出来，她一看殿内的情形自觉被当殿抱着实属不妥，便强行挣脱北太帝君的臂膀站在了地上。 “小神不知南极长生大帝也在……您最近可安好？” 北太帝君面色泰然地将小花仙反手一拢护在自己身后，而后便笑着向殿上的二位尊神颔首行礼。 “安好安好！小北阴啊，最近悬渊那边会不太平，血月即现、天罚将至，连那沉寂了近六百年的魔尊也要现世了，你得多留意些……尤其是虚危山。” 南极长生大帝给北太帝君提了个醒，说着又瞪了紫微大帝一眼。 你一出关，那个魔头就紧跟着现世，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老夫可不信！ 你这次闭关八成也是跟他有关，你以为你缄口不言，老夫就不知道了，哼！ “谢尊神提点，冥界之事乃小神本职所在，定当全力以赴，万鬼阵那边小神定会严防死守，不让异界魔族有可趁之机！” 北太帝君说罢便想拉着身后的小花仙往旁侧走去。 “小北阴，她……且留一下。” 一直没出声的紫微大帝突然叫住了北太帝君，这令北太帝君身后的小花仙心中一紧。 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意外的方式出现在北极星宫的大殿上，这跟自己之前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隔了这么久，再一次见到这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却也无情抛下自己的紫微大帝，之前那些常常挂在嘴边怨怼的话，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是觉得心底漫起了无尽的委屈，鼻子隐隐发酸。 “别怕，我在！” 北太帝君感到自己抓着的纤细手腕在轻轻颤抖，还以为小花仙是生性胆小、对眼前的二位尊神心生敬畏，便停下脚步留在她的身旁，俯身安慰道。 自己不就是闭了个关嘛，怎得此二人看起来如此亲密？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应该是见不了几面吧，可这进展速度也忒快了点！ “鸢萝，去把殿外的那两位星君也请进来吧。 ” 紫微大帝看着大殿内站着的两个人不禁眉头一蹙，他又瞥了一眼那个小花仙吩咐鸢萝道。 当年没擅自点化她，就是怕按照她的模样化形，结果—— 她还是她的样子。 天意不可违啊…… 这张脸北天若是见到，也定会一眼认出的！ “是，星主大人。” 鸢萝福了下身子，便转身向大殿门口走去，途经北太帝君身边的小花仙时迅速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尽是轻蔑之色。 我家小帝君大人的衣袍，岂是你此等小仙能消受得起的！ 像你这般痴心妄想的小女仙，在九重天上多了去了，本官见一个收拾一个！ 我家小帝君大人，可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小北阴啊，这个小花仙是……” 随着鸢萝虚掩上门退至殿外，大殿内一时暗潮汹涌却显得出奇安静。 南极长生大帝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好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只是那故意拉长的尾音，颇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 这小花仙能站在这儿，说明紫微当年最终还是忤逆了玉虚宫的那位，顺应了自己的道心。 够任性妄为、够肆无忌惮！ 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 南极长生大帝在紫微大帝和北太帝君的身上来回瞧了瞧，觉得眼前的一切相当有趣。 这小北阴，太像旧时尚在玉虚宫修行的紫微了，无论样貌还是脾性。 也就是做了冥君后，紫微这家伙才慢慢变得古板、无趣起来。 这个小花仙还真是个变数，老夫还得多上上心帮帮他们，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回尊神，这小花仙是小神在后山瀑布处随手救的。” 北太帝君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哦～～～是这样啊！” 南极长生大帝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茶案对面的紫微大帝。 之前就奇怪小北阴身上的冷香怎么跟那人的同出一辙，今日一见这小花仙，老夫自然就明白一二了！ 这三界独一无二的味道同时出现在了小北阴和这小花仙的身上，必是你刻意为之。 紫微啊，你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你可知你在人间的十世轮回，就连司命都不敢多加妄语，只叹世世百转非纲常、事事千回皆无道。 皆、无、道！ 单凭这三个字就厉害了，而今日这一幕，更是令老夫好奇得紧！ “哦，想起来了！” 紫微大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拍了下额头给南极长生大帝解释道：“这小花仙是我当初升入中枢紫微时，顺手从冥界带上来的一株曼珠沙华。” “原本是打算将她收作亲传弟子的，结果因为身体欠佳修养了一段时日，后又赶上闭关就无暇顾及了……这一耽误就是好几百年，唉！” 紫微大帝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原来，是他身体不好、并非有意食言，是我错怪他了！ 小花仙想起在冥界时看到紫微大帝虚弱的样子，她眼中微光闪动，长久以来心中的憋屈顿时消散了不少。 “砰”的一声，突然大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计都！” 双手扛着肩上横放的剑，大咧咧刚走进大殿的计都，被紫微大帝吼得一哆嗦，立马自觉收了剑、垂手恭立于一旁，而一同入殿的罗睺朝着北太帝君轻嗤一声也随计都站在了一处。 才出关的父尊怎得火气如此大，难道闭关失败了？！ 计都暗自腹诽道，他偷偷瞄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罗睺，这才觉得稍有心安。 “你们两个若还是为在紫微垣建神府的事而来，那请了安就趁早归位吧！” 紫微大帝此刻心绪有些杂乱，没什么耐心应付这二位星君。 “小神只是听闻尊神您已出关，特此前来问候，至于建神府的事……” “尊神您好偏心啊，为何北阴只比我们大了百来岁，他就能统率冥府，掌管那么重要的神职……甚至、甚至他都能在紫微垣留法门！我跟罗睺比他也差不了多少，为何我们就不行？” 罗睺才起了个话头，便被心直口快的计都插了一嘴。 眼见着紫微大帝面色一沉，罗睺想着此行来紫微垣的目的，还是硬着头皮帮衬着计都。 “尊神，北阴他在冥界自为一主坐拥冥天子殿，自然无需在紫微垣建神府，而我们神职无关天道大局，但求尊神体恤小神们的恭孝之心，就让我们近身侍奉在侧吧！” “就是就是，就这点小要求，尊神还迟迟不肯答应！” 计都嘴巴一撇、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痕。 大哥，你不会说就不要说！ 罗睺一听计都语气不善，连忙使眼色让他闭嘴，没想到计都会错了意，越发嚷嚷得厉害，惹得罗睺暗叹一声、无奈地闭上了眼。 “尊神，这小花仙是您从冥界带到紫微垣的？” 北太帝君眉尾一挑，直接出声打断了计都罗睺二位星君的一唱一和。 “尊神您曾有训导：万事万物皆有命数，该是怎样的命、就做怎样的事、就待怎样的界……既然如此，那小神打算将她带回冥界！” “哎～不是！北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向粗枝大叶的计都，怎么突然觉得北太帝君的话另有所指，他刚想发作却被罗睺一个眼神制止，只好悻悻作罢。 哼，要不是罗睺拦着，我定要把你揍得满脸桃花开！ “闹够了没！” 听到自己心尖儿上的小北阴，跟着计都罗睺一口一个“尊神”喊得起劲儿，紫微大帝的心情愈发差得厉害，他将茶盏“啪”的一声敦在了茶案上，眸色冷凝、扫了一眼殿下站着的人。 “早已说过多次，你俩自本星主点化时便与其他司神不同，作为七政四余的司职神君，你们逆日月而行便是天道所在，无知小儿竟在这里说什么无关天道大局的屁话！” 紫微大帝骂得太过率直，惊得殿内众人齐齐望向紫微大帝。 “……若是整日神不归位赖在紫微垣、坏了天道纲常，难道真要把‘蚀神’之名坐实不成？！” 紫微大帝再次端起茶盏，掩袖而饮。 “被众生所弃之神……本星主岂会留之。” 言语间他轻轻放下茶盏，满身却皆为肃杀之气。 紫微大帝睨了计都和罗睺一眼，瞬间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席卷而来，他们二人的后脖颈森森发凉。 “小神知错，谨记尊神教诲……小神这就告退。” 一看时机不对，罗睺赶紧将计都硬生生拖出了大殿。 “北太帝君，取了名章速返冥界吧！” 紫微大帝紫眸一暗，凭空化出冥君神印的备份名章，一旁的鸢萝立马上前毕恭毕敬地接过名章，轻移莲步呈到了北太帝君的面前。 那我呢，我怎么办？ 小花仙赶紧递给北太帝君一个求救的眼神。 原来，紫微大帝发起火来如此可怕！ 若是留在紫微垣跟着他修行，依自己这散漫的性子，定受不了他的严苛管教。 反正自己努力修炼也就是为了早日见到小北阴，既然如今见到了小北阴，而且他还要带自己回冥界，那还等什么？！ “小神遵命！那……她也跟小神一起回冥界了。” 北太帝君收好名章，拉起小花仙的手低语道：“我们走！” “诶，且慢且慢……小北阴，能否帮老夫一个忙啊？” 紫微大帝尚未明示，就听到南极长生大帝的出声阻拦。 “是这样，我府上的小仙童最近下界办差受了伤，要休养一段时日……哎，可怜我这个老头子连个打扫庭院的人都没……今日见这小花仙倒是娇俏伶俐得紧，不如借她来我府上几日可好？” 南极长生大帝的这番话，引得一旁的紫微大帝微微侧目。 这老头子是要搞什么？ “无妨！” 北太帝君颇感意外，他喉头微动、欲言又止，但还是轻轻拍了拍小花仙的手，将她手中死死拽着的袖角不动声色地扯了回来。 “哎呀，我就知道小北阴心善，你若不放心她，那便常来府上找老夫品茶论道哟！” 一听北太帝君应了此事，南极长生大帝顿时眉开眼笑，他起手一道光华，替小花仙化出一套浅青色的三重衣，瞬间将原本裹在她身上的玄色衣袍送回到北太帝君手中。 紫微大帝见南极长生大帝如此热心掺和，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容小神交代她几句，免得她不懂规矩冲撞了尊神。” “好好好……你去你去！” 看着北太帝君牵着小花仙的手走出了大殿，紫微大帝这才单手支颐，眯眼盯着南极长生大帝。 “呀，你别这么盯着我看，我害怕！” “管闲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事，几时会是闲事啊，哈哈哈……” 南极长生大帝一阵爽朗的笑声，在空寂的大殿中久久回荡。 “我将她的一缕神识融入了小北阴的体内……” 紫微大帝纤长的手指在玉色茶盏边缘轻轻滑过，眼神透过氤氲的茶气有些缥缈。 “哦～那你不怕她……” 南极长生大帝一副了然的表情，伸手拍了拍紫微大帝的肩。 “无妨，她身上有我的灵髓禁制……再加上她已在紫微垣定了心性，应当不会有事！” “灵髓？” 南极长生大帝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 紫微，你还想哄骗老夫不成？ 显化的先天神只只有三魂并无七魄，本该无情无欲，可小北阴对那小花仙的态度，明明是情丝缔结、情根已生。 你显化他，恐怕不光是为了替你护佑冥界吧！ “紫微，小北阴他可是你的化身，你到底……” “他是他，我是我！” 紫微大帝不给南极长生大帝试探的机会，他淡淡笑着说：“我的前缘已了。” 在人间的三百年，足矣。 “小北阴确因我显化，虽说先天神只命格天定，但命数亦可自得，对否？” 南极长生大帝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改命乃缘劫加身，除痴念疯魔外，天选的运气和逆天的修为缺一不可……身能破魔涨修为，心能破魔可升境，是神是魔且看造化吧！” “紫微，你这家伙坏得很呐！” “彼此彼此……” 希望你们会有个不同的结局！ 第6章 白鹤 九天应元府，又称神霄玉清府。 这里位于紫微中天以南，看上去与其他仙家净土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皆是一派白云仙乡之色，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那便是多了些青黛之意，放眼望去皆为绿荫葱荣。 那个白发白须的南极长生大帝，整日笑眯嘻嘻、一脸慈蔼，倒也没给我安排什么繁重的洒扫事务，只是吩咐我每日将藏书阁洒扫干净即可，其余时间允许我随意翻阅藏书阁内收集整理的各类仙家宝典和仙笈藏书，还说若有读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问他。 他可是四御之一的大尊神啊，自己能有幸受到他的指点，那定是天大的机缘。 自己的运气如此好，还不是托了某人的福。 至于是紫微大帝还是小北阴，那我可说不准。 毕竟，二位尊神都算是我的有缘人！ 反正，冥界养出了花灵的我、紫微垣修成了仙灵的我，不管南极长生大帝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对我另眼相待，我都得好好把握住机会，绝不能给他们二位尊神丢了脸面！ 嘿嘿，若一定要论私心的话，那一定还是更偏向小北阴一些。 至于什么原因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那句老话—— 合、眼、缘。 算起来自己来应元府也有段时日了。 当初说好来了只是负责洒扫，结果到了这里才知道，除了每日藏书阁的洒扫外，我还要跟这里的内门弟子一同晨昏定省、早晚修行功课。 跟大家在一起时确实很热闹，不过可能因为自己在紫微垣的后山野惯了，经常打交道的也只是些花花草草、仙禽灵兽什么的，总觉得一个人待着最舒坦。 于是一得空便会避开众人、独自猫在藏书阁里看书，自是一番惬意。 那日在紫微垣跟小北阴道别时，他竟然只是再三嘱咐让我听南极长生大帝的话，完全无视了我恋恋不舍的眼神。 还真是个无情冷心的尊神呢…… 被小北阴俊美无俦的神姿扰乱了心神，我只隐隐记得南极长生大帝的名号里有“长生”二字，便以为他老人家不过是执掌人间寿夭祸福的一般神仙。 后来进了府，才从那些内门弟子的口中得知，南极长生大帝在凡间是被尊称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大尊神，上照天心大道，下济幽冥群苦，信众甚多、香火鼎旺。 主生杀枯荣、善恶赏罚、行云布雨、斩妖伏魔、号令雷霆之责。 作为雷部的司理尊神，执掌三省九司、三十六内院中司、东西华台、玄馆妙阁、四府六院及诸各司，各分曹局。 什么九天雷公将军、八方云雷将军、五方蛮雷使者、雷部总兵使者啊，皆为他的下属。 总而言之，这个看似慈眉善目、实则雷霆手段的白胡子老头儿不要太厉害！ 自此之后，我便不敢造次了！ 每每见他老人家更是谨言慎行，怀着十二分的恭敬虚心请教那些自己没读明白的藏书。 有南极长生大帝的悉心指点，又能查阅藏书阁里的仙家秘笈，时间一久，还真感到自己受益匪浅、修为大有精进。 这跟之前自己在紫微垣后山修炼的野路子，完全不同！ 那时的自己不过是单纯地靠吸纳仙灵之气修炼，貌似除了化人形，其他的术法一塌糊涂，修炼得甚是潦草，毫无章法、不成体系，全凭自己随心参悟，修为因不得法而始终没什么明显变化。 这才来应元府不到一年，我已经几乎翻遍了藏书阁的所有藏书。 现如今的我，对这三十三天的各路神仙也算是了如指掌，那些分门别类的仙家术法派系也多少接触了七七八八，仔细研究了一圈下来，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修行目标，那就是九天应元府的至高神霄术法—— 雷法。 雷，乃苍天之兵也，属仙家至阳之自然法器。 苍天怒而雷龙现，涤荡三界邪祟、伏魔降妖之利器。 小北阴不就是整日在与鬼怪妖魔打交道嘛，感觉自己若习得雷法，肯定能帮上他的忙！ 他应该，也是希望自己能帮到他的吧…… 待得越久，就越能明白当初小北阴为何劝自己一定要留在这里，自己差点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 他说让我安心留在南极长生大帝的府上，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刚被他握在手心、转头又被他抛弃了一般，那种沮丧的心情，就如同紫微大帝将自己丢在后山自生自灭时同出一辙。 与他相处的每一刻都记忆犹新。 那日我被小北阴牵着手带出了北极星宫，一路沿着鹅卵石嵌出的小道两人默默走着。 他一声不吭，我的心情也随着脚步一点一点往下沉。 当知道自己可以跟着他一同返回冥界时，真是开心得要命，若不是他牵着我的手，我都感觉自己能一下蹦起来。 可谁承想，那个多事的南极长生大帝非要借我去他府上做洒扫，还以为小北阴会婉拒，结果他竟然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倒不是自己懒散不愿干活，只是一想到不能见到他心里就难过罢了。 唉，不过也只有数面之缘，可能自己与他本就情分尚浅，所以说他帮与不帮，其实也都理所应当。 只是自己对他生了旁的心思，根本也怨不得他。 许久，我们二人都不曾说一句话。 正当我满心幽怨、闷头走路时，突然小北阴一个转身停步，让我猝不及防地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才触及他那结实而微凉的胸膛，自己的心就怦怦乱跳。 这哪是我撞到了他，分明是他撞进了我的心里。 我的脸颊顿时像着了火似的一般滚烫。 刚想避开他炽热的眸光，他却定定望着我、轻抚了下我的发顶，在我尚未有丝毫喘息之机，又用他那纤长遒劲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 “小花仙，不是本座不愿带你回冥界，只是你方才在殿上也听到魔尊即将现世，事关三界安危冥界首当其冲，本座作为冥界之主不得不严阵以待、全力以赴……你且去应元府乖乖待上一段时日，待本座解决了这些棘手的问题，自会来接你回冥界……那南极长生大帝比紫微大帝待人更为和善、也有耐心，这一点本座自是知晓，若是能得到他的提点，定能助你修为精进不少，就算你想偷懒，他也不会过分斥责于你……有他照拂，本座在冥界也就不会分心了！” 他双手捧住我的脸低声轻语道，神情十分凝重。 “有空……我便会去应元府看你。” 我仰头看到他眼中的眸光缀满星辰，暗金色的瞳纹熠熠生辉，一贯面上疏离的寒凉，此刻却如三月暖阳和煦而温暖。 寥寥数面，只字片语。 这是五百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我讲了这么多的话，句句皆为我着想。 他如此认真的眼神，真的很令人沉醉、不可自拔！ 小北阴，一定是在意我的。 一旦心中生出了这个念头，我便对他所做的一切决定没了任何异议。 就此一别，若他真的不再出现，那自己就会被留在九重天上，这个离冥界遥之又遥、远之又远的地方。 希望他不会有事，但愿能早日见到他…… 不知从几时起，自己的心里就满满都是他，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轻易牵动自己的心绪，而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蕴含着巨大的法力。 凡是他言，皆为妙音。 我无法抗拒这样的他。 现在想起当时的自己，像个小鸡仔啄米一般地点头答应他的模样—— 简直蠢透了！ 就如他所言，在这与世隔绝的仙家胜地，自己确实被上上下下整个应元府的人照顾得很好、修行也很好。 除了没有冥界的任何消息，一切都很好。 小北阴，这都快一年了，你这个有空到底是多久的空啊？ 好吧，山不过来、我过去，既然你不来，那我就去找你好了！ 回冥界的路，我还是有点印象的…… 》〉》〉》 九天应元府南边的紫竹苑郁郁葱葱、竹影斑驳。 我凭风而御、惬意地躺在竹梢之上，竹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轻摇竹海涌起层层暗浪，一浪推着一浪，犹如荡在小舟之上。 我把盖在脸上的书卷一把扯了下来，抻了下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望着天上的流云变幻万千，又开始默诵早已熟稔于心的北阴酆都宝诰。 至心皈命礼。 位居北府，职隶幽都。掌判生死，赏善罚恶而不漏。权司功过，惩奸褒良以无偏。镇北阴黑暗之山川，察中洞光明之世界。巍巍功德，鬼神咸乐于皈依。赫赫威灵，人民同沾其惠泽。司命司禄，判生判死。十宫普为倾心，六洞同为拱手。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地府北阴，酆都玄卿大帝，九幽拔罪天尊。 随着我一字一字地虔诚默诵，眼前的流云竟化成了他的模样，硬朗的轮廓线条、英气的眉眼带着一丝冷冽，薄唇轻勾、邪魅且致命，一张绝色的俊颜在我眼前渐渐放大，我情不自禁地闭起眼、嘟起了嘴…… 哎唷～ 嘴角的口水还没擦干净，自己便不争气地从竹梢上掉了下来。 幸好我及时收敛心神，单手快速起诀结印，顺利施展出御风咒才算稳稳落到了地上。 哎，才说御风之术练得小有成效，心念不专便就散了。 看来去冥界的路还远呢，我还需继续努力修行啊！ 咦～ “小弟弟，你是谁啊？” 我脚尖轻轻踮地刚刚落稳，便看见一丈开外立着一个半张着嘴、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白衣少年，于是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我……我是……” 那个少年身材高大纤瘦，穿着一件白衣短羽氅、头上戴有红冠，一副恣意张扬的模样，俊俏清秀的面庞上布着浅浅的绯红。 “……呸！你才是小弟弟呢！” 那少年刚入紫竹苑的月洞门，便被逆光中恰巧从天而降的我晃了神，只觉一阵心慌。 他刚要自报山门，突然发现被我无端端占了便宜，脸上又多了几分懊恼。 我拍了拍衣裙，走到这个比我高出一头的少年面前，老气横秋地教训他：“怎么？不服？！” “你……” 少年上前一步刚想发作，当看清我的样貌后却微微一怔。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紫微垣的后山吗？\\\" “没话说了吧，小弟弟！” 我没听清他的嘀咕，一脸得意地笑着说道。 这少年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聪明。 在应元府待了这么久，终于逮到一个看似能被我“欺负欺负”的人了，那些内门弟子、还有府上各司的小仙童，各个都贼精贼精的，根本玩不过那帮家伙！ 少年瘪瘪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委屈巴巴地回了一嘴：“我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的首席大弟子白鹤，才不是什么小弟弟呢，以我的资历做你哥哥都绰绰有余，哼！” “呃……那、那您还真是厉害呢，嘿嘿……嘿嘿！” 我一听这少年的名号便知自己看走了眼，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得了，我还是安分守己一点的好，再怎么说我这个挂名弟子也不能在人家正牌首席大弟子面前耀武扬威吧。 “你说你是首席大弟子，那我在这儿都待了快一年了，怎么从未见过你呀！” 我赶紧转移了话题，没想到这叫白鹤的少年还真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 “我领了师命去凡间办差，回来的路上受了伤，闭关休养了一段时日……” 不是吧！ 咱们才初次见面，你也不至于露出这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吧。 白鹤近了一步，我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之前是不是在紫微垣啊？” 我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后山、瀑布……受伤的灵鹤！那个……对了，小羽毛，你喊我小羽毛！” 白鹤激动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翅膀扇动的飞翔动作。 这小花仙，还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啊，是你啊……天呐，你的伤怎么样了？” “嘿嘿，早都痊愈了，就是损了不少修为……多谢你那日出手相救，及时帮我疗伤固元，这才算是从异界那个女魔头银灵子的手里捡回一条小命！” “哇！原来伤你的是魔族，难怪下手那么狠辣！没事没事……只要身体恢复了就好，修为的事可以慢慢再来嘛！” 听到白鹤的伤已无大碍，我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上。 “那个、凡间好不好玩呀，我在书中看到凡间是唯一有阴阳二炁可孕化的界，还有那些七情六欲什么的，是不是很有趣啊！” 我眨了眨眼、直勾勾地盯着白鹤问道，兴奋得忍不住两眼放光。 “……还、还好吧！” 白鹤被我异样热烈的眸光盯得面皮有些发烫，只好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句。 “对了……我该叫你什么呢，我并未叩拜师门，只是被临时借来府上做洒扫的。” 我讪讪一笑，无意识地耸了耸肩。 “做洒扫？” 白鹤眉头不由得紧锁，两道浓眉拧在了一起。 \\\"自己不过闭关修养了一下，师尊这又是玩得哪一出……这堂堂九天应元府何时还缺过洒扫的劳力了，此事肯定不简单！\\\" 我一听白鹤又在那嘟嘟囔囔个不停，好奇地又凑了上去。 “诶，你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吗，小羽毛？\\\" \\\"你喊我白鹤就行！\\\" “白鹤？不行不行，好歹你是南极长生大帝的首席大弟子，那怎么着都得喊你一声白鹤师兄吧……这样吧，我告诉你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只需讲一些凡间的趣事就行！” 白鹤一时不知自己的眼睛该往哪看好，突然有些犹豫地用手指了指我的头。 “好吧……那个、你头上有片竹叶……” 嗯？ 头上有竹叶？ 可能是刚才掉下来时落在头上的吧。 我伸手探摸了几下、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弄下来。 白鹤看着不断摇头晃脑的我轻笑一声，他伸出骨节分明、略显白皙的手，想帮我拿下那片不听话的竹叶。 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及我的头发，我便突然感到背后一股阴寒之气四散而开，莫名的压迫感使我瑟瑟一抖，后脊梁森森发冷。 紧接着头皮一凉，一片竹叶悠悠飘落在了地上。 “多日不见，看来学会不少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嗤，清冽而低沉的声音中透出丝丝不悦，一双遒劲的手臂将我紧紧箍进了怀中—— 冰冰、凉凉的…… 第7章 心念 至心皈命礼。 位居北府，职隶幽都。掌判生死，赏善罚恶而不漏。权司功过，惩奸褒良以无偏。镇北阴黑暗之山川，察中洞光明之世界。巍巍功德，鬼神咸乐于皈依。赫赫威灵，人民同沾其惠泽。司命司禄，判生判死。十宫普为倾心，六洞同为拱手。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地府北阴，酆都玄卿大帝，九幽拔罪天尊。 小北阴，你这个“有空”到底是何时有空呀？！ 一声清婉的心念在我的灵台中转瞬即逝，犹如一道突如其来的轻风吹皱了湖面。 小北阴？！ 还真是大胆…… 自任冥界帝君一职的近六百年来，整日听到信众的宝诰和祝祷之词不绝于耳，虽说祈愿万千，但终究皆为求一个生死皆安，而像这种随心而起、不懂规矩的诵诰还真是出挑得厉害，只需听一次便过耳不忘—— 真是不伦不类、杂念颇多！ 哼…… 我轻笑一声，不用掐算都知晓这念得乱七八糟的宝诰来自九天应元府。 三十三天天外天，九霄云外有神仙。 各路仙家尊神各有各的神通、召唤传音之术也是各有千法。 不过，在九重天上用凡间信众宝诰传音的，她还真是头一个！ 不晓得她那个小脑瓜里一天都装了些什么，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她的宝诰了，无奈悬渊这边的事情迟迟未能了结，也只能压下自己想去九天应元府看她的念头。 好在，如今五百年一次的天罚已过、异界魔族也被打压回了空间裂缝那边，冥界已经基本上算是无事了！ 要不，去看看她吧…… “白无常，本座已将整个血池的结界再次加固，应无大碍了！” 我抬眼望向内室卧房窗外怒放的曼珠沙华，如血似霞一直蔓延至远方，与暗色的黑色阴山峰峦连成一际。 “对了，除了悬渊那边的守卫再加一成外，你近日务必多去虚危山巡视，这次魔族宵小趁血月凌空、鬼门大开之际，多次冲锋万鬼阵、损了法阵，虽说本座已将其逼退、也简单修补了法阵各处的缺损，但不得不提防他们再次伺机而动！” 这北天魔帝在大战中遭到重创后一度沉寂，除了南天魔帝外其他三方异界魔君就此生出了异心，听闻这五百多年来异界内部各派势力明争暗斗，也是暗潮汹涌。 现如今北天魔帝才现世就这么着急来冥界寻衅滋事，莫非是想借万鬼阵之事在异界重树魔尊的威信？ 毕竟，当年困在虚危山万鬼阵中的那十万魔族残部犹如一根刺，至今还扎在异界每一个魔族人的心上。 而他作为五方魔君中权利至上的魔尊，恐怕更需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了！ 不过，想对本座镇守的万鬼阵下手，那你还真是小看了本座！ 当年老头儿耗费半身修为才布下这上古仙阵困住了十万异界魔族残部，本座岂能容你一朝破阵！ 北天魔帝，你休想从本座手中救出一兵一卒！ “遵命，帝君大人！” 这次与异界魔族的对峙中，白无常也是出了大力气、损了不少修为，因为法力透支他的脸色一片死灰，看起来比平日显得愈发惨白阴森，他眯了下吊额狭长的三白眼，低声回了一句。 哎哟～～～ 异界魔族如今暂时被帝君大人击退，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白无常揣着手向后飘了一步，抬眼瞧着坐在罗汉榻上的我。 比起那个在阵前法相庄严、杀伐果断的帝君大人，此刻转头望向窗外、背对自己的帝君大人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和撩人。 瞧瞧、瞧瞧！ 这窗外白亮的光线在帝君大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微微偏着头垂眸轻阖，倒是柔和了平日一贯的冷冽和肃然，而身上那件白似胜雪的中衣挂在腰际用手臂虚虚揽着，竟多了一丝莫名的诱惑。 及腰的墨发被他拢在肩头一侧，露出了一大片蜜色的背肌，而刚帮他包扎好的背上伤口，却因伤口过深又渗出了血。 说起来，自打帝君大人受诏去了趟紫微垣回来说是魔尊归位，便立马下令加强了对连接异界空间裂缝的悬渊守卫部署，之后没过月余，果真就天生异象、魔尊现世了。 大战后，无人窥得异界魔尊北天魔帝的去向，而已经太平了近六百年的冥界，更是不知魔尊的厉害。 血月之夜，异界魔族趁血池鬼门大开之际伺机而动、潜夜进攻。 悬渊的众多守卫在北天魔帝面前如同虚设、不堪一击，反复巩固加强过的防护结界竟被他以一人之力便轻松撕出了一道口子，继而异界十大魔神之一荧勾率领先锋精锐闯入冥界、血洗虚危山。 冥府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阴吏哪见过这般阵仗，一见情况不妙便都各自躲了起来，而那些无主的阴兵小鬼们更是四下逃窜、乱成一团，若不是帝君大人力挽狂澜，与冥府十大阴帅携手作战，恐怕冥界早就易主了。 帝君大人与北天魔帝交了几次手后，很快便摸清了他们的路数，他利用冥界的先天道场和术法加持，守住了离血池相隔不远的万鬼阵，并一步步将入侵冥界的魔军压回到悬渊裂缝，最终一鼓作气大战北天魔帝，顺利化解了此次天大的危机。 幸亏万鬼阵无碍，不说那些不成气候的凶灵恶鬼、邪祟魍魉，单若是那十万魔族残部破阵而出，别说人间了，就算是九重天也难逃劫难、三界难安！ 真想不明白，明明这五大魔帝皆由元皇大道君一气所化，管制异界辖域，虽名号为魔，实则同九重天的无上尊神一样同为先天神只，神道、魔道尽管二道修习迥异，但也同求天法证道。 你们这不明摆是一家么，为何还要相互缠斗、争来抢去的！ 三界一乱，倒霉的永远都是人界的血肉凡胎，唉！ 从人间道修到鬼神道的白无常深知人间疾苦，他暗叹一声，心中泛起一丝无奈的悲凉。 修仙悟道、魔试人间，苦的终究是凡人呐~~~ 如今，凡间因冥界逃出的凶灵恶鬼处处戾气横飞、怨念四溢，也不知几人能坚守本心参悟道行，怕是能通过魔试的更是寥寥无几。 得道成仙，九重天受益。 走火入魔，异界魔族称心。 而那些碌碌平庸之辈，就在冥界一遍一遍用轮回来苟存于世，也不过是比那些业障深重、自断往生的罪灵好了一丁点儿罢了…… 唉，谢必安呀谢必安，你想得有点多了！ 你已经不是凡人谢必安了，而是冥界的白七爷，还是做好自己小小鬼神的本分吧！ “帝君大人，您最近还是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没想到这北天魔帝的御魔总真灵符，竟能将您伤得如此之重！” 白无常望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我颇为心疼地说道。 将北天魔帝逼回异界后，帝君大人日日亲临虚危山、坐镇悬渊丝毫不曾懈怠，碧落剑下诛杀无数过界的妄念之辈，终是平定了冥界近一年来的动荡。 帝君大人的英武气概，丝毫不逊于当年的紫微大帝，这真是冥界天大的福泽啊！ “那是自然，守元虽为御魔灵符，但总归是由元始天尊所炼化的神器……不过，他为救那个荧勾，竟然不惜用守元对付本座，本座也颇感意外。” “怕不是那北天魔帝也是重情重义之辈？” 白无常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理由。 用御魔灵符来对付天家神族，若不是重情重义，那魔尊如何甘愿冒犯禁之险、受灵符反噬神罚之苦出手救那个魔神呢？ “魔，岂会有情！” 本座，自是不信的…… 我冷哼一声，将中衣用胳膊挑起，稍作整理后系好衣带淡淡说道：“不过他北天魔帝此番与本座对战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守元固然厉害，但本座的碧落也不是吃素的！” “帝君大人英武神勇……” 才见我合上中衣，后背伤口处渗出的血迹又染红了一大片，白无常急忙出声提醒道：“哎唷～帝君大人您这后背又渗血了！” “无妨，玄色不见血。” 我拿起罗汉榻上的玄色暗金龙纹外袍穿戴整齐，掩住了白衣上暗红的血色。 “本座去趟应元府，殿上的事由你全权负责。” 这个暗色的世界越是满眼似血、阴暗晦涩，自己心底那朵透亮明媚的小白花就越会静静绽放、闪耀微芒。 本座，现在就想见到你，一刻都不想多等！ “遵命，帝……” 诶，什么事如此着急啊，这还伤着呢！ 以前也没见帝君大人去九重天这么积极的，不过若是万鬼阵的事，不应该是去紫微垣吗？ 白无常无奈地摇着头叹了口气，他血红的嘴巴轻啧一声，双手习惯性地拢在宽大的白色袖袍中，目送着我从阴景天宫消失了…… 》〉》〉》 九天应元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就冲着她身上与本座同出一辙的冷香，想找到她也并非什么难事！ 只是，这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的白鹤童子几时跟她竟如此亲近？！ 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难道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站得那么近、笑得那么腻！ 呵，这不知好歹的童子竟敢上手？ 才进紫竹苑，就看到这么令人不悦的一幕，瞬间心中不是个滋味！ 我不假思索地瞬移闪现到她的身后，有些吃味地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帮她把头上的那片竹叶摘下来时，看到白鹤那厮的手停在半空、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甚是一阵舒爽。 哼，本座的女人岂容你这小子指染！ 我拥着这个令自己思寐不已的小花仙，唇角不由微勾。 但，还是忍不住想小小惩戒她一番。 “几日不见，看来学会不少啊……” 怀中的她闻言一怔，缓缓地扭过头，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出现的这件事。 快一年不见，还是这么蠢！ 只见她一猛子蹦了起来，两只宛如小鹿一般灵动的眸子瞬间发亮，那种无法抑制的喜悦满目可见，总感觉她会在下一刻尖叫起来。 这种自己从不曾有过的感觉过于真实，汹涌澎湃地令自己无法自持。 是一种生动鲜活，是自己在死寂中无比渴求的悸动。 “啊！你、你……我、我不是做梦吧？！” 她说着便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那么地猝不及防、肆无忌惮。 “哇……真的是你来了！” 原来被人期待的感觉，如此美好。 只是，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丫头还是如此不懂礼数，难道她在这里就没学到一点规矩吗？ 依旧这么……野！ 果然天性使然，正是我喜欢的模样。 我眉尾轻挑、故意板起了脸，将她毛毛躁躁的手一把拍掉。 “白鹤见过北太帝君。” 一时慌了神的白鹤，发现眼前我这位不速之客时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施了一礼。 “嗯，本座带她出去走走……” 我冷着脸淡淡说道，起手在她的额间轻轻一点、散去了她的人形。 “师尊他……” 白鹤刚想说他是奉了南极长生大帝之命来寻这仙子的，却被我的这番动作吓了个够呛。 不是吧，这仙子只是小小的造次就被打回原形了？ 这北太帝君果然跟传闻的一样凛若冰霜、冷酷无情。 转眼间，一朵怒放的白色曼珠沙华在北太帝君的纤纤指间辗转捻回、花枝轻颤。 “诶～你干嘛将我打回原形啊，我惹你了吗？” 白色的花头抖了抖，不满地嚷嚷道。 “就你这点微末道行，去冥界的路太远了，本座慈悲，捎你一程好了……” 以为见到，便再无思念。 可惜，本座错了…… 本座此刻只想将你带走，带你去本座的世界，永远陪伴本座！ “诶，北太帝君您……” 白鹤抬手刚喊了一声，却发现仙云缭绕的紫竹苑中只留下浅浅回荡的声音，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仙子到底什么来路啊！ 还有，这该如何回禀师尊啊，人在自家院子被拐走了！ 竹影间只剩下白鹤一人，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 哼，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叫敬畏了？ 女人！ “你、你把我抓牢哦……” 我手中的白色曼珠沙华瑟瑟发抖，两片小叶子紧紧捂在花头上，显得格外有趣。 感到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我才在云间放缓了御风之术，看到身边景致怡人便索性化出通体透亮、散发着银光的长剑碧落、悬坐在了上面。 就算是一朵花，因为是她，自己也总会忍不住想亲近。 我轻嗅了下手中的白色曼珠沙华，花蕊划过了我的唇瓣。 “诶……你、你怎么停下来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 那白色的花头又抖了一下，才试着往旁边探了探，便立马又缩了回去，发出了怯怯的声音。 “你何时学会了规矩，本座何时再走。” 犹如蒲苇一般的花叶紧紧缠住了我的手指，我抿着嘴强忍笑意，将那两片花叶一片一片拨开、悠悠说道。 “嗯……我错了，帝君大人……我马上学规矩，我真的错了！” 我眯眼端看着手中的白色曼珠沙华，冷冷问道：“当真知错？” “小仙真得知错了……” 白色的花头拼命地点了点。 哼，你若真能知道自己错哪了，那就不是你了！ 行了，逗你也逗得差不多了…… 我轻拂衣袖，碧落上瞬间化出一个顾盼生姿的妙人儿。 “啊……” 她惊呼一声，直接张开双臂、闭着眼死死抱住我不愿撒手。 流云微动、劲风猎猎。 她身上轻盈飘逸的浅青色三重衣紧紧贴在了曼妙的身形上，云纱如烟、衣袂翩跹，绾了个简单发髻的及腰长发在风中丝丝飞扬，而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若隐若现，更是令人遐想不已。 这小花仙仔细瞧来，还是颇具仙人之姿。 这般可人儿的你，愈发令本座欲罢不能了。 我心生恻隐，当下抽出被她抱住的手臂把她紧紧拥入怀中，伸手将她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发丝轻轻撩开，望着她慌乱的眼神不禁心中轻叹一声。 “别怕。” 我在…… 第8章 名字 别怕？ 我怎么可能不怕！ 我埋在小北阴微凉的胸膛里，迟迟不敢抬头。 上次在天上飞时，还是被紫微大帝揣在袖中并不觉得有何可怖之处，后来在紫微垣的寒极峰后山时，更是羡慕那些可以在天地间自由飞翔的灵鹤仙雀，如今真正轮到自己置身云中虚空时，却着实被吓得花容失色、半死不活。 就这还想御风回冥界，之前还真是高看了自己！ 这哪有半点的逍遥快活，倒是觉得自个儿小命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眼下，除了死死抱住小北阴，我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安全的办法了。 他可是堂堂一介冥君，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准备抱到几时？”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中透露着一丝丝调侃。 咦？ 神思恍惚间好像耳边已没了刚才那种呼呼的刮风声，反倒多了些许阴冷之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好熟悉的感觉啊！ 不会是…… 才想到那个可能，我的心跳就开始怦怦加速。 缓缓从小北阴的怀里探出头、慢慢睁开眼，我的视线不经意掠过眼前直面的漂亮锁骨，一抬眼便看到他微微上下滑动的喉结，竟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撩拨。 许久不见，他还是这么要命啊…… 只见他薄唇轻抿、完美的下颌线紧紧绷着，高挺的鼻梁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上镀着一层柔柔的银光，那双藏有暗金色瞳线的寒眸正低垂睨着我。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我的脸不争气地又红成熟透的虾子一般。 “咳、咳咳咳……” 刚一张嘴，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好逊！ 暗沉沉的天看不到边际、没有星光，远处连绵不断的黑色山峦，犹如沉默的野兽静静蛰伏着。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一点儿都没改变！ 我脚下所在之处，正是这暗色世界最高点罗酆山的顶端，山间祥云缭绕、妙音阵阵，面前是向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汉白玉台阶、身后是巍峨壮观的黑色宫殿—— 阴景天宫。 这是我第一次，从宫殿的正面看到了冥界的景色，心中无比震撼。 “我、我总算是回来了……” 望着一览无余的这片暗色，我轻声呢喃，莫名就觉得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没出息的蠢样！” 小北阴纤长遒劲的手指一勾，仰起了我的下巴。 一滴泪顺着我的眼尾滑入了发间，他的眉头一蹙、眸光骤暗，冰凉的指尖抹去了我尚未来得及落下的泪。 黏着那抹湿凉的手指顺着我的眼角、脸颊、鼻尖，最后停在了唇上。 冰冰的、涩涩的，但满心欢喜。 “小东西，你怕是异界派来的魔族细作……专门来偷心的吧！” 最后的声音散落在了风中渐渐隐去，小北阴的声音清冽而低沉，透着致命的邪魅诱惑，仿佛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沦陷进去。 任他搓扁揉圆…… 他那沾着泪的指尖在我唇上打着圈，不轻不重、酥酥麻麻、丝丝发涩，惹得我有些嘴唇发干、快速地舔了下唇。 “你才细作呢！我可不是小东西，我叫……唔……” 我虽然不敢动，生怕破坏了眼前这旖旎玄妙的时刻，但嘴巴还是依旧不依不饶。 谁让这家伙过了这么久才出现，自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埋怨的！ 嗯？ 我叫什么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手掌住我的后颈。 这是要…… 我呼吸一滞，只见他的脸在我眼前突然放大。 一只大手轻覆在我的唇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这么毫无征兆地俯身、隔着那只微凉的手狠狠地吻了下来。 电光石火间，我的呼吸瞬间静止，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此刻的他，感觉与往日完全不同。 那个冷情持重的小北阴，对我却有着不同寻常的热烈。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自己好喜欢。 他心悦于我，这绝对不是错觉。 只是，为何是隔、着、手……吻我呢？ 其实，我想要的更多…… 当我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离他这么近，近得连他满眼汹涌澎湃的炙热都看得一清二楚时，更觉得隔在他与我之间的那只手好碍事。 \\\"能……能拿开手么？\\\" 我轻扯了小北阴的衣袖，覆在我唇上的手略微有了松动，丝丝缕缕的阴寒气息瞬间透过指缝渗入了我的唇齿和肌肤。 好凉，这种彻骨的凉意与他眼中满满的灼烫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的身体开始无法克制地打冷颤。 \\\"不可，本座的纯阴之炁会伤到你！\\\" 他的眼神，感觉顷刻间就会将我焚烧殆尽。 \\\"我不怕，别忘了我可是生在冥界的曼珠沙华……\\\" 我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北阴，借衣袖之力拽掉了他那只大煞风景的手，才踮起脚尖却被他再无半点遮拦地抢先擭住了我的唇。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中渐渐升腾，甚是玄妙。 这，也是自我灵识初开后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触。 难道…… 这就是《仙诫》中所提及的情欲吗？ 可问题不单单是我，连他都…… 会不会是我看错了，像我此等粗浅道行的小仙，自然是逃不过欲界之惑。 在应元府的藏书阁里，我也翻阅过不少有关凡间的传记和话本，时时痴迷、遐想，看到兴头正盛，都恨不得立马下凡、去亲身体会那人间的情爱纠葛。 少女思春不足为奇，可小北阴他是紫微中天大帝显化的先天神只，实属无色界的尊神，再不济也算是个色界的高阶仙家。 他怎会动情，也不该动情啊！ 我被小北阴吻得七荤八素、脑子里却是乱作一团。 他的狂妄恣意令我心慌意乱，整个人有点懵，但他这个亲亲—— 如此令人羞涩，却又无法自拔。 自己好像并不讨厌两人这种亲昵的样子，反倒心中生出了更多渴求。 啊～～～ 不要不要，快停下来，我还小！ 我不过才是个刚开始修炼的末等小花仙，难道就要这么早早历情劫了吗？ 可他这么好看、又这么主动，太上头了、我顶不住啊！ 好纠结！ 正当我内心挣扎、天人交战时，突然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唇齿一松、口中逸出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娇柔且嘤咛。 天呐，我这是怎么了？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松、松手啦……疼……” 不知何时，小北阴的手紧紧箍在了我的腰上，因为我莫名其妙发出的声音，腰间的力道瞬间被他加重了几分，我一时吃痛、只好挣扎着用手尽量推开他紧贴着我的胸膛。 “你到底施了什么邪法，令本座如此着迷！” 小北阴极力克制的如漆寒眸中多了一丝困惑。 “不见你时，尚能无觉；一旦见到你，便想将你狠狠地揉进身体里……就好似与你本应就该为一体！” “你，究竟是谁？还是说，你——是谁派来的？” 他清冷的声音又低了三分。 原本还被他吻得神魂迷乱的我，听到他这么一句辨不清本意的质问，心中顿时觉得颇为委屈。 我？ 我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花灵，这么显然易见的事还要问？ 总喜欢说我蠢，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蠢笨得厉害，哼！ 情爱降智，果然书里说得没错！ 他这般模样，莫名还有些可爱…… 我抿了抿嘴，心中一番暗叹，伸手想帮他把紧蹙的眉头舒展一下，才到半空就被他死死扣住了手腕。 痛痛痛！ 这家伙，使这么大力气是要死啊…… “我还能是谁，我不就是长在这阴景天宫窗下的一株曼珠沙华，承蒙上苍悯生、降泽甘霖这才有了灵识，至于后面的事，你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让我再讲一遍……” 我忍着痛没好气地嘟囔着，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至于名字……大家平日里只是小花仙、小花仙的叫我，我这个无父无母靠天地而存的小花仙能有什么名字！” 突然，我感到手腕处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也没多想就赶紧把自己有些肿胀的右手，从他那道犹如铁钳一般的禁锢中抽了出来。 小北阴望着我的眼神有些空寥，我趁他微微发怔便连忙从他的怀里溜了出去，反身坐在了阴景天宫的玉石栏杆上。 他静静地站在原处，并未靠过来。 高处不胜寒，从罗酆山升腾而起的阴风吹乱了我有些松散的发髻。 一时间，天地都安静了，只留下似泣如咽的风声…… 我扭头望向远处肃穆的醧望台，那里喝了孟婆汤的重重鬼影，安静地排着队上了奈何桥。 如江河一般波光粼粼、壮阔波澜的黄泉水，万万年来承载着人世间数不尽的爱怨嗔痴，连绵不绝地奔流向忘情苦海的尽头—— 虚危山极北的无底悬渊。 那一刻，是结束、也是开始。 只不过是无尽的轮回罢了。 那些喝了孟婆汤的亡灵中会有不会有一两个人，就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愿忘记自己所爱之人的名字吧！ 若是真心相爱，一定会在轮回中期许与爱人的再次邂逅。 可惜，绝大多数等待轮回的往生灵，终究还是…… 前、尘、尽、忘！ “帝君大人，您除了\\u0027北太\\u0027这个名号外，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我突发奇想，转脸望向已经负手站在我身旁的小北阴。 “本座不需要！” 小北阴的侧颜犹如刀刻一般凌厉，只见他薄唇微动，丝毫未有迟疑地淡淡回了一句。 呵！ 瞧这傲娇的小模样，我才不信呢！ “非也，非也！\\\" 对小北阴不以为然的态度，我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 \\\"无论是谁，除了别人口中的称谓名号外都需要有自己的名字，因为这是一个可以让所爱之人念念不忘的咒术……嗯……就连喝了孟婆汤，都不会忘记的那种名字！” “哦？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孟婆失职了……不过你这小脑瓜里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难怪静不下心、修行难成啊！” 小北阴闻言轻笑了一声，侧首看了看我便将手肘搭在了玉石栏杆上，说话的语气倒是少了些凉薄的味道。 “别～～～孟婆有孟婆的神职，但世间也是有至真至爱的特例，凡间不是有句话叫‘人定胜天’嘛，所以也不能算人家孟婆的失职哦……” 我皱了下鼻子，也学着小北阴的样子把手肘搭了上去，靠近他继续说道：“对了，帝君大人，若小仙我真修不成证道，那就求帝君大人您慈悲给个机会……准我去跳轮回井吧！” “跳轮回井？凡间有什么好！” 只见小北阴眉尾一挑，他看着我的目光中便多了一丝玩味，而后可能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袒露，便很快将视线越过我落在了远处的暗色之中。 “凡间多好啊，那可是三界内唯一可情欲、可孕化、可期许的界，比九重天有意思多了，我很喜欢……” 一说到凡间那些好玩的事，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 若是我有机会去凡间，一定得好好体验一下生而为人的有趣生活、尝尝七情六欲的万般滋味。 凡人虽说一世寿数不长，但也算活得自在。 尽管世道险阻多磨难，不过有了意中人的陪伴也算是幸事一桩，谈谈情、说说爱、生生孩子，就能相守白头共度余生。 多美妙的生活啊…… 抑制不住的兴奋，令我整个人都显得亢奋起来，说话的语调也越来越高。 身旁远眺的小北阴收回了视线，定定落在了我的脸上，许久他竟然露出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 “那……本座也同你一般喜欢吧！” 他口中轻逸出的这句话，硬生生堵得我心漏跳了一拍。 开心中，还有点小小的不知所措。 “呃……既然如此，那小仙我斗胆帮帝君大人您想个凡人的名字吧！” 小北阴如此突兀地回应令我深感意外，感动之余也不敢深究他这句话的含义，便随口打了个趣，想掩饰自己的慌张。 “嘿嘿，凡间行走……有备无患嘛！”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自己是喜欢小北阴的，对他的感情不单单是对大尊神的敬仰，而是那种第一眼就心动的喜欢，更令自己感到意外的是，小北阴也毫不避讳我对他直来直去的好感，总是用自己的方式悉心照拂于我。 虽说总是让我感觉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但今日他对我的态度，让我更笃定了对他的感情—— 我想陪在他身边，一直、一直，直到永远！ “嗯！” 小北阴喉头微动，低低回应了一声。 啊，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如此草率地答应了呢！ 我顿时傻了眼，一时有些语塞。 拜托，你可是冥界之主北太帝君，压根儿不需要什么凡间的名字，您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呢嘛！ “北冥黄泉河，罗酆映奕宸。取姣美、明亮之意，借帝君大人您宸极之尊位，叫河奕宸如何？” 看着尽收眼底的暗色世界，我硬着头皮、绞尽脑汁，踌躇半天才算想出了一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名字，说完后便忐忑地偷瞄着他的表情。 “……河？这冥界黄泉之水自有江海波涛汹涌之势，难不成本座在你这个小花仙的心中不够气度！” 他轻嗤一声，诘语反问道。 听他意思还算满意，那就赶紧顺杆儿下好了。 “江、江、江，那必须是江！帝君大人气度非凡，是小仙不才，您提点得甚是，那就依您的意思叫江奕宸好了！嘿嘿……” 我赶紧一通马屁奉上，希望他别再揪着这个有关名字的话题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起名字这事也太难了吧！ 也怪自己说什么起名字的事，没事招惹他干嘛！ 唉…… “既然本座有了凡俗的名号，那本座也回赐你一个吧！\\\" 冷不丁，小北阴刮了下我的鼻子脱口而出，这个动作好似一个小小的惩戒，指尖清冷的味道令我灵台一片清明。 \\\"……奈何早生慕，醧忘同心绾。那你就叫慕心绾吧！” 哈～ 慕，是爱慕的慕吗？ 说是赐名，怎么感觉好像是在对我表明心意，不过这起名速度也没谁了，不愧是神姿卓绝的帝君大人啊！ 心绾，这名字蛮好听的，是本仙子喜欢的风格。 瞬间我的心情就雀跃了起来。 不过…… “帝君大人，我想用绾绾，就是那种一直一直绾同心的绾绾！\\\" \\\"哦？是与本座一直一直绾同心的绾绾？\\\" 小北阴竟然学起了我说话的腔调，这哪儿还有帝君大人的威仪嘛！ \\\"咳……嘿嘿，是是是！希望我能永远站在你身边，陪你共度风雨、共赴……\\\" 老天爷，差点就把“巫山”两个字讲出来了！ 我连忙咬住唇、心虚地瞟了小北阴一眼。 小北阴眸光闪烁、唇角微勾，他倒是毫不客气地回看了过来，仿若一眼就看穿了我那色胆包天的小心思。 哎呀，这下把脸丢大发了…… “哈哈……好！本座都依你——慕绾绾！” 第9章 情愫 赐名之前，还一口一个“帝君大人”，这才赐完名，就马上成了“你”啊“你”的…… 还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北冥黄泉河，罗酆映奕宸。 勉强能诌出这么一句尚且能听的句子，还真是难为你这个不思上进的小花仙了…… 本座就勉为其难，应了你这个“江奕宸”吧！ “小花……咳～” 身为北太帝君的江奕宸轻咳一声、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小花仙率先改了口。 “慕绾绾，本座允你在私下与本座独处时，可免去敬语、省去尊号……” 天呐，我这朵小花花也有自己的名字啦！ 还是小北阴帮我起的，慕绾绾……好喜欢、好喜欢！ 从今往后，我就是慕绾绾了！ “啊……真的吗？” 慕绾绾一脸兴奋地跺了跺脚，看到北太帝君微微点了点头，便眨眨眼睛不确定地小声问道：“免去敬语、省去尊号，你的意思是……噢，我明白了，哈哈哈……那我是喊你小北阴呢，还是……江奕宸呢？” 小北阴竟然真得要用我给他起的名字，怎么可能？！ 他是不是在逗我开心啊！ 慕绾绾还是不大相信眼前的这位北太帝君。 “紫微垣的那老头儿才能喊得本座‘小北阴’，慕绾绾……你还真是僭越、大胆，难道就不怕本座治你个大不敬？！” 北太帝君轻哼一声，淡淡说道。 还敢在本座面前明目张胆地提“小北阴”这三个字，真是个放肆、没有规矩的小丫头片子！ 再者，本座哪里小了？！ 慕绾绾，你这个大不敬的罪，本座迟早会连本带利地罚回来…… \\\"我错了，帝君大人……啊不，是江奕宸、江奕宸！嘿嘿……\\\" 紫微垣的那老头儿？ 好家伙，紫微大帝知不知道小北阴这样称呼他呀！ 不不不，不是小北阴，是江奕宸！ 慕绾绾心中连着默念了三遍北太帝君的新名字，可她哪里知晓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北太帝君，早已对她起了“惩戒之心”。 至于如何惩戒，恐怕也只有北太帝君他本人知晓了。 嘶～～～ 这里的阴风也太大了些吧！ “嗯，这就对了！” 北太帝君有些好笑地看着慕绾绾那稍有迟疑、小心翼翼试探的神情。 江奕宸，这个名字的寓意还不错，那就这样吧。 从这一刻起，本座不再是世人诰诵的北太帝君，而是属于慕绾绾唯一的江奕宸。 凡人一心修仙求长生，而在慕绾绾心中好似做个寻常凡人，要比做神仙、当尊神有趣得多…… 她，真得很特别！ “江……奕、宸。” 这感觉也忒……令人激动了吧！ 猛然有种错觉，好似对江奕宸这个称呼瞬间有了自己的专属权。 慕绾绾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她极力控制的声音还是有些兴奋地颤抖。 “嗯。” 不是吧，他真的应了！ “江奕宸！” “嗯～～～” “江……” 慕绾绾还未喊出剩余的两个字，便被江奕宸再次俯身以吻封缄。 你还真是个恼人的小妖精…… 江奕宸瞧着慕绾绾这番稚气的反应，心生无奈又觉得好笑。 明明是个正经女仙的模样，怎么做起事来如此孩子气，一个凡人的名号都能反复喊个不停，若不把她嘴巴封起来，还真不知会喊到何时！ 一番唇齿纠缠，久久才不舍分开。 慕绾绾微微喘息、一脸绯红，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满眼宠溺、唇角挂笑的江奕宸。 “好了，这里风大，咱们进去吧……” 江奕宸此话才说出口，这冥界特有的阴风就很应景地扬起了尘沙，慕绾绾下意识眯了眼，却还是感到眼睛一阵刺痛。 “哎呀～～～” 她刚想用手去揉眼睛，手却被江奕宸轻轻抓住。 “别动！” 黑暗中，听到了江奕宸清冽而低沉的声音。 可是……好痛啊！ 慕绾绾嘟了下嘴，但手还是乖乖放了下去。 一双微凉的手掌捧住了慕绾绾的脸，带着一丝冰冷的指腹划过了她的下巴，轻巧而又迅速地抬起。 “睁眼，慕绾绾！” 江奕宸的语气温柔却令人不可置喙。 慕绾绾的呼吸变得轻浅，缓缓睁开了刺痛的眼。 一股清凉的风袭过慕绾绾迷了沙的眼，瞬间潸然泪下。 好讨厌的家伙，才见面不过个把时辰，就已经让自己哭了好几次…… 江奕宸只是轻轻一吹，慕绾绾的泪便止不住地滑落，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好了，没事了。” 江奕宸望着梨花带雨的慕绾绾，情不自禁地吻去了她那脸颊上挂着的泪珠。 潮湿一片的氤氲间人影婆娑，慕绾绾望着眼前朦胧不清的江奕宸，感觉自己的心彻底融化了。 片刻后慕绾绾的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明，她却陷入了江奕宸那如漆寒眸深切的凝视中。 “好了，沙砾已除……” 江奕宸仍捧着慕绾绾的脸，如墨飞扬的发丝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有些痒…… 慕绾绾的脸颊又开始变得滚烫，她的心音渐响，唯有殿前风声依旧。 “恭迎帝君大人回宫。” 江奕宸很自然地牵着慕绾绾的手走进了阴景天宫，守门的无头刑天照例持斧行礼，但肚脐眼上的独眼却睁得圆溜溜的，他吃惊地望着唇角微勾的江奕宸。 我勒个乖乖，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动不动就黑脸的冷面神君吗？ 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吧！ 这帝君大人牵着手的小女仙是哪家仙府的仙子啊，看着好面善。 “啊……你、你好呀！” 慕绾绾被大门上突然出声的刑天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身旁点头示意的江奕宸，虽说一下没认出说话的是哪路神将，便也乖巧地跟着打了个招呼。 好一个憨态可掬、面有福相的小花仙哟！ 感觉这个宫里要热闹起来了…… 刑天目送江奕宸和慕绾绾二人入了宫门，这才把手中的大斧扛回了肩上，他的独眼也笑得眯成了一道线，随即传出了闷如滚雷的笑声。 慕绾绾这边倒是一路神思恍惚、无暇留意宫里的布局和走向，只是呆呆地任由江奕宸带着她走过中殿，绕过后殿内室的屏风入了卧房。 屋内摆设简洁而厚重，雕有曼珠沙华纹样的月洞床上，暗红的床帷纱幔随风而动，这跟九重天上仙家净土的白亮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自己果然更偏爱眼前的这种暗色，神秘而沉静，还有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旖旎氛围。 可能一切的喜爱，皆因此处有他吧！ “哇，我真得回来啦……没想到，我还能有朝一日从这里看窗外的风景……” 明明如此冰凉，自己的手却在他的掌中沁出了汗，慕绾绾眼睛刚扫到江奕宸的薄唇，她那脸上刚褪下的绯红又添上了一抹霞色。 她慌忙挣脱开江奕宸牵着她的手，翩然跑到窗边的罗汉榻跪着倚窗向外而望，兴奋地说道：“姐妹们，你们还好吗？” 窗外火红似霞的曼珠沙华花海随风荡漾，好像也在跟慕绾绾打招呼。 “回来就不用走了！” 江奕宸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顺手轻轻揽上了慕绾绾的腰。 她，在看花。 而他，在看她。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然不走了……我是在这儿出生的，这里可是我家呀，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慕绾绾探手伸出窗外，拂了下手边影影绰绰、如火似血的曼珠沙华，一脸开心地说道。 这丫头究竟看了多少杂书，正经术法没什么长进，凡间的那些词倒学了不少！ 江奕宸对慕绾绾的这种出口成章还真是有点没辙。 “何况……这里还有……你！” 慕绾绾轻声呢喃道，脸上不自觉泛起羞涩的神情。 “有你的地方，才能算是家。” 家？ 这个说法听起来相当受用！ 听了趴在窗棂上的慕绾绾一番说辞，江奕宸心情大好，他轻笑一声、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顺着慕绾绾的背脊一路游走，嗓音中多了一丝喑哑。 “既然如此，那就待在这里吧！” 陪我…… 这丫头看起来清汤寡水的，可唯独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能轻易牵动自己。 是她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还是自己被下了咒术？ 初见她，犹如被无形的宿缘所牵引。 再见时，总感觉与她不似陌疏。 后来，哪怕自己整日与异界魔族对峙阵前，心底也总会有她一席之地…… 如今，总算把她带回来了！ “啊，待到这里？那我还能回应元府吗？” 慕绾绾听了江奕宸的话先是一喜，接着就猛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南极长生大帝那儿还有好多有趣的书没看完呢……” “哦？” 江奕宸寒凉的眸子眯了一下。 这丫头对自己的喜欢丝毫未曾掩饰，还以为准她待在自己身边定会满心欢喜，没想到还被她拒绝得如此干脆。 有时候，还真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 “虽然帝君大人您是先天神只、法力无边，就算您能护我周全，但我还是想自己多学点本事……起码紧要关头时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至于会成为您的拖累吧！” 慕绾绾见江奕宸面色一寒，连忙解释起来。 那应元府的神霄雷法本仙子还没学成呢，可不能功亏一篑！ 只是，为何南极长生大帝只愿与我传授雷法奥义，却不愿收我为徒呢，也许年纪大了脾气就会有些古怪吧！ 看着慕绾绾说话时眼中流露出的坚定，江奕宸的心中多了一丝难解的情愫。 自显化以来，自己在近六百年的岁月里只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地担当冥府神职，每日的香火、宝诰尽是祈求庇佑的信愿。 她，却是第一个说出不愿被我护佑的人，而不想被我保护的理由，竟是想替我分忧。 呵呵，有趣！ 慕绾绾看到江奕宸眸光盈盈、唇角微勾却并未言语，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便连忙又补了一句：“就算我去了应元府，我有空一定会回冥界看您的……帝君大人这样可好？” “哼，就你这道行……” 江奕宸冷冷清清地说道：“你若真想回冥界，就念宝诰吧，本座无事便去接你好了……” 太好了，这是允许我回应元府的意思啊！ 慕绾绾心中一阵雀跃，不由得喜笑颜开。 “再说一遍，没旁人时不用喊本……喊我帝君大人！” 突然，江奕宸一本正经地又故意强调了一句，而慕绾绾却是郁闷地嘟囔道：“哦……可喊你‘江奕宸’，你老亲我……” “亲了又有何妨？” 江奕宸眼角微翘，清冽而低沉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调笑。 “……” 清冷的鼻息萦绕在慕绾绾的耳边，惹得她身体一阵轻颤，她下意识地想避开这痒痒的酥麻感，却被江奕宸一把抓住探手滑入裙底，他微凉的唇瓣划过她的耳畔直至唇角…… “帝君大人！” 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卧房的屏风外，飘飘荡荡的。 “何事？” 江奕宸眉头微蹙、嘴角撇了一下，拂袖侧身挡在了慕绾绾的身前，冷冷瞪了一眼突然闯入的白无常。 看来以后这内室的卧房，需要单独加一层结界了！ “启禀帝君大人，北天魔帝现身虚危山，属下已命阴兵小心应付。 白无常一抬眼，发现自家的帝君大人身后竟多了一名清婉明媚的仙子，只是隔着屏风总是看得不够真切。 他不露痕迹地往屏风旁边飘了飘，再仔细探头一瞧，心中不免讶异。 这仙子的模样…… 好似故人归。 这是帝君大人任职近六百年来唯一带进内室的女仙，看帝君大人如此袒护她的模样，难道…… 白无常那吊额的三白眼微微一眯，貌似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用宽大的衣袖掩住了嘴。 “他带了多少兵马？” 江奕宸听了白无常的奏报神情一凛，身上的阴寒之气迸然而发。 “就他一人！” 白无常连忙正色回禀道。 这才消停了没几日，又开始闹腾了？ 北天魔帝你好歹也是黑水魔族的魔君，更是异界五方魔族的至高尊者，这才挂了几日的免战牌，怎么就又出尔反尔了！ 算了，先去看看他单枪匹马闯界而来，究竟意欲何为！ “走！” 他刚迈出一步，想到身后的慕绾绾便停了下来，回头贴耳低声嘱咐道：“别乱跑，等本座回来！” 慕绾绾抿嘴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江奕宸和白无常变淡消失的身影，她抬起手、脸色有些凝重。 他的后背受伤了？ 看情形应该挺严重的…… 慕绾绾忧心忡忡地看着手指上黏湿的血迹，暗红中带着点点银色。 这血迹应该是刚才抱他时不小心蹭到的，流了这么多血，他竟然一声都不吭！ 屋内只留下了属于他的清冷气息，自己的心好像也丢了。 慕绾绾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江奕宸，我不会乱跑的，我只是想远远地看看你，知道你没事就行！ 虚危山是吧，我知道了…… 》〉》〉》 作为冥界罗酆神山的主脉虚危山又被称为阴山，而虚危山最深处的监禁囚牢就在背阴山。 冥界虽是幽冥之地，但终归仙家之属。 这里既是死寂之地、又是轮回之所，是个矛盾的神奇所在。 凡间的生灭轮转看似新生而蓬勃，实则这里却是彻彻底底的死寂，尤其是虚危山的血池地狱。 记得在藏书阁有关冥界的典籍中读到过，因虚危山为纯阴无阳之地，但凡进了虚危山的鬼魂只有灰飞烟灭，或者浑浑噩噩地等待处罚了。 那个异界的北天魔帝，为何要跑到虚危山呢？ 他有何图谋？ 虽说自己长于冥界，可自打化形便一直待在九重天，对冥界着实不熟。 还好，江奕宸身上与自己同出一辙的冷香冥冥之中指引着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再加上一路寻来遇到不少皂面青脸的小鬼，他们行色匆匆地往一处聚集，看样子也是听到了异界魔尊闯界的消息，跟着他们走肯定没错！ 只是，看他们的表情相当兴奋，还以为都是赶着去帮江奕宸打架的，没想到他们一到虚危山临近的地方便各自散开、躲了起来。 原来只是来看热闹的！ 这还真是…… 令人意外！ 慕绾绾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些缩在山石后的小鬼。 打架，真有这么好看吗？ 慕绾绾瞬间没了指望，只好自己高一脚、低一脚地继续靠近虚危山。 爬过好几道沟壑后，总算在一处山坳背阴处停了下来。 她仰头遥望着暗沉压顶的天穹，在隐约落下的雷电中站着两个御风凌空、剑拔弩张的—— 第10章 阴山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知两人的阵仗，都能赶上千军万马的气势！ 慕绾绾仰着脑袋，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整个虚危山弥漫着浓浓的黑雾，一派枯败绝望的景象。 她从山谷的沟壑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刚想把半空的情形再看得清楚些，没想到这背阴山中的死气却被天上那二位尊主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场冲撞得七零八落，引得山间阴风肆虐，将她吹得东倒西歪、发髻散乱。 不行不行，这个位置不太好！ 连忙避过猛烈的风头，慕绾绾整个人都缩回到遮挡劲风的山石后面，用手压住被阴风带起的乱发，她透过黑雾散乱的间隙，仔细瞧了瞧这虚危山的山中走势。 好家伙，这虚危山的主峰竟是一座冒着赤金色火焰的山峰，冲天的火光映照着阴沉沉的乌金滚云，其间有源源不断的岩浆奔流涌出。 天呐，这要是再靠近一点，自己会不会立马被烤成一堆草木灰呢？ 慕绾绾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灼烫感，她双手捧着脸，发现自己身上的皮肤越来越烫，不得已便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退反倒更让自己看清了虚危山背阴处的全貌—— 那些赤金泛红、从主峰流淌出的熔岩，有规律地按五行八卦排布一点点延伸至虚危山周边的八座山峰脚下，最终融入了这个暗色的世界。 整个布局宛若一张铺天盖地的金色大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网下鬼影幢幢、魔灵攒动，凄厉惨痛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延绵不断，听得人心惶惶、阵阵发怵。 且不看这仿若没有尽头的阵距，单以整个虚危山为阵眼的此等通天大手笔，应该就是仙笈中有所记载的上古锁灵仙阵吧！ 此等大阵，也着实太壮观了些吧！ 慕绾绾倒吸一口凉气，愣愣看着眼前这宏大的场面，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据《神史》中记载，紫微大帝在决战千钧一发之际，以半身修为作引祭阵，凭借一己之力布下这上古锁灵仙阵，困住了十万异界的五方魔族联军残部，还将那些借机作乱的魑魅魍魉、凶灵恶煞也镇于其中以慑众灵，于水火中解了冥界、乃至三界之危。 他不愧是九重天上数一数二的大尊神，法力好生了得！ 自己在九天应元府时，有幸听到南极长生大帝为内门弟子讲学时提到过这个上古锁灵仙阵，说是由于阵法过于凶险、对施布者修为要求甚高，故放眼三界没几个人敢轻易尝试、也无法成功施布。 此阵法属于仙家至高禁制类阵法，这并非因大恶而禁，只因施布此阵法会对施术者法力反噬、修为大损。 九重天为了制衡异界，并不愿见到大道已成的仙家尊神境界大跌，除非万不得已、攸关之际，明令禁止使用像上古锁灵仙阵此等高阶禁制类阵法。 决战，应当就是紫微大帝认为的“万不得已”吧！ 南极长生大帝曾用此阵解析过奇门遁甲排布的精妙之处，虽然当时自己跑神听得并不真切，但如今亲眼看到此阵，也算是多少寻到了他老人家深奥讲义中的一些法门—— 虚危为眼，八门所属。 开、休、生为三吉门，应为阴兵镇守之门；死、惊、伤为三凶门，自有仙家法器镇门，这六门尚可窥其一二，但杜门、景门这两个中平之门却玄妙非常，以成阵为依存、根据阵之凶吉而变，最能体现布阵者的奇门遁甲之精髓。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 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 南极长生大帝说紫微大帝布下的这个仙阵，是应天道顺势而设，若有人刻意打破这个平衡，此阵又将会生出变数。 唉，反正是搞不明白这个天道顺势是怎么个顺势法，此时此刻，本仙子只关心江奕宸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慕绾绾心中一番唏嘘，她将手搭在眉上呈了望状，远远望着停在半空中的二位，浅青色轻薄的流云广袖被强劲的阴风吹得鼓胀飞扬、猎猎作响。 看北天魔帝这架势，感觉像是有备而来啊！ 江奕宸他还有伤在身，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只见那北天魔帝身着暗金色劲装软甲、黛蓝色的长发被暗色的紫金头冠高高束起，背后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上下挥动，隐隐带起蓝色的雷电发出嘶嘶的声音，看起来霸气十足。 他与江奕宸静峙片刻，突然右手凭空化出一方赤焰长戟直刺江奕宸，这一举动把正在地上观战的慕绾绾猛地惊出一身冷汗。 奇怪？ 他怎么只是虚晃一枪便跑了，这不明摆着无心恋战嘛！ 心弦紧绷的慕绾绾发现那北天魔帝貌似并不想跟江奕宸起正面冲突，他刺完那一戟后便一路朝西南坤宫的死门冲去。 而立于云间的江奕宸，一身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墨发张扬、衣袂翩飞，他避开北天魔帝的进攻后发现情况不对，也手持通体透亮、银光四溢的长剑碧落紧跟着追了过去。 一时间，暗色的天空中只能看清一银光、一黛蓝的两尾流光纠缠追逐、寸芒不让。 这二位尊主的打架果然好看！ 难怪这冥界的小鬼们都来凑热闹，唉…… “嘻嘻～这位小仙子哟，帝君大人不是让你待在阴景天宫不要乱跑的吗？” 慕绾绾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天上的局势，冷不丁被身旁突然冒出的阴冷细软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挥袖起掌就劈了下去。 “唷唷唷！这小暴脾气～还好仙子劈的不是天雷哟……” 白无常嘻嘻笑着、轻飘飘地向后避闪，躲开了慕绾绾的一掌。 “哎呀是你呀，白无常……” 慕绾绾一看是白无常，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自家主子忙着打架，你这做下属的倒是一点儿都不忧心，啧啧！ “您可别取笑我了，我哪会什么雷法……倒是你这个冥府十大阴帅，怎么不去帮你家帝君大人的忙，反而跑到我这里凑什么热闹啊！” 慕绾绾见白无常一副看戏的消遣模样，心中莫名有些不爽，气鼓鼓地质问道。 “嘿～帝君大人他跟北天魔帝打架，那才是势均力敌啊……在下不过一个小小鬼神，实在是道行浅薄，也就跟小仙子一样，只有看的份儿哟……再说，人家北天魔帝单枪匹马独自一人前来，咱们总不能以多欺少吧，那样就算帝君大人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会被旁人诟病的……” 白无常双手一摊，阴恻恻地笑着说道。 “你说是吧，小仙子！” 白无常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他们打起架来满天飞，看也看不真切，真是急死人了！ “白无常，那上古锁灵仙阵西南坤宫是有什么宝贝吗，我看北天魔帝冲了那个方位好几次了！” 慕绾绾一脸焦急地好奇问道。 “啧～上古锁灵仙阵？哦，小仙子是指万鬼阵啊……感觉那北天魔帝应是冲着我们冥界神器八角琉璃塔去的！” 白无常瞟了一眼慕绾绾手指的方向，又慢悠悠地试探性问了一句。 “小仙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原来在冥界这个上古锁灵仙阵叫万鬼阵啊，不会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叫法吧！ 慕绾绾双手抱臂、一副了然地点点头。 她刚想问那个八角琉璃塔是个什么仙家宝贝，结果一听白无常说可以带她过去看看，于是将刚到嘴边的问题瞬间抛之脑后，连声应道：“好呀好呀，快带我去万鬼阵瞧瞧！” 这小仙子，还挺会入乡随俗的，有眼力见儿！ 白无常见慕绾绾应得如此爽快，他那笑眯眯的三白眼精光一现，话不多说便起手掐诀化出一个幽蓝荧荧的传送阵，忙不迭地将慕绾绾送了过去。 小仙子唷，不好意思啊！ 谨慎起见，七爷我也得探探你的底，万一搞错了，也不好跟紫微垣那边交代啊…… 》〉》〉》 这个白无常，说带我一起过来，怎么就把我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没义气的家伙，哼！ 慕绾绾眼睁睁地看着传送阵消失，也没等到白无常走出来，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白无常这个鬼东西，一点都靠不住！ 慕绾绾回头望着眼前用三块长条形巨石堆砌的、正腾腾蹿着黑气的石门楼，她苦笑着甩了甩衣袖。 这处法门不断溢出的黑气，弄得四周一片雾蒙蒙的，若不是天上不时的流光火石、剑击刃声，都感觉不到这么死寂的地方却是二位尊主的争夺之地。 你们在天上打得倒是酣畅淋漓，我在地上却看得心惊肉跳！ 慕绾绾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战况，无奈地叹了口气。 拜托，这又不是两军交战，何必如此拼命啊！ 看来无论，大家平日里还真是挺无聊的，这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就一心想着切磋切磋、比试个高低。 慕绾绾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胜负，索性扭头进了门楼，这才踏进一步，身体就无端端打了一个摆子，她连忙抱着手臂搓了搓。 这里的阴气实在是太重了，自己在九重天上养起来的纯阳体质还真有些受不住，江奕宸的纯阴之炁已经是自己能承受的极限了。 咦，前面那是放着个什么宝贝？ 隔着黑雾看得不真切，隐约可见那个东西散发着阵阵青色的荧光。 难道，是白无常刚提到的那个八角什么塔？ 慕绾绾听到天上打斗的动静越来越近、响动也越来越大，心里有些着急。 不是吧，这个北天魔帝果真是来抢宝贝的！ 那个八角什么塔可是维系万鬼阵此处法门的重要仙家神器，绝不能让他得逞！ 慕绾绾担心北天魔帝前来是为了破坏万鬼阵，便连忙冲着黑雾中青色荧光的方向跑了过去。 法坛正中以阴阳八卦图为底，一个精巧的八角琉璃塔悬浮在半空、顺阴阳之势自然旋转，被一个球形的紫色结界笼罩着。 她不假思索地径直冲到放置神器的法坛前，起手想给阵眼当中的法器再加层防御结界，手势才起便听到身后半空中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声音…… “慕绾绾！”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怒意和不安，慕绾绾突觉身后一阵劲风，她猛地转身恰巧迎上了破空而至的赤焰长戟。 完了！ 慕绾绾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只是用最后的意念尽可能地张开双臂、死命护在了八角琉璃塔前。 “素女？” 北天魔帝狭长深邃的黛蓝色眼眸中，盛满了惊愕—— 怎么是你？ 这怎么可能！ 当慕绾绾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那张刻骨铭心的脸让北天魔帝一阵心悸，手中全力刺出的赤焰长戟顿时有了片刻迟疑。 糟糕，收不住了！ 北天魔帝的出手力道过猛，有心强行收戟却实属来不及，枪头虽及时偏了几寸，但依旧狠狠刺进了慕绾绾的右胸，瞬间鲜血四溅，温热的几滴飞溅到了北天魔帝的脸上。 那一瞬间，整个时间都好似静止了！ 她，像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保持着双臂张开的样子，胸前一片殷红。 江奕宸伸出的手僵在了那里，指尖虚虚划过慕绾绾飞舞的发丝，原本须臾一瞬的时间，突然在他眼中无限放慢，慢到只能看着慕绾绾冲他微微一笑便向后软软倒了下去，而自己却毫无办法改变这一切。 只差咫尺，自己便可将她护在身后！ 就差了一点、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江奕宸胸口一窒，心头掀起了滔天的悔意与不甘，刹那间周身戾气大涨，他面色阴冷、如漆的寒眸中暗金色流焰涌动。 “滚！” 江奕宸又赶了半步，才算是单手一把抱住了后仰的慕绾绾。 他稍稍定神，看到一旁已经散了长戟神兵、愣在原地的北天魔帝更是怒从心生，便起手一掌全力将其震开。 江奕宸的掌力气道十足，寒光毕现划破了四周弥漫的黑雾，北天魔帝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将自己击退到百丈开外，所过之处山石崩塌、碎屑飞溅。 好小子，这力道跟紫微当年不差上下，有点意思！ 江奕宸这出其不意的一掌，北天魔帝只得双拳交臂格挡匆忙应付，没料到冲力太猛一时无法抵挡，他连忙用黑色的巨大羽翼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连续的向后撞击中，扬起了不少凌乱飘飞的散落黑羽。 北天魔帝催动法力稳住身形，只觉体内气血翻涌，新蜕的魔壳有些轻微损伤，他喉头一紧，强忍不住、腥咸的鲜血夺口而出。 六百年前，素女不是为她心中所谓的“大义”神魂消散、泯灭于世了嘛，怎得如今又出现了一个“素女”？ 而且，还是在冥界！ 她依旧是那般模样，身上依旧是那令人无法忘怀的冷香！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她！ 自打魔心归体、重新现世后，初次跨界与北太帝君这小子交手，就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冷香就相当蹊跷。 今日一见，方知她竟然一直就在北太帝君的身边！ 这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吧，紫微！ 本尊还真当小瞧你了！ 以为在人间的十世就是你我宿缘的所有清偿，结果在冥界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有意思…… 紫微，你不是一直对她的身份避若蛇蝎、时时警世法度嘛，那如今你做这个局，究竟又是何等谋划？ 不会，又是为了本尊好吧！ 北天魔帝透过层层穿洞的山石，望着远处相拥的那二人，眼神变得幽暗阴翳。 既然你给本尊准备了这么一份儿大礼，那本尊就不客气了！ 看来，本尊的计划需要变通一下了…… “若再上前一步，定叫你回去不得！” 北天魔帝才向前迈了一步，江奕宸便冷冷厉声呵斥道，同时衣袖一挥，一道银光便横劈在了北天魔帝的面前。 深不见底的裂痕，阻住了北天魔帝的脚步。 哼！ 既然这次来冥界的目的已达到，本尊就不逗你这小子了！ 何况，还另有重大收获，那就暂且到这儿吧！ 北天魔帝唇角勾起一个邪笑，抬手轻轻拭去了唇边的血渍。 他看着江奕宸那张与紫微颇为神似的脸，又瞅了瞅江奕宸怀中生死未卜的慕绾绾，突然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直冲上天、化为一团黑气转瞬就失去了踪迹。 八角琉璃塔，本尊可能不那么想要了！ 直到四周魔气消失殆尽，神情肃然、阴冷无比的江奕宸这才微微松开了怀中的慕绾绾，只见她面色惨淡、气若游丝，感觉随时都将失去生机。 “慕绾绾！” “本座不准你死，你休想死！” 第11章 魔尊 慕绾绾，本座不准你死！ 江奕宸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拂过怀中渐渐虚化的慕绾绾，感觉她随时都会从自己怀中消失。 这种犹如身处寒潭、溺入水中的没顶窒息感，令江奕宸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心中不禁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感觉本是仙家尊神不该有的—— 可怖之心。 作为掌管人世生死轮回的冥界尊神，本就早已看淡了凡人的生生死死，可面对慕绾绾的生死，自己才发觉根本无法坦然面对！ 一想到她有可能元神俱灭、神魂消散，自己的心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 她为何对自己而言，如此重要？ 江奕宸忧伤的眼眸中蒙上一层疑惑之色。 感觉冥冥之中，从显化的那一刻起，自己便与她的一切息息相关、休戚与共。 这凡间生死之事皆有缘法，不可僭越天道、违背伦常，即使是九重天上那些全知全能、无所不知的大尊神，也不可强行逆天、干涉天道的运转。 凡人轮回即是如此，神仙也亦然。 身为花仙的慕绾绾并非凡人，她的生死轮回本就不存生死簿、不入冥府，即便自己手握凡人生死、有心为她徇私，也依旧无法左右她的命轮。 第一次深深地感到，自己曾引以为豪的神通竟远远不足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作为先天神只，又是中天紫微大帝显化的尊神，自己近六百年来倍受各路仙家尊神照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姿卓绝、修炼通达，更是在三界中难逢敌手。 自任冥界帝君一职以来，身边也不乏有白无常、夜昀他们一干得力阴帅、阴吏悉心协作，将冥府的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还当真从未试过“失控”是何等滋味！ 今日，她却因自己的差池之过，便要就此殒灭了吗？ 慕绾绾还在不断虚化，已有元神碎灵如星芒一般从体内四散流失。 江奕宸看着怀中的慕绾绾突觉心门处一阵剧痛，不由地薄唇紧抿、唇齿相切，口中硬生生咬出了腥咸之味。 血？ 对，自己的血！ 血乃精元血气之本，如果将自己神脉中的血气渡与她，应当还有得救！ 江奕宸灵光一现、忙用左手快速结出银色的固魂诀，反手将其嵌入慕绾绾眉间印堂处，随即咬破右手食指、将指尖的心头血点封在慕绾绾额间的印诀处，顿时银光一闪融进了她的体内。 “哎唷～好我的帝君大人呀……” 白无常才一现身，便赶上了眼前的这番阵仗，他嘴角一耷拉、立显满面忧色。 “您这是……” 他刚想靠近查看个究竟，却被江奕宸一记冷冽肃杀的眼光制止在了原地。 “白无常、白阴帅！本应在阴景天宫的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奕宸并未停止手中渡化血气的动作，而他冷清的语调中掩不住对白无常失职的愠怒之意。 “属下……” 一向口舌伶俐的白无常突然就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其实，他将慕绾绾送到西南坤宫的法门后也是着实不放心，便一路暗中尾随了过来。 毕竟这小仙子是帝君大人带回来的，若真有个好歹，也没办法向帝君大人交代呀！ 谁知自己还没跟几步，就立马收到了紫微垣那位的密语传音，说是若非冥府公务，切不可插手北太帝君的个人事宜。 好家伙，这可算是开了天眼吧！ 不然自己的一举一动，怎么会连离了十万八千里的紫微垣那边，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无常思之极恐，当即就被惊出一头冷汗。 这些通天的大尊神总是明明知晓因缘，却总爱暗戳戳地打机锋，苦得都是下面办差的人！ 揣测了半天也不是很明白，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少管少错、不管不错！ 想来，能被帝君大人带进内室卧房的小仙子，自然不能算在公务范畴之内，既然上面都如此授意，那自己还是不要多事了，免得坏了帝君大人的机缘。 若是扰了帝君大人的运数，紫微垣的那位定会要了区区贱命哟～ 惹不起、惹不起呀！ 白无常眼见着那小仙子进了西南坤宫的法门，这才放心地去其他法门巡视了。 只是没承想，等自己溜达了一圈再回来，眼前就已经成了这般凄惨景象。 自己还真是有些百口莫辩，太难了！ “罢了，她若无事，本座也就不再追究……你先去协同夜昀再次加固虚危山各处的布防、留意异界魔族动向，以防北天那厮再次袭扰！” 江奕宸见白无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有些心烦地挥了下手。 幸好，自己的血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 眼下暂时帮她稳住了元神，消散的迹象也总算是控制住了！ 江奕宸交代完事宜后，便再也没理会飘在一旁的白无常。 “慕绾绾……” 眼见慕绾绾仍未回应，江奕宸索性将指尖还在不断渗出的血抹在了慕绾绾的唇上，一抹殷红、带着点点银光。 唇上沾有江奕宸血气的慕绾绾，终于有了轻微的动静。 她眉头紧皱、努力想睁开眼看看江奕宸，半天口中才逸出细若蚊蝇的一声。 “法器没事吧……” 但话还未问完，慕绾绾便又失去了意识。 江奕宸面上冰霜更盛、周身愈发阴寒，他颇为恼怒却又心生疼惜。 不知这丫头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到底是命重要还是一件死物重要？！ 他不假思索地俯下身，径直将自己微凉的唇压在了慕绾绾苍白的唇瓣上，一心只想把自己的心头血直接渡给她。 可慕绾绾牙关紧锁，无奈之下他只能咬破舌尖强行撬开慕绾绾的编贝皓齿。 几番唇舌交缠下来，双眼紧闭的慕绾绾，面色终于红润了起来…… 那北天魔帝的赤焰长戟乃异界魔族神兵利器之冠首，众人皆知是由南天魔帝亲手锻造而成，作为生辰贺礼赠予了北天魔帝，北天魔帝一直都分外珍视。 此长戟遇神杀神、逢仙诛仙、见魔灭魔，慕绾绾这才不足六百年道行的小仙如何能承受得住这一刺？！ 目前，自己也只是用心头血暂时固住了她的元神，至于修为…… 恐怕也只能勉强维持个人形，别无其他了。 不行，必须得去趟太一尊神那儿，他家的仙丹比老君的丹药还要灵妙，说不定还有转机。 江奕宸薄唇一抿、起身抱起慕绾绾，冷冷看了一眼领命后尚未离去、依旧在一旁静候的白无常。 “你、代管冥天子殿事务，本座去趟东极妙严宫！” “……属下遵旨。” 光说代管，帝君大人您也不告诉归期几何，唉…… 白无常见江奕宸怀中的小仙子生死未卜更是不敢多问，他默默揣手看着江奕宸抱着慕绾绾化成一团银光消失后，这才无奈地用手扶了扶“一见生财”的白色高帽，惨白如纸的面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三分的笑脸。 小仙子唷，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 魔界，非天、地、人三界之中，故也被称为异界。 自混沌初开，异界便是掣肘三界、力衡仙界的世外空间。 异界自为一世，万万年来皆由五方魔帝共同治域，这五方各有魔帝持御魔总真灵符分卫五方，南方赤、北方黑、西方白、东方青、中为黄。 下由魔神、魔将衷心辅佐，治理管辖各方低等无识、仅凭本能行事的魔物、魔灵、魔兽等等。 其中北天魔帝亦称北帝大魔王，生乎始劫之中，二仪分判，三象植灵，天地翳莽，元为其父，玄为其母，持高上玉皇所授《金真玉光紫文》、丹章、玉空、凤函命、魔灵符、封掌九玄，总领五方魔域。 北天黑魔帝符吏名守元，南天赤魔帝符吏名明真，东天青魔帝符吏名启华，西天白魔帝符吏名茂成，中天黄魔帝符吏名叔真，各领神兵守卫灵文，以御魔也。 北天魔帝收了御魔总真灵符守元，密室中仅存的光亮随即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龙汉元年那场动荡三界的大战，还真是往事历历在目啊！ 素女她还真是你我始终绕不开的一个死结！ 哪怕就是世经轮转，依旧解不开…… 天谕中所指的“九死一生”，究竟会应验在你我身上，还是他俩身上，本尊如今倒是愈发好奇了！ 那个北太帝君是因她而显化，还是她因你我而现世，本尊也不想细究！ 本尊只知道，决战中的素女是因你而亡！ 最终，她护住的是本尊！ 是本尊，哈哈哈哈哈…… 这算不算本心使然？！ 难怪你当时会气得差点走火入魔，不过若是你真有一日坠入魔道，本尊的墨渁宫便是你的归宿。 可惜，不会有那么一日！ 本尊等了近万年，也没等到…… 不过你也够心狠的，哪有仙家尊神的半点慈悲，早先哄骗走了本尊的煞神之力也就罢了，打仗打急眼了起手就困住我十万族人，还真是比我这个魔都无情！ 可惜啊—— 魔心不死、本尊亦可不灭。 紫微！ 做魔就是这么恣意狂悖，自然是你这个守规矩的仙家尊神比不了的，本尊当初一定是修道修的脑子坏掉了，才会认为神道比魔道好！ 如今本尊魔蜕现世，半脚已入魔煞境，想来也跟你那个太上境差不了多少吧！ 若不是因为没了她，本尊早该修成魔道大成了…… 北天魔帝出神地盯着悬浮于密室血阵中的聚魂珠，那缕破损元神的三枚碎片被静静地护在其中，旁边布满了密密麻麻、晶莹剔透的血灵魔晶。 那日素女殒灭前对自己拼死一护的情形，自魔心归体后日日萦绕在心头，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绝色容颜不断浮现在眼前，她在元神消散时的回眸一笑，令人刻骨铭心。 素女，你可曾后悔遇见他？ 北天魔帝轻嘲一笑，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答案，自己不是早就心知肚明嘛！ 这次去冥界意外见到了那名青衣仙子，样貌身形皆与素女无二，甚至连她身上独特的冷香也未曾改变分毫。 她的出现简直就是天意，原本还一直发愁该如何收集素女其他的两缕元神，如今突然一下就变得明朗起来！ 很明显，那个在北太帝君身边的仙子便是素女当年一分为三的元神，其中的一缕所化。 紫微，你这可是忤逆了你所谓的天意！ 这么多年了，本尊依旧看不透你！ 在玉虚宫也好、在凡间也罢，没有一次，能彻彻底底明白你的心思，包括那十世轮回…… 原本想着拿到八角琉璃塔先把聚魂珠中那缕素女元神的碎片修复一下，可直到今日见到了跟素女一模一样的她，本尊便知你也暗自出手了！ 恐怕你从素女殒灭的那刻起，便有了让她重生的念头！ 行吧，既然你如此精心布局，不就是想借本尊之手帮素女三魂归一嘛！ 唉，想来这次本尊又被你算计进去了…… 反正次次都是你当普度众生的慈悲尊神，坏人皆由本尊这个魔头来做，千万年来早就习惯了。 再多一次又何妨？！ 啧～ 既然如此，那本尊自当不客气，到时你可别心疼就行！ “紫微，你可知今日那个小仙子被本尊一戟就刺中了胸口，她血染青衫倒在你家小北阴的怀中时，还真是像极了当年的你和素女……本尊看在眼里，心中还真是有些许不甘呐！” 北天魔帝狭长深邃的眸中划过一丝难掩的悲戚之色，他伸手隔空摸了下血阵中的聚魂珠，神情稍显没落。 “可笑旁人哪知，看似心悦素女、几乎天天陪伴其左右的紫微大帝，不过是对她怀有忌惮之心，怕是满心只想将她除之而后快吧……” 能真正心疼她素女的，这三界之中也只有本尊一人而已！ 当自己眼睁睁看着素女倒在紫微怀中香消玉殒的那刻，才总算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求。 那是解脱，也是一种释然…… 原本与紫微那家伙生死一战时早已损了大半法力，之后又因与他抢夺素女殒灭时碎裂的元神，更是元气大伤。 自己唯一抢到的一缕元神才收入聚魂珠，竟被紫微失手震碎，每每想起都令人恨得牙痒痒！ 不与本尊作对就不舒坦，是不是！ 而后这家伙恼羞成怒竟破釜沉舟舍掉半身修为，在临近悬渊处布下了那个元始师尊提及的上古锁灵阵，困住了来不及撤回异界的十万魔族五方联军。 无奈之下，自己只得抽出一缕元神化出护盾帮那些困在阵中的族人拼死挡了一波上古锁灵阵内的天罚雷劫。 那阵法如今想来依旧恐怖如斯，当年你因阵法反噬差点走火入魔，而本尊也落个魔壳几乎损毁、魔心震荡，差点就彻底消弭于世。 你比我这个魔尊还疯魔…… 回想起当时，受到重创的我返回异界先将聚魂珠中破损的那缕素女元神养在密室血阵之中，随后立马祭坛作法、告慰阵亡族人，待安抚好部族人心后便将魔尊一切职权交予南天魔帝代管。 眼见异界五方局势趋于稳定，我才假借闭关之名将魔心隐匿于人世，利用凡人痴嗔贪一切欲望滋生出的戾气进行修复魔心，并为新的魔蜕寻求绝佳的契机。 十世轮回、十次魔蜕，如今终于魔心归体、魔道即成。 哼…… 说来，这一切还得谢谢你呀！ 中天紫微大帝，我的好、兄、弟！ 蛰伏近六百年，本尊这才刚重新现世，便发现你早已备下大礼—— 还真是可叹、可笑！ 有些人、有些事，终是纠缠不息、永无释怀！ 都说魔试人间，那谁来试我？ 是你吗？！ 北天魔帝墨黛色的眸子转瞬间变得犀利幽暗，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紫微！ 这一次，本尊绝不会重蹈覆辙！ 希望，你也不会…… 第12章 莲池 一向清静安宁的青华长乐界，因为赶上了百年一次的青玄左府真仙品阶晋升考绩日，此刻的东极妙严宫大殿上站满了素衣的晋升待定仙者。 众人垂眸颔首、屏气凝神，生怕自己在殿上做出失仪的举止影响了晋升，他们各个手中紧紧攥着刻有自己名号的玉色仙牌，心中自是惴惴不安。 一位头戴冕旒，身着霞衣的白发长髯老者，端坐于九色莲花宝座之上，正在仔细查阅着仙录宝纂上晋升待定仙者的福德功过。 整个大殿，静谧无声。 那莲花宝座四射着九色神光，映衬得那老者紫金瑞相、法相庄严，而他正是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的一宫之主—— 妙道真身太一尊神。 位于莲座下原本静卧阖目的九头青狮突然怒目圆睁、口吐炽焰，一声低吼后摇摇长鬃的脑袋显得有些骚动。 “小童子，去看看。” 太一尊神合起手中的名册，在九头青狮的头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是！\\\" 正在一旁近身侍奉、宛如七八岁孩童身形的小童子连忙应了一声，便将手中捧着的一摞仙录宝纂转递给自己身旁的一名仙侍，快步穿过殿中林立缄默的仙者们，头上的小辫儿跟背上的大葫芦，随着他的小碎步一颠儿一颠儿的，甚是憨态可掬。 才走到大殿正门跟前，只听“砰”的一声，厚重的两扇门竟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 “哎哟～” 幸好小童子身形敏捷，就在门扇拍过来的一瞬间，他迅速后闪一步及时避开。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直闯妙严宫的大殿！ 小童子才稳住步子，又将背上的大葫芦抬了抬。 哎哟我滴个亲娘啊，还好本童子反应快，要不铁定被这大门拍飞不可。 这脚上的力道还真是够足啊！ “北太帝君！北太帝君……” 门外传来了金刚神王侍卫们无奈的呼唤声。 啊？ 是北太帝君！ 咳咳……这也不能怪本童子眼拙，谁让这北太帝君有失帝君威仪，怀里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直冲大殿，换谁都不可能一下就认出来的！ 小童子瞪着眼睛望着那个充耳不闻、面寒眸冷的江奕宸径直往大殿的莲座主位走去，他一个愣神后才连忙跑过去跟在了江奕宸身后。 随着江奕宸抱着慕绾绾急匆匆地从殿内走过，肃静已久的殿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嘈切之音。 这北太帝君竟然抱着一个仙子，这可是个大破天的八卦啊！ 他怀里的仙子怎么从未见过，究竟是哪家仙府的仙子？ 怎么看起来那仙子受了很重的伤，不知发生了何事？ …… 众仙者私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着江奕宸和他怀中慕绾绾的关系，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更有好事者一个劲儿地低声打问着慕绾绾的身份和来历。 果真三界内，皆是好奇者比关切者更胜一筹。 这眼前一幕可算得上近千年来九重天上最劲爆的八卦了，尤其还是关于北太帝君的八卦！ “太一尊神，您可是普度众生、化身万千的十方救苦天尊，小神特此前来，有一事相求……” 江奕宸连人都尚未站定，便急忙开了口。 哟呵！ 这一上来就给老夫戴高帽，你这小子意欲何为啊？ 太一尊神并未应话，只是瞥了一眼站于阶下的江奕宸。 他怀中的那个仙子…… “小神知晓尊神慈悲为怀，管仙界长生、悯人间救苦，恩泽众生、度亡幽冥，所以——” 曾听长生说起过北极星宫大殿上发生的事，看来这小北阴是抱着仙子闯殿闯上瘾了嘛，不过也不看看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此等行径也太过于乖张了些，在一众仙家小辈面前尽失尊神的颜面！ “……所以什么？” 太一尊神睨了一眼江奕宸，厉声反问道。 这怀里的仙子，应该就是长生在紫微那里见过的小花仙吧！ 果然，像极了素女元君…… 紫微啊，紫微！ 以为素女元君的事随着之战的落幕就彻底结束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你这可是逆天而为，这事瞒老夫瞒得倒是滴水不漏，幸亏之前长生见过此仙子提前知会过老夫，不然今日一见，老夫定要杀到你紫微垣去问个究竟，哼！ 方寸大乱的江奕宸哪知太一尊神心中所想，他被太一尊神这么随口一问，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扰了殿上的仙者晋阶考绩，深感有失体面，可慕绾绾的情形眼下愈发糟糕，也实属无奈之举。 慕绾绾已然神识全无，好像给她渡了自己的血气后，元神只起了片刻稳固之效，而后便消散得反倒愈发加剧，这一路上只得勉强用固魂术帮她强撑着…… “扰了殿上的正务是小神的错，小神这就任凭您处置！只求尊神您发发慈悲救救她吧，她快不行了……” 江奕宸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眼神中尽是恳求之意。 我……救不了……你。 是我的迟疑……害了你。 慕绾绾，你不可有事！ “哼，作为神职在身的一介冥君，竟私自擅离职守，你可知罪？” 太一尊神冷声呵斥道，将刚新拿到手打开的仙录册子又啪的一声重重合上。 “私情杂念甚多，如此这般，你如何能掌管生死轮回之大事！” 怎么看着这小仙子的情况着实不太妙，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紫微那老头儿怕是要跟自己拼命喽！ 给旁人做做戏差不多就行了，还是赶紧让小北阴他们下去疗伤吧！ \\\"既然你已知错，那便下去领罚吧！\\\" 太一尊神佯怒拂袖，再次出声训斥，并对站在江奕宸身后的小童子吩咐道：“小童子！带北太帝君去莲池思过七日，没本尊口谕不准离开半步！” 长生这老头儿说话总爱留一半，那日他来府上手谈时便提了一嘴有关这小花仙的事，当时自己心中就有些不解，今日一见深知另有玄机，更是勾起了老夫的好奇心。 紫微你究竟意欲何为啊！ 看来忙完这个考绩得尽快去趟紫微垣，去找紫微那老头儿讨茶喝了…… 站在大殿上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一众仙者，被殿上太一尊神的呵斥吓到噤声，只敢低头偷瞄殿前的动静。 八卦还是要继续八卦，但晋升也是真想晋升，像去莲池思过这样的责罚，还是最好不要落到自个儿头上为妙！ “太……” 江奕宸还想再求求太一尊神，却发觉有人在轻轻扯拉他的衣袖。 小童子，你这是何意？ 是让本座跟你走？ 他冷眼扫过，见小童子正对着自己不停地挤眉弄眼。 果然太一尊神不会见死不救，这下慕绾绾有指望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神知罪，小神这便去莲池领罚！” 江奕宸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感激地望向座上的太一尊神，恭敬颔首后便抱着慕绾绾跟小童子退出了妙严宫的大殿。 “帝君大人，您速去莲池救人，小的这就去丹房取固元丹……您若是执意要渡气与她快速稳固元神，务必将她全身浸入池水中方可，这是尊神他老人家在殿上密音特意嘱咐过的！” 小童子看了眼江奕宸怀中已无生机的慕绾绾匆匆交代道。 “可本座先前渡了些血气与她，感觉情况更糟了呀！” 江奕宸听了小童子的话，不由得神情踌躇、脚下微顿。 “哎呀，这事儿小的也不太清楚啊……不过这是尊神他老人家亲口说的，应该错不了……要不您晚点亲自问他老人家吧！” 小童子一见江奕宸突然慢下了脚步，急得直跺脚。 “帝君大人啊，若是您再耽搁下去，可就真救不了她了……你看看、你看看，她的仙体都要消散啦，说明元神危矣！小的得赶紧去丹房了，要不真就无力回天了！” 说罢，小童子扭头便朝着丹房的方向一溜烟跑了。 江奕宸低头一看怀中虚若幻影的慕绾绾更是心头一紧，他连忙将慕绾绾往自己怀中又拢了一把，脚下再无迟疑、直奔莲池而去。 》〉》〉》 无穷碧水连天叶，千重白莲静待空。 莲叶上新起的露水一骨碌坠入池中，泛起一层层涟漪，池中仙气氤氲腾起如纱如烟的薄薄雾水，整个莲池弥漫着恬淡宁神的冷香，皆为池中莲花散发出的气味凝结而成。 这股清幽而冷冽的味道，太熟悉不过了。 我有！ 她也有！ 江奕宸舒眉阖目、凝神运气，他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紧绷着，雪白色的中衣因泡在池水中早已贴在了身上，隐约露出有型的肌肉纹理和修长优雅的背部线条，随着真气在体内的运行流转，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银光。 这凝神聚气、安神定志的莲池，谁可曾料到实为业果与地狱业力象征的血湖所化。 太一尊神不愧为太乙救苦天尊，这渡厄的通天手法，三界内无人可及。 “小北阴，你虽为先天神只但因显化时身处幽冥之地，固你属纯阴本元，而她虽生于幽冥但因机缘造化，再加上常年修行于紫微垣、九天应元府这些仙家之地，体内为纯阳之炁，故你切不可直接强行与她渡气，否则阴阳相冲、再无回还之力……不过，你的罡炁毕竟为纯正神脉，若是执意为之也不是不可，你可以借莲池之水缓解她体内阴阳二炁相冲之难。” 那日太一老头儿才了结完殿上仙家晋升的事宜便赶到莲池，一看自己还算听话，乖乖让慕绾绾服下固元丹后将她泡进了池子，这才命自己与她渡气，并顺便帮自己解了心中的疑惑。 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压根儿忘了阴阳相冲这一层关系。 第一次亲她时，自己还有所顾忌，结果她一受伤，自己就彻底乱了！ 不过太一那老头儿说是赶来救人，可一到莲池他却老神在在地安坐于凉亭之中吃茶，颇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度，一个劲儿地与自己闲聊。 他总是绕着圈在不停打问慕绾绾的身世，反而对慕绾绾的伤却没什么特别的关照，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让自己与她同修，说什么能助她早日恢复、提升修为。 还别说，他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当真令人无奈至极！ 他可是太一尊神啊，自己也拿人家没辙…… 临了，他走之前还故意丢下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小北阴啊，关键时刻可用冲虚调和之法哦～～～” 冲虚调和就冲虚调和呗，那个故意拖长的尾音是何种用意？ 而且，笑得如此老奸巨猾！ 江奕宸脑中闪过太一尊神提及这个“关键时刻”时的表情，自己一向冷清的脸上竟莫名其妙地腾起了丝丝热气。 冲虚调和这件事也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懂，只是之前了解地颇为粗浅，但如今倘若真要用作救她之法，心中不免有些—— 忐忑和紧张。 不行，得抽个时间再研究研究！ 只怪紫微老头儿并未神授自己冲虚调和之法，只是自己问及时丢下一堆相关的书册，说是自行参悟即可。 自己是他的化身，为何他在显化时不直接将冲虚调和的经验传承给自己呢？ 难道是有何不可告人的顾虑，还是连他自个儿都根本尚未参透？ 反正，至今自己对冲虚调和之法也只是一知半解，并无太多领悟！ 从书中所悉，大致意思就是自身境界不同、冲虚调和之法亦有不同，至于那些甚多字面讲义，有些方法着实无趣，有些倒是相当有意思！ 到底，自己跟她比较适合哪一种冲虚调和之法呢？ …… “醒了？” 难得心生困扰的江奕宸，突然感到怀中的人微微动了一下。 “才没醒呢，让我再靠会儿吧！” 慕绾绾娇俏、慵懒的低语声中带着些没睡醒的鼻音，她依旧闭着眼，只是唇角一勾把自己的后背又往江奕宸结实的胸膛里靠了靠。 嗯……好舒服哟！ 若不是因为渡气，双手被他十指相扣无法动弹，真想立马上手摸摸他。 “慕绾绾，这都一连靠了七日了，你还没靠够啊？！” 江奕宸轻嗤一声，故作清冷的语调也丝毫掩饰不住满满的宠溺。 “当然不够啦，我还想靠到天荒地老呢！” 慕绾绾眼睛一眨巴，突然一个屏息将自己沉入莲池，把江奕宸十指紧扣的右手臂从自己脑后一绕，拧身钻出了水面。 “这次差点一命呜呼，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奕宸一脸无奈地盯着原本还靠在怀中、突然就与自己面对面的慕绾绾。 这丫头的身子才恢复了少许，怎么就又是这般跳脱的模样！ “别乱动……” 江奕宸尚未说完，便被慕绾绾突如其来的一个亲亲堵住了余下的话。 “谢谢你救了我，江奕宸！” 慕绾绾刚碰到江奕宸微凉的唇瓣就火速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明明是自己主动凑近，却还是被他惹得心如小鹿乱撞。 两人的手在水波中交叉紧握、依然十指相扣。 江奕宸的唇角勾起了笑意，他微微调息收式、松开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将慕绾绾一把箍进怀中。 “每天都说这句，不烦么？” 他眸光一暗，薄唇附在慕绾绾耳边一番厮磨。 言语间，江奕宸的唇齿轻轻噬咬起慕绾绾的耳垂，竟生出莫名的兴奋感。 “……要谢，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 慕绾绾实在怕痒便想缩起脖子，她才向旁边一躲就被江奕宸用遒劲的大手擭住了下巴，下一刻自己的唇就被覆上阵阵微凉酥麻的噬咬感。 她吃痛的轻呼声却被江奕宸霸道的舌尖卷了去，瞬间气息紊乱、胸口急促起伏。 太上头了！ 这个男人太令人上头了！ 慕绾绾不自觉地双臂环上了江奕宸的脖颈，两人如墨的长发在水中肆意纠缠，一圈圈涟漪随波荡漾，一层层四散而开…… “咳咳……” 一声煞风景的咳嗽声令江奕宸冷脸一寒，心中暗叹一声。 真该把莲池搬到自己的清净极乐天去！ 从山石边伸出脑袋的小童子用袖子捂着嘴，笑眼弯弯地一点点蹭到池边，一手扶着背上的大葫芦、蹲下来摸了摸池水。 “今日这水温，倒是相当宜人啊……” “何事？” 江奕宸不悦地问道，随手用自己身上敞开的中衣裹住了慕绾绾湿漉漉的身子。 “帝君大人，这是白无常托力士给您捎带的东西，说是从凡间好不容易寻到的珍藏版……还说，烦请帝君大人您早点办完事、早点归位……” 江奕宸冷冷瞪了小童子一眼，小童子一个激灵赶紧闭上了嘴，将手中书籍大小的包袱搁在池边后便拔腿就跑。 那是什么东西呀？ 慕绾绾从江奕宸身后探出脑袋一脸的好奇。 白无常会给江奕宸带什么东西，感觉好神秘的样子啊…… 第13章 冲虚 一香一茶一逍遥，半饮半啄半浮生。 原来无聊时，将识海中有趣的记忆一遍遍温存，也是快事一桩。 清风微动，北极星宫大殿后终年遮天蔽日的紫藤树飘落下不少淡紫色的花瓣，悠悠荡荡地散落在树下俊逸男子的浅紫色衣袍上，还有一些落英飞进了他身边的一汪碧潭之中，点出一个个细小的涟漪。 紫微大帝轻阖垂眸、单手支颐，墨发顺肩铺泻而下、发梢随风微扬，他斜斜轻倚在粗壮的树干上，静听风起花落的声音。 “你来了。” 淡淡的紫藤花香味中突然多了些许浓烈的魔煞之炁，紫微大帝轻蹙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绝美的紫眸，浅淡无波。 “云卿师兄，还是这么好耳力。” 北天魔帝轻嘲一声，收了巨大的黑色羽翼，自行上前两步坐在了紫微大帝身旁的矮几旁。 除了紫微大帝手中的玉色茶盏外，矮几上只有一个茶壶。 他瞥了紫微大帝一眼，便用手指在矮几上随意画了个圈、豁然化出一个茶盏，毫不客气地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起了茶。 “正经的名号不喊，本星主凡间的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紫微大帝睨了一眼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魔尊形象的北天魔帝，唇角微微一勾。 上次见他，还是在凡间的那最后一面。 这家伙能拉下颜面来这儿，看来应该是已经在冥界见到她了…… “紫微这名号都喊了千万年，本尊早都腻了……偶尔换个名字喊喊，也是种情趣不是？你说呢，云卿师兄！” 北天魔帝端起茶盏一口豪饮，紫微大帝看在眼中却是笑而不语。 “在凡间的十世轮回，本尊自是刻骨铭心，尤其……是最后一世！” “镜花水月，幻象一场……不必挂在心上。” 紫微大帝淡漠冷情地反驳道，压根儿未理会北天魔帝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只是又替北天魔帝续了杯茶。 “无事早点回异界去，好歹你也是一介魔尊，无诏闯界又少不得一番天罪地罚……你怕是觉得身上的伤还不够多，还想再新添一些？” “哼……本尊魔蜕的新身舍好得很呢，不劳你费心！” 北天魔帝突然故意凑近紫微大帝，眼中泛起一抹戏谑的神情，继续说道：“如今本尊身上别说伤疤了，就连道小口子都没有……你若不信，本尊可以脱给你看！” 每次本尊见你这副故作清高、总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想看你在本尊膝下狼狈不堪、颜面扫地的可怜相！ 从玉虚宫到冥界，从冥界到凡间，从凡间到紫微垣，没有一次例外过！ 紫微，你还别说—— 你我在凡间纠葛的那十世里，我最怀念你叫子桑云卿的时候，毕竟在那最后一世，你跪在了我面前！ 那可是你我相识千万年来，唯一一次！ 一想起你那满脸悲悯天下却无能为力的脆弱无助，着实太令本尊畅快了…… “滚！” 紫微大帝薄唇轻启，起手将宽大的广袖甩在了北天魔帝的脸上。 “诶，那个小北阴还真跟你一个德性，本尊今日去冥界，他也让本尊‘滚’了……” 北天魔帝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一避，嘴里开始嚷嚷了起来。 “小北阴？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嘛！还有，本星主早就警告过你，让你把布在紫微垣的眼线撤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帮本尊打探一些你的消息罢了，小气！” 北天魔帝重新坐好后大手一挥，拂去了自己化出的茶盏，将手肘在矮几上往前一撑，整个人又向紫微大帝逼近了几分。 “咱先说正事成不……呃，那个……今日本尊在冥界杀了一个小花仙……是跟在你家小北阴身边的、长得跟素女一模一样的小花仙！” 紫微，她的出现肯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只是我尚不清楚你做这件事的动机…… 你心怀众生，那她的殒灭就是最好的结局！ 那你为何又偏偏要行逆天之事？！ 连我自己都能舍弃的她，你却想着用她来弥补亏欠！ 晚了…… 每一次你所谓的为本尊好，结果次次倒霉的都是本尊！ 紫微，你还真是本尊的克星！ “行了吧，你只是差一点杀了她……” 紫微大帝放下手中的茶盏，气定神闲地站起来、负手望着眼前的碧水清潭。 “呵！你这消息还真够灵通的，本尊这才到紫微垣，冥界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你就已然知晓，果然是有通天达地的大能耐啊……” 眼线的事，彼此彼此啊！ 北天魔帝气鼓鼓地将矮几一掌推开，抖了抖自己的墨黛色大氅，也跟着站了起来。 “紫微 ，你又算计本尊！” “万事自有缘法，皆为天定……本星主也是顺势而为罢了，没有什么算不算计！” 紫微大帝寡淡地说着，树上的几片紫藤花瓣又落进了水中，水波层层荡开。 “切！若真是天定，素女早在大战之时便元神俱灭、神寂天地了，又何来今日之事！” 紫微，你休得糊弄本尊，她的出现究竟是逆天而行还是顺势而为，咱们拭目以待！ 北天魔帝对紫微大帝的说辞自是嗤之以鼻。 “本尊也懒得跟你再掰扯旧事……本尊这趟来就是要告诉你，既然她已然出现，那本尊绝不会手下留情，大战时没能取回的东西，这次本座势在必得！” 呼啦一声，北天魔帝突然展开巨大的黑翼飞到半空，狂虐的劲风吹得紫藤树上花瓣簌簌落下，碧波涌动叠起一层层浪花拍打着岸边。 这一连串明显的异动，引起了远在月洞门外守候的女仙官鸢萝警觉，她喊了白衣金甲的天兵天将一同冲了过来，却只见紫微大帝一人静静立于紫藤树下。 “星主大人！” 空气中隐隐残留着一丝魔煞之炁，鸢萝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头。 “无妨，是个故人造访罢了，你们且都退下吧！” 紫微大帝紫眸一暗，淡淡吩咐了一句。 “遵命。” 鸢萝见紫微大帝一切安好，这才松了口气、微微躬身带着天兵天将退了下去。 风吹花落，落花无数。 亦是天道，也亦有无常。 命轮一旦开启，便无人可以左右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的出现，本就是一个契机，既然已逆天为之，那不如与天赌命争一个不同的结局。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 慕绾绾在莲池的一处山石后换上了早已备好的云纹白衣，匆匆用布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扭头远远望向凉亭内小憩的江奕宸。 白无常到底给他送的什么东西啊，怎么看着神秘兮兮的！ 江奕宸渡气确实也损耗了不少真元，他舒眉垂眸、单手支颐靠在凉亭中的石桌上养神，如墨的发丝在袭袭微风中摇曳，只着了件白色宽大的云衫，衣带随意系着、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一片蜜色的肌肤，轮廓清晰的锁骨随着手上翻书的动作一突一跳的。 说是要小寐养养神，却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真不知那书里有何精彩，看他那入鬓的剑眉挑了下，嘴角还撇了撇。 他能有这样的小动作，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书一定很有趣！ 不过，他也够小气的，都不让人家看一眼！ 想到这里，慕绾绾狠狠地将自己的头发揉搓了几把，用布巾一包将手摁在脑袋上向凉亭走去。 她蹑手蹑脚地从江奕宸背后探出脑袋，刚瞥到那书上画着各种姿势的小人儿，还没看清就被一只微凉的大手当着面门遮住、轻轻一把推开。 “非礼勿视！慕绾绾。” 江奕宸宽大的白色广袖一拂，便隐去了他刚翻看的书本，扭身将慕绾绾抱坐在他的腿上。 “哎……” 好可惜，还没看到就被发现了，啧啧！ 慕绾绾心中甚是沮丧，故意把包着布巾的湿脑袋杵到江奕宸的肩窝上，轻嗔道：“哼，我才没有偷看呢！” “哦？” 江奕宸拿下慕绾绾头上的布巾又帮她擦了擦滴水的发梢。 “白无常给你带的书里有什么啊，我看到有画小人儿……” 慕绾绾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忍不住直接问出了口。 “冲虚调和之法而已。” 江奕宸轻笑一声、面上微暖，薄唇一翘露出邪魅的神情，指尖带着点点银光穿过慕绾绾浓密乌黑的发丝，所过之处湿气尽除。 “哈？冲虚调和之法？……您帝君大人都是无色界的先天神只哦，怎么会用到凡间的东西呀？” 又诓我，还是堂堂一介尊神呢！ 我只是修行尚浅、又不是傻，在九天应元府看了那么多书，可不是白看的哟！ “唷～不算太蠢！……看来就应该继续留你在九天应元府洒扫！” 江奕宸笑着点了一下慕绾绾的俏鼻尖，只觉她微微一颤。 “本座……自然是用不着，不过对于你这种末等小仙……倒是妙法非常啊。” 慕绾绾这次劫后余生，一番折腾后元神算是勉强保住，可修为彻底废了，欲界末等都差点留不住。 太一尊神提到她这种情况，若想快点提升修为，可以考虑冲虚调和之法，前两日白无常曾来过一趟青华长乐界禀报冥府要务，当时只是自己顺嘴提了下，今日便捎来了东西。 平日里怎么没见他办差如此利落！ 江奕宸心中暗责白无常多事，他的指尖穿过慕绾绾的发丝、无意触碰到她如脂的肌肤，突然感应到体内有种前所未有的共鸣，好像是注入她体内的纯阴血气与自己产生了某种联系。 慕绾绾，你有了本座的血气、自然是本座的人，既然唯有冲虚调和之法可快速恢复修为，那……必须由本座亲自调教。 他人、妄想！ “我？” 慕绾绾一脸意外地抬头看向江奕宸，用手指顺了顺已经被江奕宸用术法烘干的头发。 哎～ 果然成了废物一个，自己连个头发都烘不干了，也不知道又得修炼多少年，才能恢复之前的修为，不会又得折腾个好几百年吧，这也太惨了些！ 不过还好了，之前那么努力修行不就是为了早点见到他，如今他不就在眼前嘛，修为的事就慢慢来好啦！ “若你求求本座，本座可以考虑屈尊纡贵同你冲虚调和，不过……你打算如何报答？” 江奕宸看到慕绾绾微张着嘴、一副走神的模样，一时起了调侃之心。 这凉薄的唇，讲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无情而冷漠，语气又这般高傲，可怎么听到我的耳中，就觉得甚是撩人？ 无妨，谁叫这就是我喜欢的调调！ 慕绾绾眉眼一弯、笑靥盈人。 既然帝君大人如此问话，那必须心之所想、言之必出喽！ 凡间的话本里是怎么说的？ 无以为报，自当以身相许！ 可像我这样的末等小仙，不过欲界而已，要说冲虚调和不就是得以身相许嘛！ 诶，反正他本就是自己心悦之人，好像怎么看也不算吃亏啊！ “呀～帝君大人仙泽广袤，求求您恩赐小仙一点点吧！至于报答……我想不出该如何报答，但我知道，我定会一直追随于您，相伴不弃！” 慕绾绾刚开始有些嬉闹，但后来渐渐一脸正色，认真地说道。 一眼万年，便是永久的喜欢！ 江奕宸寒凉的眼眸一眯，暗金色的瞳线犹如熔岩涌动，薄唇贴上慕绾绾的唇角，轻轻地问道：“相伴多久？” “永远……” 慕绾绾闭上眼，如同献祭一般将自己的唇迎了上去。 被他独有的阴寒气息包围着，整个世界冷清而安宁。 所谓无边胜景，不及在你目之所及；所谓白云仙乡，不如与你相依之处。 恍惚间，慕绾绾感到衣衫滑落、肌肤微凉，周围没了莲池独有的温莹湿润，她睁开略显迷离的眼眸，发现两人已身陷于一片影影绰绰、似火如血的曼珠沙华花海中，远处是连绵不绝的暗色山脉。 嗯？ 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吧！ 这青华长乐界哪来的曼珠沙华？！ “这里是清净极乐天，本座的净土仙域，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江奕宸仿佛一下就感知到了慕绾绾的心思，他微凉的唇瓣顺着她脖颈一路而下，每一次细碎的轻啄都会引起身下之人的轻颤。 “小北阴，你若破界与她成冲虚调和之事，便会折损仙泽、妄生欲界之念，困其情惑、徒增劫数，须慎之又慎啊！” 太一尊神曾有过告诫，自己也思量许久，不过今日心中已有定夺。 但凡做神仙必会历劫，就算顺应天道广结善缘、深修福德，终究不可逃、无可避！ 最多也只是每位神仙因各自机缘历劫的多少、难易不同罢了！ 仙途漫漫，本是件很无趣的事，近六百年来恪守神职、为承载的责任而一味责任。 我的世界原本只有那片注定的暗色寂寥，若不是慕绾绾的意外出现，可能自己永远都无法明白世界本可以明亮斑斓。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便自知注定与她有一场堪不破的劫，若天命如此—— 那我愿与她共度，甘之如饴。 江奕宸纤长遒劲的手指肆意游走，顺着慕绾绾胸前的柔软兜兜转转地虚虚画着圈、指尖的凉意拂过腰间绕到她光洁的背肌迂回至小腹直探幽底，慕绾绾身子突然一僵，软语轻呼。 “江奕宸……” “我在！” 慕绾绾紧紧咬着唇，原本虚虚悬着的双手听到江奕宸这声低诉后，她那怦怦直跳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她感觉到江奕宸将他遒劲修长的手臂垫在了自己脖颈后，她也顺势将自己的手轻轻覆上了江奕宸结实的后背。 既然无法抗拒，那就顺其自然吧！ 远处的黄泉水粼粼浮光、波涛暗涌，而两人周围散乱铺开的曼珠沙华，以天为帐、以花为床，好似浑然天成的婚房，在这一方净土见证着将至的玄妙时光。 无边的血色花海散发出浓烈迷人的气味、令人沉醉不已，慕绾绾看着渐渐俯身下来的江奕宸，不禁有些心血翻涌、面上发赤。 一切都如此陌生，前途未卜。 有些期许、也有些害怕，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 “别怕……” 耳边清冽而低沉的嗓音轻轻诺出，竟令人无比心安。 慕绾绾沉迷在江奕宸眸中的那片幽暗星海之中不可自拔，心也愈发坚定了起来。 她轻轻阖上了双眼，勇敢地迎了上去。 就算江奕宸尽可能地克制自己的力道、万般小心，慕绾绾最终还是闷哼一声，殷红滴落进花海，刹那与其融为一色。 “绾绾，你是我的！” “你也是我的……江奕宸！” 江奕宸，无论生死、无谓，只要是你，我慕绾绾，愿碧落黄泉无穷尽，不惧轮回两茫茫。 若无轮回，陪你天荒地老； 若有轮回，许你生生世世。 可好？ 第14章 觊觎 哎！ 还需得三日，才能再见到他！ 自己果真有了那些凡间话本子里所提及的微妙感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为何冲虚调和会有这么大的后劲儿呢？ 慕绾绾拿开用来遮挡日头的莲叶，阳光略微有些刺眼，她清亮的眸子眯了一下，转身趴在了莲池边、轻叹了口气。 江奕宸说固元凝神必须持续七七四十九日，每七日需冲虚调和一次，才能让体内原本相抗的阴阳二炁更好地融会贯通、调和顺达。 其实吧…… 冲不冲虚无所谓，涨不涨修为无关紧要，自己只是想每日都能见到他，因为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不会被莫名其妙的梦寐所侵扰。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在应元府时偶尔也会入梦有他，不过永远都是自己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瞧着并无交集，可自打与他冲虚调和后，梦中便多了许多与他相处的场景。 那种感觉很真实，真实到每一次与他在一起的场景，犹如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只是，梦中的自己总是一袭白衣，感觉是自己又不似自己，说不出哪里怪怪的。 而梦中的他，也总是一身与自己相似的浅色衣袍，整个人少了些许淡漠、多了儒雅之度，甚至记忆中他那一贯冷清的唇角，也会常常挂着暖暖的笑意。 可能因为是在梦境之中，故而始终朦胧、辨不清他的眉眼，而且他从不言语。 梦境纯净而无色，感觉是他又好似与他有所不同，比起现实中玄衣的他，梦中的感觉竟有些陌生、疏离。 慕绾绾的眼前又浮现出梦中和现实不断交织的两个江奕宸，心中充满了困惑。 算了算了，还是别费心思想这有的没的！ 梦毕竟是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应该是自己太想见他的缘故吧…… 快了，也就是再坚持三日的事情！ 等最后一次冲虚调和完成，自己就可以彻底不用待在这个“大水牢”里喽，想想都开心！ 本仙子不过是一株曼珠沙华，可不能跟这满池子的水莲比，再这么整日泡在水里，恐怕本仙子的花根都要沤烂了！ 慕绾绾嘟了下嘴，从单薄的衣裙下伸出白嫩嫩的脚丫拍了拍水，她一时兴起突然将身体一蜷、蹬了一脚池边，好似浮萍一般将自己浮在了水面上。 白亮的光打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慕绾绾望着天空一脸的逍遥自得。 有了江奕宸冲虚调和的帮忙，再加上莲池净水的中和疏导，如今自己体内被他渡入的纯阴至寒血气不再与自身原本的至阳之炁相对抗，除了身体的不适感消退外，而且阴阳二炁有了初步的相融之兆，甚至因自己与他阴阳交泰后，元神复原的速度也大大提升，就连修为也恢复了七七八八，果然应了那句老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看来尊神的“屈尊纡贵”，果真是非同凡响啊！ 慕绾绾一想到江奕宸与自己独处时那寒眸隐笑、不容置喙的霸道攻势，脸上便不自觉地浮现出羞涩且甜蜜的模样。 说起这冲虚调和之事吧，未曾做过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可一旦有了第一次的同修，便慢慢就成了一件令人愉悦且回味无穷的妙事！ 不过初时真是痛得厉害，让人不由地变得紧涩、僵硬，但后来几次的冲虚调和，好像就渐渐适应了他的节奏，紧张的心情学会放松后，好像一切便顺畅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如此神勇无比的江奕宸，竟也是初次参悟冲虚调和破界之法。 关于他的这个小秘密，还是自己觉得一个人在莲池待得无聊偷溜出去透气时，偶然听到那个背着大葫芦的小童子跟其他仙童咬耳朵的闲聊。 只能说，他不愧是九重天上格外讨大尊神们喜欢的新一辈先天神只，果然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呀！ 一点就通、学以致用，就是厉害…… 咦？ 那股奇怪的阴晦肃杀之气又出现了！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貌似只要江奕宸不在，这股隐晦的气息便会在自己四周时不时涌动，虽说有点像冥界阴冷的那种气场，但仔细辨别就能发现，再相似与江奕宸身上的那种感觉也是有所不同的—— 阴冷彻骨中多了无法隐藏的魔煞之息。 对，就是这股与仙家不同的罡炁！ 虽说很像九重天上至阳、霸道的罡炁，但这无法掩盖的晦暗感便说明一点，此人并非仙家尊神，极有可能是异界魔族之辈！ 虽为同源，但万万年来以道划界、各司其职，两族一度久成制衡之势！ 为了扞卫至高无上的神道和仙家颜面，九重天的尊神从不踏入异界，就算与异界魔族起了纷争、引发战事，两军交战最多也是以冥界为战场，无论胜败只退魔不越界，可异界那边貌似就没有诸如此类的禁令，《神史》中就有魔族打到九重天的记载，果然魔族凶悍无道、人神共愤！ 不过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点，这青华长乐界是太一尊神的仙家净土，魔族宵小私闯他的仙府就无人察觉吗？ 这个躲在暗处的家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真是无比嚣张呢！ 慕绾绾一咬嘴唇、猛然从池中站了起来，她将湿漉漉的长发用手从额前拢到了脑后，擦掉眼睛上的水，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只见青色山石旁的玉砌凉亭上白色帷幔随风飘扬，远处仙云缭绕、鹤唳鹿鸣，身前碧水波光粼粼、莲叶间白莲怒放。 一切都好似没任何异样，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不成？ “慕绾绾，等你养好身子，就乖乖陪在本座身边别乱跑了……这样你会更安全些！” “哇……这可是帝君大人天大的恩赐哟，好开心呀！……不过，我还是想先回应元府继续修习，我可不想当拖您后腿的小跟班！” “……哼，那就好好安心修习！别太蠢，小心丢了本座的脸面！” 对，不能丢了他的脸面…… 慕绾绾想起自己曾跟江奕宸说过的一些私密话，她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便潜着身子慢慢向岸边游去。 我才不蠢好吧！ 等回到九天应元府，定要正式拜入南极长生大帝门下，求他老人家允我参悟神霄雷法，他可是统御神霄雷部的大尊神，到时候学有所成的我只会给帝君大人您长脸好不好，哼！ 不过…… 在这之前，我还是先把这个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揪出来修理一顿，被人监视的感觉真是不爽！ 四周乍现的阴寒魔煞之息不但没有丝毫退避，竟然向慕绾绾肆无忌惮地靠近，尚未发觉来者的行踪，她已经感到浑身的汗毛都噌噌竖了起来。 那个家伙，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慕绾绾一边往岸边靠近，一边凝神聚气默念心诀，当再次感觉有人靠近时，她连忙左手掐剑诀凭水凌空，白色的衣裙带起了层层水花、四散飞溅，脚尖就近轻点一株盛放的白莲御风而起。 她在虚空中垂眸微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上下翩飞结出一个浅青色的符箓，身边瞬时升起无数亮晶晶的水珠。 \\\"破！\\\" 随着她美目圆睁、口中大喊一声，原本透亮的水珠瞬间化为一把把锋利的水刃，以她为中心成网状四散飞射而出，所经之处避无所避。 哈！ 江奕宸，我爱死你啦！ 原来根本不是恢复了七七八八，而是比受伤前的修为更精进了不少，这化水为刃的手法可比之前只能勉强凝水成珠的本事厉害多啦！ 慕绾绾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中兴奋不已。 只见水刃扫过东南方向的山石时，一道黑影腾空掠起、转瞬消失，笑意顿时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天呐，好快的身手！ 完了完了，这绝对不是自己能应付的家伙，看来是碰上硬茬了，还是找个机会赶紧开溜吧！ “好大的胆子，何方宵小竟敢在仙家净土行偷窥不轨之事！” 慕绾绾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四下乱瞄根本找不到那个黑影，便只好虚张声势地喊了一嗓子，脚下却慢慢后撤已经做好了开溜的打算。 我就是个单纯来泡澡疗养的小花仙，要啥没啥，偷窥我有个什么劲儿啊？ 有能耐去找太一尊神他老人家啊！ 惹不起我还能躲得起吧，走为上计！ 目测了一下离岸边不远，慕绾绾便再次凝息伸出纤纤玉足落在一片莲叶上准备借力上岸，可人还没来得及动，背后已经抵上了一片硬邦邦的鳞甲之物。 她身形一怔，浓烈的阴晦肃杀之气近在咫尺，尚未来得及回头看清来者何人，自己便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住。 “素女，许久不见……你这脾气倒是渐长了！” 一声低沉厚重的嗓音，伴着冷森的鼻息拂过慕绾绾的耳边，引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为何同样都是寒凉的触感，可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却是相当不舒服！ 只想赶紧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什么素女，你认错人了！撒手啊，不然我喊人了！” 慕绾绾拼命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半分，连忙矢口否认。 “快放开我，我不认识素女，我也不是素女！” “本尊，怎会认错呢，哼哼哼……” 从身后紧紧抱住慕绾绾的北天魔帝，不顾慕绾绾的反抗只是将头埋进她的肩颈处，深深吸了口气。 就单凭你的样貌、身上独一无二的冷香，本尊就不会认错！ 何况—— 聚魂珠内素女的元神碎片对你也有强烈的感应，你就是她遗落于世的三缕元神之一，只是你自己并不知晓罢了！ 有意思！ 你成小花仙都五六百年了，竟然没一个人告诉你到底是谁，还真是自诩慈悲无量的仙家尊神呢！ 你们这些老家伙以为瞒着她，就能改变她的身份和命数了，笑话！ 伪善至极！ 完完全全属于本尊的素女，一定是那个真正的素女，而不是这个像她的元神容器！ 待本尊取了这小花仙体内的元神，她是谁也就无关紧要了…… 北天魔帝狭长的黛蓝色眼眸，升起一片阴翳的狂悖之色。 “六百年了，本尊可是一直在苦苦寻你……” 本尊如何才能让你这个小花仙，心甘情愿地为素女献祭元神呢！ 在未想到行之有效的方法前，本尊暂且还动不了你！ 素女，待你这次回到本尊身边就不要再离开，永远不要…… 北天魔帝口中呢喃着将另一条手臂也环上了慕绾绾的腰，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整个人紧紧贴了上去，好似要将慕绾绾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我才活了多久，你就找了我六百年？ 是不是有病啊！ 慕绾绾暗骂一声，她突然心生一计将头往上使劲一顶，直接撞上身后北天魔帝的下巴，北天魔帝不曾防备一时吃痛，只得撒开手护住了自己的下巴。 而慕绾绾趁机逃开了北天魔帝双臂的禁锢。 “你、你……原来是你这个鸟人！莫非你这次又是来妙严宫抢宝贝的！” 慕绾绾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大跳。 眼前这个家伙，可是一戟把自己小命差点戳没的仇人，是那个跟江奕宸打起架来也是旗鼓相当的大魔王！ 就自己这点能耐，北天魔帝这号大人物可真是惹不起啊！ 她心生慌乱、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结果术法失效一脚踩空，直接摔入了水中。 “本尊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黑色的身影挥动着巨大的黑翼掠过水面，引起一层层微波荡漾。 北天魔帝一把将慕绾绾像老鹰拎小鸡似的揪着胸口衣领提出了莲池，他收起翅膀轻轻落在岸边。 “你撒……” 慕绾绾那个“手”字还没说出口，只听“撕啦”一声，她顿时胸前一凉、整个人失去重心栽倒在地上。 北天魔帝也是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他瞅着手中合着巴掌大的衣衫布料一并扯下的藕色肚兜，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妙严宫上空，乃至青华长乐界。 》〉》〉》 “老头儿，你这儿什么时候异界的魔尊都能来去自由了？” 妙严宫大殿内南极长生大帝嗤嗤一笑，继续端着茶盏研究茶叶的成色。 “我能有什么办法，紫微特意交代过的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说，魔尊也暂时无心伤她，我又何必多事呢！” 太一尊神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哎～他们的事都纠缠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个头啊！” 南极长生大帝摇摇头、感叹了一句。 “就我说啊，太一……还是你家的莲花长得太好了！你看看、你看看，当年若不是你那莲池中的并蒂金莲万年开花，又怎会生出后来这么多事端？” 南极长生大帝轻抿了口茶，接着说道：“如今大家皆为局中人，这下倒是谁都跑不了喽！” 一说起这万年并蒂金莲，太一尊神也是面露难色。 谁能料想到，当年万年才好不容易等到开花的并蒂金莲，就那么机缘巧合地被后土和金母两人先后登门讨要，实在拂不了面子，就一人一株分别赠予了她们二人。 可谁又曾知晓，紫微在她们之前便捷足先登，早对并蒂金莲动了手脚！ 但凡紫微当年给自己提前知会一声，也不会阴差阳错出了后来的事，唉…… 晚矣。 “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也心疼我那万年的并蒂金莲……当年怎么也没见你帮衬一下我……你倒好，不帮忙也就算了，明明知道后土点化素女的那株金莲有问题，你却为了一己私欲只字未提，后来还寻了个机会将她收为亲传弟子入了神霄雷部……若不是后来紫微一直帮你看顾于她，才算没出什么大岔子……” 长生你这小老儿，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不清楚？ 太一尊神轻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拆了南极长生大帝的台。 “咳咳……当时我也只是以为素女体内是万年难求的至阳罡炁，所以想借她的罡炁来催动失传已久的上古雷鸣之力练就神霄至高的归一雷法嘛……唉，哪知她竟是……不提了、不提了，一饮一啄、因缘业果都是天意、天意啊……” 眼看太一尊神又要旧事重提，南极长生大帝赶紧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 “说正事，我今日来是接那小花仙回应元府的。” 看这小老儿对在莲池修养的小花仙如此上心，莫不是还没死心吧！ 这小花仙可不是素女，自己已经仔细探查过了，她体内只有一些寻常的至阳罡炁、还不成气候…… “哎呀，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日子还没到呢！人家小北阴都还没帮她调和完呢，你着急个什么劲啊！” 太一尊神白了南极长生大帝一眼。 “瞧你说的，这不听闻你这里又寻了些新茶，所以就特意提前三日过来讨杯茶喝，不行吗？” 南极长生大帝捋着白须又是嘿嘿一笑，拎起茶壶转脸喊道。 “白鹤……白鹤！” “诶，白鹤这小子上哪去了——” 第15章 紫霄 北极紫微星宫内一片静谧，偶尔只有棋子落下的错落声。 鸢萝作为紫微垣的大仙官，已经主持内廷日常事务近六百年，为人心性耿直、对星主更是忠心不二，她做事心思缜密、井井有条，对旁人却是一贯的寡淡无情。 她本是一株长于紫微垣后山的松萝，只因不小心攀挂在当时刚刚入主紫微垣的紫微大帝衣袖上，紫微大帝笑称与其有缘，便随手将其点化赐名“鸢萝”，让她做了近身侍奉的仙官。 丝萝非独生，只愿托乔木。 在这九重天上，众仙家都知晓紫微大帝性子孤傲、对人冷清，是出了名的不好亲近，但提起他手下的女仙官鸢萝，那更是闻者摇头、见之绕行，她可是九重天上出了名的护短。 若是有人敢说紫微垣的半点不是，管你品阶高低、门第深浅，她总能追得你上天入地誓不罢休，直到你承认失言、赔礼道歉，方可作罢。 结果，明明一个娇俏明媚的女仙，愣是惹得许多仙家看到她犹见洪水猛兽退避不及，生怕一不小心就给自己找了不自在。 不愧是自家的大主子、小主子，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啊！ 鸢萝垂首恭顺地立于白玉罗汉榻旁，时不时用崇敬的眼神偷瞄着身旁博弈的两位尊神—— 一个紫衣云衫神情浅淡、一个玄色深衣眉眼冷清，除各自气质迥异外，皆为神姿卓绝、俊美无俦，且八九分相似。 这北太帝君果然袭承了星主大人所有的神姿天赋，自是其他从紫微垣出去的小神君们没法儿比的，也不知当时星主大人显化北太帝君时，心里可是咋想的！ 莫不是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自个儿所有的好都给了他吧！ 不过一般有这种心理的多半是心中有憾，难道就如同星主大人这般完美的大尊神，也会有他想弥补的憾事不成？！ 那会是怎样的憾事呢…… 鸢萝被自己莫名冒出来的想法逗乐了，连忙用白色的绢帕轻捂嘴巴、掩住了自己的笑意。 唉，星主大人的心思，又岂是自己一个小仙官能随意猜测的！ 她心念一转便正了正面色，上前帮两位尊神续好茶水，又安静地退在了一旁。 北太帝君难得来一趟紫微垣，平日里总是因神职在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今日倒是显得悠闲，一晃大半日就过去了。 虽说小主子常年待在幽冥地界，但怎么说，始终都是从紫微垣出去的自家人，又是星主大人心尖儿上的宝贝，若有其他仙家胆敢对他不敬，自己也一样会好好教训那些不懂礼数的家伙！ 包括，那两个时不时来紫微垣添乱的惹事精—— 计都和罗睺二位星君。 也怪不得星主大人偏心，都是星主大人的门下，跟北太帝君比起来这二位星君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总是给星主大人惹麻烦！ 随着棋局的推进，大殿内二位尊神多了些闲谈，更多的依旧是你来我往的落子声。 这非节非会的，也没计都罗睺那两个小子来找不痛快，这老头儿突然莫名其妙地召我上界干嘛？ 来了也不说什么事，反倒坐这下棋一下好几个时辰，就算偶尔开口也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碎琐事。 平日里这老头儿生怕我离位渎职，就算召见也是说完事就让归位，而今日这般就显得格外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老头儿肯定又要坑自己了，上次是冥君续任的事，这次不知又会是什么…… 江奕宸有些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中迟迟未落的棋子，他单手支颐、暗自揣度着对面紫微大帝的心思。 “输了……” 江奕宸轻轻落下手中的黑子，随即拂袖舒展了下身子，释然轻笑了一声。 还是赶紧输掉好了，让老头儿赶紧说正事，否则下棋也下得不痛快！ “哦～你啊……” 紫微大帝瞥了眼棋盘上的黑白布局，不由得摇摇头、唇角微勾。 明明专门让他执黑先行，以他的棋艺大可精心布局、杀伐果断，快速拿下这盘棋局，他却只因是与自己博弈，便一味地忍让退避、迂回周旋，交锋百来回合硬是故意棋差一招败于阵下。 仙家尊神无情无欲，心若情困即为大忌，小北阴困情如此，日后定要吃亏！ 别看这小子对外人总是冷面无情、寡言少语，可但凡对自己心头之人皆会用情至深、思虑缜密，小到悉心维护、大到舍命相陪。 唉！ 这也怨不得他这般性情，也怪自己当时显化他时，将自己始终无法摒弃的最后一缕情丝转嫁给了他。 自己倒是落了个清净好成大道，只是他要替自己受那情欲之苦、情爱所绊了。 情丝入心，梦绕牵魂。 无论是他、还是她，情缘皆因一线牵。 也不知天道昭昭，他们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自她重现于世至今，自己才洞悉此番强求而来的天定命数，不但是小北阴的，也是自己无法绕开的劫数。 度人，亦为度己。 “小北阴，你掌管冥界近千年来恪尽职守、公正无私，自然积攒了不少福德仙泽，但修行必会有惑，惑垒成劫则须参悟勘破方可度，你切不可行差踏错啊！” 紫微大帝心中暗叹，他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一个捏起来放回棋钵中，不紧不慢地说道。 惑垒成劫？ 这个惑，你这老头儿怕不是暗指慕绾绾吧！ “小神自然谨遵教诲，小心行事。” 江奕宸一下就听出了紫微大帝的言外之意，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搭手帮着紫微大帝将棋子一一收回，嘴上随意回了一句。 “哼！” 紫微大帝对江奕宸满不在乎的语调心生怒愠。 “……你这小子嘴上说得好听，那前段时日的事你可曾小心行事？作为冥界尊神竟然为救一个欲界末等的小花仙，与她破界行冲虚调和之事，如今九重天上传的人人皆知，闹腾的动静还挺大啊！” 不说则已，一说就火上心头。 他手中动作一怔，直接将刚拿起的棋子一股脑儿丢进棋钵，一脸严肃地继续训斥道：“一次冲虚调和能救回她的性命也就作罢，全当福德一件……你倒好，之后还三番五次地帮她冲虚调和恢复修为，你可知此事对自己的损伤有多严重？！” 果然，是她的事！ “她……她不一样的，小神自会对她负责。” 江奕宸蹙了下眉、轻抿薄唇，认真思虑后郑重说道。 “哈，你还要对她负责？要怎样负责！再说她有何不同，你如今因她破界行事，自损仙泽、伤及仙体，你明知情欲乃仙家修行大忌……如此恣意任性，那日后岂不会有困情成魔之祸！” 困情成魔之事，自己已然错过一次，这次你切不可有半点差池！ 当时，以为困情成魔的是她，可当她殒灭的那一刻，才知困情成魔的实则是自己…… 紫微大帝眼前又出现了漫天飘雪的昆仑山天柱，心中响起了幻境九层之上蜃龙上神对自己直击心扉的谶语—— 汝心非本心，既诛杀不得，那便是心生情愫。 是否能秉承道心，汝心自辨。 回去吧…… 当时的自己一心为素女而上昆仑天柱求取信物，却没承想却在蜃龙幻境之中见真章。 一番折腾下来，结果自己心所往之的并非素女！ 是自己搞错了…… 面对素女和北天二人，自己连素女都能痛下杀手，可对北天却万般狠不下心！ 果然女娲娘娘说上古神玉血玲珑对自己无用，只是自己执意坚持要登天柱、上补天台。 若真是北天，那便真是何等信物皆是无解。 天地不容，又岂能奈何？！ 呵呵，我败了！ 败在了一个情字上…… “但凡与情爱有关，自是多舛未卜，就算神通如我这般也不过只能窥其一二，并无左右变数的把握……机缘如何，你好自为之吧！” 看到江奕宸眼中如用当年自己那般的倔强，紫微大帝直起原本斜靠在白玉扶手上的身子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苦笑轻叹，再次出声告诫道。 曾与北天说过，自己在素女殒灭那日堪破情困入了太上，至于是否真如那般，也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哼，不过是自欺欺人，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吧！ 所谓太上忘情，自古有几个仙家尊神能真正参透？ 忘情并非无情绝爱，不过是此消彼长，寻一个平衡罢了。 自己即便避开情爱，却依旧困于情惑，若一门心思想苦求个豁达通透，便又是多了嗔妄之念。 小北阴啊，我的劫只能靠你化解了…… “仙诫条条谨记、尊神教诲字字铭记，只要小神身处神位一日，便一日不会让此等事情发生！” 江奕宸倒是坦然轻笑一声，探身向前拍了拍紫微大帝的手。 这老头儿一脸难色，莫非是信不过我的能力！ 也不看看我是谁显化的…… 紫微大帝迎上那双与他自己几乎同出一辙的寒眸，江奕宸那暗金色的瞳线蓬勃热烈、熠熠生辉，这才令他略感心安。 紫微大帝眼光温润，那抹深紫的瞳线黯然一闪，脑中浮现出一张绝色的笑靥。 若当年之事再有一次抉择，自己还能将素女诛杀于紫微伏魔枪之下吗？ 可能，还会是一样的结果…… 她，必须死！ 自己一直恪守天道，自诩忘情。 绝情无心、了无牵挂，不困于情、囚于爱，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但那时自己对素女却总是取舍难择，这种难解的情愫一度将她当做自己的心魔作祟，直到她殒灭于自己怀中，才明白自己错得着实离谱。 因缘业果，她的出现则是自己的因，她的殒灭便是自己的果。 一直以为自己罔顾是她、错失是她，直到在凡间十世轮回中遭遇的种种，才算是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心魔所在—— 不过是自相遇时，便注定相生相克、相依相存的北天罢了。 心魔是他，倒是给自己寂寥无期的仙途添了些意思…… “鸢萝，你先下去吧。” 想到那个人，紫微大帝唇边隐隐带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他的声音儒雅且有些清冷。 “遵命，星主大人。” 鸢萝微微屈膝施了一礼、款款退出了大殿。 待鸢萝随手关好大殿的门，殿内只剩下了紫微大帝与江奕宸二人。 紫微大帝捻搓了下手指，踌躇片刻才用纤长如玉的手指在自己的额间轻点了一下，随即他额间的紫色印记顿时散发出一团柔亮的紫色光芒，一支白玉色的如意发簪出现在了江奕宸的眼前。 哎哟，之前从未见老头儿拿出过这支发簪，如此宝贝的东西倒是藏得挺深啊！ 其中必有什么玄机！ 还是说……会有怎样的故事呢？ 江奕宸眼眸微眯、饶有兴致地盯着已被紫微大帝摊在掌中的如意发簪。 质地上乘堪为神品、做工精致玲珑、雕琢华美无比。 这发簪尾部坠着银色的步摇，形状略曲，头部有祥云灵芝，中央一点呈圆形，淡淡萦绕着紫色祥瑞之气。 如意这等仙家宝物寓意道化三清，心尊三宝，具有辟众魔、宣宝经的强大法力，不过看这发簪样式自是女子之物，这么多年，也未曾听人说起过老头儿跟哪家仙府的女仙有何瓜葛！ 看样子，应当是自己显化前的旧事了…… “小北阴，这紫霄如意为仙家至阳仙宝，本出自九天应元府，跟你手中冥界神印复刻的印章功效相同，是南极长生大帝金光如意的复刻，亦可总司五雷、运行三界、驱鬼伏魔。” “哦～这法宝叫紫霄如意啊！” 江奕宸应景地附和了一声，不过他心中又添了几分好奇。 既然是人家应元神霄玉府的东西，那你这老头儿怎么还自个儿私藏了起来呢？ 感觉南极长生大帝他老人家铁定不知此物的下落…… 江奕宸换手支颐未曾多言，且听紫微大帝继续往下说。 “那个……你替本星主将此物带给原主人吧……” 紫微大帝抬手一扬，手中的紫霄如意便悬浮在了江奕宸的面前。 哈？ 这就完了？！ 江奕宸眉尾一挑、颇感意外，听老头儿起的话头还以为会有个什么了不得的八卦，结果只是说了紫霄如意的出处，就—— 结、束、了！ “南极长生大帝？还是……” 江奕宸并未着急收好紫霄如意，只是瞥了紫微大帝一眼，不着痕迹地淡淡追问了一句。 “咳咳……你先收着吧，那老头儿还不知紫霄如意在我这儿呢。” 紫微大帝瞬间垮了尊神的架子，轻喃一句。 呵，果然不出我所料！ 这紫霄如意虽是九天应元府的仙家宝贝，但老头子的意思却不是让自己把法宝还给南极长生大帝，这事情就有点蹊跷了。 真不知这老头儿在玩哪一出！ 这紫霄如意既是女子用的发簪样式，难道是…… 江奕宸的脑海中竟无端端浮现出了慕绾绾那张娇俏可人的脸。 虽然有些理不清头绪，但总觉得跟老头儿关系好的这几家尊神都有事瞒着自己，而且隐隐都是指向慕绾绾的。 毕竟，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花仙，能同时引起九重天上三位大尊神的关注，本就是件极为不寻常的事。 看来若是想知道的更多，还是要找机会多来九重天走动走动才行…… 今日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 “小神明白了，刚好小神一会儿顺路要去趟妙严宫，那小神就把这紫霄如意交予……” 江奕宸出手化出一团银光，先将眼前的紫霄如意收纳妥当。 不知怎的，当他触碰到那紫霄如意时，胸中某处竟有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怎么回事？ “啊！” 江奕宸的话还未说完，脑海中却骤然划过一道灵犀，打断了他心中刚萌生的疑惑。 只见他脸色一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心中暗叫不好！ “恕小神无礼，小神有事先行告退！” 话音刚落，江奕宸急忙拱手告辞、拂袖化为一道银光破空而去。 你知道要把东西给谁吗？ 不过聪明如你，应该知道是谁了…… 紫微大帝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长舒一口气。 自己能做的也不过是些抛砖引玉的事，至于如何发展，就由不得自己喽！ 他用左手简单一番掐算，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北天这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玩心重！ 还真是关心则乱，但凡关系到那个小花仙的事，小北阴就如此慌乱。 这小子到底能不能靠得住？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跟那几个老头儿再通通气吧…… 反正，这回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了！ 第16章 恩人 这个登徒子！ 自己好生气，可奈何打不过他！ 好无力、好郁闷啊…… 慕绾绾一手胡乱扯着衣衫遮挡着胸前那片清凉，她心中甚是委屈，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只觉得鼻子一酸，瞬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往下落。 “本尊，并非有意为之……” 北天魔帝也没料到自己只是想逗逗这个小花仙，却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境遇，他一时有些无措，看着自己手中的藕色肚兜，突然之间不知是该给，还是不该给。 “那个……” 他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 “啊~~~你别过来！你这个登徒子！无耻、流氓！” 慕绾绾尖叫了一声，北天魔帝立马停在了原地，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她见北天魔帝并无心伤她，也仗着自己身处太一尊神的地盘，便连忙擦了两把眼泪、把手一伸，理直气壮地吼了一句：“还我！” 还你？ 还你什么？ 北天魔帝被慕绾绾哭得有些发懵，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她是在要什么。 直到看见慕绾绾幽怨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噘着嘴瞅着他手中之物，他才晓得是要被自己顺手带走的—— 藕色肚兜。 “什么人，竟敢私闯芳骞林？！” 随着一声大喝，一道白光直冲北天魔帝后背袭来。 哼，本尊心中才憋屈得紧，你这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来得正好！ 北天魔帝一改窘色、眸中凌厉乍起，他将手中的藕色肚兜一把丢给慕绾绾，自己则转身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避开来人的攻势，眨眼间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没事吧？” 一个清朗明快的男声，骤然在慕绾绾头顶响起。 慕绾绾委屈巴巴地抬起头，逆光中一个高高大大、略显清瘦的男子正护在自己身前。 精干的绑腿、白色的短鹤氅、有些耳熟的声音。 难道是那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同门师兄？ “白鹤师兄？！” 慕绾绾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只好试探地喊了声。 “嗯。” 那男子轻轻应了一声，手握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隐隐散发着冰蓝色的剑气，靠近剑柄处清晰可见“太玄”字样的古篆。 “你保护好自己。” 当白鹤看清那身着暗金色黑衣劲装软甲，以及扑棱着背后巨大黑色羽翼的人时，只得硬着头皮、脸上故作镇定，心中却是连连哀叹、甚至有些绝望。 方才在前殿侍候，无心听到自家师尊与太一尊神的一些闲聊，这才知晓上次在紫竹苑遇到的那位小仙子也在妙严宫，好像受了重伤正在芳骞林的莲池疗养，想着自己反正暂且无事，便对师尊的再三嘱咐置若罔闻，还是没忍住偷偷溜到了芳骞林，想探望一二。 没承想，小仙子倒真在这儿寻着了，只是这北天魔帝怎么也在这儿？！ 这小仙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尽招惹的是些难伺候的主？ 上次是北太帝君，这次又是北天魔帝！ 奇了怪了，这异界的魔尊都闯到这仙家净土的后院来了，太一尊神作为主家怎么也竟不闻不问？ 不应该啊！ 目前这个阵仗，就算自己强出头也根本毫无胜算，别说救人了，恐怕自保都难！ 这可怎么打啊？！ 白鹤偷偷吞咽了下口水，只能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太玄长剑。 “哟～本尊还当是哪路仙家尊神呢？原来……不过是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白鸟！” 北天魔帝在半空中轻轻挥动着黑羽，睨了一眼面色忐忑的白鹤，轻蔑地笑道。 “你……” 白鹤闻言眉头一紧、面上赤红，头上的红缨发冠气得一抖，他提剑的手攥得青筋暴起正欲发作，身后却传来一声清丽娇婉的声音。 “你才是鸟！只会抢宝贝、爱偷窥的鸟人！” 哼，还是只大黑鸟！ 慕绾绾在白鹤的遮挡下趁乱穿好了肚兜，只是胸前被撕坏了的衣衫只好用手揪着。 这才刚把自己收拾妥当，就听到北天魔帝对白鹤出言不逊，便抻着脖子很仗义地帮白鹤回怼了一句。 “白鹤师兄，你打不过他的，快想办法带我开溜！” 逞了一时口舌之快的慕绾绾赶紧缩回脑袋，靠近白鹤身边眨巴了下眼睛，然后扯着白鹤的衣角低声说道。 师尊、师尊！ 北天魔帝在芳骞林，快来救救徒儿！ …… 不是吧，关键时刻师尊你不要不管徒儿啊，这可是异界魔尊，徒儿自己一个人搞不定啊！ 师尊、师尊？ 太一尊神、太一尊神…… 不是吧，一个传音听不见，两个传音也听不见，这下真的完蛋了！ …… “你家白鹤，救还是不救？” 正在妙严宫青玄大殿中饮茶的太一尊神，好笑地瞟了一眼装聋作哑的南极长生大帝。 “哼，谁让那小子把老夫之前的吩咐全当耳旁风，说了别乱溜达还是乱溜达，一点儿都不听话……刚好让他吃点亏、受些教训，这一遭下来也能让他长长记性。” 南极长生大帝随手拿起一旁书架上的卷册翻阅了起来，并没应答白鹤不断传来的密语。 这北天魔帝虽为人诡谲、行事嚣张，不过他贵为异界魔尊，来九重天还是会有些分寸的，毕竟看在紫微面子上，也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事。 再加上紫微也保证他在太一这儿不会生出什么事端，那就让白鹤自己应付吧。 毕竟，白鹤这小子与那小花仙命中注定，还有一段难解的情缘。 “好吧好吧，那就随他们去吧……反正，若是损坏了我芳骞林的花花草草，我自是要找紫微算账的！” 太一尊神拂袖起身，走到南极长生大帝身边凑了过去。 “哎哟，没看出来啊，你还是这么抠门的一老头儿！” 南极长生大帝将手中的书册一卷，塞回了太一尊神怀中，又从书架上重新抽出一卷。 “哈哈哈，那行，我不找紫微好了……由你赔我可好？” 太一尊神被南极长生大帝置气的动作惹得哈哈大笑。 “别介，你还是找紫微吧，老夫也不过是个打下手的。” 南极长生大帝白了太一尊神一眼，负手走开了。 还是去趟芳骞林吧，远远瞧着没事就成！ “嗨，咱们谁还不是个打下手的嘛……诶，你等等我、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啊……” 》〉》〉》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师尊您老人家还真不管我了呀…… “咳咳，我也知道打不过呀，这不正在见机行事嘛！” 得不到大殿里二位尊神丝毫回应的白鹤口中一阵嘟囔，一时间脑门上沁出密密的细汗，他只好壮了壮胆子，将手中的剑又握紧了三分。 “素女，你——” 北天魔帝听到慕绾绾的话瞬间垮了俊脸，狭长的墨黛色眼眸多了一丝阴冷的愠色，他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叫了素女这个名字。 若这里不是九重天，本尊定要撕了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小花仙！ 自己本就冒着违背天条的风险破界而来，不过是想私下暗察小花仙伤势的恢复情况，一旦被九重天那些全知全能的大尊神发现，免不了又要触动天罚雷劫、皮肉遭罪。 譬如玉虚宫的那位……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这小花仙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元灵充盈、气血充沛，而且北太帝君的纯阴血气也顺利融入了她的血脉，这可是紫微当年都未曾成功做到的事。 现在想来，应当就是差在冲虚调和这一步了。 可是，紫微他为何不愿走这一步呢，素女又不是旁人。 况且素女对他也是情根深种，只要他乐意，冲虚调和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对素女也是知根知底，明明与她冲虚调和只有益处，却偏偏…… 唉，不懂、不懂！ 北天魔帝散去了眸底的困惑，眼中皆是与素女毫无二致的慕绾绾。 这个小花仙对本尊而言太重要了，不能伤着她、还得哄着她，否则得不到她心甘情愿的献祭，素女也回不来…… 忍忍吧，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只白鹤不过是个小仙童，也奈何不了自己，眼下对九重天的人能避则避吧，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大动干戈。 闹得动静太大，紫微又会生气了…… 北天魔帝心潮翻涌，他面对慕绾绾和白鹤二人牙关紧咬、硬朗的下颌线条微微动了动，他便拍打着巨大的黑色翅膀静静停留在半空。 这个大魔头，又喊我素女！ 好烦！ 慕绾绾对素女这个名字分外反感，尤其是从北天魔帝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我怎么了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嘛……还有，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素女，我也不认识素女！不管你是什么帝、什么尊，你给我记好了，本仙子叫慕、绾、绾！” 不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她一手揪着自己被撕坏的领口，一手指着北天魔帝大声吼道。 最后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一字一顿，相当认真。 慕绾绾？ 原来你叫慕绾绾啊！ 白鹤眼睛一亮，他扭头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小仙子，心情雀跃不已。 上回在紫竹苑意外遇见她，尚未来得及问她名讳，便因事发突然就被北太帝君“劫”了去再无下文，今日虽说是费了一番波折，但总算是知道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 “绾绾，你退后一些，小心伤到你。” 这慕绾绾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得护住她！ “绾绾”这两个字倒是让白鹤喊得自然，他暗自鼓鼓劲便用持剑的右手将慕绾绾轻轻往后护住。 待慕绾绾后退了几步后，他才左手掐诀在慕绾绾身前划了道弧线，顿时慕绾绾被罩进了一个冰蓝色的防护结界中。 慕绾绾…… 原来你现在叫这个名字。 本尊记住了！ 北天魔帝冷眼看着白鹤一通瞎折腾，他的心思都放在了白鹤身后的慕绾绾身上。 正当三人有些僵持不下时，突然芳骞林中一阵清风袭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阴寒之气顺风而至。 哟呵，来得还真是快啊！ 本尊以为你会来，没想到竟然是他！ 你没来，虽说本尊有些失望，却也甚是开心，但倘若你真来了，那本尊可就不管不顾了，定会当着你的面亲手强取了这小花仙体内的元神…… 素女能不能回来且是后话，但历过凡间十世，本尊如今就是见不得你为旁人分心，与其看你为她殚精竭虑，那本尊不如替你做个了断。 能陪你耗着的，只能是本尊！ 其他的，不重要…… 北天魔帝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双眼一眯、肃杀之气乍现，手中立现神兵赤焰长戟。 既然是小北阴来了，那本尊就陪他玩玩吧！ “受死吧！” 他唇角冷冷一勾、大喝一声，出手招式凌厉，向白鹤面门直刺而去。 我滴个老天爷啊！ 这怎么还动真格儿的了…… 没料到北天魔帝会突然发难，白鹤只得慌忙举剑迎战勉强纠缠了几招，待到硬生生扛下北天魔帝那一刺，他才闪身一侧、脚下滑出了好几步。 幸好让慕绾绾提前退后了些，不然北天魔帝这一记重招必会波及到她。 只是北天魔帝这一刺，因为自己的避让导致北天魔帝直接横亘在他与慕绾绾的中间，慕绾绾会不会有危险？ 白鹤望着完全暴露在北天魔帝那边的慕绾绾心中暗自焦虑，而北天魔帝这边却是一招未完又接一招，他转而用手指勾住白鹤的腰间宫绛往后一带，接着用手轻轻一扯，白鹤的衣带瞬间散了开来。 这是什么路数？ 打架就打架，怎么还伸手脱上衣服了？ 白鹤反应不及，就被北天魔帝一个转肘顺着衣袖将他的衣衫扒了下来、往自己身后一丢。 “你！” 北天魔帝这一举动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白鹤涨得满面通红，只着白色中衣的他恼羞成怒一剑刺了过来。 咦？ 人呢！ 北天魔帝怎么打着打着就凭空消失了？！ 白鹤一剑刺空有些愣神，突闻身后一声轻嗤，随即他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整个人一下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慕绾绾躲在白鹤布下的结界中正在全神贯注盯着二人的打斗，根本无暇顾及周遭的细微变化，她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便觉得北天魔帝的身影在自己眼前一晃，然后就被从天而降的白鹤短氅遮住了脑袋。 这是搞什么呀？ 之前江奕宸就来过这么一招，怎么北天魔帝也是如此这般！ 她才胡乱扒拉下来盖在头上的衣衫，就看到白鹤提剑直刺过来，而北天魔帝却早已没了踪影。 慕绾绾与白鹤四目相对，所有眼神只透露出一个讯息： 完了，来不及了…… 不是吧，难道自己又要被刺了？ 慕绾绾认命地闭上眼，身体尽量往旁侧避闪。 只听“扑通”一声，白鹤虽说及时散去了太玄剑形，但摔倒的这件事已然无法逆转。 两人一番冲撞后双双倒地，就在触地的瞬间，白鹤勉强扭身一把抱住慕绾绾，将她护在了自己怀里，而他自己的后背则重重撞到了地上。 一声闷哼后，慕绾绾感觉整个芳骞林的空气都静止了—— 当白鹤看到近在咫尺的慕绾绾时，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自己的唇上虚虚悬着慕绾绾的唇，而慕绾绾微弱的鼻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拂过，脸颊微微有些发痒。 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呐！ 望着慕绾绾惊魂未定的眼眸，白鹤突然感到喉间有些发干，心绪也失去了往日的平和，犹如鼓擂。 “白鹤师兄，你没事吧！” 慕绾绾突然回神，她面上一热、连忙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躺在地上的白鹤。 “我、没事！” 白鹤也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 刚才的那股阴寒之气，是江奕宸来了吗？ 自己的感觉应该没有错！ 可他为何来了就走，也不出面帮忙打打那个大魔头…… 慕绾绾一手捂着胸口、放眼四周寻了个遍，心中充满了不解。 方才莲池四周突然暴涨的阴冷气息，连同那个神出鬼没的北天魔帝一同消失了，而芳骞林中只剩下几片散落的黑羽翩然飘落。 一切都好似梦境一场。 没了北天魔帝，芳骞林自然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江奕宸他—— 好像……生气了！ 第17章 血契 帝君大人去了趟紫微垣，这是怎么了？ 本七爷已经离帝君大人够远了，可他身上的阴寒之气连自己都承受不住，更别说那些自不量力的魑魅魍魉了。 自打上次北天魔帝大闹虚危山后，冥府已经对万鬼阵方圆百里的禁区增派了不少阴兵布防和守卫。 按理说也没什么打紧的，都是些冥府的日常事务。 可帝君大人如今这架势，弄得自己乃至整个冥府的鬼众更是战战兢兢，做起事来如履薄冰，生怕被他逮到丁点儿个不是，便成了倒霉的出气筒。 太难了，唉~ 白无常远远立于虚危背阴半山腰的了望台上，两手揣在宽大的袖中、眼尾有些耷拉，而他身后一众青面皂脸的阴兵更是静默立着，手中紧紧攥着兵器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平日里那些从悬渊的空间裂缝中偷溜过来的异族魔怪，最多也就是夜昀将军出马搞定，就算血池和万鬼阵这边有异动，也不过是自己来坐坐镇就能了事的，可帝君大人最近这么一插手，凡事亲力亲为，反倒让自己感觉哪哪都不对劲了！ 也许，他只是想出出气吧！ 可这样，显得自己无所事事，有些无能罢了…… 白无常抬眼看了一眼立于自己身前十丈开外、手持长剑碧落的江奕宸，自己则无聊地飘来飘去、甩了甩宽大的袖子。 面若寒霜、一脸阴沉的江奕宸根本懒得理会身后的白无常，他眉头紧蹙、眸光凌厉，手中的碧落长剑通体透亮，散发着阵阵银色寒光。 山中阴风猎猎，江奕宸广袖翩跹、墨发飞扬，他周身散发的寒气滴水成冰，四下皆无人敢于近身。 悬渊空间裂缝那边但凡有个异界魔怪冒头，江奕宸便会化作一道银光，一通风卷残云、飞剑流光，暗色的天穹中霎时寒芒毕露，别说异界的魔物了，冥界这边稍有不安分的鬼祟都会直接被他灰飞烟灭，丝毫不留情面。 啧啧，这场面也太过惨烈了些！ 白无常眼见那尾银色流光又返回到了望台，恢复成满身冰霜感的江奕宸时，心中不禁哀嚎了起来。 来来回回、不眠不休地都整整折腾三日了，这次帝君大人的气性好大啊！ 因为要守着帝君大人，自己这三日也未敢离开过半步，这等回去又免不了要听无常婆的埋怨数落，唉…… 碧落剑下斩魂无数，也不见帝君大人有半点消气的迹象，真猜不出谁有这般能耐，能把帝君大人气成这样！ 之前就算偶尔被紫微大帝训诫得狠了，帝君大人心中的怨气顶多也就一两日作罢，从未见过这般模样。 三日前，帝君大人从九重天回来时脸色相当不好，原本冷峻的脸上更是添了七分阴沉，回来后连阴景天宫的门都没进，就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 即刻将度朔山桃林里的仙鹤悉数遣返九天应元府，一只不留。 那些仙鹤都是帝君大人就职大典时，南极长生大帝赠予的贺礼之一，说起来在冥界也算是待了有五百多年，这些仙禽又哪里招惹到帝君大人了！ 帝君大人到底在上界遭遇了什么，可真是令人好奇呀！ 总算是消停一会儿了…… 白无常见江奕宸半天再没了动静，这才晃晃悠悠地飘到江奕宸的身边，悄摸摸地顺着江奕宸的视线望了过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他不甘心地又绕到另一边再瞧了瞧，确定还是没看到什么东西。 天晓得帝君大人在想什么！ 啧~~~ 白无常的小动作令江奕宸不胜其烦，他一记冷眼瞥了过来。 “帝君大人威武，连续三日的涤荡清肃，眼瞅着异界那边已然不敢越界造次了，血池和万鬼阵也被咱们守得固若金汤，冥界一片安宁祥和，要不……您就回宫歇歇，这里属下盯着即可。” 一张惨白的笑脸凑了过来，白无常眯着眼冲着江奕宸笑着说道。 也是，本座已经杀得彻底没什么可杀了！ 就是心中还不够解气！ 江奕宸冷哼一声，拂袖化去了手中的碧落，他负手迎风立于了望台之上，仍旧未曾言语。 “今日……您是否还去东极妙严宫？” 白无常好心提醒了一句，却被江奕宸周身又腾起的凛冽寒气冻得一哆嗦。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可帝君大人这还没有动身的意思，不会是…… “多嘴。” 江奕宸清冽而低沉的嗓音中隐隐透着不快。 果然，问题出在这儿！ 不会是跟那个叫慕绾绾的小仙子闹别扭了吧…… 自打上次她受了重伤、被帝君大人火急火燎地抱着送去太一尊神那儿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倒是帝君大人逢七便会提前安排好冥界的事务，每次都是兴冲冲地早早上界，通常一待就是一整日，回来后那也是满面春风、心情大好，待人都能和煦三分，连孟珧她们都开玩笑说，巴不得帝君大人去得再勤快些呢。 按日子算，今日帝君大人又该去妙严宫了，可这大半日都过去了，帝君大人竟还杵在这里吹阴风。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啊！ “七七四十九日哟，错过今日，可就真是功亏一篑啦……” 白无常不死心地瞅着江奕宸的脸色又添了一句，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江奕宸阴冷肃杀的眸光扫到，他的声音瞬间小了不少，连忙讪讪一笑用衣袖捂住了嘴。 “聒噪！” 江奕宸薄唇抿了一下，冷冷睨了白无常一眼，转头御风而起飞出脚下的了望台，随即身影在一团银光中消失不见了。 “哎唷唷～～～总算是折腾完了！\\\" 白无常见江奕宸翩然离去，长长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行了行了，你们都撤了吧，留些值守当差的注意巡视即可。” 他回头甩了甩宽大的白色衣袖，对身后的阴兵吩咐了一句。 “遵命，七爷！” 待阴兵退下后，白无常又回头望着江奕宸消失的方向嗤嗤一笑，血红的嘴巴裂了开来。 帝君大人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位小仙子哟～ 属下自会守好冥界，您就安心去吧…… 》〉》〉》 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是应了太一尊神的说法，因为帮慕绾绾冲虚调和，自己心中生出了情惑…… 江奕宸进了芳骞林后抬手布下结界，远远就看到那个隐在连天碧叶中令自己心神不宁的白衣女子。 他脚下踌躇，看到莲池对面有一处比较隐蔽的山石便临时改变了主意，一个闪身靠将过去。 她，姿容在众仙家中算得上……好看吧。 江奕宸面色阴沉地斜靠着山石立于暗处许久，只是静静地望着慕绾绾，就如当年刚认识她时那样。 九重天上倾慕于自己的神女比比皆是，更别提各家仙府的小仙子了，可唯独她这个连六百年修行都不到的小花仙偏偏会引起自己的注意，若不是一早就清楚她的来历，定会觉得她处处是在有意接近自己。 可能，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吧！ 仙家识人，从不看重外在的容貌身形，都是以资质德性为考量。 不过相由心生，连三位大尊神都对她这个小花仙关爱有加，这也证明自己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 老头儿虽然对自己与她破界冲虚调和之事颇有微词，可最后也不了了之了，说明老头儿还是默许了自己的做法，对她也是认可的。 只是这一次…… 无意撞见她对其他男子投怀送抱，最后还落到那般亲昵的姿势，也真够资质愚钝、蠢得厉害！ 这丫头平日里的修习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吗？ 本座渡的气血、真元修为都被她吃到肚子里了吗？！ 一想起那日慕绾绾跌落在白鹤怀中的情形，江奕宸眼眸一眯、心中的火气又腾腾冒了出来。 那白鹤也是，还九天应元府的首席大弟子呢，竟被北天魔帝那厮耍得团团转！ 自己的女人还得自己来护，以后休得让旁人再钻了空子！ 得好好想个什么办法，让自己能第一时间赶到这丫头的身边…… 江奕宸的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都这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没来？\\\" 这可是七七四十九日，最后一次冲虚调和了…… 慕绾绾泡在莲池里又是快一日了，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江奕宸出现，她心中有些焦躁，瞅着眼前的池水微微发着呆，慢慢顺着池边滑进了水中，用嘴咕嘟咕嘟无聊地吹着泡泡。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快要熬出头了，过了今日的冲虚调和，自己就能离开这个水池子了！ 可到现在还没见着江奕宸，他怕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要不念宝诰提醒一下，也不知会不会打扰到他…… 算了，先试试吧！ “至心皈命礼。位居北府，职隶幽都。掌判生死，赏善罚恶而不漏。……地府北阴，酆都玄卿大帝。” 想到这儿，她便凝神静心、阖眼虔诚默念道。 末了还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江奕宸，想你了！” 慕绾绾的心念尚未转回，就觉得一阵阴寒的气息贴上了后背，这种触感不要太过熟悉，她开心地一个扭身就抱住了身后之人。 对，就是这个独一无二的感觉！ 那日，白鹤跟北天魔帝打架时出现的阴冷气息就是江奕宸身上的，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香，即便混在莲池众多的莲香中依然清晰可辨。 自己绝不会认错！ 只是，他既然来了，又为何不现身呢？ 冥界帝君与异界魔尊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白鹤那家伙哪能抵挡得住北天魔帝的攻势呀！ “慕绾绾，你就如此喜欢投怀送抱？” 江奕宸冷嗤一声，双手一把钳住水中慕绾绾的腰往上一抻，随手分开慕绾绾的双膝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一时间引得水波荡漾、两人身体浮浮沉沉。 “才不是呢，唯你才投！” 慕绾绾双手捧着眼前冷冰冰的俊脸，轻笑道：“帝君大人生气啦！” 江奕宸又是一声轻哼，手中的力道再次加重了几分，使得两人的腰腹紧紧相贴。 “是因为白鹤师兄吧！” 慕绾绾俏脸一红，可还是没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江奕宸的脸颊，说话间顺着江奕宸的脖颈环绕上了自己的手臂，用鼻尖蹭了蹭江奕宸英挺的鼻梁。 “不！” 江奕宸违心答道，可下一刻他凉薄的唇便贴在了慕绾绾的唇上，一番噬咬轻吻。 “本座……是在生自己的气。” “啊……” 慕绾绾轻呼一声，原本游走于自己脖颈的冰凉唇齿，一路而下辗转于胸前的柔软，冷不丁被江奕宸狠狠咬了一口。 痛！ 痛彻心扉的痛！ 她下意识想用手推开江奕宸，却听到江奕宸自责呢喃道：“都怪本座未能及时赶到……” 这一句轻若蚊蝇的话，却如千斤砸进了慕绾绾的心里。 “不怪你……” 慕绾绾瞬间明白了江奕宸冷脸的结症所在。 她才触上江奕宸的胸口便把手停了下来，自己胸前那犹如满月的编贝齿痕正沁出一颗颗血珠、慢慢绽放，而她再没抗拒江奕宸对她所做的一切，只是轻柔地用下巴蹭了蹭江奕宸的头顶。 “慕绾绾！” 江奕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慕绾绾有些心疼地轻应了一声。 “本座自显化以来从无畏惧，也无情趣，但第一次……因你心绪不宁、难以清净……有了得失心！” 江奕宸抬起头凝视着眼中有些氤氲的慕绾绾，用纤长遒劲的食指勾画着慕绾绾娇嫩的唇瓣，画着画着便慢慢探进了她的唇齿间。 “咬！” 唔…… 慕绾绾一时有些吃不准这个“咬”是怎么个咬法，略带水气的眸子中充满了疑惑，只是试探地吮吸着。 “用力！刚才你有多痛，那就咬多狠！” 江奕宸忽略掉指尖的酥麻感，他面色沉静、眼神笃定。 既然你要提这种过分的要求，那我就不客气啦！ 要疼了别怪我哟～ 慕绾绾眨巴了下眼睛，虽然不是很明白江奕宸的用意，但最终还是照做了。 江奕宸将指腹横放在慕绾绾的齿间，慕绾绾便开始用力咬住，而江奕宸微凉的舌尖依旧留在慕绾绾胸前血珠不停渗出的地方勾画着什么，他那独特的寒凉感引得慕绾绾的身体犹如一条条小蛇在肌肤上游走，轻颤不已。 “再使劲些……” “……” 直至慕绾绾嘴里尝到腥咸的味道，江奕宸这才满意地薄唇一勾、就此罢休。 “无论何时何地，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的人，希望永远是本座！” 江奕宸用同样沁出血珠的手指取了慕绾绾胸前的血珠，他用手快速勾出一个复杂的银色结印，瞬时寒光乍现，浑圆的血珠上银光流转，两滴血珠交融凝为一体。 慕绾绾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帝君大人赤中带银的血好神奇啊！ 帝君大人掐指结印的手法真好看！ 帝君大人劈血珠的…… 嗯？ 为何要将两人刚融合的血珠又劈开呢？ 慕绾绾望着江奕宸一副痴迷的模样，当她再反应过来时，只见被江奕宸一分为二的血珠，其中一半飞入自己胸前的齿印中融入消失，霍然化成一朵赤中带银的花—— 长在黄泉边上、冥界独一无二的曼珠沙华。 而另一半血珠，则被江奕宸攥进手中放进了自己胸前某处、银光一闪便消失殆尽了。 “慕绾绾，这下……你永远都逃不掉了！” 江奕宸露出一个邪魅勾魂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江奕宸对自己做了什么，但只要是江奕宸做的，一切都不重要！ “那意思……我就可以一直赖着您喽，帝君大人！” 慕绾绾嘿嘿一笑，双腿顺势勾紧了江奕宸的腰，贴在他耳边细语缠绵道：“帝君大人，现在可以冲虚调和了吗？” 江奕宸郁结了好几日的心情在慕绾绾的笑容里顷刻间释然，他难得爽朗大笑一声，抬手拂袖说道：“那是自然——” 水波微漾，莲池中转瞬便没了二人的身影。 何为清净，有你在旁心自清净； 何为极乐，有你相佐极乐悠长。 那就去清净极乐天吧…… 第18章 兄妹 谁说山中不知岁月长，潜心修行皆朝夕？ 像我这样心念不专的家伙，就算身在仙家净土，心若无法清静，就算整日祥瑞萦绕、仙灵充盈，修行也依旧度日如年啊！ 唉，归根结底还不是江奕宸你这个大、尊、神闹的…… 慕绾绾懒懒地躺在紫竹苑里密密丛丛的竹荫下，透过斑驳陆离的竹叶望着天上流云万千，一声叹气接着一声叹气。 江奕宸，我回九天应元府都足足半年了，可一次都再没能见到你！ 一次、都没有！ 北阴酆都大帝的宝诰都被我念得倒背如流了，也没见你现身过一次—— 是何等要紧的事情把你绊住了？ 难道又是三界不稳，需要你这个做冥君的出面镇场子，否则我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来看我！ 那日你帮我完成最后一次的冲虚调和，从清净极乐天将我送回了九天应元府，当时的我心中自是万般不舍。 还是你语重心长地劝解、开导我说，既然我愿意留在南极长生大帝此处，那就定要心无旁骛、好好潜心修炼雷法，以遣雷电至阳之炁御邪斩妖、高上神霄去地百万，待我学成就可以与你并肩同行，实现相伴永远的诺言。 你这话一出，直接戳到了我的心窝子里，你简直太懂我了！ 所以，我也乖乖听了你的话…… 原本想拜南极长生大帝门下，可他老人家笑称我与他再无师徒缘分，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我是初次拜师，怎么就落了个\\\"再\\\"字呢？ 不过还好，他老人家看在我长于冥界，又是在紫微垣养成的仙根，最终还是勉强收我做了他老人家的挂名弟子。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起码可以同其他门内弟子一起修习神霄雷法了！ 至于修习如何，皆为个人造化。 这半年的时间里，尽管我每日早晚功课不落、努力勤加修习，可与我资质差不多的同门弟子都比我长进快，还真是愁死个人！ 时至今日，我的神霄五雷法诀虽早已熟稔于心，可每次施法却总是有些惨不忍睹，就连南极长生大帝他老人家看了也只有叹气摇头的份儿，说我这是先天不足、丹药无济，修炼的事尽力就好、随缘即可。 呼～～～ 我才不要随缘呢！ 因为我想成为那种护佑黎庶、福泽苍生的、可以与你这位冥界尊神相匹配的厉害神仙，譬如—— 像九天玄女那样有着“天界第一女战神”美誉的厉害神仙！ 慕绾绾突然想起前几日在藏书阁九楼顶层翻出来的《六界百神谱》，那本书中收录了自混沌初开、六界安定后九重天上鼎鼎有名的百位仙家尊神，每位榜上有名的仙家尊神都画有栩栩如生的小像，详细记载着各自生平和辉煌功绩。 在榜上众多法力通天的诸神中，有位排名并不是很靠前的女仙给自己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那就是手持玄阴双剑，眉眼凌厉、英姿飒爽的九天玄女。 也不知为何，自己第一眼就被她的小像吸引住了…… 感觉她跟九重天上那些莺莺燕燕、软语细声的仙子仙娥们完全不同，尤其是她那一身耀眼夺目的红衣，更是令人过目难忘！ 九天玄女者，黄帝之师、圣母元君弟子也。九天为乾金之象，性刚好动。九天之方，可以扬兵布阵，有《九天玄女治心消孽真经》等经书传世，以教化世人。 因为对她起了崇敬之心，自己便在藏书阁中又特意查找了与她相关的所有书籍，才知她是九重天上的高阶女仙与术数之神，也是深谙军事韬略、法术神通的应命女仙，她代天宣命，以兵书战策授黄帝等凡间之有道者，职司凡间治乱，安享凡人崇敬供奉，香火鼎盛、福德延绵。 瞧瞧！ 也只有此等功勋卓着、功德无量的神女，才能配得起江奕宸那般神姿无俦的冥界帝君吧！ 唉，可惜…… 就现在自己这种修炼的窘境，别说成为像九天玄女那样的女战神了，就连一般的同门师兄弟都打不过。 若不是白鹤师兄与自己对练时故意放水、每次都输给自己，可能自己早就被打击到对雷法修习失去信心了。 真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困惑，要是你在就好了，还能与你说上一说。 江奕宸，好想你啊！ 这半年来，梦里总会梦到你，时而眸光寒凉、时而温暖和煦，有时玄衣相拥、有时白衣相视…… 无论怎样的你，我都能知道—— 是我满心倾慕的那个你！ “慕绾绾，清静为天下正，先把心念沉静下来，你所期许的……自然会顺达。” “嗯，我自然会努力修行，因为……我想陪伴在你的身边！” “你在这里乖乖修行，切勿急功近利、操之过急，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本座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记住啦，帝君大人！” “若是得闲，本座就来看你……” 半年前神霄府殿外，江奕宸毫无避讳地将自己大力揽入怀中，他那清冽而低沉的嗓音，说话时微微弯翘的眼角，还有起手拂过自己发顶时暖煦的眸光，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没想到，转眼间就过去了这么久，久得都以为他早已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我。 慕绾绾用手轻轻捂在心口，隔着层层浅青色衣衫细细摩挲，那里始终存有一丝丝阴寒之气，来自一朵赤中带银的曼珠沙华印记—— 属于江奕宸的印记。 你说过，有空就会来看我的…… 却为何这么久都没出现过，甚至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我把周围能打听的人都问了一圈，不是说不清楚，便是缄口沉默。 作为冥界尊神，神职在身的你总不会渎职不处理政务吧，只要我去冥界守在冥天子殿外，无论如何都应当会见到你！ 之前我在府上还能自由行走，可不知为何两个月前南极长生大帝却突然对我下了圈地禁制，好几次我忍不住想偷溜出府去冥界找你，结果都被他老人家逮个正着，一番训诫自然是逃不掉，每每都是罚到藏书阁里面壁思过。 后来，他老人家出门云游了，就换白鹤师兄看着我了，以为自己只要拿出撒泼耍赖、软硬兼施的手段便能顺利出府，结果白鹤师兄却一反常态地不好说话，铁了心不理自己的胡闹。 几番折腾下来，至今还是未能踏出应元府半步…… 修行，修行没有长进！ 想你，想你也见不到你！ “啊~~~” 慕绾绾心中一时郁结，便仰头大吼了一声，竹林中的仙雀灵鸟顿时受惊四散，噗啦啦啦飞了起来。 “慕绾绾，你要死吗？” 正在慕绾绾身旁全神贯注打坐入定的白鹤，被慕绾绾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他睁开眼、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地喊道。 “你突然喊这么大声，我体内正在运转周天的炁都差点行岔走偏了……你是想让你这么英俊帅气的师兄走火入魔吗？” 白鹤清朗明快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丝颤音，看来真是被吓得不轻。 这慕绾绾在青华长乐界走了一遭，再回来时竟然成了师尊的挂名弟子！ 自己平白添了这么一个小师妹，想着能和自己的救命恩人成为同门，心中本是欣喜万分，可后来才渐渐发现这个小师妹，是老天爷注定派来考验自己定力和耐心的！ 匆匆几番调息后，白鹤总算让翻涌的气海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看向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慕绾绾，心中五味杂陈。 师尊他老人家让我务必细心看护她、北太帝君临走时又用眼神警告我对她非礼勿近、莫生肖想，只能说给小师妹陪练的活儿简直太难了！ 幸好这半年来那个能把人冻成冰块的北太帝君从未出现过，陪着小师妹的日子也算能过得去，只是小师妹她现在跟自己混熟后，也就懂得怎么拿捏自己了。 眉眼一弯就得帮她、嘴巴一瘪就得让她，现在这小妮子也就在师尊面前还能安分些，私底下简直没大没小，光知道欺负我这个师兄了！ 哎，谁让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自己的师妹，只能自己来宠了…… 有事？有委屈？ 那就受着好了…… 白鹤舒展了下身体，无奈扶额、笑着连连摇头。 “白鹤师兄，师尊他老人家临走时说等他回来要检查我的修习功课，可这都快一个月了，我的雷法还是没有丝毫长进，怎么办？” 慕绾绾双手往后一撑，一脸绝望地看向站起身的白鹤。 “急躁冒进乃修行大忌，循序渐进方为上……慢慢来呗，要不师兄我再陪你练练？” 白鹤拍拍沾在手上的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亮出一口白牙，又俯身拍了拍慕绾绾的肩头。 唉，听师尊他老人家跟太一尊神闲聊时提到过小师妹，说小师妹的元神有缺、罡炁有损，因是先天而成，故连他们这种大尊神也没辙，大体上只能用丹药养着助她提升修为。 既然如此，有关修炼的事自己也只能宽慰宽慰她，哄她开心就好。 只是不知她为何一定要学神霄雷法，如此刚猛的至阳术法实在是不适合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小仙子。 若这三界真有什么事，冲锋陷阵也轮不到她啊，她这么拼命也不知图个啥！ “循序渐进……” 白鹤的话又让慕绾绾想起了江奕宸。 对对对，他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一定是自己操之过急，所以欲速则不达！ “好！” 练练就练练，万一成了呢？ 慕绾绾瞬间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一下上了头，她噌地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立稳身形便开始凝神屏气，心中默念起了早已滚瓜烂熟的雷咒。 雷咒才起，只见她周身气场全开，一时间裙袂飞扬、发丝乱舞，少时云涌风起、电闪雷鸣，云间更是紫电流闪、神霄雷霆映入眼眸。 “哇！哇！哇！……” 白鹤往后退了几步又坐回竹荫下，噼里啪啦地鼓起了掌。 “这气势、这速度！师妹好厉害啊！心念如一、雷电立现，跟师兄我不差上下，不错不错！” 他的脸庞在慕绾绾召唤出的紫色雷电映衬下忽明忽暗，眼神中更是充满了钦佩之色。 “切！白鹤师兄，你倒是挺捧场的，不过这演技……也忒浮夸了些吧！” 慕绾绾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结出还没一人高的雷阵，不由地轻嘲一声便挥手散了术法，悻悻说道：“就我这雷法，别说御邪斩妖了，可能连只鸟都劈不了……” 说着，她有些泄气地垂下了手。 “呀，别别别！劈我一定是可以的！可能……可能是因为师妹还没有自己认主的法器，所以雷法少了加持……对，就是这个原因！你看师兄我只用术法不出太玄剑，一样也不厉害，对不对啊……” 白鹤一看慕绾绾情绪低落，挠挠头连忙找了个借口安慰道。 诶，白鹤师兄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啊！ 记得藏书阁中每一层都有不少跟仙家宝贝有关的书籍，越是往高层越是精妙非常，看来回头还是得好好研究一下。 不过法器皆有灵，投不投缘、契不契合还得看命，也不知自己会适合怎样的法器…… “好吧，可能你说得对！” 慕绾绾一屁股又坐回到白鹤身边，她从地上揪了一根草，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拧转着，呆呆发愣道：“对了，白鹤师兄！你说师尊他老人家这次云游会去凡间哪里呀，我都想放松一下出去玩了……暂时、不想修行的事了，雷法还是先放一放再练吧！” “哪儿呀，师尊他老人家去冥……” 白鹤猛地记起南极长生大帝临走前的嘱咐，连忙打住了话头，他恨不得给自己嘴上抽一巴掌。 哟哟哟，看自己这破记性，师尊说了不能让小师妹知道他去冥界的事，自己差点说漏嘴了。 这么严防死守，莫非是北太帝君那边出什么事了？ “咳咳……不过是些名山大川、仙泽充盈的福地洞天罢了。” 虽然白鹤也好奇冥界那边的情况，但还是按照南极长生大帝的意思瞒住了慕绾绾。 “哎～我也想去凡间游历了……” 情绪低落的慕绾绾又躺在了草地上，压根儿没注意到白鹤悄悄变了脸色。 凡间其实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玩，不过你若是真心想去，我倒是很乐意陪你一起去。 “那师兄我陪你去好了！” 白鹤扭头望着那张明媚清丽的脸，一脸笃定地认真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 不过若是在凡间行走，那岂不要有个凡间的名号？ 慕绾绾又想起了自己跟江奕宸在阴景天宫高栏处相互起名字的情形。 “师兄，那你可得有个凡间的名字……白鹤这个鸟名字，不好、不好！” 不是吧，这才说到下凡，这小妮子就已经开始很认真地替我这个师兄想名字了。 前一刻还阴云罩顶、愁容惨淡，此时已是一脸兴奋的模样。 还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那……” 白鹤刚想说话，只见慕绾绾呼啦一声翻身盘腿而坐，她“啪”地拍了一下大腿，眼睛锃锃发亮。 “这样吧，我之前不是喊你小羽毛嘛，那就叫小羽吧！” 白鹤闻言哭笑不得，也起身调整了下方位，面对慕绾绾盘腿而坐。 “对了，师妹我顾念咱们同门之谊，你就跟我用一个姓吧！” 慕绾绾洋洋得意地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继续说道：“慕小羽，这个名字如何？好不好听呀，白鹤师兄？” 慕小羽？ 为什么不是白小羽？ 两个人一个姓不太好吧，我还想趁下凡…… “为何我不能姓白啊？” 白鹤眨了眨眼睛、轻啧一声，有些不解地问道。 “当然不能了！这九天应元府，就属白鹤师兄你对我最好，这份情谊我可不会忘……所以喽，咱们关系这么铁，那下凡咱们必须做亲兄妹啊，一起降魔除妖、闯荡人间，想想都无比畅快！” 慕绾绾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言语时眉飞色舞、满眼期待。 亲、兄、妹！ 白鹤的眼皮突突跳了起来，他一想到那个场面便是浑身一哆嗦，仿佛听到心咔嚓一声—— 碎了！ 原以为救命之恩能落个以身相许的下场，没想到，到头来只能以身相随了！ 唉，看来始终逃不开看护她的命啊！ 慕绾绾啊，我的救命恩人呐…… 难道、难道就不能有点别的什么关系吗？ 突然，北太帝君那邪魅狂狷、冰冷如刀的致命眼神划过白鹤的灵台，瞬间就打消了他刚萌生的蠢念头。 算了算了，跟北太帝君争女人，怕不是嫌自己命不够短？ 还是小命要紧、小命要紧啊！ \\\"行吧，亲兄妹就亲兄妹吧！那我叫慕安羽好了……别问，问就是图个心安！\\\" 不好，怎么后脖梗嗖嗖发凉，一股阴寒之气从涌泉一路蹿到了百会。 这感觉不太妙啊—— 第19章 天罚 一朝扶摇百万丈，九雷诛仙一悠长。 星若碎雪月上明，笑叹浮生心难宁。 本座，竟也有被捆上这诛仙台的一日…… 一点微弱的星荧，不断地打着圈、夹杂着彻寒之气飘飘洒洒、轻轻落在了江奕宸浓密的睫毛上，他眼皮轻颤、原本紧阖的双目缓缓睁开。 同为仙家之地，这个位于紫微北极星宫八千里之遥正东方、悬浮于云海中的诛仙台，常年被浅淡的白雾层层叠叠笼罩着，点点细碎的星荧犹如漫天的雪花随着刺骨的寒风肆意舞动，却永远无法逃散、困于其中。 这里，比冥界还要冷、还要绝望…… 平日孤傲寒凉的眼眸，此刻连那暗金色的瞳线也失去了神采，除尽中衣、赤裸着上半身的江奕宸被四条缚仙锁死死扯成一个“大”字，他的双手、双脚分别被定在了白玉圆台上两根直冲云霄的白色龙纹玉柱上，丝毫动弹不得。 缚在这里太久了，久到已然麻木。 天界的九九八十一日竟如此漫长，几乎等同于过完了凡人的一生…… 听说，这些点点星荧都是那些没能扛住最后一道九霄雷刑，仙身尽毁、元神俱灭的罪仙所化。 如此结局，不知他们悔否？！ 江奕宸无力地垂着头，散开的墨色长发稍显凌乱，在他的脸旁肆意地随风飞扬。 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挂在了他的睫毛上，可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星荧上，静静地看着那些明亮的荧光一点点落下、消失、再落下…… 作为仙家尊神，一旦沾染情欲生出情惑，便会触及九重天的诸多禁忌，稍有差池便会破戒。 破戒之事本属个人行径，顶多修为受损、境界大跌，可若是摊上神职在身，那便是渎职重罪。 这是老头儿一直担心的事，也是自打决定破界与慕绾绾行冲虚调和之事的那刻起，自己就无法避免的结果。 你，果然是本座的缘，也是本座的劫！ 能让本座甘愿破戒、诚然接受天罚的，这三界之内也恐怕只有你慕绾绾一人了。 江奕宸吃力地扯了下嘴角，轻嘲一笑。 日头才刚到午时三刻，天边的云层便开始不断翻涌、越积越厚，一点点从天边向诛仙台压迫而至。 及远渐近的滚滚雷声中夹杂着天将的阵阵擂鼓声，刹那间整个诛仙台失去了之前的寂寥静谧，反倒笼罩上一层重重的肃杀之气。 “北太帝君，请恕小神们无礼，今日的雷刑时辰已到。” 伴着隆隆的擂鼓声，半空中的电闪雷鸣不断推进到诛仙台的上空，雷公电母二人拨开厚重的云头，冲着被缚在白玉色天龙神柱上的江奕宸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 “无妨，你们开始吧。” 江奕宸微微颔首，淡淡的语气中夹杂着喑哑的嗓音，他紧抿的薄唇一撇、挺了挺满是灼烧伤痕的蜜色背脊，重新闭目仰起了头。 有时，还真有些猜不透老头儿的想法。 这次近一个月的徇私渎职，作为冥界帝君如此行事确实有失章法，但自己在去凡间前已命白无常代管冥府事宜，自以为不过个把月时间，就算不向紫微垣报备，老头儿那也不会知晓。 谁料凡间之事一毕，前脚才归位冥府，后脚自己擅离职守的事便被人捅到了九重天，幸好灵霄殿的玉帝觉得冥府事务并未出现纰漏，也就打算以禁闭思过为惩戒了结此事，没承想老头儿他却大义灭亲，亲自出面把自己绑了、押上诛仙台，请了九九八十一日的雷刑天罚。 呵！ 以儆效尤…… 仙家尊神在凡间动用仙家法术有违天道，定是难逃天罚，这一点我自是认下的。 可对付北天魔帝那等无耻之徒，我岂能用寻常手段？ 他在凡间时善用人性、揣摩其心，弄权舞弊、嚣张跋扈，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若不是我屡屡被他置于死地，又岂会意外恢复法力，最终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引出冥界忘川的黄泉水倒灌人间，淹了那群看似道貌岸然、实为腌臜之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就算如今被罚雷刑，本座依旧认为与他们同归于尽，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慈悲！ 不入凡尘，竟不知人心能如此险恶。 北天魔帝机关算尽，终是奸计得逞，本座逃过数次劫难还是丢了性命……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本座的凡胎身死，却意外冲破了禁锢法力的封印，看着那群比血池炼狱中恶鬼还要恶三分的凡人，那一刻本座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用九幽业火将这天下的不公统统烧个干净！ 倒灌黄泉水，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老头儿，你觉得我处理事情的方式过于偏颇，我认错……但不后悔！ 再说了，只要能护住她，我愿与整个三界为敌…… 反正不管老头儿你如何决断，凡间之事已了，若我今日尚能扛得住这最后一道九霄雷霆，那以后定会严于律己、静思己过，努力做个称职的冥界帝君。 “帝君大人，得罪了！” 随着云间雷公的一声招呼，电母便抬起了手中的法镜。 霎时，一道金色雷霆从云中直劈落下，江奕宸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瞬间皮开肉绽，带有银色光泽的鲜血飞溅迸出，他膝下一软，喉间一声闷哼、死死咬紧了牙关。 这九霄天雷，就算有何种通天神法，但凡绑上诛仙台，也只能一道一道劈、一次一次受。 所谓的一道天雷落九次，法度也是层层加深，而九九八十一日的雷刑，也是逐日叠加，很多受刑者能撑过七九已属寥寥无几，更别提这九九雷刑了。 只有一次护体的机会，现在还未到时候。 江奕宸的手脚都被缚仙锁牢牢定住，根本无法躲闪，在最终的那道天雷落下来之前，自己只能硬生生地扛着。 接二连三的天雷不紧不慢地劈下来，每次痛觉刚要忍下去，下一波更强的剧痛便袭将而至，江奕宸眼前猛然一黑、神识开始涣散，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整个身体沉了下去。 诛仙台上的四条缚仙锁，发出哗啦啦地巨大响动。 慕绾绾！ 我还未能见到你，我绝不能在这里消失！ 等我！ …… 一时间，江奕宸的五脏六腑遭受重创、剧烈震荡，鲜血夺口而出、喷在了他面前素白的玉石地面上，嗓中辛辣无比，引得咳嗽阵阵。 还有最后一道，一切就要结束了…… 但愿，这招有用！ 江奕宸虚弱地抬眼看了一下天穹中因天雷之闪犹如镶了金边的云絮，他将口中污血啐出、深吸一口气拼尽力气，连忙将全身至阴之炁汇集于胸前心门处，整个人发出了耀眼的银光。 天雷落，金光乍现！ “啊～～～” 江奕宸奋起的一声嘶吼过后，整个诛仙台又恢复了寂静…… “哎，紫微啊，玉帝都说不罚了，你还非要整这一出干啥？” 九道天雷已毕，雷公电母望着不省人事的江奕宸隐入云头、悄然退下，诛仙台上又恢复了白亮。 而不远处的另一朵云头里静静站着太一和紫微二位尊神。 太一尊神看着刚刚出手相护的紫微大帝，长吁短叹了一声。 你这面冷心软的老头儿，嘴上说着竖子罪不可恕，可身体却相当诚实。 刚最后那道天雷落下时，瞬间护住小北阴的紫微金光咒不要太明显！ 以老夫的眼力，这怕又是舍了你多半修为吧，啧啧！ 记得上次如此拼命，还是你在决战施布上古锁灵阵之时，幸好老夫出现及时，否则以一人之力布下那等凶险法阵，就算勉强保住元神，也难免走火入魔…… 唉，真闹不明白你们父子究竟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错了就是错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偏偏逆天为之，不可恕！” 小北阴，虽说这次你去凡间的事，确实是为父动了些手脚，本意是想让你受点挫折、长长教训，没承想南天魔帝那厮竟背着北天魔帝也在其中搅局，屡屡迫害于你，才最终导致你犯下了弥天大罪。 北天魔帝也是被南天魔帝蒙在了鼓里，他在凡间也与你一样，只是个凡人…… 子不教父之过，你有你的错，为父也有为父的错，这次的罚咱俩就一起担着吧！ 天道轮回不得不为，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经过此番凡间历练，有关她的事也算是又进了一步。 “太一啊，劳烦你照看这臭小子几日……对了，再把你看家的药丸喂他几颗，若伤势好转，不妨将他丢去莲池思过几天吧……” 紫微大帝神情微顿，他蹙眉盯着不远处的诛仙台又淡淡说了一句。 “身上净是伤，真是有碍观瞻！” “让我照看他？那意思我不用再去冥府代班了……” 太一尊神心中大喜。 小北阴不在的一个月里，硬是被紫微这老头儿拉去冥界做了苦力。 幸好白无常是冥界的老人，处理事务用着相当顺手，也算是顺利把事情走了个过场、没出什么岔子。 “嗯，你别去冥界了，不是还有长生那老头儿吗？” 紫微大帝转头朝着太一尊神微微挑了下眉，淡淡说道。 “诶，那你怎么不去啊？” 太一尊神轻嗤一声，反问了一句。 “我？我自然是要去凡间给臭小子擦、屁、股了……” 那个黄泉水倒灌着实有些麻烦！ 本身只能算是凡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可小北阴最后来了这么一手，水祸危害一方、生灵死伤无数，虽说最终他以身死赎偿，却也无法完全平了这越界超能之祸。 若不是私下答应了玉帝会妥善处理此事，这臭小子又岂会是单单受雷刑八十一日这么简单…… 损了仙体的紫微大帝面色有些惨白，他看了一眼诛仙台上早已失去神识的江奕宸，眼中闪过一抹疼惜之色。 还是先把他送去太一那儿，其他的事再说吧…… 》〉》〉》 光影斑驳，竹影重重。 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阴寒之气，慕绾绾的心仿若漏跳了一拍，她扭头顺着那混有独特冷香味的气息走向望去，顿时感到呼吸一窒、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生生有些发痛。 是他！ 是他来了……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翩翩至。 只见紫竹苑的月洞门中，缓缓走进一个人。 微风拂袖、衣袂飘然，如玉雕刻的面容微微有些病态的白皙，那双寒凉深邃的眸子在飞扬的发丝间定定望向坐在地上的慕绾绾。 目光看似冷情淡漠，慕绾绾却能感到一种汹涌澎湃的情绪，一波一波向自己涌来。 是江奕宸没错！ 慕绾绾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用力咬着下唇，直到清晰的痛感传遍全身，她才确认自己并非是在做梦。 梦中曾有过无数次类似的相见场景，终于这次不再是梦了！ “江奕宸！” 一声轻唤，身体便止不住地轻颤，慕绾绾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你，终于来了！” 她飞奔迎了上去，紧紧抱住了眼前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子。 “嗯，来了！” 江奕宸嗅着慕绾绾发间淡淡的清香轻应一声，疲惫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慕绾绾，将你拥入怀中的感觉真好！ 本座所做的一切，值了…… 慕绾绾絮絮叨叨地、将积攒了半年的思念夹杂着满腹的委屈和幽怨一股脑倾诉了出来，江奕宸只是安静地听着，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本座知道、一直都知道…… 思之如狂，本座又何尝不是呢！ 待慕绾绾的情绪略有平复，江奕宸这才用微凉的手指将慕绾绾的下巴挑起，他望着慕绾绾明亮的眸子，猝不及防地俯身低头轻咬了下她的唇瓣，冰凉的舌尖一寸一寸占领了她的唇齿，泼天的温情席卷了身上的丝丝凉意。 一点点摩挲、一点点划绕、一点点啄食，江奕宸那丝丝缕缕的冰凉深入喉间、沁人心脾，久别后的重逢犹如燎原之焰，狂热地点燃了慕绾绾的心火。 原本只是江奕宸轻浅的噬咬，渐渐变成了彼此纠缠的深吻，最终还是慕绾绾先败下了阵来。 唇齿间窒息的感觉好似溺水一般，有些眩晕、喉咙发干，慕绾绾下意识地舔了下唇，深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白鹤！” 陪着江奕宸一起来找慕绾绾的南极长生大帝，站在月洞门口看着自家那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白鹤，不解风情地喊了一声。 这小子一副呆若木鸡的傻样，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儿啊！ 人家相思难耐、痴缠得紧，你倒是在一旁看得如此认真，有必要让这个榆木脑袋去静室面壁思过一下了！ “白鹤、白鹤！” 南极长生大帝接连又喊了几声，白鹤竟然还是充耳不闻、没有半点反应。 这光天化日的，小北阴也不知道有所顾忌，真是有点太…… 啧啧！ 用不了多久，这九重天上又要多一些北太帝君的闲趣八卦了。 哎！小北阴长大啦，管不了、管不了呀…… “这死小子，还真是丢死个人哟~~~” 南极长生大帝无奈地摇摇头，索性直接一个闪现瞬移到白鹤的身边，狠狠拎着白鹤的耳朵跟江奕宸招呼了一声，两人便离开了紫竹苑。 “帝君大人，要自持啊！” 被南极长生大帝这么一搅和，慕绾绾才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她一脸窘涩、抬眼轻轻嗔了一句。 “自持，如何自持？一想到你，本座连冷静都难以做到，近千年的道行都要毁到你手里了，哼！” 江奕宸冷冷瞥了慕绾绾一眼，搂着慕绾绾腰的手臂又故意紧了紧。 “反正这里是紫竹苑，也没什么人，本座就算不自持，你又能奈我何？” “我一个小小的花仙，自然是奈何不了帝君大人您啦……” 嘿嘿，怎么江奕宸这话说的，听在心里竟有些小得意呢？ 慕绾绾抿嘴一笑，用脑袋蹭了蹭江奕宸的胸口，娇婉一句：“不过，这么久也不见您来看我，我还以为帝君大人要食言了……可能您压根儿就不需要我的陪伴！” “……本座怎会不需要你的陪伴！” 江奕宸眸中的暗金色瞳线暗了暗，轻笑一声接着说道：“……若你在本座身边只会伤害到你，那本座宁可换一种方式陪伴，这三界之内，本座绝不会丢下你，让你一人独自面对！” 慕绾绾，你的过去，本座无缘得见，但你的往后余生，本座定会奉陪到底—— 第20章 度朔 慕绾绾，本座也不知为何非你不可！ 但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本座就只想对你一个人好，那般好并非对天地的敬畏，也不是怜悯众生的慈悲心，而是一种很特别、且无人可替的感觉…… 这六百年来，本座对你的感情并未因距离而变得浅淡、疏离，反倒是每见你一次，对你的喜爱便与日俱增。 尤其当本座决定破界与你行了冲虚调和之后，更是觉得只有与你在一起，本座才会是一个完整的存在。 那种新奇的感觉很微妙，却又好似与生俱来！ 可能，本座对你早已情根深种。 幸而你对本座也是一往情深，也算是难得的两情相悦，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寻个黄道吉日，你我去娲皇宫求女娲娘娘验过同心、注下婚书，求个姻缘证道好了。 反正你我已有冲虚调和之实，有了姻缘相系，同修更是如鱼得水、阴阳和谐。 再说这九重天上也不是没有双宿双飞的神仙眷侣。 他们做得，本座有何做不得？ 修行之事就算偶尔会为情所困而无法早日通达，但那又有何妨？ 慢就慢一点好了，有你相伴，足矣…… “慕绾绾，下月初三是金母娘娘每隔千年大办一次的瑶池蟠桃宴，九重天上有名有姓的仙家尊神都会受邀赴宴，本座……想携你一同去，可好？” 想起前几日金母娘娘差人送来的寿宴请柬，江奕宸暗自一番思量后，用双手捧起慕绾绾的脸细细摩挲着，他那幽深的寒眸中映出了慕绾绾眼眶微红的模样。 “嗯？……好！” 怎么就突然提到了这个，三月初三可是金母娘娘的寿辰啊，江奕宸真要带自己这个身份不够格的小花仙去赴宴吗？ 虽不知缘由，但见江奕宸的表情如此郑重其事，慕绾绾稍有迟疑，还是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瞧你蠢的！” 听到慕绾绾应下了此事，江奕宸原本忐忑的心情这才算安定了下来，他便随口调侃了一句。 慕绾绾，本座就是要昭告三界、让九重天的各路仙家尊神都知晓—— 本座心悦于你，本座的仙后非你莫属！ 江奕宸轻笑着点了下慕绾绾的鼻尖，右手揽住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左手掐诀结印银光一闪，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银色光圈的法门之中。 “江奕宸，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好吧，帝君大人还会卖关子了……” 竹影摇曳、微风轻拂，紫竹苑里只留下了慕绾绾一连串清脆悦耳的轻笑声。 》〉》〉》 这里，还真是一个自己从未来过的陌生地方。 不过，这也太美了吧！ “江奕宸，这是哪里啊？” 正说着，慕绾绾眼前便悠悠飘下一片白色的花瓣，前端微微带着一点点粉红。 “桃花？是桃花诶！” 她兴奋地用手接住那片小小的桃花花瓣，开心地冲着江奕宸说道：“这里不会是金母娘娘的蟠桃园吧！” 看来，她很喜欢这里…… 江奕宸顿时心情大悦，他好笑地看着慕绾绾有些傻乎乎的表情，轻轻松开了慕绾绾的腰，转而伸手牵起慕绾绾的手，两人慢慢向眼前粉白无垠的世界走去。 “……非也，这里是度朔山，本座在这里藏了……宝贝！” 江奕宸突然冲着慕绾绾神秘兮兮地一笑，当他眉眼舒展的刹那，慕绾绾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平日里的他总是冷冰冰的，就算开心也不过是唇角微勾，像今日这种轻松暖心的笑真是太少了。 宝贝什么的不重要，有你这个宝贝在我身边就足够啦！ 希望以后你不会离开我太久，没有你的日子，真心太难熬了…… 话说回来，也不知他这半年到底去了哪里，总感觉这次见到他，跟以前有些—— 不一样了！ “哦～～～原来不是金母娘娘的蟠桃园啊……度朔山……我知道啦，是冥界的神山……对不对？” 虽然这里到处都是盈盈摇摇、缓缓飞落的桃花，令人宛若身临仙境，但风中带有冥界特有的阴寒之气，却正是江奕宸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 再说了，九天应元府藏书阁里的书都差不多被本仙子翻遍了，就度朔山这样的小问题，还难不倒本仙子呢！ “还不算太笨！” 江奕宸扭头看着一脸自得的慕绾绾，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那是……做神仙呢，修为可以不高，但书必须要多读！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啦，嘿嘿！” “你呀……” 看到江奕宸在自己面前笑得次数越来越多，慕绾绾也是发自肺腑地感到高兴。 就这样，江奕宸和慕绾绾两人牵着手、边走边笑，不知何时就变成了十指相扣。 他们漫步在纷纷扬扬、不断飘落着桃花的路上，远远望去胜似下雪，不多时两人便白了头。 而他们脚下巨大的桃树枝干向两边无尽延伸着，所过之处长出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桃花树，树上开满了粉白、粉白的桃花。 “哇……度朔山上有桃木，其枝三千里！” 慕绾绾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书中的一句话。 书中描写的景致固然磅礴，但亲眼所见却更为震撼。 “好壮观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神高驰之。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幽幽南山，心向往之。 满眼都是飞舞的花瓣，简直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桃花雪！ 这是特意在迎接自己的归来嘛…… 此刻，是自己这半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什么修行、什么功课，早被心花怒放的慕绾绾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看着眼前的美景，突然松开了江奕宸的手向前一路飞奔，情不自禁地用脚踢踢路上积满的花瓣、伸手接接飘落于半空的飞花，身上浅青色的裙袂随着她不停地旋转带起了桃花无数，一时间桃林里传出了她阵阵的欢声笑语。 “江奕宸，这里好美啊，我好喜欢！” 平日里看起来清汤寡水的她，此时此刻看在眼里竟也能美得如此不可方物。 本座，果真是中了她的毒！ 江奕宸静静站在这场桃花雪中，出神地望着乱舞飞花中清婉出尘的慕绾绾，他的眼神清澈而笃定。 慕绾绾，等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一结束，咱们立刻去娲皇宫证婚吧，本座多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不过在那之前，有些东西是该让她见一见了！ 以为还需一段时日，方能拿到素女元君入世的那缕元神，没料想今日自己才入紫竹苑去寻慕绾绾，便收到神荼郁垒二位鬼帝的传音，说是那顾家女子提早魂归九幽、入了度朔山，而且原本破碎的元神已自行修复，这真算得上意外之喜！ 只是可叹那顾家女子，情之苦而心早夭。 失去心爱之人、一人独活的她，果然没撑得了太久，唉…… “慕绾绾，本座先去找一趟神荼郁垒二位鬼帝取点东西，你在此处稍作休息，切记……务必等本座回来！” 待你正式成了这九幽之地的冥后，这桃林深处的禁地你便能随本座一同进入了。 快了…… 江奕宸清冽且低沉的嗓音难得扬起了愉悦之意，他走到慕绾绾身边轻轻抚了下她的发顶。 “嗯嗯，知道啦……你、快去快回哦！” 东西？ 该不会是方才他提及的宝贝吧！ 什么东西，还需要藏在这里呢…… 慕绾绾停下来点了点头，目送着江奕宸消失于桃林深处。 欢闹了一通，也是有些乏了。 慕绾绾打量了一番路边密密丛丛的桃树，索性就近选了一棵御风而上，将自己搁在桃枝上、隐入了繁冗的桃花中。 就在这里等江奕宸吧，刚好也能歇歇…… “唷～小仙子来了呀！” 突然，一个阴柔细软的声音把慕绾绾吓了一跳，她头都没回就先一巴掌呼了过去。 一顶白色的高帽差点被她失手打落。 “啊，是你呀～真是抱歉啊！” 慕绾绾定睛一看，愣是翻了一记白眼，她懒懒地说道：“……白无常、白七爷，你们冥界的鬼神是不是都喜欢偷偷摸摸地出现啊！” 神出鬼没这词儿，可真不是白来的…… 白无常扶正自己的高帽，用宽大的衣袖捂着嘴嘻嘻一笑，算是默认了慕绾绾的说法。 “哎唷唷……这不是听闻帝君大人终于从九重天回来了，便着急过来送名册，不承想叨扰了小仙子的清净。” 他本来是虚虚飘在慕绾绾的身边，结果四下环顾了一周，他那吊额的三白眼邪魅一眯，便坐在了慕绾绾的身旁。 “你们帝君大人去找神荼郁垒二位鬼帝了，应该很快就回来……要不你也在这等等，反正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本七爷当然知道帝君大人干嘛去了，这还用你说！ 亏得二位鬼帝那里你这个小仙子进不去，帝君大人不得已才将你留在此处，不然本七爷哪有机会单独找你唷…… “唉，都说这度朔山的桃木胜景无边，可这儿再美，也是神荼郁垒二位鬼帝镇守的鬼门关唷～～～凡是我们阴差都拘不了的魂，基本上都是被收到这里的！” 白无常用手中的名册给自己扇着风，说完笑眯眯地瞥了慕绾绾一眼。 就这一眼，再加上白无常嘴边阴恻恻的笑容，竟让慕绾绾头皮发麻、浑身打了个寒战。 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对自己说的这番话……总觉得另有所指。 这个白无常，到底是什么意思？ “冥界之大无边无际，阴山遮天蔽日绵延无边，此外还有众多的神山：度朔山、罗酆山、抱犊山、嶓冢山……等等，这些都是帝君大人所御之地、神职所在——” 包括人世间的生死轮回。 慕绾绾心中默默接了一句。 白无常这个家伙好奇怪啊，为何偏偏要对我讲这些众所周知的事情？ 他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对呀，我一直晓得冥界帝君的职责是什么……可七爷您大费周章地给我讲这一通，究竟意欲何为？” 慕绾绾双手抱臂、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口质问道。 她这般直截了当的反应，倒是让白无常愣了一下。 看似柔柔弱弱的小仙子，性子倒是来得执拗！ 这样也好，那就有话直说吧…… “哎唷～在下哪儿敢对小仙子您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有些心疼帝君大人、可怜自己罢了……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帝君大人私自去了趟凡间一待二十几载，结果才一回冥界又被拘到了九重天，不是受罚就是思过，愣是折腾了大半年……可怜在下代管冥府阴天子殿这么久，上要应付九重天、下要管理各种琐碎事务，我家婆子也是怨声载道，在下着实太难了唷～～～” 听着白无常喋喋不休地碎碎念，更是见他夸张地扯着手中的名册可劲儿给自己扇风，慕绾绾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这个好像是有关顾家生人的生平册，看样子应该是从崔判生死簿上誊录的吧！ 你家帝君大人私自去了凡间，与我何干？ 为何对我摆出一副如此幽怨的模样！ 难不成，是我让你家帝君大人去的？！ 可他怎么还受罚、思过了呢…… “唉！只怪在下办事不力，帝君大人擅离职守的事最终还是被紫微大帝察觉，害得帝君大人落了个诛仙台九九雷刑的天罪之罚……” “什么？” 原本满腹狐疑的慕绾绾一听白无常说的事，只觉全身气血逆流、脑袋发懵。 九九雷刑？！ 那个传说中没几位仙家尊神能扛得过去的九九雷刑，就算侥幸下得了诛仙台，也必是九死一生！ 怎么这么大的事，江奕宸却对自己只字未提！ 难怪今日见到他时，感觉他的脸色极差，人也显得格外虚弱，究竟是怎样的人，值得他宁愿受如此重刑，也要执意擅离神位？ 甚至没给自己留下一句话…… “……那、那后来呢？” 慕绾绾隐隐感觉此事，与白无常故意透露给自己的那个顾家生人有关。 而且直觉告诉自己，那个生人定是位女子…… 一想到这里，慕绾绾的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就连眼前漫天飘舞的桃花雪，也顿时失去了颜色。 “后来……后来幸亏帝君大人一下诛仙台，便被太一尊神请到青华东极妙严宫小住了个把月，这才算是恢复了些元气……哎唷唷～当时在下可真是担心死帝君大人的伤势了，那毕竟是大罗金仙都遭不住的九九雷刑啊……” 白无常佯装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眼睛却时不时偷瞄着慕绾绾的反应，而此刻的慕绾绾早已心绪大乱，她盯着白无常一张一合的嘴，却已经完全听不清白无常的絮叨。 心如刀绞，原来说的就是这般滋味！ 好吧，就算你有要紧事，好歹传个话总可以吧！ 就算你有重要的人要救，好歹别忘了你还是个冥界帝君，有神职在身、不可擅离！ 就算你顾及颜面，不想对我说受罚之事，那好歹也该让我知晓你受伤的情况吧…… 你对我倒是缄默不言，可你知道嘛……从旁人口中得知你的事情，我就特别像个无用的傻子！ 难道，我就如此好哄骗不成？ “行了！七爷，本仙子今日的课业还没做完，就先不耽误你们处理公务了……从这里走哪条道回天界近？” 慕绾绾吸了吸鼻子，心中腾起一股哀怨，她讪讪打断了白无常的话。 “啊？小仙子，这才来没多久就要走啊！既然帝君大人还没回来，那在下送送您……这边请！” 白无常一听慕绾绾要走，啪一下合上手中的名册揣入衣袖，脸上依旧挂着猜不透情绪的招牌眯眼笑。 “不用了，就不劳您大驾了，七爷您给指个道就成！对了……你替本仙子转告帝君大人他一声……让他好生休养吧，别没事往应元府跑了……” 慕绾绾嘴上倒是说得干脆，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度朔山三千里的桃花雪。 江奕宸，就算这半年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不重要！ 只希望你今后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因为—— 你身为冥界帝君，除了这天地众生，三界之内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付出这般惨烈的代价！ 谁，都不可以！ 哪怕，是我—— 第21章 极乐 她，终究还是没等自己、没等到自己的亲口解释…… 从神荼郁垒二位鬼帝处返回桃林的江奕宸，只见到了等他的白无常，而慕绾绾已经离开了度朔山。 这丫头看似柔柔弱弱，可性子还是相当硬气！ 她不打招呼就走，这定是白无常又跟她乱嚼了舌根子。 江奕宸轻阖垂眸，耳边传来白无常喋喋不休的声音，心中已然利用元灵血契追踪起慕绾绾的方位。 少时，他便在清净极乐天感应到了慕绾绾的气息。 元灵血契，还真是个好东西！ 慕绾绾，这三界之内随你跑到哪儿，只要不故意躲进旁人的结界之中，本座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 “本座已知晓此事了，殿上的事你看着办吧！” 江奕宸缓缓睁开眼、冷声吩咐了一句，当即撇下白无常、开了通往自家净土清净极乐天的法门便阔步走了进去。 “诶，帝君大人您不回冥天子殿了啊！” 不是吧，您这是还要去追那小仙子？ 好我的帝君大人哟，您为她都受了多少罪了，您不心疼自个儿，属下还心疼呢！ 唉…… 望着头也不回的江奕宸，白无常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孤零零地站在桃花林中，他那宽大的白色身影在簌簌而落的桃花中飘飘荡荡，看起来莫名的萧瑟。 …… 果然，你在这儿！ 入了清净极乐天，江奕宸随着体内元灵血契的指引很快便发现了慕绾绾的踪迹，他唇角微勾，负手一步步走进了那片如火似血、影影绰绰、铺天盖地的曼珠沙华花海中。 “小北阴啊，今日本星主所秘传于你的元灵血契，就算是在九重天上也属讳莫如深的高阶仙法，不过……此等损耗自身元神的秘法若非万不得已，切勿轻易以身试法！” “小神……谨遵教诲！” “虽说殊途，但咱们仙家的元灵血契与魔族的血咒却是本源同归，亦有共情同心的通达之能，甚至偶有同生同死的异能发生，故其凶险程度不言而喻……尤其咱们仙家没有像魔族血咒那样的契约限制，他们只需完成契约，血咒即可解除，而仙家这种以元神为注的血契，一旦缔结便是无解……” “小神明白！” “倘若真有一方想单方面强行解除血契，必定要剥离自身元神、另寻依托重新修炼身舍，别说修为浅薄的小仙了，哪怕是法力神通广大的仙家尊神，也会有修为散尽、元神不保的危险，所以施用元灵血契，定要慎之又慎啊！” “……尊神啊，小神真的记住了……” 江奕宸想起当时紫微大帝那满脸严肃、言语谨慎的模样，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流。 老头儿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以前是，现在也是！ 这次自己在凡间惹出的乱子，最终还是由他出面替自己解决的。 诛仙台上，是自己错怪了他。 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当从太一尊神那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更是感到老头儿对自己的护佑无微不至、爱惜非常，而自己在凡间颇为任性的所作所为，如今想来甚是顾影惭形。 一根若隐若现、犹如线香青烟般袅袅的红线，在曼珠沙华花海中一点点牵引着江奕宸，慢慢向前走着。 元灵血契，此等精妙高深且凶险的仙家秘术，本座自然不会轻易施用，除非是本座认定的人！ 慕绾绾，本座既能与你缔结元灵血契，也是早就有了许你永生永世的念头。 无解就无解吧…… 江奕宸停下脚步，静静望着似血如霞的花海深处，寒凉的眸子多了一抹暖色。 这丫头说喜欢曼珠沙华红艳艳的感觉，自己也就顺手在清净极乐天里多点化了些。 没承想，现在倒成了她躲猫猫的最佳藏匿处。 可惜这丫头定是不知，她因与自己结下血契，还有她那身上无法隐藏的独特冷香，这一切在自己这里根本无所遁形。 即便她藏在弥漫着浓烈花香的曼珠沙华之中！ 风轻轻拂过曼珠沙华，又是一番摇曳生姿的火红景象，阴凉的风夹带着慕绾绾身上那缕幽冷的清香，被一波又一波地推送到了江奕宸那里。 他心中暗叹、拂袖轻拨，朝散发着慕绾绾气息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丫头还不算太笨，没有人云亦云，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以为她听了白无常的话会赌气直接返回九天应元府，没承想她只是半路拐个弯来到了这里。 她应该还是想见到自己，听自己亲口说吧…… 江奕宸望着眼前酣睡于花丛、时不时还咂咂嘴的憨货，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也真够心大的！ 因为两人元灵血契的关系，慕绾绾不用像其他仙家那样，得经过自己允许方能出入清净极乐天，当时初次带她来清净极乐天冲虚调和，便随口告知了她开启法门的方法，还以为她生性大大咧咧、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她不但记住了，还用得如此轻车熟路！ 好在这方净土唯有自己与她可以自由出入，不然就冲她这睡相，恐怕被人抬走都不自知吧！ 江奕宸并未唤醒慕绾绾，只是轻轻走到慕绾绾身旁挨着她躺了下来。 他翻身侧卧、单手支颐，仔细端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究竟该不该将所有的事对她和盘托出呢？ 北天魔帝所说之事还有待考究，毕竟他口中的那个素女元君，可是在九重天被褫夺神位、神册不存的堕仙。 慕绾绾，又怎会是素女元君呢？ 老头儿肯定知道不少九重天的旧事，可惜在上诛仙台前曾试探过他的口风，结果什么都没能问得出来。 江奕宸有些踌躇，心中思虑颇重。 若北天魔帝所说之事属实，那慕绾绾知晓后会不会—— 想方设法成为那个当年足以撼动九重天的素女元君，不再需要自己对她的护佑！ 尚不清楚素女元君入魔之过往，倘若慕绾绾成了她，还会如同现在这般赤子如初、单纯质朴吗？ 那时的她，可还会对自己心有牵念、心悦如故？ 一瞬间，重重忧心席卷而至，江奕宸不由地眉头紧锁，心情格外沉闷。 素女元君至今仍被九重天定为堕仙，而堕仙的归宿在异界，那是除非自己入魔，否则将永远无法涉足的地方…… 告诉了她事实后，自己到底应该是阻止她，还是顺应她自己的意愿呢？ 好难…… 感觉怎么做都会是遗憾！ 自显化以来，还未曾有哪件事能让自己如此反复思量、久久无法权衡，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莫非这就是在那万千劫数中，最难堪破的情劫？ 慕绾绾，你的出现怕不是偶然…… 你定是本座命中注定要遇到的劫！ 江奕宸轻笑一声，却掩不住自嘲的味道。 他定了定纷乱的神思、望向眼前睡着的慕绾绾，抬手就近掐下一株曼珠沙华，虚悬着用花勾勒着慕绾绾的眉眼轮廓。 可叹本座明知是劫，却偏偏执念往深、无法自持！ 江奕宸这边描得仔细，慕绾绾那边睡得香甜。 随着花香一路游走，花瓣有一下没一下地会碰到慕绾绾的肌肤，慕绾绾的呼吸渐渐有些不稳，她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江奕宸，你是故意的吧！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本仙子马上就要破功了！ 其实，当江奕宸带着那满身熟悉的阴寒之气渐渐靠近慕绾绾时，她就已经醒了，只是因为一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江奕宸，便索性继续装睡不醒。 可当慕绾绾鼻间皆是萦绕着江奕宸身上的那股冷香时，她的脸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 这家伙，也不主动叫醒我，真是的！ 好歹我才是那个生气的人，哄哄我都不行呀！ 虽说本仙子人美心善，是个相当好哄的人，但介于你的不解风情，本仙子决定不会轻易原谅你，哼！ 就算你贴着我也没用，休想用美色勾引本仙子！ 本仙子可不吃这套！ 对，绝对不吃！ …… 嗯？！ 怎么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这家伙也睡着了吧！ 心中嘀咕了半天，有些按捺不住的慕绾绾只好佯装翻了个身，借机用手臂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然后发现江奕宸依旧没什么动静，便从胳膊间的缝隙中偷偷睁开了一只眼。 结果，正巧对上了一双眉眼弯翘的寒眸。 如星璀璨、如焰炽热。 “醒了？”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中透出一丝慵懒，江奕宸冷不丁俯身啄了一下慕绾绾的唇。 “啊……哦、嗯……那个、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 才想偷看的慕绾绾被江奕宸逮了个正着，接着又被江奕宸丝毫不曾防备的吻亲得一时慌了神。 “咳～～～白七爷不是说帝君大人您有政务要忙嘛，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跑到这里来呢？” 慕绾绾的脖子往后一缩，清清嗓子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故意板着脸问道。 “冥天子殿上确有要事，不过忙的自是那个多嘴的家伙，岂会是本座……” 江奕宸将手中的曼珠沙华轻轻一抛，淡淡地回了一句。 “说好等本座的人，自己跑来此处安睡，那本座自然也得上此处来寻人来！” 呵，这尊神一旦觍着脸说话，还真当是恬不知耻、无言反驳啊！ 不过呢…… 白无常也不算冤，本仙子才不会可怜他呢！ 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家伙了，若是不想让江奕宸因为我耽误了殿上的事，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不就成了？ 本仙子岂是那不通情理、不知轻重之人！ 想想真令人窝火…… “帝君大人，您以后就算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见、重要的事要做，那也请务必记得按时归位，毕竟您可是冥界的帝君……” 慕绾绾憋了半天的满腹牢骚，最后在江奕宸如丝的赤诚眼神中化成了一句轻责。 “因为……我可不想让你受到一丁点儿的罚！” 她把身体一蜷，将自己埋进了江奕宸的怀里，用手指戳着江奕宸结实有型的胸肌说道。 “哦！对了！” 慕绾绾突然想起了江奕宸受的九九雷刑，她一骨碌爬起来盘腿而坐，用手拍了拍江奕宸的肩，急切地说道：“快把衣服脱了！” “……如此心急？” 江奕宸喉间轻笑，随即也懒懒起身与慕绾绾相对盘坐，他的唇边又露出那种邪魅诱惑的笑容。 正上手扒衣服的慕绾绾，一听江奕宸揶揄的口气当下僵住了手，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两片红晕。 “哎呀，不、不是那个啦……作为仙家尊神，自持！自持懂不懂？” “……不懂！” 啊！！！ 这家伙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慕绾绾有些抓狂，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江奕宸突然不怎么正经后，自己对他还真有些无可奈何。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其实自己心底还蛮喜欢跟他这般斗嘴的感觉。 这样的他，难得有些鲜活劲儿…… “江奕宸，你好讨厌啊！本仙子，只是想看看你的伤罢了……” 慕绾绾瞪起了圆圆的眼睛，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活脱脱就像一只生气的小兔子。 “已经没事了，好了……” 江奕宸笑着一把拢住被慕绾绾扯得有些凌乱的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 鬼才信你！ 慕绾绾见江奕宸拒绝了自己的查看，便也再没有强求，只是身子一探、扑过去抱住了江奕宸，她将手覆上了江奕宸的背，细细抚摸了起来。 原本光洁顺滑的背脊，现在就算隔着厚厚的三重衣，都能清晰感受到江奕宸背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凹凸痕迹。 有关九九雷刑的厉害虽早有预料，但当真正触摸到这些伤痕时，慕绾绾还是心中大骇、瞬间潸然泪下。 他在妙严宫中待了月余，太一尊神的仙丹、莲池的水，都是何等的仙家神品，可这样的治疗都无法让他恢复如初，可见当时在诛仙台上的情形有多凶险。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令他如此在意，竟不惜赌上仙格尽毁、元神俱灭的结局？ 这样的事，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我发誓！！！ 慕绾绾，你不仅要修好神霄五雷法，还要尽快参悟神霄的最高奥义三十六雷法，你不能一味地躲在他的庇佑下，你也要强大起来学会保护他！ 自己喜欢的人，必须得自己护！ 慕绾绾眼中充满了少有的凌厉感，甚至心中头一次生出了恶念—— 谁都不可以伤害江奕宸，若有之，必杀之！ “那个凡人女子，值得你如此吗？” 慕绾绾想起那个虽未曾谋面、但令自己耿耿于怀的顾家女子，她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轻轻问着。 依偎在他的怀里，可自己的身体还是无法克制地发抖。 说不介意，又怎能不介意！ “乖，不哭……” 江奕宸见慕绾绾靠过来便顺势一把揽住，抬手帮慕绾绾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傻丫头，那个女子当然值得……因为、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就白无常那七绕八拧的性子，应该不会把话说得过于直白，想来都是这丫头自己猜的吧！ 这丫头修行没什么天赋，对某些事的直觉倒还是挺准的，这就是白无常曾说过自家婆子的那句话—— 女人最可怕的第六感吧！ 反正该来的总归要来，还不如就全都告诉她吧！ “啊？！” 本来满心酸涩、颇为吃味的慕绾绾，听到江奕宸这么一说，整个人直接懵了。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难怪在桃林里白无常一反常态地对自己说话夹枪带棒，难不成江奕宸这次受罚还真是因为自己？ 这才刚刚发完誓要帮江奕宸消除一切隐患，这若真与自己有关，敢情儿狠起心来连自己都要干掉不成！ 慕绾绾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更是觉得哭笑不得，还真是应了话本中的那句俗语——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那个、有关本座去凡间的故事，有点长……” 江奕宸看着面色几转的慕绾绾，轻笑了一声。 “那就先拣要紧地说吧！” 譬如，先说那个凡人女子什么的最好…… 慕绾绾心里补了一句，她挣扎出江奕宸的怀抱、盘腿而坐，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还得从紫霄如意说起……” 江奕宸抬眼盯着一脸期待的慕绾绾，思绪飘忽、神情微顿。 但愿，结果不会太糟！ 他轻叹一声便左手拂袖掐诀结印，霎时他的胸前心门处发出明亮的银色光团，映衬得他如玉的面色忽明忽暗，他另一边信手探入，从中取出一件莹润的玉色如意法器—— 第22章 信物 这玉色如意发簪，实属极品！ 祥云灵芝紫气盈盈、白玉簪身祥瑞萦绕，发簪内隐隐可见一缕泛有紫芒的星碎不断流转。 就算自己道行粗浅，可毕竟也是在藏书阁里见过大世面的仙子，尤其像这种姑娘家用的东西，自己的眼力见可差不到哪儿去！ “哇！好漂亮的发簪啊！” 慕绾绾双手撑在地上，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叹，整个人向江奕宸虚捧着的手凑了过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悬浮于江奕宸掌中的白玉色如意发簪。 只是这分明是白玉如意，为何偏偏要叫紫霄如意呢？ “江奕宸，这是哪家仙子送你的定情信物啊？” 慕绾绾百思不得其解，她撇撇嘴抬眼瞅了江奕宸一眼，随口调侃道。 江奕宸可是紫微大帝显化的先天神只，他神姿卓绝、修行更是天赋超然，简直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赐尊神，在九重天上那可真是被各路大尊神都青睐有加、格外照顾。 虽说这家伙性情冷清孤傲又不好亲近，但就自己在九天应元府的那段日子里，也是经常能听到不少有关他的“情”事，不管他态度如何，反正各家仙府的女仙官，还有众多的仙子、仙娥，甚至尊享高位的神女，都会想着法儿讨他欢心、芳心暗许。 一说到女仙官，慕绾绾的脑子里马上蹦出了那个对自己怀有敌意的鸢萝，虽说与她也只是在北极星宫大殿上的一面之缘，但也照样能感到她对江奕宸的态度非比寻常。 同样是从紫微垣出来的神只，很明显计都罗睺二位星君就不怎么讨她喜欢。 就算是亲兄弟也会有亲疏之别，她一个女仙官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窥得主家紫微大帝对各位神君的关切程度不一。 只能怪江奕宸在他们同辈的神只中过于出类拔萃、一枝独秀了…… 如此耀眼夺目的帝君大人，免不了会收到一些寄情的物件，譬如绢帕、香包、发簪什么的…… 慕绾绾才想到这种可能，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这支如意发簪有些碍眼。 定情信物？！ 江奕宸闻言眼眸轻眯，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这是对本座没信心，还是对她自己没信心？ 这丫头的想法，有时真令人恨不得好好咬上一口！ “……老头儿给的！” 他冷冷丢了一句过来。 “哈，这姑娘家家用的东西，他老人家怎么会有啊……再说了，为何要给你呀？” 慕绾绾一听是紫微大帝给江奕宸的，有些不解地盯着这支白玉如意。 好生奇怪，怎得感觉自己对这物件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会不会是自己在哪里见过？ 藏书阁的书里，还是与自己打过照面的女仙？ 不可能，不可能！ 九天应元府里都是清一色的童子，除了自己就没见过什么女仙，那个紫微垣的女仙官鸢萝更是不可能了，没什么依据，反正就是直觉如此！ 算了，不猜了！ 反正下月初三，江奕宸要带自己去金母娘娘瑶池的蟠桃会赴宴，届时九重天上能排得上名号的神仙都在，自然也能见到不少高品阶的女仙。 这如意发簪绝非凡品，主人也定是位有身份的女仙，自己到时再留意一下好了！ 就是不知会是跟紫微大帝有关的女仙呢，还是跟江奕宸有关…… 对了，九天玄女应该也会出席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吧！ 听闻九天玄女因圣母元君的缘故，她与金母娘娘私交甚好，而金母娘娘对江奕宸也是爱护有加，到时看能不能通过江奕宸让金母娘娘帮自己引荐一下，毕竟自己对九重天第一女战神早就仰慕已久…… “慕、绾、绾！”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突然附耳响起，惹得胡思乱想的慕绾绾一个激灵。 “啊？” 慕绾绾感到自己的脸，唰地一下就麻嗖嗖的。 “本座说的……你可听清？” 江奕宸寒眸一眯，惩罚性地咬了一下慕绾绾的耳朵。 “……呃，大概听清楚了……内景乃内秘之事，唯自己心内知之，他人无法窥之，故察魂之事，察、魂……” 慕绾绾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最后实在搪塞不了，就只好冲着江奕宸讪讪一笑。 “其他的、其他的着实没留意你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嘿嘿！” 她因自己跑神没注意江奕宸说话的内容心生愧疚，不过她怯生生地问了一个自己刚听到的重点词：“那个……你刚说我为何要察魂呀？” “你是否修为始终无法精进？” 江奕宸轻咳一声，睨了慕绾绾一眼。 “嗯嗯嗯……这你都知道啊！” 慕绾绾一想到自己那个一言难尽的神霄五雷法，她的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狂点，不由得好奇追问道：“为何呀？” “因为……你蠢呗！” 江奕宸才一本正经地说完，看到慕绾绾一下愣住的模样，实在没忍住薄唇还是抿了一下。 “行了，不逗你了……是三魂不齐！” 他看到慕绾绾作势抓狂的模样，不禁眉尾轻挑、伸手点了下慕绾绾的额头，这才淡淡解释了一句。 不会吧，我怎可能三魂不齐？ 江奕宸这不是拐着弯说我是个傻子嘛！ 慕绾绾猛觉头顶上一记闷雷，脑袋瓜子瞬间嗡嗡作响。 师尊他老人家是说过自己先天不足，可也没讲具体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是江奕宸说得这般严重吗？ 若真是三魂不齐，那岂不意味着自己修炼神霄三十六雷法，绝对是痴心妄想了…… “凡人若是三魂不齐，自然痴傻异于常人，不过你呢……以花灵本体来看，也就是修行稍有受阻罢了！” 江奕宸看着顷刻间脸色暗淡、失魂落魄的慕绾绾，心中有些不忍。 北天魔帝跟自己说当初素女元君殒灭时元神一分为三，除了他与老头儿各抢到一缕外，尚有一缕遗存于世、不知下落。 直到他见到慕绾绾时，他便确定慕绾绾是素女元君的那缕隐匿于世的元神所化。 原本自己对北天魔帝的话将信将疑，可当与他同去凡间豪赌了一场，才知一切都是真的！ 可能慕绾绾是由素女元君的精魂所化，故其性情本真、心思单纯，并无任何有关素女元君的旧识，而后来那缕从凡间归冥的元神极有可能是素女元君的气魂，因为紫霄如意中被老头儿封印的这缕元神识感强烈，应是素女元君的神魂所在。 若是能帮慕绾绾三魂合一…… 江奕宸盯着虚悬在掌的紫霄如玉顿时重似千斤。 老头儿将此物件交给了自己，定是另有深意—— 之前慕绾绾在自己身边时就会引起紫霄如意的共鸣，只是自己不知其中关联，以为只是有缘罢了！ 老头儿有意将紫霄如意归还慕绾绾，这难道是要让她自己做抉择的意思？ 好担心她会选了并非自己所期待的决定！ 江奕宸故作镇定地用两指轻拈如意发簪、递给了慕绾绾。 “这发簪名唤紫霄如意，原本出自九天应元府，是与九天玄女的玄阴剑齐名的仙家法器……如今机缘巧合，就……送你了。”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言语间还是避开了一些事情的关键节点。 不想相信、也不愿承认慕绾绾就是紫霄如意的主人。 因为一旦紫霄如意真得与她顺利认主绑定，那便证明属于她的新命轮就此开启，究竟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一切皆是未知。 她，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她还会是属于自己的那个蠢丫头吗？ 江奕宸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是吧，这么极品的仙家宝贝，真是送我的？紫微尊神真够大气的……” 慕绾绾一脸震惊，她难以置信地接过紫霄如意，心中再也顾不上纠结这是与谁有关的物件了。 这还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 才跟白鹤师兄聊过法器的事，今个儿就收到了如此极品的法器，还是跟九天玄女那玄阴双剑齐名的紫霄如意，自己也太走运了吧！ 她反复仔细察看着手中的如意发簪，然后心中才默念起御宝灵诀，那如意发簪瞬间便化作了七八寸长短，萦绕在如意上的紫气更盛了一筹。 \\\"哇，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好称手的紫霄如意！\\\" 完全没留意到江奕宸一脸忧色地望着自己，慕绾绾满眼皆是惊喜和激动，心中更是雀跃不已。 “法器认主的共情咒我早都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法器……现在好了，这紫霄如意既然出自九天应元府，那必定是至阳仙家法宝，这也太适合我修习的神霄雷法了……感谢紫微尊神的慷慨赠予，也谢谢你雪中送炭、解我心中所急！” 跟慕绾绾一脸兴奋的样子相反，江奕宸看着在慕绾绾手中自如变化的紫霄如意，脸色更是差了几分。 难道，即将发生的事就无法避免了吗？ “好神奇啊……江奕宸，我的手刚一碰到紫霄如意，就能感应到一种莫名熟悉的灵气，引得体内气海一阵翻涌……看来，我跟这宝贝确实有缘！” 想起来了，这紫霄如意我之前在紫微大帝的袖中见过，那时的自己才是个小小的花灵。 原来那么早以前，就注定了今日的缘分呀！ 真好…… 慕绾绾的兴致一下上来了，她准备立马开始用共情咒试着与紫霄如意认主绑定。 拜托你哦小如意，我也很想拥有一个可以与自己共情、一起进退的法器，像江奕宸的碧落、白鹤师兄的太玄那样…… 你不要抗拒我啊，乖乖与我绑定，我会是个很好很好的主人。 江奕宸紧皱眉头，死死盯着眼前垂眸轻阖、口中念念有词的慕绾绾，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随着共情咒的催动，慕绾绾手中的紫霄如意紫气更为大涨，竟然渐渐吞噬掉了她本体所散发的浅青色光晕，而原本紫霄如意中平序游走的紫芒星碎突然飞速地跳动了起来，一时间金光璨耀、夺目刺眼。 江奕宸见状，整个人的心都被死死揪了起来。 不好！ 这是元神反噬！ 江奕宸发觉慕绾绾面色有异，他立马斩断自己心底的那点小情绪，用固魂术先稳住了慕绾绾的元神。 先护住她，至于将来尚未发生的事，无须自扰！ “慕绾绾，注意调息凝神！” 说话间，只见江奕宸的左袖中飞出一条银链快速缚住慕绾绾的身体，他用自身的罡炁画出三道银色符咒，“啪、啪、啪”三下贴于慕绾绾的印堂、膻中、丹田处，随即右手幻化出通体透亮的长剑碧落，结出一个银色的阵法将自己跟慕绾绾罩于其中。 紫霄如意中素女元君的元神竟如此霸道，这还尚未三魂合一、神识依旧懵懂，就有吞噬慕绾绾元神之意，幸亏还有本座在一旁护法！ 无论那个北天魔帝、还是自家老头儿，貌似对素女元君的事格外上心，若慕绾绾的出现注定跟素女元君有关，那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而自己这个被老头儿显化的冥界帝君，为何一开始就与慕绾绾有了关联，难道自己也是被老头儿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一个？ 自己与她，该何去何从…… 慕绾绾额上密密渗出的细汗滑入紧锁的眉头中，她面色愈发苍白，紧咬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江奕宸寒眸一冷，当机立断挥剑强行切断了慕绾绾与紫霄如意的共情联系。 斩魄镇魂的碧落长剑破空划下，紫霄如意顿时失去了方才霸道的劲头恢复成发簪的模样，掉落在了慕绾绾的衣裙上。 他一把接住软软倒下的慕绾绾紧拥入怀，随即垂眸微阖、心中多了万般说不清的滋味。 自己所有不堪的情绪，皆因那日听到了北天魔帝的一番言语—— 北太帝君，你可还记得龙汉元年的那场之战？ 哦，瞧本尊这记性，那时的你尚未被紫微显化，冥界的帝君还是他呢，你又怎会知晓此事，哈哈哈…… 那时的本尊，在开战前还时不时去阴景天宫找紫微他谈经论道呢，可惜啊……后来就再也不去了！ 说起当年与玄女齐名的素女，那时在九重天上因为精通神霄三十六雷法，在同辈神只中声名鹊起，每次碰到应元府的那个长生小老儿，都能听到他在吹嘘素女的天赋如何了得、玄法如何精妙，甚至说素女跟紫微那家伙的道法修为更是不分伯仲、齐头并进，本尊自是不敢苟同！ 可惜啊，那素女最终还是因情生惑、走火入魔成了堕仙，不过你可知，能让她行差踏错的人会是谁呢？ 哎呀，你这北太帝君如此玲珑心，自是能猜到的不是嘛！ 一场大战，最终竟是她一个堕仙凭借一己之力止战二族，落个殒灭神寂的下场。 我们魔族都对她的大义之举敬佩不已，异界多有她的传奇流传，也算得上是家喻户晓的大英雄！ 可九重天呢？ 哼，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素女殒灭不足百年，九重天便寻了个莫须有的名头将其从《神史》中彻底抹去，甚至毁了她在人间的道场、断其香火，还真算得上心思歹毒！ 难道只因她入了魔，便可抹杀她曾付出的一切吗？ 九重天上的那群混球有谁问过她因何而入魔，又有谁真正遵从了她最后的心愿！ 素女最后一刻的诉求不过是神归天地，可紫微执意将素女破散的元神强收去一缕，甚至将原本理应归还于应元府的紫霄如意也占为己有。 本尊自然是看不下去的，便也存了一缕素女的元神，可惜还被紫微那个小心眼给震碎了！ 而素女隐匿于世的那缕元神本尊寻了六百年，始终下落不明…… 直到那日与你在虚危山一战，意外见到了那个与素女相貌身形一模一样、连身上独有冷香也同出一辙的小花仙，便知事情并不简单。 北太帝君，你还真以为慕绾绾只是个寻常的末等小花仙嘛？ 你与她的相识，在本尊看来不过是紫微的一手安排罢了，这话本尊就撂到这儿，就是去紫微垣对峙，本尊也是这番说辞！ 本尊看得出你喜欢慕绾绾，可像她这种先天有缺、寿数有限的小花仙，能陪你多久？ 你是与天地同寿的先天神只，她可不是！ 难道你舍得眼睁睁地看她寿尽而夭？ 三魂合一，北太帝君你不妨考虑一下！ 看在你与紫微的关系上，本尊倒是可以考虑将聚魂珠中的素女元神碎片给你用来融魂，不过我们魔族可从来都不讲情分只谈交易，你还是好好思量一下吧！ …… 当江奕宸再次缓缓睁眼时，眸底暗金色的瞳线隐有星火在跳动。 深呼一口气后，他轻轻拈起落于慕绾绾衣裙上的如意发簪、帮她插入发间。 慕绾绾，无论如何本座都想你好好的…… 本座深知你的性子，若是本座一心只想将你护在身后，你定是不甘不愿的，既然事已至此，那本座也就此放手、助你全力一搏吧！ 本座心悦于你，也只因是你。 而非其他—— 第23章 旧事 虽不愿承认，但这紫霄如意确实也算得上是你的旧物了。 慕绾绾，本座真怕会失去你…… 怀中的人儿双目紧闭、脸色雪白如纸。 江奕宸抬手轻轻拭去慕绾绾额上沁出的密密细汗，随即将自己体内的纯阴罡炁缓缓渡给了慕绾绾。 貌似经过两人不断地冲虚调和，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的罡炁，阴阳交融之态相当和谐，这丫头还有多少惊喜，自己尚未可知。 望着慕绾绾异常殷红的嘴唇，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悠长。 那日，江奕宸将冲虚调和完的慕绾绾从清净极乐天送回九天应元府，才出了南极长生大帝仙家净土的白玉门坊，便发现有人一路尾随而至。 那人相当狂悖，在九重天上竟没有隐藏半分自己身上的魔息，于是江奕宸还没走出太远，便明显察觉到跟随他的人是与自己已经交过好几次手的\\\"老相识\\\"—— 异界魔尊北天魔帝。 一想到眼前这个大魔王在冥界多次寻衅滋事、还出手重伤慕绾绾，再加上又在青华长乐界芳骞林闹腾出的乌龙事，江奕宸心中噌噌就冒起了火气。 “怎么？堂堂一介魔尊竟如此悠闲，整日在九重天晃荡，擅离职守、不归属域，倒还真是不怕遭天罚惩戒呢！” 他猛然一个转身、冷眼抱臂轻嗤一声，与身后尾随而来的北天魔帝正巧对了个正着。 “哼！就九重天这破地方……本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歹这儿也算是本尊的半个故地，闲暇有余来看看老友、吃吃茶，光明正大、谁奈我何？” 想当年，本尊在玉虚宫时还与紫微那家伙日日相伴、同榻而眠呢，你这小子竟还教训起本尊了！ 说起这九重天上手谈品茗、说法论道的好去处，本尊可比你这个小小的北太帝君懂行…… 北天魔帝一脸傲气地望着与紫微大帝极其神似的江奕宸，眸光瞬间转暗。 这小子仔细一瞧，跟他简直太像了。 紫微这家伙显化时怕不是有意为之吧！ 他暗叹一声、大剌剌地斜倚在就近的一棵参天神木旁，随手把玩着手腕上黑曜石的手串，悠悠说道：“不过今日本尊是特地来找你的……只是想跟北太帝君借样宝贝……救、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北天魔帝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本座只管死人！” 江奕宸对北天魔帝倒是没给半分好脸色，他冷哼一声便径直转身准备离开。 你北天魔帝想救之人，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本座没兴趣，也不乐意！ “哦？既然北太帝君不愿帮忙……” 北天魔帝随手化出一颗血色透亮的珠子，里面清晰可见三枚被血色萦绕的元神碎片不断游离跳转，好似急切地想冲破血珠的禁锢。 这是异界的魔族至宝——聚魂珠！ 江奕宸望着北天魔帝手中之物不禁眉头微蹙，一时不明这北天魔帝有何意图。 “那本尊不如直接去找慕绾绾吧！” 北天魔帝一声冷笑，他那狭长的眼眸瞥向江奕宸，果然江奕宸跟预料的一样骤然变了脸色。 “嗯……好像她……现在是叫这个名字，本尊应该没记错！” 从北天魔帝这个大魔王的口中说出慕绾绾的名字，这令江奕宸心中顿生不安。 “想打架？本座奉陪到底！” 他脚下一滞、面色微愠，宽大的袖中瞬间化出通体寒光透亮的长剑碧落。 慕绾绾，可是本座的女人！ “嚯～北太帝君你急什么？今日本尊可没什么打架的兴致，倒是那慕绾绾的事，却容不得半点耽搁……” 北天魔帝盯着聚魂珠中异样波动的元神碎片，眼神变得狂热起来。 果然，聚魂珠离慕绾绾越近，元神碎片的反应就越强烈，若是能从北太帝君手中拿到八角琉璃塔，修复素女这破碎的元神就指日可待了。 通过自己这段时日的暗中观察，感觉这个北太帝君对慕绾绾颇为上心，若是告诉他有关慕绾绾的真相，自己心中所谋划之事，应有七成把握。 至于紫微手中那捏藏了六百年的素女元神和紫霄如意…… 就冲这事是紫微那家伙起的头，若想成事，二者到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眼下的关键，皆在这个叫慕绾绾的小花仙身上。 紫微呀，小北阴可不是你，本尊自不会迁就于他，既然你终于决定放手，那本尊就不客气了！ “北太帝君……不如找个地方吃盏茶，可否？” 北天魔帝墨黛色的眸子中划过一道精光，泛着幽幽之色。 慕绾绾她能有什么事，这魔头该不会是诓骗自己吧！ 但，万一…… 虽说江奕宸吃不准北天魔帝的心思，但事关慕绾绾，他觉得还是应该慎重一些。 “你说，去哪儿？” 于是，他决定先顺其所意，再见机行事。 “这九重天太过冷清、冥界又了无生趣，至于我们异界……北太帝君自然也不便涉足，毕竟仙家尊神一旦踏进异界便是入魔，为了吃盏茶，还不至于……哈哈哈哈哈！” 北天魔帝笑得张扬，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在九重天会引出多大的风波，他抬眼冲着江奕宸说道：“再说了，你若真入了魔，紫微那老头儿肯定要杀疯了……不如折中一下，去凡间吧！” 凡间…… 貌似自打魔蜕成功、魔心归体出关后，这六百年来自己光顾着处理异界的内部纷争了，说起在诸多跟凡间有关的记忆中，还是跟紫微的那十世有意思。 初次跟紫微和素女三人去凡间，转眼已过近四千年，不知当年那处就连紫微都不曾知晓的隐舍，如今成了怎样的光景？ 那时的素女还是神霄府的司雷女仙，而陪着她在隐舍的那段短暂时光，也是自己离她最近的日子，那时自己也是真心希望她在九重天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可惜造化弄人，她终究还是阴差阳错入了魔，当自己再次出现在隐舍时，已是决战的前夕。 若是能预知到事情的结局，那本尊定会在那天夜里亲手杀了她，而不是眼睁睁地看她殒灭在紫微你的怀中！ 她不该是如此结局，起码你当年给本尊的保证不是这样！ 她本该是完完全全属于本尊的，只因是你，我便信了…… 一场决战，本尊魔壳损毁、魔心入世，就算你使出通天能耐与本尊在凡间十世纠葛，妄图随着一遍遍的转世轮回来消解本尊对你的滔天恨意。 哪怕这是你对本尊的亏欠也好，还是你对你自己的救赎也罢，只要一想到素女的殒灭，本尊还是会恨！ 你夺走了她，又亲手毁了她！ “甚好，那就去凡间吧！” 江奕宸微微颔首，散去了手中的碧落长剑、负手而立。 在阴阳二炁循环往复的凡间，无论一旦入世，法力皆会受天道影响神通大减，无论修为高低也只可施展一成。 若想逆天而为强行施法，必会遭受术法反噬。 魔试人间虽为魔之责权，但此行并非公务，谅他不敢冒着地罪天罚的风险，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去凡间，于他于己，也算得上公允。 反正凡间自家道场无数，这北天魔帝就是有什么旁的心思，到时招呼一声就行了。 “那……北太帝君，请！” 北天魔帝手腕轻旋收了聚魂珠，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奕宸和他两人的身影便瞬间消失了。 》〉》〉》 之前，还真是没仔细瞧过这一番人间烟火气。 那丫头一心向往的凡尘，就是眼前这鲜活的一切吧…… 从临街的勾栏向外眺望，两边的屋舍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公廨等等一个个商家门面临街紧挨着，大的商铺门首还扎着“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 江奕宸虽说掌管凡人转生轮回六百年，但若非公务巡查，从不私自踏足人世。 此刻的他，却被北天魔帝安排在一家临街的茶室三楼顶层雅间里，品着所谓人间上好的香茗。 这茶的味道，不过如此…… 江奕宸斜倚在勾栏边单手支颐，神情淡漠地看着路上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街市行人，有做生意的商贾、看街景的士绅、骑马的官吏，还有忙着叫卖的小贩、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以及逢人行乞的残疾老人和小儿。 这北天魔帝倒真是来喝茶的，来了小半晌还如此沉得住气，看景看人就是不说正事。 江奕宸轻抿了口茶，垂眸微阖间手中轻轻转盏察看着茶叶的成色，他百无聊赖地说道：“魔尊倒是比本座更了解凡间……竟能寻到闹市中难得的清雅之地。” 放下茶盏，他又看向楼下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凡人。 “凡人……今生不知前世、不妄来世，不过匆匆百年，太多贪欲嗔痴迷了世人的心。” 北天魔帝瞥眼冲着楼下轻嗤一声，便抬手布下一个发着幽幽蓝光的结界，以防被他人扰了清净。 “若非如此，又何来魔试一说！” 看大魔头这架势，应当是要开始说正事了…… 江奕宸微微直起了身子。 “明明三界之内，凡人最为轻贱如同蝼蚁，可她总说凡人的情爱是三界中最为弥足珍贵的东西，日月不改、天地难撼……当年本尊与紫微三界试炼时曾来过此处，素女她亦有同行……哼，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如今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也就这些景物依稀还有当年的痕迹！” 素女？ 江奕宸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直觉这就是北天魔帝想要告诉自己的重点，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瞄了一眼北天魔帝，而周围嘈杂热闹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最后只剩下了北天魔帝娓娓道来的低沉嗓音。 龙汉元年之战爆发前的三百年，人间曾因当朝国君心性残暴无道，令诸侯各王联合奋起反抗，而进行的一场大规模讨伐战争。 当时，恰逢九重天上三千年才举办一次的三界试炼，同为昆仑玉虚门下的紫微和北天在参赛的众仙者中脱颖而出，顺利取得终极试炼的资格。 二人入世历练，分别择主参战。 这次试炼的魁首，可不论血脉、不分种族，皆可入主冥天子殿掌管九幽冥界，任期为三千年，这对身为魔族却一心想修取神道的北天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改命之机。 可紫微和北天领命前脚才下凡间，司于九天神霄应元府雷部的素女便随后偷偷溜下了界，当时不知何故，紫微对她总是冷言冷语，后因一件小事便勃然大怒将其赶走，北天只好私下寻到素女后陪她四处走动、散心解忧。 当人间战事平息、朝代更迭，封神台上也顺利完成了有关封神诰命，三界试炼也就有了最终的结果。 北天棋差一招惜败于紫微，愤而叛出师门、归返异界袭承魔君一职。 他只用了短短不到百年时间，便以绝对实力直接碾压其他四方魔君成了至高无上的魔族至尊。 又时隔百年，北天在异界察觉到素女的魔息，待寻到重伤的素女时发现她已成堕仙，北天曾问其缘由，素女却闭口不提。 虽身舍已入魔道，但心始终无法入境，不到一年素女便不辞而别、去了凡间。 龙汉元年，天道逆轮、祸及三界。 九重天突然向异界发难，称煞神乱世、其魔祟为祸首，北天不甘蒙冤受辱只身上达天庭，却被闻讯赶来的紫微阻于南天门外。 二人一番缠斗无果，回到异界的北天便火速集结五方联军，直接带兵跨过冥界悬渊，开启了反抗九重天对异界长久压制的之战。 战事一起，三界内生灵涂炭、寰宇动荡，竟意外引出了常年隐于凡间的素女，最终是她以身止战结束了这场浩劫。 当时紫微守卫冥界有功，授封入主了中天紫微中枢，而北天却遭重创撤回异界恢复休整、销声匿迹了六百年。 …… “魔尊，您讲了这么多陈年旧事，究竟想说什么？” 原来，慕绾绾的身份竟是这般…… 江奕宸乃是玲珑之心，听北天魔帝所讲自是明白了七八分，他纤长遒劲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地滑动着，面上依旧一片清冷。 老头儿，竟然也是事主……藏得挺深啊！ “无论她是素女还是慕绾绾，元神皆不完全，当年紫微他违背素女本心，强拘她的一缕元神收于紫霄如意，当时若不是本尊及时出手，他定会全都抢了去……” 北天魔帝愤愤地说道：“可惜，本尊护下来的元神被他震碎了……” 切～ 说得好听，怕不是你技不如人没护好吧！ “行了，本座也大致听明白了！你……跟紫微那老头儿都一样！” 江奕宸冷笑一声，看着北天魔帝又化出了那个装有三枚元神碎片的血色聚魂珠，他眸底的暗金色瞳线隐隐爆裂、暗潮汹涌。 紫霄如意，原来是老头儿硬抢来的啊！ 这个素女跟老头儿，肯定有过一段非比寻常的过往…… 记得这紫霄如意初到自己手上时，便觉得如意流莹璀璨间透着一股与自己身上相似的独特冷香。 现在想来，果真桩桩件件都与慕绾绾有关！ 紫霄如意一旦靠近她便会产生共鸣，当时只觉得这仙家宝贝与她投缘并未多心，如今听北天魔帝这么一说，也算是明白了其中关系。 慕绾绾，有麻烦了！ 江奕宸犹如刀刻的面容紧紧绷着，他的脸色愈发显得阴冷，周身寒气森森凛冽了起来。 “本尊想借你们冥界的法器八角琉璃塔一用，先用聚魂术修复素女的元神碎片……你应该听过三魂归一的融魂大法吧，如果本尊没猜错，那慕绾绾的本体不过是个曼珠沙华，她若修为无法精进，那倒真是寿数有限……” 北天魔帝望着怒气渐盛的江奕宸倒是言辞恳切、眼神真挚。 “呵！三魂归一的融魂大法本座自然知晓，不过你究竟是为了慕绾绾好，还是想重生素女，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素女既已殒灭，又岂能违背天道而重生……再说，素女她当真愿意重活一回吗，怕到头来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慕绾绾就是慕绾绾，谁都别想动她！ “今日魔尊所言之事，全当本座没听过！” 江奕宸不喜北天魔帝眼底的那份算计，说罢便拂袖而去。 “小子，本尊看得出你对那小花仙的情愫不浅，你可别忘了，你是与天地同寿的先天神只，而她并不是……你既已知紫微在此事中的干系，自是明白你的显化实为素女而存……” 北天魔帝盯着江奕宸消失的方向临了又添了一句，他用手慢慢捋了下挡在眼前的头发。 “啧，也不知这小子听见了没……茶凉了，可惜……” 雅间里转眼只剩下北天魔帝一人，他端起桌上的茶盏放在鼻下轻轻一嗅，便将茶盏顺手一泼。 地上，多了一道茶渍。 紫微啊，这小北阴可真是你的得意之作啊！ 本尊倒是很想看看，此事最终会如何收场…… 看着他的那张脸，真想毁之而后快。 毕竟，太像你了—— 第24章 鬼阵 江奕宸才离开没多久，茶室三层顶楼雅间的结界就突然出现了一丝波动。 北天魔帝眼光凌厉，才起手便看到一个身形消瘦、穿着绛色锦衣、披着金丝火焰纹样滚边披风的男子走了进来。 “你来干嘛？” 北天魔帝只是瞥了一眼，便将身体重新靠回了圈椅上。 如此张扬奢华的装扮，除了自己那个爱招摇过市的花孔雀弟弟，还会有谁！ “这不是听荧勾说，兄长大人跟冥界帝君在此处吃茶，反正本君正好闲来无事，便顺路过来凑凑热闹呗。” 满脸傲气的南天魔帝用手撩了下耳边如火一般赤红的碎发，走到北天魔帝身边，一撩披风坐在了江奕宸之前坐过的圈椅上。 “就这……您也能下得了口？” 他揭开桌上茶壶的茶盖远远闻了下，便皱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立马又把茶盖丢回了茶壶上。 这南天魔帝有着一双与北天魔帝相似的狭长眉眼，只是眸色不同，他那赤色暗红的眸子一动起心思，眸底便有泛泛的火焰燃烧之迹。 都说水火不容，可这南北二魔帝关系却不是一般的好，在异界五方魔帝中若一定要分个派系，那在南天魔帝心中，除了他认定的北天魔帝为兄长外，其他的都是可以全力对付的外人。 谁若是敢给兄长大人不痛快，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既然兄长大人总是袒护紫微那厮，自己也不好动他，那就从这个他显化的北太帝君下手好了。 “看情形，好似并不顺利啊……啧啧！” 南天魔帝用手夸张地扇了扇雅间内江奕宸残留的阴寒之气，他的一声奚落轻轻飘进了北天魔帝的耳朵里。 荧勾？ 他怎会如此多嘴，定又是那银灵子招惹了他！ “南天，你无事便速返离火宫吧，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 北天魔帝懒得理会阴阳怪气的南天魔帝，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南天这小子做事任性、从不计后果，但凡他出现定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永远都不让人省心！ 今日与北太帝君之事尚未明朗，还是少让他掺和为妙…… 本就是私自下凡，如今并非魔考之年，五方魔帝一下来了两个，定会大大扰乱凡间世人的气场和运数。 魔帝现世就算不易被凡人察觉，但就凭他南天魔帝身上那不知收敛的魔息，方圆百里的凡人皆会惊惧急怒、损耗肺气引发骚动，免不了会搞出一番大动静。 这茶室位居闹市经不起折腾，若被九重天上的那些老家伙知晓，又会借机问责、生出事端。 平日里自己在冥界随便闹闹，他们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哪怕偶尔去九重天，也只会装聋作哑，只有这凡间的运道和秩序，九重天却始终不曾松口，违逆天道者必重罚。 善恶一念，一线，这三界最无定数的，便是这凡间的生人。 “哟！本君这不是好心来帮您嘛……看兄长大人您在这素女的事上瞻前顾后、缩手缩脚，本君替您着急啊！磨磨叽叽这么久，这哪是堂堂一介异界魔尊该有的做派呀！” 兄长大人，我就知道您因那女人元神碎片的事定会亲自前来找北太帝君，可惜那家伙就跟紫微一个臭德行，定是难成！ 索性，就让本君助您一臂之力吧！ 不就是个小小的法器嘛，何必委曲求全、低三下四的…… “既然兄长大人您在北太帝君这边行不通，那本君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喽！” 南天魔帝用手指“笃笃笃”地轻轻叩着桌子，突然露出个贼兮兮的笑容，瞥了一眼脸色阴翳的北天魔帝。 这小子，定是又惹出了什么祸事！ “南天，你又擅自主张做了何事，可别坏了本尊的大计！” 北天魔帝眉头一皱，转脸厉声呵斥了南天魔帝一句。 “嗨！也没干嘛……本君只是趁兄长大人您在这儿跟北太帝君吃茶，便亲自去了趟冥界，帮您把八角琉璃塔\\u0027借\\u0027来了……” 南天魔帝抬眼看着几欲发作的北天魔帝，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什么？” 北天魔帝闻言脸色大变，他拍案而起震得桌上茶壶、茶盏一阵噼啪作响。 “胡闹！东西呢？” 他一把揪住南天魔帝的衣领，眼底乍现的寒芒衬得原本墨黛色的眼眸生出诡异的幽蓝。 “哎哎哎～～～本君已经让银灵子直接送到您墨渁宫了。” 南天魔帝被北天魔帝卡着脖子拎了起来，他被迫仰头望着一脸怒容的北天魔帝，还不知轻重地嘿嘿一笑。 \\\"兄长大人，快快快……撒手！\\\" 他不以为然地拍拍北天魔帝揪着他衣领的手。 “滚回离火宫去，本尊眼下不想看见你！” 话音刚落，北天魔帝便猛地松开手撤了四周的结界，一个转身黑气乍现，瞬间就没了踪影。 “不是吧！兄长大人……” 失去重心的南天魔帝一下跌回到圈椅，他伸手冲着北天魔帝消失的方向喊了一声，结果整个雅间再无人回应。 “至于这么生气嘛……本君做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兄长大人您还如此不领情……可真令本君伤心呀！” 南天魔帝咂咂嘴，轻哼一声。 他起身整了整被北天魔帝揪得有些凌乱的衣领，环视了一周空荡荡的雅间，渐渐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 也不知银灵子把东西送到了没？ 算了，还是跟过去看看好了……想让本君滚回离火宫，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兄长大人，本君来啦！ 雅间内一团赤金色的火焰凭空燃了起来，瞬间南天魔帝眉尾轻挑，用手一抖披风也跟着消失了。 时隔不久，茶室的小二上顶楼按时给雅间里面的茶客添茶水，却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人走茶凉，桌上倒是多了一锭赤足的银元宝。 他自是以为遇上了来无踪、去无影的慷慨恩客，便满心欢喜地将银元宝揣进了怀里。 下楼后小二另从袖中掏出些碎银子，交予掌柜时谎称为顶楼雅间的茶钱，还眉飞色舞地杜撰了一番，说雅间的茶客如何付完银钱后飞身一跃、踏云而去的神仙风姿，惹得大厅的茶客们啧啧称奇。 后来，这茶室的老板便乘势将茶室更名为“仙悦来”，在城内一时名声大噪、风头无两，慕名而来的茶客更是络绎不绝。 》〉》〉》 怎么自己只是出去了一趟，这殿上就跟遭了贼似的！ 才踏入冥天子殿，江奕宸就差点被冲过来的白无常撞个满怀，而殿前不远处的夜昀竟然还挂了彩，正给一队鼻青脸肿的皂脸阴兵交代着什么。 “发生了何事？” 江奕宸一把抓住慌里慌张的白无常，轻斥一声。 在凡间跟北天魔帝闹了个不愉快，原本想着自己先回趟冥界安排好事务，再去紫微垣找紫微老头儿，想当面把慕绾绾的事问个清楚。 这下倒好，眼前竟是这么一幅兵荒马乱的景象。 “帝君大人唷～您可算是回来了，刚才属下怎么都联系不到您。” 白无常连忙扶住头上的高帽，稳住身形匆匆说道。 联系不到自己？ 莫不是，北天魔帝的那个结界…… 江奕宸眼眸寒光乍现、心中一沉。 “帝君大人，虚危山那边镇守万鬼阵西南坤宫的八角琉璃塔被抢了，法坛阵眼被毁，还伤了不少看守的阴兵！” 白无常一脸忧色地向江奕宸禀报着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这万鬼阵出了岔子，自己怕是脱不掉失职的罪责了。 唉…… “是异界的宵小？” 江奕宸脱口而出，冷冷问道。 天呐，帝君大人还真是神机妙算，自己还没开口，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难不成他就是因为知道万鬼阵出了事，这才从九重天赶了回来。 “……呃，对！是南天魔帝。” 白无常惊喜地抬起头，连忙点点头回答道。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奕宸冷哼一声，不明所以的白无常以为是在说他，赶紧收起了刚刚咧开的嘴角。 真是看错你了，北天魔帝！ 竟然暗地里跟南天魔帝联手，给本座玩这调虎离山的把戏！ 思及至此，江奕宸周身隐隐流动的阴寒之气愈发冷冽，他怒意凛然、扬手大袖一挥，周身旋起银色的风漩直接去了虚危山。 虚危山中的万鬼阵，是当年老头儿在决战时亲自布下的通天上古锁灵仙阵，就是为了防止凶灵恶鬼借战乱之祸逃脱囚地，危害凡间。 更有甚者，阵内至今还镇压着异界的十万魔军。 万鬼阵切不可有事，否则本座便是这三界的罪人，也没法跟老头儿交代…… 待江奕宸赶到万鬼阵西南坤宫时，只见黑色巨石堆砌的门楼已然坍塌，阵内森然的黑气凌乱四溢，而原本悬浮着八角琉璃塔的法坛正中早已空无一物，周围的防护结界也被破坏殆尽。 由于坤宫阵脚的破损、阵眼倾斜，导致整个万鬼阵内镇压的魔军余孽，还有那些无数的凶灵恶鬼蠢蠢欲动。 五百年一次的天罚才涤荡过血池，这万鬼阵下的魔族异于凶灵恶鬼，就算天火降罚也不一定会尽数消亡，但凡魔心尚存便会死灰复燃。 如今早已是新一轮吞噬求存的档口，万鬼阵其中干系重大，虚危山的一切皆为往复归元，但在下一轮归元来临之前，本座必须要守好这万鬼阵。 须臾间，江奕宸诰诵天地、整个人银芒大盛，他垂眸颔首、凝神起咒幻化出法象天地。 巨大的法相肃穆庄严、神圣无边。 他右手拧转结成托莲式，左手掐剑指吟诵镇魂诀，指尖的银色光点快速凝聚成耀眼明亮的光团。 \\\"破！\\\" 随着江奕宸短促而有力的声音，他的指尖瞬间四射迸发出万道光芒，顷刻间照亮了整个虚危山，向更远的暗色世界深处延伸覆盖。 万鬼阵中犹如虿盆一般相互撕咬吞噬的景象更是沸腾不已，嘤嘤连绵的鬼泣之声，夹杂着凄厉幽怨的哀嚎和愤懑不甘的嘶吼。 身处暗黑界中唯一白茫的江奕宸冷眼睥睨，面上寒霜凉薄。 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比起对前途未卜转生的恐惧，眼前的无可期，才是真正且彻底的绝望。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道使然…… 万万年来，冥界本就是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的轮回之界，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该终结的终究会终结。 风中，传来他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亮如白昼的光一寸寸淹没了万鬼阵中的万般嘈杂，不多时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江奕宸如墨的长发，在寒凉刺骨的阴风中肆意飞扬，他的眼神沉静而深邃，收了法相的背影衣袂翩跹、临风欲飞，却透出一股无尽的孤寂感。 察觉到江奕宸的情绪有异，白无常只是远远地站着并未上前，宽大的白色衣袍飘飘荡荡、随风而逸。 “白无常，最近几日尔等阴帅轮流加固此处阵眼，至于八角琉璃塔……本座稍后再做打算吧！” 江奕宸静默片刻后，再次化出通体透亮、银光熠熠的长剑碧落，他在虚空中飞速画出一道符文繁冗的银色符箓，暂时填入缺失了八角琉璃塔的阵眼处。 “遵命，帝君大人！” 听到江奕宸的吩咐，白无常一个瞬移飘到江奕宸身旁，他见损坏的阵眼已被江奕宸处理稳妥，这才偷偷松了口气、脸上又挂上了招牌眯眼笑。 哎唷～ 终于搞定了！ 还是帝君大人英勇神武啊，他这一出手算是救了自己，不然丢失法宝、万鬼阵受损的失职之罪，神位就算勉强保得住，也起码得去紫微垣脱层皮！ 想来那个魔神银灵子，真够可恨的！ 仗着自己能耐不小，直接冲到冥天子殿门前挑衅自己，而自己怎么一上头也就着了她的道，追着她在罗酆山兜圈子。 直到有阴兵飞速赶来禀报，说万鬼阵那边夜昀将军正与南天魔帝打斗得紧，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那女魔头的声东击西之计。 等自己想办法摆脱了银灵子的纠缠，赶去万鬼阵时，结果一切晚矣。 那南天魔帝已打伤夜昀和守卫的阴兵，毁了西南坤门的防护结界、轻轻松松便抢走了八角琉璃塔。 这阵眼如今没了法宝，虽说有帝君大人的神符暂时填了阵眼镇守，但绝非长久之计，除非重新填入相匹配的仙家法器方可稳固。 目前看来，只能乖乖先轮流用法力加固吧！ 唉…… 之前那北天魔帝隐遁闭关，冥界好不容易才安生了六百年，如今又开始闹腾了。 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哟～～～ 江奕宸让白无常找来夜昀，一同察看了整个万鬼阵的损坏程度后，三人便回了冥天子殿的办公偏阁。 “……夜昀，近日把悬渊异界空间裂缝处的守卫再增一成，密切关注异界的一举一动，万鬼阵再不可有任何纰漏了！” “遵命，帝君大人。” “白无常，本座一会儿要去趟青华长乐界妙严宫……记得金母娘娘门下有位擅于结阵布局的青鸾仙子，恰巧在太一尊神处常年修学，本座想请她过来修复法阵。” “属下定会恪尽职守，保冥界无事！” 这次江奕宸还没说代管的事，白无常倒是主动应承下了冥府的事务，江奕宸心中甚是欣慰。 “行了，无事你们就下去吧！” 白无常和夜昀一同应了一声，两人便退了下去。 安排完所有事宜后，江奕宸靠在紫檀木的圈椅上稍稍松了一口气。 被南天魔帝这么一闹腾，自己反倒没心情去紫微垣找老头儿了。 原本这万鬼阵是老头儿布下的，这次阵法受损理应直接报备于中天紫微北极星宫，可自己却有意想绕过这一遭。 因为北天魔帝的话，虽不能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事关慕绾绾，还牵扯出了九重天上六百年前的旧事，保险起见还是思虑周全些再去找老头儿问个清楚吧！ 北天魔帝还是用他的下作手段拿到了八角琉璃塔，看来他想修复素女元君那缕元神碎片的事，确实属实。 至于慕绾绾三魂归一的事变数太多，需得慎之又慎…… 像修复元神的此类仙家秘术，就算在九重天上也算是高阶重法，非必要不可随意施用。 哪怕就如自己这般神姿超凡的先天神只，但毕竟资历尚浅、只有六百多年的修为，若想修复元神也最多不足三成的把握。 就算他北天魔帝的实力与九重天的三清四御不差上下，可想单凭一己之力为之，也并非易事。 更别提什么三魂归一了！ 若是慕绾绾真到了三魂归一的那一步，不知老头儿会不会出手。 倘若他真肯出手相助，那到底是因为慕绾绾，还是因为那个素女元君？ 江奕宸一时眉头紧锁，许久从自己胸口某处化出了紫微大帝交给他的紫霄如意，微微有些出神—— 第25章 聚灵 这如意发簪有这么好看吗？ 人家青鸾仙子在万鬼阵忙着修补法阵，帝君大人您却只留下夜昀那个愣头青在一旁帮衬，他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哪里懂得怜香惜玉啊！ 白无常双手揣在宽大的白色衣袖中，静静飘在冥天子大殿旁偏阁内的紫檀暗金龙纹绣丝屏风外。 他透过层层厚重的玄色帷幔，隐约看到江奕宸单手支颐，对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卷册视若无睹，只是盯着悬浮于眼前的、一支紫气萦绕的如意发簪已有许久，他时不时用纤长遒劲的手指轻轻敲着脸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亏得有这支如意发簪牵绊，帝君大人这次去九重天回来的速度那是相当快，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青鸾仙子从妙严宫请到了冥界。 不过，这发簪究竟是哪家仙子送给帝君大人的定情信物，令帝君大人如此爱不释手！ 之前偶尔也瞅见帝君大人在私下赏玩，可今日这感觉，起码能看个八百遍不止！ 不过帝君大人脸上的表情并非喜悦之色，反而愁云罩面，莫非是这如意发簪惹了麻烦？ 看来这如意发簪并非那位小花仙所赠，不然帝君大人也不至于愁成这般模样！ 说来这万鬼阵受损的事都过去大半日了，怎么帝君大人还未通知司务，将此事呈报给紫微垣那边呢？ 这么大的动静，瞒报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总之，感觉帝君大人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这是跟紫微大帝闹别扭了，还是跟那个叫慕绾绾的小花仙拌嘴置气了？ 看这样子，怕是情窦初开的帝君大人为情所困了…… 白无常被自己心中冒出的唐突想法吓了一跳。 哎唷～ 这可不兴得乱猜！ 先天神只皆以三魂修七魄，自是心无七情所扰、又岂会困情，帝君大人乃是紫微大帝所显化，除非是尊神他故意在显化时…… 一双淡漠无波的紫眸，冷不丁闪过白无常的脑海，他不由得抖了一下。 得了吧！ 有些事压根儿就不是自己这种小鬼神操心的，就算帝君大人他真是犯了情事，也自有他的缘法。 什么情情爱爱算不得什么，作为过来人，想来也不就那点儿事嘛，还是先紧着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本来平日里冥府的事务就琐事繁杂，如今帝君大人心中总是牵念着九天应元府的那个小花仙，看来今后自己代班的日子还长着呢！ 如今万鬼阵那边的修复虽说有了青鸾仙子救急，但后续阵眼的灵力维系，还得靠自家府里的阴帅、阴将出马。 本来自己身为阴使，整日里总在阴阳二界东奔西跑地办苦差，若再平添些旁的什么要务，无常婆那儿岂会还有好脸色？ 当务之急，还是希望八角琉璃塔能早日归位，再不济，有个其他什么法器填补阵眼也好，否则真有些分身乏术、应顾不暇。 抢走八角琉璃塔的南天魔帝做事还真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感觉三界之内也就那个被他称为兄长的北天魔帝能约束得了他，可惜北天魔帝貌似跟帝君大人不怎么对付，每次见面都会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追根溯源都是跟紫微垣那位的过节有关—— 单单一场决战，紫微垣的那位就让异界折了足足十万魔族五方联军，这天大的仇怨岂能那么容易消解？ 都说是父债子偿，那北天魔帝既然动不得老子，那就只能在儿子身上撒气了！ 唉！ 白无常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他又抬眼往屏风里面瞧了瞧，结果发现江奕宸压根儿就没动。 今日之事今日毕，自己还是少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还有一个时辰就能收工了，但愿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今个儿整整一日还真是被折腾得够呛！ 法宝被抢、法阵受损，冥府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锅粥，更别提那些挂彩的守卫阴兵了。 晚点抽个时间再去安抚一下他们吧！ 要不一会儿收工后，拐去鬼市买点无常婆喜欢的小物件儿带回去吧…… “殿上看来暂且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了，这里有本七爷我盯着，你们都下去好好歇着吧！” 白无常看着殿内一时暂无要事，江奕宸也再没什么新的谕令传出，便出声屏退了左右。 “谢七爷体恤！” 一同站在屏风外待命的阴兵，顿时感激地冲着白无常抱拳行礼后躬身退了三步，这才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了偏阁。 难得偷得空闲，白无常阖上眼也养起了神来。 …… “七爷！七爷！大事不好了……” 一股阴风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瞬间打破了冥天子殿偏阁的静谧。 嘶～～～ 白无常的吊额三白眼猛然一睁，抽出白袍袖中的勾魂签，啪地一下拍在了连滚带爬跑过来的青面小鬼头上。 “啧～小心扰了帝君大人的清静！” 他瞥了一眼屏风后的江奕宸，朝着眼前这个冒失的小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哎呀七爷啊，大事不好了！那异界的两方魔帝打过来了……就、就是那南北二魔帝！” 青面小鬼哪儿还顾得上那么多，他那对八字眉吊稍得厉害，一脸惊惧地带着浓浓的哭腔、结结巴巴地低声禀报着，浑身止不住地打着摆子。 “守卫伤亡如何？” 白无常一听，瞬间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这异界的魔王怎么三天两头来冥界搞事情，还真当冥界是他们自家的后院子啊！ 这都折腾了整整一日，眼看就要收工了又是搞得哪一出，还让不让人消停一会儿了！ “那两位魔帝从悬渊空间裂缝冲过界时，因为威力巨大、波及了好几名咱们的守卫，后来幸好他们二人只是相互纠缠、大打出手，再未伤到咱们的人，目前他们俩一路打到轮回井那边去了……在万鬼阵那边与青鸾仙子一同修补阵眼的夜将军见状也跟了过去，命小的速来禀报于您。” 嗯？ 异界的两方魔王擅自闯界，难道只是为了在冥界撒欢儿打架，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七爷我已经被那女魔头银灵子摆了一道，岂会再轻易上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七爷我禀过帝君大人后即刻就过去！” 白无常向青面小鬼挥了一下宽大的白色衣袖，便眉头紧锁地转身绕过屏风飘了进去。 》〉》〉》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 一枯一荣，一死一生。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所谓轮回，不过是生亦死、死亦生的往复。 越往轮回井的方向而行，越有浓烈如霾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条羊肠青石小道，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道路两旁每逢七步便亮着一盏散发着幽幽冥火的渡魂灯。 星星点点，望不见来路、看不清去路。 一入轮回，前尘尽忘。 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蹚过黄泉河、进过赏善司，在世没有大非大恶的善终鬼魂，很快便会安排新的轮回之路。 这些往生鬼魂们混混沌沌、悄然无息地排着长队，手中紧紧捏着各自的轮回文书，一个接着一个安静有序地等待验明正身、通关放行，准备踏上崭新的轮回之路。 此等轮回事务日日司执、时时重复，但办事的阴吏们仍是一脸谨慎、丝毫不敢怠慢，他们逐个仔细查验、画押盖印后才予以放行。 毕竟冥界虽为仙家之地，但这轮回井也是通往凡间最重要的一道关卡，一旦出了差池、上头怪罪下来，被罚了俸禄、闭门思过事小，若是被摘了乌纱、去了神职，废了七世修来的福德重入轮回，那可就千般万般地不划算！ 做人，哪有做鬼舒坦，而且还是有官身的鬼…… 砰！！！ 突然一声巨响，排队等待过关轮回的往生鬼魂们被一股强劲的气浪冲得七零八落，一时间鬼影幢幢、鬼嚎连连，而阴吏们办公用的案牍也被掀翻了好几个跟头，黑雾中漫天飘起了无数轮回文书。 这哪来不长眼的东西，眼看着处理完这点公务就能收工了！ 不幸被压在案牍下的阴吏们连声破口大骂，可当他们看清来者后，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原来是异界的魔王又来了，唉…… 暗色的天穹中两道璀璨夺目的流光破空而来，相互纠缠着一同划入轮回井附近的黑雾之中，一道幽蓝如水、一道赤金似焰。 “今日轮回之事暂且停了吧，你们先去安置那些尚未入井的往生灵好了！” 在乱作一团的往生鬼魂中夜昀从天而降，他拧着两条浓浓的眉毛，一掌震开压在阴吏们身上的案牍出声吩咐道。 “遵命，夜将军！” 从地上慌忙爬起来的阴吏们连忙应声道。 夜昀抬眼看了一下黑雾中残留的两道光影，正准备起身继续去追那闯界的南北二位魔帝，却被一声清冽而低沉、语气不容置喙的声音唤住。 “夜昀，你且留在此处善后，本座去看看。” 一听是帝君大人的声音，夜昀连忙回身抱拳颔首，他只觉眼前玄色暗金龙纹一闪而过，化作银色流光冲进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咦，帝君大人呢？” 紧赶慢赶还是晚来一步的白无常只见到了夜昀，便追问起江奕宸的去向，他见夜昀指了一下轮回井的方向，便再无多言、化成一尾白光追了过去。 这南北二位魔帝的破坏力还是相当惊人，他们一路上毁了不少渡魂灯，黑雾失去引渡的灯光后更是浓重了不少，只能隐约可见一口黑色的井旁站着两个身影。 江奕宸翩然落在那两个身影十步开外的地方，他抱臂而立、冷冷地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相持对峙的南北二位魔帝。 南天魔帝虚虚跨立于黑色的井口，一脸傲气十足、漫不经心地敲着手中血色的聚魂珠，而他身上精美的火焰绣纹赤色锦服略有污秽和破损。 看来北天魔帝这个做兄长的，下手也是丝毫没留什么情面。 “兄长大人，您用本君亲手锻造的兵器指着我这个做弟弟的，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南天魔帝眯眼嗤嗤一笑，将聚魂珠顶在了自己的下巴上，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废话少说，速将聚魂珠还于本尊！” 北天魔帝盛怒呵斥道，将手中的赤焰长戟直直戳到南天魔帝的眼前。 “哎哟～我的兄长大人，您这是在恼本君阻止您耗去半身修为做蠢事吗？” 说起这事儿，自己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南天魔帝一改以往玩世不恭的模样，忿忿问道。 一直觉得兄长痴傻，非要把成事的关键压在一个已经元神破碎、身份不定的素女身上，苦等这六百年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打算凭借一己之力替那不知好歹的女人修复元神！ 本君倘若知晓那八宝琉璃塔是兄长大人用来引魂聚合素女元神碎片的，又岂会费心费力地帮他抢了来？！ 幸好本君机智，趁兄长大人他被自己夺了聚魂珠急火攻心、心神大乱，便将那个破法器在打斗中趁他一时不察随手丢了。 哼，没了八宝琉璃塔，这下看你怎么修复元神！ 兄长大人啊，我看您不是痴傻，而是愚蠢至极，竟为一个始终不肯替异界效力的堕仙，要断送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那素女到底是何等身份，值得您如此拼命呢！ “本尊的事，你少管！” 北天魔帝撤肘收了右手中的赤焰长戟，将左手往前一伸，继续向南天魔帝讨要聚魂珠。 先从这小子手中把聚魂珠夺回来，再去寻那被他丢了的八宝琉璃塔吧！ 南天行事太冲动了，幸好没将整个计划告知于他！ “兄长大人，您若再上前一步，本君……可就立马把珠子丢进轮回井了……嘿嘿！” 南天魔帝见北天魔帝讨珠心切，反倒故作自在地用两个手指轻轻夹着聚魂珠，悬在了井口上方。 “素女这缕元神的三枚碎片，虽说不修复便无法重生您那心心念念的她，不过……凑个凡人的三魂应该足矣，啧啧！”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 “你……” 北天魔帝紧紧咬着牙关，硬生生停住了脚步，他强忍住想冲过去揍南天魔帝一顿的冲动。 这小子果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此毫无章法地把素女这缕元神的碎片投入凡间，既对自己的全盘打算没有半分益处，还反倒会生出不少未知的变数。 万一这三枚碎片在凡间轮回一遭生出了新的灵窍，再想保持素女她原有的神识、修复元神都会有问题，就更别提最终三魂归一的大事了。 南天啊，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北天魔帝顾忌站在一旁观望的江奕宸，苦于不能明说事由关键，只能狠狠瞪了南天魔帝一眼。 “你们二位，这是把冥界当成自家的跑马场了吗？” 听了南北二位魔帝半天的争执，江奕宸冷哼质问了一声，但人依旧未动。 “北太帝君，本君此番来冥界并无他意，只是想借这轮回井快点了断我那兄长愚蠢的痴念，叨扰了！” 南天魔帝将手中的聚魂珠晃了晃，撇撇嘴说道。 又是这个聚魂珠，方才也听闻他们再次提到了素女元君，那个与慕绾绾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素女元君。 “了断？那不直接随手碎了珠子更快，又何须多此一举！” 江奕宸一想到北天魔帝之前在凡间茶室说与自己的陈年旧事，他的脸色更是一沉，毫不客气地冷声道。 “……你、确定？” 南天魔帝朝着江奕宸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这若是碎了珠子，素女这缕元神的碎片可就彻底消散了，那本君就不清楚……慕绾绾会不会受其影响啊……” 怎么感觉除了自己， 旁人都知晓慕绾绾与素女元君的微妙联系？！ 站在江奕宸身后不远处的白无常，就算躲在了山石后，也被江奕宸周身顷刻迸发出的阴寒之气逼退了好几步。 哎唷唷，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帝君大人，一碰上慕绾绾的事就立马破功，还真是有失冥君的威仪哟～ 看来，帝君大人还真是被情所困了！ “要不……试试？” 见江奕宸一时语塞，南天魔帝挑着眉、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并作势要摔了聚魂珠。 “不！” 江奕宸和北天魔帝同时大喊一声。 南天魔帝这边才抬起手，刹那间便感到脖颈一凉，自己同时被两面夹击！ 左肩处架上了赤焰长戟、右肩上则多了一把森森透亮的碧落长剑。 “哟哟哟，没想到这珠子不光是兄长大人宝贝得紧，原来北太帝君也如此感兴趣啊……” 南天魔帝狭长的赤眸中燃起层层明亮的如焰金光，他顺手将聚魂珠收于双掌之间，来回揉搓把玩了起来。 “既然你们二位对这珠子里的东西都如此上心，那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吧！” 说着，南天魔帝轻轻一跃下了井口。 江奕宸跟北天魔帝两人架着兵器也随着移动了一下，并未放松戒备。 “来个公平竞争，谁赢了游戏、这珠子便归谁，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呢？” 江奕宸跟北天魔帝满眼疑惑地相互对视了一下，又同时望向南天魔帝。 游戏？！ 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 第26章 赌约 呵，这就急眼了？ 南天魔帝似笑非笑地望着江奕宸和北天魔帝二人，他狭长的赤眸闪过一道金色的光亮。 “哼哼哼……不过就是个小游戏嘛，你们二位又何必如此紧张呢！” 他用手指左右轻轻弹开架在自己脖颈两侧的兵器，故意卖了个关子。 “南天，你休得胡闹……跟本尊回去！” 最终还是北天魔帝率先收了赤焰长戟，他闷声劝了南天魔帝一句。 有些事，看来回到异界后必须得告诉他了！ 南天魔帝被北天魔帝这么一劝更是使起了性子，他并未搭理北天魔帝，只是轻嗤一声。 “北太帝君，你意下如何？” 南天魔帝下巴微微仰翘，转眼冲着面色已经恢复自若的江奕宸挑了下眉。 这厮竟在挑衅本座！ 可眼下本座倒还真是动他不得…… 江奕宸盯着南天魔帝手中的聚魂珠双眼微眯，他眸光一闪，暗金色的瞳线犹如虚危山最深处隐隐涌动的熔岩。 “你们好一个兄友弟恭！” 这次该不会又是这兄弟二人的联手吧！ 只是，事关慕绾绾…… 江奕宸睨了一眼南北二位魔帝，他心中有所顾虑，便手腕轻拧将所持碧落散去剑形、拂袖而立。 \\\"有意思！\\\" 那女人还真有点儿意思…… 南天魔帝轻笑一声，探手轻轻拂过脖颈，他又将聚魂珠置于江奕宸和北天魔帝二人眼前，里面跳动的三枚素女元神碎片格外醒目刺眼。 江奕宸的下颌线绷了绷，他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手。 老头儿交给自己的紫霄如意，此刻竟与这聚魂珠中的元神碎片产生了共鸣，这跟慕绾绾在自己身边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如此强烈的感应，看来慕绾绾确实与那素女元君的元神有所关联！ 南极长生大帝曾私下与自己提过慕绾绾元神先天有缺、修为难进的事，如今看来北天魔帝所言倒也算是属实。 慕绾绾之所以如此，确因她是素女元君的元神所化，不过她的元神先天有缺，这跟她只是素女元君其中一缕元神所化有关！ 如此想来，其他两缕素女元君的元神，自当分别是老头儿当年强拘于紫霄如意中的那一缕，和眼前聚魂珠中这缕早已破碎为三的元神残片。 若真想让慕绾绾永生永世陪伴于自己身侧，那必须得让她修为有所提升、升入更高的境界，否则作为小花仙的她确实寿数有限—— 自己已经不能没有她了，感觉她早就成了自己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眼下当务之急，那便是先拿下这聚魂珠，至于事后要元神修复也好，还是帮慕绾绾她三魂归一也好，再从长计议！ 孰不知，等慕绾绾真到了三魂归一的那一步，自己是否还敢继续冒险，毕竟融魂大法可不是单个的元神修复，那素女元君的两缕元神一旦与慕绾绾的本体元神，在慕绾绾的身舍中三魂相融、铸魂归一则变数太大，无人可测她俩谁将会是最终的身舍主魂，哪怕是那些全知全能的大尊神。 是慕绾绾，还是素女元君？ 或者是两者相斥，却又并存一体？ …… 江奕宸一预想到三魂归一后可能会出现的诸多变数，不由得眉头轻蹙。 “怎么赌？” 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应下这个赌局，想将事情的主动权尽可能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个嘛……好说、好说！” 南天魔帝说着后退了一步，很随意地又踩在井沿上来回走着。 江奕宸面未改色，心中却是一紧。 “……既然你们都如此看重与那女人有关的东西，不如各凭本事去争取好了！” “怎么个各凭本事法？” 南天如此荒唐的提议，你这小北阴竟然还应了他？！ 北天魔帝虽深感意外，但他也不想被江奕宸这个小辈看扁，便毫不示弱地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故意拔高了自己的声音。 “兄长大人，您不是说素女因痴迷凡间而不愿屈从异界嘛，那本君这次不如就成全她好了！” 南天魔帝看着手中的聚魂珠，赤瞳中映衬出层层的亮金色，他瞥了一眼江奕宸和北天魔帝二人继续说道：“她呢，魂入凡间为人一世，你们二位既然如此上心，那就也以肉身入世随她去好了……凡人不是总说痴情缠爱所谓真心所付，那她真心予谁，自然魂归于谁吧……省得你们争来抢去，麻烦！” 南天魔帝这看似荒谬的提议，竟无人出声反对。 呵，瞧瞧！ 一个异界的魔尊，一个冥界的帝君，竟都是被欲念迷了心窍的蠢货，太令本君失望了！ 他心中冷哼一声，便握拳按在自己的心门处，郑重其事地说道：“本君南方赤焰魔帝，以南天赤魔帝御魔总真灵符明真作保，愿为你们见证赌约！” 御魔总真灵符，魔帝的最高身份凭证。 没有哪个魔帝敢拿这个随便开玩笑！ 江奕宸听到南天魔帝这番誓词，这才稍稍放下了戒备之心。 反观北天魔帝倒是一脸震惊，他怎么也没料到南天魔帝竟动了真格儿的，会以御魔总真灵符起誓。 他是疯了不成？ 这样一来若是不应赌约，那岂不意味着自己要将聚魂珠拱手让给小北阴？！ “本君定会不偏不倚、秉公不私，来来来……” 在场的三人各怀心思，南天魔帝见其他二人沉默不语，自是跃下井口默念心咒，化出一道巴掌大赤金色的御魔总真灵符。 明真的离火赤焰之光亮起的刹那，四周浓烈的黑雾便被驱散了不少。 南天魔帝唇角一扯、化炁为刃，在左手掌上划破一道口子，随即立掌贴于御魔总真灵符上。 \\\"别再犹豫啦！\\\" 本君不信你们会不应…… 他自负地望着江奕宸和北天魔帝二人。 阴风带着冥界特有的阴冷寒冽，卷起了黑色井口旁厚厚的枯枝败叶，一时间整个暗色的世界显得更加萧瑟凄凉。 白无常探头远远望着围在井口边的三个身影，自知身为小鬼神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插手此事，他只得焦急地在山石后来回飘个不停。 哎唷唷，情况不太妙哟！ 得赶紧跟紫微垣那边通个气了，这帝君大人要是有个什么好歹，那自己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喽…… 突然，他那吊额的三白眼一转，快速结出一张十万火急的传音密符打了出去。 福生无量天尊，但愿还来得及哟！ “本座以酆都北阴大帝之名起誓，愿赌服输，违约则天罚不争、后果自负！” “本尊以北方黑水魔帝之名起誓，愿赌服输，违约则天罚不争、后果自负！” 江奕宸和北天魔帝几乎同时划破了各自左手的掌心，也双双贴于南天魔帝的御魔总真灵符上起了誓。 二人话音刚落，沾染了三人血迹的明真灵符瞬间赤光大现，只见三道赤色金光化作金镯分别扣在他们三人的左手腕上，随即隐入皮肉。 符印缔结，约定即成。 符印金镯既是约定，也是禁锢。 当完成赌约后方可自行消解，若强行违约，则会遭到符印反噬、元神受损。 “诶……帝君大人！” 看到此等情形，白无常本就煞白的脸更是加重了几分，他不顾一切地冲出藏身的山石，想上前阻止江奕宸。 好我的帝君大人呐～ 您就尽管让那南天魔帝丢了珠子呗，凡间哪有咱们冥府查不到的魂灵，又何必非要应了这个不知深浅的赌局啊！ 白无常突然就觉得自己脑袋一个比两个大！ 虽说凡间百年不过天上三月有余，但帝君大人神职在身，私去凡间一事若有半点风声走漏，传到九重天那定是渎职重罪一桩啊！ 万一，这又是异界的阴谋诡计怎么办？ 这才丢了八宝琉璃塔，若帝君大人擅离神位、冥界再起事端，又该如何是好哟！ 帝君大人，您怎么就不多思量思量呢！ 太草率，太任性！ 太…… “白无常，你来得正好！本座有事要去凡间一段时日，冥府事务暂且由你全权处理！” 果然，又被自己料中了！ 才冲到江奕宸身边的白无常，心中连连叫苦不迭。 “你先去把崔判官唤来，本座有些入世的事要交代！” 江奕宸轻轻拍了下白无常的肩，白无常顿时感到肩上犹如压上了一座大山。 “……唉，遵命……属下告退！” “北太帝君，那本尊也需安排下异界的事务……荧勾何在？” “属下在！” 不等江奕宸表态，北天魔帝眼前便多了一个短发黑衣劲装的男子。 “荧勾，本尊与北太帝君有个赌约要去趟凡间……在此期间，严禁族人越界挑衅，凡有忤逆违令者，你可先斩后奏……” 这异界的人在本座地盘上竟来去如此自由，这是把本座当摆设不成！ 江奕宸眼看着领命离去的荧勾一脸寒霜，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喂喂喂……差不多得了！一个小小的游戏罢了，你们也忒婆婆妈妈了些！” 一旁等得有些无聊的南天魔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见江奕宸和北天魔帝二人的视线投向了自己，便哈哈一笑将手中的聚魂珠直接丢进了井中。 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你！” 北天魔帝几乎与江奕宸同时闪现到井边，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自己都答应了赌约，南天这小子为何还要这般？ 北天魔帝趴在井口伸出的手悬在那里，一时有些发愣。 江奕宸更是怒不可遏，他一个瞬移冲到南天魔帝面前，将一记重拳抡在了南天魔帝的脸颊上，发出“噗”的一声。 “住手！别打了！” 回过神的北天魔帝立马起身，横亘于江奕宸和南天魔帝二人之间，他一把抓住江奕宸再次扬起的胳膊。 “嘿嘿嘿……这样，岂不更有趣？” 南天魔帝应声倒地，他闷笑一声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斜眼抬起盯着江奕宸笑了起来。 “北太帝君，你不是冥界之主嘛，对凡间的轮回之事应当还是有些能耐的……反正赌约已成、游戏已然开场，你们自己看着玩吧！” 说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锦衣华服上的尘屑。 江奕宸的双手紧紧攥住，指节处泛泛发白，他看着南天魔帝肿了半边的脸依然嬉皮笑脸，真想再补上一拳。 “本君有空便去凡间探望二位，别太想念本君哦，嘿嘿嘿……告辞！” 南天魔帝抬起左手晃了晃，随即抖了一下他那奢华的披风，顷刻间化作一团赤色的风旋失去了踪影。 “崔判，速查落入井中的聚魂珠下落，找到其中元神碎片的轮回之处，另安排本座与北天魔帝的凡人身份入世……最好走还阳道！” 江奕宸睨了一眼刚赶来的崔判官和白无常，心情有些急躁地冷声吩咐道。 有关素女元君元神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江奕宸并未言明，那红袍皂帽的崔判官一溜烟小跑过来刚在江奕宸身侧站定，便赶紧在生死簿上翻看查阅并无多问，很快他便用勾魂笔锁定了生死薄上的批注。 “回禀帝君大人，那元神碎片落入了云城顾家……方便起见，您与魔尊大人也会降生……啊不，还阳于云城！不过您与魔尊大人一旦入世，皆为肉身再无法力，生死由命……” 才躬身回禀完江奕宸，崔判官已是一脑门的密汗。 “从还阳井到凡间，你我样貌神识一切如故，不必担心！” 江奕宸向北天魔帝淡淡解释了一句。 “这个本尊自是知晓的，好歹以前也是阴景天宫的座上宾！” 北天魔帝一想到紫微在冥界任帝君时与他的种种过往，心情瞬间有些低落。 “白无常，速速带我们去还阳井！” 帝君大人您还真没看出身后就是还阳井啊！ 白无常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他瞥了一眼江奕宸身后的井、又看了看江奕宸，还是不甘不愿地飘了过来。 “遵命……您二位这边请！” 白无常侧身一立，恭敬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帝君大人哟，这可怨不得属下我，是您自个儿业务不熟！ “等等……崔老头儿！本尊入世的家境必须要与你家帝君实力相当，否则待本尊归来，定撕了你的生死簿、折了你的勾魂笔！” 北天魔帝对崔判官厉声叮嘱道，心中甚是不放心。 毕竟小北阴再像紫微也并非是他，自己还是多长个心眼的好！ “是是是，那是自然！您和我家帝君大人都会是云城云家堡的少公子……嘿嘿嘿！” 崔判官连忙赔笑说道，一头冷汗嗖嗖就冒了出来。 多亏紫微大帝暗中早有安排，不然自个儿的仕途可就要断送到这里了！ “哼，算你识相！那走吧！” 什么？ 竟然要跟小北阴成兄弟了，怎么莫名其妙就比紫微低了一个辈分！ 嗨，不管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定要夺回素女的元神碎片…… 崔判官正伸着脖子，目送白无常带着自家帝君大人和那个异界魔尊走进了黑雾，突然感到脑后一股熟悉的强大气场冲散了自己身边的黑暗。 他急忙转身抱拳，眼前一抹淡紫色的衣袂飘然而至。 “卑职见过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一双淡漠的紫眸扫过眼前的井口，唇角微勾走了过去。 “他们还真去了轮回井。” 冥府的事务不光在殿上，也得多出来走动走动，小北阴你连冥界的这几口阴阳井都辨不出、记不住，今日之事也算是给你买了个教训！ “尊神神机妙算，白阴帅方才见机行事，一切皆如您所料！” 唉，帝君大人您若是对冥府事务再熟悉些，也不至于被自己的父尊坑这么惨！ 崔判官有点心疼自家的帝君大人，偷偷叹了口气。 “凡间本无你，就算落入还阳道也是枉然……你还是随他们一同轮回、重修机缘吧！” 紫微大帝轻轻依坐在井沿上探出手，指尖送出一抹如蝶般的紫色流萤飞入黑色的井口，不多时便从井中托出一颗血色的珠子—— 正是之前被南天魔帝投入还阳井中的聚魂珠。 “这六百年来，虽说北天在异界一直悉心照顾于你，但你如今带着这一身魔息入世，并非好事！” “啪”的一声，聚魂珠应声碎成粉末。 素女元神的三枚碎片刚想逃散，便被一团紫色的亮芒牢牢圈住，紫微大帝将自身罡炁化作紫光净化咒倾注于紫芒之中，元神碎片上的隐隐黑气便有了净化之兆。 素女，你这一次就别逃了。 此去轮回，本就是一场你前世未完的历劫，待你重回冥界之日，便是元神自动修复之时。 天赐的机缘，愿你不再错过…… “本星主这就带元神碎片去轮回井……为了方便你家帝君在凡间行事，你给这元神碎片注个四柱纯阴的生辰八字即可……” “卑职遵命。” 阴风飒飒，等崔判官再次抬起头时紫微大帝已经走了，他这才觉得官袍下的里衣被汗浸了个湿透。 “既然北太帝君如此任性罔顾神职，那就让他好好在凡间历练一番吧！” “依本星主对他的了解，冥府的有些事他尚不清楚，譬如他做了六百年的冥君，依然分不清每口阴阳井之间的区别……白无常，你应该明白本星主的意思吧！\\\" \\\"不为人怎知人之苦，七情六欲百般滋味，又岂会只有单单情欲一味……还有，把那个北天魔帝也一并送去轮回，谁让他跑来冥界闹事，哼！” 崔判官想起自己跟白无常在半道上被从天而降的紫微大帝拦下，好是一通授意，当时还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亏得事情到目前来说，还算顺利…… 帝君大人啊，您归来后可不要把气撒在卑职身上，您入世的生平可都是紫微大帝亲自执笔的，属下只是心疼您，便偷偷给您添了些绝境逢生的小契机。 这赌约再怎么说，也是代表着咱们冥界的颜面，您可千万不能输给那个大魔头啊！ 唉，事已至此，您在凡间就只能自求多福喽—— 第27章 素女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若梦非梦，不过虚实一场。 “江奕宸……” 慕绾绾悠悠转醒，只是觉得头痛欲裂、神识涣散。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与紫霄如意的共情咒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断了，不会是口诀出了问题吧！ “醒了。” 陷入回忆的江奕宸，被慕绾绾的这一声轻唤拉回了思绪。 “……慕绾绾，本座帮你断了共情咒！你也太心急了，方才险些被紫霄如意反噬了你自身的本元，真够蠢的……” 江奕宸心中还是有所顾虑，便没将紫霄如意中存有素女元神的事说将出来，他俯身在慕绾绾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掩饰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绪。 “紫霄如意毕竟是仙家至阳法器，哪有那么容易一下就能认主的。” 唉，紫霄如意没问题，只是那素女元君的元神跟你不对付，本座担心你啊…… “人家不是难得见到如此投缘的仙家宝贝嘛……所以……就……着急了些！” 慕绾绾有些惋惜地皱了皱鼻子，叹了口气。 真的要将真相告诉她吗？ 为何自己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来日方长。\\\" 江奕宸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却让慕绾绾想起了曾经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个容貌模糊的浅色衣衫男子。 梦中的那个人，真会是眼前的江奕宸吗？ 希望下次入梦后自己再努力一点，争取把他看个清楚好了！ “诶，我的紫霄如意呢？” 突然，慕绾绾发现原本握在自己手中的紫霄如意竟然不见了，她一下从江奕宸怀中坐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抖了抖衣裙、眼睛四下寻找。 “莫慌……本座已经帮你插在发髻上了！” 江奕宸那清冽而低沉的独特嗓音从慕绾绾的头顶飘了下来。 “吓死我了……还好还好、还在！” 慕绾绾连忙上手摸了下发髻，当触碰到已恢复成发簪模样的紫霄如意时，这才嘿嘿一笑缩了缩脖子。 这一切还真不是梦，真怕大梦一场、醒来两手空空！ 暂时不能与紫霄如意顺利认主，那应该是自己机缘未到，待回应元府后再去藏书阁好好翻一翻，应当能在书中寻得解决之法…… “慕绾绾，紫霄如意认主的事你切勿操之过急，不如先察魂，仔细辨究一下你自身目前的内景识度到了第几层，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便好。” 江奕宸字字珠玑、神情凝重，慕绾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若是你的，自然便是你的，切勿强求、逆天而为！” 他微凉的指尖轻抚慕绾绾的神庭，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 “嗯嗯嗯……” 慕绾绾连声应了下来，江奕宸手指那沁透心脾的触感令她灵台一片清明，整个人顿时感觉舒坦了许多。 “本座还是先送你回应元府吧……记得乖乖听话，凡事不要自己瞎琢磨，容易走火入魔！” “我哪有自己瞎琢磨了……” 江奕宸起身伸手拉起了还在小声嘀咕的慕绾绾，他俩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曼珠沙华花海中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衣袂翩跹，墨发飞扬。 两两相望，凝视久长。 “这个紫霄如意，南极长生大帝应识得此法器，待你回去后不妨寻个时机，好好问问他吧。” 江奕宸帮慕绾绾压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最终还是觉得应该稍稍提点她一下。 “对呀！我怎么一下没想到呢，身边放着大尊神还不知道好好请教！哇……太好了！那咱们快点回去吧！” 喜上眉梢的慕绾绾，开心地一下蹦过去抱住了江奕宸的腰。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与江奕宸如此亲昵的小动作不知何时已成了一种习惯—— 一种专属江奕宸的习惯。 “好！” 相见时难别亦难。 江奕宸揽住慕绾绾轻轻应了一声，语气中藏有太多的不舍。 送她回去后，自己还是要去趟紫微垣。 那缕入世的素女元君元神，从凡间返回冥界时三枚元神碎片竟然自行修复融合，自己还以为可以直接从神荼郁垒二位鬼帝那儿收回，结果他们说素女元君的元神本就有不断滋生的魔煞之炁，又因那顾家女子是自戕而亡并非善终，更是戾气颇重，元神上封印的紫光净化咒因此而有所削弱，为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将其放置于度朔山桃林秘境的桃木机巧盒中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净化去浊。 紫光净化咒，这可是老头儿的独门术法，那缕一直养在北天魔帝聚魂珠中的素女元神又怎会有他的净化咒？ 看来，老头儿何止是只知晓一二，恐怕他知道的事比自己想象得更多！ 今日，也算是领教了紫霄如意中素女元神的霸道之力，这才是一分为三其中的一缕元神，若是她的两缕元神同时与慕绾绾的元神相抗，又会是怎样相互争斗的一番景象！ 思之极恐…… 那素女元神自有的魔煞之炁，难道是因为她当年是以堕仙的身份殒灭之故？ 还是说直至身死魂散，她仍有执念未消？ 倘若真有帮慕绾绾三魂归一的想法，那务必要净化彻底保证素女元君的元神再无魔煞之息，否则定会影响慕绾绾融魂的结果！ 无论是谁的元神，但凡要进入慕绾绾身舍的内景相融，那必须得是慕绾绾掌控全局、主导一切，像方才那般素女元神意欲夺舍慕绾绾的事绝不能发生！ 可自己对此事，并无十成把握。 那么…… 老头儿，本座就不好意思了！ 既然您一直在暗中操控这个局，那不如也一同入局吧！ 不是本座非要拖您下水，只是本座实在不想让慕绾绾涉险，您能开这个局，那一定是有能力控局的！ 本座的判断一向不会错，您说呢？！ 在送慕绾绾回九天应元府的路上，江起云通过事情的种种蛛丝马迹，大致理清了事关慕绾绾与素女元君之间的前因后果，他顿时心中再无忐忑，如墨的寒眸清亮坚定了许多，暗金色的瞳线也熠熠生辉。 老头儿，您显化我的初衷我也基本上猜到了，不过—— 从显化的那一刻起，本座只是本座自己，本座没打算、也绝无可能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包括您在内！ 与慕绾绾的相遇就算是您的一手安排，那也算是天命使然，本座心悦之人只是慕绾绾，并非什么素女元君！ 那素女元君说到底，也只是您的旧识，而且她已经在六百年前神寂殒灭了！ 慕绾绾，有属于她自己的过往，本座定会全心呵护这个独一无二的她！ 江奕宸面色阴冷，他转头看向身旁一脸开心的慕绾绾，目光落在了她发间的紫霄如意上，不由得眼眸轻轻一眯。 至于三魂归一的事，本座会全力助你，但有件事你必须给本座记清楚—— 从这一刻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忘了本座！ 若是有人想利用你、侵吞你的记忆、侵占你的身舍，本座定会舍命相搏！ 无论，本座无惧矣！ 不就是个无趣又劳苦的先天神只嘛，既然你我天命所注，若这三界没了你，本座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 你可知，当你还是一株白色的曼珠沙华时，也就是你我在阴景天宫初见的那日，本座只是一个转身离开，心头便已经生出了再也见不到你的绝望！ 应该就在那个瞬间，本座便心有所属，而有些事也就成了非你不可！ 一定别忘了本座，好不好……慕绾绾！ 》〉》〉》 师尊他老人家果然识得紫霄如意！ 那日江奕宸将自己送回应元府，一入府门就见到师尊他老人家站在庭院之中，那感觉就像是专门在等我们二人一般。 不过师尊他老人家还没跟江奕宸寒暄几句，便一瞅见自己插于发间的紫霄如意，瞬间就瞪大了平日里总是笑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一脸八卦地硬拉着江奕宸去了神霄大殿，说是吃茶却紧闭殿门，一聊就快半个时辰。 自己在殿外等得无聊，便问起了同在殿外候着的白鹤师兄有关紫霄如意的事，结果他也是含糊一二，只道是之前府上一位司雷女仙的法器，后来在大战中不慎遗失。 当自己试探着说出素女元君的名号时，白鹤师兄竟满脸惶恐，连忙让自己切勿多言，可惜他哪能架得住自己一番软磨硬泡，很快便将他知道的门内秘辛偷偷说与了自己听。 好不容易等师尊他老人家送走江奕宸，自己才想开口，他却急匆匆地又去了紫微垣。 一去便是七日，也不知在忙什么…… 既然见不到师尊他老人家，那自己只好在藏书阁碰碰运气了！ 唉，可惜自己都快把这里九层的书籍卷册翻遍了，还是没找到任何线索！ 窗外云蒸霞蔚、仙云缭绕，斜映进窗棂的光线照在慕绾绾的脸上，斑驳陆离有些晃眼。 慕绾绾无比失望地趴在矮几书案上连连叹气，她将手中的书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竹木声。 在九天应元府待久了，还是喜欢这藏书阁里独有的一份儿清静。 可以闲暇时翻翻仙家典籍、术法秘要，也可以偷懒跑跑神、想想江奕宸，倒也能落个逍遥自在。 江奕宸他…… 才想到自己心中牵念之人，慕绾绾不知怎的脸就开始发烫。 明明是那样一个冷冰冰的家伙，可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连那凉薄的语气都会惹得自己心猿意马，总想时时刻刻黏着他、亦步亦趋地紧随于他。 哪怕只是个背影，也会觉得格外安心。 呃…… 贴在肌肤上的书简传来一丝丝冰凉，慕绾绾脸上的热度才褪却了不少。 她把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刚一转头便听到玉石碰击书简上的声响，伸手一探正是插于发间的紫霄如意。 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这是江奕宸的赠予之物，却恰好也是凡间话本中男子赠予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两情相悦，便是这三界最美妙的事情了。 慕绾绾想起那日江奕宸垂眸轻抚紫霄如意时对自己诉说的种种，这才刚刚稳下的心神又泛起了层层涟漪。 原来他私入凡间、遭罚雷刑，真是为了自己。 他为自己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默默一人扛下了所有，在诛仙台上九死一生，归来时却依旧风轻云淡、于事安然。 其实，白无常并没有错怪自己…… 一想到这些，慕绾绾的心瞬间揪得生疼，她对江奕宸的付出，深感无以为报。 白鹤师兄私下偷偷给自己讲了他在师尊老人家那无意听到的、有关江奕宸在凡间的遭遇—— 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短短的一生被至亲追杀、被至爱所害，十死九生、历尽磨难，最终为了保护背叛自己的至爱，与至亲兄弟同归于尽…… 这样的入世本子，紫微尊神他是怎么忍心写出来的！ 那可是他最看重的小北阴啊！ 听白鹤师兄讲的时候自己真是被气得浑身发抖，直言感叹自己无能，当时没能陪他一同入世。 怪自己眼瞎，竟没看出紫微尊神如此腹黑，明明他与江奕宸是同出一脉的先天神只，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一个面善心冷，一个面冷心善。 幸亏自己喜欢的是江奕宸！ 慕绾绾心中郁结难平，她随手拔下插在发间的紫霄如意，迎着书案上透射进来的那道光，再次细细打量了起来。 素女元君，你到底是谁？ 这紫霄如意凝脂透亮、紫气萦绕、流光溢彩，如此神品堪能配得上与九天玄女齐名、拥有绝美神姿的你吧！ 作为当年神霄雷部主司神的你，如今也就像白鹤师兄这样的内门弟子有所耳闻，出了应元府竟无人知晓九重天上还有过此等神通了得的厉害女仙。 你在所有的神仙典籍、史录中均没有任何记载，就如同被刻意抹去了一般。 白鹤师兄说你是师尊他老人家门下唯一一个能操控神霄三十六雷法的女弟子，所持法器紫霄如意也是师尊他老人家雷法神器金光如意的复刻。 能用此等法器的你必定是师尊他老人家极为器重的弟子，可我竟然从未听师尊他老人家提起过你。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令你被九重天一朝褫夺神位、抹去神迹。 一种无法言状的悲伤漫上了慕绾绾的心头，紫霄如意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这是……共情？ 慕绾绾心中一惊，她连忙坐起身子将紫霄如意点于额间印堂处。 顷刻间一团紫芒渐渐愈发明亮，随着紫霄如意的震动加剧，如意内那缕素女的元神激烈地流转跳动了起来。 偶有一些模糊的画面，突然从慕绾绾的灵台中闪过，只是看得并不真切。 莫非长久以来那些不属于自己记忆的场景，都是素女元君残存在自己元神内的旧识？ 原来，自己一直不是自己以为的自己…… 那日在回应元府的途中，江奕宸告诉了自己有关这紫霄如意的天大秘密—— 紫微尊神交予他的紫霄如意中存有一缕元神，那缕元神竟与自己的元神同为本源，再加上尚未从度朔山桃林秘境中取回的顾家女子元神，这三缕元神共属那个在决战中以身止战的堕仙素女元君。 自己虽为素女元神的一部分，但因机缘巧合早已化出了全新的灵识，以曼珠沙华的形态存在于世。 长久以来，一直以为花灵本就只有一魂的命，如今看来，三魂不齐才是自己的宿命。 被割裂、被囚困的六百年宿命！ 想来之前自己读过的神史中完全没有提及素女元君的任何事，而唯一在册的参战女仙是如今有“天界第一女战神”尊号的九天玄女。 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倒是激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更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慕绾绾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管你素女元君如何了得，你是你，我是我！ 我就是一个长在冥界的曼珠沙华小花灵，一眼看上了那个叫江奕宸的家伙。 眼下只求紫霄如意顺利认主，修为突破提升就好。 你我非同，无关过往。 至于江奕宸所提到的那个三魂归一，顺其自然即可。 成也好、败也罢，反正我都不愿成为素女元君的一部分！ 化作发簪的紫霄如意，如意灵芝处的步摇在慕绾绾手中轻轻摆动，透过玲珑剔透的光线，发出五彩斑斓、润泽的柔光。 突然有点明白，紫微尊神为何会显化江奕宸了。 都说仙家尊神皆无私心…… 呵，不见得！ 尊神，无论您心思几何，我慕绾绾只认定一件事，那就是谁都不能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我亦然，江奕宸亦然矣。 第28章 融魂 嗯？ 这是白鹤师兄的声音！ “绾绾！绾绾！……”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明快的呼唤声。 “我在这儿……白鹤师兄！” 慕绾绾连忙将手中的紫霄如意插回发间，她趴在窗棂上向下应了一声。 从藏书阁的第九层最高阁楼往下瞧去，仙云缭绕间站着一袭白衣的俊朗男子正在仰头望着她。 这丫头果然又在这儿，之前去紫竹苑没寻到她，想来就在这里了。 偌大的九天应元府，她却偏爱这两处地方。 “绾绾，师尊他老人家吩咐你现在随他去趟紫微垣。” 白鹤嘴巴一咧、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笑着一个“白鹤亮翅”便飞到了慕绾绾眼前的檐顶、单脚立于飞角之上，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刘海拨了一下。 “啊？师尊他老人家终于回来了？” 慕绾绾翻身坐在了窗棂上继续问道：“白鹤师兄，没说是什么事吗？” 她嘴上虽这么一问，但感觉应该是与紫霄如意、或者是与那个素女元君的元神有关，毕竟七日前师尊他老人家是跟江奕宸密谈了好久才去的紫微垣。 那日江奕宸临走时说，若是自己的元神与那素女元君的元神三魂合一，修行必会突飞猛进，不过此等大法凶险难测，如果自己不想冒险，放弃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这是什么话，我慕绾绾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能让自己三魂俱全，多大的风险也要去搏一搏！ 毕竟，神霄三十六雷法对自己而言，诱惑太大了…… “没说，咱们还是赶紧去神霄大殿吧……师尊他老人家在那儿等你呢！” 白鹤摇了摇头，连忙催促道。 “好吧！” 慕绾绾回头虚指一点，一道青色的荧光将书案上散开的书简卷好归入书架，随即拂袖御风而起，冲着白鹤盈盈一笑道：“走吧……” 小师妹，你这笑容有毒，我连默诵清心诀都无解！ 没得救、没得救了！ 白鹤被慕绾绾突然绽放的明媚笑容晃了神，一眨眼的工夫，眼前那个清丽的身影就已去了神霄大殿的方向。 “诶，绾绾，你等等我呀！” 师兄我，陪你去啊！ …… 有关紫微垣的记忆并不多，除了在寒极峰后山瀑布独自一人度过的那四五百年，对北极星宫几乎没什么印象，唯一有点印象的也就是江奕宸抱着自己闯殿的那次。 后来走出了那道殿门，自己便与这个地方再无交集。 北极之宫，玉石高榄、坠星垂幕，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偶有银色的反光点点闪耀，越发显得高处不胜寒。 慕绾绾看着眼前的白色殿宇，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自己的故事，皆是从那位紫袍尊神开始的，但离开紫微垣后便再也未曾见过他，反倒自己的世界里多了一个江奕宸。 整颗心都被他一人填得满满当当…… 此次再回紫微垣，不知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南极长生大帝和白鹤一同入了北极星宫的南宸门，前面引路的女仙官鸢萝话极少，就跟四周满眼的素净一样，令人感到无比清冷。 同为仙家净土，这里比起南极长生大帝的九天应元府和太一尊神的青华长乐界，少了些温情和……欢愉。 不喜这种冷冰冰的感觉。 比冥界的死寂更显得绝望…… 慕绾绾一路走来，看到仙侍们见到南极长生大帝便会自动避退于两侧垂手侍立，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待鸢萝带着一行人走过后，那些仙侍又会各自安静地忙碌起来。 所过之处，一切井井有条，却又安静得令人压抑。 慕绾绾抿了抿嘴、暗自叹气。 自己大咧咧的性子，还真不适合在这样的地方修行。 突然庆幸自己当年是被放养在寒极峰后山，若像北极星宫这些人整日小心翼翼、做事谨小慎微，自己可能大道尚未修成，已经活活因憋闷而亡了。 “……那南极长生大帝比紫微大帝待人更为和善、也有耐心，这一点本座自是知晓，若是能得到他的提点，定能助你修为精进不少，就算你想偷懒，他也不会过分斥责于你……有他照拂，本座在冥界也就不会分心了！” 慕绾绾突然想起了江奕宸当初在北极星宫外对自己说的话，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甜蜜的滋味漫上了心头、挂在了唇角。 走过幽径小道，绕过水榭楼台，穿过三重汉白玉的月洞门，慕绾绾在廊亭的尽头看到两个挺拔的背影立于遮天蔽日的紫藤花树下，那个浅紫色衣袍的男子正在侧首对身旁的玄衣男子低声浅语。 轻风袭袭、落英缤纷，慕绾绾脑海中竟然痴痴勾勒出一幅绝美的花下美人图。 紫衣温煦，玄衣清冷。 皆为俊美无俦、冷傲清贵的先天神只。 虽说两人同属仙人神姿、身形样貌又极为相似，可偏偏自己眼中的江奕宸，比起紫微尊神更有亲近的欲望，没有那么多的疏离感。 于紫微尊神而言，自己对他更多是感恩与知遇之心。 好像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怨。 想来是对他当年将自己一人丢在后山的不闻不问，多少有些介怀吧。 “慕绾绾……” 一声熟悉的呼唤被风轻轻送了过来，勾回了慕绾绾有些游离的神思。 紫藤花树下，江奕宸一个回眸亮如星灿、笑如煦日暖阳，从飞舞的紫藤花瓣中向自己闲庭信步走来。 慕绾绾呆呆望着这个从漫天飞舞的紫藤花瓣中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玄衣男子，步履轻盈、衣袂翩然，他那飞扬的发丝一下一下撩拨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心。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才小别不过七日，便仿若恍如隔世。 “小神见过尊神。” “白鹤见过北太帝君。” 走过来的江奕宸向南极长生大帝微微欠身拱手问礼，对向他施礼的白鹤轻点了下头，便径直走到还在发呆的慕绾绾面前，带着半分训诫半分戏谑的口吻低声说道：“慕绾绾，怎得还是如此不懂礼数！” 咦，看来他心情不错啊！ 虽说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毕竟认识六百年了，他的小情绪还是有所察觉的。 譬如此刻的他面上依然冷清淡漠，但他好看的眼尾却已微眯上翘。 慕绾绾宛然一笑、连忙声音清脆地福了福身子说道：“小仙见过帝君大……” “人”字还未出口，她便被江奕宸一把扶住。 慕绾绾不解地抬眼看了一下他。 而江奕宸的眼中，满满都是“果然蠢得厉害”的讯息。 啊，我又错哪里了？！ 只见江奕宸唇角微勾、眉尾轻挑，他那璨若寒星的眸子向身后方向示意了一下，慕绾绾这才发觉原本站在紫藤花树下的紫微大帝，已经走到了江奕宸身后。 哎呀，自己还真够没眼力见的！ 只能怪江奕宸这家伙魅力太大，只要他在的地方，自己总会无暇顾及旁人。 怪我喽？！ 她心中暗自一通数落，连忙从江奕宸的手中抽离、微微侧移一步，恭恭敬敬地深深稽首施了一礼道：“小仙拜见中天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自是将江奕宸和慕绾绾两人的小动作一览眼底，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样的场景何曾相似，只是过去的时光太过于久远，久到若不是刻意想起，便不会记起。 “起身吧！” 听到紫微大帝温和的声音，慕绾绾这才站直了身子。 “慕绾绾，你可准备妥当？” 紫微大帝淡淡问了一句，视线却从慕绾绾的脸上透过、虚虚落在了远方。 什么准备？ 不会真的是跟三魂归一有关吧！ 慕绾绾闻言先是一愣，南极长生大帝来之前只是说可能会在紫微垣多耽搁一会儿，并未说明缘由。 接着她的眼神转向江奕宸，只见江奕宸神情笃定地点点头，脑海中划过一道清冽而低沉的声音—— 你猜得没错，是三魂归一！别担心，有我在！ 天呐！ 原来江奕宸真能与自己共识，自己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真要三魂归一了吗？ 慕绾绾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江奕宸竟然真能请动紫微尊神出手，果然他是紫微尊神心尖儿上的神君！ 这几日自己在藏书阁中还特意查阅过与三魂归一相关的秘术记载，像此等高阶仙家禁术，就算是大尊神布阵施法也会消耗本元、修为大损，若是一般交情，谁又会愿意帮这个忙呀！ “小仙已准备妥当，全权听从尊神安排。” 有了江奕宸这颗定心丸，强抑内心激动的慕绾绾望向紫微大帝。 她，也太像素女了…… “鸢萝！” 紫微大帝避开慕绾绾的视线、侧首唤了一声站在一旁的鸢萝，吩咐道：“一会儿太一尊神到了，就将他请至术室吧。” “遵命，星主大人！” 鸢萝应了一声，她颔首后退两步，这才转身步履款款先行退下。 只是，她又狠狠瞪了慕绾绾一眼，弄得慕绾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上次是因为江奕宸，这次不会是因为紫微大帝吧！ 慕绾绾眉头不由得轻蹙了一下。 难怪偌大的紫微垣就她一个女仙官，恐怕其他慕名而来的仙子想在这里谋份差事，都会受不了鸢萝这等人物！ 还好自己对她的星主大人，压根儿没有任何兴趣！ “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 “啊？” 慕绾绾尚未回神，突然感到指尖传来了微凉的触碰，她的手被江奕宸一把牵住。 宽大的流云广袖罩住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衣料有意无意地摩挲，使她的心又是一阵怦怦直跳，脸上一抹羞红。 “嗯！” 细若蚊蝇的一声，藏满了多少未曾言明的情愫。 慕绾绾抬头看着走在身前、牢牢牵住她手的江奕宸，紧随几步赶上了前行的众人。 只要你在，前路无畏。 》〉》〉》 术室，位于北极星宫内正北方的隐秘之处，唯有紫微大帝开启法门方可得见，一同前来的白鹤，被南极长生大帝留在了室外等候。 法门开启，紫微大帝请南极长生大帝、江奕宸和慕绾绾一行三人先入了术室，而自己则在门外等候太一尊神的到来。 这个三魂归一的阵仗怎么感觉有些大啊！ 以为江奕宸就请了紫微尊神和师尊他老人家帮忙，没想到太一尊神也要来。 突然之间，自己就有些紧张了…… 忐忑不安的慕绾绾，被江奕宸牵着手带进了术室。 这术室从外边看，只是一间稀松平常的小室，可一脚踏入便发觉另有乾坤。 慕绾绾犹如身处无垠的星空之中，目之所及皆为浩瀚星幕，脚下则是无际太虚，微微有些眩目发晕。 “江奕宸……” 她有些拘谨地轻喊了一声，立马手背上便被微凉的大手轻拍了两下，这才心中稍有安定。 “小北阴，先让绾绾就位吧。” 南极长生大帝捋了捋白须、笑眯眯地回头吩咐道，说罢自行向星幕中的亮光处走去。 “慕绾绾，你给本座牢牢记住，无论之后发生什么状况，务必坚守本心、不可罔顾……只要心念不改，你依旧是你……这样才不会失了自我，忘了所有！” 包括忘了我…… 江奕宸一想到这种可能，心就像被划了一道口子。 “疼疼疼……” 慕绾绾被江奕宸突然攥紧的手弄得生疼。 他这是怎么了？ 江奕宸方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松了手劲将慕绾绾安置在星幕正中的那团光亮中。 “我记住了，你不要太担心我啊……信我！” 慕绾绾浅浅一笑、盘腿而坐，那团光芒虚虚拢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子，整个人好似镀上了一层莹莹润泽的银边，显得圣洁纯净，仿若换了个人。 原本几日前自己找过一趟老头儿询问有关三魂归一的事，那时南极长生大帝就在紫微垣，没承想今日来打算再确认一下三魂归一施术的细则，结果发现南极长生大帝就压根儿没回应元府。 老头儿说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便差仙侍去请太一尊神过来帮慕绾绾三魂归一，南极长生大帝一听并无异议，还忙不迭地赶回应元府，说是去接慕绾绾。 老头儿说话时的一脸风轻云淡，就像谈论天气一般随意，却听得江奕宸心中翻起了汹涌波涛。 三魂归一乃是高阶仙家重法，其中融魂和铸魂随便挑出一样，那都是相当耗力、凶险万分，而且是在未找回八宝琉璃塔的情况下直接聚魂融合、再完成铸魂归一，这近万年来都不曾有哪位大尊神尝试过。 老头儿如今的神通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更没想到的是，他为此事竟请来了太一和南极长生二位尊神。 慕绾绾，这究竟是你的福，还是你的劫呢？ 江奕宸单膝蹲下、双手捧起慕绾绾的脸。 无论此次结果如何，本座都会对你不离不弃，因为你是本座唯一的仙后、永远的娘子！ 江奕宸定定望着慕绾绾，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眸中暗金色的瞳纹好似翻涌的熔岩汹涌澎湃，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掌住慕绾绾的后脖颈，俯身擭住她柔软的唇瓣狠狠亲吻噬咬了起来。 许久才从唇齿间迸出五个字： “不、准、忘、了、我！” 唔…… 慕绾绾被江奕宸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搞得七荤八素，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平日里那么冷静自持的江奕宸，怎么眼中隐隐透出了不安？ 是因为自己吗？ 怎么还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 “我怎么会忘了您呢，我的帝君大人！” 好不容易等江奕宸松开了唇瓣，慕绾绾这才用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半开玩笑地保证道。 “咳咳……” 南极长生大帝不合时宜的几声咳嗽，羞得慕绾绾连忙松了手臂，再次盘腿坐定。 此时，紫微大帝与太一尊神走了进来。 “记住本座之前的嘱咐，慕绾绾！” 江奕宸瞥了一眼入了阵的紫微大帝和太一尊神，摸了一下慕绾绾的发顶再次出声叮嘱道。 慕绾绾连忙点了点头，任由江奕宸从自己发间取下紫霄如意。 “有劳太一尊神主持了！” 江奕宸转身稽首，双手将紫霄如意奉于太一尊神。 “无妨，你们且专心施法就好。” 太一尊神接过紫霄如意看了一眼，笑呵呵地朗声说道。 嚯，果然是素女的紫霄如意，长生说自打大战结束后便再无下落，原来真是被紫微这老头儿私藏了去。 若不是这次三魂归一的事，这家伙还不知要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 “事不宜迟，那就开始吧……” 紫微大帝没有理会太一尊神探究的眼神，他只是轻拂衣袖，与南极长生大帝和江奕宸一同围绕着慕绾绾，呈三星拱月之势端坐入阵。 行吧，谁还不知你这老头儿心里的小九九。 太一尊神轻笑一声，他手持已现出本相的紫霄如意步入光团与慕绾绾相对而盘坐，用固元咒术加持紫霄如意后让她双手持握，并吩咐道：“慕绾绾，启内景！” “遵命，尊神！” 随着慕绾绾清婉的嗓音响起，一团紫色的光亮从紫霄如意中爆出，瞬间充斥于整个暗色坠星的空间。 立于术室外的白鹤心中一紧，他和后面随太一尊神而来的小童子，同时回头望了一眼。 这，是要开始了嘛—— 第29章 内景 北极中天紫微垣，银装重楼、肃穆静谧。 一道冲天的紫色光柱，突然从北极星宫的正北方打入了暗沉如漆的天穹中转瞬即逝，快到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紫微垣依旧是一派仙家净土原有的素净和沉寂。 “白鹤、白鹤……里面这是已经开始了吗？” 术室外与白鹤一起等候的小童子急切地拨拉了一下背上的大葫芦，回身趴在门缝上好奇地问了一句。 “应该是吧，我方才跟在师尊他老人家身后，听到紫微大帝一直在叮嘱北太帝君融魂和铸魂的细节，他们今日是真要替绾绾三魂归一了……” 本就忧心忡忡的白鹤，一见小童子撅着屁股往术室里偷看，自己再也顾不上非礼勿视的失仪之态，跟着小童子凑了上去。 “我滴个乖乖，果然是大场面啊！难怪这几位大尊神都必须来镇场子！” 所谓禁术，不一定禁的是秘门邪术，有时也是指那些对施法者损耗极大的仙家重法。 一是九重天不允许天界实力有任何不必要的受损，二是已成大道的大尊神也不会轻易以身试法、伤及本元。 “白鹤，这就是三魂归一？” 小童子被自己从门缝中窥探到的震撼景象唬得不轻，他猛地一回头满脸惊诧，脑袋两侧高高扎起的小辫子，直接就甩在了白鹤的脸上。 “哎呀～～～是是是！是三魂归一！” 真是急死人了，被小童子这脑袋一挡，根本看不清嘛！ 白鹤虽没看清室内的情形，但他捂着被小童子头上辫子抽得火辣辣的脸，还是随口应了一声。 “好我的小童子，这个千年灵芝你拿去做丹药，快让白鹤哥哥看一眼吧！” 他从袖中的乾坤袋里抓出一个东西直接塞给小童子，顺手把小童子推开、自己凑到了门缝跟前。 “哎～～～白鹤你……好吧好吧，你看你看！” 被白鹤这么一推，小童子原本是有些不乐意的，可一见手中的东西竟然是千年灵芝，他瞬间眉开眼笑、美滋滋地坐在了一旁的廊栏上。 啧，感觉自己错过了不少事情！ “怎么里面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啊，看来这术室已经被尊神下了结界，唉……” 白鹤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贴到门缝上，结果发现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他失望地口中喃喃自语、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臂缓缓把身子靠在了就近的廊柱上。 这三魂归一的术法一旦开始，便是开弓没了回头箭。 希望绾绾她一切顺利，尊神们无恙…… 白鹤和小童子两人一心顾着术室里面的事，压根儿没发觉离他们不远的光影暗处，一直有道隐隐的黑气在周围流动。 那黑气时而游离、时而出没，一度还想潜入术室。 可惜尝试数次，但凡靠近术室十步左右，皆会被紫微大帝设防的结界屡屡冲散，最后只得无奈作罢。 之后术室内迸发出了那道惊人紫色光亮，强大的神道罡炁迫使黑气缩成了一团，待紫光消失殆尽后，那道黑气这才顺着曲径通幽的小道从南宸门蹿出，一路上完美地避开北极星宫的守卫力士，从金将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紫微垣的仙坊。 那黑气几经流转逶迤，化成了一个身着火焰云纹赭色锦衣、披着夸张金丝绣线披风的赤发男子，立在一棵垣外山野中高耸入云的神木树梢之上，与北极星宫遥遥相望。 好戏，这就开场了…… 他狭长的赤瞳中金色眸光闪动、冷嗤一声。 这是个什么破地方，还好意思号称紫微中枢之地？ 本君还不是如若无人之境，来去自由！ 啧啧～ 只是可惜进不去紫微的那间术室，要不然……事情铁定更会好玩一些！ 兄长大人也是，只不过输了一个小小的赌局罢了，从凡间回来后便一蹶不振，真是少了些魔尊的气度！ 不就是个素女的元神嘛，至于将自己整日关在墨渁宫的密室中借酒消愁？！ 到头来，还得看本君的手段！ 前几日，在冥界探子有密报回奏，那北太帝君除了跟那个在应元府的小花仙有过交集外，还频频往返于九重天的紫微垣，本君便推测将会有大事发生！ 所以，本君便连日在这里蹲守…… 这不，就发现了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三魂归一！ 就是兄长大人您一直想对素女元神做的三魂归一！ 你看看、你看看！ 素女的事，其实根本无需兄长大人您亲力亲为，有这几个九重天上的糟老头子出手，还省了您自损修为的凶险！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享其成，这才是上上之策！ 待那小花仙完成三魂归一，咱们到时直接抢人不就结了，反正九重天的这帮缩头乌龟为了自诩的神族正道从不踏足异界，只要将她带回异界，还不任由兄长大人你处置。 若是那小花仙的身舍不好用，大不了直接取了元神帮素女重塑一个魔壳好了！ 一个从里到外都是魔的素女重生，不就刚好圆了兄长大人您长久以来的夙愿！ 兄长大人啊，您还真是个死脑筋！ 咱们可是魔啊，您还真以为自己在玉虚宫求过学、问过道，那些神族就会认同你这个魔族啦？ 他们那些神族标榜正道，实则虚伪做作、道貌岸然，到头来您差点被他们坑得魔心永寂。 真替您不值！ 南天魔帝一想起那个萎靡不振的北天魔帝，心中便是无比愤懑，他一拳砸在粗壮的树干上，震得枝叶哗哗作响。 那个叫慕绾绾的小花仙还真够不简单，能惊动九重天上四御中的两个老家伙，甚至妙严宫的那个太一也被牵扯其中，除了当年那个素女，这九重天上还有哪位女仙能有这般排场！ 不过有意思的是，那个紫微的化身北太帝君，他应该知道紫微与素女关系匪浅，就这他还愿意为了那个叫慕绾绾的小花仙甘愿试上一试，还真没看出来他竟如此痴情啊！ 以为他跟兄长大人那场凡间的赌约是个偶然的决定，如今倒觉得他本就是个……赌徒！ 说起赌这东西，最有意思的就是变数了。 人有软肋，神有弱点。 北太帝君的弱点就是那个慕绾绾…… 他的做事风格跟紫微那个无趣的家伙完全不同，挺有成魔的大好潜质。 嘿，怎么突然就觉得此事好玩了呢！ 南天魔帝的唇角扯出一个邪性的笑容，他的手在下巴上来回磨蹭了几下。 这次能锁定北太帝君的行踪，多亏了他带在身上的那个桃木机巧盒子—— 素女元神上竟附有异界罕有的魔煞之炁，想必是养在血阵的六百年里兄长大人没少渡气给她，这种只有至高魔君方可拥有和察觉的魔炁，你以为入世轮个回、在度朔山的桃林秘境中净化一下就能轻松除去？ 笑话！ 虽然好像有人想刻意净化魔煞之炁，但因素女元神本身就执念深重，所以就算下了净化封印也无济于事！ 对素女执念无解、却执意想消解的，除了紫微那家伙还会有谁，哼！ 说起那素女…… 好像自己初次见她，是陪兄长大人去救已入魔道、身负重伤的她！ 当时兄长大人有个很奇怪的举动，那便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给昏迷的素女化出面纱遮住了脸，至今自己还是相当不理解！ 可能是兄长大人的占有欲太强了吧！ 之后那素女便一直以面纱示人，自己从未见其真容，只是觉得那双眼眸很熟悉，自己与她一对视，莫名会心生敬畏。 方才若不是南极长生那老头儿路上赶得着急，自己必定能看到慕绾绾的正脸。 太好奇她的那张脸了！ 不，可能是她的那双眼眸…… 按理说，那桃木机巧盒子中的素女元神应当净化七七四十九日才有可能消减一些魔煞之炁，但他们太心急了…… 堂堂九重天的仙家尊神竟不懂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那就等着素女元神融入慕绾绾的身舍吧！ 有趣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本君，拭目以待！ “银灵子！” 南天魔帝轻唤一声，他的身旁很快便显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那女子笑盈盈地娇声拱手应答道：“属下在。” 黑色皮革软甲包裹的赤色紧身劲装，勾勒出银灵子火辣性感的身材、令人血脉偾张。 “你继续在这里小心盯着……切勿靠得太近！” 南天魔帝刚吩咐完银灵子，又想到她虽位列十大魔神、精通魅术和遁术，但修为仍是抵不住正在那紫微垣中的几位大尊神，于是他便多嘱咐了一句。 “属下遵命，多谢魔君大人提醒！” 银灵子的声音柔若甜软，气声中透着一股妩媚。 “若有事禀报，你知道该去哪里找本君！” “是，魔君大人。” 银灵子又轻应了一声。 南天魔帝再未多言，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北极星宫，抖了一下披风、飞身跃下树梢，随即转身旋起一道赤影便从银灵子面前消失了。 》〉》〉》 嘀嗒……嘀嗒…… 水，一滴一滴滑落到了慕绾绾的心底。 渐渐地，水滴声汇成了潺潺流淌的溪水声，浅青色的雾气在整个内景中弥漫开来。 阵阵沁人心脾的冷香，在朵朵白莲中四散飘溢，与之相映的穹窿顶上布满了银色点点、犹如星璨的亮光。 慕绾绾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端坐在无边水镜中最大的一朵白莲上，而手中所持的紫霄如意已无踪影。 她胸前流动着一缕带有桃木香味的银色元神，额间悬着一缕紫气盈盈的淡紫色元神，而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正是三位盘坐于白莲中、一同进入自己内景的尊神们——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和北太帝君江奕宸。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金色光罩发着明亮的光晕，这是紫金瑞相、妙道真身相护的东极青华大帝太一尊神，所加持的护法金钟罩。 “慕绾绾，屏气凝神、心无旁骛，速用阴阳扣锁住紫宫处元神……三魂归一时切勿散了心神，否则守宫不存！” 垂眸阖眼的紫微大帝淡淡提醒道，他鬓边的墨发顺着脸颊丝丝缕缕垂着，面色淡然。 同时，他的双手翻飞掐诀又加固了一层巨大的紫色结界，罩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遵命！” 慕绾绾因自己方才的走神心生忐忑，她匆忙瞥了一眼自始至终闭目盘坐的江奕宸，见他一副神色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自己也就少了些许慌张。 致虚极，守静笃。 慕绾绾深吸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调息凝神，双手结子午阴阳扣将流转于胸前的那缕银色元神锁于掌中。 别慌，我在！ 慕绾绾的灵台划过一道灵犀，江奕宸那熟悉的嗓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灵犀一念，灵台清明。 慕绾绾的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江奕宸，你又偷溜进我的心绪之中了，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真好！ 不过以后，我就不能随随便便想那些羞羞的事了，不然铁定会被你发现的！ 慕绾绾面上一红、心中暗自思量一番。 而原本入定端坐的江奕宸此时却眉头轻蹙、唇角微撇，瞬间断开了与慕绾绾的通感共识。 元灵血契确实好用，但知道她太多的心思，就会少了很多乐趣。 还是，非必要不通感共识的好。 唉，这丫头都不看看眼下什么情况，还这么多小心思！ 等过了这一茬儿，务必将她关进清净极乐天七天七夜，好好训诫一番。 没了江奕宸的感应，慕绾绾便赶紧老老实实地扣住掌中的银色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紫微大帝将一股紫色的气焰源源不断地注入慕绾绾紧扣的掌中。 原本算好的天时竟然提前了，那只能出此下策！ 净化时日未到便提前从桃林秘境中取出的这缕素女元神，眼下只能用自己的罡炁强行净化了！ 修为损就损吧，错过这个契机又不知要待何时！ “开！” 当那缕素女的元神由银色转为深紫色时，紫微大帝这才一声令下，慕绾绾将结成子午阴阳扣的手掌迅速摊开。 紫色的气焰被紫微大帝用指尖抽离，那缕已成深紫色的素女元神散发着明亮的光晕从慕绾绾摊开的掌中徐徐升起。 紧接着，江奕宸化出一道银色的流光将那缕已被紫微大帝净化过的素女元神包裹起来，轻柔地将其推送进慕绾绾的紫宫处。 这缕素女元神没有丝毫抗拒，很快就融入了慕绾绾的身体。 紫微大帝暗自舒了口气。 这一缕素女的元神融魂还算顺利，再把最后的那缕素女元神融入，就能开始铸魂归一了…… 当紫微大帝稍作调息准备再次出手时，那边素女元神刚入体的慕绾绾，身体却猛然一怔。 慕绾绾发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滚烫、意识渐渐模糊，而她座下的白色莲花顷刻间融入了水镜。 水汽腾腾，氤氲一片。 原本悬浮于慕绾绾额间的淡紫色元神突然一闪失去了控制，向紫色结界直冲而去。 不好，自己的结界拦不住素女！ 她在紫霄如意中待了六百年，对自己的手法太熟悉不过了…… 紫微大帝脸色一变，而那缕淡紫色的元神好似一支利箭穿透了紫色结界，瞬间消失在了浅青色的雾气之中。 “小神这就去追！” 江奕宸话音未落，便化作一道银色流光顺着素女元神残留的淡紫色光点第一时间追了过去。 慕绾绾的元神与新入体的素女元神开始了神识碰撞与交融，她的身体虚晃了一下。 属于素女元神的残识就像爆裂的漫天繁星充斥着慕绾绾的神识，她的脑海里瞬间多了太多零散的陌生画面，而自己原有的记忆被排挤、被阻断、被……侵占！ 头好痛！ 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在四肢百骸中如小蛇一般游窜，慕绾绾死命抱住头，强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啊～～～” 慕绾绾，你就是你！ 绝不能成为别人的替代品！ 豆大的冷汗一颗一颗顺着额角一路滑下，慕绾绾死死地咬住发白的嘴唇，努力想保持住自己神识的清醒。 “绾绾啊，莫慌……” 痛得睁不开眼，慕绾绾的耳边传来南极长生大帝的声音。 一道青色清炁温和地从慕绾绾头上的百会处落下，轻轻柔柔地好似在安抚她、又好似在帮她缓解融魂中所带来的疼痛，直至寸寸蔓延布满了全身，像一道坚实的防护屏障将慕绾绾完全保护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持续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慕绾绾体内的这缕素女元神才算安稳了下来。 水镜一阵轻微的震动，慕绾绾的内景也发生了改变，渐渐泛起了紫色的光亮。 境由心生，境随意转。 乾坤自在，皆为一念。 这是谁的声音？ 慕绾绾缓缓站了起来，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困住了脚，也蒙住了心。 为何在自己的内景中，却看不清要走的路？ 继续向前，慕绾绾…… 是江奕宸吗？ 这个忽远忽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淡淡的、有些温柔。 坚守本心，记住你心中最不愿忘记的…… 那个温柔的声音再一次提醒道。 不像是江奕宸，他没这么温柔，倒像是紫微尊神的感觉！ 自己最不愿忘记的—— 慕绾绾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寒凉的黑眸，始终挥之不去。 那眸底的暗金色瞳纹暗潮汹涌，一直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不准忘了我！ 不准忘了我！ 不准忘了我！ …… 江奕宸！ 自己绝不可以忘记的，是江奕宸！ 江奕宸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着，慕绾绾反复默念着心底最不愿忘记的人，心中不断地回忆着记忆最深处的事，她的身体却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步一步向白雾茫茫的水镜深处走去。 所过之处，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水的涟漪—— 第30章 紫微 鲲鱼化鹏逍遥影，入顶杳杳灵光现。 波光粼粼浮水镜，朵朵莲蕊自中开。 因体内多了一缕素女元神的融入，慕绾绾原本浅青色的内景被愈发浓烈的紫色亮光一点点覆盖，甚至有些阴影处透出层层叠叠暗沉的青灰色。 一切皆在悄然改变。 江奕宸所化的那尾银色流光，一路上紧紧咬住那缕原本该融入慕绾绾、却意外逃窜的淡紫色素女元神。 只见那缕淡紫色的素女元神，在慕绾绾的内景中不断躲闪迂回、甚是灵活，他一时竟无法将其快速捕获。 他注意到慕绾绾的内景发生了不太妙的变化，冷峻的面色更加显得阴寒，周身刺骨凉意骤起。 必须速战速决！ 已有一缕素女元君的元神融入了慕绾绾的体内，这就意味着三魂归一中的融魂已然开启，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将最后一缕素女元君的元神融入，那就无法完成最终的归一铸魂了。 到那时，就算是九重天的大尊神也会因耗损过久遭到术法反噬，而受术者若因术法失败轻则修为尽散，重则会内景崩塌、神识涣散，从而陷入长眠不醒的归墟之态。 之前那缕存于桃木机巧盒中的素女元君元神，融魂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老头儿又用自身的罡炁净化了一遍魔煞之炁，这么一来本就额外花费了不少时间，结果这缕曾收在紫霄如意中的素女元神又跑了！ 留给慕绾绾铸魂的时间不多了…… 慕绾绾本身修为品阶不高，幸得他们这三个老头儿的鼎力相助，否则单凭自己一人，是万万护不住她的。 以后还是要多听大尊神们的教诲，自己还差得太远了…… 这段时日，老头儿跟自己对了很多次有关三魂归一的细节，看眼下这内景的情形，慕绾绾怕是已经入了幻象虚境。 这是一旦开始融魂，本体元神受到新入元神的侵扰后，处于内景的神识自行造出的一个幻象\\\"境中境\\\"，一旦行差踏错，内景将会被虚境重叠同化，三魂归一则前功尽弃！ 若慕绾绾她定力不足，心念受幻象左右、无法控制自己的神识，那就很容易被所看到的景象迷惑沉溺、走火入魔，神识则会被永远困于被虚境重叠同化的内景之中、循环往复在相同的幻象中而不自知。 再如此拖延下去，慕绾绾那边的风险就更大了！ 思及至此，江奕宸薄唇紧抿、心念一动，右手化出通体透亮的碧落长剑。 江奕宸…… 才准备出手强行拦下那缕淡紫色的素女元神，江奕宸的灵台却划过一道慕绾绾急促的灵犀。 不好，她有麻烦了！ 江奕宸面色突现冷凝，他左手一番掐算，果断又追加了一道疾风令，他看准时机飞快地结好缚魂神符一手甩出，打算截住那缕淡紫色素女元神的去路。 可就当缚魂神符打下的一瞬间，那缕淡紫色的素女元神却突然调转方向，拐了个弯继续一路向前逃去。 这！！！ 怎得素女元君的元神如此刁钻棘手？ 同为本源，她怎就不似慕绾绾那般乖巧、听话？！ 愠色瞬间浮上了江奕宸的俊颜。 怕伤及那缕素女元君的元神会影响三魂归一的融魂，所以自己下手重又重不得、轻又轻不得，还真是令人恼火！ 江奕宸心中一阵烦乱，眼瞧着那缕淡紫色的素女元神越跑越远，他情急之下正要再次追赶，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看到紫微大帝的出现，他顿时暗自松了口气。 老头儿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一路跟了过来…… “小北阴，你回去照看慕绾绾吧。” 紫微大帝冷情的紫眸瞥了一眼那缕淡紫色素女元神逃离的方向，低声吩咐了一句。 “这里，有本星主在！” 话音刚落，只见紫微大帝轻拂流云广袖，天边明亮的紫色光霞便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处，将那尾逃遁的微亮紫芒星碎渐渐逼入一棵由他的罡炁幻化而成的紫藤树中封印了起来。 老头儿，终于要亲自出马了！ 但愿不会耽误慕绾绾三神融魂、铸魂归一的最后时限…… “遵命，小神这就回去！” 江奕宸施礼起身后看了一眼飞走的紫微大帝，这才转身往青灰色最浓重的地方赶去。 那里，是慕绾绾所在的方位。 》〉》〉》 幽紫藤下两相望，一念无尽殇。 一树紫藤随风飞扬、花自飘零，而此时被封于紫藤树中的那缕淡紫色素女元神已幻化出人形。 她裙角翩跹、素白出尘，一味独特的冷香淡淡萦绕于身，还有与冷傲神情格格不入的那抹浅笑，显得分外清冽甘甜。 一切，宛如初见。 “紫微，你拘我于紫霄如意中不闻不问六百余年，没承想重获自由之日，却是为他人作嫁衣之时！” 紫藤树的枝蔓中紧紧缠绕着浑身散发着淡紫色微芒的素女，虚影重重、声音飘忽不定。 她望着眼前神姿卓绝、紫眸中一汪深潭、丝毫看不清心绪的男子，不禁唇角轻瞥、冷笑一声。 “曾经破碎、神识受损的那缕元神融了也就作罢……可你明知我在紫霄如意中早已淬炼出了完整的神识，你竟也忍心将我也融了？” 一抹决绝的凄厉之色，闪过她清冷寒霜的黑眸。 “紫微，你好狠心啊！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丁点儿都没变过！” 素女，我岂会不知你在紫霄如意中的境况，只因好不容易等了六百年，才等到时机成熟！ 我曾做错的事，必由我一人承担！ 想当初，一心本想帮北天化解的劫，竟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劫。 也许你的出现，本就是一场自己与北天注定的劫…… “执念亦魔，放下吧……” 紫微大帝薄唇轻启、语调平淡，可神情哀切。 似责备、似告诫、似请求。 素女闻言瞬间隐去了脸上的笑意，她双眼直勾勾地盯住紫微大帝冷冷说道：“哼，魔又如何，比起神仙……倒是落个自在！” 自认你对我一直是与旁人有所不同。 那时整个三界，我可是唯一能自由出入阴景天宫的女仙，甚至冥府的鬼神们都认为我会是那个冥后的不二人选！ 就因你对我总是事无巨细、悉心照拂，让我生出错觉，以为你心悦与我！ 可到头来，那玄女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你我生出了嫌隙…… 不信任，才是杀人诛心的剑！ 而至今我的心魔亦是你，因爱成恨、堕仙入魔，确实也是我咎由自取…… “哦，对了……这都过去六百年了，你莫不是与玄女小师妹双修大乘，已通达无我玄境了吧！” 若不是被这紫藤树束住了双手，我真想亲手摸摸你的心，是否如脸上一般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素女冷笑一声，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调侃，却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 我从未有情，又怎会对旁的人生出情愫？ 素女，你可知？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只有一个念头—— 你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必死之人！ 可你却如此真实，我对你根本下不了死手！ 那就…… 活，只能活在我的眼前！ 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于是，我终因一己私欲，对旁人瞒下了所有。 那时的我太过于狂妄自大，自认可以掌控一切，更是一错再错，将你留在了身边。 朝夕相处，你对我生出了倾慕之心，我却只想用这份羁绊留住你。 因为我坚信，你只要留在我身边，总有一日我定能将你彻底度化。 为此我拼命修行，一刻都不敢懈怠…… 可谁知一个玄女，竟让你原本封印的煞神之力彻底觉醒，一切便再无回还余地。 你，终究成魔。 我，只能灭魔。 一切皆是我的错，是我妄自菲薄、少年轻狂。 我有愧于北天，如今只想弥补。 时隔六百年，我不想再错过，这是我和他、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毕竟，你至死都不愿以魔的身份留存于世！ 紫微大帝眸光一暗，对于从未向素女提及的往事，他也不愿再叙。 “别闹，素女！你在紫霄如意中与我相伴这么久，我每日如何你岂会不知！你怎能说出这般莫须有的事！” 他见慕绾绾内景中青灰色的霭气扩散得越来越快，声音有些喑哑，略显急迫地说道：“那慕绾绾并非旁人，是你新生的仙家灵体……若能顺利三魂归一，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重修大道、位列仙班，不会再有人因你的魔族身份而褫夺你的神位、断了你的供奉！” 说着，紫微大帝又向前迈了一步，而素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这个孤傲清高的证道仙家，誓与魔族不两立的九重天卫道士，何时这般懂我？ 我是一直想做神仙，做那种造福苍生、享有神位的好神仙。 可这件事我并未跟旁人提过，你是如何得知？！ “以前是我错了，这次我是真心想帮你！” 紫微大帝难得吐露真言，却令素女心中大为震撼，她眼中顿时水汽氤氲。 紫微，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认错！ 在紫霄如意中与你相伴的六百年，你的良苦用心我岂能不知，只是见你这般轻易认错，实属心有不甘！ 若不是煞神之力觉醒，我也不知自己便是那令六界胆寒、闻之色变的魔族煞神。 可魔能如何，神又能怎样？ 不过都是一种出身罢了！ 谁能说神皆慈悲、魔皆祸世，一句天命使然便成定论。 不公平，也毫无公道可言！ 我以为—— 无关乎身份，只要一心悯众生、修证道，那便都可以堂堂正正地位列仙班获封神位、享受苍生供奉、名垂千古。 所以尽管我魔心已成，但后来依然凭心而动、入世游历，驱鬼降妖、伏魔诛仙，平定乱世、造福一方，一时间在凡间颇有盛名。 比起那神案上的香火，人心才是最好的供奉。 我深知体内的煞神之力源自混沌，大有毁天灭地之能，可这神通本无善恶，皆为一念。 九重天忌惮我、异界觊觎我。 天地间，一时竟无我立锥之地。 可笑！ 而龙汉元年爆发的那场大战，表面上看似是两族的积怨冲突，实则不过是对我的争夺罢了！ 我并不想殃及无辜众生，那唯有身死方能化解这一切纷乱。 素女轻阖双眸，眼前的过往如同一盏走马灯，承载着零碎的记忆，永无休止地转着圈。 每转一圈，便是更深的沉沦。 自己是个长在九重天的魔，修的是仙途神道，自是认定仙道贵生，自戕乃罪业，既然固有一死，那不如选他来成全自己吧…… 毕竟能让自己心甘情愿放弃永生的，唯有他一人。 当最终紫微伏魔枪穿心而过的那一刻，自己如愿解脱了。 无论，干我何事？ 痛痛快快爱过、活过，比那无期的空寂更值得。 永生，本就是原罪。 只是没料到紫微他竟违背了自己殒灭前留下的心愿，一意孤行逆天而为，将自己当场碎散的元神强行收入一缕在紫霄如意之中。 留就留吧…… 反正他孑然清寂、孤傲无双，若是这样懵懂无为、静静留在紫霄如意中陪他千年、万年、万万年，也算是一种执守。 可他偏偏还是动了三魂归位、铸魂重生的念头！ 紫微，你虽口口声声说是对我无情，那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通天仙途为我一心筹谋？ 你的心思深沉如渊，我终究……猜不透！ “紫微，我只是……不想忘了你罢了！” 许久，素女神情哀伤幽怨，对着紫微大帝轻轻摇了摇头。 “三魂归一，变数重重！若是我应了此事，可能我将不再是我……让我忘掉与你的种种过往，就算重塑新身、位列仙班，又有何意义？” 她缓缓仰头闭上了眼眸，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没入了垂下的发间。 “素女，你……” 紫微闻言神情一敛，半晌无言以对。 铸魂后的变数，确实无人可控。 这，本身就是一个逆天改命的赌局…… 所谓的逆天改命，那须得无上的能力和过人的运道缺一不可。 与天赌上一赌，无非是两个结果：要么素女重生、要么慕绾绾新塑。 无论结局如何，都希望她能心如所愿、逍遥自在。 他，垂眸而避。 她，凝望而视。 听着紫藤花瓣簌簌落下的声音，紫微大帝和素女元神幻化出的人形默默相对而立。 “我乃修仙之辈岂会困情于心，只是那玄女知晓你对我用情至深便借机从中作梗，引得你心绪大乱，又恰逢天轮逆行、血月现世，这才催动了你体内被我封印的煞神之力……你魔心的觉醒，就此彻底断了你的修仙之路……那日我被天尊他老人家困于玉虚宫，待我得知你入魔的消息时强行破阵赶回冥界，可你早已魔性大发一路杀上了九重天。” 紫微大帝这个看似云淡风轻的解释，足足晚了六百年。 “若是……我当时破阵能再快一些，你便不会有此一劫。” 他温润如玉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悔意。 当年，自己从昆仑天柱才返回冥界不久，便被元始天尊勒令自己前往玉虚宫闭关，美其名曰为精淬修为以应对血池天罚之象，实则为被关了禁闭、思过反省。 偏偏就在那时，素女出了事。 “你竟然……” 因为我忤逆了那个在你心中至高无上的元皇大道君？！ 素女心中一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在紫霄如意中与他相伴的日子里，自己渐渐学会了释怀，其实当年事情的真相，好似也早已变得无足轻重了。 但此时此刻听到他的亲口解释，一抹苦涩还是忍不住涌上了心头。 “好吧……” 素女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望着紫微大帝幽幽说道：“那你将我打下九重天，可曾后悔？” 入魔后的自己失了神智，一心只想冲上九霄讨个公道，可才到南天门便被托塔李天王拦了下来，还说什么魔族煞神休闯天门，自己更是怒不可遏大开杀戒，冲出一条血路直指灵霄殿。 直到满身是伤、一路赶来的紫微拦住了去路，自己才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 以为他是来帮自己的，结果却被他二话不说用紫微伏魔枪将自己挑下九重天、堕入异界，从那刻起自己便成了彻头彻尾的魔。 我恨啊…… 我恨魔，我更恨自己是魔！ 明明自己仙姿卓绝，是由后土娘娘点化而成的万年并蒂金莲，怎么就偏偏是魔，还是那种连异界魔族都心生敬畏的煞神！ “那时……不曾！” 我若不将你打入魔道，你定会命殒九天！ 除了我，旁人没资格诛杀于你！ 紫藤树下，幽幽一声叹息。 “不过当你殒灭于我怀中、元神消散的那刻，我才顿悟……无相，皆由心生，忘情非绝，有情非困！” 与你的种种纠葛，皆因情起不知、情生困心所致。 最终，伤了北天，也害了你…… 紫微大帝的这番话，引得素女突然轻笑了起来。 原来，困情之人并非自己一人啊！ 她这一笑，绝美凄凉。 紫微大帝面色动容，宽大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又渐渐松了下来。 就是这张脸，初见时美得惊心动魄，乱我心神。 再见时，令我心生恻隐不忍出手。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因缘业果，必有来因。 你，就是我的心魔。 有你一日，我便无法堪破…… “素女，一切随你……无论这次你抉择如何，我定会尊重你的决定——” 第31章 幻象 内景隧道，唯返观者能照察之。 反听而后所闻彻，内视而后见无朕，把握阴阳、呼吸精炁，独立守魂、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 浅青色的雾霭茫茫无垠，一眼望不到尽头。 耳边总有潺潺的水声萦绕，却始终寻不到脚下这一汪池水的源头和流向。 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 除此之外，整个内景皆是死寂一般的沉静。 慕绾绾所行的每一步，甚至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吐纳呼吸和咚咚急促的心音。 远处好似冥界的暗沉山峦此起彼伏，近处又仿若是青华长乐界的东极妙严宫莲池。 气光化象，亦真亦幻，幻尽出真。 “这……还是自己的内景吗？” 看着眼前混杂不清的各种景致，慕绾绾不禁喃喃自语起来。 迷雾重重看不清前路，她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 缓步水镜，轻湿罗裙。 慕绾绾脚下的水镜泛起层层涟漪，一点一点散开、一圈一圈扩大，犹如朵朵绽放的莲瓣不知怎的就化成了深邃而悠长、且高高拱起的甬道，而随处可见的甬壁上，不时闪现着各种场景的模糊画面。 无论景象如何变化，每幅画面中总会出现一对看着颇为眼熟的男女。 他们是谁，两人竟穿着同样制式的浅色衣袍？ 看起来应该是同门吧…… 那腰间的仙牌，好像是昆仑境玉虚宫的样式！ 慕绾绾刚想上前再次仔细辨认，没料想自己的身体却宛若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在无形的力量推动下只得随波逐流、不断向前走着。 无法停驻、也无法抗拒。 而之前那些与她错身而过的所有画面，总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如同镜子般破裂成片片碎屑，散落在四周青灰色的雾霭中彻底消失。 这些压根儿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内景之中，恐怕这一切都与那缕新融入身舍的素女元君元神有关吧！ 素女元君的元神融入身舍后才转化成我的气魂，就想利用之前的残识来影响我的神识，这也太心急了吧！ 若是江奕宸追回那缕淡紫色的素女元君元神，根据原本元神属性再融魂成我的神魂，那岂不意味着就算走到最终铸魂归一，我也只能靠自己的花灵本元与素女元君她的两缕元神所抗衡。 自己……能抵得住来自她的血脉压制吗？ 毕竟自己的花灵本元是素女元君的精魂所化，而精魂虽为身舍之质，但神魂却是灵识之本，气魂受之于中和，相与共为一道。 神气相更，精乃常生，神精相左，气绝亡形。 唉，为何我偏偏是精、气、神三魂中的精魂所化，这完全没有赢的先机啊！ 着实太惨了…… 不行不行，顺着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不行！ 就算我之前确属素女元君元神的一魂所在，但如今的我只是慕绾绾，属于素女元君的一切，早在她殒灭时就结束了，我的过往与她毫无干系！ 身舍是我苦修而来，修行也须自己把握，我绝不会把自己所有的努力拱手相让！ 我只是想做神仙，可没打算做圣母！ 坚守本心、不可罔顾…… 慕绾绾牢牢记着江奕宸入阵前对她的告诫，可随着甬道中的景象不断推进，心中还是莫名起了一种失落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她的眼神渐渐放空了起来。 不要忘了我，慕绾绾！ 突然，她的耳边骤然响起江奕宸的声音，同样的话语不断回环，一声高过一声，好似重重的鼓槌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心房。 江奕宸…… 慕绾绾捂住心口急促地喘着气，心门处突如其来的绞痛瞬间拉回了她方才有些涣散的神识。 好险，自己差点儿着了道！ 这素女元君还真是步步紧逼，才一炷香的工夫，她就几乎要完全控制住我了！ 不愧是入了魔的堕仙…… 素女元君，我能感应到你的存在，想必你也能听到我的心音！ 今日三魂归一，无论结局怎样，我都会奋力一搏、与你抗争！ 因为我必须是我，我不想忘记属于我自己的经历，还有与江奕宸有关的一切过往。 否则，就算这副躯壳苟活于世也毫无意义！ 素女元君，为了我自己、还有那些我在意的人和事，我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才对内景中素女的残识下了战书，暗暗下定决心的慕绾绾发现原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甬道突然就土崩瓦解，整个内景须臾间亮如白昼。 她下意识用衣袖遮挡住刺眼的光亮后，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雾霭弥漫的莲花水镜之中。 只是，浅青色的雾霭不知何时已转为浓重的青灰色，阴沉且压抑。 一直前行无法止步，却又好似永远在原地踏步。 四周的景致许久不曾改变，困于其中的慕绾绾渐渐心生烦乱。 绾绾啊…… 突然一声缥缈虚无的轻唤，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心中才想到江奕宸，耳边就传来了他的声音，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吧！ 慕绾绾脚下一滞，眼前被猛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足足有半人高的莲叶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她不得不探手一点点拨开。 这股别致的冷香…… 难道真是江奕宸来了？ 他这么快就把素女元君出逃的那缕元神追回来了？ 不不不，不可能！ 这与自己身上同出一辙的味道，只不过是眼前这片莲叶的清香罢了。 可自己为何突然这般想他？ 没道理啊！ 慕绾绾忧心忡忡地环视了一圈青灰色的雾霭，正当踌躇之时，却听到附近的水声有些异动。 听这动静，怎么像是在…… 慕绾绾脑海中无端端划过香艳的一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连忙向前赶了几步、伸手拨开莲叶。 恰巧一阵轻风拂过，散去了不少青灰色的雾霭，一个分外眼熟的背影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个漂亮的背影斜倚山石坐于莲池之中，身上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衣袍层层叠叠地虚挂在两条修长有型的手臂上，而落于池水中的衣袂随着水的波纹微微荡漾…… 呃，这该死的背啊！ 慕绾绾盯着那如瀑的墨发顺着线条极致完美的蜜色背肌滑入水中，水波间忽隐忽现的圆翘臀线格外诱人，令她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喉头发紧。 还真是江奕宸！ 慕绾绾的眸子一亮，刚准备出声调笑于他，却又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这可是在我的内景中啊！ 除了自己，还有其他大尊神也在，江奕宸又怎会不顾体统、在此处独自净身沐浴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绾绾再次定睛一看，那个秀色可餐、让自己垂涎三尺的美背光洁无瑕，竟然没有一丝丝伤痕。 哼！ 小样儿，本仙子可不是好哄骗的。 尤其是在江奕宸的事上…… 他后背因受过九天雷刑，至今还是伤痕累累并未完全恢复，那背上凹凸不平的触感本仙子前几日才摸过！ “江奕宸！” 她眉头一蹙、清了下嗓子，故意出声试探道。 莲池中的那个男子听到慕绾绾的轻唤，却并未有半分理睬的意思。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臂、用纤长遒劲的手指轻轻捋了下耳边的头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线条硬朗的侧脸，眼底笼着浓浓的暗影看不清表情，晶莹的水珠顺着他那肌理分明的手臂，又滑落回了池中。 平日里的江奕宸，犹如暗夜中白玉幽昙般华美，可此人猛眼一看虽同江奕宸无二，但在朦胧的青灰色中只觉得妖媚邪性，平添了不少诱惑之态。 似他，却非他！ 慕绾绾心如明镜，可身体依然不听使唤地一步步靠近了那个身份极为可疑，浑身散发着危险、魅惑气息的冒牌货。 “哼哼哼……” 她就像一个牵线木偶被迫探出了手，就在指尖即将要碰触到那个冒牌货的肩头时，忽然听到了一声鬼魅的轻笑。 而此时的自己，活脱脱像个欲行不轨的登子徒，要死不死地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慕绾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无法动弹，一时间感到尴尬至极。 “绾绾……你来了！” 那个冒牌货倒是一脸自若，他微微扭身侧首、唇角轻勾，清幽的声线透着无尽的蛊惑，漆黑的眸子里少了寒潭的清冷，眼神分外炙热。 看起来再像的眼眸，也不会有江奕宸寒眸中那夺人心魄的暗金色瞳线！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慕绾绾忍住脸颊的燥热，拼命催动内力总算是勉强收回了手，可一团燎原的火却从她的心底烧了起来—— 明知非他本人，可在体内素女残识的推动下还是难以抗拒\\\"江奕宸\\\"般的诱惑！ “你究竟是谁？！” 慕绾绾咬了下唇，她神色一凛、厉声质问。 “我？” 那个冒牌货又是一阵轻笑。 “……自然是你心之所想、慕之所爱的奕宸啊！” 他“哗啦”一声从池中带起一片水花，顺势褪下那件挂在半臂的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全身只着了白色的亵裤径直向慕绾绾走了过来。 “你、你站住！” 慕绾绾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慌乱。 本就对江奕宸的俊颜没什么抵抗力，再加上他这身令人脸红心跳的肌肉线条，自己想拒绝都太难了！ 老天爷，这个冒牌货怎么也这么能撩啊！ 完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救命！ “……别、别过来！” 慕绾绾咽了下口水，连忙摆手示意让眼前这个冒牌货停下。 可没想到，她的手却被近在咫尺的冒牌货顺势一把抓住，强行放在他微凉的薄唇上轻轻摩挲。 指尖凉凉的、麻麻的。 “绾绾，你说过要与我相伴永远、不离不弃的……\\\" 那双略显妖异的黑眸微微抬起，盯着慕绾绾一往情深地说道。 “嗯。” 慕绾绾被指尖传来的湿凉弄得有些意乱情迷，她无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这清冽低沉的嗓音如同跗骨的毒药沁人心神，颇为暧昧、缱绻。 她只是片刻的分神，脚下池水中青灰色的暗影便悄然蔓延了开来。 此人究竟何等身份，为何同在内景的大尊神们对他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慕绾绾心中多少是有些迷惑的。 “留下来陪我……绾绾！”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那个冒牌货说话时的语气霸道而笃定，简直跟江奕宸不容置喙的腔调一模一样。 “你……” 慕绾绾一心在寻找脱身的机会，可她才开口就被那个冒牌货一把揽入怀中，周身彻骨的阴森寒气引得她一哆嗦，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慌、别慌！ 慕绾绾连忙稳住心神，盯着那双没有暗金色瞳线的空洞黑眸，突然灵机一动。 “我……凭什么要留下来陪你呢？” 那个冒牌货闻言表情一僵，慕绾绾趁机赶紧推了一把。 可惜，他纹丝未动。 “就凭……” 那个冒牌货突然嗤笑一声，他的嘴角勾起一个邪气妖魅的笑容，俯身将薄唇贴着慕绾绾的耳朵说道。 “你对我无尽的爱慕啊！” 这番回答字字透着暧昧却无半分温情，行行彰显深情却尽显冰冷。 还在做戏！ 江奕宸可没这么爱笑，作为仙家尊神、冥界之主的他清冷平和、不悲不喜，顶多小情绪来了会变成哼哼怪，怎会像你这个冒牌货一样鬼魅、邪佞！ 三魂归一行事凶险，大尊神们绝不会跟自己开这种致命的玩笑！ 自己该不会是困在幻象虚境里了吧，方才在来术室的路上，有听紫微尊神提到过这个“境中境”…… 慕绾绾一想到这种可能瞬间汗毛皆立、头皮发麻，她再次大力挣扎，却始终逃不开箍在身上犹如钢筋铁骨般的臂弯。 至心皈命礼。 位居北府，职隶幽都。掌判生死，赏善罚恶而不漏。权司功过，惩奸褒良以无偏……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地府北阴，酆都玄卿大帝，九幽拔罪天尊。 慕绾绾一着急，直接默诵起早已倒背如流的北阴酆都大帝宝诰，都没想起来自己和江奕宸还可以用元灵血契来通达共识。 念随心起，意达灵犀。 她垂眸轻阖、双手掐诀，一道浅青色的光束冲上泛着紫色光亮的天穹，光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高空中好似流星一般四散落下。 但愿，他能听到…… “别再离开我了，绾绾……留在这里不用清修苦习，也不必介怀他人的眼光……更不会……有人来争夺你爱的……我！” 那个冒牌货的闷笑声令慕绾绾浑身一震，他察觉到慕绾绾的异样，竟愈发张狂地将整个身体紧贴了过来，他那冰凉的鼻尖蹭过慕绾绾的脸颊，带起一串串诡异的酥麻。 慕绾绾的心“咯噔”一下，转眼间她的身边涌来更多浓烈的青灰色雾霭，大有将其淹没之势。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她将体内的清炁竭力汇聚于颅顶，美目怒睁瞬间发力爆出一环巨大的浅青色冲击波，将那个行为逾矩的冒牌货撞飞了出去，然后眼见着他重重跌落到不远处的山石上滑进了水中。 “江奕宸！” 挣脱禁锢的慕绾绾竭力嘶喊出江奕宸的名字，她的声音在雾霭中阵阵回音、久久无法散去。 “哼哼哼……你还真是淘气！” 该死！ 他唇角微勾的模样，还真是像绝了江奕宸。 慕绾绾紧握双拳、两眼死死盯着刚从水中爬起、踉跄站稳的那个冒牌货。 糟糕，自己还是动不了太多…… 素女元君，你也是够了！ “喊那么大声做甚，我不就在你眼前嘛……” 那个冒牌货抬头看了一眼慕绾绾愤懑的目光，随即便轻笑着张开双臂，一步步又向慕绾绾走了过来。 这种宠溺的眼神唯有江奕宸可以，你这个冒牌货不配！ “你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慕绾绾费力地拧身手起剑式，直指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个冒牌货。 “我，就是你心中想要的他呀！” 那个冒牌货的神情愈发古怪，他走过的水声也莫名变得愈发嘈杂。 “我呸！……你怕是忘了，这里可是本仙子的内景！” 慕绾绾双手中指、无名指相交，食指、小指、大拇指合对伸直，食指、小指向上、大拇指向下，迅速在眉心印堂处结出金光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金光咒的护体金光瞬间照亮了眼前的整个莲池，近在咫尺的那个冒牌货在强烈的光线中身形显得支离破碎，他眼神幽怨地凝视着慕绾绾，随即面目变得阴厉狰狞起来—— “慕绾绾，你这个骗子……你说过要永远陪我的，就必须留在这里陪我……少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行！” 他厉声叫嚣着化作浓烈的青灰色烟雾冲向慕绾绾，刹那间将她没顶湮灭。 江奕宸，我会努力坚持到最后的！ 你信我…… 几番抗衡对峙后，耀眼夺目的金色光亮终究没抵过狂暴的青灰色雾霭。 整个莲池，再次陷入了暗淡灰蒙之中—— 第32章 心魔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慕绾绾应是已经被困于那幻象虚境之中了。 江奕宸御风凭空而立，看着从紫色光界的天穹中丝丝渗透、覆天倾泻而下的青灰色流雾，他的脸色愈发冷峻起来。 这内景中浓烈的魔煞之炁是从何而来？ 怎得就连老头儿的防护结界都无法保全慕绾绾内景的纯净！ 这天穹中隐隐伴有雷鸣电闪之象，大有风雨欲来之兆。 情况相当不妙！ 江奕宸眉头紧蹙，在茫茫青灰色的云雾霭气中一眼寻到唯一散发着祥瑞仙泽的地方，这才拂袖化成一道银光直奔而去。 纵然自己有万般神通，但慕绾绾的劫数只能靠她自己化解，他人无救！ 但愿她还记得自己对她说过的话…… 青灰色的流雾在内景中肆意倾泻流淌、无处不在，放眼望去皆是灰蒙蒙的一片，原本清明透亮的水镜已然变得浑浊不堪。 盘坐于莲中的南极长生大帝凭空化出一把金光四溢的拂尘握在手中，朝空中轻轻挥舞了几下，便逼退了周身青灰色的霭气。 听紫微说那缕从凡间收回的素女元神，之前破损时是收于魔族至宝聚魂珠之中的，就算紫微已经多次净化，但毕竟素女元神本身就具有煞神之力，再加上这六百年来一直养在异界，想彻底净化素女元神是万万不能的！ 紫微说他还是想赌上一把，毕竟时机难逢，错过今日恐怕又得等上千年了！ 看来，他还是担心夜长梦多啊…… 幸好提早有所防备，否则大家入了慕绾绾内景的神识肯定会被素女元神中的煞神之力所侵扰，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魔道！ 虽说如今的九重天再无有关素女的传闻，可但凡有点身份的仙家尊神，自然清楚素女的真实身份—— 素女她可是煞神啊，是等同于上古神族的异界魔族之圣！ 倘若她的魔心一旦觉醒，单凭那堪能毁天灭地的煞神之力，整个六界都无人匹敌！ 当年大战时，若不是她自己一心求死，还真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之所以答应帮紫微这个忙，除了故有的私交外，自己也是想借这三魂归一之际，彻底将素女的元神融入慕绾绾元神、铸成新魂，这样说不定能消弱令六界忌惮的煞神之力，也能从根本上消除她魔心重生的隐患。 想来，太一帮忙的理由也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吧！ 煞神之祸，总得想办法化解不是嘛…… 哪像紫微那家伙，一个神族总是跟魔族纠缠不清！ 这万万年来他与那个北天一向交情匪浅，这次明面上事关素女，暗地里还指不定又是与那魔头有关！ 自己甚为不喜，若不是看在紫微的面上，很多事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慕绾绾你这个小花仙可要撑住啊，你可是这六界安定的关键所在，千万别让老夫失望！ 唉…… 小北阴还不见回来，紫微也一路追了过去，真是难煞老夫也！ 三魂归一此等重法，就算有太一在外护法，可这内景之中单凭自己一人也支撑不了太久。 小花仙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得先帮她挡一挡不断侵袭她的魔煞之炁，至于幻象虚境只能靠她自己了！ 南极长生大帝收了拂尘，紧接着将一注青炁以醍醐灌顶之势，源源不断地施与端坐在正位莲花之上、周身已然透出丝丝黑气的慕绾绾。 他口中反复低声吟诵着清心诀——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 能不能安然渡过此劫，就看这小花仙自个儿的造化了。 小花仙，你最好没事！ 不然煞神素女觉醒之时，老夫也只得痛下杀手了…… 南极长生大帝心中暗叹一声，转眼瞥见一道从天而降的飞驰流光落在自己面前，化成点点银色星光四散而开。 “有劳尊神了！” 江奕宸从银色的星屑中显现出身形，冲着南极长生大帝翩翩施了一礼。 南极长生大帝并未应声，只是微微颔首、继续阖目施法。 江奕宸转头望向慕绾绾的方向，发现水镜中的青灰色流雾自下而上一路攀附，由莲花底部已经蔓延至慕绾绾的气海处。 他心中一紧，迅速归位盘坐于自己的莲中，起手掐诀同南极长生大帝一起帮慕绾绾净化身上的黑气。 而早已神入幻象虚境的慕绾绾，此刻双目紧闭、额上渗出密密的细汗，她脸色苍白、唇色发青，面上神情一变再变、眉头拧成一团，仿若陷入了沉睡的梦魇中，不断抗拒却无力挣脱。 幻象皆由心念所化，也为心之所魔。 慕绾绾，你务必坚守本心、去伪存真，一定要扛住幻象的百般蛊惑！ 这六百年来，本座是看着你一路修炼至今，深知你赤子率真、单纯质朴，心中并无什么仇恨怨念。 至于贪念、妄念、执念此等种种心念，细细想来最多也就是—— 有些贪恋本座吧！ 你的幻象，无非也就是与本座有关的幻象罢了！ 只是本座想不出，会是怎样的场景…… 江奕宸想起那些以往自己所感应到的慕绾绾心思，无一不是古灵精怪、天马行空，不由得眉尾一挑、唇角微微勾起。 对了，还有她那独树一帜、不合章法的宝诰心愿，在茫茫人海中，想忽略她的心音都难。 方才又听到了她默诵的宝诰，说起来她怎得就不知用元灵血契找本座更快呢？ 唉，还真是蠢得厉害…… 眼见着慕绾绾身上的黑气有所转淡，江奕宸才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多年来这丫头心里的事，基本上桩桩件件都是跟自己有关，看似只是她的在乎，实则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成了彼此的羁绊。 此次三魂归一之事，也让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心。 谁说尊神就不会有私欲，自己的私欲正是这个叫慕绾绾的女人！ 一心只想让她更好一点、更开心一些。 也想有她永远陪伴在自己左右…… 慕绾绾，待你此番历劫安全归来，无论是强孰弱，只要是你、本座便允你恣意放肆七日。 不，一定得是你！ 本座要的只是你…… 江奕宸继续维持着净化术法，同时利用元灵血契的通达之能，转瞬间潜入了慕绾绾的神识。 还好，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只是为何化作自己的幻象是在沐浴净身？ 好你个慕绾绾！ 美色当前，本座倒要看看你这个小色胚如何应付！ 江奕宸感知到慕绾绾在幻象虚境中的大致情形，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略有松动。 哼，跟幻象有什么好掰扯的，若真是馋本座的身子，那就早点破境出来吧…… 江奕宸轻嗤一声，有些吃味地撇了撇唇角。 他有心再助慕绾绾一把，便稍作调息后凝神聚气、咬破手指，将血一滴滴融进不断注入慕绾绾神庭处的银线之中，至阴的罡炁立刻引得南极长生大帝的青炁微微有些震荡。 南极长生大帝感到气场异样蓦然睁眼，刚一抬头便发现江奕宸这番任性的举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笑了。 年轻人啊，就是性子急…… 有了江奕宸血气的额外加持，慕绾绾身上的青灰色流雾很快便减缓了蔓延的势头，身体也隐隐散发出金光咒的护体微光。 这小花仙果然伶俐，关键时刻还懂自保，不错不错！ 幻象虚境应当快要破了…… “看情形，已无大碍了！” 南极长生大帝赞许的目光投向对面莲座中的慕绾绾，舒了口气说道。 “三魂归一的时限快到了，就等紫微归位了。”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空空如也的莲座。 “烦请您老人家好生照看慕绾绾，小神这就前去接应紫微尊神。” 江奕宸听出了南极长生大帝的担忧，他将视线从慕绾绾的身上移开，回头望着身后那片紫色的天穹，眼底暗金色的瞳线流光隐隐涌动。 老头儿与那素女元君自是渊源颇深，以老头儿的法力，强取自然最为简单粗暴、直截了当，不过二人若真有什么不凡的过往，恐怕多有一番波折。 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吧！ 快刀斩乱麻，慕绾绾这边要没时间了…… “去吧去吧。” 南极长生大帝看穿了江奕宸的小心思，他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道。 紫微，你看你家小北阴急的！ 不过他可比当年的你强多了，知道自己在意什么，老夫这次站他这一边！ 希望……小花仙无恙！ “谢尊神！” 江奕宸又施一礼后，欣然上了云头。 广袖翩跹，御风而起。 江奕宸！ 才行至云间，一道急促的灵犀犹如在江奕宸的心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不好！ 他透过浮云向下一瞧，水镜上原本压制住的青灰色雾霭突然反扑，盘坐于莲中的慕绾绾双目紧闭，身上的护体金光已被全数湮没，隐于青灰色霭气中的黑气不断四溢即将没顶。 这黑气是想吞噬慕绾绾的神识！ 江奕宸神情一凛，从空中一个瞬移闪到慕绾绾身边。 \\\"别怕，我在！\\\" 他一把将面色灰青的慕绾绾搂入怀中，随手将自己衣领扯开、露出一大片蜜色，碧落出袖化作一把银光透亮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径直刺入自己左胸。 “扑哧”一声，心头血四溅而出！ 血溅之处银光点点，青灰色的雾霭触及退散。 江奕宸闷哼一声，薄唇紧抿、面色煞白。 他将心头血盛入又由匕首化成玉盏的碧落，匆匆送到慕绾绾唇边。 奈何此时的慕绾绾已经牙关紧闭、丝毫松不得口，江奕宸那赤色带银的心头血顺着她的唇角流了出来。 “哎呀小北阴啊，你这真是关心则乱……心魔之事旁人无法触及，你就算剖心也没用呀！” 南极长生大帝匆忙起身，脚下轻点莲叶落在江奕宸身旁便是一通劝阻，他看了一眼江奕宸心口处的血窟窿，皱着眉从自己的袖袋中取出一粒护心的丹药塞进了江奕宸的嘴里。 “小神明白……可小神还是想帮她再多争取点时间！” 江奕宸无暇顾及自己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他吞下丹药后将玉盏中的心头血尽数含在口中，连忙俯身擭住慕绾绾的唇，强行用舌撬开她的牙关将心头血直接渡送了过去。 突然，一道浅紫色的身影翩然而至。 “胡闹！” 紫微大帝淡漠的紫眸中愠色乍现，厉声呵斥道。 他起手剑指一出、指尖紫光乍现，在江奕宸的胸口处轻点两下，帮他止住血、护住了心脉。 “速速归位！” 紫微大帝不容江奕宸有丝毫质疑，厉声命令道。 江奕宸看了一眼怀中的慕绾绾、心中多了一番权衡，这才缓缓将她身体放平、轻轻置于莲中。 待他重归莲座，便联同紫微大帝和南极长生大帝一起施法，准备将素女的最后一缕元神融入慕绾绾体内。 彻底完成三魂归一，深陷幻象虚境的慕绾绾才能获取一线生机！ “启阵！” 紫微大帝薄唇轻启、旋腕展拳，他的掌中悬浮起那缕带着紫色微芒的素女元神。 一时间，紫、青、银三色荧荧光线汇聚于那缕素女的元神之上，缓缓抬至慕绾绾的眉间印堂处，再一点点将其寸寸推入。 这次，素女元神再无丝毫抗拒，很快就融进了慕绾绾的体内。 三魂相融，铸魂归一。 融魂完成后的全新三魂发出炫目的七彩光芒，最终在慕绾绾体内融汇成一道全新的光络，流转翻腾、延伸至所有的血脉经络之中。 时紫、时银、时青。 色彩斑斓，转换万千。 几番此消彼长的流转争夺，最终形成一个北斗排布的浅青色流光，熠熠生辉、夺目绚丽。 而之前消失的紫霄如意，也突然在慕绾绾的体内显形。 紫气盈盈，颇为明亮。 成了！ 看这新铸成的元神更像是慕绾绾的花灵本元，应该是自己赌赢了…… “小北阴，你与慕绾绾已有元灵血契相通，二人可视为一体不受幻象所限，眼下慕绾绾困境未出，你可借通达之能助她破魔……” 紫微大帝见大局已定，这才面色疏朗、淡淡提点了一句。 “切记，点到为止！” 听老头儿的意思，慕绾绾的三魂归一成功了？！ 太好了，这浅青色看着也像是慕绾绾的罡炁，甚至连紫霄如意也与她顺利认主了！ 老头儿说得对，自己与慕绾绾既有元灵血契同感共识，那她的劫自然也算是自己的劫，助她破魔也就成了理所应当！ “谢尊神点拨！” 江奕宸眼眸一亮，心中欣喜万分。 方才自己有失分寸，果真是关心则乱。 分身入局，这着实是个好办法！ 》〉》〉》 满目皆暗，寂寥无声。 以为自己要完蛋了，结果在紧要关头铺天盖地出现的七彩霞光驱散了那个冒牌货的没顶黑气，万丈光芒下皆是白亮之界。 正当自己暗自庆幸时，整个空间却立马转暗，甚至自己用术法引出的光亮，顷刻间也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没。 难道破了虚境中的幻象还不够，还必须要寻到出口才行吗？ 总觉得江奕宸的幻象相当蹊跷、颇为邪性，而且方才涌向自己的黑气似曾相识…… 对了，跟那个北天魔帝身上的魔煞之炁很像！ 不是吧，难不成因为自己破幻象时心念不专，走火入魔生出了心魔？ 自己要永远困在这片虚无之中了…… 慕绾绾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连忙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安定下心神。 莫慌莫慌，慕绾绾！ 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内景中不是有三位大尊神帮自己坐镇嘛…… 还有江奕宸，他也在！ 慕绾绾仔细回想着方才的经历，果断放弃了漫无目的地瞎走，她索性原地盘坐，双手扣指、闭目凝息。 黑暗的虚空，旷世无垠。 应该往哪里走？ 找不到出口，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慕绾绾…… 轻浅的呼唤，忽远忽近，辨不清方向。 是江奕宸没错，这种连名带姓的叫法，也就只有他了！ 慕绾绾心中燃起了希望。 她又仔细听了听—— 清冽而低沉、冷情而克制。 确实是江奕宸的声音！ 她不敢贸然睁眼，生怕自己又是中了幻象。 “江奕宸，是你吗？我在这里……” 慕绾绾只是将紧闭的双眼眯出一道缝、大喊了一句，她的声音顷刻间被周围无尽的黑暗吸收殆尽，又是无声无息的静谧。 我只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江奕宸他一定能听到！ 他就在我身边，一直都在！ 慕绾绾压下心中的慌乱，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慕绾绾，不迎、不恋、不喜、不悲、不亢、不沉、不和、不战。” 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仿若一注灵泉涌入了慕绾绾的心房。 清心明目，舒朗通达。 “幻象随念而转，幻象难破实为心魔阻道……你只需谨记本心、顺其自然，目之所及、凭心而向就好……本座就在出口、等你归来……” 无尽的黑暗中渐渐出现了一点星光闪着银芒，由远及近、由小变大，最终伴随着江奕宸的声音停在了慕绾绾的眼前。 “啊这……” 慕绾绾被自己看到的景象一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禁哑然失笑—— 第33章 归一 江奕宸，你的这副模样还真是…… 慕绾绾望着眼前这个令自己有些哭笑不得的江奕宸—— 一袭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流云广袖、衣袂翩跹，尽显仙家神姿风骨，墨色的长发缀着点点银光无风自扬，绝美的容颜配上那双摄人魂魄的黑眸，眼底暗金色的瞳线藏着星辰闪耀着微光…… 是他，没错！ 可这个身高……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踩着银色流云而来的江奕宸，着实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是江奕宸的化身、还是分身呀？ 不过只有手掌大小，这也太小了吧！ 慕绾绾好奇地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这个小小江奕宸的额头，没想到他微蹙眉头的神情，跟江奕宸竟是一般无二。 想到平日里江奕宸那副清傲寡冷的脸，再看眼前这个袖珍版的小家伙，慕绾绾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不可支地蹲在了地上。 头一次见这么小巧玲珑的江奕宸，简直不要太萌、太可爱了！ 不行不行，等我从这里出去，非跟你讨要这个小小江奕宸不成…… “慕绾绾！”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压着一丝丝无奈。 慕绾绾自知笑得有些过分，赶紧拭去眼角的泪花，她一抬眼便看到小小江奕宸，正嘟着嘴巴、气鼓鼓地盯着自己。 哎呀，明知是自己惹江奕宸生气了，可眼前他这个小模样憨态可掬，简直太招人怜爱了！ 慕绾绾轻咳几声、强忍笑意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裙摆。 正事要紧！ 听江奕宸方才所言，应该就是让自己不迎合、不抗拒，一切顺其自然呗。 慕绾绾心念才动，小小江奕宸便周身带着银色微芒、踩着拖尾的流云，一把扯住她胸前的长发点点头。 “原来你不能言语啊，那之前的声音都是通过元灵血契用灵犀传来的呀？” 小小江奕宸蹙着眉又点了点头，便用手带起宽大的广袖一挥，示意慕绾绾向前走。 “哦，原来如此……那咱们去找出口吧！” 慕绾绾看着一个劲儿对着自己手舞足蹈的小小江奕宸，心中自是一暖。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有了江奕宸的陪伴，慕绾绾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她跟着那团银芒在黑暗中慢慢前行。 “小心。” 突然一阵巨大的气波引得慕绾绾一晃，她连忙停下脚步稳住身形，下意识用手护住了那个飘在自己身前的小小江奕宸。 “天呐，这鬼地方莫不是要塌了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穹顶中一闪即逝的紫色光亮，有些担心地说道。 这紫光怎么有点像紫微尊神的罡炁啊？ 慕绾绾才一个愣神，只见黑暗中冲出了数道紫光，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一瞬间便打进了她的体内。 什么东西？！ 她僵在原地，连忙上下其手摸了摸自己，并未感到不适，反倒觉得精神充沛，有股陌生的力量在体内流动运转。 管他是什么呢，先逃出去再说！ 我可不想被封死在这里…… “只剩一炷香的时间了，慕绾绾！” 慕绾绾心中又传来了江奕宸催促的灵犀。 “世间万物皆有阴阳，幻象虚境也无例外……你虽身处黑暗，但心中亦有光明！闭目凝神，仔细探察微小之处……” 在江奕宸的谆谆引导下，闭上眼睛的慕绾绾更觉得自己五感通达，很快便在漆黑的空间里感知到一处细如针芒的光亮。 莹灵之光虽微不可察，但那也是生的希望。 慕绾绾刚踏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出口有了方向，可这心底为何无端端多了一丝犹豫不决，就好似有人极力想将自己留在这里一般，而且还是那种完全无法拒绝地挽留！ 是谁？ 难道又是素女元君她在从中作梗？！ “别怕，我在！大胆向前……” 江奕宸冷清沉稳的声音像一剂强力的定心药丸，给了慕绾绾莫大的勇气和支持。 不好意思啊，素女元君！ 这里，并非本仙子的归宿！ 江奕宸他在等我，我绝不会因你而留在这片黑暗之中…… 你所拥有的一切，我没一丁点儿兴趣，做个逍遥自在、心有所爱的小花仙不好么？ 慕绾绾忽略掉来自素女神识的失望感，她望着黑暗中透出微光的方向，心中执意默念起化物的咒术。 原本只是想结一盏为自己开路的明灯，没承想手中却意外出现了紫霄如意，她不禁一脸错愕。 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紫霄如意不会也是幻象吧…… 慕绾绾掂了掂手中紫气萦绕的紫霄如意，沉甸甸的。 正当她有些一筹莫展，突然感到自己的头发又被那个小小江奕宸扯了扯，她转眼瞧见小家伙正飘到紫霄如意上绕来绕去，那双寒眸急迫地拼命对她使眼色。 他的意思是…… 慕绾绾在小小江奕宸和手中的紫霄如意上来回打量，顿时恍然大悟。 自己的幻象虚境，只能靠自己来破！ 既然紫霄如意都这么及时地显形了，那就拼尽全力、姑且一试吧！ 这紫霄如意出自九天应元神霄府，乃是仙家至阳神品法器、御雷除魔之利器。 虽说自己才修到神霄五雷法，但如今有了此等厉害的法器加持，破掉眼前的迷障，尚有五六成把握。 “好啦，乖……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躲在我的身后吧！” 慕绾绾对自己粗浅的术法并没有太多信心，便有些难为情地招呼着飘在空中的小小江奕宸。 那个小家伙微微一愣，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唉，慕绾绾啊慕绾绾，你还真是丢死人了…… 等出去后一定要好好修行、绝不偷懒，可不能再让江奕宸把自己看扁了！ “……呃，你还是再往后退一退……嘿嘿，小心我一会儿没准头，伤到你！” 慕绾绾讪讪一笑，又冲着身后的小小江奕宸摆了摆手。 好家伙，是自己眼花了？ 竟看到这个小家伙在冲自己翻白眼…… 不行不行，一定得给自己争口气！ 慕绾绾抖擞了下精神，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将紫霄如意双手横持、调息凝神。 才开始运转周天，便觉得新打入体内的、那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精元罡炁，流经四肢百骸引得自己血脉偾张。 隐隐觉得是紫微尊神出手帮了自己，可如此纯粹、深厚的罡炁太过于霸道，感觉自己有些驾驭不住！ 慕绾绾咬住牙关、再次调息凝神，强压下身体几欲爆裂的剧痛，这才让横冲直撞的精元罡炁稍稍有所收敛。 “志心皈命礼。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千五百劫之先，位正真，权大化。手举金光如意，宣说玉枢宝经。不顺化作微尘，发号疾如风火。……大圣大慈，至皇至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慕绾绾垂眸起念，她才虔诚祈诵完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宝诰，黑暗中即刻便传来了阵阵的隆隆雷声。 \\\"哇，这么灵验！\\\" 她心中大喜，连忙睁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紫霄如意高举过顶，开始施布雷法。 转瞬间紫霄如意金光大盛四射而出，所及之处漆黑雾霭尽数弥散消退，一道道惊雷劈下，终于撕开了慕绾绾眼前这片无尽的黑暗。 光亮一点点、一点点扩大至白昼，明晃晃刺得眼盲。 这才是神霄五雷法本该有的样子嘛！ 厉害…… 久在黑暗中的慕绾绾，一时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她下意识地用手遮挡起自己的眼睛。 透过指缝，她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那片白光之中。 我做到了！ 慕绾绾冲着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咧嘴一笑、心气全松，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江奕宸…… 紫霄如意散去了形，重新回到了慕绾绾的体内，她努力冲着那片白亮伸出手，却终因耗元过度、体力不支，整个人颓然倒了下去…… 》〉》〉》 阴景天宫的内室卧房里一片静谧。 一队面如白纸、低眉顺眼的侍女，依次用托盘捧着江奕宸换下的朝服，默默从屋内鱼贯退了出去。 透过层层暗红色的帷幔，那张雕满曼珠沙华纹样的月洞床上，躺着一位双眸紧闭的清丽绝色女子，正是劫后余生的慕绾绾。 她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枕边，小巧白皙的脸庞上泛着异样的红晕。 江奕宸三两步走到床边、轻轻靠坐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慕绾绾露在外边的手放进暗金色龙纹的云锦丝被中，细细端详了半天这才起身走到窗下的罗汉榻处，沏了壶清茶、单手支颐微微阖目养起了神来。 而他身后的窗外，开满了艳如赤血、影影绰绰的曼珠沙华，一大片、一大片的。 远处，黑黢黢的山峦此起彼伏、重叠错峰，阴沉而死寂。 三日前，老头儿意欲将已完成三魂归一的慕绾绾留在紫微垣休养。 可正是因为他的执意挽留，反令江奕宸心中颇为不安。 一想到老头儿帮慕绾绾三魂归一，极有可能是为了素女，他便不顾太一和南极长生大帝二位尊神的劝阻，一意孤行将尚在昏迷中的慕绾绾直接抱回了阴景天宫。 “小北阴，她……你可以带走！但接下来的七日你务必小心仔细，倘若她的主魂一旦有异……本星主……还是会亲自动手！” 临出紫微垣时，老头儿意有所指地提醒了自己一句，说到最后时他那冷若冰霜的神情，令自己感到相当陌生，甚至有些寒栗。 自己从未见过他那般冷酷决绝的模样…… 他对自己说的这句话，究竟有何玄机？ 难道就算慕绾绾已经三魂归一、重塑元神，依旧还会在七日内生变？ 主魂有异，无非是指身舍易主、慕绾绾被素女元君取而代之。 可那素女元君亦是老头儿的旧识，他的“亲自动手”，又在暗指什么？ 莫不是要……杀之…… 江奕宸眉头微蹙，手指轻轻叩了叩太阳穴。 不不不，老头儿不应是那般绝情之人！ 再说，无论他是想对谁痛下杀手，那身舍也只是慕绾绾一人的！ 只要老头儿不伤及慕绾绾一切好说，否则本座的碧落一出，才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神是魔，皆是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素女元君的元神已跟慕绾绾的本元相融，自己真有十成的把握护好慕绾绾吗？ 他抬眼远远瞥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慕绾绾，眸光变得幽深，连那暗金色的瞳线也暗淡了不少。 自打将慕绾绾带回冥界，太一尊神座下的小童子和南极长生大帝身边的白鹤倒是来得勤快，两人轮流会送来一些大补丹药，那架势好似生怕自己会照顾不好这丫头一般。 尤其那个白鹤天天往这儿跑，还真是令人心生不爽！ 今日让白无常打发了他，自己这才算落了个清静。 “嗯……” 一阵细微翻身的响动从月洞床那边传来，还有一些呢喃不清的低吟声。 江奕宸心中一喜，他快步走到月洞床旁，一把掀开床帏坐到了床边，满脸关切地问道：“醒了？” “没醒……” 慕绾绾浓密纤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就是舍不得睁开眼睛。 “哦？” 江奕宸闻言唇角微勾、俯身下去，他那微凉的薄唇蹭到慕绾绾的唇上，低声浅语道：“果真是……没醒？” 慕绾绾被唇上似有若无的摩挲弄得娇羞不已，她面上潮红更甚、缩了缩脖子。 “还好不是在做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慕绾绾避开唇上微凉的触感，将脸贴了上去。 哎呀，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不要对自己太苛责！ 他不是也说过，凡事凭心而动就好嘛！ 被江奕宸亲昵的动作搞得满脸通红的慕绾绾，原本还想矜持一下，结果转念一想后索性从云锦丝被中抽出双手、一把环住江奕宸的脖子，化被动为主动，大力吻了上去。 又历了一次生死劫，这丫头对自己倒是愈发放肆了！ 不过这种感觉，自己并不讨厌……相反，还很期待！ “福生无量天尊，噩梦终于过去了……” 江奕宸一番辗转躺在了慕绾绾的身侧，慕绾绾才松手却又被江奕宸拥入了臂弯，她伸手摸了摸江奕宸的脸颊，才心安理得地搂住了江奕宸那紧致有力的腰身。 “慕绾绾，你可知这副傻乎乎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 “不许说、不许说！” 慕绾绾连忙用手指堵住了江奕宸的唇，可江奕宸只是微微歪了下脑袋躲开慕绾绾的手指，薄唇轻启便讲出了那句慕绾绾最不乐意听到的四个字—— “蠢得厉害！” 江奕宸轻嗤一笑，眼光无限宠溺。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我哪里蠢了，哼！” 慕绾绾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在幻象虚境中，您作为尊神说话倒是一贯的玄妙非常，聪明绝顶的我，只是单靠你那个小小江奕宸的各种比划，就半猜半悟地顺利破境而出。 我多伶俐可爱的一小花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能也就只有你一人觉得我蠢吧！ “你刚醒，感觉如何？” “……感觉不怎么好！” 慕绾绾刚想捉弄一下江奕宸，结果正巧迎上江奕宸暗金流光的寒眸，顿时有点认怂地老实说道：“嘿嘿，逗你玩呢……感觉还好啦！不过我一见你就犯懒，什么都不想做，不想修炼、不想悟道，只想跟你一起腻歪！” “……你呀！” 江奕宸轻叹一声，无奈地用手指点了下慕绾绾的鼻子。 “近几日就好生在这里将养着，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直接告诉本座……待金母蟠桃寿宴后，你就同本座一起去女娲娘娘那里批姻缘、注婚册，到时候有你这个冥府小娘娘忙的！” “啊？！” 慕绾绾腾地一下从床上翻坐起来，瞪大眼睛望着一本正经的江奕宸。 不是吧，这么突然！ 该不会自己还在幻象虚境中没出来吧！ 她偷偷狠狠拧了一把。 不疼！ 再拧一把，还是不疼！ 完了完了，看来自己还是败给心魔困在了幻象虚境中。 这都开始筹划自己与江奕宸的婚事了！ 心魔，也太懂我了吧…… “慕、绾、绾！” 江奕宸说话怎么还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哎呀，难怪自己不疼，原来拧的是江奕宸啊！ “嘿嘿！” 慕绾绾预感到大事不妙，她捻起锦被连忙向床角退缩而去。 “慕绾绾，本座连日来衣不解带地照看你、丹药亲口喂送，甚至将大殿上的公文卷册都挪到了这里……你作为本座认定的娘子、冥界的仙后，是不是该有所觉悟呢？” 江奕宸说着便一手撑在慕绾绾耳后的床壁上，紧紧贴了过去。 “江奕宸，哦不！帝君大人……小仙知错了！” 慕绾绾发觉自己根本无路可退，只好连声告饶道。 “你没错，是本座错了……” 错在对你情难自抑、爱之深切—— 第34章 煞神 不在三界、不入五行，不生不灭、无始无终。 这便是魔的宿命！ 当年自己妄图逆天改命，到头来却只是个笑话…… 紫微，本尊为何永远都赢不了你？ 当年三界试炼，你拔得头筹成了冥界帝君，可你的这一赢，却堵死了本尊久等万年、才求得入神道的路。 结果大战后隐忍苦熬六百年，本尊又败给了你的化身，眼下再想重生素女，更是难上加难！ 细细想来，凡是与你有瓜葛的事，本尊永远都会屈居下风，这么算来，也只有与你同在凡间的那十世轮回，本尊才算是彻底出了一口恶气！ 管你记不记得，反正本尊如何也不会忘记在凡间的那最后一世，将你随心处置、压在身下畅快淋漓的感觉，也算是报了六千年前那夜，本尊被你羞辱之仇！ 只是如今有关素女之事，本尊只得另谋打算了！ 墨渁宫漆黑幽闭的密室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儿，一阵轻微的响动后，传来了瓷器摔碎的清脆响声。 呃…… 半醉半醒的北天魔帝随地而卧，他早已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只是觉得头痛欲裂、喉间发干。 眼前总是闪过纷乱的旧时记忆，有些与紫微有关，而有些是与素女有关。 密室内并未燃起烛火，他踉跄撑起身子摸黑在石桌上伸手摸索，结果茶水没碰到却撞翻了酒壶，发出噼里啪啦的滚落声掉在了地上。 “你的元神都已落入他人之手，本尊还要这血阵有何用！” 他在黑暗中虚虚瞥了一眼血阵的方向，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素女，难道本尊想要重生你就如此之难吗？ 守护你的元神碎片六百年，苦等近千年，不就是想让你与本尊并肩作战嘛！ 没有你，有些事本尊根本做不到啊…… 眼看如今机缘已到却天意弄人，你就如此不喜异界，非要成仙问道嘛，就算是一缕元神残识，此等执念也不曾放弃！ 道，道可道，非常道！ 可又为何偏偏一定是神道！ 呵，本尊曾为这个愚蠢的念头已然失去了你，你怎得殒灭后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一错再错，还是选了那个小子！ “气煞吾也！” 北天魔帝一时愤懑至极，借着酒劲上头，仰天长啸一声。 他右手化出赤焰长戟一枪刺向血阵，强劲的气道打在一根黑色的石柱上轰然崩塌，引起了密室一阵动荡。 “不生不灭、无始无终！” 北天魔帝看到地上被震碎的血色魔晶却悄然汲取四周充盈的魔炁，一点点又恢复成了原状、重新围住了血阵，他不由得勃然大怒，一遍遍叫嚷着，丝毫不顾自身安危又摇晃着提起赤焰长戟，一枪接着一枪地刺向血阵，大有毁不了血阵誓不罢休的架势。 “轰隆”一声巨响，突然密室的石门被击个粉碎，一个赤色的身影瞬间冲了进来，荧荧泛着黛紫色光芒的长鞭轻巧一挥，便缠住了北天魔帝的赤焰长戟。 “够了！” 石门外透进的强光晃了北天魔帝的眼，他只是微微分了下神，便被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一记重拳打倒在地，口中一股腥咸。 “荧勾，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带你家魔尊大人去醒醒酒！” 南天魔帝嫌弃地瞪了一眼浑身酒渍、发髻散乱的北天魔帝，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把拎住北天魔帝的后脖领子，嗖的一声从密室消失了。 等到烟尘消散，荧勾这才从破败不堪的密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他往里面使劲儿瞧了瞧，发觉密室内确实空无一人，这才长长出了一口大气。 “啧啧啧，好好的密室差不多都被拆完了……幸好南天魔帝来得及时，也就他能治得住魔尊大人！” 荧勾站直了身子，双手叉腰、皱着眉查看了一番密室里的情况，有些无奈地连连摇头。 这魔尊大人自打出关后，感觉就没干过几件靠谱的正事。 魔尊大人他一开始确实用雷霆手段快速打压和整治了族内存有二心的异端，而且很快便集结兵力跨过空间裂缝入了冥界悬渊，一路杀到了虚危山。 当时自己以为终于可以跟九重天开战了，结果魔尊大人他竟只是去给那个新任冥界帝君施了个下马威，便再无下文。 这也就算了，后来魔尊大人他还三天两头跑去九重天遛弯，甚至任性到随口交代完族中事务就拍拍屁股去了凡间。 这好不容易才盼到魔尊大人回宫，结果魔尊大人他却一蹶不振、谁都爱答不理，还把自个儿锁进了密室。 整日饮酒、不理政务，难道只要沾上女人的事便会如此？ 唉，还真是麻烦！ 突然，荧勾的脑海中蹦出一张绝艳妖媚的脸，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还好今日只来了南天魔帝一人，若是银灵子那女魔头一同前来，自己指定连哭都来不及！ 她呀，还真是惹不起、惹不起啊！ …… “扑通”一声，水汽氤氲的灵泉汤浴中被丢进一个黑衣玄金软甲的男子。 灵泉涌出的水清凉透爽，那高大魁梧的男子才入水，便一猛子站了起来。 “南天，你想死嘛！” 北天魔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怒气冲冲地大吼一声。 “哼哼，本君倒是想死呢，不过就冲兄长大人您这般狼狈样，到底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生怕池子里的水溅到自己的锦织华服，南天魔帝远远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冷哼说道。 “……不跟你闹了！你酒醒了没？我可有正事要说！” 他双手交叉抱臂，一脸严肃地看着北天魔帝，完全没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的事，本尊没兴趣！” 北天魔帝随口回了一句，便除去了身上厚重的软甲和外袍丢在了池边，只着了黑色的中衣仰面躺进水中，整个人已经少了醉酒的颓态。 “哦？是嘛……” 南天魔帝凌厉细长的眼眸微微一眯，继续盯着水中的北天魔帝，轻飘飘地说道：“那慕绾绾，可能已经跟素女的元神三魂归一了……” “什么？” 只是一个晃眼，方才还泡在水中的北天魔帝已然定定立在了南天魔帝面前。 果然，一听到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事，兄长大人就如此沉不住气。 “怎么这么快！是北太帝君他一人所为？那八宝琉璃塔不是尚未找回吗……” 北天魔帝神情阴翳，他一脸难以置信地问着南天魔帝。 “怎么可能！他就算先天神脉、天资超凡，修行顺达、神通了得，也不过是个六百来年道行的小神只，单凭他一人岂能完成那般仙家重法！” 南天魔帝用指尖隔着湿漉漉的衣衫，在北天魔帝的胸前顺着肌理勾勒走线，他侧脸抬眼邪邪一笑。 也是，若小北阴一人便能办到三魂归一，那自己更像个笑话！ 决战那日，自己强行保住了素女那缕破损的三枚元神碎片后，紫微便神情剧变、勃然大怒，他甚至不惜自损修为布下通天的上古锁灵阵将自己十万魔军困于其中。 虽说自己舍命护住了那些魔族五方联军，但也一时无法将其安全救出，因为当时自己几乎耗尽了修为、魔壳大损，险些当场元神俱散、魔心不存。 幸得南天强行把自己带离了冥界，退回异界后自己火速安顿好族中事务便对外宣称闭关，将魔心隐于凡间汲取戾气恢复本元，再待重修魔壳之机…… 慕绾绾三魂归一之事，定又是他在暗中推波助澜！ “哼！如此看来，又是紫微多事了……” 北天魔帝一把拍掉南天魔帝不安分的手，冷嗤一声转身入了屏风，接着便传来一阵衣料窸窣的声音。 “虽说我过来时他们才开始，不过九重天的四御尊神一下去了俩，再加上太一和那个北太帝君，本君感觉此事大概就成了……至于有没有八角琉璃塔，以他们几个的能耐，兄长大人您觉得还需多此一举吗？” 南天魔帝寻了个好位置便翩然落座，他冲着屏风后那个正在换衣的身影，说着自己在紫微垣见到的情形。 “听你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本尊彻底没机会了……” 这六百年来，自己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素女…… 刚换上干爽中衣的北天魔帝心中满是酸涩，他只觉得胸口发闷，便狠狠一拳砸在了屏风上。 屏风不堪重力，轰然倒塌。 看到尚未系上衣带、半敞着衣衫呆立原处的北天魔帝，南天魔帝眉头一拧，他那赤金色的眸子划过一道狠戾。 “哎哟喂～～～瞧您说的！兄长大人啊，您有我这个弟弟在……又怎会没机会呢？” 他突然闪身上前一把抓起北天魔帝的左手腕，一串小巧精致的黑曜云纹手链显露了出来，正散发着宝石特有的熠熠光泽。 这浑小子，竟敢把主意打到了本尊头上！ 北天魔帝见南天魔帝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便猜出了他的七八分用意。 “不行！” 北天魔帝拒绝得干脆，想也不想便扯下衣袖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手腕。 这串手链是素女在决战前夕交予自己的，当时只当作是她送给自己的信物，还一度喜不自胜，以为她终于想通、回心转意了，愿意随自己一同返回异界！ 结果，信物不到一日就变成了遗物！ 真是可笑至极！ 直到她身死殒灭后手链失去了禁制，自己才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原来六千年前那夜痛失的东西，就这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紫微他殚精竭虑想改变的一切，结果因为素女的最终殒灭皆又回到了原点。 天命，果然不可违…… 紫微若是知晓了这串手链的存在，依他性子定会千方百计毁去，他那么自负，又岂会允许自己犯两次同样的错呢！ “还未到时候！” 北天魔帝心中一番思量，低声说道。 这串手链一旦现世，六界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事关重大，切不可草率！ “好我的兄长大人，若是当年直接不必顾忌素女听我所言，咱们魔族也不至于损失那么多族人！” 南天魔帝紧逼一步，双手抓住北天魔帝的胳膊一脸愤慨。 “本君深知如今三界势力皆定，但五方魔帝各自为政、异界犹如一盘散沙……而您出关后行事总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有点娘儿们唧唧的……您若是跟以前一样雷厉风行，大破困魔阵、迎回我十万族人，那您铁定会重获五方威望、令族人心悦诚服，自然也就坐稳了魔尊这头把交椅！” 好我的弟弟啊，并非本尊不想立马救回那十万族人！ 本尊出关后也曾多次暗中前往冥界虚危山亲自打探，那些族人久困阵中、还历过血池天罚，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极有可能破阵后他们非但回不到异界，还会魔心永逝、再无回还！ 事关重大，本尊只能慎之又慎，再无全策之前还不能与你细说，怕你这冲动的性子坏了大事！ 这十万族人，是本尊对异界魔族众部、乃至其他魔帝的亏欠，也是这六百年来一直压在本尊心上的一块如山巨石。 本尊必须要给大家有个交代，而且必须是一个很好的交代！ 所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素女重新站在本尊身边，哪怕不择手段！ 本尊可诺她自由，只要她愿为异界效力！ 否则本尊就只能出那下下之策了…… 紫微，你不是总喜欢以苍生为重嘛，为了苍生你也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那若是本尊让你用一人换苍生，应该也不足为过吧！ 本尊要的东西，这次势在必得！ 这万万年来，本尊自是拿你没辙，可你也有软肋不是？！ “……兄长您所珍视之物，不过是被素女视为耻辱而舍弃的东西……兄长是不知呢，还是这六百年来您都一直在自欺欺人？” 南天魔帝见北天魔帝沉默不语，还以为是因手链乃素女留给北天魔帝的唯一遗物而下不了决心，便继续努力游说道。 “别忘了，她最终还是站在了九重天那边，选了紫微、背弃了您！” “够了！” 你知道个什么，就在这里说个不停！ 一提到素女，北天魔帝顿时心思烦乱，他将正打算给自己系衣带的南天魔帝一把推开，自己也向后猛退两步。 南天他一直以自己这个兄长为荣，万万年来，他誓在匡扶魔族大业、一心辅佐自己，可他并不知素女却是自己曾经妄图叛离魔道的证明。 要告诉他真相吗？ 南天魔帝的话瞬间把北天魔帝勾回了那个决战的前夕—— 北天，除了你、我真不知该信谁了…… 明日决战在即，无论九重天还是异界，哪怕是因我而被无辜牵连进战事的凡间，这三界之中，我都不希望再有任何伤亡出现！ 这串手链你就先帮我收着吧，明日之战我也定当全力以赴！ 素女清丽恬淡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绝美的笑容、眼神坚定而清澈。 当时她的那份笃定和坦然给了自己太多错觉，还以为自己所做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当时，自己心中甚是狂喜。 可翌日决战，当看到她不顾一切冲向紫微一心求死的那一刻，自己方才明白她所谓的全力以赴，只是为了—— 诀别！ 作为妙严宫芳骞林莲池里万年并蒂莲中的一枝，你被后土点化之际便承蒙仙泽、享有仙缘，生来自有仙家的骄傲。 后因走火入魔堕入异界，你却始终无法认同自己成魔的身份，还真是像极了年少时任性且固执的自己。 你这个实为天生魔族的煞神，却只愿自称堕仙，魔这个身份就如此令你不堪吗？！ 可这就是你注定的宿命，与黑暗永存，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管你认与不认！ 神仙，你自是做不得，无论你有多渴求…… 陷入久远回忆中的北天魔帝自嘲一笑，过往纷扰、情难自已，每每想起往事依旧历历在目、痛彻心扉。 “兄长大人，慕绾绾三魂归一之事虽已成定局，但她毕竟与素女同源，若是咱们能抓住关键的‘七日之变’，兄长大人心中所期之事，定有转机……” 南天魔帝自顾自地说着，他死死盯着北天魔帝用手护住的手腕，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疯魔。 若不是当年兄长大人在决战中受到重创，自己贴身照顾了他七天七夜，又怎会无意中得知这一天大秘密—— 素女送给兄长大人的手链中竟有被她亲手封印的魔煞之炁，而这魔煞之炁好似又是那传说中足以毁天灭地的上古煞神之力！ 这煞神之力，相传只有魔族最强至尊的血脉方可袭承，可惜自打万万年前上古煞神自毁魔心后，这六界至强的神力便再无显现，以至于魔族式微只能蛰伏于异界，忍气吞声地受着九重天长久以来的打压和管制。 这六百年来，有一点自己始终没想明白，就是身为九重天神仙的素女，她是如何获取魔族上古煞神之力的？ 这万万年来堕仙成魔的又不止她一人，何况异界比她厉害的魔帝多了去了，怎得上古煞神之力就偏偏选中了她啊？！ 还有她与兄长大人，究竟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啧，好生奇怪—— 第35章 缱绻 日长卧起懒相思，半缘君怜半缘闲。 得成比翼何辞死，只慕白首不羡仙。 若不是自己在房中待得无聊，还真不知位于罗酆山阴景天宫的后殿，竟会有这么一处极其隐秘的小山坡。 “喜欢这里吗？” “嗯。” “猜你也会喜欢的……此处是本座初任冥界帝君时，常独自一人偷闲躲静的地方！” “这方小天地清幽雅致，不易被旁人打扰，还真算得上是一处避世的好地方呢！” “是啊，本座若是被政务烦扰、心情郁结时，便会来此处发呆、偷懒，有时还会一待大半日……” 靠在江奕宸怀里的慕绾绾望着尽收眼底的冥界景致，听着浅浅低语的江奕宸难得一次的吐露心声。 原来，像江奕宸这般的先天神只也会发呆、偷懒啊！ 慕绾绾会心一笑。 什么修行须得独善其身、无欲无求！ 反正这六百多年来，自己也是见过不少仙家尊神的，感觉无论修为高低、神通深浅，凡事总是喜欢把“无欲无求”四个字挂在嘴边，老摆出一副通达了然的模样。 其实，这事还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就算是仙家尊神，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无妄无嗔，不过都是把自个儿的心绪落在了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罢了！ “那你后来……为何就不常来了呢？” 慕绾绾直起身子，回头看着江奕宸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身后远处忘醧台前的奈何桥清晰可见，黄泉河泛着惨淡的寒光、贯穿整个冥界安静地流淌着，还有那屹立于冥界之巅的暗色冥天子大殿肃穆森然，甚至连最远处的黑雾中，也隐约可见排着宛若长龙的队、等候入轮回井的往生鬼魂。 “后来……本座来此处躲清闲的机会越来越少，正式成为冥君后殿上的政务愈发繁忙，而且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净土仙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本座在紫微垣后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比起在这里发呆，看你修仙貌似更有意思…… 江奕宸轻笑一声，他远眺的视线落在了慕绾绾的脸上。 你这家伙暗戳戳地说我就说呗，还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是几个意思！ 哼，我哪里是有趣，按帝君大人您的说法不应该是蠢吗？ 慕绾绾红着脸、暗自腹诽了一通，便又低着脑袋心安理得地靠回了江奕宸的怀里。 背部丝丝微凉的触感，鼻间皆是江奕宸身上淡淡的冷香，她身子瞬间松弛了下来，犹如一只慵懒的小猞猁轻轻阖上了眼眸。 而江奕宸的手在自己的衣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 若不是亲历过一次幻象虚境，真不知自己对江奕宸早已情根深种，心中所有欲念皆由他起。 是祸是福，自是不知。 但肯定对修行证道是大有影响的…… 可自己最初努力修行的目标，不就是为了眼前的江奕宸吗？ 这样想来，好像也就没什么打紧的了。 反正仙途漫漫、来日方长，自己的修炼慢一点就慢一点吧，尽心就好…… 这几日虽说醒了，可江奕宸这家伙将自己整日禁锢在那张雕满曼珠沙华纹样的月洞床上，还是坚持每每亲口喂送丹药，美其名曰是顺便恩赐尊神福泽。 哼……还借着帮自己休养生息的名号，三番五次与自己冲虚调和。 结果，自己灵力确实恢复很快、修为更是大有长进，就是有些经不起那家伙花样百出的折腾，身子困乏得紧。 看来白无常找来的那些画小人的书，江奕宸定是暗中下了功夫、细心揣摩了一番。 想当初自己一醒，他曾在耳鬓厮磨间诺下准许自己肆意妄为的话，如今看来早都不作数了。 因为这连续几日，江奕宸的种种行径充分说明，并非自己肆意妄为，而是他这位帝君大人在为所欲为…… 尊神说话竟可以如此儿戏，还真是厚脸皮呢，啧啧！ 慕绾绾想着江奕宸的种种霸道行径，不由得轻咬嘴唇、脸颊飞起了红晕。 她皱了下鼻子、抻抻酸软的腰身，不自觉地又蹭了蹭背后的江奕宸，不禁宛然一笑。 这种两人能见得着、又能摸得到的感觉真好，真实而平常，却又恬淡且舒适。 “可有不适？” 江奕宸颔首用下巴轻轻抵着慕绾绾的头问道。 “没，也就是腿软腰酸罢了……就想这么靠着你，真想永远都这样啊！” 慕绾绾扭身将手插到江奕宸腰间一把搂住，随即将脸紧贴在江奕宸坚实的胸前。 最初，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冥界，如今才明白，对冥界所有的喜欢只是因为有他的存在。 “纵有万千好风景，也抵不过与你在一起的此时、此景。” 慕绾绾一时感慨，将自己的心意随口说了出来，她寥寥数语便轻易打破了江奕宸脸上平日的冷清。 江奕宸闻言微微一愣，寒霜的眸光转瞬化作炙热的烈焰，暗金色的瞳线仿若熔岩般奔涌翻滚。 “不慕白云仙乡，只因有你！” 他将怀中的慕绾绾又紧了紧，清冽而低沉的话语娓娓道来，唇如羽落清泉，轻轻落在了慕绾绾的发顶。 这三千世界，本座只想视你为珍宝、专宠于你，而这眼前的景致，本座只愿与你共享。 “作为冥府未来的小娘娘，可愿陪同夫君一起纵览这三千世界中、囿于一隅的小世界呢？” 小世界？！ 江奕宸，您这位冥界帝君也太过自谦了吧！ 慕绾绾轻笑一声，她刚想反驳却见江奕宸起手画出一个复杂的银色符咒打向半空，豁然化成一辆银色奢华的銮舆。 “哇……” 不待慕绾绾发出感叹，江奕宸便唇角一勾将她一把抱上銮舆，低飞于风中。 “……哈，这都被帝君大人您抱上‘贼船’了，那小仙自然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慕绾绾娇俏浅笑，顺势紧紧搂住了江奕宸的脖子。 江奕宸这家伙总是面上一片孤傲寒凉、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他总会用独有的方式悉心保护着自己，亲密无间中满是霸道的甜蜜，令人无法抗拒、为之痴迷。 落霞赤如残血，映衬着黑黢黢的暗色世界好似镀上了一层赤金色。 水光粼粼，花红遍野。 乘风而起的银色銮舆在空中惬意游走，慕绾绾欢愉的笑声也随风飘荡，所过之处引得众多鬼神为之仰首观望。 “哎哟喂，这还是头一次见帝君大人与旁人同乘冥君銮舆……这小仙子看来非同一般呀！” “那是，你来冥府当差几百年了，何时见过有女仙入得了阴景天宫的，也就那几个帝君大人亲手点化的纸人侍女能自由出入。” “就是就是，就算那紫微垣的鸢萝女仙官来了，也顶多是殿前传话……听七爷说，咱们冥府最近可能要有喜事了……” “啊，不是吧！难道这小仙子要成咱们的仙后了？” “喂喂喂，有谁知道这小仙子什么来历啊，听闻九重天那几位与帝君大人颇为亲近的大尊神，对她也是另眼相待呢！” “要不从七爷那探探口风好了，孟珧啊……你去你去！” “……” 地上七嘴八舌的谈论声随风散开，那些话飘到半空传进江奕宸的耳中，他却置若罔闻、一笑了之。 望着笑靥明媚的慕绾绾，江奕宸唇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眉眼中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情。 沐如三月暖阳，仿若化了万年的冰霜。 这白无常的嘴何时都能跑马车了，看来本座御下还不够严啊！ 不过，也确实该筹备大婚的信物和事宜了！ 这个万年死寂的地方也该热闹热闹了…… 》〉》〉》 阴沉沉的天穹中乌金色的云朵层层堆叠着，无数白衣金甲神兵居高临下立于云头，各个目光如炬、严阵以待。 天空中呐喊声、擂鼓声错落叠起，如雷贯耳、气势磅礴。 而黑黢黢的土地上，被踩踏散落的血色曼珠沙华中站满了无数黑影，正是冲破封印跨界而来、全副武装的异界魔族五方铠甲兵。 他们胯下的妖兽蹄爪阵阵躁动，口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这些兽性大发的魔物瞪着充血的眼睛，长长的獠牙间喷着重重的鼻息，那些巨大似鸟的翼妖拍打着翅膀在低空中盘旋，准备随时冲锋。 而两军对峙的半空中，凭风而立着两个人。 一个紫袍翩然，一个白衣胜雪。 无论如何努力，自己始终无法看清此二人的模样，他们究竟是谁，为何这般熟悉？！ 真想御风而起靠近他们一探究竟，可自己却永远如身坠千斤、无法扶摇九天，而且耳畔总是有个清冷而决绝的声音不断重复—— “一线，你终究，是错了！……” 这个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像江奕宸的声音，自己越是心慌就越是寻不到声音的源头。 此人是在说我错了吗？ 我错什么了！ “这句话我听腻了……不过你绝情无心，确实适合当一个清心寡欲的神仙！” 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骤然响起。 自己遥遥可见那名白衣女子凄楚一笑，电光石火间周身银光爆盛，她将手中如意化剑直刺紫袍男子。 “对，是我错了！我本就不该出现在九重天，更不该与你相遇！” 刹那间，眼前一片白芒、银星点点散落，所有的人凭空消失，瞬间化为一片血色，犹如冥界那影影绰绰怒放的曼珠沙华。 “你竟然不惜自求殒灭来平息战乱，你还真以为你是救苦救难的仙家尊神了……还是说，你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是否会因你身死而动情……呵，真傻！他连心都没有，如何动情？” 轻描淡写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听起来并不怎么熟悉，可语气中那难掩的悲愤和酸涩的痛楚，真是令人闻者揪心。 这又是……谁？ 太阳穴突突跳得生疼，胸口也发闷得厉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漫天的血色始终挥散不去，越想拨开、血色却愈发浓重，最终自己落得满头满脸满手都是血，身上浅青色的衣裙竟也被染成了诡异的酱紫色。 最终，整个人陷入了血海的漩涡，尽是无边的窒息和绝望！ 救我，江奕宸…… 慕绾绾猛地一挥手从床榻坐了起来，她的额上沁出一层密密的细汗、唇色发白，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又是这个梦！ 而且越来越清晰了！ 之前偶尔梦到过身着紫白衣袍的二人，那时还曾将紫袍男子误认作江奕宸。 如今方才知晓，这些梦境应该都是与素女元君有关。 每次阴阳交替、调息休眠时，这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便会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反复出现，次数多了竟会感同身受，仿若是自己亲历一般。 不过这些记忆只是碎片并不完整，很多节点都是断开的。 慕绾绾望着月洞床帐顶那朵暗金勾线的曼珠沙华有些愣神，四周一片静谧。 她探手摸了下床褥已早无冰凉之感，看来江奕宸悄然起身多时、又去了冥天子殿。 毕竟他神职在身不能时时陪伴，每日还需点卯上朝处理公务。 好像他在身边的时候，自己就不会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 慕绾绾舒展了下身子、刚掀开月洞床的帷帘，就看到四个衣着相同的侍女低眉垂首静静地候在房里。 领头的侍女见慕绾绾醒了，便马上打了个手势，两个侍女默默上前手脚麻利地揽起帷帘，另一个侍女伸手便准备扶慕绾绾起身。 “哎呀呀，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用如此麻烦……嗯，那个……红、红姑娘，你让大家把洗漱的东西留下，我自己来就好！” 慕绾绾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避开侍女扶她的手，并吩咐着那个系有红腰带的领头侍女。 虽然在阴景天宫的日子里难免腰酸腿软，但也不至于如此娇弱吧！ 着实不喜被人伺候，修行之人还是勤勉些的好。 这么一说，好像已经连续几日都没做早课了…… 唉，都是江奕宸那家伙害的！ 一想到江奕宸在床笫间的种种恶劣行径，慕绾绾面上绯红如布，她轻咳一声便屏退了侍女们，简单梳洗一番、随意挽了个发髻。 江奕宸为了让自己好生休养，还真是把自己当成小灵宠豢养在了这阴景天宫的内室卧房。 别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感觉自己从这间屋子里都走不出去。 经过江奕宸连日来的勤耕不辍，自己精神头早已好了一大半，应该很快就能回九天应元府了吧！ 三魂归一后，发现紫霄如意也同自己认了主，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既然有了称手的法器，那须得尽快回去好好请教师尊他老人家，早点搞清楚这紫霄如意的奥义，好着手修炼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神霄三十六雷法！ 算起来，离金母娘娘的瑶池蟠桃寿宴也就剩下三两日了，想着江奕宸之前提过的注婚册之事，自己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待忙完这些事，还是抓紧时间再提升提升修为吧，也算是给自己多添些待嫁的底气。 唉，着实不想因自己仙阶低微而失了江奕宸的体面…… 慕绾绾百无聊赖地趴在罗汉榻后的窗棂上，望着窗外熟悉的那片曼珠沙华花海有些发呆。 好像自打化出人形回到这里后，就再也听不到姐妹们的嬉闹声了。 可能她们……始终都未曾将自己视为同类吧！ 昔日檐下慕神郎，今昔窗外忆旧往。 自己与江奕宸的缘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好快呀，转眼就过去了六百多年…… 这阴景天宫殿外的曼珠沙华，因万万年来终受冥界帝君的仙泽庇佑，算得上是整个冥界中最为怒放的一处花海。 影影绰绰、赤艳无双，从窗外放眼望去如血似霞，感觉连同远处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也一并映上了一抹暗红。 阴景天宫位于冥界罗酆山的后峰，与主峰之巅的冥天子殿相互辉映，终年祥瑞萦绕、仙云霞蕴，宫殿玄墙朱门巍然屹立，乌金色的琉璃瓦错落叠置，飞檐斗拱、入云天梯气势恢弘。 这里是历代冥界之尊的寝宫，除了有现任帝君的结界外，殿门处尚有上古神将刑天守卫，一般能自由出入此殿者皆为冥界帝君所信赖、亲近之人。 虽名为寝宫，但实则为整个冥界的中枢所在，殿内供有历代任职冥界帝君留下的仙家法器，甚至一些事关冥界的机要也秘藏于此，非任职帝君不可知。 冥界帝君神职三千年一替，但凡新入主的帝君皆会亲手布下一个以自身元神分魂所化的防御法阵，与阴景天宫结为一体。 正因如此，大战时当年还是冥界帝君的紫微大帝，便用他的本命结界护住了这一方宫殿，这才有了后来自己的灵识初现。 如今，这里也早已换成了江奕宸的本命结界。 慕绾绾抬眼看着银光闪闪的防护结界，又瞧了瞧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黑色羽毛，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 咦，这是哪来的黑羽？ 慕绾绾信手拈起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黑色羽毛，脑中突然闪现出一张阴冷如刀的脸。 不是吧，为何这大魔头能破得了江奕宸布下的结界？ 她心中一紧、连忙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向黑色羽毛飘落的方向瞧去—— 第36章 闯界 天呐！ 果真是他！ 当看清那张阴冷如刀的脸时，慕绾绾心中一紧，她深知自己不是北天魔帝的对手，便连忙向江奕宸求援。 咦？ 怎么元灵血契的通达之能不起作用了？ 发给江奕宸的灵犀传不出去！ 难道他此刻不在冥天子殿，而是去了别处？ 究竟什么样的地方会有这般强大的禁制，连他此等法力的尊神都能失了神通！ 算了，总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先稳住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吧。 “喂～～～魔尊大人，您的毛掉了！” 慕绾绾灵机一动，翻身坐在了窗棂上。 她盯着曼珠沙华花海上飞在半空的北天魔帝，举起手中的黑色羽毛，故作镇定地调侃了一句。 这个北天魔帝，不过与他打过两次照面，印象却是相当恶劣。 第一次遇见他，自己就被他的赤焰长戟戳了个血窟窿，差点丢了性命。 第二次遇见他，又被江奕宸误会了自己与白鹤师兄的关系。 对了，还有更令人生气的便是江奕宸在诛仙台上受的九天雷刑，也是因为跟他的赌约有关…… 总之，与这个异界的大魔头沾边就没什么好事！ 好久不见，素女！ 这小花仙还真是跟当年的你不差分毫啊…… 这是北天魔帝第一次毫无顾忌、正大光明地端看起慕绾绾，他那墨黛的眸色有些复杂，甚至满含淡淡的忧伤。 记忆中的素女从来只有冷清、疏离，就算相处时日再久也总是一副拒人千里、难以亲近的模样，跟紫微那家伙同出一辙。 而眼前这个她…… 北天魔帝望着坐在窗棂上的慕绾绾，她那气鼓鼓的脸、来回悬空晃动的脚丫，莫名觉得有些鲜活生动。 “小丫头片子，如此不懂礼数……” 他轻轻拍打了下巨大的黑色羽翼，一个滑翔悬停在慕绾绾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 “不懂礼数的恐怕是魔尊大人您吧，现在异界的魔族都能随意穿界了？” 慕绾绾脆生生地反诘一句，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往后避开北天魔帝投来的审视目光。 眼下江奕宸联系不到，怎么白无常的宝诰也白念了？ 平日里总是不请自来，没事还喜欢听个墙根，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呀！ “哼哼，那自然不能……不过，本尊偏偏就想来，旁人倒也奈何不得！” 一声冷嗤，北天魔帝傲气十足地扑棱了一下背上巨大的黑色羽翼，轻轻收起隐去落在地上，紫金绣线的黑色披风无风自扬。 “今日本尊闲着无事，便专程过来看看你……至于、北太帝君的结界……哼！他如何能挡得住本尊！” 小丫头片子，你与素女同源同息，本尊手里可是有素女手链的…… 虽说南天一向行事冲动，但那日他还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点醒了自己—— “兄长大人，本君虽不知您和那素女究竟有何干系，但这手链中封存的上古煞神之力为水性元素，放眼这五方魔域还有哪位魔君能与之匹及……兄长大人，您就是这至强神力的天定之选，您还有何犹豫不决？” 这小子，竟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只是他心更急一些，自己对此事仍在权衡之中。 “哼，你这浑小子，本尊心中所想你也知晓？” 北天魔帝轻嗤一声反问道，但他心中甚是欣慰。 “……只要素女神识能在慕绾绾体内觉醒，然后将她绑来异界、解了手链上所设的封印，这上古煞神之力自然就能被兄长大人所用……到那时兄长大人您何止是异界的魔尊，那更是六界至强！别说破阵救族人了，就是想坐那灵霄殿上的宝座，也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南天魔帝傲娇地扬起了下巴，一心等着北天魔帝的赞许。 “还行吧，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本尊只要煞神之力，并无吞并素女之意。 因为她一直是本尊希望一般的存在，除非……万不得已！ 不过这小子原来早就知晓了这手链里的秘密，能憋到今日才说出口，也真是难为他了！ 莫不是之前哪次与他输了酒，自己不胜酒力无意间吐露了真言吧！ 北天魔帝笑着轻拍了下南天魔帝的肩头，用手摩挲着掩于袖下的手链。 自己与素女，终究是不同的。 其实，她才是那个天选之人！ 素女她在手链上设下的封印，就连同脉同源的自己都无解，哪怕就算自己强行将元神裂魂、生祭一缕于手链，也依旧无法认主煞神之力。 可悲啊…… 有关素女，紫微对了一半，而自己也错了一半。 紫微说她与自己将会不同，而自己笃定她会成为神仙，结果她还是终因紫微成魔，而九重天上再无一个号称素女元君的神仙。 封存了煞神之力的她，在决战时法力锐减，紫微轻而易举地将她诛杀于紫微伏魔枪之下，九重天上皆是盛赞他为除魔卫道的仙界战神！ 哼，好一个除魔卫道！ 难道魔生而为魔，便只能修魔？ 她不过只是想做个神仙罢了…… 说起那些心魔作祟的仙家尊神，就连真正的魔都会望而生畏、令人发指！ 所谓秉承大道、慈悲为怀的紫微，不也因素女的殒灭而心智大乱、大开杀戒，险些入魔！ 他布下的通天大阵虽镇压了十万魔军、困住了作乱的恶鬼凶灵，可也有不少修为微末的参战仙家躲避不及，被当场毁神灭迹，九重天为何对此闭口不提？ 仙家尊神，还当真是无情至极！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有什么绝对的正邪！ 心念一瞬，一线！ 哼…… 好生虚伪！ 北天魔帝想起当年旧事，依旧怒火中烧！ 本尊就是喜欢看你发疯，但你也休想得到本尊的原谅！ 紫微，本尊与你对弈的这局才刚刚开始，而慕绾绾则是整盘棋的关键！ 无论你是想重生素女，还是重塑慕绾绾，在本尊这里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素女必须取代慕绾绾！ 你想给她一个新的开始，可单凭她的那张脸，上界尊神便不会容她、六界便会惧她，就算你能证明她是重塑新魂并非旧人，等待她的不过是又一轮新的阴谋阳谋。 当年，连你都护不住的人，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北太帝君就能护得住？！ 她还是回到本尊身边最为妥当，因为这六界内最没有理由加害她的，只有本尊！ 她在本尊这里愿意去哪就去哪、愿意修什么就修什么，本尊可护她永生，也能诺她一个逍遥！ 她有她的道，本尊也有本尊的道！ 紫微，你亦是！ …… 北天魔帝望着坐在窗棂上的慕绾绾再无言语，而他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大魔头为何如此盯着自己？ 慕绾绾整个人被罩进了北天魔帝的高大身影中，她被北天魔帝身上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压迫地有些不敢直视。 她，还是慌了。 怎么办！ 这个时辰卧房外也就只有两个贴身侍女侍候，若此时喊人驰援不及，自己的处境便会更加糟糕。 眼前这个大魔头下手快、准、狠，自己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江奕宸不在、白无常也喊不到，光是小心应付也不是个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找个机会赶紧开溜吧！ “魔尊大人您可是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籍籍无名的小花仙，能有什么好看的呀……” 慕绾绾强打起精神，她一边敷衍着北天魔帝，一边暗戳戳地将脚试探着往回收。 这大魔头三番五次地找事，定是对自己别有用心！ 不然上次在莲池，他为何要一直偷窥自己，而这次又趁江奕宸不在，便专程来冥界“看看”自己…… 慕绾绾想到这里，浑身一抖、打了个激灵。 她刚准备转身跳回屋内，却没承想北天魔帝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立马一个闪现、伸手扼住了她的下巴。 “……因为，你有趣呀！” 北天魔帝意味不明的眼神、略显轻佻的口气，令慕绾绾身子一僵，她刚跨进屋内一条腿，整个人便被卡在了窗棂上。 “本尊、带你走！” 脸被捏成包子状的慕绾绾甚是萌态，北天魔帝一抹邪笑俯身逼近，缓缓说道。 不是吧，大魔头这是打算要明抢了不成？ 太可怕了，太嚣张了！ “啊……还是不了吧，魔尊大人！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嘿嘿！” 慕绾绾心肝一颤、一脸讪笑打着哈哈，才觉得下巴上的力量稍有松动，她忙不迭地拍掉北天魔帝的手，扭头打算逃回屋内。 “啊！” 慕绾绾突然感到自己身子一轻，被北天魔帝从背后一把拦腰抱起，她不由得失声大呼。 “你……” 还没来得及再次喊出声，她便被北天魔帝施了禁言术，发不出丁点声音。 “好吵！” 北天魔帝眉头紧皱、瞥了一眼闻声推门而入的两个贴身侍女，他一手拎着慕绾绾、一手指向那两个侍女，只见一道黛色的光束将她们瞬间击散了身形，灼成少许纸灰。 太、欺、负、人、了！ 这些纸人侍女，可是江奕宸专门指给自己的！ 慕绾绾挣脱不开又无法言语，眼见着侍女们被北天魔帝化为灰烬顿时气及伤心，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法力太弱、又这么爱哭！ 果然不是素女…… 北天魔帝抬眼看了下这恢弘大气的黑色宫殿，便转身挟带着慕绾绾消失了。 我曾答应过你，永不踏入阴景天宫半步。 但本尊就是反悔了，你又能奈我何呀！ 等下次再来，本尊定会从这里带走一样东西！ 希望不会让本尊等得太久…… 散落的黑羽轻轻落地，阴景天宫的内室卧房里空荡荡一片，光洁如镜的青玉地板上，散落的纸灰被溜进屋内的阴风卷了又卷。 少时，一个飘飘荡荡的白色身影在屋内慢慢显现了出来。 绾绾仙子唷～ 不是七爷我狠心肠不愿帮你，实在是不能出手！ 帝君大人前脚才去昆仑补天台寻求上古神玉血玲珑，这北天魔帝后脚就私闯冥界将慕绾绾带走，这时机也掐算得太好了吧！ 果真如紫微垣的那位所言，一切皆为定数？！ 既然连大尊神都再三下令，不准插手帝君大人和绾绾仙子的事，那我这个一向本分做事的小鬼神，自然也不可违抗了！ 绾绾仙子对不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带走了。 唉，你们都是身负天命的神仙，谁都惹不起唷！ 七爷我还是做好分内之事，就别给帝君大人添乱了，每日按时当值散值，少惹无常婆生气就好！ 白无常望着地板上的纸灰摇着头叹了口气，平日里眯眼嬉笑的吊额三白眼此时难得有几分正形，他甩了下宽大的广袖，颇显为难地咂了咂嘴。 哎呀！ 好像帝君大人注姻缘册要用的三书六礼还没备齐全。 对了，还得赶帝君大人回来前再去趟织女星宫，把他修订后的婚服细节跟织女仙子重新确认一下。 七爷我这个冥府第一大忙人，怎么就这么忙呢？ 老八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也不知帮衬一下我，唉！ “行了，你们也真够倒霉的！若能再活一次，就学得机灵点吧，别什么事都敢往前凑……” 白无常戏谑的口吻却掩不住面色的凝重，他将宽大的白色衣袖轻轻一挥，卷起地板上的纸灰收入袖中，他瞥了一眼罗汉榻后的窗棂，便散去自己的身形消失了。 》〉》〉》 一潭幽水碧湖，一片密林竹海，一间吊脚木舍，偶有虫鸣唧唧、雀鸟掠影。 好一处清雅之地。 慕绾绾被北天魔帝拦腰拎着急速穿界后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发晕。 突觉腰间一松，她脚下踉跄两步，才勉强立稳身形。 终于逮到了机会，那就赶紧跑！ 慕绾绾无暇顾及四周的美景，急忙起手掐诀准备跑路。 没想到自己的御风口诀才念了一半，就听到身后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是笑得相当不留情面的那种大笑。 “慕绾绾，本尊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在凡间使用仙家术法会遭反噬的！” 北天魔帝抱臂而立，脸上竟是罕有的轻松之态。 有多久没来过此处了…… 六百年啊～～～ 上次来这里还是决战前夕，是因劝说素女跟自己回异界的事而来。 想当年入魔后的素女，在异界只是停留了不足百年，便给自己留了封书信不辞而别。 她隐去了自己身上的魔煞之炁，再无踪迹。 若不是后来奉九重天谕令入世魔试，自己在凡间才偶然觅得她的踪迹。 那时的她，竟然已成凡人口中斩妖伏魔、匡扶正义的白衣娘娘，各地多有供奉她的道观，香火鼎盛、信众颇多。 看她在凡间过得逍遥自在，一扫在异界了无生气的模样，索性也就随了她的心意，再未强求她返回异界、辅佐自己。 也正是因为她在凡间的种种善举，自己才明白—— 力本纯元，并无善恶。 上古煞神之力，之所以被九重天、乃至六界所忌惮，单单只因源起异界而已！ 自古既定正邪，神族自诩为天下正道所归，那魔族自然亦称为邪，存于魔尊血脉中的上古煞神之力，那更当是邪中之大恶！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尊神眼中，上古煞神之力必是毁天灭地的至邪神力，为了天下大道安定，必灭之。 而素女却用这股被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力量在凡间行天道、救苍生，这还真是甩了神族狠狠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个魔，岂能代表正道？ 一个魔，岂可享受苍生福泽？ 一个魔，岂敢逆天纲伦常而存？ 所以只需一个小小的借口，便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当得知她因诛杀了一位在凡间引发祸患、搅乱太平的散仙，便被九重天借机下令捉拿时，自己违令入世、在她隐居的这间小舍中苦劝她速返异界。 毕竟自己太了解九重天的行事作派，法力他们自然比不得素女，可论玩心眼手段，素女自是不及…… 结果，她还是固执地一口回绝了自己！ 没过多久，整个异界就被九重天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派遣二十万天兵天将入了冥界、在悬渊空间裂缝处布阵压境，自己不得已也快速集结了五方联军全面迎战。 战火纷飞百年不休，三界皆苦。 决战当日，素女确实随自己出现在了战场上，可谁能料到她的出现却是为了殒灭！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元神消散，随着她的魔心寂灭，所有人都认为煞神之力就此消亡。 心头之患既除，六界自得安宁。 大战休矣，最终不过是胜利者的粉饰太平罢了…… “凡间？！\\\" 这里就是话本中那些思凡仙子们，不惜废掉修为、舍去仙骨，也想一心留下的地方？ 这个大魔头带自己来这儿，究竟意欲何为！ \\\"喂～～～大魔、啊不！魔尊大人，您在发什么愣啊！” 等不到任何回应，慕绾绾一脸诧异地盯住那个微微发怔、眼神有些飘忽的北天魔帝，甚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37章 隐舍 没想到自己的初次入世，竟不是跟江奕宸！ 心里莫名有些气恼…… 不过方才在慌乱间，自己大致扫了一眼此处周围的景致，虽说不及九重天的那些仙家净土，但在凡间也能算得上是极好的钟灵毓秀之地了！ 这里很像白鹤师兄对自己提过的，他曾在凡间游历时去过的那些福地洞天。 不过北天魔帝这个大魔头把自己挟持到凡间，究竟有何意图呢？ 自己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花仙，跟他这种异界魔尊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除非—— 他认为独自一人留在阴景天宫内室卧房的自己，与江奕宸关系甚为亲密，所以当他发现江奕宸不在宫中后，便心生歹意、挟持了自己。 可他又是如何知晓江奕宸不在冥界的，难道正如江奕宸所说，冥界真有他们异界的细作？ “小东西，你怕是异界派来的魔族细作……专门来偷心的吧！” “你才细作呢……” 慕绾绾突然想起江奕宸曾笑称她是魔族派来的细作，还惹得她当时有些小情绪呢…… 唉，你这个大魔头呀，捉我这样一个小花仙来威胁江奕宸，恐怕真要失算了！ 我几斤几两自己还能不清楚嘛，哪还用得着你这个大魔头亲自出马…… 小仙爱慕大尊神的事，在九重天上从来算不得新鲜，但相反罕有大尊神钟情于小仙的秘辛传闻！ 森严的仙家等级，自古至今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就算自己与江奕宸两情相悦，可在他心中究竟能占多少份量，自己也不敢妄下结论。 慕绾绾的脑海中再次不合时宜地闪过了那日江奕宸从九重天带她初次回冥界的情形。 阴景天宫殿前的风，又阴又冷。 而身边有他，自己却心怀暖意、意有所归。 他是自己的心上人，却也是那方暗沉肃穆天地的冥界主宰。 当站在阴景天宫前，鸟瞰波澜壮阔、神圣肃穆的幽冥之地时，自己的心大受震撼。 也就在那须臾间，自己便明白了他身为冥界帝君神职的意义所在—— 他先是怜爱众生的北太帝君，而后才是垂怜自己一人的江奕宸。 就算自己再如何倾心于他，在大道面前自是不可扰了他的修行、损了他的福德。 否则，自己都会无法原谅自己…… 一想到江奕宸，慕绾绾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江奕宸那如墨的长发在风中轻扬，他那寒眸暗金隐隐灼人，宛如清辉的光亮透过自己的眼帘，深深烙在了心上…… 倘若这大魔头把自己逼急了，大不了自毁元神好了，这也是目前唯一不给江奕宸添乱的法子。 自己不过区区花命一条，绝不能让这大魔头利用自己向江奕宸发难！ 慕绾绾嘴巴紧抿、眼神一凛，她看向望着自己怔怔出神的北天魔帝，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既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就不怕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搞清这大魔头的真正意图吧！ 慕绾绾吸了吸鼻子深呼一口气，脑中快速梳理起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 总觉今日自己被劫之事，定与江奕宸脱不了干系！ 眼下自己被这大魔头困在这间木舍，无非就是想拿自己做个要挟江奕宸的筹码罢了！ 这么想来……在江奕宸没出现前，自己应当是性命无忧的。 毕竟自己命如蝼蚁，这个大魔头若真有心想对付自己，不过就是抬抬手指的事，譬如像那两个忠心护主的纸人侍女…… 一想到那两个被北天魔帝化成灰烬的纸人侍女，慕绾绾的鼻子不禁隐隐发酸、红了眼眶。 “喂～～～大魔、啊不！魔尊大人！您在发什么呆啊！” 慕绾绾连忙稳住心绪，冲着北天魔帝喊了一声。 “好久没来，有些睹物思人了……” 被慕绾绾一嗓子喊回思绪的北天魔帝，意外地冲着慕绾绾轻笑一声。 这大魔头笑就笑吧，怎么脸上还有股藏不住的寂落感。 自己心中为何会萌生出想要安慰他的冲动？！ 慕绾绾刚壮起的胆子，却被北天魔帝一反常态的情绪带跑偏了。 喂，慕绾绾，你怕不是疯魔了吧！ 他可是大魔头啊，自古不两立，自己怎么还跟他共起情来了？！ 慕绾绾暗自嘀咕道，她连忙瞥开自己的视线，想用其他的事来分散一下自己对北天魔帝不该有的情绪，便放眼四下环视了木舍一番。 屋内的陈设虽素简但一应俱全，只因太久无人居住、少了些鲜活的生气，处处落着一层厚厚的尘埃。 看布置倒是清新雅致，床榻边还有女子用的妆奁置于梳妆台上。 这里感觉并非大魔头在凡间的别居，倒更像是—— 闺房。 这木舍的主人，会是怎样的女子呢？ 她与大魔头又是怎样的关系？！ 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催动着慕绾绾做出了一些小小的试探。 她死死盯住北天魔帝的脸，突然咧嘴一笑，有些傻气地向旁边稍稍挪了几步。 这个慕绾绾，看起来还真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北天魔帝眉尾轻挑，唇角不由得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哈，你这个大魔头既然默许了，那本仙子自然不会客气！ 慕绾绾见北天魔帝只是轻倚墙柱并未阻止自己，她心中一松、又挪了一步后索性放开脚步“噔噔噔”三两步便跑到一边，随手推窗、倚栏向外张望。 一道西斜的阳光打了进来，多少有些晃眼。 窗外树影摇曳、峦峰叠嶂，景致幽远宁静，处处透着充沛的灵力，四周仙泽蕴厚、隐隐缭绕—— 自己初入凡间的运气也不算太差，竟然能见到这么一处颇有白云仙乡之意的方外之地。 “……嗯，还当真是山明水秀、清静自在，好一处难得的修行宝地啊！不过，魔尊您带我来这儿，到底有何……呃、打算啊？！” 老天爷，差点儿说错话！ 慕绾绾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硬生生把“居心”两个字咽了下去，赶忙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说法。 眼前这个大魔头，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本仙子才不要吃这个眼前亏呢！ “……打算？呵，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本尊……并无什么打算！” 北天魔帝闻言愣了一下，接着淡淡说道：“此处是本尊一位故友的旧居，近几日心中甚是感怀，便就此重游故地一番……” 他说着随手一挥，陈设上的浮尘瞬间尽数皆除，屋内便焕然一新。 这大魔头的故友，莫不是与自己才三魂归一不久的素女元君吧！ 毕竟也只有她，才能算得上是与自己有密切关联的女仙了…… 而且她与紫微大帝本为旧识，想来与大魔头这般的同期神只，应该多少也会有所交集吧！ 可能自己之前的猜测有误，这大魔头并非是针对江奕宸而绑了自己，素女元君才应是他真正的目标！ 那自己的安危…… “慕绾绾，你过来！” 正当慕绾绾暗自思量得紧，北天魔帝却轻唤了她一声。 这大魔头又想做甚？！ 下手那么狠，说话却这么柔，还真是反常得厉害！ 慕绾绾有些吃不准北天魔帝的心思，更是心生戒备。 北天魔帝一见她回头，便自行走到屋舍正中摆放的原木矮脚茶几旁，在一侧的蒲团处盘腿落座。 “来，陪本尊坐会儿。” 眼见慕绾绾站在窗边，半天跟个木桩似的纹丝不动，刚坐定的北天魔帝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茶几对面的空蒲团，又继续说道：“就一会儿……晚些时候本尊自会送你回去！” 他真会这么好心送自己回冥界？ 怕不会又是另一番算计吧！ 不过自打来到这木舍后，跟自己每每犯冲的大魔头，说起话来竟然都变得客气了不少，口气也不乏恳求之意，甚至连身上的魔煞之炁都有所收敛，他那一贯阴翳的眼神更是清亮了许多，显得颇为坦然。 这儿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之地，竟能让这傲气十足的大魔头瞬间转了性子！ “好吧！” 慕绾绾的神情稍稍有些犹豫，权衡再三后总算磨磨蹭蹭地走到北天魔帝对面，一脸警惕地隔着茶几盘坐在了蒲团上。 她入座后再无言语，只是静静地观察起眼前这个身着黑衣暗金软甲的魔尊。 其实吧…… 除去他的魔族身份不谈，倒也能称得上三界中英气飒爽的俊美男子了！ 他的脸部轮廓比江奕宸更深邃一些、身形更健硕高大一些，气势上更专横跋扈一些。 好看是好看，就是总有一种难言的窒息感，自是不喜…… 哼，他再如何也不抵江奕宸那种清冷的天人神姿！ 单单江奕宸那睥睨众生、垂眸悯人却毫无波澜的眼神，就能直直撩人心魂、令自己无法自拔。 更别说自己对他那种不容置喙的霸道、无微不至的呵护，更是难以抗拒。 还有当自己拦腰抱着他、靠近他时，那种妙不可言的微凉触感…… “看够了没！” 北天魔帝的手指重重叩了叩桌面，轻嗤一声。 “啊？” 慕绾绾赶紧回神，双目刚好对上北天魔帝奚落的眼神，她的脸腾一下就布满了红晕。 这大魔头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本仙子对他，可没半点兴趣…… “不好意思啊，我走神了！” 慕绾绾讪讪一笑、想要化解眼前的尴尬，便跟着顺嘴问了一句。 “魔尊大人，您费这么大劲儿带我来凡间，究竟是为了何事啊？” 小花仙，本尊终于等到你这个问题了…… 北天魔帝墨黛色的眸底划过一道亮芒，他敛去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在手中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 “这个……物归原主。” 五天魔帝皆为元皇大道君一气所化，虽阴阳有分、道行有别，但他们实则与三清四御同为先天神只，只是与神族分界而治。 万万年来只是对立、正邪相抗，各自领域和神职有所不同罢了。 五方御魔总真灵符名为魔器却实为仙家神符，乃元皇大道君所授。 北天魔帝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他在见慕绾绾前强行用北方黑天御魔总真灵符的守元之息，封住了黑曜石手链中的魔煞之炁。 “这白玉手镯本是素女元君当年遗落在异界的旧物，听闻你与她颇有渊源，前些日子竟与她的元神顺利三魂归一了……既然如此，那她的这件旧物自然也就由你保管最为妥当……” 他见慕绾绾面露狐疑，便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润洁温氲，仙瑞萦绕。 尤其是白玉手镯上那股独特的冷香，与江奕宸和自己身上的味道同出一辙，应该是素女元君的旧物无疑。 可若说是物归原主，自己又不是素女元君本人，直接收了也不太合适吧！ 这镯子看在眼中便有一种无可言状的熟悉感，甚至从心底会腾起莫名的幽怨和愤懑情愫。 “我……这是怎么了？” 慕绾绾不由自主地探出手触碰了一下白玉手镯，指尖的冰凉瞬间激起了心底的苦涩之感，当她再次抬眼时，眼中已是泪光盈盈。 “戴上吧……慕绾绾，本尊绝不会害你的！” 低沉的嗓音在慕绾绾耳边响起，带着无法抵挡的蛊惑。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北天魔帝的唇角冷冷一抿，眼神有意避开慕绾绾婆娑的泪眼，他一把握住慕绾绾的右手顺势轻轻一推，便将白玉手镯戴了上去。 “你……” 慕绾绾顿时大惊失色，直觉告诉她北天魔帝的此番举动甚是不妥。 就算要物归原主，那起码也是要跟江奕宸先说过手镯的事再做决定，这大魔头怎能如此独断专行！ 她立马想摘下白玉手镯，可没想到这手镯一戴上就如同在手腕上生了根，一种奇异的刺麻感顺着手臂经络向全身迅速蔓延开来。 不好，自己怕是又着了这大魔头的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 慕绾绾心中警铃大作，她已经无暇顾及在凡间不可妄动法术的仙家律条，当下拍案而起、双手掐诀结阵，化出法门几欲先走。 她眼前才起了一团浅青色的星芒，便突觉气血逆流、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此处位于人界昆仑山西北方，故终年寒冷，常年飘雪，非凡夫俗子所能徒步达到。 只见两道银色流光从天而降，穿过茫茫白色山塬留下一团虚芒，在漫天倾盖的飞雪中渐渐显出一高一低的两人身形。 凛冽的寒风将此二人衣袖吹得猎猎作响、随风狂舞，及腰的墨发在一片雪色中肆意飞扬。 “帝君大人……您向娘娘她所求的上古神玉血玲珑……就在前面天柱的补天台上，只因这里下了禁制，凡是上补天台者……法力皆会被剥离仙体、无法施展神通，如同肉身凡胎极易受损，与凡人无二。” 白衣银鳞的女子用手极力护住狂风中早已有些松散的发髻，她那娇柔的声音在永无休止的风雪中时断时续。 “多谢白矖神女指点。” 江奕宸抬头眯眼望着入云通天般的万仞雪峰轻轻颔首，漫天飞雪尚未靠近他散发着淡淡银色光晕的身体便会悄然消融，一身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出尘不染、神姿卓绝。 “帝君大人您客气了……只是自娘娘她……在此处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意外形成了人界唯一能上达天界的……天柱，这千万年来无数凡间修仙者……只身上山、徒步涉险……不过天柱之上的补天台，终年皆由蜃龙上神亲自把守，上山之路幻境重重，心中七情六欲愈重魔障愈多，您若是心有牵念，恐怕……” 被唤作白矖的女子又好心提醒了一下江奕宸。 “无妨。” 江奕宸微微抬手打断了白矖的话，他毅然转身走进了身后那片极白之地。 “帝君大人啊……记得先化出法器……上了山就不能再用神通啦……” 诶，这北太帝君还真如传言一般不好亲近啊！ 白矖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江奕宸并未回头，只是瞬间化出一把通体透亮的长剑碧落紧紧握在右手之中。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左边衣袖中便抖出了一条森森寒光的银链。 肉身凡胎的脆弱，本座之前在凡间又不是没领教过，自当会小心应对！ 舍弃神通之事，上次是为了赌注，这次又是为了信物—— 慕绾绾，桩桩件件都是与你有关。 山中风雪交加、漫天飘白，江奕宸越靠近天柱，他身上的神力便消散得越快，地上刚踩出的脚印顷刻间就被风雪抹去了踪迹。 才行至山脚的江奕宸，头上、肩上已然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那英挺的剑眉、浓密的睫毛上也挂满了白霜，三重衣的玄色亦被冰雪覆盖成了浅淡的灰色。 慕绾绾，等本座取了信物回去，看你这个小娘子如何表现，哼！ 他唇边那抹浅淡的笑意始终不曾散去，在暴风雪中只身挺进、向前不止—— 第38章 试炼 三界之上，眇眇大罗，上无色根，云层蛾峨。 大罗之境，无复真宰，惟大梵之炁，包罗诸天。 娲皇宫正殿后的廊亭玉柱上蔓藤丛生，星星点点缀着如铃的小花，花心晶莹纯白、泛着骨瓷般透亮的光泽，花瓣的边沿晕染着深浅不一的淡金色、浑然天成。 朵朵九瓣金莲鲜活玲珑，印刻在白玉色的地砖上，若是赤足踏上，也是温润无比、宛若步步生莲。 云顶上白玉为壁、水晶为帘，鲛绡轻纱罗帐逶迤倾泻，风起绡动如坠云幻海一般。 帐下罗汉榻上横卧着眉如小月、眼似双星、法相慈善的女娲娘娘，她身披金箔色天衣、腰束随身素色罗裙，赤着一双脚，宝冠轻拢乌发、单手支颐靠着白玉抱香枕，手握坤阴镜、神态庄严雍容，面若白玉自带笑，朱唇轻勾一点红。 自女娲娘娘炼五彩石补苍天后，人界便四极正、淫水固，冀州平、蛟虫死，颛民生、无妄灾。 苍生各有命数，作为创世之神的她也不想再过多干涉人界之事，便将自家仙府娲皇宫迁至三十三重天外的锦绣洞天，协助元始天尊掌管二族的姻缘运数。 元始天尊，又称玉清紫虚高妙太上元皇大道君，六界中二族的诸位掌事帝尊皆由他本元罡炁所化，同本同源只是神职有所不同。 混沌初开之时，他居于人界昆仑玉虚宫帮九重天协管凡人修仙事务，后因授权神谕居于九重天的先天神只管辖天、地、人三界大局已定，便功成身退将自己的仙府迁至三十三重天外的大罗洞天，命为“玄都玉京”，而玉虚宫则成了他在凡间的最大道场。 一时间，与他同期的全知全能大尊神们也纷纷效仿，先后将自家仙府迁去了三十三重天外的大小洞天，不再轻易过问六界事务。 而六界中除天、地、人三界外的异界，则是以魔族势头最盛，妖界一向式微，要么屈从于魔族、要么隐匿在人界。 再说回这六界之中的姻缘运数，还真是一言难尽，就算自己有心想要撮合二族注成姻缘册，也着实太难了—— 抛开三十三重天外的那些上古神族，单说九重天上的各路仙家尊神，皆为修行证道一心只求清净，而异界的魔族虽也同求大道但独好自在随性，更是受不得半点情爱牵绊，只以法力论高低。 清心寡欲、无情绝爱，又无须如同人界那般依靠阴阳交泰孕化延续本元，这两族的姻缘运数自是无从谈起，偶尔难得一见、还大多落个情深缘浅，令人唏嘘。 这万万年来，真正能向娲皇宫求注姻缘册的爱侣，更是寥寥无几。 难得今日一大早又来了一位…… “有点儿意思。” 女娲娘娘若浅似无的声音伴着几丝慵懒的笑声，从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中悠悠飘了出来，引得侍奉在榻后的腾蛇更是抻长了脖子。 能让娘娘瞧上眼的仙家尊神，实力应当不弱吧！ 时隔近千年，好不容易又盼来一位登天柱求姻缘信物的仙家尊神，娘娘还把坤阴镜几乎挡了个严实，幸好自己脖子够长，还是能偷瞄到不少镜中的景象。 记得上次同样是来求姻缘信物的那位仙家尊神，眼看马上就要登顶，结果闯到最后一道关卡功亏一篑、铩羽而归，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今日一见这北太帝君，竟与当年那位仙家尊神有八九分神似，若不是一个玄衣、一个紫衣，还真是恍如一人。 不知，这个北太帝君此番闯关的结局又会是如何…… 腾蛇又悄悄往水晶珠帘处挪了挪，他那青灰色的眸子就丝毫没离开过女娲娘娘手中的坤阴镜，生怕错过镜中人一丁点儿的动作。 “阿腾……北太帝君到哪了？”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声贴耳的轻柔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腰间还被人暗戳戳地用手指捣了一下。 “他已经过了冰刃、寒潭、雪兽和金鹏……” 阿矖她回来都不先通报一声，还真是仗着娘娘的宠爱不守规矩。 腾蛇连头都没回，只是压低了声音说着自己看到的情形。 “哇，不愧是仙界天资卓绝、俊美无俦的北太帝君啊，我刚把他带到昆仑山天柱脚下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生怕漏掉什么精彩的场面……” 才从昆仑天柱赶回来的白矖一听江奕宸连闯四关顿时激动了起来，她那漂亮的银瞳星光点点、异常闪耀。 “没想到他通关的速度这么快……唉，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不少！” 白矖噘着嘴扯住腾蛇身上的银色简衣，有些遗憾地说着，而眼神已经飘向了女娲娘娘手中的坤阴镜。 “嘶……本神君比他也差不了多少！” 腾蛇一见白矖那兴奋急切的模样，有些吃味地吐了下猩红的信子、冷哼一声。 “小气扒拉的家伙……六界就数你最好、最称我心啦……这下可否顺了夫君大人的心意～～～” 白矖轻瞥一眼、用肩膀磕了一下醋意浓浓的腾蛇，她那嫩如白葱般的柔荑轻轻握住了腾蛇的手撒娇道。 哼，这还差不多！ 腾蛇傲娇地拧了下脑袋，反手一把揽住白矖的水蛇腰，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转头望向了女娲娘娘手中的坤阴镜。 蜃龙上神在昆仑天柱设下的九重幻境，亘古不变。 每层试炼的难度，因接受试炼者心境的魔障不同，难易有所不同。 幻境前四层以体魄考验为主，后四层则是由娘娘身边的四大护法神兽分身逐层把守，麒麟和白泽为先，阿腾与自己为后，分别从仁义礼智四个方面出题，对试炼者进行德行品质的考量。 这些对于由紫微大帝显化的先天神只北太帝君来说，应该并非难事，顶多也就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只有这最终的第九层—— 那可是由最善于揣摩心思、幻术万千的蜃龙上神亲自把守…… 白矖转回心思，见许久未有动静的女娲娘娘看着坤阴镜中的江奕宸，神情微凝。 镜中的江奕宸身上衣袍多处破损，混着银点星芒的黏稠血渍染上了暗金龙纹玄色外袍，他脚下所过之处蹚出两条长长的血印，苍白的脸上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那些飞舞的墨发有几缕挂住他的睫毛、黏在了伤口上。 与那种凌乱的破碎感相悖的，是他此时眸底燃起的熊熊烈焰，暗金色的瞳线正翻腾着阵阵汹涌。 “快一千年了，该来的总归会来……” 女娲娘娘轻叹一声、妙音珠玑，起身用手轻轻一挥，将坤阴镜悬于半空、放大如月轮。 她微微瞥了一眼虚处，轻言道：“你们两个呀，都多大岁数了还是如此爱看热闹……唉，那就都一起过来吧！” “谢娘娘！” 听女娲娘娘这么一招呼，白矖顿时眉开眼笑，她捂着嘴哧哧一笑便扯住了腾蛇的手，绕过罗汉榻轻巧地快步跑到女娲娘娘身前，两人席地而坐。 上次那位紫袍尊神就没过得去，可惜了！ 希望这次北太帝君能顺利拿到姻缘信物，这样……六界之中就又能多一对神仙眷侣了！ 想到这里，白矖下意识偷瞄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腾蛇、抿嘴浅浅一笑，用双手揽住腾蛇的胳膊、顺势歪头靠了上去。 北太帝君，你一定要为了自己的幸福，坚持到底啊！ 她仔细端看起坤阴镜中那个在风雪中不断磨砺前行的玄衣试炼者，心中多了一丝期待…… 》〉》〉》 又是一道白亮如昼的光芒，眼前的景致再次起了变化。 周而复始已经八次了。 江奕宸冰冷如玉的面庞平静如斯，只是脸色异样苍白、气息有些紊乱。 没了法力神通，这血肉之躯应付起来……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原本对冥界炼狱的刀山火海早已司空见惯，可今日与这天柱幻境中的冰刃寒潭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至阴胜阳，物极必反。 整个空间里只有一条窄如悬木，几乎称不上路的小道隐约通向白亮的出口，遍地皆为大小不一的冰凌莲花，四周充斥着比烈焰还灼烫的寒冷感，在这个泛着冰蓝色的极寒之地，心中不时会想起她的模样，唇角总是控制不住地上翘。 无风，寂静。 每迈出一步，脚下步步生莲。 在沉重的呼吸声中，不断传来冰凌刺穿鞋袜直达双脚皮肉时的“扑哧”声。 声声清晰、步步如锥。 脚下鲜血汩汩而出，大片的嫣红浸染了地上晶莹剔透的冰莲，犹如曼珠沙华一般妖艳。 而那种彻骨的刺痛和冰冷感，迫使自己寸步难行。 时间漫长而无尽。 生不得，死不就。 可自己绝不能就此停歇半步，为了心中所求，必须一直走下去……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体内的最后一滴血也即将流尽，才遥遥看到一团虚无的光亮。 正当江奕宸拼尽全力伸手去抓时，眼前骤然闪白，须臾间转化了场景。 只是自己尚未来得及喘息，四面八方便冲出了铺天盖地的雪兽和金鹏。 这些庞然大物不断地从天上俯冲、在地上追赶，自己在与它们不停地近身缠斗和躲避中，之前拥有法力时从不知疲倦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严重的体力透支。 那种力竭的绝望，没顶而至。 倘若闯关失败，自己是否还能全身而退，女娲娘娘她并未告知。 若是就此再也见不到绾绾…… 不行，本座一定要活着走出去！ 江奕宸情急之下，记起自己曾在凡间时精通的兵法和搏击之术，便果断避其锋芒、放弃一味地蛮力对抗，尽量迂回周旋减少自身的消耗，最终利用雪兽与金鹏之间的进攻冲突、引其两败俱伤，自己才算落个侥幸过关。 直到后来面对逐层守关的麒麟、白泽、腾蛇和白矖时，那些白色雪兽和巨大金鹏的残影还在眼前挥散不去，依旧心有余悸。 以凡人之躯命抵神兽，才知何为逆天之举。 无上的能力和过人的运道，真是缺一不可、才方能成事！ 相比之下，后面女娲娘娘那四位护法神兽单靠脑子的关卡，自己反倒觉得没什么难度，很快便顺利通关了。 好歹本座也是高坐于冥天子殿六百年之久、阅尽无数生死的北太帝君，为人处事还是自有一番能耐的！ 江奕宸眉尾飞扬、面容清冷俊逸，他垂眸阖眼、调息运气，洁白的雪花片片落在了肩头，转眼便在玄色衣袍上结出了一层似甲的薄冰。 依白矖神女所言，此处应该就是天柱幻境的第九层了！ 江奕宸缓缓睁开双眼，目之所及皆为白雾，氤氲苍茫、前路未明。 每过一关、更上一层，幻境中的风雪便会削弱一些，眼下这一层的风雪早已不及在山脚时的那般凛冽，四周偶有祥瑞乍现，而位于正北方虚空的补天台已显露出轮廓。 看似近在咫尺，却实则遥不可及。 若能通过蜃龙上神把守的这最后一道关卡，自己就能顺利登上补天台了…… 江奕宸仔细察看着四周，他将长剑碧落往雪地上一插，把左手的银链全部顺着手腕缠住紧紧攥于手中，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又将碧落从雪地中拔出抖了抖。 奕宸…… 正当起手挥剑破雾之时，一声熟悉且淡淡的女子呼唤声突然从身后响起，他扭头顺声冷冷寻去，看到离自己十步之遥的地方渐渐漫起了淡紫色的雾气。 这，就开始了嘛？！ 知道本座心中最在意之人非慕绾绾莫属，这蜃龙上神就想利用她的声音蛊惑本座？ 若是这般，那也太小瞧本座了！ 殊不知正因本座心悦于她，更是痛恨用她来牵制本座的任何手段。 哪怕只是幻境，亦然不可！ 江奕宸冷哼一声，寒凉的眸中霎时起了冰霜，他紧了紧手中的碧落，向前一点点推进。 但是那些淡紫色的雾气不退反进，竟然直冲江奕宸的面门而来，萦绕不散。 “北阴，你如此执迷不悟，竟想求取妄念之物！你可知情欲生、心魔起，身为一界冥君，切勿忘了你究竟因何而被显化！” 一道紫电破空劈下，伴随着不明觉厉的呵斥声，紫微大帝手持一把紫宸伏魔剑从天而降，硬生生拦住了江奕宸的去路。 怎么这老头儿也来了？！ 自己登天柱之事也就白无常一人知晓，莫非又是那多嘴的家伙，背着自己给紫微垣通风报信了？ 江奕宸眉头微蹙、眸中多了一丝迟疑。 不对！ 这场景怎得如此眼熟，跟慕绾绾的内景竟然相差无几。 只是，这紫藤树—— 他看到一脸愠怒的紫微大帝身后，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紫藤树，风雪卷着无数浅紫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落英缤纷，而那粗壮的树干上正缚着一名面目模糊的白衣女子。 “回禀尊神，小神这六百多年来，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神职所在，也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自打老头儿顺水推舟给自己又多加了三千年的冥君任期后，自己就再也未唤过他一声“父尊”，此刻喊出的“尊神”二字，多少也是掺杂了些自己的不满之情。 毕竟，这是自己来求取姻缘信物的大日子，老头儿不该前来阻止自己！ “小神所求血玲珑，本为女娲娘娘补天时所用的上古灵石，并非您口中的妄念之物！” 本座因何而被显化？ 这事还需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嘛！ 本座的出现，不就是因为冥界需要一个帝君，而老头儿你需要一个能替你照顾她的替身罢了…… 本座，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思及至此，江奕宸心中便多了一丝悲凉。 “虽说仙途大道皆求太上忘情，但小神认为……此忘情，并非绝然无情！若只因动情亦有生魔之险，便将情爱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这反倒违了顺其自然的修行道心！” 平日里总是冷情无绪的江奕宸，在经历了此番生死考验后，面对紫微大帝时倒是更多了一丝洒脱。 他费力地双手紧握剑柄，借剑身支撑之力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能将藏在心底许久的想法一吐为快，真是快哉！ “魔考历劫、破魔升境，小神觉得情欲之事并非百害而无一利！” 江奕宸忽然神情一转，眉眼间隐约起了笑意。 “再说，九重天上的神仙眷侣也并非少数，我与绾绾也是真心相爱……” “真心？！” 紫微大帝的绝色紫眸寒光乍起，冷哼一声便打断了江奕宸的话，他手中的紫宸伏魔剑轻旋剑花，点在江奕宸立于身前的碧落剑刃上。 “显化你，不过是让你替本星主代管冥府事务，既是冥君，那理应以神职为重！其他与冥天子殿无关的人和事……还是少、碰、为、妙！” 果然当猜测被证实时，自己还是相当难以接受…… 江奕宸的心又是一沉，脸色愈发惨白。 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碰击声后江奕宸被紫宸伏魔剑的强劲剑气逼退了几步，而紫微大帝冷冷盯着吐出一口鲜血的江奕宸并无半分动容，他将手中剑锋一转、直指身后的紫藤树。 “尤其，是对她——” 第39章 螭龙 她…… 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受到强劲剑气震荡的江奕宸微微弓着背，他用手轻轻拭去唇上的血渍，抬眼顺着紫微大帝手中紫宸伏魔剑的剑锋瞧去。 那名原本被缚在紫藤树干上的白衣女子，只是在他的仓促喘息间，已被紫微大帝一个虚扬甩袖，将她隔空轻挽、揽入了怀中。 “慕绾绾？” 江奕宸失声喊道。 那白衣女子只是笑意盈盈，却脉脉不语。 清丽绝美的笑嫣绽放在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上，可当江奕宸再定睛一看、仔细辨别了一番后，他却不由得浑身一震、心中骤然发紧。 她笑得好美，可她的眼中却再无半分自己！ 此女子，并非慕绾绾…… 倘若真是慕绾绾本人，她从不会对旁人露出这般爱慕痴缠的神情，哪怕是与自己极为神似的老头儿！ 莫非…… 是素女元君的神识已然侵吞了慕绾绾的本元意识？！ 江奕宸感到头皮一阵发紧，甚至眼前弥漫的紫色雾霭瞬间化成了一片漆黑。 也许，让素女元君重生才是老头儿真正想要的结果吧！ 那日，当自己执意要将刚完成三魂归一的慕绾绾从紫微垣带走时，老头儿便一再告诫自己慕绾绾新魂重铸，恐有逢七生变之祸，最好是将慕绾绾留在紫微垣由他亲自照看。 他亲自照看慕绾绾？！ 自己一想到老头儿与素女元君那莫测的关系，心中自是多有不安。 为了保险起见，自己还是婉拒了老头儿的好意，并以老头儿施布三魂归一大法损耗过剩，理应多多休养生息为由，还是坚持将一直未醒的慕绾绾带回了冥界。 在冥界的这段时日里，自己对慕绾绾日日贴身看护、凡事亲力亲为，自认为把她照顾得极为妥帖，可眼下这般情形，还是觉得自己疏忽大意了！ 本想着三魂归一的那个“七日之变”已然过半，眼见着慕绾绾恢复尚可、并无异样，便打算趁紫微垣那边暂无动静，老头儿还没顾得上插手自己与慕绾绾的婚娶大事前，先去娲皇宫拜谒女娲娘娘求了姻缘信物再说。 谁料自己前脚才走，后脚便被老头儿来了个釜底抽薪。 感觉自己怎么都算不过老头儿的心思！ 如今的慕绾绾，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素女元君为何能成功夺舍重生？ 难道是老头儿他…… “晚矣。” 当心中的猜测一旦成立后，就再也很难改变自己认定的真相了。 江奕宸望着眼前的两个人颓然垂首，只见他手劲一松，原本紧握在手的碧落“扑”地一声闷响掉在了地上，厚厚的积雪中砸出一道清晰的长剑印痕。 果然自己的显化，以及与慕绾绾的初见都并非巧合。 一开始，便早已注定了结局。 “呵呵！” 他满面苦涩、仰头轻笑，脚下踉跄、身形微晃。 本想今日一鼓作气取了补天台上的信物，得到女娲娘娘的允准拿到婚书神册，自己便可借三日后金母娘娘广邀各路仙家尊神之际，在蟠桃寿宴上正式昭告三界自己与慕绾绾的婚事。 自己想给她一个名分！ 她一旦有了冥界仙后的身份，就能彻底断了旁人的非分之想，而且自己护佑她时也就更为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可惜……造化弄人啊！ 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不不不！ 自己何德何能，哪有资格与他老人家博弈呢，自己也不过是他手中可任意拿捏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才是那个布局者，自己不过是个可悲的局中人，慕绾绾也是！ 我们只是棋子，而已。 一想到自己的意中人慕绾绾，因为紫微大帝变成了眼前这个视自己如同陌路人的素女元君时，江奕宸眸中暗金色的瞳线变得妖异赤红，眼神瞬间狂乱飘忽。 “本座不允、本座不允、本座不允！慕绾绾是本座的女人，她只能是她，谁都不可取代……不可！绝对不可！” 望着紫微大帝那张与自己几乎同出一辙的脸，江奕宸更是心潮翻涌、激愤不已，他低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抹刺眼的白，伸手想要夺回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心上人。 “狂妄！” 紫微大帝冷哼一声，紫眸寒气咄咄。 江奕宸仅迈出一步，地上便多了一道紫光剑气劈出的深壑，积雪飞溅而起令他避而不及、失手掉了银链，仓促间遮挡眉眼的玄色广袖上也是一片狼藉。 “你，不过是本星主显化出的替身罢了，有何资格在本星主面前谈论情爱之事？别忘了，是谁赋予你的一切……若无本星主，单凭你如今不堪一击的血肉之躯，有何能耐受到她的青睐？” 紫微大帝唇角冷冷一勾，轻蔑地笑着，睨了江奕宸一眼继续说道：“哼哼哼……就连她喜欢的这身皮囊，也是依照本星主的模样显化而成！” 是呀，自己拿什么跟他争，如何争？ 还真是自不量力…… 呵！ 江奕宸面若金箔、薄唇紧抿。 也不知是因为在昆仑天柱法力被禁锢的缘由，还是一路闯关而来身心俱疲、力竭而衰，无尽的绝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无力、虚脱。 “紫微，多亏你思虑筹谋将我救了回来，如今你我终可永世相守，不再受那离别之苦了，真好！” 白衣女子亲昵地直呼紫微大帝的名讳，把头轻轻埋入紫微大帝的怀中，神情温婉甜蜜。 字字清脆、句句诛心！ “绾绾……慕绾绾！” 江奕宸赤红似血的眸色映衬出眼前举止亲密的两人，他口中不断喊着慕绾绾的名字，周身笼罩的淡紫色雾气由浅转浓，一时间朦胧腾起，悄然顺着地面四下弥漫。 慕绾绾，你在哪？ 你就这么消失了，就如同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那我呢？ 我究竟因何而存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谁？！ 老头儿，为了一个早已殒灭的素女元君，你竟然不惜逆天改命也要为她博一个复生的契机。 你口口声声修仙问道务必忘情，那你为她所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你敢说与“情”字无关分毫！ 就算你们旧缘难了，可这又与我们何干？ 难道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成全你们而已！ 我也就罢了，可慕绾绾她何其无辜？！ 我坚信无论是我、还是慕绾绾，我们都不愿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如果一定要用慕绾绾来换回你的素女元君，那我宁可从未被你显化、从未遇见她！ 起码，那样的她只是一株长在冥界的曼珠沙华，有着她自己的一生—— 不被左右、自由自在，只为自己而活！ 愈发浓重的紫色雾霭自下而上攀附住心神大乱的江奕宸，一路蜿蜒盘旋宛如游窜的小蛇，紧紧勒住了他的身体。 一紫一白的身影相拥而立、交颈缠绵，他们的举动好似烈焰一般灼烫着江奕宸的眼、烙在他的心上。 “慕绾绾，不要！” 脑中快速回闪着自己与慕绾绾之间的点点滴滴，江奕宸突觉胸口发紧、吐纳十分不畅，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起来。 “放开她！” 他双目赤红、大吼一声，弯腰捡起掉落在雪地上的碧落长剑，径直向那个没有丝毫防备的紫色身影刺去。 我要杀了你！ 谁都不准抢走我的慕绾绾！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江奕宸阴冷的面上生出一丝狠戾，他的眼神陷入迷乱，暗金色的瞳线在赤红的眸中忽明忽暗。 嫉妒、猜忌、怨恨，这些情绪一旦在心底萌生，就会有各种疯狂的念头难以消除，直至吞没整个人的神智，将其拖入深渊，万劫不复。 感到碧落杀气腾腾的剑气，紫微大帝却只是转身站在原地不躲不避，紫眸中竟多了些期待。 …… 江奕宸！ 一道清婉的呼唤划过心底。 好熟悉的声音…… 是慕绾绾！ 她还在！ 江奕宸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他的眼神顿时恢复了少许清亮，硬生生收住了已经刺出的剑。 由于收力过猛且无法力傍身，他整个人扑进了离紫微大帝一步之遥的积雪中，冰凉的触感比自己的身体还冷上三分，灵台乍然清明。 绾绾，慕绾绾！ 你说过只喜欢我，会永远陪着我！ 我要娶你，永为吾妻！ 突然，江奕宸想起了自己此行来昆仑天柱的目的。 “补天台……” 他刚要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就感到一记冷冰冰的利刃，横于自己的后脖颈上。 “哦？莫非你要弑师杀父？” 紫微大帝说话的语气尾音上扬，长长的影子落在雪地上有些扭曲，他将手中寒光森森的紫宸伏魔剑架在了江奕宸的后脖颈上。 只是手指轻轻一抖，无比锋利的剑刃下便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血口子。 “小神绝无半点忤逆之心，只求您放过绾绾！” 江奕宸抵着紫宸伏魔剑，弃了手中紧握的碧落缓缓在雪地中跪起，再未动分毫。 “绾绾？你叫得还真够亲切呢……哼哼哼，你这可是又动了妄念之心！” 紫微大帝手腕一沉，紫宸伏魔剑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她本就不属于你……再说了，她只是素女的一部分，又何来放过一说呢！” 血如丝线悬珠，滑过江奕宸的脖颈，颗颗滴落在白雪之中。 “您法力无边定有妙法，小神无心觊觎素女元君，只求您能出手保全绾绾……” 紫微大帝话音刚落，江奕宸便毫不犹豫地俯身叩拜了下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小神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只要她能安然无恙！” 已为新生，何念旧往！ 绾绾她应该有她自己的选择和仙途，而不是困于旁人的旧事之中不可脱身！ 自己既然是老头儿的化身，那就由自己来偿还他对素女元君的亏欠，这恐怕也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吧！ “就算她……永远都不会再记得你？” 紫微大帝闻言，便将怀中的白衣女子放开，提剑指向她淡淡问道。 此次昆仑之行确实是有意瞒着紫微垣，毕竟自己与慕绾绾的婚事牵扯到了素女元君。 单凭她与老头儿的关系，老头儿若是得知消息定会出手阻挠。 如今看来，自己预料的一点都没错！ 眼下慕绾绾身舍被占，他也一路追至此处，想必是要断了自己的这次试炼。 看来登补天台无望、姻缘信物难求，没有比现在这局面更糟的事了！ 既然事已至此，那不如索性就把有些话挑明好了。 “她记不记得小神没关系，只求您将慕绾绾的元神剥离重塑新身，放她一条生路，素女元君所缺一魂可用小神元神填补……小神也愿剔仙骨、弃神籍以还尊神显化之恩，望尊神成全！” “……哼，剔仙骨、弃神籍，你可真是长能耐了……汝执念太深拘于私情，情欲生魔、大道无望……太令本星主失望了！” 紫微大帝冷哼一声，顿时勃然大怒。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就由本星主……替你做个了断吧！” 他说罢，便举剑直刺立于身旁、依旧对他一脸笑意的白衣女子。 “紫微……” 白衣女子满面惊诧，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绾绾……” 江奕宸早已察觉到紫微大帝语气不善，正当紫微大帝一剑刺来时，他连忙站起、奋力一跃。 别怕，我在！ 拼尽全力的江奕宸将白衣女子护于身前，他轻阖双眼，静待紫微大帝的那致命一刺。 只要你没事，就好…… “扑哧”一声，紫宸伏魔剑精准地从背后刺入心门、穿胸而过，江奕宸那赤中带银的鲜血顿时喷射在地上。 染红了白雪、也染红了天地。 猎猎寒风不知何时停下了肆虐，时间仿佛也在那一刻静止了。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刻，江奕宸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跪在地上，他的唇边带着淡淡笑意，但怀中早已空无一物。 白衣女子，消失了。 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位紫袍尊神，和那棵巨大的紫藤树。 漫天飞雪永无止境地落了下来，一点点、一点点把江奕宸覆盖了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最终也融入了这雪塬中无尽的白，再无踪迹。 哎…… 白茫的世界中传来一个女声的轻叹，时间重新又开始了流动。 须臾间漫天流转起了五彩缤纷的道道流光，霎时永无止境的飞雪随着流光开始逆行而上回归苍穹，地上厚厚的积雪好似春回大地慢慢消融，遍地的种子破土而出，大片大片冒出青色，五色的小花点缀其中，煞是好看。 跪着的江奕宸再次渐渐显露了出来，他膝下的鲜血竟然汩汩回流，而落在身上的白雪消融后也化作缕缕清气，袅袅升腾、仙雾缭绕。 突然，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起来，胸中窒息之痛骤然一空，整个人大力地吐出了一口气。 竟是幻象，然并不自知！ 不愧是蜃龙上神的幻术大法，身临其境、宛如亲历，就算是仙家尊神也一时难以轻易堪破！ 进了这昆仑天柱，自己神力没了、差点连脑子也丢了。 还是说只要跟慕绾绾有关，自己便会方寸大乱、没了规矩。 幸好，她还在阴景天宫并未被夺舍，老头儿也未曾真得出现…… 一切都是自己心魔所致！ 慕绾绾，你就是本座的心魔吧…… 江奕宸缓缓睁开眼，看到胸前那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正在一点点自行愈合，他试着勾了勾手指，原本掉落在地上的碧落长剑和银链子也瞬间化作银光回到了体内。 神力回来了，那就意味着全部试炼也结束了！ 也不知自己是否通关…… 不过此番经历后，再次感叹做凡人实在是太难了…… 江奕宸轻嗤一声，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他望向过关后便近在咫尺的补天台，高台之上正淡淡散发着一团赤色明亮的光华。 “恭喜北太帝君顺利获取姻缘信物血玲珑，婚书神册已成，请另择吉日带意中人前往娲皇宫永结同心、注姻缘定婚期吧！” 一声庄严慈蔼、略显阴柔的女声在空中响起，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谢女娲娘娘成全！” 江奕宸恭敬揖礼后缓缓起身拾阶而上，登至补天台，他伸手轻拂那团赤色光华，随即一颗犹如鸽子蛋大小的血色上古神玉缓缓落于掌中。 他仔细端详一番，心念一动便将这块血玉化成一枚扁条形的戒指，血色温润造型素朴、瑞气充盈，只是看起来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对了！ 江奕宸眉眼舒展、眸光流转，脸上露出一个不自觉的笑容。 他薄唇轻启、咬破食指，鲜艳的赤色血液夹杂着点点银光随着指尖上下翻飞，不多时一条栩栩如生的血色螭龙被嵌入了那枚戒指之中。 此血色螭龙头卷云纹，身如弯茄水滴，四爪张开上翘，身形活泼柔韧，隐隐有升腾之势。 螭龙寓意美好，吉祥。 天长地久，永相随。 慕绾绾，我认定你了—— 第40章 故人 没想到，自己还真会有一日，重新再次看到这里的景致！ 恍如，大梦一场……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转眼便是六百年。 这凡间早已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不过此情此景依稀相识，除了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白衣素女外，这月夜倒是依旧孤寂、寒凉…… 立于吊脚木舍窗边的清丽女子，一袭浅青色云罗衣裙衬得身形婷婷袅袅，她幽幽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寒潭，一脸冷然地望着不远处沙沙作响的竹海，心绪却波澜不定。 这慕绾绾的样貌和身形，确实与当年的自己相差无二。 什么都好，就是灵根太差！ 曼珠沙华跟万年并蒂金莲相比，本就是云泥之别。 这丫头的法力……着实太弱了！ 北天不过是借着手链中煞神之力与自己元神的认主之能，便轻松封住了身舍内属于这丫头的神识。 而她也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就在戴上手链的刹那，就被自己的神识夺了她的身舍。 这样的她，可如何能叫自己放心！ 好歹她曾经也是自己元神的一部分，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可单凭她那曼珠沙华花灵的灵性，要想在九重天立住脚，着实太难了！ 既然如今北天还是妄动了手链中煞神之力的心思，那不如将计就计，借他之手推一把慕绾绾好了！ 毕竟，除了自己没人能操控煞神之力，就连他北天也不成！ 这慕绾绾……才是可以修神道的小花仙，而自己只是那个曾令六界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煞神。 这一点，紫微说得没错！ 自己与这丫头的元神初次相融后，自己还在幻象虚境中多次对她有所试探，结果她还真是个本性纯真、心念坚定的丫头！ 看来自己至死未曾做到的事，她是有机会做到的，眼下无论这丫头乐不乐意，自己还是要护好她！ 起码，在她变得足够强大之前…… 好了，小丫头！ 知道你气恼本元君占了你的身舍，但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老老实实暂且待在内景吧！ 这个北天魔帝，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素女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北天魔帝，心中一番感慨。 上次见到北天还是决战前夕，自己在这里静静站了一夜，他也陪了整整一夜。 直到曙光乍亮，自己才与他共赴冥界战场，那时自己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他并不知晓。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皆虚无。 素女望着虚虚挂在如絮云边的下弦月，轻叹一声。 漫长的黑夜在天道轮转中不过须臾，自己那可笑又可叹的命运，随着日光初现的破晓时分便有了结局—— 煞神灭，六界定。 惨淡的莹莹月华，倒映在眼前一汪幽水碧潭之上，微波粼粼、碎月似霜，越发显得寒凉不堪。 北天他……怕是相当后悔带自己去冥界的！ 他以为自己会助他一臂之力，结果根本没料到自己只是存了赴死之心。 回想那夜，他曾苦苦相劝了许久，可惜他终究不懂自己…… 素女，你曾在三界试炼时拜托本尊帮你彻查当年涿鹿之战中被人设计一事，如今本尊好不容易查到真相，你却说不想听了？ 哼，还真是自欺欺人！ 多谢你将我的事一直记挂在心上，不过事情过去太久，我如今也早已入魔，甚至因我体内的煞神之力而成了六界公敌，至于当年的真相……早就不重要了。 素女，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 那紫微呢，他当年对你误解颇深，你就心甘情愿永远被那个玄女污蔑？ 什么，是玄女？！ 对，是她！ 正是那个口口声声喊你“姐姐”的玄女！ 她当年利用你对紫微的倾慕之心，对你施布幻术、将你替她送入了黄帝营帐，而你错把黄帝当成紫微化身便与他行了房中秘术，事后她有意对你入帐之事大肆宣扬，并将你和黄帝房中之举歌功颂德、搞得世人皆知，甚至还以\\\"代天宣命\\\"之名专门找人着书名曰《素女心经》，在凡间广为流传。 她……她为何如此待我？ 我与她可是同根而生的并蒂金莲啊！ 哼，本尊万万年前在玉虚宫与紫微同修时就深知她的品性，那时的她还在上神之位、元壳未损，与金母几乎平起平坐！ 也只有你这个傻子，一厢情愿地真把她当作是同根而生的并蒂姐妹了！ 你可知，玄女身为圣母元君的弟子本就神位在上，可她痴迷修炼，一心为增强法力更是不择手段！ 为了能快速汲取凡人信众的香火和供奉，她竟不惜违反天条与凡间巫族大祭司暗通款曲，与其缔结元灵血契。 后来此事败露，被九重天察觉欲与重罚，她为保神位，斩杀那凡人巫族大祭司立断血契，最终引得血契反噬，落个元壳破损、修为尽失的下场。 她能与你同为并蒂金莲灵胚，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当时她正苦于重修元壳寻不到合适的灵胚，却恰逢太一府上莲池中的并蒂金莲万年开花，便借机央求金母出面替她讨要，结果后土当时应紫微之托早到一步，已将其中一支并蒂莲点化出了你。 呵，你这个异界魔尊对九重天的事倒是相当上心啊，此等仙家秘辛都甚是清楚！ ……先不说此事，至于她为何会与巫族后人蚩尤暗中勾连，不过是因她之前毁约所欠的一个承诺罢了，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她自己的算计。 她……莫不是因为紫微？ 你还不算太笨，本尊早就提醒过你务必提防于她，可你几时听过！ 那当然，那时你是魔、我是仙，本元君自然是听不进去的！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执拗，就算本尊与六界为敌，也绝不会害你半分！ 哼，本元君可是紫微从你身上取走的一部分，你自然不会对我怎样！ 啊，你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来凡间后的这二三百年，我想清楚了很多事！ 再说了，我可是煞神啊，又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 诶，本尊不想与你纠缠过去的事了，总而言之，明日决战你若不想帮本尊对付紫微，那就切勿掺和！ 今日来，本尊只有一事相求—— 本尊也曾妄想专修神道、广济苍生，这万万年来也只有紫微那个傻小子愿意舍命陪本尊一起犯傻，可惜终究是天命不可违…… 若明日决战本尊战死，那你就替本尊好好活着！ 有你坐镇异界、管辖魔域，以你的无量神通，定能带领五方魔族开辟出你所希冀的新天地！ 北天，你…… 别你啊我的，你我本为一体，你想要的便是本尊想要的！ …… 素女收回神思、转身轻倚窗棂，她望着坐在矮脚茶几旁的北天魔帝，不由得唇角微翘，眼神中也多了少许温情。 这个正在生闷气的男子，是自己六界之内唯一可以毫无防备、全心信赖的人。 这一点，连紫微都不可能做到！ 可惜自己最终还是辜负了他，用自己的殒灭结束了彼此的宿命。 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紫微得到了他想要的六界安定，北天也获得了自由，不再受制于人。 哎，可惜魔就是魔，做事永远都如此疯魔！ 他心中对自己重生的执念，究竟是他与紫微长久以来的纠葛，还是对那股煞神之力的渴求？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素女啊，你好歹给句痛快话吧！” 眼见着素女默不作声、在窗边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北天魔帝的耐心在一点点流逝。 “这有什么好看的，用得着看这么久！” 木舍内的气氛过于沉闷，他实在没忍住“啪”地拍了一下矮脚茶几站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三两步走到窗边，双手抱臂也探头向外望去。 “素……” 北天魔帝撇了撇嘴，才起了个字头就见素女眉头微蹙了一下。 哎！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自己怎么在她面前还是这副老样子！ 素女只是轻轻挥了下手，北天魔帝便识趣地闭上了嘴、一脸悻悻地靠在了窗棂旁。 “北天，这六百多年来你为了让我重生所做的一切，我深感惭愧无以为报……你方才说与我的谋划，我也明白其中利害！只是……我不能答应！” 素女清丽的面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微微阖上眼，隐去了心中的酸楚。 如今的自己，说白了也就是一缕犹如浮萍的残识，若无慕绾绾这个依托，早就无存于世、什么都不是。 之前的种种旧怨，情深缘浅皆为错过，根本无力挽回。 想来自己最后殒灭之际，紫微竟能逆天而为、护下自己一线生机，还是深感意外。 他，对自己存有的一丝不忍，究竟是作为尊神的慈悲，还是并非表面上的那般绝情？ 在紫霄如意中与他朝夕相伴的岁月里，也曾不断扪心自问、数次揣度。 求而不得的答案、无法消解的执念，也将自己禁锢于其中。 直到在慕绾绾的内景中，借她的魂灵生气化得人形与紫微再次相见，才发现他早已有所改变，变得让自己恨不起来、怨不下去。 他不再吝啬话语，竟然亲口对自己说起了那令人无法释怀的旧事。 言之凿凿，情之切切。 那一刻，说不清自己的心中是何等滋味，释怀中又颇有忿意，毕竟他的解释来得太迟，迟了足足六百年…… “为何？” 北天魔帝心中一阵烦乱，望着素女穿透自己望向虚处的目光有些难掩的怨恨。 素女，事到如今你还是心向着紫微，那本尊到底算个什么？ 他失望地闭上了双眼。 “有些事……可能紫微说得对，若想重修神籍再返九重天，依我的身份自然是绝无可能，但生于冥界、长于紫微垣，师承应元神霄雷法的小花仙慕绾绾，她应该还有机会……” 素女清幽平淡的声线，更是令北天魔帝心中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紫微，又是紫微！ 既然你对九重天总是念念不忘，甚至为了紫微宁可舍弃煞神的身份…… 那本尊，可就由不得你了！ 还有三日契机，本尊定让你断绝一切妄念！ 这一次为了族人，本尊绝不会心软！ “听本尊一次好不好，重生不易！别忘了你可曾是名震六界、战功彪炳的素女元君……难道、你就真的心甘情愿永远屈于慕绾绾之下吗？” 当北天魔帝再次缓缓睁开眼时，眸中已褪去了阴翳，他盯着眼前的青衫女子，神情颇为凝重。 “哼！名震六界……别说六界了，如今三界之内还会有几人记得‘素女元君’这个名号！” 素女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禁仰天大笑，轻嘲说道。 “北天……往事旧怨本元君早已放下，不过时隔六百年，本元君倒是觉得……你从未放下！” 素女突然收住笑声，眼睛死死盯住北天魔帝那双墨黛色的眼眸，好似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呵！ 本尊如何放得下，那可是十万族人啊，你但凡看到那番惨烈的景象，你便不会如此风轻云淡地说\\\"放下\\\"！ 可惜那时的你已经元神俱灭、魔心寂灭了！ 本可以在六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煞神，就那么轻易地、草率地……死了！ 那种不甘，你永远不会懂！ 永远…… “哈……怎么会！本尊当然知晓很多事早已今非昔比，不过你也别闹脾气！你明知慕绾绾与你同本同源，虽说天道不可违、前事不可逆，你我早已自成一体、混沌难复……可既然如今有了慕绾绾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那你为何不牢牢把握……\\\" 北天魔帝越说到最后，语气刻意越放得缓慢，他一脸恳切地继续劝说道：\\\"再说，本尊一开始也只是想助你重获神籍、重返九重天，并无旁的心思——” 北天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行了，北天！夺舍之事就此作罢，本元君不会吞噬慕绾绾的神识……如今本元君与慕绾绾元灵合一、神识共通，她心性淳良、资质悟性也算是不错……更重要的是，她能被心爱之人全心爱护，这可比本元君幸运多了……” 素女静默片刻后拍拍北天魔帝的肩正色说道，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面上，显得分外悲凉。 \\\"当年本元君一心倾慕于他，而他最终只想诛杀本元君，只因本元君是煞神，是六界安定的隐患……而那个由他显化的北太帝君，却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慕绾绾一人，呵呵～\\\" 自己融入慕绾绾元神的这些日子，日夜感受着慕绾绾与北太帝君二人之间至真至诚的爱意，要说没有丁点儿羡慕嫉妒恨的心思，都是诳语！ 北天魔帝神情微动，他自是知晓素女口中的\\\"他\\\"是谁，可素女最后轻笑的那一声尾音，竟令他有些走神。 这个随意便能表露心绪的女子，真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素女吗？ 这莫不是她受了慕绾绾元神的影响，还是说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眼前的素女，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可……慕绾绾她实在是太弱了，你若不夺舍、释放煞神之力，日后定会受委屈的！” 北天魔帝一把扣死素女的双肩，不死心地继续说道：“你看……没有煞神之力加持的你完全不是本尊的对手，更别提那个小花仙慕绾绾了！” 虽说自己无法解封手链中的煞神之力，但反其道影响素女她那尚且不稳的元神，还是绰绰有余。 北天魔帝狭长的墨黛色眼眸一眯，言语间多了蛊惑之意。 “……素女，就算你能原谅紫微，但那个毁你神誉、夺你名号的玄女呢？” 他暗中催动了之前那缕自己生祭于手链中的元神，只见素女的手腕处一道黛蓝色的光闪动了一下。 “玄女……是啊！玄女，都是因你从中作梗，本元君的名讳才无人敢提，又是因你搬弄是非，本元君才怒不可遏、走火入魔，一桩桩、一件件，是你一步步将本元君逼入了异界、成了煞神！你的所有算计令本元君曾经的生平记载和辉煌战绩都被九重天一一抹去……哈哈哈，这样的结局你是否满意！\\\" 一想到那个总是一身红衣的清傲女子，素女不禁打了个激灵，再加上北天魔帝利用手链对她不断地魔化催动，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狂乱起来。 \\\"凡间有关本元君的传说寥寥无几，仅存的书籍还是跟那场不堪的记忆有关……被陷害的是本元君，而受世人敬仰的倒成了你，你可真是好手段，本元君当年怎得就不识你真面目啊！” 好恨啊！ 若不是她，紫微又岂会跟自己生出嫌隙，自己又怎会成魔、落得如此田地！ “北天，陪本元君走走……” 素女对北天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冰冷生硬，她发现自己情绪有些不稳，已经有些无力控制。 \\\"什么？\\\" 北天魔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只觉眼前一晃，一道浅青色的身影便轻踏窗棂、凌空跃出，飘然而去—— 第41章 结缘 凌波微步，款款涟漪。 素女所过之处水波荡漾，衣袂飘飘、纱袖微扬，一派天女神姿。 \\\"好。\\\" 北天魔帝望着远去的素女背影应了一声，他敛住唇角的弧度，目光阴冷地追了上去。 冷清的月光洒落在素女的身上，寂寥而圣洁，出了木舍的素女，在习习夜风中渐渐散去了方才躁乱的心绪。 “素女，你当真不愿与本尊联手？” 北天魔帝才赶到了素女身旁，却突然停下脚步。 “嗯，不愿！\\\" 眼中恢复清明的素女见状也停了下来，她冲着北天魔帝轻轻点了点头。 \\\"你放过我吧……当年煞神的身份，已经让我死过一次了！就算这次真的是我重生，我依然只求解脱，不想其他旁的什么！何况慕绾绾有她自己的命格，我也无权干涉……至于你和紫微之间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 脚下水波微微荡漾，一圈圈向四周蔓延开来。 素女凭着记忆中的习惯，无意识地伸出手、触上北天魔帝紧锁的眉头，顺着他的眉眼缓缓拂过、划至脸颊。 “你……” 北天魔帝一时语塞，只得用手紧紧覆住素女的手，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眼底的眸光，看不清表情。 正当两人有些僵持不下时，水汽氤氲的寒潭上突然泛起一股阴寒之气，在夜风中转瞬即逝。 这是……他来了？！ 他对慕绾绾还真是上心…… “北天，帮我摘了吧！” 素女猛地脸色一变，她立马抽手、御风而退，微微拉开了自己与北天魔帝的距离。 “你自行解了，不就作罢……” 北天魔帝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白玉色镯子，脸色阴沉地轻嗤一声。 “休想让本元君催动煞神之力！” 素女又晃了晃手镯，她眼光灼灼地盯着北天魔帝丝毫没打算退让。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本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你也清楚这煞神之力本无善恶、不分正邪，既然你无心夺舍，那便继续与慕绾绾共生吧……反正煞神之力只有你可操控，慕绾绾灵力低微，不如就由你亲自助她修仙证道好了！” 北天魔帝佯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哇！师父，这位神仙姐姐好美哦……” 不远处的竹海中，骤然传出一声稚嫩的童音。 “唔……” 一阵窸窣声后，又没了动静。 能闯进本元君亲手设下的结界，这凡间还能有几人？ 不会是之前曾与自己结过缘的信众血脉吧，毕竟此处结界就连一般修为浅薄的仙家都难以发觉，更别说破阵而入了。 已然离开的他，不也没进得来嘛！ 他应是顺着与慕绾绾的元灵血契找来的，生怕在内景中沉睡的慕绾绾醒了添乱，自己不得不掐断了二人的共识通感。 只是，方才自己与北天魔帝的那一幕，他应该是看见了…… 素女与北天魔帝四目相对后，瞬间冲进了幽暗的竹林。 月下密林竹海幽幽，偶有虫鸣唧唧。 素女循声而来，她脚踏竹梢扭身一个轻旋、翩然落地，原本藏在竹林阴影间的两小团黑色身影，为了避开从天而降的素女猛地向后一退，结果撞到了身后的竹子上，顿时惊起夜栖的雀鸟一片。 “哇，好美……唔……” 雀鸟翅膀扑棱棱地扇动声中乍起轻呼稚音，随即又没了动静。 片刻后，竹林再次恢复了一片沉寂，只听得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看来那个小家伙又被捂住了嘴！ 素女眼中一汪幽潭，偶有闪星明洞，她站在原地，脸上的暗影遮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本尊还以为是什么呢，结果是这么两个小东西！” 随即赶来的北天魔帝，顺着素女的视线瞧了去。 不过是凡人，还是两个凡人幼崽！ 世人难窥魔相，除非机缘相当方可得见，既然事不关己，那不如静观其变吧！ 他睨了一眼紧紧蜷缩在一起的两个身影，顿时放下了戒备，漫不经心地用手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从竹叶间漏下的月华洒落在略带潮气的地上，斑驳陆离的明暗光线映着两张略显惊恐又充满兴奋的小脸。 这两个孩子并非出自寻常人家，应是玄门中人。 她们身上的素衣道袍缝缝补补，大小不一的补丁相当显眼，宽大的袖袍处还新添了些破损、沾上了不少泥渍。 那个大一点的小姑娘，看身形差不多十二三岁的豆蔻模样，长得倒是清秀机灵。 她望向素女的眼睛清澈、明亮，头上盘起的混元髻有些松散、发簪歪斜摇摇欲坠，而她的身后躲着一个梳有双髻的小女童，约莫七八岁的感觉。 “师父，这个神仙姐姐比咱家供着的神仙都美哦……” 那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童从小姑娘身后探出头，边打量素女边说道，声音脆生生的。 “石榴！” 小姑娘一听身后的小女童说话不知轻重，连忙扭头出声制止道。 不过石榴好像讲得也没错，虽说眼下不能用圆光术探查，但借着月光仔细瞧了这眼前的姐姐，她周身紫气盈盈，整个人仙气飘飘、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真是美得超凡脱俗！ 顾家的望气之术冠绝天下，自己定当不会看错！ 只是怎得感觉这位姐姐好面善，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呢？ 对了，这位姐姐的样貌跟太师父珍藏的一幅小像很像！ 听太师父说那小像的主人是早年间的一名顾家女子，她曾凭借一己之力救顾家于水火、免遭灭族之祸，虽不是家主却胜似家主，与历代家主同享顾家后人供奉。 记得小时候，太师父老会一边看着小像，一边给自己讲那顾家奇女子闯荡江湖的故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神仙姐姐勿怪，石榴她还小……” 小姑娘嘴上向素女赔着不是，手却直接把小女童的头给摁回到自己的背后。 素女被这小姑娘护犊的架势逗笑了。 一眼溯源，这两个孩子并非是自己的信众后人。 不过她们喊自己神仙姐姐，看来多少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 她俩能撞破仙家结界、又能识得本元君的真容，这机缘……自然匪浅！ “你，叫什么名字？” 素女顿时心情大好，她再次打量起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大一点的小姑娘头上。 “我？我叫顾非鱼，她、是我的徒弟石榴……” 看到素女望向自己，顾非鱼不禁从心底对这个一脸和善的姐姐生出了好感，她爽快地自报家门，还顺嘴把自己身后的小女童也“卖”了出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名字不错！” 素女款步上前，笑着用手虚指了一下顾非鱼的脑袋，淡淡补了一句：“你这支发簪……很别致。” “嘿嘿，那是自然……这发簪是用辟邪的桃木制成，是我们顾家历代家主传下的宝贝呢！” 顾非鱼一脸自豪地伸手摸到头上的桃木发簪，又将其往发髻间插了插，她在素女探究的目光中，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 明明不认识这位姐姐，可自己为何会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甚至总会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冲动。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哦～这么说来，你是顾家的家主？” 素女饶有兴致地盯着顾非鱼发髻上插着的桃木发簪。 看上去，确实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 这发簪仙瑞萦绕、灵气逼人，倒像是用度朔山的桃木所制。 再加上那股相当别致的冷香，自己不想察觉都难！ 这味道，太熟悉不过了！ “非也，非也……我们家主是我太师父！只是前日赶路，我不慎遗失了束发的玉簪，太师父这才借了我这支家传的桃木发簪……等我们寻到落脚安身之处，这发簪我还是要还给她老人家的……” 看你灵魄充盈、资质上佳，你那太师父能将家传之物借予你，那也就是说你早已被她认作是顾家的未来掌门人了。 你往后只要勤加修炼、保持纯良秉性，将来自然会成为有担当、有作为的一代家主。 素女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顾非鱼，眸中多了一味耐人寻味的笑意。 “哎呀！” 顾非鱼正自顾自地说着，当提到太师父时她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这怎么还聊上了，自己的心还真不是一般大！ 眼下夜已深，太师父她老人家肯定急坏了！ 自己带着石榴在山中迷路、耽搁了大半日，两人又饿又怕，这才好不容易遇到了仙人，还是赶紧想办法下山去找太师父吧！ “神仙姐姐，我们跟太师父走散了，一时迷途才误闯了您的仙山，请您不要责罚我们……有关在这里看到的一切，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们发誓、发誓！” 顾非鱼一时心急、声音有些哽咽，她见素女神情有些犹豫，便连忙扯着那个叫石榴的小女童，两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中泛起了点点泪光。 原本素女正想着桃木发簪的事有些出神，结果被顾非鱼这突然下跪的举动给打断了。 “原来……你们只是迷路了。” 今日竟然遇到了顾家人，还真是有缘…… 因为与慕绾绾三魂归一已成，自己在她的识海中探得了那个有关聚魂珠入世的赌局。 可笑，原来自己便是那个赌注！ 在顾家一世不过短短二十几载，纠缠于北天和北太帝君两人之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是赌局，便会有输赢。 当尘埃落定时自己魂归冥界、入了度朔，输赢自定。 北天，你总是差一点！ 之前与紫微是，如今与北太帝君亦是！ 素女瞥了一眼不远处靠在竹子上的北天魔帝，暗自轻叹一声。 诶，你这一记幽怨的眼刀是何意，本尊又没做什么！ 正在一旁看戏的北天魔帝，突然被素女瞅得浑身不自在，他只好耸耸肩，再次表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嗯，我们是跟着太师父一路南下，逃兵荒逃到这里的……太师父说我们的家被兵乱毁了，得另寻一处灵秀之地重振顾家！” 顾非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生怕眼前这个周身通显仙瑞之气的神仙姐姐一眨眼就不见了。 “慢慢说……不急！” 素女蹲下身子、将两个孩子扶起来，她轻轻拍了拍顾非鱼衣上的杂草。 “顾家上下百十号人一路南下，因为连日奔波、衣食不济，今日途经此处时大家实在走不动了，太师父便决定暂驻山脚休整一下……没想到石榴趁大家忙乱之际自己偷溜出来玩了……我是她的小师父，是我看护不力，便向太师父请命出来寻她。” 顾非鱼撇撇嘴看了一眼比自己矮一头的石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谁知道，人是找到了，结果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总是碰到‘鬼打墙’，走来走去始终困在了这片竹林里……” 什么“鬼打墙”，这可是本元君布下的仙阵！ 一直还很要强的顾非鱼，听到素女的轻笑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神仙姐姐，求您显显灵、帮帮我们吧！我们得尽早回去，不然太师父她们会担心死的！” 顾非鱼越说心越急，所有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出来，她边抽泣边继续说道：“……都怪那些从辽东入侵的鞑子，太可恨了！就是他们害得我们失去家园、背井离乡，一路上东躲西藏，我还亲眼看到他们杀了好多好多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小小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顾非鱼一时神情激愤，她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焰。 战乱起，苍生哀。 天下定，万物兴。 这便是自己当年宁可以身止战，也不愿看到三界动荡的原因。 这与自己何等身份，是神是魔并无关系。 不忍之心，自有慈悲…… 素女面生悯相、神情微变，她左手简单一番掐算，便知顾非鱼所遭之事。 天道使然，阴阳乾坤自有运转。 自封神之战后人间自有正道，就算是仙家尊神也不可妄自干涉。 她不由心中暗叹、慢慢阖上双眸，脸上尽是一片清寒。 “你们可知……太师父她们在哪儿落脚吗？” 素女略有踌躇，可当她睁眼看到两个满脸皆为恳切之色的孩子时，心中便有了答案。 事关顾家后人，本元君必不能袖手旁观！ 毕竟自己曾生于顾家、长于顾家、终于顾家，对北天与北太帝君而言，凡间所历之事不过是赌局一场，但对自己而言，却是真实活过的一生。 因缘业果、福祸相因，当自己违抗皇命、毅然放弃家主之位，与心爱之人游历江湖时，自己已然欠了顾家太多—— 毕竟那灭族之祸，也是因自己一人而起！ “知道、我们知道！谢谢神仙姐姐……” 两个孩子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眼中满满皆为欣喜。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素女笑眼微眯、伸手摸了一下顾非鱼的头顶，随即右手翻了个漂亮的手花，便有一只莹莹发光的灵蝶在掌中振翅欲飞。 “跟着灵蝶，你们便能找到下山的路了……快回去吧！” 只见素女手腕轻轻一抖，灵蝶便脱离了她的手掌、在竹林间翩然翻飞。 一时间银舞流光、晶莹夺目。 “哇……好漂亮的蝴蝶！” 石榴拍着手开心地蹦了起来，嘴里兴奋地嚷嚷道。 “石榴，小心别把蝴蝶吓跑了！” 顾非鱼自知是遇上了真神仙，她连忙上前一把扯住石榴的胳膊，再次叩谢素女。 “神仙姐姐，您是哪路神仙啊？若是有朝一日我顾非鱼成了顾家家主，定会将您的神位供奉起来，晨昏定省、香火延绵！” “这……” 被顾非鱼突然这么一问，素女怔了怔竟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还算神仙吗？ 还能拥有自己名号的神位，继续接受凡人的香火和供奉吗？ 想，都不敢想…… 自己被九重天早已褫夺了神籍、注销了神册，永世再无神位可享用香火，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自己的神识也会彻底与慕绾绾的灵识本元合二为一。 算了，不如顺水推舟还个人情好了。 素女眼前闪过那张与紫微几乎同出一辙的冷颜，突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本家……姓慕，倾慕的慕、爱慕的慕，暂无仙家名号，身居虚危罗酆山阴景天宫。” 暂无仙家名号？ 不过能住在阴景天宫的仙子，应该跟北阴酆都大帝有关系，所以有无名号不重要，只要供奉冥君也就等于供奉了这位仙子！ 顾非鱼心中一番思量。 “啊？师父、师父……这个神仙姐姐是北太帝君的什么人呀？” 石榴晃着脑袋，有些不解地小声问了顾非鱼一句。 嘘！ 顾非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多谢神仙姐姐指点，您的恩情我顾非鱼没齿难忘，今日遇到您的这件事，我和石榴定会守口如瓶……时候不早了，就此拜谢别过！” 她拉着石榴再次叩拜素女，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跟着莹莹发光的灵蝶走了。 “切～两个黄毛丫头，她们岂能守约？” 北天魔帝见两个孩子进了竹林深处，这才走过来轻嗤一声。 “就算她们真能守约，那顾家的大人也定会好奇引路灵蝶的来历……修行之人自有手段得知这里的一切！” 素女望着两个孩子身影消失的方向，轻轻拍了下北天魔帝的肩膀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送本元君回去了，魔尊大人——” 第42章 情定 看来素女是知道顾家的！ 那就是说，她也知晓自己与北太帝君打赌入世的事了…… 难怪她对自己说话动不动就是冷嘲热讽，这是怨自己输了赌局，将她拱手让与了他人吗？ 北天魔帝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素女。 “原来你化出灵蝶是有意为之啊……这是要打算帮顾家不成？” 北天魔帝啧啧两声，用手摩挲着下巴。 素女啊，这赌局的事也不能全怪本尊嘛！ 若不是南天那浑小子自作主张、任性妄为，坏了三界行事的规矩，自己在凡间也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是还个人情罢了……你赶紧开法门吧！” 月下的素女，面上又恢复成了一片清冷，她蓦然回首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潭一舍，眉头皱了又舒，最终还是抬手撤去了隐舍四周方圆百里的结界。 这里，也该有新主人了…… “哎哟～这是要还你的情，还是慕绾绾的？” 在北天魔帝的调侃声中，一个犹如碎星黑洞的传送法门豁然开启。 “……还不都一样！” 素女冷冷丢下一句，将北天魔帝、乃至凡间的一切决然抛在身后，自行踏入法门消失了。 “诶！别这么着急啊，回去之前你还得给本尊留下一样东西……等一下、你等一下嘛……” 北天魔帝见素女连招呼都不打就进了法门，连忙喊了一嗓子也抬脚跟了进去。 素女，你有你的想法，本尊也有本尊的主意！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一次，本尊也要凭心而为了…… 才踏出传送阵，北天魔帝便察觉到阴景天宫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场—— 肃杀之气，阴冷至极。 他看了一眼怀中昏睡的慕绾绾，唇角微微一扯、勾起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弧线。 无论素女还是慕绾绾，只要是你这般模样，还就真能乱了小北阴的定力。 呵～ 紫微，这不还是托了你的福啊！ 当年本尊魔壳新塑、魔心归体，从凡间回来后肃清完内务，第一件事便是带兵杀到了悬渊，就是想会会你显化出的这个小北阴。 没承想，初见小北阴便察觉到他体内有着作为显化神只不该有的东西—— 情丝！ 而且是完完全全带着你特有罡炁的情丝啊，本尊绝不会搞错！ 望着他那张几乎与你同出一辙的脸，本尊便隐隐猜到定是你故意为之。 只是当时并不知你意欲何为，直到后来在冥界遇见了小花仙慕绾绾，本尊心中便大致明白了你的心思—— 你还是放不下！ 虽说你断了仅存的一念情丝，成全了自己太上忘情的仙途证道，可惜却苦了你的显化之身小北阴，他却必须要替你受那难以堪破的无妄情劫！ 紫微，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自私，从来都未曾变过！ 本尊就是不明白，本座到底哪里亏欠了你，以至于让你这么急着想和本尊撇清过往，断了这万万年的交情！ 哼，你休想！ 你越是想断，本尊就偏是不允！ 北天魔帝狭长的眸中腾起明亮的蓝焰，面上更是一如往常的傲气。 本尊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她！ 就如同当年那般…… 他抱着慕绾绾才往阴景天宫内室卧房的窗棂旁走了几步，脚下的曼珠沙华便被房内爆出的阴寒之气，冲撞得七零八落。 嚯，这小子气性还真大，颇有些紫微当年的少年性情。 有意思！ 那本座陪你玩玩好了！ “慕绾绾、慕绾绾……” 他当即停下脚步，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将慕绾绾轻轻放在曼珠沙华的花海中，随手揪了一朵红艳艳的曼珠沙华，单膝蹲下逗起了慕绾绾。 素女最终还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不愿夺舍慕绾绾。 当年为了所谓的三界安定，她一意孤行，用殒灭身死来平息之战。 时隔六百年，本尊依旧认为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素女，这次本尊绝不会再容你胡来！ “别闹，好痒……” 谁啊，怎会如此聒噪不止！ 诶，什么东西总在脸上轻轻打着圈儿，有些发痒，真是恼人！ 悠悠转醒的慕绾绾吸了吸鼻子。 这味道……好像是曼珠沙华特有的浓烈花香。 难道，我这是回来了？！ 脑海中快速闪回自己被北天魔帝带走的前前后后，躺在花海中的慕绾绾猛然睁开眼，然后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刚一定神，她就被映入眼帘的一张脸妥妥吓了一大跳。 “魔、魔尊大人，怎么是您！” “怎么就不能是本尊……” 慕绾绾下意识用手将北天魔帝一把推开，自己一骨碌站了起来。 她连忙左右上下齐齐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衣衫齐整、也并无受伤，这才环顾了一番四周，确定自己真的已经回到了冥界，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竟敢推搡本尊！ 慕绾绾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北天魔帝毫无防备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手里捏着的那株曼珠沙华也跟着飞了出去、落进了似血如霞的赤色花海之中。 “慕绾绾！”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福生无量天尊……” 顾不上身后传来的怒吼声，慕绾绾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她急匆匆地跑到窗棂边上，准备翻身入室。 只要进了阴景天宫，这个大魔头应该就拿自己没辙了。 毕竟，这可是历代冥君的机要中枢所在！ 也不知江奕宸回来了没，这整整一天的经历太过于匪夷所思，必须尽快告诉他！ 慕绾绾将一条腿跨过窗棂、心念才动，便觉得脑后阴寒彻骨的冰冷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引得头皮阵阵发麻、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与此同时，一只微凉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拎住了她的后脖颈。 这就现身了？！ 本尊还以为你能多忍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太令本尊失望了！ 北天魔帝望着从卧房内瞬移而出的江奕宸，神情有些莫测。 “哼！” 江奕宸这声相当熟悉的冷哼，清冷中透出不悦，传到慕绾绾的耳中却是仙音妙语。 “江奕……” 慕绾绾回望不及，便被一条坚实遒劲的臂膀箍住拦腰抱起。 终于安全了…… 当她落入早已习惯的微凉胸膛中，整个人被那股亲切的阴寒炁道紧紧包围起来时，竟有种鼻头一酸想哭的冲动。 “擅闯冥界、掳走本座的未婚妻，魔尊你对此作何解释？” 江奕宸冷声质问着刚从花海中站起来的北天魔帝。 “哈！本尊……这算不得擅闯吧！本尊只是得知北太帝君去了娲皇宫，想着冥界好事将近，便特意前来道个喜罢了……” 北天魔帝掸了掸披风上的花枝残屑，随口接着说道：“毕竟，你的未婚妻如今也算是本尊的半个故人，她如今与素女三魂归一已成，便借送还旧物的机会来叙叙旧，顺便邀她同游了一趟故地……” 他言语间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 “这不，人给你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 旧物、叙旧，故人、故地…… 这几个词，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相当令人不快！ 更有甚者，这千百年来隐于冥界的魔族细作总是无法连根拔除，自己的行踪总是屡屡泄漏！ 真该加大力度再好好彻查一番了，就算铲除不尽，也要挫挫魔族的锐气！ 江奕宸寒眸微眯。 北天魔帝脸上嚣张的笑意，令江奕宸想起一个时辰前在凡间撞见的场景，顿时周身寒气又重了三分。 月下碧波间，慕绾绾与北天魔帝那般亲密的举止，深深刺痛了自己！ “全须全尾？那她的发辫因何而断？” 听着江奕宸冷硬的口气，慕绾绾赶忙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果然发现自己耳旁的一束发辫好似被什么利器齐齐割断，变成了一截短短的发茬。 “啊……我的头发！” 这个大魔头坏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如此奇怪的癖好，真讨厌！ “素女为了感谢本尊送还旧物，削发相赠以表谢意，你……有意见？” 北天魔帝轻飘飘地解释了一句。 “这可是我的头发……” 江奕宸紧了紧怀里的慕绾绾。 “无妨，本座稍后帮你再复原。” 慕绾绾这才住了嘴，强行压下心头蹭蹭上窜的火气。 通过了女娲娘娘的考验，自己从昆仑天柱下来后拿着信物兴冲冲地返回冥界，本想给慕绾绾一个惊喜，结果发现慕绾绾并不在阴景天宫。 招来白无常询问她的去向，没想到白无常却言辞闪烁，再三追问下才说出慕绾绾被北天魔帝掳走的事情。 一听慕绾绾出了事，自己哪还有心情责问跪在地上的白无常，只是匆匆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启用元灵血契一路寻到凡间。 结果，那处世外幽境却被封在了一个强大的结界之中，就连自己多次小心尝试，也是无法进入。 若不是感应到结界内的慕绾绾安然无恙，自己铁定会不计后果地强行闯阵。 那月下遥遥得见的慕绾绾，虽说模样无二，但自己还是一眼便知，她并非慕绾绾本人。 抛开二人元灵血契的关系，慕绾绾从花灵到花仙，几乎都是在自己的看顾下长起来的，她的世界有多大、结识的人有多少，自己一清二楚！ 这样的慕绾绾，又岂能与北天魔帝如此熟络？！ 能借慕绾绾的身舍行事，又跟北天魔帝有关联的，也就只剩下与她三魂归一的素女元君了！ 只是素女元君为何能突然压制住慕绾绾取而代之呢？ 莫非是北天魔帝动了什么手脚？ 唉，防住了紫微垣的那位，还是没能拦得住北天魔帝！ 尚有三日，慕绾绾三魂归一后的七日之变才能彻底消除隐患，这期间万不可再出什么差池了！ 看情形此刻的慕绾绾已无异样，可素女元君既然能夺舍，这便足以说明老头儿的告诫并非危言耸听，还须尽快想办法解决才行。 “阴景天宫乃本座寝宫，魔尊也理应自知分寸，既然内子安然无恙，本座也不予深究……请回吧！” 江奕宸想尽快查验慕绾绾的元神情况，无心再与北天魔帝纠缠，索性直接冷脸下了逐客令。 “呵，这才没一会儿工夫就未婚妻变内子了？北太帝君还真是好生心急啊……你与她的姻缘册女娲娘娘批了没，就急着换称呼！” 北天魔帝面色一沉，再开口时言语间不免满满皆是奚落之意。 “求娶心爱之人怎能不急，至于姻缘册之事，就不劳魔尊你操心了……待金母娘娘蟠桃宴时，本座自会将大婚之事昭告三界！” 北天魔帝听闻江奕宸要与慕绾绾大婚，不禁一阵冷哼。 “哼……哼哼哼！那本尊就提前恭喜二位了！” 蟠桃宴！ 你们既然都要大婚了，那本尊的贺礼必不能少！ 送礼，自然是越大……越好！ “慕绾绾，照顾好本尊的素女啊！” 北天魔帝突然冲着慕绾绾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 “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们？ 是指我，还是素女？！ 慕绾绾莫名打了个寒颤，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自己沉睡在内景中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素女元君，你快告诉我呀！ 她在心中呼唤着早已重回内景入定的素女，可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到底……” 是什么意思！ 慕绾绾急切地想追问北天魔帝，一抬眼却发现面前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枚黑羽轻轻飘落在满目血色的曼珠沙华花海之中…… 他撂下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就走了？！ 麻烦了……江奕宸生气了，还是那种轻易哄不好的气！ 偷瞄到江奕宸紧抿的薄唇，慕绾绾刚想抬手摸摸江奕宸绷着的下颌线，那枚飘落的黑羽突然腾起一簇幽蓝的火苗焚作灰烬，吓得慕绾绾的手抖了一下。 红莲业火都使出来了，看来果真是气大发了…… “我……去沐浴更衣。” 江奕宸一言不发地将慕绾绾抱着穿过窗棂闪现到房内，才把她放到月洞床上，便听到一声低语。 “别动！”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将刚站起身的慕绾绾当场定在了原处。 江奕宸纤长遒劲的手指划过慕绾绾耳边的乱发，捏起那一截发茬轻轻地捻了捻，在一团柔和的银芒中，头发慢慢恢复了原样。 “对不起，奕宸……那个大魔头太强了，我没能保护好自己，让你担心了。” 慕绾绾摸着复原了的头发，眼眶微红。 “哦，对了！那个大魔头今天掳了我，把我带去了凡间的一个地方……嗯，那地方叫隐舍，是素女元君当年游历凡间时的居所，后来那大魔头又强行给我带上了这镯子，说是素女元君的旧物……当时我一害怕就想跑，结果刚起身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本座知道。” 当时你只是被素女元君夺了舍，幸好此刻，你还是你。 “啊？你知道啊……” 慕绾绾顿时舒了一口气，望着江奕宸寒冽的眼眸，那暗金色的瞳线犹如熔岩般翻涌流动。 果然是九重天上无人可及的神只，他什么都知道哦！ 太好了，生怕他误会了什么！ 江奕宸轻轻摩挲着慕绾绾的脸颊安慰道：“慕绾绾，无论何时何地你一定要坚守本心、做好你自己，因为你可是本座唯一认定的仙后，绝不能被任何人取代……” 包括，素女元君。 “记住啦，我的帝君大人……那我去沐浴了，去去身上晦气！” 慕绾绾宛然一笑、心神略有安定，她双手捧住江奕宸的脸，眼眸格外的明亮，犹如缀满了星辰。 咦？ 江奕宸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刚才只忙着操心自己的祸事了，他莫不是今日外出受了伤？ “奕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绾绾眉头一皱，边上下打量着江奕宸边问道。 “无妨！” 略显亲昵的称呼令江奕宸舒心了不少，他淡淡一笑、用手指轻轻一勾，慕绾绾的衣带尽散，衣衫便滑落在了脚下。 “啊……” 慕绾绾惊呼一声，连忙双手抱胸、面上一片绯红，她完全顾不上之前对江奕宸刚刚冒头的担忧之心了。 “本座帮你沐浴更衣，可好……” 不等慕绾绾回话，江奕宸唇角微勾便将慕绾绾横打抱起，如玉的肤色在他宽大的玄色广袖中显得格外润白。 “嗯……” 慕绾绾双臂乖乖地环上江奕宸的脖颈，声若蚊蝇般地应了一声，红着脸任由江奕宸将自己抱进了沐室。 云缦浅白色的轻纱落地而垂，掩着阴山特有的黑色玄玉围砌而成的浴池，蒸腾的白色雾气充斥着整个沐室，缭绕氤氲、似梦如幻。 慕绾绾微微仰着头，整个身体浸在温热的水中，满池曼珠沙华的花瓣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丝丝缕缕、沁入鼻息，有种格外舒适放松的感觉，令人昏昏欲睡。 许是白天的事让自己受了惊吓，此刻待在江奕宸怀中时整个人就瞬间松散了下来，若不是那微凉酥麻的触感无时无刻地在身上游走，自己铁定立马睡将过去。 江奕宸这是怎么了？ 就算平日私下里两人相互也会偶尔撩拨，但像今日这般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放过、偏偏又什么都不做的行为，与他相处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见。 “奕宸，要不咱们一起……” 慕绾绾突然露出个坏笑，她强撑着困意翻身扑腾起一阵水花，轻旋腰肢跨坐在了江奕宸的腿上—— 第43章 天灯 氤氲的水汽中，一片水波荡漾。 慕绾绾过腰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肌肤，顺着后背的肌理延入浑圆的臀线。 “……来个坦诚相待吧！” 她嬉笑着伸手去解江奕宸早已湿透的玄色中衣，才触碰到江奕宸胸口紧致有型的肌肉，原本就发烫的脸上更是起了潮红。 或许是，这温热的池水熏染了脸颊。 也或许是，只想想纯粹地正视自己心底那实实在在的欲念—— 仅对江奕宸才会生出的欲念。 “难得你主动一次，不过……” 江奕宸喉间一阵闷笑，望着慕绾绾的寒眸沉静如水。 \\\"今日不行。\\\" 他一把钳住慕绾绾那毛毛躁躁、一点儿都不安分的手，转瞬间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原本有些心猿意马的慕绾绾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为何偏偏今日不行？ 慕绾绾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耳边便传来江奕宸微凉的浅浅气息，惹得耳根子一阵发痒。 “痛痛痛……快把手松一松……” 慕绾绾眼神有些迷离，她感到手腕处的力道有所松动，便顺势抽出手勾住了江奕宸的脖子、不情愿地瘪了瘪嘴。 哈，好你个帝君大人！ 嘴上说着不行，可这身体好诚实啊！ 一不小心触碰到江奕宸起了变化的身体，慕绾绾看着一脸正襟危坐的江奕宸有些忍俊不禁。 她明眸轻转、微微收了双臂，将自己整个人紧紧贴了上去。 让本仙子瞧瞧，您这个“不行”……到底行不行！ 慕绾绾这个颇为撩拨的小动作犹如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原本极力克制的江奕宸。 “本座该拿你如何是好……” 江奕宸的嗓音略微显得喑哑，他望着翦水秋眸的慕绾绾目光一沉、径直俯身吻了下去。 时噬时啄、时轻时重，直到感觉怀中的人儿全身轻颤，这才心满意足地作罢。 “慕绾绾……嫁给本座，成为这冥界的仙后吧！” 江奕宸眼光灼灼，他轻唤一声，盯着慕绾绾笃定地说道。 眸间，已恢复一片清亮。 暗金色瞳线熠熠生辉。 “永生永世与本座相伴……可好？！” 生怕慕绾绾说出的答案并非自己心中所想，江奕宸见慕绾绾稍有迟疑便连忙伸手掌住慕绾绾的后脖颈，以吻封缄。 “嗯……好！” 慕绾绾呼吸一滞，她在唇齿交缠的间隙轻诺一声，并重重点了点头。 怎么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江奕宸可不是什么孟浪之徒，他堂堂一介冥君，定是神无妄语、言出必行。 自己与他的婚事也并非头一次提起，之前每每提及那都是满心欢喜。 眼看着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将近，待随他赴宴后便要去娲皇宫求女娲娘娘证婚册、定姻缘了，怎得今日偏偏心中会无端端生出抗拒之意？ 好生奇怪！ 慕绾绾面露狐疑，却丝毫没留意到她勾着江奕宸脖子的手突然闪出一道黛蓝色的光—— 正是来自她手腕处被北天魔帝强行戴上的白玉手镯。 “为何是我……” 慕绾绾将头轻轻靠在江奕宸的胸前喃喃自语，又好似在询问江奕宸。 “本座也不知为何是你……天命也好、机缘也罢，无论缘由如何对本座来说都早已不重要了，本座只知自显化以来，你我之间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比起天定的命缘，本座发觉唯有你在身边相伴，这十方华界才会添了光彩、冥界才存一丝生机！” 江奕宸将头埋进慕绾绾的肩窝，微凉的指尖在慕绾绾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生机？哦，对了！” 突然想起自己在幻象虚境中见到的那个小小江奕宸，慕绾绾瞬间两眼放光。 “奕宸，我对你那个可爱的小化身，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呢！” 奕宸？！ 好似经过三魂归一后，她总是喜欢如此称呼自己，这感觉还不错！ 江奕宸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哦～那本座给你点化一个便是！”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慕绾绾突然坐直身子、望向江奕宸，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咳咳……这三界之中神仙固然神通广大，想要什么就能点化什么，更有法力无边的大尊神亦可分神成形、显化于世！可要是论起玄妙之趣，那自然比不得凡间的阴阳交泰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解释了起来。 \\\"凡人他们独有的二炁孕化、血脉延续，神仙纵有万法也绝不可及……当然，上神们一向皆言胎象为情之惑、欲之果，修行证道者自当摒弃、太上忘情！可像我这般没什么追求的末等小仙子，若真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也不过是想如同凡人那般恩爱白首，过着之子于归、幽幽南山的日子，两人相伴终老罢了……” 之子于归，幽幽南山！ 凡人那转瞬即逝的一生，竟是你的心中渴求。 本座甚为不解，但因为是你，那便随你心愿好了。 “你这小脑瓜……看来功课都做到凡间的话本子上去了！” 江奕宸轻笑一声，便起身将慕绾绾抱出了浴池，他边走边说道：“若真想孕化你我的血脉，那待成婚后本座就助你达成心愿好了！” 反正又不是没下凡入世过，再多一次又何妨！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也不过是每个时辰抽上几次喝口茶的工夫就好，冥界的时间随界而定，这样既不影响在凡间的日子、又不耽误殿上的公务，最重要的是，这样也不会被九重天察觉！ 到时若绾绾在凡间有了身孕，就委屈她多待几日好了。 “哇，真的可以吗？帝君大人果然无所不能……不过，这样算不算徇私呢？” 慕绾绾嘻嘻一笑、在江奕宸脸颊上轻啄一口，她看到江奕宸微微摇了摇头，更是乐不可支。 “既然要孕化，那不如一次整俩吧！凡间不是讲究金童玉女、儿女双全嘛，那咱们也凑个‘好’字吧！嘿嘿，男孩嘛……最好像你，女孩像我就行！” 自己的血脉？ 自己与慕绾绾的血脉？ 这样的体验，恐怕连老头儿都未曾有过吧！ 对先天神只来说原本毫无意义的血脉延续，经慕绾绾口中这么一说，竟让江奕宸心中有了些许向往。 “好，都依你……” 望着一脸期待的慕绾绾，江奕宸继续往卧房走着，他的嗓音中也少了平日的清冷。 “孩儿的名字你起哦，你可是要做爹爹的人！” “那是自然……之子于归，幽幽南山……那就女孩叫之南、男孩叫子幽，可好？” “您说了算，我的帝君大人！” “本座不喜‘帝君大人’这四个字，你那凡间的话本子都白看了吗？” “啊？哦……我明白了……夫君？相公？官人？郎君？孩子他爹？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 …… 一团柔和的银色光团在轻舞的纱幔间渐渐消退，雕满曼珠沙华纹样的黑檀木月洞床边，江奕宸轻呼一口气，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难道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方才入浴时，自己早已仔细查探过绾绾的全身，并未发现异界魔族的印记，她因受了惊吓入睡不宁，自己便通过元灵血契助她安神，顺便进入她的内景再三试探了隐于心莲中的素女元君，也并无异样。 只是她的体内多了一股透净纯正的罡炁，观其色形不似魔族的那种晦暗之感，所以也就没再深究。 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老头儿所说的因爱生忧，应该就是此刻这种感觉吧！ 江奕宸静静守着床边，见沉沉入睡的慕绾绾眉头微蹙，便探手轻轻抚上她那光洁的额头。 慕绾绾好似知道是他一般，眉头豁然舒展了开来。 你就是本座命中注定堪不破的情劫，若真有一日因此生出心魔，那也是本座应得的宿命。 对你的千种万般，本座亦是甘之如饴。 本座，把自己困住了…… 当指尖划过慕绾绾凝脂如玉的肌肤时，江奕宸的心底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作为掌管三界万物生灵轮回，上承天界、下系阴阳二炁交汇人界的冥界，万万年来皆为死寂之地，无法孕化。 不曾日月交替，仅有明暗、阴阳之分，时辰随界自成，上应九天、下承凡世。 而作为冥界的尊神除了无尽的孤寂外，也就只剩下对神职的恪尽职守、秉公执法了。 漫长且无趣的岁月中，自己早已将世间的生死轮回看淡了。 唯独在遇见你后，本座这颗麻木而冷漠的心才多了些许暖意。 屋内夜灯的幽火噼啪响了一声，江奕宸的目光再次落到慕绾绾手腕上的那只白玉镯上。 能与绾绾认主，这镯子定是素女元君的旧物，只是适才尝试许久也无法将其摘除，宛若长在了手腕上一般。 既与她成了一体那自不可强取，否则伤镯便等同于伤她。 发为血之余。 那北天魔帝竟留存了绾绾的头发，保险起见本座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江奕宸心神一动，他纤长遒劲的五指轻旋如莲花一般绽放，掌中豁然多出一枚血玉螭龙戒指，淡淡晕染出的血色光晕映衬着江奕宸格外苍白的脸。 无论谁想算计你，你也断不可有事！ 原本打算去娲皇宫那日再予你戴上，如今看来—— 还是先护住你再说！ 江奕宸紧抿薄唇、忍着身上伤口的隐痛，将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慕绾绾右手的无名指上。 随着他心咒默诵，血玉螭龙戒指突然爆出一道赤红色的光芒化作万千丝线，顺着慕绾绾的手指顷刻蔓延至全身，如同蚕茧一般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当光亮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初。 而江奕宸的左手无名指上，也多了一道与慕绾绾戒指相同的玄色龙纹戒痕。 犹如烈焰灼心的刺痛感，却引得他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锦瑟年华谁与度，心如兰兮终不移。 你我本就元灵血契相通，现在更是多了血灵咒的加持，无论如何都能护你周全了！ “帝君大人，您在昆仑天柱上受的伤不能再耽搁了，眼下您为了绾绾仙子又再次损耗修为，这短期内您是很难恢复了……万一异界那边……” 一直静候于内室屏风外的夜昀，实在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本座自知分寸。” 江奕宸冷声打断了夜昀的话，他将慕绾绾的手轻轻放入云霓锦被中，俯身在她额间落下浅浅一吻。 起身摸了摸玄色中衣上湿黏的地方，只见手上一片暗红，他眉头不由得又蹙了一下。 这昆仑天柱的禁制好生厉害！ 除了胸口致命的剑伤外，自己失去神通时受的皮外伤皆无法用灵力愈合，看情形须得同凡人那般慢慢将养一段时日了。 这三两日还是先去冥天子殿歇着吧，免得绾绾见了又要担心！ “夜昀，你明日去九重天走动走动，私下打听一些跟紫微垣有关的旧事……” 随着江奕宸清冽而低沉的声音渐渐远去，月洞床上的慕绾绾睡得有些不安稳。 梦中的她看着一袭白衣的自己垂眸阖眼、盘坐于莲中，耳边传来时断时续的细微水滴声。 滴答……滴答…… 滴答…… 突然，整个世界一片白亮。 那个白衣的自己猛然睁开双眼、定定望向仿若局外人的自己。 许久，唇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令人背生寒意、毛骨悚然。 》〉》〉》 原来，帝君大人也会小心眼啊！ 唉…… 站在黄泉河北畔的慕绾绾暗叹了一口气，她转脸望着身边寡言少语的江奕宸，用手摸了摸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血玉螭龙戒指。 这一连三日江奕宸都宿在了冥天子殿那边，说是政务繁忙，其实应当还是在气恼自己被北天魔帝掳走的那件事。 自己也是黔驴技穷，即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将他喊回阴景天宫。 他不在身边，夜里总是梦魇连连，搞得自己整日神思恍惚。 说他生气吧，可这血玉螭龙戒指又是怎么一回事…… “又发什么呆呢……你真是蠢得厉害，快过来！” 江奕宸转头看着眼前这个捧着自己右手、微微发怔的慕绾绾，他轻笑一声、握住了慕绾绾的手，如丝的墨发被风带起，跟微扬的宽大广袖一同翩飞。 哪是本仙子发呆，明明是你半天不说话好吧！ 不过瞧他笑得如此灿烂，应该心情还不错…… 咦，冥界何时有了星光？ 慕绾绾一抬头发现冥界暗色的天穹中竟有微光点点，还没等她问出口，整颗心便瞬间沦陷于江奕宸那个令人措手不及、绝美的回眸笑容当中，直到她被江奕宸轻敲了一下脑袋，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 “我才不蠢呢。” 她小声反驳了一句，顺着江奕宸微仰的下巴定睛看去，只见一盏盏明黄色的天灯飘浮于半空，与朦胧的暗色云天相衬，如梦似幻。 “明日便是金母的蟠桃寿宴，冥府的一众鬼神按照旧例，在此处放灯遥祝金母寿诞。” 江奕宸淡淡解释了一句。 “哎呀，帝君大人您怎么今年也来凑热闹呀……嘻嘻！”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孟珧，瞥到慕绾绾偷偷撒开了江奕宸的手，她顿时笑眼一眯，将手中曼珠沙华样式的天灯递到了慕绾绾面前。 “绾绾仙子，你要不要也放盏天灯图个彩头、沾沾仙气啊，这灯芯也费不了多少福德……万一金母娘娘见了天灯开心，那咱们的仙阶还能蹭蹭往上涨一涨呢……” 说着，孟珧便不由分说地将天灯一把塞进了慕绾绾的怀里，嗤嗤地笑了起来。 “帝君大人，您要不也一起来吧！” 孟珧带着揶揄的笑意看了江奕宸和慕绾绾二人一眼，便识趣地后退几步、转身走远了。 “奕宸，你要不要随我一同放灯呢？” 慕绾绾瞄了一眼怀里的天灯望向江奕宸，她的心中莫名有些期待。 “随你。” 江奕宸被慕绾绾喊得心中惬意，伸手揉了揉慕绾绾乌黑柔亮的发顶。 七日已过，绾绾一切安好，怕是自己多虑了！ “那……咱们一起吧！” 慕绾绾兴奋地向江奕宸伸出了手。 “好！” 江奕宸答应得相当干脆，慕绾绾的手指才触碰到他的指尖，只见他寒眸轻眯、玩心大起，暗金色的瞳线闪过一道光亮，反手便将慕绾绾的手一把握住。 脸皮还是这么薄…… 他满意地看到慕绾绾脸上瞬间布满了绯色，唇角一勾径直将她带到了波光粼粼的黄泉水中。 冰凉的黄泉水浸过脚踝，漫天的微光尽落在他们脚下。 许了福德，燃起灯芯。 慕绾绾与江奕宸一同将天灯放飞，明黄色的灯盏缓缓飘向半空、越升越高，不多时便融入那暗沉的天穹之中。 “本座任职的这六百多年来，早已听惯了世间众生的祈愿祷告，仔细想来，本座倒是从未向上神许过什么……” 江奕宸清冽低沉的嗓音带着惯有的寒凉和疏离感。 “不过此时此刻，本座觉得祈愿之事……也不错！” 许是漫天灯光映衬的缘故，江奕宸那清冷孤韧的眸光，平添了几分温润柔软。 “那是因为，与我一同放灯才有意思嘛！” 慕绾绾与江奕宸相视而笑。 笑靥如花绽放，江奕宸的心一下变得温软、炙热，他上前一步紧紧拥住了慕绾绾。 对，只有跟你才会有趣！ 明日之后，你便会成为本座此生唯一的妻—— 第44章 梦魇 这都半晌过去了，终于听到里面有了动静！ 墨渁宫内，北天魔帝那密室的沉重石门缓缓打开。 百无聊赖的荧勾正半靠在密室外的门边，把玩着手中犹如狼牙状的匕首，他听到身后传出了动静，便连忙回头张望。 只见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银灵子，正轻摆腰肢走了出来。 “喂，这个给你！” 荧勾一见银灵子出来便收了匕首，在手中化出一颗紫檀色的丹丸直接抛给了银灵子，而那银灵子瞧都不瞧便伸手一把接住，丹丸在她的蔻丹指尖转了几转。 “哟～又给我这么稀罕的魔丹啊！呵呵呵呵呵……若是想让姐姐我揍你的时候下手轻点儿，那就叫声‘好姐姐’来听听……你也不用老这么破费……” 银灵子一双媚态丛生的眼眸瞥向荧勾，咯咯咯一阵轻笑。 “哼……叫个鬼！” 切，还真是死占便宜不吃亏！ 但凡一见面就姐姐长、姐姐短的，不过也就比我大那么一丢丢罢了！ 你以为我喜欢炼化修为给你进补啊，还不是怕你出去办差，丢了咱们魔族的脸面！ “爱要不要！” 荧勾不禁翻了下白眼，他见银灵子身后重新关闭的石门半天再无动静，便凑过去低声问道：“魔尊大人他到底什么时候开战啊，我这边挑选出的魔兽精锐都待命多日了……到底是跟你们冲上九重天呢，还是杀去冥界啊……” “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真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没长什么脑子！” “喂！什么叫没长脑子！六百年前我没能赶上那场大战，哪像你们其他九位魔神皆是战功彪炳……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我当然想一马当先、冲在前头了！” 银灵子见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荧勾，又是一阵咯咯咯的轻笑，惹得波涛汹涌的胸脯上下乱颤。 “好我的傻弟弟哟～你也不想想，魔尊大人为何让你挑选的是魔兽精锐，而不是魔将、魔兵呢？” 荧勾刚想争辩，突然一时间竟无言以对，顿时哑然。 “哦，对了！既然你都挑好了，那就交给姐姐我吧……这可是魔尊大人交代的！” “什么？我不信！” 银灵子并未理会脸红脖子粗的荧勾，她只是两指轻轻一捻，紫檀色的魔丹便化作细碎的粉末。 每次出去办差，这小子都要炼化他的修为给自己进补，看来以后还是少出去为妙，免得把这小子的身体掏空了！ 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想来明日之事一旦尘埃落定，应该可以很久都不用再出去了…… “不信？那你自己去问魔尊大人喽！虎符给我……至于你送姐姐我魔丹的这份情呢……嗯，待忙过明日，让姐姐我好好帮你补一补身子，顺便教教你什么是为魔之道吧，别尽一天天傻乎乎的！” 说着，银灵子便轻阖双眸将魔丹内的修为悉数吸入口中，待她缓缓睁眼后朝着荧勾勾了勾手指，只见她的眸中燃起了紫檀色的幽光，更显得妖异诡谲、妩媚撩人。 “喏～给你，谁要你帮我补身子……我身体好得很呢！” 荧勾突然一下就红了脸，他嘴里嘟嘟囔囔、没好气地化出调兵虎符直接丢给了银灵子。 “喂……银灵子！那、冥界困魔阵里的族人……还救吗？” 看着银灵子拿了虎符转身就走，荧勾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不救了。” 背冲着荧勾的银灵子脚下一顿、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为何？” “主子们说，他们救不回来了……” 银灵子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不可能！魔尊大人法力无边、无所不能，当年他都能聚化出我，如今他也一定可以救回那十万族人……” 荧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跟他们的情况完全不同！当年魔尊大人感念族人在大战中的无畏牺牲，便以分魂为祭，将所有阵亡的族人魔灵聚化成你，你是一种希望、一个火种！” 荧勾啊，你和我们其他九位生而为魔、应天而存的魔神截然不同！ 我们受制于天，而你无所不能…… 说到这里，银灵子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什么。 \\\"我是什么希望、什么火种？怎么魔尊大人从未跟我提起过？\\\" 荧勾挠了挠头、向前赶了一步，刚准备继续追问，却又听到了银灵子的声音响起。 \\\"困魔阵中的那十万族人，虽说魔尊大人当年在自己重伤的情况下，还是舍了大半修为替他们挡了紫微的无量伏魔之力，可终究困在阵中已有六百年，整日被神道浩气涤荡，还历过血池天罚，他们早已失了魔壳、散了魔灵，就算咱们强行破阵，他们也是回不来的……” “可恶！那咱们为何不直接杀到冥界、闯了九重天替他们报仇，大不了就……” 荧勾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银灵子猛然扭头，一记犀利的目光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不了什么？我奉劝你别做蠢事，否则姐姐我拿你祭旗！\\\" 这是荧勾第一次见银灵子冲他发火。 以前哪怕就是拳脚上痛揍自己，她也从来不会凶自己。 “也不是彻底放弃，目前还有一个契机……反正，你若真在意那些被困的族人，那就乖乖听从安排，别坏了魔尊大人的大计！” 银灵子望着噤声默立、一脸委屈的荧勾突然放缓了语气，眼光有些闪动。 “行了，不跟你这臭小子浪费口舌了……姐姐我、走了！” 荧勾眼睁睁地看着银灵子在自己眼前消失，一言不发。 要回来啊！ 你一定要回来…… “兄长大人，这几日见您操控那小花仙体内的素女也是愈发自如了……看来明日之事必能稳操胜券！” 石门再次开启，传出了南天魔帝的声音。 神思飘忽的荧勾赶紧打起精神垂首立于门边。 “本尊也未曾想到，当年无心留在手链中的那缕元神还有此等作为……也是素女她执念深重，本尊才有了可趁之机！原本她魔化只是迟早的事，本尊不过是顺手推了她一把……明日之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你且回去仔细布置……这几日你帮本尊护法也是辛苦了，回去先好生休养一下！” “多谢兄长挂念……那本君先回去了！” 魔尊大人脸色如此差劲，这得是损耗了多少修为啊！ 不过看这南天魔帝的气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应该没少渡气给魔尊大人…… 荧勾偷偷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位主子。 “冥界那边，可否有最新探报？” 南天魔帝前脚才走，北天魔帝便转头问了一句跟在自己身后的荧勾。 “启禀魔尊大人，北太帝君明日巳时会携同那个叫慕绾绾的小花仙前往瑶池。” 北天魔帝狭长的墨黛色眸子闪过一道亮光，他唇角一扬、自言自语道：“哦……这北太帝君还真是胆大妄为，明日金母的蟠桃宴有意思了！” 他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看来本尊该去趟九重天了，这么有趣的消息，本尊岂能一人独享…… 》〉》〉》 云海茫茫，如潮般滚滚涌动，似乎想拍碎这漫天的青苍之色。 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孤单而立，四周薄雾环绕，辨不清、看不明，缥缈中增添了一丝虚幻、诡异。 又是这个纠缠自己多日的梦魇，每次都是一样的场景。 透过薄雾，慕绾绾眉头轻蹙、抬头望着高悬于星幕中、不断旋转的奇特星象—— 前几日还被紫气萦绕、呈连珠轮转之势的青荧三星，这次怎得一下就紫气殆尽，而且其中两颗已染上浓重的黑气、光芒黯淡无比。 哼哼哼…… 突然，一阵女子飘忽不定的轻笑传来，慕绾绾听着有些耳熟，她愕然转头、回看那片雾霭弥漫的云海。 不会是……她吧！ 七日之变已过，她竟然还在自己的内景之中。 “你，终于能见到本元君了……” 女子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忽远忽近、缥缈虚幻，令人觉得颇为不安。 “素女……元君！” 慕绾绾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警觉了起来。 素女元君之前才夺过自己一次舍，虽说后来自行退回内景便再无声息，自己还一度以为三魂归一后，她会在七日内如期与自己融合，但眼下这情形貌似有些不妙，那只得小心应付了！ 随着女子由远及近的轻笑声，慕绾绾连忙化出紫霄如意，将其紧紧握在手中。 “哟……这可是本元君的紫霄如意呀！慕绾绾，你现在用得……可还衬手？” 迷雾中渐渐显出一个女子的身形，浅浅白衣出尘素净，裙裾随着她步步款行犹如莲瓣翩然绽放。 “呵呵，需要本元君指点一二吗？” 除了眉眼间的笑意冷若冰霜，这素女元君还真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 就连鼻息间那幽洌的冷香，也是如己般熟悉。 “不、不敢劳烦元君！” 慕绾绾第一次看清了素女元君的相貌，心底更是蔓生出了无边恐慌，她只觉自己的手心被汗浸得有些湿滑，不得不又把手中的紫霄如意紧了紧。 “哼！不知好歹！” 原本与慕绾绾近在咫尺的素女冷哼一声后便失去了踪影，这使得慕绾绾更是慌乱不已。 结果迷雾重重，她脚下一时不慎，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一抬头，她便发现身边长出了手腕粗细的赤色藤蔓，正冲着自己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 “慕绾绾，你不过就是一个盛放本元君元神的容器罢了，若无此等机缘，你只是一株灵识未开的寻常曼珠沙华，永远都无法得知为人成仙的妙趣……就冲这一点，你就该对本元君感恩戴德……哼哼哼……如今你活也活了、爱也爱了，该是将一切归还于本元君了！” 当素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赤色的藤蔓迅速攀附上慕绾绾的四肢，犹如小蛇一般缠绕游走，慕绾绾只能奋力反抗道：“不，你说得不对！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并不一样！” 可恶！ 手完全动弹不得，这梦境原本生于自己内景，眼下自己却被素女元君反客为主控制住了！ 藤蔓缠绕得太紧，根本不能掐诀诵咒、无法催动紫霄如意！ “慕绾绾，你好自私啊……哼哼哼……” 素女的轻笑三分奚落、七分幽怨。 “这不叫自私好吧，我不过是想护住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自己罢了！属于元君你的一切，早在那场之战中随着你的殒灭化作虚无……” 素女元君这一脸睥睨自己的悲悯相，真令人窒息。 “没错，我是曼珠沙华！不过从灵识乍现的那刻起，我便有了属于我自己的故事，所遇见的人、经历的事，都是跟慕绾绾有关，而并非你素女元君！\\\" 慕绾绾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迎着素女的目光继续说道：\\\"自从与你融合后，有关你的事我压根儿一点都不想知道，可你总是千方百计地让你的神识充斥我的脑海，让我被迫接受你的所有！说实话，我永远都不愿成为你，我有自己的意中人，更不会舍去自己的所有而成为你！\\\" 完了完了，自己何时这么能说了？！ \\\"我一点点修炼、一步步精进，足足苦修了两三百年才化出人形，这身舍凭什么就让你白白夺了去？我不甘心，若我的命数真是因你而存在，那我这次还真想试试逆天改命的滋味，豁出去为自己拼一回！” 慕绾绾拼命挣扎着，愣是硬着头皮将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可惜她的一番慷慨陈词，却只换来素女一个嗤之以鼻的冷笑。 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缠绕在慕绾绾脖颈间的赤色藤蔓快速死死收紧，没顶窒息的绝望感犹如泼天的黑暗覆倾而下。 江奕宸，可能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遇见你吧！ 永别了…… 真是死到临头还一心想着他，自己着实没得救了！ 别怕，我在！ 突然，一道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慕绾绾右手无名指上的血玉螭龙戒指应声爆出一团赤红色的光芒，与四周乍现的耀眼银芒相互辉映，瞬间击退了眼前所有的赤色藤蔓。 迷雾尽散。 甚至，连素女也一同消失了。 慕绾绾豁然睁眼、大口大口喘着气，眸底的惊慌一览无遗。 这是从梦魇中醒来了？！ 漫天流云、风声猎猎，金母派来引路的八只鸾鸟在江奕宸的银色鸾辇前后飞舞。 “奕宸，素女元君她还在！” 慕绾绾心有余悸地望向身边的江奕宸，他那一向冷清傲桀的脸竟也流露出一丝紧张。 许是最近几日他不宿在自己身边，整夜梦魇闹得自己神识有些混沌，要不怎会只是单单靠着他就能打起盹儿来？ 今日可是要去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慕绾绾啊慕绾绾，快打起精神来，别再犯迷糊了！ “本座知晓……本座会护着你的！” 才凑过去拦腰搂住江奕宸，慕绾绾却被江奕宸反手一把搂住，并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刚才梦中的素女元君好可怕……” 慕绾绾趁势将头埋进江奕宸微凉的胸膛，又将刚才的梦魇情形复述了一遍，江奕宸听完不由地薄唇紧抿。 七日之变，终究是没能躲得掉！ 而且，这素女元君竟能阻断自己与绾绾元灵血契的感应，幸好有先见之明给她添了一道血灵咒，不然方才的情形就危险了！ “绾绾，如今你我血契相连、血灵相通皆为一体，只要你不跑进别人的结界，本座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江奕宸神情微动，他紧紧抱住慕绾绾，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无论何时何地、何等境遇，切勿摘下血戒！” “嗯，记住了！” 慕绾绾猫在江奕宸的怀中，用力地点了点头应声道。 听到慕绾绾的允诺，江奕宸这才面上一松，他松开紧箍着慕绾绾的手臂，探手摸了摸慕绾绾的发顶。 此生悠长，无你何曾欢。 待会见到那三个老头儿，得先探探他们的口风，素女元君之事必须得尽早寻个妥善的对策。 明日便要带绾绾去拜谒女娲娘娘，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捣乱！ 包括你，素女元君！ 本座知道你能听得见，那你就给本座听清楚！ 无论你曾有何种身份、何种地位、又有何等能耐，倘若你敢伤绾绾分毫，本座定会与你不死不休！ 就算老头儿出面，也是枉然！ 本座只求慕绾绾一人，她安好、你方可安然！ “哇……前面那儿是不是金母娘娘的瑶池啊！” 慕绾绾一转眼，猛然冲着不远处悬浮于云间的巨大岛屿激动地喊了起来。 “嗯。” 江奕宸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的神识却早已潜入慕绾绾的内景。 那一袭白衣的素女元君依旧垂眸轻阖、盘坐于心莲之中，只是之前绾绾体内多出的那股透净纯正罡炁怎么有些发沉、发暗，隐约有了黑气之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会不会伤了绾绾？ “恭迎北阴酆都大帝北太帝君，前来赴宴！” 瑶池驿口处远远传来了仙官的通传声，江奕宸这才微蹙眉头、收回了神识。 小北阴，你威胁本尊的样子还真是得了他的真传！ 既然如此，那本尊便拭目以待了！ 慕绾绾内景心莲中的素女缓缓睁开双眼，眸底多了一层幽暗的墨黛色，她的唇角咧出一道弧线。 “嘶～～～怎么突然有点冷呢？” 正准备随江奕宸下辇的慕绾绾莫名打了个寒战。 “帝君大人啊……麻烦您把身上的气势收一收，不然这一路走过去，还没等到开席，我就已经变成冰雕了！” 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慕绾绾轻扯了一下江奕宸银色礼服的袖摆，小声娇嗔道。 他突然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应该是跟自己内景中的那个素女元君有关吧！ 哎呀呀，先不想这烦心事了！ 还是赴宴要紧、赴宴要紧啊—— 第45章 赴宴 哇，原来金母娘娘的瑶池如此气派啊！ 浓霭香雾的庭前仙灵花木郁郁葱葱，银色的鸾辇飘飘然停在祥瑞萦绕的瑶池驿口，慕绾绾小心地探出头、环顾了下四周，心中不由地发出了感叹。 “恭迎北阴酆都大帝北太帝君前来赴宴！” 她刚想再瞧个仔细，却被驿口处的接待仙官一嗓子喊得定到了原处。 \\\"跟着本座即可。\\\" 耳边传来江奕宸的一声轻笑，慕绾绾脸上腾得一红，她连忙端正了仪态，才打算跟在江奕宸身后，没承想却被江奕宸一把握住手、牵着她一同下了鸾辇。 “此乃本座仙后，慕绾绾！” 江奕宸冷冷睨了接待仙官一眼，正色说道。 慕绾绾？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个正经的仙号啊！ 再说按金母娘娘寿宴的规格，迎宾只报四重天以上的仙家尊号，而这个小仙子很明显不合规制啊…… 不过，虽未曾听闻北太帝君婚娶，可就连北太帝君自己都亲口承认这仙子是他的\\\"仙后\\\"了，再加上他们二人身着同等规制的银色礼服，自己又何必多事呢？ 接待仙官心中盘算一番，立马笑着改口道：“恕小仙眼拙……恭迎北阴酆都大帝北太帝君携其冥后前来赴宴！” 好家伙，仙后？！ 这还没成婚呢，就如此引荐自己，恐怕不合体统吧！ 慕绾绾一下慌得看了江奕宸一眼。 “无妨，明日在娲皇宫定了婚书便是了！” 江奕宸一下就看透了慕绾绾心中的顾虑，他微微俯身贴耳过来，惹得慕绾绾又是一脸绯色。 江奕宸倒是挺满意接待仙官对慕绾绾的称呼，他眉尾一挑、对身后随行的夜昀淡淡吩咐道：“赏！” \\\"谢北太帝君赏赐！\\\" 那接待仙官一听立马高声道谢、垂手恭送江奕宸一行去往阆风苑的玉楼玄台，而方才发生的这个小插曲，却引得其他前来贺寿的各路仙家议论纷纷。 “北太帝君几时婚娶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仙，怎么就悄无声息地成了北太帝君的冥后？” “是呀，那可是集大尊神们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北太帝君啊，他怎能看上如此品阶低微的小仙呢？” “那还用说，定是这小女仙使了不得了的手段，把咱们的北太帝君诓骗了！” “哎哟哟～看着长得娇俏可人、人畜无害，啧啧！”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有关北太帝君携同自家冥后前来赴宴的消息，便迅速在整个瑶池传了开来。 哇～ 这瑶池的风光果然是一般仙家净土难以媲美的！ 祥云满空、光景熙熙，一路走来只见群仙开列、宾客往来络绎不绝，水云间麟凤跃鱼龙游戏、灵鹤引颈。 作为有关北太帝君八卦中的女主角，慕绾绾丝毫不知自己的出现引起了多大的震动。 她沿路只顾欣赏着瑶池的仙家胜景，直到被江奕宸松开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她才注意到自己停在了一个玄台之上，西王母宫那气势恢弘的九层玉楼瞬间映入眼帘。 \\\"咱们进去吧。\\\" 慕绾绾听江奕宸这么一说，连忙点点头、自觉地跟在江奕宸的身后进了大殿。 “北太帝君，这边请！” 殿内的仙使将他们引入了席面，慕绾绾才在江奕宸的席位上坐定，就看到了好几个之前在神册中见过的大尊神纷纷落座，她东瞅瞅、西望望，脸上藏不住的兴奋劲儿也越来越明显。 这大殿内的座次总共排了九层，最高一层正中单设一位，自然是主家金母娘娘的位置，其余都是按照仙阶高低依次排序，中央留的空场应该是一会儿歌舞表演用的吧！ “绾绾，本座带你过去跟上边的尊神们打个照面。\\\" \\\"好哦！\\\" 慕绾绾愉快地跟着江奕宸去上席走动了一番，除了对不熟的大尊神有些拘谨外，她看到紫微大帝、太一尊神和南极长生大帝时，笑得就格外开心。 \\\"会不会觉得无聊？” 回到自己的席位落座，江奕宸侧身颔首低声问了慕绾绾一句。 “不会不会，三位尊神对我恩重如山，今日见到他们，我开心都还来不及呢！” 慕绾绾用宽大的广袖微微捂着嘴，脸上红扑扑地笑着说道。 \\\"那就好。\\\" 江奕宸说完便端坐好身子，顺手将慕绾绾面前的琉璃盏倒扣在了桌子上。 “这宴席上的仙露看似清泽但实为酿饮，你少喝为妙！” “好啦，我知道啦！一会儿开宴，你若需要应酬，那就尽管去吧……我自己吃吃喝喝、看看歌舞完全没什么问题的！” 看着慕绾绾忙碌地眼神在席上飞来飞去，江奕宸无奈地摇了摇头。 \\\"……咦，那个一直空着的席位是哪路神仙的，眼看就要开宴了，怎么还没见入席？\\\" 慕绾绾扭头看到自己身后上席南极长生大帝身旁站着的白鹤正望向自己，便笑着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回过身指着斜对面上席处靠近主席位的一个空位，好奇地问了江奕宸一声。 又是白鹤那小子！ 江奕宸冷着脸、瞥了一眼慕绾绾手指的方向。 “那是九天玄……” 突然大殿内礼乐齐鸣，顿时打断了江奕宸的话。 “金母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高亢的唱颂，一时间殿内仙乐飘飘、乐鼓自鸣，飞天漫舞、仙娥款款。 在众仙娥拥簇中身着做工考究金色法衣、头戴金色九凤宝冠，法相慈蔼的金母娘娘落下祥云，由一位傲气十足的红衣女仙搀扶着，缓缓从大殿正门走了进来。 \\\"恭迎金母娘娘！\\\" 落座于席间的众仙家纷纷起身施礼相迎，慕绾绾也随着江奕宸一同站了起来。 “哎呀，今年又是九天玄女亲侍的金母娘娘啊！” “诶，人家九天玄女曾经可是先天神只，她作为圣母元君的弟子，法术神通精妙、深谙军事兵法韬略，万万年来与金母娘娘一向私交甚好！\\\" \\\"对对对，听说她后来修炼出了岔子，修为尽散、仙体被毁，直接跌出了神境，后来还是金母娘娘亲自出面讨来太一尊神莲池中的万年并蒂金莲，帮她重塑的仙身！\\\" \\\"诶，你们知道人家为啥能成应命女仙吗？\\\"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仙号是因她当年被金母娘娘力保下凡、代天宣命助黄帝大胜蚩尤所得，甚至她在凡间还坐享正义之神的美称呢……” 应命女仙、正义之神！ 周围嘈切的谈论声隐隐传到慕绾绾耳中，她脸色猛然煞白，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个红衣女仙。 如此熟悉的眉眼、如此相似的容貌…… 自己曾心心念念想见的、在《六界百神谱》上被誉为九重天第一女战神的九天玄女，为何初次相见并未有丝毫欣喜和激动，反倒无端端迸发出压抑不住的厌恶感，而且如此强烈…… 眼前那抹炫目的红色越走越近，慕绾绾心如擂鼓、身若芒刺。 华盖宝仗、香风袭袭。 慕绾绾耳边的嘈切之声愈趋微淡，她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那夺心摄魄的红衣仿若刻进了骨子里、伴着自己的神识相存近千年，从未消减半分。 只是记忆中那张出尘绝色的脸上再无当年的娇俏甜美，如今多了肃然傲娇之态。 这九重天上清寂寡淡得厉害，有姐姐你如此真心待我，真是妹妹我天大的福气啊！ 姐姐，我想跟姐姐你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 我知道姐姐心中所想之人是谁，嘻嘻……是紫微师兄吧！ 姐姐，我怕……你能同我一起进那黄帝的营帐吗？ 紫微师兄让我把这花还给你，他……不会来了！若姐姐真心在乎他，想必更不该令他蒙羞，成为九重天的一个笑话吧！ …… 慕绾绾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不少素女旧时的记忆画面，她感到心中某处裂开了一道口子，痛彻心扉的撕裂感和无尽的怨念瞬间侵入了灵台明慧。 她在素女无比的愤怒和悲伤中一点点坠落、一点点下沉，当与极速上升的素女擦肩而过、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原本始终不合的两人神识意外相融，再也无法分清哪些是属于她自己的、哪些是属于素女的。 沉溺于自己内景深处不可自拔的慕绾绾，缓缓闭上了眼睛…… 玄女！ 哼，如今这般姿态才应该是你本来的模样吧！ 之前还真是难为你了…… 那些所谓的涿鹿旧事，还有紫微当年未能如约出现的真相，本元君早已心知肚明，既然今日注定你我姐妹再次遇见，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定要向你这个\\\"好妹妹\\\"讨个公道！ 冲出慕绾绾内景、成功夺舍的素女面色煞白、唇边冷冷一笑，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颤，从心底流淌而出的冰凉漫过全身，遮蔽了一切温暖的触感。 若不是这北太帝君与自己十指紧紧相扣，险些就控制不住想冲上去的念头。 “小北阴，这位是……” 一声慈蔼温和的女声响起，问话的正是今日寿诞的主家金母娘娘。 素女连忙眼光一敛并未答话，只是匆匆低头福了福身子。 “娘娘，听大伙儿说此小仙是北太帝君的冥后……哟～还真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啊！” 一旁搀扶着金母娘娘的玄女嗤嗤一笑、低声插了一句，她上下打量了慕绾绾一番，眼中并无半点讶异之色。 “此乃小神内子，因近百年异界频频骚动、局势不稳，作为冥界帝君理应先以三界安定为己任，故大婚时未发喜帖邀请众仙家观礼，承蒙内子体谅……今日借您这寿宴之喜，小神临时决定三日后在冥界大办一场与内子的婚宴！\\\" 江奕宸伸手扶起素女，帮她捋了下被汗浸湿的额前碎发，淡淡回了金母娘娘的问话。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北太帝君要大婚了…… 听到江奕宸的一席话，再看到他对自家冥后的体贴爱怜，不少在场的女仙们芳心纷纷烂了个稀碎。 素女闻言一愣，不由地扭头看向自己斜后方上席的紫微大帝，只见紫微大帝面色淡然、一脸平静。 “嗯……小北阴心系三界安危、以神职为首任，果真是九重天之福、后辈神只之表率啊，甚好、甚好！” 好一个临时决定！ 那织女近段时日一直在赶工的婚服，又是给谁家准备的？！ 金母娘娘看了一眼素女，突然对江奕宸意味深长地朗声笑道。 \\\"那就、开宴吧！\\\" 说罢，她便由玄女搀扶着上了大殿正中的主席，一时间宴乐齐奏、天女献寿，主宾尽欢、其乐融融。 “绾绾，若你觉得不适，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素女躲开江奕宸关切的眼神，只是轻轻摇摇头说道：“无妨，可能初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有些不适应吧……不过作为冥后，我自然也不想给帝君大人您丢脸！” 她言语微顿，冲着江奕宸勉强笑了一下。 “本座容不得你有半分委屈！” 江奕宸对素女略带生疏的口气有些不悦，他一把捏住素女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语气不容丝毫置喙，他那灼灼的眼光令素女无法逃避。 “我知道啦，夫君大人！快松手哦，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江奕宸突如其来的霸道令素女有些无措，她连忙试着用慕绾绾的腔调说话，并用手拍了拍江奕宸捏着她下巴的手。 怎么感觉绾绾不太对劲！ 手是松开了，但江奕宸心中却是一紧。 \\\"让本座看看！\\\" 江奕宸发出至阴的银色寒气，才松开了下巴便一个扣腕定住了素女的手，他眉头轻蹙、将素女的衣袖推了上去，露出一截白嫩嫩的手臂—— 那只被北天魔帝强行戴上、不可强取的白玉手镯，不知几时已裂纹丛生，丝丝黑气不断没入手腕处白皙的肌肤、顺着手臂的经络一路游走。 那股原本透净的罡炁，不知为何竟化成了魔煞之炁，可为何连自己都无法逼出、甚至带有自己神魄的血玉螭龙戒指都不能压制的黑气，绾绾的身体竟然没有丝毫排斥！ 江奕宸眼眸微眯、暗金色的瞳线寒光乍现。 “绾绾，你稍安毋躁……待本座问过老头儿一声，咱们便回冥界！” 江奕宸纤长遒劲的手指迅速结下一个复杂的银色符印，强行封在了白玉手镯上。 素女一听江奕宸要去找紫微大帝，她再次回头望向了紫微大帝的席位。 越过江奕宸的身影，她的视线意外地与紫微大帝身边的玄女撞个正着，两人的目光丝毫没有半分避让。 面对玄女那充满挑衅的笑脸，素女当下神情一滞，心中愈发浓烈的酸涩感化作幽深的怨火腾腾而起。 玄女倒是无所顾忌地死死盯着素女，她轻蔑地一笑、将手中的那束花递给了紫微大帝。 月见草。 默默的爱。 这可是本元君最爱的花…… 那日就是你，替紫微退了本元君送他的月见草！ 今日，你又拿着本元君最爱的花、以九重天第一女战神的身份安坐于紫微身侧，这简直就是对本元君莫大的羞辱！ 素女手腕上隐于袖中的白玉手镯瞬间爆出一道强劲的罡炁，冲破了江奕宸才下的封印。 随着噼啪碎裂的声音，白玉手镯显露出了原本黑曜石手链的模样，她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瞬间布满了黑气，空洞而幽深。 本元君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只因沾染情欲、爱上了你，我便万劫不复、只配堕入魔道永无出头之日！ 你，依然还是清冷寡淡的大尊神！ 她，也成了令人称颂的应命女仙！ 而我，却什么都不是…… 及腰的长发在素女的眼前狂乱飘散、看不清神情。 她缓缓站起身来、呆立于席间。 好、恨、啊！ 一袭银色礼服被周身散发出的黑气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暗影，宽大的衣袖随着裙袂猎猎作响，她身上强大的气场震翻了自己面前玉色案几上的摆盘，硕大的蟠桃应声滚落在地，原本热闹喧嚣的宴会瞬间静了下来，在座的众仙家齐齐望向了素女。 “绾绾！” 江奕宸一回头看到素女周身气场大乱，眼见黑气四溢，他一个瞬移飞速双手结印直击素女眉间印堂处。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魔煞之炁！ 绾绾多少还是知道些素女的旧事，她也给自己讲过几次，再加上夜昀从九重天带回的消息，不难猜出这几件事之间的联系。 若说素女是煞神，而手链是她当年决战前夕送给北天魔帝的，翌日阵前她因战力大减才被老头儿诛灭。 她那消失的力量，如今看来应该是被封印在了这手链之中。 她如今与绾绾融合，那北天魔帝便动了这手链的心思，所以才会上演那场物归原主的戏码！ 这让绾绾失控的黑气……怕是传说中堪能灭世的煞神之力吧！ 清亮的银色光芒从他的指尖迸出，素女闷哼一声瘫软倒下，江奕宸横腰一揽将其抱入怀中，心中快速地梳理了一番。 “奕宸！” 怀中人紧闭双眼，只是艰难地说道：“快带我回去……” “好！” 江奕宸直觉慕绾绾留在此处相当危险，便直接抱起怀中之人准备离席。 “北太帝君且慢……请留步！” 只见席间一位身着金甲白袍的长髯天神，连忙托塔而立出声阻止道。 “娘娘，今日乃您的寿宴，本不该扰了大家的兴致，但这北太帝君的冥后身上魔煞之炁颇重，附近恐有魔族作祟……毕竟神职所在，为了各位仙家乃至九重天的安危，小神还需确认一切无异后，才能方可放行！” “嗯，李天王言之有理……小北阴啊，不妨先将你家内子安顿于翠水旁的花厅处歇歇吧，本宫看她气息不畅、面色不佳，急于返回冥界也怕是不妥。” 金母娘娘面上一派和善、慈蔼，语气却不容置喙。 “娘娘……” 江奕宸薄唇一抿连忙喊道。 “小北阴——” 第46章 四御 随着一声轻咳，从四御的上席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令原本略显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小北阴，你看你……既然金母娘娘让你带我徒儿去一旁的花厅休息，那你就安心去呗！反正我这个做师父的，不是还在此处坐着嘛……” 四御上席间，坐在紫微大帝身旁的南极长生大帝，一脸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竟然不是老头儿，而是南极长生大帝出面帮衬，难不成老头儿还要与自己避嫌？ 被南极长生大帝出声打断话头的江奕宸，回望了一眼安坐于四御上席的紫微大帝。 应该是……之前自己执意从紫微垣带走绾绾的事惹他不高兴了，看样子至今还没消气！ 方才带绾绾拜见诸位大尊神时，老头儿就对自己有些爱答不理。 “白鹤啊，你也一同去照看下你那小师妹吧！” 南极长生大帝说罢，又转头吩咐了一声立于自己身后的白鹤。 天呐！ 这位在殿前失仪的小仙子，原来不单单是北太帝君的冥后那么简单，竟然还是九天应元府的女弟子？！ 殿内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凡是有些身份品阶的仙家尊神，都清楚九天应元府近万年来几乎就没收过什么女弟子。 若是除过此时殿内的这一位小仙子外，上一个女弟子便是千年前被九重天褫夺神位、打入异界的素女元君了。 初见这北太帝君冥后的样貌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个已经殒灭于世的素女元君，毕竟两人长得几乎一般无二。 没承想，这小仙子与那素女元君竟还都是南极长生大帝的弟子。 这也太巧了吧…… 凡是知晓千年前素女元君硬闯南天门、一路杀到灵霄殿的仙家尊神，更是多了些许沉默，尤其是千万年来一直值守于南天门的托塔李天王，更是对北太帝君身旁的慕绾绾心怀芥蒂。 这出面打圆场的南极长生大帝，别看他平日里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可毕竟也是司掌神霄玉清府，上照天心大道，下济幽冥群苦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既然这个与素女元君长得极为神似的小仙子，能被南极长生大帝亲唤作徒儿，那便不可妄自揣度！ 这位大尊神，可真是得罪不起！ 至于这位小仙子方才身上乍现的黑气，虽颇为蹊跷，但在事态未明、尚无定论前，还是少说为妙得好！ 反正连正主金母娘娘都未发话，旁人自然更无须强出头了…… 寡语守心、少言修身，才是为仙之道！ 在场的众仙家，纵然把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尽管在心中对慕绾绾的身份多有疑惑，但一时也不便在私下乱嚼舌根了。 “是，师尊！” 方才就一直担心慕绾绾会被金母娘娘责难的白鹤，听到南极长生大帝让他去照看慕绾绾，便连忙应声领命，准备下台阶去江奕宸的席位。 “诶……白鹤啊！将这枚定神丹拿去，一会儿助绾绾服下。” 位于紫微大帝身旁另一侧的太一尊神，从袖中探出一个白玉小方盒交予身后背着大葫芦的小童子，小童子便三蹦两跳地追上白鹤，把丹药递给白鹤后附耳低语嘱咐了几句。 这…… 怎么连太一尊神都对这个叫绾绾的小仙子另眼相待，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今年的蟠桃会还真是来对了，感觉惊喜不断、八卦一个比一个劲爆…… 四御席位上两位大尊神的举动，令看热闹的众仙家有些坐不住了，更有好事者偷瞄了紫微大帝一眼，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紫微大帝只是单手支颐，拿起玉盏轻抿了一口仙露清酿，貌似对殿内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行了，北太帝君你带着你家内子先下去歇着吧！待她情况好转，再让李天王细细盘问吧……鼓乐、继续！” 殿内主席位上的金母娘娘，她望了一眼临近自己左手边四御席位中眉头紧锁的后土娘娘，把盏浅酌、淡笑安然。 “娘娘……” 她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便否了托塔李天王还想继续追根究底的想法。 “唉！” 托塔李天王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江奕宸的怀中人，心有不甘地坐回了席位。 很快殿内又恢复了一派歌舞欢腾、喜庆热闹的场面，可后土娘娘盯着下席处江奕宸的背影，神色却一变再变。 所谓的全知全能大尊神，故有通天之术，可追过往、可知当下、可测未来，却唯独堪不破自己的命数和运道。 一切因缘业果，不过是大道天行罢了！ 作为掌管凡间阴阳、育万物、治理大地的自己，平日里因神职所在与其他三位四御尊神来往稀疏，但今日在开宴前初见江奕宸亲携慕绾绾拜会四御时，还是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 明明是两个性情完全不同的人，却又生得如此神似—— 这个慕绾绾到底跟素女有何关系？ 莫非又是紫微的杰作，他究竟意欲何为？ 当年尚在玉虚宫门中的紫微突然拜访，恭请自己出面帮他将太一家莲池中万年才开花的并蒂金莲点化成人，因其元神素白透亮、魂载阴地五炁凝晶，故唤做素女。 哎！ 那素女在自己门下没待多久，便因天资过人被玉虚宫选拔入册，师从元始天尊修学问道，不过后来她同玄女去了一趟凡间历练，回来便改投在南极长生大帝门下，入了九天应元府成了雷部司神。 当年自己就不该一时气盛，非要与金母争个什么天下至阴的高低，执意让素女下到凡间，结果让本为一体的素女和玄女两姐妹生出嫌隙、反目成仇，最终走入歧途！ 那原本仙途一片光明的素女，守心不存、因爱生魔，堕入异界后竟然被那丧心病狂的北天魔帝催化成了令六界谈之色变的煞神。 幸而在决战中，她被紫微诛杀于紫微伏魔枪下，六界之祸既除，一切皆为尘埃落定。 仙魔一念间，终究是可惜了！ 只是今日出现的这个慕绾绾，很难让人不会多想！ 难道当年相传紫微对素女有意并非流言，不然他的化身北太帝君身边，又怎会出现一个与素女相貌几乎无二的仙子呢？ 而且这仙子的本体是曼珠沙华，跟素女一样也是花灵…… 一切都太凑巧了！ 方才那慕绾绾身上的黑气，竟是异界的魔煞之炁，难不成煞神又要卷土重来了？ 素女啊，当初本宫真不该点化出你…… 后土娘娘扶额回神，见白鹤收好小童子给他的丹药快步下了台阶，他走到江奕宸身后默默而立。 看这白鹤也是对慕绾绾生有情愫，他那一脸忧色便说明了一切！ 唉，还真是谁也逃不开、避不掉啊！ 该来的总归会来，天道轮回自有结局！ 后土娘娘深沉的目光转回到一脸风轻云淡的紫微大帝身上，不由地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金母娘娘，那就请恕小神叨扰了！” 江奕宸只觉怀中之人气神紊乱，便无心耗在此处应付，他扫了紫微大帝一眼，紫微大帝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便向主席位的金母娘娘颔首施了一礼后，抱起怀中人儿立马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席位。 白鹤一个愣神、连忙趋步紧随其后，跟着江奕宸一同出了大殿。 大殿上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因几位大尊神们的出面算是暂且压了下去，席间又恢复了一派其乐融融之象。 只是众仙家在歌舞丝竹声中纷纷揣测的议论声，也渐渐响起。 如今小北阴做事，都已经不愿跟自己商量了，若不是昨夜某人特意跑到紫微垣来说了一通，自己还全然不知这小子要带慕绾绾来赴宴的事！ 阻止，定当是不行的！ 一旦小北阴心中生出了此等念头，就算阻了这一次，也拦不住下一回…… 只是这席面上的大多尊神，都相当清楚当年素女之事，这小子的做法着实太冒险了！ 年轻人，还是有些太着急了…… 紫微大帝目送着江奕宸他们一行人出了大殿，这才与太一尊神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透露出同一个信息——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慕绾绾身上乍现的魔煞之炁并非寻常，比起三魂归一出岔子更严重的，恐怕就是煞神之力的觉醒。 一旦慕绾绾被素女所控，煞神之力再次现世，那为了六界安定，便只能—— 灭魔。 有些事，得必须告诉太一和南极长生他们两个人了！ “鸢萝……” 紫微大帝微微侧身，向身后摆了下手。 “在。” 鸢萝听闻紫微大帝召唤，便快速上前一步躬身附耳下来，待紫微大帝一番耳语后，她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紫微大帝见鸢萝转身下了台阶，便与太一和南极长生两位尊神密语传音交流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难看。 而离席的鸢萝无意间瞥到早已退回自己席位的玄女，正一脸忿忿地留意着紫微大帝这边的动静，她便客气地冲着玄女拎起唇角，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这个玄女烦死了！ 自打星主大人点化了自己这六百多年，就见她纠缠了星主大人足足六百多年。 不过自己也没辙，谁让人家六千年前就是星主大人的同门师妹呢…… 才一转身，鸢萝瞬间就冷下了脸，追着江奕宸离开的方向而去。 “凤紫，去看看！” 玄女手中还握着被紫微大帝方才拒收的月见草，对正在为她沽酒的贴身女仙官凤紫使了个眼色。 “是！” 那个紫衣女仙官便心领神会地从席间悄悄退了出去。 昨夜有人夜闯琼华宫，留下字条说是今日蟠桃宴上有大惊喜，自己会遇到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 原本自己还只是将信将疑，直到今日见到了站在北太帝君身旁的她—— 果然是意想不到的“大惊喜”！ 时隔六百多年，咱们姐妹又见面了…… 姐姐，不愧是你啊！ 你才一出现在瑶池，便在众仙家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们都说你是北太帝君的冥后，可你那张脸就算骗得了别人，也逃不过本宫的法眼！ 本宫可是与那小花仙无仇无怨，不过跟姐姐你……那就不好说了！ 除了身上那独特的冷香外，你那一见面就想将本宫千刀万剐的眼神也不知藏一藏、掩一掩，还是跟当年的你一样愚蠢！ 姐姐啊，你也太不小心了…… 这里的大尊神有几人不识得你，你竟敢堂而皇之借着冥后的身份出现在寿宴上，既然你这么想出风头，那妹妹我自然也得好好帮帮姐姐你了！ 哼哼哼……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本宫只是用这月见草做了个小小的试探，你便已经心神大乱、本相毕露了。 姐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的长进！ 真令妹妹我失望！ 玄女将手中的月见草丢在了案几上，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魔就是魔，你以为你换个仙体灵舍就能成神了？！ 当年不行，如今更不可能！ 不过本宫好奇的是，你一个堕入魔道、元神俱灭的魔族煞神，究竟是怎么做到死灰复燃、重回九重天的！ 愿冒天下大不韪、逆天而行帮你的人，定是与你交情匪浅，而且必须要有通天法力的大尊神才能做到…… 起码北太帝君那个小毛孩，他可不行！ 玄女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方才江奕宸对慕绾绾的各种宠爱之态，她猛然端起琉璃盏、将盏中仙露清酿一饮而尽。 紫微，又是你…… 之前若不是你出手阻拦，将魔心初成的素女挑下九重天、让其堕入魔道，就凭她当时神智不清、体内二炁错乱之际，定会在灵霄殿前被当场伏诛、元神不存。 后来决战中，素女被你诛杀于紫微伏魔枪下，元神碎裂、身舍殒灭，本宫甚至亲眼见你击破了被北天魔帝夺取的素女元神，还以为你对她早无情意、忘情绝爱。 呵呵，你骗得本宫好苦啊！ 今日所见，便知曾经的一切皆为你的幌子！ 她，还是重生了！ 紫微，你辜负了本宫对你这千万年来的谆谆情谊…… 穿过中庭翩翩起舞的天女窈姿，玄女遥遥对上了紫微大帝淡淡的目光，她原本阴翳的眼神瞬间隐去，随即换上一张微微勾唇、笑得恰到好处的笑脸。 行，就算你对本宫无意、并无情愫纠葛，那你也只能是匡扶神族证道、维系三界安定的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 而且，你也只能是本宫唯一的紫微师兄！ 素女她是魔，她不配喊你师兄、不配倾慕于你，更不该妄图觊觎你、指染你！ 你，只能属于九重天、永远属于九重天…… 酒过三巡，宴享过半。 席间多了众仙家的来往走动，一直留意紫微大帝动向的仙女，心不在焉地与上前攀谈的仙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好不容易将其打发走，结果一回眼，发现斜对面紫微大帝的席位已经空了，瞬间心中焦躁无比。 这凤紫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不见回来，真是太耽误事了！ 方才自己应付那不知名的仙家时，看到北太帝君匆匆返回过一次席面，也不知他对紫微师兄说了些什么，一向不露声色的紫微师兄竟失手打翻了琉璃酒盏。 之后两人神色凝重地密语一番，便随即先后离开了大殿。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慕绾绾？ 不，那只是素女的障眼法！ 能让已入太上境的紫微师兄如此慌乱，也只有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了！ 想到这一层关系，玄女的脸上渐渐浮上一层冰霜，漂亮的眸子染上阴翳一片。 “娘娘……” 正当玄女失去耐心、打算离席去寻紫微大帝，却见一道紫色的身影跪在了她的身侧。 “鸢萝她去了花厅，但因北太帝君在屋内，奴婢并未敢靠近……” 凤紫左右小心看了一眼，俯耳低语禀报道。 “不过待鸢萝出来后，奴婢便假意碰巧遇上她、随口打探了一番，得知她只是前往花厅，转告了紫微大帝吩咐北太帝君注意做事分寸之类的训诫之语，并无其他。” “哦？” 紫微师兄他竟然不是去关心那个长得像素女的慕绾绾，而是让自家女仙官鸢萝专程跑去花厅，训诫了一番北太帝君。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北太帝君是由紫微师兄显化而来，亦父亦师，就算表面上不维护，这私下的情份自然是旁人无法匹及的！ 若鸢萝所言非虚，那还就真跟素女没太大关系，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那小花仙身上的冷香，北太帝君身上也有，可能都是紫微师兄按照他的喜好显化的吧！ 至于她跟素女无二的那张脸，恐怕也是紫微师兄所为…… 哼，紫微师兄还真是忘不掉她呢！ “哦，对了娘娘……那鸢萝还传话说，娘娘您若有闲暇，可去后山蟠桃园一叙，她家星主大人就在那儿。” 凤紫顿了一下，用衣袖捂着嘴说道。 什么？ 紫微师兄这是要单独见自己了！ 自那素女殒灭，紫微师兄便再无私下约过自己了，就算偶尔相遇也只是淡淡示意一下，与自己始终保持着距离。 玄女听后心口怦怦乱跳，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经完全忽略了紫微大帝的离席，是在与江奕宸密聊之后。 “你确定？” 她欣喜若狂地连忙又向凤紫确认了一番。 “千真万确！” 凤紫低头回答道。 “好，那你就留在此处，若有仙家问起本宫，你就说本宫不胜酒力乏了，出去透透气、散散酒！” 凤紫点头轻声应了一下。 玄女随即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饰，又抬眼望向斜对面仍旧空无一人的席位，便让凤紫扶将起身、独自一人快步离开了席位。 待那炫目的红色拖尾裙摆彻底消失时，凤紫这才缓缓直起身子，她傲视环顾着热闹喧嚣的宴席，唇边渐渐勾起一丝冷笑，隐入暗处消失了—— 第47章 花厅 昆仑之圃，阆风之苑。 九层玉楼玄台的大殿内飞天漫舞、鼓乐自鸣，参加金母娘娘蟠桃寿宴的众仙家们在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分外热闹的景象。 一位眉眼娇俏、头绾飞凤髻，身着青羽绦绡衣的引路女仙，恭敬地带着江奕宸一行人出了玉楼玄台。 她一路上低眉颔首，腰间的玉带随着莲步款款、轻摆长裙。 下了玄台、绕过玉楼右侧流淌如环的翠水，走进曲径通幽的明廊暗弄、入了三重玉色月洞门，最终他们在一间素白雅致的花厅前停了下来。 因为此处离金母娘娘的蟠桃园不远，花厅的前院里到处充斥着蟠桃成熟后新鲜且有些甜腻的味道。 这可是蟠桃园中耗费近万年时光才成熟的神品蟠桃紫纹缃核，普通仙家光是闻上一闻，修为都能提升不少。 可惜此时的慕绾绾，已经完全顾不上蟠桃的事了，因为此刻的她又被素女元君封死在了自己的内景深处。 气死了、气死了！ 一时不察，自己又被素女元君夺了舍，这都第二次了，难道以后自己跟她就这么一直共生下去了吗？ 若是正赶上自己跟江奕宸情浓意蜜、冲虚调和时，她冷不丁就把自己替了，那不自己就吃亏吃大发了？ 虽说身舍还是自己的身舍，可一想到江奕宸是和她…… 怎么就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呢！ 既然眼下只能是共生，而且自己怎么也打不过素女元君，那只好争取跟她谈谈，对有些事还是要约法三章…… 毕竟那是江奕宸诶，自己绝无可能与其他女子共享，哪怕是融入自己体内的素女元君也不可以！ 思来想去，今日之事还都得怪那个红衣的九天玄女，貌似她一出现，自己体内的素女元君就再也摁不住了！ 她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旧怨，怎得素女元君对九天玄女的反应如此强烈？ 可惜，自己的神识每次被迫沉入内景后便会彻底失去五感六识，根本无从可知素女元君的所思所想。 若不是方才江奕宸果断出手，在自己眉间印堂处结下了定魂印，在符箓咒术的催动下自己才算有了片刻的清醒。 可惜好不容易才强行冲破素女元君对自己的禁锢，勉强对江奕宸说了一句带自己回冥界的话，结果又被素女元君无情地拖入了内景。 啊，越想越气！ 好歹本仙子才是这身舍的主人啊，素女元君你这种商量都不待商量，一上来就直接抢夺的做法，也太不可理喻了！ 一个身舍，两种神识。 这种争来抢去的感觉简直糟透了，况且素女元君对自己有着强大的血脉压制，完全没有丝毫胜算，唉…… 就如同眼下这般情形，明明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自己却始终被困在内景之中，犹如身处幽暗的潭底，仰头望着明亮光晕中的出口寸步难行，看似近在咫尺却实则遥遥不可及，那种感觉无力且绝望。 任人摆布、支配的感觉，太难受了！ 等等…… 怎么这次被素女元君夺了舍，困在内景中的自己识感还在？ 慕绾绾连忙阖眸凝神，探查起来自己的身舍。 咦，有股未知的力量在与素女元君纠缠，怎么有点像近几日自己在梦中所感受到的阴暗之息。 那究竟是什么？ 莫不是跟北天魔帝强行戴在自己手上的那个镯子有关？ 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手镯，而是一条魔煞之炁相当浓重的手链！ 魔族就是奸诈狡猾、诡计多端！ 自己被那个大魔头骗了！ 慕绾绾想起自己恢复神识的那短暂瞬间，手腕上原本白玉色的手镯已显露出黑曜石手链的本来样子，而且从中散发出的黑气，正在顺着手腕侵染了体内的血脉经络。 可能因为自己很快又被封回了内景，那股在体内乱窜的黑气并未影响到自己，而是尽数冲素女元君而去。 不知怎的有种错觉，素女元君竟然好像是在保护自己…… 不不不，应该真是错觉，她可是要夺自己舍的人，怎么会保护自己呢！ 慕绾绾睁开眼又打量了一番紫气盈盈的内景四周，开始继续想办法如何破壁冲出去，因为她感到素女元君对自己的控制有所松动，并在持续不断地减弱。 看来她与那股黑气纠缠得相当艰难，应该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会是谁呢？ 难道除了素女元君，还有人想要自己这副身舍？ 不是吧！ 除了自己和素女元君，还有三魂归一时紫微尊神注入内景的罡炁尚未完全消解，眼下竟然又多了一股不明来历的魔煞之炁。 这身舍里会不会太挤了些！ 慕绾绾仰头望着内景出口处依旧缠斗的黑白两道流光，不由地咬住了嘴唇。 那黑气霸道、蛮横的冲劲儿，怎得让自己想起了那个大魔头北天魔帝，他定是借着那黑曜石手链侵入了自己的身舍！ 这个坏东西，哼！ 不过他不是跟素女元君是故友嘛，怎么还处处下死手呢？ 只是，素女元君夺舍还情有可原，可他这个大魔头要自己身舍干嘛？ 想不通、想不通啊！ 唉，自己何德何能……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仙，身舍根本容不下这么多大神，完全不堪重负，感觉马上就要爆裂了…… 哎哎哎！ 江奕宸你可别上嘴啊，那人不是我、不是我啊！ 停下来、停下来，快停下来！ 烦死了，素女元君又断了自己跟江奕宸的元灵血契！ 啊～～～ 素女元君，你快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啊…… 》〉》〉》 花厅的房门被引路女仙一把推开。 “请帝君大人您将小娘娘暂且安顿于此处吧！” 她立于门外、侧身退后一步，对江奕宸低声轻柔地说着。 看样子，帝君大人早已不记得自己了。 引路女仙偷瞟了一眼面色肃然的江奕宸，一丝失落的神情匆匆掩入眸底。 江奕宸冷着脸、快速打量了屋内一番，未发一言便将慕绾绾抱进了花厅。 “青鸾，咱们都这么熟了……再说夜昀将军他就在门外，这里还用得着他们守卫吗？” 白鹤一脚才跨进门槛，他顺眼一瞥院外，不由地皱着眉头嘀咕道。 常年在青华长乐界妙严宫修学的青鸾，因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临时回来帮忙，方才在殿上也是主动请缨给江奕宸带路。 “……这不是娘娘她老人家担心帝君大人家小娘娘的安危嘛！” 她听白鹤这么一说，便用被手中的香帕捂着嘴嗤嗤一笑，引得头上的翠羽步摇一阵轻颤。 “你们下去吧。” 她给一路跟过来、守在门外的两个白衣金甲神将使了个眼色。 “可是娘娘她……” 那两个守门的神将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进退。 “本座在此，有何‘可是’！” 屋内传出江奕宸的一声冷哼，那两个守门神将莫名浑身一哆嗦，便再不敢多言、乖乖退到了月洞门外守着，院内只有夜昀抱臂静静立于花厅的门外。 这傻大个还真是走了一路、看了一路…… 真是个憨货！ 青鸾一抬眼，恰巧对上了夜昀望向自己的目光，她面上一热、慌忙扭身避开。 “帝……” 她刚一转身，正巧撞上了江奕宸难得一见的亲密举动，便连忙收了声。 原来，总是冷淡疏离的北太帝君，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啊…… 只见江奕宸一手轻揽慕绾绾的脖颈，正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窗边的罗汉榻上，仔细安顿了下来。 屋外明亮的光线斜斜散落进来，洒在江奕宸如墨的长发上，透过垂落的发丝柔和了他冷峻而线条分明的侧颜。 此刻的他眉头轻蹙、垂眸轻阖，眼底笼上一道浓浓的阴影，指尖寒凉的银色光团正顺着血脉经络在慕绾绾身上游走。 在那一刻，青鸾看得竟有些痴迷。 上次有幸如此近距离得见北太帝君，还是在冥界万鬼阵与他一同修补、完善阵眼的时候，虽说只有短短半个时辰他就离开了，只留下夜昀那个榆木脑袋，可自己还是被他那通天神力和英武决断所深深折服。 像如此俊美无俦、冷傲清寂的先天神只，能被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是种福气，更别说能被这样的大尊神所眷顾、垂爱。 哎～ 可惜，北太帝君的眼里只有那个小仙子，再无旁人！ 青鸾知趣地悄悄退到了一边。 她的视线，落到了花厅门外那个宽厚的背影上。 “白鹤！” 白鹤眼见着江奕宸把慕绾绾放在了罗汉榻上，心中更是万分焦急，才听到江奕宸那清冽而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他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绾绾她怎么样了？” 绾绾？ 白鹤这小子，还真是不知分寸！ 江奕宸薄唇一抿，他望着慕绾绾头也没回，只是向身后的白鹤摊开的手、微微勾了勾。 哎呀，药！ 白鹤一个激灵，连忙上前一步将攥在手中的定神丹从白玉盒中取了出来。 “诶……” 他刚打算帮慕绾绾服下，结果还未靠近罗汉榻就被江奕宸甩了一记犀利的眼刀，而自己手中的丹药瞬间便隔空转移到了江奕宸的掌心。 “你们退下吧！” 白鹤看着手中空无一物，心中无端端有些空落，他缓缓握住拳看了一眼罗汉榻上的慕绾绾。 “白鹤……呃、师兄，本……我已经好多了，你不用太担心……” 慕绾绾费力地睁开了眼，脸色极为苍白，她朱唇轻启，言语间稍有停顿，说罢便冲着白鹤笑了一下。 “好吧，既然绾绾你无碍，那师兄我先出去了！” 白鹤看了一眼守在榻边脸色阴沉的江奕宸，自知继续留下来也是多此一举，便转身与青鸾一同退出了花厅。 门被轻轻合了起来，屋内一片安静。 “绾绾，既然你觉得好多了，那咱们即刻回冥界吧！” 江奕宸随手拿过榻边玉色的凭几，让已经撑起半个身子的慕绾绾靠扶在肘下，他说着便从玉盒中取出定神丹，送到慕绾绾嘴边打算让其服下。 “……嗯……奕宸，我这会儿已经感觉没什么大碍了，这么金贵的丹药就不要浪费了吧，嘿嘿！” 没想到慕绾绾直接用手挡住了嘴巴，讪讪一笑。 “不用替太一老头儿心疼，他那里的丹药多的是，来……乖乖服下，听话！” 江奕宸双眼微眯，语气也跟着压了下来。 “不要了吧！” 慕绾绾往后一缩，还是笑着拒绝了江奕宸。 既然如此不乖，那就休怪本座用强的了！ 江奕宸眸光一暗、拂袖而起，只见他那紧抿的薄唇微动，将手中的定神丹衔入了口中。 啊…… 慕绾绾一个愣神，整个人就被江奕宸瞬间压到了罗汉榻上，她原本挡着嘴巴的手连同另外一只手，同时被江奕宸纤长遒劲的大手一把扣死、置于头顶。 “奕宸……唔……” 还没出口的告饶，便在江奕宸用手死死钳住她下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疼，火辣辣的疼。 恣意涌动的暗金色瞳线中，清晰倒映着慕绾绾无措的眼神。 慕绾绾，这算是本座的一个小小惩戒！ 江奕宸眉眼一挑、俯身擭住慕绾绾的朱唇，舌尖轻顶将自己口中的定神丹强行送入慕绾绾的口中。 “多话……待回去了，本座再好好教你规矩……” 唇瓣上留下了江奕宸噬咬的痕迹，慕绾绾一时吃痛，忍不住轻吟出了声。 “帝君大人，鸢萝奉星主大人之命前来问安！”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个高亢的女声。 啧，来得还真是时候！ 江奕宸一脸不悦，他起身松开了慕绾绾的双手、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袍，冷冷说道：“进来吧！” 鸢萝进了花厅还未站定，便匆匆瞧了一眼罗汉榻上的慕绾绾，这才向江奕宸微微福了福身子。 “帝君大人，星主大人请您即刻过去一趟，说是有关绾绾仙子的事……因玉楼玄台那边宴享嘈杂，故星主大人他会在瑶池边的凉亭等您。” 这么急？ 不是说好宴享结束后去紫微垣，与太一和南极长生两位尊神共同商议此事嘛！ 莫非是因绾绾方才在席上的突发状况，老头儿这才不得已提前找自己商量？ 既然绾绾已服下定神丹，应该暂无大碍了。 此处有夜昀在，自己也放心。 “知道了，本座这就过去……” 江奕宸转头望向慕绾绾，轻轻拍了拍慕绾绾的手。 “绾绾，你先在此安歇，本座去去就来……无论商议结果如何，待本座回来、咱们就回冥界。” 他见慕绾绾乖巧地点点头，便与守在门口的夜昀简单交代了一番，这才离开了花厅。 “既然小娘娘这边已无大碍，那小仙也不便在此叨扰，这便回去复命……此处就劳烦二位，多多费心了。” 江奕宸翩然临风的身影才消失在月洞门外，站在花厅门外的青鸾也向白鹤和夜昀二人颔首施礼，说罢便带着月洞门外的那两个金甲神将告退了。 “哎～～～” 白鹤抬手本还想再挽留一下青鸾，结果人家青鸾头都不回一下的就走了，他悻悻摸了摸鼻子，用手肘顶了一下身旁的夜昀，一脸坏笑道：“夜昀啊，你还真是个木头！喜欢就说呀，光用眼睛盯着人家姑娘，吓都把人家吓跑了！” 切！ 人家青鸾仙子哪里被吓着了，明明临走前还冲着我笑了一下！ “哼！你也好不到哪去……我家帝君大人的小娘娘，你就死了非分之心吧！” 夜昀闷声闷气地反驳了一句。 “咳咳……哈！哪有，我可是她的师兄，别瞎说、别瞎说！” 白鹤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拍着胸脯小声嚷嚷道。 好家伙，你这看似呆头呆脑的傻大个儿，心里门清儿啊！ 以后在你面前说话得小心了，免得哪天说错了话传到北太帝君的耳朵里，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慕绾绾，那可是我师妹，货真价实、师尊认证的师妹！ 师兄关心一下师妹，也没什么不妥嘛！ “吱嘎”一声，花厅的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拉开。 立于门外的白鹤和夜昀同时回头。 “夜昀将军，方才有传话力士说冥界的白阴帅有消息带给帝君大人，他因为身份限制只得留在驿口，只得劳请您前去接应一下……帝君大人既然去了瑶池，到时候你带传话力士过去就成！” 夜昀一听鸢萝说是白无常传来的消息，心中自是一紧。 “……您快去吧！若是耽搁了冥界的什么要事，咱们这些底下做事的也着实担待不起啊！” 莫不是那些魔族宵小趁帝君大人赴宴不在冥界，又想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好，我这就去！只是这里……” 一想到江奕宸离开时的嘱咐，夜昀不禁面色犯难。 “哎呀，我这个堂堂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亲传首徒在此，还担心会出什么事？” 白鹤拍了拍夜昀的肩，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安心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师妹，定当寸步不离！” “那、就拜托白鹤童子了！” 夜昀说着便向白鹤抱拳施礼，然后转身疾步离开。 鸢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她见夜昀走远，转身起手布下一个巨大的赤色结界罩住了整个花厅。 鸢萝是木系术法，几时会用这种火系术法了？ 她就不怕烧了自己啊！ “你到底是谁？” 当鸢萝一把推开房门，白鹤突然脸色大变，用手死死扣住了鸢萝的肩膀，厉声质问道。 “我？” 鸢萝缓缓扭过头，轻嗤一声冷冷说道：“你猜！” 话音未落，鸢萝顷刻间化作无形，白鹤手中一空。 他刚想化出太玄长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进屋内趔趄倒地，随即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关闭紧锁。 不好！ 绾绾她…… 白鹤急忙抬眼去寻罗汉榻上的慕绾绾，却被眼前骇人的景象惊得僵在了原地—— 第48章 眷恋 怎么一转眼的工夫，绾绾就成了这样！ 白鹤从地上爬起来，呆呆愣在了罗汉榻前，他看到一束缀满暗红色光点的血藤顺着慕绾绾的背后一寸一寸凭空快速向上延伸，渐渐显化出冠荫硕大的血色树影。 原本明亮的花厅很快充斥了大量的霭霭灰雾，身在其中的白鹤感到有无数类似触角的东西在试探着接近自己！ \\\"绾绾，你快醒醒！\\\" 白鹤不断大声呼喊着，并快速双手掐诀，用金光咒逼退了试图靠近自己的暗红色雾气。 \\\"嘭\\\"地一声，才向前冲了一步的白鹤竟被自己面前一道无形的屏障震回了原地，他脚下打了个趔趄。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看起来像是异界的禁制法阵！ 绾绾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身处禁制法阵中的慕绾绾虚浮于半空，大大张开的手臂犹如连接着血藤树的树枝，汩汩汲取着不停闪烁的暗红色光点，整个人身上镀上一层薄而透亮的血光。 她紧闭双眼、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舒展双臂成太极阴阳式，右高左低划出两道半弧血炁收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翩跹如蝶结出一个白鹤从未见过的繁杂手印。 虽不知绾绾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直觉告诉自己，绾绾她正在做一件极其凶险的事。 \\\"绾绾，快停下来！\\\" 白鹤又大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却见慕绾绾手腕上的黑曜石手链突然冲破了银色封印，迸发出刺眼的光亮后爆裂成了无数粉末，纷纷飘落。 手链释放出的浓重黑气顷刻间覆盖了原本花厅内隐隐透着暗红的灰雾，湮没了整个空间。 得抓紧时间冲破这道禁制屏障，不然绾绾要有大麻烦了！ “咳咳咳……” 白鹤被黑气呛得连连咳嗽，他挥挥手想要驱散眼前挡住自己视线的雾障，结果发现并无半点儿效果。 于是，他右手中化出银光闪闪的太玄长剑径直向前一剑劈下，可惜用了十足力道的冰蓝色剑气，却只是勉强划开了一道极小的细口子，随即就被浓烈的黑气所吞噬。 不过，也就在剑气撕开黑气一道口子的瞬间，白鹤看到禁制法阵中大量的黑气正源源不断地侵入慕绾绾的眉心印堂处。 不，不是侵入！ 而是—— 汲取。 \\\"绾绾，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停下来！ 白鹤心中大乱，他一遍遍喊着、一次次举起手中的太玄向那道无形的屏障劈砍着，眼眸渐渐变得赤红。 “白鹤，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本元君也无心伤你……此处气场会对你的神识有影响，待久了你便会走火入魔，你……还是快走吧！” 微微透着暗红色亮芒的黑气中幽幽传出一个女声，清浅婉转却坚决肃然。 绾绾她从来都不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这定是师尊提过的那个与绾绾三魂归一的素女元君。 不好，绾绾被夺舍了！ “你根本不是慕绾绾……素女元君，你把她怎么样了！” 白鹤提剑直指雾霭中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子身影。 \\\"既然知道是本元君，那你还不退下！\\\" 随着那道清丽幽婉的女声靠近，白鹤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半分，而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太玄长剑也颓然丧失了剑气、被迫散去剑形。 女子的身形慢慢在浓烈的雾霭中显出了清晰的轮廓，她不费吹灰之力，便穿过了那道无形的禁制屏障。 白鹤膝下一松，单腿跪在了地上。 \\\"她？她因本元君而生，本元君又岂会对她如何！倒是你……” 白鹤抬头死死盯着站在了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女子。 素女元君的法力竟如此强大，自己……根本站不起来！ 慕绾绾还是慕绾绾的样子，可人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 方才充斥于周身的黑气不知何时渐渐淡化，眼前这个已被素女夺舍的慕绾绾眉间只是多了一点暗红发黑的朱砂痣，平日里黑亮通透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赤色阴翳，整个人有种莫名的妖异之感。 危险且致命，却惹得人丝毫挪不开眼。 “白鹤，你还真不亏是她的……好师兄啊！但凡当年紫微师兄能对本元君再多点呵护，本元君也不至于因爱生魔、成了那天地不容的煞神！\\\" 轻语尔尔、浅息徐徐。 当花厅内最后的一缕黑气也被那眉间的朱砂痣吸收殆尽后，她唇边绽放出一个淡淡的绝美笑容。 只见她朱唇微张、一颗金色的丹药从口中吐了出来。 “可惜了……” 素女望着手中的定神丹，轻叹一声。 定神丹固神锁魄、消弱魔煞之炁，但若是慕绾绾这身舍阴差阳错被此金丹固成了自个儿的神识，那可真就麻烦了～ 毕竟自己只是想帮她一时，并非想长久夺了她的舍。 所以，这丹药吃不得！ 那日北天带慕绾绾重游凡间故地时，自己就曾被他利用手链中的自身元神逼迫现身，而后他又多次游说自己，希望自己夺舍慕绾绾以便重获煞神之力。 可惜最终还是被自己拒绝了！ 虽说与慕绾绾共生不过短短七八日，但自己还是真切感受到了慕绾绾的幸运。 同样是尊神眷顾，慕绾绾她始终被北太帝君一心宠爱、呵护备至。 这是自己曾经渴求，但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因为自己的存在本就是原罪，紫微他自然也无法真心相付。 慕绾绾与北太帝君两人彼此爱惜有加，还真是羡煞自己，这比起当年自己的爱而不得，何其有幸！ 有意思的是，因北太帝君是紫微依照他的本相所显化，通过慕绾绾与北太帝君的元灵血契自己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而这些点点滴滴正是当年只有自己与紫微两人方知的小秘密。 甚至冥冥之中，自己殒灭时碎裂的元神竟也选了阴景天宫内室卧房窗下的一株曼珠沙华做了灵胚。 千年前的冥界，还没有那一大片一大片影影绰绰、艳红似血的曼珠沙华。 那年自己堕入魔道后负气冲入冥界，一怒之下烧尽了自己曾经亲手种在黄泉边的月见草后，紫微他一人种下了曼珠沙华—— 他不仅把曼珠沙华种在了黄泉边，还种在了阴景天宫内室卧房的窗下，乃至整个冥界。 至此以后，曼珠沙华便成了冥界这个暗色世界中唯一怒放的花，哪怕后来战乱迭起，他也拼尽全力护住了这片如火似血的花海，无意间为自己留下了后路。 曼珠沙华，花叶永不见。 是炙热无尽的爱恋，也是永生永世不再相见的绝恋。 因缘业果，嗟叹蹉跎。 可惜……已然错过！ 从遇见紫微的那一刻起，便是自己宿命的开启。 可惜紫微从来都只是按他自己的章法行事，无论自己心意如何，命运也无法被改变。 这一点，是自己在紫霄如意中陪伴他的六百多年中才渐渐了悟的。 他的在乎，永远都埋得很深、很深。 对任何人皆是如此！ 不过细微之处见真章，紫微他貌似也并不是真得像表面上那般无情—— 起码在慕绾绾和北太帝君这件事上，他留下了希望…… 一个是生于曼珠沙华的花灵。 一个是守护冥界的北太帝君。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为自己这个煞神谋一个未来，一个自己毕生在追求的未来。 为此，他不惜忤逆天尊、冒险做出了逆天之举！ 一步错算，便是仙途尽毁。 唉，是自己明白得太晚…… 如今北天已经妄图通过他祭于手链中的自身元神操控自己、从而获取煞神之力，若是真想守护住慕绾绾她的仙家命格，自己也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虽说慕绾绾与自己同源共识，可她的身舍实在太差，根本无法承受体内的煞神之力太久！ 若是她的身舍崩坏，自己与她融合后的元神消散，那煞神之力便会随之转移到北天体内。 毕竟这六界之内除了自己，也唯有他才有资格袭承煞神之力。 就以他对九重天近万年的积怨来看，若是他拥有了煞神之力，定会再次掀起一场大战！ 倘若无法阻止他，那当年自己的殒灭身死，又有何意义…… 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更好的灵壳把慕绾绾身舍内的元神融进去！ 反正眼下自己重获煞神之力，仅凭一人即可完成三魂归一，不过那个合适的灵壳—— 那、就是你了！ 素女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我的好妹妹啊，你可是与本元君同根而生的万年并蒂金莲，姐姐我泯灭于世的这六百年，你倒是一如往昔的风光！ 今日你对慕绾绾三番五次地试探，甚至还敢用月见草来羞辱本元君，想来还真够大胆张狂！ 既然你如此想挑战本元君的底线，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索性就此做个了结吧！ 至于你的灵壳，到时候就当给本元君赎罪了…… “你、你……这丹药是给绾绾吃的，又不是给你素女元君吃的，你凭什么把它吐出来！” 白鹤见素女吐出定神丹时脸色一变，一时神情激愤。 这可是太一尊神万般难求，可助仙者修行时固神锁魄、防邪魔侵损本元的神品金丹啊！ “素女啊，你抓紧时间！本君的这禁制法阵在九重天上撑不了太久，方才你的动静也太大了……” 一声傲娇的陌生男声在白鹤身后响起。 我滴个老天爷啊，这都是些什么事！ 这屋里几时又多了个人？！ 白鹤本就有些气急攻心，眼下又是一惊。 \\\"这小白鸟看到的东西太多了，留不得！\\\" 背后偷袭，无耻小人！ 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清是何人，白鹤的脖颈上就被一条森森泛着黛蓝色流光的长鞭死死缠住。 力道之大，下手狠绝。 此人身上的魔煞之炁…… 天呐，异界的魔族都混进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了，师尊他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啊！ 完了，今日自个儿要交代到这儿了…… 白鹤眼前发黑、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在失去知觉前，他只瞥到一角华丽的赤色绣金火焰纹样的衣袂从身后绕到了自己身前。 “南天，别伤及无辜……\\\" 素女轻轻摇了摇头，提醒了一句南天魔帝。 切，那小白鸟又没死，你这是着得哪门子急啊！ 本君下手自有分寸…… \\\"随你……反正本君也只是受人之托！” 南天魔帝冷哼一声，他收了手中的长鞭、踢了一脚躺在地上毫无动静的白鹤，这才抬眼望向素女。 这张脸！ 这是自己第一次看清这张脸的长相…… 确实是之前一直站在兄长大人身旁、永远面纱半覆的那张脸…… 这眉眼，太熟悉了！ 南天魔帝用手虚虚挡了一下素女的下半张脸，然后满脸难以置信地垂手、向后退了两步。 兄长大人只是说过慕绾绾与素女长得一模一样，可他从未告诉自己，慕绾绾的脸竟然是这张令人惊心动魄、见过一次便永生难忘的脸！ 后悔当年没早一点扯下这面纱，这样可能很多事的结局都会不同！ \\\"你……\\\" 面对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南天魔帝竟一时语塞，他突觉嗓子发干，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 “受人之托？哼，怕不是北天那家伙吧！” 素女眉眼一眯，仔细盯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南天魔帝。 “南天，你的御魔总真灵符明真呢？你这一身的魔煞之炁掩都掩不住，怎敢冒险假扮鸢萝？若不是那北太帝君因慕绾绾之事乱了心神，岂会发现不了你的破绽！” 这金母的蟠桃寿宴举办了万万年，却从未正式邀请过异界的魔族，哪怕是五方魔域之尊。 这南天突然出现在这儿，还故意搞出些事情，先后支走了北太帝君和夜昀，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方才自己被北太帝君强喂定神丹时，就察觉到一丝颇为熟悉、微不可察的异界魔煞之炁在缓缓靠近，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南天。 只是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两人只出现了一个，那就有些反常了！ 此时此刻的北天，他又在何处？ 这才好不容易安稳了五六百年，难不成异界又想搅乱两道的秩序、再生三界战乱？ 一想到这种可能，素女心中甚是焦急。 无奈自己此刻才夺舍不久，元神尚且不稳，再加上之前在玉楼玄台的大殿之上因自己动怒、被北天逮到机会控制了自己，在反抗中自己遭到了魔煞之炁的反噬，还引得煞神之力四溢。 为了安全起见，自己只得将慕绾绾再次封入内景深处。 可她这身舍……实在是不堪重用啊！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得早点见到玄女才行…… “……哈，多年不见，素女你说话还是如此犀利！之前本君总是不解兄长大人为何一心牵念于你，今日得见真容，才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 南天魔帝正了正神色，对素女说起话来竟然一改之前的尖酸刻薄，还耐心解释了起来。 \\\"……本君的明真在银灵子手里……噢，她刚传音回来说玄女已去了后山的蟠桃园。” 这南天为何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大有改观，莫不是又想像以前那般设计害我？ 好像……如今的自己也没有被他加害的必要了！ 银灵子都来了，那看来今日这瑶池来的异界魔族不止南天一人…… \\\"嗨，你放心去，本君不会诓你的！是兄长大人他知晓你夺舍后定会去找那玄女寻仇……本君只是帮了个小忙罢了！\\\" 原本是兄长大人想帮你，本君才难得动了点小心思。 不过眼下本君见过了你，也就算是诚心想帮你了！ 南天魔帝正说着，起手在白鹤身上施了一个缚地术，随即他转身拉开花厅的门继续说道：“素女，你的事本君不便插手……反正此刻紫微和他家的那个臭小子应当都被传话力士绊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北天他人呢？” 素女想到方才南天魔帝假扮鸢萝时有提到过冥界的字眼，心中直觉将有大事发生。 \\\"冥界是不是出事了！\\\" 她迅速凝神聚气、熟练地化出紫霄如意剑形握在手中，抵住了正要打算离开的南天魔帝后背。 \\\"拜托，本君还要赶去处理那两个麻烦的女官呢……素女你难得夺舍重生，千万别再辜负我兄长大人的一片苦心了，你好自为之吧！” 南天魔帝并未告知素女有关北天魔帝的下落，只是难得耐心地又劝说了素女一句。 这南天越是回避，就证明北天越有问题！ 素女心中起了一个不详的念头。 不行，事有轻重缓急，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找到玄女，不然一切就真得来不及了…… 眼下首当其冲必须解决的事，便是这慕绾绾身舍的问题。 只要煞神之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他问题都算不得问题！ 素女再无阻拦，只是散去了手中的紫霄如意、缓缓垂下了肩。 “蟠桃园……” 她口中喃喃自语道，任由南天魔帝走出花厅，从月洞门中消失了—— 第49章 瑶池 兄长大人，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本君不知？ 若不是今日得见这素女真容，本君还以为那个流传在魔族万万年来的上古传说只是个虚妄…… 原来这六界之中，真有混沌魔煞双生体的存在！ 据说但凡拥有传说中的混沌魔煞双生体，便可掌控煞神之力、神通堪比鸿蒙圣天，成为六界的无上主宰！ 既然兄长你真是那魔族万年难求的混沌魔煞双生体，原本大可杀上九重天成为这一统六界的至尊，可你为何偏偏要舍弃这天定的鸿福命缘？ 无论兄长你想如何辩驳，可你生造出的、身怀煞神之力的素女成了九重天的人，那便是你背叛魔族不争的事实！ 如此想来，幸好决战那日素女以身谢罪，不然本君定会以你为耻！ 兄长大人，好好做个魔尊不行嘛，九重天到底有什么好？！ 你想要人，抢来便是！ 你想上九天，打下来便是！ 手握煞神之力，何愁不能如愿！ 本君不解，甚是不解！ 兄长大人，你在素女这件事上瞒得本君好苦啊！ 原来……本君在很久以前就见过素女这张脸了！ 六千年前的那一夜，当兄长你一身狼狈、满面泪痕地返回墨渁宫时，在宫中苦苦等了你整整一日的本君，看到的正是这张脸！ 当时本君以为这张脸只是兄长你幻化而成，今日才明白，那本就是你混沌魔煞双生体中的煞生坤相。 那也是本君唯一一次见得你的坤相真颜。 一眼误终生…… 看着你那般不堪，本君后悔了！ 后悔不该乖乖听你的话，傻傻待在墨渁宫等你回来，若是本君坚持与你同去金母的蟠桃寿宴，也不至于让你遭受那不公之辱。 紫微他作为九重天的神、兄长你的同门师兄，竟护不得你周全，那……要他何用！ 兄长你好傻，都这么多年了，对他还是百般迁就…… \\\"认命吧！\\\" 南天魔帝有些怅然若失地看了素女一眼，随即轻嘲一声、转身出了花厅。 什么魔族异类不可赴宴的狗屁规矩，本君今日不就来了！ 哼，本君不但来了，还精心准备了一份大礼…… “认命？！” 素女闻言一愣，目送南天魔帝出了月洞门。 呵～ 本元君的宿命，本元君自然会认！ 不过待见过玄女、解决了身舍之难，本元君倒想放慕绾绾她一个自由！ 紫微、北天，无论你们二人心中有何谋算，皆与本元君无关！ 你们想左右的那个素女，早已殒灭身死于那场大战之中，如今的本元君只想好好护住慕绾绾—— 因为，她才是真正意义上重生的自己！ 素女心中多了一份释然，眼神也愈发笃定。 》〉》〉》 转过玉色月洞门、入了林荫通幽的小径，南天魔帝已然是一副紫微垣北极星宫第一女仙官鸢萝的清傲模样。 他从翠水往瑶池的方向一路走来，频频遇到不少仙子仙娥向他屈膝施礼，他唇角冷冷一勾、勉为其难地颔首示意还礼。 都说这混沌魔煞双生共死，那为何素女在决战中殒灭身死后，兄长他却活了下来，只是魔壳损毁、魔心震荡，不得不闭关重修。 还有，兄长他究竟是如何将煞生坤相从自己体内安然剥离出来的呢？ 而剥离出的煞生坤相又怎会摇身一变，成了脱胎于九重天万年并蒂金莲的仙子素女？ 这整件事匪夷所思、难度之甚，绝不是兄长一人便可掌控的，帮他的人除非有通天的大罗神力！ 那、又会是谁呢？ 本君心中疑惑，实在是太多了…… 看来过了今日，本君必须好好彻查一下与素女有关的所有过往了！ 绕过迂回曲折的廊亭，满腹心事的南天魔帝在一处山石隔断出的天然屏障处停下了脚步，他紧锁眉头、敛住神思，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直到在不远处的山石夹缝阴影中发现了一抹紫色的身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虽说自己贵为异界一方魔君主领赤焰地魔，但这里毕竟是九重天，对异界的法力本就有诸多禁制，再加上今日金母蟠桃寿宴来了不少神通了得的大仙家，行事还需多多谨慎些才是！ 否则稍有差池，便会坏了兄长大人的精心谋划。 “魔君大人，您总算来了！” 化作玄女身边紫衣女仙官凤紫的银灵子一见南天魔帝，面上一喜。 \\\"嗯。\\\" 南天魔帝轻轻挥了下手，便恢复了自己的本相。 “属下惭愧，就算有魔君大人您的御魔总真灵符明真的仙力加持，这强行撕出来的异界空间裂缝也是维系不住太久，顶多也就只能撑上半个时辰了！” 银灵子说着便单膝一跪，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一块泛着赤色光华的灵符。 半个时辰，应当足够了！ 南天魔帝瞥了一眼银灵子身后山石的夹缝，一道隐于山石暗影中的黑色裂痕已经越来越浅淡。 “弃了吧，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他唇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随即伸出略显苍白的手，用两根瘦长的手指轻轻夹住银灵子手中的灵符明真，华丽丽地在自己手中转了个圈，淡淡吩咐道。 “咱们走！” 没了御魔总真灵符明真仙力加持的银灵子，迫于九重天的仙家禁制瞬间就恢复成了自己的本相。 “那她们……” 刚走了一步，银灵子有些不放心地回看了身后一眼。 “哼，蝼蚁尔尔，不足为患！” \\\"要是她们透露了咱们的行踪……\\\" 南天魔帝冷哼一声，轻轻拍了下银灵子的肩，擦肩而过时他狭长的赤眸淡淡扫过银灵子，银灵子立马收住了话音。 \\\"你速去集结先锋，马上要有好戏开场了！\\\" 就知道主人会这样，幸亏自己先一步给那两个女仙官洒了噬灵粉。 是死是活，看命喽！ \\\"遵命！\\\" 银灵子应了一声，她媚眼一眯、心中不免得意。 待南天魔帝与银灵子二人离开半个多时辰后，那道隐于山石中的异界空间裂缝便完全消失了。 \\\"扑通\\\"一声，从山石的夹缝中凭空软软倒出两个仙子—— 一位正是奉紫微大帝之命，前去给江奕宸传话的女仙官鸢萝。 而另一位则是被银灵子开宴前借机替换掉的、玄女的贴身女仙官凤紫。 远处后山蟠桃园的天穹之上雷云滚滚、狂风骤起，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厚重堆叠的层层云间隐约可见金色雷电不断闪动。 》〉》〉》 目之所及，无边之遥。 位于玉楼玄台左侧蜿蜒如带的瑶池中，朵朵金莲千年不败、碧叶连天随风轻摆，清澈通透的水面仿若轻纱笼罩波光粼粼，随风漾起层层縠纹，水雾氤氲间自是一派仙家胜景—— 时而有仙鹤低空掠影，时而有龙鱼跃出，仙界独有的白亮柔光散落在水中映出了淡淡金色，而靠近浅滩的水草随波飘摇。 风过水皱，轻漫池岸。 \\\"快看快看，那是北太帝君诶……\\\" \\\"好像真的是他啊，听说今日赴宴他是带着自家的冥后一同前来的！\\\" \\\"啊，不是吧……\\\" \\\"是真的，我方才就在殿上侍奉，听北太帝君他亲口说的，三日后就要在冥界与那不知名的小仙子大办婚宴了！\\\" 偶尔途经此处、结伴而行的仙娥们，总会心照不宣地相互对视一笑、面红耳赤地低着头小声谈论一番，言语间还会再偷偷瞅一眼站在瑶池凉亭内的江奕宸。 \\\"等等……我怎么听得有些迷糊了！你的意思是说，北太帝君和那个所谓的冥后之前并未举行婚礼？\\\" \\\"对呀，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 \\\"哇～那这北太帝君还真是……嗯……也就是人家神位尊崇，又得好多大尊神的偏爱才敢如此无视礼法，但凡换个没背景的小神仙试试……唉，说不成、说不成哟！\\\" \\\"没礼成就以夫妻相称，这也太不合理法了！\\\" \\\"行了行了，大尊神的事咱们还是少说为妙，反正北太帝君是否婚配，都不影响我对他的喜欢！\\\" \\\"咦……你还真是……啧啧……\\\" 路过的仙娥们都走出了老远，她们嘴上说着北太帝君的八卦，可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频频往回偷瞄。 唉，谁让这是九重天上众仙家津津乐道的北太帝君啊！ 只要能多看一眼，哪怕就是他那完美的背影，也能回味无穷、思寐悠长…… 面朝瑶池负手而立的江奕宸衣袂翩翩，他那如墨长发上的银色发带随风微扬。 如纱如雾的水汽落在他那身银色的礼服上，润得那衣袍浅银色的龙纹泛起淡淡的莹润光泽。 一袭鲛绫纱衣的罩袍用银色的宫绦松松拢着，隐约可见他修长高挑的身材、矫健紧致的腰身。 这些碎嘴的仙子还真是聒噪！ 在这儿已经等了许久，怎么老头儿还没来？ 也不知服下定神丹的绾绾如何了，元灵血契在这瑶池竟然使不出来…… 虽说江奕宸俊颜冰冷、薄唇紧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可他周身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气场，不由自主地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北太帝君果真是俊美无俦啊……” 又一声忍不住的惊叹声随风传来，引得江奕宸眉头一皱，心中甚是不悦。 “嘘……快走！” 一阵轻蹑蹑的细碎脚步从江奕宸身后经过，当那显得少许慌乱的步伐渐行渐远后，江奕宸这才将宽大的流云广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松了松。 这次借金母娘娘蟠桃寿宴之际，带绾绾一同前来赴宴本身就是一次冒险试探。 前两日派夜昀在九重天上私下打探了一番，也大致了解到一些有关素女元君的秘辛。 比自己预想的……更糟一些！ 原来素女元君不仅仅是堕仙那么简单，她还是魔族的灭世煞神。 老头儿应该是清楚素女元君的真实身份，而且决战时素女元君也是他亲手诛杀的，那他为何还要出手帮绾绾？ 毕竟绾绾与素女元君同源同脉！ 素女元君是煞神，那绾绾她…… 不，绾绾就是绾绾，她绝无可能成为第二个素女元君！ 她也是本座认定的妻子、非娶不可的仙后！ 当年旧事老头儿既然绝口不提，那自己也不愿细究！ 既然绾绾她逃不掉与素女元君的联系，那就必须清楚这九重天上各路仙家尊神对她的态度。 自己虽知绾绾她并非素女元君，可旁人难免会将她认定为素女元君的重生！ 所以今日之事，必须要有个眉目…… 方才自己带绾绾去席间走动，其间不乏有亲历过大战的仙家尊神，他们肯定认得素女元君，但竟无一人试探。 除了那个九天玄女！ 倘若这些大尊神对绾绾仙后的身份无异议，那自然是极好的结果，这样她往后的仙途也会顺达一些，甚至有机会承遇更多的机缘和福泽。 当然他们若是不认可也无妨，今日借金母娘娘宴请之际，自己也告知了众仙家绾绾的身份，哪怕就算他们颇有微词，待三日后冥界大婚礼成，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反正自己这个冥界帝君三千年的任期才不足千年，来日方长！ 等娶了绾绾后，大不了自己安心冥府事务、少在九重天走动，与她一同在冥界过二人的逍遥日子就好。 江奕宸想到这里，唇角不由地微微勾起，眸中多了一丝笑意。 那个对绾绾百般试探的九天玄女，自己平日里就不喜，她每次一见老头儿眼神都就不对了！ 听了有关老头儿跟素女元君的旧事，好像总有这个九天玄女的掺合，真没想到他们的纠葛竟然能扯到千万年前，啧啧…… 原本觉得身为九重天第一女战神的她不至于做出有失仙格的事，可今日看她对绾绾那般咄咄逼人，那些传闻也未必有假。 这个女人，要小心提防！ 倘若她把绾绾错当成素女元君的重生，那就很有可能当年她对素女元君的那些旧怨，会尽数转嫁到绾绾身上。 而绾绾体内至今尚未彻底相融的素女元君神识，若是被这九天玄女频频刺激、不断挑衅，说不定便会引发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方才席间绾绾突发异常、道心不稳，就已经证明自己的担心并非多余！ 素女元君神识不散，皆因她心中执念未除，而她的执念无法化解，绾绾便会自在不得、处处受限…… “北太帝君！” 一声温柔的苍老女声在江奕宸身后突然响起，江奕宸猛然一怔，立马回转向后警觉退了一步。 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地被人近了身！ 这若不是来者境界之高，便是自己心神过于不宁。 他定睛一看，来者朱衣戴缨、额生双龙角、眉宇间自带英武之气，金色龙鳞纹饰覆衣、五彩羽锦缀裳。 \\\"啊，小神不知竟是应龙上神……\\\" 一见眼前的慈爱老妇，竟是自己几日前在昆仑天柱上才领教过其厉害的应龙上神，江奕宸立马颔首恭敬地施了一礼。 \\\"您怎么也来赴宴了……\\\" 应龙上神手持九龙法杖，冲着江奕宸笑着点了点头。 “唉，着实金母盛情难却，想来反正都在昆仑离得不远，老生便过来走动走动……才去大殿打了个照面就觉得过于喧闹，便自来此处寻个清净。” \\\"哦，原来如此……\\\" 江奕宸一听应龙上神是从玉楼玄台那边过来的，便顺嘴打问了一句：“那您从大殿过来时，可曾见紫微尊神他离席？” “未曾。” 应龙上神微微一笑，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什么？ 自己在此处等了老头儿快一炷香的时间，他竟然压根儿就没打算来！ 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奕宸心中一沉，他连忙揖手向应龙上神道谢告辞，便匆匆返回玉楼玄台去寻紫微大帝。 这才走到大殿门口，他便远远望见夜昀带着一名传话力士与殿前的金将侍卫起了争执。 只见气急上头的夜昀一时争论不下，情急之下竟从腰间拔出了佩剑。 金母娘娘寿宴当前胆敢动武，这可如何使得！ “夜昀！” 江奕宸连忙移形换影、一声冷呵拦下了行事鲁莽的夜昀。 “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睨了一眼夜昀手中扬起的剑，厉声问道。 “帝君大人，您怎么在外边？” 夜昀看着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江奕宸颇感意外。 “七爷他派来传话力士，说有冥界要事禀告！这传话力士不见您本尊又不传信，属下怕扰了您与紫微尊神在殿上说事，便想将传话力士一同带入大殿，可这守门的金将侍卫非说传话力士品阶不够不得入殿……结果僵持不下，属下就急了！” 夜昀一脸气愤地说道，随手“啪”的一声将佩剑狠狠插回了剑鞘。 “你不是明知本座在瑶池嘛！” 江奕宸心生疑虑，隐隐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哦～属下从驿口处一接到传话力士便赶往瑶池，结果半道儿上碰到了琼华宫的女仙官凤紫，她说您已回了大殿，正与紫微尊神谈事……所以属下怕耽误事就直接改道回了玉楼玄台……” 琼华宫？ 又是九天玄女！ 夜昀察觉到江奕宸的脸色愈发阴沉，他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传话力士！” 江奕宸看向一旁沉默缄言的传话力士，寒眸中那道暗金色的瞳线犹如烈焰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身上骤然迸发出阵阵阴寒之气—— 第50章 父尊 丝竹不断、喧闹熙攘的玉楼玄台，惹得江奕宸一阵心慌。 “本座知道了，下去吧！” 听完白无常传来的冥界消息，面色冷凝的江奕宸冲着传话力士微微挥了挥手，然后望向了西王母宫大殿内，那一番祥和、欢愉的景象。 北天魔帝，你终究还是对冥界动手了…… 此时主席位上的金母娘娘容光焕发、喜笑颜开，而各路贺寿的众仙家也酒过三巡、多少添了些醉意，少了平日里的拘谨。 他们在席间时而来往走动、时而侃侃而谈，更有甚者勾肩搭背，说到兴头时神采飞扬、手舞足蹈。 这边绾绾出了状况，冥界那边又生出了事端，必须得赶紧知会老头儿一声！ “夜昀，你留在此处，本座很快出来！” “遵命，帝君大人！” 江奕宸将夜昀一人留在了门外，自己则快步入了大殿。 若是绾绾身体尚可承受，还是得尽快带她回冥界，将她留在九重天，一旦她体内的素女元君再次借机生事就糟了！ 旁人眼中只有一个叫慕绾绾的冥界仙后，素女元君作乱，所有的矛头只会指向绾绾一人，而自己却无从辩驳。 毕竟素女元君身为煞神，已殒灭身死、魔心永寂于六百多年前的那场大战。 正如方才在殿上的那一幕，席上的众仙家只会认为是冥界仙后慕绾绾失仪，而非旁人…… 江奕宸一路匆匆绕过身边的众多宾客，由侧边过道迂回到上席，并未过多引起席间其他仙家的注意。 嘶～ 这大殿上怎么就突然变得阴冷非常！ 好几位正在吃酒闲聊的仙家，突觉身后寒气逼人、后背阵阵发紧，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 咦，这北太帝君不是去了花厅，怎得又回来了？ 这冥界的人啊就是阴气重，哪怕是再受大尊神们偏爱的冥君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在那方死寂无趣的苦寒之地掣肘异界魔族，一待就是三千年！ 身上没有半点仙家的至阳正气，神不似神、鬼不似鬼！ 唉，还是在九重天好啊！ 随便谋个清闲自在的神位受受香火、添添福德，照样也能混个修为精进、大道有成！ 若是脑子没问题，谁又会愿意去冥界那种鬼地方找罪受啊！ “尊神！” 一身阴寒肃杀之气的江奕宸并未返回自己的席位，而是径直走到了四御席位紫微大帝的身侧。 “……小神有要事禀奏！” 他紧紧绷着下颌线，眸中的暗金色瞳线寒光森森，说着便一撩衣袍端端跪坐下来，凑近紫微大帝附耳低声说道。 “她的事，宴享结束后咱们去紫微垣细说，太一与南极长生二位尊神也会一同前往！” 紫微大帝信手拈起面前的琉璃盏，抬眼扫过场面上略显醉态的众仙家，对江奕宸淡淡说了一句。 你这小子怎么在慕绾绾的事上，屡屡沉不住气！ 真不知是福是祸！ 作为仙家尊神，尤其还是神位在身的先天神只，秉承大道皆需清心寡欲、释然坦荡，何况还是掌管冥界、事关凡间生死轮回之事的一方帝君！ 哎，不过这小子如此鲁莽行事，也不能全怪他！ 当初显化他时，自己孤注一掷将心中对素女的情丝全全倾注于他，也难怪遇上情爱之事，他便失了身为先天神只该有的分寸。 自己这般虽说确有私心，但更多的也是希望他能用自己的方式不困于情、不惧于爱，不再犯与自己相同的错！ 毕竟他的情劫，亦是自己的情劫！ 他若能堪破，自己方可自得…… 真不知自己当初此等冒险的决定，孰对孰错？ 他与慕绾绾的宿命，源于自己和素女长久的纠葛，但他们二人的命格已在双方相遇后所经历的每一次选择中发生着变数，结局究竟如何，就算自己身为大尊神也依然无从可知！ 自己虽在旁人眼中早已神归太上、勘破了诸多纷扰，成为众仙家、乃至整个三界崇敬的大尊神，但实则如何，也只有自己清楚—— 心困一念，终不得破境之奥义。 可能、待素女她放下心中执念，真正与慕绾绾合二为一重获新生时，自己才方能做到忘情而至公，得情皆忘情吧！ 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难，太难了…… “不是绾绾的事……是冥界出事了！” 一听紫微大帝误会了，江奕宸连忙摇头解释道。 “……北天魔帝一个时辰前在未触动阴景天宫防御结界的情况下，直接闯入中枢密室抢走了紫微伏魔枪……他的目标极有可能是万鬼阵，小神需速返冥界！” 阴景天宫作为冥界的机要中枢所在，所布置的防御结界乃是由历代冥君抽离自己的元神凝炼而成的通灵法阵，非冥君亲近之人无法入内。 倘若强行闯阵则会自动触发禁制，宫殿四周盛艳怒放的曼珠沙华将会化作滔天的红莲业火，顷刻间将擅闯者焚烧殆尽！ 可这北天魔帝为何闯宫能毫发无损？ 莫非…… 江奕宸突然想起了慕绾绾的那截断发。 发为血之余。 北天魔帝留存了绾绾的头发，他定是借绾绾的血气入了阴景天宫的结界…… 原来为了今日，他早已谋划良久！ \\\"什么？\\\" 紫微大帝闻言神色微变，他手中的琉璃盏“哐当”一声翻落在案几上，少许仙露酒酿飞溅到了他浅紫色的衣袖上，留下了几处深浅不一的酒渍。 “出去说！” 江奕宸轻轻颔首应了一声、率先离席而去，而紫微大帝与身旁的太一尊神和南极长生大帝简单打了个招呼，也匆忙离开了大殿。 在玉楼玄台旁一处清静的楼廊角隅处，夜昀远远守在一旁。 紫微大帝见四下无人，便抬手轻挥宽大的流云广袖，随即起了一个紫色的结界将自己与江奕宸罩住，以防隔墙有耳。 “你确定是北天魔帝所为？” “是，小神确定！据白无常奏报说，一个时辰前魔族突然发难，北天魔帝率兵闯过异界空间裂缝，当时正在虚危山值守的牛头马面闻讯赶去，却被魔神荧勾所带的一小撮魔族精锐牵制在了悬渊空间裂缝处……而那北天魔帝只身一人从血池杀至罗酆山，由阴景天宫内室卧房的方位进了宫……因未触动阴景天宫的结界，就连镇守宫门的刑天也是后知后觉，等白无常赶去阻拦，便于北天魔帝在中枢密室起了正面冲突……可惜两人实力过于悬殊，百招之内白无常就败下了阵来……最后北天魔帝夺下紫微伏魔枪便冲去了虚危山！\\\" 江奕宸清冽的声音透出阵阵焦虑，他一想到被北天魔帝利用的慕绾绾，寒眸又冷了三分。 \\\"小神猜想……他怕是想破阵！\\\" 什么劫持绾绾是为找素女叙旧，一切都是他满心的算计！ 不过，他对阴景天宫倒是熟门熟路，连绾绾待了许久都会迷路，却被他轻易锁定了中枢密室的位置！ 他跟老头儿的关系，根本不是一般的旧识吧！ “无妨，光有紫微伏魔枪就想轻易破阵，他也太自以为是了！” 紫微大帝冷哼一声。 一个时辰前……那时金母娘娘才开宴不久！ 这边九重天上，玄女对慕绾绾的发难、素女对慕绾绾的夺舍，怕是与北天你脱不了干系。 那边趁小北阴赴宴冥界无主，便率魔族精锐直捣黄龙。 北天，你还真是好一番筹谋啊！ 哼，不过就算你费尽心思、夺去紫微伏魔枪也是徒劳，没本星主的元神本命催动，那顶多只是把神兵利器而已！ 本星主当年能用紫微本命星做阵眼布下这上古锁灵阵，如今小北阴一样能收拾得了你！ 你自大战落败后，便带领五方魔族蜷缩于异界踞而不出，原以为你后来魔心入世、重塑魔壳，会对当年战乱之祸有所醒悟！ 如今看来，是本星主错了！ 这都已然过去了六百多年，你心中仍是从未放下对那十万被困族人的救赎执念！ 他们是因你一己私欲挑起战乱所付出的代价，你当然会放不下！ 这世上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止一种，但你偏偏选了最坏的一种！ 你逼死了素女、也困死了他们！ 那日若不是素女她要拼死护你，本星主绝无可能让你从冥界全身而退！ 可……若是本星主当真赢了你，那等押你到九重天，你便一定会死…… 素女可以死，那是她身为煞神对六界、对众生必须做出的一个交代！ 但你绝不能死，你只能永生永世做那异界的魔尊！ 因为，本星主不想失去你…… 这个……对手！ 紫微大帝想着北天魔帝，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张苍白绝美的清丽笑容。 那一袭熟悉的素白身影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消散，就好似要从自己的记忆中消失一般。 紫微，你可曾后悔过？ 未曾…… 你知道嘛，她在我身边相伴的那些岁月，就好似从未与你分开！ 有时真会把她当成你…… 可她，并非是你！ 唉，有关她的梦魇已经在脑海中盘亘了六百多年，就算自己尝试了无数自赎之法，却始终挥之不去、念之无果。 万万年来，你我相生相克、相知相惜，始于、终于！ 也许六千年前的那一夜，便注定了你我纠葛的宿命…… “那你速回冥界吧，务必守好万鬼阵！” 紫微大帝的紫眸暗光闪动，语气笃定地吩咐道。 “遵命！” 江奕宸迅速颔首领命转身出了紫色的结界，不过才走出两步便稍有迟疑。 \\\"小神这便去花厅，接了绾绾一起回冥界！\\\" 他返身再入结界，对紫微大帝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慕绾绾的事，唉…… \\\"不可，你还是先让她暂且留在九重天吧！如今冥界战况不明，她又刚刚被黑气所侵、神识不稳，你这一去必与北天魔帝有一番恶战，切不可有丝毫分心！\\\" 紫微大帝轻叹一声。 \\\"……她就交予本星主看护吧……你放心去应战，别忘了你的神职所在……北太帝君！” 由老头儿看护绾绾…… 江奕宸抬头定定望着与自己相似的那双眼眸，那淡紫色的眸中一片淡然，显得坚定、决然且无情，一时间心中有所犹豫。 与慕绾绾一同经历的种种，还有通过这几日才从九重天打探到的素女元君旧事，着实对眼前这个显化了自己的父尊，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种……不信任感！ “北阴，万鬼阵那边应该还能撑上一个多时辰，而你……还欠为父一张婚帖！” 紫微大帝淡淡地笑了一下，仅用一句话便令江奕宸卸下了所有防备。 老头儿说这话的意思是…… 他与素女再无瓜葛，也以父尊的身份同意自己跟绾绾的婚事了？！ 楼廊檐角间透下的白芒笼在了紫微大帝的身上，江奕宸一瞬间觉得眼前之人竟然变得虚幻、有些不真实。 “父……父尊！” 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喊过老头儿了！ 江奕宸浑身一怔，他心绪难平地轻唤一声。 “嗯。” 六百多年啦，本星主终于又听到小北阴喊自己\\\"父尊\\\"了…… 紫微大帝眉眼微翘、唇边有着无法掩饰的笑意。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遥坐中天紫微垣北极星宫的一宫之主，也不是传说中那个了无牵挂、冷情至圣的大尊神。 他只想做小北阴一人的父尊。 \\\"那就拜托您了！\\\" 江奕宸再无多言，扑通一声重重跪拜了下去。 长久以来，别人眼中的自己永远都是一副冷清孤傲的模样。 其实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自己也想成为像父尊这般至高无上且令人崇敬的先天神只。 每每见到神俦无双的父尊只觉遥不可及，总叹自己还差得太远…… 行吧，之前与北天魔帝的交锋都不作数！ 自己今日定会全力以赴、以命相搏。 希望不辜负父尊、也不辜负自己！ “好了，起来吧！” 紫微大帝伸手一把扶起江奕宸，帮他把散落于胸前的墨发轻轻捋到了耳后，脸上也多了些许温润的笑容。 有这样的父尊看护绾绾，自己也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江奕宸的唇角微微一勾，他眸中的暗金色瞳线流光溢彩、点点闪着银芒。 绾绾，因异界魔族突然发难、冥界生乱，你暂且随老头儿回紫微垣休养，待事态平息后，本座亲自接你回家！ 江奕宸凝神锁息、灵犀一动，再次试着用元灵血契联系了一下慕绾绾。 好！ 这次，竟然很快就收到了慕绾绾的回音。 那方才自己在瑶池时，怎得就联系不到她呢？ 正当江奕宸心中疑惑，便听到慕绾绾清脆的声音中突然夹杂着一声闷哼。 绾绾？ 这才连上的元灵血契，怎么又断了！ 江奕宸心中腾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立马伸出纤长遒劲的手指快速掐诀，瞬间左手无名指的那道玄色螭龙戒指的戒痕亮起了赤色血光。 再用血灵咒通感一下试试！ 只见江奕宸十指相对旋转结印如莲绽放，眉心渐渐散发出一道寒芒森森的银色神印。 玉楼玄台左侧的翠水上空，不知几时堆积了层层厚重的黑云，云间不时有金光乍现，阵阵亮芒透过云层犹如镀上了一道金边，从天边由远及近的滚滚雷声也愈响愈烈。 那是后山蟠桃园的方向！ 怎么看着像是九天神霄府的雷法，但又感觉这施布的雷云颜色有些不对劲！ 今日来赴宴的众仙家之中，能操控此等大场面神霄雷法的也只有南极长生大帝一人。 除非…… 抬头望向天边的江奕宸，突然脸色一变。 “北太帝君，速速归位！” 紫微大帝起手一束紫芒打断了江奕宸的血灵咒，他突然一改之前的温情脉脉，对江奕宸厉声呵斥道。 \\\"可绾绾她……\\\" 江奕宸看了一眼天边异样的黑色雷云，又看了看不远处焦急等待的夜昀，他心中一时两难，薄唇紧抿、喉结上下滚动欲言又止。 就算素女元君借绾绾身舍作乱、令瑶池难安，但这里毕竟是金母娘娘的地界，今日来赴宴的各路大尊神也比比皆是，他们定不会坐视不管！ 父尊，您一定要替孩儿护住绾绾啊…… 待今日冥界乱事荡平，小神定当有召必应、有唤必达！ “遵命！那小神就将绾绾她……托付给您了！\\\" 江奕宸一番权衡后，便毅然拜别紫微大帝，带着夜昀从楼廊拐角处消失了。 “小北阴，你就安心去吧！” 直至江奕宸和夜昀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那片白亮之中，紫微大帝这才看了一眼黑云压顶的蟠桃园方向。 这熟悉的黑色雷云，自己曾在决战的那日见过。 他望着天穹之中翻涌不止的黑色雷云轻叹一声，便缓缓阖上眼、掩住了紫眸中深藏的失落。 素女还是夺了慕绾绾的身舍，重新掌控了煞神之力。 感觉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难道，自己这次又错了吗？ 天道循环、因缘业果，即使过了近千年又如何？ 终究是逃不掉、避不开！ 素女啊，你还是放不下，就如同我放不下你一般—— 第51章 玄女 幽幽甜香，飘溢绵长。 顺着紫纹缃核蟠桃的味道，素女凭着自己旧时的记忆，很快便寻到了金母娘娘的蟠桃园，园内尚无玄女的身影。 可能因玉楼玄台那边的寿宴进行得正酣，位于阆风苑后山的蟠桃园反倒显得格外冷清，她一路从翠水的花厅走来，也不过是偶遇了几个行色匆匆的仙娥。 才不过千年，这九重天上果然已无人识得本元君了。 与那几位仙娥擦肩而过时，她们并未按仙阶规制对素女行礼。 素女见状轻嘲一声，摇头笑了笑。 这蟠桃园的紫纹缃核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熟。 可惜蟠桃等待再久，亦可最终实实在在握在掌中，情爱却更像是一场镜花水月，哪怕会萌芽、会开花，但不一定能修成正果。 正如自己对他的一腔爱恋，最终却落得那般不堪！ 也许，当这九重天上再无自己的神位、无法保留名号，随着无人念祭、无人供奉时，也就是自己真正消亡的时候吧…… 死去，不可怕！ 可怕的，是无人记得！ 素女抬手将微风拂乱的额发轻轻挽于耳后，放眼望着满是远近叠峦、一树一树结满桃子的蟠桃树，她那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脑海中却是漫天飞舞的桃花雪。 这满园的蟠桃，不及度朔山的桃花啊！ 素女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慕绾绾与江奕宸在度朔山的那段记忆，她不由地唇边轻轻一勾，眼神柔和了不少。 那丫头好似一直很抗拒与自己分享她的神识，而自己却恨不得将所有的记忆都给她。 因为她只有了解了自己的全部，才会更好地爱惜自己，才能把握好与紫微的距离、也不会被北天所牵制。 甚至，极有可能会将体内的这股煞神之力用得比自己更好。 明明不甘天命，却句句屈从天命！ 明明空有一身神通可以护佑苍生，却选了用元神消散的方式来挣脱宿命的桎梏。 当年自己来用殒灭神寂的极端方式结束了一切，现在想来那并不是勇敢，而是一种逃避、一种懦弱！ 与慕绾绾共识不过寥寥数日，她竟然给自己带来了从未拥有过的希望—— 就是她身上那种生生不息的鲜活感。 是希望、是憧憬，是自己曾经永远不曾等到的美好！ 如今北天对自己势在必得，通过手链煞神之力中他留存的元神牵引，已经多次控制过自己的神识。 若再这样下去，自己就护不住慕绾绾了！ 一旦慕绾绾的神识也被北天所控制，那煞神之力则会全部解封，恐怕到时就连自己也无法阻止他了！ 混沌魔煞双生，这是自己无法改变的宿命！ 幸好紫微他留在内景的罡炁还能多护慕绾绾一阵子，只是这具曼珠沙华的灵体恐怕撑不住多久了。 当年自己堕入魔道后，在异界隐隐察觉到了北天与自己的双生之事，于是借南天魔帝寻衅之事离开异界、隐入凡间。 在那两三百年里，自己一边匡扶正道、一边踏寻六界，一心只想求得一个答案。 功夫不负有心人，自己终得一本上古残卷，里面记载了与混沌双生有关的上古秘史。 据卷轴中所记载，混沌双生体源于上古混沌之力，仅存于二族。 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只是靠宿主而存世，并无善恶之别。 于神乃为昊天之力，于魔则为煞神之力。 混沌之力缥缈虚无，无人可知其何时出现、选择何人，只知常存于混沌虚无之境，只有六界内出现天命宿主，才会以混沌双生体而现世。 混沌双生体同生共死，承袭于坤元、依附于乾元，阴阳合一、自成一体，且生生不息、永世相存。 除非阴阳相悖、乾坤离心，混沌之力方可消弱。 混沌之力既入异界，那自然就成了被九重天神族所忌惮的煞神之力，而自己与北天正是那天选之人。 不过原本一体双生的天选之人，北天究竟是如何做到将自己安然剥离，化出了两个独立的个体，至今自己也不得而知。 但如此一来，无形中也削弱了自己这个坤相体内的煞神之力，只不过这六界之中，几乎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可惜尚未来得及再去寻找其他残卷，九重天便对自己下了六界诛杀令。 哼…… 他们根本不知，一旦本元君身死，体内的煞神之力便会自行回归魔生乾相的北天。 杀我，怕是神族最愚蠢的决定了！ 以魔临世，众生皆苦。 神族虽然迂腐死板，但治世三界确实比魔族更合适，所以本元君并不想让北天成为灭世之主。 既然之战因本元君而起，那便由本元君还这六界一个太平好了…… 混沌魔煞双生同生共死，北天与这六界众生同为无辜，他不该与自己共死。 与其等自己身死后煞神之力自行回归北天体内，还不如利用自身魔煞之炁将其封印，既保全了北天、也解了煞神乱世的后顾之忧。 于是在赴死前自己便用魔晶封存了体内的煞神之力，化作手链安心交予了北天。 由他保管，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作为魔生乾相的他，煞神之力不会反噬于他，但也正因他是魔生乾相，他便无法操控煞神之力…… 嘶～ 又开始了…… 立于硕果累累的蟠桃树中，素女额间的暗色朱砂痣突然溢出一丝黑气，几道犹如皲裂的黑色纹样瞬间蔓延了开来，顿时她全身传来阵阵剧烈的刺痛。 这身舍承受不住强劲的煞神之力，快要失控了！ 素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除了身舍的失控，神识也被北天利用留存于煞神之力中的元神再次操控。 不多时，素女眸中赤色阴翳下弥漫起了隐隐的黑气，她身体摇晃不稳、视线变得模糊，只得连忙用手攀住眼前的桃枝，蟠桃树被扯得哗啦作响。 若是有魔晶就好了，还能勉强压制住煞神之力，助自己与北天抗衡…… “呀，本宫还以为是紫微师兄呢！” 恍惚间，素女看到一只纤柔的手拨开了自己眼前沉甸甸的桃枝。 她，终于来了！ 素女听到那声记忆中早已久远的熟悉女声，她连忙收敛心神、蓦然抬头，心也一寸寸变得冷硬起来—— 果然是那抹令人生厌的赤艳之色！ “哟……原来是北太帝君那尚未过门的小、娘、娘啊……” 到了蟠桃园并未寻见紫微师兄，反倒是发现了这个站在桃林中正在发愣的……故人。 虽说是被人设计，但本宫既然来了，那就顺便看看你这个借尸还魂的死人，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玄女轻笑着、口中满是奚落地走了出来。 \\\"还是本宫应该说……姐姐，好久不见啊！” 她上前几步，凑到神识有些散乱的素女面前故意一番端详，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 “确实好久不见……自打本元君堕魔的这千百年来……妹妹你、可过得安心？” 在帮慕绾绾换身舍前，自己还有些旧账须得清算！ 素女强忍着身体传来的爆裂之痛、缓缓挺直了后背，她满眼犀利之色、盯着一脸假笑的玄女，不由地咬着牙回了一记冷笑。 “呵呵～昨夜有人特意传信于琼华宫，说今日蟠桃寿宴上本宫将会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人……原本是不信的，不过方才看到姐姐你顶着冥后的身份出席时……本宫终于信了！\\\" 玄女轻笑一声、豁然松开手中的桃枝，引得满枝的蟠桃上下抖了抖。 \\\"紫微师兄怕是不会来了……这不过是姐姐精心布下的一个局罢了！\\\" 她又打量了一番素女，发觉素女神情有异，便向后谨慎地退了一步，藏于袖中的手暗暗化出一条赤色的软绫。 \\\"你说是与不是呀，姐姐！\\\" 难怪大殿之上玄女对慕绾绾百般试探，原来早就有人对她通风报信！ 她这是想当着众仙家的面，逼出自己！ 呵，一如既往的好手段…… 不过还真被她做到了！ 只是如今知晓慕绾绾与自己有关联的人屈指可数，会有谁如此想让自己当场现形？ 怕不是北天那家伙！ 他是唯独不愿自己与九重天再有瓜葛的人了…… \\\"他来不来，本元君不知！倒是你，我的\\u0027好妹妹\\u0027，你还欠本元君一个解释……” 虽说这局并非自己亲手所布，但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把。 “当年，你为何那般待我？\\\" 素女对玄女的说辞并未辩驳，只是反声质问道。 “……解释？嗯……那得容本宫好好想想，究竟是哪一次的解释呢？” 九天玄女瞥眼冷笑，缓缓从袖中抽出了赤绫。 \\\"是涿鹿黄帝营帐之事呢，还是替紫微师兄婉拒你的事……或者是说，那件阵前下令诛杀你的事呢？ 什么素女，你明明就是不该出现在九重天上的魔！ “哎呀，太多了……本宫记不清了！” 本宫忍你六千年了，在玉虚宫撞见你化出女相痴缠紫微师兄的那一日，便知你对紫微师兄没安好心！ 北天，不知你用了何等邪法竟然用太一尊神的万年并蒂金莲做胚，被后土娘娘点化脱胎出一个分身素女，还用仙家身份入了玉虚宫、成了紫微师兄的同门！ 本宫看够了你的惺惺作态，若不是当年本宫元神无依，只能重修灵胚，又怎会与你这个魔族阴差阳错做了并蒂姐妹，哼！ 除魔卫道，是仙家本分！ 也正好让紫微师兄看清你的真面目！ 果然，让你倾慕之人亲手诛杀你，真会令本宫畅快无比！ \\\"玄女，少在本元君面前装傻充愣！\\\" 素女绕过眼前的桃枝，向前逼近一步。 \\\"笑话，本宫需要向你这个不知廉耻、纠缠紫微师兄六千年的魔解释什么？哎哟喂～本宫想起来了，那个与黄帝同修房中秘术的好像是你啊，后来被紫微师兄从灵霄殿前挑下九天、最终诛杀于阵前的也是你……” 玄女趾高气扬地呵斥道。 “再说你一个引起大战、动荡三界的煞神，有何资格质问我这个九重天第一女战神？\\\" 只见她起手一挥，赤绫瞬间化出九道红光直冲素女而去。 \\\"本宫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六千年前？ 玄女竟然那么早就见过自己了…… 莫非她看到的是北天？ 六千年前他正在玉虚宫修学，而紫微也是他那时结识的。 \\\"好大的口气……你怕是忘了谁才是这九重天上真正的女战神了吧！\\\" 素女来不及多想，双手掐诀化出一道浅青色的屏障，霎时击碎了玄女的赤绫。 这慕绾绾的法力还真够差劲儿！ 看了自己手掌一眼，素女微微皱了下眉。 事不宜迟，得快些取了玄女的灵体才行！ “九天玄音，急召众神。齐会景霄，驱雷奔云。……来应符命，扫荡邪精。……” 素女才微微转淡的赤色眼眸，瞬间又充斥着血色化作幽黑，随着她口中不断诵吟，眸中黑气愈发涌动。 满身肃杀之气迸然而出，引得她乌黑的长发犹如妖异的黑蛇在空中肆意飞扬。 紫霄如意应声破体而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在空中化作飞剑直入素女之手，只见她垂眸轻阖，左手掐诀御风、脚下轻点悬空而立，右手将紫霄如意竖起立于面门，盈盈剑气随之暴涨，豁然化作三十六把通体透亮的剑影环于自己周身。 顷刻之间，原本白亮的天穹上突然黑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金色的电光闪动，不少蟠桃不堪狂风肆虐折了枝干扫落在地、四下滚散。 她怎么还能驱动神霄三十六雷法，这明明是一具小花仙的身舍啊！ 不好，她这是要对自己下死手！ 天雷落，元神灭…… 决战那日，自己就深深领教过此招的威力，若不是紫微师兄出手，恐怕自己当场就命丧阵前了！ “姐姐，你切勿冲动……今日瑶池有不少大尊神来此赴宴，他们可容不得你如此肆意妄为……就算无人知晓你的真实身份，杀了我便杀了……可你别忘了，你今日的身份是北太帝君的冥后！” 在赤绫四散的碎屑中，大惊失色的玄女边劝说着素女、边双手掐诀化出玄阴双剑紧紧架在身前。 北太帝君的冥后！ 慕绾绾…… 玄女的这句话切中要害，令素女恍然一愣。 素女元君、素女元君！ 你快放我出去！ 内景深处那个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声音突然就无比清晰了起来！ 须臾间，便触动了素女心底仅剩不多的一点柔软。 虽说只是一道细小的裂痕，但素女感到慕绾绾正在拼命挣脱自己对她的控制。 不行，眼下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此刻绝不能让慕绾绾冲出来！ 慕绾绾，闭嘴！ 素女急忙再次分神强压内景中拼命反抗的慕绾绾，她轻蔑地看了一眼玄女护在身前的玄阴双剑，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破！” 只见素女美目怒睁，随着她清婉决绝地一声大喝，那化作三十六把剑影的紫霄如意齐齐向玄女飞刺过去，玄女见状连忙双手交叉架剑抵挡，虽说是勉强保全了自己，但也一口腥咸、鲜血夺口而出。 “玄女，你可知错！” 猩红的血色再次刺激到了素女的神识，她体内失控的黑气从爆出道道黑色裂纹的肌肤中，丝丝渗透而出。 随着素女一点点地逼近，所过之处草木瞬息化作黑气萦绕的枯败之状，她周身再次催化出三十六把剑影，这次的剑身不再银芒璀璨，而散发出阵阵黑紫之气。 “呵～本宫有何错？有错的是你！你身为煞神，出现在九重天就是你最大的错！你不配站在紫微师兄身边，你不配！” 紫微师兄他只能是属于九重天，你就不该妄图指染他！ 玄女原本精心梳妆的发髻有些散乱，她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腥咸的血渍、踉跄稳住身形，用双剑指着素女愤然喊道。 “别跟本元君提他！” 若不是你玄女从中作梗，本元君又岂会与紫微错过！ 恨啊，好恨啊！ 素女阴冷的脸上露出森森的恨意，幽黑的眼眸在周身黑气不断地催化下再次充盈成满满的血色，她额间暗色朱砂痣的黑色皲裂纹路快速蔓延到了整张脸，犹如从悬渊深处重生的鬼厉。 绾绾！ 一声清冽而低沉的灵犀直击内景深处，素女心底的裂痕又被撕开了一些。 痛！ 难以抑制的心痛！ 慕绾绾，北太帝君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他不过只是一声轻轻的呼唤，便值得你如此豁出性命！ 眼看就要成功了，你就不能再多给本元君一点时间吗？！ 受到了内景深处慕绾绾的干扰，素女施布雷咒的手诀明显停滞了一下，她怕在关键时刻引起江奕宸的多心，便在压制慕绾绾的同时替她回应了一声灵犀。 原本落于下风、丝毫无还手之力的玄女突然眸中精光乍现，她逮住素女迟疑的片刻，直接御出玄阴双剑刺中了躲闪不及的素女。 一剑于心口，一剑于丹田。 中剑之处鲜血汩汩，剑剑皆为要害。 素女一声闷哼，低头摸了一把胸前的殷红，不怒反笑、神情淡漠。 \\\"呵呵呵呵呵……\\\" 她冷情地睨了一眼玄女，缓缓举起手中的紫霄如意默念引雷咒，漫天的黑云卷着无数金色的雷电旋出一个不断凝聚涌动的漩涡，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以汝之魂，祭吾之殇！” 随着素女手中紫霄如意轻轻一挥，将玄女定在了原地，接着天穹之中一道闪着巨大金光的黑色雷电应令破空而落，冲着玄女直劈而去。 无法动弹分毫的玄女自知不可躲避、无法抵抗，只好绝望地双眼紧闭、颓然跌落在地。 “够了！” 玄女闻声猛然睁眼，她望着突然出现、挡在了自己身前的背影时，不禁失声掩面痛哭起来—— 第52章 宿怨 随着半空中一声轻微浅淡的叹息，一道浅紫色的身影飘然而至。 “够了！” 玄女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她心中狂喜，连忙睁开了眼睛。 “紫微师兄……” 紫微并未理睬玄女，他只是用宽大的袖袍带起明亮的紫色流萤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刹那间化出的紫金色屏障替玄女挡下了素女引来的天雷。 幸好紫微师兄来得及时！ 那道冲着玄女直劈而下的黑金色天雷，才触碰到紫金色的屏障便失去了威力。 天雷落在屏障之上，就被即刻幻生出的、晶莹透亮的紫藤花影紧紧包裹住，轻柔地一点点被溶解，甚至连萦绕在天雷上的黑气也被转眼净化消弭。 “师兄救我……姐姐她要杀我！” 熟悉的银色水波星云纹才映入眼帘，玄女便双手一松、掉了玄阴双剑，顺势倒伏在地上扯住身前的浅紫色衣袂，佯装失声痛哭起来。 姐姐？！ 素女竟如此草率地对玄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难道她忘了如今的小花仙慕绾绾，可是当今冥君的仙后？！ 多一个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就多一份麻烦，尤其还是这个与她颇有宿怨的玄女！ 这样一来，很有可能会让近千年来的精心谋划前功尽弃…… 紫微大帝听到玄女的话眉头微蹙，他无暇顾及玄女的惺惺作态，只是身形微不可察地移了一步，避开了玄女扑过来的动作。 还是被你钻了空子！ 北天，难道你就如此希望素女变成这般不神不魔的样子吗？ 在你我之间，素女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你，何必如此…… 望着眼前一步之遥的素女，一种久违的悸动漫上了紫微大帝的心头。 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眸、透出了万分幽怨和悲伤。 这样的素女，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紫微，明日金母寿宴你家小北阴要带那个小花仙赴宴，你猜他能不能护她周全呢？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自然是小北阴他亲口对本尊说的喽…… 看在咱们万万年来的交情，本尊特意前来知会你一声，免得明日你见到众仙家围攻那小花仙时生气上火，哈哈哈！ 无聊！ 他们小一辈的事，与本星主又有何干系？ 哟哟哟……紫微啊，本尊就喜欢看你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与你有没有干系本尊不知，但若是那个玄女知晓了小花仙与素女的关系，你猜她会怎样呢？ 你…… 哎呀，你别急、也别恼！反正素女的事不是你藏着掖着就能过得去的！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那小花仙只要是小北阴认定要娶的人 ，那就迟早要见人的！ 反正，本尊来你这里前顺路去了趟琼华宫，明日你就把你家玄女小师妹看好喽，千万别让她给你家小北阴添乱…… 北天，你！ 别你呀我的，行了……本尊这就回去了！ 希望你会喜欢明日本尊送你的大礼，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你送给本星主的“大礼”？！ 一个怨气冲天、满身魔煞之炁的素女！ 你如此不懈余力地与我作对，还是在怨我当年困了你那十万魔军残部吧！ 尽管两族交战，为了各自的立场难免如此，可我私下不也是用了凡间的十世轮回相抵，这还不够吗？ 只是素女她何其无辜，若没有她，殒灭身死、魔心永寂的便是你啊！ 北天，是她以殒灭身死的代价，替你挡下了九重天那冠冕堂皇的地罪天罚。 你是真不知，还是根本不敢深究？！ 当年你为何能以异界魔族的身份拜入玉虚宫？ 为何天尊会派我与你同住同修？ 为何我定要赢了三界试炼做那冥界帝君？ 还不因你是万万年来，唯一现世的混沌魔煞双生体！ 你以为六界之内无人可知，可又有什么能瞒得了天尊他老人家呢！ 九重天之所以不敢一开始对你痛下杀手，不过是怕你贸然身死会令体内的煞神觉醒罢了！ 直到他们发现煞神之力全在素女体内时，才知你这个混沌魔煞双生体早已阴阳相悖、乾坤离心，煞神之力有所消弱，这才对她动了诛杀之心…… 哎，多少次感叹天道宿命，为何你偏偏是魔，而我偏偏是神！ 不两立，而你这个傻小子还总是妄想以魔身修神道…… 而我，还真为了你这个痴心妄想的念头拼命提升修为，还真去翻尽了六界古籍、寻访那大小洞天的上古神只，用了千年才终得一法。 只要能剥离你体内的煞神之力，让其归于虚无，你才能安然用魔身修道心，九重天和天尊也就不会再将你视为心头大患。 结果因我未能参透上古秘卷，煞神之力虽成功剥离、也就此消弱，可阴差阳错也让九重天上多了一个万年并蒂金莲所化的素女元君…… 与你相处越久，越不愿见你困在修神道的执念里，因为我知晓那根本就是妄想，不过是天尊想将你留在九重天的一个托词罢了！ 于是我便夺了那三界试炼的魁首，斩断了你对九重天最后的一丝妄念！ 果然，你因此事叛出师门、返回了异界。 而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平衡两族关系的冥界帝君…… 六千年前，我用非常手段剥离了你体内煞神之力，是我有愧于你！ 但我……不悔！ 只要你魔心不死，我就算被你记恨永世又如何？ 而如今的素女，也该有她全新的一生…… “你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重列仙班的机缘，切勿为了之前的旧怨平添业障、毁了修行啊！” 紫微大帝眼中隐约闪过复杂的神情，口吻却依旧寡淡，他这句清淡如水的劝诫，却引得几乎神识尽丧的素女心中万般酸涩、充满了愤懑。 开口修行、闭口修行，永远都是修仙证道！ 本元君都担了近千年的煞神之名，你还在这里跟我提修仙？！ 紫微啊紫微，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过也正是因你这寡淡无欲的性情，才令本元君乱了心神、失了方寸，在对你的种种患得患失间不慎着了玄女的道，最终落个身败名裂、狼狈不堪！ 可恨，实在可恨！ 就算你紫微在，也护不住本元君想杀之人！ 今日，她必须死！ 素女幽幽望着紫微大帝那双终年淡漠无波的紫眸，又望向蜷缩于紫微身后嘤嘤哭泣的那一团艳红，她顿时觉得赤目烧心、气血翻涌。 痛！ 骨缝皮肉宛若将要撕裂一般。 只是如此彻骨之痛，也无法抵挡那锥心之疼！ 素女眸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湮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整个人仿若落入万丈深渊，身体在不断地下坠…… 永无止境。 “哼！添了业障如何、毁了修行又怎样，这九重天本元君从未稀罕过……” 素女面色发白、额上豆大的冷汗滴滴落下。 只差最后一击了，慕绾绾你给本元君老实点！ 北天，你休想控制本元君，你想要的，本元君偏是不给！ 六百年前是，如今亦是！ 素女冷哼一声、强装无事，而暗中快速调息将煞神之力汇集于气海之中，她咬着牙用颤抖不已的手艰难举起紫霄如意、指向玄女。 玄女见状浑身又是一颤，整个人又往紫微身后藏了藏，虽说她哭泣声不绝于耳，但依旧难掩她眼底的凌厉之色。 蟠桃园这般惊天异象，早就引来不少从玉楼玄台那边赶来的各路仙家尊神。 “呀，那个手握紫霄如意的竟然是北太帝君的冥后……不是说紫霄如意早在大战时，随着那个堕仙素女殒灭一起消失了嘛，这个冥后到底什么来历啊？” “不清楚她什么来历，不过她今日一出现，我就觉得她特别像一个人……” “啊，你也这么觉得呀……我还以为就我一人觉得她像那个堕仙呢！” “……你直接说素女不就完了嘛。” “嘿嘿，就是她……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喂喂喂～你们看，那个躲在紫微大帝身后的竟然是九天玄女，她不是号称九重天第一女战神嘛，怎么连个修为浅薄的小花仙都打不过？” “你懂什么，再厉害的女人在自己的意中人面前，还是要懂得示弱……何况，那还是紫微大帝啊！” “啧啧……精辟、实在是精辟，受教了！” “不是相传当年紫微大帝对那堕仙素女有意嘛，我怎么觉得这场面是紫微大帝为了玄女负了素女，看着多少有点素女寻仇的味道呀……” “嘘，你瞎说什么呢？当年可是紫微大帝手刃的堕仙素女，人家一心向道之人，别把那乌七八糟的事往他头上扣……再说了，这小花仙又不是素女，那可是紫微大帝显化的、北太帝君的冥、后……” 才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蟠桃园周围方圆十里的上空中，已聚集了不少躲在云头里看热闹的好事之徒。 看眼前这三人的阵仗，蟠桃园怕是免不了一场浩劫！ 只是这主家金母娘娘与难得现身的应龙上神也在一旁看戏，弄得旁人也不便插手此事。 尤其是像托塔李天王那一干武神。 眼见着围观者越来越多，紫微大帝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这下不太好办了…… 他随手收了布下的法阵、向前走了一步，而正在他身后拉扯的玄女一时不察，直接扑了个空趴在了地上，引得近处云头上的仙家们纷纷用衣袖掩面、窃窃偷笑。 “别闹了！” 紫微大帝面色一沉，语气不容置喙。 此刻的素女对紫微大帝的话置若罔闻，她额间黑色皲裂的暗色朱砂痣再次毫无征兆地溢出了黑气，蔓延之势相当迅速。 她的行为愈发古怪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一具被人操控的傀儡。 “以汝之魂，祭吾之殇！” 素女双眼空洞，只是僵硬地缓缓张开双臂再次喊出了这八个字，并不断地低声反复吟诵。 原本才被紫微大帝消退的黑云，再次从天穹中卷压翻涌而至，整个蟠桃园的上空顿时阴沉一片、黑气四溢。 云间金色闪电裹着浓烈的魔煞之炁阵阵落下，瞬间劈焦了不少的紫纹缃核蟠桃树，地上一片狼藉。 “哎哟哟，快往后避一避……” “着了、着火了！” 突然，天上为了看热闹、凑得最近的云头里传出几声惨叫。 原来，有几位仙家一时躲闪不及引火上身，只见他们拍打着衣衫上燃起的雷火，慌忙驾着云头、向后狼狈撤离。 “哎，成何体统！” 应龙上神摇了摇头，她挥了一下手中的九龙法杖，引来瑶池的圣水化作甘露洒在了那几位仙家着火的衣衫上，才算是帮他们保住了仙家的体面。 “魂归何处，神转谁许。大梦千年，不过是一场笑谈罢了……紫微，本元君何时无理取闹过！今日杀她，自有本元君的道理！” 空中电闪雷鸣、风起云涌，素女手中再次将紫霄如意化出剑形，拼尽全力双手持剑画出一道繁杂罕见的神符直祭黑云密布的上空， “斩！” 随着她唇边勾起的弧度，顿时雷声大作、闪电爆出耀眼的金光频频落下，大有倾天覆地、乾坤倒转之势。 这是早已失传的上古雷阵—— 九九归一，万雷斩？！ 果然此等雷阵只有煞神之力方可催动啊！ 远远观望的南极长生大帝，看到素女这惊为天人的雷法施布顿时激动地扯了扯身旁太一尊神的衣袖。 “她……神霄最高的雷法、已经失传的雷法，她竟然练成了！” 太一尊神听着南极长生大帝兴奋的声音，眼神却渐渐凌厉了起来。 这素女借小花仙的身舍，竟然也能催动此等因过于凶唳噬血、毁神灭魂，早已被九重天列为禁术的雷法。 只能说明一件事—— 煞神之力觉醒了！ 既然如此，那这个小花仙……便留不得了！ “素女，快停手！” 若有仙家因此而殒命，那就真的永无回头之日了！ 紫微大帝情急之下喊出了素女两个字，惹得围观者倒吸一口凉气。 “让开！” 停不了了……紫微！ 素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紫霄如意化作一尾流光直指天穹，漫天的黑金色天雷紧随身后，犹如孔雀开屏般绽放，道道金光蓄势待发。 紫微那冷情无波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忧色。 他即刻口中念念有词，额间的紫色印记爆出刺眼金光显出巨大的法相，庄严而肃穆。 你可曾后悔？ 我，不曾！ “让不让！” 面对素女的再次质问，紫微大帝唇角微微一勾，绝美的紫眸中也淡淡浮上了笑意。 “不让！” 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眉眼越来越清晰了，甚至鼻间已经闻到了那缕永远不曾淡忘的冷香。 紫微，你去妙严宫竟然不喊我！ 咦，这个香包是莲香味的啊……你喜欢？ 呵～ 那是自然，清冽而幽寒，味如其人。 好吧，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但……这个先归我了，谁让我今日是难得的女儿身呢！对了，一会儿去了金母娘娘的寿宴，你可要照顾好我呀…… 嗯！ 诶你别说，这莲香很好闻，真的很像你的性情！这样吧，以后这个味道就成我的专属好了！ 行……你的专属！过来，我帮你系好！ 啧，别乱动，北天…… 恍惚间，紫微好似又回到了六千年前的那一日。 “扑哧”一声，剑入血肉。 素女幽黑空洞的双眸微微一愣，几片紫色的光屑落入了她的眼中。 眸底，瞬间染上了星光。 紫微大帝那巨大的法相，就在素女指剑直刺的同时爆出了万丈光芒，随即便碎成了漫天飞舞的紫色亮光。 待她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整颗心顷刻间碎成了尘埃—— 汩汩而出的血顺着紫微大帝紧握紫霄如意的手不断流淌。 我，竟然伤了他！ 还伤他如此之重…… 素女下意识松开双手、猛地后退了一步。 他为了逼出本命守护咒，竟然故意让自己刺中了他的命门！ 以已之身，佑汝之安。 这可是他曾对自己许下的诺言啊…… 如今为了玄女，他竟只身挡下了这九九归一的万雷斩！ 除了自己刺中的那一剑外，他浑身都在渗血。 可该死的他，眼神为何如此温柔…… 素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我愿意！ 为何一定得是紫霄如意？ 因为我下了血灵咒，倘若有一日你想杀我，你便可以…… 呸呸呸，紫微你瞎说什么啊！宁可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杀你的…… “你这个大尊神怎得也开始犯傻了？\\\" 素女眸中的黑气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声音满是哽咽，她冲上前用双手无措地不停擦拭着紫微大帝身上的血，而没入血肉的紫霄如意也不敢轻易化掉剑形。 “只要你无事就好……” 紫微大帝话音未落便阖眼向后倒了下去，素女大惊连忙伸手去抓。 \\\"去死吧！\\\" 手停滞在了半空，素女只觉腹部一阵剧痛，她低头看着再次狠狠刺穿自己的玄阴剑，刚一张嘴腥咸的血水便夺口而出，淹没了她的声音。 “此乃异界煞神素女，作乱天界、伤吾尊神，尔等速速诛杀！” 玄女一声娇喝，单手接住了重伤的紫微大帝。 \\\"别碰他，你不配！\\\" 手腕一抖，玄女抽回刺穿素女腹部的玄阴剑，干脆利落地挑起遗落在地上的另一把玄阴剑合二为一，压低声音警告了一声素女。 拔出的剑，带着温热的血喷薄而出。 素女脚下踉跄、一阵眩目，只见玄女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但始终无法听清，满眼都是紫微大帝身上的血，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 犹如盛放的紫藤花，又好似那影影绰绰、如火似血的曼珠沙华。 紫微，本元君累了…… 紫微，你若敢死，本尊定杀上灵霄殿、屠了九重天！ 散去神识的瞬间，体内所有的禁锢和对抗也随之消失，素女放弃了全部，任由心底那道裂缝处透出的温暖一点点扩大、一点点升腾—— 第53章 伏魔 眼前的这位小花仙，竟是魔族煞神素女？！ 原本只是躲在一旁云头看热闹的众仙家，听到单手抱住紫微大帝的玄女这一声高呼，才发现眼前事情的走向，早已不是什么闲趣八卦了——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与北太帝君三日后要在冥界大婚的小花仙，重伤了紫微大帝！ 那可是显化北太帝君的紫微大帝啊，这是何等的忤逆犯上？！ 不过九天玄女是如何得知，小花仙是千年前那个被九重天褫夺神位、抹去封号的堕仙素女！ 她会不会是认错了？ 虽说她倾慕紫微大帝之事，九重天上人尽皆知，但为了争风吃醋便诬蔑人家仙子是煞神，恐怕就有些过分了！ 怎么看，这小花仙的本体也不过是一株曼珠沙华而已！ 非得说小花仙是堕仙素女，那也顶多是样貌身形上相似罢了。 吃酒闲聊时也听到一些有关紫微垣的旧事，说这小花仙是紫微大帝当年入住北极星宫时，从冥界带到九重天的。 作为大尊神的紫微大帝，他都能显化出与自己神似九分的北太帝君，点化一个像堕仙素女的小花仙还不是易如反掌！ 谁人不知，当年紫微大帝与堕仙素女同在玉虚宫修学时同住一苑，两人总是如影随形、如胶似漆。 这么想来这个名不经传的小花仙能入南极长生大帝门下、备受太一尊神照拂，成了北太帝君的冥后，也就再正常不过的了！ 自古不两立，若这小花仙真是魔族煞神，别说九天玄女了，就眼前这几位天界权重的大尊神都不会放过她！ 怕不是这九天玄女因爱生妒，看这小花仙与那堕仙素女相貌无异，便借机胡乱攀扯罢了！ 紫微大帝之所以会受伤，还不是九天玄女你与那小花仙起了争执，才祸水东引！ 真不知，她们之间又能有什么恩怨…… 反正说这小花仙是堕仙素女，听起来有些无稽之谈！ 那个后来不幸被北天魔帝催化成煞神的堕仙素女，终因祸乱三界、残害众生，在大战中被紫微大帝亲手诛杀于紫微伏魔枪之下，元神俱灭、魔心永寂了！ 她，又怎么可能复生？ 眼下这个惊天八卦，可当真是越来越不可思议、越来越逆天了！ 总觉得这些个大尊神啊，还有好多不为人知的秘辛未被挖掘出来…… 想当年，紫微大帝与堕仙素女他们二人，虽说年岁上相差甚多，但各自皆是在同辈仙家中天资卓绝、悟道既成的翘楚，他们二人皆用了不过区区千年便初见大道，此等修行速度在九重天上那也是极为罕见，让旁人难以望其项背，以至于后来堕仙素女误入歧道，入魔神灭化作煞神，还令不少仙家尊神唏嘘不已。 “天兵天将听令，速将异界煞神素女拿下！” 听到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托塔李天王终究是按捺不住，他迟迟等不到主家金母娘娘发话，便自作主张地随着玄女大喊了一声。 管你这小花仙是否真是那煞神素女，就凭方才大殿之上你那身来路不明的魔煞之炁，本天王便能治你的罪！ “得令！” 这九重天六百多年来久无战事，身为武神整日守门、难树战功，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拼杀的机会，先冲锋一波、再议后话。 围观的众仙家中，像托塔李天王那般的武神霎时杀气腾腾化作道道金光，同蟠桃园四周的金甲守卫一同冲向了那片被天雷劈得焦黑的地方。 一时间天兵天将在云间齐齐围住神识溃散的素女，喊声山呼海啸、震荡九霄，气势颇足、场面够大。 “星主大人！” 突然，一个发髻跑得有些松散的仙子硬生生冲破重重人墙挤了进来，来者正是紫微垣的女仙官鸢萝，她一见靠在玄女身上的紫微大帝面色大骇，失声喊道。 \\\"起开！\\\" 只见她几步冲撞过来，二话不说、毫不客气地将玄女一把推开、抱住了双目紧闭的紫微大帝。 \\\"星主大人，你醒醒啊、快醒醒啊！\\\" 鸢萝眼中噙着泪花轻轻晃了晃紫微大帝，她见紫微大帝毫无反应，情急之下便将自己的修为，不假思索地一股脑强行渡与了紫微大帝。 “你……” 玄女被鸢萝的无礼冲撞失了脸面，她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却瞥到紧随鸢萝而来的身后几人时，突然就换了另外一副面孔。 \\\"哎呀，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鸢萝啊……那你就好生照顾你家星主大人吧，本宫这就去先拿了那罪魁祸首！” 说着，一脸干笑的玄女起身后退一步、提剑而立。 “胡闹！鸢萝你且退下！” 赶来的南极长生大帝无视玄女的示好，他只是匆匆查看了一下紫微大帝的伤势，冲着鸢萝轻声呵斥道。 知道鸢萝这丫头自是对紫微忠心不二，但这样非但救不了紫微，反倒会白白折了自己的一身修行。 这老头儿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在南极长生大帝处自讨没趣的玄女心中愤愤不已，她瞥了一眼死不撒手的鸢萝，便转身冲去了那个天兵天将围堵起来的方向。 “白鹤！速速把她拉开！” \\\"是！\\\" 紧跟着南极长生大帝的白鹤轻应一声，连忙上前劝开鸢萝、强行将她扯到一边。 不知绾绾那边究竟如何了？ “哎呀，紫微你看看你……哎！” 一同前来的太一尊神也急忙围了上去。 白鹤眉头紧锁，他瞅着自家师尊与太一尊神分别盘坐于紫微大帝前后帮其渡化真元，自个儿的眼神还时不时往玄女冲过去的方向瞟着。 方才九天玄女的那一剑定伤她很重，若不是师尊再三阻拦，自己早就想冲过去了。 白鹤抿着嘴心中又是一番懊恼。 唉，说好要保护绾绾，结果若不是鸢萝，还不知自己要被困在花厅多久。 鸢萝对自己讲，她也是半路上着了南天魔帝的道，等她在一处山石间醒来时，发现她竟然中了噬灵粉的毒，而身旁那个琼华宫的女仙宫凤紫已然没了生息。 她担心误了给北太帝君传话，便只得先匆匆跑去翠水的花厅，结果到了花厅才发现，院里屋内除了被困的自己外，早就没了其他人踪影。 获救的自己原本想同鸢萝一起回玉楼玄台那边复命，结果想到恍惚间，自己曾听到假扮鸢萝的南天魔帝提及蟠桃园，这才注意到蟠桃园方向的天穹之中早已异象丛生。 于是，两人一合计便直奔蟠桃园而来。 果然，大家都在…… “斩、立决！” 在天兵天将的震天呐喊声中，清晰传出了玄女铿锵有力的声音。 什么？ 竟然对绾绾她下了诛杀令！ 白鹤浓眉一拧，“噌”的一声右手化出冒着冰蓝剑气的太玄剑便打算冲过去帮忙。 \\\"还轮不到你出手！\\\" 才稳下心神的鸢萝，一把抓住白鹤提剑的手腕、低声制止道。 什么叫还轮不到我出手？ 白鹤刚想反驳一句，却感到蟠桃园的气场中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阴寒之息。 从无到有、由远及近。 他顺着鸢萝的视线看去，蟠桃园上空的云渐渐层叠涌动、瑟萧风卷。 劲风扬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残枝败叶，枝头上的紫纹缃核蟠桃也被刮得纷纷落地、骨碌碌满地乱滚。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玄女一声令下，四周却无一人应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些天兵天将只是将慕绾绾围了个水泄不通、喊声震天，却迟迟按兵不动。 这九天玄女也太心急了吧！ 就算这小花仙真是什么魔族煞神素女，那也必须照章办事！ 先围捕、再关押，只有灵霄殿那边定了这小花仙的死罪，那才能依法处决、以正视听，就这么不清不楚就地斩杀，那还了得！ 别说紫微大帝了，就那北太帝君也不是吃素的！ 方才见他对那小花仙百般疼爱，也亲口承认小花仙是他家冥后，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免得一时不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大尊神，别说这小小战功了，可能连自己苦修而来的神位都不保！ \\\"九天玄女啊，你先稍安勿躁！\\\" 在九重天已有万年的托塔李天王，自然深谙其中利害，便好言相劝了一声玄女。 “哎……看来本宫这蟠桃园又得重新打理了！” 远处云头之中的金母娘娘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对蟠桃园中的种种纷乱也没多说什么。 六千年前自己的蟠桃寿宴，便注定了今日蟠桃园的劫数。 她这张脸啊，可真是过目难忘的一张脸……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金母娘娘身旁的应龙上神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 \\\"也是，天道轮回本就如此，又何必强求呢……各个看着都是大尊神了，怎么做起事来还是如此孩子气……唉，可惜了本宫极好的桃子！\\\" 应龙上神见金母娘娘转身离去，她看了一眼蟠桃园白亮的天昼中爆出的一团银色光芒，也随之隐去了身形。 一点点扭转着、一圈圈放大，银芒带起的风凛冽而刺骨、阴冷且冰凉，幽幽般如泣如诉。 这又是谁来了？ 众仙家们一时看得有些发愣。 这些该死的软骨头，一到关键时刻就一点忙都帮不上，再这么拖下去，必有后患！ 玄女不禁在阴风中打了个寒颤，她心中暗骂了一声那些对自己命令置若罔闻的天兵天将，扭头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管你是素女，还是那个小花仙，今日都得死！ 这张脸，看着就令人生厌！ 她阴狠的目光盯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提起手中合二为一的玄阴双剑便径直劈将过去。 电光石火间，一条银锁链犹如离弦之箭从那团银色扭转的漩涡中破空而出，带着铮鸣声直接击飞了玄女手中的玄阴双剑，力道之猛，断其剑刃。 \\\"啊！\\\" 残断的剑刃飞溅而起，划破了玄女的那张俏脸，她吃痛后退、抬手一护，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本宫的脸……” 玄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道银光疾如闪电，带着生死轮回超然的寒凉之气顷刻冲散了天兵天将的层层包围之势—— 玄衣如墨，阴风飒飒。 江奕宸静静站在那团银色光芒中，身后显化出巨大的银色虚影幻象。 银冠束发、暗影下的面容轮廓分明透着极致的清冷寒凉，脸色显得异常的苍白。 他漆黑的寒眸熠熠生辉，眼底的暗金色瞳线犹如熔岩般涌动，赴宴时的那套银色礼服早已被一身玄衣银甲所替，英武非凡。 \\\"休得对本座仙后造次！\\\" 江奕宸冷声呵斥道，他右手单持一杆紫莹流光的长枪，左边未着护腕的宽大袖袍微微一抖，寒光森然的银锁链脱手而出，宛如一条银蛇瞬间缠住准备再次出剑的玄女手腕、继而捆住了其身。 “奕宸……” 好熟悉的阴冷气息。 勉强恢复了神识的慕绾绾只觉整个脑袋昏昏沉沉，她艰涩地睁开了眼、喃喃低唤一声，恍惚间看到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护在了自己身前。 宛如两人在寒极峰后山的重逢初见。 是江奕宸来了吗？ 不，他不该来！ 冥界有难，他怎能弃之不顾呢！ 他可是堂堂一介冥界尊神啊！ “绾绾，本座来晚了！” 江奕宸转身蹲下，用左手一把搂住满身是血的慕绾绾，心中腾起无边怒火。 敢伤本座女人分毫的人，本座定当百倍讨回！ \\\"你不该来的，冥界那边需要你……咳咳咳，不过你这身银甲着实好看……咳咳，我喜欢……嘿嘿！\\\" 江奕宸的怀抱清冷却真实，慕绾绾忍着腹部的剧痛、用头蹭了蹭他那微凉的胸膛，轻声说道。 如今自己的神识太混乱了，哪些是属于素女元君的、哪些是属于自己的，已经有些分辨不清，真怕自己扛不住而失了本心，做出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出格行径。 方才素女元君对付九天玄女时操控的是魔煞之炁吧，应该就是藏在手链中那股来源不明的力量！ 威力好大，感觉自己的身舍完全吃不消！ 还有那个在素女元君刺中紫微尊神时，在自己意识中自称\\\"本尊\\\"的家伙，十有八九是那个大魔头北天魔帝！ 只是想不通，他是怎么进来的？ 难不成他与素女元君也有什么关联！ 江奕宸是由紫微尊神所显化，他们二人身上有着太多的共同点，素女元君如此清楚紫微尊神的所有软肋，再加上自己体内如今又多了北天魔帝的神识，这对江奕宸来说，皆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奕宸啊，我不知自己能清醒多久，方才被素女元君夺舍重伤了紫微尊神，我怕自己也会不受控制地出手伤了你……\\\" 想起素女元君用紫霄如意对紫微大帝的那致命一刺，慕绾绾深感心有余悸，她费力地抬起头望向江奕宸。 “呵，你若能伤到本座，自然也是本座心甘情愿的……我的小妻子，夫君带你回家。” 江奕宸轻笑着吻上了慕绾绾的唇。 在这种被重重围观的情况下，慕绾绾下意识想要闪避，却被江奕宸一把钳住了下巴。 “别动！” 他那清冽而低沉的声音令人不容置喙。 江奕宸纤长遒劲的大手带着银芒轻轻覆上了慕绾绾腹部的伤口处，嘴里腥咸的味道顺着他微凉的舌尖源源不断地送进慕绾绾的口中、滑入喉间。 所过之处一片清凉。 不知是因羞涩还是气血渐渐充盈，在江奕宸双管齐下的救治下，慕绾绾的面颊显露出绯色、浑身也燥热了起来，不多时她腹部的伤口处微微发烫、渐渐有了愈合之象。 自己与绾绾早已同修，阴阳调和、罡炁融洽，眼下情况紧急，渡送血气是医治她最快的方法了！ “北太帝君，本星主不是命你速回冥界，你怎么又来了……咳咳咳……” 才被太一和南极长生两位尊神渡过真元的紫微大帝，一睁眼看到本应返回冥界的江奕宸却出现在了这里，元神稍有稳固的他面色又差了几分，尚未调息便直接站了起来。 “北天魔帝抢走的紫微伏魔枪已被小神夺回，冥界暂且无事！只是……得劳烦紫微尊神先收了这神器吧！待小神送内子返回冥界且平息了祸乱，小神自会登门领罚！” 江奕宸眉尾轻挑，扫了一眼手中的紫微伏魔枪淡淡说道。 “你、你明知紫微伏魔枪与万鬼阵的关联，怎能如此任性妄为……” 哎唷唷～ 这小子要气煞老夫也！ 既然已经夺回了紫微伏魔枪，干嘛不直接重新送回中枢密室，怎得还带到了这里？ 没有紫微伏魔枪填补阵眼，万鬼阵不稳啊…… 紫微大帝望着江奕宸手中那杆分外眼熟的长枪，一向温润的面上浮起了浓浓的愠色。 这紫微伏魔枪本是自己用自身灵魄锻造的一件神兵法器，后来在大战中与自己半身修为一同融炼镇于虚危山背阴处万鬼阵的中枢阵眼，那万鬼阵中主阵眼的紫微伏魔枪只是幻象，真身则是置于阴景天宫的密枢之中。 此神兵法器唯有自己可操控，故北天就算抢了去，对破阵也是无半点用处。 可小北阴乃是自己一脉显化而生，同宗同源的他自然也能使得紫微伏魔枪…… “尊神切勿担忧，小神已在万鬼阵布下神魂金身！” 江奕宸轻描淡写地说着，他一手扶抱着慕绾绾，一手将紫微伏魔枪呈于了紫微大帝。 什么？！ 紫微大帝一听江奕宸所言，顿觉心血翻涌、两眼一黑，感觉心火噌的一下便上了头—— 第54章 对峙 这臭小子，真是要气死老夫不成！ 紫微大帝听到江奕宸一脸风轻云淡地讲出了神魂金身四个字，他神情大变、感觉一口气就瞬间憋在了胸口。 \\\"你、你……你！\\\" 他指着江奕宸半天说不出话来。 才经过太一和南极长生两位尊神渡气、稍有好转的紫微大帝，瞬间感到浑身血气冲上了天灵盖，引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身形踉跄。 “快快快，小童子！” 南极长生大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紫微大帝又让其稳稳盘坐，开始重新调息。 而一旁的太一尊神匆匆唤了声小童子，小童子马上机灵地从背上的大葫芦中取出凝气还神的金丹，毕恭毕敬地呈与太一尊神。 这可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小北阴，唉！ 太一尊神运气将金丹推送入紫微大帝的口中，他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江奕宸一眼，之后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也并未多言。 神魂金身？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尚且虚弱的慕绾绾轻轻依在江奕宸的半臂环抱中，她望着对面乱作一团的几位尊神不由得眉头皱了皱。 莫不是江奕宸因为自己的事闯祸了，要不然怎么能将一向清冷孤傲的紫微尊神气得晕了过去？ 虽说自己腹部的剑伤在江奕宸灵力和血气的双重加持下有所恢复，可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体内的经络已经被那股异常强大的魔煞之炁所反噬，呈崩裂之兆。 自己这小花仙的身舍，又怎能承受如此超乎想象的力量呢？ 何况，还是异界的魔煞之炁…… 这九重天一向仙律森严，若是被在场的这些仙家尊神发现了，自己肯定会死得更快！ 慕绾绾担心自己的情况会给江奕宸添麻烦，便什么都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 她只能安安静静地感受着体内四处游窜的真气，吃力地抬起头看了江奕宸一眼。 自己也不知是该感谢玄女呢，还是该恨她！ 因为她这致命的一刺，素女元君对自己失去了控制，自己总算逮住机会挣脱了她的封印，从内景中逃了出来。 唉，身舍是回来了，可命也快没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不会死在内景中，而是他的怀里—— 江奕宸啊，我真得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血气精元皆有溃败泄漏之相，眼下能多看你一眼就多看你一眼吧！ 其实你为了我，不管不顾地从冥界赶来，我是开心的！ 可作为冥界之主，你为了儿女私情弃大局所不顾，我是不甘不愿的！ 如果用我一个小小花仙的性命能换得冥界的安宁，我就是此刻立马元神消散也是甘之如饴！ 因为，那可是由你江奕宸治理的冥界啊，不想你有任何不好，被人拿去评说…… \\\"奕宸，你快回冥界去……我已经好多了！\\\" 极力克制着因为剧痛而止不住发抖的身体，慕绾绾再一次劝江奕宸返回冥界。 \\\"无妨，本座已然安排妥当！\\\" 江奕宸冲着慕绾绾笑了一下，转眼望向紫微大帝时神情已经变得肃然。 怎么感觉……他好似做了很重要的决定！ 可惜平日里总是他在用元灵血契与自己连接共识，自己也觉得反正有他，便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眼下就算自己想知道他心中所想，却根本不知如何用元灵血契去了解他的心思。 自己还是太过于依赖他了！ 他总是对自己有求必应，而自己对他而言，却是身无长技、一无是处！ 行了行了，也别在这里自怨自艾了！ 慕绾绾，你也活不了多久啦…… 正在胡思乱想的慕绾绾忽觉腰间力量一松，江奕宸那微凉的胸膛稍稍离开了自己。 “鸢萝！” 江奕宸将右手横握的那杆紫气萦绕、流光飞舞的紫微伏魔枪撑将出去，伸向了在紫微大帝身边泪眼婆娑、举手无措的鸢萝。 “帝君大人，这……” 鸢萝看太一和南极长生两位尊神全力救治紫微大帝，她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心中无比内疚，结果冷不丁被江奕宸点了名，她抬头诧异地盯着那杆戳到自己眼前的紫微伏魔枪，一时有些不解。 “本座内子伤势过重、容不得半点耽搁！劳烦鸢萝你先替尊神他收好……” 江奕宸又将手中的紫微伏魔枪往前探了探，示意鸢萝收下。 “啊这样啊……帝君大人，此物事关重大，下官断不可自作主张……” 鸢萝总算是回过了神，她看了眼尚未清醒的紫微大帝，微微欠身婉拒了江奕宸的提议。 \\\"接着！ \\\"帝君大人，实在不可啊……\\\"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啊！”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江奕宸与鸢萝二人的身上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条泛着暗紫流光的长鞭，径直冲着江奕宸的后背抽来。 \\\"咳咳咳……\\\" 被长鞭突然死死缠住脖颈的慕绾绾一通猛咳，她还来不及呼救，便感到自己被大力向后一扯，瞬间灭顶的窒息感涌上了灵台。 自己本来就快死了，用得着多此一举嘛！ 原本就相当虚弱的慕绾绾，只得下意识用双手抓住缠在自己脖颈上的长鞭，整个人就被拖到了半空中、离开了江奕宸的怀抱。 这一突变才令众仙家发现，蟠桃园的天穹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气四溢、越撕越长的异界空间裂痕，随着浓烈的黑气散发出了阵阵血腥味。 漫天的白云染成了赤红，整个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绾绾！” 这魔族就不能正大光明地打一架嘛，总是使用此等小人计量！ 江奕宸周身阴寒之气乍然爆裂、扭身去抓腾空而起的慕绾绾，却只听“嘶啦”一声锦帛撕裂的声音，他的手中仅存了半只慕绾绾银色礼服的衣袖。 之前在万鬼阵时，自己分魂化金身填补阵眼，还是令法力锐减了将近六成！ 这冥界一趟、九重天又是一趟，魔族是在跟本座玩车轮消耗战嘛！ 这跟之前的打法完全不同，看来他们诚心是想拖垮自己！ 江奕宸薄唇紧抿、连忙再次出手。 \\\"收！\\\" 原本缠在玄女身上的银锁链应声瞬间回到了江奕宸手中，他没有片刻停顿、直接手腕轻抖，寒光铮铮的银锁链便好似一支利箭又飞向了半空、紧紧缠住慕绾绾的腰。 一条长鞭、一条银锁链，将慕绾绾硬生生拖拽在了半空。 阴沉赤色的云海间，气旋翻涌、黑气渐渐散开。 从异界空间裂痕中游走出一条巨大的黑影，虚悬在空中盘踞腾挪，宛如两盏灯笼大小的赤血色红光隐隐闪烁，依稀可辨是条蛇形魔兽。 “哼哼哼……北太帝君，本君奉劝你收了链子，否则伤了你家小娘子，到时候可别怨本君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空中传来一阵男子傲娇地阴笑。 半空中越来越清晰的蛇形魔兽顶额上显出了两个人形，其中立于前位的赤发男子，他望着处于下方的江奕宸撇了撇嘴角，狭长的赤瞳微微一眯，手中长鞭的力道又加了三分，而他身后静静立着一个身材姣好、面容美艳的劲装女子。 慕绾绾的嘴巴张了张，喉间致命的束缚感令她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本座的女人你也敢动！\\\"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轻轻响起，语气冷然且满满皆是愠怒。 \\\"赤焰魔帝，倘若你敢伤她一毫，本座必跨过悬渊、灭你南天一族！” 江奕宸话音刚落，慕绾绾腰间紧紧缠绕的银锁链便悄然化作一朵银色的云头，轻柔地托在了她的脚底。 \\\"哟哟哟～北太帝君还能跨过悬渊啊，你怕不是吹牛吹大发了吧！一入异界就成了魔，你可就再也回不了九重天、做不得冥界帝君喽……哈哈哈哈哈！\\\" 南天魔帝扯了扯手中的长鞭，笑得更是有些肆无忌惮。 “……哎呀，本君看你如此疼爱自家娘子，要不……本君就成全你好了，好心帮你救救她……当然，若是北太帝君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本座的人，何须你来救？\\\" 江奕宸面色冷凝，他将紫微伏魔枪收于身后、御风而起。 \\\"北太帝君，你就看不出这小花仙……马上就要爆体而亡了吗？\\\" 一见江奕宸神色微变，南天魔帝唇角不由地微微扯起了一个弧度，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云头中的众仙家，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九重天上还是这个老样子……但凡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凑热闹，啧啧！” 兄长大人既然已经来了，那不如来点有趣的吧！ \\\"听闻今日是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我们呢……也不过就是想来凑凑热闹罢了！\\\" 哼，信你才怪！ 围观的众仙家听了南天魔帝的话，心中自是一通腹诽。 八卦可以追，可若是摊上异界魔族，还是算了吧！ 天塌了还有高个儿顶着，自己修为不精，就不往前冲了…… 有些仙阶不高的仙家一见情况不妙，已经开始悄悄往后退了。 \\\"呀，既然北太帝君你半天没个准话，那本君这个魔帝也就不必做好人了……\\\" 南天魔帝冷嗤一声、眼底精光乍现，他突然将手一抖，松开了紧箍在慕绾绾脖颈上的长鞭，直接冲着她脚下的银色云头就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云碎，人坠。 神识模糊的慕绾绾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坠落了下去。 \\\"绾绾！\\\" \\\"素女！\\\"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一道疾如闪电的银光拖着盈盈紫芒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径直迎着慕绾绾而去。 而另一道黑影直接从就近围观的众仙家中斜旁冲出，比那道银色流光更快一步接住了慕绾绾。 \\\"是你！\\\" 江奕宸侧身避开眼前猛刺而来的赤焰长戟，连忙用紫微伏魔枪抬手一挑、架开了赤焰长戟，他一个飞旋立于云头、冷眼看着眼前这位半道杀出的“老熟人”。 一个时辰前还跟自己在冥界争夺紫微伏魔枪、意图破坏万鬼阵，此刻又在九重天隐于众仙家之中伺机而动，这北天魔帝还真是行事诡谲！ 当自己赶回冥界直奔虚危山而去，却被北天魔帝一人牵制在了万鬼阵，而随他一同闯入冥界的魔神荧勾，带着魔族精锐跟疯了似地一遍又一遍地冲万鬼阵，仅他一人便损毁了两三处阵眼的仙家法器。 幸好自己死守主阵眼，只是零星逃出了一些凶灵恶鬼和魔灵残识未成祸患，不过说来奇怪，正与自己酣战的北天魔帝突然就下令撤兵，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自己当时顾不上追击，连忙先着手修复破损的万鬼阵。 原本最直截了当的办法便是将紫微伏魔枪重新放回中枢密室，但一想到北天魔帝如无人之境，拿着绾绾的头发就能出入阴景天宫，自己心中便不是个滋味。 这北天魔帝仗着他跟老头儿万万年来的交情，频频戏耍于自己，甚至把冥界当成了他自家的跑马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老头儿惯着你北天魔帝，可本座不会！ 你对冥界的地形熟稔于心又如何、你知阴景天宫中枢密室方位又怎样，只要本座断了你的念想，就算你闯界而来也是枉然！ 器不如炁，死物不如灵魄。 为了确保万鬼阵无恙、斩断魔族妄念，自己直接祭了一缕神魂做金身、替紫微伏魔枪填了主阵眼，这样就算北天魔帝再闯异界妄图破阵，那也是直接与自己争锋相对，再无老头儿什么事了！ 毕竟本座并非老头儿，他的有些东西、某些信物，甚至许下的承诺，皆与本座无关！ 冥界的有些事，终究该彻底变变了…… \\\"手下败将，安敢再战？\\\" 江奕宸寒眸微眯、下颌线紧紧绷了绷，他那犀利阴冷的眼光落在了慕绾绾裸露肩膀上的那只手。 原来北天这厮并未撤回异界，而是转头来了九重天！ 妄想夺枪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对绾绾出手！ \\\"哼……\\\" 身着乌金软甲劲装的北天魔帝手中倒提着赤焰长戟，他一手钳制住慕绾绾白嫩的肩膀，望着江奕宸冷哼一声。 本尊岂会是你这小子的手下败将，之前与你交锋时，若不是本尊还得分神与那小花仙体内的素女斗，不然你还真以为你自己神通了得？ 至于为何突然撤兵来了九重天，还不是因为紫微被素女重伤所致！ 幸好这家伙命硬，不然本尊定要拿这整个九重天做祭！ 至于你这个小北阴，一点点被掏空的感觉如何呢？ 你啊……还是太嫩了点！ 如今不过是让你损了些修为，之后令你力不从心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那万鬼阵本尊迟早要破，只是不在今日罢了…… 小子，你休的得意！ 北天魔帝看了一眼半挂在自己怀中极度虚弱的慕绾绾，心中不禁一番斟酌。 还是先不要挑明煞神之力尚存于世的好，免得这小花仙带不走，可能连自己都不好脱身。 \\\"北太帝君，这小花仙快要承受不住体内的魔煞之炁了……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啊！\\\" 一听北天魔帝所言，江奕宸原本揪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甚至他对北天魔帝有意隐瞒慕绾绾体内存有煞神之力的做法，竟生出一丝丝感激。 “本座当然知晓！” 只要能救回绾绾，就带她去度朔山…… \\\"哦对了，本尊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可别妄想用度朔山的那几枝烂桃木消解她体内的魔煞之炁……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那几个老头儿！\\\" 北天魔帝一眼看穿了江奕宸的心思，便直接出口否决，说着他便用赤焰长戟指向了地上紫微大帝的方向。 半空中的江奕宸回首向下望去，太一尊神还在给双目紧闭的紫微大帝运功渡气，而南极长生大帝则冲着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唉，慕绾绾她体内哪是什么一般的魔煞之炁，那可是源于异界魔族的上古煞神之力啊！ 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此消彼长，流转罔替。 相传当年上古煞神为了平衡体内煞神之力，专门用魔灵炼化了一种相克之物，虽说后来上古煞神永寂，但还是留下了那可消解、削弱煞神之力的魔物，被魔族唤做魔晶。 这里人多眼杂又不能当众说出真相，否则煞神觉醒的事一旦传扬出去，又将是一连串泼天的大麻烦！ 无论太一、紫微、小北阴、还是自己，无人能逃得了地罪天罚，到那时……就真得是仙途尽毁啊！ 原以为煞神觉醒只要诛杀了慕绾绾即可，结果紫微今日才告诉自己和太一，她一旦身死，她体内的煞神之力便会自行转移到北天魔帝身上，因为素女和北天魔帝是传说中的混沌魔煞双生体。 唉，紫微啊紫微，你怎么不早说呢！ 眼下慕绾绾必须活，煞神之力也必须消解、削弱，那只能—— 先让北天魔帝带走慕绾绾了！ \\\"你……有何条件？\\\" 当江奕宸再次看向北天魔帝，脸上竟有颓败之色。 南极长生大帝竟然给自己传来密音，说让这北天魔帝赶紧带走绾绾，因为确实只有他才能救绾绾，而且可以保证……他不会伤害绾绾。 这老头儿是吃错药了嘛，那可是异界魔尊啊，与九重天势不两立的魔族啊！ 小北阴，绾绾她要撑不住了，别再犹豫了！ 快让她去异界，有些事容后再告知于你…… 这怎么连太一尊神都急了！ 那就姑且信你们这些老头儿一回吧！ 唉，绾绾她命悬一线，也只能先这样了…… 只要她活着，就算去过异界又如何，待她安然归来，依旧是本座的仙后！ \\\"本尊的条件？呵～你知道本尊要什么，不是嘛！\\\" 北天魔帝盯着江奕宸手中的紫微伏魔枪，暗戳戳地说道。 紫微，你的好东西本尊都想要…… 你曾对本尊的种种，本尊可要一一讨回来！ 那就先从这把紫微伏魔枪开始吧—— 第55章 围攻 都什么时候了，兄长大人还有心情在那儿打机锋！ 早点把这小花仙带回异界才是正事，在这里耗个什么劲儿？ 这次为了能在九重天强行打开一个异界通道，本君恩威并施、才算好不容易借到了其他三位魔帝的御魔灵符，若是这一趟儿就把人家灵符里的仙泽耗尽、一时半会儿养不回来，那本君回去还不被他们生吞活剥个干净方可罢休！ 不过话说回来，这三个家伙出符不出人，还真会隔岸观火、置身事外！ 自从被兄长大人出关后美美收拾了一顿，他们倒是安分了许多，但如今若是想让他们出力干活，那就真是只会卖乖弄俏、偷奸耍滑了！ 南天魔帝心中一阵烦乱。 阴风猎猎、寒气森森，蟠桃园的上空泛着灰蓝色的银光，映衬着层层叠叠的黑气寞然凄切，那道本不该出现在九重天之上的巨大黑色裂缝里无数魔影蠢蠢欲动，时不时还传出了魔兽特有的沉重喘息和嘶吼声。 “阿邙，稍安毋躁！” 半空中载着南天魔帝的巨型蛇形魔兽嗅着众仙家身上散发的充沛灵力，贪婪地吐着猩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不停地扭动尾巴随着游走，血色的瞳孔极速收缩显得异常兴奋。 “乖，这些人你可真吃不得……” 南天魔帝察觉到自己坐骑的骚动，他轻咳一声、随手一撩披风蹲下，拍了拍被他唤作阿邙的巨型黑水蛇怪。 这阿邙可是兄长大人在西望幽都山所获、交于自己亲手养着的，若它平白在此受了伤，定会惹兄长大人心疼的！ 本以为带着阿邙来便能万无一失，谁承想千算万算，没算到一向神龙不见首尾的应龙上神竟然也在此处！ 南天魔帝望向远远立于瑶池凉亭的应龙上神，不禁暗叹这次筹谋已久的行动时运不济。 两人虽隔了百里之遥，但南天魔帝的目光还是被应龙上神一眼锁定。 应龙上神面上依旧慈蔼和善，她将手中的九龙法杖\\\"嘭\\\"地一声杵在了地上，身后便隐隐显出了肃穆庄严的金色巨大真龙法相。 \\\"阿邙，稳住！乖……别怕！\\\" 才见应龙上神冲着半空中的南天魔帝轻轻勾了下唇角，南天魔帝就险些从黑水蛇怪的头上滑落下来。 唉，就算是异界魔族最强的魔兽黑水玄蛇，遇到上古真龙还真不是差了一点点。 人家只是磕了一下手杖，你就吓得想往回钻了！ 没出息的小阿邙！ 诶，北太帝君不是已经同意让带走小花仙了嘛，怎么兄长大人还在那磨蹭…… \\\"银灵子，你看好阿邙，本君去看看魔尊！\\\" \\\"遵命，魔君大人！\\\" 银灵子轻诺一声，南天魔帝便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冲向了江奕宸。 一个应龙上神，就搞得今日没得玩了，既然如此无趣，那就去欺负欺负紫微家的那小子吧！ \\\"一群废物！\\\" 被江奕宸松了银锁链的玄女摸了一把自己脸颊上的伤，低声咒骂了一句。 她用灵力暂时止住了脸上伤口的血，但还是火辣辣的痛！ 凤紫这个臭丫头，交代办个事都办不利索，人还跑得没影了，回琼华宫后定要好好教训一番，真是太没规矩了！ 玄女在四周看热闹的众仙家中还是没发现自己贴身女仙官凤紫的身影，心中更是腾起了无名之火。 \\\"李天王、李天王……李、天、王！\\\" 离玄女不远的托塔李天王和其他一干武神，正密切关注着天上的动静，被玄女连着喊了好几声，他这才转回了注意力。 \\\"啊……九天玄女，你唤本王何事啊？\\\" \\\"李天王，你是不是应该先将参加寿宴的众仙家早些疏散啊，万一一会儿魔族大举进攻，就凭你们这么几个守卫南天门的天兵天将，能应付得了吗？\\\" 玄女瞧着那些已经开始悄悄跑路的仙家，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什么仙家尊神，不过是一群夸夸其谈的怂包，这不过几个异界魔族宵小，竟然就怕成这般德行！ 还有你们这些酒囊饭袋的天王天将，整日嘴上挂着心系九重天安危，若真有个事便作壁上观、虚张声势！ 若不是你们方才按兵不动，那素女早就死透了，哪有眼下这么多事！ 玄女阴翳的眸子投到了半挂在北天魔帝身上的慕绾绾，心中不知又在盘算着什么。 \\\"哈，九天玄女啊……你可真会说笑！本王镇守南天门千万年来，可从来都未曾失守过！来人，你们几个速去疏散宾客……你们几个跟本王去帮北太帝君，万不可让魔族抢了冥界仙后！\\\" 切，什么未曾失守过！ 你李靖怕是忘了千年前被素女在南天门打得跪地求饶的事了吧！ 玄女看着装模作样调兵遣将的托塔李天王冷嗤一声，手中再次化出了断刃的玄阴双剑。 什么冥界仙后，本宫要诛杀的可是魔族的煞神！ 素女若是真被北天带回了异界，那可真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玄女才一个分神，天穹之中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咦，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她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如墨的黑云因打斗呈现出诡异的猩红色，沉沉的天穹仿佛随时都会坠落而下。 银色流光与黛赤两色流光的打斗焦灼不下，冷冽的劲风穿梭于云间，三道流光逐云追风、转瞬即逝，雷电闪爆大有惊天动地之势。 远远望去那道银色流光招式凌厉却只守不攻，好似生怕伤了对方一般。 素女还真是个祸害！ 以前祸害紫微师兄，如今又祸害北太帝君…… 真该死！ 玄女扭头看向仍未清醒的紫微大帝，缓缓擦去了脸颊上又流出的血痕，唇边冷冷一笑。 四周悄然退去的仙家、一旁忙着指点江山的武神，还有身边乱作一团救治紫微大帝的尊神们，渐渐地从玄女的识感里一一消失。 当耳边纷乱喧嚣的嘈杂声如潮水般退却时，玄女眼中唯一留下的，便是那个挂在北天魔帝手臂上的慕绾绾。 素女，你今日必死无疑！ 》〉》〉》 前几日才上了一趟昆仑天柱，带回一身伤。 还没好利索，今日与北天魔帝又在冥界酣战一场！ 为解万鬼阵后顾之忧，自己做了神魂金身填补阵眼，明知修为大损还执意用斗转星移之法，火速赶回了九重天…… 六百多年来，这是在有神力的情况下第一次感到了力竭元尽。 “南天魔帝，本座只想救她……你休得胡搅蛮缠！” 江奕宸侧身一闪避开南天魔帝甩出的长鞭，他迅速向后一退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强行催动体内罡炁的周天运转，如玉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原本都跟北天魔帝谈好了，让他将绾绾带回异界救治，结果南天这厮非要偷袭自己！ 可恶！ 本就一肚子窝火，既然送上门来，那本座岂会留手！ 那南天魔帝仗着北天魔帝在侧，动起手来也是寸芒不让，可自己一旦占了上风，北天魔帝便会出手帮忙，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怕伤及环在北天魔帝手臂的绾绾，自己只得一味死守，结果南天这厮还来劲儿了，一直纠缠着自己不停手！ “哟～北太帝君这就急了呀！本君也非那不通情理之人，要不是这……你双手奉上紫微伏魔枪……” 江奕宸瞥了一眼慕绾绾，发现她的脸上、身上，但凡能看得见的肌肤上，皆是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黑色裂纹。 再这么拖下去，绾绾的身舍肯定要撑不住了！ “好！” 思及至此，他便满口应了下来。 “急什么，本君还没说完呢！” 南天魔帝被江奕宸打断了话、心生不快，便一记劈头盖脸的鞭子抽了过来。 江奕宸并未躲闪、硬生生挨了一鞭子，他胸前银色软甲处顿时撕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本君要你……跪、下、来！” 南天魔帝的这句话的最后三个字一出，连一旁的北天魔帝都面露惊诧之色。 这一幕，何曾相似！ 自己也曾这么对紫微说过…… 那时的他，叫子桑云卿。 为了那些在自己眼中犹如蝼蚁的苍生，他竟然真得跪了！ 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哼，士可杀不可辱！本座可不会跪你这不齿小人……如今这紫微伏魔枪，其实对本座、乃至整个冥界来说都没什么用，不过就是件寻常的神兵利器罢了！若是北天魔帝你真是爱惜此物，本座定当双手奉上！” 江奕宸轻嗤一声，将紫微伏魔枪收于身后。 “不过，本座觉得你们真正想要的，并非是这紫微伏魔枪吧……不如这样吧，若北天魔帝你三日内能保我家内子性命无攸、消解她体内魔煞之炁并安全送回，本座愿以神魂金身抵她一命！” 江奕宸此言一出，留在蟠桃园仍在关注局势的大尊神们闻之色变。 用先天神只的神魂金身去换一个小花仙的命，这北太帝君怕不是疯魔了吧！ 何况他那神魂金身，还是填了上古锁灵阵的阵眼…… 自毁神魂金身，便是蓄意破坏上古锁灵仙阵，作为冥界帝君岂能如此草率？ 这紫微大帝也不管管？！ 众仙家望向双眼紧闭的紫微大帝，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紫微大帝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 可若是北太帝君应下此事，三日后一旦自毁神魂金身、上古锁灵仙阵失控，那便是万鬼倾覆、魔灵四散，岂不又是一场三界浩劫！ 不行，必须得阻止北太帝君！ “将士们听令，随本王一起保护北太帝君、救回冥后，生擒南北二魔王！” 随着托塔李天王一声振臂高呼，呼啦啦一大片金甲白衣的天兵天将冲上了半空，银灵子见状也下令从异界空间裂缝中涌出的魔兽加入了对战。 一时间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蠢货！” 江奕宸寒眸一凛，煞白的脸色阴冷如刀。 紫微伏魔枪没有老头儿的操控，不过就是他曾用过的一件神兵利器而已，就算给了北天魔帝也无妨！ 以三天为限，既能让绾绾得以救治、又能为自己争取些时间谋划对策！ 哪怕就是最坏的结果，真要自毁填入万鬼阵主阵眼的神魂金身、那就毁，大不了自己生祭本体元神守住万鬼阵即可！ 也不看看本座是谁的化身，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反正本座，本就是为了守护冥界而被老头儿显化的，这也是自己应该做的。 就是……得麻烦老头儿再重新显化一个新冥君了！ 漫天的混战中，突然一道红色身影避开激战的双方，带着寒光剑气掠过江奕宸的脸旁，向北天魔帝径直冲了过去。 是九天玄女！ 她怎么还不死心！ 一脸怒容的江奕宸手起袖落，一记银锁链重重砸向玄女的后背。 与此同时，南天魔帝的那条长鞭也精准地缠住了刺向北天魔帝的持剑手腕，而北天魔帝的赤焰长戟更是没有半分留情，直接将冲过来的玄女左肩穿出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为何会这样？！ 本宫只是想诛杀素女而已…… 玄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环视着这三个对自己出手的人。 “成交！” “扑哧”一声，北天魔帝从玄女的肩头抽出赤焰长戟，厌恶地瞥了一眼像块破布一般从空中掉落的红色身影，转头对江奕宸说道。 “给你！” 江奕宸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紫微伏魔枪往前一送。 “这东西……算了，你明知本尊意不在此！” 北天魔帝嘴上虽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没忍住散去了赤焰长戟，伸手细细抚摸了一下紫微伏魔枪。 只是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动作，便带走了属于紫微伏魔枪最宝贵的记忆。 一枪一戟，一神一魔。 一梦贪欢，一生痴缠。 “还是……留给他吧！” 北天魔帝瞥了一眼地上那个浅紫色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 “北太帝君，记得你说过的话！三日后本尊定当会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冥后……不过，本尊要亲眼见你自毁神魂金身！” 北天魔帝盯着江奕宸那双无波的寒眸，只觉他眸底暗金流转、汹涌澎湃。 明明这般阴冷清寒，却又似火如焰、炙热而强烈。 以前一直觉得小北阴和他很像，如今发现两人各不相同。 他的温情之下皆为无情，仅有的热烈也是万般隐忍，记忆中的他，好似从未有过开怀大笑。 那种疏离感，是自己最深恶痛绝的东西！ 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遥不可及。 “神无妄语，魔非轻诺。” 江奕宸收了紫微伏魔枪、负手而立，淡淡说了一句。 “北天魔帝，这算是你我二人的私怨，切勿大动干戈、祸及三界。” “本尊不会出兵，三日后本尊会带她只身赴约。” 江奕宸又看了一眼慕绾绾，眸中划过一丝不忍和怜惜。 只是耽搁了片刻，绾绾脸上的黑色裂纹更多、更深了一些…… 慕绾绾，三日后一定要让本座见到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本座，还要娶你为妻！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好，一言为定！” 江奕宸微微颔首。 “南天，收兵！” 北天魔帝冲着在混战中正撒欢儿的南天魔帝喊了一声，自己便率先抱着陷入昏迷的慕绾绾入了异界空间裂缝。 “银灵子，撤！” 随着南天魔帝一声令下，从异界空间裂缝冲出来的魔兽很快退了过去。 那些战死的金甲天兵和魔兽分别化作一道道或浅或深的流萤、回归天宇，没有留下一丝丝痕迹。 “别追了，难不成你们也想入魔？！” 江奕宸拦下了几个杀红眼的武神，阻止他们追入异界空间裂缝。 一旦跨过那道黑色裂缝，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绾绾她，去了那个未知的异域魔界…… 本座，只能等她安然归来！ 绾绾，管你是神是魔，你只是本座心悦唯一的妻！ 蟠桃园上空随着那道黑色裂缝的消失，很快便恢复了九重天上亘古不变的白亮，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围观的各路仙家也一一散场。 江奕宸随风翩然落下，三两步走到紫微大帝面前，将紫微伏魔枪双手奉上。 “烦请尊神暂且收回此物吧，至于小神擅改万鬼阵主阵眼之事……待小神妥善处理好万鬼阵的事后，再任凭尊神处置！” 靠着太一尊神盘坐调息的紫微大帝闭目不语，而江奕宸也保持着奉枪的姿势不改、静静候着。 南极长生大帝与太一尊神也两两相望、并未搭腔。 这对父子啊，脾气还真不是一般得像！ “作为冥界之主，身负神职、承众生福泽，你如此决断当真稳妥？” 许久，终是紫微大帝先缓缓睁开了眼，他长叹一声、淡淡问道。 “神系众生，而小神只心系一人……冥界三千年易主更替，而小神只想与她永世相伴！” 在冥界的这六百多年来，自问每日兢兢业业、奉公克己，但生死轮回看多了，也令自己愈发漠然无情…… 幸而遇到了绾绾。 跟她相处良久后才感到自己那颗冰封麻木的心渐渐有了温度，并在一次又一次地陪伴同行中对她生出了情愫。 最终，她成了无人可替的那个唯一。 若心无牵念，百年也不过一瞬。 若心有眷恋，一日也亦是难熬。 冥界总会有新的主人，而我只有你！ 又是一声叹息！ 江奕宸感到手中的紫微伏魔枪终于被人轻收了过去，他一抬眼正巧对上了紫微大帝清冷的紫眸，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令自己心生忐忑，直至看到紫微大帝的唇角微勾，这才释然一笑。 “去吧！” 小北阴，就按你的心意去做吧！ 错过的一定是错过，但有些遗憾，不会永远成为遗憾！ “小神去了……” 江奕宸双手抱拳深躬施礼，起身离去前轻轻加了句—— 谢父尊成全！ 第56章 婚服 如今素女的事，着实有些棘手了！ 小北阴与那北天魔帝以三日为约，无论三日后慕绾绾是否真能安全归来，事关煞神觉醒必须得有个万全之策。 方才小北阴他们在天上打斗得紧，那些凑过来看热闹的仙家也是跑的跑、散的散，倒是那些憋了近千年没打仗的天王武神一下来了劲头，不停地往天上冲。 唉，就是可怜了那些白白送死的马前卒！ 开战有什么好，战功哪有命重要？ 本来二族的事，就没必要非用打打杀杀来解决，但凡九重天能给异界那边多点权责平衡，也不至于搞得两族关系万万年来这么僵！ 本来同宗同源，两族也只不过是鸿蒙初开时司职有所不同，修行证道也是殊途同归，可偏偏灵霄殿非要处处压人家魔族一头，换谁、谁都会不服气！ 也就是那些隐于大小洞天的上古神只不愿掺合这些事罢了，不然九重天的这些顽固派怕是早就被肃清个干净了！ \\\"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小北阴已经走了，别再占老夫便宜了！” 太一尊神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被从半空打落在地、昏迷不醒的玄女，颇有些嫌弃地拍了拍一直靠在自己肩上的紫微大帝。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之前还一副气若游丝模样的紫微大帝，将歪在太一尊神肩窝的脑袋直了起来。 \\\"诶，你听到没，那小子当着你们的面喊我\\u0027父尊\\u0027了，嘿嘿嘿……\\\" 他紫眸一眯、指尖划转起一道紫芒收了横放在膝上的紫微伏魔枪，眼中的衰败之态已去了大半。 看着紫微大帝那依然苍白的脸上掩藏不住的得意，太一尊神和南极长生大帝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 “啧啧，听见了那又如何？你这个‘父尊’还真够心狠的，逼得小北阴都祭出神魂金身了……” 太一尊神轻笑着摇摇头说道，嘴巴上倒是一点都没饶过紫微大帝。 “诶，不能怪我心狠啊，总要给小北阴一个机会，让他彻底接管冥界吧！\\\" 紫微大帝虽然话说得轻松，可他望着江奕宸消失的方向，眸中的紫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得学着自己面对了，面对一切……\\\" 反正路都已经给小北阴铺好了，至于怎么选，那就是他的造化了！ 素女之事这次若能成功，那这六界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煞神之患了，也算是给自己折腾了近万年来的一个交代吧！ 神无妄语，既然说到自然就要做到，无论需要多久、等待多久，都要做到！ 到那时，小北阴与慕绾绾的事便再也无人能横亘于他们之间了。 譬如，素女、北天，还有自己，乃至那始终无法跨越的之别！ 北天啊，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你我最终鹿死谁手，拭目以待吧！ \\\"行行行，但愿你家小北阴别被你这个父尊坑死了……\\\" 太一尊神连声应和着，转头又让身后的小童子从大葫芦里取了一枚丹药，不过这次不是给紫微大帝，而是让送给受伤的白鹤。 \\\"长生老头儿啊，你家白鹤的伤看起来挺严重的，要不先给他服个固气守元的丹药吧！\\\" 一旁正给白鹤疗伤的南极长生大帝欣然接过丹药、直接塞进了白鹤的嘴里，又开始数落起这个令自己操不完心的首徒大弟子。 \\\"你说说你，咋就那么爱当出头鸟呢！就算真要打，你找个和你差不多的打啊，非得往南天魔帝那里冲……瞧瞧这伤的，唉！\\\" \\\"弟子还不是担心绾绾师妹她嘛！\\\" 白鹤小心嘀咕了一句，看到南极长生大帝一脸微愠，便连忙住了嘴。 方才两边一开打，自己不顾师尊的劝阻直接提剑冲了上去。 原本想帮北太帝君救回绾绾，结果自己才到南天魔帝身边，就被那个女魔头银灵子给盯上了！ 上次就是她重伤了自己，若不是绾绾出手相救，自己恐怕真就一命呜呼了！ 这次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己也是拼上了全力！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总以为自己的术法在府里很强了，但与实战很厉害的银灵子比起来终是技差一筹，又是输得一败涂地…… 白鹤忿忿地捶了一下自己，结果一不小心牵拉到了伤口，痛得他不禁呲牙咧嘴。 方才听师尊说绾绾只有去了异界才能获救，可殊途，她是九重天的仙，去了还能回来吗？ \\\"紫微啊……闹腾了大半日，老夫也是有些口渴了，要不、去你家仙府喝口茶吧！\\\" 太一尊神见南极长生大帝帮白鹤把伤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喊了一声紫微大帝。 \\\"行，那咱们走吧……还别说，这血窟窿确实挺疼的！诶我那紫霄如意呢，不是明明被我用身体锁住了嘛！鸢萝、鸢……\\\" 一听太一尊神说要到紫微垣喝茶，紫微大帝便给了太一尊神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唉，都多大的人了，紫微竟然还玩以身挡剑的苦肉计，啧啧！ 这下命门被捅，你就开心了？ 就算你是个全知全能的大尊神，那又如何？ 你也是有五感六识的，这么重的伤，不痛死你才怪！ \\\"哎呀，别喊了……在老夫这儿呢！\\\" 太一尊神手中化出了方才帮紫微大帝疗伤时，从伤口处拔出的紫霄如意，紫霄如意上因沾染了紫微大帝的血，犹如泪竹斑斑。 \\\"别！不用给我了！” 紫微大帝见太一尊神把紫霄如意递了过来，他便伸手轻推了一下，结果紫霄如意上沾染的血渍瞬间化作一缕缕紫气沁入紫霄如意之中，发出了盈盈紫晕。 “是这吧……一会儿喝完茶，劳烦您去小北阴那溜达一圈，顺手把这紫霄如意交给他就好了……你看我这伤……\\\" 说着，紫微大帝突然就扶额靠在了刚走过来的南极长生大帝身上。 \\\"哎呀呀！行了行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嘛……真是拿你没脾气！\\\" 太一尊神白了一眼紫微大帝，便抬手化去紫霄如意、气鼓鼓地拂袖而去，小童子见状也连忙背起了他那大葫芦，紧随太一尊神离开了。 靠在南极长生大帝身上的紫微大帝，望着四周一片狼藉的蟠桃园，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三日，还有三日！ 无论结局如何，都要尘埃落定了！ 》〉》〉》 黑黢黢的罗酆山上火光冲天，靠近悬渊的虚危山也笼上了一层浓浓的黑烟。 受到异界魔族重创的万鬼阵内熔岩喷薄横流、满目疮痍，而好几处阵脚的破损引得阵中的恶鬼魔灵躁动不已、哀嚎连天。 夜昀对此等场面早已司空见惯，自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手下的阴兵进行各处阵眼的警戒和修补。 这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可帝君大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啊？ 难道真要自毁神魂金身不成？ 他一想到这个可能，不由地浓眉紧拧、透过层层的暗霾向高处望去—— 江奕宸犹如石雕般的英挺身姿静静立于那地势略高的山腰圆形看台上，四周熔岩暗潮涌动，引得炙热的气浪一波又一波带起他那翩飞的玄色暗金龙纹衣袍。 偶有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侧颜上，远远望着那双冷若寒潭的眼底也窥探不到更多的情绪，只是他那周身凛冽霸道的阴寒之气，冷得令人无法靠近。 在太一尊神的点拨和帮忙下，帝君大人利用移山填海之术将虚危山的诸多山脉走向做了改动。 这样一来，原本邻近的血池和万鬼阵维度重叠、合二为一，整个虚危山形成了易守难攻之势，大大集中了守卫防御的兵力部署。 可是……此等大法对帝君大人的仙体损耗也太大了！ 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才散了不到半日，有关冥界仙后慕绾绾是煞神转世的流言已经在整个九重天传开了！ 这种传言，连自己都信了！ 毕竟帝君大人遇见她后，感觉就在不停地受伤、不断地损耗修为，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既然慕绾绾她都被北天魔帝带去了异界，那就让她待着别回冥界好了！ 反正九重天无论仙阶高低，但凡去过异界的仙家尊神皆会被示为入了魔道，永远不得重回天界。 只要她不回来，帝君大人便不用自毁神魂金身了…… 神魂灭、金身碎、万鬼破！ 单单让万鬼阵中的那些污物破阵逃窜，引发凡间祸乱便是渎职重罪，帝君大人必会遭受天罪地罚。 更别说那填入阵眼的神魂金身，可是帝君大人他剥离自身元神化魂所塑的金身，一旦自毁就会殃及本元仙体很难恢复…… 帝君大人您为一个女人这样，真的值得吗？ “回禀帝君，此处的守卫属下已安排妥当，您……要不先回宫歇歇吧！” 夜昀实在是猜不透自己这位主子的心思，无奈长叹一声、硬着头皮跃上了寒气逼人的高台。 “那你去再巡视一下悬渊的情况吧！” 江奕宸的声音有些嘶哑，脸色微微有些泛青。 \\\"……遵命。\\\" 夜昀望着江奕宸一脸淡然的神情，他踌躇半天、欲言又止，结果最终还是大手一挥平地旋起一股阴风，就从江奕宸面前消失了。 这里的一切都按尊神的意思布置妥当了，可唯独不知你在异界的情况。 元灵血契没有丝毫感应、血灵咒也用不了，悬渊那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本座好想此刻就冲过去看看—— 看看你，是否安好！ 唉，先回阴景天宫吧，得快点调息恢复一下，绾绾还没回来，自己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 罗酆山连绵起伏的山峦间阴风狂烈，好似巨大的野兽蛰伏于这片暗色的世界中伺机而动，半空中惨淡的白光映在阴景天宫的乌金色琉璃瓦上更是寒气凛凛，飞檐下挂着难得一见的红色灯笼时不时随风晃动摇摇欲坠。 拾阶而上的入云天梯，在十日前就被孟珧带着冥府的一干鬼众装饰上了华丽丽的红绸，每隔十步红绸还被打成了一个巨大夸张的花结，远远望去相当醒目。 石阶正中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厚重红毯，静静地淹没在了沉闷的暗霾之中。 白无常平日里轻飘鬼魅的白色身影，也不知因手中所捧之物格外贵重，还是心中思虑过甚，脚下竟一步一步走得相当缓慢。 他身后鱼贯紧随而行的侍女们丝毫不敢僭越，总是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各个颔首屏气、谨小慎微，她们稳稳捧着手中的红色漆盘，偶有裙角的窸窣声响起。 帝君大人始终再未有新的谕令传出，难道自毁神魂金身的事就再无回还余地了吗？ 帝君大人如此任性执拗也就罢了，可紫微垣那边也是毫无动静！ 这可是帝君大人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紫微尊神他怎么就如此能沉得住气？ 就算迎回了绾绾仙子，可没了帝君大人，这一命换一命的事，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单从帝君大人的部署来看，大有一副要与北天魔帝同归于尽的架势，这样可是万万使不得啊！ 从夜昀那里得知了在金母娘娘蟠桃寿宴上发生的事，感觉这次帝君大人是摊上大事了！ 第一次见绾绾仙子，就被她那张与素女元君一模一样的脸惊到了！ 在冥界待得久一点的老人，谁人不识素女元君！ 她之前可是阴景天宫的常客，见她与紫微尊神关系那般亲密，大家都以为冥界虚悬已久的仙后之位终于有主了。 唉，后来的事就不说了……只叹造化弄人啊！ 只是没承想，兜兜转转，这绾绾仙子还真是素女元君的重生…… 帝君大人心系她一人，注定又是一场孽缘啊！ “七爷，帝君大人在里面……” 一声瓮声瓮气的浑厚嗓音在白无常脑袋上骤然炸开，吓得本就苦愁心乱的白无常一个激灵。 “哎哟我滴个亲娘呀～老邢你是想吓死我不成！” 白无常白着脸连忙稳住手中宽大的红色雕花漆盒，用吊额的三白眼瞪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刑天。 “嘿嘿，你不早‘死’了吗，还怕俺吓你不成！” 刑天肚子上铜铃大的眼睛一眯，呵呵笑道。 “帝君大人啥时候回来的？” “回来约莫有半个时辰了，不过俺看帝君大人他心情不咋滴……” 说着刑天将手中的阔斧一拧，鲜有披红的阴景天宫大门缓缓打开，白无常回了个了然的表情，扭头招呼了一声身后的侍女们便飘了进去。 从阴景天宫大殿通往后殿的廊间新铺了低调奢华的赤锦云毯，一朵朵繁复华丽的暗金曼珠沙华纹样盛放在脚下，两旁笼着红纱的落地宫灯散发着莹莹微芒逐一排开，虽是星点缀亮却也褪去了不少殿内肃穆孤寒的气息，就连一向脸色惨白如纸的白无常，面上也添了一丝丝暖色。 他飘飘荡荡地带着侍女们停在了内室卧房的门前，恰巧抬眼瞥到门上贴的大红喜字，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原本一个好好的大喜日子，如今却成了这般惨淡景象，唉！ 这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进来吧！” 屋内骤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冽，低沉中多了些许喑哑。 \\\"是。\\\" 在门外踌躇许久的白无常一听江奕宸的声音，便连忙捧着手中的红色雕花漆盒推门而入。 他绕过绣有曼珠沙华的屏风，直接冲着立于窗边的江奕宸回禀道：“织女仙子差仙娥将修改好的婚服和头面送来了，请帝君大人过目！” 一听是慕绾绾的婚服，江奕宸那双疲惫的寒眸一闪，暗金色的瞳线瞬间流动生姿，他将死死捏在手中多时的紫霄如意放进了袖中的乾坤袋，用手指点了点身旁的罗汉榻。 \\\"放下吧！\\\" 白无常朝着领头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便带着其他人将手中的红色漆盘一字排开，整齐地摆在罗汉榻上，一切安置妥当后，白无常才将自己手中捧着的红色雕花漆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离江奕宸最近的地方。 “帝君……” 看帝君大人心情尚可，要不再劝劝他有关自毁神魂金身的事吧！ “休得再说！” 白无常才准备开口，就被江奕宸冷冷一声打断。 “属下、告退。” 终究，有些事一旦决定，就再也无法改变…… 窗外的光线渐渐透亮了起来，那片生长在阴景天宫外的曼珠沙华如血般烈艳、似火样怒放，偶有阴寒之风拂过，惹得花香四溢、摇曳生姿。 江奕宸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红色漆盘中整齐摆放的九凤婚冠、十二琉璃翠色花钿，以及赤色的璎珞耳坠环佩等专门为慕绾绾打造的婚服配饰，最后视线落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红色雕花漆盒上。 绾绾，本座还欠你一个婚礼！ 一个让三界皆知的盛大婚礼！ 等你回来，咱们便完婚…… “咔嗒”一声，江奕宸纤长遒劲的手指轻轻打开了红色雕花漆盒上的锁扣，盒盖打开的瞬间一道金光升起，在半空中辗转逶迤化成漫天星光零落飘散，随后显出一套精美绝伦的婚服—— 原本自己想以与裘冕相配的袆衣制式做婚服，却被慕绾绾一口回绝了，当时她扯着自己身上的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说这种制式就刚刚好，问她原因死活也不肯说，最终拗不过她，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 绾绾，婚服是你喜欢的制式……很美，你穿上一定更美！ 一重白似雪、二重艳如火、三重大氅龙凤游。 尺寸皆为本座亲手寸寸丈量，你穿必定很合身，而且本座还请织女在婚服的衣摆上绣了你最喜欢的曼珠沙华。 无尽的爱恋、哀伤而虔诚。 什么花花叶叶永不见，本座偏要与你日日夜夜陪伴厮守！ 什么哀伤、什么虔诚，这不过是老头儿为自己当年无法挽回地错过而弥补的憾事，这种不懂得把握的傻事在本座这里根本不存在！ 慕绾绾，本座认定你根本无关什么天道命轮、因缘际会，此生只愿与你执手相伴漫漫仙途，这天上地下你将永远都是本座唯一的妻—— 第57章 双生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 墨渁宫幽闭的密室中透着点点幽蓝的亮光，北天魔帝定定望着血阵中虚悬而躺的慕绾绾，神情幽暗无常。 素女啊，你终于又回来了…… 不再是那存于聚魂珠中发着荧鳞之光的元神碎片，也不再是那执意去凡间的煞神，而是一个安安静静、阖目沉睡在此的你。 曾以为，你可以替本尊在九重天上用仙族的身份修得神道陪他永远，本尊也就可以安心在异界做这个无趣的魔族至尊了。 谁知，你还是逃不开宿命的安排，成了煞神。 明知当年紫微提出剥离煞生坤相的想法听起来是那般荒谬，可自己还是忍不住动了尝试的念头。 因为初入玉虚宫的那一日，自己在紫藤树下遇见的那个清冷少年，他的一个回眸，便让自己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嫩芽—— 好似九重天也不错，若是修了神道，是不是就可以同他一起玩耍了？ 感觉他比那个魔帝的位置要有趣！ 你就是那个魔族小子？ 嗯，这院子里的紫藤树……还怪好看的！ 这是我的本命树，你别碰它！你身上的魔煞之炁太重了…… 切，小气扒拉的家伙！ 我会很快修成神道的，到时候我就把这紫藤树浑身上下摸个遍，不信你等着看，哼！ 家伙？！ 北天，天尊他老人家既然让你跟着我同住同修，那你就得尊我一声\\\"紫微师兄\\\"，若还是如此不懂礼数，那就去静室思过，先把《仙诫》抄上三百遍！ …… 北天魔帝看着慕绾绾阖目沉睡的恬淡绝美的模样，不禁唇角勾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 好久不曾回想，原来那时的自己如此傻气，不过紫微也好不到哪儿去！ 年少不知愁，蓦然回首，万事皆已难再求。 可能与紫微在玉虚宫的那三万年，算是自己最逍遥的岁月了。 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到后来的打打闹闹，一路相扶相持走来，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也慢慢褪去了少年的青涩。 自己好像对他，一直是与旁人不同的。 要不然，又怎会将自己混沌魔煞双生体此等绝密的事，只告诉他一人呢！ 就连南天，他至今也不知这个秘密…… 他说，他想帮自己成为第一个以魔神修神道的尊者。 自己也就真信了！ 直到六千年前，他一度从玉虚宫失去了踪迹，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那段时日，恐怕是自己漫长岁月中觉得最为难熬的百年吧！ 后来，当他推门而入、重新出现的那一刻，自己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而他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呵斥自己无礼，只是轻轻地也环手拥住了自己。 \\\"北天，我终于找到剥离你体内煞神之力的方法了……\\\" \\\"只要除去了你体内的祸根，九重天就不会对你有所顾虑，而你也就可以安心修神道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原来他的离开并不是抛弃，而是为了帮自己实现心中的渴求，去了三十三天外的大小洞天寻访上古神只。 那一刻，自己开心极了。 \\\"那就开始吧，我本来也不想回异界，反正有那么多想当魔君的厉害族人，也不差我一个……若是这次真得可以剥离煞神之力、有机会修得神道待在九重天，那也是极好的事！\\\" \\\"不急，时机未到！三日后便是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你之前不是总嚷着想去看看么，刚好我回来了，那就带你一同前去便是！\\\" \\\"太好了！真烦那个什么魔族不被受邀的破仙规，之前曾想偷溜进去逛逛，结果每次都会被守卫发现，甚至连瑶池的驿口都进不去，气煞我也！\\\" \\\"呵呵，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好……嗯，显眼了！\\\" \\\"那怎么办啊！\\\" \\\"不是听闻你们异界有个可以消解煞神之力的魔晶吗？\\\" \\\"什么消解啊，你可别道听途说！煞神之力不生不灭、不增不减，除非阴阳相悖、乾坤离心才能消弱……那魔晶只有净化、疏导之功效，像我这般的双生体，甚至还能用魔晶改变乾坤之相呢……不过，这么稀罕的魔晶对普通魔族人来说，也就是只能聚能罢了，没什么用！\\\" \\\"阴阳相悖、乾坤离心……原来如此，看来书上的东西也不能全信！\\\" \\\"就是……啊，对了！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我得赶紧回趟异界采点魔晶！” “你采那干嘛？” “你带我去蟠桃寿宴，我可以转成坤相啊，保证他们再也认不出是小爷我，哼！\\\" \\\"诶北天，你别急啊，我还有事要说……\\\" \\\"等我回来再说！\\\" 有些话，根本等不起，一等便是错过…… 有些人，同样等不起，一等便是无期…… 北天魔帝长叹一口气、走到慕绾绾的身旁，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张看起来略带疏离感的脸。 紫微，本尊此生唯一一次转换坤相，只是为了同你共赴那场满怀期待的邀约。 可万万没想到，那也是你口中所提及的\\\"时机\\\"。 而你帮本尊亲手系在腰间的香包，那股萦绕不断、清冽冷幽的莲香竟令本尊无力抵抗，赴宴归来的那夜只得以坤相之身与你坦诚相待、亲密无间！ 这件事虽已过去六千年，可就像一根毒刺，永远扎在本尊的心间，拔不掉、取不出！ 若是知晓煞神之力的剥离之法是这般羞耻，本尊宁可觉醒煞神之力、冲上那九重天，抢了你来异界……成我魔族之人！ 本尊好气啊！ 剥离之法并非不可为，但为何本尊偏偏只能在你身下任你欺辱，本尊才应该是那个纵情驰骋之人！ 尽管最后剥离之法即成，可本尊心中甚是憋屈、自觉无颜与你再见，便索性直接回了异界，再也不愿过问九重天的任何事，包括你。 可谁承想三千年后，本尊应天尊谕令代表魔族参加三界试炼，再次返回九重天时，才发现原本早该被你用所谓的上古秘法消解的煞神之力，竟成了由后土娘娘点化的万年并蒂金莲素女，还因天资卓绝、神通了得，成了九天神霄府的司雷女仙。 紫微啊，本尊真不懂你的心！ 你究竟想怎样？！ 你可知当本尊看到素女那张脸时，眼前满满是那一夜你对本尊的狂浪！ 可她是本尊的煞生坤相啊，与本尊同生共死，本尊又能奈她如何？ 除了小心呵护、眼睁睁地看着她倾慕于你，本尊还能怎样！ 只是本尊并不知你与素女之间发生了什么，发现她来玉虚宫找你时，你总是对她百般借口、避而远之，这与本尊在九重天上打听到的消息完全不符。 他们说素女在去九天应元府前一直是在玉虚宫修行，而且住的还是本尊当年的那间屋舍。 与你，同在一苑。 自从她跟那个玄女去了趟凡间后，你对她的态度才起了变化！ 紫微，本尊既是她、她亦是本尊，你怎么可以如此待她？ 本尊好奇她在凡间的遭遇，便私下开始着手调查，结果三界试炼就开始了…… 你，总是能将本尊气得不轻！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助本尊修神道嘛，结果反手就夺了三界试练的魁首、成了冥界帝君，彻底堵死了本尊的修神证道之路！ 既然你都成了冥界帝君，那本尊更该返回异界争个魔尊当当，但凡能与你日日对峙，本尊的心头之恨才能有些许消减！ 紫微，与你的种种过往，本尊皆是记得清清楚楚！本尊定要一件一件慢慢向你讨将回来…… “兄长大人！” 站在北天魔帝身旁、抱臂而立的南天魔帝，一脸不解地看着神思飘忽的北天魔帝，没忍住便唤了一声。 \\\"啊……开始吧！\\\" 北天魔帝恍然回神，他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眸定了定神，祭出了御魔总真灵符守元。 \\\"混沌重开，魔煞自请。阴阳流转，乾坤宿心……\\\" 随着口中的低声吟诵，他双手快速结阵画出一个繁杂的黛蓝色符印打在了慕绾绾的身上，随即一个发着荧荧蓝色的圆形光罩出现在了血阵之中。 随即密室中，便响起了奇特的“滋滋”声。 无风的密闭空间里出现了恣意流转的风旋，转眼血阵四周布满的黑色魔晶渐渐变得明亮赤红起来，无数血色管状丝蔓像破土的幼丫拼命向光罩延伸，直至变成丝丝缕缕牢牢连接起了那光罩与魔晶。 \\\"兄长大人，您这是……\\\" 南天魔帝看着光罩与魔晶之间的流转有些异常，不禁转头望向了正在施法的北天魔帝。 之前计划不是等慕绾绾入了血阵，由兄长用魔晶直接抽取煞神之力嘛，这怎么还反倒用魔晶帮慕绾绾净化修复起身舍来了？ 兄长他这是又闹得哪一出啊？！ \\\"南天，你可知作为混沌魔煞双生体最怕的是什么？\\\" 北天魔帝眼神复杂地盯着光罩之中的慕绾绾。 \\\"呃……本君不知，本君又不是混沌魔煞双生体，兄长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 南天魔帝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是阴阳相悖，乾坤离心。\\\" \\\"什么意思啊，本君不解！\\\" 北天魔帝瞥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南天魔帝轻笑一声，便又转头瞧向光罩。 慕绾绾因生于仙家，对侵入的煞神之力自会有相抗之态，而煞神之力源于异界，进入慕绾绾体内后会自行化出魔煞之炁进一步同化宿主的身舍。 因此，慕绾绾体内的魔煞之炁最先被抽离了出来，然后才是散发着黑气的煞神之力。 顺着连接魔晶的血色丝蔓，力量一点点被传导了出来，而慕绾绾身上原本布满的黑色裂纹开始渐渐消失，不多时肌肤便恢复成了之前的白净。 \\\"混沌魔煞双生体，同生共死……煞神之力不可强取，只能由素女她自愿奉上才行……除非你这家伙盼着本尊死，呵呵！\\\" \\\"啊，怎么可能！呸呸呸，兄长大人可别乱说，本君才不会干出那等忤逆之事！\\\" 难怪兄长他对素女百般迁就、凡事有求必应，现在终于明白了！ 想当初素女堕入魔界，自己还总是找她麻烦，唉！ 都怪兄长对自己有所欺瞒，难道自己在兄长心中就如此不靠谱嘛！ 南天魔帝连忙摇头、矢口否认道，心中不免还有些懊悔。 \\\"眼下，得先要帮这小花仙修复了身舍，这才能让素女不与本尊心生嫌隙，同时也算是咱们守诺治好了小花仙，这样一来便能堵了北太帝君的口，到时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自毁神魂金身！\\\" \\\"可兄长大人你……\\\" 这魔晶对施术者有很强的反噬力，若是兄长执意要帮这小花仙净化疏导煞神之力，他那才新塑不足千年的魔壳，恐怕又要毁了。 眼见着魔晶由黑转赤、又由赤变为紫檀色，南天魔帝有些担心地望向北天魔帝。 而北天魔帝的脸上，因反噬已经出现了皲裂的黑色细纹。 唉，真想帮兄长渡了这反噬之苦！ 可自己不是他，根本无法替他承受或分担混沌魔煞双生体的宿命，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无妨，你去将门外的荧勾喊进来！\\\" 北天魔帝墨黛色的眼眸异样明亮，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快！\\\" 他再次起手掐诀，紫檀色魔晶内的煞神之力开始翻涌奔腾，在净化咒的催动下慢慢变成了无色般晶莹透亮，然后开始反向徐徐重新注入了光罩，回到了慕绾绾的体内。 素女，你看到本尊的诚意了吧！ 这一次本尊不再舍弃你，本尊愿与你共生死、同命运。 北天魔帝又故技重施，催动了慕绾绾体内自己留存的元神想与素女进一步和解，却发现一时没寻到素女的神识。 她这是躲起来了？ 还是说之前在九重天她被玄女重创时，神识就此消散了？ 不可能！ 煞神之力尚在小花仙体内，她便一定还在—— 应该是在那个自己如何都进不去的内景之中…… 紫微，有时候本尊真得挺烦你的！ 北天魔帝一脸阴沉厉色，望着慕绾绾那个紫气盈盈的内景只得悻悻退了出来。 好吧，既已如此，那本尊就只能选这下下之策了！ 》〉》〉》 密室内外，皆是无声。 荧勾再一次抬眼望着一直等待消息的银灵子，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别站着了，坐一会儿好不好！\\\" 他伸手尝试着去扯了一下银灵子的衣角，结果银灵子直接白了他一眼。 自己随着魔尊大人闯了一趟冥界，因为冥君和那个夜昀都去了瑶池，倒是没遇到什么法力高强的鬼神，一路上杀得尽兴、也没受什么伤。 可银灵子她去的是九重天，还是那种各路仙家云集的蟠桃寿宴，肯定有不少大神通的厉害人物，光是想想都觉得是场苦战！ 虽说看着她身上的伤口有些骇人，但幸好全身而退、安全回来了。 \\\"来嘛，我帮你一边疗伤一边等好不好，你就算站到天荒地老，里面的事没处理完，两位主子也不会出来的！\\\" 看银灵子还是不为所动，荧勾直接使出了杀手锏，作势准备抽离自己的修为。 \\\"你再如此执拗，那我就多炼点魔丹给你进补好了！反正也一样能疗伤……\\\" \\\"啧，真是聒噪！来来来，你且仔细着帮姐姐我疗伤，但凡弄疼了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银灵子一把打掉荧勾施法的手，轻扭腰肢坐在了荧勾的腿上，她这一颇显暧昧的动作，惹得荧勾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 \\\"银灵子，你……\\\" \\\"嘘，姐姐我啊……差点回不来了！\\\" 突然凑近荧勾脸颊的银灵子轻嘘了一声，直接把荧勾剩下的话噎在了喉间、吞进了肚中。 差点回不来了…… 荧勾闻言一怔，便再没有拒绝银灵子轻轻靠过来的身子，只是低头认真地帮银灵子疗起了伤。 许久，两人沉默无语。 \\\"荧勾……\\\" \\\"嗯？\\\" \\\"你要是死了，姐姐我会心疼的！\\\" \\\"不会的，谁死了我都不会死！我荧勾厉害着呢！倒是你身为十大魔神修为并不咋滴，出去一趟总会要挂点彩回来……哼！\\\" 银灵子瞧着小心翼翼为自己疗伤的荧勾，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硬生生忍下了想撩拨眼前这小子的心思。 \\\"方才主子进去前说……三日后让你随他去冥界。\\\" 她说出了自己最为忧心的一件事。 \\\"昂～我知道啊，所以在跟魔尊大人去冥界前，我更要帮你把这身伤治好！\\\" 荧勾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 \\\"你这傻小子！真是急死姐姐我了！你是真不知你要去干嘛啊，还能如此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没事啦……你不是也说过我是魔族的火种、是希望嘛！” “可你去了就……” 银灵子还想说什么，结果听到密室的石门传出了巨大的响动，她回头一看是南天魔帝快步走了出来，便连忙收声站了起来，紧张地望向一脸从容的荧勾。 \\\"荧勾，跟本君进去！\\\" \\\"遵命，魔君大人。\\\" \\\"荧……\\\" \\\"……嘿嘿，我还要给你炼魔丹呢……等我回来！\\\" 银灵子瞬间哑然、眉头不由地蹙了一下，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两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合了起来，神色难掩悲怆。 姐姐我身上的伤还没好，你这小子必须回来！ 不然，揍死你…… \\\"魔无具相，皆为魔心。阴阳意动，自有乾坤。道化万物，终为归一……\\\" 当南天魔帝带着荧勾才入了密室，便听到北天魔帝阴沉的声音正在吟诵一个古老的咒术。 不好，兄长他这是要…… 南天魔帝当下心间一颤，随即闪现冲到光罩旁想拦下北天魔帝，却被已化出巨大黑色羽翼的北天魔帝瞬间振飞，眼见着北天魔帝俯身冲进了血阵中央，他只得无奈出手布下一个火焰赤金的结界罩住了整间密室。 唉，兄长你非得如此不可嘛—— 第58章 悬渊 忘川一梦游苍冥，奈何粼粼，曼珠叹沙华。 魂萦绕，悬渊尽，醧望难寻，回首皆空行。 江奕宸站在此处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可他总是有种错觉，这点儿时间竟比自己在冥界度过的六百多年还要漫长。 横贯冥界的粼粼黄泉河，从奈何桥一路之下九曲蜿蜒，在阴山尽头的悬渊处一泄千里、湍流激荡，仿若在那顷刻之间要将凡尘的一切过往涤荡忘却，在山水一色、暗沉连绵中百汇成川。 忘川之水以无比磅礴的气势，与虚危山流淌出的熔岩流向并为一处。 一水一火，泾渭分明，却又神奇的共存汇合奔流往复。 犹如那无尽的轮回。 水与火的碰撞，令此处水汽蒸腾、氤氲冲天，如云似幻雾气缭绕，宛如九天仙境，却实则处处透着阴沉和诡异。 无人知晓这道悬渊之下的异界空间裂痕有多长、有多深，它就像是上苍留给冥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黑色伤疤，时刻提醒着那始终无法逾越的界线。 如今的自己，竟也会有两难之境，还真是愈发不像个仙家尊神了。 江奕宸凝视着悬渊，悬渊也凝视着江奕宸。 进一步，立地成魔无回还。 退一步，则是佳人难再归。 整整三日，没有绾绾的任何消息，她去了异界，就如同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无踪无影。 元灵血契感应不到她、血灵咒也如同摆设，若不是太一尊神对自己讲了些事情，恐怕眼下的自己早都恨不得立马跳进这悬渊之中，只身去那异界寻她！ 唉，其实自己也只是想想而已！ 无论再如何忧心绾绾，也不能轻易跨出这步，毕竟……自己还是掌管凡间生死轮回的冥界帝君—— 自己虽心系于她，可也要庇佑众生、维系三界之安。 不可妄为…… 三日前魔族的突袭入侵，令虚危山已变成满目疮痍的暗色焦土，幸得太一尊神点拨，连日来自己快速进行了冥界全局的部署和调整，将虚危山用移山填海之术做了周边山脉走向的调整，修补好万鬼阵后将其与同在虚危山的血池进行了空间重叠，就此虚危山便形成了以一当百的易守难攻之势，大大集中了冥界兵力的防御守卫。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还是诡计多端的异界魔族！ 倘若北天魔帝守约，只是单纯送回绾绾也就作罢，但凡他想借机发难、大肆进攻冥界，那自己布下的这通天之局，势必让他有来无回！ 暗沉的天穹上点缀着如荧的银光，仿佛是揉碎了期待中的曙光，随意泼洒在了浓墨之中，江奕宸立于这异界魔族进入冥界的必经之地，满腹心事、久久一言不发。 约定的时日已到，他们也该过来了吧！ 立于悬渊崖边的他眉头轻蹙，突然挥袖御风而起，悬停在了正对异界空间裂缝的上方。 悬渊之下，依旧空无一人。 这北天魔帝难不成要失约？ 他会反悔吗，毕竟绾绾对他来说……非同一般。 那日，在蟠桃园辞别老头儿返回冥界还不到两个时辰，太一尊神便匆匆赶到了阴景天宫。 他一听万鬼阵已被自己妥善处理、暂无大碍，便迫不及待地将紫霄如意塞给自己，直接拉着自己讲起了一些有关老头儿的旧事。 那感觉就像他也是刚刚得知一般，满脸皆是兴奋之色。 老头儿的事不听不知，一听才知竟如此惊人！ 原来，老头儿跟北天魔帝万万年来的纠葛，皆是缘于混沌魔煞双生体。 相传，上古传说中被赋予煞神之力的魔族，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而是阴阳双生、乾坤同体的魔胚。 北天魔帝是混沌魔煞双生体中的魔元乾相，那个素女元君则是煞元坤相，两个本是密不可分、同生共死的一体魔胚，后因一些尚未可知的缘由，被老头儿用上古秘术给剥离而开…… 听完太一尊神所言，自己也大致理清了跟绾绾有关的纷纷扰扰。 看来老头儿这一次，是想借绾绾之事将他与北天魔帝之间的心结做个了断，而依托绾绾而存的素女元君，便是他们二人的心结所在！ 老头儿对素女元君的态度，始终都绕不开北天魔帝，如今的绾绾不该被牵扯其中，想让她置身事外，那就必须从她体内的煞神之力入手！ 只要没了煞神之力，绾绾她便可以只做慕绾绾，而不再是素女元君的附带品。 眼下，北天魔帝确实是不会伤害绾绾了，可他极有可能会将绾绾视为素女元君的重生，将绾绾永远扣留在异界—— 那个神族永世不可踏入半步的魔族禁域。 太一尊神说绾绾体内的煞神之力，在金母娘娘的蟠桃寿宴时就已然觉醒，可煞神之力若真如传说中那般具有毁天灭地之能，绾绾在异界又岂会被北天魔帝所制？ 除非，当时在九重天操控煞神之力的是素女元君，而绾绾只是又一次成了承载煞神之力的……容器。 这怎么像是回到了事情最初的原点？ 六百多年前还是曼珠沙华的绾绾灵识顿开，也正是因她承载了素女元君的元神…… 唉！ 想成为自己，竟如此之难…… 从悬渊深处腾起的阵阵水汽才靠近江奕宸清冷的面容，便会凝结成寒霜簌簌落下，一片片坠入悬渊中滚烫的熔岩之中。 他在半空中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死死盯住自己脚下的那道黑色裂缝，刀刻一般的下颌线紧紧绷了绷，心情有些急躁了起来。 这比约定的时辰已然晚了一炷香，可悬渊之下的异界空间裂缝仍旧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平日里一向躁动不堪的魔音都消失殆尽。 怎么处处都透着古怪！ 若是北天魔帝想耍什么花样，胆敢真将绾绾扣留，那本座定要舍了冥君的神职，闯进异界拆了他的墨渁宫、平了他的黑水城不可！ 只要能救回绾绾，至于自己会被九重天如何处置，那都是后话了！ 正当江奕宸思绪纷乱、心中烦躁渐起时，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独特冷香，隐隐从渊底飘了出来。 是绾绾！ 他眸光猛地一亮，定睛往脚下的悬渊瞧去，果然从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缝中飞出了一个自己惦念已久的身影。 如同往常一般轻盈娇巧、舞态生风。 渊底皆为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翻滚不已的熔岩火海，放眼望去满是殷红一片，而慕绾绾正从被熔岩映照通红的云雾气蕴中腾空而起。 随着她的出现，原本万喑无声的异界空间裂缝中又发出了平日里连绵不绝的凄惨哀嚎声和低沉的嘶吼声，好似无边的怨愤幽幽直冲九霄、上达天庭方可罢休。 “奕宸……” 慕绾绾抬头一眼便看到了悬渊出口上、那个凭风而立的熟悉身影，她欣喜若狂。 天胄神俦，望而倾之。 他身上的阴寒之气，真是令人分外心安啊！ 才见江奕宸伸出双手，慕绾绾便立马探出她那微微颤抖的手，脚下借助浮空的碎石一个轻踏、飞身极速迎向了江奕宸。 江奕宸，快抓住我！ 慕绾绾指尖已经清晰得感受到江奕宸萦绕在指尖的微凉气息，可就在即将触碰的一刹那，她的手腕处却被一道束缚大力向下一扯，整个人再次向悬渊深处的异界空间裂缝坠去。 绾绾！ 江奕宸呼吸一滞。 电光石火间，一道银色流光带着肃杀之气从悬渊出口的半空直冲而下，直接拦抱住了下坠的慕绾绾。 慕绾绾稳稳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中，如冰似霜、彻骨阴冷，她伸出手臂习惯性地环住对方的脖子，仰头望向那双凌厉的寒眸。 江奕宸眸底犹如炙热的熔岩在奔腾翻涌，暗金色的瞳线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明亮。 “抱紧！” 清冽而低沉的声音甚是冰冷，所过之处皆为冰霜，越靠近悬渊出口，冰封寒气更胜。 “回来就好！\\\" 江奕宸翩然落在悬渊边的空地处，将怀中抱着的慕绾绾稳稳放了下来，还没等慕绾绾从惊吓中回神，江奕宸已再次将她一把揽入胸怀、双手紧紧环住。 \\\"他可曾为难与你？” 紧绷的心弦在见到慕绾绾的那一刻，瞬间松弛了下来。 江奕宸才稍觉心安，却感到沾染过紫微大帝心头血的紫霄如意有了异动，貌似很抗拒自己怀中的慕绾绾。 绾绾她……有问题！ 江奕宸神情一凛，他稍与怀中的慕绾绾拉开了些距离，突然闻到慕绾绾身上那幽幽清冽的冷香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未等慕绾绾回话，江奕宸便用手大力地挑起了她的下巴，两人的视线直直对上。 \\\"没……\\\" 才一开口，慕绾绾便红了眼眶，双眸泪光盈盈。 奇怪！ 怎么绾绾体内的素女元君再也探查不到了，甚至连那股侵入她体内的煞神之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道异界的魔晶真有如此神奇，竟这么轻而易举地便将煞神之力消解了？ 不对，太一尊神说过这煞神之力源于混沌，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难不成煞神之力已被北天魔帝抢夺了去？ 也不对，绾绾是唯一与素女元君这个煞生坤相有关联的人，她还活着，那就说明煞神之力并未转移，而且—— 只有煞生坤相方可催动煞神之力！ 这北天魔帝……定不会对绾绾轻易死心的！ \\\"奕宸，素女元君为了保护我的神识，她跟北天魔帝在内景里打了一架，结果……结果她就彻底消散了！” 原本只是有些哽咽的慕绾绾，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素女元君了、再也不会有了！\\\" “怎么回事？” 被慕绾绾这么一哭，江奕宸的心思一下就没了个准。 “当时，我隐约感到自己躺在一个台子上，北天魔帝在帮我净化体内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种罡炁，但不知为何，他后来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对我起了夺舍之念，就在他附身的瞬间，我神识中的素女元君便对他开始了猛烈地反击……\\\" 慕绾绾边回想边说着，她梗着脖子、仰头小心看着眉头禁蹙的江奕宸。 \\\"她将我顺手封入留有紫微尊神罡炁的内景中，并用煞神之力造出一方小宇宙将那北天魔帝拖了进去，我只能感到他们二人的打斗震撼天地，却无法窥探一二……直到那方小宇宙消散，我才发现他们二人也彻底消失了，内景中只剩下了自己……” 绾绾，何时知晓自己体内有煞神之力的？ 起码被北天魔帝带走前，她并不知体内作祟的魔煞之炁是煞神之力…… 不过那日她神识不稳，肌肤皲裂、黑纹丛生，身舍几欲爆裂。 今日得见，她的肌肤已然恢复往昔，说话论事也不糊涂，应该北天魔帝也是用心了…… 只是北天魔帝真能为了万鬼阵中那仅存魔灵的十万族人，而甘愿放弃这足以灭世的煞神之力吗？ 本座怎得就是不信！ 他，定有后手…… \\\"你这儿是怎么了？\\\" 江奕宸的视线落到慕绾绾的衣领处，不由得脸色一沉。 慕绾绾身上还是那套赴宴时的银色礼服，只是领口处有了明显的撕扯痕迹，她听江奕宸这么一问，顿时眼神飘忽闪烁了起来。 \\\"嗯……受了点儿小伤。\\\"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过脸用手小心撑开衣领往下扯了扯，只见她胸前霍然露出那朵赤中带银的曼珠沙华印记，上面布满了细碎的血口子。 流出的血迹早已干涸，但伤口仍未愈合，还在不断渗血。 这是、新伤！ 北天魔帝果然对绾绾动了妄念，幸好自己给绾绾下了元灵血契。 难怪紫霄如意如此排斥绾绾、不愿归体，皆因绾绾命门处的那魔煞之炁并未尽除，只是被巧妙得掩藏了起来…… 江奕宸寒眸微暗，他指尖银芒乍起、才点到慕绾绾胸前的伤处，便引得慕绾绾右手无名指上的血玉螭龙戒指爆闪出一簇红光，而后转瞬即逝。 \\\"这是怎么了？\\\" 慕绾绾好奇地问了一句。 \\\"本座在帮你祛祟……\\\" “呦呦呦～北太帝君还真是有情趣啊！\\\" 一个突兀的傲娇男声从水汽腾腾的悬渊中响起，江奕宸言闻声迅速将慕绾绾的衣领掩好。 \\\"你这活蹦乱跳的小娇妻，本君可已然如约送回了，那北太帝君你……是不是也该办正事了！\\\" 江奕宸冷冷睨了一眼从水雾叠影中缓缓走出的两个身影。 “南天魔帝，既然你们如约送回了本座的内子，那这……又是何意？” 他将慕绾绾的右手抬起，只见一根细若游丝的金线牢牢系在慕绾绾的手腕上，而另一头、则一直延伸到南天魔帝身后那个人的左手手腕处。 \\\"北天魔帝可是承诺只身前来，你南天魔帝不请自来，有些说不过去吧！\\\" 如飒的阴风席地卷起，驱散了悬渊边上浓厚的氤氲水汽，江奕宸看清来人时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这北天魔帝何时变得如此遮遮掩掩，前来赴约竟以面具示人，如此行事还真是有失魔尊磊落。 “哼！你不问则已，一问本君就气不打一出来！也不知兄长大人是中了哪门子邪，为了救你那快死的小娇妻，非要用自己的身舍给魔晶做引，结果落了个反噬之苦，还损了修为！若不是因兄长大人过于虚弱无法独行，你以为本君真愿意淌这趟浑水啊！\\\" 南天魔帝没好气地瞪了慕绾绾一眼。 \\\"至于这捆仙绳，是用我兄长大人的御魔总真灵符守元所化，旁人无解……也不是我们不懂怜香惜玉，实在是怕你们冥界暗算我们……” 北天魔帝真有那么虚弱嘛，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说。 “只要你北太帝君不耍花招，重诺守约带我们到了万鬼阵，那这绳子的事一切好说、好说！” 就算真被反噬、修为受损，恐怕也是因为他想抢夺绾绾身舍，与素女元君大战时所造成的吧！ 如今他能站在这里，看来最后赢得人是他，而素女元君的神识之所以消失，怕是早已被他吞并了。 还是要再确认一下，眼前此人是否真是北天魔帝本尊，否则一会儿带入万鬼阵的不是他，就麻烦了！ \\\"北天魔帝，你今日戴面具来冥界，还挺应景的……多少有些鬼里鬼气！\\\" 江奕宸冷眼瞧着立于南天魔帝身后一言不发、看不清面目的北天魔帝。 \\\"哦，是吗？\\\" 从悬渊出来便始终沉默不语的北天魔帝突然闷笑一声，他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这手上、脸上的黑色裂纹！ 比绾绾之前身上的黑色裂纹还要严重千百倍，感觉整个身舍都会随时崩坏碎裂。 江奕宸虽然面未改色，但随着北天魔帝的动作，心中还是难免一惊。 \\\"南天，你看看……本尊就说不用戴这无用的东西吧！男人么，脸上多些疤也无妨……\\\" 北天魔帝的嗓子格外嘶哑，有些听不出他原本的声线，只见他轻嗤一声、随手一抛，便将面具丢回了悬渊之中。 \\\"走吧，北太帝君！如今获取煞神之力无望，本尊也就靠你自毁神魂金身、疏解疏解心中的怨气了！不过万鬼阵一旦没了阵眼，本尊是要破阵、救人的，你……准备好了么？\\\" 这魔族怎么做事还如此开诚布公，明摆着告诉你要破万鬼阵，说得那是相当理直气壮！ 哼！ 本座既敢应下自毁神魂金身的事，那就自有魄力稳住全局！ 你破你的阵，本座守本座的阵，咱们各凭本事！ 反正绾绾已安然归来，自己大可全力以赴应对北天魔帝了。 就是这玩意儿…… 江奕宸薄唇紧抿，他的眼神再次落在了慕绾绾手腕的捆仙绳上。 “走吧，本座带你们去万鬼阵！\\\" 随着江奕宸的一声招呼，悬渊之中顿时攒动起乌泱泱的憧憧魔影，腾起百丈有余的水汽中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阵阵作呕。 雾气弥漫的异界空间裂缝中，那些巨大的黑影突然变得躁动不已，随之掀起了地动山摇的应和之声，大有铺天盖地席卷之势。 吼、吼、吼——— 第59章 金身 万鬼齐喑，幽冥无情。 漫天火云浩瀚奔涌，如同怒海翻腾泛着层层血色，沉沉压覆在虚危山上空，仿若随时都会从暗色的天穹之上坠落下来。 为了万无一失，在太一尊神的点拨下江奕宸用移山填海之术将万鬼阵与血池的维度空间相叠，将冥界的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这一处。 因为与北天魔帝有约在先，冥界和魔族双方皆不可出兵，只能以私人恩怨了结与慕绾绾有关的事。 这样一来便抑制住了事态的扩大化，也让九重天不好借机发难。 金母娘娘蟠桃寿宴事发当日，灵霄殿那边只是象征性地谴责了一下魔族闯界的恶劣行径，便委任紫微大帝作为监察，继续跟进事情的后续发展。 其实有些事，九重天本就心知肚明，既然他们都能这么安排了，也就是想寻个更好的借口罢了。 就如同，上一次的大战。 所以为了打消灵霄殿那边不必要的念头，冥界必须将整件事情都要控制在这一处、这一刻……这一人。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等待的人，显得每一刻都极为漫长、煎熬，可对于全员备战的一干冥府鬼神来说，却只是转眼一瞬。 为了迎接绾绾仙子从异界的归来，冥府需要部署的事情太多了！ 这看似只是一人之事，暗中却是冥界与异界魔族的一次正面交锋。 越是这种兵不血刃的对抗，才越能看出谁的实力更胜一筹。 在冥府众多阴帅阴将的齐心协力下，终于用了不到两日的工夫，便在这个以虚危山八大山峰为阵眼的通天大阵中、血池炼狱前起了一座巨大的黑色防御城池。 这座城池漆黑无光，高耸城墙之上的一个个垛口，还有那连片延伸至背阴山脉的楼台，只有绿莹莹的鬼火不停闪动。 神通不敌业力，而这城池之下满满是血的血池，则就是阴阳两界业障的化身。 随着血池内暗红色的波纹一层层荡开，与之重合的万鬼阵中更是传出了不绝于耳的诡异、凄厉的嘶嚎声，听起来比那炼狱的修罗场还要凄惨万分，无数想要挣脱束缚的手臂虚影从阵中尽力伸出、拼命地张开五指，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完全不存在的逃离生机。 唉，之前紫微尊神当冥君时，曾多次拒绝了灵霄殿让他将血池和万鬼阵重合的提议。 这一次，他老人家为了如今的帝君大人，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那镇压于万鬼阵中六百多年的十万魔灵，这一次恐怕就真要被彻底渡厄、在三界之中不再留下一丝丝痕迹了…… 北天魔帝啊北天魔帝，你这次是真把紫微尊神他逼急了，唉！ 千不该万不该，谁让你把心思动到了绾绾仙子的身上！ 那绾绾仙子是帝君大人心尖儿上的人，而帝君大人又是紫微尊神心尖儿上的人，你动了绾绾仙子，不就等于动了帝君大人，那紫微尊神岂会坐视不理…… 大战后，两族之所以能相安无事、休养生息近七百年，还不是因为这个万鬼阵的存在！ 如今你北天魔帝非要打破这个微妙的平衡，那就难怪紫微尊神会这般绝情了！ 固然你与紫微尊神深交甚久，但有些东西，还是碰不得啊！ 譬如，三界和众生…… \\\"夜昀，你在这里守着，七爷我去阵眼那边瞅瞅！\\\" 立于城头之上的白无常，对血池中恶鬼凶灵的种种早已见怪不怪、充耳不闻，他只是冲着叠在血池上方的万鬼阵轻叹一口气，幽幽对身边严阵以待的夜昀说道。 \\\"好！\\\" 夜昀应了一声，便转头继续给青面皂脸的阴兵小队安排起了各自的防御部署。 这该如何是好呢？ 飞跃下城头的白无常，在万鬼阵的主阵眼处时不时晃晃悠悠、飘来飘去，他眼瞅着江奕宸祭出的神魂金身，不由地眉眼吊梢、一脸愁苦之相。 九重天说是让紫微尊神来冥界监察，可紫微垣今日传来消息说紫微尊神重伤昏迷未醒、无法如期前来，便将监察之事委托给了太一尊神和南极长生大帝。 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他们二位尊神到冥天子大殿了没？ 天要下雨，帝君要破阵，还是要破他老子的阵，紫微尊神的态度，这不明白着他是打算撒手不管了嘛！ 唉，除了紫微尊神，这三界之内还有谁能拦得住发疯的帝君大人啊！ 若是说将出去，堂堂一介冥君为了一个女人做事如此不顾大局，就算此事能顺利了结，那也将会成为九重天上的一大笑柄、万年难以翻身啊！ 白无常心中一番踌躇，终于停下了来回飘荡的白色身形。 他望着眼前那个周身发着银芒、与江奕宸本相无二的神魂金身，心中起了一个慎重的决定——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帝君大人身殒阵中，必须帮帝君大人他控住全局！ 他不但得好好活着，还要保住冥君之位…… 不惜任何代价！ 七爷我这次就豁出去了，只是……会苦了自家的婆子，唉！ 无常婆唷，若到时七爷我还有轮回的机会，你一定要在奈何桥上一眼认出我啊…… 就怕，神消灵灭、再无期。 白无常平日里细长吊额的三白眼突然目光如炬，他揣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紧紧攥住了江奕宸让他暂为保管的冥君神印复刻名章。 “老七！” 一道黑影闪现，白无常感到自己的肩头被拍了一下，他连忙将手中的名章又重新塞回袖袋之中，随即两眼一眯、转脸就立马挂上了招牌式的咧嘴笑。 “啊～是老八呀……帝君大人他来了？” \\\"嗯，帝君大人马上到！\\\" 黑无常提了下因为忙乱、跑得有些松垮的腰带，他瞥了一眼神色有异的白无常，黑着脸应了一声。 老七这表情绝对不对劲，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而且……一定是大事！ “你……” “哎唷唷～七爷我好着呢，你别没事瞎琢磨！我没事没事……咱们还是快去迎接帝君大人吧！” 白无常敏锐地察觉到黑无常对自己的担忧，他连忙摆摆手用衣袖捂着血红的嘴巴，故作轻松地笑道。 兹事体大，能少牵扯就少牵扯吧！ 毕竟擅自动用名章可不是什么小事，一旦事后帝君大人怪罪下来，恐怕神位不保、轮回无期。 这种僭越大罪就自己一人担着就成，可不能让老八陪着自己一同被问责！ “不用去了！” 哎，该来的还是来了…… 此等七分清冽、三分寒凉的声音，除了这三界一等一的先天神只、冥界之尊北太帝君，还能有谁！ 白无常回首望去，只见一团银芒如同星旋一点点扩大，无数的银屑纷纷扬扬、碎散落下，从漩涡中信庭踱步而出的江奕宸一袭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周身的阴寒之气卷起流云广袖、身姿尽显缥缈，他那墨发如丝流泻在肩头、轻轻随风飞扬闪着微光。 与他十指相扣、相依而出，渐渐一同显出身形的正是被北天魔帝带去异界的慕绾绾。 看情形绾绾仙子已无大碍，虽说是被迫入了异界，可按九重天那教条死板的仙律，她也算是已入魔道的堕仙，如今回到冥界，恐怕也难逃九重天那边的追究了。 到时候帝君大人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们可是要做夫妻的呀…… “属下见过帝君大人！” 黑白无常二人连忙化出勾魂签，双手持握、恭敬地作揖道。 \\\"嗯！\\\" 江奕宸还是一如往日的冷情、惜字如金。 \\\"帝君大人，既然绾绾仙子已安然归来，那咱们……\\\" 白无常一见江奕宸和慕绾绾，心思微动，他仔细斟酌一番才准备张嘴请示，却见从银芒四射的法门中又走出了两个人。 怎么一下来了两位魔帝，不是说好只有北天魔帝一人前来嘛！ 还真跟帝君大人之前的预料一样，跟魔族讲信誉，真是见了鬼了！ 只是帝君大人眼下修为受损、精元亏空得厉害，若是以一敌二恐怕甚有难度吧！ 毕竟……这两位魔帝可都是与紫微尊神同时期的大魔王！ 白无常原本就惨白如纸的脸，不由得更是难看了几分。 “你们、全部撤出万鬼阵吧！” 江奕宸松开了与慕绾绾十指相扣的手，走到自己的神魂金身旁，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啊？\\\" 黑白无常同时意外地看了一眼江奕宸。 这怎么跟计划的不一样了？ \\\"让城头上的夜昀他们也撤出去……去悬渊！\\\" 江奕宸清冷卓然的侧颜被镀上一层银芒，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寒眸之下的暗金色瞳纹闪动着琉璃般光芒犹如明月入世。 沉静而略显疏离。 帝君大人的意思是，让所有兵力守住悬渊，谨防魔族趁万鬼阵这边生乱，借机入侵？ 可这样一来，万鬼阵这边怎么办？ 主阵眼一旦被破，那整个万鬼阵就要崩盘了！ 九重天不就是在等帝君大人这个渎职的借口嘛…… 冥君不犯错，他们就不好越权干涉冥界事务，若无法左右冥天子殿上的决策，他们又怎么好对异界魔族继续打压示威呢！ 白无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不走！” 慕绾绾一听江奕宸的话，瞬间上前一把扯住了江奕宸的衣袖着急说道。 \\\"乖，听话！你回阴景天宫等本座，你在此处会令本座分心的！\\\" 江奕宸探手划过慕绾绾的脸颊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指轻旋化出紫霄如意变为发簪大小，仔细地帮慕绾绾插在发间。 \\\"紫霄如意是太一尊神帮你讨回来的，务必收好……一会儿听到任何动静都不准出阴景天宫，那里有本座的结界会护你周全！\\\" 他垂眸望着仰头看向他的慕绾绾，唇角微勾低声安慰道。 “奕宸……” 话未出口语凝噎。 顷刻间，在慕绾绾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泪花，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还是自己太没用了，若是自己足够强大，也不至于面对险境时只能由他一人独自承受！ 不、甘、心！ 说好的与他并肩前行，此刻却丝毫帮不上任何忙！ 慕绾绾心中一波又一波强烈的懊悔，加上深深的无力感和莫名的怨念，好似被不断侵袭而来的坏情绪反复牵引着，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来。 哼哼哼…… 小花仙，你如今才懂得实力定天的道理也不算晚！ 你看看那些九重天上全知全能、神通广大的大尊神吧，谁敢与他们作对呢！ 你可不能像素女那样犯傻，明明可以用煞神之力为自己洗清污名，却偏偏要以死明志！ 唉，她呀……还真是傻得厉害！ 小花仙，当你拥有的力量足以强大到抗衡一切时，这个世界便任由你掌控，你想保护谁，就能保护谁，不是吗？ 啧啧啧，你瞧瞧他那张没有一点生气的俊脸，他是在极度透支自己的修为呀，等一会儿他还要自毁神魂金身，就算是先天神只，元神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呀！ 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元神，你猜……究竟能分多少次神魂金身啊，哈哈哈哈哈…… 你说呢，小花仙！ 一个雄雌莫辨的魔音轻笑着，将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进了慕绾绾的心底。 慕绾绾袖中手腕上的捆仙绳随着她的情绪波动突然流光熠熠、寸寸收紧，不禁轻微抖动了起来。 小花仙，你就不想助他一臂之力吗？ 那可是要与你大婚的意中人啊！ 难道你就不想保护他吗？ 你就甘心眼睁睁地看着他破金身、散神魂，消弭于无形吗？ 啧啧…… 还真是、好可怜啊～～～ 小花仙，救救他吧，他可是你的帝君大人啊！ 别再抗拒了！ 接受煞神的馈赠吧，你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挥之不去的魔音阵阵摄魂夺魄，惹得慕绾绾胸前元灵血契印记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原本结了血痂的细碎伤口，一时间又渗出颗颗血珠、在银白色的衣衫下黏糊成一片。 不、不会的！ 不是说破金身只会神魂受损吗，怎么会元神消散，你一定是在撒谎，想骗我上当！ 慕绾绾下意识地拼命摇头。 呵呵～ 本尊需要骗你这个小花仙吗？ 填补了阵眼的神魂金身，在毁掉的一瞬间便会遭到阵法反噬，那可是通天的上古大阵哟，要不……你可敢与本尊赌上一赌？ 慕绾绾睁大双眼想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见眼前的江奕宸薄唇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可自己的耳中却什么都听不清，甚至自己想说话，一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不想赌，我不要赌！ 我只希望江奕宸好好活着，而且必须是完好无缺地活着！ 我要帮他、一定要帮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帮他…… 好，一言为定！ 成交…… 在那诡异的轻笑声中，慕绾绾的神识刹那间坠入了黑色的深渊，一点点、一点点被抽离…… “绾绾！” 连着慕绾绾和北天魔帝的捆仙绳，突然通体流光激进、涤荡涌回，在剧烈地颤抖后爆出一道金光断裂开来。 巨大的冲击力将慕绾绾推进了江奕宸的怀中，江奕宸瞬间一把将她抱住移形后撤，用宽大的流云广袖将慕绾绾护了个严严实实。 而捆仙绳断裂的另一头，原本就虚弱无力的北天魔帝连自己的黑翼都未曾化出，便直接被震飞了出去，还是南天魔帝眼疾手快化出一个赤色结界，才罩住了差点儿撞到身后山石上的北天魔帝。 “哎呀呀，完了完了……” 痛心疾首的南天魔帝一下冲了过去，夸张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御魔总真灵符守元，看了看说道：“这怎么就裂了呢！” “兄长大人，咱们还是往后退退吧……免得咱们还没亲眼目睹北太帝君的自毁神魂金身，就先换来一身伤呐！” 说着，南天魔帝瞥了江奕宸一眼，便把御魔总真灵符守元往袖子里一塞，撤了结界将北天魔帝伸手一揽，二人便一同飞到了万鬼阵旁的一个暗色山头之上。 “白无常，带她走！” 江奕宸放下衣袖见慕绾绾无碍后，对白无常冷言下了一道命令。 只有将慕绾绾安全送回阴景天宫，自己才能全力以赴。 神魂金身毁掉后万鬼阵情况尚且不明，若是处理稍有不慎，将又会是一场三界浩劫。 \\\"走吧。\\\" 从江奕宸怀中站起来的慕绾绾，眸中划过一道墨黛色的幽光。 她这次再没哭闹，只是轻叹一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整个人显得异样冷静。 江奕宸，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我只是一个拖累罢了！ 我既然说了要救你，那我一定可以！ 我才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花仙，我可是煞神慕绾绾！ 只要我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神挡杀神、仙挡诛仙、魔挡灭魔！ 素女元君将自己封入内景时说过的那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存在便是希望！ 眼下看来，这希望便是她彻底消散后，便自行与自己原本罡炁融为一体的煞神之力了…… 她赋予我这希望，应该是想让我护住自己心中想护之人吧！ 哪怕这是一种与仙法神道相悖的力量，就算用之会遭人不齿，可毕竟能救江奕宸啊…… 这，就足够了！ 只要能救你，我舍弃修仙问道、就算化身为魔又如何？ 煞神之力，本仙子用定了！ 慕绾绾眸中墨黛色的幽光渐盛，随着白无常才走出了几步，她突然又驻步回首，盯着立于主阵眼处江奕宸的背影久久未动，而江奕宸始终再未回首。 她那一眼幽幽而深沉，仿若纠缠了万年—— 第60章 引殇 幽居三界中，冥想九天外。 青幡摇，红莲曳，一念扰得轮回灭。 “诶，白鹤那小子……还是跑去找绾绾了！” 冥天子大殿外的凭栏高台之上，太一尊神摇着手中的玉明扇，瞧了一眼身旁面色有些微沉的南极长生大帝。 “找与不找，都是他自个儿的命缘，老夫能说能劝的都已然道尽了，结果……还是拦不住啊！” 原本望着罗酆山正北位虚危山的南极长生大帝，突然回首看向冥天子殿后遥遥相对的阴景天宫，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那你、可能等不到他回来了……” 一声叹息，在凛冽的阴风飘荡而散。 “咱们还是进去吧！” 南极长生大帝转身往大殿走去。 “也不知小北阴这次能安然渡得过此劫不，想当年紫微也是因这上古锁灵阵，差点儿就失了心神、走火入魔！” 太一尊神几步跟了上来，有些担忧地说了一句。 紫微这家伙，明着给灵霄殿那边说身受重伤不便行走，就让自己跟长生替他来冥界监察，结果方才巡视到悬渊那边时，却发现他悄摸摸地一人守在了那里，自己便回到了冥天子殿。 看来他是想镇守异界的空间裂缝啊！ 唉，就他那点小心思，都认识这么千万年了，还能猜不到？！ 他到底还是担心魔族会趁虚而入占了冥界，或者是怕小北阴自毁神魂金身后控制不住局面，也会发生如同他当年那般险些走火入魔的险况。 紫微人在悬渊，既能阻了魔族进犯之举，还能防止小北阴入魔去了异界，他这心思还真够可以！ 说到这儿，倘若异界今日胆敢出兵，那就休怪老夫大开杀戒了！ 对魔族此等宵小之徒，绝不姑息迁就！ “唉，小北阴他那是劫上劫……啧啧，不好说、不好说呀……本身他跟绾绾就有情劫要破，如今又添了神性道义的魔考，还真怕他一时把持不住，走火入魔哟～” 南极长生大帝正说着脚下突然一顿，面色甚是不佳。 这感觉，难道是白鹤他…… 他猛地一转头望向太一尊神，太一尊神也随之停下了脚步，他瞬间明白了南极长生大帝的眼神—— 无奈、惋惜……和心疼。 “小童子，你速去阴景天宫的神龛上将杨柳枝玉净瓶取来，快快快……” 太一尊神突然出声唤了一声。 “遵命！” 跟在太一尊神身后的小童子连忙应声，背着他那硕大的葫芦便火急火燎地准备去阴景天宫。 “小童子，你取了杨柳枝玉净瓶便速返，切记不可插手任何人的任何事……无论你看到了谁！” 这南极长生大帝话里有话，莫非是跟白鹤有关？ 平日里尊神他不是挺疼惜白鹤的嘛，今日怎得如此反常？ 唉，大尊神的事，不懂不懂！ 小童子心中虽有不明，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晃着两个小辫子踏云而起，朝着阴景天宫的方向飞去了。 “老夫也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既然魔族如此不安分，那就休怪老夫出手了！” “哼，他们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一想到白鹤，南极长生大帝冷笑一声。 “一会儿自见真章……青狮何在？” 太一尊神话音刚落，原本卧在冥天子殿外打盹儿的九头青狮，不情愿地打了个哈欠、抖了抖身上的鬃毛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大殿。 “青狮临世，狮吼一声血池开……你这小东西，也好久没放开嗓子吼一吼了！” 太一尊神抬手轻轻揉了揉九头青狮的脑袋，而九头青狮则是一副享受的表情眯了眯眼，顺势蹭了蹭太一尊神的腿。 “那你可千万别丢了咱们神族的脸面，好好干！老夫就在此处等你回来喝茶……” 南极长生大帝掩去眼底的哀伤、扯着嘴角调侃了一句。 白鹤啊，你可真是个傻小子…… “绾绾！” 一声亲切爽朗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横亘于慕绾绾和白无常一路走来的沉默。 “白鹤，你怎么来了！” 慕绾绾神情漠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从阴景天宫入云的阶梯上翩然飞下的英气白衣少年郎，眸中没有半分欣喜。 “你这小妮子，不就是去了趟异界嘛，这见了我怎么连师兄都不喊了……是不是受魔族人欺负啦，瞧这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白鹤冲着慕绾绾嘿嘿一笑，他用手摸了下自己头上的红缨冠。 “呃……” 慕绾绾脸上生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见到你平安归来，我总算是放心了了……猜你一回冥界应该是要在阴景天宫休养，所以我就提前来这儿等你了！嘿，不愧是聪明机智的我，果然还真被我等到了！” 白鹤往慕绾绾身后虚危山的方向探了探脖子，关心地问了一句：“对了……北太帝君那边如何了？” 慕绾绾闻言，她眸中的墨黛色一闪而过，脸色突然就冷了下去，白鹤自知问错了话，便连忙转移了话题。 “那个咱们师尊和太一尊神都来了，他们在冥天子殿那边……你不要太过担心，若是北太帝君那边有麻烦，有他们二位尊神在，定不会有事！” “什么？他们两个在冥天子殿？” 慕绾绾猛得上前一步，直接拽住了白鹤的衣袖，眼睛死死盯住了有些无措的白鹤。 “啊、嗯、呃……是的，他们都来了好一阵子了！” 白鹤面上唰地一下腾起了热浪，下意识地推开慕绾绾，向后退了半步。 知道他们两位尊神来，绾绾你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难道北太帝君那边的情况真得很麻烦？ 而站在一旁、原本一脸苦愁的白无常，看到白鹤面上才总算是一松。 哎唷唷～ 虽说紫微尊神没来，但有太一和南极长生两位尊神坐镇冥天子殿，今日帝君大人的死局便算是有得解了！ 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用拼死僭越行事了，太好了！ 既然在这儿遇到了白鹤，好歹也算是按帝君大人的意思将绾绾仙子送到了阴景天宫，那自己刚好可以脱身了。 方才老八用密语告诉自己，他劝不住帝君大人，帝君大人他还是执意要将虚危山所有的守卫撤到悬渊，而万鬼阵那边不留一兵一卒。 帝君大人这是真的要单打独斗了吗？ 若是他之前没有受伤、也无修为损失，那自己还能放心一些，可如今帝君大人连日来的损耗太大了…… 唉！ 真不知帝君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帝王心，海底针啊…… 自己还是先去悬渊找老八、夜昀他们会合，再从长计议吧！ 再不济，七爷我手中还是掌有冥君神印复刻名章的…… “哎呀，既然白鹤小兄弟在，那我就能放心将绾绾仙子托付于你了……在下另有要事，那就暂且告退了！” 白无常这么着急想走，莫不是想赶回万鬼阵救北太帝君？ 慕绾绾狐疑地瞥了一眼白无常，眼神多了一丝阴冷。 “白无……” 她刚想找借口再拖住白无常一会儿，结果就被白鹤出声打断了。 “好，那您快去忙吧……这里有我！” 白鹤一听白无常让他照顾慕绾绾，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浓眉下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嘶～ 这小子可真碍眼！ “白鹤小师兄呀，你可要照顾好我家帝君大人的仙后唷～” 白无常难得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过他后半句的每个字都说得格外重，好似在提醒白鹤注意恪守本分。 “哈……那是自然。” 看到白鹤瞬间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脸色一凝、僵在原地讪讪作答，白无常这才心满意足地飘走了。 “白鹤呀，我好担心万鬼阵那边的情况，要不咱们就去虚危山附近的山头远远看看就好…………听说破金身是仙家重法，我心里替帝君大人慌得很呢……” 一直扯着白鹤衣袖没撒手的慕绾绾，才跟着白鹤上了三两阶梯，却突然嘤嘤地带着哭腔念叨了起来。 这绾绾怎么去了趟异界，回来就变得如此奇怪？ 平日里私下不是总喊北太帝君为江奕宸嘛，怎得现在又突然变得生分了起来，难道是两人方才在万鬼阵那边吵架了？ “绾绾，你不要太担心啊，咱们师尊和太一尊神都在呢，北太帝君那边定不会有事的……安啦！” 白鹤一见慕绾绾泪眼欲滴的可怜模样，自是心中不忍，但又想到白无常方才的托付，便又出声安慰道。 亏得这小花仙想救北太帝君的心思过于急迫，自己再三蛊惑下便搞乱了她的神识，眼下终于顺利夺了她的身舍。 若不是紫微从中作梗，在这小花仙的内景之中设下禁制护住了她的神识，自己早就将她吞并，如同素女一般彻底与自己相融。 算了，不过是一株弱不经风的曼珠沙华花灵，就算多留她一时也无关紧要！ 眼下既得煞生坤相的身舍，煞神之力用起来那是相当顺手，比起混沌魔煞双生体，独掌大权、随心所欲的感觉真好！ 这是本尊潜心蛰伏这么多年，应得的！ 本尊要去救族人，容不得你这只小破鸟挡道！ “难道……救人就非要靠旁人不可吗？还是说，你本就看不起法力低微的我呢……嗯？白鹤……师、兄！” 北天魔帝说着便上前一步将唇凑近了白鹤的脸颊，惹得白鹤瞬间满脸通红、神情局促。 属于慕绾绾身上独特的幽然冷香扑面而来。 白鹤呼吸一滞。 “……别以为我不知，你有多喜欢我？哼哼哼……白鹤师兄，你说……是与不是？” 怎么绾绾说话突然如此露骨，还真令自己有些吃不消！ “是……不不不，不是！啊……不是！唉……绾绾，你别拿师兄我开涮了！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走！跟我回阴景天宫，要不……咱们去冥天子殿找师尊他们也好！” 有些语无伦次的白鹤连忙摆了摆手。 “白鹤呀，你可真是啰嗦！” 北天魔帝一把丢开手中紧攥的白鹤衣袖，神色骤然狠戾。 “既然这么喜欢你的小师妹，那本尊就成全你吧！” “绾……” 白鹤才唤了声慕绾绾，身体便猛然一怔，他那漂亮的眼睛大大睁着，瞳孔骤然收缩后、又开始一点点放大。 在他颓然倒下的那刻，眸中尽是朝着虚危山万鬼阵方向、渐行渐远的那一抹银衣倩影。 北太帝君……有危险！ 》〉》〉》 九天之上有神灵，九幽之下亦阴魂。 这九幽冥界不过是生死轮回之地，悠长岁月须臾在一界之内。 勘破与否，大道通途千万条，心之所向，道之所存。 “黑无常，听令！” “属下在！” 黑无常望着跃上附近山头的两位魔帝，一脸担忧地应了一声江奕宸。 “速将虚危山的守卫全员撤至悬渊！” 什么，把这里的部署全撤了？！ 只留帝君大人在此，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帝……” 就算是平日里比较木讷的黑无常，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违令者，就地处决！” 江奕宸神情肃穆，清冽的嗓音中多了决绝之情，他冷冷睨了黑无常一眼，宽大的袖袍中已化出通体透亮银光闪闪的碧落长剑，语气丝毫不容置喙。 “属下……遵命！” 都怨自己嘴太笨不会劝人，要是老七在就好了…… 唉，还是先依令行事吧！ 无奈的黑无常和夜昀两人，只得带着所有守卫退出了虚危山，而江奕宸只是化出碧落长剑，静静立于万鬼阵的正中心。 他见守卫悉数已撤，便阖眸低垂、缓缓改为双手持剑，顿时碧落通体寒光大盛铮铮作响，剑身的棱面上映衬着四周黑黢黢的暗色山峦，而脚下的万鬼阵隐隐抖动了起来。 一时间，万鬼阵中黑影密麻攒动，躁动不安地传出阵阵尖锐的嘶嚎声，仿佛时刻准备着要冲出囚困它们的桎梏。 碧落上寒芒暴涨，仿佛凝结了这天地间的所有光华，衬得江奕宸的侧颜如冰雕玉琢，而碧落的另一侧，正是他的神魂金身。 金身破，万鬼出！ 北天魔帝，你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有些事就到此结束吧！ “北天魔帝，本座身为冥界帝君岂会轻诺寡信于尔等异界魔族……既然绾绾她已安然归来，本座定会依诺守约！” 江奕宸的这声轻语，清晰地传到了立于山头上的南天魔帝耳中。 “那、本君拭目以待！” 南天魔帝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抱臂露出一个不明深意的表情。 江奕宸冷哼一声，他左手撤离剑柄转掐剑诀，遒劲纤长的手指带着银芒顺着碧落的剑身一寸一寸推至剑锋，淡淡的银光汇聚成团光华绽放，犹如盛开的幽昙。 道之尊，微而隐。 物我忘，虚归一。 …… “破！” 薄唇轻呓，震荡寰宇。 碧落瞬间化作万千，剑锋齐刺江奕宸的神魂金身，随着一声宛若琉璃般的清脆破裂声，化作漫天银色的碎尘。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元神也碎裂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哈哈哈……北太帝君对自己果然够狠……” 眼见江奕宸亲手毁了神魂金身，南天魔帝的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哼……” 江奕宸脚下踉跄，连忙将碧落插进万鬼阵的阵眼稳住身形，一股抑制不住的咸腥翻涌不止、夺口喷涌而出。 随着神魂金身的破碎，万鬼阵的主阵眼瞬间失去了灵气，引得八方阵眼皆有动荡。 而阵中塌陷的裂缝中渗出了冲天的黑气，原本久困于阵中的恶鬼魔灵顿时借机四下逃窜。 “荧勾，还待何时？” 看到虚危山上黑气四溢、魔戾漫天，破损的万鬼阵下血池沸腾、鬼嚎不断，南天魔帝激动地大喊一声。 原来北天魔帝是荧勾假扮的！ 防不胜防啊…… 此刻脸色几乎白到透明的江奕宸心中一紧，看到南天魔帝身后的北天魔帝一冲上天，完全没了初入冥界时的虚弱模样。 只见荧勾在万鬼阵上方，没有半刻犹豫直接爆了北天魔帝遭到反噬损坏甚多的魔壳，从中显露出自己的本相。 壳中壳，魔中魔！ 这种怪异的东西，恐怕也只有魔族才能做得出来！ 一直以为会是北天魔帝亲自出手，没承想救族人的竟是荧勾…… 身死道消，成圣无望。 同求大道的魔族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失了魔壳只剩魔灵，早就回不得异界修不了魔！ 老头儿本意是想让这些魔灵在天罚中慢慢消弭，也就不必在阵中受那无尽之苦。 可魔族并不想落个如此下场，他们不甘心啊…… “吾以吾灵祭殇亡，愿引殇亡归吾乡。” 荧勾口中一遍一遍唱颂着，并夹杂着只有魔族才能听懂的召唤咒，须臾间他整个人发出了耀眼的紫檀色亮芒，身形也开始迅速变大。 而那些逃出万鬼阵无识的十万魔灵，突然从四面八方向荧勾快速聚集。 随着越来越多的魔灵附在荧勾虚幻巨大的身形上，他的七窍开始有污血不断地流出，模样变得狰狞可怖。 这便是以灵为形、以形养灵、以灵噬灵的噬灵魔化身？ 此等魔族高阶禁制类术法着实厉害，若只是成千上百的魔灵，舍掉魔壳以灵为形的魔神荧勾应当还能勉强应付！ 可这是十万魔灵啊，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根本无法全部带走，只能落个被魔灵彻底吞噬、灵灭无形的下场。 也许，换作像北天魔帝那样的大魔王，方可成功吧！ 想到北天魔帝，江奕宸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既然北天魔帝的魔壳之中是荧勾，那他的魔心又落到了何处？ 第61章 破阵 银灵子，我可能回不去了！ 不过咱们的族人，能找到归家的路了…… 荧勾用自身魔灵化形、以灵祭灵的噬灵化身，根本承受不住数以万计的魔灵负累，他只得一遍遍催动魔元以供附着的魔灵吞噬，不多时便七窍流血、魔元衰竭。 也因荧勾这般犹如飞蛾扑火般的献祭，竟为虚危山暗沉无光的天穹，带来了无比璀璨、壮观的紫檀色星幕。 星星点点，分外明亮。 愿以吾灵祭汝魂，愿汝之灵慰吾魂。 “再聚！” 随着一声高呼，荧勾的噬灵化身突然爆出冲天的紫色火焰、一寸寸燃烧了起来，他那不断流出污血的眼睛早已看不清方向，只剩下万蚁噬心之痛。 血染的耳中犹如蒙上了一层油纸，传来幽泣的呜咽声和吞噬自己化身的沙沙声，恍惚间、荧勾又好像听到了银灵子的笑声。 叫声姐姐，姐姐我揍你的时候便下手轻点！ 待忙过明日，让姐姐我好好帮你补一补身子，顺便教教你什么是为魔之道吧，别尽一天天傻乎乎的！ 来来来，你且仔细着帮姐姐我疗伤，但凡弄疼了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要是死了，姐姐我会心疼的！ …… 原来我也没多厉害，吹牛吹大了，这次……真要回不去了！ 荧勾的血目凭感觉望向远处的悬渊，心中竟多了一丝眷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指向了那个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归！” 一字轻出，诺如千金。 “魔尊大人，我送他们回家了！” 半空中越燃越烈的紫色火焰，带着漫天璀璨的魔灵，冲破黑色的雾霾向冥界的极北之地飞去。 不好，自己上当了！ 江奕宸四下打望了一圈，南天魔帝早已不知去向。 先困住这出逃的十万魔灵再说！ 本座就是元神寂灭，也不能丢了老头儿交给自己的万鬼阵！ 于是，江奕宸再次强行催动罡炁，他单手掐诀祭剑而出，漫天的银色碎尘渐渐凝炼成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笼在了整个虚危山上，夺目耀眼的银光堪比月华，令这个万万年沉于死寂的世界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 无比清冷却乍现温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慕绾绾…… 我心悦于你，但神也悯怜众生！ 待一切重回正道，我只想按自己的意愿而存在。 到那时……你是你、我是我，不用再被旁人所左右。 仙途漫长，无你何欢！ 但愿，我还能再见到你…… 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江奕宸，立于不断塌陷的万鬼阵中冷眼观望着眼前纷乱的一切，唇边竟勾起一丝笑意。 荧勾妄图凭借一己之力带走的十万魔灵，连带那些破阵而出的恶灵凶鬼，毫无例外地撞在江奕宸设下的结界上便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带着一尾青烟嚎叫着坠回阵中、落于血池。 天穹上时不时爆出的银光，像极了绽放于夜空的银色烟花。 荧勾的噬灵化身早已魔元燃尽，失去了他的指引，那些无识的十万魔灵犹如无头的苍蝇，在江奕宸的天罗地网中四处乱撞，唯一留在网中向北的残影，只是荧勾那化解不掉的执念。 “该送你们上路了！” 稍作调息的江奕宸单手持剑、强行御风而起，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凄厉的惨叫，放眼望去堪比炼狱。 荧勾……也算得上至情至性之人了！ 并非善恶之别，不过是各自立场不同。 如今，倒是有些理解老头儿与北天魔帝那纠缠不清的恩怨了。 众生皆有灵，既然天意如此，让镇于万鬼阵近七百年的恶鬼魔灵脱困，那也算是用岁月平了业力方可不被天谴之兆。 虽天意不可绝灭，但本座神职所在，绝不能任由这些污物逃出冥界、祸乱三界！ 除左右凡人生死轮回之事，本座亦有渡厄之责！ 凭风而立的江奕宸脸色惨白透亮，眸光却一点点亮了起来。 阴风飒飒，卷得他那身玄衣飘然、墨发飞扬，渐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身形出现在虚空散发着莹润的银芒，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江奕宸将通体透亮的碧落长剑掷于长空之中，化作一朵巨大的银色千重莲罩住了整个万鬼阵，而塌陷的阵中漫起了一池血水，真正的晦暗之血。 汝等众生，谛听吾言。 酆都夜壑，忽以光辉。 灵符火炼，幽魂知归。 万劫难遇，功缘可崇。 念念生因，驾景飞空。 …… 江奕宸清冷的声音诵诰着灭罪渡厄的咒文，妙语仙谛慈悲无量，凡是曾在万鬼阵中自省消业的灵，皆化作一朵朵白色的小莲花悠悠落在血池之上。 与此同时，天穹之上突现五彩祥云、仙瑞缭绕，随着一声威风凛凛的狮吼，天空中倒映出一片清澈纯净的莲池，与血池中的朵朵白莲相互辉映。 甘霖降世，血池中的白莲像受到了感召，缓缓升腾融入了天穹中的那片莲池。 太一尊神出手了！ 他老人家，懂我…… 江奕宸望着眼前瑰丽壮观的景象，眉眼染上了暖意。 无法渡厄的灵，自是恶业难消，与其留在世上成为祸患，不如就此做个了结吧！ 自己碎了神魂金身，再加上连续不断施法亏空的修为，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争取在身死道消前，把遗留的隐患尽量收拾妥当，毕竟没有哪一位新任冥君，会喜欢接手一个烂摊子，自己可不能像老头儿那般厚脸皮…… 江奕宸睨了一眼血池中无法化莲的灵，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红莲业火，焚尽世间万物，烧尽一切邪恶，消弭魔煞之炁，那就还冥界一个干净好了。 江奕宸收了法相，他凝神调息后将体内仅剩的罡炁强行聚顶。 生怕力竭功亏一篑，他双手掐诀的速度更是翩飞迅捷，暗金色的瞳线刹那间由一条细细的线渗透到了整个眼眸，泛着从未出现过的金色火焰。 江奕宸指尖划过银光流萤，所过之处皆为泛着幽蓝的金色火焰，宛若一朵朵盛放的红莲熊熊燃起，转眼化作无边的火海。 那些仍旧执迷不悟的恶鬼魔灵根本无处可逃，甚至连一句哀嚎都来不及，便被滔天的红莲业火焚烧殆尽，最终落得青烟袅袅、消弭于无形。 “可恨！还吾族人！” 红莲业火，烧尽了罪业，也燃尽了自己的所有修为。 听到那声娇婉、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奕宸却无力回头。 是绾绾的声音！ 业火中还能闻到她那熟悉的清幽冷香！ 可她……身上多了不该属于她的浓浓杀意！ 是北天魔帝！ 江奕宸提着一口气、费力转过身，他透过忽明忽暗、遍地燃起的红莲业火，看到了一个满身血污的慕绾绾。 自己还是漏算了一招！ 这通天的九幽玄阵早已下了自己的禁制，本意是想困住自己带入阵中的南北二魔帝，结果谁知真正的北天魔帝还不在其中！ 呵，北天魔帝眼下能毫发无损地闯阵，则是与他夺了绾绾的身舍有极大关系。 应是那时捆仙绳断裂之际，他趁乱控制了绾绾！ 江奕宸的视线落在了离自己十步之遥的慕绾绾右手上，那枚血玉螭龙戒指正发着红光，他有些懊恼地抿了下薄唇。 血灵咒，唉…… 绾绾告诉自己北天魔帝曾对她夺舍，是自己一时疏忽大意了！ 北天魔帝如今控制了绾绾煞生坤相的身舍，他成了可以独自掌控煞神之力的人，那他会如何对待已无用处的绾绾呢？ 吞噬？ 江奕宸脑中突然浮现出那朵绽放于慕绾绾胸前的曼珠沙华血印。 在那里自己尚能感知到绾绾的神识，虽然非常微弱，但确实尚在…… 如何才能救她呢？ “受死吧！” 只是一个晃神，江奕宸便听见慕绾绾一声叫嚣，用带着血玉螭龙戒指的手紧紧握着化作长剑的紫霄如意，全力向他直刺了过来。 这一剑，只取命门！ 有办法了…… 江奕宸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绾绾啊，这算不算一语成谶！ 本座果然还是逃不过，被你拿紫霄如意捅命门的宿命！ 虽然并非真正的你，但为了救你回来，本座也是甘愿受这一刺…… “不！” 刚闭上眼睛、欣然接受一切的江奕宸，突然被人猝不及防地一把推开，待他睁眼看清替自己挡了一剑的人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是平日里那个百般不受自己待见的白鹤！ “白鹤！” 江奕宸一把抱住中剑的白鹤，同时趁慕绾绾被紫霄如意爆出的紫光震飞一瞬，甩出了一张银色的符箓贴在了慕绾绾的印堂处，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慕绾绾，顿时被定在了原地。 “咳咳咳……北太帝君，你不要怪绾绾……咳咳……那个人不是她！方才她在阴景天宫就用手把我掏了个血窟窿……幸亏我命大……嘿嘿！” 倒在江奕宸怀里的白鹤口中鲜血不断涌出，断断续续地说道。 “本座知道、本座都知道！可你为何……” 江奕宸这才发现白鹤除了胸口处的剑伤，腹部上还有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血，止不住地汩汩流着，白色的鹤纹短氅上几乎全被浸染成了暗红血色。 “因为……你、你是……她，最在意的人啊……你不能有事，不然她会、会伤心的……” 白鹤死命扯着江奕宸的衣袖，瞪着双眼、艰难地讲出最后一句话，他的手便颓然一垂、再也没了生息。 江奕宸再次对生死有了无比真实的感触。 上一次，令自己如此难过的还是绾绾…… 白鹤身死魂灭，元神转眼间化作道道白色灵光，融入了四周不断飞升的白莲之中，再也无迹可寻。 “北天魔帝，今日本座定要将你斩魂灭魄！” 江奕宸红着眼化出通体透亮的碧落长剑，他一向利索的手竟然有些不听使唤。 “奕宸！” 慕绾绾那张清丽绝美的脸上隐隐显出了北天魔帝的虚影。 可恶，紫微竟想利用他对本尊的羁绊，帮这小花仙将本尊逼出身舍！ 原来这对小怨偶的命门中皆被紫微埋下了他的情丝！ 若不是本尊的杀意触发了紫霄如意上不知何时被他设下的本命血咒，也就不会引得他的情丝与小花仙共情而对付本尊！ 难道一开始，紫微就算到了今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哼！ 那本尊倒想知道，你这血咒是想护她，还是他？ 眼下本尊可不仅仅只是想杀了他，而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剥皮去骨！ 他竟让本尊的十万族人永寂冥界、再无回还，还真是比你更为狠毒百倍、千倍！ 紫微，你叫本尊如何能忍？！ “绾绾！” 听到这种熟悉的叫法，江奕宸先是一怔，而后快步冲到了慕绾绾面前。 “斩他！” 慕绾绾极力与北天魔帝对抗着，她的口中再次高呼。 斩魂灭魄、替天行道的事，自己之前没少做过，可这一剑下去若是失了准头，连绾绾的元神也带走了怎么办？ “快！” 正当江奕宸踌躇不定时，慕绾绾全身迸发出耀眼的青芒，而北天魔帝的魔生乾相瞬间脱体而出。 一道银芒闪过，江奕宸挥剑斩下。 青芒散去，眼前却是空无一人。 “小子，你的修为早已耗尽……本尊今日定要你、给我那十万族人陪葬！” 一道鬼魅的身影突然闪现到江奕宸身后，起手便将紫霄如意狠狠地刺入了江奕宸的命门。 紫霄如意再次爆出紫芒，北天魔帝慌忙用术法将自己与慕绾绾锁为一体。 “他们根本不需要你们这些神族假惺惺地渡厄，他们只想回家……都怪你、都怪你！” 又是接连两刺，修为枯竭的江奕宸已然满身鲜血。 而北天魔帝也因不计后果地使用紫霄如意，被紫微本命血咒彻底震出慕绾绾的身舍，显出了魔生乾相。 “江奕宸、江奕宸！你醒醒、你醒醒啊！” 夺回身舍的慕绾绾一见跪在血泊中的江奕宸，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搂住江奕宸，撕心裂肺地大声喊道。 可江奕宸，再无半点反应。 慕绾绾感到一种没顶的黑暗侵袭而来。 如同身坠深渊。 江奕宸，你不能死啊！ 咱们尚未成婚、还未曾一同去凡间游历……甚至和你还没来得及生孩子，一个像你的男孩、一个像我的女孩！ 你不能死！ 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一起去做！ 你还不是冥界万万年来最好、最称职的帝君，所以你更不能死！ 慕绾绾止不住的泪，滴落在怀中已有消散迹象的江奕宸身上，她猛然回头化出一道青色流光将北天魔帝的脖子锁住、一把扯到自己身前。 “如何救他？他活你活，他死你死……本仙子可是煞神，自有让你魔心永寂的法子！” 是素女的气势，她……真的重生了！ 北天魔帝没被慕绾绾的狠话吓到，反倒眸中更多了些疯魔。 “哼哼哼……你果真要救他？” “少废话！” “北太帝君的命门，即是你的命门！哼哼哼……” “究竟何意？” “你为阴、他为阳，你为坤、他为乾，你为生、他为死，你为死……他自然就是生了！” “此话当真？” “本尊以混沌魔生乾相之灵起誓！” “好！” 慕绾绾再无片刻迟疑，直接抬手将紫霄如意狠狠刺入自己命门，心头血喷洒了怀中的江奕宸满身。 北天魔帝的阴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而这次紫微大帝的本命血咒，也并未再现。 紫微，你果然从未改过初心—— 以诛杀煞神为己任，过去是、如今是，以后恐怕也是！ 今日结局，怕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本尊不想跟你玩了，这万万年来，是本尊痴缠了…… 垂死的慕绾绾后背，意外生出了一对巨大透亮的光羽，泛着浅淡的青色微芒。 滚烫的鲜血顺着紫霄如意静静流淌在了江奕宸的身上，而慕绾绾缓缓低下了头，她紧抱江奕宸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就连那展开的巨大双翼也渐渐收拢，将她与江奕宸一起紧紧包裹了起来。 好似……一切尘埃落地。 北天魔帝最后看了一眼被光羽包裹起来的浅青色光团，便化作一道墨黛色的流光冲向了悬渊的方向。 她竟真能为紫微家的小子舍命，可惜煞神之力不生不灭、不增不减，除非跳出二界。 煞神之力迟早是本尊的，这六界之中别无二选，只要魔心不死，一切皆可从长计议！ 当万鬼阵中的浅青色光团消失后，只剩下了江奕宸一人。 江奕宸呀，这次总算换我护了你一次！ 真开心！ 江奕宸缓缓睁开眼，四下空无一人。 慕绾绾，你就是这三界最蠢的傻子！ 说好等你回来，咱们就成婚！ 慕绾绾，你就是个骗子…… 他望着萦绕在自己身旁，久久不散的点点浅青色微芒，寒凉的眸中泛起了水汽。 你不许骂我哦，我可都能听得见！ 江奕宸，这个冥界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这个顶顶厉害的帝君大人！ 若是还有可能，我想去凡间看看，不做仙、不成魔，就是当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慕绾绾以煞神之名，命令你—— 忘了我！ 我想你好好的，你也必须好好的，不再被情惑所困！ 你可是九天神只啊，而且冥君的任期还长…… 咱们就此别过吧，一别两宽、再无牵绊！ 当慕绾绾缥缈的声音消散后，一滴血泪落在江奕宸左手的戒痕上化成了一枚血玉螭龙戒指，而那些浅青色的微芒一一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徐徐而升，几经逶迤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暗色的天穹之中。 情欲难勘，何人度我！ 良人无归，谁人怜我！ “绾绾！” 你不可以这样待我，不可以！ 你不能用如此温柔的方式，残忍地一点点抽走我对你的记忆！ 你以为你是煞神就了不起了，你再厉害也是本座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你这么做，对我不公平！ 慕绾绾！ 江奕宸仰天长啸，又呕出一口猩红。 你既如此绝情，那就休怪本座无情了！ 他大力拔下手上的血玉螭龙戒指、随手一丢，寒眸森森、周身戾气暴涨，煞白的脸上尽是冷酷之色。 永远别让本座再见到你！ 从今往后这三界十方，再无慕绾绾！ 神无妄语，后会无期！ 第62章 变数 死寂之地，却是生死轮回之所。 越是无常，赏善罚恶却自有定数。 白无常许久才直起身子扶正头上的高帽，他吊稍着三白眼、双手揣进宽大的白色广袖中望着消失于冥天子大殿上空的五彩祥云，才敛去唇边的笑意长舒一口气。 帝君大人这都闭关千年了，若不是太一尊神时不时过来帮忙主持一下冥天子殿上的政务，单靠自己一人定是会忙得焦头烂额、应顾不暇。 不过今日太一尊神走时，竟将冥君神印留在了殿上，莫非近一两日帝君大人就能出关了？ 想到这里，白无常下意识地朝着虚危山背阴处的血池方向极目远眺，那里隐约可见高墙耸立的黑色城池，四周连着黑黢黢的山脉，就连天穹也布满了沉沉的暗灰霾气。 自北向南、幽幽送来的阴风依旧阴寒彻骨，万万年来从未曾改变过。 千年前帝君大人自毁神魂金身，导致万鬼阵全面崩塌，当自己随着紫微尊神从悬渊回援虚危山时，整个万鬼阵已被漫天的红莲业火所吞噬殆尽，只剩下袅袅青烟飘向天穹。 被帝君大人带入阵中的南北二魔帝早已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心神大乱、几欲发狂的帝君大人在不断呕血，他身上竟有多处剑伤，而且剑剑皆是刺中要害！ 究竟是谁如此怨恨帝君大人，下手极为毒辣、狠戾！ 可惜帝君大人只说是小娘娘救了他，却对行凶之人绝口不提。 小娘娘为救帝君大人，不幸命殒大婚当日，这档子事落谁头上，谁能受得了？ 帝君大人疯癫一时也是情有可原，幸好当时紫微尊神出手制止，不然真怕帝君大人再生出什么乱子。 诶？ 那个小娘娘是哪家仙府的仙子来着？ 直觉上应该是位神姿清冷的绝妙仙子，好像跟她挺熟的，可自己怎得就是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何时自己的记性如此差劲，小娘娘的名号就在嘴边打转却始终说不出口！ 难道是自己最近太过操劳了？！ 害～ 反正最终小娘娘神魂散、香魂渺，而帝君大人他也因私毁万鬼阵的渎职获罪于天，索性他舍命补救、处理得当，并未引起二族纷争、三界动荡，灵霄殿那边只是将他罚入虚危山潜心自省、闭关五百年，再无追究。 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帝君大人闭关期满，可他却仍未出关，一时心急便跑到紫微垣，结果被紫微尊神的一句话就打发了—— 大梦千年不觉晓，梦醒几何方知迟。 ……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白无常的思绪。 一团耀眼的银芒从虚危山背阴处爆出，直晃白无常的眼。 异动之后山中黑气四溢，貌似有不少罪灵凶鬼逃逸。 这原本该是件令人着急上火的事，可白无常对眼前的乱象竟无动于衷，只是对着那团银芒欣喜万分。 \\\"出来了、出来了！帝君大人终于出来了！\\\" 他那煞白的脸抖了一下，血红的嘴咧着比哭还难看的笑随即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恭迎帝君大人顺利出关！” 白无常一路飞奔至虚危山血池旁的黑色城池正门，他看到从门中踱步而出的江奕宸，强压下心中的雀跃之感，连忙稽首施礼道。 “去处理下，有脏东西逃了！” 一袭暗金龙纹玄衣的熟悉身姿，渐渐在迷雾霭气中显露了出来。 长剑碧落通体透亮、散发着阵阵银芒。 白无常被江奕宸身上森然冷情的气势，和略显疏离的清冽嗓音一时怔住了。 虽说之前帝君大人的声音也很寡淡，但如今听起来更是多了一些—— 无绪、无情。 帝君大人这次闭关坐忘、大梦千年，不知又参悟了什么、摒弃了什么？ 感觉跟之前的他又有些不一样了…… 记忆中有小娘娘在他身旁陪伴时，感觉还能有点儿人情味！ 诶，我怎得就是想不起小娘娘的模样…… “属下这就去查办！” 白无常心中自是一番懊恼。 “您受伤了？” 刚准备退下的白无常，突然嗅到江奕宸身上那独特的冷香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猛地抬起了头。 “无妨……” 江奕宸眉头微蹙，言语间顿了一下。 “那脏东西融了本座摒弃于山中的恶念，本事倒是涨了不少……趁本座出关时竟敢偷袭本座，妄图取而代之！” “属下自当小心行事！” 恶念？ 帝君大人的恶念会是什么呢，怎么有点儿好奇啊！ 白无常眨了眨眼，还正在寻思江奕宸说的话，一抬头却见江奕宸早已化作一尾银色流光，去了冥天子殿方向。 “诶帝君大人，紫微尊神让您……” 这帝君大人的性子愈发难以揣摩了，紫微尊神交代的事还没说呢，人就不见了！ 白无常叹了口气，连忙拂袖追了上去。 一进冥天子殿的偏阁，就见江奕宸随手查阅着案牍上堆放的公文卷牍，他斜倚在圈椅中单手支颐，并未束冠的如墨长发散落在肩头，几缕垂在如霜冰雕的脸颊旁更是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帝君大人，您既然已经出关了，要不……还是去紫微垣一趟吧！” 白无常硬着头皮，还是说了一句。 紫微垣！ 江奕宸的寒眸一暗，暗金色的瞳线刹那间如激荡的熔岩涌动起来。 …… 北极星宫的大殿内一片静谧，四周玉石高榄、坠星垂幕泛着清冷的微芒，白玉罗汉榻上单手支颐的紫微大帝，望着悬浮于半空的血玉螭龙戒指已经出神了大半晌，他那眉头微蹙的样子几乎与江奕宸同出一辙。 算算日子，小北阴也该出关了。 只是，见了他又该如何面对！ 不管是小花仙慕绾绾，还是煞神慕绾绾，终究都……没了。 紫眸轻阖，一声叹息。 尊神，不必再费心思救小仙了！ 这一世能遇见他，是小仙此生最大的福气…… 对了，素女元君说……她从未后悔遇见您。 尊神，她心中的执念也不过是因爱而生、也因爱而解，无论是北天魔帝还是您，其实都是她绝不想伤及分毫的人。 为了不让你们二人左右为难、不让三界众生遭难，所以她才选了她的结局。 小仙，也应有小仙我自己的结局。 我希望认识我的人会淡忘我的模样、模糊我的过往，而对他而言，那一定得是彻底的忘记！ 因为没了我这个煞神的羁绊，他便不会被九重天责难，可以心无旁骛地成为一位不负众望所期的冥界帝君！ 万鬼之乱皆因煞神而起，他的错就由我这个煞神来减赎受责吧！ …… 那日小北阴甚是疯魔无状，自己便出手打晕了他。 待白无常将他带回阴景天宫后，自己还是用聚灵术寻到了慕绾绾残存的元神碎片。 那一点点浅青色的微茫，艰难地虚虚聚化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字字铿锵的清婉声音，令自己仿若又见到了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素女。 忘却，也许是最好的成全…… “星主大人，北太帝君求见。” 殿门外传来了女仙官鸢萝的声音。 江奕宸推门而入，远远望着窗棂旁白玉罗汉榻上的紫微大帝心中隐隐发涩，他脚下一顿、又疾步上前。 鸢萝方才在路上说的话，自己心中早有准备，但此时亲眼见到—— “尊神，您……” “最近换了个发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紫微大帝随手收了血玉螭龙戒指，他听到江奕宸的称呼时心中顿生涩味，佯装风轻云淡地捋了下耳边垂下的银色发丝。 自己几乎尽毁的元神，果然是老头儿动用了他的元神填补复原的。 他，竟然没有舍弃自己！ 毕竟重新显化一个，比修修补补更省力…… 江奕宸盯着紫微大帝满头的银发怔怔发愣，原本满腹的委屈顷刻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满满的愧疚。 那日醒来发现自己已被独自丢进了虚危山，每日只是与血池中的那些罪灵恶鬼相伴，突然就莫名感到无比的憋屈和愤怒，而心中空落落的，又好似缺失了一大块很重要的东西。 起初以为是自己元神受损之故，而后却发现破损的元神早已填补完好，甚至修为也有所精进。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依稀记得万鬼阵之事，是与一位女子有关，可但凡想再探究，脑中便会一片空白，没有半点头绪。 定是有人对自己的记忆做了手脚。 而这，也是自己必须来紫微垣的原因。 “过来坐。” 面色和煦的紫微大帝，向发呆的江奕宸轻轻招了招手。 江奕宸默默上前落座于榻边，榻上的矮几上搁着已经凉透的两个茶盏，而矮几对面浅紫色衣衫上瀑泻而开的银色长发，甚是刺目。 “方才有客？” “嗯，勾陈大帝过两日要去凡间历劫，有些事要交代一下，便过来坐了会儿……” “哦！” 一时间，殿内又恢复了静谧。 “既已出关，想必你坐忘多少也参悟了些东西……今日不究前事，只是有一物送还……冥君神职尚有千年余期，好自为之吧！” 紫微大帝淡淡说道，他修长的手指虚拢再开，化出一枚造型古朴的血玉螭龙戒指。 这戒指怎得如此熟悉？ 莫非是与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有关？ 江奕宸探手取回，将戒指很自然地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果然，跟自己手上浅淡的玄色戒痕严丝合缝。 “这是你家内子的……遗物。” 内子？ 江奕宸脑海中灵光一闪，艰难地捕捉到一个转瞬即逝的残念，却再也无法追溯。 “转身即轮回，斯人已逝，忘就忘了吧！” 紫微大帝额间的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出明亮的紫芒瞬间充斥着整个大殿，江奕宸顿时缓缓阖上双眼伏在矮几上陷入了沉睡。 作为神只，尊重煞神她的选择。 但作为父尊，还欠孩儿你一个倾心相慕的内子。 她以煞神之名让你忘记她，那为父便以慈爱之心让你重新遇见她！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小北阴啊，为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东极妙严宫后殿的莲池终年仙气氤氲，薄薄腾起的水雾间探出层层碧叶，朵朵白莲随着水波泛起层层涟漪。 太一尊神斜倚在池边的凉亭内垂眸而息，一枚铜钱大小的琉璃莲花虚浮于他半托的掌中，晶莹剔透、精致小巧，正散发着浅青色的光华，丝丝缕缕汲取着池中白莲的精华灵气。 突然，四周弥漫的恬淡冷香微有异动，太一尊神便睁眼端坐轻笑道：“长生啊，你还来得挺快啊！” 话音未落，凉亭中霍然现出一个老者的身影，来者正是南极长生大帝。 “如何？” 南极长生大帝来不及跟太一尊神打招呼，急切地背着手俯身凑到那朵自带光华的琉璃莲花上。 “用千重莲来加速元神的聚气固灵很顺利，你啊、当时就应该早点把这灵珠给我！” 太一尊神笑看着南极长生大帝火急火燎的样子。 “……别急别急，马上就好！耽误不了小北阴的事，看把你急的！” 他轻啧了一声，将手中那团浅青色光华的千重莲往莲池中轻轻一抛，琉璃莲花瞬间化出透亮晶莹的千重莲瓣层层绽放，在最里层的莲蕊处渐渐显露出一颗浅青色的灵珠莹莹发光。 他再次变换手诀，一道金光落到灵珠上，灵珠便化成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虚相，她足尖轻点、浮立于水面上，涟漪荡漾一圈圈泛开。 “哎呀呀，成了成了！” 南极长生大帝一见这女子熟悉的身影，开心地上前拍了一下太一尊神，又是惹得太一尊神一记白眼。 虽说自己仗着师徒一场，硬是厚着脸皮跟紫微讨要了他凝化私藏的绾绾元神灵珠，但因忧心灵珠煞神之力残存，一犹豫就耽搁了千年。 后来得知小北阴出关了，自己才开始有些着急上火，便只能暗求太一帮忙。 唉，还是太一有法子！ 绾绾的元神经过他七七四十九日的悉心净化，大致不会再有煞神作乱的隐患。 当年紫微剥离了煞生坤相时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可惜净化尚未满时日，万年并蒂金莲便提前开花了…… 都是天命啊！ 若绾绾去了凡间，便能跳出二界，煞神之力也会暂且归于虚无。 这也是目前最好的权宜之计了…… 刚好前几日勾陈下凡了，那就顺便把绾绾的事也一并了了吧！ “承蒙二位尊神一直以来对小仙的精心照拂，今日小仙便要去凡间了……请受小仙一拜！” 缥缈虚幻的青衣女子清婉低语，款款叩拜。 “绾绾啊，今日一别可就真是前尘尽忘、难续前缘了，而且入了人世便再无仙骨，你可受得？” “小仙受得！” 慕绾绾清婉而笃定地回答，令问话的太一尊神甚是欣慰。 “对了绾绾，你师兄白鹤之灵也投到了凡间，若是你们有缘，自会再见！” 南极长生大帝眸光一暗，语气有点沉重。 白鹤，你这臭小子可是让为师费了不少力气，才勉强留下了一缕元神！ 这次按你的意思让司命做了入世生平，若是去趟凡间还参悟不透七情之苦，那你就别回师门了，直接去找小北阴谋个职吧！ 哼，谁叫你不听话丢了性命，气煞老夫也！ “生而为人，不可罔顾……人世不过百年，只当是大梦一场吧……” 太一尊神意有所指地看着慕绾绾。 “小仙谨记尊神教诲！” 白鹤师兄也去了凡间，那自己还真是有个伴了！ 若能成兄妹，我定要好好待他！ 都怪我，白鹤师兄……你因我元神消散、修为尽失，我究竟该如何救赎呢？ 救命之恩，那必须要以命相报……好，就这么定了！ 慕绾绾暗暗下了决定，对即将开启的转生之旅，心中不免有了些许期待。 唉，真的要转生入世了！ 就是怎么都放不下他，满脑子都是他…… 江、奕、宸！ 这个一想起便会令人百转千回的名字，今日之后，自己也不会再记得…… 后悔吗？ 又怎会后悔！ 两两相忘，便是最好的成全！ 》〉》〉》 云霞似火，彼岸生花。 也不知是影影绰绰的曼珠沙华映红了天，还是漫天的霞光投影到那些妖艳如血的花上，整个冥界显得红彤彤、暖洋洋的。 阴景天宫的内室卧房中，一如往日的静谧。 江奕宸松散的中衣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优雅的颈部线条，隐隐可见顺其而下的精健肌肉，衣带在腰间随意一系，整个上半身俯在书案上仔细地描画着，窗外拂进的阴风扰乱了他垂在眼前的几缕发丝。 睫毛不由得轻颤，他抬手撩了下如墨的发丝，将笔锋一个回勾收住，这才长呼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作画还是因为被罚。 那时自己初掌冥界不过三四百年，总会时不时犯些不大不小的错误，恰逢老头儿闭关，辅佐处理冥府事务的太一尊神为了让自己戒骄戒躁，曾勒令自己在虚危山的血池中足足画了三个月的渡厄莲。 江奕宸两手撑起画卷又仔细端看了一番，平日里原本就冰冷凉薄的面上平添了一丝疑惑。 你，究竟是谁？ 他又想起了中枢密室内那套被束之高阁的大红色婚服。 可就算自己再如何拼命回想，却永远无法记起与之相关的那个女子。 究竟是谁动了本座的记忆？！ 江奕宸瞥了一眼案头上胡乱扔成一堆的纸团，将手中的画卷缓缓放下。 突然，他左手无名指上的血玉螭龙戒指爆出一道红光，引得心中沉寂了千年的灵犀怦然一动。 江奕宸眉头一蹙，案前顿时便空无一人。 才倚在罗汉榻窗边的他，恰巧看到红云漫天的天穹之中，一缕浅青色的香魂从九霄极速划过冥界不知去向。 又有九重天的神仙下凡了…… 怎么感觉最近下凡的神仙有点多啊！ 莫不是觉得如今凡间海晏河清、四海承平，历劫会变得容易一些，就如此跟风？ 还是说，他们本就向往那个阴阳二炁交泰、充满变数的世道…… 轻风袭袭，扬起了案头上展卷的那幅画—— 只见一大片血色的曼珠沙华中，栩栩描画着一位婷婷而立的红衣女子。 那红衣一重白似雪、二重艳如火、三重大氅龙凤游，奢华的婚服衣摆上绣着纹样繁冗的曼珠沙华，而与整幅画格格不入的，则是那女子的脸—— 一片空白…… 第63章 奇怪的插班生 冬天的太阳，还真像晚上的月亮一样苍白无力。 给不上劲儿的阳光三分暖、七分凉，还真是够矫情！ 慕绾绾抱着书包出了学校的综合办公楼，她瞥了一眼发着惨白光晕的夕阳，淡淡扯了下嘴角，便低头跟着前面的王老师，沉默地向操场对面的教学楼走去。 一路上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而这个跟自己一点儿都不熟的、妈妈的前同事王老师，正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他那低频又带点口音的声音在慕绾绾耳边嗡嗡不断，惹得她不由地皱了下眉。 是不是做老师的都一样—— 啰嗦。 她抬头望了一下眼前这个背影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恰巧看到他正在用手拼命按住在北风中飘摇不定的几撮头发，彷佛挣扎着、想要拼命护住早已发量稀疏不已的头顶。 莫名的……就是很有喜感。 “啊～～～” 操场旁有个篮球场，慕绾绾跟着王老师刚走了过去，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片惊呼。 “同学，小心！” 有些思想抛锚的慕绾绾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觉得脑后生风。 嗯？ 发生了什么事？ 慕绾绾刚停下脚步、扭头回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篮球直愣愣地冲着自己的脸飞了过来，于是她下意识地抬肘，用胳膊护住了自己。 “咚”的一声，篮球反弹出去了老远、掉在了地上，然后蹦蹦跳跳地一路弹动着滚出去很远。 原本热火朝天的篮球场上瞬间静了下来，几个高大的男生呆在了那里，鸦雀无声。 \\\"哎呀，你们几个打篮球能不能小心一点，伤到人怎么办？真的是！\\\" 王老师也停了下来，他用手指着篮球场上那几个有些发愣的男同学，大声训斥道。 \\\"没事没事，王老师，咱们走吧，嘿嘿！\\\" 慕绾绾探出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她缓缓放下胳膊，尴尬地朝着篮球场的方向讪讪一笑，赶紧催着王老师离开。 “哎呀，你说说你，这才来学校第一天就差点受伤，我这不跟着能放心嘛！” “真没事……王老师！\\\" \\\"谢啦～仙女！” 慕绾绾嘴上应付着王老师，转脸便冲着身边、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的白衣女生俏皮地吐了个舌头、低声说道。 “哼～不行，重说！” 扎着双环髻的白衣女生气鼓鼓地说道，她头上用来固定白色长条丝带的金色流苏步摇，随着她的脑袋也是一晃一晃的。 “好好好，我重说还不行嘛！咳咳咳……感谢全宇宙超级无敌美丽的弥大小姐、纱纱仙女替我挡下了篮球怼脸之灾……可以了吧！” 看着白衣女生傲娇的小模样，慕绾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过立马很应景地开始了一贯的彩虹屁吹捧环节。 “嘻嘻，这还差不多！那我先去溜达溜达，一会儿再找你哟～” 这个叫弥纱的白衣女生，听到慕绾绾的话后瞬间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个圈，飘逸素雅的白色裙摆犹如花瓣似的一层层绽放。 慕绾绾对弥纱的臭美劲儿好似已经司空见惯了，她只是笑眯眯地从宽大的蓝白道校服棉衣中伸出手比了个ok，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王老师进了教学楼。 这个压根儿没见过的女生，也太邪乎了吧！ 篮球场上的那几个男生目送着慕绾绾进了教学楼、直到完全看不见慕绾绾的身影后，他们这才跟解了定神咒一样，各个回过了神来。 “嗨，哥们儿！你说，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有个男生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边的人。 “啊，你也看到了？！” 被戳到的男生赶忙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继续说道：“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这也忒奇怪了吧！篮球明明还没挨着那个女生，怎么就自动反弹了回来……不科学啊！” “哎哎哎，砸没砸中、科不科学，这些都是重点吗？重点不应该是……那个女生是哪个班的，连我这个校园百晓生都没见过，这才是真正的不科学，好伐！\\\" 又有一个男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像她这种身材正、大长腿，肤白貌美的甜妹子，怎么可能会没印象呢！” “看校服像是高中部的……走走走，看看去！”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猜测着慕绾绾的身份，其中只有一个男生望着慕绾绾的背影有些沉默。 “喂～殷哥，前面那不是你们老班王老头嘛，这妹子该不会是你们班上新来的吧！” 跑出场地、捡了篮球回来的男生，顺手将篮球扔向了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生。 “嗯……看样子应该是插班生吧！” 那个被喊作殷哥的男生随手接住了篮球，不知怎么用手腕绕了个花，篮球就在他的指尖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自己不会认错的！ 是她！ 不过她怎么会来这儿呢？ 好久不见，她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离上第一节晚自习还有二十多分钟，可篮球场上的这几个男生瞬间没了打球的心思。 “走！” 那个转着篮球的男生猛地一停手，对其他几个男生招呼了一声，那几个男生便呼啦一下、火速从场边拿起各自的东西，快速冲进了教学楼。 …… 王老师带着慕绾绾一路上了三楼，停在了高三（6）班的教室门口，他有些担心地瞅了一眼慕绾绾。 这孩子真如她妈妈说的一样，自从那件事后，就多了自言自语的毛病。 也不知道童老师是怎么想的，孩子在艺校成绩出类拔萃，都是直接保送北舞的种子选手，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偏偏还要来挤这普通高考的独木桥！ “绾绾啊，一会儿别紧张！班里的同学们性格都挺好的，真要有事……你直接找我就好了！” 慕绾绾乖巧地点了点头，便跟在王老师身后踏进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教室。 \\\"班主任来了！\\\" 教室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就听到有人压着嗓子喊了一句。 低着头的慕绾绾忍不住抿嘴轻笑。 看来这里跟自己在艺校时也没太大差别，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应该就是艺校的女班没有男生罢了。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微微一变。 希望自己这次的选择，是正确的！ “同学们，这位是新来的同学慕绾绾，希望大家多跟新同学交流交流学习心得，尽快帮她融入咱们高三（6）班这个大集体……还有一百多天就要高考了，现在已经进入冲刺阶段，同学们啊，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珍惜时光、拼搏奋进，青春无悔、不负韶华，当你们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用优异的成绩来回报在你们背后辛辛苦苦、默默付出的父母，那才是你们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啊……” 原本只是一个寻常的插班生介绍，却被班主任王老师很自然地就过渡到了高考的话题上。 拜托，我还在讲台上站着呢！ 王老师，您能不能先把我的座位安排一下再开始演讲！ 唉…… 慕绾绾陪站在班主任王老师身旁感到有些不自在，她微微抬眼扫了一下面前黑压压的一片，顿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那些从高高堆砌着课本、习题资料的课桌上抬起的一张张陌生脸庞，就像一个个卧在战壕里、表情冷漠而坚毅的战士，时刻都准备着冲锋陷阵。 从艺校那么一个宽松的环境，一下跳跃到这样一个高压环境中，但愿自己能尽快适应。 毕竟，一百多天后就要面对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大考了……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插班生……叫慕绾绾，请大家多多关照！\\\" 在稀稀拉拉的欢迎掌声中，慕绾绾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便抱着书包穿过众人探究的目光，坐在了由班主任王老师安排的、靠窗倒数第二排的空座位上。 当靠在椅背上的那一刻，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空座位的桌兜里有一些遗留的课本和习题资料，还有一个粉色小马宝莉的布偶钥匙扣，都是属于一个叫徐子嫣同学的东西。 见吴宫西子，一笑嫣然。 单看这名字，都感觉是个很美的女生。 慕绾绾把桌兜里的东西整齐地摆放在一角后，便把自己的书包塞了进去。 高三，有不少准备参加艺考的学生要上专业课，一走一两个星期，或者时间更久一些。 因为来得突然，再加上自己也是要参加开春后三月份艺术院校的联考，所以就没有额外去后勤部领取课桌。 就暂时坐在这儿吧！ 时间过得很快，凑合凑合也没什么问题。 专业方面还是比较有把握，自己目前要做的，只需要全力提高文化课成绩就行…… “砰！” 讲台上的班主任王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结果突如其来的巨大推门声，强行终结了他的演讲。 只见一个肩膀上搭着蓝白道校服棉衣，身穿公牛队23号红色球衣的高个子男生被人猛推了进来，他嘴里还吊着一根吃了一半的法棍，随后便听到教室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纷乱的嬉闹奔跑声和篮球跌落的响动。 这么冷的天，还能热到冒气，啧啧！ 慕绾绾瞥了一眼那个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看着略有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的短发男生，随手翻开了从书包里取出的文综模拟试卷，打算将自己与这个不熟悉的世界隔离起来。 “殷洛白！你是怎么回事？都什么时候了还把心收不回来，魂都丢在球场上了……高考是只考球技就能考上的吗？还有一周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次再垫底你就喊你爸来，既然这么喜欢打球，不如直接申请转成体育特长生好了，这样对你对我、对班级对学校，都好！” 当班主任王老师看清闯进来的人后，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提高了八度，说到情绪激动时，空气中都能看到无数唾沫飞溅的残影。 “嘿嘿，老师我错了、我错了！哎呀，您别生气啊，我这就回座位做题去……” 殷洛白嬉皮笑脸地挠了挠头，身形一闪完美地避开了班主任王老师对他的指指点点，而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一进教室，只是盯着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慕绾绾，视线锁定后就再也没有挪开。 嚯，还真是她！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他下了讲台一溜小跑，快速回到教室最后一排的靠墙位置坐下，一脸欣喜地把蓝白道校服棉衣往身上一披，又看了慕绾绾几眼后，才心满意足地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了用课本、习题资料摞起的堡垒中，不知捣鼓起了什么。 “那个……第二节晚自习下把今天的语文模拟卷交上来，明天课上对改纠错！都自觉点，闭卷，都马上要高考的人了，不用我再多浪费口舌了吧……” 班主任王老师无奈地用眼神警告了一下殷洛白，他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眼镜，犀利的眼神透过两坨圆圆的镜片，再次巡视了整个教室一遍，这才放心地出门离开了教室。 “嗡”的一下教室里发出了小声地叹气声，随即又趋于安静，只剩下窸窣的纸笔摩擦声。 再多的不满又有什么用，谁叫是高三狗呢！ 除了刷题、不停地刷题，还能怎么样呢？ 唉…… “嗨……嗨嗨！” 正在低头做文综模拟试卷的慕绾绾，突然感到自己的椅子被人推了两把，于是她停下手中的笔、回头看了一眼始作俑者，是个皮肤白净眉眼细长，长得有点像陈立农的单眼皮女生。 “嗯，怎么了？” 慕绾绾问了一句。 “喏，这个……是给你的！” 那个女生也没多解释，直接把一个小纸条塞给了慕绾绾，并用大拇指不耐烦地指了指过道那边靠墙的位置。 “我？！” 难道这个班上还有自己认识的人？ 一脸疑惑的慕绾绾看了过去，瞅着那个躲在\\\"知识堡垒\\\"中继续在啃法棍的殷洛白，打开了纸条。 慕女侠，好久不见哈！ 现在你，还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不，嘻嘻！ 字条的末尾，还画了一个丑不拉几的笑脸。 哈，警察抓小偷？！ 难到他是…… 慕绾绾再次眯起眼，仔细瞧了瞧殷洛白。 只见殷洛白把最后几口法棍全部塞进了嘴里，像个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用两根手指撑开、在眼睛上横着划了一下，做了一个蒙眼布的手势后，他不禁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白牙冲着慕绾绾一通傻笑。 我的天呐，这班上还真有自己认识的人啊！ 小白，竟然是你—— 第64章 警察抓小偷 虽说是小时候在同一个大院里长起来的玩伴，但…… 可以这么没有边界感吗？ 毕竟已经有十来年没见了，更何况当年还闹出了那么不愉快的事！ 他这是选择性失忆吗？ “几年不见，慕女侠倒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听着殷洛白故作高深地卖弄古文腔调，慕绾绾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若不是看在自己是第一天进班，很可能会一下绷不住就当场发飙了！ 真受不了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 慕绾绾心里默默翻了一个超级大白眼。 刚表现出自己想起了殷洛白他这号人物，这家伙就跟个猴儿似的顺杆儿上了！ 班主任王老师那边前脚才出了教室，他后脚便直接抱着一本语文书，从座位后排迂回跑到了自己身边的空座位，大剌剌地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还真够烦人的！ 慕绾绾望着眼前的文综模拟试卷，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呵呵，不是几年，是十来年没见了，不过你人是长高，可嘴呢……还是这么欠儿……麻烦你好好说话！” 慕绾绾将手中的笔直接丢在了文综模拟试卷上、睨了殷洛白一眼。 \\\"……否则我真会忍不住，跟小时候一样揍得你满地找牙！\\\" 她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冲着殷洛白那张还算好看的脸挥了挥拳头，压低声音威胁道。 “哟哟哟～慕女侠！虽说咱俩是同岁，可我现在比你高出快一头了……你确定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揍得我满地找牙？” 殷肃白一脸不屑地晃了晃脑袋，他望着自己儿时的玩伴慕绾绾，开心地呲牙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最后还不忘展示了一下自己发达的肱二头肌。 “切！殷洛白，同岁又能怎么样，我就是大你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你也得管我叫姐，懂不？\\\" 慕绾绾对殷洛白这个幼稚的动作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回怼了过去。 \\\"还高出快一头，就是高出快十头，也改变不了你比我小的事实！” 说罢，慕绾绾重新拿起笔开始了刷题，再也懒得理会身边的殷洛白。 \\\"鬼才会叫你姐呢，哼！\\\" 殷洛白嘴里嘟囔了一句。 “喂喂喂，慕绾绾，你看看我呗～\\\" 殷洛白发现慕绾绾不想再搭理他，他便有点儿倔劲儿上头。 \\\"看我这几年有没有变得更帅气啊……嗯，比你那个江家哥哥如何？” 趴在课桌上的殷洛白用手扯了扯慕绾绾的袖子，一脸可怜巴巴地抬眼望着慕绾绾。 江家哥哥…… 正在奋笔疾书的慕绾绾，猛然听到这个好久不曾提起的称呼顿时呼吸一滞，整个人显得越发沉默，只是她握笔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哼，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只有那个江奕宸！ 半天等不到慕绾绾的反应，殷洛白对自己的这次试探有些失望！ 我提到他，你不应该抓狂嘛，怎么还显得这么平静！ 一股莫名而起的好胜心从殷洛白的心中腾起，他猛地伸手一把握住慕绾绾压在文综模拟试卷上紧握的左手。 \\\"你干嘛？\\\" 慕绾绾被殷洛白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脊背一僵、皱着眉瞪了殷洛白一眼。 “怎么？当年的小白如今成了殷洛白，就感觉自己一下牛气了不少？！\\\" 她上下故意打量了一番殷洛白，唇角轻扯冷哼一声。 \\\"……不过呢，我看你如今这块头、这野蛮劲儿，确实挺适合转体育生的！” \\\"绾绾！\\\"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就近几位同学的注意，殷洛白无奈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反正慕绾绾还不认识班上的同学，而且心里又有了换班的想法，她多少有点撕破脸的无所顾忌。 “没想到啊，当年过家家那么爱当法医的你，如今恐怕得去篮球场换个梦想实现了！” 慕绾绾只是盯着殷洛白轻嗤一笑，接着又冷冷讥讽了一句。 还以为她都淡忘了那件事，可看样子有些事与愿违！ 唉，她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自己都不愿再记起…… “……嘿嘿，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过去十来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殷洛白被慕绾绾提到的儿时旧事，惊得脸色唰的一下变白，顿时人就变得老实多了，而他原本紧握着慕绾绾的手也渐渐松了劲儿。 “那、当然了……” 慕绾绾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却将自己的左手不露痕迹地抽离了出来，然后身体跟殷洛白微微拉开了些距离。 我不但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清楚到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有些事情，就算过去再久也不会淡忘，永远都不会…… 一时间空气瞬间凝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奇怪怪。 “哎呀，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大家都不懂事、不懂事，瞎胡闹的……我最后还不是被你那个江家哥哥美美揍了一顿嘛！” 殷洛白讪讪补了一句，不过声音倒是越来越小。 慕绾绾一听到殷洛白再次提到了“江家哥哥”四个字，她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难怪就算时隔多年再次见面，还是没有跟这家伙说话的欲望！ 这臭屁家伙怎么就没有一点眼色，看不出我完全不喜欢他吗？ 唉，要是知道他在这个班，我肯定打死都不会来！ 妈，我真的想调换个班了，跟他同班好遭罪啊…… “小白？\\\" 慕绾绾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的质疑。 \\\"……哈哈，这名字还挺适合你的，狗里狗气的，嘻嘻嘻……” 这一句更是戳中殷洛白要害的调笑声，直接成功打破了慕绾绾和殷洛白之间的尴尬局面。 “马国蓉，你闭嘴吧你！” 殷洛白棱角分明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随手就把作掩护的语文书直接丢了出去，而慕绾绾身后的那位女生反应更快，直接连人带椅子往后退了一大步。 殷洛白丢出的语文书，就这样稳稳地落在了那个女生的腿上。 高手啊！！！ 慕绾绾一回头，就刚好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幕。 她那烦闷糟糕的心情，顿时被这个叫马国蓉的一系列反人类神级操作惊得消散了不少，直接笑着暗戳戳地朝马国蓉伸出了大拇指。 而马国蓉把殷洛白的语文书握在手中得意地摆了摆，也俏皮地冲着慕绾绾眨了下眼睛。 女生的情谊，有时候就是这么开始的莫名其妙，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你给我等着……\\\" 殷洛白一招落空有些恼羞成怒，感觉在慕绾绾面前丢了人，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准备进行第二轮进攻。 “殷洛白！你闹够了没，下课语文卷子还能交不！” 突然，教室前排站起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生，回头狠狠盯着刚刚发出巨大响动的教室后排角落。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殷洛白一听到这女生的呵斥声，顿时浑身一哆嗦，整个人就像被拉了电闸的机器人，挥手打闹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半空。 \\\"拿来吧你！\\\" 他又看了一眼喊话的女生，赶紧一手抻在马国蓉的课桌上、探身夺回了自己的语文书。 “绾绾，咱们放学再聊啊，我先撤了……” 切，谁想跟你聊啊！ 望着落荒而逃的殷洛白，慕绾绾眉尾一挑，冲着马国蓉做了一个“谢啦”的口型便转身坐正，她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前排那个已经坐下的女生背影。 好家伙，这高马尾又黑又长、发量惊人，慕了慕了！ 不是说高三愁白头嘛，这妹子可真是厉害了！ 经过殷洛白的这么一闹腾，慕绾绾感觉眼前的文综模拟试卷也无心继续做了，她扭头望向窗户，一眼便看到窗台上坐着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飘逸的裙摆下两只悬空的脚丫子不耐烦地踢来踢去。 啊哦，这小妮子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啊，等一会儿放学了赶紧问问她吧！ “嘶……怎么突然这么冷，靠窗的位置大冬天就是遭罪，赶紧换座位吧！” 马国蓉无端端地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四周冷气嗖嗖，她跺跺脚、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 哎呀，还是影响到别人了。 慕绾绾有些内疚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马国蓉。 马国蓉没注意到慕绾绾的眼神，她只是搓了搓手，便头也不抬地忙着做下晚自习要交的语文模拟试卷。 她已经完全没了刚才与殷洛白嬉笑打闹的样子，而那边回到靠墙座位的殷洛白也匆匆忙忙摊开了纸笔，将头埋进了那片题海当中。 看来高三的生活就是如此吧，再多的小插曲也无法撼动高考这件人生头等大事，努力吧！ 不然……还能怎样呢？ 》〉》〉》 叮铃铃铃…… 第二节晚自习九点半的下课铃刚一响，教学楼的三楼整层陆陆续续涌出了一波又一波黑压压的人群。 慕绾绾跟着刚认识的马国蓉一路下了楼，刚出楼门就被刺骨的寒风吹得牙齿咯咯打架，她把身上的蓝白道校服棉衣又紧紧裹了裹。 “马国蓉，今天很高兴认识了你，谢谢你替我解围！” 慕绾绾一张嘴，就呵出一团白气。 “哎呀，都是姐妹客气啥？不过……别马国蓉、马国蓉的，叫我蓉蓉就好，你这连名带姓的叫，听着好土啊！” 马国蓉一脸嫌弃的表情。 “哈哈哈，你的名字还好吧……虽说名字是爹妈给的，但你要是真不喜欢，那就不这么喊了……蓉、蓉！这样就可以了吧，哈哈！” 这个妹子真有意思，竟然跟自己的名字过不去！ 慕绾绾第一次碰到脑回路如此清奇的女生，觉得很好玩。 “哦了个可，那就这么定了……” 马国蓉话还没说完，她的肩膀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绾绾，这才一个晚上，你就跟这货打成一片了，我好伤心啊！” 唉，殷洛白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还真是一放学又开始了…… “那你就好好伤心吧，反正我跟蓉蓉就是很对胃口，相见恨晚！” 慕绾绾满脸得意地将马国蓉的胳膊顺手一抱，两人便继续向校门口走去。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殷洛白把书包往背上一抡，也赶紧追了上去。 “马国蓉、殷洛白，你们几个等等我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慕绾绾一行三人同时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围着厚厚的红色围巾、身形清瘦的高个儿女生从老远的楼梯口一路追了过来。 哇，在教室里坐着没感觉，现在才发现这女生好高哦！ 目测……应该在175左右！ 慕绾绾一脸羡慕地望着已经跑到自己面前的高个儿女生。 “江委员，这都放学了，我卷子也交了，你还不放过我吗？” 殷洛白一看来人，脸瞬间垮了下来。 “不是找你的，别自作多情了，我是来找她的……你好，我叫胡江，是咱们班上的学习委员，你可以喊我江江！哦……这个给你！” 慕绾绾还没回过神来，就发觉自己手中已经被这个叫胡江的女生塞了一份语文模拟试卷，她微微有些发愣。 胡江？ 要不是真人就在面前，还真会误以为是个男生的名字。 而且，“江江”这种叫法还真的很轻易触动自己的心弦。 莫名就会很亲切、很……想念！ “哦，谢谢你……江江？” 慕绾绾连忙向胡江道了一声谢，语调却有些暗淡了下来。 “嘿嘿……大家都喜欢喊我江江，我也觉得这样更比较像女孩子一些！” 胡江看出慕绾绾有些情绪低落，虽说不知道原因，但还是笑着又解释了一句。 “嗯。” 慕绾绾点点头应了一声，顺便又多看了胡江几眼。 这个江江就是传说中很有特质的超模脸，她那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头更是衬得皮肤白皙透亮，薄唇凤眼、一脸清冷。 真好看！ “慕同学，你刚来，我们好多的试题你都没有……所以我刚才去老班那交卷子，顺便就帮你誊印了一份……你先拿着吧，这样明天上课讲题，你看着就方便了！” “啊……谢谢、太谢谢你了！” 作为才认识不到三个小时、全程零交流的陌生人，慕绾绾通过一份试卷便感到了来自胡江真诚的关心，她的心一下就热了起来，瞬间对眼前这个高出自己半头的学习委员胡江好感倍增。 “不说了，我先回家啦……明天别迟到啊！早读是七点，你可以提前半小时到校哦！” “哦，好的、好的！” 慕绾绾又是一通猛点头。 \\\"明天见……江江！\\\" 她挥着手中的试卷，看着胡江很快便消失在了涌向校门口的人流中。 “哎哟妈呀……吓死我了，我以为又是找我的！” 躲在慕绾绾身后、半天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殷洛白，见胡江渐渐走远了，这才拍拍胸口，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夸张表情。 三人来到校门口，殷洛白的视线往马路边上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一辆停在路边、车顶落了薄薄一层积雪的黑色路虎。 “绾绾，我爸来接我了，要不顺路送你回家！” 殷洛白回头望着慕绾绾，一脸殷切的表情。 “不用啦，咱们现在又不在一个大院，我坐公交就行……不跟你说了，不然要错过末班车了！\\\" “……蓉蓉bye-bye，明天见！” 慕绾绾笑着婉拒了殷洛白，她说着便松开了马国蓉的胳膊、打了声招呼，就朝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跑去。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两旁散发着暖黄光亮的路灯投下了路上行人拉长的身影。 一簌簌雪花漫天飞舞，静静落下—— 第65章 江家哥哥回来了 真像做梦一样，从今天开始自己竟然成了备考的高三生！ 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跳舞、跳一辈子舞。 结果…… 呵，命运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你永远都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不管未来如何，当下就全力以赴、好好努力吧……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拥挤的末班车上人声嘈杂，而抓着扶手的慕绾绾眼神有些飘忽，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了起来，只是沉浸在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公安局家属院到了，请本站下车的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随着公交车上女声ai的报站广播响起，12路公交车在雪中慢慢悠悠地进站、缓停了下来。 “麻烦让一让，谢谢！” 好不容易冲破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人群，慕绾绾总算艰难地下了车。 哇，好冷！ 好久没坐12路了，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末班车上还这么多人！ 感觉好多都是刚下班的社畜，看来不光是学生苦，尤其是高三生，也许只要活着就会是这样吧…… 可能、也只有像纱纱那样，才算是脱离苦海了吧！ 唉，真想跟她换换…… 慕绾绾在凛冽的北风中打了个哆嗦。 这个城市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今年的冬天还真不是一般的冷！ 若是记忆能被冰封就好了…… 她下了车，把衣服拉链一下拉到顶、竖起了衣领，这才快步向公安局家属院小区的方向走去。 刚才公交车上人太多，自己都没顾上问这小妮子发生了什么事，瞧瞧这脸色…… 啧啧！ 慕绾绾瞥了一眼身边的弥纱刚想说话，突然就开始费力地掀起身上宽大的蓝白道校服棉衣，从里面的卫衣前兜里掏出了正在振动的手机。 “喂～妈，我刚下车，十来分钟就能到小区啦……嗯、嗯，好……您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嗯，知道了！我先挂了！” 看了一眼屏幕，她边走边接通了电话。 漫天飘着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覆天而下，放眼望去四周早已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好我的仙女啊，你这又是怎么了？瞧瞧这嘴巴撅的，都能挂油瓶儿了！” 挂了电话的慕绾绾，扭头望着身边闷闷不乐的白色身影，她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烦死了！” 弥纱一脸气鼓鼓地双手叉腰，如影随形地跟着慕绾绾一路向前。 “呀，谁能惹我们家纱纱仙女生气啊，快跟我说说！” 慕绾绾一脸八卦地问道。 “唉，别提了，我最近被一个死鬼缠上了，好烦！” “哈？” 慕绾绾脚下一顿，她搓了搓冻得有些发麻的脸，表情贼兮兮地盯着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的弥纱。 “男鬼、女鬼？！不不不，像仙女您如此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那必须是个男鬼喽……呃，帅不？” “呸！丑死了，像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弥纱一想起那张惨白的脸，就冲着空气啐了一口嚷嚷道。 “呃……好吧，你们的事，我一个凡夫俗子也无能为力啊！” 慕绾绾无奈地双手一摊，又继续向前走着。 “慕绾绾，你也太没良心了吧！那死鬼是要带我走的！” 带你走？！ 慕绾绾顿时脚下一滞、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感到心突突跳地有些令人发晕。 “呀呀呀，绾绾你别出这种表情……我这不是还在嘛！\\\" 弥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便围着雪地里的慕绾绾转了两圈，连忙出声安慰道。 \\\"……他目前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得行动……你放心，一旦他动了带我走的念头，我一定会躲着他，他来我就跑……” “他什么时候缠上你的？最近，还是……” 慕绾绾的脸色相当不好。 虽然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纱纱最终都是要离开自己的，可每次一想到这个无法更改的结局，自己的心总是犹如刀绞。 她若是走了，那自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备战高考还有什么意义？ 还不是因为想把她留下来，一直留下来，永远留下来…… 自己还能骗自己多久？ 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有、有段时间了！” 弥纱的话语间有些闪烁其词，她甩了甩自己宽大的白色衣袖，在慕绾绾的身后荡来荡去。 “是白无常，对不对！我问过度娘，说勾女人魂魄的一般都是白无常！” 慕绾绾突然双手抱臂转向弥纱，盯着弥纱有些闪避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那个，绾绾啊！” 弥纱欲言又止，她刚喊了一声却又不敢面对慕绾绾的眼睛，便围着慕绾绾又转了一圈。 “哎呀，绾绾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了……” 神神鬼鬼的事，呵～ 讲真，若是早三四个月，我也不信这世上真有鬼神存在。 不过现在，还真信了。 “你……不就是鬼嘛，我凭什么不信！” 慕绾绾刚走到小区的单元楼门口掏出钥匙，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与眼前的弥纱沉默了三秒，而后丢下一句生硬、冰冷的话，便负气转身刷了一下门禁卡。 听到“滴”的一声，她只身拉开防盗门进了单元楼，把弥纱一个人留在了门外。 随着防盗门重重地关上，楼道里发出了巨大的回响，楼梯间的声控灯随即亮了起来。 “……心愿未了，我怎么舍得离开呢……” 再说了，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自己想去哪就去哪，谁都拦不住，譬如—— 眼前的这道防盗铁门。 “哎呀，绾绾你别生气嘛……” 弥纱轻叹一声，脸上刚显露出的哀伤转瞬即逝，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傲娇的小模样，然后直接从单元楼的防盗铁门穿了进去。 公安局家属院是那种旧式单位福利房，每栋楼口设置了防盗单元铁门，最高六层、一层两户。 慕绾绾生着闷气一口气爬上四楼，刚过楼梯拐角就听到爸爸跟对门的江伯伯在聊天。 “呀，绾绾放学了啊！” 江伯伯看到从楼梯口刚冒头的慕绾绾，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江伯伯好！爸，你这么晚还出门啊！外边雪好大！” 慕绾绾向江伯伯问了声好，她看着爸爸一身警服像是要外出的样子，便随口多问了一句。 “嗯，看守所那边临时有个羁押任务，你赶紧进去吧……天这么冷，就别站在外边了！” 慕爸爸起手戴好警帽，跟慕绾绾错身而过。 “好的，您到单位了给我妈打个电话，晚上值班注意保暖啊！” 慕绾绾看到爸爸背着身轻轻点了点头，径直下了楼梯。 “哎呀呀，还是丫头贴心啊，小棉袄知冷知热的，哪像儿子……” 江伯伯看着慕绾绾，满眼羡慕地笑着说道。 “江伯伯您……” 慕绾绾对江伯伯突然冒出的这句话竟然不知道怎么接了，毕竟这一年来，有些词早就成了禁忌一般地存在。 譬如，这个“儿子”！ 提起这两个字，就像是扎到心底的一根刺，除不去、拔不掉，一碰痛彻心扉。 可今天的江伯伯怎么一反常态，竟然主动说到了这两个字！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呀，我去接儿子回家……今天这雪下得太大，他带的东西多不方便打车！” 什么，接儿子回家？！ 他不就一个儿子嘛，还哪来的儿子？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江家哥哥回来了？！ 这个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一下把慕绾绾炸懵了！ 不知道江伯伯什么时候下了楼，楼梯间的声控灯一灭，整个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慕绾绾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四肢渐渐变得冰凉。 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又怎么可能回来！ “咔嗒”一声，慕绾绾身后的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了。 “大冷的天，你这丫头傻站在门口干嘛呢？” 慕妈妈一开门被吓了一跳，等看清在黑暗中一声不吭的是慕绾绾时，连忙喊了一嗓子。 楼梯间的声控灯瞬间又亮了起来。 “哦！” 家门缝隙中透出的橘色暖光和楼梯间的光连成了一片，将慕绾绾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她白着脸冲妈妈抱歉一笑，便抬脚跨进门将自己投入那片温暖之中，将身后的黑暗抛到了门外。 “哎呀，还是家里暖和，耳朵都快冻掉啦！” 刚一进屋，有一团灰色的毛球悄无声息地跑了过来，在慕绾绾的脚边蹭了蹭。 “富贵儿，我们回来啦！你开不开心呢……” 慕绾绾手中的书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妈妈接了过去，她趁蹲下换鞋的工夫，还顺手撸了一把那团毛茸茸的家伙。 那只名叫富贵的英短兰猫眯了一下暗金色的眼瞳，仿佛听懂了慕绾绾的这声低语，它围着慕绾绾又转了一圈，这才扭着屁股、高冷地掉头进了慕绾绾的房间。 不一会儿，就听慕绾绾的房间里发出了愉悦地喵喵声。 “你从艺校带回来的这只猫也是奇了，你不在家的时候一声不吭，要不是每次你回来它就喵两声，我都差点以为这猫是只哑巴猫。” 慕妈妈从厨房端出一碗冒着热气加了荷包蛋的酸汤面。 “快过来趁热吃……今天第一天去学校，感觉咋样？” 酸酸辣辣、飘着葱香味儿的汤面刚一落桌，慕绾绾的肚子就很应景地咕噜噜响了起来。 “挺好的，王老师对我还是蛮关照的，班上同学也挺好的……嗯……真香，嘿嘿！” 本来还想跟慕妈妈说调换班级的事，可一想到刚认识的马国蓉和胡江，慕绾绾突然就改了主意。 小白确实挺烦人的，但这班上的女生还是挺有趣的。 质朴、热忱。 比起艺校那些为个c位就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的女生，简直不要好太多！ 明明年纪都差不多，可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一碗面被慕绾绾几筷子就扒拉完了，三两口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搁着搁着、别管了！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赶紧去冲个澡睡觉，明天是不是还要早起？我记得高三的早读是七点！” 慕绾绾刚想收拾碗筷端去厨房，就被慕妈妈拦住了。 \\\"嗯，是七点早读，不过听班上同学说可以早半个小时到校。\\\" \\\"那你就得五点半起了，去去去、这里不用你，你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别熬夜啊！你这才开始，得先适应一下高三的节奏再说！\\\" \\\"好的，我的母亲大人！\\\" 一路跟着慕妈妈进了厨房的慕绾绾，刚准备帮忙就被慕妈妈拒绝了。 唉，之前每周从艺校回来都没这待遇，还真是不一样哦～ 看来自己决定参加高考，不仅可以替纱纱圆梦，还可以让妈妈开心！ 妈妈她总觉得舞蹈演员就是吃个青春饭，过了25岁身体机能就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了，所以当年自己能顺利上艺校，还是多亏爸爸给她做通了思想工作。 “对了，妈，你知道江伯伯家的儿子已经……” 慕绾绾突然想起刚才江伯伯奇奇怪怪的样子，她刚走出厨房又折了回来。 “你是说奕宸那孩子啊，听你江伯伯说他今晚就到家了……也不知瞎折腾个啥劲儿，都大二的国防生了，又突然决定回来重新参加高考，说什么想要报考北大的那个考古专业……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想的，考古有什么前途？唉，学霸就是任性，绾绾你可别……” 绾绾，如果你不跳舞，你想干吗？ 嗯……应该是考古吧！ 嚯，你这小妮子怕不是《盗墓笔记》、《鬼吹灯》之类的小说看多了吧！ 什么呀！ 考古可不是盗墓哦，我喜欢的是那种通过埋藏于地下的文物与历史隔空对话的感觉，才不是看小说看的，哼！ 好吧好吧，你既然喜欢，那就好好加油吧！ …… 慕妈妈的声音越飘越远，慕绾绾眼前却是一阵发黑，耳朵里满满都是那时她和奕宸哥哥的对话。 “不可能、不可能……” 她一把扶住厨房隔断的门框，喃喃自语道。 \\\"绾绾你……\\\" 慕妈妈刚一回头，却见慕绾绾转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随后听见她的房间传来摔门声。 “哎～你这孩子，澡不洗了啊！” 慕妈妈缓缓停下手中洗碗的动作，脸上蒙了一层忧色。 事情都过去三个多月了，绾绾的情绪波动还是这么大，以为顺着她的想法换个学校环境会好起来，现在看来并不怎么乐观。 她那么脆弱的神经，能经得住高考的折腾吗？ 答应她从艺校退学参加高考，究竟是对还是错啊—— 第66章 哭泣的日记本 奕宸哥哥，你说它还能救活吗？ 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一定很痛吧！ 扎着双马尾的我，眼泪汪汪地抬头殷切望着眼前约莫六七岁的男孩。 而那只连羽毛都没长出的小肉雀，一动不动、软塌塌地闭着眼睛躺在那男孩的掌中。 我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自己希望的答案，只看到那男孩眼底浓浓的哀伤，我试探着伸出手覆在那男孩的掌上—— 一股冰凉而软腻的触感传来。 而我，第一次知道了死亡的温度。 那个男孩温柔地帮我拭去了脸颊上的眼泪，并将那只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的小肉雀放进了一方小小的纸盒里。 绾绾，不要伤心！ 它轮回转世后，会再次回到雀妈妈身边的…… 真的吗？ 嗯，只要雀妈妈不曾忘记它，它就一定能回得去！ 那一年，静静站在男孩身后，默默看着他把那方小纸盒埋进土中的我不过三岁。 ——— 奕宸哥哥，你一定要做好标记哦！ 戴着白色宽边遮阳帽的我蹲在郁郁葱葱的大树下，一脸兴奋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清俊少年，将一个沉甸甸的铁制饼干盒埋进了两人挖好的土坑里，再仔细地一点点、一点点地把土填平。 晶莹透亮的弹珠、闪闪发光的卡子、亲手制作的卡片…… 那个饼干盒里不仅仅存放着两人喜欢的小物件，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想象。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我学着电视剧里的寻宝探险桥段，在四周捡来些败落的枝叶盖在了新土上面。 十年后，咱们一起回来找这个“宝箱”吧！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掉！ 仲夏晌午的小溪边，在聒噪不已的蝉鸣蛙声中，我仰头望着眼前笑颜明朗的少年，当时不过才六岁的自己，第一次有了想要快快长大的念头。 ——— 奕宸哥，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嗯，只要我在。 少年的眼神坚定且温暖。 我半踮起脚，伸出手帮眼前又长了些个子的少年擦拭嘴角的血渍。 他跟小白打架了，而且打得很凶，完全不顾及小白是一个大院玩起来的小伙伴。 事后我有点明白奕宸哥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小白喊我去大院附近的公园玩游戏，可他说人少玩警察抓小偷没意思，就提议玩个不太一样的，于是他成了法医，而我成了死尸。 我们玩游戏的地方是小白之前意外发现的一方小天地，知道的人很少、位置也比较偏僻，当小白用法医的身份掀起我这个因意外被杀的受害者裙子、要做常规尸检时，脑海中一些不可磨灭的恐慌点触动了我的神经，于是失声大喊大叫了起来。 刚好来找我们回家吃晚饭的奕宸哥闻声而来，他冲到我面前脱下外套盖在了我身上，紧接着一拳就打在小白的脸上，而小白竟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只是一味求饶，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跟奕宸哥对打了起来。 也许是心虚，或者真是实力不够，最终小白落荒而逃。 绾绾，永远不要让别人随便触摸你的身体！ 包括你以为你熟悉的人。 那天太阳落山后的公园又阴又冷，而带有奕宸哥体温的宽大外套，霸道地护住了我身上单薄的连衣裙。 绾绾，保护好自己！ 哪怕，只剩下自己。 第一次我感到了他对我的紧张，八岁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抱着他拍拍背。 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对了奕宸哥，你不要告诉我哥好吗，我怕小白还会挨揍。 好，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 很抱歉，绾绾……我错过了你的考核汇报演出。 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是舞台上最耀眼的那一个！ 那是，我可是跳c位的人，就是可惜某些人没看着，哈哈！ 我当然知道你一直很优秀啊，你之前的所有舞蹈比赛我都看过！可惜这次刚好跟高考时间重了…… 哎呀哥，没关系啦～以后等我进了团、有巡演时，你多多买票支持支持我就行了，嘻嘻！ 哟～没看出来我家绾绾还是个小财迷啊！ 才不是呢，就是想让哥多看看我……跳的舞！ 没问题……我一定场场不落！ 哥，你觉得你自己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 ——— 夏风渐凉、树叶转黄，注定是个离别的季节。 厉害了我的哥！ 考上心仪已久的大学，明天就要去奔赴你心中的星辰大海了，还真羡慕啊！ 看来，我也得好好努力啦！ 人未远行，思念已至。 我笑着笑着就已是泪流满面。 还是没忍住心中的不舍，我上前一把环腰抱住了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俊逸男生，将脸埋进他那温暖的怀中，静静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咚咚心跳声。 泛涩潮湿的眼睛，模糊了整个世界。 原来，离别是如此的令人心痛和难以割舍。 哥，等你回来，我给你准备个舞蹈专场。 只给你一个人跳！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一只大手轻轻拂过我的长发。 好，等我回来。 两人紧紧相拥的瞬间，真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这样就不会有离别、不用说再见！ 也不会、一别无归期！ …… “慕同学、慕绾绾！” 慕绾绾恍惚间感觉整个人都快被摇散了，可脑袋昏昏沉沉地就是睁不开眼，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满脑子都是与他有关的片段。 失眠加早起，简直是世上最痛苦的事了！ “你可真能睡呀，从早读睡到早操下还没动静，我给班长说你身体不舒服就请了假……不过一会儿是老王头的语文，你可千万别再睡了！来来来，先吃个这垫垫肚子、清醒清醒！” 迷迷糊糊中就听到马国蓉的大嗓门，接着一股煎饼果子的香味钻进了慕绾绾的鼻子，立马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果然好吃的东西有魔法，慕绾绾终于把黏在课桌上的身子直了起来。 “谢谢你哦，蓉蓉！” 慕绾绾揉了下惺忪的睡眼，扭动了一下睡得有些发僵的脖子，她甩甩压得有些发麻的胳膊接过马国蓉手中的煎饼果子，剥去包装纸直接就是一口。 哟～还加了火腿肠！ 都是自己爱吃的。 “别谢我，正主儿在那边呢。” 马国蓉一屁股反坐在慕绾绾前面的椅子上，双手肘着自己的脑袋，嘴巴朝靠墙的方向嘟了嘟。 慕绾绾鼓着腮帮子顺着马国蓉的动作看过去，只见殷洛白正靠着墙看她，殷洛白那热烈的眼神突然就让她觉得嘴里的煎饼果子有些噎得慌。 “我的好蓉蓉啊，以后别帮他转东西给我了！” 她拍了拍胸口顺过一口气，冲着殷洛白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压低声音跟蓉蓉说道。 “啊？他不是跟你一个院子长大的嘛，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关系很好呢！” 马国蓉一脸意外地说道。 “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自从他爸爸离开公安系统全家搬走后，我们有十年没有联系了。” “哦～～～原来如此，那我知道了……咦，你这个笔记本好特别啊！” 眼尖的马国蓉看到慕绾绾的课桌上摊着一个纹样复古的笔记本，好奇地想上手摸一下。 没想到慕绾绾像受惊了似的一把拨开马国蓉的手，将旁边的语文模拟试卷册压在了笔记本的上面，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马国蓉的手才碰到笔记本，就被慕绾绾猝不及防地甩到了一旁，她感到有些尴尬，便干笑了一声悻悻收回手，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新来的小妞脾气可真大！ 不就是一本有水渍的旧笔记本嘛，至于吗！ “同学们，你们班主任临时有事，第一二节课对调一下，先上数学再上语文！”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没见着那个憨厚的班主任王老师，反倒是数学老师抱着一沓厚厚的卷子走进了教室。 嗡～～～ 教室里响起了短暂的哄堂声，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好像大家对这样的换课已经司空见惯了，反正先上后上都一样，谁都跑不了。 “前排的同学把卷子往后传，今天咱们结合具体的试题来强化知识点，你们现阶段不能只局限于课本上的东西，数学只有多做卷子，才能及时发现问题、对症解决问题……” 代数、三角、几何，呵呵哒！ 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 凉了…… 这还果然是本大小姐的死穴啊，随便挑一样出来，都感觉是天书级别的。 听不懂，也搞不明白！ 慕绾绾绝望地盯着眼前还带着新鲜油墨香的数学模拟卷，感觉自己脑袋完全一片空白。 虽说在艺校也有文化课，可本来就不喜欢数学的自己，一上数学课就跑神儿，考试也是每次勉强保底及格就ok，谁能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要靠这个来挣分啊！ 与其在短期内妄想提升数学成绩，不如把重点押在自己擅长的语文和文综上，至于英语嘛，若是时间来得及还能再搏一搏。 毕竟，开春后还要跑各大院校的艺考，时间相当紧迫啊！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激情澎湃地演算了满满一黑板，粉笔头敲击黑板的声音不断地传进慕绾绾的耳朵里，她眼前的各种数字符号渐渐又化成了总是出现在梦中的那张脸。 如果说，人的记忆会出现偏差，那文字留下的总该没错吧！ 但到底什么是真相呢？ 现在有点犯糊涂…… 同样的一件事、一个人，当所有人都确定只有自己不确定时，那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发生的呢？ 是大家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不容易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说服自己接受那个永远不愿承认的现实，可为什么突然就一下又变了？ 唉，脑壳好痛啊！ 慕绾绾看了一眼讲台上沉浸式讲题的数学老师，她悄悄撤开数学模拟卷、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又将昨夜从衣柜底层翻出来的日记本再次打开。 最后有文字记录的那一页，日期停在了一年前那个初秋的周末。 好快，已经一年多了…… 再想想三个多月前才发生的事，慕绾绾更是心中不堪。 呵！又是在秋天，还真是应了那个词—— 多事之秋！ 果真，对秋天这个季节没什么好感。 讨厌这个季节，就如讨厌离别一样讨厌！ 凌乱而潦草的字迹，多处被洇墨变得模糊不清，手摸上去纸面粗糙坑洼，早已失去了纸张原本的光洁。 说来可笑，再浓烈的情绪，在时光面前总是不值一提，那些流过的泪再如何刻骨铭心、痛彻心扉，最终都会化作浅浅的印迹，消失在漫长的岁月中。 慕绾绾的视线落在已经看了无数遍的那一行行黑字上—— 第67章 新来的同桌 白纸黑字，一定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而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隔着透明的水晶棺，我所有的温暖顷刻冰凉。当无情的炉火侵吞了犹如熟睡中的你，我的世界也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疆。 明明分别时那么意气风发、青春飞扬的你，为何转眼便成了装入一方小盒的灰骸长眠于地下。 我无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我们的十年之约、你要守护我的誓言，还有你尚未看到的舞，因为你的离开，这一切都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你就这么走了，那我呢？！ 这世上最悲伤的从来不是故去的人，而是仍活着的未亡人。 因你而哭泣的人，正是最爱你的人，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超级大骗子……” 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被打开，慕绾绾心上那道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疤又被硬生生地撕裂、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珠、汇成道道血痕。 如果可以，慕绾绾永远都不愿再想起那个初秋的周末，因为从那一天起，自己的四季只剩下了凛冽的寒冬。 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周五。 天气晴朗、秋高气爽，自己惯例早早从艺校赶回家，妈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等爸爸和刚开始大学生活的哥哥回家一起吃—— “老慕，快过来吃饭吧！” 慕妈妈招呼了一声先进家门的慕爸爸，却发现他脸色不太好，便又问道：“这是咋啦，脸色这么差？” “别提了，江家那小子出事了！这才去大学，就为救一个跳楼的同学自己摔下去了，他那个同学没事，可惜他、当场就没了……” 奕宸哥…… 没了？！ 怎么会！！！ 这个消息犹如平地起惊雷，慕绾绾刚准备盛饭的碗“哐当”一声失手掉在了桌子上，脸色瞬间煞白。 “小心！” 慕妈妈连忙拿走了掉落在桌上的碗，幸好没碎。 “你江伯伯和江伯母一接到消息就马上赶去学校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唉……白发人送黑发人，绾绾啊，你在外面可得注意安全啊……” 慕爸爸有些担心地看着失态的慕绾绾。 这江家小子跟小羽同岁，算是陪着绾绾从小长起来的哥哥，他比小羽会照顾绾绾，感觉两个人玩得比绾绾跟她哥还好。 如今出了这种意外，绾绾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接受，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那么好的孩子，太可惜了，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啊，这才考上大学，去学校才一个多月就……” 慕妈妈一脸惋惜地摇着头说道。 “不可能！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慕绾绾眼神空洞、愣愣地呆立在饭桌旁，缓了半天还是无法消化这个骇人的消息，她口中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绾绾，你没事吧？” 慕妈妈发现慕绾绾神情不对，刚想出手安慰却落了个空，只见慕绾绾扭身进了自己房间，许久才从屋子里传出了刻意压低声音的哭声。 隐忍而克制。 犹如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已然凋落的花。 有些事、有些话，还未能来得及开始与诉说，便已经宣告结束了。 可能，生命本就是一场骗局，当出生开始呼吸的那一刻起，便早已注定要一步步走向死亡。 而你，只是走得太快，快到令我措手不及。 我还完全没有准备好面对死亡、面对你的离去！ …… 太多与他有关的记忆，不断侵袭着慕绾绾本就变得脆弱不堪的神经，直到第一节课下，她低落的情绪丝毫没有好转，就连马国蓉拖着她去卫生间，整个人依然是沉闷不语。 走过教室外的单面走廊，慕绾绾在嘈杂的人声中只觉得清晨白日的光线分外刺眼，甚至有种目眩的感觉。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那时得知他的遗体只能在学校当地火化，自己还央求爸爸带自己赶到了那个千里之外的城市，在殡仪馆见了他最后一面。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自己绝不会记错！ 江伯伯就他一个儿子，可昨晚江伯伯口中的“他”又是谁？ 可就算江伯伯思念奕宸哥会产生幻觉，那妈妈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也会忘记奕宸哥已经死了的这件事！ 不应该啊…… “绾绾！” 正跷着二郎腿坐在马桶上想事情的慕绾绾，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张俏脸吓得一激灵。 “我的老天爷，你咋这个点儿出现了？竟然还找到这里来了！” 慕绾绾一见来人，连忙压低声音责问道。 她看了一眼卫生间的隔断布局，连忙张开双臂撑起蓝白道校服棉衣的衣摆将上方投射下来的光线尽量遮挡了一些，蜷缩在阴影中的白色身影这才舒展了起来。 “是那个死鬼要带你走？！” 纱纱平时都是过了中午阳气渐弱后才出现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阳气正旺的大清早跑出来送死吗？ 不对，这小妮子已经不存在送死不送死的问题了！ 顶多是魂飞魄散、永不得超生…… 可纱纱这么着急找自己，难道是她之前提到的那个“死鬼”找她麻烦了？ “不是不是，他才不会呢……啊！别说那个死鬼了，我是有更重要的事告诉你，你家附近来了个大鬼，我早上刚回家想找富贵玩，结果被那大鬼的气场差点冲散了！他这会儿也来学校了，所以我赶紧先过来给你提个醒！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感觉那个大鬼是冲着你来的！至于什么原因……诶我还是先避避风头，然后再帮你打听一下好了！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天黑早点回家……还有，什么红内裤红袜子红胸罩都给我穿起来，我一有消息再回来找你！” “什么大鬼？” 慕绾绾望着摇头晃脑、一脸紧张的弥纱一头雾水。 这小妮子昨晚跟自己回家后，同富贵玩了会儿就自个儿溜跑出去了。 可能怪自己当时对她太凶了吧！ “哎呀，一两句说不清，刚才我在学校看见他正脸了……那个大鬼，你以前见过！” 一想起那天夜里，站在马路边与自己遥遥相视的那两只鬼，弥纱心里烦躁地挥了一下白色宽大的广袖，躲开阳光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虽说当时绾绾抱着自己哭得伤心，但那死鬼身前站着的那只大鬼，却只是表情阴冷地盯着她看，八成这次绾绾要遭殃了！ “啊，我见过？什么时候？” 听弥纱这么一说，慕绾绾更是一脸懵。 这世上自己能看到的鬼，也就纱纱一个啊，什么时候还见过其他的鬼，何况还是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大鬼！ “就是那天晚上啊！哎呀呀，不行了，我顶不住了，这大鬼的气场太猛了，我得先撤了……” 弥纱觉得慕绾绾可以看见自己，那两只鬼应该也能看到，所以便匆匆解释了一句。 还没来得及说完，弥纱就好像遇到了强大的气流，白色虚影的身形被冲撞得七零八落，一眨眼就从慕绾绾的眼前消失了。 这…… 慕绾绾推开卫生间的隔断，走到洗手台望着镜中的自己呆了两秒，用刚洗完的湿手直接拍了拍脸，瞬间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慕同学，你可真够墨迹的！” 站在卫生间外已经好一阵子的马国蓉，回头看着走出来的慕绾绾抱怨了一句。 “好了好了，走吧！一会儿课间操下了，给你买好吃的赔罪！” 慕绾绾很亲昵地挽上马国蓉的胳膊笑着赔不是，马国蓉那双漂亮的单眼皮笑眼一弯，露出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便开心地扯着慕绾绾回教室了。 “喂喂喂，你刚看到没？那个男生好帅啊！” “哇～～～看到了啊，太帅了！目测最少188，完全是个爱豆级帅哥哇，不会是什么真人秀综艺秘拍吧！” “应该不是吧，又没见什么跟拍……他刚进6班的教室了！” “不会吧，王老头的班啊～～～我现在申请转班还来得及不！” “切，先把口水擦擦……反正离高考还有段时间，要不你再努力努力，说不定还有希望！” …… “嗯？咱们班又进新人了啊？” 马国蓉听着走廊里好多女生的讨论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可能吧！” 慕绾绾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她脑子里还在想弥纱跟她说的事。 “看这帮家伙的花痴脸，感觉新来的应该挺够劲儿的，快快快，咱们也去看看……” 马国蓉兴奋地连忙催促起慕绾绾，不等慕绾绾反应，直接拖着她冲进了教室。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突然闯入的两个人身上。 叮铃铃…… “没事课间别再外面浪费时间，有空多做做题，现在多学点，考试的时候把握才能更多一些……你们两个回座位去吧！” 直到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响彻底结束后，讲台上的班主任王老师这才示意慕绾绾和马国蓉回座位去。 慕绾绾和马国蓉应了一声，连忙一前一后往座位跑去，班上同学的视线也偷偷跟着转移到了靠窗的位置—— 那里倒数第二排的左边位置上多了一个人。 慕绾绾停在了自己的课桌前，看着原本的空旁桌现在坐着一个男生，他并没有穿校服，单手支着脸颊，遒劲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正在模拟卷上认真地填写着什么。 一件普通的黑色套头连帽卫衣，竟也能穿得这么清新脱俗。 窗外的光线折射在那男生面前的白纸上，显得面色有些苍白，额前墨色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和英挺的鼻梁，淡淡的阳光好似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宛如天神下凡。 慕绾绾，你怕是古偶小说看多了吧！ 还天神下凡，你咋不再来一句俊美无俦、仙姿卓绝！ 慕绾绾对自己默默翻了个白眼。 “哦，慕同学，那也是新来的插班生，你俩先坐一排！” 从讲台上又飘过来一句话，突然慕绾绾感到背若芒刺，感觉自己一瞬间成了全班视线的聚焦点，尤其是来自女生们的死亡凝视。 马国蓉，你怎么也是这么不靠谱的表情！ 慕绾绾看到马国蓉一脸艳羡的表情，突然感觉自己一个头比两个大。 郁闷！ 这才是自己进班的第二天啊，莫名其妙就成了全班女生的公敌，而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个成了自己同桌的家伙。 果真男人就是个麻烦，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更麻烦！ 第68章 恰似故人归 慕绾绾刚回到座位，讲台上班主任王老师就拿起手中的一摞语文模拟卷晃了晃，开始了正式上课前的碎碎念模式。 “同学们，大家昨晚交上来的卷子我大概看了下，大毛病没有，但都是在小题上丢分……高考啊，同学们，参加高考的哪一个不是铆足了劲要争头名的，就算是多0.1分也是多，考试审题务必仔细再仔细，再这么马虎大意，最后哭得就是自己！” 他说着环视了一下教室，把手中的卷子分了好几沓丢在前排的同学桌子上，示意他们把卷子发给大家。 “好了，卷子拿到手后同桌红笔对批，下课后各自检查试卷错题纠错，晚自习前再交上来！” 教室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叹气声。 哎呀，江江帮忙打印的卷子还没来得及做呢！ 原本打算昨晚回家洗漱后做完卷子再睡，结果因为江家那莫名其妙的事，闹得自己脑袋乱糟糟的，别说安心做题了，就是人躺在床上也根本无法入睡，闭上眼睛就是小时候的事在眼前飞，脑子里不停地在胡思乱想。 说是彻夜未眠都不足为过，感觉刚眯了一会儿闹铃就响了…… 今天早晨又起得太早，实在是困极了，直接就在早读时间睡翻了。 这可怎么办呀！ 身旁不时有同学穿梭着发模拟卷，而慕绾绾盯着眼前多一半还是空题的试卷露出一丝苦笑，无意识地用手中的红笔轻轻敲击着桌面。 “要帮忙吗？” 一声清冽的嗓音在耳旁低声响起。 慕绾绾猛然心中一震，这个声音明明很陌生，但感觉在哪里有听到过。 她侧脸望向身边的新同桌，正好对上一双寒潭幽深的黑眸，明明他是逆光，自己竟然看到有道暗金色的眼光在他的眼底转瞬即逝。 妖瞳！ 慕绾绾脑袋里瞬间蹦出两个大字。 “不、不用了，谢谢！” 慕绾绾连忙拒绝道。 莫名有一种不安的暗流将自己的意识推向了深渊。 这是个危险信号！ 因为自己的身体又开始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这种糟糕的反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那你也得帮我对批吧！” 没想到那个黑衣男生对慕绾绾的拒绝置若罔闻，他薄唇一勾，直接伸手抽走了慕绾绾的卷子，将自己的卷子摊在了慕绾绾的面前。 卷面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把字练得如此漂亮了，单凭这手字就能把不少人比下去。 都说字如其人，可这家伙真得好没礼貌！ 突然，慕绾绾眉头一皱，视线停在了模拟卷的姓名填写处—— 江、奕、宸！ 这个新来的家伙也叫江奕宸？！ 慕绾绾整个人彻底傻掉了…… 难道自己还是在做梦？ 应该是同名同姓吧，但这也忒巧了吧！ 远处讲台上的王老师已经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试题了，同学们的注意力也都在自己面前的试卷上。 可心乱如麻的慕绾绾，忍不住又想偷瞄一下这个叫江奕宸的黑衣男生，可当她的眼光扫过自己桌上的银色保温杯时，身上的汗毛一下就竖了起来！ 不是吧，自己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果真……自己是遇到大鬼了！ 纱纱仙女，你以前教我的这个\\\"福生无量天尊\\\"到底有没有用啊！ 我好想喊\\\"退！退！退！\\\" 纱纱你在哪？ 要不要来给我支个招呢，大白天见鬼，好害怕！ 慕绾绾吓得连忙闭起眼，心中默默念起了弥纱教她的六字真言。 感觉上……应该是等不到她了！ 若真像她刚才在卫生间跟自己说的那样，这家伙是只大鬼，就算她在也只有被收拾的份！ 再说了，纱纱一跑路那铁定是找不到的，因为每次她出去玩，除非她自己回来，不然完全是联系不到她的。 哎～算了！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可能……也许……大概，是我眼花了也有可能！ 慕绾绾慢慢睁开眼、又快速眯成了一条缝，她拖着僵直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把放在桌角的银色保温杯又往自己面前扒拉了一下。 她定定神再一次又仔细辨别了一下保温杯上的倒影，心中不禁又开始了哀叹。 完了完了，还是跟刚才看到的情况一样。 根本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确实是那个烙在自己心底的奕宸哥…… 这一次慕绾绾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保温杯上的倒影如此熟悉，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情，每一处都是曾在梦中反复出现的模样，熟悉到一看见就忍不住想哭。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一年多了，而且是自己亲眼看着他变成了一个小方盒。 现在自己看到了一个叫江奕宸的陌生人，而这个陌生的江奕宸，却有着跟奕宸哥一模一样的倒影。 这一切，也太诡异了吧！ 慕绾绾心中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从敞着前襟的校服棉衣里伸进去，摸出了装在卫衣口袋中的手机，低头再三确认打开了拍照模式，便在自己的手臂掩护下，偷偷对准了新同桌江奕宸的脸。 \\\"哼！\\\" 就在慕绾绾摁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只听这个新同桌江奕宸轻哼一声，竟相当配合地转过脸、歪着头，入了慕绾绾的镜头。 “咔嚓！” 慕绾绾手机的静音模式开关很神奇地自动跳到了关闭模式。 江奕宸邪魅的笑容转瞬即逝，快到无人察觉。 这声清脆响亮的快门声，令班主任王老师激情澎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而班上同学们齐刷刷的目光投向了慕绾绾，妥妥能看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大型社死现场吧！ 慕绾绾一脸黑线，瞬间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手机不都一直是静音模式嘛，今天这算怎么回事，简直了！ “慕绾绾同学，你、你、你！” 班主任王老师气得有些语塞，手中的粉笔频频点向慕绾绾。 “闫班长，你今天抽空给新来的同学讲一下班训班规，这上课都能玩手机，像什么话……慕绾绾，进教室人机分离，手机关机拿上来放手机袋，放学再取。” “好的，老师！” 讲桌下正对座位的一个短发女生应了一声，她回头淡淡看了慕绾绾一眼便又转了回去。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慕绾绾赶紧把手机关机，快步从教室的后排走到讲桌旁挂在墙上的手机袋处，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没有丝毫犹豫地乖乖把手机塞了进去，返回座位时竟看到江奕宸冲着自己笑了一下。 笑个屁啊，肯定是你这个鬼东西搞的鬼！ 可惜没来得及看到照片就关机交上去了，得想个办法早点确认他的身份。 对了，小白他肯定不会认错奕宸哥的，一会儿下了课找他去！ 慕绾绾扭头看向过道那边靠墙的位置，发现殷洛白也正看向自己，满脸也是疑惑不解的表情。 》〉》〉》 “绾绾，奕宸哥怎么也跑来复读啊，他不是跟你哥同届高考的吗，怎么回事！” 课间操刚散，殷洛白就冲到慕绾绾的面前，十分不解地问道。 “哈，你还问我呢，我也不清楚啊！课间就上了个厕所的工夫，我身边就多了一个新同桌……诶不是，你怎么就能肯定他就是奕宸哥呢？” 慕绾绾虽说因为昨晚江伯伯和妈妈的反应，自己对奕宸哥的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心理准备，但她听见殷洛白这么一问，心还是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小白看到的，果然也是奕宸哥的样子！ 该不会除了自己，别人看到的都是奕宸哥？ 那自己是什么情况？ 有时候，跟别人不一样，就是一种麻烦！ 怎么感觉自己的这个麻烦，还不是一点点大…… “我去，当然肯定啦！虽说我后来不在咱们公安局大院了，可好歹也是跟你们一起玩了快十年，他的样子我又怎么会记错？ 殷洛白好气又好笑地一通反问，觉得慕绾绾问了一个很搞笑、很傻的问题。 \\\"……绾绾，你是傻了吗？就算别人不认识，你还能不认识他？” 是呀，就是因为绝不会认错，才更觉得这个江奕宸的出现，令人匪夷所思！ 慕绾绾远远望向站在操场边上那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生，清冷而疏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已经有了众星捧月般地感觉，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女生，甚至有个别胆子大的女生已经上前搭话了。 不过看样子貌似都碰了一鼻子灰，无功而返。 他……确实不是奕宸哥！ 这跟相貌无关，就算别人看到的是同一张脸，但身上的气场却是完全不同。 奕宸哥虽然没有这个江奕宸帅，但也是相当好看的。 而且奕宸哥一向为人低调，一点都不像他这个花孔雀似的，这么引人注目、锋芒毕露。 突然，远处的江奕宸好像感觉到了慕绾绾的视线，他的眸光穿过重重人影直直盯上了慕绾绾。 \\\"蓉蓉，咱们去小卖部吧！\\\" 江奕宸只是一眼，就惊得慕绾绾后脊背发凉，她赶紧丢下殷洛白，慌忙扯着马国蓉离开了操场。 老天爷，这么远都能被他发现自己在看他，这个男生太可怕了！ “绾绾，你可以啊！就说了个买东西没现金，这就从班长那申请拿回手机了！666……” 马国蓉接过慕绾绾递过来的棒棒糖，两人走出了学校小卖部。 \\\"还行吧，不过本来也是事实嘛，现在有几个人还带现金的，你说是不，嘿嘿！\\\" 慕绾绾打了个哈哈，随手把马国蓉的胳膊一挽，低头打开了手机相册。 “咦，这不是你那个新同桌吗？不过照片没拍出他帅的精华，啧啧……绾绾，你看上人家了？” 马国蓉把头凑过来一看，随口调侃道。 “哪有……” 慕绾绾根本没心情跟马国蓉打趣，她望着手机相册里那个黑衣男生的照片有些心烦意乱。 照片里的这张脸自己太熟悉了，确实是奕宸哥！ 再一次印证，除了自己外，别人看到的江奕宸……就是已经不在人世的奕宸哥！ 包括倒影、影像，那些凡是能记录他模样的东西。 算起来，奕宸哥都走了一年多了，就算这世上真有转世轮回，像奕宸哥那么好的人也应该早早转生轮回了吧！ 那现在这个大鬼借着奕宸哥的模样出现，到底是想干嘛？！ 不是说大鬼好惹、小鬼难缠嘛！ 但怎么感觉这个大鬼，一点都不好惹…… 这样猜来想去真是闹心，本来准备高考的事就必须全力以赴，这两天因为莫名其妙的事已经分心太多，这样下去可不行！ 要死也要死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如索性直截了当问个清楚好了！ 只要自己心中无鬼，比起人来鬼还当真没什么可怕的—— 第69章 我竟然有一个鬼老公 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放学，慕绾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偷看了身旁的江奕宸多少次，可惜暗中观察了一早上后，也没发现他与常人有什么不同，而且他竟然一点都不畏惧阳光，不像纱纱出门还必须得挑时间—— 太阳大了不出，阳气重了也不出，除非遇上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譬如今天。 这要么不科学、要么就是他太厉害，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自由行走的鬼，道行一定很高！ 早上的语文模拟卷他答得不错，看得出他是只有文学底蕴的鬼，不过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一个小小的细节就暴露出他的年纪相当大了！ 就算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那又怎样，能写繁体字、爱用文言文，种种迹象表明，他最起码是只百年老鬼！ 唉，纱纱说得没错，果然自己摊上大事了！ 现在就去买红内裤、红袜子，还来得及不，真是要命啊！ 只是目前还不清楚这鬼东西接近自己的真正意图，万一自己一句话没说好，直接把自己带走了怎么办？ 自己还有一摊子事没做完呢，不能意气用事！ “我回家了，下午见哦！” 慕绾绾心不在焉地打发了一同走出校门的殷洛白，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黑色高大身影已经到了路旁的公交站，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黑色卫衣在冷飕飕的北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可那个江奕宸似乎就不知冷热，只见他一手随意拎着书包、一手漫不经心地插着兜，轻轻斜倚在车站广告栏的立柱上，看上去像是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千万别是等我啊，我可不想跟你同路！ 慕绾绾用围巾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恨不得马上变成隐形人原地消失。 怎么车还不来，急死人了！ 她假装看公交车牌顺便瞟了一眼江奕宸，没想到就跟江奕宸犀利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嘿嘿，好巧啊，你也坐公交啊！” 被逮了个现行的慕绾绾为了化解尴尬，随口说道。 “嗯，等你一起。” 江奕宸淡淡说道，清冽的嗓音犹如严冬的寒泉。 “啊？” 慕绾绾被这猝不及防的回答搞得有些意外。 这么直接？！ 不是吧，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难不成这家伙现在真是借用奕宸哥的身份，入了江伯伯的家门？ “……你，你该不会也是要坐12路吧？” 慕绾绾试探地问道。 “回公安局家属院，你说呢！” 江奕宸轻轻抛出一句慕绾绾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只见他把书包往后肩一搭，看着即将进站的12路公交车，便上前一步顺手抓住了慕绾绾的手腕。 “跟紧我！” 慕绾绾被江奕宸猝不及防的霸道动作弄得脸颊瞬间腾起热气，她还来不及挣脱便被大步往前冲的江奕宸拽入了拥挤的等车人流，两人一同挤上了12路公交车。 中午放学正值下班高峰期，公交车勉强关上了车门，慕绾绾被江奕宸带着几经挪移才算是站稳了身形，不过她抬头看了看，发现四下悬空并没有扶手可抓，江奕宸发现了慕绾绾的窘境，便用一条手臂环住了她的后背，将她与周围的人隔开了少许距离。 “抓住！” 江奕宸个子高，他一手抓住公交车上方稍远的一个吊环，低头对慕绾绾说道，他清冷的鼻息拂过慕绾绾的头顶，惹得她脖子缩了一下。 这个姿势对于刚认识的人来说显得过于亲密，但对于此刻的慕绾绾来说，却着实被江奕宸护了个严严实实，有效地避免了她跟车上其他的人接触和摩擦。 顺着他的意思吧，显得自己太好说话！ 可不抓他的胳膊吧，自己很容易在急刹车时撞他个满怀，那会不会更尴尬？ 算了吧，还是抓一下好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江奕宸，终究还是勉强把手搭上了他的臂弯。 又冷又硬，活人哪会是这种感觉？ 慕绾绾感觉自己手指攀住的手臂硬邦邦的，而且衣服下也感受不到正常人肌肤的那种温热感，相反有些微凉的寒气渗出，她有些惊慌地弹开自己的手，抬眼望向一直盯着自己的江奕宸。 江奕宸看着慕绾绾这种像小兔子受惊的反应，他眼眸微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谁？” 慕绾绾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身体刚想往后躲，却结结实实地被箍在了一条强有力的臂膀之中。 这个由江奕宸一手撑起的小天地中，慕绾绾感到周围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一个清冽而冷傲的声音—— “扶好！” “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 原来说话也是这么文绉绉的，果然是只道行匪浅的老鬼啊！ 不过，这鬼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才认识就这么着急上杆子给人当老公，冥界有这么缺老婆吗？ \\\"笑死！\\\" 慕绾绾轻嗤一笑，突然感觉眼前这个鬼东西也没什么害怕的，看他恬着这么一张俊脸如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莫名就有些可笑！ “得了吧，初次见面就要当我的‘夫君’，你这也太没有鬼品了吧，找我不如找个女鬼合适……看你长得还算好看，若真想找老婆，不如我帮你介绍吧！我有个又美、心又好的女鬼闺蜜……” “打住！咱俩……之前见过的！” 江奕宸俊脸一冷、眉头轻蹙。 本座难得如此有耐心解释给你这个丫头片子听，你竟然不知好歹，把本座这堂堂一介冥界帝君当作一般小鬼轻嘻，还真是放肆！ 不过，江奕宸想到第一次与她相见的场面，心中更是不爽！ 这个放肆的丫头，对自己当时的那些所作所为，就该丢进血池里泡一泡！ 哼，若不是情非得已，本座又岂会同她这么一个凡人有所牵扯，更哪来这趟凡间历劫的无妄之灾！ \\\"见过？还是没见过呢……也许、可能……怎么感觉还是没见过呢！\\\" 纱纱好像对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可自己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鬼东西呢！ 按理说像他这种长相，见一眼都会印象深刻，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大鬼的心意真难琢磨，他这表情是希望自己记起来呢，还是记不起来呢？ 哎呀，怎么突然好冷，这公交车上的暖气是坏掉了吗？ 正在思索这个\\\"见过还是没见过\\\"的世纪难题，慕绾绾突然觉得四周温度骤降，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闭上了嘴。 怎么看着，他要发火了…… 》〉》〉》 听到身后对门的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慕绾绾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说错了，不然那个鬼东西也不会一直冷着脸，从下车到进小区单元楼，走了一路也再没跟自己讲过一句话。 果然他是借用奕宸哥的身份进了江家的门，而自己也没问到他这么做的意图，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要做自己的鬼老公，所以借着奕宸哥这个青梅竹马的身份第一时间接近自己？ 这个理由，一点都不好笑！ 自己才多大啊？ 连高考都没考、大学还没上、人生还没开始，这就冒出一个鬼老公？ 说出去，只会换来一句，编故事都不敢这么编！ “绾绾，你在发什么呆呢？从进屋到吃饭，怎么看着一直恍恍惚惚的，是不是因为高中的课业压力太大啊……你说你，本来艺校那边上保送就好了，也不用考虑进团就业的问题，开春最后一学期最多也就准备准备毕业汇演的事就结束了，哎……” 慕妈妈有些心疼地给慕绾绾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虽说绾绾想参加高考是好事，可若是因为这事搞得压力这么大，当妈的还是有些后悔—— 毕竟绾绾在艺校也是相当拔尖的！ 就算当初自己确实不满意绾绾上艺校的选择，可去了艺校后绾绾年年拿奖学金，看她练功吃了那么多苦、专业成绩又门门优秀，最后也想开了。 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成才，也没必要非死守一座独木桥。 “哎呀妈～～～我好着呢，没事！” 慕绾绾感觉慕妈妈又要打开话匣子了，赶紧也回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了慕妈妈的碗里。 “哦对了，因为你手机在学校关机，你们艺校贾老师的电话打我这儿了，说是学校下周末文化课考试和汇报考核完就要放寒假了，让你最近几天抽空把学校之前的演出服交回去，顺便把最后的退学手续给清结了。” “哦，知道了！” 慕绾绾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微信艺校班级群的消息。 开启了免打扰模式，果真错过了太多消息。 才离开艺校没几天，已经感觉自己跟那个世界非常陌生了。 艺校班级群里的消息自己早就搭不上话了，而高中这边才进班，跟大家也不熟，所以也没问有没有班级群的事。 反正剩下不到五个月就要高考了，大家都在埋头苦学、根本无暇顾及他人，反而高三的生活简单地就跟一根单线条似的，自己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与别人的世界毫不相干。 因为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讲，高考只能凭自己的实力去证明，没有任何阴谋诡计、没有任何捷径，是公平的，也是最残酷的。 其实，人的一生本来就是孤独的，所有遇见的人终究会成为过客，只是在生命中停驻的时间长短不一罢了。 同学是、朋友是、亲人是，纱纱和奕宸哥……也是。 那……他呢？ 那个自称是自己老公的鬼东西，看样子他应该死了很久了…… 那他为什么不愿意转世轮回呢，难道是因为心中有什么难以消解的执念吗？ 还是说，我就是他不肯再入轮回的执念所在！ 难道，我是他的前世恋人？ 就跟那些古偶小说、影视的剧情一样，男主苦苦等待女主轮回转世，最后历经磨难终得女主真爱，男主却在阳光下魂飞魄散，以女主孤身一人了却残生收场…… stop！stop！stop！ 慕绾绾，你是疯了嘛！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给自个儿脑补剧情呢，你不是要问他为什么要以奕宸哥的身份出现嘛，怎么就给自己导上戏了？！ 戏精上身比鬼附身还可怕…… 吃完午饭还有点时间，被慕妈妈强行要求睡个午觉，结果慕绾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死活就是睡不着，脑子还异常活跃。 “烦死了，在高考这节骨眼上，怎么就这么多破事啊！纱纱呀，我干嘛要发誓帮你完成这个不靠谱的愿望呢，我太难了，啊啊啊啊啊——” 第70章 跳跃的跑道 晴空碧蓝、云朵如絮，室外的温度在阳光的映衬下反倒显得更清冷了些，正是应了那句下雪不冷消雪冷的老话。 才不过大半天，操场上已经几乎看不出前一天下过雪的痕迹，残留的一些积雪早已被清理到角落，好几个班级正在同时上体育课。 跑道旁的看台上慕绾绾裹着那件蓝白条的宽大校服棉衣，懒懒得抻着手肘仰脸闭目养神，她长长的高马尾轻轻落在身后，有几个同班的女生也坐在一旁闲聊晒太阳。 午休也没休息成，这会儿脑子感觉有些木木的。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因为要做期末体测，一周仅存的一节体育课难得没有被主课老师“征用”。 虽说北方冬天的户外确实有些冷，但偶尔能出来透透气也挺好的，整日闷在教室感觉整个人都傻掉了。 最主要的，终于可以不用离他那么近了。 在初步接触后，感觉还是没想好怎么与他共处，幸好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刚好给自己多了一个缓冲的机会。 跟现在的纱纱混久了，其实自己也多少了解些阿飘的事，一般游荡在阳间不愿转世轮回的基本上都是心愿未了的魂灵，而生人能被阿飘缠上，若不是自己做过亏心事，那便是前缘未了。 自己，肯定不属于前者喽！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有心愿必须得通过自己来了结，这一点跟纱纱一样，要不然她也就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哎呀，怎么突然感觉自己一时间成了许愿娃娃，认识不认识的飘飘都能找上自己！ 慕绾绾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长出了一口气。 “发愁死了，感觉今天这个800米会要了我的命！” “老天保佑，但愿我能跑进5分钟，只要达标就行……” “快看，男生已经开始了！……啊啊啊啊啊～你们看那个新来的，跑步都这么带感！” 切～ 慕绾绾闭着眼，听到身边几个女生高一句低一句的讨论声，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不用看，都知道你们在说那个鬼东西！ 若是你们知道这个鬼东西压根儿就不是人，应该立马会从爱情片变恐怖片了吧！ 啧，万一她们三观跟着五官跑怎么办？ 就像自己一向很讨厌与异性接触，可对他就很奇怪——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虽说有点怕他！ 可能，确实跟颜值有关吧！ 呃，好像他的声音也蛮不错的…… “哎呀，男生跑得速度好快呀……诶，快看快看，殷洛白跟那个新来的杠上了！” “别新来的新来的，人家有名字，叫江奕宸！” “记住了、记住了！啊~~~要超了、要超了！” 听到女生们越来越兴奋的声音，慕绾绾这才慢悠悠地睁眼望向操场的环形跑道。 虽然不知殷洛白现在的实力如何，但看其他被远远拉开小半圈的男生，他的速度应该是很快了，而与他并肩齐跑的正是穿着黑色卫衣的江奕宸。 绿色的塑胶跑道上，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的步频不分上下，在白色的分割线上前后追逐，临近终点还有十米之遥时，套着红色运动衣的殷洛白突然再次发力拼命向前冲刺，而江奕宸却只是稳稳地随后过了终点。 “哇哇哇，感觉他们俩这成绩能破校记录了吧，这也太快了！” “哎呀，好可惜啊！我还以为江奕宸会赢了殷洛白呢……” “什么赢不赢的，这又不是运动会！再说了，这么养眼的两个人一起跑步多赏心悦目的，哎呀～老夫的少女心啊，爆了爆了！” “也是哦……” 慕绾绾看着终点处被众人簇拥的殷洛白一脸得意地望向江奕宸，她心里竟然有些不舒服！ 很明显江奕宸最后并没使全力，小白至于这么骄傲嘛！ 江奕宸的脸色透白如玉，他淡淡瞥了眼欢腾的人群，双手插进运动裤的兜里一个人走到了旁边看台就近坐了下来。 “萌萌、笑笑，还有迪子和小妍！你们那边的女生赶紧过来，该咱们了！” 隔老远就能听到马国蓉的大嗓门，她冲着跑道对面的看台挥了挥手，就开始做起了热身运动。 慕绾绾耳边传来了女生们的哀叹声，她笑了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浮土，跟着班上的那几个女生一起去了起点集合。 操场跑道400米一圈，天呐，感觉好久没加速跑过两圈了。 好像从小都是爆发力选手，50、100米还能冲一冲，这个800米就真得悬了，还不如踢100个腿呢，左右各100个都比跑800米舒服些… 站在起跑线上的慕绾绾心中有些忐忑。 “喂，绾绾！你不会跑步还穿着棉衣吧……这可是体测，你当早操跑圈打酱油啊，快快快，脱了脱了，跟我活动活动！” 慕绾绾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拽下了跑道，回头一看是马国蓉。 “蓉蓉……” “老师，我和慕绾绾后一组跑啊！” 马国蓉不由分说扭头给体育老师打了个报告，就伸手帮着慕绾绾脱棉衣。 身后传来了几声男生起哄的口哨声，马国蓉一个回头狠狠瞪了过去。 “……嘶，好冷！……诶，蓉蓉！我来放吧，这可是我哥的宝贝棉衣！” 脱离了棉衣的温暖，慕绾绾浑身打了个颤，她没理会那些无聊的男生，看着马国蓉想把棉衣随手放在地上连忙制止道。 “啊～你也有哥哥啊，好巧！你哥上班还是上学了？” 马国蓉眼睛一亮，将慕绾绾脱下的棉衣叠了一下放在了检录台的桌子上。 “我哥大二警校生，也是咱们七中毕业的，这是他当年的校服，反正也就这一个冬天了，我就借来穿了！” 慕绾绾又重新扎了一下马尾，原地跳了跳。 “哇哇哇！未来的警察小哥哥啊！” 马国蓉抡完膀子又开始活动腿，嘴巴还不闲着。 “子从父业，跟我爸一样，嘿嘿！” 慕绾绾也跟着马国蓉开始热身，习惯性地甩了甩腿，一个冲天甩腿惹得马国蓉一阵惊叹。 “天呐，慕绾绾，你家是警察世家啊，听着好厉害！那你也准备报公安专业吗，感觉你这腿功有些厉害，以前学舞蹈的吧！” “嗯，之前我在艺校上学……我是准备报师范类的……” 慕绾绾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显眼，便赶紧收住了腿、换着小幅度抻了抻腰，低声答道。 “好吧，我知道初中部那个教课超好的英语老师是你妈，看来你是要女从母业了！” 马国蓉一副了然的表情。 …… 跟马国蓉就这样边聊边热身，慕绾绾对800米的恐惧感也被冲淡了不少，再上起跑线后也没之前那么紧张了，她心中一直在默念马国蓉说的跑步心得。 起跑不要猛加速，跟着大部队先遛着，一圈后适当加速冲50米，然后再次匀速保持体力，最后50米再冲刺，基本上稳过。 好吧，但愿理论能结合实际顺利通过！ 她深呼一口气、松了松腿脚，冲着外圈跑道的马国蓉笑了一下。 即将面对的，何止是这800米的起跑线，这次的选择也是自己人生的一次大挑战，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没来得及实现愿望的人们，必须全力以赴、坚持到底！ …… 噩梦，妥妥的噩梦！ 刚过一圈，虽说没有掉队但已经感觉腿不是自己的腿了，死命摆臂都不能拖动犹如灌了铅一般的双腿，耳朵里只剩下了自己撕拉的呼吸声，每吸一口气都觉得胸腔要炸裂一般。 绾绾、绾绾…… 是谁在喊我？ 慕绾绾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她在跑道边恍惚看到人群中穿着红色运动衣的殷洛白嘴巴一张一合地冲自己喊着什么，自己却怎么也听不清，反而自己狂乱的心跳声越发响亮，好像一旦张嘴，心就会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手指冰凉、嘴唇发麻，人快死的时候应该感觉跟这差不多吧！ 纱纱，我很快就能跟你一起做仙女了…… 慕绾绾眼前的跑道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跨出的每一步都犹如踩在了棉花上万般力不从心，遥遥无望的终点线让仅存的耐性一点点流失，脚下的步伐也渐渐从小跑切成了走步。 慕绾绾，振作一点！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慕绾绾冰凉的指尖，慕绾绾感到一股宛如清泉的寒冽顺着指尖向全身蔓延而开，她眼前的世界随即变得清晰起来，脚步也稳健了许多。 这凉凉的指尖怎么会有种特别的感觉，有些熟悉…… 可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费力地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一路牵着自己手陪跑的江奕宸。 寒眸流光、墨发飞扬。 “有我在，你一定可以到达终点！” 令人好安心的感觉，却明明才认识。 而江奕宸这一出格的举动，引得操场上一阵骚动。 不分年级、不分班次，他们俩所过之处，男生们打着口哨起着哄，女生们更是尖叫声不断，只有殷洛白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转身推开人群悄悄离开了操场。 “我好多了，谢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 慕绾绾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但也默认了江奕宸陪跑的事。 两人一直并肩而行，直到最后50米处她才抽出了被江奕宸握住的手，并冲着江奕宸感激地笑了一下。 当渡过最难熬的身体极限后，慕绾绾整个人的身体机能又开始恢复了正常，虽说脸色依然发白，但她最后独自一人迈着坚定的步伐，加速一口气冲过了终点—— 第71章 本座是个什么座 再坚持一下下，终点就在眼前！ 当咬着牙跑完在自己眼中已经变得崎岖不平的最后十米、冲过终点的那一瞬间，慕绾绾感觉自己抽空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眼前发黑、脚下瞬间无力发软，只想一屁股快快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分毫。 “快去个同学扶她一下，让她顺着跑道慢慢走走，记得松解一下肌肉……千万别坐啊、千万别坐！坐下就起不来了！” 体育老师刚收录完慕绾绾的成绩一抬头，发现慕绾绾跑后的应激反应比较大，连忙招呼周围的同学去帮忙。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见两个人影率先冲了出去，一个是班上新来的那个男生江奕宸，还有一个是马国蓉。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但江奕宸毕竟个高腿长，一个疾步上去、赶在马国蓉之前一把扶住了慕绾绾下滑的身子。 看到有人照顾慕绾绾，体育老师这才放心地扭过头，继续关注后面快到终点的、零零星星的几个女生。 “哎呀，江奕宸！还是我来扶她吧，毕竟女生方便点儿！” 马国蓉一看既然有人\\\"英雄救美\\\"，自己也就识趣地收回了手。 可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她故意凑上去调侃了一句江奕宸。 “无妨！我同她一个大院长大的，比你熟悉多了！” 江奕宸才懒得理会马国蓉，他淡淡回了一句，便将手从慕绾绾的后背一把揽住，让慕绾绾虚虚靠在了他的身上。 \\\"哟呵，你说得对，你熟你熟！你比我熟！\\\" 马国蓉哈哈一笑，甩了甩手。 “蓉蓉，没事……就让他扶我吧！你能帮我去那边看台拿一下水杯嘛，我感觉嗓子痛到要爆炸了……” 慕绾绾虚弱地歪着脑袋喊了声马国蓉，一是她的嗓子非常不舒服想喝水，二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江奕宸独处，两人好好谈一谈。 短短一个800米自己又好似历了一场劫，有些困扰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从去年到今年，经历的事让自己失去了太多，无论是人还是事，感觉自己确实是在一夜之间就被迫长大了。 经历过了生死，发现坦然面对会比畏首畏尾更能解决问题！ 既然这个江奕宸已经出现了，而且听他的意思也确实是冲着自己而来，那自己总是躲着他也不是个事，毕竟在高考前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老这么藏着掖着会很尴尬，甚至自己也会陷入无尽地恐慌。 面对他这个非人类说一点儿都不害怕，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自己可不想还没参加高考，就成了校园灵异事件的女主角！ 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事情问清楚了，一切才能见招拆招…… “哦～～～好的好的！那～～～江同学，你照顾好绾绾哟！” 马国蓉故意拉长尾音，她随手一抬刚想拍一下江奕宸的肩膀，没想到却被江奕宸轻巧避开，只见江奕宸眉头一蹙、一脸嫌弃地睨了马国蓉一眼，便扶着慕绾绾慢慢走开了。 天呐，这家伙反应好快啊！ 马国蓉望着自己拍空的手，嘴巴微张着一时愣在了原地。 …… “江奕宸，我知道你不是人！” 慕绾绾和江奕宸两个人顺着跑道外圈慢悠悠地走着，渐渐远离了场内聚集的人群，慕绾绾见四下无人，便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对江奕宸的判断。 \\\"嗯。\\\" 江奕宸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对慕绾绾的话也没有辩驳，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嗨，这家伙竟然不怕自己戳穿他的真面目！ 这得是有多大的能耐啊！ “咳、咳咳……那、你跟奕宸哥，就是那个真正的、已经离世的江奕宸……到底是什么关系？” 慕绾绾脚下的步伐有些迟疑，但她还是清了清嗓子、侧头看向了身边扶着她的江奕宸。 还未等江奕宸开口，慕绾绾才稍微平稳下来的心跳，无端端地又开始怦怦乱跳。 “本座……与他在赏善司有过一面之缘。” 江奕宸清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赏善司？” 又是一面之缘，怎么这只大鬼跟谁都有一面之缘！ 慕绾绾本能地又复述了一遍自己听到的关键词，她一脸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赏善司”是个什么地方？ 还有，“本座”是个什么座，自己只知道十二星座！ “……他因大义意外殒命，本座于赏善司曾与他有过照面……\\\" 江奕宸言语微顿，像是努力在找一种比较贴切、容易让慕绾绾好理解的措辞，生怕她听不明白的感觉。 \\\"攀谈中，本座无意间知晓他尚有尘缘未了，不禁生出慈悲之心，便专程来替他了结凡缘罢了！” 说完，江奕宸微仰起下巴、瞥了慕绾绾一眼。 这女人微张着嘴的呆傻样子看起来—— 简直是蠢得厉害！ \\\"等等、等等……让我理一理！\\\" 听着江奕宸这古风颇浓的官话，慕绾绾整个脑瓜子嗡嗡的。 猛地一听，感觉他解释了，仔细一想，又好像什么都没解释。 难道现在冥府的官一天很闲吗？ 不然为什么一个当官的，会替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凡人了结心愿？ 还说什么慈悲之心，莫不是这家伙干了什么亏心的错事，不然一个当官的怎么可能如此卑微地替奕宸哥办事？ 反正，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只大鬼应该并没有完全说实话，肯定还有什么是瞒着我！ 慕绾绾冷眼瞧着身边的江奕宸。 听他这拽得二五八万的说话口气，确实不该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大鬼，大概就是冥界那个什么赏善司的阴官吧！ 也不知道纱纱认不认识他…… 不对，纱纱的魂灵都还没去过冥界，她又怎么可能认识他啊！ 算了，还是直接问他得了！ “听你的意思，那就是你现在成了江奕宸，来凡间帮他了结尘缘，而我真正的奕宸哥已经转生了？” 我的？ 这词…… 江奕宸自动忽略了慕绾绾口中的“转生”二字，他眼眸一眯、线条分明的下颌线顿时紧了紧。 你这恬不知耻的女人，你先是不知好歹地占了本座的便宜，如今又示好于他人！ 哼，就算是勾陈大帝的肉身，那个“江奕宸”也不行！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酸涩感，只是冷哼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你这是算借尸还魂吗？还有……为什么除了我能看到你本来的样子、记得原来的事，而其他人对奕宸哥的相貌、记忆都发生了变化，他们甚至完全不记得奕宸哥已经死了……” 慕绾绾无暇顾及江奕宸脸上那些微妙的表情，她一心只想求一个真相。 为什么？！ 你不提还好，一提更是令人不快！ 若不是你这女人对本座做下的蠢事，本座的幻幽术又岂会唯独对你无用！ “什么‘借尸还魂’！莫非你不知‘正神不附体，附体非正神’的话？” 看到慕绾绾一脸茫然的表情，江奕宸虽是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又继续解释了一句。 “本座乃先天神只，凡人自是不可窥其仙家尊神本相……既然本座因你而入世，那便幻化成了与你亲近之人江奕宸的样貌罢了。” 亲近之人？ 连这冥界的阴官都知道奕宸哥是自己的亲近之人？ 真有这么……明显吗？ 慕绾绾一时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 “那、我也是凡人啊，怎么就看到的是你的本相呢……” 原来不是借尸还魂，是幻化啊！ 难不成眼前这家伙真是个神仙？ 可他一身阴气，怎么看都是鬼里鬼气的，他该不会……在逗我玩呢吧！ 慕绾绾听了江奕宸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行了，本座看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你自己走回去吧……本座言尽于此，至于你信与不信，悉听尊便……既然那么想知道真相，自己去找好了！” 咦～ 这是生气了吗？ 这家伙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慕绾绾望着突然撒开手、转身插兜离开的江奕宸有点懵。 远处操场上传来了体育老师的集合哨声，她也来不及细想江奕宸的话便匆匆跑去归队了。 “嘿嘿，你们聊得可好？” 慕绾绾的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熟悉的银色保温杯。 “一般好！” 慕绾绾想了一下江奕宸那张冷脸，皱皱鼻子说道。 “那行吧，反正我帮你拦住了殷洛白，没让他去打扰你们……” 马国蓉发觉没什么好玩的八卦，悻悻地用手肘碰了下慕绾绾。 “啊……谢谢蓉蓉女侠仗义出手！” 慕绾绾看了一眼班级队伍的海拔最高处，果然发现了一脸冷清的江奕宸，而他身边站着的殷洛白又在盯着她看，她便赶紧收回了视线。 小白的这个幽怨眼神，上次见应该还是他跟奕宸哥在公园打架的那次。 “啧啧啧，你们果然是一个大院长大的，说话都一样古里古气……” “马国蓉，别说话了！现在公布800米体测成绩，凡未达标或因故未能参加体测的同学，在下周期末考试前自行组队找我补测！” 体育老师的眼睛唰地一下扫过来盯住马国蓉，吓得马国蓉立刻闭上了嘴，慕绾绾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我跟他像吗？ 感觉这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还是先找他口中所谓的真相吧…… 》〉》〉》 让我自己找真相！ 一点提示都没给，我上哪儿去找啊，一点头绪都没有。 体育课上两人的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下课后照旧与他坐同桌、上课，直至下了晚自习、放学回家都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后来两人还是默默地坐上了同一辆公交车。 真是有些闹不明白，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家伙？ 体温微凉、身体硬邦邦，一副冷冰冰的臭样子还那么招女生喜欢，不过—— 他对自己还是蛮特别的。 慕绾绾停下手中整理衣服的动作，想起晚上放学回家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突然笑了一下—— “江同学，你等公车啊！” 刚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慕绾绾，突然听到有人跟自己身边的江奕宸打招呼，就顺声扭头望去，原来是班长闫田田，她跟自己艺校的同学刘田名字很像，所以很好记。 江奕宸冷淡地轻嗯一声，继续留意着陆续驶入站台的公交车。 “那个……因为我是咱们班的班长，班上同学的联络基本上是我负责，为了不错过老师的通知，你可以先加我的微信，我好拉你进班级群。” 闫田田说着拿起了挂在胸前的手机，一脸期待地望着江奕宸。 “不好意思，我没手机，有事你找慕绾绾吧，我们住对门！” 江奕宸淡淡说着，用下巴指了下慕绾绾。 诶，勿cue我啊！ 突然发现江奕宸直接甩锅给了自己，慕绾绾有点尬到脚趾抠地。 明明是他自己的事，怎么一下成了我的事，搞得好似我跟他关系很不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同样是新同学的我，都进班两天了，怎么不见班长主动找我加微信拉群什么的。 悲哀，实在是悲哀！ “啊，你们离得这么近啊！那……我先加你吧，慕同学！” 闫田田的目光在慕绾绾和江奕宸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哦，好的好的！” 慕绾绾看12路公交车快进站了，连忙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个人二维码。 刚通过了闫班长的好友申请，她就被江奕宸一把拉着手腕往刚靠站的12路公交车上冲，临了他还冲着目瞪口呆的闫班长丢下一句话。 “我们一起长大的……” 这是在宣布主权，还是在明确归属？ 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怎么又有点甜，他那一声轻语就像飞燕掠过水面，带起了层层涟漪。 自己心中竟然有粉红泡泡在咕嘟！ 他那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刹那间真以为他就是自己熟悉的奕宸哥。 但他，并不是！ 自己对奕宸哥的情感，随着他的故去终究化作了思念，这份独一无二的情绪不会转移或替代。 就如那个夏天两人一同藏下的宝藏，早已随着溪河涨落、河道迁移再也无迹可寻。 所有的美好，留在记忆中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第72章 暗金龙纹玄衣 在这个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的年代，真相究竟怎样，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真相呢？ 江奕宸让自己去寻找答案，这还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毕竟在奕宸哥的这件事里，现在连生死的结局都被改写，早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己已经辨不清了…… “笃笃笃……” 突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慕绾绾纷乱的思绪。 “绾绾，你把演出服整理好就早点睡吧，这都快十二点了……明天周五我要早去学校查英语背诵，你自己多定几个闹钟，小心别迟到了！” 门外传来了慕妈妈的声音。 “知道了妈！我一会儿整理完就睡啦！” \\\"好！\\\" 慕妈妈并没有进来，她听到慕绾绾应了一声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咦，怎么总感觉还少了些什么！ 扫了一眼铺在床上整理完大半的演出服，慕绾绾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喵～\\\" 正当慕绾绾有些愣神的时候，突然一团灰色的毛球从床脚蹦了上来，踩在演出服上悠悠走过。 “啊～富贵，别闹！一边儿玩去！” 慕绾绾担心富贵的爪子把演出服弄勾丝，赶紧抬起手推了推富贵的屁股，没想到这个小肉球竟然纹丝不动，只是回过脸、眯着暗金色的猫瞳蹭了蹭慕绾绾的手。 “我的好富贵啊，快点下去，我好困哦！一会儿等我收拾完演出服，准你进被窝跟我一起睡，好不好呀？” 慕绾绾无奈地再次用手揉揉富贵的圆脑袋。 诶，猫主子就是猫主子，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 也不知道这两天纱纱躲哪里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真有点担心她。 “喵～喵喵！” 应该是听到可以钻被窝这件事称了富贵的心，它终于满意地扭着屁股跳下了床，一溜小跑蹿到打开门的衣柜跟前，兴奋地用爪子不停挠着最底层的抽屉。 “哎呀呀，别挠别挠，一会儿妈妈听见了非把你赶回窝不成！” 慕绾绾一听富贵用爪子挠木板的声音心里阵阵发慌，她赶紧下了床一把将富贵抱起，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睡衣外的长外搭挂在了衣柜底层抽屉的把手上。 她手一松，富贵轻轻落地，它弓着背抖了下毛再次回头眯眼望了一下衣柜最底层的抽屉，然后跳上床、卧在了慕绾绾的枕头上，悄无声息。 慕绾绾弯腰取下挂住的长外搭，她的手指触摸到冰凉的金属把手，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多记忆碎片，不由得心中一颤。 才过去了三个月，好漫长的三个月啊…… 如果那天自己跟平时一样回家，应该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那样纱纱她也就不会出意外！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纱纱她还是走了！ 慕绾绾深吸了一口气，拉着金属把手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地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 一套叠得整整齐齐、如血似火的红色曼珠沙华刺绣的汉服映入眼帘。 红得满目刺痛。 犹如浸染衣衫的鲜血。 只是一眼，自己的心便揪在了一起。 绾绾，你很适合红色哎，那你穿这套好了，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成为今晚游园会最靓的美人，哈哈哈！ 有你一起陪我去，我简直太幸福啦！ 等我回来，绾绾！ …… 纱纱，这套汉服我已经洗干净了，是用手一点一点揉搓洗的，没有留下一点点血渍，真的、真的很干净！ 可惜我再也没机会，能把这套汉服还给你了…… 慕绾绾眼眸轻阖，一滴晶莹透亮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在捧着的红衣汉服上，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自己竟鬼使神差地将这套红色广袖汉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床上，然后不受控制地一件一件穿在了自己身上。 一重白似雪、二重艳如火、三重龙凤彼岸花间游。 卧在枕头上的富贵，惬意地摆着毛茸茸的尾巴，尾巴时不时扫过慕绾绾的手机。 充满电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刚好显示为00:00。 夜色已深，子夜幽至。 窗外依然灯火阑珊，慕绾绾散下的如瀑长发，如丝般顺滑地垂在腰间，暗夜中的窗户玻璃上透出一个不太真切的古装美人。 红衣黑发，寂籁而绝世。 寂籁的深夜，慕绾绾缓缓展开了双臂，与玻璃投映出的那个古装美人对影起舞。 时而顾首回盼、时而舞袖拧腰，宽大的红色广袖犹如翩飞的蝴蝶，在暗夜中振翅高飞，旋起的层层红色裙袂，宛若盛放的曼珠沙华，在脚下一一绽放。 心中流淌的那首旋律，正是慕绾绾和弥纱在艺校时，为了期末考核汇报演出而精心排练了一个多月的剧目音乐。 可惜，终究未能登台。 永远，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对不起你，纱纱！ \\\"喵～\\\" 床上的富贵轻轻叫了一声，慕绾绾猛然回神。 慕绾绾，大半夜的你又开始抽什么风？ 明天可是还要早起的人，赶紧收拾完睡觉吧！ 慕绾绾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发现自己突如其来的古怪举动，不由地暗骂了一句。 她正准备脱下身上的汉服，眼睛却又不小心瞟到了衣柜最底层被抽出来的抽屉，里面竟然还有一件黑色的汉服外衫。 嗯？！ 怎么还有这么一件衣服？ 印象中在艺校的所有演出里也没有穿过这个款式的演出服，好像纱纱也没有这种黑色的汉服，看大小和样式，怎么像是件男款的汉服外袍！ 男款的汉服外袍？ 不对呀，好像除了那次跟纱纱去中秋游园会，自己也没接触过汉服，那这外袍是怎么来的？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慕绾绾带着满腹的疑问，捏住那件黑色汉服外袍的领口一下将衣服抖了开来，她皱着眉、抿了抿嘴，仔细看着眼前这件不知来历的衣服，鼻间突然嗅到一股冷冽的幽香。 这个味道，好特别啊！ 自己在哪里有闻到过…… 冷香萦绕，寒月幽明。 慕绾绾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这张脸…… 难道是那天夜里在自己眼前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古装男生？ 可是，自己之前怎么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啊！ 难道有人动了自己的记忆？ 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慕绾绾看向手中这件貌似质地厚重、却实则轻盈的黑色流云广袖外袍，在微弱的台灯光亮中隐隐可见暗金色的龙纹。 她用手指轻轻在衣袍的龙纹上辗转摩挲，感觉非刺绣非印花，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个针脚，所有纹样与黑色的衣料浑然为一体的精美纹样，随着光线的变化龙纹栩栩如生。 这么神奇的纹样巧夺天工，简直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工艺水准。 慕绾绾心中大惊，她拿着手中的外袍又靠近了一点台灯，细细端详了起来。 不对，这不是黑色！ 黑中微微带赤，这种颜色记得美术老师有讲过，确切说叫玄色！ 玄色起源于玄武，而玄武的本意就是玄冥，武、冥古音是相通的。 武，是黑色的意思；冥，就是阴的意思。 唉，最近一说到“阴”字，就会自动联想到“阴间”、“阴人”之类的词。 都怪那个奇奇怪怪的江奕宸！ 突然慕绾绾灵光一现。 天呐，不会吧！ 难道这是他的衣服？ 这是什么孽缘啊，难怪他会缠上自己，怕不都是因为这件外袍吧…… 江、奕、宸！ 慕绾绾心中才默念起这个名字，她便一个激灵，瞬间感到整个房间的温度低了不少。 尤其自己身后寒气骤升，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慕绾绾……” 一声幽幽飘渺的轻唤声，在慕绾绾的身后乍然响起。 以前听奶奶说，人的肩头有两盏命火灯，走夜路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名字千万别回头，一回头就会灭了肩头的命火灯，命火弱就会被鬼祟缠身，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丢了性命。 想到这儿，慕绾绾愣是梗着脖子没敢扭头，她偷偷从眼前的窗户倒影里瞄了一下，只是看到了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奇怪的东西，而富贵只是在枕头上打了个滚，也没有什么异动。 不是说猫很灵性的嘛，可是富贵关键时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纱纱、富贵，这俩家伙就没一个靠谱的，唉～ 不过自己也够神经的，大半夜穿个大红色衣服，脑子是瓦特了吧！ 正当慕绾绾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她的身后又传来一声轻笑，引得她顿时身体一僵。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清冽而低沉的男声，冷清而疏离。 有点像……江奕宸的声音。 但他的声音没有这么低沉。 “想起本座是谁了？” 不会吧，这是白天晚上都不放过自己的节奏啊，这鬼玩意儿怎么这么难缠！ 慕绾绾壮着胆子吞咽了下口水，僵直着身子顺着声音的方向缓缓转了过来，当她切切实实看到屋子里凭空多了一个人时，她又迅速地瞟了一眼窗户—— 窗户玻璃的倒影里还是只有自己。 行吧，虽说不知这家伙是不是真神仙，单目前看来他跟纱纱情况一样，是非人类！ 如果他真在冥界供职，无论什么阴官，本质上都是阿飘没错！ 只是眼前这个家伙比纱纱气场强太多了，难怪纱纱扛不住直接跑路了，要是换作自己，肯定也只能溜！ “嘿、嘿嘿……这么晚了，江同学还串门啊……” 慕绾绾说着话，把自己的身体慢慢向后靠在了衣柜上，只是慌乱中看了一眼这个抱臂而立的古装冷颜男子，便发现再也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白天见到的江奕宸已经够帅气的了，但此刻的他更是肃穆霸气，满身的阴冷感令人觉得非常危险。 浓密的短发成了如墨的及腰长发，顺着他笔直的肩头披散而开静静垂下，发丝在他一袭玄色暗金龙纹的三重衣上映出银亮的光泽，像是镀上了一层月华之芒，而那玄衣的制式和暗金龙纹与自己手中的外袍竟是同出一辙。 果然，是他的衣服。 慕绾绾顿时觉得手中的玄色暗金龙纹外袍有些烫手，甚至脸上也开始发烫。 一个男人，怎么还会有美人尖，这也太会长了吧！ 见过他这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再加上完美的轮廓线，瞬间觉得那些古偶影视剧里的男主被秒成了渣！ 虽说他的唇角显得有些凉薄，但两道飞扬英气的浓眉下那双犹如幽潭的寒眸，却有着勾魂夺魄之感。 暗金色的瞳线，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啊！ 当注视着这双烈若炽焰、璨似熔岩的奇异眼瞳时，便会感到无形的强大漩涡力不停地吸引着自己，迫使自己一点点深陷不可自拔。 那天在学校，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话说按他这种惊为天人的神姿，应该过目不忘啊，自己又怎么会见过不记得呢？ “慕绾绾，看够了没？” 江奕宸轻蹙了下眉头，虽说这种场面自己在九重天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觉得此刻慕绾绾的表情蠢得厉害。 “啊！不好意思啊！” 慕绾绾连忙收了自己过于花痴的眼神，情急之下开始胡说八道了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我知道一些你们阿飘的规矩……喏，这是你的衣服，现在完璧归赵，你可以安心去了……你长这么帅，一定是积了大福缘的好鬼，祝你转生投胎个好人家哦……” 都亲口告诉这丫头本座是先天神只了，怎么还是将本座当作那些无名的小鬼！ 江奕宸一脸微愠，一手将慕绾绾捧在手中的玄色暗金龙纹外袍抽掉。 “啊～～～” 玄色暗金龙纹外袍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旁，慕绾绾楞楞盯着紧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手，突然就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喊声。 “哼，慕绾绾！你还真是蠢得厉害，这里早已被本座下了结界，喊破喉咙也没用！” 江奕宸冷冷地说道，顺手将慕绾绾一把拽到自己的身前。 也不知是慕绾绾信了江奕宸的话，还是真的害怕极了，她的尖叫声在触碰到江奕宸微凉的身体时戛然而止，只是瞪着惊慌失措的大眼睛盯着这个闯入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 他想干什么？！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本座，是为你而来——” 第73章 睚眦必报 完了完了，草率了！ 看样子，这大鬼妥妥是生气了…… 在台灯那一丁点儿的可怜光照下，半隐在暗处的江奕宸脸色愈发显得幽暗阴沉，慕绾绾感觉有些大事不妙，她对自己方才轻飘飘的一通道谢顿生悔意。 周身的寒意越发凝重，她抑制不住地身体抖了起来，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牙关都在咯咯作响。 这大鬼明明没有丝毫鼻息，自己却能清晰地感到头顶拂过的阵阵寒气，丝丝入发引得头皮发麻。 慕绾绾慌乱地低下头躲开江奕宸如冰的目光，用尽力气也未能挣脱掉死死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 牢如铁箍的手传出微凉的触感，顺着慕绾绾温热的肌肤一寸寸蔓延，从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最后彻底来了个透心凉。 “大、大人不记小人过……江同……啊不！大人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无以为报，以后逢年过节，小女子都会给您在十字路口多烧点纸钱和寒衣，好好孝敬您……” 她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壮起胆子说着，试图用江奕宸可能听着顺耳的古装剧腔调与他沟通。 “哦？不用那么麻烦……既然无以为报，那便以身相许好了！” 烧纸钱、送寒衣！ 本座何须此等小鬼的凡俗冥物，哼！ 江奕宸冷笑一声打断了慕绾绾的话，他单手扯着慕绾绾的手腕又凑近了自己几分，另一只手则直接一把擭住慕绾绾的下巴，迫使慕绾绾扬起了脸。 一句看似戏谑的话，却听不出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说白天的他像暖阳一样对自己呵护有加，那此时黑夜中的他更似寒月般清冷桀骜，危险而迷人。 慕绾绾心乱如麻、心若擂鼓。 “不不不……人鬼殊途，咱们不合适！” 慕绾绾顾不上被捏得生疼的下巴，只能拼命摇头，生怕自己说慢了，下一秒就被江奕宸一手带走了。 就算是死，也不应该是现在！ “你死了、就合适了！” 清冽的嗓音淡淡响起，从那张薄唇中逸出的每个字瞬间化作片片寒刃，一刀刀扎在了慕绾绾的心上。 慕绾绾才想到死亡这种可能，就被江奕宸凉薄的话印证了，瞬间她被骇到无言以对，生生咽下了口中还未说出的话。 完了，看来被鬼缠上果真逃不开这种结局，我的人生啊，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要画上句号了！ 唉～～～ 纱纱，答应你的事看来要食言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很快就该换我去陪你了。 可是，自己就这么嗝儿屁了，那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怎么办啊…… 慕绾绾突然一下身子瘫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坠，恍惚中却发现江奕宸禁锢自己下巴的力瞬间转移到了腰间，两条强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牢牢环了起来。 这个距离……也太过于亲昵了吧！ 慕绾绾面上一热，下意识用手臂硬生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推开了些，而她的双手正巧落在了江奕宸的胸前。 有型的线条肌理富有弹性。 微凉而鲜活。 咦？ 虽然一样没有温度，但怎么跟白天那个硬邦邦的手感差了这么多！ “这位大……大人，能不能再等我几个月，高考结束后……随你、处置好了。” 慕绾绾顾不得细想，强压下心头的疑惑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奕宸，急切地恳求道。 随本座处置？ 有意思！ 江奕宸的寒眸中暗金微芒闪动，面上泛起一丝玩味儿的表情。 “哼……”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一声抵着慕绾绾撑开的手臂强行又上前了一步，这个很具有侵略性的一步令慕绾绾慌乱后退，她的后背再次死死顶在了衣柜上。 “……我、我有个特别要好的闺蜜，若不是她，我三个月前就该死了……是我偷了她的时光苟活在这个世上，我对不起她……虽然我还活着，但她因为我却再也没机会实现她的梦想了！所以……” 慕绾绾一想到弥纱那张明媚灵动的脸，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眼眶唰的一下就泛红了。 “我想帮她……” 说着说着，她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将目光坚定地迎上了那双定定注视着她的妖异眼眸。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屋内一片静谧，慕绾绾的耳膜微微发胀，只听见自己心脏突突跳动的声音。 “人各有命数，生死皆为因果。天道之事不会因人而异，你无须过于苛责自己……慕绾绾，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本座等得起！” 江奕宸略微松了一下手中的力道，淡淡说了一句。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减弱了一些，慕绾绾总算松了一直紧绷的心弦、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她才一抬眼，却发现江奕宸的唇角微勾露出一个邪魅的轻笑。 “不过……” 只觉腰间紧箍的手臂猛然发力，慕绾绾直接贴到了江奕宸的身上，她来不及抗拒便感到江奕宸那微凉的指尖从自己的腰际一路游走滑至后脖颈处，牢牢掌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这是要干吗？ 慕绾绾的脑中警铃大作，身体再次微微发颤，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譬如—— 期待？ 难道自己就这么快喜欢上他了？ 这怎么可能，他根本不是人啊！ “有些事，本座不喜欢你主动！” 慕绾绾心中本就是一片慌乱，她又被突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吓得更是手脚无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江奕宸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唇就被强行覆上一片柔软的微凉。 臭流氓！ 她不假思索地直接一口狠狠咬了下去，口中立马泛起了腥咸的铁锈味道。 慕绾绾本以为江奕宸会有所退却，却发现江奕宸对她的强烈抗拒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丫头平日里总是一副小白兔的模样，私底下性子竟如此野！ 老头儿说这丫头是自己历劫的天选之人，如今倒觉得她更像是自己天定的克星。 她怎么总能咬伤自己，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江奕宸只是微蹙了下眉、伸手擭住慕绾绾的下巴，直接用舌尖强行将那股带有丝丝凉意的腥咸送进她的口中、滑入喉间。 “放开……” 慕绾绾对江奕宸的霸道行径怒火中烧，却被江奕宸抵在衣柜上无法躲避，于是心一横索性提起膝盖再次冲着江奕宸的下盘出招，没想到又被江奕宸用手轻松挡下。 啊！ 好生气！ 这个鬼玩意儿也太嚣张了吧！ 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隔壁卧室的妈妈却一点反应都没，看来确实是被他下了结界！ 若不是亲眼所见江奕宸的变化和一系列的诡异操作，自己打死都不会相信这些玄幻故事中的东西竟然真实存在。 不过，好像从那个夜晚开始，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便早已被颠覆了！ 那个夜晚…… 滑入喉间的那股腥咸，凉意阵阵充斥着慕绾绾全身的细微感观，她脑中瞬间出现了不少被自己遗忘的画面，就如同散落无序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丝线一颗颗串了起来。 “呵～脾气倒不小！原来你被强的时候也会生气啊，慕绾绾！” 江奕宸轻嗤一声，毫无征兆地松开眼神有些涣散的慕绾绾后退一步，他那纤长遒劲的手指轻轻拭过唇边的血渍，窗外透进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猩红的唇上闪着点点银光，衬得肤色愈发如白玉般透亮。 “废话！” 才回过神的慕绾绾大口喘着气，努力想平复自己快要崩坏的心态，突然眼前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清晰画面—— 也是这张面如玉色的脸、唇上一片腥红。 这是……那天晚上出现的神秘男子！ 慕绾绾脑子里的画面猛地静止了片刻后，突然就一帧帧开始快速倒放，那些被自己深藏在心底、不愿再次面对的记忆就像开闸泄洪似的一股脑儿涌向自己，顷刻间将自己湮没殆尽。 “啊！你、你就是那晚那个……那个被、被我那啥的救命恩人？” 结结巴巴、细若蚊蝇的声音，煞白的脸色一不小心暴露了慕绾绾的惊恐和心虚。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幻觉，现在正主儿真的出现了！ 这…… 当时只记得是他救了自己，可后来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会彻底忘掉呢？ 好像是他那个穿白袍的手下，拿个什么东西把自己敲失忆了…… 不过，今晚被他这么一折腾，自己倒是全部想起来了！ 虽说这家伙……确实不是人，可人家也确实出手救了自己！ 现在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了？！ 切，能说这句话的小女子一定是贪图救命恩人的男色，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以身相许”！ 我慕绾绾是这种贪图男色的人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贪图男色，那也得挑个正常些的对象吧！ 眼前这位救命恩鬼可是理直气壮地来找自己配冥婚的，“以身相许”又不是让“以命相抵”！ 真是脑壳儿疼！ 慕绾绾啊慕绾绾，你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回想起那晚，因为药力导致严重放飞自我的种种行径，慕绾绾脸上顿时腾起阵阵热气，她抱着脸又偷瞄了一眼双手抱臂冷脸的江奕宸，连忙用手拍了拍脸让自己保持冷静。 “你也不吃亏啊……那可是、可是我的初吻！” 慕绾绾嘴里低声嘟囔道，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糊不清地包在了嘴里，而随着那段记忆的复苏，也将她整个人再次拖入了那个漆黑绝望的深夜…… 哼，现在你倒是觉得自己委屈了！ 但谁不是第一次呢！ 近两千年来，这三界之内有哪个仙子敢对本座如此造次，做出此等忤逆僭越之事！ 没承想，竟被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凡人女子夺了头筹！ 本座乃先天神只，必不会同你这般凡人计较，自然也做不出睚眦必报那等卑劣之事！ 顶多、也只能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就这，你就受不了了啊！ 唉，老头儿您这下满意了吧！ 把冥界堂堂帝君搞得像个弱鸡一般被凡人任意拿捏。 啧啧，您还真够狠心的—— 第74章 中秋游园会 艺校的旧澡堂里光线昏暗不堪，氤氲的水汽蒸腾着阵阵白雾，弥漫在半空中好似层层轻纱，萦绕在若隐若现的身影上悠悠飘曳，微凉的空气中充斥着沐浴露特有的清香，哗哗作响的水声也掩不住女孩们相互嬉笑的声音。 慕绾绾湿润的齐腰长发紧紧地贴着后背，细密的水线从花洒中冲刷到肩膀上溅起无数的水花，这种不重不轻的水压感倒有种舒服的松解感，瞬间缓解了后肩的酸胀感。 “纱纱，你今天可以啊，开个肩差点把我掰废了，亏我还对你手下留情了！” 慕绾绾用手轻轻捏了捏后肩，隔空说道。 “哎呀，我被仲老师盯得死死的，又不是故意的……” 慕绾绾旁边隔断里响起一个女生清脆的声音。 “诶～绾绾，这周就休明天周六一天，你今天还回家不？” 扎着丸子头的弥纱用手侧扒在淋浴间的隔断上，把脑袋探了过来。 “烦死了，听起来下周国庆中秋连放，可每次都是用正常休息时间调整、拼出来的长假，有什么意思嘛！一想到放假前上六天课、收假后连上八天课，我死的心都有了！” 慕绾绾边绾发边向弥纱抱怨道：“刚才下课后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妈说她和我爸两人也都是休一天、后天正常班，我哥他们学校都不用问，肯定跟咱们也一样，唉……突然就不想来回折腾了！” “哇～你意思你这周不回了？” 弥纱的脑袋又从隔断边上探了出来，一脸开心地问道。 “对呀，不回了！” 正在冲身上沐浴露的慕绾绾随口说道。 “太好了……要不我给咱们安排个活动吧，难得你周末不回家，嘿嘿！” 弥纱朝着慕绾绾眨了下眼睛，火速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行啊！那你快点儿，我马上洗完了！” 慕绾绾收拾好东西、拧身关掉花洒出了淋浴间。 “好了好了，我也马上就好了！” …… 中秋游园会？ 刚回到宿舍的两人，才放下手里的脸盆，弥纱就跟慕绾绾提到了一个在市区举办的中秋游园会。 “绾绾，我觉得这个活动很nice啊！举办地是在很有名的唐风仿古景区，细节上也是那种相当中式的布置，晚上去灯光超级好看，还有几处网红打卡地会时不时地放放干冰，搞得跟仙境一样，特别美！之前我们汉服社的同袍活动曾组织去那儿玩过，大家都觉得挺不错！咱们现在收拾，坐车过去时间刚刚好，到时候我帮你多拍点照片……你穿汉服绝对好看！” 慕绾绾从卫生间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边吹头发边听着弥纱一脸兴奋地说着她的活动计划。 弥纱妈妈家那边祖上好像出自国内相当资深的玄门顾家，虽说到她妈妈这一辈基本上再没那么多玄门修道的讲究，不过弥纱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些传统文化的熏陶。 平时若是闲着没事，她就喜欢给大家聊一些汉文化和道家思想，帮大家做做古代发型、画画复原妆面什么的，而她自己更是酷爱收集各个朝代制式的汉服，以及跟汉服相关的配饰。 她的柜子里有个相当宝贝的木头雕花盒子，里面装满了琳琅满目、各种材质的簪花翠珠，看得人眼花缭乱。 看在自己这种外行眼里……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每一件都做工考究，特别的奢华、贵气！ 之前经常听她提起周末参加的一些同袍活动，不过因为自己周末总要回家的缘故，也就一直没机会陪她一起去。 从她发的朋友圈动态来看，感觉这些同袍活动还蛮有意思的。 她说的这个中秋游园会，听起来活动还蛮丰富的，难得周末有次不回家的机会，不如就跟着她去过过古风的瘾好了。 “纱纱，这是中秋的游园活动，恐怕要等到下周放假才开始吧！” 慕绾绾手中的吹风机停了一下。 “哪儿啊……现在这些商家搞活动，恨不得每个大小节日都能无缝衔接，这个中秋游园活动刚好从今天开始，会一直持续到八月十五中秋节……” “哦，这样啊！那咱们去吧！” 才看到吹头发的慕绾绾歪着脑袋点了点头，弥纱便迫不及待地从自己床下拉出一个超大号的行李箱。 “耶耶耶，放国庆长假我肯定也要回家的，难得你在，今天终于可以同框出镜了，真开心，哈哈哈！周五晚上宿舍23:00才关门，咱们浪一圈绝对能赶得回来！” 她边说边从超大号行李箱里翻出了好几套精美奢华的汉服，有唐制的齐胸襦裙和大袖诃子裙、宋制的长褙子和百迭裙、明制的琵琶袖短袄和马面裙、魏晋风的三重衣…… “这汉服呀，每种制式各有各的美，唐制雍容、宋制典雅、明制端庄、魏晋风仙逸，没有哪个妹子看了不心动的，这恐怕也正是汉服的魅力所在吧！反正我是中毒颇深，无药可救了，哈哈！” 弥纱仔细地将汉服一套一套地摆放在了床铺上。 “天呐，纱纱！我知道你汉服多，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而且这么漂亮！看来这个行李箱限制了你拥有汉服的数量！” 慕绾绾关了手中的吹风机放好后跑出卫生间，看着弥纱床上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汉服，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自己也就演出考核的时候穿穿古典舞的演出服罢了，纱纱这家伙可是真金白银的一套一套买来汉服做收藏。 这……就是境界不同哇！ “那必须的，虽说一入汉服深似海，从此钱包是路人！可没办法啊，我就是好这口儿，哈哈哈……不过绾绾啊，你不觉得咱们这些各种制式的汉服，尽显我华夏五千年、泱泱大国的华美典雅风范吗？” 弥纱得意地冲着慕绾绾抛了个媚眼问道。 “是是是！纱纱仙女说得太对了。” 慕绾绾连忙出声附和道，她的眼睛却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些做工精美的汉服。 弥纱转身又从自己的柜子里捧出一个仿古木质雕花的妆奁盒放在桌子上，研究了一下铺开在床上的各式汉服，最终拿起一套赤红色曼珠沙华绣样的魏晋风三重衣对着慕绾绾比了比。 “……绾绾，你很适合红色诶，衬得皮肤好白！你就穿这套好了，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成为今晚游园会最靓的美人，哈哈哈！” “你试试呗，我也感觉这个颜色很衬你肤色，显白！” 从慕绾绾身后的上方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 “咦～sweet小甜甜，都这个点儿了，你竟然还在宿舍待着呢，怎么没去找你家的惠哥哥啊！” 弥纱一脸意外地扭头看着身后躺在上铺的女生，顺嘴调侃了一句。 “哎、我跟惠哥哥吵架了……当然，此刻也正是考验他作为未婚夫到底有没有向我认错的觉悟，譬如、开车来接我过周末什么的……” 斜靠着床栏、撕下面膜的刘田露出一张娇小可人的脸庞，嘴巴微微嘟着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呀，肯定是你又欺负人家惠老板了！” 慕绾绾边穿那套红色的汉服，边笑着对刘田说道。 “来来来，我帮你穿！” 弥纱帮慕绾绾整理起那套赤色曼珠沙华三重衣上所系的衣带。 同宿舍三年了，自己与纱纱见过太多次刘田跟她青梅竹马的男友吵吵闹闹，说来也神奇，一路走来两人的感情倒是越吵越好了，这不就等明年毕业，一到法定年龄就准备领证办事呢。 从他俩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想结婚的拦也拦不住，不想结婚的催也是白催！ 结婚这事儿还真跟年龄无关，遇见对的人才是结婚的源动力…… “咱就是说，本来就是他不对嘛，也不知道吵架让让女生的，怎么能算是我欺负他呢……你们继续折腾吧，刚才我已经帮你们喂过富贵了！我去洗脸化妆啦，掐指一算惠哥哥应该快到了，嘻嘻～” “谢啦～” 弥纱对着从上铺下来的刘田飞了个吻，回头蹑手蹑脚跑到宿舍一角，发现一团灰绒绒的小毛球正窝在自己精心布置好的鞋盒里酣睡，她才放心地折回继续帮慕绾绾收拾与那套红色魏晋风三重衣相衬的妆发。 “纱纱，你这次国庆回家就把富贵带回去啊！” “那不然呢……宿管阿姨都快疯了，我好说歹说才通融到国庆放假。” “好吧……真想不明白，这小奶猫这么可爱，怎么就被狠心的人弃养了……还好被你碰见抱回来了！” “这就叫命中注定，说明我跟小富贵有缘呗！” …… 慕绾绾在弥纱一番精心装扮后，望着镜子里那个一身红衣的自己，感觉陌生而恍惚。 这个婷婷而立的古风女子真的是自己吗？ 眉如远黛、眸似星灿，肤如凝脂、唇色嫣然，长发微扬、轻挽坠髻，一脸明媚之色。 “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绾绾！有你一起陪我去，我简直太幸福啦！等我速速收拾，你先自己拍会儿照玩啊！” 弥纱满意地叉着腰、围着慕绾绾转了好几圈后，自己才拿起一套白色栀子花传统纹样的唐制大袖诃子裙穿戴起来。 “怎么样？” 弥纱很快就给自己梳了个双环髻，简单地配了金色流苏步摇的白色纱质长发带做发饰，有效地弱化了诃子裙的华贵感，反而增添了一丝清纯气息。 “好看！我们的纱纱，妥妥小仙女一枚！” 慕绾绾笑着帮弥纱顺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白色发带。 “喏，这个给你！” 弥纱将一个绣着曼珠沙华的黑色古风小布包塞给慕绾绾，而自己把手机和随身的小物件装进了一个绣着玉兰花的白色古风小布包里。 装扮一切妥当后，慕绾绾和弥纱两人挽着手匆匆出了宿舍，校园小路两边郁郁葱葱的树间，隐约散发着幽幽桂香，月色已经渐渐染上了梢头。 》〉》〉》 哇，果然跟纱纱说的一样，这里好似跟穿越了一般！ 慕绾绾进了中秋主题的游园会，和弥纱两人走在曲径通幽的石子路上，心情那是相当美妙。 放眼望去两边皆是古香古色的仿古建筑，飞檐斗角上布置着大大小小的唐制竖骨圆形红色灯笼，暖红色的光照在那些汉服装扮的行人脸上，无形中增添了几分虚幻。 若不是几乎人手一部手机、时不时举着自拍杆拍照，慕绾绾还真有一种梦回大唐盛世的错觉。 头一次参加这类主题的游园会，慕绾绾也是觉得格外的新奇，她一会儿看看来往的行人，一会儿又跟弥纱互相拍拍照、时不时合个影，玩得很是惬意。 啧～ 怎么穿汉服的妹子大多都是仙仙的，妆面精致、温婉可人，反倒就没遇见几个出彩的汉服男生。 果然不是哪个男生随随便便就能成为那种古文中仙风道骨、丰神俊朗的谦谦君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唉，感觉古装美男子对身材、颜值、仪态的要求太高了！ 想想如今演一部崩一部的古偶男主，慕绾绾不由得痛心疾首。 真是三次元不如二次元，二次元不如一次元，还是读着文字去想象书中的盛世美颜吧！ “哎呀，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礼乐和鸣，郁闷了……” 弥纱研究了一下游园会的主题活动时间安排表，然后失望地长长叹了口气，可就依她的性子，果然最多纠结了不到三秒就拉着慕绾绾冲到了一个卖饰品的小摊位旁。 “绾绾，这个簪花好搭你这身汉服啊……采采芣苡，薄言采之。古有簪花祈福之礼，不如今晚由本姑娘买来赠予你，帮你祈个好郎君如何？哈哈哈……” 弥纱笑得眼睛闪闪发亮，她在做工精美的各色发簪珠花中独独挑中了一支红色曼珠沙华的绢布簪花，打量了半天才满意地冲着慕绾绾打趣道。 “烦人！” 慕绾绾本来对弥纱叽里呱啦说的一大堆文言文没明白什么意思，但最后一句倒是听得真切。 要什么男人，有你就很好了呀！ 她直接白了弥纱一眼，便愤然转身离开了卖发簪珠花饰品的摊位。 男人？ 慕绾绾眉头一紧，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向身后望去—— 第75章 暗巷里的友谊 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刚才一直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是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慕绾绾猛地停下脚步一个回头。 果然又是这个人，刚才入园的时候，就在自己身后！ 不远处一个身穿土咖色夹克的消瘦男子本来正跟着慕绾绾和弥纱，结果见慕绾绾停下了脚步，他也就连忙停了下来，甚至他发现慕绾绾注意到了自己，便马上避开慕绾绾的视线，转身走在路旁、佯装看着一旁悬挂在街道两边的诗笺。 神情显得相当不自然…… 看起来不像是巧合，这个尾随自己和纱纱的男人看起来不像是艺校的学生，满身透着一股猥琐的味道。 尤其这大半晚上的还戴着一副墨镜，看着就不像好人！ 这副街溜子的装扮，若不是衣品奇差，那就是心术不正！ 这么多年，自己在公安局大院可不是白混的，隔老远都能感觉到这个墨镜男的古怪。 绝对有问题，自己还是小心一些得好！ 一想到这种可能，当下慕绾绾就升起了戒备之心，游园的好心情也一下去了大半。 “哎呀绾绾，你走那么快干嘛，刚是逗你玩呢……来来来，这个送你！” 一路小跑追过来的弥纱伸手拍了下慕绾绾的肩，把正在出神的慕绾绾冷不丁吓了一大跳。 “别动，我给你戴好！” 弥纱说着，就把手中的那支曼珠沙华簪花插在了慕绾绾的发髻上。 嗯，果然这支发簪跟绾绾绝配！ 好看好看，真是好看…… “咦，绾绾……你这是怎么了？” 她一转眼，这才发现慕绾绾神色有些不对劲。 “纱纱，要不咱们回吧，这都快十点了，再不走怕一会儿进不去宿舍楼了。” 还是先不要说被人尾随的事了，万一那个墨镜男只是想跟自己和纱纱搭讪呢…… 自己这样疑神疑鬼，只会让纱纱她担心的！ 慕绾绾心里暗自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对弥纱说出自己的顾虑，索性就直接找了个借口，想早点离开这里。 “啊……可十点整有个月夜放灯的活动，就剩十来分钟开始了……现在就走，感觉好可惜啊！” 弥纱一听慕绾绾想回去，连忙从自己身上的白色小布包里掏出手机。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抿着嘴有些不甘心地望着已经慢慢向湖边开始聚集的人群。 中秋不放个灯、祈个愿，感觉仪式感一下去了一大半…… 要不再劝劝绾绾吧！ “中秋放灯很有意思的……绾绾啊，咱们放完灯立马就回，好不好嘛……我保证！” 弥纱可怜巴巴地扯了扯慕绾绾的袖子，竖起三根手指边发誓边一脸期待地盯着慕绾绾。 慕绾绾看着弥纱的模样心里有些犹豫，她又向路旁瞧了一眼，发现那个行为鬼祟的墨镜男竟然已经消失了。 “呃……好吧！” 她边应下了弥纱的请求，边四下又查看了一番，还是再没发现与墨镜男身型相似的人。 可能……真是自己多心了！ 慕绾绾暗舒了一口气。 “哇，太好了，我就知道绾绾你最好了……那咱们快去买祈愿灯吧！” 弥纱一听慕绾绾答应了放灯的事，一下开心地挽住了慕绾绾的胳膊，指了一下湖边那个卖祈愿灯的小摊。 “走吧走吧，放了灯就赶紧回学校吧！” “嗯嗯嗯……绾绾，我爱死你啦！” 两人挽着胳膊边走边说，快步上前挤进了那个已经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挂着各种颜色莲花式样祈愿灯的小摊。 …… 波光粼粼的湖面幽暗而深邃，倒映着天上那轮寒气凛然的即盈之月。 冷芒寒凉的月色掩去了天空中无数的星光，正是应了那句月明星稀的老话。 与明月相互辉映的人工湖边上人头攒动、影影绰绰，一盏盏莲花造型的祈愿灯带着世人美好的期许缓缓被放入湖中，星星点点的微芒带着烛火的暖意，向湖中那一抹凉薄清寒的月影飘去。 慕绾绾捧着写下心愿的祈愿灯静静立于湖边，默默地看着眼前众人放灯的壮观景象。 若是烛火足够多，尽管细小甚微，也终究会让这看着没有丝毫温度的月色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吧！ 一掬莲灯空对月，心悠悠，意切切。 烛火荧煌，虚幻交织，曛黄的烛火在慕绾绾的眸中闪动，暗影与光勾勒出她微弯的眉眼更是添了几分暖意。 她轻叹一口气、一手撩住及地的裙摆蹲在湖边，将自己手中的莲花灯也放进了那片望不到边的星海之中。 明知这世上没有神仙，但愿望还是要有的，万一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绾绾，你许的什么愿啊，刚才在亭子那边写心愿的时候，你都不让我瞧上一眼的，哼～” 弥纱望着慕绾绾放入湖中渐渐飘远的莲花灯，有点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必须的！许愿这事儿，怎么能让你偷看呀，哈哈哈……再说了，许的愿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慕绾绾轻笑一声，她用手挽住弥纱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淡淡回复道。 纱纱，我的心愿其实很简单！ 就是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陪着你、看着你幸福的过一生就够了。 这个心愿，自从认识你之后就从未变过。 年年如此，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希望我能一直停留在你的人生里…… “……切，好小气哦，就咱俩这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要偏偏告诉你，我的心愿是希望自己高考顺利，能如愿考进心仪的师范院校，所以我今年一定要加油啦！” 弥纱用手指戳了下慕绾绾的脑门，便心直口快地向慕绾绾说出了自己写在祈愿灯上的愿望。 “……你要参加高考去上师范院校？啊不是，咱们明年毕业后也可以做舞蹈老师啊，为什么你非要再去挤高考这座独木桥啊！” 慕绾绾相当不理解弥纱的想法。 “不不不！虽说都是老师，但那绝对是不一样的……我呢，就是想做那种历史老师里跳舞最牛掰的老师，哈哈哈！” 弥纱略微停顿了一下，她看了看湖边的人群，眼睛铮铮发亮，目中皆为星辰。 “到时候，我就可以带着我的学生们跟我一起穿汉服，让他们熟知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继续把咱们老祖宗留下的文化努力传承发扬下去……那种感觉，想想都棒极啦！” “你……你真的决定要参加高考了？” 慕绾绾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她有些艰涩地问了一句。 “嗯，是真的！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要回老家了，安心准备高考的事了……” 弥纱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说，新学期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想到这个结果，慕绾绾突然胸口发紧，眼中瞬间多了些雾气。 真的好讨厌这种感觉。 之前是奕宸哥哥，现在又是纱纱。 为什么自己总有种一别再也不能再见的感觉。 好难过…… 慕绾绾对眼前的一切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她沉着脸撒开了原本挽着的弥纱胳膊。 “走吧！” 闷闷说了一句，慕绾绾便头也不回地扭身离开了湖边，将身后的一切都留在了那片点缀着微茫的暗色中。 纱纱，看来这个期末的汇报考核，应该是我跟你同台的最后一次演出了吧！ 只剩下三个月了。 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吧！ 慕绾绾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 一路狂奔，两人冲到宿舍楼下，结果整个宿舍楼、包括一楼宿管阿姨的值班室早已漆黑一片，跑在前面的慕绾绾望了望已经上锁的宿舍楼大门，叹了口气后退几步。 “……郁闷，谁知道这滴滴司机比我还路痴，跟着导航都能走错盘道……” 弥纱瞥了一眼脸色不佳的慕绾绾，小声嘟囔道。 “绾绾啊，你别生气了，你看你一路上都不理我……我知道我错了，应该听你的话早点走……是这吧，我去叫门，就算宿管阿姨报到老班那，所有处罚我来认！” 说着，弥纱就准备上前去拍宿管阿姨值班室的窗户。 “算了算了，现在正是优秀班级评比的关键时期，若因为咱俩事被扣班级积分，小心贾老师扒了你的皮……那会儿在车上我给小甜甜发信息，她说她已经回宿舍了……所以就让她在阿姨查宿时说你跟我回家了……” 慕绾绾一把拉住弥纱，生怕她一冲动真的会惊动宿管阿姨。 “哇……绾绾，你这脑子可以啊！那咱们现在咋办？” 弥纱开心地连忙捂住了嘴，压低嗓子问道。 “还能咋办，穿过整个城去我家呗，反正都要挨训，挨老妈的骂总比挨老班的强，你说是不！” 弥纱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赞同慕绾绾的这个提议，一脸钦佩地一把抱住慕绾绾蹦了蹦。 “不过呢，车费算你的哦！” “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包我身上啦……” 夜风袭过，天上那轮明月从变幻莫测的流云间渐渐显露出来，清冷的月光投洒下来，瞬间地上犹如起了一层白霜，而宿舍楼下两个抱在一起的女孩身后，拖着长长的暗色身影。 女孩子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这么简简单单。 …… 将近午夜的街头灯光稀疏，整个世界静得令人发慌。 艺校的位置本来就偏，再加上要去的目的地在城市的另一端，半夜这个点儿还真是不太好叫车。 弥纱在app上发了叫车信息好半天都没人接单，索性她们俩出了学校、打算到路边碰碰运气打出租车。 “哇～有些冷啊！” 弥纱把身上的大袖衫裹了裹，站在马路牙子上盯着偶尔路过的车辆，不时蹦上蹦下地活动着有些发冷的身子。 慕绾绾也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心中也不免有些着急。 就算现在打上车，等到家恐怕都要1、2点了…… “唉，真应该出门带身份证……” “哎呀……你倒是提醒我了，咱们可以去学校边上的私人小旅馆凑合一晚啊，我支付宝里有电子身份证，应该可以开房吧……再说咱们俩都是女生，不用非得两个人的身份证都登记吧！走走走，先去试试好了，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听到慕绾绾一说身份证的事，弥纱突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不用舍近求远的好办法，说着便拉着慕绾绾向学校旁的一条暗巷走去。 慕绾绾拎着裙摆，被弥纱拉着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进了这条没有路灯的小巷里，不由地让她想起了刚进艺校时的一些旧事。 艺校饭堂的饭菜都是每人定量，那时自己可能刚好赶上长身体，再加上每天基训的强度大、人饿得很快，所以总会在晚课下了后偷偷溜出来给自己加餐。 擀面皮、烤串、夹馍，在一盏盏流动小摊的昏暗灯光下，这些稀松平常的食物一下子就变成了珍馐美味。 有天晚上自己惯例跟班上几个女生一起溜出来偷买吃的东西，大家边走边吃正聊得开心，突然对面跳出来一个身穿长风衣的男人挡住了去路，那男人戴着墨镜只是冲着大家嘿嘿怪笑，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突然双手猛地将风衣敞开直冲过来。 qiao，真晦气！ 慕绾绾只觉脏东西入了眼、心中一阵犯恶心，她把刚吃进嘴里的夹馍吐了出来、下意识闭上了眼，耳边瞬间传来了女生们阵阵尖叫和四下逃散的声音。 “滚！” 一声清脆且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慕绾绾耳边响起，她睁眼时正巧看到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干净利落，直接让眼前那个光溜溜的猥琐男起飞向后腾空倒去。 牛皮！ 这妹子好厉害啊，6到飞起！ 诶，竟然还是自己的舍友啊，平时真没看出来她还有此等身手！ 被摔得仰面八叉的风衣猥琐男，哼唧了几声便连滚带爬地逃进了更深的暗巷，转瞬就没了踪影，看来他对这里的情况很熟，应该是个惯犯。 “你还好吧……” 慕绾绾平静地点了点头，把手里拎着的烤串递给了仗义出手的弥纱。 “谢谢你！” “应该的，以后我护你啊！” 那个灿烂的笑容和她说话的调调，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76章 午夜惊魂 眼前的这条巷子很黑，但幸好不是自己一个人孤身走暗巷。 有她陪伴，就算没有光也无所谓，拉着她的手，一样可以慢慢走下去…… 慕绾绾看看眼前的黑暗，又转脸望向身边牵着自己手的弥纱，想起她和弥纱三年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不禁宛然一笑。 “嗨！你想什么呢，瞧把你乐的！” 慕绾绾的手被弥纱拉着晃了晃才回过神，她嬉笑一声说：“我还能想什么啊，不就是想你呢呗！” “切～鬼信你……” “真的啊，就是突然想起咱们刚入学那会儿，你在这条巷子逞英雄为我解围的事！” “嘿嘿，你是不是觉得我当时可帅了！” “嗯……还行吧，有那么一点点帅！” “我知道了绾绾，你肯定就是在那一刻爱上我了，哈哈哈哈哈……” “得了吧，你个臭屁家伙……诶你还记得不，有次学校组织全校大集会，各个年级的班级从操场排到了花坛，咱俩等的无聊就在花坛边上抱在一起瞎晃着玩，结果三摇两不摇的，一下失去重心两人直接摔进了花坛，被当时在场的人疯狂耻笑……这糗事都过去快两年了，现在还偶尔会被同学们提起！” “还是你记得清，我这粗枝大叶的，好多事的细节都忘了……” “那当然了，凡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可清楚了！” “呀呀呀……绾绾，马上到了！” 弥纱原本还想说什么，结果她看了一眼暗巷尽头不远处的亮光，便打住了话头。 “还好要到了，都快冻死了……啧～” 想着很快就有落脚的地方了，弥纱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她拉着慕绾绾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可她们还没走出两步，却发现从黑暗的巷子中迎面走来几个人，他们横着挤满了整个路面，愣是将远处出口的光亮堵了个严严实实。 好重的烟味儿！ 顺风飘过来的浓浓烟味儿直呛鼻子，慕绾绾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大概是在附近网吧上网的人吧，看着不像是学校的学生。 “纱纱，让他们先过去吧！” 这条暗巷比较狭窄，慕绾绾看了一下眼前的情形、反手拉了弥纱一把，她们二人停下脚步、主动侧身避让这群离自己越走越近的人。 不喜欢烟味儿的慕绾绾，随即用宽大的广袖掩住了鼻子。 “哎呀妈呀！这黑漆嘛乌得吓老子一跳！” 那群人里走出一个阴阳怪气的陌生男人，看着贴墙的慕绾绾和弥纱故意将手里的烟蒂弹到了她们脚下，红色烟头迸出的火星险些烫到慕绾绾的裙摆，慕绾绾连忙又往后避了避。 这可是纱纱最宝贝的汉服，要是不小心烫出个洞就麻烦了！ “哟哟哟，大半夜穿成这样，这是仙女下凡呢，还是女鬼出街啊？” 伴随着吊儿郎当的口哨声，几个手机屏幕相继亮了起来。 手机上自带手电筒刺眼的光线直接怼上了慕绾绾和弥纱两人的脸，弥纱的暴脾气感觉马上就要炸了。 “纱纱！” 慕绾绾感到弥纱一个冲劲连忙暗暗扯住了她，并低声喊了一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就能到那边的旅馆了，就算纱纱懂些拳脚功夫，但毕竟对面好几个人，怎么看都是自己比较吃亏。 “……哥，瞧你说的！咋可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看这小脸蛋嫩的，这行头一上身分明就是小仙女哟～光听这声音都让人酥到腿软，扒了衣服怕是能让你欲仙欲死吧！” “哈哈哈……真会这么爽？我可不信！” “要不，咱上手试试？哈哈哈哈哈！” 在一阵不堪入耳的哄笑声中，慕绾绾和弥纱两人就被这四五个男人堵住了去路。 “麻烦借过一下！” 慕绾绾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感、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 “不麻烦，跟哥哥们玩会儿就给妹妹放行，怎么样！哈哈哈……” “可能妹妹跟咱们玩过后，就舍不得走了！” “是呀是呀，玩到兴头上还得跪着求咱们不要停呢，哈哈哈！” 慕绾绾再好的脾气，听到如此不堪的污言秽语顿时也火冒三丈，她当机立断一把打掉眼前那只毛毛躁躁伸过来的咸猪手并狠狠踢了一脚。 弥纱见状也趁乱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她们二人强行冲出了包围圈，径直朝巷口那盏亮着的灯全力跑去。 “咱们要不要去追啊！” “这两个贱人，踢得痛死老子了！” 两个女生突然出逃的举动让这群嬉闹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愣在了当场面面相觑。 “废物！” “哐当”一声，一个空的易拉罐被人一脚重重地踢开，在空荡幽暗的暗巷中发出了巨大的回响。 那几个原本又开始叫嚣的人，听到身后黑暗中的声音顿时噤了声，他们慌忙关掉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几个大老爷们连两个小丫头片子都搞不定！亏得老子还留了后手！” 从暗影中快步走出一个双手插兜、穿着土咖色夹克的消瘦男人，他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恶狠狠地盯着慕绾绾和弥纱两人跑远的身影啐了一口，反手一巴掌呼在了最晚关掉手电筒的那个人脑袋上。 “刚子、小建，你们两个留下……其他的赶紧给老子滚蛋！” 清亮的巴掌声响起时，黑暗中传来一声强忍的吸气声。 “是，老大！” 随着其他人的匆匆离去，暗巷里只剩下了包括墨镜男在内的三个人。 本来一路跟车追过来看她们进了学校，以为等了许久的机会又要错过了! 结果没想到刚准备要撤，就见这两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又出了校门，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既然老天都要成全老子的好事，那老子就不客气了！ 慕绾绾，你就等着一会儿哭着跪下求老子吧！ …… “好了、好了，他们没追过来，咱们快点进去吧！” 弥纱提着长长的裙摆回头看了一眼，重重地喘着气渐渐放缓了脚步，慕绾绾听到弥纱的话不放心地也回头确认了下，看到确实没有人追来，她一直快速奔跑的步伐这才算是慢了下来。 这是离暗巷最近的一家私人旅馆了，就这家吧！ 只要进去……就安全了。 “咱们就去这家吧！” 慕绾绾看到马路对面的一个旅馆招牌，心情才缓和了下来，她上前一把握住了弥纱的手。 “绾绾！” 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慕绾绾，她顺着声音扭头转身看去，从她们来的路上走来三个身穿警服的人。 “头儿，这不是中台区慕所的姑娘吗？” “看着好像是！” 慕绾绾听他们提到了爸爸，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欣喜地向身旁的弥纱解释了一句。 “好像是我爸的同事！” “哇，那就太好了，刚吓死我了！” 弥纱拍了拍胸口，向着慕绾绾身边又靠近了一些。 “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街上瞎溜达，就不怕遇到坏人啊！” 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的警察，背着手亲切地询问道。 “叔叔好，我们俩晚上去市区参加了个中秋游园会，结果滴滴司机不认路耽搁了下，回来晚了学校宿舍进不去，所以就想来这家旅馆住宿。” 慕绾绾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就顺手指了一下马路对面的旅馆。 “哦，这样啊！那刚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那个警察看了一眼慕绾绾手指的旅馆，神情一下变得非常奇怪，他沉着脸靠近慕绾绾，侧身用一只手指向了暗巷的方向。 “刚有几个小混混……” “小心！” 慕绾绾刚回头看向暗巷，突然听到弥纱一声惊呼，她同时感到身边人影闪动，下一秒自己就被一块带着刺鼻气味的湿布从背后捂住了口鼻。 不好！ 她连忙闭气，才拼命挣扎了几下还是眼前一黑，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 纱纱，快跑！ 》〉》〉》 “祥子，你小子是不是下手重了，这小妞儿怎么还不醒？” “我怎么知道，怕是小妞身子弱经不住这么大劲儿的药吧，哈哈哈……” “少废话，赶紧给老子弄醒，这像个死人一样有啥意思！” “老大，那这个妞儿呢，要不一起……” “……只能怪她命背，非要跟这姓慕的丫头在一起，那就送佛送到西，一会儿来玩个比翼双飞呗，让兄弟们爽爽，哼哼哼……” “哇！老大真够意思！” …… 耳边一阵金属的响动，突然一股寒气泄顶而下。 突如其来的冷风，令慕绾绾的身体抖了一下。 隐隐约约的人声不断充斥着慕绾绾的耳膜，空气中弥漫着奇奇怪怪、混杂难闻的酸臭气味，黑暗中她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始终睁不开眼睛，嗓子像过了火一般燎烫、发不出半点声音。 迷迷糊糊中，慕绾绾感到一只带着浓重烟味儿的糙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糟糕！ 自己浑身无力、完全动不了。 她下意识紧皱起眉头、拼命想将自己的脸挪开，却发现自己完全是白费力气，而自己的这番轻率的举动好似惹毛了对方，那只手犹如铁钳一般紧紧扣死自己的下巴，骨头有种生生要被捏碎的感觉。 “妈的，看你往哪儿躲！” 冰凉的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了慕绾绾的脸上。 慕绾绾打了个冷战，意识开始一点点有了回流，她费力地睁开了眼。 泼在她脸上的水渍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在了赤红色的曼珠沙华三重衣上，晕出一些深深浅浅的印迹。 这是哪儿？ 这还不到十月，怎么车窗上就起了白雾？ 才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慕绾绾，粗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心中暗叫不好。 天呐！ 这个墨镜男就是在游园会一直尾随自己的那个家伙。 看样子，自己应该是被带上了一辆停靠的长途大巴，而且自己被几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完全堵在了车的最后一排通座上。 那……纱纱呢？ 她逃掉了没？ “纱纱……” 她心中一惊，顾不上眼前一脸凶相的墨镜男，连忙在有限的视线范围里寻找起了弥纱。 “哟！这刚醒就替自己的小姐妹担心啊，不愧是慕警官家的好女儿啊！” “你从游园会开始一路跟踪我们，到底想干嘛？” 慕绾绾半天没看到弥纱，便以为她并没有落入这帮坏人的手里，于是就冲着眼前的墨镜男直接质问道。 “老子想干嘛？哈哈哈……什么从游园会开始跟踪，实话告诉你吧，老子盯着你都有一个多星期了……要不，你来猜猜老子想干嘛！” 什么？ 都被跟踪这么久了，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一个多星期？ 那就是说，这些人是从家一直把自己盯到了学校，这是有预谋的跟踪！ 自己还是不要轻易说话了，万一说错…… 想到这里，慕绾绾便一言不发，只是更加谨慎地望着眼前的这群陌生人。 “诶你这个臭婊子，怎么突然又不说了呢？ 慕绾绾的沉默，令眼前的墨镜男有些不快。 “哼，你爸把老子送进去了三年，这不老子终于出来了……老话说得好，父债女偿，那就刚好找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开开荤，去去老子身上的晦气……” 慕绾绾的领口被墨镜男狠狠一把拎了起来，上半身虚虚离开了座椅，车顶上的天窗被人打开了，深夜的秋风吹到湿漉漉的头发上，更是令人冷到发抖。 哦，原来又是一个被爸爸逮捕的罪犯啊！ “这位大哥，你才出来就找我开荤，怕不是又想再进去吧，难得重获自由，要不好好做人，咱就不要再做错事了……” 慕绾绾故作镇定地轻声劝说起了眼前的墨镜男。 “是这吧……你放了我，我就权当没见过你，我也绝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哦？” 墨镜男突然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他把慕绾绾的领口一松，慕绾绾整个人又跌回到后排座椅上。 “这可是你说的……哼哼哼！” 墨镜男向后退了两步，伸手从前排的座椅上拉起一个反剪着双手、眼睛被蒙住的白衣女孩，森森冲着慕绾绾咧嘴一笑。 “我放了你，那这个小妞儿怎么处理呢？她……可是自愿跟着你来的哟～” 墨镜男抬手勾起被堵了嘴、神志却很清楚的弥纱下巴，轻轻问了慕绾绾一句。 “纱纱——” 第77章 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峙 凌晨两点多的长途客运站，几乎是一片黑暗。 只有停车场旁那个规模不小的维修区还亮着一盏昏暗的路灯，里面停放着不少等待维护和检修的长途大巴车。 隐于黑暗之中的那些长途大巴车上一个个空洞漆黑的车窗，远远望去就像张大嘴巴的骷髅，莫名有些森然恐怖。 深夜的秋风呼呼地刮着，带走了天边如絮的流云，一轮寒月渐渐从云间显露了出来，用惨淡的凉意尽量驱散着黑暗带给人的不安。 虽很微弱，但也算是一种希望。 在维修区角落停放的一辆长途大巴车上，跟其他车辆黑漆漆的车窗不同，这辆车的车窗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车内偶有人影闪动，不时还有星点灯光亮起。 几道寒凉的月光透过车顶天窗，落在了后排通座上一张脸色苍白、神情纠结的红衣女孩脸上。 纱纱这个大笨蛋，有机会不想着自己先逃，怎么还主动跟来被抓了！ 知道你是担心我，可这样一来，咱俩不就都栽在这里了，唉…… 这下麻烦了！ “纱纱！” 慕绾绾一见墨镜男手中被拎起来的弥纱，失声喊道。 “唔……” 被蒙了眼睛的弥纱一听慕绾绾的声音，激动地喊着。 可惜她嘴里被塞了满满的布团，无奈发不出太多的声音。 “你们放了她、快放了她！” 见弥纱神志清醒，慕绾绾又大喊了一声想挣扎着站起身，结果才折腾了几下便被两旁的人摁住肩膀，整个人死死被压在了后排座椅上动弹不得。 完蛋了，身上还是没有太多力气。 慕绾绾脑中闪过那块捂在了自己嘴上的湿布。 那个警察……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慕绾绾的脸上，瞬间她感到鼻子里涌出一股暖流。 “死丫头！叫什么叫……再叫把你的嘴也给封起来！” 墨镜男将手中的弥纱丢给身旁的小弟，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甩了慕绾绾一巴掌，他活动了下打得有些发麻的手，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 “我爸的事，我这个做女儿的来还，纱纱她跟这事儿无关……你们不是蒙了她的眼睛嘛，她不会记得你们的样子，就让她走吧……她不会报警、不会乱说的，因为我是她的朋友，她为了我、一定会按我说的话去做！” 慕绾绾看到弥纱蒙着眼睛，衣服也算是整齐，顾不上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连忙向眼前的墨镜男低声哀求道。 只要这帮家伙的目标是我，纱纱就会多一些安全。 得想办法先让她离开…… “让她走，我留下陪你们！” 慕绾绾的语气很卑微但没有半分犹豫，她定定望着眼前看不清表情的墨镜男，再一次重申道。 鼻血汩汩流出，顺着她的唇、滑落到了下巴。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 墨镜男伸手抬起慕绾绾的下巴，左右端看着这张虽说狼狈却异样娇艳的脸。 “祥子，把你的宝贝再来点儿，给老子弄点儿让这小妞能快乐的药！” 墨镜男用大拇指擦拭了一下慕绾绾唇上的鼻血，殷红的血色在慕绾绾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疯狂了起来。 “麻利！” 没有理会慕绾绾的请求，墨镜男只是向他身后的人催促道。 呸！ 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爸爸抓得没错！ 慕绾绾强忍住心中的厌恶，闭上眼尝试着说服自己不要害怕。 “哈哈哈……要那种劲儿大的，一会儿等小妞儿浪起来了，兄弟们一起乐呵乐呵！” 她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墨镜男的声音，而车里应和着起了一阵嬉闹和口哨声。 “祥子哥，你动作快点啊，老大都等急了，哈哈哈！” 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慕绾绾只能闭紧双眼强作镇定。 可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牙齿也在咯咯作响。 是夜色太凉，也是极致的惧怕…… “哎呀，让我找找！别急别急！” 被墨镜男叫做祥子的男人从自己身上的口袋里摸了半天，最终摸出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玻璃药瓶。 “来了来了！” 他快步从暗处走了出来，瞅着闭眼的慕绾绾阴恻恻一笑，便用手中的玻璃瓶在慕绾绾脸上画了个圈。 冰冷的触感惊得慕绾绾下意识躲了一下，骤然睁开了眼。 这身警服！ 是那个迷晕自己的警察！ 慕绾绾抬眼一看，发现这个叫祥子的男人竟是自己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假警察，她又在眼前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果然不出意外地又发现了两个穿警服的同伙。 我呸！ 之前这些冒充警察的混蛋还装得那么和善，是自己疏忽大意、着了他们的道！ “这可是新款的快乐神仙水啊，哥哥我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妹妹你可算是有口福了！来来来……” “快喝、快喝！一会儿哥哥们会好好疼爱妹妹你的哟！” 慕绾绾身边的两个男人看到祥子手里的药一下兴奋了起来，出声再三催促道。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慕绾绾这边，而被困在前排座位的弥纱则趁人不备，借用座位的靠背蹭掉了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布条。 “唔……唔、唔唔！” 弥纱看到慕绾绾的处境相当危险，便着急地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可惜双手反剪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她环顾了一下车内的情形，很快就发现自己和慕绾绾随身背的小包都被丢在了车头驾驶室旁的前排搁板上。 手机，就在包里…… “好，我喝！” 慕绾绾一看自己根本无力扭转局面，索性歪头越过祥子冲着后面的墨镜男喊道：“……不过在我喝之前，你必须马上放了她！” 慕绾绾隔空喊道，听起来是句问话，但语气却不容置喙。 “纱纱，你为了我一定不会乱说的，对不对！” 祥子倒是识趣，他微微侧身让开了一点，弥纱的视线立马对上了慕绾绾的眼睛。 绾绾这是想让自己先逃！ 唉，自己当时以为这帮人只是为了劫财！ 现在跟绾绾一起被抓，才知道事情比想象得更为严重，既然自己一个人救不了绾绾，那就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再报警救绾绾！ “嗯嗯嗯……” 弥纱只是愣了一下，便冲着慕绾绾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顺利逃出去啊，纱纱！ 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只要你乖一点，老子答应你！否则——” “看老子怎么弄死她！” 墨镜男有点不耐烦地从祥子手中夺过药瓶，拧开瓶盖戳到了慕绾绾唇边，撂了一句狠话。 慕绾绾看了一眼弥纱，便再没有任何反抗、顺从地喝下了那瓶蓝色的液体。 一滴未剩。 押着慕绾绾的两个男人看到慕绾绾喝下了药剂也随即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甚至胆大的一个人已经把手不安分地滑到了慕绾绾盈盈可握的细腰上。 这个药的味道有点像鸡尾酒，后味儿还有些甜腻。 “好了，我已经喝完了，你放了她！” 墨镜男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随手丢了空玻璃瓶，直起身转头低声吩咐了一声祥子。 “老实点，这里的事你一个字都别说出去，否则老子挖掉你的眼！” 祥子走到前排，边替弥纱松绑边威胁道。 被堵着嘴的弥纱识相地又闭起了眼睛，只是不停地拼命点头。 慕绾绾见祥子扯着闭眼的弥纱走到车头位置、打开了前车门，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祥子，你等一下！” 突然慕绾绾大声叫住了正准备推弥纱下车的祥子，就在祥子回头的一瞬间，弥纱猛然睁开眼、一把抓起放在驾驶室旁前排搁板上的白色小绣包转身冲下了车。 她那白色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艹！” 祥子站稳后狠狠瞪了慕绾绾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也随后冲下了车。 一切发生得太快，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妈的，你玩老子！” 反应过来的墨镜男，气急败坏地一把扯开了慕绾绾的衣领，天窗里倾泻而下的月光映在那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上，泛着莹润的玉色，她凌乱的长发散落在赤红色的曼珠沙华三重衣上，有着别样的妖异感。 眼见弥纱顺利逃脱，慕绾绾反倒镇定了下来。 “大哥，你不就是想要我嘛，纱纱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跑就跑了……不过、既然要陪你，那我的有些事，还是先跟你打个招呼好了……” 身上的力气开始有了恢复的迹象，慕绾绾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狼狈，便开始想办法让自己受到的伤害，尽可能降到最低。 眼前这个墨镜男，便是关键所在。 只能赌一把了…… 她费力地主动抬起双臂轻轻环住了墨镜男的脖子示意他凑近点，然后贴着墨镜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会吧，不是说艺校的妞都很骚吗，你不会是骗老子的吧！” 墨镜男腾地一下直起了身子，又将慕绾绾上下扫视了一番，难掩自己一脸的喜色。 “都这样了，我怎么敢骗你！” 慕绾绾被自己一张口发出的娇喘吓了一跳，她感到一股酥麻在小腹内阵阵涌动，好像有无数的小蛇在身体里游走，自己的脸也开始燥热起来。 完了，这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刚才喝下的那瓶蓝色药剂？ 慕绾绾死死咬着唇，努力让自己所剩无几的意识保持着清醒。 一旦失去意识，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墨镜男也察觉到了慕绾绾身体的异常，他的心情一下愉悦了许多。 “你俩先一边去……等会儿她就该跪下来求咱们好好疼她了，哈哈哈……” 他挥了挥手让慕绾绾身边的两个小弟靠后点。 “不行，老子还是得先验验货！” 墨镜男又回味了一下慕绾绾对他耳语的那番话，便当下改了主意。 “若是敢骗老子，老子撕了你丫的！” 他冲着刚往旁边挪了挪的两个小弟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个小弟便心领神会地一把掀起慕绾绾长长的赤红色裙摆，一人一边抓住慕绾绾的脚踝往两旁一扯，她的双腿呈现出一个漂亮的横一字马。 “不！” 汉服下并没有穿袴裤，慕绾绾失声大叫，双手想去用裙摆遮盖这个极度令人难堪的姿势，手腕却在下一秒被死死箍在了座椅上。 一直强忍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靠！这腿的开度不愧是学舞蹈的妹子！老大啊，你有福了哈哈！” 车里的好几个人呼啦一下全部围了过来，慕绾绾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供人摆弄的玩物，她痛苦地仰起了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窗上那露出的一小块明月，眼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入发间。 老天爷，救救我吧！ 布料的撕裂声带走了慕绾绾最后一丝丝尊严。 令人厌恶的触感在身上肆无忌惮、恣意妄为地游走，晃动刺眼的光线、手机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的浪笑声和无处躲藏的撕扯感，此刻的每一秒，都宛如地狱。 “我艹，这妞真是个雏儿！先让老子讨个彩头，完事了你们也尝尝鲜，哈哈哈……” “老大，这妞好白啊……” “谢大哥，嘿嘿嘿……” …… 慕绾绾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自己将面对的不仅仅是墨镜男，还有这里所有肮脏的男人。 一时间，盘亘于慕绾绾心底的那场小时候的噩梦，再次被这一声声的污言秽语唤醒。 小院，梨树，老头。 多年后，长大才明白自己小时候经历的事是那么龌龊之极。 那年，自己才不过五岁而已！ 丑陋的嘴脸、恶心的男人。 两个时空的景象时而交错、时而重叠，慕绾绾感到一阵目眩，心中极度地抗拒却抵不过身体在药力催动下的真实反应。 她渐渐辨不清眼前的张张人脸，身体的燥热令自己只想违背本心，除去身上的所有负累去迎合一切。 再也不会有人来保护自己了！ 奕宸哥哥，他已经不在了！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一行清泪悄然滑落，慕绾绾相当厌恶此时此刻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痛恨眼前让她变成这样的墨镜男。 当她感到墨镜男浑身带着浓烈的烟草儿俯身下来时，绝望没顶而至！ 抑制不住地心中作呕！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若真有神灵听到了我的祈求，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慕绾绾顶上那方天窗里仅存的小半块即盈之月悄悄隐入云间，转瞬化作一尾璀璨的流星坠落而下—— 第78章 天外飞仙 高耸入云的紫微垣后山寒极峰，虽有云蒸霞蔚的仙气萦绕，但终年冰雪覆盖，与四周的葱茏玉翠格格不入，也就只有一处宛如从天际倾泻而下的万丈瀑布，整日澎湃咆哮、声如奔雷，水气燕腾、珠玑四溅。 而此时瀑布下的深潭边，一坐一立的两位俊美无俦的男子，却令日光和煦、飞虹映空的美景黯然失色。 坐卧而钓的紫微大帝眉头微蹙，静静望着眼前的深潭一言不发，而他身后半步站立的北太帝君，则是薄唇紧抿、面上一派寒凉。 山间流云飞絮、灵鹤飞鸣，许久无法打破两人之间的僵持。 水波微动、钓竿略沉，浅紫色的宽大纱羽广袖轻轻一扬，一尾金色的龙鱼顺着白亮的鱼线便入了紫微大帝身旁的鱼篓。 “小北阴，你当真还不知错？” 紫微大帝微微侧首淡淡问道，几缕白发不经意间顺着他的肩头垂落下来，与额间紫色印记隐隐散出的莹莹光泽相互映衬，更凸显出了他那张淡漠的绝色之姿。 “仙道贵生，自戕乃罪业，本就不可轮回……小神依律判罚，自是无错！勾陈大帝的凡间历劫失败是因他自戕而起，小神总不能因他是四御之一便网开一面让他重回凡间、或是重入轮回吧！众生皆平等，若都像他这般藐视冥府的规章条律，那小神往后又该如何执掌冥府事务？\\\" 北太帝君才出声辩驳了几句，看着与自己极为神似的那张脸起了薄愠，便渐渐压低了声音。 \\\"再说了，神仙下凡历劫本就不归冥府管，小神已仔细盘问过黑白无常，他们二人查了所有的勾魂册，并无阴差索命勾陈大帝的凡人魂灵……勾陈大帝肉身离世后真身未返九重天，是他自个儿跑到赏善司要跟本座讨个说法的……虽说错不在冥府，可小神为了息事宁人，在赏善司也是跟勾陈大帝他老人家敬过茶、赔过不是的……\\\" 自从被老头儿显化的近两千年，冥府的事务上还未出现过什么大的纰漏，甚至自己在血池闭关了千年，冥天子殿上也没出任何岔子，万鬼阵那么大的事都妥善解决了，谁承想这才出关没几日，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得罪了勾陈大帝！ 摊上这档子乌龙事，还真是晦气！ 再加上勾陈大帝的这次下凡历劫处处透着蹊跷，本该由司命殿那边出他入世的话本子，可奇怪的是，勾陈大帝的凡胎意外殒命后，他的后续生平竟莫名其妙添入了崔判的生死簿。 虽只有寥寥几笔、不尽详焉，但一个已死之人，又怎会有后续生平？ 只要入了生死簿，那就意味着不该由冥府管辖的神仙下凡历劫，突然就成了冥府的事，一旦有错，便是冥府的错！ 反正冥府也不是第一次替九重天背锅了，自己想办法打打圆场也就摆平了。 只是自己一见勾陈大帝在凡间生平上记录的名字，就会莫名其妙地生气，而且还是那种相当生气的感觉—— \\\"江奕宸\\\"这三个字，彷佛冥冥之中就该是专属自己的一般，丝毫容不得旁人觊觎！ 至于为何会生出这般念头，自己却不得而知。 “勾陈大帝真是如你所言那般自戕而亡？呵……小北阴啊，那你还真当是不够不仔细！你在血池闭关的千年，将一些执念摒弃在了虚伪山背阴深处，这对修行而言本是好事，但你因此忘情而无情，少了见微知着、睹始知终之察，早已偏离了你初为冥君的公正、怜悯之心！近日你对公文中的判罚批复过苛，众鬼部吏官也不敢轻易谏言！” 紫微大帝言语微顿，他轻轻提起鱼篓看了一眼、揽袖覆手，便将刚钓上来的鱼重新放回了潭中。 “二十四狱皆满为患、而世间人丁稀疏鲜有新生，凡间已然阴阳失衡、乾坤不济……你啊你！” 看来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跑到紫微垣来给老头儿告本座的黑状了！ 本座想整顿冥府万万年来一尘不变的旧务，就这么难吗？ “小神我是想……” 北太帝君刚想出声辩驳，就又听见紫微大帝那寡淡的声音响起。 “不经执迷，怎解执迷？不懂人心，怎知人心？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不如下界好好自省一番，顺便把勾陈大帝在凡间的未尽事宜做个了结吧！” \\\"为何勾陈大帝他未完的劫要让小神替呢，没道理啊！\\\" 北太帝君一听紫微大帝的话，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再说了，本座可是掌管凡人生死轮回的先天神只，干嘛一定要懂那些凡人的心思？ 就算知其人心、晓通人情，可在冥府的章程法度面前，还不是要按律赏善罚恶？ \\\"其中原委自己去寻吧……若是赶血池天罚前你尚未参悟、无法飞升归位，那这个冥君……你也不必再当了！\\\" 诶等等！ 下凡，这也太突然了吧！ 最近自己已经全力在虚危山着手部署血池天罚的事了，结果今日鸢萝跑来传话说老头儿召见，原以为是要过问血池天罚的事，没承想，竟是勾陈大帝下凡历劫失败的事被捅到了老头儿这里…… 唉，老头儿在血池天罚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下凡去反省，还要历旁人未完成的劫，这也忒儿戏了吧！ \\\"父尊！勾陈大帝那日在赏善司，并未告知小神他有何未尽事宜，要不容小神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再下凡不迟！\\\" 那勾陈大帝入世二十余载，因坠楼身亡断了凡间历劫，若是自己去了凡间，还不知需要多久才能完成他的未尽事宜。 若是按凡间的日子来算，不足半年血池天罚就要开始了，自己就算立马入世投胎也是来不及的！ 看能不能先拖过这五百年一次的血池天罚，自己再领罚去凡间反省…… “不必了，凡人一世不过匆匆百年，等不起！” 一道白亮的鱼线划过，北太帝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一枚小小鱼钩勾住了衣服，下一刻猝不及防地就被紫微大帝轻轻一挥竿，整个人就高高飞起，然后坠入了深潭之中。 水面上霎时卷起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将他拖入潭底，寒冽刺骨的冰冷感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甚过九幽冥界的阴寒之气。 “你此次下界不必投胎、直接替了江奕宸即可，至于如何行事，自行决断吧……” 不是吧，老头儿！ 您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我都不知勾陈大帝下凡历劫的话本子里有什么！ 最起码让我去趟司命殿吧，还有冥界那边也没做任何安排…… 有这么急吗？！ 北太帝君的身体在幽暗无光的水中一点点下坠，仿若永远没有尽头。 糟糕的是他感到体内的神力竟然出现了涣散的迹象—— 越往深潭中下坠、神力涣散得越快，神力不断化作点点银芒离开了身体，散落在黑暗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紫微大帝望着早已恢复了平静的深潭，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勾陈啊，我之所以把她放在你身边，是想让你像兄长一样照顾她，可不是为了对她生出旁的心思！ 她，可是小北阴心尖儿上的人啊！ 你这历劫失败……也是天命使然、理所应当！ 如今我已将小北阴罚入凡间，就全当替你赔罪了，至于你在凡间的憾事，就让那小子替你了结吧！ 情劫有什么好的，改日我请你和司命吃个茶，帮你写个更好的入世本子再去历劫得了…… 小北阴啊，你就好自为之吧！ 》〉》〉》 慕绾绾几番挣扎后依然被死死摁在了后排通座上，她绝望地抬头望着车顶天窗那方小得可怜的月亮，眼泪顺着眼角一路滑入发间。 她尽量拼命压制着体内那股异样的燥热，可墨镜男一上手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迎合，所过之处竟有种相当舒服的感觉。 好讨厌现在的自己！ 再这样下去，很快自己就要缴械投降了，怎么办？！ 慕绾绾心中越发着急起来，墨镜男那张满是烟草味儿的嘴蹭在了她的脸上，她厌恶地将脸避开，却被墨镜男一把掐住了脖子。 “躲？老子看你往哪里躲！若是你把老子伺候舒服了，老子可以考虑让兄弟们对你温柔点，要不然……让你尝尝‘满清十八酷刑’的滋味，哈哈哈！” 说着，他的另一只手定住了慕绾绾的腰准备攻城略地，两旁的小弟们见到此等情形也跟着越发兴奋起来。 杀了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若真有神灵听到了我的祈求，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强忍着心中不断作呕的感觉，慕绾绾情急之下用仅存的意识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腥咸的血气拉回了自己一点点理智。 她才感到右边脚踝的抓力略有松动，便使劲用双手抵住墨镜男趋近的身体，趁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抽回右脚狠狠踢向了他的小腹。 “贱人！” 墨镜男吃痛大叫一声，整个人被慕绾绾踢了出去，他身后的小弟连忙扶住了他。 正当车内一片混乱之际，一尾璀璨的流星拖着银亮的光芒从天边划过，直冲着这辆长途大巴车坠落而下。 墨镜男恼羞成怒，他提着裤子对慕绾绾高高扬起手，突然一道耀眼的银光穿过车顶的天窗砸了下来，顿时车内白光暴涨化作银芒四射而开，星星点点、恣意流动，一个身着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的高大男子渐渐显露出了身形。 “什么鬼？” 墨镜男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古装男子，一时搞不清出了什么状况，他下意识望向车顶的天窗。 这个从里向外推的天窗怎么可能掉进来这么大一个活人？ 他这一嗓子，把车内其他人给喊回神了，纷纷从身上掏出了折叠的弹簧匕首，虎视眈眈地盯着从天而降、挡在了慕绾绾身前的北太帝君。 鬼？ 尔等区区凡人，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 既然能识得本座真容，若非有缘……那便是死期已至！ 北太帝君那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紧了紧，寒眸中暗金色的瞳线熠熠闪烁。 “哟！现在的小年轻，不管男的女的都爱玩古装cosy啊，看你这小子长得不错，一会儿大爷搞完那个贱人，再给你玩点不一样的……” 墨镜男说着一把夺过旁边小弟手中的弹簧匕首径直向北太帝君刺来，没想到北太帝君丝毫没有避闪，而他的手竟然虚虚穿过了北太帝君的身体，他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你们还愣着干吗？刚子、小建，赶紧给老子上啊！” 墨镜男冷汗直冒，他暗暗往后退了一步，顺手将自己的小弟拉到了身前。 被墨镜男点到的两名手下，竟不知死活地壮起胆子也用匕首刺了刺，结果他们跟墨镜男的情况一样—— 匕首只是穿身而过。 难不成夜路走多了，真撞见鬼了！ 一时间，整车人开始悄悄向前车门方向后移，安静的空气中竟然能听到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其中夹杂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手机相机快门声。 “造次！” 一声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北太帝君心念一动，宽大的流云广袖间骤然化出一把通体透亮、发着淡淡银芒的长剑碧落。 他对着车内的墨镜男一干人等冷哼一声。 碧落剑下无冤魂，银光所及之处电光爆裂、众人皆软塌塌地倒下，虽无外伤却瞬间没了生机，一部掉落在地的手机冒着缕缕青烟。 冒犯本座，尔等也不必再入轮回！ “好热～” 身体越来越烫，慕绾绾使劲扯掉不少身上的衣物还是觉得燥热难耐，好不容易察觉到身前有着令人舒爽的寒凉气息，便胡乱伸出手去攀扯。 区区一剑，碧落就散去了剑形，自己的神力在凡间就如此不堪？！ 北太帝君正望着已然空无一物的右手发愣，便感到有人从身后环抱住了自己的腰身。 他，身体一僵。 这个凡人……竟能触碰到本座！ 才想转身看个究竟，下一秒北太帝君就被大力地扯倒在一具温软而滚烫的身体上，随即他微凉的唇上被覆上了一片火热。 而他，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这…… 莫不是老头儿在从中作梗？ “好舒服啊！” 慕绾绾在那片微凉上辗转流连，忍不住将自己带有腥咸的舌尖探了过去。 一瞬间，体内的那股燥热好像瞬间找到了出口，她情不自禁地将双腿环上了那具散发着阴凉之气的躯体，随即将整个身子贴了上去，一心只想尽快消除身体的异样感。 放肆！ 本座自显化以来，还从未遭受过此等羞辱！ 北太帝君眉头紧锁、瞬间周身寒气暴涨、墨发飞扬。 他原本想逼退这个行为放浪的凡人，却没承想这个衣衫凌乱的红衣女子反倒越贴越紧、唇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急，自己的下唇传来一阵刺痛。 他们二人口中的血，混在了一起。 北太帝君的神识，瞬息间便潜入了慕绾绾的识海。 这个凡人女子，究竟跟勾陈大帝是什么关系？ 怎么在她的识海深处，几乎都是与勾陈大帝在凡间时，那个“江奕宸”有关的记忆—— 第79章 白家七爷 长途大巴车上因为凭空出现的天外飞仙，顿时乱成了一团。 墨镜男的手下有的掏出了弹簧匕首、有的竟打开了手机的拍摄功能，想将眼前这幕不可思议的场景记录下来。 奈何那位玄衣的冷面神君只是化出一把通体透亮的长剑，冲着他们轻轻一挥，别说手机了，他们瞬间就被斩去了魂魄、悄然无声地全部倒在了车里。 而身处后排通座上的慕绾绾，此时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种迷乱。 她只觉得体内躁动的热浪一波一波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寸触感，而立于身前的那个高大身影，却带着她极度渴求的丝丝凉意。 这个人，是老天爷派来解救自己的吧！ 慕绾绾伸手想去抓眼前的那个人，第一下落了个空，她不甘心地又拼命抬起自己的上半身，再次双手去抱。 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 这具微凉的身体，用来灭火再好不过了…… 她开心地将整个人贴了上去，果然心中的燥热瞬间退去了不少。 虽说恍惚间感到被自己抱住的人身体一怔，但这种美好的感觉实在不愿放手，当慕绾绾发觉那个高大的身影想要往后避让时，她便本能地用双腿紧紧环了上去。 这样，你就跑不掉啦！ \\\"放肆！\\\" 一声带着愠怒的男声，在车里骤然响起。 咦，这哥们儿的声音也蛮好听的，清冽而低沉，听起来凉飕飕的，刚好解解心火。 快嘛，再多说两句…… 神志不清的慕绾绾扒拉着双手想踉跄站起，却感到被自己抱住的人转过了身体。 一股清凉的鼻息拂过慕绾绾的发顶，就如连日暴走在沙漠中的旅人发现了绿洲，她不顾一切地仰头、胡乱擭住了那片微凉的唇瓣。 哇，还真是跟想象的一样清爽又柔软，就像一股潺潺清泉滋润了久旱龟裂的心田。 \\\"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我救命的宝贝！ 诶你怎么一动不动呀，真像个木头！ 既然你不动，那我来好了…… 慕绾绾用手往下一勾，便将人带回了后排的通座上。 而她忍不住又再次噬咬了几下那片微凉且柔软的唇瓣，一种奇怪的情愫一点点在心中萌生、一点点升腾，前所未有的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嗯……好舒服啊！” 片刻之后，稍稍恢复了些意识的慕绾绾略微松了松双臂，拉开了两人原本密不可分的距离，她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玄衣男子。 还真是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古装小哥哥！ 真是气人，英挺深邃的轮廓配上宛如星灿的寒眸就够吸引人的了，竟然还有个美人尖！ 这美人尖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真好看！ 车顶天窗透下的一束月光不偏不倚映在了身形时而闪烁、时而凝实的古装男子身上，四周犹如离子光颗粒般的银色亮芒，随着寒凉的夜风落在了他的玄衣与墨发上，更衬得他肤色若雪、面色如玉。 天神下凡！ 虽然脑子还在一片混沌中的慕绾绾，心底还是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因为在艺校上学，其实自己早就对各种类型的好看男生司空见惯，可眼前这位从天而降的家伙，完全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 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武力值还超高，这才一出手就干翻了车里一票坏人！ 太牛皮了吧！ 就算自己有些厌男，可面对这样的男生，也是完全讨厌不起来。 就像、奕宸哥哥那样…… 慕绾绾突然眼光一暗，习惯性地想起了那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邻家哥哥。 醒醒吧，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神仙，如果九天之上真的有神仙，奕宸哥哥也就不会死了！ 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于无妄之灾？ 太不公平了！ 这男生穿的是汉服，可能是从中秋游园会一路跟到这里的。 也许他跟纱纱认识，可能是纱纱在汉服社结识的同袍！ 或者……是纱纱的爱慕者？ 若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占了人家的便宜，有点不好向纱纱交代啊！ 怎么能对姐妹的爱慕者下嘴呢，太不地道了！ 啊～～～ 对不住了，纱纱！ 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那个药真得有些猛…… 慕绾绾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地顺着这位古装小哥哥的脖颈而下，当指尖划过那肌肉线条分明的胸口时，慕绾绾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她鬼使神差地轻轻一扯，便顺手解开了玄色衣袍上那个碍眼的衣带。 好真实的手感啊！ “大胆！” 不怒自威的嗓音，令慕绾绾又清醒了七八分。 她手上动作一滞，还没反应过来这位玄衣男子是如何挣脱自己双腿的挟制，就见他向后瞬间轻移，随即隐入黑暗之中。 似乎月光也在须臾间，被他带入了无尽的暗色。 慕绾绾呆呆望着那个隐入黑暗的玄衣男子，竟然觉得黑暗中的他更加清晰，甚至清晰地可以真切看到他唇边猩红的血迹，以及他寒眸睨视、若有所思的阴沉表情。 那血…… 应该是自己的吧，自己没咬他吧！ 呃……没印象了！ 慕绾绾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边，果然有股腥咸的味道，她顺手擦拭了一下，发现手背上的血渍中闪着点点银光。 一道微弱的月华虚虚隔开了两人。 一个红衣散乱，一个玄衣虚拢，无言相视。 万籁俱静，融入黑夜的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无风自逸，似乎激起了回荡逶迤的巨大声响。 这凡人女子身上的红衣真像那套被自己收于阴景天宫中枢密室的婚服。 还有，为何她与其他凡人不同，竟能触及到自己的本体？ 老头儿，这该不会又是您搞得鬼吧！ 站在暗处的北太帝君，脸上一片寒霜、表情阴晴不定。 “哎唷唷～我的帝君大人啊，您怎么在这儿啊！” 随着一声拔高音调的阴柔男声突兀响起，车内凭空出现了一个飘飘荡荡的白色虚影。 \\\"啊！\\\" 慕绾绾失声大叫，还没来得及遮掩自己凌乱的衣服，突然眼前一黑，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被一件衣服盖了个严严实实，瞬间周身被一股独特的清冷幽香所包围。 帝君大人？！ 现在汉服圈的男生玩起cos都这么生猛啊！ 还别说，眼前这个男生确实能hold住跟东华帝君一个段位的古装造型，真得很有仙人那内味儿！ 扒拉掉盖在自己脑袋上的衣服，慕绾绾定睛一看，心中顿生感激。 这是被自己解开衣带的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外袍。 想到刚才自己种种无礼的行径，清醒了的慕绾绾顿时面上一红。 慕绾绾，你好不知道羞，竟敢对一个不认识的男生那样上下其手，简直活脱脱一个女流氓啊！ 脸都要被你丢尽啦！ “无常婆尚未寻到，这就出来办差了？” 北太帝君冷冷瞥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白无常，反问了一句。 听对话，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慕绾绾将身上的玄色暗金龙纹衣外袍紧紧裹好，脑袋悄悄探出挡在自己身前的北太帝君，借着车里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起后面出现的白无常。 我滴个妈呀，这才是真正的鬼样吧—— 身材单薄如纸、头戴尖顶白色高帽、脸色惨白、嘴唇殷红似血，尤其是那条长长吐出的舌头仿佛舔着血一般猩红。 “嘿嘿～属下本来是打算接我家婆子回家的，结果碰到一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就顺手勾了他……这才打算回冥界复命，恰巧看到这边突生异象就赶了过来，没承想……是帝君大人您啊，嘿嘿……哎唷，帝君大人您这是受伤了？” 慕绾绾探究的眼光恰巧撞上了白无常那充满邪气的三白眼，虽说眯眼含笑，却令人不寒而栗，吓得自己一个激灵马上缩回了脑袋。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无常？！ 扮什么不好，偏要扮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角色，一个中秋节怎么还整出中元节的味道了！ “无妨……速速将这里处理一下！” 挡在慕绾绾身前的北太帝君轻轻挥了下手，全身闪烁了几下银光最终又重新凝实，清冽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烦躁而郁结的语气。 “……哎唷唷，碧落一出，还真是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啊……帝君大人啊，您着实犯不着因这几个腌臜之辈平添了罪业啊！” 白无常围着瘫躺一地、早已了无生机的人们飘了个来回，叹气摇头自言自语道。 “本座自不会冤了他们，单凭他们各自身上背负的业障，魂飞魄散不足为过！” 北太帝君阴冷无情的话语中不带丝毫怜悯，慕绾绾听了也不由得有些战栗，但一想到这群坏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她的心也变得冷硬起来。 对，他们死有余辜，活该！ “诶你说说你们，惹谁不好，非要惹到我家帝君大人，七爷我也帮不了你们喽～” 自称七爷的白无常单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奇怪的符号，白光一闪化作一枚签令，随着枯瘦纤长的手指微动，那签令逐一敲打了一遍倒地者的额头后，每个人身上有不少黑气冒出，还未来得及四散便尽数收于签令之中。 “就算你们已然魂飞魄散，七爷我还是要给你们一个公正的评判……一世为人，善恶终有量啊！” 唉，帝君大人还是太过于严苛了，做属下的能帮他弥补一些算一些吧，不然上头要怪罪下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白无常收了勾魂签，一抬眼意外地发现本应按照惯例提早离去的帝君大人竟还在原处，顿时心生疑虑。 “帝君大人，您这是……” “老头儿说本座矫枉过正，需在凡间逗留一段时日，冥界暂时回不去了……” 北太帝君言简意赅地冷冷说道。 “本座如今神通受限，你替本座亲自去趟紫微垣，有几件事要弄清！还有……” 白无常很有眼力见地连忙凑上前去，北太帝君对他耳语一番吩咐。 他、他、他…… 这个cos白无常的家伙是怎么让自己飘起来的！ 慕绾绾瞪大双眼，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她已经丝毫不关心眼前这两个诡异的家伙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大脑cpu要烧干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慕绾绾咽了下口水，活生生憋住自己想尖叫的冲动，整个人无比清醒，她僵直的身体丝毫不敢乱动，甚至屏气凝息生怕一不小心引起眼前这两个家伙的注意。 自己被这个玄衣男子挡了个严严实实，只能偶尔看到有白色的衣袂越过身前的玄色蹁跹飞舞。 这条明晃晃的铁链是…… 慕绾绾突然发现白无常宽大的袖袍中扯着一条长长的铁链，她好奇地顺着铁链望去。 不看不打紧，一看又是个天大的惊吓—— 铁链另外一头锁着的，竟是之前去追弥纱的那个祥子。 只不过原本杀气腾腾的坏蛋，现在倒是一副六神无主、痴傻无识的模样。 最可怕的是，他也是脚不落地飘在半空，活像一只被牵着线的人形氢气球。 慕绾绾浑身一颤，心中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她从披盖在自己身上的玄色暗金龙纹衣外袍下伸出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哎哟喂，好痛！ 天呐，这不是梦，绝对不是梦，这是活脱脱见鬼了！ “这位小娘子哟，你能看得见本七爷。” 一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慕绾绾的面前，血一般的唇角诡异地向上弯起。 “不不不，看、看不见！真的完全看不见！” 菩萨保佑！真主保佑！上帝保佑！福生无量天尊……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慕绾绾吓得立刻紧闭双眼，心中把感觉能保佑自己的菩萨、真主、上帝以及各路神仙一一念了一遍，甚至把在动漫里用来驱散恶灵的九字真言都背诵了一遍，就差当着白无常的面结手印了。 嘻嘻嘻～ 黑暗中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慕绾绾的汗毛蹭蹭竖起，用后背死死抵住座椅的靠背不敢睁眼。 “啰嗦，速速动手！” 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即慕绾绾就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在额前轻轻敲了一下，自己马上就倦意浓浓。 隐约间，听到鸣响不断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四周也多了好多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第80章 生死两茫茫 敞着前车门的长途大巴车上一片死寂，随着由远及近的警笛响起、四周漆黑的停车场维修区亮起了不少晃动的手电筒。 不多时，便冲上了四五个身着警服的人。 看着车内的情形，众人都有些吃惊。 空气中有股电线短路后橡胶烧糊的味道，而车厢内倒了一地的人，一动不动好像早已没了生命迹象。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发现一共有五个人，他们惨白的脸上毫无例外地都是惊恐万分的狰狞表情，就像是死前经历了什么相当恐怖的事。 上了车的这几个警察快速上前大致勘查了一下现场，然后他们注意到靠在后排通座上被玄色暗金龙纹外袍盖起来的慕绾绾。 这一车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还有两个人穿的是警服！ “小姑娘！小姑娘！醒醒……” 有个警员探了一下慕绾绾的鼻息，发现慕绾绾还活着，便轻轻晃了晃昏迷中的慕绾绾。 “……小李，你去看看十字路口那边的120急救车还能多拉些人不……唉、算了，还是再联系几辆就近医院的120急救车吧，这么多人一辆也拉不下。” “好的王队，那这女孩儿……” “等她醒了再看情况！小张，你是女同志比较方便，这女孩儿极有可能受到了侵害，一会儿你陪她去医院做检查，顺便出一份笔录……这车里的人死得蹊跷，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也许她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知道了，王队！\\\" \\\"……\\\" 耳边不断传来陌生人的交谈声，意识有些模糊的慕绾绾感到有人不停地轻摇自己，她费力地抬起沉如千斤巨石的眼皮，借着窗外忽明忽暗不停闪烁的红蓝警灯，才看清围在自己身前的是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这次不会又是假冒的吧！ 慕绾绾心中顿生警觉，生怕眼前又是些骗人的假警察。 那个祥子……可把自己害苦了！ 但愿纱纱已经顺利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小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慕绾绾盯着眼前问话的女警，猛地把身子往后一缩、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 咦，这是谁的衣服？ 她的视线扫过盖在自己身上的玄色暗金龙纹外袍时微微发怔，一时并未搭理眼前的女警。 \\\"小姑娘，你别怕……我们是警察！\\\" 逆光中有个警察见慕绾绾一副戒备的样子，刚想用手去拍她示作安慰，却被慕绾绾警惕地侧身躲开。 “……我。” 一张嘴，慕绾绾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感觉脑子断片了，难道是因为那瓶蓝色的药剂？ 最后只记得自己一脚踹开了那个墨镜男，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撩起盖在自己身上的玄色暗金龙纹衣外袍，发现穿着的红色衣衫一片凌乱，几乎衣不蔽体，瞬间全身的血液倒流、四肢发凉。 难道自己，已经被…… “我、我、我……” 才开口，慕绾绾便眼尾一红、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道。 “小姑娘，你别着急，一会儿我陪你去医院，我们会保护你的。” 泪眼朦胧的慕绾绾顺着这个女声瞧去，是刚才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女警。 女警的声音轻柔而温暖，令慕绾绾顷刻间卸下了满身的防备。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放声嚎啕大哭，好像要把这一夜的委屈和惊吓全部释放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 那个女警见状，上前一把轻轻拥住了慕绾绾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 感觉哭了好久，随着头上的阵阵轻抚，慕绾绾的心绪终于平稳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120急救车鸣笛声停在了车外，随即从长途大巴的前车门上来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 慕绾绾在那个女警的怀里微微探出头，静静地看着他们把车里那群毫无生气的坏人一一抬下了车。 “他们……是死了么？” 那个女警对慕绾绾冷漠的语气产生了怀疑，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 “嗯，都死了！全车就你一个活下来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慕绾绾摇摇头，眼中空空，一片茫然。 他们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可他们是怎么死的，我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 突然，慕绾绾的头就痛了起来。 “你真的不知道？” 女警一脸严肃地再次询问道，这次的语调明显带了不少质问的感觉。 “嗯，真的记不清了……他们给我吃了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清醒过来时，你们已经在这里了……” 慕绾绾甩了甩发胀发痛的脑袋，用手又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发觉有些关键的东西，自己死活想不起来。 究竟是什么呢？ 女警静静观察着慕绾绾的反应，并没有急于继续追问。 这女孩儿应该是对经历的事产生了应激反应，潜意识里在回避一些重要的信息。 还是先把她送去医院好了…… 在等其他警员和120那边处理已经死在车厢的五个嫌疑人时，女警通过安慰慕绾绾，用聊天的方式获悉了一些有关案件的基本情况—— 原来这个女孩叫慕绾绾，还是自己系统里同志的家属，听了她的简单描述，初步可以判断是之前犯过案子的劳改人员报复作案。 唉，做警察就这样，很多时候不光是个人安危的事，弄不好自己的家人也会被牵连，遭受无须之祸。 可这个社会的安定，又不能缺少警察这个职业！ 总要有人舍小家顾大家，所有的牺牲和奉献也不过是求一方百姓的安居乐业。 但愿这个女孩不会因此而怨恨她父亲的职业。 做警察，太不容易了…… 至于车厢内这些嫌疑人的死因，还是等刑侦科的同事来了再勘察吧！ 车上的电路板确实有短路打火的痕迹，可单凭这一点，也无法令人致死啊！ 退一万步，就算真是电路漏电致死，可为何独独这个女孩没事呢？ 想不通…… “绾绾啊，咱们还是先去医院吧！我们这边已经联系了慕所，一会儿检查后若无大碍，他就能接你回家了。” 慕绾绾轻轻点点头，她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麻了，伸手去抓座椅后背时身上的玄色暗金龙纹衣外袍不慎滑下，她连忙一把挽住又将自己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绾绾，这看着不像是你的衣服吧。” 那个女警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慕绾绾未曾提及的细节—— 这是一件男款汉服外袍。 当时接警的时候，是一个女孩报的警，当出警赶到事发长途客车停车场的维修区时，只有这辆长途大巴车的前车门是打开的。 上车后发现除了后排通座上失去意识的慕绾绾外，其余倒地的五人均为成年男性，全部已失去生命体征且无外伤。 他们，并无一人是穿着汉服的。 而穿警服的那两个人，经初步查证都是假冒的警察。 车内并无明显搏斗痕迹，在座位间隙的车厢地板上发现了一个空的玻璃药瓶，以及一部好似被雷击损毁的手机，车头驾驶室旁的杂物搁板处放有一个女性黑色古风绣包，里面的物品经证实，为慕绾绾所有。 那这件男款汉服外袍，究竟会是谁的？ 又怎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据慕绾绾口述，还有一个名叫弥纱的闺蜜与她一起遭遇绑架，只是后来借机逃跑，有一个犯罪同伙随后追了出去，便不知下落。 经推测，报警的应该就是那个叫弥纱的女孩，可后来再也没能联系到她。 这个慕绾绾，应该还有些事没告诉警方。 “不，这衣服不是我的……是我在游园会上遇到的一个陌生男孩儿，他、他看我穿得少怕我受凉，就暂时借给我的。” 慕绾绾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而且，她觉得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哦～就是你今晚第一次发现被跟踪的游园会？” 慕绾绾连忙点点头，她对自己的莫名心慌有些忐忑。 不对，自己好像确实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件衣服真的是在游园会上借来的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那个男生，究竟是谁？ 电光石火间，慕绾绾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惊为天人的俊颜，还来不及深思便转瞬即逝、再也无法追寻。 \\\"好吧，他们处理的差不多了，咱们也准备去医院吧！\\\" 女警对慕绾绾的这个说法，还是持有保留意见，她看了下车内的情况，便将慕绾绾扶了起来。 当慕绾绾终于离开了这个如同噩梦一般的长途大巴车时，她又回头望了一眼。 一排排空洞的车窗像一个个张着大嘴巴的怪兽，貌似随时都会将人转瞬吞噬，可偏偏车顶上霎时划过的一抹明亮月华，却令人无比心安。 寒凉中却莫名的带着些温暖。 是错觉嘛！ 赶来的两辆120急救车加上出警的警车，才算是把长途大巴车上那五个嫌疑人的尸体全部运走了。 经过协调，慕绾绾和陪同她的女警先出了停车场往不远处的马路边走去。 “绾绾，那边正巧也有我们的同事在处理交通事故，咱们去找他们帮忙。” 女警遥遥一指，慕绾绾看到不远处有个十字路口拉起了警戒线，虽说已经到了后半夜，但这条路基本上都是来往的货运大车，因为交通事故临时放置的警示路障还是造成了一定的交通拥堵，不少货车司机探出头查看着车祸那边的情况。 中国人，就是喜欢凑热闹，唉！ “绾绾，你在这等一下，我去跟交警队的同事沟通一下。” “好。” 慕绾绾一路心不在焉地跟着女警越过警戒线，她应了一声便自顾自从黑色曼珠沙华绣包中掏出了手机，打开微信发现还是没有弥纱的回信。 可能是怕发信息暴露了她的位置吧，毕竟她无法估计我这边的情况是否安全，还是我来联系她吧！ 慕绾绾想到这里，索性就拨了一通弥纱微信的语音电话。 “我有一个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还要变个都是漫画巧克力和玩具的家；如果我有机器猫，我要叫他小叮当，竹蜻蜓和时光隧道能去任何的地方……” 切，说了多少次了，这首幼稚的歌还是没舍得换啊！ 慕绾绾轻轻摇了摇头。 这家伙是睡着了吗，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慕绾绾再次试着又拨了一次。 同样的旋律再次响起，但直到最后依然没有接通。 “纱纱，我安全了，你在哪儿？” 慕绾绾心中有些慌乱，她飞速地发了一条语音。 片刻后，还是没有等到弥纱的任何回复，慕绾绾的心更慌了起来，她第三次拨打了语音通话。 “我有一个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还要变个都是漫画巧克力和玩具的家；如果我有机器猫，我要叫他小叮当，竹蜻蜓和时光隧道能去任何的地方……” 这次，好像终于得到了回应，只是…… 慕绾绾蓦然抬头，看着与神情复杂的女警一同走来的交警手中提着一个塑料透明密封袋，里面有个分外眼熟的手机正在不断地响着微信语音提示铃声。 手机离得越近，慕绾绾的心就越是沉坠。 隔着那层透明塑料，慕绾绾都觉得手机上的那抹猩红格外刺眼。 慕绾绾的视线第一次聚焦到了交通事故的核心区，迎上来的女警不知在说着什么，而她的耳膜鼓胀得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皮子，再也听不清一字一句。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径直与女警擦肩而过，慕绾绾起初先是缓缓走着，越接近攒动的人影、步伐不由得越来越快，直至拨开眼前厚重的人群，她才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一下瘫软跌倒在地。 一大片如殷红似火盛放曼珠沙华的血色中，弥纱一袭白衣静静地躺在那里，如缎的黑长墨发丝丝散落在其间，鬓边那鲜红的血色宛如怒放的赤色花朵，更是衬得她肤白似雪，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子在花海中小憩，美得令人无法直视，多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纱纱—— 第81章 莲藕化身 帝君大人怎么还不回来？ 这马上就要天亮了啊…… 在江奕宸房间里飘来飘去的白无常，又一次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了起来。 夜色沉沉的东方已经渐渐由浓转淡，天空中只是依稀挂着寥寥无几的黯淡残星，屋内窗上的玻璃薄雾霭霭、挂上了一层白霜，越是天明未明时，空气中愈发弥漫着破晓特有的阴寒之气。 这种感觉很像帝君大人身上那阴冷的气场，一种专属冥界的特有气场。 “不行不行了，这眼看着就要卯时了……帝君大人再不回来，七爷我就赶不上冥天子殿的点卯了！” 唉，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吧！ 如今帝君大人在凡间的法力，就算在夜间阴气全盛时也不及平日三成，白天阳气太重他几乎就跟寻常凡人没什么差别，自己这个做下属的，也只能替帝君大人他多操操心了。 白无常飘飘荡荡地出了江家，他抬头看了一眼北太帝君在慕绾绾家设下的银色结界，又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法力受限的帝君大人，若不是自己平日里时不时在暗中帮衬，就以他那粗浅的为人之道，别说历劫了，就连那个叫慕绾绾的凡人女子都搞不定！ 做人啊，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尤其是情情爱爱方面的事…… 要不是亲自去紫微垣打听了一圈，都不晓得自家帝君大人此番要历的竟然是情劫！ 什么因误判勾陈大帝的生死劫，罚帝君大人入世思过反省！ 本七爷倒是觉得，这根本就是紫微垣那位的一个借口罢了…… 虚危山血池天罚将至，却将原本要主持大局的帝君大人打入了凡间，真不知紫微尊神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像他那么坑的爹，别说九重天了，就是放眼三界也是相当少见的！ 千年前有关万鬼阵的事，后来自己细细想来感觉也是跟紫微尊神脱不了干系，幸好那时帝君大人不负所望、大显神通，令三界免遭魔灵涂炭，也堵住了九重天的嘴。 不过一提起这事，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在大婚当日殒命的小娘娘！ 诶，自己怎么就是想不起小娘娘的样貌了？ 她的样子、她的样子，她……怎么好像小娘娘啊！ 刚穿进结界、入了慕绾绾房间的白无常，望着躺在床上入梦的慕绾绾，一时有些晃神。 初次在车上见这凡人女子时，她整个人差不多被帝君大人挡了个严实，后来自己着急跟帝君大人说无常婆的事，也就没细看样貌便匆匆封了她的记忆离开了。 此次再见，她又是穿着那夜相同的赤色三重衣。 这身三重衣也太像小娘娘当年的那套婚服了！ 莫非…… 白无常吊额的三白眼不由地一眯，细细打量起慕绾绾的容貌。 确实眼熟得厉害！ 于是，他快速将帝君大人下凡历劫的前前后后捋了一遍，突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莫非她就是…… “哼，凡间不愧是你白七爷的道场，这结界你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 北太帝君冷冷瞥了一眼飘在半空的白无常，然后他的视线又回到了慕绾绾的脸上。 只见慕绾绾眉头紧蹙，陷入梦魇的她不断梦呓，时时偶有抽泣。 “哎唷唷，属下不敢……这不是担心帝君大人您嘛！” 白无常一听北太帝君不悦的口气，赶紧扯着招牌笑脸躬身说道。 “若不是你……本座历劫之事又怎会如此麻烦！” 北太帝君一记凌厉的眼刀扫向白无常，白无常连忙低下了头，暗自又是一番哀叹。 “是属下办事不力，没能彻底消除那夜她与您的相关记忆……” 帝君大人呐，那慕绾绾的记忆属下是真消不掉哇！ 本来消除记忆这事儿，区区凡人属下自然轻松拿捏，可这慕绾绾偏偏那夜与帝君大人您血气交融开了天眼，早已不是寻常凡人了！ 就属下这点微末道行，又岂能与帝君大人您那神血的威力相抗衡，别说消除慕绾绾的记忆了，顶多也就是为了交差暂时封住了她与您有关的记忆罢了！ 解封，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除非帝君大人您又与她血气交融催化了记忆解封的进程…… 北太帝君唇上残留的明显血渍，白无常是看在眼里、爽在心中。 帝君大人唷～ 您那后来为了接近慕绾绾，特意对众人施下幻幽术借勾陈大帝历劫的凡胎身世出现，至于为何唯独对慕绾绾无效，您就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您总是看不好自己的神族血气，被一个凡人小女子轻轻松松占了便宜，哪怕七爷我再也天大的能耐也无济于事啊！ 白无常又想起了那夜，帝君大人难得一见的窘状。 凡人被尊神渡化血气，便会与尊神即成血契，属下可不想因为动了这个慕绾绾，而触了帝君大人您的霉头哟～ 帮不了啊，实在是帮不了！ “原以为本座借勾陈大帝在凡间的身份与她来场故人重逢的戏码，就能直接再续前缘……没承想却被她轻易识破了幻幽术！\\\" 北太帝君薄唇紧抿，盯着慕绾绾的脸忿忿冷语，并未留意此时低头的白无常正在暗自腹诽。 \\\"看来得换个法子了……人心、果然叵测！” 精心布局多时的身份，却被慕绾绾一句“你是谁”就破了。 这恐怕就是那日在赏善司，勾陈大帝对自己所说的命数吧！ 都说命数天定，一切皆有因果。 那为何勾陈大帝与慕绾绾未尽的命数，会落在自己身上？ 难不成正如老头儿所说，是自己不通人情、判罚过苛，对勾陈大帝凡胎的自戕存有误判？ 行！ 就算自己误判，那为何将自己罚入凡间要与慕绾绾历情劫？ 误判与情劫又有何关联？ 难道懂了情爱，就能懂凡人了？ 老头儿明知血池天罚将至，不出手帮忙摆平勾陈大帝历劫失败的事也就算了，竟如此狠心将自己打下界，历这万劫之中最难堪破的情劫！ 若不能如期归位，自己的冥君也就真算做到头了…… 哼，可不能让老头儿把自己看扁！ 冥君只能是自己不想做，绝不能是被人撵下来做不得！ 本座偏要堪破与慕绾绾的情劫！ 反正老头儿趁白无常去紫微垣，给自己捎来了几句半俗半偈的话—— 天道无情，并非无心。 但求公正，必懂凡心。 把人当人看，把自己当人看，方可寻其本真！ 天劫可遇不可求，既然皆为缘法，那便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安心在凡间参悟吧！ …… 好吧！ 事已至此，那就“把人当人看，把自己当人看”，本座倒要试试这寿数不过百年的凡人，所历的七情六欲有多可怖！ 既然此事已生变数，慕绾绾也知晓本座并非江奕宸本人，那不如将历劫之事和盘托出，在诸多变数中寻求契机好了！ 只是这“情”为何物，身为凡人又该如何勘破呢？ 北太帝君睨了一眼仍在睡梦中的慕绾绾。 这就是本座历劫的天选之人？ 怎么看，也不过寻常尔尔。 甚至……有点蠢笨！ “本座此番入世稍有仓促，冥天子殿上的事你就多操持一些！对了，本座这里无需你日日守着，每隔七日来一次即可……\\\" 北太帝君思量间，又提醒了白无常一句。 \\\"那些魔族细作应该很快便会将本座不在冥界的消息传回异界，倘若悬渊那边有异动，切记速速来报，本座定会想办法尽快归位！\\\" \\\"属下遵命！\\\" 北太帝君向飘在半空的白无常交代完冥府的事务，他便俯身而下、伸出几乎已经完全透明的手指轻轻触上慕绾绾的眉心。 梦中的慕绾绾，眉头渐渐舒展、口中也不再呓语。 慕绾绾，你要尽快爱上本座，否则就真要来不及了！ 天色微亮，北太帝君的身形越来越浅淡，他将落在床边的那件玄色暗金龙纹外袍轻轻盖在了慕绾绾的身上，这才挥了一下手、从慕绾绾的房间消失了。 待房间内专属北太帝君的阴寒之气消失时，盖在慕绾绾身上的玄色暗金龙纹外袍骤然银芒四射，化作一物落入了慕绾绾掌中。 一直飘在半空、低眉顺眼的白无常这才直起身子，他那吊额的三白眼一眯、双袖捂嘴，笑望着床上熟睡的慕绾绾，又瞧了瞧她手中的小物件。 有意思！ 帝君大人他自己都应该没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吧！ 哎唷唷～ 先回去点卯，空闲时候再来凡间走动走动好了！ 这凡间啊，最近让本七爷操心的人有点多啊，你说是不是呢，小富贵儿…… “喵～～～” 一整夜都安安静静猫在枕头上酣睡的灰色小毛球，好似听到了白无常的声音，它慵懒地打开四肢、抻了个极大的懒腰，才眯着暗金色的眼瞳轻轻回应了一声。 “富贵儿哟，你这小东西守好她，日后必得富贵唷～” 随着一阵阴柔嬉笑的话语轻落，白无常也渐渐隐去了踪迹。 …… “我有一个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还要变个都是漫画巧克力和玩具的家；如果我有机器猫，我要叫他小叮当，竹蜻蜓和时光隧道能去任何的地方……” 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刚跳到5:30，预定的morning call便开始不遗余力地一遍一遍响了起来。 睡梦中的慕绾绾，终究还是会被现实的闹铃叫醒。 该面对的依然躲不开、逃不掉。 》〉》〉》 北太帝君快速穿墙返回了与慕绾绾家对门的江家，厨房那边已经有了轻微响动，是江妈妈在准备早饭。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隐入了江奕宸的房间，对着床上一个约莫四五寸高的藕色人偶双手结印，纤指如蝶变幻飞舞。 一时间屋内银芒闪烁似莲瓣绽放，人偶悬浮而起，准确地嵌入北太帝君的心门处，霎时人偶顺应脉络走向寸寸延长，宛如人之血脉贯穿全身，一眨眼的工夫便与北太帝君融为一体。 他那及腰如丝的墨发随着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的褪散也变成一头利落的短发，一瞬而逝的银芒消散后，整洁简约的屋子里站着一个身无寸缕的高大男子，宽肩窄腰、完美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北太帝君活动了下身体，引得各处关节一阵轻响。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迈开修长有型的双腿走到床边拿起衣服一一穿好，随手拉开了厚重的落地窗帘。 天色只是又浅亮了一些。 冬日的夜，总是有些漫长。 太一尊神的莲藕化身好用倒是好用，就是每次身体化实时都是光溜溜，实属不雅！ 之前就曾跟尊神他老人家抱怨过此事，结果尊神只是呵呵一笑，还美其名曰“赤子之心，本该赤条”。 唉，想来确实言之有理、无从反驳啊！ 自古尊神本相不宜显世，自己半路入世只能借用江奕宸的身份，可勾陈大帝的这个肉身早已无形，无奈之下便让白无常替自己求来太一尊神的莲藕化身，方便自己在凡间白日行走。 “奕宸，早饭好了！” 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后，门外传来江妈妈温婉的声音。 “知道了，妈！” 北太帝君轻应了一声，熟练地将床铺快速整理好，他随手拎起床边电脑桌上沉重的书包出了房间。 从自己被老头儿丢下界的那刻算起，天上也不过区区个把时辰，但自己在凡间却度过了相当难耐的三四个月。 原以为大手一挥施布了幻幽术，便可以轻轻松松顶替了原本的江奕宸，马上出现在慕绾绾的面前。 没承想死人变活人，可不单单是偷换凡人的记忆那么简单，尤其是已经盖棺定论一年多的死人！ 如今人世的信息网太过于发达，必须把每个环节都打通，否则没有对应的证明寸步难行，光篡改江奕宸的死亡证明，办理身份证，就感觉比登天都难！ 江奕宸，作为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多事根本不是他所能做到的！ 幸亏白无常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晓通凡人的人情世故、懂得为人处世，要是没这个“人间万金油”联系凡间的生人阴使跑关系、使银子，恐怕自己至今还被困在离慕绾绾千里之外的地方，更别提早日完成勾陈大帝历劫的未尽事宜了…… 之前只是按例巡视过人间道场，如今可是体会到了做人不易，真是一路跌跌撞撞，在磕碰中慢慢学着做人。 语言、行为、习惯、信息、交际，等等等等…… 事无巨细，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突然有点明白老头儿为何非要让自己走上这一遭了……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门内，本座是一界之主北太帝君。 门外，我便是一介凡人江奕宸。 无论神我、人我，此次入世终求一个无我。 道阻且长！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慢慢来吧—— 第82章 小玩意儿 拎着书包出了房间的江奕宸刚反手关上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饭香味儿。 “奕宸啊，快去洗漱，这早上的时间紧张，别一会儿上学晚了！” 厨房那边传来了江妈妈的声音。 “知道了妈！” 江奕宸很自然地应了一声，便将书包随手放在了饭桌旁的椅子上，转身去了卫生间。 唉，凡人就是麻烦！ 一日三餐、五谷杂粮，如此浓重的烟火气，怎能不心生七情六欲、身历八苦之难…… 如今能真正修心问道的凡人，太少了！ 自己在虚危山闭关了千年，如今九重天对异界魔族的态度竟有了微妙的变化，凡事不再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就算异界授天命魔试人间，灵霄殿那边也不再冷眼旁观，甚至还会有意出手相帮，眼下二族的关系达到了空前的融洽。 这一切，皆因如今的凡间早已成了末法时代！ 神族没落了…… 当江奕宸洗漱完再次回到饭桌旁时，一抹暖黄的灯光透着晨曦，淡淡笼住了桌上两个煎得金灿灿的荷包蛋，旁边还放着一小盘江妈妈自己腌制的泡菜，一双筷子整齐地摆放在盛着香气扑鼻的小米粥瓷碗上。 “奕宸啊，记得把鸡蛋吃完，多补充点营养。” 他刚落座，江妈妈便从厨房端出了一屉小笼包子。 “嗯。” 江奕宸轻轻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妈妈点了点头，便拿起筷子优雅地缓缓在碗中打圈。 小米粥特有的米香味儿顺着热气氤氲腾起，他低下头小嘬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舒展开。 自己虽幻化成了勾陈大帝在凡间的肉身模样，但实质上并非真的凡人。 这些凡人的食物，摄入后只会产生浊气，对自己的修行并无益处！ 但……有些时候就不得不走个过场，譬如此时此刻。 还有些事，入了凡尘就不得不做—— 就像白无常那家伙当初再三告诫自己，若想借江奕宸的身份顺利入世，那就必须将眼前的这个凡人喊娘亲，认江奕宸的父母为自己的父母。 只有尽快融入江家、融入这个世界，才有可能早一点结束在凡间的历劫、重归九天！ 身为先天神只、贵为一介冥君，自己本是万般不情愿的，可最终为了能早日归位，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妥协了。 毕竟老头儿说过，要让自己像“人”一样生活。 唉，自己如今已是江奕宸，那就按江奕宸的人生来活着吧…… 从最初的别别扭扭、到现在的轻松自若，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 就这短短的三两日，自己就感到了这位江母对自家儿子的万般疼惜，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 想来，她在遭遇儿子的突然离世后，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此次因机缘巧合，她对她的儿子有了一段新的记忆，但愿她能从那段悲伤之中走出来。 就算日后自己历劫飞升，一切恢复原样，这也算是南柯一梦成全了她的心意，以表慰籍。 毕竟能承载神仙历劫的凡人皆为有缘人，自会受到上天神灵的庇佑。 有失去，自然也会有获得。 唉～ 等此番历劫归位，真该再去趟紫微垣看看老头儿。 都千年了，老头儿的发色依旧还没能转黑，当年自己在万鬼阵的事上……确实太意气用事了！ 如今想来，好像每每自己惹了祸事，都是老头儿默默替自己扛下了所有…… 父尊，是孩儿对不住您！ 世人皆说神仙无情无欲、自成大道。 万万年来神有神职、仙有仙律，亘古不变，二族各司其职，维系三界平衡周行而不殆。 可作为先天神只的自己，自知其中深浅。 明面上总说神无私欲、博爱众生，可私下照样亲疏有别、内外有分，行事自有算计。 无论天上地下，这情意欲念自古便是万劫之首，甚是难以堪破！ 尤其在这阴阳二炁交汇的凡间，更是“情”字多舛…… 凡人自当呱呱坠地的那刻，便会被这天生的骨肉血缘所羁绊，可能自己乃是半路入世，所以对此并无太多深刻感触…… “奕宸你别老扒拉粥喝啊，来来来……吃包子！” 江妈妈有点担忧地望着闷头喝粥、一声不吭的江奕宸，她从笼屉中夹起两个小笼包放在煎蛋的盘子中推了过去。 唉，怎么感觉奕宸这次回来，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对自己总是客客气气的，没了半点儿以前的亲近感。 他这次急匆匆地决定退学、回来重新参加高考，肯定是在学校遇上了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大事，不然国内那么顶尖的国防大学，说放弃就放弃了！ 会不会……还是跟他去年那次意外的坠楼事件有关？ 时隔一年，还以为那事儿早翻篇了，可现在从奕宸的决定来看，他心里的那道坎儿还是没过得去。 也难怪他会这样，他身上的糟心事就算搁在大人身上，那也是万万受不了的…… 奕宸这孩子好心救人却差点丢了性命，结果事后被救的那个同学非但不知感恩图报，反而昧着良心一口咬定是奕宸故意推搡他落空，才导致的失足坠楼。 这话一出，奕宸直接从救人的变成了害人的，一时间各种谣言满天飞。 人心叵测、苍天无情！ 自己家孩子的品行如何，当妈的怎会不知道？ 只是事发于监控盲区的楼顶苦于没有证据，孩子的清白也无法洗清，根本讨不到一个公道，事情沸沸扬扬地闹腾了好几个月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而平息的关键，竟然是那个被奕宸救下来的同学—— 那个跟奕宸同班的孩子，他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江同学的意外坠楼，我也十分难过……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追究他的过激行为，毕竟他平时对我挺不错的，应该当时只是他的无心之举……请大家不要再过度关注此事了，以学业为重！” 呵～ 真是可笑至极！ 如今这世道做人本就不易，做个好人更是难上加难！ 幸亏奕宸他最终没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颠倒黑白、忘恩负义的那一家子人！ “这是我早上现包的……多少吃点吧，感觉你这次回来胃口差了很多，连你最爱吃的都不怎么动筷子了……” 江奕宸抬起头略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道：“妈，不是我不爱吃，只是我想留点肚子，一会儿到学校跟慕绾绾一起吃。” 听到江奕宸主动提到对门慕家的丫头，江妈妈这才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调侃了一句。 “你这小子……这次回来复读重考，该不会也是因为她吧？” 自打这孩子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后，在icu重症监护室外足足揪了一个月心的自己也就此想明白了很多事—— 之前总觉得孩子一定要有大出息才能给自己长脸，现在觉得只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江奕宸听江妈妈这么一问，轻笑了一声。 “妈，您放心，我若想考就一定能考上，不仅仅……是因为她。” 他放下碗筷拿起桌上一个崭新的银色子弹头保温水杯塞进书包边上的口袋里，便准备出门了。 “好了好了，妈知道了！你赶紧走吧，别一会儿迟到了！” 江妈妈欣然笑道。 奕宸这孩子打小就有主见，学习上也从来没让自己操过心，只要他说要做的事，基本上都能件件做到。 既然这小子这么笃定，那就应该真没什么问题了，反正都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就算谈个恋爱也没什么奇怪的。 况且他心仪的那慕家丫头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更没什么打紧的了。 “奕宸走了？诶，你见我新拿出来的保温杯了没，就是上次慕丫头送我的那个！” 准备上班的江爸爸走到饭桌前，接过江妈妈盛好的小米粥随口问了一句。 “恩，刚走……噢，你那杯子奕宸拿走了！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喝茶了……这次回来，感觉他喝茶都比吃饭香。” “那完了把咱家的好茶叶给儿子多备着点，现在高三的课业重，可以给儿子提提神！” …… 》〉》〉》 终于等到这家伙了！ 在楼口的单元防盗门外，慕绾绾已经不知道兜了多少个来回，眼看马上要迟到了，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守株待兔，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推门而出。 “喂～江奕宸，这是几个意思啊？” 她一见江奕宸便急忙迎上去，将手中的小玩意儿正对上那双深若幽潭的黑色寒眸。 “这个啊……是送你的。” 江奕宸唇角微勾，瞥了一眼满脸疑惑、眼下一片乌青的慕绾绾，他不由分说地直接一把抓住慕绾绾的手腕大步向前走去。 “再不走，就真要迟到了！” 他抓着她。 她抓着手中的小玩意儿。 因为两人走得很急，那个小玩意儿在两个人的手间一晃一晃，甚是可爱。 一袭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流云广袖衣袂翩翩，墨色的长发缀着点点银光，绝美的容颜上那双与眼前之人分外神似的眼眸中多了流动的暗金色微芒…… 巴掌大小的人偶，本姑娘从小到大见过不少，但做工这么精妙绝伦、栩栩如生的倒真是头一次，算是开眼了！ 这简直就是昨夜那家伙1:1的缩小版嘛！ 也就是眼前这个正拖着自己的“江奕宸”！ 嗨～ 为什么这家伙一定要用奕宸哥的身份，做自己不好吗？！ 梦里又是那一夜的事，非但没有丁点儿遗忘，细节反倒愈发清晰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他出现了吗？ 早上一睁眼，便发现手中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古风人偶挂件，回想起夜里离奇的遭遇，突然就明白自己彻底凉凉了！ 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自己果真惹上大麻烦了！ 唯一庆幸的是，自打这家伙摊牌后，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要命的事！ 嗯……除了昨夜的那个吻！ 太过于霸道了…… 慕绾绾突然觉得脸上一热，又偷瞄了江奕宸一眼。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种事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弄不好这位天外飞仙还没送走，自己就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但求高考前能跟他和平共处，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啊！ …… 公交车后车轮位置上的一排座椅很少有人愿意去抢，江奕宸拉着慕绾绾挤过人群坐了过去。 慕绾绾盯着江奕宸心思百转千回，只见江奕宸尝试了好几个姿势，最终将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很憋屈地蜷缩起来，她莫名就觉得这个画面很好笑。 “你送我这个干嘛？不会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吧！” 慕绾绾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接着她又把手中的人偶晃了晃，然后尝试着用两个手指捏住人偶的脸颊轻轻拧了拧。 “……有感觉没？这小玩意儿不会是你的分身吧！” 江奕宸被慕绾绾一系列的小动作搞得哭笑不得，他无视慕绾绾探究的目光，把惨遭蹂躏的人偶从慕绾绾的魔掌中救了出来，顺手挂在了慕绾绾的书包上。 “若有事，你可以用他召唤我。” 嗯？ 阿拉丁神灯吗？！ 当童话故事里的情节照进现实时，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觉得心底有些发毛。 因为—— 太不可思议了！太难以置信了！太匪夷所思了！ “哦，随时随地都行？” 慕绾绾一下敛去了脸上笑闹的神情，她瞟了一眼已经挂在书包上的人偶，双肘撑在前排座椅靠背上，歪着头一脸正色地盯着江奕宸问道。 “你双手握着他，诚心默诵《北阴酆都大帝宝诰》就能召唤了……” 江奕宸正在做无实物示范，突然想起自己白天几乎失灵的神通，然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咳～晚上应该能方便一点……” 原本正在细细打量他的慕绾绾，一听这话瞬间就想起昨夜那个霸气凛然的古装玄衣男子，她下意识抱紧书包“噌”地一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什么鬼，晚上召唤他干嘛？ 还方便点…… 这家伙脑子有包吧！ “啊不是……” 江奕宸看到慕绾绾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往后一蹦、浑身充满了戒备，突然隐约觉得他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歧义。 这女人该不会将本座当成了登徒子吧！ 刹那间，江奕宸原本白皙如玉的肤色竟然被车窗外的晨光染上了一抹绯色。 怎么搞的，来到凡间自己的法力大打折扣、神通各种被限制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说话也开始词不达意了？ 一定是太一尊神的这个莲藕化身有问题！ 对，一定是这个原因—— 第83章 狗血的神仙历劫 天色终于泛起了鱼肚白，冬天的白日总是有些姗姗来迟。 整个校园沉浸在尚未消散的白雾之中仿若仙境一般，隐约可见不少背着书包的身影快速进入校门，安静地朝着已经有了灯光的教学楼直奔而去。 慕绾绾刚过校门，便将看了一路的手机小心地收进了校服棉衣的口袋里，她稍稍侧脸回瞥了一眼走在身后、默不作声的江奕宸，还是感觉有点无法消化刚在公交车上听到的的事。 北阴酆都大帝？ 冒充奕宸哥的竟然是位神仙，还是那种专管凡人生死轮回的冥界帝君！ 想到这里，慕绾绾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新却稍显冷冽的空气瞬间冲入肺腑，令她原本有些发胀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骗的样子？ 还是说，我真的捡到了一枚货真价实的神仙？！ 这运气……也忒狗屎了些吧！ 根据度娘反馈的信息，若这家伙真是他自己口中所说的北阴酆都大帝，那还确实大有来头！ 没有理会江奕宸的慕绾绾继续往教学楼走着。 刚才自己听到江奕宸提到了一个关键词：《北阴酆都大帝宝诰》。 于是在公交车上时，自己便顺手用百度搜了一下，原来这个宝诰是出自道教的一个东西，看了下内容好像就是信众们用来祈愿、求庇佑的词。 唉，自己根红苗正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都是只相信科学！ 但自从纱纱出了事后，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瞬间崩塌了…… 鬼，是真的有，譬如纱纱。 那神仙呢，自己可以相信这个声称自己是北阴酆都大帝的江奕宸吗？ 度娘说这位冥界帝君还可以被称为北太帝君。 嗯……这个名字好记多了，不过与之相关的无论哪个词条，配得画像还真是一言难尽—— 无论单人还是群像，基本上都是跟年画似的那种眉眼庄严、表情慈穆，留着跟关二爷同款长髯的古代华服大叔神仙，完全跟眼前这个帅气好看的男生联系不到一起！ 他所说的话，因为跟北太帝君的诸多版本画像出入太大，导致让人听了总觉得极度缺乏信服力！ “啧～你真的是北太帝君？” 慕绾绾突然一个停步，转身问道。 “嗯，神无妄语。” 走在她身后的江奕宸一脸平静的回应了一声，视线却落在了慕绾绾书包上挂着的小布偶。 她心里好似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抗拒自己对她的亲近！ 自己的历劫应该不会太难…… “哦！” 慕绾绾闷闷地回了一个字，又满腹心事地转身继续走着。 他，还是坚持说自己是北太帝君。 好吧！ 若不是真神仙，那肯定就是个疯子了…… 有关神鬼之说，在如今这个末法时代早已被冲击得几乎荡然无存，所谓的信仰早已成了一种自我的代名词。 没有敬畏，所以无畏。 若不是纱纱，自己死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神明和鬼怪的存在。 如果眼前这个江奕宸真是掌管冥界的北太帝君，那他还真能称得上是这三界最大的“鬼”了。 身为游魂的纱纱，说他的气场太强必须躲远点，这也证明……他没有撒谎！ 哎呀呀，脑子好乱啊！ 怎么反反复复都是在想这点儿事，烦死了！ 这都两三天没见到纱纱了，也不知道她躲到哪里去了，真想找到她、跟她好好聊一聊！ 不然，可能还没被这个冥界帝君烦死，自己已经发疯而亡了…… 天有天道、人有人道，那鬼也应该有鬼道吧！ 像纱纱这种滞留在人世游荡、迟迟不愿回归冥界的鬼魂，应该是会受到冥府的制裁吧！ 不然为什么纱纱一遇到江奕宸就要逃…… 保险起见，还是先不要让江奕宸知道纱纱的存在，至于江奕宸…… 既然是祸躲不掉，那就边走边看吧！ 理清了头绪，慕绾绾扭头看了一眼实验楼顶层大钟表的时间，脚下又加快了几分。 不远处的教学楼上，只有三层的高三部已经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哎，幸亏从小到大那么多玄幻仙侠的小说和影视剧可不是白看的！ 一般按照故事的设定，自己与江奕宸的相识，再加上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定位，感觉自己八九不离十，是属于那种什么所谓的“天选之人”。 说白了，极有可能就是要帮神仙渡劫的工具人！ 工具人，怎么听起来有点惨…… 本姑娘只是区区一介凡人，目前只想安安稳稳地把高考考完，帮纱纱了了上师范、做老师的心愿，然后过自己普普通通的小日子就行。 神仙什么的，可真是高攀不起！ 桥归桥、路归路，看那些神话传说里的神仙，基本上都是体验完凡人的生活、渡了劫，就拍拍屁股潇洒地一个转身，回九重天继续做自个儿的逍遥神仙了，到头来最惨的都是那些动了真情的凡人—— 真心全付，只是换得镜花水月一场空，落个沉浮人世了残生的结局。 也许，一梦一生。 或者，一生一梦。 若真是按下凡历劫这个桥段来看，这位北太帝君之所以会借着奕宸哥的身份接近自己，那肯定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天选工具人喽！ 不然他怎么还没咋滴，就说他是自己老公的事！ 当时还以为他这个阴人是想跟自己配冥婚，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反倒觉得不用怕他了！ 毕竟是神仙历劫嘛，应该做事都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再说了，自己还是对他历劫顶顶重要的工具人呢，他应该保护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自己呢？ 不过……慕绾绾！ 你可要清醒一点儿，任何事都不能干扰高考这件事，哪怕就是神仙历劫的事也得麻溜地靠边站！ 啧~ 神仙…… 慕绾绾没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已经赶上来、走到自己身边的江奕宸。 提起那个艰涩难背、又死长死长的宝诰，自己就有些脑壳疼！ 若真有个性命攸关的事需要召唤他，感觉还没等默诵完，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至心皈命礼。位居北府，职隶幽都。掌判生死，赏善罚恶而不漏。权司功过，惩奸褒良以无偏。镇北阴黑暗之山川，察中洞光明之世界。 …… 慕绾绾想起刚才查到的《北阴酆都大帝宝诰》便随口默诵了起来。 “什么嘛，这也太难记了吧，有这功夫还不如去背背历史呢，说不定文综考试还能多得几分！” 才默诵了宝诰的前几句，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后面的内容，于是有些懊恼地小声嘀咕了几句。 “……巍巍功德，鬼神咸乐于皈依。赫赫威灵，人民同沾其惠泽。司命司禄，判生判死。十宫普为倾心，六洞同为拱手。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地府北阴，酆都玄卿大帝，九幽拔罪天尊。” 那边慕绾绾心念才起，这边江奕宸便感应到了颂诰，他寒眸中划过一道暗金色的微芒，心情颇为愉悦地轻轻念出慕绾绾没记住的后半段宝诰。 原来这女人在公交车上自顾自地埋头玩手机，以为她是不想搭理自己，结果却是在做跟自己有关的功课罢了！ 有意思，问度娘不如亲自问本座！ 度娘哪有本座靠谱…… “你！” 慕绾绾一个急刹车停下了脚步，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同样停下脚步的江奕宸，微微有些发怔。 这是读心术吗？ 他竟然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好恐怖…… 不过，这家伙念起宝诰来字字珠玑、富有音律，还蛮好听的，犹如山涧清冽的泉水滴在了心尖。 沁人心脾，美妙无比。 “好好默诵本座的宝诰，自得庇佑。” 江奕宸将慕绾绾一脸的惊诧看在眼里，他只是淡淡笑道，眉眼有了一丝丝弧度。 为何自己会对这个叫慕绾绾的凡人女子，有着莫名其妙的耐心！ 难道只是因为她是自己历劫的关键吗？ 因为想让她尽快爱上自己，所以自己才会对她与旁人不同！ 当初刚下界时还曾问过白无常如何才能生情，白无常给出的答案是有心便可生情。 再问如何才能有心，白无常只说了八个字—— 急之所急，顾其所顾。 于是，眼下的自己会格外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在乎她的所思所想。 在凡间的这三个月，自己果真发现这个世界很有趣、这些凡人很鲜活，与那万万年皆为死寂、了无生机，只论对错赏善罚恶的冥界完全不同！ 甚至……自己近两千年来早已司空见惯的生死轮回，在这里也被赋予了新生和终结的意义，有了大喜大悲的情绪。 之前以为凡人的情爱，不过是修习所汲的阴阳冲虚调和之术，而如今才稍有明白情欲二字之所以难以堪破，而是在于如何动心、怎样守心。 慕绾绾，怎样才能令你为我动心呢？ 叮铃铃…… “切～谁要默诵你那又臭又长的宝诰啊……哎呀，完了完了，迟到了！” 慕绾绾和江奕宸才上到教学楼二楼楼梯拐角处，骤然响起的早读的铃声打断了慕绾绾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江奕宸一把拉住手腕往三楼冲。 怎么又抓手腕！ “妈呀！” 教室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女生的惊呼声。 来不及细想，慕绾绾就感觉身前的江奕宸猛地一停，因为惯性她直接冲撞到了江奕宸的后背。 胸口一阵吃痛，慕绾绾瞬间涨红了脸。 什么玩意儿，怎么跟撞到铁板上了一样硬邦邦，痛死了！ “绾绾，你没事吧？” 慕绾绾紧皱眉头用手捂着胸口，抬头一看是满脸都写着“担心”二字的马国蓉，便悄悄挣脱了江奕宸的手，咧嘴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咦，这小马宝莉怎么扔了？” 慕绾绾在马国蓉手里提着的簸箕中看到一个眼熟的粉红色玩偶挂件，好奇地问了一声。 “子嫣扔的，肯定是暗恋她的哪个男生偷偷塞她桌兜里的，嘿嘿嘿……” 马国蓉一脸揶揄地说着，然后就侧身出了教室门。 “我去倒垃圾啊……嘿嘿，你俩还真是同出同进啊！” 临了她还在慕绾绾和江奕宸两人的身上瞄了个来回，露出一个相当暧昧的笑容。 “去吧去吧！别拿我俩开涮了……” 徐子嫣回来了？ 原来那个小马宝莉不是她的东西啊！ “好快啊，感觉还没完全适应高中的生活，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班上的同学应该都回来了……” 慕绾绾望着马国蓉远去的背影，感叹了一句。 “你去坐我的位置吧。” 江奕宸看到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生正在看书，巴掌大的小脸上眉眼轮廓深邃、鼻子小巧高挺、脖颈纤长，有点维族姑娘的异域感觉，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那你呢？” 慕绾绾从肩上取下书包顺手抱在了胸前，那个挂在书包上的玄衣古风小人偶一晃一晃的，她反问了一句江奕宸。 两人就这样站在教室门口，相当惹眼。 “江同学，我刚才跟王老师沟通了一下，王老师说他已经联系了后勤部的老师，你可以去顶楼的仓库领课桌……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前排那个短发的闫班长三两步绕过讲台走到了江奕宸面前，说完就准备带着江奕宸去领课桌。 “麻烦你告诉我领课桌的地方，我跟绾绾去就好了……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班上应该还有同学要返校，反正迟早都要领，不如我们两个一次领够课桌好了……早读时间宝贵，就不耽误班长你啦！” “哎～～～” 江奕宸淡淡的语气，礼貌又有些疏离，令人无法生厌却也不得亲近。 哟呵，绾绾都叫上了，可以呀！ 喊得这么亲昵，你这是又把我拉出来做挡箭牌使唤啊！ 不过惜字如金的你，能一下说这么一大堆话，也是奇了！ 跟江奕宸一起走出教室老远的慕绾绾，感到后背传来了众人火辣辣的视线，还是无法忽略临出门时闫班长看她的表情—— 唉，都怪眼前的这个家伙！ 男人是祸水！ 好看的男人更是祸水！ 慕绾绾实在恨得牙痒痒，她盯着眼前挺拔的高大背影，跟和尚念经似的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 直到一路上了顶楼，在一扇双开门的铁制防盗门前，两人这才止了步。 “到了。” 一轮初升的朝阳刚刚蹦上楼顶，整个世界明亮了起来，光晕中的江奕宸蓦然回首轻声说道，他唇边浅浅的笑意似真似幻，看得并不真切。 但就在那个瞬间，慕绾绾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坚如冻土的心底仿若裂出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光照了进来。 不是因为，他是江奕宸。 而是因为，他就是他—— 第84章 究竟是谁的劫 呸呸呸！ 慕绾绾，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近男色？！ 瞧你现在这一脸的花痴相，若是被慕安羽那家伙看到了，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慕绾绾的眼前立马浮现出自己亲哥哥慕安羽那嬉皮笑脸的样子。 总是没个正形儿，哪还有将来作为警察凛然正气的模样！ 诶对了，明天就周六了…… 在警校被封闭了一周的哥哥，应该可以正常回家了吧！ \\\"老师，我俩是高三（6）班的学生，上来找您领课桌的……王老师那边应该给您已经打过招呼了！\\\" 江奕宸主动上前跟站在大铁门边的后勤部老师打招呼。 “嗯，我知道。” 后勤部的老师搭了个腔便打开了仓库的大铁门。 慕绾绾见江奕宸跟后勤部的老师还在闲聊，她就用手抱着有些发烫的脸、低头顺着门边先溜进了仓库。 哎呀，怎么回事嘛！ 这个江奕宸怪让人上头的，他刚才只是一瞬间看起来很带感，自己怎么就感觉有点儿陷进去了呢？ 可能，今天的这个朝阳有些过于蓬勃吧，他只是恰好叠上了一层耀眼的滤镜吧！ \\\"诶同学……你小心点！这边的桌椅都有问题，还没来得及修理！\\\" 慕绾绾刚想用手摸一下靠着门边高高摞起来的桌椅，就听到随后跟进来的后勤部老师提醒道，她赶紧缩回了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了一边。 “你们先紧着里面那些新一点、结实一些的挑挑看……后勤那边还有老师等着要领东西，你们两个挑好后先把桌椅搁门外，然后到五楼后勤办公室做个登记，我再顺便上来锁门……\\\" 进了仓库的门，后勤部的老师把江奕宸一个劲儿地往里领，他边走边指了指最靠里的桌椅。 \\\"嗯，知道了老师，您先去忙吧！\\\" 江奕宸又客气地回了一句，慕绾绾连忙让开一步，后勤部的老师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哦对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摞得比较高的课桌你们千万别动，记住了没？！” 才走到门口的后勤部老师，突然一个转身，再次出声提醒道。 \\\"我们会注意的，谢谢老师！一会儿我们挑好桌椅就马上离开！\\\" 江奕宸点了点头，又保证了一遍。 \\\"行，那我先下去了！\\\" 听到江奕宸的再三保证，后勤部老师这才算放心地出了仓库。 在慕绾绾煞有其事地跟着江奕宸连连点头中，那个后勤部的老师很快下了楼梯，一个转角后他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了。 \\\"唉，我们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一遍一遍地强调！\\\" 慕绾绾皱了下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江奕宸无意间看到慕绾绾脸上的小表情，他不禁薄唇轻抿、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后便双手插兜仔细打量起了仓库里的桌椅。 相比楼下传上来的朗朗读书声，顶楼的仓库里确实显得有些安静。 在这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与江奕宸独处，令慕绾绾想起了那个身处黑暗时就显得格外危险的另一个江奕宸—— 北太帝君。 脑子里冷不丁儿地又蹦出了两人之间那些无比亲昵的举动。 尤其，是那个蛮不讲理的亲亲…… 才想到江奕宸的那霸道一吻，慕绾绾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她为了缓解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索性直接走进了杂乱放着的课桌之间。 她，在摞起来的课桌过道里走走停停、穿梭迂回。 江奕宸见状也再没说话，只是小心避让着狭窄过道两边堆满的课桌，总是想靠近一些慕绾绾。 这女人瞎跑什么啊，难道本座会吃了她不成？ 江奕宸看着在搁置已久、满是灰尘的课桌中随意游走的慕绾绾，不由得紧了紧下颌线。 她……有这么怕本座吗？！ 突然感到自己无意碰到了桌角，江奕宸低头发现黑色卫衣蹭上不少灰尘后更是眉头一蹙。 这个地方太脏了，还是赶紧挑完桌椅出去吧！ 早就习惯了一尘不染的他，相当嫌弃地用纤长遒劲的手指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刹那间透过玻璃窗的道道光束中，恣意飞扬的粒粒尘埃清晰可见。 “就这张吧……” “你为什么非要用奕宸哥的身份……” 隔着一个过道，江奕宸和慕绾绾异口同声都话说了一半，结果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慕绾绾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这个问题始终盘亘在心中，根本无法回避，甚至自己—— 很介意！ 对，相当介意！ 奕宸哥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很重，甚至他比慕安玉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更像亲哥。 从小到大，他对自己一直细心呵护、照顾有加。 但随着年岁渐长，感觉自己和他的兄妹之情又好似多了点什么，只是懵懵懂懂、并不是很清楚。 直到进了艺校、听说了不少男女生之间的那点儿事后，才大概明白自己对奕宸哥的感情很特别，并非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从那以后，自己每次见到他时都会脸红心跳、说话词不达意，而见不到他时，便会时常想念、患得患失。 就为这事儿，没少被慕安羽那个臭家伙奚落。 唉，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无情地击碎了自己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悲剧，自己肯定会在奕宸哥对自己表白前，先一步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总之自己跟奕宸哥，就像小说中常说的那句“情深缘浅”吧！ 兄妹已过、恋人未满！ 但……还未能表白心意、明朗态度，一切便悄然结束了。 小时候的自己，有爸爸妈妈疼、还有哥哥爱护，在别人眼里是相当幸福的！ 可只有自己知道，尽管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但依然还会有无孔不入的噩梦降临。 噩梦只是短短一场，却好似在自己心底长出了荆棘，惊惧的情绪在无数个黑夜与自己如影随形，令自己久久不敢入眠。 幸亏奕宸哥，他就像一道光，始终照亮着自己、温暖着自己。 他虽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在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比家人还与自己亲密。 他知道很多秘密，那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很早就发现自己与家人以外的异性接触有障碍，只是自己从未告诉过他原因。 与其说是障碍，不如说更是一种厌恶和惧怕！ 以为随着人的长大、时光的推移，会慢慢克服这种糟糕的心理，却没想到自己那满是荆棘的心，早就封住了别人，也困住了自己。 发觉自己的抗拒后，心细如发的他并没有追根究底，只是对自己所有的事更加上心。 若不是奕宸哥像童话里英勇的骑士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披荆斩棘，用真心一点点靠近自己、保护自己，最终把自己从那片荆棘之地解救了出来。 若没有他，自己可能早就变成一个对世界充满怨恨的人了。 奕宸哥，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用行动在证明一件事—— 即使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丑陋和不公，但依然可以温柔以待、善良相宽。 \\\"做个好人，最终一定会幸福！\\\" 依稀还记得他那明媚的笑容，说着那句自己永远忘不掉的话。 这也许就是他能为救别人而奋不顾身的原因吧！ 从那么高的楼上掉下去，一定很痛吧…… 奕宸哥，你真的好勇敢！ 换作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可是，做好人真得能最终获得幸福吗？ 你应验了嘛，奕宸哥？！ 我不知道，也无从可知，我只知道所有的美好犹如昙花一现，你再也回不来了。 最终这个世上，只剩下了自己。 不光是你，还有后来的纱纱…… 随着你们的离开，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心中早已枯败的荆棘之上，不知何时悄然长满了暗红如血的蔷薇，看似美丽绚烂的殷红之下，却是不可触碰的尖锐之刺。 慕绾绾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江奕宸的回答，她一时心绪纷乱。 这个问题很难吗，北太帝君！ 慕绾绾沉默地注视着与自己仅隔一个过道的江奕宸，而江奕宸也正定定望着自己，他眸中的暗金流光变幻莫测。 “为什么，一定得是奕宸哥？” 慕绾绾鼓起勇气又问了一次，而这短短的一句话，好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有勇气问，自己却有些不敢听。 她脸色微微发白、咬着唇，将身体向后轻靠在摞起的两层课桌上。 江奕宸喉头微动，终究还是没有作答，他只是默默绕过课桌、向慕绾绾走了过来。 慕绾绾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江奕宸胸口有些发紧，她仰起脸望着足足高出自己一头的江奕宸，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好怕下一秒江奕宸那好看的薄唇邪魅一勾，吐露出一句无情的话—— 类似“知道真相的人都得死”的狠话…… 毕竟人家是掌管凡人生死轮回的冥界大佬，弄死自己应该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吧！ 什么法力神通啊、七十二变化啊！ 不对，怎么感觉是在说孙悟空！ 慕绾绾，你在想什么啊！ 你这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他嘛！ 稍有不慎，小命可就真没啦…… 短短一瞬间，慕绾绾已经脑洞大开、自行脑补了好几个因自己好奇心而作死的凄惨场景。 “……慕绾绾，你就这么想知道……本座、为何一定得是他？” 江奕宸冷笑一声，单手支在了慕绾绾身后摞起的课桌上，微微俯身下来睨看着慕绾绾。 清冷无绪的声音，像寒冬一道凛冽刺骨的风刮过脸颊，惹得强作镇定的慕绾绾缩了下脖子一阵颤栗、喉咙发干，她瞪着的大眼睛快速地眨巴了几下。 慕绾绾，你真得好怂啊！ “眼下的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慕、绾、绾……” 随着这声清冽的嗓音，慕绾绾感觉空气瞬间凝结成了冰。 只听“咔嚓”一声，自己的心仿若掉在了地上，碎了。 》〉》〉》 晴空蔚蓝，白云如絮。 还真是令人心情舒畅呀！ 自前几天的大雪后，最近的天气还蛮不错的…… 与七中教学楼相隔百米开外的一栋摩天大楼，是本市最高的地标建筑“时代金融大厦”，足足有75层，从顶楼朝南俯瞰下去，整个七中尽收眼底。 一个扎着双髻的白衣少女坐在大厦的顶楼沿边上，随着垂在楼体之外的双腿前后惬意地摆动，轻纱质地的白色衣裙随风飘舞，宛若临风欲飞的仙子。 她揽起被风吹得十分鼓胀的宽大袖口，用一只手横搭在额前，眯眼仔细了望着远处七中教学楼的楼顶。 “哎呀呀，他们两个都进去了，完了完了，看不到了……” 好吧，这下吃不到慕绾绾的瓜喽！ 本来兴趣盎然的弥纱瞬间觉得这楼下的风光索然无味，不自觉地小脸一垮、咂巴了下嘴，她低头瞥了一眼投在自己衣裙上的阴影，不禁唇角一勾、梨涡浅现。 不多不少，刚刚好。 整个身体被头顶那把黑底白面的伞遮挡得严严实实，丝毫感受不到阳气的侵蚀，甚至有点清爽的感觉。 终于，可以不用挑时间出门游荡了！ 她开心地展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白色的广袖犹如蝶翼蹁跹轻舞。 “嗯，这就是自由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弥纱说完并没有人回应，只是头顶的伞像有自动感应一般略微变大了一些，并没有因为弥纱的大幅度动作而漏遮丝毫。 这家伙还真是无趣！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七中教学楼楼顶的那间仓库。 虽然已经知道北太帝君对慕绾绾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但还是忍不住想多来看看她。 只是没想到一个几乎丧失了全部法力，看起来跟凡人无异的冥界帝君，他身上的气场还是那么强，但凡稍微靠得近些，自己就会有被打散身形的危险！ 没办法，只能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看了。 起初是有些担心慕绾绾，结果几天下来却变成了大型吃瓜现场，看来在高考之前自己也不会太无聊了。 高考…… 这也是自己约定的最后期限。 还是，好舍不得…… 唉，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路。 终究自己还是要跟绾绾告别的，哪怕再如何舍不得！ “这里的风好烈啊，可我已经不会迎风流泪了……” 弥纱一脸忧伤，伸手捋了一下被风吹到脸上的白色纱质发带，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抬头流云变幻、阳光明媚，低头车水马龙、凡尘浮华，明明那么熟悉的世界，却不再与自己有所关联。 她的神色肃然、寞落。 “尘缘已了，何必执着？” 许久，弥纱身后传来一声幽幽冷清、略显阴柔的声音—— 第85章 在下谢必安 啧，还真是仗着自己声音好听，就一遍又一遍地来挑战本姑娘的忍耐底线吗？ “尘缘已了，何必执着……早点随我回冥界吧！” 切，又是这句！ “哎呀呀，耳朵要起茧子啦～～～大哥！您撑伞累不累呀，要不陪我坐一会儿呗！” 原本神情有些寞落、刚抒发完感怀的弥纱，听到身后这熟悉的声音后神情一松，转头的一瞬间便换上了一张明媚雀跃的笑脸。 她双手往楼沿边的护栏上一扶，微微侧头回看自己身后静静撑着伞的白袍男子。 “……喂，谢必安！你这个样子，我跟你讲话很不舒服哎……” 因为两人离得比较近，弥纱拧着脖子费力地又扬了扬下巴，表示自己真的很难受。 自己确实喜欢高个儿的好看男生，可这家伙也实在是太高了吧！ 不说话的时候往那儿一杵，就像根电线杆似的，何况他永远都是飘着的，更是高上加高，目测大概比姚明还高吧，自己将近170的身高就算飘着，在他身边也完全成了一个矮冬瓜。 这一切，都怪他那顶巨夸张的高帽！ 什么“一见生财”，完全是“一见生气”！ 弥纱看了一眼那顶大约有四五十公分高的白帽，心中暗暗发了一句牢骚，脸上却有些藏不住的开心。 美人儿在前，如此赏心悦目，心情自然舒畅呀！ 何况，还是个如此听话的美人儿！ “来么来么，坐这儿嘛……” 弥纱咬着嘴唇，露出一副可怜楚楚的娇俏模样，看出白无常有些迟疑，便又眨巴了几下眼睛、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好！\\\" 弥纱还没来得及再次招呼，她身旁就瞬间多了一个白色身影，而她头顶的那把伞依旧被撑得纹丝未动，整个身体被笼在了那片非常具有安全感的阴影之中。 “谢必安，你知道你长得很好看吗？” 弥纱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怎么看都看不够的白无常，由衷地问了一句。 “知道，你说过。” 白无常艳红的唇轻轻咧了一下，懒懒地回应道。 “你的好看只能我一个人看哦！” 弥纱突然像个小流氓调戏黄花大闺女一般，伸出手勾起了白无常的下巴再次浅笑道。 “知道，你说过。” 白无常狭长的三白眼轻眯了一下，同样的一句话，这次的语气又多了些宠溺。 只要是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无论过去、眼下，还是往后。 永远都会记得…… 只要你开心就好！ “真乖，嘿嘿！” 虽然这个跟屁虫有时挺烦人的，总喜欢说些自己不爱听的话，但自己说什么他听什么，就冲这一点—— 能处、绝对能处！ 争取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小男朋友也不错，这样去冥界也就不孤单了！ 想来作为鬼差的他，脾气算是很好的啦…… 弥纱脑中突然就蹦出了城隍庙牌匾上的那四个大字：“有求必应”。 这不就是形容谢必安的嘛，太贴切不过了！ 说起这个谢必安啊，还真算是自己大不幸中捡到的一个大幸运—— 当时自己出了车祸，魂灵才飘飘荡荡离了身体，就被马路边上飘着的他逮了个正着。 一看他抽出勾魂签，就猜他应该是鬼差来锁自己魂的，可实在怕绾绾那边出事，便心一横、死皮赖脸地央求他宽限自己一会儿。 哪怕能去见上绾绾一面也行啊！ 没想到他还就真得一口答应了，并且爽快地说多待一段时日也没关系，不着急跟他回冥界。 天呐，当他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自己对他的好感直接就爆棚了！ 只能说，与他初次见面的第一印象简直不要太好…… 尤其是当自己告诉他绾绾有危险时，他就二话不说拖着那个一路狂追自己的坏人魂魄去救绾绾了。 单凭这股子豪爽的英雄气概，一下就让自己看顺眼了！ 就算后来相处久了觉得他有些唠叨，但……自己还是可以忍受的！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自己和绾绾的恩人呢……而且又这么好看！ 自己在人间溜达的这段时间里，这家伙还帮自己挡了好几次异界魔使的偷袭，搞得自己现在对他依赖感很重，就连一些藏在心底的话都只乐意对他一个人讲。 谁让他是自己离世后认识的第一个同类呢？ 也许，是自己一个人游荡得太孤单，也可能是太吃他的颜，反正自己好像一下就喜欢上了他！ 嗨，喜欢那就努力一下呗，恩人变老公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大家都一样，不怕谁吓谁！ “安安呀，就算我再留恋人间、再放不下人间的亲人朋友、再无法割舍人间的记忆，可这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你说对吧！” 弥纱盯着自己荡来荡去的裙摆喃喃低语，白无常听到弥纱喊他的称呼时神情微微一怔，而后只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轻轻颔首。 其实自打游荡于人鬼两界的边缘地带，才发现这个新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无拘无束，反倒处处受限。 虽说安安他身为冥界的十大阴帅之一，有他在身边自己根本不用担心被其他鬼差勾去冥界，但安安也再三警告过自己，他不在的时候一定要避开那些来自异界的魔使，若是被他们吞噬了魂灵或逮到异界，就连他也救不了自己。 因为他说冥界虽为鬼域，但仍属天界管辖，无论九重天上的仙家尊神还是冥界的鬼神，皆不可踏入异界半步，否则以入魔视之、神位永弃。 好吧，在他的“悉心关照”下，好像“不能”、“不可以”之类的事，反倒更是多了许多！ 唉，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矩，所有妄图破坏规矩的异类，几乎无一例外都会被绳之以法。 现在的自己，应该也算是个“异类”吧！ 明明知道自己的归宿，却总是拒绝上路，哪怕是亲眼所见与自己相同的“异类”被异界的魔使偷袭，撕碎身形、吞噬了魂灵，也还是迟迟下不了决心彻底与自己的过去说永别。 那一次，若没有安安他的及时出手相救，自己也应该早就断了轮回之路吧！ 弥纱一想到那个偷袭自己的魔族红发男人，不由地浑身一哆嗦。 安安说，他个异界的什么魔君。 不是吧，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孤魂野鬼，至于劳驾魔君出手嘛，感觉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跟安安混久了，才知道人间的各种祸乱差不多都是跟二族争夺人间资源有关！ 他说现在的人间戾气不绝、欲壑难填，魔族的势力因此越来越壮大，就连灵霄殿那边也颇感头疼。 若凡人的善意日趋衰减、恶念不断增加，那势必神将不神、人将不人，天道必难长存！ 他还真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什么天不天道的，自己只关心为什么明明喜欢他，却又不愿跟他去冥界的这件事！ 自己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心愿未了。 未了的心愿也算是死后的一种执念吧，所以自己才会如此留恋人间、久久不愿离去…… “安安啊，你说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弥纱困惑的语气像是自问，又好似在问身边的白无常。 说着她收回了有些迷茫的眼神，望向那双笑意盈盈的丹凤眼。 白无常狭长的眼尾高高吊起，银色的幽瞳比常人小一些，显得眼白比较多。 记得出事的那一夜，当自己对上这双透着诡异却别样诱人的三白眼时，瞬间就觉得心底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轰然崩裂，那种撕裂感竟让自己再次有了恢复心跳的错觉。 明明他那眼中只有七分冷漠、三分戏谑。 “其实，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冥界，就能知晓……” “不要！” 脱口而出的话，已经不止一次。 弥纱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每次都会不假思索、拒绝得如此干脆。 其实自己……很喜欢他的！ 但就是会本能地抗拒他提起回冥界的事！ 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真怕把他一点一点推远了…… 从他第一次出现，他就是在帮自己。 相处了这么久，也没发觉他有什么企图，顶多就是一逮到机会就劝说自己早日随他回冥界，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自己实在是听腻了他的劝说，就甩开他去绾绾那儿躲清静，可惜自打他的上司北太帝君赖上了绾绾后，自己就再也没地儿躲了。 掐指一算，认识他都三个月了！ …… “娘……呃小娘子别怕……在下谢必安！” 当时他一袭白衣幽幽飘在半空，咧着鲜红的嘴唇笑着对瑟瑟发抖的自己自报家门时，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鬼差这玩意儿存在！ 只是这个白无常并没有传说中吊着长长的血红舌头，非但不骇人反倒俊美无比。 配上苍白如纸的面色，他竟有些古装片里娇弱病公子的感觉，柳叶似的眉毛上有两个对称的红色小圆点，随着他的眉头一动一动，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老天爷啊，这么好看的白无常，根本不用索命，魂就没了吧！ 造孽啊，这要是自家男朋友，非得操碎心不可！ 觊觎他美色的妹子一定不在少数！ 才从身体离魂的自己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就被凭空冒出来、飘在半空的白无常先是唬得一愣。 结果也不知道脑子哪里不对，飘在半空的自己就傻愣愣地对着那张迷死人的俏脸暗自感叹，完全忘记了前一秒还被用手死死扣住自己脚踝的坏人祥子吓得连哭带叫。 拥堵的十字路口、围观的人群，闪烁的警灯、撕心裂肺的剧痛，好像在这个俊美的白袍鬼差出现时，一切都跟自己没了关系！ 只见他宽大的白色袖口轻轻一抖，一条明晃晃的铁链就径直锁住了冒犯自己的坏人脖子。 一眨眼的功夫，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枚银色的令签在祥子的天灵盖上“啪”地一拍，本来那张面目狰狞的脸瞬间变成痴傻无神状，只是安静地飘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娘子，已然无事了。”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己好久才缓过神来。 “你、你叫谢必安？谢谢你……救了我。” 那一刻，自己第一次变成了被保护的人，这是生而为人时，自己从未有过的感受。 …… “安安啊，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而且还很努力地想了许久……我死都放不下的执念，一定是——” 弥纱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看到白无常的眼光瞬间一亮，接着郑重其事地吐出了四个字。 “运、气、太、差！” 白无常听到这句话，眼中的期待瞬间隐去，只是无奈地失声笑了起来。 “哦，你觉得是运气……此话怎讲？” “……嗯，我分析来分析去，我还是觉得自己就是因为运气太差，所以才丢了性命！你想，我都已经顺利打了110、报了案，甚至已经踩着绿灯的倒计时跑到了人行道，只差一点点就能利用下个红灯把那个坏蛋隔在马路对面、顺利逃脱……可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自己被裙子绊住摔了一跤，愣是被那个祥子追了上来……好嘛，我才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被他扑过来一把扯住脚踝，结果两人就直接被疾驰而过的货车撞到原地起飞！” 小傻蛋儿，哪里是你时运不济，只是你的命数本该如此。 \\\"哦……听你这么一说，感觉确实是运气差了些！\\\" 白无常习惯性地用手摸了下弥纱的头，果不其然又被弥纱嫌弃地躲开了。 “啊～～～不甘心啊！” 当自己呼出最后一口气，再无痛觉的魂灵瞬间出窍，飘在自己渐渐冷却的身体旁透过满目的猩红，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那一刻才懂得了什么叫天人永别、阴阳两隔。 与其说生的恐惧会随着死亡而终结，那死亡后又是新一轮面对未知的畏惧和无助。 那……又是一种没顶的绝望。 还好遇见了你。 诶这家伙可是索命勾魂的白无常啊，难道—— “谢必安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勾魂勾错人了，本来只是祥子一个人，结果因为你的失职把我也捎带上了……不然，你为啥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愧于我啊？！” 感激之情刚涌上心头，弥纱却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便很自然地伸手捧住了白无常的脸一通乱揉。 “……啊，才不是我失职……” 什么你是捎带的，明明那个祥子才是本七爷顺手勾的，平日里男人的魂都是老八的活！ 白无常非但没有丝毫抗拒和愠怒，反而任由眼前的弥纱拿捏揉搓，眼底竟是难得一见的怜爱之色。 娘子，对不起！ “你是因为……唉，撑好伞原地等我……听话！” 白无常才要吐露心迹，突然他神色一凛，将手中的阴阳伞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弥纱手中，并让她牢牢握紧。 \\\"诶你什么意思啊？\\\" 弥纱冲着身形瞬间化作一道白光的白无常大喊了一声。 结果，再也无人回应。 只见那道璨如流星的白光向不远处的七中教学楼方向，直冲而去—— 第86章 废柴神仙就是你吧 有时候，不知全貌也算是一种仁慈吧！ 在公交车上时江奕宸告诉自己的那点真相就不多不少，刚刚好！ 起码听了后不会让人感到太多不适，而现在知道了前前后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倒是实打实触动了本姑娘的逆鳞！ 哼，还真是铁打的“慕绾绾”，流水的“江奕宸”啊！ 先是一个勾陈大帝版的“江奕宸”，后来又是一个北太帝君版的“江奕宸”，只是无论哪个版本，反正自己都是神仙历劫始终绕不开的“工具人”。 这得是捅了神仙窝了吧！ 自己前世究竟是造了多大的孽，才修来这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啊！ 慕绾绾越听脸色越差，仓库里的气压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怎么自己将实情和盘托出，这女人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能助神仙历劫可不是一般凡人能修得的大机缘啊！ 算了，还是先别跟她提自己法力受限的事了，若是她知晓自己在白天跟凡人无异，说不定又会以为自己在诓骗于她！ \\\"本座话已至此，不求旁的，只是希望你能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大机缘，助本座早日历劫成功、飞升归位……\\\" 本座可不怕什么情劫难堪，冥界的事本座一样都不会耽误！ 老头儿，不信咱们走着瞧好了…… 江奕宸满怀信心地望向慕绾绾，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完成了这个半路接盘的历劫，成功站在虚危山的黑色城池上主持血池天罚的样子了。 “……哈，原来是这样啊！” 这家伙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难道他以为自己真会稀罕这个所谓的\\\"大机缘\\\"不成？ 真是……可笑！ 慕绾绾低头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嘴角泛起一丝丝苦笑。 神仙历劫，干嘛非要让凡人遭殃？ 你们出的错，为什么要让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来买单？ 慕绾绾啊慕绾绾，你还真是“幸运”，长这么大难得对一个男生动心，结果人家却是来凡间历劫的神仙。 勾陈大帝版的\\\"江奕宸\\\"是，结果如今北太帝君版的\\\"江奕宸\\\"也是！ 在不同的时间喜欢上同一个\\\"江奕宸\\\"，应该就是自己这个\\\"工具人\\\"最大的错吧！ 凡人的死亡，是一种逝去、一种悲伤。 而偏偏神仙下凡历劫的成功，则是用肉身的死亡代表着飞升归位。 工具人也是人，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这不公平！ 就如自己之前因“江奕宸”而起的一切情绪和记忆，可忆不可追。 本以为随着他的死亡，所有的过往都会成为自己心底最珍贵的东西，陪伴余生。 每每想起，都是鲜活而美好，温暖且有力。 可现在倒好，一旦从这家伙口中说出了神仙历劫的真相，再看自己那些曾经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情感，还有那深藏于回忆之中的万般刻骨铭心，竟只是人家神仙历劫中根本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自己……就是个笑话，真是好讽刺！ “行吧，不用多说了，我已经了解了！那……你什么时候死啊？” 慕绾绾喉间一阵发涩，心火腾腾上蹿，她本想问江奕宸什么时候归位，可话刚到嘴边，就硬生生换成了一个相当刺耳的字眼。 在人世间，凡人对“死”这个字还是忌讳莫深。 不过，对于掌管冥界、早已看惯人世生死轮回的江奕宸来说，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妥。 在凡间的这段时日，自己神通法力几乎丧失殆尽，整日还要应付难以下咽的五谷杂粮，更要提防不知何时就会落到自己身上的七情六欲…… 感觉这样的历劫，简直糟透了！ 还是早“死”早解脱得好！ “具体不知何时方能归位，可能等你爱上本座，本座应该差不多就能……” “就能跳脱凡尘、重回九天，继续做你的北太帝君了，对吧！” 江奕宸还没说完，就被慕绾绾冷言冷语地怼了一句。 哈，爱上你！ 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家伙！ 他这句话一出，瞬间就把之前自己对他的所有好感都败光了！ 慕绾绾眼底一闪而过的讥笑，并没能逃过江奕宸的眼睛。 这女人被选作本座历劫的“天选之人”，不应该是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嘛，可怎么感觉她情绪不太对呢！ 此等大机缘可是七世福报才修得的仙缘，助神仙完成凡间历劫，其族人血亲也可享有三世庇佑…… “好我的大尊神啊，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沉默许久的慕绾绾，突然仰起脸、挺直了身子，她认真地盯着眼前的江奕宸。 爱？ 什么是爱！ 一丝疑惑，染上了江奕宸的那双如漆的寒眸。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彼色来授，我魂往与。 这便是爱最直接的表述了吧！ 想来本座可是九重天上、乃至三界之内罕有的无俦神姿，这女人只是区区凡人，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若以色授魂、倾慕生爱，她定是逃不脱的。 何况还有晓通人事的白无常在一旁支招，他提到的“急之所急、顾其所顾”，本座也做得相当用心，所谓的情爱之事应该就能水到渠成！ 好歹他也是有无常婆的人，应该错不了。 “呵……我猜，您这位高高在上的神仙……不会懂得我们凡人的爱！” 失去耐心的慕绾绾一把推开江奕宸，有些失望地走到一处高高摞成三层的课桌旁，转身用手赌气地拽了拽夹在中间的课桌。 “本座认为……只要用心相待，自会萌生情爱的。” 一声语气笃定的清冽嗓音在身后响起，惹得慕绾绾再次回头。 原本已经被慕绾绾刻意拉开一段距离的江奕宸，又迈开步子向慕绾绾靠近了一些。 “那爱了以后呢？” 慕绾绾轻嗤一声，身子往后靠了靠。 爱上你……那就意味着你在凡间的历劫完成，可以飞升归位了。 所以，我不想爱上你！ \\\"……\\\" 江奕宸敏锐地察觉到慕绾绾身上蓦然腾起一股悲伤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白无常曾说女人心、海底针，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这才一会儿的工夫，这女人的心思早已百转千回，完全令自己摸不着头脑！ 若是能与她下个元灵血契就好了，就不用猜来猜去的，真是麻烦！ 元灵血契，怎么感觉…… 一丝模糊的记忆划过江奕宸的灵台，快到转瞬即逝、无法捕捉。 “我们凡人的爱，可不光是一时的萌生情爱，还要一世的恩爱白首呢！\\\" 慕绾绾又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紧紧抓住的桌子腿，好似想宣泄一下心中的愤懑。 \\\"凡人活到头也就几十年光景，我可不想随随便便爱上一个人，然后孤孤单单一辈子！” 注定没有结果，就不应该开始！ 高考决定命运，至于爱情……得了吧，还没成年的姑娘家家有什么好着急的！ 神仙了不起啊，你再帅再有能耐，那也只是你自己的资本，说消失就消失的非人类……根本靠不住！ 我的人生，我得自己说了算！ “几十年而已，作为本座的妻子，本座自会在冥界等你，到时候……” 有些愣神的江奕宸，顺嘴就接了一句。 无论留在本座身边，还是继续往生轮回，只要你喜欢！ 本座等得起…… \\\"而已？！\\\" 江奕宸的话再次被突然靠近的慕绾绾打断。 这女人…… 只见慕绾绾将耳朵贴在了江奕宸的左胸口，令不知其意的江奕宸全身有些紧绷。 “果然没心……又冷又硬！” 片刻后，慕绾绾起身、冷冷丢出了八个字。 “本座……” 慕绾绾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不好意思，这位神仙大大……我还未成年，做不了你老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是神仙嘛，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 她转身看了一眼高高摞起的课桌，便双手用力一扯，整个仓库里刹那间响起了巨大的倒塌轰响声。 \\\"小心！\\\" 就在课桌即将砸在慕绾绾身上时，江奕宸一把抱住没有丝毫躲避的慕绾绾、用手护在她的脑后。 巨大的倾覆之力，将两人同时推倒在了地上。 一声闷哼，倒塌的课桌重重砸在江奕宸的背上，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折断了。 “你这个神仙好废柴啊，下凡没法力还逞什么英雄……” 慕绾绾被冰冷的气息紧紧包围着，耳边充斥着自己的怦怦心跳声。 他这么拼命，该不会是怕自己出了意外影响他的历劫成功吧！ “呃……” 江奕宸艰难地吐了口气。 不好，感觉是莲藕化身受损了！ 整个人使不上力气，此时正值清晨阳气正盛，本体也不可强行脱离，还是等待他人救助吧。 “……你真没有法力？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啊！” 慕绾绾终于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冥界帝君江奕宸，面对目前两人的处境，竟然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她对这个结果还真是……相当意外。 “白天……本座、本座就跟凡人相差无几。” 江奕宸无暇与慕绾绾理论，只是低声解释了一句便将慕绾绾小心护在身下。 唉，自己白天没法力的事终究没能瞒得住她…… 他尝试着想顶开压在背上的课桌，可摞起的课桌倒塌时产生了多米诺效应，好几张课桌相互交错、死死叠压在了一起。 “哎唷唷～我的帝君大人哟！”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一支离弦的利箭穿墙而入，悬停在尘土飞扬的仓库半空。 慕绾绾听到这声阴恻恻的喊声，头皮噌得一下麻了，感觉自己在哪里有听到过—— 对，是在纱纱出事的那个夜里听到过！ 脑海中的记忆纷乱闪回，她连忙从江奕宸的怀里探出头，果然在倒塌的课桌间隙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飘荡在半空的白色身影，身材单薄如纸、头戴尖顶白色高帽的白无常。 当那张惨白的脸、咧着鲜红的嘴，吊着长舌笑眯眯地凑近时，慕绾绾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快速把脸又埋进了江奕宸的怀里。 大白天见鬼，比晚上更吓人啊！ “……是、是我错了，江……啊不，帝君大人，能不能、能不能让白无常飘远点啊……” 江奕宸的身下传出带着颤音的哀求声。 “咦～你这小娘子还记得本七爷呀……” 看来这慕绾绾的记忆应该是恢复了，看来帝君大人跟她又…… 白无常无端端地再次想起那个月夜自家帝君大人的狼狈，便捂着嘴笑着瞥了一眼江奕宸和慕绾绾二人。 “咳咳……什么小娘子！她是本座的妻子！” 江奕宸一记冰冷的眼刀甩过来。 \\\"啊？帝君大人您的……妻子？那不就是小娘娘了……\\\" 白无常收住上翘的嘴角，神情明显一愣。 这怎么跟那个想不起来的小娘娘有些重合了？ 是巧合吗？ 不过聪明如他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很快向后一退、飘在半空。 还是先把帝君大人救出来再说！ 白无常挥了下宽大的衣袖，原本压在江奕宸身上的课桌瞬间一一悬起，重新摞回了原位。 看到这一幕的慕绾绾，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哇，好厉害啊！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吧！” 刚直起身子的江奕宸，发现对着白无常两眼放光的慕绾绾不由得冷哼一声。 区区雕虫小技，真是没见过世面。 “帝君大人，您这……属下帮您处理一下吧。” 白无常这么一说，慕绾绾这才注意到江奕宸后背的脊椎中段有个奇怪的断裂角度。 “……天哪，痛不痛？” 慕绾绾顿时愧疚万分，她冲到江奕宸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地轻声问道。 自己貌似玩大了！ 幸亏江奕宸这家伙不是人，这要是普通人被砸断了脊椎，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慕绾绾，你刚才恐怕是魔鬼吧！ “无妨……刚动静不小，若是引来其他人就麻烦了……” 江奕宸帮慕绾绾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接着说：“有白无常在，没事的……别哭！你去守住门，本座没出来前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嗯，知道了……\\\" 慕绾绾眼中噙着泪花点了点头。 \\\"拜托您了，白、白七爷！” 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背后顿生寒意，她冲着白无常鞠了一躬，乖乖听话转身跑了出去。 门外的阳光比之前更明媚了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操场上传来学生们的阵阵喧闹声，慕绾绾轻轻虚掩上仓库的铁质防盗门，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实验楼最高处的大钟表—— 万幸、万幸！ 这会儿早操刚下，看来刚才的动静应该没太多人听到，早操时间各班最多也就留一两个值日生在教室。 现在还有半个小时的早餐时间可以缓冲，这样也不会耽误第一节课了。 但愿，他没事！ 她一脸忧色地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仓库，没有丝毫动静。 “绾绾！绾绾～～～” 突然，楼梯口处幽幽传来一个分外熟悉的呼唤声，令本就惶惶不安的慕绾绾心中咯噔一下，瞬间脸色大变。 完了完了，她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 第87章 我是他的女朋友 这里是唯一上顶楼的楼梯口，只要自己守住这里，他们在里面就安全了。 \\\"绾绾！绾绾～～～\\\" 突然，楼梯口处幽幽传来一个分外熟悉的呼唤声，令本来就惶惶不安的慕绾绾心中又是咯噔一下，瞬间脸色大变。 完了完了，这小妮子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 慕绾绾快速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确认无误后连忙拔腿朝楼梯口狂奔而去。 哎呀，一着急忘了看仓库里有没有装学校安保系统的摄像头！ 不过才跑了几步，她就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若是被学校发现刚才仓库里课桌乱飞的灵异事件，自己就算长一百张嘴，也难说得清了！ 但若是说出怪力乱神的真相，自己大概率会被当成因高考压力过大而神经失常的病人，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吧！ 慕绾绾突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她刚想折回去提醒江奕宸他们，结果又一想到弥纱那个令人不省心的家伙，还是跺了跺脚冲到了楼梯口。 “哎呀，果然是你啊……你最近这几天跑到哪儿去了？” 慕绾绾才踏进楼梯口，就看到一身白色衣裙的弥纱贴着墙飘在楼梯的拐角旮旯里，手中还撑着一把黑底白面的油纸伞。 伞很大，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你现在白天也敢出来晃荡，还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慕绾绾无奈地摇摇头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着话又留意了下仓库那边的动静。 “人家不是担心你么……” 弥纱一见慕绾绾，就想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地扑过来，结果刚一动弹就感受到附近强烈气场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她的身形就有些飘忽、消散。 看来这阴阳伞也就只能护自己到这个距离了！ 若不是安安不放心，额外又加了一道结界，自己应该都无法靠这么近。 那家伙，还是挺紧张自己的嘛！ 弥纱一想到白无常眉上那两个可爱的小红点，不由得心中有些美滋滋的。 “哎呀我挺好的，不过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这儿有个大鬼差，要是被他逮住，你就有大麻烦了！” 纱纱果然受不了江奕宸的气场！ 这从侧面也再次证明了他的身份—— 掌管凡人生死轮回的冥界之主北太帝君。 他，应该没有撒谎…… 慕绾绾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弥纱的身前，想帮弥纱阻隔一下从仓库那边散发出的江奕宸气场。 “什么大鬼差呀，我……” 弥纱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见慕绾绾用手冲着自己扇个不停，有种要赶人走的架势。 “是那个专门负责勾魂的白无常啊，吊着个血红舌头吓死个人……你赶紧走，小心他把你勾去阴间，你就回不来了！” 慕绾绾一边用手扇、一边嘴里还紧张地说道。 白无常谢必安？ 吊着个血红舌头？ 不是啊，他的样貌不比那个北太帝君差，怎么会吓死个人呢？ “他呀～没事没事，我就是跟他来的！” 听慕绾绾把谢必安形容得如此恐怖，弥纱倒更是萌生了想去仓库看看白无常的想法，可惜他那个上司北太帝君气场太强，自个儿完全撑不住哇！ “啊，你是跟他来的？他可是勾魂的鬼差啊！\\\" 慕绾绾霍然停下了扇动的手，嘴巴张成了“o”型。 \\\"……纱纱，他不会就是你之前跟我讲过的那个老纠缠你的死鬼吧……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赶紧速速给我招来！” 突然回过神的慕绾绾，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弥纱的脸，生怕错过弥纱的任何表情变化。 这可是好大、好大一个瓜啊！ 纱纱究竟还对自己隐瞒了多少离奇的事情…… “嗯……他就是那个挺烦人的死鬼……嘿嘿！哎呀我们也没什么情况啦……就是我最近不是没地方待嘛，他就把我安顿在鼓楼区的城隍庙了，那里的城隍爷还挺照顾我的……” 什么？ 城隍爷？ 又一个神仙！ 慕绾绾再一次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纱纱，我感觉我错过了一个亿的真相……\\\" 从一个无神论者到有神论者，果真就只差了一个弥大仙女。 自从她出事的那个夜晚后，感觉这个世界的物种多样性再一次被印证了！ 这以后，自己不会要把中国神话故事、民间传说里的神仙鬼怪都见一遍吧！ 话说回来，纱纱和白无常…… 一个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一个专门勾魂的鬼差白无常。 一个猎物，一个猎人。 他们两个怎么就搭在一起了？！ “呀呀呀……绾绾，没那么夸张啦！这个嘛……事情比较复杂，说来话长……总之，在你参加高考前，安安他不会带我回冥界的，嗯……你就好好准备考试吧，我会陪着你的！” 弥纱转了下手中的伞柄，她沉声继续说道。 安安？ 纱纱竟然把白无常叫安安，这……怎么听着好亲密啊！ 好像民间传说里白无常的本名就叫谢必安，那个黑无常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 范无救！ 白无常貌似有无常婆，纱纱跟白无常走这么近，不太好吧！ “既然说来话长，那就找个时间专门给我说说呗，明天周六休息，我刚好要回趟艺校还演出服，要不咱们好好聊一聊……对了，你知道白无常他有……” 慕绾绾刚想提醒弥纱白无常有无常婆的事，结果仓库那边毫无征兆地冲出一圈无形的冲击波，她下意识张开双臂护住了弥纱。 “晓得啦，明天我在艺校等你！” 虽说弥纱第一时间用手中的阴阳伞抵挡了一下，但她的身形还是被这波震荡冲得七零八落。 \\\"扛不住了，我先撤啦！\\\" 她匆匆再次凝化勉强维持住了身形，伸出手虚虚摸了一下慕绾绾的脸颊便消失了。 “诶纱纱……” 楼梯口内转眼间就只剩下了慕绾绾一人，她缓缓放下双臂，神情有些寞落。 才匆匆见了一面，这就走了！ 慕绾绾叹了口气、刚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飘在半空的白色身影。 “啊！是白、白七爷啊，你怎么出来了！他……怎么样了？\\\" 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白无常了，但慕绾绾还是被突然从身后冒出的白无常吓了个够呛，她下意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上了刚才弥纱紧挨着的墙壁，整个人才觉得安全了一些。 都是从冥界来的，相貌怎么差别这么大啊！ 要么好看的不得了，要么就是吓人的不得了…… 慕绾绾盯着白无常吐着血舌的惨白笑脸，实在是怕得厉害，更是不敢直视白无常那双笑眯眯的三白眼。 好像印象中自己对江奕宸的态度还是蛮恶劣的！ 甚至明知他有求于自己，还会时不时使一下小性子。 算起来，江奕宸还是这个白无常的上司呢，自己那么对江奕宸是不是有些狗胆包天呢？ 嗨，还不是因为……他更像个普通人！ 不不不，长成他那样的怎么能说是普通人呢！ 他在普通人里，可真是太耀眼了！ “帝君大人他基本上无碍了……不过，帝君大人他初到凡间不久，小娘娘你可要多带带他唷～～～” 既然你是帝君大人认定的妻子，那本七爷也就顺水推舟尊你一声\\\"小娘娘\\\"了！ 还指望你早点帮帝君大人归位呢，冥天子殿上总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本七爷都没空陪无常婆了！ 白无常双手揣在宽大的衣袖中，咧着鲜红的嘴突然俯身冲着慕绾绾低语道。 开什么玩笑！ 人家是神仙哎，我怎么可能带得动？ 慕绾绾干笑了几声，只见白无常突然往旁边轻飘飘地一闪。 楼梯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好了两套桌椅，而身材修长的江奕宸就双手插兜站在那里，他眼神清澈、唇角微勾，定定望着慕绾绾。 呃，这家伙干嘛突然对我笑，笑得人心里毛毛的！ 自己可是让他受伤的罪魁祸首，难不成这个帝君大人还有受虐倾向？ “那、那个，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摄像头……” 慕绾绾匆匆抬头、查找起监控摄像头。 “白无常方才已经处理好了，你去后勤部做个登记，顺便喊老师上来锁门吧，别一会儿耽误了上课。” “哦。” 江奕宸淡淡说道，有些好笑地看着慕绾绾匆匆点点头应了一声，便丢盔卸甲似的一路逃下楼去。 “帝君大人，一入红尘即生因果，您此番历劫早已不是勾陈大帝他老人家的劫数了，司命那里属下也探不出您的凡间命数……” 白无常见慕绾绾远去，他才转头敛去笑容，有些担心地提醒江奕宸道。 藕丝化血絮，不知对帝君而言是福是祸，这才到凡间三个月而已。 “本座自知分寸，无妨。” 探查不出命数？ 莫非自己现在经历的劫数已非勾陈大帝的历劫入世话本？ 那现在自己跟慕绾绾这又算什么，自己可是按勾陈大帝当初的话本子，将她认定为江奕宸的“妻子”，还告诉了慕绾绾。 这…… 江奕宸的声音突然就冷了下来，他有些烦躁地挥挥右手示意白无常退下。 “你也该速速了了私事、安心在殿上办差，免得贻误公务！”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回冥天子殿！” 白无常连忙躬身应答道。 帝君大人，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不想让自己家婆子早些归家哟，可…… 哎，老八啊老八，你也不替我分分忧！ 一边要哄老婆，一边还要替帝君大人代管冥天子殿的事务，我真是太难了！ 七爷我就是个天生劳苦命唷～～～ 白无常瞬间垮掉了笑脸，神色哀怨地向江奕宸施礼告退，渐渐隐去了身形。 》〉》〉》 刚错过一趟，又得等五分钟。 难得周六休息，一身元气少女打扮的慕绾绾抬头看了一眼地铁到站的提示屏，有些郁闷地咬了下嘴唇。 她刚准备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起来，就听到身后的两个女生正在窃窃私语，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快看快看，这个男生背影不错啊。” “我也发现了，嘿嘿嘿～你等着……” 话音刚落，慕绾绾就感觉脑后生风，一个女生拿着手机故意跨过候车区的黄线，拍摄地铁的运行站点图示，随后她转身拿着手机从慕绾绾身边走过，又回到了原位。 慕绾绾抿着嘴、歪头瞥了一眼身旁这位非要跟着自己一起来的江奕宸。 只见江奕宸的眉头轻蹙一下，下颌线不由地紧了紧。 哼，难得看到你吃瘪的模样，帝君大人！ “哇，好帅啊！” “我说的没错吧，就我这看人的眼光包准没错……” “你去问他要个微信啊！” 身后那两个女生不禁兴奋地雀跃起来，小动作也随之变得愈发明目张胆。 终于，在相机的“咔嚓”声中慕绾绾忍不住转过头，她看着这两个完全不认识的女生，而其中一个女生手中的手机正对着江奕宸的侧脸方向。 “麻烦把手机里刚拍的东西删掉！” 那个女生讪讪收了手机压下锁屏键，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慕绾绾。 “删掉！” 慕绾绾又强调了一遍，提高的音调引起了旁边等车人的侧目。 “凭什么啊？” 另一个女生突然凑上来开腔了。 凭、凭什么？ 凭只是刚才直觉江奕宸不喜欢被人拍，凭只是因为自己的胡闹让他受了伤，可这些真的是“凭什么”的理由吗？ 慕绾绾视线落在江奕宸打着吊脖绷带的左臂上，想起前一天早上在教学楼顶楼自己闯的祸，她心中又生出无比的愧疚。 “我……我是他的女朋友，你说我凭什么！” 说着，慕绾绾就伸手一把揽住江奕宸的右胳膊，还理直气壮地冲着那两个女生眨了眨眼。 “速度删，否则我要报警了！” 慕绾绾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女生的手机上，却错过了江奕宸原本吃惊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 轻悄悄的，就如蜻蜓点过了水面。 荡起一丝丝涟漪后，便像从未发生一般恢复了平静。 一直盯着那个偷拍江奕宸的女生，从手机中彻底删除了有关江奕宸的视频和照片后，慕绾绾这才放心地松开了江奕宸的胳膊，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样子像极了护食的狗子。 “你承认是我女朋友了？” 微凉的鼻息拂过慕绾绾的耳畔，慕绾绾整个半边脸像过电一般麻了一下。 “你……那只是……” 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可一对上江奕宸那双暗光流转的寒眸，慕绾绾就不争气地红了脸。 “切，反正又不是你老婆！” 她答非所问，慌忙拿起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将自己与这个世界暂时隔绝起来。 耳朵里并没有任何音乐声。 唯有小鹿乱撞般的阵阵心跳。 地铁里的隧道开始有了刺眼的光亮，随即候车区的封闭防护玻璃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慕绾绾的头顶上也播报起了地铁即将到站的语音广播。 叮～ 随着她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起，地铁的车门在警示铃中缓缓打了开来。 “绾绾——” 第88章 慕安羽是我哥 眼看着地铁车厢的门已经缓缓打开，慕绾绾顾不上查看手机新进的微信消息。 她蓄势待发，正准备第一时间冲上地铁占座，结果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 \\\"绾绾！\\\" 咦，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喊我呀！ 她来不及细想，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从下客区涌出的人流。 下车的人里并没有看见什么熟人，莫非是自己幻听了？ 最近，真得是有些神经衰弱…… 唉，都是这个江奕宸闹的！ 慕绾绾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伸长脖子往车厢里瞧去，她习惯性地往进门右手边扫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 有座，太好了！ 去艺校整整十五站路，几乎是从一个终点到另一个终点的距离，感觉穿过了整个一座城。 要是没座、一路站着过去，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自己肯定要疯掉不成！ “快上快上！” 刚等下客区的人走完，慕绾绾盯着车门右边三连座的两个空位，头也不回地冲着已经跟在自己身后的江奕宸喊了一声，便率先一步跨进了车门。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慕绾绾刚要到达目标座位时，突然斜旁冲出一个高大的黑影，竟快她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她看准的空座上。 我去！ 这个猝不及防的座位抢夺战，瞬间立判高下。 哎，今天运气不好，碰到抢座高手了…… 慕绾绾扭头瞅了一眼上车后，便很自觉抓着扶手吊环站在自己身旁的江奕宸。 得了，就剩一个空座位了！ 还是让他坐吧，毕竟他胳膊受伤了不方便…… “江奕宸，你坐吧！” 江奕宸那条吊着绷带的左胳膊一晃一晃的，直戳慕绾绾的心窝子。 这家伙……还真够意思，关键时刻竟然有豁出命保护自己的架势！ 是不是应该对他态度好一点儿呢？ 毕竟他这伤，也是因为自己而受的！ “你要是不坐让别人坐吧，我陪你站着就好！” 江奕宸淡淡摇了摇头说道。 小子，你陪我站着？ 你可知道咱们要站多久的路么，啧啧…… 瞎逞什么英雄嘛！ 慕绾绾虽然心中没少腹诽，可唇角还是浅浅勾起了一道弧线。 说话间地铁已经开动，刚才一拥而上的人们基本上都找到了座位，才落座不到两分钟，各个都低头玩起了手机，一时间，这节车厢里站着的就只剩下了他们。 一个空座，两个人。 这就有些尴尬了！ 抛开江奕宸胸前那条大煞风景的绷带不说，他就这么端端杵在车厢里，看起来还真是相当—— \\\"招蜂引蝶！\\\" 慕绾绾瞥了一眼身边只是静静站着就格外显眼的江奕宸，心中突然就冒出了四个字。 “什么？” 江奕宸一时没听清慕绾绾脱口而出的词，他就低头凑近慕绾绾问了一声。 噗哧～ 一声没憋住地笑声从慕绾绾面前的座位上传了出来。 神经啊！ 这有什么好笑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就是抢座成功了，有什么好得瑟的，至于笑得全身都在抖嘛！ 切～ 真没素质，还是个警……等等，这个笑出鹅声的家伙怎么看着好眼熟！ \\\"慕、安、羽！\\\" 慕绾绾盯着自己眼前座位上这个穿着警察作训服的男生慢慢压低了身子，当视线越过那人故意压低的帽檐，看到一双与自己极为神似的明亮黑眸正冲着自己狡黠一笑，她顿时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吼出了三个字。 “哎呀，别生气、别生气，这不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嘛！我的好妹子啊，来来来，你坐、你坐！” 慕安羽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连忙起身把慕绾绾摁在了自己让开的座位上，慕绾绾也毫不客气，顺手把江奕宸也拉着坐在了旁边的空座位上。 哟呵，这才去高中没几天，就有中意的小男朋友了？ “咦，妹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安羽刚蹲在慕绾绾面前准备调侃一番，结果发现被慕绾绾一把扯在座位上的男生竟然是自己的好哥们江奕宸，他大感意外。 \\\"……哟～这咋还挂彩了呢！” 这绷带吊的，看着还挺严重的！ 不会是因为在学校受了伤，就提前回来过寒假了？ 周内在学校摸不着手机，看来自己错过了不少事啊！ “你都两个星期没回家了，消息自然有些不灵光！” 慕绾绾撇了撇嘴，故作轻松地说道。 哥哥每次周末回家前都会给妈妈打电话，看来妈妈并没有跟他提起江奕宸回来的事。 听哥哥说话的口气，他与奕宸哥有关的记忆也已经被北太帝君用那个什么幻幽术给篡改了。 可能这个世上，现在也就只剩下自己一人知道奕宸哥死了吧…… 所有的悲伤就此留在了自己这里，这样也挺好的！ 那时候奕宸哥出事时，哥哥也是伤心难过了好久，现在的一切就算是场梦，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起码，哥哥又见到了他…… “……哎呀，那不是因为前段时间在备训嘛！我也想休假回家呀，这不早上特训一结束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找你来了！” 慕绾绾眼角余光瞄到江奕宸扭头对着自己疑惑地做了个“妹夫”的口型，然后就一脸受用地勾了勾唇角。 喂，你好歹也是个冥界的帝君大人，怎么就如此轻易地被一个称谓就收买了！ \\\"妹夫\\\"就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不添加任何本姑娘的私人感情，那只是哥哥他叫顺嘴罢了。 不作数、不作数！ 再说了，就算是哥哥口中的妹夫，那也是奕宸哥，又不是你，哼！ “哥，你别没事瞎叫好不好，人家又不是没名字！昨天他因为我在学校受了点伤，你别闹他了！” 慕绾绾连忙用手轻拍了一下慕安羽的帽檐，没好气地说道。 本来江奕宸就对自己“爱上他”的事觉得势在必得，慕安羽你又在这瞎凑什么热闹啊！ 这个“江奕宸”可不是原来的奕宸哥，你这不是添乱嘛！ 有些玩笑，现在可是万万开不得啊，某人会当真的…… “哈哈哈，我家绾绾害羞了！” 不知内情的慕安羽只当自家妹子脸皮薄，忍不住又出声调侃了一番。 他咧嘴笑着摘了作训帽露出干练的寸头，整个脸的轮廓跟慕绾绾有七八分像，虽说长着一双桃花眼，但配上两道浓眉和蜜色的皮肤，加上男生独有的硬朗骨相，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气宇轩昂的英武之气。 “没事。” 江奕宸不合时宜地轻咳一声，他眉尾轻挑、回了一句 “妹夫”这个叫法，本座觉得甚好。 这个慕绾绾的哥哥貌似跟江奕宸的关系不错，只是本座如今并没有与他相关的记忆，如何应对？ 总不能像自己同慕绾绾那般唇齿相接，直接从识海里感知慕安羽的记忆吧！ 男女且有授受不亲之说，何况他还是个大男人…… 本座、可下不了那个嘴！ 江奕宸心中想着慕安羽的事，脑海中却突然闪过慕绾绾的唇主动贴上自己的那个月夜，他不由得视线也跟着转移到了慕绾绾的嘴唇。 第一次，自己被她强吻，意外获得了江奕宸本体与她的所有记忆。 第二次，她被自己强吻，是为了让她记起自己而并非只是江奕宸。 无论哪一次，慕绾绾这个唇看起来都是相当娇嫩、软糯…… 美味！ 就是、这女人的牙齿利了些！ “广运门站到了……” 原本坐在江奕宸身边的人一直低头在刷短视频，听到地铁到站的播报恍然一惊猛地站起，绕过蹲着的慕安羽火速冲下了车，慕安羽见状也就顺便坐在了江奕宸身旁，顺手把帽子重新端正地戴在了头上。 “好小子，你这是相思难耐连放寒假都等不了，提早跑回来翻我妹她们学校的墙摔伤了？” 慕安羽瞧了一眼江奕宸吊绷带的胳膊，很自然地把伸手搭在了江奕宸的肩上，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声。 “我是退学回了的，现在跟绾绾同桌，准备重新参加高考。” 慕安羽这个过于亲近的动作，令江奕宸的身子立马一僵，他不露痕迹地略微朝慕绾绾靠了靠。 “啊，不是吧！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先是绾绾，现在又是你！你们是商量好的吧，还真是考试考上瘾了啊！” 原本比较安静的车厢，很突兀地冒出一个拔高的男声。 发现自己瞬间成了大家的关注点，慕安羽赶紧把身体往座椅上靠了靠，他不解地在江奕宸和慕绾绾的脸上扫了个来回。 一个原本可以直接保送北舞，一个是国防大学在校的高材生，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不理解，实属不理解！ 绾绾至今也不肯说为啥要放弃保送参加高考，但这小子八成还是因为他去年坠楼的那件事。 江奕宸一阵沉默，毕竟神仙历劫这事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哥，你怎么知道我会在10号车厢等车啊？” 慕绾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赶紧将自己手里的手机冲着慕安羽晃了晃。 原来，她准备上车那会儿收到的微信消息是慕安羽发的—— 我在10车厢。 “哼～别忘了你哥我是学什么的了！我不是老提醒你，女孩子出门一定要小心，不要总是固化一些生活习惯，这样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 慕安羽被慕绾绾一打岔，也就再没继续追问江奕宸的事了。 “我哪有……” 慕绾绾感觉自己哥哥有些小题大做。 “绾绾，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坐地铁喜欢从c口过安检，然后从进站口的左边楼梯下，下了楼正对的就是10号车厢，上车习惯优先选择右边正对车门的三连座，而且喜欢靠里坐……若是没有座位，你会站在我刚才抢座位的那个位置，因为可以第一时间抢到自己喜欢的座位。” 慕安羽隔着江奕宸探出头，很认真地对慕绾绾继续分析道：“掌握了你平日的作息规律和生活习惯，就算不刻意跟踪，我只需跟你保持联系获知你的出门时间，便可以大致估算出你的行程用时……当跟你确认了进地铁的时间后，已经在地铁上的我只需略作调整，就很容易在你习惯上车的车厢上遇到你……有些所谓的不期而遇，不过是一次次的精心设计……这对女孩子来说，很危险！” 绾绾，我可不想你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之前的事太悬了！ 可惜现在不像小时候了，哥哥我不能随时随地保护在你身边，有时候只能靠你自己了…… “天呐……哥，你这也太牛了吧！佩服佩服，这次我真的记住了……” 慕绾绾先是一愣，然后满脸的钦佩之色，一个劲儿地狂点头。 这个慕安羽，感觉还行！ 不过对自己而言，就有些麻烦了…… 夹在聊得兴起的慕家兄妹二人中间，江奕宸面色沉静，但轻轻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情绪，他端坐起身子调整了下吊着左胳膊的绷带，再次瞥了一眼跟慕绾绾聊得正欢的慕安羽。 他若要执意跟自己叙旧，不如就如同自己应付旁人一般，说坠楼后留有后遗症，很多事记不清了！ 慕绾绾也就罢了，至于慕安羽……休想让本座亲他！ 休想！ 》〉》〉》 敢情儿周末交警也休假了是吧！ 慕绾绾站在这个熟悉的学校大门前，忍不住还是感叹一番，虽说已经司空见惯，但看在眼里还是会发发牢骚。 本来就不宽敞的马路边除了一些固定的小摊小贩，一到周末就会多出不少争奇斗艳的豪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妹夫，快看那个穿白羽绒服的妞，是不是挺正的……” 慕绾绾听到身后慕安羽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头就瞪了他一眼。 “哎呀，我随便看看，妹夫是你的，怎么能乱看其他妹子呢，对吧，嘿嘿！” 慕安羽一回头，发现那个刚从校门出来的白羽绒服女生上了一辆明黄色跑车的副驾，咂巴了下嘴、一脸无辜地对慕绾绾说道。 随着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呼啸而过，校门口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将近晌午的阳光透过错落层叠的树枝，漏在两个高大男生的身上化成了浅淡斑驳的光晕，微微有些眩目。 “你们两个就算进了学校也上不了女生宿舍楼……附近有个kfc，不如你俩在那儿等我吧，有事咱们微信联系！” 刚在门卫处做完登记的慕绾绾，一回头发现不少进出校门的女生，正冲着离自己不远的江奕宸和慕安羽指指点点，似曾相似的一幕又出现了—— 不少人拿起了手机。 “快去快去，别杵到这儿了……拜托！” 慕绾绾双手一合，做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蓝黑色的警察作训服搭上作战靴，把足足有182身高的哥哥衬得相当有型，警校的常规体能训练让他的身材线条肌肉感满满，中段腰带的黄金分割将他的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戴着作训帽虽看不清眉眼，但咧嘴笑时露出的白牙，令人顿生亲和感。 一直知道哥哥很英武帅气，可站在他身边的黑衣江奕宸比他还高半头，气质上更清冷些，只是默默站在那里，却犹如暗夜中的黑豹蓄势待发、霸气十足。 唉，一个慕安羽，再加上一个江奕宸，还真是令人操不完的心啊—— 第89章 回不去的时光 这里的一切，还是自己走时的老样子。 只是才转身离开，却早已恍然隔世。 这里没有了自己，也没有了她。 绕过一进校门的喷泉花坛，慕绾绾就看到了教学楼上悬挂的“厚德启智，精艺尚美”八个大字。 因为是周末，整个教学楼显得格外安静，校园里也比较冷清。 自己的班在二楼最右边的那间教室，没有开灯、好像也没有什么人。 教学楼和艺术综合楼的中间，是那时自己和纱纱一下课就喜欢溜一圈的小卖部，每次都是把零食藏在了校服里偷偷带回教室。 好像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过周末，艺术综合楼那边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练声，琴房也时不时传出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无论是在艺校，还是在普通高中，努力的人，永远都比一般人更努力。 成功，只会在少数人身上实现！ 而这个少数人，不是努力拼命加倍的人，就是运气极好的拼命三郎…… 就自己经历的那些糟心事，肯定不属于运气好的那一类，所以只能拼命努力努力再努力了！ 慕绾绾深吸了一口气，她抓紧胸前双肩包的肩带，快步走上右边不怎么宽敞的马路，道路两旁种满了四季常青的小灌木，就算是隆冬时节也依然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 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单车特有的急促响铃声，她停下来侧身小心避让，眼前熟悉的一幕瞬间将自己带入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 “绾绾，别怕！” 雪后初晴，第一次练习骑单车的慕绾绾刚刚掌握住了平衡，歪歪扭扭地费力蹬着脚蹬，起初扶着后座保护她的弥纱，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只能渐渐跟着单车跑了起来。 \\\"你别松手啊！\\\" 慕绾绾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没有没有，我扶着呢！\\\" 身后传来弥纱清亮的声音，安抚着整个身体看起来硬邦邦的慕绾绾。 \\\"真的？\\\" 慕绾绾说话的声音里都多了一丝丝颤抖。 \\\"嗯，真的！眼睛注意往前看，肩膀放松、腰放正！\\\" 纱纱她不会松手了吧！ 虽说弥纱继续安慰着神经紧绷的慕绾绾，但慕绾绾听着身后响起的跑步声，突然心中一慌，她便想回头确认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 才扭过头的慕绾绾，那本来就骑得摇晃不定的单车一下就失去了准头，伴随着一连串的惊呼声，车头直接一歪栽进了路边的灌木丛中。 \\\"小心啊！绾绾……哈哈哈哈哈……\\\" 远远看到慕绾绾这一幕狼狈相的弥纱，先是一声惊呼，然后就开始边跑边笑。 而且，笑得好大声！ “拜托，你还真是白瞎了这两条大长腿，车子快倒的时候用脚撑一下就好了呀，哈哈哈……” 被压在单车底下的慕绾绾不服气地望着阳光下一脸灿烂的弥纱，嘟囔道：“我肯定撑了呀，只是没撑住罢了……” \\\"行行行，撑了撑了！\\\" 弥纱说着，帮慕绾绾把压在身上的单车搬开扶正、停在了一旁，然后转身伸出手想拉慕绾绾起来。 慕绾绾伸手抓住了弥纱的手，暖暖的、很有力量，只是—— 本来都快拉起来了，突然她抿嘴一笑，将自己的手猛地回拉，反而将弥纱一把带入自己怀中，两个瞬间失去重心的人重新又倒进了灌木丛中，引得灌木枝桠上的积雪簌簌纷落。 “哼，看你还笑不笑了！” 慕绾绾轻哼一声。 “不笑了、不笑了……” 弥纱强忍着笑意连忙说道。 结果还没停住两秒，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又爆出了更大声的笑声。 慕绾绾背抵着灌木的枝桠，脖颈处有些轻微的划伤，但她怀中的弥纱却被她护得很好，没有受到一点点伤。 好像自从奕宸哥不在后，自己的快乐都是纱纱给的。 从弥纱那双黑亮的眼眸中，慕绾绾看到了笑弯眉眼的自己，而被她紧紧拥住的弥纱身上传出丝丝温暖、寸寸沁入了自己的血脉，将肌肤上那些洒落的冰冷雪屑一一融化。 因为是她，这点儿痛楚还真算不得什么。 好希望永远这样，不会改变！ …… 眼前伴着笑闹声的两辆单车一前一后渐渐远去，慕绾绾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黯然的眸子刚一抬起，就发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飘在自己对面，一脸笑嫣地看着自己发呆。 “纱纱！” 刚刚还有些伤怀的慕绾绾一见到弥纱顿时喜出望外，悄悄压下了眼中泛起的水汽。 这里有太多的回忆，几乎桩桩件件都是与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孩有关。 无数个夜里，总会在噩梦中惊醒，一遍一遍地责问自己，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自己，而偏偏是她！ 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这个与她回忆满满的校园，虽骗自己是为了帮她完成心愿才退学，但自己心里相当清楚，这更像是一种无能的逃离—— 逃离对她的愧疚、对她的思念，以及对她的万般不舍。 结果，始终无法自赎！ “嘿嘿，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果然被我逮到了！” 弥纱撑着手中白面黑底的阴阳伞，开心地围着慕绾绾转了一圈。 “纱纱仙女，您可真是聪明绝顶，厉害哇！诶，你那个跟屁虫无常小哥哥呢？” 慕绾绾感觉一下又回到了当初两人在学校的拌嘴日常。 “他去办差了，毕竟每天都要死好多人呢……” 弥纱摇了摇头，两个可爱发髻上的金色步摇也跟着晃来晃去。 真的不一样了！ 纱纱如今说起生死，就跟今天天气如何，中午吃什么饭一样随意，可能也就只有真正经历了生死，才能这般超脱吧！ “呃，好吧！我想着你今天应该会来，所以就提前把江奕宸安顿到学校那边的kfc了，这么远的距离，你应该不会被他的气场影响到吧！” 慕绾绾上下打量了一番弥纱，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还是我家的绾绾贴心……诶，不过他怎么跟着你来了，你把他一个人丢到kfc能放心吗？那可是个初涉人世的冥君大人啊，而且长得那么好看，咱们那些学姐学妹眼睛可毒着呢，你能放心？” 弥纱转了一下手中阴阳伞的伞柄，然后虚虚飘在了慕绾绾的身边。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对他的真实身份倒挺清楚呀，不会是那个白无常告诉你的吧！” 两人顺着路慢慢走着，不时路过的人看着自言自语的慕绾绾，便会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昂，是啊！” 弥纱回了慕绾绾一记白眼，因为慕绾绾脸上贼兮兮地表情泄露了她那颗八卦的心。 “江奕宸那家伙一大清早，用绷带吊着胳膊把我堵在了家门口，他说周末在家也无聊，受伤的人需要出门散散心，他是因我受的伤，我理亏不好拒绝，所以就让他一路跟来了……咳，还好地铁上遇到了我哥，所以一到这儿我就把他丢给我哥了！” 慕绾绾，本座可是因你才受的伤，你不陪本座，良心不会痛吗？ 难道你是怕跟本座相处久了，会情不自禁地爱上本座吗？ 慕绾绾眼前浮现出那张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清冷俊颜。 还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神仙！ 哈！ 我慕绾绾怕个屁啊，有种你尽管放马过来！ 》〉》〉》 505，我们又回来啦！ 慕绾绾和弥纱两人进了女生宿舍楼，熟门熟路一口气爬到五楼，上了楼梯一右拐，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宿舍号牌。 慕绾绾才起手敲门，弥纱就迫不及待地穿门而入。 好家伙，你现在倒真得方便了！ “绾绾，想死你啦！” 宿舍门刚一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就迎面扑来，慕绾绾看着眼前这个明媚娇艳的小妞，笑了起来。 还是这个熟悉的配方。 精致的妆容、奢侈的香水，小女人风的纯欲穿衣风格。 刘田还是那个刘田，505实名认证的傲娇精致小公主。 “小甜甜，我也想你呀，最近跟你的惠哥哥怎么样啦？” 刘田大大拥抱了一下慕绾绾，便拉着慕绾绾进了宿舍。 “我们？还是老样子喽～” 一听慕绾绾提到惠哥哥这个准老公，刘田满面春风地说道。 慕绾绾环视了一下这个自己住了三年的宿舍，视线停在了进门左边的两个空床位上。 一张靠窗近的，是自己的。 另一张靠门边的，是纱纱的。 床上早已没了她俩一起选的小雏菊床帘，床下的电脑桌上也是空荡荡的。 绾绾，咱俩换个床位呗，我火气大靠门凉快，你到里面去。 啊，谢谢你，纱纱！ …… 纱纱，你是真的不怕冷吗？ 还是因为发现我比较喜欢望着窗户发呆？ 慕绾绾望向了那个一袭白衣的双髻少女，心中暗暗问了一句。 而那个梨涡浅显的白衣少女只是虚虚悬坐在靠门边的空床上悠悠荡着腿，并没有回答。 “甜妞……你一个人住，习惯吗？” 慕绾绾问了一声在箱子里翻找演出服的刘田。 因为纱纱出了事，自己将近两个月没来学校，没办法参加当时学校的一个重要演出，后来贾老师就让刘田替演了，而自己早先领的演出服也就一直放在了她那里。 其实，刘田的专业技巧跟自己不差上下，在同年级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很多不了解的人，总会觉得她只是个家底殷实的富家千金，但谁能知道她总是早功第一个到，晚功最后一个走。 自己也曾问过她干嘛练功这么拼命，她也只是笑笑说，因为喜欢跳舞，所以就想跳好！ 至于其他不感兴趣的事，无所谓也懒得浪费时间和精力，反正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干，跳一辈子舞也饿不死。 到现在，自己还记得她说这番话时那种自带贵气、傲娇十足的神态。 有些羡慕，但不嫉妒。 毕竟，每个人都有对自己人生的选择权，与出身无关。 “肯定不习惯啦！你们在的时候宿舍也有意思……所以自打你退学后，我也不想住校了，就每天让惠哥哥多跑一趟接我回家，顺便增进一下感情也挺好的，嘿嘿……下周期末汇考结束也就放假了，开春后我直接进省歌实习，能专心跳舞很开心，有舞有惠哥，人生圆满啦……” 刘田把装好的演出服递给慕绾绾，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便匆匆抓起了她的香奈儿小手包。 “衣服给你，我也准备走了……惠哥哥还在校门口等我，一会儿我们要去定婚纱照的事，今天见到你真的好开心，到时候我发喜帖你一定要来呀！” 慕绾绾取下双肩包，将包里之前装好的演出服压了压，才把手里的演出服一同塞了进去。 这么快啊，可就算明年毕业，貌似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一点儿啊！ 果然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会恨不得早日结婚…… “你这不会是一毕业就要办事的节奏吧，厉害了我的甜妞……到时候我就算人在天涯海角，也一定来，哈哈！” 自己对刘田一毕业就决定结婚的事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这对青梅竹马实在是太好磕了，那时候在宿舍里，纱纱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 你毕业后不跟惠哥哥结婚，都对不起整天吃狗粮的我们。 可惜…… 慕绾绾视线落在了飘在刘田身旁的弥纱。 斯人已逝，一梦难求。 当初整天喊着要吃刘田喜糖的纱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遗憾这件事，也许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弥补，若是死了，那就真的只能化作执念久久不散。 执念不散，便无新生。 纱纱，也许你应该跟那个白无常走！ 至于你的遗憾，就由我来努力吧…… 出了女生宿舍楼门，慕绾绾与刘田轻声告别，两人很快便在路的岔口分道扬镳。 一个朝着校门的方向，一个打算去排练厅。 昔日再亲密无间的关系，在时光面前也会渐渐被各种距离撕裂出口子，在不知不觉中退去热度，渐渐变得礼貌而疏离。 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纱纱，我心里好难过。\\\" 慕绾绾目送刘田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嗯，我也是……\\\" 而她身边静静撑着阴阳伞的白衣少女，如影随形。 “走吧——” 第90章 何为文理科 哇，又看到熟悉的排练厅了！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小怀念的…… 慕绾绾站在眼前这个独栋的两层多功能排练厅前，心中甚是感慨，她稍稍停步了一会儿，这才上了台阶、推开了排练厅的弹簧门。 \\\"吱嘎\\\"一声，排练厅的门发出了带有年代感的破旧声 一进门，迎面就能看到用来整理仪容仪表的正容镜，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慕绾绾一个人的身影。 \\\"纱纱，你听……\\\" 她对着镜子重新扎了一下有些松动的马尾，刚准备直接上二楼的服装道具室，突然被一楼舞蹈教室里传出来的密集鼓点勾住了魂。 正飘来荡去的弥纱，在半空中一下定住了身形，把头也转向了楼梯右手边的方向。 \\\"哇，是《秦王点兵》耶！\\\" 弥纱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这音乐太熟悉不过了，是古典舞男子群舞的经典剧目《秦王点兵》，黄豆豆老师还跳过独舞版的《秦俑魂》，难度系数很高哟！ 这段时间练这种剧目，应该是男班同学在准备期末汇报考核的剧目吧！ 唉，要是自己没出这档子事，绾绾跟自己也应该在准备汇报考核的事了…… 这大周末的还在排练，还真是狠角色！ 会是谁呢…… “绾绾，要不咱们过去瞅一眼？” 弥纱围着慕绾绾呼啦转了一圈，一副好奇的样子。 “走走走，咱们看看去……哎呀，去了七中就天天窝在教室里学习学习再学习，感觉人都快僵掉了……还是跳舞爽啊，真怀念以前跟大家一起跳舞的日子！\\\" 慕绾绾一听也瞬间来了精神，她忙不迭地跑向音乐响起的那间排练厅。 \\\"诶……你别跑那么快嘛！\\\" 弥纱轻呼一声，也跟着飘了过去。 我知道绾绾你最喜欢跳舞的感觉了，其实我也是…… 尤其是跟大家、跟你一起跳舞的感觉！ 我也很……怀念！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慕绾绾轻轻推开门、将头探了进去。 她看到宽敞的舞蹈教室里，有三个身形颇为眼熟的男生正合着音乐在顺动作，他们矫健的身姿整齐地在空中腾跃劈腿、横移空中回身变叉落地换队形，中间个子比较高的那个男生在一个跳跃扑虎后接了个360的旋子，最后稳稳一个朝天蹬站住后才收了式。 行云流水、气势磅礴，果真是好看极了！ 进了门的慕绾绾，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绾绾！” 听到突然响起的掌声，那三个男生停下了动作、在激烈的鼓点音乐声中转头望向门口，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慕绾绾，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当下开心地边招呼边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他过来的是一个穿白短袖t恤的男生。 “朱朱、松松好久不见啊！” “恺哥，好呀！好久不见，还是那么帅，哈哈！” 慕绾绾挥手大声地问候道，虽然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有些激动，但她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门口，没有踏进半步。 因为自己没换舞鞋，会踩脏地胶。 \\\"绾绾，你眼里就只有恺哥，难道我们就不嘛！\\\" 那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笑着说道。 \\\"哟哟哟，朱朱你别这么小心眼嘛，你们都帅，哈哈！ 在慕绾绾跟朱朱相互调侃的时候，那个被慕绾绾唤作恺哥的高个儿清瘦男生唇角微勾、顺手关掉了音响，教室里一下安静了许多。 “绾绾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回学校看看啦？” 他用手整理了一下因为运动而略显凌乱的头发，也走了过来。 “是呀，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你们一个个儿都不在学校了，好无聊……” 一旁穿白短袖t恤的松松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收住了嘴。 毕竟绾绾和纱纱三个月前出的事，学校里私下传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 那段时间，学校里的女生下了晚课都不敢再出校门偷偷找零嘴儿吃了。 “嘿嘿，原来还是有人记得我们呀……看来我这个舞搭子还不错！绾绾，你快帮我说点什么啊！” 慕绾绾耳边传来了弥纱轻巧愉快的笑声。 纱纱，你着急跳脚的模样真可爱！ “我也没想到还会回来……这不是马上期末了嘛，我还有些退学手续没清结，就趁着今天周六不上课过来还个演出服……没想到还能碰到你们，真开心！\\\" 看着围绕大家转了一圈又一圈的弥纱，慕绾绾这才忍住笑意说道。 \\\"咦，《秦王点兵》不是四个人跳的嘛，怎么就只看到了你们三个？” 慕绾绾有点好奇地问了一句。 “唉，别提了！本来这剧目我们早都排得差不多了，结果谁知道前天小亮哥联排的时候把脚给扭伤了，医生说是半个月内不能动！下周三就要汇报考核了，我们也来不及去其他组借人了，只好趁今天排练厅没课就凑一起再调整一下编排了！\\\" 朱朱耸了耸肩，无奈地跟慕绾绾解释了一通。 \\\"原来是这样啊……没事没事，松松编舞那么厉害，有他在你们的剧目编排一定没问题！\\\" 慕绾绾看了一眼松松，连忙打了打气儿。 “松松编排、二哥主c，我就随便混混就好！\\\" 朱朱说着斜靠在了把杆上，伸手拍了拍恺哥。 “反正，这次期末汇考就靠我家二哥撑场子了，哈哈哈！” 松松夸张地把脑袋一歪，靠在了恺哥的肩上，笑闹着做出了一副小鸟依人状。 “切～每个人都得尽力好不好！” 恺哥往旁边闪开一步，伸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说道。 “你可以的，恺哥！别谦虚，哈哈哈哈哈……” 慕绾绾望着昔日的舞搭子，立马给出了很肯定地回答。 多好，你们还能在一起排舞、练舞，一起登台演出，而我和纱纱就真的再也不会有共舞的机会了…… 好羡慕你们啊！ “绾绾，高中的课，你还能吃得消吗？” 恺哥关心地问了一声慕绾绾。 “还好吧，就数学比较吃力些。” …… 短暂的偶遇、欢畅的闲聊，让慕绾绾又想起了在这里与舞蹈有关的所有记忆—— 痛并快乐着。 一间方寸地，挥洒了三年的汗水，也偷偷流过无数的眼泪。 这里是练习场，但同时也承载着每一个热爱舞蹈的人，对梦想的执着与追求。 舞蹈太过于真实，真实到无法掺杂丝毫的敷衍，所有的付出，最终会让自己蜕变成自己所期待的样子。 窗外，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教室里，每个人都在谈论着那个谁也无法预测的未来。 朱朱说，以后无论如何，他应该都会从事跟舞蹈有关的工作，就算不能如愿进团，也会努力拥有一家自己的舞蹈室，因为他舍不得跟他朝夕相处多年的兄弟们，如果可以真希望大家不用天各一方、四散分离，一起留在这个城市，继续热爱着舞蹈！ “舞要跳，钱也要赚，又是爱好又是事业，就是我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没看出来，朱朱你还是个小财迷！” 慕绾绾打趣说道。 “你们不懂……有钱了，跳起舞来才能心无旁骛！如果我身边都是你们这些熟悉的人，我更是开心！” 她看着神采飞扬的朱朱，有点愣愣出神。 这个话跟刘田的理念有同工异曲之妙哦！ 只是一个是原生家庭的优越，一个是需要自己努力奋斗的区别。 无论怎样，有梦想真好！ \\\"行吧，朱老板！那到时候我们就投靠你了，哈哈哈！\\\" \\\"是呀是呀，那就靠兄弟你了！\\\" 恺哥和松松也笑闹着附和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群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男生，慕绾绾的眼中却渐渐蒙上了一层晦暗。 自己的梦想，好像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了！ 从决定退学的那一刻起…… 舞蹈，可是自己用生命爱着的东西，只是伴随着纱纱的死亡，自己的世界里便成了一片死寂。 目前自己能做的，也就只剩下参加高考这一件事了！ 高考结束后，纱纱应该也要走了吧…… 这世上很多事是无法挽留的，哪怕再不舍，终究还是要说再见。 一番畅谈后，慕绾绾还是告别了朱朱他们。 出了舞蹈教室后才走了几步，她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且轻盈的脚步声。 “绾绾……我知道你是真得喜欢舞蹈！高考只是暂时的，人生还很长！就算以后你走的不是院团路线，以你的能力，想跳一辈子舞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答应我别放弃，好吗？” 连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一路跟跑出来的恺哥停在了慕绾绾的面前。 慕绾绾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清瘦男生，想到自己目前还没理清头绪的生活，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退学，但听说你要去参加普通高考后，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勇气，起码我做不到放弃保送北舞的资格……嗯……我说这些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在舞蹈上的天赋太好了，不跳舞很可惜……\\\" 可能慕绾绾的迟疑让恺哥误会了，他慌里慌张地解释了起来，言语间有些磕吧。 \\\"嗨，我也没多勇敢的！只是有些事必须去做，否则良心难安……\\\" 男生眼中满满的真诚，感染到了慕绾绾有些惆怅的情绪。 \\\"绾绾，不会是因为纱纱她……\\\" “不是啦不是啦，是我想试试自己的潜力究竟有多大，哈哈！至于舞蹈，我会一直跳下去的……你放心，恺哥！” 慕绾绾连忙打断了恺哥的话，生怕身旁的弥纱多心。 \\\"只要，我还活着。\\\" 她唇边突如其来的一抹笑嫣，令恺哥有些脸红。 \\\"好！\\\" 恺哥避开了慕绾绾的视线，猛地扭头迈开大步往舞蹈教室走去。 “你保证！” 恺哥的背影有些僵直，才走了两步便刹住了脚步。 “我保证！” 慕绾绾的语气很笃定，恺哥听到后并未回头，只是用手打了个“ok”便一路继续向前。 慕绾绾长呼一口气，也扭头顺着自己的方向继续走了下去。 前途未卜，努力前行吧！ 》〉》〉》 学校周边的kfc，到了周末基本上都是些小情侣出没，结果落地窗靠墙的两人单桌却被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出彩的男生坐着，引得来来往往的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慕安羽用吸管戳了戳面前的冰可乐，纸杯中的冰块哗啦作响，他看着自己对面轻靠在沙发上，一副慵懒模样的江奕宸，猛吸一口手中的可乐。 哈，带劲儿！ 这次江奕宸回来，感觉比以前更沉默了，总是问一句说一句，还格外得惜字如金。 坐到这儿一个多小时了，江奕宸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基本上还是点餐时说的。 “谢谢！” “不用！” “你吃吧！” 诸如此类…… 若不是他还是这张从小看大的脸，真会以为是换了个人。 莫非他在学校发生的事至今还有心理创伤，还是说姓李的那家人仍然对他揪着不放？ 唉，只能说江奕宸这个烂好人，眼瞎救错了人！ 人家现在啥毛病没有，继续在学校当人家的国防生，见义勇为的他却是背着恶名卷铺盖回家，重新参加高考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妹夫，这次重考你有把握没？就算你之前理科门门拔尖，可现在是陪着绾绾在读文科啊！” 这小子还真是为追绾绾豁出去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看来我这个大舅哥没看走眼！ 一道暗金色微芒划过寒眸，江奕宸终于换了个姿势，纤长遒劲的手指碰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九珍果汁又停在了半空，而后用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叩着桌面。 理科、文科是为何物？ 昨日那老头儿讲的函数就不是本座所涉略的算术范畴，再加上才进班没几天，虽然也在陪着慕绾绾上课，但着实没留意这个高考到底要考什么？ 本座可是九重天上仙姿卓绝、神通无量的先天神只，凡间一个小小的高考还能难倒本座不成？ “完了、完了，看你这反应……怕是要没戏了！要不等放寒假，赶紧报个强化补习班吧！想你隔了两年，好多东西应该都已经还给高中老师了吧！” 慕安羽往椅子靠背上一仰，发出一声哀叹。 “强化补习班？”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江奕宸的眼中更是多了一丝疑惑，顿时感觉他对这个世界理解得还不够多。 “别！你别用这种勾人的眼神看我，这我可真帮不了你！老子当年也是头悬梁、锥刺股，才考上的警校……你在文科的优势，恐怕也就剩下数学和英语了，其他的还是乖乖背吧！” 根据本近日所上的课来看，本座觉得其他的科目尚可，貌似问题最大的倒是你口中所谓的优势了。 “哥……” 正在给江奕宸出谋划策、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的慕安羽，一扭头看到慕绾绾走了过来，她手里多了一束有些败落的百合花。 慕安羽视线再往上一抬，就对上了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绾绾这是刚哭过的感觉…… “呀，这是咋啦！谁惹咱绾绾了！” 慕安羽连忙站起来，四下看了看。 “不是啦！哥，我就是心里堵得难受，刚去还演出服时听说了一件事……” 江奕宸瞥了一眼慕绾绾手中的百合花，瞬间面色冷了下来。 好重的鬼气—— 第91章 凋零的百合 多美的百合啊！ 慕绾绾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艺校时的一位专业课老师，那位跟百合一样纯情、高洁的芭蕾形体课老师宋茜。 手中的百合虽已经有些凋落，但花香依然阵阵。 她将花刚凑近鼻子，突然眼前人影微动，将她手中的花一把拨开，下一秒便被遒劲有力的手臂圈进了一个微凉的怀中。 “这花，别碰！” 江奕宸俯下身贴在慕绾绾耳边轻声低语，没等慕绾绾反应过来，他就抽走了慕绾绾手中的百合花。 妹夫这是因为绾绾收了别人的花吃醋了？ 这先声夺人的架势还真有点自家妹夫的样子，不错不错！ 怎么感觉这次回来后，妹夫胆子变大了，之前明明喜欢绾绾，可表达上还是相当含蓄的…… 慕安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个丝毫不避讳自己、明目张胆拥在一起的家伙。 “江奕宸！” 慕家两兄妹同时喊道，只不过一个是惊叹佩服，一个是恼羞成怒。 “慕绾绾，你刚才是见了什么人吗？\\\" 江奕宸将慕家兄妹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瞥了一眼自己从慕绾绾手中夺过来的百合，不禁皱了皱眉。 花上有股相当浓烈的鬼气，满是怨气冲天。 \\\"这花是怎么来的！” 他望着慕绾绾薄唇紧抿，顺手将百合花的花束背在了身后，尽量用自己隔开了慕绾绾。 虽说如今的江奕宸，白天困于莲藕化身中无法施展术法，但毕竟是先天神只中掌管冥界的帝君，这三界内还没有几个阴物能抵挡住他身上强大的气场。 何况……还是个新死不足一个月的怨鬼。 就在江奕宸一把夺下花束时，萦绕在那束百合上的浓烈黑气顷刻间惊恐不甘地消退四散、不知所踪。 围绕在慕绾绾身边不断地幽怨哭声也随着消失。 而这一切除了江奕宸，并未有人察觉。 落地窗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甚至有些八卦的人已经在开始猜测江奕宸和慕安羽，与慕绾绾之间的关系。 “喂喂喂，你看到没……那男生把女生的花都抢了，这三个人不会是三角恋关系吧……那种两男争一女！” 坐在另一边角落的几个女生，压低声音悄悄讨论了起来。 “那可不一定……万一是男男呢，刚才我就注意到他们了，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那大长腿刚都绞在一起了！\\\" \\\"啧啧，你看得可真仔细，那你意思是那个后来的女生……是小三？\\\" \\\"谁知道呢！不过这两个男生都攻气满满，我有点看不出谁是0、谁是1……\\\" \\\"嗯，感觉是双强吧……谁上谁下重要嘛，重要的是这两个男生也太帅了！\\\" \\\"我觉得吧，那个穿作训服的是1……\\\" \\\"不一定不一定，你不觉得黑衣服的才有那种王者之气！\\\" …… 什么小三？ 什么0、什么1的！ 慕绾绾面色绯红，她还没从江奕宸那个突如其来地拥抱中缓过劲儿，又不小心听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在窃窃私语，脸色更是有些难看。 “神经病吧！一个是我亲妹，一个是我妹夫，现在人的嘴怎么就这么碎，上下嘴皮一吧嗒，就能整出一部连续剧！” 老子怎么可能是0？ 这些人眼睛不好，还是捐了吧！ 诶不是，老子什么时候成男同了，被这帮人给带偏了！ 慕安羽的大嗓门一出，四周就安静了不少，他不屑地扫视了一圈，抬手拍了拍江奕宸的肩，故意用更大的声音说道：“走，妹夫！给我家妹子买花去！” 王者之气？ 这些凡人倒也算是有眼光，不过这个什么0、什么1，是什么意思？ 一脸凝重的江奕宸，突然被慕安羽这番幼稚的表现弄得很无奈，他摇了摇头、抬眼睨了一下四周嘈杂的人群，索性搂着慕绾绾跟随慕安羽出了kfc。 “慕安羽，我跟绾绾去处理下这束花，很快回来！” 为了缓解慕绾绾的不自在，刚出了门江奕宸就松开了慕绾绾。 \\\"好小子，你现在倒是跟我这个大舅子生分了，小心我把绾绾现在就带回家！哼～\\\" 慕安羽一听江奕宸连名带姓地喊他，心里有些不爽。 \\\"江奕宸，喊他\\u0027小羽毛\\u0027，嘿嘿！\\\" 慕绾绾看出江奕宸有些不对劲，赶紧暗示了一下。 这江奕宸，貌似没有跟哥哥以前的记忆，可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全部的事情呢？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工具人\\\"？ \\\"慕绾绾，这还没嫁给妹夫呢，你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啊！\\\" \\\"就拐就拐，气死你、气死你！\\\" \\\"好了！小羽，我先带绾绾处理要事……\\\" 在慕安羽的大呼小叫中，慕绾绾被江奕宸拉着朝艺校的校门走去。 “哎～～～” 要是真不喜欢绾绾接受别人送的花，旁边就有垃圾桶呀，直接一丢不就完事了，干嘛非要跑那么远？ 慕安羽一脸费解地挠了挠头，他远远看着江奕宸又将百合花还给了慕绾绾，好像还在给慕绾绾说着什么。 这次妹夫回来怎么有点怪怪的，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未来人民警察的直觉，从来都不会错！ 他刚准备追上越走越远的江奕宸和慕绾绾两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减缓了步伐，心中大喊一声“不好”！ “嘿嘿嘿，妈呀……我这会儿陪绾绾在艺校呢……好好好，完事我们就回家……哎呀妈，我怎么会心里没您呢，这不早上赶得急忘了没跟您说嘛，我也不是存心不告诉您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最亲爱的老妈，不生气啊，你在我心里最美了……哎呀，都是我爱吃的，老妈最好了……嗯嗯嗯，好的好的，一会儿我坐个火箭嗖一下就到家了！” …… “慕绾绾，你在学校是不是见了什么脏东西！” 慕绾绾乖乖按照江奕宸的意思，把那束沾染了鬼气的百合花放在了校门外花坛的正南方向，并画了个带缺口的圈将其围住，一切弄完后她缓缓站了起来。 难道是江奕宸发现自己跟纱纱见过面啦？ 不然怎么会这么肯定，自己是见了“脏东西”！ \\\"脏东西？你刚才在路上不是跟我说这花上有鬼气嘛！可能就是那个……吧！\\\" 慕绾绾嘴上含糊地应付着江奕宸，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想着该怎么回答江奕宸的问话。 他不会是发现纱纱的存在了吧！ 他若是知道，应该会立马喊来那个白无常收了纱纱…… 虽说那个面目骇人的家伙挺照顾纱纱的，但也不能为了顾全自己就卖了他吧！ 毕竟他为纱纱徇私，已经放任纱纱在凡间游荡了这么久了…… 不行，必须再打打马虎眼！ 慕绾绾望着地上的那束百合突然心中有了答案。 “不愧是帝君大人，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我确实见过一个鬼魂，就在去还衣服的时候——” 原来，慕绾绾跟弥纱两人上了排练厅的二楼，远远就看到管理服装道具的宋老师神情木然地坐在服装道具室的门口。 \\\"宋……\\\" 慕绾绾见宋老师呆呆望着虚空，手中死死攥着一束有些败落的百合，她刚想上前却被弥纱一把拦住。 “绾绾、别过去，那里有个人……” “我知道啊，宋老师不就在那儿嘛，咱们找她一还完演出服就完事了！” 慕绾绾又看了一眼宋老师，不解地说道。 “哎呀、我说不是她啊，是她身后的宋茜老师。” 弥纱一着急，在空中飞着绕了一圈，她还是不想慕绾绾过去，因为那里鬼气太重了。 应该是宋茜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她身上好大的怨气！ “不会吧，哪有宋茜老师？我怎么没看到，你怕不是花了眼吧！” 慕绾绾又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了一下。 那里确实只有宋老师一个人。 “……算了，看不见就看不见吧！你先去找宋老师还演出服吧，我离开一下！” 绾绾看不见，也是好事。 毕竟我跟宋茜老师……才是同类。 刚要飘走的弥纱，突然又折回再次凝重地叮嘱慕绾绾道：“哦对了，一会儿手续办完就直接下楼等我，别在这里多停留！” “好的！” 慕绾绾刚应了一声，弥纱就从眼前消失了。 平日里温柔和蔼的宋老师，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难道真是宋茜老师出事了吗？ 她那么宝贝宋茜老师这个女儿…… 唉，一会儿办完手续问问纱纱吧，她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宋老师、宋老师……我来还服装了！” 走到服装道具室门口，慕绾绾从双肩包里取出服装，一一放在了宋老师身后挡门横放的桌子上。 而宋老师听到声音却半天没动静，好久才缓缓扭过头，只是起身机械地单手拿起慕绾绾交还的服装，连检查都没检查就挪开桌子转身入了库房，而她的另一只手死死抱着怀中的百合不愿放下片刻。 这也太反常了！ 宋老师的认真是在全校有名的，无论是以前在一线做教学，还是后来退居二线做管理，对工作那真的是一丝不苟、认真细致。 那时候偶尔听到老师间闲聊，说宋老师命运多舛。 她与她的丈夫是在一次大学双校联谊的活动上认识的，因为两人都姓宋、再加上才子佳人相互倾慕，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夫妻感情琴瑟和鸣让旁人艳羡不已，时隔一年便生下了宋茜老师。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在宋茜老师六岁的时候，作为律师的宋老师丈夫，在外出取证时下矿遭遇了不测，宋老师倍受打击大病一场，在之后的几年里她拒绝了不少向她求婚的人，独自一人将宋茜老师抚养长大。 后来，宋茜老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舞的芭蕾专业，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在外地工作的机会，直接回来分配到艺校做老师，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宋老师。 大家都说宋老师真是苦尽甘来，享福的日子总算是来了。 可现在…… “同学，你长得真好看，就跟我家茜茜一样……她可喜欢百合花了……我只要天天在这里上班、天天拿着百合花等她，茜茜就回来了，你说是不是呀！” 慕绾绾刚拿到盖上最后一个红章的离校清单，手腕却被宋老师一把捏住，她的力气很大，慕绾绾一时没能抽得回来。 她被宋老师神经质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哎呀，不行！我得再订束更新鲜的百合花，这个花瓣已经蔫了，茜茜会不高兴的！” 突然，宋老师将手中有些败落的百合花强行塞进了慕绾绾手中，随即松开拉着慕绾绾的手自顾自地拿起了手机。 “这个送你了，嘿嘿！” 天呐，太可怕了！ 慕绾绾不敢当着宋老师的面放下手中的花，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转身逃一般地冲下了楼，刚跑出大门就看到弥纱默默地飘在那里。 才分开片刻，怎么纱纱看起来好悲伤。 “纱纱……” “绾绾……宋茜老师、自杀了！” 弥纱一见慕绾绾，忍不住幽幽地哭了起来，却只是再也没有了眼泪。 怎么会？ 那个看起来像个小太阳似的、充满正能量的宋茜老师，怎么会自杀？ 一个月前决定退学的自己去办公室找贾老师，恰好遇到了宋茜老师。 当时她还在不停地宽慰自己，怎么转眼间自己就选了这条不归路？ 没想到，那竟是自己与宋茜老师的最后一面。 慕绾绾脸色煞白，愣在了当场，听着弥纱讲述发生在宋茜老师身上的事，眼泪夺眶而出…… 在学校附近，总能或多或少碰到一些小情侣卿卿我我、相互示爱的小动作，可这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地在校门口相拥的情侣，还真是不多见。 来往出入的学生们神情各异，羡慕、不屑、兴奋、嫉妒……等等。 不过，无论哪种心理都丝毫影响不到花坛前这对外型极度适配的小情侣。 “江奕宸，自杀后的人去了冥界会怎样？” 闷在江奕宸怀中的慕绾绾声音哽咽，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故作轻松地讲完。 没想到，还是破防了。 若不是江奕宸紧紧拥着自己，自己真是觉得好无助。 好像一下就回到了自己把自己封闭在黑暗里的那段日子。 “仙道贵生，自戕乃无量重罪，罪者会在二十四狱受剖心之刑还父母养育天恩，永世不得轮回转生。” 江奕宸微凉的唇瓣在慕绾绾的头顶触碰，淡淡地解释道。 本来就非常难过的慕绾绾，听到江奕宸这么冷冰冰的语气瞬间情绪爆发了出来，她忿忿抬头望着江奕宸、哭着一把推开了他。 “这样的惩罚太冷血、太无情了！你们判罚都不管原因、只是一刀切吗？她被逼成那样，她有的选吗？但凡有一丁点儿希望，这世上谁会愿意选择轻生呢？！” 慕绾绾抹了两把眼泪，继续说道：“凭什么用她妈妈作为要挟，三番五次强暴她的那个领导就能什么事都当没发生、继续在人间作威作福，而她那么好的女孩为什么只能背负着众人的恶言嘲讽去死呢？！” 这、不公平—— 第92章 杀人诛心 不公？ 何来不公、何为冷血？ 冥界的赏善罚恶考量，自上古鸿蒙初开、三界既定时应天道而设，若是单凭凡人这般感情用事，这三界岂不要乱套了！ 凡人胡搅蛮缠起来真是不可理喻！ 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江奕宸的寒眸中闪过一丝薄愠，他用手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抱慕绾绾而移位的吊脖绷带，对慕绾绾如此激动的反应，他显得有些无奈和不适应。 作为先天神只，显化时仅有三主魂，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慢慢参悟才会化出类似凡人的七魄，至于为何会如此，不过是如同老头儿对自己说得那般—— 神若悯怜众生，那必得感悟身为万灵为首的凡人、同受七情之感，故自有七魄之存。 不为同人，只为知人。 这……便是老头儿必须让自己下凡一趟的理由吧！ 所谓的不悲不喜、不嗔不争，并非无心绝情，而是真正懂得了何为有情，才方知何为忘情而至公。 这些道理，是跟慕绾绾一时讲不明白的，本来她就年纪小，再加上眼下情绪又如此激动…… 唉，还是等她平复了心情再说吧！ 江奕宸望着一脸愤懑的慕绾绾，脑中却突然想起了自己下凡前老头儿对自己的那番训诫。 \\\"……少了见微知着、睹始知终之心，这便是你的错！你执掌冥界已近两千年，对凡人魂灵罕有慈悲怜悯总是判罚过苛，以至于众鬼部吏官不敢轻易谏言，如今二十四狱皆满为患、而世间人丁稀疏鲜有新生，凡间已然阴阳失衡、乾坤不济……\\\"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不成？！ 听白无常说，勾陈大帝下凡历劫失败的事，在九重天上还闹得沸沸扬扬，而冥界因此也正如自己所料一般又背了黑锅，灵霄殿那边前几日正式公文都已送达冥天子殿，责令冥府肃清整改内务。 因为自己是被老头儿从紫微垣后山直接打下界的，有关冥府整改的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代管冥天子殿的白无常头上。 昨日白无常给自己修复莲藕化身时，还少不了一通抱怨！ 哼，反正本座正在凡间历劫，什么整改不整改的，跟本座无关…… 既然已经来了凡间，那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学学如今世道的一些新鲜玩意儿。 既然九重天想让冥府肃清整改，那就先让白无常着手应付吧！ 等本座回去别说整改了，本座还要让那个死气沉沉的暗色世界焕然一新！ 这一趟，本座定不能白来！ 就是如今自己几乎跟凡人无异，根本无法召唤冥界的阴吏，多少有些不适应。 也就代管冥府的白无常还能被自己使唤，但也不能随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毕竟殿上的事务都是他一人在操劳。 平日里……还是尽量靠自己吧！ 不过白无常如今频频走动于阴阳二界，除了担心自己在凡间的历劫外，莫非也是因为无常婆尚未归位、仍游荡于人世？ 还是……他得到了老头儿的授意！ 也不知老头儿这次是真为了做做样子给勾陈大帝看，还是他知道灵霄殿那边的一贯无赖作风，所以才把自己送下界、避避风头。 不过，怎么感觉自己所遭的这劫，都是实打实的劫啊！ 无论老头儿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作为已经被打入凡间的自己，若不能乖乖历完这次劫，恐怕短时间内想归位，根本没有半分机会！ 弹指一挥间，如今自己在凡间都待了三个月了，也不知老头儿的鱼钓完了没？ 唉，做人的每一日都好煎熬！ 度日如年，说得怕就是本座吧…… 怎样才能把眼前这个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哄开心呢？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妹夫！你咋把绾绾惹哭了？” 伴随着慕安羽的大嗓门，有些走神的江奕宸后背上、丝毫没有防备地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咳咳咳……” 江奕宸一通猛咳，正哭得动情的慕绾绾见状直接瞪了慕安羽一眼。 哎呀，哥哥这下手怎么没个轻重！ 虽然挺生江奕宸这家伙气的，可他有伤在身，自己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不干他的事，只是我自己有些气不过，哥……咱们走吧！” 慕绾绾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她红着眼眶刚跨前半步又突然停了下来，随后赌气径直从江奕宸的面前走过、挽住了慕安羽的胳膊。 什么冥界帝君，一点都不称职！ 只看结果不问缘由的判罚，就是政治老师在课上有提过的政府执行力的弊症之一： 一刀切式懒政！ 宋茜老师当时能做实名举报的决定，那就意味着她已经完全不计后果地要将自己的名声和前途赌进去。 可惜，她的勇敢终究败给了这个恶念丛生的世界。 没有直接证据能定罪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反而被有心人将整个事件故意发酵闹大，社会舆论和网络上出现了各种难听的编排和恶意揣测，最后几乎都是一边倒地在指责宋茜老师。 甚至当时事件评论区的好几条高赞，不是说宋茜老师是想红想疯了，就是暗指她跟领导有权色交易，之所以她会爆出领导的丑恶行径，不过是因为两人谈崩罢了，甚至还有人讲风凉话，说是领导抠门儿，钱没给到位什么的，等等等等…… 舌不过三寸软肉，却是这世上最锋利、最恶毒的刀，甚至刀刀杀人不见血，句句杀人诛心啊！ 宋茜老师在巨大的网络舆论压力下，跟那些隐藏在键盘后的喷子更是百口莫辩，她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再加精神上的极度折磨，很快整个人就垮掉了。 而那张莫名出现在办公桌上威胁她妈妈工作、甚至性命的打印字条，终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保全妈妈，她竟傻乎乎地默默认下了所有的恶，最终选择结束了自己年轻而短暂的一生。 “我妈是无辜的，请你们放过她！” 这是宋茜老师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当自己从纱纱口中得知了宋茜老师的遭遇后，感到自己也再次坠入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 纱纱说宋茜老师自杀后终日徘徊在她妈妈宋老师的身边，委身藏于阴暗无光的地方，而她口中反复念叨的就是这句话。 也正是因为她怨念深重、无法消散，魂灵始终不愿踏上黄泉路，便成了跟纱纱她一样的游魂。 失去生命的鬼魂没了人的七窍玲珑心，反而更加纯本。 执念，成了唯一连接阴阳两界的羁绊。 “若是好女孩，又怎么会三更半夜在街上乱溜达呢？” “喂喂喂，你们知道吗？出车祸死了的那个女生，就是被她死拉硬拽出去玩的，你说这不是造孽嘛……真是个害人精！” “听说她跟那伙混混的头儿早几年前都是老相好，死了的那个就是被她骗出去的！结果那女生逃都没得逃，才跑到半路上就出了车祸……哎呀，简直太惨了、太可惜！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她就是个怪物、灾星！不然全车人都死了，怎么就她一个好端端地活着，这也太邪门了……公安出的通告说那些人的死亡原因是因为车上电路漏电所造成的心脏麻痹导致，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听说她爸就是警察，还是个什么片区的小头头，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 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挥散不去的幻听闹得慕绾绾脑袋阵阵发晕。 纱纱出事的两个月后，自己强打起精神重返了艺校，结果没想到无论身在何处，自己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讨论、不胜其扰，精神随时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最终，还是成了逃兵。 失去事发当晚所有记忆的自己，根本无法说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后来通过蛛丝马迹回想起不少事情，但总在关键的记忆点就会卡住，直至那天深夜江奕宸闯入房间强吻了自己，自己才记起了所有的一切。 可那又如何，当时逞了一时口舌之快的陌生人，他们从来都不是为了真相而发声，更多的是只想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真相。 何况，真正的真相还如此灵异，就算说出口，也不过又是新一轮的风暴罢了。 而自己又将成为那个风暴的中心，再次被缚上沉重的枷锁。 好不容易才结痂的伤疤，不想再一次被撕开！ 还好，自己有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陪自己度过了那段痛不欲生、不见天日的日子。 自己虽侥幸逃过了一死，可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幸运…… “哥，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坏人逍遥法外，那些受害者真得就诉求无门、毫无办法吗？” 慕绾绾把头轻轻靠在慕安羽的胳膊上，一种沉重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慕安羽闻言脚下一顿，他的步伐缓了下来。 “绾绾，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他们逍遥法外，只是虽迟必到……等你哥哥我换上纯数字警号时，势必要将这些作恶之徒早早绳之以法！” 慕安羽疼惜地抬手轻轻顺了顺慕绾绾的头顶，一脸正色地说道。 “我信你，哥！你一定会成为像咱爸那样的好警察！” 许久，慕绾绾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神采。 自己出了那场意外后，爸爸便主动请调了岗位，从派出所去了看守所，虽然爸爸没说缘由，但自己也不难猜到。 爸爸，还是对自己的事很内疚，觉得是他连累了家人。 那个为了追捕偷电缆的小偷巡守三天三夜，最后在下水道里将其捉拿归案，弄得自己一身污血泥垢的英雄，最终为了保护家人，还是选择了妥协。 慕绾绾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大人也有大人的骄傲，有时还是不要去戳破的好。 就像自己也有自己的骄傲，哪怕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 》〉》〉》 “慕绾绾！” 慕绾绾过了地铁安检，刚打开手机准备刷卡进站，结果被身后急促地喊声连名带姓地叫住了。 嚯，这小子现在的脸皮还真是越来越厚，被绾绾甩了脸子竟还一路跟来了！ 身旁的慕安羽一看是江奕宸，他便咧嘴一笑，不禁露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你又怎么了？” 慕绾绾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回头看着单吊胳膊的江奕宸大步赶了上来。 “那个……” 江奕宸故意清了下嗓子，避开慕安羽好奇的眼神跟慕绾绾低声说道：“我的公交卡找不到了，你知道我没手机……出门又没带钱，你要是不管我，我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你……” 慕绾绾一时语塞，本来打算一天不理江奕宸，可一见眼前的江奕宸抿着嘴、晃了晃吊着绷带的胳膊，她就莫名开始心软了！ 怎么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犯了错的人一样。 “哥，你等我一下！” “哦！” 慕安羽把手肘往闸机旁的护栏随意一搭，饶有兴趣地看着慕绾绾气鼓鼓地扯着江奕宸的袖角去了自动售票机。 有戏！ 这俩一定有戏！ “……关于你那个宋茜老师的事，本座定会让白无常去阴司督查的……人在世间为善亦神自知之，恶亦神自知之，本座自有公允定夺，还她一个公道！” 尽可能不漏判、不错判，不让勾陈大帝类似的事再次发生，这样也就堵死了九重天向冥府发难的机会！ 江奕宸心中默默又补了一句。 刚准备扫码付款的慕绾绾，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抖。 “真的吗？” “嗯，近日冥府已经开始着手完善阴司的赏罚细则了……只是你那会儿太激动听不进去，本座就没说此事……” 江奕宸侧身靠在自动售票机旁，跟慕绾绾解释道。 “太好了！太好了！宋茜老师她人特别好，真得死得太冤了！如果真有因果报应，那些欺负人的坏蛋才该受剖心之刑……” “那个……犯奸淫贪欲的罪者是受炮烙之刑送往寒冰地狱的，并非剖心之刑……” 江奕宸口中嘀咕的话，并未影响到慕绾绾那由阴转晴的心情，她冲着自动售票机重新一通操作，将原本打算购买的单程票退掉换成了公交充值卡。 “喏，拿着！本姑娘心情好，这张卡……赏你喽！” 才从取卡口拿到海贼王小鹿乔巴的公交充值卡，慕绾绾直接往江奕宸手中大气地一拍。 这女人的变脸速度，还真是有点快呢！ 原来白无常说得没错，女人确实要哄…… 不过，他那么懂女人，无常婆怎得还会在半个多月前赌气跳了轮回井？ 无常婆在凡间一待就是十几年，如今就算找到了，也没见他成功地把自家婆子哄回冥界…… 白无常这家伙，到底靠不靠谱啊！ “走啊，还愣着干嘛，我带你回家！” 慕绾绾一回头发现江奕宸还在原地发呆，她便转身倒过来一把抓住江奕宸的手扯了扯，结果江奕宸纹丝未动。 “慕绾绾，如果你已经消气了，那本座……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第93章 书山有路勤为径 如果说这世间真有世外桃源，那眼前这个处处充斥着新鲜油墨书香的地方，一定可以算得上一处。 新华书店，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存在！ 明明是一家卖书的书店，不过每天来这里的人更多地是看书，若不是偶尔看到几个零星的顾客在收银台付账，真有种进了图书馆的错觉。 在这里看书的感觉确实挺不错，尽管偶有路过的脚步声和交谈的私语声，但不时传来沙沙的翻书声，令人听起来心情格外恬淡安然，甚至有种与世隔绝的宁静和惬意感。 像最近严重缺觉的自己，竟会生出一种大脑放空的状态—— 说是睡了又好像醒着，自己可以感知到四周的细微变化。 脑子里好似什么都想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这种放空的感觉……难道就是江奕宸提过的入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完了完了，跟江奕宸这个神仙才认识几天，都感觉自己也要得道成仙了！ 不对，怎么好像自己把自己骂了…… 可能因为自己从小好动不喜静，所以书店并不是经常来，记得上次来书店，还是哥哥刚上高一的时候，当时他来书店找语文教材的教师用书，自己闲着没事也就一同跟来了。 呃…… 其实也不是自己真得闲着没事，不过是因为……奕宸哥也来了！ 后来某一天，直到哥哥被爸爸胖揍了一顿，自己才知道了哥哥买教师用书的真正意图—— 只是为了方便抄与语文相关的作业答案。 嗨，可能也就只有像哥哥那样脑子好使的人，才能干出这样儿的事，反正自己就是死也想不到这种取巧的办法。 不过想想那时候真好，奕宸哥……他还活着。 想到了奕宸哥，慕绾绾的视线从自己手中的六年级下册英语书上抬了起来，她随手将书合起来轻轻放回了书架，眼睛却透过书架的缝隙看着正在看书的江奕宸。 他手中，也是一本六年级下册的英语书。 在明亮的光线中，江奕宸整个人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下来，他微微轻阖垂眸的眼神专注而炙热，看完一页就用纤长好看的手指快速地翻到下一页。 一切美好的就好似一幅画。 明知道喜欢上他很危险，而且陷得越深他就离开得越快，但自己总是不经意间就被他的小动作所吸引，忍不住总想靠近他。 原来，自己的定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他看书看得好快啊！ 从幼儿英语启蒙到小学六年级的教材，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要被他看完了，按这个速度下去，应该在书店关门前就能看完高中的所有英语教材了吧！ 还别说，这种过目不忘的能力真叫人慕了！ 人家只需一天的时间，就能掌握自己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费力学完的所有内容，想想真得好有挫败感。 若说真正觉得他是个神仙般人物的瞬间，那必须是此刻见识了他这非人的学习能力。 刚才自己实在无聊，还帮他做了一下简单地测试，除了口语和听力这种硬伤外，其他的竟然真能记得住、用得好。 反正中国的英语考试，基本上都是“哑巴英语”，先就这样吧，下周的期末会考能捞一点分就算一点好了！ 高考就剩四个月的时间了，以江奕宸这非凡的天资，他的成绩应该临近高考还会提升不少吧！ 江奕宸这家伙的目标可是北大，他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有可能追平甚至赶超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想想还真是忒气人！ 唉，气归气，可那又能如何呢，这应该就是神仙跟凡人之间无法破层的壁垒吧！ 说白了……就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慕绾绾盯着江奕宸的脸，隔着书架情不自禁地用手虚虚勾勒起了他的轮廓。 从他浓密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又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划过下巴，回到那张习惯紧抿的薄唇，眼前却渐渐浮现出她和江奕宸之前在地铁站的情形—— “什么？你要从头把我学过的英语和数学全部过一遍？” 当慕绾绾听到江奕宸这个想法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嗯，下周四就要期末会考了，就本座这几日上课的体验情况，感觉好像也就英语和数学有些小问题，所以想请你帮忙找一下相关的书籍……如果这次考试成绩不理想，本座可能就真的需要上你哥说的那个什么补习班了！\\\" 江奕宸淡淡地说着，上前拉住慕绾绾的手向地铁的闸机口走去。 小问题？ 瞧你说得一脸风轻云淡！ 若本姑娘没记错，上英语课时两眼放空的帝君大人又是谁呢？ 下课还来了句\\\"本座看过的天书都没英语难\\\"！ 慕绾绾一想起江奕宸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不由地轻嗤一声。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说的这些内容可是我辛辛苦苦学了十来年的东西啊，你真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学……呃，过一遍！” 慕绾绾都没敢想学会学通的事，觉得江奕宸顶多也就是能粗略过一遍知识点罢了。 她直到上了地铁，还是没能从江奕宸这个震惊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不是吧，自己以为像江奕宸这样的神仙，考试最多也就是走个过场、装装样子，想要个好成绩略施法术不就有了，这怎么还认真备起考来了！ 没想到，也不理解…… “无妨，虽说本座如今几乎没了神通，但天资未损分毫，像读书这种小事儿，通读一遍也就记住了……更别提考试这种连凡人都能搞定的事了！” 女人，你也忒小看本座了！ 就是不用法力，本座照样有办法一步步征服你！ 江奕宸挑了下眉尾，又把手中的公交卡小鹿乔巴抛起来用两个手指轻巧夹住，玩得不亦乐乎。 也就记住了…… 我靠，这臭屁家伙说得还真是so easy啊！ 慕绾绾听着江奕宸那欠扁的口气，感觉自己瞬间遭受到足足一万点的暴击，她实在没忍住，就翻了一个超级大的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那些小学、初中的课本早都被妈妈整理后当废纸卖掉了，如今自己用的高中课本和复习资料也是重新买的。 想来想去，慕绾绾还是决定带江奕宸到市里规模最大、课本教材最齐全的“新华书店”泡一天。 反正江奕宸这家伙说看一遍就记住了，那就在书店尽情地看吧！ 只看不买，刚好还替本姑娘省钱了呢！ “妹夫，那你把绾绾照顾好啊，我就不陪你们两个瞎溜达了……你们去是学习，我去可就是受刑了……唉，我还是乖乖回家吃你丈母娘做的饭吧……再不回去，恐怕你这个英俊帅气的大舅子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喽！” 在地铁换乘站，一听慕绾绾和江奕宸两人要去书店，慕安羽赶紧就找了个借口跟他们二人分道扬镳了，他那临上车前一副看好你们的表情，惹得慕绾绾真想追上车，把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哥哥暴揍一顿。 “咕噜……” 慕绾绾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看到江奕宸抬起头望向自己，便急忙把手收了回来，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 “饿了？那本座先陪你吃点东西吧！” 貌似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慕绾绾一直陪着自己没吃东西，是自己疏忽了。 她，只是个凡人。 江奕宸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绕过身边的人走到慕绾绾身边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的关系一样。 “江奕宸，这里还有这么多小孩子呢！” 慕绾绾面上一热，想快速抽回自己的手，没想到却被江奕宸手腕轻旋，直接变成了十指相扣，更是挣脱不开。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有些害羞的慕绾绾反客为主，直接拽着江奕宸的手从书店的三层一路冲了下去，她的眼睛余光瞄到江奕宸那一脸得逞的笑，真是恨得牙痒痒。 》〉》〉》 记得书店旁边的小窄巷里有家小小的馄饨店。 上次哥哥带着自己，跟奕宸哥就是在那里吃的饭，味道还不错，但愿店还在。 慕绾绾拖着江奕宸刚拐进巷口，就看到记忆中那家门面很小，却收拾得很整洁的小店，他们两人刚一进门，四周就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慕绾绾除了有些不好意思外，心里竟也泛起了一丢丢小开心。 呵～ 虚荣的女人啊！ 慕绾绾对自己做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并表示了深深地鄙视。 “你想吃什么？” 慕绾绾跟江奕宸找了一个靠墙角落的座位，她点了一碗清汤馄饨后，看着贴在整个墙面上的巨幅菜单问江奕宸。 “我不用吃东西的。” 江奕宸端起面前的免费茶水轻轻嗅了下，随口说道。 “啊，那江伯伯他们不会发现你不是人……” 慕绾绾一下睁大了眼睛，身体前倾凑近了对面饭桌上的江奕宸，突然意识到周围还有吃饭的人，赶紧压低了声音。 虽然过了饭点，店里吃饭的人不多，但说话还是要小心点好，免得节外生枝。 “你可真是蠢得厉害！不用吃不等于不能吃！本座装装样子不就行了！” 江奕宸轻笑一声，用手指刮了下慕绾绾的鼻子，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慕绾绾脸一红便坐直了身子。 “哼～但凡吃五谷杂粮，就难免会生病，您这仙体还是别装装样子了，万一跟我们凡人一样有个头疼脑热，我怕您会不适应！” 慕绾绾这句无心说出的话，却令江奕宸的脸色一变。 难道自己莲藕化身的藕丝化血絮，就是跟食用五谷杂粮，沾染了浊气有关？ 这样下去，自己该不会很快就跟凡人无二了！ 真若如此，那对自己的历劫而言，究竟是祸是福？ “小姑娘，你的馄饨！” 身材微胖，一脸和善的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了一声。 “老板娘，我要的是小碗啊，这个上错了！” 一大碗清汤馄饨，两份餐具、两只空碗。 慕绾绾看着放在饭桌上的托盘，连忙叫住了老板娘。 “哎呀、没错没错，看你们应该是来书店看书的学生吧……两个人点一碗也太少了，都正长身体呢，该吃就吃千万别省，这个大碗馄饨算是请你们的！有钱多买点书，好好学习，给自己和喜欢的人谋个好前程比啥都强！” 老板娘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看了眼江奕宸和慕绾绾二人，便笑眯眯地说完又回后厨忙去了。 呃…… 这个误会还真是…… 怎么江奕宸看起来很喜欢这种误会，看来就算自己一个人解释起来，也是那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算了，反正已经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那就一起蹦跶吧！ 江奕宸只是象征性地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清汤，便把那一大碗馄饨推给了慕绾绾。 “你饿了，就多吃点。” 慕绾绾是真的饿坏了，她也没多推辞便埋头猛吃了起来、不再看江奕宸，其实她也是生怕多看一眼，自己的心又会乱掉。 眼前这个家伙的危险系数太高了，真是看一眼会误终身的那种！ 江奕宸看着狼吞虎咽的慕绾绾，想起她之前还因为那个宋茜老师的事哭得稀里哗啦、据理力争的模样，真心觉得很有趣。 等再见到白无常，还是让他尽快想办法拘了宋茜带回冥界，万一让异界那边钻了空子，就不好向这女人交代了。 嗯？ 这女人……何时有了与游魂通灵之能，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 突然，江奕宸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他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微信到账、18元。” 一个ai女声收款提示音从店里的音箱中传中，暂时打断了正在播放的音乐。 慕绾绾喝完最后一口汤，满意地擦擦嘴用手机付了大碗馄饨的账，一抬眼发现江奕宸一脸莫测的表情盯着自己，而他用纤长遒劲的手指不停轻转着手中的茶杯。 这……又是怎么了？ 她不确定地回头看了一下自己身后—— 后面除了柜台并没有人。 那就是……他在看自己喽！ “江奕宸？” 慕绾绾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她有点吃不准江奕宸此刻的心思。 “我吃饱啦，咱们继续回书店吧，你还有初中和高中的英语没看呢……如果时间来得及，咱们还可以再找些数学……” 慕绾绾拿起放在一旁的双肩包准备站起来，却察觉到江奕宸清冷的寒眸中，闪过一道暗金色的微芒。 “不急，大不了明天再来一趟……不过回书店之前，本座有件事想再确认一下……” 江奕宸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单手支在下巴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慕绾绾。 “慕绾绾，你对本座撒谎了——” 第94章 纱纱不是鬼 女人，你可知诓骗尊神的下场嘛！ “慕绾绾，你见到的根本不是宋茜！” 江奕宸瞥了一眼瞬间慌了神的慕绾绾，他眼尾轻扬、起身走出了馄饨店。 什么意思？ 自己的谎话就这么容易被拆穿吗？ 他，知道纱纱的存在了！ 慕绾绾瞪着眼睛，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 自己该不会再也见不到纱纱了吧！ “走啦，本座还有很多书要读呢！” 江奕宸头也不回地只是冲着慕绾绾勾了勾手指。 正在胡思乱想的慕绾绾，光是看江奕宸那漂亮的后脑勺，都能感受到气场爆棚的自负感。 哈，就这？！ 然后呢？ 这都用纱纱已经把自己死死拿捏住了，他就不再趁机说点什么？！ 譬如—— 颤抖吧，凡人！ 休想蒙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只！ 臣服吧，卑微的人类！ 慕绾绾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游戏里那些终极大boss的腔调。 诶，这家伙话说一半就真得没下文了！ 好讨厌啊！ 本来还因为对江奕宸有所隐瞒，显得有些忐忑的慕绾绾，突然就被江奕宸的这半句话吊起了胃口。 还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喂～江奕宸，我知道我错了，不该对你撒谎……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呀？” 慕绾绾迟疑了一下，发现江奕宸已经走出老远，连忙追赶了上去。 “哎呀你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啊……江奕宸，既然你想要学着做人，那就先学个‘坦诚相待’嘛！” 慕绾绾发现走在自己身前的那个高大背影，并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索性就又激了江奕宸一句。 自己拼命藏着掖着的纱纱，他是怎么发现的？ 思来想去，慕绾绾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馅儿。 不过，这么一寻思自己也不是没有任何发现—— 既然纱纱和宋茜老师都是阿飘，那为什么自己只能看到纱纱呢？ 难道阿飘还分亲疏有别啊！ 而且纱纱也说过每天会死好多人，世上应该有很多阿飘。 可自从她出事后，算上最早看见的江奕宸和白无常这两个非人类，还有那个被白无常用链子锁了魂的祥子，加上纱纱满打满算也就四个“阿飘”而已。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呢？ 啊…… 江奕宸你这个小气鬼！ “……哦？慕绾绾，你对本座可也没见得有多坦诚……” 江奕宸听闻猛地停下脚步、唇角微微上扬狡黠一笑，转身睨了一眼慕绾绾。 “你……” 慕绾绾又被江奕宸怼得语塞。 怎么在他面前自己总是如此憋屈，好像天生欠他似的。 不过确实是自己理亏，先对他隐瞒了有关纱纱的实情。 可若是让他知道了纱纱的存在，万一立马派白无常将纱纱带回冥界，那自己可就真得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想到这个结果，慕绾绾顿时呼吸不畅、心慌不已。 出事的那天夜里，当自己冲上前抱住纱纱已经彻底冰凉的身体，自己的心仿若也一同随她坠入了无间地狱。 那一刻，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成冰，寸寸彻骨、痛彻心扉。 可叹苍天有怜！ 当哭到模糊的视线中，自己清晰地看到了虚悬于殷红之上的纱纱时，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令自己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 “纱纱没死！她没死！” “……纱纱，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求你了，求你留下来，不要走！纱纱……” …… 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拼命重复着这些话，生怕一眨眼纱纱就会消失不见。 现场执勤的警察以为慕绾绾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赶紧让现场的医护人员强行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然后推上急救车送去了就近的医院。 他们哪里知道，就算无法分清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的慕绾绾，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唯一的念头，便是将弥纱带回家，把她永远藏起来。 纱纱，说好永远不分开，那就一定是永远不分开！ 哪怕生死，也绝不分开！ 记得那时被送到医院的自己，直到两天后才悠悠转醒，当自己一睁眼，除了看见守在病床边的妈妈外，还看到了床边静静飘着、身穿一袭白衣的纱纱。 自己望着纱纱，笑着笑着就哭了…… 而纱纱就这样留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江奕宸的出现。 “慕绾绾，你这是……想喝奶茶了？” 江奕宸那清冽而略显低沉的嗓音将慕绾绾飘忽的神思拉了回来，她发现江奕宸停在自己身旁，也顺着自己放空的视线一同望向不远处的奶茶店。 “……啊，不喝不喝，书店里面带不进去的。” 回神的慕绾绾对着江奕宸嘿嘿一笑，她望着江奕宸的脸突然脑子里多了一个念头。 “江奕宸……作为冥界帝君，可以徇私吗？” 江奕宸喉间轻笑，并没有回答。 “唉，肯定是不行的……跟我想得一样！那……唉，走吧走吧，陪你去书店！” 慕绾绾才问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 自己……还真是傻透了！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轻轻扯着江奕宸的袖子一同朝着书店的方向走去。 江奕宸这个家伙，自己确实对他有好感，甚至是喜欢的。 但纱纱不能被带走，毕竟自己亏欠她的太多了，光高考这一件事根本就不够，如果可以，还想帮她实现更多的梦想。 记得第一次跟江奕宸提及纱纱时，他就曾宽慰过自己，只是自己始终无法释怀罢了。 毕竟纱纱的死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哪怕自己再多的救赎，也是无法挽回她的性命。 每每想到，自己心中便会生出无尽的负罪感。 若真如传说中那样，入了冥界的枉死鬼魂，必须找到替死鬼才能重入轮回。 那到时候，就由自己替她好了。 至于现在…… 高考不单单是为了替纱纱圆梦，也是证明自己能力的一次机会。 连江奕宸这个帝君大人都在认真备考，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加油呢？ fighting！ 江奕宸看着面上阴晴变幻不定的慕绾绾，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真不知这女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看似长着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暗地里却藏着锋利的爪子，说起话来老气横秋，但总是藏不住情绪，好坏一眼就能在脸上看透。 就这，脾气还……相当执拗！ 江奕宸单吊着绷带的手，看着走得越来越快的慕绾绾便把右手往裤兜里一插，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眼下这女人只是扛着一口气、硬憋着不再追问，不过就依她那性子，迟早还会问的…… 》〉》〉》 江奕宸认真起来还真是相当认真！ 不仅赶书店关门前看完了英语，竟然还粗略地过了一遍从初中开始到高二的所有数学课本。 好吧，这种超凡的学习能力自己只有兴叹的份儿了。 奔波了整整一天，慕绾绾上了地铁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还没跟身旁的江奕宸说几句话，就感觉自己眼皮阵阵发沉、困得睁不开眼。 “江奕宸，你记得到北苑门换乘叫醒我啊……我先眯会儿……” 说完，她就把脑袋靠在座位旁的隔板上闭起了眼睛。 “嗯。” 江奕宸轻应了一声，他抬眼看着线路运行图估算了下时间，便又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手中慕绾绾帮他买的《黄冈历年高考数学精选题库》，时不时还用手指在书上虚虚验算着。 如今的数学跟自己之前接触的大有不同，虽说很多原理都是相通的，但在推演和书写习惯上必须重新适应，不然就算解题无误也不会得分。 班主任王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分数决定一切，尽可能不要因为细枝末节而失了分。 好像冥界前段时间新进的阴吏中不乏有精通此道的学者专家，要不到时候让白无常安排一两个来给自己补补课。 在这之前，还是先靠自己吧！ 江奕宸思及至此，便又仔细对照起参考答案，开始分析解题思路和书写的规范问题了。 随着来回两三次的停车启动，江奕宸隐隐觉得自己的肩头时不时有个脑袋靠了过来，他扭过脸看到已经陷入沉睡的慕绾绾微微张着嘴，频频歪向了自己这边。 这女人今日也是累惨了！ 不过在地铁上也能睡得如此酣甜，还真是够心大…… 还是说，因为身旁有自己的陪伴，她才这么安心？ 江奕宸一想到这个可能，心里竟然泛起一丝甜腻，他再望向睡相有些可爱的慕绾绾时，手上的动作倒是更加轻柔了。 他帮慕绾绾把头搁在了自己的左肩窝，高度刚刚好。 鼻间皆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耳边拂过她细微而匀称的呼吸，微微侧下脸颊便能触及到她温热软糯的触感…… 江奕宸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何为怦然心动，越是真实平静、越觉得内心暗涌流动。 他合起手中的书，第一次认真留意了下自己身处的车厢，有独自对着手机傻笑的，也有情侣间的悱恻私语，不远处还有带着孩子的父母，甚至还有白首相依的老人…… 此处就像一个浓缩的现实世界，芸芸众生、人生百态，彼此联系却也孤世独立。 江奕宸低头望向轻靠在自己身上的慕绾绾，恰巧看到慕绾绾露出的一小截纤细白皙的脖颈，那里的血脉正在微微跳动着，煞是好看。 江奕宸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凡人了，因为在这个凡尘中有了自己想要去争取的人、同时也明确了自己想用心去努力实现的目标。 自己不再是那个掌管冥界、只会照章办事的北太帝君，而是成了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江奕宸。 从这一刻，自己也有了活着的意义。 “啊，我竟然睡着了……” 又一声地铁到站的广播响起，睡着的慕绾绾脑袋一不小心磕到了江奕宸的下颌，她睁开有些惺忪的睡眼，摸了摸有些痛的脑袋。 “也不过是睡了三站，没多久……若是困就再睡会儿，还有七八站呢！” 江奕宸帮慕绾绾理了一下蹭得有些发毛的发顶，眼神难得多了些许暖意。 “眯了一会儿好多了，不敢再睡啦，不然晚上要睡不着了……” 江奕宸手指特有的微凉，让慕绾绾清醒了不少，她看到此时江奕宸的心情不错，便又想起了让她憋了一天的疑惑。 “江奕宸，我不是跟你提过那个好闺蜜纱纱嘛！” “嗯，知道！” 江奕宸轻声应了一下慕绾绾。 “她……至今还没有去冥界！我也不想让她离开我！” 慕绾绾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出纱纱的事。 “本座说过，人各有命数，生死皆为因果。天道之事不会因人而异，你无须过于苛责自己……” 江奕宸还是很平静地回答道，面上一副早已了然的神情。 “不不不……你的这个道理我已经明白了，我提到纱纱她，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哦，说来听听！” 慕绾绾神秘兮兮地凑到江奕宸耳边，眼睛再次扫了一下车向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自己，这才低声问道：“纱纱和宋茜老师都是阿飘，为什么我只能看到纱纱？” 还以为你能忍过今天呢！ 本座还真是高估你了…… “阿飘？” 江奕宸觉得这个形容魂灵的称呼—— 有点意思。 “咳……因为你的无理僭越咬破了本座的嘴，而你自己的血与本座的血混在一起入了体内，便意外得了机缘、开了天眼！” 说到这事儿，江奕宸有些不自在地战术性咳嗽了几声。 “天眼即开，神只得见……至于你口中的‘阿飘’并非神只，自然不可见！” “我哪有无理、哪有僭……” 慕绾绾才反驳了一句，就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好像第一次见江奕宸，确实是自己霸道了些，硬是亲破了人家的嘴皮子。 就说当时觉得自己嘴巴里有一股铁锈的腥咸味儿，原来真是他的血啊！ 电光石火间，慕绾绾的脑海中闪现出那晚在长途大巴上自己“欺负”江奕宸的记忆，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起来。 “那、那都是药的后劲儿太大了……” 慕绾绾细若蚊蝇的辩白声还想替自己找回点面子，结果一抬眼对上江奕宸那双暗金流光的寒眸时，感觉一切都是徒劳的。 等等…… 江奕宸的意思是自己开了天眼，可见神仙、却并不能见鬼？！ 啊这…… 慕绾绾眼中又添了不少疑惑。 江奕宸是先天神只，能看见他自然是无可厚非。 白无常虽为阴使，但作为冥界的鬼神，自己能看到他也是能讲得通。 那纱纱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并不是鬼！ 顷刻间，慕绾绾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那种无以言表的震惊—— 第95章 城隍庙 随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楼梯间的声控灯逐层亮了起来。 这家伙怎么就如此喜欢牵自己的手呢？！ 不过……自己好像也蛮喜欢这种感觉的。 啊！ 慕绾绾，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家伙，真是没得救了！ 被江奕宸拉着手走了一路的慕绾绾，总觉得自己耳朵发烫，她默默跟着江奕宸出了地铁站，从地铁站走到公交站，又换乘公交车慢悠悠地摇到了公安局家属院，最终回到了家门口。 期间，两人的手好似就没分开过。 一路上了四楼，直到楼梯间的声控灯亮了又灭，江奕宸还是迟迟不愿松手，他那微凉的气息紧紧包裹着慕绾绾的手、甚至她整个人。 在失去光亮瞬间陷入黑暗的楼梯间，只剩下慕绾绾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一阵流云飘散，隐于云间的明月悄悄探出了头，点点银芒透过玻璃洒进楼梯间，轻轻笼在黑暗中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 “那个……我回去了。” 踌躇了半天，还是慕绾绾率先出了声，但她还是有些不敢抬头看这个近在咫尺的高大男生。 明明冷冰冰的一个人，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太过于炙热。 令自己有些不安。 “嗯，今天谢谢你了，陪本座到这么晚……” 慕绾绾的头顶逸出轻浅冷冽却不失温柔的声音。 “……没关系啦，我也好久没安心看书了，刚好顺便温温书。” 这个“本座”听多了，好像也不错！ 她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 小样儿，你有这么怕本座吗？ 江奕宸望着这个一直用脑袋顶冲着自己说话的慕绾绾，一想到那双对自己躲闪害羞的眼眸，真有种想把她下巴勾起的冲动。 可惜，现在吊着一只胳膊干什么都不方便，也不知道白无常出的什么馊主意，让自己假装受伤。 说什么受伤示弱能让姑娘家心生愧疚、赢得同情之类。 这下倒好，两人相处一日下来，倒是感觉自己白白错过了很多与慕绾绾亲近的机会，就像此时一只手牵着她，就不好再出手抱抱她了。 “那明天晚上才去学校上自习，不如白天来我家一起复习吧……” “啊，不行不行！我已经答应我妈明早陪她出门买东西了……咱们、咱们还是明晚直接到学校见吧！” 江奕宸才想让慕绾绾明天到江家一起复习功课、顺便再创造一些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慕绾绾直接打断，忙不迭地被她拒绝了。 也是，这女人要陪她母亲买东西，自己若是执意跟着去，确实不太合适。 就算自己历劫的事再急，也总不能一日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都黏着她吧！ 物极必反，稳住、稳住…… “那……好吧，明晚学校见。” 终于，江奕宸撒开了慕绾绾已经微微出汗的手，可指尖才离开慕绾绾的肌肤，下一秒他就单手一把揽住慕绾绾，用下巴抵在了慕绾绾的头顶。 “晚安，慕绾绾。” 慕绾绾被江奕宸这么大力地拥入怀中，不禁抬头想看他此时的表情，结果温热的额头刚好触碰到了江奕宸低下的薄唇。 丝丝清凉、阵阵酥麻。 “晚、晚安！” 她犹如触电似的一把推开了江奕宸、红着脸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慌忙转身翻找口袋里的钥匙，再也不敢理会身后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江奕宸。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呀，怎么总是觉得他身上有股好强的压迫感，令自己紧张地有些透不过气。 慕绾绾，你之前不是还大放厥词让人家尽管放马过来吗？ 怎么现在先怂的人倒是你自己！ 慕绾绾的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个夜里凭空出现在自己房间，蛮横不讲理、霸道且不容置喙的江奕宸，一想到江奕宸对她的种种恶劣行径，面上更是一阵发烫。 可越是心慌，就越是手忙脚乱。 终于顺利地用钥匙转动了门锁，慕绾绾却感觉门后传出一阵细微的跑动声，可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第一时间快速拉开门反身进了屋，把江奕宸隔在了一门之外。 慕绾绾靠在门后，侧耳听着对门传来开门落锁的声音，她怦怦乱跳的心才算是一点点平复了下来，可当她一回眼，却被抱臂立在玄关的慕妈妈吓了一跳。 妈妈这个严肃的表情，看来不太妙呀！ 慕绾绾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 慕妈妈还没开口，就听到一旁客厅的沙发上盘坐着假装看电视的慕安羽，发出了一声强行憋回去的笑声。 “我怎么不知道，明天你要陪我去买东西的事？” 慕妈妈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慕绾绾想顺墙边溜，结果目测了下妈妈身边的空隙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妈，你怎么还偷听人家说话呢？” 慕绾绾索性取下双肩包随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突然，一团灰色的毛球从慕绾绾房间的门缝里挤了出来，惯例围在慕绾绾脚边蹭了蹭。 “你不想跟江家小子一起复习功课，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哎唷，亏我还那么放心地让你跟他在一起……” 听到“江家那小子”几个字时，慕绾绾刚平复的心绪又是一揪，吓得连忙冲着慕妈妈摆摆手。 “没、没有啦！江奕宸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明早想去趟城隍庙……不想让他跟着。”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行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那就赶紧洗洗睡吧……小羽，你也是！” 这丫头怎么出去了一趟，莫名其妙就要去城隍庙？ 原本一脸厉色的慕妈妈听慕绾绾这么一说，总算是松了口，她对慕绾绾要去城隍庙的事也没多想，便转身进了卧室。 “知道了，妈！” 慕绾绾和慕安羽颇有默契地同时回了一句。 妈妈这是什么反应？ 难道这是默许江奕宸追自己了？ 天呐，妈！ 我还差一丢丢才成年啊，你怎么不按理出牌啊，别人家爸妈担心的早恋什么的，怎么到你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啊！ “嗨嗨嗨……绾绾，你跟妹夫发展到哪一步了，刚那个抱抱亲亲可就差举高高了哦！” 慕绾绾被慕妈妈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才听到里间卧室门关上，便看到慕安羽一猛子从沙发上蹦起来、蹿到慕绾绾边上，一脸兴奋地八卦了起来。 “不要脸，刚才从猫眼里偷看的人果然是你！” 慕绾绾换完鞋，顺便一把将富贵抱入了怀中。 “嘿嘿，不是我还能是咱妈啊！再说了，那也是咱妈让我看的，你可不能怪我……哎呀，别转移话题，你们到底咋样了，快说嘛！” 慕安羽这个吃瓜群众，闪闪发亮的眼睛透露出太多对内幕的渴求。 “喂～你妹子我下周四就要期、末、会、考啦！进展个鬼呀，要是我考不好，假期你就陪我一起补课好了，叫你八卦，哼！” 慕绾绾一把推开慕安羽那张凑过来的俊脸，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富贵的脑袋，富贵满足地眯眼瞄了一声。 “补课？！算了吧，有些事还是妹夫比我合适，嘿嘿……不过你怎么想起来要去城隍庙啊，难道考试前拜一拜能涨分……不过城隍庙貌似不管考试吧，应该去夫子庙更灵验些！” 慕安羽对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内容有些失望，他挠了挠头顺势往沙发靠背上一躺。 绾绾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 感觉绾绾自打上次出了事后，确实变得有些神叨叨的，时不时就会发现她独处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说到开心时还会有各种表情、手舞足蹈，一副在与人聊天的样子，而且从她浏览过的一些网站痕迹来看，竟然毫无例外的都是跟神神鬼鬼有关的事。 绾绾竟然对鬼神之说有了浓厚的兴趣，难道她……真的神了？ “哎呀，就是突然想去了……哥，要不你明天吃过午饭陪我一起去吧，反正你也是下午返校。” 慕绾绾甜甜一笑，一脸期待地看着慕安羽。 “好啊，愿意为我的公主殿下效劳！” 在慕安羽的人生字典里，对慕绾绾的请求从来都没有一个“不”字。 他夸张地把右手绕了三圈，行了个中世纪骑士的礼，惹得慕绾绾一阵闷笑。 “那、我先去洗漱了，今天确实累惨了……” 慕绾绾手一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富贵就势从慕绾绾的膝盖上一跳轻轻落地，扭着屁股回了慕绾绾的房间。 卫生间那边传来慕绾绾洗漱的声音，慕安羽抬手用遥控器关了客厅的电视，他把修长的身体微微蜷起、躺回了沙发。 在家睡沙发的感觉还是如此美好！ 可惜现在基本上都在住校，很少能回家了。 也许，这就是长大所必须付出的离别代价吧！ 因为自己小时候的病，爸妈不得已才在计划外将绾绾带到了自己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 她的降生简直就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骨髓与自己完全匹配，而术后的自己也彻底恢复了健康，全家人都觉得她是名副其实的小福星。 自己的命，是绾绾救的！ 既然如今的自己健健康康、无病无灾，作为家里的新生代男人，那就更应该为她、为爸爸妈妈、为这个家多些担当。 慕安羽双臂交叠枕在了头下，他仰望着天花板暗暗许下了一个心愿—— 努力吧，争取以后给爸妈换个大点的房子，就算绾绾以后嫁给了妹夫，等她回门时一家人也能在一起热闹热闹，到时候再也不用让谁挤着睡沙发了！ 说起来，感觉江奕宸做妹夫还挺靠谱的，这么多年看下来，应该不会有错。 毕竟他，一直是喜欢绾绾的…… 》〉》〉》 城隍庙这么大，我上哪儿去找纱纱啊！ 要不去大殿碰碰运气！ 慕绾绾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愣愣瞅着眼前这个五间六柱式、雕龙画凤，满是贴金彩绘的高大牌楼。 “小姑娘，麻烦你让一让，我们要照相。” 慕绾绾闻声赶紧往旁边避了避，只见她身后是一群戴着统一小红帽的夕阳红旅游团，由手拿小黄旗的导游正在组织拍合影。 “绾绾，我也好久没来这里了，咱们进去逛逛吧。” 慕安羽并不知道慕绾绾来城隍庙要干什么，他从旁边的摊位上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慕绾绾一串。 慕绾绾咬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山楂去了籽，里面还夹着核桃，正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那一种。 好吃！ 还是哥哥懂我呀！ “好哦，刚好一路顺着逛过去就到城隍庙的大殿了，走吧！” 慕绾绾开心地挽住慕安羽的胳膊，顺着脚下的青石板向城隍庙的庙院走去。 “啊，你真是来拜城隍的啊……” “你管！” 如今城隍庙青石甬道的两边都被规划成了旅游纪念品摊位，在后侧的仿古墙上时而能看到“浩然正气”、“护国庇民”之类的匾额，还有“作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善恶到头终有报，是非结底自分明”、“善行到此心无愧，恶过吾门胆自寒”之类的楹联，慕绾绾粗略看懂了一些，基本上都是歌颂城隍功德，劝人行善不作恶的偈语。 做个好人，真的会获得幸福吗？ 这个话题好像不但跟奕宸哥聊过，自己也曾与现在的江奕宸探讨过，但至今仍旧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绾绾，这两个是不是秦叔宝和尉迟恭啊？” 慕安羽走到八颗门钉的朱漆大门前，用手摩挲着下巴，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声走神的慕绾绾。 记忆中的门神感觉都是很凶的那种大胡子神仙，慕绾绾哪里能分得清楚。 她偷瞄了一下旁边的简介，故作老沉地说道；“是呀，那中间的是王灵官，这门可是真正的古董，有六百多年了。” “哇，绾绾，你懂得真多啊！” 慕安羽不知真相，全当佩服地冲着慕绾绾竖起了大拇指，慕绾绾心中自是一阵暗爽。 傻哥哥，有字不会看，嘿嘿！ 进了朱门绕过戏台，慕绾绾瞅瞅两侧的火神庙和圣母殿，直接进了城隍庙的大殿，而慕安羽说他不喜欢烟熏火燎的香火味，就留在院中溜达。 有他在，纱纱肯定就在这里！ 慕绾绾在殿内众多的塑像中，一下就找到了塑立在城隍主像身旁头戴“一见生财”高帽的白无常。 她欣喜万分，先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主位的城隍，然后才冲着白无常的塑像低声轻唤：“纱纱、纱纱……” 才不过三声，便有一道白光真从白无常塑像手里的哭丧棒中化出，渐渐显出一个袅袅婷婷的白衣女子悬停于半空。 可能是受庙里香火供奉的影响，慕绾绾觉得眼前这个一袭白衣的弥纱有种说不出的神圣感。 莫非，她真的不是鬼，而是…… “绾绾，你怎么来了——” 第96章 本座在等你 血色的残阳在喧闹了一整日的城市中，带着最后的那抹晚霞静静下沉，才一晃眼的工夫，天边的暗色已然倾覆而下、将夜幕铺满了天空。 华灯初上，街头上渐渐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路上开始多了不少穿着七中高中部校服的学生，急匆匆地赶来学校上晚自习。 安静的学校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哇，子嫣！\\\" 马国蓉一下公交车，就在公交车站碰到了同班的好友徐子嫣，她连忙喊了一嗓子。 徐子嫣回头看是马国蓉，便停下脚步等了等。 \\\"嗨，周末过得好快啊，感觉在家什么都没干，就又来学校了！苦逼的高三狗……” 马国蓉跑了两步赶上了徐子嫣，两人结伴一同往学校走着。 “是呀，我好久没上课了，突然感觉自己都有些不适应了，今晚要不咱俩把老师说的重点再过一遍，下周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心里没底！\\\" \\\"行啊，反正周五老师留的题我都刷完了，晚自习上暂时没安排！\\\" \\\"太好了，蓉蓉你真好，走走走，快点快点……” 徐子嫣开心地一把挽住马国蓉的胳膊，她脚下突然加快了步伐，惹得马国蓉哇哇乱叫：“哎呀呀……好我的小仙女啊，知道你腿长，你不要这么急嘛……时间还早呢！” 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拉扯嬉闹着走到了校门口。 而此刻校门口的门柱下，正轻倚着一个单手插兜、胸前吊着左手，外形过于出挑的高个儿黑衣男生，他眼神清冷，淡漠地注视着过往的人，满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咦，那不是江奕宸吗？” 马国蓉歪着脑袋又确认了一下。 “好像是！” 虽说从北京参加完艺考特训回来的徐子嫣，周五算是第一次才见江奕宸，但这样的男生，只需要见一次也就记住了。 这个新来的插班生，外形条件也太好了吧！ 那天听到他跟身边的女生说话，声音清冽而略显得低沉，也是格外好听，一下子就把自己在特训班见到的那些学表演的男生秒成渣了，若是他要去考表演，恐怕老师们都会抢着要呢！ “江同学，你在等人啊？胳膊好点了没？” 马国蓉冲着江奕宸远远招了招手，关心地问了一句。 \\\"嗯，是在等人……胳膊好多了！\\\" 她那独有的大嗓门果真还是有点效果，只见江奕宸微微转过脸冲着她点了下头，轻轻扬了扬左手。 “哦哦哦……你不会是在等绾绾吧，哈哈！” 一说到慕绾绾，江奕宸的面上难得有些笑容，他对这个热情的马国蓉还是比较客气的。 因为，慕绾绾喜欢她。 “行吧，那你继续等，我们先进去了！” 马国蓉贼兮兮地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便扯着徐子嫣进了校门。 “他们两个不是住得挺近吗，平时都是同来同走，这今天是怎么啦？” 才走了几步，马国蓉又回头向校门口看了看。 “蓉蓉，你还真是管得多……” 徐子嫣嘴上说着马国蓉，可自己也是没忍住跟着马国蓉回头看了一眼。 唉，这男生好看是好看，可惜……名草有主了！ …… 临近上晚自习的时候，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少，而江奕宸久久等待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那明天晚上才去学校上自习，不如白天来我家一起复习吧……” “啊，不行不行！我已经答应我妈明早陪她出门买东西了……咱们、咱们还是明晚直接到学校见吧！” 江奕宸又想起了自己跟慕绾绾在楼梯间的对话，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这女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又一次骗了自己…… 那会儿自己出门准备来学校上晚自习时，在楼下碰巧遇到了买菜回来的慕妈妈，自己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慕妈妈一时说走了嘴，自己这才知道慕绾绾一大早就跟她哥哥去了城隍庙，说是晚点直接会到学校上晚自习。 这女人，为何要刻意避开自己呢？ 而且去的还是城隍庙！ 该不会是去找无常婆了吧…… 一个个的都想瞒着本座，哼！ 江奕宸抬头看了一眼明月初升的夜空，感到体内的纯阴罡炁开始有了流转之象。 法力要恢复了，本座的主场即将开启！ 他冷嗤一声，便侧身隐入了门柱下比较隐蔽的位置，从胸前吊着的绷带里掏出胳膊、用左手飞快掐了一个诀。 \\\"去！\\\" 只见江奕宸指尖银芒一闪，便有一道银色流屑飞入了空中、转瞬消失不见了。 她……快到了！ 片刻之后，江奕宸左手的指诀一松，他便收了追踪术。 有神通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白天的自己还真是个废物，连自己都分外嫌弃…… 可惜啊慕绾绾，你这个女人并没看到本座的神姿，哼！ 江奕宸将自己的手翻看了一下，他相当满意自己此时此刻的表现。 说起来慕绾绾还是蛮听话的，有乖乖带着自己给她的那个小人偶，刚用自己神息施展的追踪术，很顺利地就锁定了她的行踪。 她，马上就到了！ 慕绾绾书包上的那个小人偶上存有江奕宸的神息，他很快便感应到了慕绾绾的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连忙又将左手放进绷带、吊在了胸前。 站在这里，她走过来应该一眼能看到本座了！ 整理了一下背上的书包，江奕宸在校门口又来回试了好几个位置，最终选了一处比较显眼的地方站定，满心期待地等着慕绾绾的出现。 近了近了、更近了…… 一辆黑色路虎在校门口旁的马路边上还没停稳当，就见后排车门一把被人推开，接着踉踉跄跄下来一个女生，一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慕绾绾？ 她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之差！ 江奕宸定睛一看，下车的人竟是慕绾绾，便连忙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黑色路虎副驾驶的车门也开了，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儿男生从车上跳了下来，反手一把将车门关上，比江奕宸快了一步、冲过去扶住了捂着嘴的慕绾绾。 江奕宸见状，当下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修长的身形与门柱投下的暗影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绾绾，你没事吧！” 殷洛白一脸关切地问着脚下有些虚浮的慕绾绾。 “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车，透会儿气就好了。” 从小晕车的老毛病，若是赶上密封性越好的车就会晕得越厉害，可能自己就是蹬单车的命吧，这半个小时的车程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 以后还是乖乖坐地铁吧…… 慕绾绾实在晕车晕得有些难受，便没有拒绝殷洛白扶着自己的行为，她下车根本没注意到身穿黑衣、站在暗处的江奕宸，只是回头冲着车上的人感谢道：“谢谢殷叔叔送我们，我们进去了！” “爸，开车注意安全啊，晚上见！” 殷洛白说完，便扶着慕绾绾转身准备进校门。 这个阴魂不散的江奕宸，看着都烦！ 结果才走了两步，他就发现了站在门柱暗影中的江奕宸，脸色瞬间一沉。 “江奕宸？你怎么在这儿？” 慕绾绾忍着强烈的呕吐感，虚弱地问了江奕宸一句。 她感到江奕宸的目光一直盯着殷洛白扶着自己的手，于是暗戳戳地拍了拍殷洛白的手。 “小白，松手！” 没想到，殷洛白对慕绾绾的话置若罔闻，不但没松手，反而故意握住了慕绾绾的手。 \\\"你干嘛，小白！\\\" 慕绾绾诧异地看向身边的殷洛白，发现殷洛白跟江奕宸竟在暗暗较劲，两人对视的目光都能爆出火花了。 不是吧，这怎么有种被江奕宸逮了个现行的感觉？ 小白你又在搞什么，这不是添乱嘛！ \\\"放手！\\\" 这一次，慕绾绾强行挣脱开了殷洛白的手。 “在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是从江奕宸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一头冷汗、脸色煞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才一日未见，这女人就蠢得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慕绾绾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江奕宸将左手从胸前吊着的绷带中抽出、一个箭步跨了过去，直接推开殷洛白将她一把横打抱起。 “谢啦，替我照顾绾绾。” 说罢，江奕宸毫不客气地直接抱着慕绾绾转身进了学校，再也没理会身后看不清表情的殷洛白。 “你的胳膊……” 慕绾绾想起江奕宸受伤的左臂，担心地说道。 “已经好了！乖乖搂住本座的脖子……至于今天的事，待你好了，本座再跟你算账！” 江奕宸一脸寒霜、不容置喙的语气，让慕绾绾立马噤了声。 这么快就好了？！ 不愧是神仙啊，凡人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不过两天，江奕宸骨折的胳膊就愈合了…… 太强了，实在是太强了！ 她心中暗暗感叹道。 好像最近都没怎么注意控制体重，以为不在艺校就能放纵一下自己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沉啊？ 应该、还行吧！ 刚偷瞄了一眼，慕绾绾就在江奕宸强大的目光威慑力下自觉地用手环上了江奕宸的脖子。 “嗯？你走错了！” 慕绾绾心中本就有些忐忑，结果这才从江奕宸的怀中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离教学楼越来越远，连忙出声提醒道。 “没错，去校医室。” 江奕宸冷冷说道。 “不用了吧，我、我只是晕车而已……” 看着如此紧张自己的江奕宸，慕绾绾心中满是感动，瞬间有个念头闪过，如果抛开他奇奇怪怪的身份不说，还真是一个男友力爆棚的家伙。 跟这样的男生相处，应该还不错吧！ 只是，他的身份…… “不管！” 果然，还是他一贯的冷硬口气，慕绾绾低着头宛然一笑。 既然这样，那就随你喽～ 》〉》〉》 远处黑黢黢的山峦上红云缭绕，与山脚下影影绰绰、如火似血的曼珠沙华花海相互辉映连成一片，给白无常眼前的这个暗色世界平添了一丝生气。 无法孕化的死寂之地，可能因为有她相伴左右，好久都不曾觉得无趣了。 没有认识她之前的冥界，自己是如何度过的，有些想不起来了。 应该，真的很枯燥乏味吧！ 他一脸肃寂没了往日的招牌笑脸，只是迎着冥界特有阴寒之气的猎猎阴风、静静飘在醧望台上，专注地看着那些走过黄泉路、踏上奈何桥的魂灵，一一喝下了孟珧手中的孟婆汤。 奈何桥上叹奈何，三生石前憾三生。 孟婆熬制的汤，只需一碗，前尘尽忘。 可她呢，偏不！ 好像自己在冥界的这么多年，也就只见过一个三过奈何桥、三饮孟婆汤，兜兜转转三个轮回，依旧无法忘却心中痴念之人的女子。 “白无常，白七爷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女子怎可如此固执！” “我可真没辙了！” …… 想起孟珧当时一而再、再而三的抓狂摔碗场面，白无常才扯动了下血红的唇角、微微一笑。 是呀，就连当时还是帝君大人的紫微大帝都说她是个倔强痴情的奇女子，甚至还破例允了她与自己的婚事、并赐予了神位，在人间与自己同享香火供奉。 当她一袭红色嫁衣走过奈何桥时，遍地的曼珠沙华皆失去了颜色。 能娶到她，也算是自己七世修来的福气了。 可惜这一次，她怎么都不愿再上奈何桥了。 哪怕在人世，早已无立足之地！ 这一世，她终于如偿所愿忘了自己、忘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只有性子依旧还是那么倔—— 从未改变。 “七爷，你在这儿啊……时辰快到了，别让帝君大人等着急了！” 白无常一听是黑无常那熟悉粗犷的声音，马上敛去了脸上的情绪，转头笑眯眯地回了句：“哎唷我的老八哟～这不殿上的事刚处理完，才想着跑到这儿偷个闲，没承想你这寻来的倒是快哟……行行行，别催了，我这就过去……” 黑脸阔腮的黑无常嘿嘿一笑、耿直地挠挠头，把手中的文书递给了白无常，眼看白无常一个挥袖就要消失，平时寡言的他却在此时多了句嘴。 “七爷，替我向嫂子问声好哦！” 行至半空的白无常挥了挥手中的文书表示自己听到了，结果黑无常又喊了一句，直接害得他差点闪了腰。 “嫂子啊，我们大家都想你啦～快回来！” 也不知在凡间的她能不能听到，反正就老八这一嗓子，恐怕全冥界的鬼神都要晓得自己家的那点事了！ 这老八平时看着憨实厚道，怎么现在跟孟珧一样，尽瞎掺和！ 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哟～ 帝君大人哟，您还是快点儿回来吧！ 七爷我呀，实在是带不动这帮家伙喽—— 第97章 什么是爱 自己怎么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起码，跟之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北太帝君确实不像了！ 跟江妈妈打了声招呼，进了家门的江奕宸便闷闷不乐地拿着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他打开花洒直接脱了衣服站了进去，冰凉的水珠细密地打在紧致有型的身上，在灯光下映射出隐隐的烁光。 那个殷洛白…… 江奕宸一想起晚上在校门口见到的那个同班男生，不由得眉头一蹙。 这个凡人……才认识不过几日，便找了自己好几次麻烦！ 他对慕绾绾的那点小心思，表现得也忒明显了吧！ 本座的女人休想染指，哼！ 江奕宸冷哼一声，他将手中的沐浴露忿忿一捏，自下而上快速地涂抹在了身上，腹肌的线条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无端端地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诱惑。 根据慕绾绾识海中的记忆，她对这个一起在公安局大院长起来的儿时玩伴，其实内心是很抵触的，因为她与那个殷洛白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 既然不喜欢，为何她还会跟他在一起？ 那个不靠谱的慕安羽究竟是怎么看护绾绾的，唉！ 真是令本座操碎了心…… 自己的女人，还是自己来看护吧！ “奕宸，你怎么不开热水器啊！大冬天洗冷水澡，你是疯了嘛你！这孩子……” 突然卫生间外传来了江妈妈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热水器被打开的提示音。 “啊，我之前在学校洗惯冷水澡了，没事的！” 江奕宸看着淋浴开始腾起了热气，虽说第一时间把水温尽可能地调到了最低，但还是将身体往旁边避了避，他发梢上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眉骨一路流下，在锁骨处打了个旋才沿着胸肌的边缘滑落了下去。 太一尊神的这具莲藕化身，还是浸在冰水里更舒爽一些！ 江奕宸匆匆冲完澡、简单做了洗漱，便跟江妈妈说要复习功课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进去后反手锁上门，瞥了一眼已经飘在床边静静等他的白无常，便起手布下了一个银色的结界。 “帝君大人，属下将最新的整改文书给您带来了。” 白无常见江奕宸坐在了书桌旁，便从宽大的袖中取出文书双手呈与江奕宸。 江奕宸接过文书仔细查阅了起来，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他才合起了文书。 “白无常，本座也能猜到紫微垣那边给冥府做了怎样的交代，整改之事从文书来看尚且可行，既然那老头儿不愿本座分心插手冥界的事，那你就按如今的进度继续施令吧……” 江奕宸将文书又递给了白无常。 “谢帝君大人体谅，嘿嘿～” 白无常收好文书，他一听江奕宸如此安排，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个是前任上司，另一个是现任上司，自己夹在两位尊神中间也太难了，唉！ 幸好帝君大人在整改这事儿上，留给了自己很大的发挥余地，自己在殿上做起事来也不用畏首畏尾，今日还得到了帝君大人的肯定，自己心中也甚是欣慰！ 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 “对了，本座另有要事需你亲自去督办！” 江奕宸将宋茜之事对白无常做了一番叮嘱后，又想起了慕绾绾去城隍庙的事。 “白无常，算起来城隍庙也是你七爷的半个道场，你可知……最近有何新鲜事？” “新鲜事？\\\" 一听江奕宸的问话，白无常的眼皮子突突跳个不停，他慌忙用宽大的袖子捂着嘴、嗤嗤笑了起来。 \\\"……哪、哪有什么新鲜事啊，一切如旧、一切如旧！” 莫不是帝君大人已经知晓城隍庙的事了？ 唉呀呀，目前她在凡间已经滞留了三个月，这比当时帝君大人所应允的“迟一些”也迟了太多，若是自己眼下禀明帝君大人有关她的事，很可能会被下令立即让其归位，这样一来—— 自己就又要失约了！ “哦？既然无事，那就退下吧！” 江奕宸的神情不明所以，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 这凡间，真得就如此令她流连忘返吗？ 也不知……自己肉身死的时候，绾绾会不会也像无常婆死的那夜那般伤心？ 那夜命白无常消除了绾绾对自己的记忆后，自己一时也不知该去往何处，白无常说无常婆心中执念难除、元神不肯归冥，自己便索性同他一起去了车祸的现场。 他们才过去，就刚好看到慕绾绾抱着无常婆的肉身放声痛哭。 那一刻，自己对这个初次相遇的凡人女子便莫名生出了怜悯之心。 她，不想无常婆离开。 可这凡间哪有不离世的凡人啊！ 自己顶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无常婆这个\\\"离开\\\"的时间，合情合理地缓一缓罢了。 毕竟冥界有两套时间系统，在时间转换时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些bug的…… bug？ 好像应该就是这么用的吧！ 江奕宸对自己学到的一些新鲜名词，用得时候多少有些不自信。 他想起那夜白无常得知无常婆可以晚些回冥界时对自己满含感激之情的谢恩，便有些明白何为\\\"法不容情\\\"，却\\\"法不外乎人情\\\"。 只是……本座就是不喜欢被人有所欺瞒！ 明明知晓无常婆不肯归位，你白无常还将她在城隍庙的事对本座藏着掖着，就跟慕绾绾自作聪明避开自己跑去城隍庙一样，都该罚！ 哼！ 可那个殷洛白，又怎会跟慕绾绾在一起呢？ 为何陪绾绾的不是本座！ 江奕宸一想到那个给自己处处找事的殷洛白，突然感到自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他不由地用手覆上了胸口。 有些发酸、发涩。 这，就是凡人的嫉妒之心吗？ “属下告退。” 白无常见江奕宸再没追问城隍庙的事，便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气压极低的房间。 “且慢，你回到冥界后速帮本座物色一个能辅导高考数学的老师，本座过几日就要期末会考了，越快越好！最好明晚就开始……” 才准备转身而退的白无常，又被江奕宸出声唤住。 啊这…… 算不算假公济私啊？ 正当冥府整改到处缺人手的时候，自己还要偷偷给帝君大人找辅导老师，这若是让紫微垣那边知道了，会不会受到责罚啊！ 白无常眉梢一沉，有些哭笑不得。 “遵旨，属下这就去办！” 哎唷～ 应该不会的！ 此等小事又不会扰了人间运道，顶多就是帮帝君大人补补课嘛…… “奕宸，你再看会儿书就早点睡啊，这都快十二点了！” 门外突然传来江妈妈关切的声音，江奕宸冲着白无常挥了挥手、顺便散去了结界。 “知道了妈，您也早点休息吧。” 白无常很有眼色地从房间里悄然消失，江奕宸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远，便随手关掉桌上的台灯坐到了床边，黑暗中的他唇角微勾、寒眸熠熠生辉，暗金色的瞳线恣意流转。 变化，一切都在悄然发生。 慕绾绾，本座的夜读时刻就要开始了…… 》〉》〉》 啊～～～ 就剩三天的复习时间了，果然是临到考试才觉得时间不够用啊！ 晚自习上班主任王老师宣布了期末会考的相关安排，听了一下也就是跟高考的科目顺序一样，周四考语文、数学，周五文综和英语一考就结束了。 时间好快啊！ 自己才进高中一个多星期，就要参加高中生的期末考试了。 这又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啊！ 虽说因为自己是插班生，这次期末会考成绩不计入班级人数的年级总排名，但还是想全力以赴，看看自己最近的学习情况到底离往年师范艺术生的录取线还差多少。 慕绾绾将手中的笔丢在了刚做完的语文模拟卷上，整个人往后一靠，舒展了一下坐得有些发僵的身体。 她回头一看富贵，那家伙正悠闲地猫成一团窝在自己的枕头上酣睡。 “富贵儿，你好舒服啊，我也好想睡觉……等我再刷一套题，就陪你呼呼啊！” 慕绾绾的自言自语丝毫没有影响到睡得正香的富贵，她撇撇嘴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不到十二点，应该还能再刷一套题！ 慕绾绾，你可以的，加油！ 慕绾绾在手边那摞高高叠起的各科模拟题上翻了翻，一时竟不知该刷哪科题的好。 “文综吧！” 一股清冷的气息俯上了慕绾绾的后背，原本有些困倦的她一下打了个激灵。 江奕宸？ 慕绾绾蓦然回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蹭上了一片微凉，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江、奕、宸！” 无意间蹭到江奕宸嘴唇的慕绾绾红着脸压低了声音。 “这是我的房间，你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江奕宸直起身子，轻笑一声。 “不用压着声音，本座已经下了结界，你随便喊都没事的。” 他说着便给自己凭空化出一把跟慕绾绾一模一样的椅子，将玄色暗金龙纹衣袍的下摆翩然一撩，端正地坐在了慕绾绾的身边。 这晚上的江奕宸，果真比白天厉害啊！ 慕绾绾被江奕宸这凭空造物的术法惊得瞬间没了瞌睡。 “本座是来找你复习功课的，时间太晚了，不好打扰旁人的休息，布下结界还是比较方便点！” 江奕宸一眼看到慕绾绾书包上悬挂的小人偶，又注意到慕绾绾一脸崇拜的表情，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 “你……” 慕绾绾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江奕宸了，而这个反客为主的家伙，拿起自己刚做完的语文模拟卷细细端看起来。 “不许看！” 慕绾绾赌气地用手压住语文模拟卷，江奕宸便再没有坚持，他单手支颐对慕绾绾说道：“时间已经很晚了，再复习一会儿就赶紧睡吧，别置气了！” 怎么这语调有点像哄小朋友的感觉！ 既然他这么说了，好像再胡搅蛮缠下去，倒显得自己很没风度。 “好吧，我再刷一套题就睡，你既然要复习，那自便！” 说罢，慕绾绾从手边抽出一套文综模拟卷，摊在了书桌上。 “乖！你来答、本座来看！” 江奕宸望着慕绾绾的眉眼藏着笑意，眸中星灿若河。 这个要命的家伙！ 总觉得晚上的江奕宸和白天的他有些不同，好像更多了一些邪魅感，让人很难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卷子上。 慕绾绾，你冷静一点，等过了考试再犯花痴好嘛！ 一盏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了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慕绾绾低头仔细逐题做答，时不时还会解答一些江奕宸不理解的现代语序，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安静地温习起了功课。 夜色如水，更深露重。 深夜的暖气也渐渐失去了温度，慕绾绾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整理了一下做完的文综模拟卷，一抬眼就发现江奕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啦，你是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你说现在的人，为何要做文字的简化呢，感觉……缺失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江奕宸用纤长遒劲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自己的脸颊。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刚才做题的时候，自己说他的书写爱用繁体字，一是会让别人对他的身份起疑，二是考试真的很容易失分。 “唉，这就是历史的发展规律呀！” 慕绾绾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很多事情不可能一成不变的，别说字体繁简了，甚至最近修订了好多的字音问题，很多跟十年前的标准字音都不一样了……” 慕绾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感觉很多事情，根本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如果为了高考，很多东西只能按规定来完成，还是那句话—— 一切为分数服务！ “哦？” 江奕宸突然来了兴致，他认真地望向慕绾绾。 “是呀，譬如像‘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见’，原本读xiàn同‘现’，现在变成了jiàn，还有‘一骑红尘妃子笑’的‘骑’，原本读ji，现在读qi，还有还有，那个‘说客’的‘说’，也从shui改成了shuo，反正好些多音字现在都改成单音了……嗨，你没学过拼音不太明白这个……” 慕绾绾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听得江奕宸眉头愈发紧锁，面色沉静而冷冽。 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来到凡间确实亲身体会到了如今世间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但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因为走得太快，为了所谓的普众而丢掉了、也失去了太多…… 在当下这个末法时代，且不说对鬼神的敬畏荡然无存，甚至连很多前人留下的悠久传统和文化解义，都在日新月异的飞速发展中出现了断层，失掉了传承。 单凭一己之力，确实很难改变整个世间的发展走向。 天道使然，必有因果，作为仙家尊神也不可妄动逆转之心。 自己与这个凡尘而言，也不过匆匆过客罢了。 目前所能做的，唯有抓住眼前这个凡人女子的心。 “慕绾绾，你不是曾问过本座，什么是爱嘛，那本座今日用这个字来回答！” 江奕宸突然轻轻抓住了慕绾绾的手，在她摊开的掌心中一笔一画依次写出一个字。 指尖微动，银芒闪烁。 “本座身为仙家尊神，自知怜悯众生为大爱，但有关你所提及的凡人之爱，本座认为爱如其字！” 一个“爫”。 一个“冖”。 一个“心”。 一个“夂”。 一个银光闪闪的繁体“爱”字在慕绾绾的掌心出现。 “既已认定你是本座的妻子，那本座势必会将你呵护如斯、用心待之，从一而终、白首相执！” 江奕宸将自己的手轻轻覆上慕绾绾的掌心，然后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慕绾绾，你可愿意——” 第98章 你就从了本仙子吧 这还真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啊！ 繁华的城市随着夜幕降临，在炫目的霓虹中上演起一幕幕灯红酒绿、亦幻亦真的极乐崇拜。 与肃穆古朴、清幽静谧的城隍庙只隔一条街，却是这红尘中奢靡纷乱的销金窟。 与其他早已渐渐安静下来的商业街区不同，这里作为城市地标性的网红酒吧一条街，反倒是越夜越美丽、越夜越疯狂！ 远远望去高楼门头林立，大大小小、风格迥异的酒吧不下几十家，而生意最为火爆的当属临街位置最佳的缪斯，他家门头巨大的烁金logo百米之外都能清晰可见，入夜后更是人声鼎沸、客人络绎不绝。 酒吧门口有不少身材健硕的黑衣安保轮流巡查，时不时有些打扮入时、妆面精致的女生出入，也有不少呼朋引伴、勾肩搭背、跌跌撞撞一同离开的男男女女。 斜斜挂在天边的那弯明月，好似看透了这一切癫狂下的虚妄，用惨淡的白亮来慰藉每个人心中仅存的挣扎。 无力而不甘。 夜风袭过，吹得城隍庙高大牌楼上一脸惆怅的弥纱白衣微动，显得她单薄的身形愈发孤寂。 好像傍晚送走绾绾后自己就一直坐在了这里，看着夕阳西下，又看着明月东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 久到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又该归于何处…… 如果绾绾说得都是真的，她只能看见神仙，并不能看到鬼怪，那自己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是死去的游魂，那还能是什么？ 难道还真是跟那个北太帝君一样，自己也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可好像也不对啊！ 绾绾说江奕宸亲口告诉过她，神仙历完劫就会立马归位，可自己一命呜呼后，也没见有什么祥云缭绕、仙鹤引路、步步生莲之类的成仙之景啊，反倒一天被异界的那些魔使追得四处逃窜、无处安身。 就算死了，自己的记忆也仅保留了凡间的部分，并没有想起什么前世之类的事！ 怎么看自己也不像是个神仙！ 哪有神仙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靠寄人篱下过日子的？ 若不是谢必安，自己可能早被那些魔族的宵小吞了魂魄、泯灭于世了吧。 对呀，如果自己不是神仙，那为什么会从心底排斥去冥界的事呢？ 早点轮回转世，听起来也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难道真是被自己那个运气太差的执念绊住了，还是说自己高考的心愿未了，或者……是自己潜意识里害怕忘记绾绾而抗拒…… 咦？！ 什么时候未成年都可以进酒吧了？ 而且还这么嚣张，明目张胆地穿着七中的高中校服！ 不过，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哎呀，看我这猪脑子，这男生不是下午才见过嘛！ 跟慕绾绾穿一样校服、一同坐车离开城隍庙去学校的那个男生…… 弥纱略加思索、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天大地大，八卦最大！ 完了再想自己是谁的问题吧，先整个这有意思的事乐呵乐呵吧！ 本来还在幽怨自怜的她，看到这个背着书包、气势汹汹从缪斯酒吧大门里冲出来的高个子男生，突然整个人就来了精神。 好家伙，这男生跑得还挺快啊！ 该不是传说中的那种极品男高体育生？！ 嘶哈嘶哈…… 弥纱一下两眼放光、饶有兴致地抻着脖子，居高临下地远远望着那个男生逃跑的行动路线。 只见他身形灵活、跑位迅捷地在小巷中穿梭，才不过拐了三个巷口，便把后面一路穷追不舍的黑衣安保远远抛在了身后。 最终，他顺利跑出了巷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不知去向。 这身手可以啊，看样貌、看身形，也是相当不错呢！ 北太帝君……怕是遇上对手了。 这男生，八成对慕绾绾有意思！ 他看绾绾的眼神，还有对绾绾说话的口气，就是傻子都能看出四个大字：我喜欢你！ 不过，作为一个未成年这么晚了还在酒吧出没，这男生品行应该不太好吧！ 再说了，他们不是马上也要期末会考了嘛，这么不把学习放在心上的只会是两种人—— 要么是超级学霸，要么就是超级学渣！ “小娘子，在看什么呢？” 一个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翩然落在正看得兴起的弥纱身边，不等弥纱出声他便很自觉地坐在了弥纱身旁。 “还能看什么，在看这个已经与我无关的花花世界呗！” 小娘子！ 弥纱一听这个独一无二的叫法，不用看都知道来的是谁。 她放空了视线，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依旧望着远处那片灯火阑珊的世界，瞬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地说道。 这个男生的事，得赶紧找机会跟绾绾先通个气，免得她到时候吃亏！ “唉，说来也好笑，以前天天发愁自己是个大近视眼，离了隐形眼镜活不成！现如今嗝屁了，反倒能将眼前这个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 弥纱轻嗤一声，故作轻松地调侃着自己。 “还真是挺讽刺的！” 白无常听到弥纱这番话，他惨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愧疚，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虚揽着她，拍了拍肩以示安慰。 “你现在没了凡人肉身的束缚，神识已然恢复如初，六感自然不同于以前了！” “神识？！” 弥纱突然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词，她猛地回头盯着白无常，想从他那张略显阴郁的俊脸上瞧出点什么名堂。 “啊～～～嗯……就是意思你如今更自由了，你可千万别想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弥纱盯得白无常心中发慌，反正一向牙尖嘴利的他突然说话就打起了磕巴。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这家伙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必安，今天慕绾绾可来找过我！” 弥纱顿了一下，接着缓缓吐出五个字：“说我不是鬼！” 果然，安安知道！ 她看到白无常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便刻意避开他那双暗光闪烁的银眸问道：“那你说，我到底是什么？” 不好，她连名带姓的喊自己了…… 若是继续瞒下去，以后当她知道了真相，恐怕自己再想带她回冥界，就更难了！ 弥纱这种单刀直入、毫不避讳地问法，一时间让白无常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心中自是一番天人交战。 告诉她实情，好怕她又再一次逃离自己。 不告诉她吧，那对她而言将又是一次欺骗，自己更是错上加错。 哎～ 女人心，海底针啊，七爷我也是太难了…… “我曾找过崔判看过生死簿，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白无常斟酌一番，最终还是选了这句不容易出错的回答方式。 “什么意思？” 弥纱听到这个答案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 “这小子的意思就是冥界都管不了你啊，丫头……” 不等白无常解释，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城隍庙的牌楼下传来，弥纱和白无常同时往下一瞧，竟是一位鹤发童颜、神采奕奕的老者，他身上穿着一套带反光条的橘红色制服，胸前印着斗大的四个字—— 停车收费。 “啊，城隍爷爷，你下班了呀，今天收入可还行？” 弥纱一看是城隍庙的主家赚外快收工回来了，连忙从牌楼上飞了下来笑嘻嘻地搭腔道。 恐怕这世上，最接地气的神仙就是眼前这位城隍爷了吧！ 起码，是自己见过的神仙中最有人味的神仙了…… 可能因为这位城隍爷前身来自凡间，他懂人间疾苦、明世间百态，一身满满的烟火气，对前来虔诚求愿的良善信众，几乎都能有求必应。 因为许愿灵验，逢年过节的香客接踵而至，再赶上旅游旺季的游客观光，庙里的香火还是相对旺盛，但这城隍爷依旧还是有些自己的小乐趣，在得空体察民情时，喜欢顺便挣点小外快贴补庙里的供奉。 赶上庙里香客少，几乎见不着他老人家的身影，反倒城隍庙临街的马路两旁，常能看到一位精神矍铄、忙着跑前跑后收停车费的和蔼老头儿。 “还不错，周末收入就是能比平日里多一些！” 城隍爷朗声笑道，随手一挥显出了自己的本相，身上朱红泛金的官制蟒袍发着莹莹金辉。 “那是那是……” 弥纱心里还惦记着城隍爷刚说了一半的话，就又紧跟了一步，回眼瞥了一下身后的白无常，低声问道：“城隍爷爷，冥界管不了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呀？” “咳咳……那自然非魔即神喽。” 城隍爷背着手咳嗽了两声，便再没了下文。 “唉，本老爷累了！” 城隍爷对弥纱说完，摆摆手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呆立于当场的弥纱和神情复杂的白无常。 这老爷子说话怎么跟挤牙膏似的，一截儿一截儿的！ “啊，城隍爷爷，您真走了啊？” 弥纱冲着空无一人的街面喊了一声，却再无回应。 你这小子，追个媳妇儿都这么磨叽，看得老夫都快着急上火了，哎！ 一道灵犀伴着叹息在白无常的灵台轻轻划过，他心中暗自苦笑，伸手扶了扶并无歪斜的高帽，只能继续出声安慰着一脸迷惑的弥纱。 “想来、是小娘子令谢某一见倾心，相处至今又觉小娘子性情纯本良善，那必定是天女下凡……又怎会是魔呢！” 自己真有这么出彩吗？ 突然被冥界堂堂十大阴帅之一的白无常这么一夸，弥纱心情一下就飞扬了起来。 “哈！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神仙？真的假的啊，小安安，你可别骗我哦！” 天哪，我是神仙！我是神仙诶！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自己竟然真的是神仙！ “言语有灵，神无妄语。” 看到白无常郑重地点了点头，心花怒放的弥纱又是围着白无常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一个满怀扑进了白无常的怀中。 “我的小安安哟，既然你这么喜欢本仙子，那本仙子就勉为其难接受啦！” 说着，弥纱抬起头很熟练地用手指勾起了白无常的下巴，幽幽吐出一句话：“谁叫你，长得如此好看又懂我的心思呢！” 谢必安，之前总觉得自己终究要踏上轮回，与你并非一路，对你的喜欢总是有所保留。 如今你既然说我不是鬼，那就管它是不是神仙，反正是不用担心重入轮回的事了！ 这样的话……那我就必须争取一下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白无常听到弥纱轻声念出的诗句，他那鲜红似血的唇，不由得有些发颤。 原来就算你已不愿再记得我，可你对我说过的很多话却从未变过！ 他望着眼前的弥纱，脑海中浮现出往昔奈何桥上那个眼神清澈、神情笃定的她。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奴家就是心悦于谢公子，与你是不是白七爷无关！ 奴家唯谢公子不可忘、唯谢公子不可嫁！ 一次、二次、三次…… 每次都一样。 每次即为一世。 “就算我跟你一个是天上仙、一个是地下鬼也没什么，只要我喜欢你就行啦！\\\" 现在有点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回冥界了！ 可能就是怕走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会忘了眼前的你吧！ 初次见你，我的心就丢了…… \\\"你就从了本仙子吧，小安安……嘿嘿！” 弥纱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白无常，好似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娘子，这次闹脾气跳轮回井也有一段时日了，你究竟何时才愿跟夫君我归家啊！ 白无常心中暗叹一声。 不过这次入世，你的性子倒是比之前更为洒脱开明，看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原来的你，对有些旧事总是无法释怀…… 当你决意嫁于我、成为无常婆的那一刻起，你放下的不仅仅是凡人的身份，也就意味着放弃了与凡人有关的一切。 凡人的魂灵，一旦入了阴司都将依律判罚，就算神悯世人亦不可徇私枉法、违背天道伦常。 哪怕，他是你永远无法割舍的前缘。 他的每一世，都会在你的眼里。 可他的每一世，却就此再也与你无关。 白无常看着眼中爱意浓烈的弥纱，他那总是矫饰嬉笑的狭长吊额三白眼一点点沉静了下来，眼底的所有情绪再无半点遮掩。 “小娘子，你喜欢就好！” 银月西沉，冷清空荡的青石甬道上相拥而立的两个白色身影，脚下一片浅白并无暗影，白无常深情颔首，吻上了记忆中无比熟悉的那张唇，唇齿缠绵、轻语浅诉，自是一番悱恻。 “谢某，自是娘子的……永远是娘子的！\\\" 当你再次想起跳轮回井的真相时，是否又会跟上次一样不辞而别？ 我，怕了—— 第99章 孤勇者 叮铃铃～～～ 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随着铃声的响起顿时发出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时间到，全体起立！” 铃声才过，坐在讲桌后的一位监考女老师放下手中的双层玻璃保温杯，她环视了一下考场里奋笔疾书的考生们，轻轻叩了叩讲桌提示道。 结果教室里只是一片沙沙的书写声，并没人站起来离场。 “各位考生整理好答题卡和试卷，留下演草纸，带走个人物品离开教室，否则考试成绩作废……” 无奈之下，那个监考女老师皱着眉再次拍了拍讲桌、出声警告道。 也许，是怕考试成绩会真得作废，这次总算有一部分人站起来走出了教室，很快教室外的走廊里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唉，尽力了！ 就这吧…… 慕绾绾利用最后的时间把试卷答案誊到了垫板上，她整理好桌面上的答题卡和试卷后长呼了一口气。 \\\"答完了没？\\\" 正在收拾个人物品的江奕宸，抬眼冲着刚起身回头望向自己的慕绾绾点了点头。 \\\"那咱们出去吧！\\\" \\\"好！\\\" 两人低声交流了一番便离开了考场。 “曹妍、蔡梦雅，后面几个赶紧出！不然你们的答题卡我就不装订了！” 他们刚走出教室门口，就听到班主任王老师的大嗓门，一点情面都不留地对教室里还想做最后挣扎的考生直接点了名。 作为主考官的那位监考女老师见本班监考的班主任王老师发飙了，她便再没多说什么，只是快速地开始按照座位顺序隔行收起了卷子。 “快点快点，赶紧离座！你们平时要学扎实些，也就不会抠这一两分钟了！” 可能对自己的答卷不满意，也可能真的被班主任王老师凶到了，门外的慕绾绾看到最后出教室的、那个叫蔡梦雅的女生眼眶微微发红。 这次期末考试高三年级并没有与其他年级插班，只是在本班分成了a、b卷考试，所以大家相互都很熟悉，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站在走廊里相互说着英语考试的情况。 “这就考完了？” 出了考场的慕绾绾，感觉一直保持高速运转的大脑瞬间停摆，成了一片空白。 短短两天的考试，真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紧张、煎熬，有些期待，也少不了失落。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双手搭在了单面走廊的多半人高的水泥护栏上，微微闭目仰头、沐浴着斜铺进走廊的充盈日光。 \\\"是呀！\\\" 单肘轻靠在一旁、整理左手绷带的江奕宸应了一声，他只是静静看着眼前心情还不错的慕绾绾。 从周日那晚一直到考试的前一夜，连续每晚都逼着慕绾绾跟自己一起复习，就是希望这次会考她能有个不错的成绩。 这几晚的集中冲刺复习，发现她除了数学，感觉其他的科目学得还真是不错！ 说起她的数学，还真是—— 帝君大人啊，求您放过小的吧，这姑娘……小的实在是教不了哇！ 既然帝君大人都听懂了，那就劳烦您给她讲讲吧，小的还有一堆公务要查办整改，小的先行告退了！ 江奕宸一想到白无常给自己找来辅导数学的那个阴吏，最后被慕绾绾气得落荒而逃，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慕绾绾听到江奕宸这声轻笑连忙站正了身体，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看起来傻乎乎的！” 江奕宸伸出手摸了一下慕绾绾的头顶。 \\\"我就知道！\\\" 这个家伙就是想说我蠢，哼！ 慕绾绾心中暗自翻了个大白眼，瞬间她就懒得跟江奕宸理论了。 “同学们、同学们！听我说……班主任让咱们现在把教室里的桌椅恢复一下，半个小时后要临时开个班会，要安排放假前的事！” 慕绾绾伸手顺了顺刚被江奕宸摸过的头发，瞪了一眼唇角微勾的江奕宸，便扭头看向正在走廊里招呼全班同学的班长闫田田。 \\\"哎哟，什么嘛！刚考完试就开会……\\\" \\\"别抱怨了，赶紧搬桌椅！我还想听听寒假是怎么安排的！\\\" \\\"切，有什么安排啊！还不是跟上学一样，只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刷题罢了！反正我是一点都不期待……\\\" \\\"走啦走啦，进去了！咱们的苦日子也没几天了，等高考结束我就自由啦！\\\" \\\"……\\\" 听着周围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慕绾绾和江奕宸也随着大家一同进了教室。 这次考试还是应了那句老话——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虽说只是短短几天时间，不过因为有这位天赋异禀的神仙同桌夜夜倾心陪伴，自己的复习效率还真是出奇得高。 两天的考试下来感觉还算良好，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极差体验。 好吧，江奕宸！ 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教室里传来了同学们搬挪桌椅的响动，不一会儿所有的桌椅就从单人单桌恢复成了原本的排列，慕绾绾也将自己的课桌重新跟江奕宸的课桌并在了一起，坐在了教室靠墙的最后一排。 刚坐下来凳子还没捂热，她就看见自己座位前的殷洛白迫不及待地转了过来。 “绾绾，快来跟我对对题呗！” 殷洛白晃了晃手中的垫板，上面写了不少英语考卷的答案。 “拜托，小白大哥！我刚都说了多少遍了，咱俩不是一套题，你跟我对也对不出个所以然啊！” 慕绾绾不禁扶额，满心无奈地说道。 老天爷啊，那天从城隍庙出来跟哥哥分别后准备去坐地铁回学校，在半路上碰到了小白，结果因为是殷叔叔开口，自己不好拒绝，便上了车跟小白一起回了学校。 自从那时起，怎么感觉这小白对自己是越来越黏糊了！ 真心有些吃不消！ 就因为搭了他家的顺风车，还惹得江奕宸这个醋罐子不高兴了！ 唉，这一出出的…… 不过想想那家伙当时黑脸的表情，自己就莫名有些开心！ 江奕宸之前还老说仙家尊神心无私欲，可他现在对自己的种种表现，都隐隐透出了他的一丢丢小私心—— 譬如，在乎。 “殷洛白，既然你那么喜欢对题，那跟我来对好了……我跟你是一套题！” 夹杂着一丝不悦的清冽声音，蓦然在慕绾绾耳边响起。 呵呵，言语间又是这股熟悉的酸味儿！ 慕绾绾抿嘴憋着笑，她偷偷望向一脸淡漠的江奕宸。 看似风轻云淡，可江奕宸身上的阴冷气场却怎么也隐藏不住。 这次考试的座次是根据上次模拟考的成绩排序的，作为班上的老末，殷洛白刚好坐在了慕绾绾的前面，而江奕宸虽说跟慕绾绾同为插班生，但因为来得更晚一些就坐在了慕绾绾的身后。 这样一来，殷洛白跟江奕宸这两个冤家对头倒成了同一套题。 一个是昔日的玩伴，但因儿时的旧事总对他心存芥蒂。 一个是“借尸还魂”的江奕宸，虽说对他颇有好感，但一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他渡劫的工具人，心中就会各种不爽—— 尽管他那晚对“爱”的解释，着实打动了自己。 可漂亮话谁不会说呀，还不如行动来的实在！ 最终自己能不能爱上这个臭屁的神仙，那只能顺其自然了…… 现在，谁知道呢！ 至于你俩的战争，我可不想瞎掺和！ 慕绾绾想到这儿，她来回瞥了一下眼前两个剑拔弩张的男生，便默默地低头撩起了挂在书包上的江奕宸mini版古风小人偶。 “切～谁稀罕跟你对！” 殷洛白瞅了一眼不搭腔的慕绾绾，感觉自讨了个没趣，他一肚子窝火把手里的垫板扇地哗啦作响，而江奕宸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没劲！” 阴着脸的殷洛白转回了自己的座位，眼底泛起了一抹阴翳之色。 》〉》〉》 难得班主任王老师说到做到！ 这个临时班会，还真是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放假前后的事安排完了！ 慕绾绾细细听完后不由地咂咂嘴。 嗨，翻来覆去无外乎就是花式叮嘱不要放松学习嘛，好像生怕大家一考完试就把自己放了羊、只会顾着玩似的。 直到班主任王老师说到领取通家书的到校时间时，教室里终于隐隐传出了按捺不住的嘈切声。 才等他后脚走出了教室，慕绾绾的周围便就响起了不可自抑的欢呼声。 “哦吼吼～～～考完喽，放假喽！” 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不过这声由远及近、相当具有特色的大嗓门，不用看都知道是马国蓉无疑。 “绾绾，你这放假了准备干嘛啊？” 慕绾绾看着风风火火跑过来、趴在自己课桌边上的马国蓉，一时想不出自己的打算。 “还不知道呢，可能要找艺考老师上课吧……毕竟马上快过年了，开春就要去跑艺考了！” “就是啊，咱们高三狗哪有什么假期，这边期末考试还没完，我妈就已经替我报好日语强化班了！” 听到慕绾绾和马国蓉的对话，殷洛白的同桌成萌转身也加入了聊天。 “啊？你要报考日语专业，还要提前学日语呀？” 慕绾绾把刚整理好的书包用双手一揽抱入怀中，不解地问道。 “那肯定要提前学了，若是在高考前拿不到n2的日语等级证，很多好的外语学院就不能报……一般的学校我又不想去，所以必须努力了！” “啧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看好你哦，萌萌酱！” 马国蓉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加油打气道。 慕绾绾望着眼前这个很小只、但很可爱的日系女生，心中顿生钦佩之情。 这怕就是……孤勇者吧！ 高三，就好似一座飘在汪洋大海上的孤岛，岛上的人都怀揣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彼此独立、却共同拼搏。 所有人英勇无畏的像个战士，都在为实现自己心中的星辰大海，而拼尽全力去努力。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哎呀，你们的假期安排好无聊啊！子嫣也说她要补文化课没空玩……” 马国蓉听完大家的安排，瞬间就跟打了霜的茄子，整个人蔫了。 “嗨！殷洛白，你有啥安排不！” 马国蓉头一歪，突然发现平时很爱凑热闹的殷洛白突然变成了闷罐子，她站起来探出身子拍了一把殷洛白。 “一边去！” 殷洛白背冲着马国蓉，用肩膀顶开马国蓉的手没好气地说道。 “哟哟哟～这又是谁惹着你了啊！” 马国蓉越发觉得殷洛白的情绪不太对劲。 “是这，小白！你要没啥安排的话跟我去滑冰吧，那个冰刀贼带劲儿，包你滑上几圈心情立马变好……” “得了吧，你怕是忘了上次你去滑冰结果一个大大的屁股蹲儿，搞得自己一个星期都不敢坐椅子的事了吧！” 还没等马国蓉说完，成萌就在一旁无情地拆了她的台，捂着嘴呵呵笑道。 “哎呀呀，这种糗事就别提了，我的好萌萌……就算我这辈子不可能成为像柚子那样厉害的顶尖花滑运动员，但只要我能稳稳地站在冰上，就觉得离他又近了一步！” 马国蓉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提到她崇拜的冰上小王子羽生结弦，两眼又开始发光。 有梦想真好！ 慕绾绾由衷地笑了一下，视线落在了江奕宸的脸上。 那自己的梦想，还有机会实现吗？ 若是自己注定要和眼前这个非人类的家伙纠缠不清，未来的事……可就真不好说了！ “走嘛走嘛……” 马国蓉又绕到殷洛白课桌前不死心地继续鼓动道。 “不去！” 殷洛白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绝地相当干脆。 “行吧，那我自己去了……你这位‘夜场小王子’就老老实实给你爹看场子吧！不过听说酒吧的妹子都很生猛，到时候你可别被拐跑了哦！” 马国蓉悻悻地站直了身子，本来就心情不佳的殷洛白听到马国蓉提到酒吧的事，他的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 “那个肮脏的地方，老子一辈子都不想再去了！” 殷洛白轻啐一口，卷起自己桌兜里的书包踢了一脚同桌成萌的椅子，成萌一个激灵、赶紧往前挪了挪。 “还有，别叫老子‘小白’！” 这番桌椅巨大的响动令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见殷洛白猛地一下将书包甩到肩上，他在全班同学的众目睽睽下一把推开过道上的马国蓉，怒气冲冲地跑出了教室。 马国蓉一脸错愕，呆立在了原地。 平时老开这样的玩笑，也没见他这么生气啊！ 殷洛白，他这是怎么了—— 第100章 omg!我竟然吻了妹夫 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 慕绾绾练完早功，顺便在小区门口的早点摊上买了些豆浆油条带回家，一进门看到客厅那张原本睡着哥哥的沙发，已经恢复如常。 哥哥放假了也不喜欢睡懒觉，不愧是在警校养成的良好作息习惯。 男生就应该丢到像警校呀、军校这样的大学里千锤百炼，身体素质好、再加上双商俱佳，简直太招女生喜欢了！ 她听到卫生间那边传来的洗漱声，便将买回来的早点放在餐桌上、进了厨房。 “绾绾，这都放假两三天了，怎么还这么开心啊！” 慕妈妈望着洗完手取碗筷的慕绾绾，笑着说道。 很久没见到绾绾这么高兴了，看来她在高中的生活还不错，起码她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太多了。 “嘿嘿，难得考得不错……就是数学，还是一如既往得一塌糊涂！” 慕绾绾吐了个舌头，她的脸色因为刚运动完显得红润透亮，一副朝气满满的样子。 “可以了、可以了！你艺考不指望短腿科目挣分，这才进高中没几天，会考就能考到362，已经相当不错了！” 慕妈妈摸了摸慕绾绾的头，两人一起出了厨房。 最近一直见绾绾跟对门的江家小子同出同进，这次绾绾考得不错，应该是那小子帮她辅导功课了。 反正现在孩子们都放假了，不如改天做几道菜、摆上一桌，两家凑一块儿吃吃饭、热闹热闹！ “慕、安、羽！” 洗漱完毕的慕安羽走到餐桌旁，才伸出手准备拿根油条吃，就被慕绾绾一巴掌拍在了手上。 “现在放假又不着急赶上学时间……咱爸还没来呢，等等！”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 慕安羽连忙缩回手，帮着慕绾绾一起摆起了碗筷。 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希望那些糟糕的事情赶紧过去吧！ 长大，太不容易了！ 还好一路走来，磨难虽多但两个孩子都挺懂事。 旁边的慕妈妈看着慕绾绾和慕安羽两人一脸欣慰，想起往事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她忍不住用手偷偷抹了抹瞬间泛起了潮气的眼睛。 “好了好了，快吃吧！你们不是一会儿还要去滑冰场吗？” 最后落座的慕爸爸刚拿起筷子招呼了一声，就听到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起来。 “唉，一大早的电话就不断……” 他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又起身去了卧室。 不会又是单位的事吧，这周末都不闲着！ 慕绾绾咬了一口手中的油条，看着接完电话回来的慕爸爸表情有些严肃。 “一会儿局里九点临时有个警风整顿会。” 看到慕妈妈询问的目光，慕爸爸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不会是老马的事儿吧！” 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传言，慕妈妈随口说道。 “嗯，就是跟他有关，刑侦那边的同志说他的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慕爸爸说到这儿就再没继续，毕竟涉及案件机密。 \\\"啊？意思是谋杀？哎呀，这不是就苦了老马的媳妇儿嘛，他家姑娘还那么小，唉……\\\" 慕妈妈说了两句也就再没继续追问，毕竟很多事不是家属能随便打听的。 慕安羽听得有些迷糊，他望向慕绾绾，看到慕绾绾做了个“晚点说”的口型，他就三两口吃完早饭，起身说去对门喊江奕宸。 “你们去滑冰，江家那小子也去？” 慕妈妈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慕绾绾有些心虚，她连忙干笑着点点头，拎起双肩包打了声招呼、就赶紧出了家门。 “你俩速度可以啊！” 一出单元楼的防盗门，慕绾绾就看到正在勾肩搭背的慕安羽和江奕宸。 跟慕安羽兴致勃勃的表情相比，江奕宸却是一脸的不情愿。 只是，这条眼熟的红围巾…… 江奕宸一见慕绾绾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撇开慕安羽的胳膊不自然地摸了摸围巾，清清嗓子说道：“这个……是我妈非要让我围的，说天气冷！” “绾绾，你什么时候给哥哥我也织一条跟妹夫一样的围巾啊，哥哥也冷！” 慕安羽调侃了一声慕绾绾。 他刚一见江奕宸，就发现这家伙竟然围的是绾绾好几年前送给他的围巾，到现在自己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绾绾一针一线织围巾的笨拙模样。 什么，这条围巾竟然是慕绾绾亲手织的？ 难怪……这么丑！ 江奕宸一听脸上虽是一番嫌弃，但心中却暗暗乐开了花。 临出门时，江妈妈非要让自己围上这条围巾，原来她什么都懂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江家长辈都看好自己跟慕绾绾的关系，那么很多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江奕宸顿时心情大悦，他眉尾轻挑、双手抱臂，仔细瞧着脸皮有些发红的慕绾绾。 这丫头气呼呼的样子，有点可爱！ “哥～～～你烦人！赶紧走啦～不然马国蓉又要催了！” 慕绾绾不由分说地拉着江奕宸的手就从慕安羽面前走了过去，生怕慕安羽这个大嘴巴又要抖搂出自己更多的糗事。 这个江奕宸早就不是原来的奕宸哥了，臭哥哥你不会说就别说，万一惹得这位帝君大人不高兴，又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了…… 不是吧，我的好妹子！ 这才吃过早饭，怎么又开始撒狗粮了！ “绾绾啊，马国蓉是谁啊，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的同学吗？艺校的还是高中的……” “话多！她是谁可跟你没关系，少祸祸人家女孩子……” 慕绾绾隔着江奕宸探出脑袋白了慕安羽一眼，而江奕宸被她这孩子气的反应惹得唇角微勾，自己默默看着眼前这慕家的两兄妹日常拌嘴。 “绾绾，你这就不对了，哥哥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痴情男子，怎么就叫祸祸人家女孩子了？这么多年，我心里可自始至终只有一位小仙女啊！” 慕安羽快走了两步，在慕绾绾和江奕宸面前退着继续走着，他不死心地辩驳道。 “慕安羽，你这句话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本来就是嘛！你哥哥我如此专一，从小到大只爱你这么一个妹子，多痴情啊！” 没想到慕安羽这句大言不惭的话刚一出口，就立马感受到江奕宸冰冷的眼刀，慕绾绾感到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她赶紧打了个圆场说道：“行了行了，别瞎说！小心你妹夫揍你！” 果然，“妹夫”这种叫法某人还是很受用！ 慕绾绾看着江奕宸由阴转晴的脸色，心中才算是暗自舒了一口气。 “哇，妹夫你听见没、听见没？绾绾承认你是我妹夫了，哈哈哈哈哈！” 果然，慕绾绾一记白眼又丢给了慕安羽，追着慕安羽举起了手喊道：“臭哥哥，讨打！” “……” 慕安羽爽朗的笑声随着他们一行三人的远去渐渐弱了下去，而慕绾绾的第一个高中寒假，也是她的最后一个高中寒假，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 哇，室内滑冰场的温度比室外还低！ 太冷了、太冷了！ 慕绾绾感觉才滑了一会儿，自己的鼻尖就已经凉透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冰面上急速滑行的人，一点点收紧核心溜边滑走，略微内八收住冰刀停了下来。 小时候爸爸带着自己和哥哥玩过滑轮，可跟这带冰刀的滑冰感觉还是有些区别，真的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蓉蓉，你先自己练吧，我歇会儿！” 慕绾绾冲着减速回头看她的马国蓉挥了挥手，马国蓉用手打了个ok，就跟着她身边的教练继续前行了。 “绾绾、绾绾！” 慕绾绾闻声转头，只见不远处场外半人高的海绵护栏那儿站着一个高挑身材的女孩，是买热饮回来的徐子嫣。 “我马上出来！” 慕绾绾找了个就近的出口坐下来，给冰刀卡上保护套，她才起身就看到已经绕过来的徐子嫣递给自己一杯热橙汁，她道了声谢便跟着徐子嫣一同趴在了护栏上。 眼前这个一千多平方米如镜的冰面上，有成群结队滑冰嬉戏的人群，也有三三两两溜边尝试练习的人，与之相互辉映的是一个半弧状巨大的框架式白色穹庐，配着高亮度的照明设备，整个白茫茫的滑冰场明亮如昼。 冰面上时不时有穿着黑衣的专业滑冰教练巡场，认真仔细地指导着场内冰面上的滑冰者，无论新手还是老手，在这一方小小的冰雪世界里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绾绾，你把江同学交给你哥能行吗？” 带着粉色毛茸茸护耳的徐子嫣，望着冰面上那两个过于抢眼的男生。 “应该……没问题吧！” 慕绾绾咬着吸管嘬了一口橙汁，有点不确定地说道。 外形那么出挑，就算是一身普通的黑衣，也是那么醒目。 何况，他还系着那条红色的围巾…… 慕绾绾在冰面上穿梭不止的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江奕宸。 不过，他这是什么表情？ 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平时总是一脸冷清孤傲的江奕宸，此刻却紧皱着眉头、下颌线异常的紧绷，双手更是死死握住慕安羽的手始终不愿松开，他那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竟有种罕见的无措感。 原来，也有堂堂北太帝君搞不定的事啊！ 慕绾绾不由得闷闷笑了起来。 突然，一股阴冷的气息穿过人群直冲自己而来，她赶紧收住有些失控的嘴角，放下手中的热橙汁对徐子嫣说：“子嫣，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帝君大人，看来这次要轮到我来解救你喽！ 以后再说我蠢试试，哼！ 江奕宸看着渐渐靠近自己的慕绾绾更是有些慌乱，他想试着再松开一下慕安羽的手，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却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还是失灵的。 这该死的莲藕化身，再加上法力在白天的受限，本座的脸都要在凡人面前丢尽了！ 尤其，还是在慕绾绾面前！ “妹夫，你这滑冰技术退步得有些厉害啊！” 慕安羽一脸揶揄地说道。 “我……” “你这是后遗症，我懂！” 江奕宸才想找个理由搪塞，就被慕安羽完美抢答，这下更是令自己难堪了几分。 “本来还指望你带绾绾一起滑滑冰促进下感情，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指望了，唉！” 慕安羽面对面拉着江奕宸在内圈慢慢滑行，他看着马上滑过来的两个女生，无奈地冲着江奕宸摇了摇头。 绾绾的这个女同学……还真是好看呢！ 名字也好听！ 子、嫣…… 慕安羽的视线越过江奕宸的肩头，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慕绾绾身边的徐子嫣身上，没想到他一个不察，自己后背被路过的人突然大力一推、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冲着江奕宸的方向便倒了下去。 本来就重心不稳的江奕宸，还没来得及松开慕安羽的手，便被慕安羽一下扑倒在地。 瞬间，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凝固了…… 当慕安羽的唇碰到江奕宸的那片微凉时，整个人当场石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了出去。 灵魂遭到暴击，人……祭了！ “天呐，这也太劲爆了吧！” “好养眼、好刺激！快拍下来、拍下来……” 一时间周围一下涌过来不少人，拍照声、尖叫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放肆！” 江奕宸一把推开身上的慕安羽，寒眸中爆出了暗金色的光芒，他试着想从冰面上站起来，却发现越挣扎越徒劳，盛怒之下一记重拳砸在了冰面上。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拍照围观的人群中冲进来几个巡场的专业滑冰教练，上前三两下就把江奕宸扶了起来。 听着手机拍照的声响，慕绾绾突然想起了自己初次遇见江奕宸的那个夜里，他对付大巴车里坏人的雷霆手段，不由得心中一惊，她赶紧带着满面怒容的江奕宸推开围观的人群匆匆离开了冰面。 老天爷呀，幸亏现在是大白天，否则帝君大人一生气可是要出人命的！ 赶紧想想，怎么才能哄他开心呢？ 唉…… 随着江奕宸被慕绾绾带出了场地，四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多少散开了一些，而跪在冰面上的慕安羽却久久没了动静，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心中哀嚎不止—— 自己的第一次，竟然亲了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从小到大一起玩的好兄弟！ 更是自己看好的妹夫！ omg，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 第101章 浅淡的唇印 切，这么不堪一击！ 还真是高估你了…… 殷洛白绕开冰面上凑热闹的人群，脚下自如地滑开半圈，他刚想回头再看一眼冰面上摔倒的那两个家伙，结果就听到远处护栏边上有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生冲他吹起了口哨。 啧，怎么这群家伙也在？！ 自己都快武装到牙齿了，没想到还是一眼被他们认出来了，郁闷！ 算了，过去打个招呼吧！ 要是让他们再喊出自己的名字，绾绾她立马就会知道推她哥的人是自己，那……不就完蛋了！ 他犹豫了一下，便朝着这几个其实并不怎么熟的男生滑了过去。 \\\"牛逼啊，殷哥！\\\" 还没滑到护栏，那群男生便纷纷向殷洛白竖起了大拇指。 \\\"呵～\\\" 殷洛白松开咬着的衣领，微微扭了下脖子露出原本遮住的半张脸，他唇角傲气地斜斜一勾。 老子的冰上技术，在全市都能排到前十，收拾那些菜鸡自然不在话下！ 你江奕宸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在绾绾面前各种显摆嘛，那老子今天就让你在她面前来个彻底的颜面扫地，哼！ 多年不见，你的滑冰技术还真是烂透了，老子白白憋了半天的大招，结果还没用上就一轮搞定了！ 殷洛白冷嗤一声、一脸不屑地脚下加速，临近护栏边时帅气十足的一个拧身倒滑稳稳停在了这群男生的中间，然后把头上的渔夫帽又往下拉了拉。 唯一可惜的是，本来是要直接搞江奕宸的，结果慕安羽突然跟他换了位置，自己一出手便推错了人。 “哎呀，果真是殷哥啊！小弟我还以为自个儿看花眼了，嘿嘿！” “不愧是殷哥啊，出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真是太给力了！” “那个小子，这下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两个男的啵上了，这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哈哈哈……我刚才在附近，就随手拍了！” “你小子可以啊，干啥啥不行，凑热闹倒挺快的！我就说刚怎么一转眼没看到你人……” “感觉要上热门了，刚才有好多人在拍！” \\\"喂喂喂，我也拍了……\\\" 殷洛白听着身边男生们谈论着刚才冰面上发生的事，双肘搭靠在身后的海绵护栏上，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还是不爽啊！差了一点点……” 他歪着头忿忿看着由慕绾绾带出场的江奕宸，帽檐阴影中的狭长眼眸划过了一丝不甘和愤恨。 “没事，殷哥！您这次先出出气，大不了我们这帮兄弟再替您收拾他一顿好了，谁让那小子没长眼，惹我们殷哥不开心了呢！” 一个男生用手拍了拍殷洛白的肩说道。 \\\"对对对，我们去收拾他！\\\" 其他男生连连应和着点了点头。 “哼哼，还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我的事，你们少插手……是这吧，你们也算是有心了，反正这儿离缪斯就隔了两条街，你们要是晚上想找场子玩，可以去那儿……记得到时候报我的名字，酒水算我头上！” 殷洛白睨了一眼跟他搭肩的小子并没有避开，只是轻蔑地笑着说道。 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老子不过就是跟你们这几个小混混打过几次照面，你们一见老子便巴巴地贴上来，上杆子的跟老子称兄道弟？ 哼，还真当老子不清楚你们那点儿小心思，想把老子当冤大头啊！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占便宜，那老子就给你们做狗的机会！ 反正缪斯那地方够脏，也不差多你们几个吃脏食的狗东西！ “哎呀，殷哥！那我们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呀！” “是呀是呀……本来我们几个也都是受了殷老大的关照，才能在这片儿收点小钱儿，嘿嘿……” 殷老大！ 你竟然连这一片都不肯放过，难怪我入场买票时都没人敢收我的钱…… 殷洛白一听到这个刺耳的称呼，他正望着眼前人影绰绰滑冰场的深色瞳孔猛然一缩，随后很快又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掏出手机，给爸爸的手下打了一通电话。 身边围着他的小混混们听到殷洛白真是要替他们免单，各个儿争先恐后地向他示好。 “哇……殷哥大气！” “谢谢殷哥，您不愧是缪斯的少东家！” “殷哥，以后您有事就尽管招呼我们哥儿几个好了……咱们都是做兄弟的，殷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殷洛白的耳边顿时又响起了一片献媚讨好的声音。 “行了行了……散了吧！” 殷洛白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双手插兜一个滑步冲进了冰面，转脸的瞬间便敛去了脸上仅存的笑意。 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在爸爸办公室里无意间听到的事，殷洛白眼底瞬间涌上浓烈的阴翳，仿若整个人都隐隐散发着黑气。 惺惺作态，真令人作呕！ 他咬着牙脚下交替倒步，两组加速就把身后那几个小混混远远抛在了身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冰面上穿梭不止的人群中。 “蓉蓉，你看那个男生是不是殷洛白啊？” 徐子嫣拉着马国蓉的手，正在一处人比较少的冰面上练倒滑，突然远远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从自己的眼前快速滑过。 虽说看不见脸，但就是感觉很熟悉。 “怎么可能？我昨天还专门发信息叫他来玩，他可是相当无情地拒绝了我……唉，别提了，我这受伤的小心脏哟～” 马国蓉拔高了声调，夸张地作出一个心痛的表情，脸上出现了她经典的痛苦面具，惹得徐子嫣哈哈大笑。 “好吧，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你那么喜欢他，干嘛每次都要惹毛他啊！” “呸呸呸！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你哪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我、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罢了！” 马国蓉一下被徐子嫣戳穿了自己的小心思，瞬间脸涨得通红，她别过脸看着已经远去的男孩身影心中叹了口气，眼神却渐渐变得有些黯淡。 小白，我好希望……真得不是你！ 毕竟自己认识的殷洛白，一直是那个活泼开朗、喜欢运动的快乐男孩，而不是那种背地里给别人下黑手的家伙。 刚看到他故意推慕绾绾哥哥的那一下，除了震惊之外，自己的心也觉得好难受…… 感觉他的目标应该是江同学！ 也许，是因为绾绾吧…… 幸好江同学摔倒时，绾绾的哥哥及时用手护住了他的头，否则摔得那么重，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最终大家都安然无恙，要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绾绾他们、面对他了…… 高三的日子太珍贵了，实在是舍不得丁点儿浪费！ 有些喜欢，就默默放在心底好了。 能看到他、偶尔跟他打打闹闹，已经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未来的事太过于遥远，不愿想太多。 就这样吧，挺好的…… 》〉》〉》 咕嘟咕嘟…… 透明的玻璃杯里，气泡苏打水时而冒着泡泡。 慕绾绾隔着气泡苏打水，盯着对面的江奕宸已经好一阵子了，而坐在一旁埋头苦吃汉堡的慕安羽始终不敢抬头。 一时间，这个三人小圆桌上的气氛相当微妙。 “……江奕宸，不要生气了嘛，我哥他也不是故意的……” 慕绾绾无措地扣着手指，跟对面默不作声的江奕宸小声沟通道。 咕嘟咕嘟…… 气泡苏打水又冒了冒泡泡。 慕安羽没听见回话便偷瞄了一眼面色清冷、双眸微阖，双手抱臂靠坐在椅背上的江奕宸，然后又迅速埋头吃起了手中的汉堡。 慕安羽，你还真够心虚的！ 不过看样子，妹夫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毕竟，换做谁遇上这档子乌龙事，都会气得不轻…… 突然，慕安羽的脑海中竟然不合时宜地又出现了自己碰上江奕宸嘴的那一幕—— 他的唇，好凉。 什么鬼？！ 自己怎么还回味起来了？！ 慕安羽，你可是大直男，以后是要交女朋友、娶老婆的人，可别被自己的感觉带偏了！ 还好自己不喜欢男人，不然就妹夫这无人可比的条件，说不定自己还就真被他掰弯了！ “江奕宸……” “我没生气……只是在想一些往事。” 江奕宸特有的清冽嗓音一响起，慕绾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往事？ 你的神仙往事有什么好想的，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 不会吧，难道自己喜欢他的这件事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 可喜欢和爱，应该不一样吧！ 爱上他，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慕绾绾疑惑地望着江奕宸，忍不住隔着小圆桌探出手想去抚平江奕宸微蹙的眉头。 “慕绾绾，好好活下去！” 江奕宸突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惹得慕绾绾身体微微一怔，她的手被江奕宸特有的微凉感所覆、随即就被那只大手紧紧握住贴在了江奕宸略显苍白的脸颊上。 “你哥哥会长命百岁的！” 虽说这句话是江奕宸对着慕绾绾说的，但一旁的慕安羽瞬间被刚塞进嘴里的最后一口汉堡噎住，他连忙捶了捶胸口，端起慕绾绾面前的气泡苏打水猛灌一口才算是顺了顺气。 妹夫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怪吓人的！ “啊，真的嘛，太好了！” 虽然不清楚江奕宸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慕绾绾还是相当开心。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冥界大佬啊！ 神无妄语，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的喽！ 从小到大一直担心哥哥会旧病复发，现在有了江奕宸的谶语，自己终于可以放心了。 “谢谢你，江奕宸！” 慕绾绾激动地将另一只手也贴上了江奕宸的脸颊，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过于大胆，刚想抽回手却被江奕宸一把抓住。 自己手上的温热顷刻间融入到了他的那片凉意之中。 而自己心的某处，却是暖暖的。 这算是“爱屋及乌”吗？ 慕绾绾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绾绾和妹夫这是玩得哪一出啊，怎么有些看不明白了！ 慕安羽不禁挠了挠头，不懂眼前的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难道是新式的投放狗粮模式吗？ 无所谓，反正自己是饱上加饱了…… “喂喂喂～差不多得了！” 慕安羽故意叩了叩桌面，可江奕宸唇角微微上扬，最多也只是把慕绾绾的手从自己的脸颊放在了桌面上—— 松开，是不可能松开的。 慕安羽，从你的记忆中得知你一直有好好照顾慕绾绾，本座甚是欣慰。 若是没有你，本座也无法在这纷乱的凡尘中遇见她、遇见自己的“天命之人”！ 看在你是慕绾绾血亲的面子上，本座准你用亲人的方式继续喜欢着慕绾绾。 这，是本座最大的让步！ “诶，对了绾绾，早上咱爸说马叔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慕安羽单手支着下巴，想到早晨饭桌上老爸提到的事，之前大家一路上都在讨论滑冰的事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马叔的事都上同城热搜了，你竟然不知道？” 慕绾绾瘪了瘪嘴，习惯性地刚想拿回被慕安羽端走的气泡苏打水，却被江奕宸抢先一步将他自己的气泡苏打水推了过来。 “你喝我的，我没动。” 还特意加了一句。 啊这…… 这家伙不会连我亲哥的醋也吃吧！ 慕绾绾强忍着自己的笑意，端起江奕宸推过来的气泡苏打水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前几天马叔出车祸了，除了他自己重伤昏迷被送进了icu重症监护室，还有一个区上管教育的领导当场身亡……” “天呐，这么严重，马叔那么好的人……” 这个消息令慕安羽大吃一惊，毕竟大家都在公安局大院住，彼此还是比较熟悉的。 “人心隔肚皮，马叔人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新闻里提到马叔车的后备箱放着一个密码手提箱，由警方技术开箱后发现里面放着巨额不明来源的现金，足足有100万……” “这……” 突然，慕安羽意识到了什么，他瞬间闭口不言。 一个普通警察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作为警察家属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是所长，也不会平白无故突然冒出这么大一笔钱。 事情的真相，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真相—— 有时候，是人们自己想看到的真相。 也有时候，是想让人们看到的真相罢了。 “范春建。” 江奕宸淡淡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天呐，江奕宸！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太神了吧……” 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些事了？！ 这个名字在新闻上报道的时候，慕绾绾也就记了个大概，若不是江奕宸准确地说出，自己最多也就记得是个领导范某某。 天道自然公允，善恶自有考量。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看来，白无常已经把宋茜的事处理完了。 慕绾绾，本座也可以给你一个交代了。 江奕宸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解释，他望着慕绾绾面前空了一半的玻璃杯，上面有个浅淡的唇印，煞是好看。 慕绾绾，本座又想跟你彻夜促膝长谈了，怎么办—— 第102章 小团圆 窗外漫天飞扬的碎雪，细细无声落下。 慕妈妈正在专心烹制着今天聚餐的最后一道大菜，阵阵鲜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透出一股温馨、宁静的味道。 今年冬天的雪，好似比往年多了一些。 在一旁帮厨的慕绾绾，透过玻璃出神地望着那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整个屋子里就厨房没有暖气，洗完菜湿了手的她被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刺骨冷风吹得格外冰凉。 比起这冷飕飕的凉意，江奕宸那微凉的体温好像反而有了温暖的感觉…… 慕绾绾捂着手一想到那个一脸冷清的家伙，嘴角不自觉地勾翘了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江伯伯他们家每年都是雷打不动地要回老家过年。 也就是奕宸哥出事的那年，江伯伯和江伯母没有回去。 现在好了，一切又好似回到了从前。 可若是江奕宸历劫成功…… 一想到这个恼人的问题，慕绾绾当下好心情去了一半。 \\\"绾绾啊，明天咱们要回趟老家，你一会儿吃完饭把自个儿要带的东西收拾一下。\\\" \\\"知道了妈，咱们待几天啊，我计划一下带什么？\\\" \\\"最多一两天吧，反正老家也没啥人了，你爸可能过年还要值班，弄不好就当天去当天回了！\\\" \\\"哦。\\\" \\\"把这个盘子洗一下……\\\" 慕妈妈从橱柜里取出一个鱼盘递给慕绾绾，慕绾绾接过来又埋头洗了起来。 看样子，今天一聚，可能有段时间要见不着他了…… 若是江奕宸跟着江伯伯他们回老家了，那纱纱就应该不用刻意避开他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回来跟自己一起过年了。 对了，过年怎么能不换新衣服呢？ 等年三十晚上多给她烧几套新款过去，小妮子应该会喜欢的！ 只是，她妈妈一个人在家过年，会不会太孤单啊！ 要不把顾阿姨也接过来一起过年好了，反正也就四五个小时的车程。 这两天得找个时间跟爸妈商量一下。 想到这里，慕绾绾不由得眉头皱了皱。 前两天借着给家里买春联门神的机会，自己又一个人跑去了一趟城隍庙。 原本想告诉纱纱有关宋茜老师的事已经顺利解决，没想到反被她调侃自己消息一点都不灵通。 因为她早从白无常的口中得知，恶事做尽的范春建到冥界后依律判入了二十四狱受罚，蒙冤而亡的宋茜老师也重新入了轮回。 那天自己跟纱纱坐在城隍庙大殿前的青石台阶上，看着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香客，她们俩整整聊了一下午。 后来自己才知道，之所以始终没人打扰，竟是因为纱纱在四周施展了结界的术法。 才几天不见，纱纱都有法力了，而且大白天就能用，怎么感觉比江奕宸还厉害呢？ 自己有种强烈的预感，纱纱根本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之前自己旁敲侧击问过江奕宸有关白无常有无常婆的事，他曾无意提到无常婆跳了轮回井，虽然他没说后续，但自己心中还是有了一丢丢的猜想—— 单凭白无常对纱纱的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就感觉纱纱很有可能是那个被白无常气跑的无常婆！ 天呐，这个身份…… 可真是太厉害了！ 自己身边怎么净是些神仙朋友，这该是多大的福气哇！ 也许，这世间所有的际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吧！ 反正自己已经是神仙历劫妥妥滴\\\"工具人\\\"了，既然无法逆天改命，那也不必灰心绝望，万一结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凄惨呢！ 譬如，喜欢上一个神仙…… 慕绾绾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江奕宸那张惊为天人的绝美俊颜。 同样都是来自冥界，可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慕绾绾又想起白无常那张带笑的惨白丧脸，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唉，有些鬼神只能心存敬畏，远观就好、远观就好！ 不过听纱纱的口气，她貌似并不知道自己是无常婆的事，对白无常的所有记忆还只是停留在自己出车祸的那个晚上，而白无常也绝口不提过去的往事，也是一副才认识纱纱的样子。 这夫妻俩的相处模式，还真是奇怪！ 如今的纱纱，张口安安、闭口安安，还说她家的小安安长得俊美无双，对自己忠心不二、体贴入微，完全符合女生心目中最顶配的男友标准。 看她说起白无常时满眼冒出的粉红泡泡，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热恋综合症吧！ 唉，毕竟在她心目中是白无常搭救了她！ 本来就有救命恩人的光环加持，再加上白无常屡次英雄救美、帮她脱离险境，还夜夜教她修习证道之法，不日久生情才怪呢！ 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喜欢就好！ “绾绾！快把盘子给我，你在想什么呢？” 突然，慕绾绾被妈妈拍了一下，连忙收回放空的视线。 “啊，没想什么……外边的雪下大了啊，嘿嘿！” 慕绾绾打了个岔，把已经洗好的鱼盘递给了慕妈妈。 出锅的红烧鲤鱼很快就装好了盘，慕绾绾便连忙准备上手端。 “小心烫！” 慕妈妈提醒了一声，接着又连忙补了一句：“记得一会儿放奕宸那边！” “知道啦，妈！” 慕绾绾好笑地应了一声，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 唉，还真没见过这么当妈的，偏心！ 明知自家姑娘除了带鱼不吃其他鱼，可今年红烧的“年年有余”偏偏换成了鲤鱼，还不是因为奕宸哥爱吃嘛！ 可惜呀，妈妈您不知道了吧！ 如今的江奕宸，可是恨不得连五谷都不碰、只靠清茶白水续命的历劫神仙！ 这，可是您宝贝女儿我才知道的小秘密哟！ 慕绾绾满心得意地小心端着鱼盘出了厨房，经过自己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出哥哥跟江奕宸聊天的笑声。 这是聊什么呢，两人聊得这么开心！ 不容慕绾绾多想，她手中的鱼盘有些烫。 刚快速穿过客厅走到大圆桌边，江伯母便连忙上前帮慕绾绾把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品挪出了一个空隙，麻利地把红烧鲤鱼摆上了桌。 \\\"老慕、老江，你们也坐过来吧，准备开饭了！\\\" 江伯母招呼了一声在一旁交谈喝茶的慕爸爸和江伯伯。 “奕宸、小羽，饭好了！” 最后从厨房出来的慕妈妈冲着慕绾绾的房间喊了一声，很快慕安羽和江奕宸两人也走了出来。 “妹……你挨着绾绾坐。” 因为饭桌上坐有长辈，平时嬉闹惯了的慕安羽硬生生把早已叫顺嘴的“妹夫”两个字憋了回去，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江奕宸，冲着江奕宸眨眨眼。 江奕宸倒也没有推辞，神情自若地挨着慕绾绾坐了下来，上席的长辈们相互看了一眼，心中自是一片清明。 哼，就哥哥你有眼色！ 慕绾绾偷瞄了一眼款款落座的江奕宸，只见他唇角勾起了浅淡的弧线，分外好看！ 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 恰巧，自己也正是他心中所求之人。 这就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吧！ 最重要的是，两家的爸爸妈妈还都不反对…… 慕绾绾一想到这个瞬间脸颊绯红，心中却不禁有些美滋滋的。 其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早已习惯了身边有他的感觉。 这个看似清冷的家伙，浑身却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令自己难以招架，尤其是夜里的他，更是危险而迷人！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他一旦历劫成功便会抽身离去，很可能有生之年再无相见之日，可自己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今天是小年夜，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都是二十几年的老邻居了，那可真是比亲戚还亲，这次绾绾考得不错，多亏奕宸这孩子帮忙辅导功课啊……看情形，这以后弄不好还能亲上加亲呢，你说是不，老江！哈哈哈……” 慕爸爸满面笑意，作为主家先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那是那是，绾绾这么懂事的丫头，我们可是喜欢得紧呢！奕宸这小子也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应该的应该的……” 江伯伯朗声笑着也站起来举起了酒杯。 虽说过完年就算是十八岁了，可慕绾绾还是因为长辈们这一番明里暗里的话说得更是羞红了脸，差点就把自己的脸埋进面前的餐盘里。 “……两家人在一起也算是提前过年了，来来来……干一杯，小年快乐啊！” 耳边传来慕爸爸的声音，慕绾绾感到自己被江奕宸轻轻拍了下腿，她才慌忙端起自己面前的果汁也跟着大家站了起来。 “小年快乐、新春快乐！” 大家碰杯齐声祝福道。 “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祝你们高考顺利、学业有成！” ……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电视里传出了小年夜新春晚会的歌舞声，喜气洋洋过大年的热闹氛围溢满了整个屋子，客厅正中的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味佳肴，大家时不时举杯畅饮、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就连平时不爱凑热闹的富贵，也在饭桌下绕来绕去，貌似也想沾沾这份儿喜气。 慕绾绾环视了一圈桌上所有的人，回想起自己这一年所经历的点点滴滴，眼底莫名泛潮，有些模糊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江奕宸的脸上—— 有家人、有亲人、有你，这种感觉真好！ 若这一切只是镜花水月般的美梦，那就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 夜色如水，沉沉睡去的慕绾绾一脸沉静，手中还紧紧握着江奕宸送她的mini版北太帝君人偶。 嘴上说着晚上不准自己打扰她，可睡觉都这么不舍得把人偶放下，这又算什么呢？ 黑夜中传来一声轻笑，随着一道银芒爆开，从中显化出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轻轻坐在了慕绾绾的床边，而原本占了慕绾绾半个枕头的富贵，只是觉察到异动半眯着眼轻轻叫了一声，便识趣地让开枕边的位置跳进了杂物篓里继续睡觉去了。 看样子，这丫头还是喝多了…… 江奕宸望着慕绾绾俏脸绯红的模样，不禁想起她在席间频频举杯的憨态，起初是果汁，后来被慕安羽那厮起哄换成了慕妈妈自家酿的红葡萄酒，后来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尽兴，连自己都劝不住她了。 “江奕宸，我好喜欢你啊……不要走！” 一声含糊不清的梦呓，让原本坐在床边的江奕宸神情微动、心绪起了波澜，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单手支颐侧身躺在了慕绾绾的枕边。 第一次，慕绾绾说出了对自己的喜欢，尽管只是在梦中！ 她，果然是喜欢自己的。 那如何才能让她更喜欢自己多一些呢？ 江奕宸想起了慕安羽在这间房子里跟自己聊起的话—— 妹夫，你也太不懂女孩子的心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古人的书信很远、车马很慢，既然喜欢绾绾那就赶紧把手机配回来，你又不是古代人，没手机会耽误很多事的！ 等你有了手机，到时候你就多在微信留意她的朋友圈动态，勤点赞多留言，第一时间占领她的评论区宣示主权！ 女生很喜欢这种被人关注、被人在意的感觉，尤其是被她喜欢的男生关注和在意，听我的绝对没错！ 这不快过年了嘛，你就算回老家了也可以给绾绾发发信息聊聊天啊，时不时再发发你的动态，小别胜新婚啊，等你们再见面时感情肯定会更好的，信我包准没错…… 也不知道慕安羽给自己支的招好不好使，如果真那么好使，他为何到现在还是个单身狗呢？ “江奕宸，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 一只毛毛躁躁的手突然摸上了江奕宸寒凉如玉的脸颊，温热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在黑夜中亮如星璨的寒眸。 好看这件事，本座自然知晓！ 但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小妖精，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甚是秀色可餐，你可自知？ 本座可并非逾矩之徒，对你一直也是发乎情止于礼，可你如此频频撩拨本座，本座该如何自持？ 江奕宸绷了绷下颌线，任由慕绾绾的指尖肆意游走于自己的眉眼、鼻子直至唇，看着她那略显迷离的眼神不由地喉头微动，一瞬间便顺势压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原本睡眼朦胧的慕绾绾顿时生出三分清醒，但仍是抵不住红葡萄酒十足的后劲，她一时辨不清眼前的江奕宸是真实的，还是自己梦中的想象。 暗夜中的他犹如幽昙绽放，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银芒，寒凉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冷香靠得自己如此近，近得让人无法呼吸。 “你……” 慕绾绾那只放肆的手顷刻间被江奕宸起身一把扣住，如墨的长发随着江奕宸身体的翻转压下，从他的背上倾泻而下垂落在慕绾绾的身上、脸上，惹得慕绾绾呼吸一滞。 “慕绾绾，以后不准喝酒，除非有本座在！” 江奕宸盯着慕绾绾因为紧张而微微半合的唇，暗金色的瞳线隐隐闪烁愈趋明亮。 慕绾绾，本座该拿你怎么办？！ “江奕宸，这可是本姑娘的梦……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你管不着！” 慕绾绾被江奕宸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本来就发烫的脸颊更是一热，可嘴巴却依旧不依不饶。 “本座可是你的夫君，自然管得！” 江奕宸冷哼一声，便径直俯下身霸道地擭住那张早已锁定许久的唇瓣。 果然如同记忆中的一样温软、甘甜。 “你，也是本座唯一的妻——” 第103章 远香近臭 这条山路的盘道还是记忆中的那么多！ 从小到大，每次回老家的这段路都是自己的噩梦，小时候是跟家人坐客运大巴车，满车的那种汽油味熏得自己头晕脑胀，晕车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出发前妈妈让自己吃了晕车药，可遇到这样七拐八转的盘道，就完全失去了药效…… 几个急转过后，半躺在后排车座上的慕绾绾额上直冒虚汗，再也不敢睁眼看车窗外移动的景象，她心中一阵犯恶心，强行用意念压制着想吐的冲动。 “绾绾，你还好吗？” 坐在副驾位置的慕妈妈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慕绾绾。 慕绾绾紧抿着嘴巴，只是虚弱地摆了摆手，然后整个人蜷缩在了后排车座里。 “绾绾，要不枕我腿上好了，这样能舒服些！” 慕安羽放下手机，用手帮慕绾绾顺了顺背。 慕绾绾还是微微晃了下脑袋，便又没了动静。 “老慕，再开慢点……” 本来就不算快的车速，随着慕妈妈的一句话立马变得更慢更稳了些。 还有最后三个弯道，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慕绾绾闭着眼睛，心中默默数着不停急转的弯道。 终于，车在半山腰处缓缓停了下来…… 还没等车停稳，慕绾绾猛地睁开眼，一把推开车门冲到路边就呕吐了起来。 “喏，漱漱口。” 慕绾绾眼泪汪汪地接过身后慕安羽递过来的矿泉水。 “小羽，一会儿你给爷爷奶奶添土。” 慕爸爸从后备箱取出一把工兵铲递给了慕安羽。 “妈，我好多了……走吧，去看爷爷奶奶！” 慕绾绾吐完后心里舒服了好多，再加上吸了不少山里的新鲜空气，整个人的精神头便恢复了许多。 她接过慕妈妈手中的纸钱和祭品，跟着慕爸爸和慕安羽走进了眼前这个柏树常青的公墓。 穿过大大小小的坟茔，看过太多碑文上的先考先妣，慕绾绾跟着家人停在了公墓深处一个合葬的双头坟前。 爷爷奶奶，快过年了，我们来看看你们！ 慕绾绾望着眼前的墓碑，心中难免惆怅。 小时候，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再加上他们要照顾哥哥，自己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上小学前的记忆几乎都与他们有关。 后来，虽说自己回城里上学了，但一到假期就会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们身边，曾经有一度认为，自己爱爷爷奶奶是胜过爸爸妈妈的。 可惜，这世上并不会有永远能留住的人。 奶奶走了，隔了两年爷爷也走了…… 记得爷爷临终前还在喊奶奶的闺名，他们应该是真的很爱彼此吧！ 慕绾绾将墓碑仔细擦拭干净，慕妈妈将祭品一一摆好，而慕安羽跟慕爸爸一同清理完荒草、将新土叠盖在了坟茔之上，一时间这个了无生气的安息之地竟多了一丝生气。 焚香祭酒，告慰先人。 燃烧殆尽的纸灰随着袅袅青烟腾空盘旋，犹如连绵不绝的思念，久久无法消散。 一个人，真正从世上消失的那刻，应该是彻底被人忘记吧！ 听江奕宸说过，不到三年就被家人遗忘、从未祭拜的亡魂，是无法渡化、更无轮回的。 而且魂灵在世时自身所积攒的阴德，血亲也就此无福消受。 自己之所以能在之前的危险中化险为夷，肯定是托了爷爷奶奶的福吧！ 不知他们一世夫妻恩爱，轮回转世后还能再次相遇吗？ 若爱如海深、情比金坚，应该……会吧！ 慕绾绾心中暗叹一声，跟着慕爸爸的动作也将一盅清酒祭在了墓碑前。 爷爷奶奶，我喜欢上了一个神仙，他对我很好！ 可我只是个凡人，又如何能坦然接受他汹涌而至的爱意呢？ 说实话，感觉自己就是在悬崖边蹦迪，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奶奶，小时候您跟我讲过那么多的神话故事，可每个故事里貌似爱上神仙的那些凡人，最终都没一个好下场！ 唉，造孽啊…… 奶奶，我该怎么办啊！ 》〉》〉》 从公墓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慕爸爸决定先回县城吃个饭再返程。 果然跟妈妈预料的一样，因为过年值班的原因，爸爸安排得是最快的祭祖行程—— 当天来，当天回。 趴在半开车窗上吹风的慕绾绾，一进城看到并不宽敞的街道两旁那些熟悉的招牌，心情顿时雀跃了起来。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几乎没怎么变！ “爸，咱们去清水阁吧，好馋他家的面！” “对对对，他家的酱牛肉也巨好吃！” 一想到县城那家很有名的面馆，慕绾绾两眼发光，慕安羽听了也是连声附和道。 “行，上次还是和你妈清明回来扫墓时在那儿吃的饭！” 小县城就两三条主街，慕爸爸一把方向盘，很快就轻车熟路到了面馆，他们一行四人才进门找位置坐下，就看到隔壁桌正在吃饭的两个人—— 慕绾绾的叔叔和婶婶。 “你猜，谁会先打招呼？” 慕安羽靠着慕绾绾低声问道，语气有些生硬。 “这还用猜，肯定是咱妈喽～” 慕绾绾冷着脸，望着已经看过来的叔叔和婶婶。 果然，还是慕妈妈先起身去跟他们打了招呼，随后慕爸爸也坐了过去。 慕绾绾借口太挤就拉着慕安羽两人单坐了一桌。 长辈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说不上热络，更甚至觉得有些客套。 其实大家以前的关系也并没这么生分，每年春节都会聚在爷爷的老屋过除夕。 只是自打爷爷去世后，一切都变了！ 有些事过于刻骨铭心，这辈子都很难忘掉。 那也是个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简直太过分了！ 爷爷早上才下葬，下午叔叔婶婶就和赶回来奔丧的姑姑一群人坐在爷爷留下的老屋里跟爸妈讨论遗产的事。 真是做事的人满身事，不做事的人满是事！ 一直待在里屋的慕绾绾听着正厅里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实在替爸妈觉得憋屈便冲了出去。 “爷爷生病的一年里，没见你们哪个做子女的来照顾，除了看护只有我妈在医院忙前忙后、没日没夜地伺候，你们有工作，那我妈就没工作了？你们觉得两地跑不方便，那我妈就方便了……就因为这事我妈没办法同时照顾生病的姥姥，被我舅妈堵在医院的取药窗口扇了一个大嘴巴子，我妈的委屈谁懂……爷爷病危的时候，几通电话都叫不回你们，现在爷爷没了，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跟我爸妈清算爷爷留下的财产，还要看爷爷每个月退休金的流水和花销明细……”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慕绾绾激动的争辩声。 “大哥，你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大人说话小孩子怎么插嘴？” 叔叔一脸气急败坏地冲着慕爸爸吼道。 而一旁的姑姑见叔叔打了慕绾绾，非但没有劝阻反倒只是冷眼旁观，脸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温情。 慕绾绾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旁边早已红了眼眶的慕妈妈心疼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当看到慕爸爸脸上流露出罕有的无助和脆弱，慕绾绾心一横挣脱了慕妈妈的怀抱，指着供桌上爷爷奶奶的遗照继续说道。 “如果不是当年你们一个个执意让奶奶开颅，听不进去医生建议的保守治疗，说不定奶奶也不会死得那么早，亏我妈还劝了你们那么久……” “弟媳妇，是不是你教绾绾这么说的！” 姑姑的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用手指着慕妈妈。 “呸，这都是我自个儿亲眼所见，跟我妈没半毛钱关系！” 慕绾绾捂着脸啐了一口嘴里的腥咸，直接摔门而出。 生前不尽孝，死后装孝子！ 大人的事，真恶心！ 慕绾绾清楚地知道，当身后那扇大门彻底关上的瞬间，便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切断了她与以往血脉亲情的纽带。 而且断得相当彻底，生死不改！ …… “绾绾，你吃饱了？” 慕安羽轻轻揉了揉慕绾绾的头顶问道。 “气都气饱了……” 慕绾绾小声嘟囔着，顺手把吃完的碗往前一推站了起来。 “哥，我去外边透透气！” “我陪你去吧，我也吃完了。” 说着，慕安羽便跟旁桌的长辈们打了声招呼，也随着慕绾绾走出了面馆。 慕安羽知道慕绾绾的心结所在。 爷爷下葬的那天，自己刚替爸爸送走江伯伯回来，还没进院门迎面就撞上了哭得稀里哗啦的绾绾，她的脸上还凸显着几道红肿的手指印。 欺负我们家的人，老子永远都不会原谅，尤其是绾绾！ 无论是谁、什么身份！ …… 面馆的马路对面是县城最大的露天广场，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在广场上玩耍，旁边的长椅上还有些老人悠闲地晒着太阳。 慕绾绾慢悠悠地走过去，找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 “绾绾，若是以后妹夫敢欺负你，我帮你狠狠揍他！” 慕安羽挨着慕绾绾也坐在了长椅上，望着广场上玩耍的小孩轻声说道。 “哦～这可是你说的哟，哥！” 慕绾绾望着慕安羽神采俊逸的侧脸宛然一笑，无意间摸了下自己的脖颈—— 高领毛衣下掩藏着一个银色的人偶吊坠。 希望哥哥你，到时候别哭得太惨哦！ 你口中的妹夫可不是一般人，白天不好说，不过晚上那家伙的武力值可真不是盖的！ 晚上…… 慕绾绾想到一入夜就变得相当霸道的江奕宸，脸上开始微微发烫，手指却不自觉地在脖颈间又是一番摩挲。 “那是，必须帮你出气啦……诶，绾绾！你嗓子不舒服？” 眼尖的慕安羽发现了慕绾绾连续出现的无意识小动作。 “没……今天阳光真好！” 慕绾绾慌乱中放下了手，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微微扬起了头。 昨晚的一切，自己刚开始还以为只是一场梦，没想到竟是那家伙真得又偷偷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慕绾绾，你再咬本座试试！” 江奕宸在唇齿纠缠间发出一声暗哑的警告。 哼，你不准咬，我偏咬！ 慕绾绾对江奕宸的话充耳不闻，毫不客气地咬了起来，不过她这种不重不轻的噬咬在江奕宸看来，却成了另一种情趣。 江奕宸闷笑一声，微凉的唇顺着慕绾绾的唇角滑至白皙的脖颈。 “啊～～～” 慕绾绾的脖颈处冷不丁传来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持续酥麻的吮吸感。 “这是本座的专属记号，多好看！” 江奕宸在黑暗中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慕绾绾。 这是什么恶趣味！ “江奕宸，你嘬出这么个印子，我明天怎么见人啊！” 慕绾绾一个侧身，对单手支颐靠在枕头上的江奕宸嗔怪道，同时连忙用手盖住了那张让自己意乱情迷的脸。 感觉怎么不像是做梦！ 可这张过于伟大的脸，再这么看下去自己铁定会犯错！ “刚好，本座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本座的人！” 江奕宸用手将覆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轻轻移开，脸上并无半点嬉笑之色。 “若在旧时，你这个年纪早已为人妇、为人母了……” “对不起帝君大人，本姑娘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你的那套婚姻观在当今社会可是要吃牢饭的哟～” 清醒过来的慕绾绾明知不是梦，可她望着江奕宸那双魅惑的寒眸，还是感觉深深陷了进去，只是言语间还在强装淡定。 “本座自然知晓，现在的女子年满双十方可婚配……本座等你！” 我去，这家伙竟然连这都知道，他该不会还专门研究了《婚姻法》吧！ 慕绾绾一脸黑线，刚萌生出的旖旎气氛就被江奕宸一本正经的口气破坏殆尽。 “好好好，既然咱们暂时不能婚配，那就先乖乖备考吧……帝君大人，小女子能安歇否？” 慕绾绾隐下心底的波澜，故作轻松地调侃了一句。 “嗯，你睡吧，本座明天要跟他们回老家过年了……” 突然江奕宸起身伸手向慕绾绾耳边一探，惹得慕绾绾心又漏跳了一拍，以为又会是什么亲密举动。 结果，江奕宸只是拿起了掉落在枕边的古风人偶，在空中绕指一点便化成了一条银色项链。 人偶吊坠精巧别致、栩栩如生。 “情急之时不必念宝诰，只需默念本座的名字即可！” 江奕宸亲手帮慕绾绾戴上吊坠加好护佑神印，想起她曾抱怨宝诰冗长繁复，便有些无奈地做出了妥协。 “江奕宸，我值得你这么保护吗？” 慕绾绾不确定地望着与自己同枕一处的江奕宸。 “当然……” 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慕绾绾随即被江奕宸紧紧拥入他微凉的怀中。 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恍惚间，慕绾绾紧靠的坚实胸膛传出阵阵微弱的心音，弱到就像是种幻听。 他，怎么可能会有心跳—— 第104章 做个好人吧 天空还是那么蓝，白云朵朵、清风徐徐。 五彩的气球漫天飞舞。 慕绾绾扎着两个小啾啾，穿着漂亮的蓝色连衣裙，在满是鲜花簇拥的跑道上跟爷爷一起飞奔，爷爷高大的身影投在慕绾绾小小的身体上，暖煦的风拂过她红润的小脸。 一切都是那么快乐…… 绾绾，加油！ 奶奶站在终点那头使劲拍着手给慕绾绾加油助威，脸上洋溢着无比开心的笑容。 恭喜中（1）班的慕绾绾小朋友，和爷爷在“两人三足”的比赛中获得第一名！ 哎呀我们家绾绾，可真棒啊！ 绾绾想吃什么呀，奶奶给你买！ 一会儿爷爷带绾绾去公园玩，好不好呀！ …… 爷爷、奶奶！ 突然爷爷和奶奶的身形渐渐模糊了起来，慕绾绾情急之下大喊一声，伸手却什么都没抓到，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而那些清晰的对话反复响起，却无法追溯。 零散的画面在梦中纷乱交织、流转闪回，慕绾绾睡得相当不安宁。 这梦，即是万般想念又恐转瞬即逝。 醒来皆是一场空。 慕绾绾的意识已经愈发清醒，就算她刻意想在梦中多停留一会儿，可在半梦半醒间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饭香味儿。 既然是梦，那终归还是会醒的，就算再如何不愿睁开眼。 随着一声轻微的推门声，慕绾绾感到有个人轻轻坐在了自己的床头。 是江奕宸吗？ 呵，怎么可能！ 他跟着江伯伯和江伯母回老家过年去了。 这才分开两天，就有些想他了…… 慕绾绾轻阖的眼皮微微颤动着，睫毛簌簌投下一片阴影。 “绾绾，饭好了！咱妈熬了些白粥，起来喝点儿吧！” 伴随着慕安羽清亮的声音，慕绾绾感到额前的刘海被人用手顺了顺。 “……是你啊……知道了。” 慕绾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眼前叫醒自己的人是慕安羽时，心中竟然有些莫名的失落。 “不是我，还会有谁啊……哟哟哟，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看起来有些小失望呀！” 慕安羽轻笑一声，用手刮了一下慕绾绾的鼻子，便转身出了慕绾绾的房间。 慕绾绾望着天花板回了回神，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晕车，一上车自己就躺在哥哥腿上睡了一路，迷迷糊糊回到家又是倒头闷睡，也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只是醒来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老爸又出去了？！ “绾绾，你多喝点粥，胃能舒服些！” 慕绾绾刚落座，慕妈妈望着脸色还是很差的慕绾绾，随手递给她一碗透着米香的白粥。 “感觉还是没什么胃口……” 慕绾绾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白粥，就着爽口的小菜喝了一口，然后随口问道：“我爸呢？” “唉，本来还说去你爷爷家的老房子转一圈，看看之前的老邻居，结果你爸接了一通电话就着急赶回来去了局里！这眼看又快过年了，年年都这样……” 慕妈妈叹了一口气，慕安羽赶紧给慕绾绾使了个眼色。 “……老房子那边还有咱们认识的人啊！” 慕绾绾心领神会，赶紧转了个话题。 越是过年爸爸就越忙，以前在所里就是，现在换了岗位还是这样，反正逢年过节基本上就见不着他。 “也没剩几个了……听你叔说，爷爷家隔壁住的那个姚老爷子，一个月前也病故了，老房子也要处理掉了……” 慕妈妈自顾自地说着，而慕绾绾握着筷子的手骤然一紧，指节寸寸泛白。 “以后再也吃不到他家的梨了……” 慕绾绾耳边隐约传来妈妈的声音，但已经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那个老头儿，死了？！ 她感到自己长久以来犹如被毒蛇死死咬住的心脏瞬间恢复了鲜活，发出巨大的怦怦心跳声。 终于，死了！ 那样的人，死后也应该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死得好！” 慕绾绾咬着牙冷笑一声，低声说道。 这种极度畅快的感觉好似一波又一波、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将慕绾绾所有的克制和隐忍在顷刻间拍了个粉碎。 “绾绾？” 慕安羽诧异地抬起头，看着用筷子死命戳着白粥的慕绾绾。 “你说什么？” 慕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绾绾一直是个懂礼貌、知分寸的孩子，怎么会突然说出如此无理的话！ “哈哈，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咱们不在一个次元……我吃好了！” 慕绾绾才说完便突然放声大笑，愣是笑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才收住声，然后她抹了把眼泪一口气喝完白粥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小羽，什么叫不在一个次元？” 慕妈妈对慕绾绾这个新鲜的说法颇为费解。 “……她跟咱们不在一个频道上，你在说你的，她在想她的……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慕安羽快速思索一番，选了一种比较好理解的说法给慕妈妈解释道，可他担忧的眼神却飘向了慕绾绾的房间。 “你们现在小孩子的话越来越不好懂了，我还以为绾绾有什么事呢！” 慕妈妈一听顿时松了口气，起身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应该……没事！妈，你别担心，这不还有我呢嘛！” 慕安羽连忙也帮着慕妈妈收拾了起来。 “行，那你就多照顾照顾她，虽说看着一天笑嘻嘻的，可我怎么总觉得绾绾心里有事……” “嗯，放心吧，妈！” …… 本来在沙发上打盹儿的富贵，听到慕绾绾的动静它也一溜小跑跟了过去，结果才到门口就被慕绾绾无情地拒之门外，它不甘心地用爪子挠了好久，却最终都没等到慕绾绾像往常一样开门。 等慕安羽帮妈妈收拾完餐桌，回到客厅发现富贵依然静静守在慕绾绾的门口，寸步不离。 他的手悬在慕绾绾紧闭的房门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哪怕是对自己最亲的人，也依然无法说出口。 既然她不愿说，那还是不要问了吧！ 希望，她没事…… 》〉》〉》 志心皈命礼。 地府酆都界，黑白无常鬼。辅佐北太帝君，监察人间鬼魂。唤者既见，一见生财。保命护法，勾魂斩鬼。明辨善恶于阴阳两界，赫赫威仪镇护阴曹地府。铁棒惩治无道鬼，魂幡专度恭良人。至公至正，至慈至仁。 …… 纱纱，你能听到吗？ 慕绾绾在黑暗中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大段有关白无常的宝诰，认认真真地逐字默诵完，便期待着弥纱能瞬间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可是纱纱她自己说的，只要默诵白无常的宝诰就能联系到她，应该有用吧！ 唉，还是江奕宸更贴心一些，想见他时不用再念宝诰，只需手持银色人偶吊坠默念他的名字就可以了。 慕绾绾脑海中又闪过那天夜里江奕宸躺在自己身边的模样，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前的银色吊坠，心中泛起一丝丝甜蜜。 也不知道他此刻会不会也在想自己呢？ 啊，慕绾绾，你行不行啊！ 躺在被窝里的慕绾绾突然用被子把脸一捂，裹在被子里滚了个来回，这才安静了下来。 咦，怎么露出被子的脚底板升起了一股阴寒之气？ 这种感觉，好熟悉！ “江……啊～七、七爷！” 慕绾绾心中一喜，噌地一下把被子从自己头上掀开，却被眼前飘在半空的白色身影吓得一抖。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连忙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小声问道：“您怎么来了……我、我本来是想找纱纱商量点事，嘿嘿！” 平时见白无常基本上江奕宸都在场，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今天却是独自一人面对他，心里还真得有些发毛。 “嘻嘻，难得听到有人念诵宝诰找她的，七爷我就专程来看看……怎么今夜没跟帝君大人在一起呀，绾绾姑娘！” 白无常轻轻往慕绾绾跟前一飘，用宽大的袖子捂住了血红的嘴巴嗤嗤笑道。 切，这家伙就是明知故问，他能不知道江奕宸不在？ “你家帝君大人回老家过年去了，有事上那里找他去……我，我就是想见见纱纱！” 慕绾绾呛了白无常一句，随后却心虚地把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视线小心避开白无常那张惨白带笑的脸。 明明黑乎乎的一片，怎么就把他看得这么清楚，这开了天眼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她，今夜暂时是来不了了……” 白无常瞥了一眼几乎整个人都藏进被子里的慕绾绾，面露踌躇之色。 该如何向慕绾绾解释她的情况呢？ “啊，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在城隍庙嘛！” 慕绾绾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一下拽着被角坐了起来，望着白无常刹那间没了笑容的脸。 纱纱肯定出事了！ “……她、回冥界……养伤了。” “怎么回事，我前几天在城隍庙见她时都好好的呀，她还给我显摆新学的术法呢，怎么就受伤了？” “……这不到年关了嘛，年末岁初本就是异界的魔使在凡间魔考的频繁期，她以游魂之身一时不察着了南天魔帝的道，只得回冥界复原疗伤……” 白无常一提起这事就心有余悸，若不是城隍爷及时出手帮自己对付南天魔帝，这次她恐怕真就凶多吉少了！ 还好，祸兮福之所倚。 经过南天魔帝的这次搅局，自己倒是顺利将她带回了冥界。 只是返回冥界的她，将会想起所有的事，也不知她……是否能原谅自己！ “南天魔帝？是异界魔族的头儿吗？什么是魔试啊！纱纱她伤得重不重？” 慕绾绾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颠覆了，她直接愣住了。 天呐，除了神、人，还有魔？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她没事，在冥界一切安好！那个南天魔帝是五方魔帝之一……这世上有神亦有魔，绾绾姑娘，若说神是由凡人的善念所供养，那魔便是借助人的恶念所滋生……只要凡间痴嗔贪不绝，魔试人间便无止无休。” 白无常难得一脸正色地说着这些慕绾绾并不了解的东西。 “唉，如今神通之佑远不如魔戾之气……绾绾姑娘可知缘由？” 他说到这儿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望向了一脸迷茫的慕绾绾。 “因为，人……吧！” 慕绾绾想了想，似懂非懂地回答道，她感觉自己好似抓住了答案，但又无法准确说出缘由。 “绾绾姑娘，不愧是跟帝君大人有缘之人哟～～～” 白无常狭长的吊额三白眼微微一眯，意有所指地顺嘴夸了一下慕绾绾。 “做个好人，一心向善，你自会有你的福报！” “可是……” 慕绾绾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又是这句话！ 都在劝人向善，那为什么世上还有那么多坏人，倒霉的却都是心地纯良的人？ 慕绾绾眼前出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奕宸哥、纱纱、宋茜老师…… 最后，想到了自己。 “天有天道，人之善恶神灵自知；人有人道，人之善恶律法自束；魔有魔道，人之善恶魔考自试……绾绾姑娘，你跟帝君大人久了就明白啦！” “好吧，先不说这个！那……我还能见到纱纱吗？” 白无常口中的大道理，慕绾绾一时也想不明白，她目前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弥纱。 冥界可是魂灵转生轮回之地，就算纱纱极有可能是神仙不用轮回，可她这一去，恐怕也就再无归期了！ 一想到这件事，慕绾绾的心就揪得生疼，鼻子开始发酸。 说好的一辈子都不分离！ “嘿嘿……绾绾姑娘不必伤怀，过几日你就能见到她了！” 眼看慕绾绾的眼泪马上夺眶而出，白无常赶忙出声安慰道。 “七爷，你没骗我吧！” 白无常点点头，喜出望外的慕绾绾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丧脸有些亲切。 归位后的神仙还能这么自由？ 会不会因为白无常是游走阴阳二界的使者，所以纱纱才会比较自由？ 看白无常这么宠纱纱，她应该是那个跳轮回井的无常婆没错了！ 跟江奕宸时间久了，自己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白无常的小八卦，之前只是猜测，所以去城隍庙找纱纱时就再没提白无常有无常婆的事，如今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这个白无常除了面目确实有些骇人外，对纱纱却是真得好！ 可比自己还颜控的纱纱，又是怎么看上白无常的，这一点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也不至于这么强的滤镜吧…… 唉，算了……只要纱纱喜欢就行了！ 白无常望着一脸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慕绾绾，悄悄舒展了眉眼。 娘子，当时你一气之下跳了轮回井，我还担心你在这凡间孤单，没承想兜兜转转一世轮回，陪在你身边多年的好闺蜜竟然是帝君大人的小娘娘！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本七爷我是彻底想起小娘娘的样貌了，帝君大人唷～～～ 您何时才能记起小娘娘呢？ 当年小娘娘她是以煞神之名抹去了你们之间的所有记忆，我们旁人就算想帮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能破煞神禁制的，唯有三十三天外的那些上古尊神，可—— 六界之中也就除了异界魔族，其它皆是希望小娘娘生生世世留在人界，永不入二界。 唉，下凡历劫算是紫微尊神留给您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若是您这次始终无法记起小娘娘，那你们的缘分，就算是真得尽了—— 第105章 血脉之惑 终究，还是踏上了这片黑黢黢的暗色土地。 死寂，且了无生机。 罗酆山的半山凉亭上，弥纱远眺峦峰叠嶂的阴山，眼神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她任由阴寒凛冽的山风将身上的白色衣裙吹得猎猎作响，衣袖翩跹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迎风凌乱飞舞的发丝拂过眼眉，她不由得轻阖上了双眸。 这里的一切，与自己离开时并无不同，唯一变了的，可能就是自己不同于过去的心境了吧！ 当再次睁开眼时，弥纱的视线虚虚落在了虚危山背阴深处的血池方向。 如果再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跳下轮回井吗？ 想想那个南天魔帝—— 看小娘子站在此地已有些时日了，怎么也不见有谁来宽慰几句？ 本君实属不忍心见如此娇弱的小娘子受委屈，便专程越界而来！ 作为鬼神，小娘子你自然知晓被判入血池，便意味着什么！ 就算困于犹如虿盆一般的血池中，靠吞噬同类侥幸苟存一时，但罪魂终是抵不过五百年一劫的天罚雷火，只落个灰飞烟灭、永无轮回的下场！ 如果本君没记错的话，最近一次的血池天罚很快就要到了…… 唉，真是可怜啊！ 就算他是你无常婆的血脉，又能如何？！ 啧啧，本君劝小娘子还是节哀顺变吧，他入了血池自然是逃不掉喽～ 毕竟无论是九重天的仙家尊神、还是冥界的鬼神，不过就是借天道之名做尽无情之事罢了！ 本君在异界时还常听闻白阴帅对小娘子你如何如何疼爱，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想来他也算是北太帝君身边数一数二的大红人，怎么就不能替你这个无常婆额外求份恩典呢…… 那日自己与南天魔帝在血池边上的情形，尽管时隔人世一个轮回，依旧历历在目。 南天魔帝他那绕耳不绝的蛊惑魔音像极了淬毒的软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割在自己心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口子。 说起这个不请自来的南天魔帝，他所说言辞自然是别有用心，可那些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就算当时自己跳轮回井确实是受了他的蛊惑，但更多的……应该是自己对安安的失望吧！ 这，才是自己始终不愿重回冥界的真正缘由吧！ 弥纱居高临下鸟瞰着与暗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忘醧台，还有奈何桥下波光粼粼的黄泉河，以及黑森肃穆的冥天子大殿，甚至遥遥可见排着队宛若长龙等候跳轮回井的鬼魂。 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味道，连那一大片、一大片似血如火的曼珠沙华，也只是映红了天穹中的漫天霞光，却无法照亮整个冥界。 当自己怀着满腔决绝之情跳入轮回井时，只想对那个风驰电掣赶来、却终究迟了一步的白色身影说一句—— 就此别过，再无归期。 谢必安…… 我在血池边足足等了七天七夜，始终没等到你的出现！ 从未敢奢求帝君大人会改判，但我想听你一句安慰也这么难吗？ 你对我万般疼爱，却为何偏偏总是容不得我对前世血脉的牵念？ 你说私欲毁修行，让我尽快做个了断！ 我如何了断，那可是我对人世最后的一点儿牵念了…… 鬼神连丁点儿人情味都不可以有，那又何必庇佑众生？ 就算法力通天，最多也不过是被奉上供桌的泥菩萨，这样的神……我不做也罢！ 哀莫大于心死。 与其两看相厌，不如索性舍去神籍、两两相忘来得畅快！ 这一次，我不会再同那三世一般，至死对你念念不忘…… 因为爱你，我情愿带着三世的记忆跳出生死轮回，陪你做个忘情至公、恪守天道的鬼神。 与你成婚的那刻，我便知道与自己的前尘再无瓜葛，在漫长的岁月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脉一次次轮回却不得相认。 那，本就是一种无尽的痛！ 可若一日，他们当真永无轮回就此消逝，你以为我会真的了无牵挂、一心向道了吗？ 三界再无疼爱一双儿女的陈三娘，只有冥府陪伴白无常的无常婆，这样的结果只能令我更加痛苦、犹如身坠炼狱。 既然你常说，缘起缘灭自有造化。 那不如一别两宽，你继续做你的阴帅，而我做个轮回入世没有前尘纠葛的凡人好了，倘若你我真心有缘，那总归会有再次相见的时候。 说起相见…… 一子一女但求个“好”字，可如今自己再也没了儿子，他铸下大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过失。 悔不当初啊！ 我就剩下她一条血脉了，愿神灵保佑，让我入世守护她吧！ 尽管她早已轮回多次，不再是最初的那个陈家丫头…… 之前，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生死薄上了解她的一生，再默默目送她重新踏上轮回之路。 这一次，就让我护在她身旁吧，哪怕只是女儿的身份！ …… 唉，造化弄人！ 以为自己可以陪她到老，结果自己反倒先走了…… 又是一番亏欠啊！ 陷入回忆中的弥纱，突然被山间卷起的一股阴风刮的一个踉跄，连忙回神扶住凉亭内的白玉石柱才算稳住身形。 这个动作不小心撕扯到了弥纱心口处才愈合的伤口，她死死咬住唇闷哼一声，瞬间脸色痛到煞白。 “哎唷唷～娘子你怎么不好好在家养着，偏偏跑来这里吹风！” 身后突然传来的清冷声音带着一股责怪的意味，弥纱却觉得肩头一沉、身上乍暖，便笑着回头望向正在给自己披上白色大氅的白无常。 “殿上的事忙完啦？” 白无常点了点头，生怕弥纱再受凉，便将她身上的大氅又裹了裹。 虽说想起旧事心里还是颇有怨气，可他一如既往地如此细心照顾，自己还怎么忍心生他的气呢！ 何况，眼前这张俊美非凡的脸，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经过这次入世，现在的自己倒是有些理解他对自己的担忧了。 心无旁骛，方可静心修道。 不偏不倚，方可公允执法。 以前的自己对血脉执念过深，有意无意总爱插手他们的事，导致他们本有的气运受到影响，致使生死改命有违赏罚律条，久而久之乱了轮回，最终落得天罚惩戒。 是自己的错！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管得了一世，还能管得了生生世世不成？ 放手，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解脱！ 承蒙上天垂怜，这次重回人世的自己，赶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时代，以前古旧死板的认知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世虽说只在人世待了十几年，却比之前的三世合起来，都要活得自由、畅快！ 重回冥界记忆只增不减，但自己的头脑却更为明了通透。 喜欢当下的自己，也想珍惜、怜爱眼前之人…… “小安安，快给本大爷笑一个！” 弥纱嘴角微扬、梨涡浅现，冲着给自己正在专心系脖扣的白无常挑了下眉毛，白无常马上就咧开血红的唇，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不是吧，这也太配合了吧！ 这么好看又这么乖，我怎么忍心再凶他呢！ 手比脑子快。 还没等弥纱反应过来，白无常那张自带邪魅气质的俊脸已经被她揉搓成了一团包子。 “……娘子，要不今夜为夫陪你去绾绾姑娘家过除夕吧！” 白无常嘟着嘴，吊额的三白眼开心地弯成了月牙，貌似很享受自家娘子对他的种种放肆“蹂躏”。 太好了，娘子想起前因后果，依然选择原谅了自己，自己这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 这下可以不用再藏着掖着对她好了…… 至于那个南天魔帝，自己到底是该恨他呢，还是要谢他呢？ 若不是他精心布局算计娘子，娘子她又怎肯为保绾绾姑娘平安，而自取心魂险些坠魔？！ 幸得城隍庙福祉庇佑，在城隍爷的帮助下自己及时赶到，顺利将她带回了冥界。 既恢复了神通法力，又歪打正着通过了魔考，因祸得福修为还提升了不少。 遇上绾绾姑娘，是缘也是劫啊！ 不过，如今南天魔帝也盯上了绾绾姑娘的行踪，看来魔族还是没放弃煞神觉醒的打算啊！ 可这事怎么给帝君大人说呢？ 毕竟帝君大人尚未记起小娘娘的事…… “算了，今天年三十，你们还要操心鬼门关回家过年的阴魂，我自己去就好喽……” 弥纱寻思了一番，还是拒绝了白无常的提议，她又看了几眼白无常，才算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唉，女生的约会，带他这个电灯泡太碍事了。 “小安安，我跟绾绾过了除夕就回来陪你守岁，千万不要太想我哟！” 弥纱刚准备出发，却突然一把搂住了白无常的脖子，仰头再次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 “对了……小安安，你这么好看的样子只许我一人看，你……” “遵命，娘子！为夫的本相只有娘子一人得见……\\\" 没等弥纱故意板着脸说完，白无常便轻笑一声应了下来。 你说的话，哪有不记得的道理！ “哎呀，绾绾正给我送新衣呢……我得赶紧过去了！” 弥纱心中灵犀微动，她连忙左手一番掐算便着急想走，才转身却又被白无常一把握住手腕往回大力一带，自己整个人就顺势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除夕吉安，我的小娘子！” 白无常轻笑着一把加重了揽在弥纱腰间的力道，将唇齿间呢喃的吉祥话俯身径直印在了弥纱那柔软的唇瓣上，两个身影紧紧贴在了一起。 “安安……” “叫夫君……” “夫君……” 娘子！ 愿年年岁岁如今朝，朝朝暮暮皆有你。 》〉》〉》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得赶紧溜了！ “妈，我出去一下，春晚开始前就回来了。” 慕绾绾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便拎上事先准备好的手提袋，跟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年夜饭的慕妈妈打了声招呼。 “绾绾，我跟你一起去吧！” 慕安羽瞥了一眼，见手提袋里露出一些纸钱之类的祭奠用品，便关心地问了一句慕绾绾。 这才刚回老家祭拜过爷爷奶奶，看样子应该是给那个叫弥纱的女孩儿准备的吧…… 昨天绾绾还说想接顾阿姨来家里一起过年，结果联系后绾绾说顾阿姨要回她娘家过年，这事才算作罢。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了！” 慕绾绾摇了摇头，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 大年三十的夜里，街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人。 慕绾绾拎着手提袋，顺着朝西方向的马路慢慢走着，一路上随处可见火光弥漫的烟雾，有些人蹲在燃起的火光前念念有词，也有些人一边烧纸一边黯然垂泪。 越是靠近十字路口，地上画圈焚烬的纸灰便越来越多。 夜风袭过一地零落。 她一路小心避让，终于在马路的十字路口附近找到一处小小的空白之处。 上次来这里烧纸，还是初冬送寒衣。 好快啊，转眼就要过年了。 十字路口，乃是阴阳交界之地，白天是阳间的生人过路之处，夜里则是阴人通往阴间的必经之路，在这里祭拜送衣包和纸钱，会有鬼差做接引捎给故去的人。 唉，又是马路十字！ 那一夜，自己就是在马路十字与纱纱天人永隔的。 慕绾绾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她蹲着熟练地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冲着西南方向留了个缺口，接着从手提袋里拆了一些零散的纸钱在圈外焚烧了起来。 “鬼差大哥，辛苦您大过年跑一趟，把衣服捎给我们家纱纱，谢谢！” 慕绾绾才用一根筷子扒拉着烧着的纸钱，一阵寒风呼啦啦扬起了火苗，原本明亮的火焰忽然变得扑朔幽暗。 “哇～～～好漂亮啊，我们家绾绾的审美妥妥在线啊！” 正在烧衣包的慕绾绾手中动作一怔，她猛地顺声抬眼发现隔着火光的对面，多了一个跟自己同样蹲着、双手抱膝的弥纱。 “啊，纱纱！” 火光衬得慕绾绾眼睛熠熠发光，她开心地一下站了起来，下一秒发现圈里的衣包还没有完全烧尽，又赶紧蹲下用筷子拨了拨火苗。 “几天不见，感觉你又不一样了！” 她瞅了一眼依旧白衣，却换了款式和发型的弥纱。 “是不是更漂亮、更可爱啦！” 慕绾绾那边才烧完，弥纱这边立马就拎起了收到的新衣，她笑嘻嘻地轻旋转身，瞬间把自己身上华丽的白色无常婆神服换成了红彤彤的新年裙装。 “哇，这不是今年的新春爆款嘛，绾绾，你的衣品杠杠滴！” 弥纱说着，用手点了一下自己头饰繁杂的飞天髻，立马变成了比较俏皮的双环髻，上面点缀着白色毛茸茸的小发饰。 “那必须的，这可是我专门拿着图片找纸货铺老板专门定制的，1:1完美还原……还专门给你配了双靴子，喜欢吧，嘿嘿！” 慕绾绾从头到脚打量了弥纱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太喜欢啦，懂我者，唯慕绾绾也！” 弥纱飞扑过来一把挽住慕绾绾的胳膊，将自己的头靠在慕绾绾的肩上，一脸亲昵地说道：“走吧，咱们回家！” “好，咱们回家过年！” 绾绾！ 纱纱！ 陪着你的每一秒，都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第106章 除夕 楼下，偶尔响着零星的鞭炮声。 电视里，正在直播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 “唉，怎么感觉现在的春晚一年比一年没意思了！” 慕妈妈看着电视里不怎么出彩的小品，忍不住发了句牢骚，接着扫了一眼客厅挂着的钟表便起身去了厨房。 “都这个点儿了都没个信……唉，不等你爸了！咱们先吃吧，我去下饺子。” 慕绾绾望着起身去了厨房的慕妈妈，心中有些感叹。 印象里自己从小到大的每个除夕，几乎都是跟妈妈和哥哥一起过的，而执勤的爸爸总是在春晚跨年的钟声敲完、甚至春晚结束后才能到家。 妈妈总会卡点给爸爸下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算是迟到的年夜饭。 以为今年爸爸换岗了会不一样，结果…… “好的，妈！” 跟平时吃饭不同，家里的年夜饭是直接摆在客厅茶几上的，这样可以边吃边看春晚，多年来早就成了家里的老传统。 慕绾绾把慕妈妈精心准备的、寓意“十全十美”的十道菜品摆好后，又从厨房拿了四套碗筷。 “绾绾，咱爸不是还没回来嘛，你怎么多拿了一套碗筷？” 慕安羽搬了个小凳坐在了茶几旁，边拧饮料瓶盖边好奇地问了一句。 “啊～哎呀反正已经拿了……嗯，再说了，我想吃双份，不可以啊！” 慕绾绾瞥了一眼在一旁捂嘴轻笑的弥纱，愣是找了个很牵强的理由。 “好好好，可以可以……你连我这份儿吃了都成！” 慕安羽连忙讨饶道，将倒满的三杯饮料一一放在了茶几上。 “哥，饮料我也要双份哦！” 慕绾绾得意地抿嘴笑了笑，然后去厨房帮慕妈妈端饺子。 “行！你厉害，棒棒的！” 慕安羽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又多倒了一杯饮料。 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一场陪伴着每个除夕夜的春晚，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简单、寻常。 但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希望明年除夕，爸爸也能跟家人一起吃年夜饭！ 这个心愿好似自己每年都会许，可惜并不是每年都能实现。 还好，今年纱纱在。 慕绾绾趁慕妈妈看春晚的空档，将自己面前多出的碗筷偷偷往旁边的位置推了推，然后把饮料也放了过去。 “哇，好香好香！阿姨的手艺也太棒了吧！” 弥纱望着自己眼前被慕绾绾盛得满满当当的饭菜，开心地连连拍手。 “绾绾，你咋笑得这么开心啊？” 慕安羽吃的饺子有点儿烫嘴，刚准备喝饮料，结果一抬眼发现慕绾绾歪着脑袋正对着身边的空气傻笑。 “你管我！” 慕绾绾白了慕安羽一眼。 “不会……是在想妹夫吧！” 慕安羽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慕绾绾跟前，低声问道：“妹夫回老家都好几天了，就……没什么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 慕绾绾一脸疑惑地望向慕安羽。 “哎呀，妹夫他这么久……都没主动联系过你？” 慕安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靠谱的妹夫，怎么给了他答案，他还不会抄啊！ 枉费自己那天还苦口婆心地说教了他一下午，敢情儿是个对恋爱一窍不通的榆木疙瘩啊！ “没有啊！” 慕绾绾无辜地摇摇头，并且感觉慕安羽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 哥哥好笨啊！ 明明知道江奕宸没手机，他怎么可能联系自己呢？！ 再说了，就他那个老古董，恐怕就算给他一部手机，也不一定能用得来呀…… 唉，最多也就是在梦里能见到他了。 慕绾绾眼前突然浮现出这几天在梦里频频撩拨自己的江奕宸，心跳不由得加速，顿时脸就布满了红晕开始隐隐发烫。 天呐，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喜欢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好想他…… 往年江伯伯他们家都是初五回来，瞬间感觉时间好漫长啊！ 就算江奕宸晚上可以恢复神通，可他有说过在凡间因受三界禁制，法力通常最多只能用到三成，若是强行逆天施法，是会遭到术法反噬、伤及本元的。 他们老家实在是太远了，远到不值得用伤害他的方式，跨过千山万水来见自己！ 五天，很快的！ 对，一定是很快的！ 眼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何况还在过年呢！ “度日如年”这四个字，请火速滚出我的脑子，出门右拐，不送！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慕绾绾的手机不断地在震动。 知道自己最在意的人不会出现在手机里，也不会给自己发信息，所以她兴致缺缺地翻了下未读信息的小红点。 果然，差不多都是些群发的拜年祝福。 呵呵哒！ 竟然很多互不相识的人，发来的拜年祝福文案却都是一模一样，甚至连标点符号都完全一致，看起来就莫名觉得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这样的群发有什么意义！ 果然还是自己最懒，开饭前拍了张年夜饭的照片直接丢在朋友圈，发了条动态“不喜欢群发，在这里祝大家除夕快乐、新春大吉”就了事了。 蓉蓉、子嫣、恺哥…… 直到看见这几个熟悉的名字，慕绾绾才算是真正有了打字的欲望，她一一送出祝福后刚准备把手机放下，不巧又进了新消息。 小白…… “绾绾，除夕快乐！” “你也是，除夕快乐！” 慕绾绾想起之前殷洛白跟江奕宸针锋相对的样子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选择礼貌性地回复了他一句，结果就看到微信对话框一直在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盯着那行字过了许久，当最终只是恢复成殷洛白的名字再无下文时，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既然对他无感，还是少打交道为妙，毕竟高考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绾绾、绾绾！这可是你最爱的春晚节目啊……哇，这也太好看了吧，不愧是你喜欢的国家队！别玩手机了，快快快！” 听到慕安羽的欢呼声慕绾绾蓦然抬头，电视里一群身着青绿色宋制改良拖尾舞衣的女演员，在悠扬婉转、古朴素雅的古琴声中大袖翩飞，她们干净利落又不失大气的舞蹈动作，在行云流水的队形变换中渲染出一幅壮美秀丽的千里江山图。 清风悠悠，白云袅袅，山色苍茫玉树在，只留青绿落人间。 简直太美了！ 高考，我会拼尽全力去准备。 而舞蹈，将是我一生的坚持。 加油，慕绾绾！ 你可以的…… 》〉》〉》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讲究不撤桌，于是饭后慕绾绾帮慕妈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找了个借口洗漱完进了自己房间。 “纱纱，我听白无常说你受伤了……快让我来看看！” 她才关上门，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弥纱的手，急切问道。 而原本猫在床尾打盹儿的富贵一见弥纱，便瞬间来了精神，伸了个懒腰、扭着它那胖乎乎的屁股就蹭了过来。 “啊～那个啊，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了！” 弥纱赶紧起手布下了一个结界，生怕被屋外还在看春晚的慕妈妈和慕安羽听到。 “我不信，你看你脸色煞白煞白的，都快赶上白无常的脸色了！” 慕绾绾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恨不得立刻亲自上手帮弥纱来个全身检查。 夫妻夫妻，自然跟小安安还是有些夫妻相的吧！ 弥纱讪讪一笑，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 “城隍庙可是城隍爷和你家小安安的道场，那个什么异界的魔族竟然能伤到你，看来还挺厉害的哟！” “是挺厉害的……所以你也要小心些！” 弥纱一把拉住慕绾绾在自己身上四下游走的手，有些担心地提醒道。 小娘娘，那个南天魔帝已经知道你的行踪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唉，可惜与你有关的人和事都被下了煞神禁制，讲不出半分内情，真是急死我了！ 眼下，只希望帝君大人能早点想起你…… “我？” 慕绾绾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嗯，你跟我不同，魔伤不了像你这样生人的肉身，但他们最善于蛊惑人心、控制神识，尤其是意志力薄弱的人，所以……” 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入魔啊！ 我只想你做被帝君大人他独宠的小娘娘，可不想你再次成为被六界所不容的煞神，那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弥纱轻蹙眉头，再次解释道。 “明白，一心向善、坚守本心！拒绝一切勾引诱惑，只做好人好事，不走歪门邪道！” 咦，这话说出来怎么跟某人嘴里的“做个好人”一个味儿，这难道是自己被他成功洗脑了吗？！ 慕绾绾刚竖起三根手指保证道，突然又想起了江奕宸对自己说过的话。 “呦呵～可以啊！道心不错，孺子可教，就是这个意思！” 弥纱打趣笑着飘在半空转了个圈，然后就坐在床边轻轻摸起了富贵。 虽说她的手虚虚穿过了富贵的身体，但富贵好像能真切感受到她的抚摸，心满意足地喵喵叫了几声，腹部发出阵阵“咕噜咕噜”猫念经的声音。 “臭富贵，看把你舒服的……” 慕绾绾也坐在了床边，轻轻点了一下富贵的额头，富贵只是眯了眯眼，就朝着弥纱那边缩了缩。 “说起来，本来是想接阿姨她过来一起过年的，这样你也就跟阿姨团聚了，结果阿姨她说自己回娘家过年……唉！” 慕绾绾有点抱歉地跟弥纱说道。 “没事，我已经回姥姥家见过她了，如今她和家里的关系也总算是缓和了……可能，我的离开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意义吧……” 只是，我还是让她伤心了！ 弥纱说话的语气中有股难以掩藏的忧伤，她的神情瞬间寞落了起来，脸色也愈发凝重。 回到冥界后，自己想起了跳轮回井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便第一时间跑去崔判那儿查验了生死簿，发现自己的生平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这才饶过了天天劝自己早日回冥界的小安安。 既然天意如此，那便随缘吧！ 她有她自己要走的路，只要一心向善，终究还是会与自己相见的。 只是这一世，她太苦了—— 为了爱情不惜与家人决裂、放弃了自己正在奋斗的一切，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认定的男人背井离乡、去了完全陌生的城市。 谁能料到，结婚怀孕才不久，那个男人就出轨了，若不是小三找上了她，她竟然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一年，自己成为她的女儿已经三年了，只是当时重入轮回的自己并不知道。 三岁的自己只记得她哭了整整一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哭了。 她为了自己的女儿，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件事永远压在了心底。 但，她还是错看了那个男人！ 她的隐忍换来的是那个男人愈发不可收拾的肆无忌惮，拈花惹草偷腥不断、甚至有了暴力倾向。 有一次那个男人醉酒回家后，一言不合便再次对她拳脚相加，当时才七岁的自己虽然害怕极了，但看到她被打得头破血流，便鼓起勇气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那一刻，就是想保护她，哪怕豁出性命也想保护她！ 结果，自己的脑袋被那个男人手中的玻璃啤酒瓶砸破，只记得眼前剩下了一片猩红…… 整整七天七夜！ 当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她温暖的怀抱中，满眼都是她枯槁蜡黄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 后来，自己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 再后来，听说那个男人死了。 死于一场火灾，尸骨无存。 …… “绾绾、绾绾！戏曲大联唱开始啦，马上零点了，咱们准备一会儿整点放炮吧！” 突然，慕安羽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房间里两个女孩的聊天，弥纱抬手撤了结界。 “好，我马上出来！” 慕绾绾应了一声，连忙穿上拖鞋说道：“走，咱们一起！” 她们出了房间，看到慕安羽已经把一串鞭炮绑在了一根晾衣杆上。 电视里热热闹闹地正在上演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的大团结固定节目，慕爸爸也刚好赶了回来，吃到了慕妈妈刚煮好的饺子。 “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我们代表……” 电视里春晚的主持人们激情洋溢地开始了倒计时：“10、9、8、7、6、5、4、3、2、1……新春快乐！” 与此同时，在厨房敞开的窗户边，慕绾绾等慕安羽点燃鞭炮后迅速把晾衣杆从窗户伸了出去，瞬间自家的鞭炮声与外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欢呼声连成了一片。 阖家欢！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太好了…… 今年的这个除夕夜，是自己最开心的一个除夕夜了！ 要是，江奕宸在就更完美了…… 慕绾绾回过头，看着身后笑意盈盈的慕爸爸和慕妈妈、又望向靠在灶台边捂着耳朵的慕安羽，最后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弥纱身上。 “新春快乐，家人们！” 新春快乐，纱纱！ 新春快乐，江奕宸…… 愿所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遂、幸福安泰—— 第107章 本君的恩赐 漫天绽放的烟花，恐怕也只能在有她的黑暗中才如此灿烂夺目吧！ 殷洛白一个人静静坐在楼下空地中的乒乓球桌案上，惨淡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斜斜拉得很长很长，甚至有些扭曲。 满地散落着红色的鞭炮纸屑，空气中浓重的烟硝味久久无法消散，时不时远处偶尔还有鞭炮声响起。 刚才，自己真得不是在做梦！ 她在楼上，自己就在楼下。 就这样两人在同一个时空里遥遥相望，一起度过了这个辞旧迎新的幸福时刻。 从小到大的心愿，在这一刻终于实现了！ “绾绾，你知道嘛，你刚才趴在窗户边看烟花时，笑得好开心啊……” 殷洛白仰头望着四楼那处早已熄了灯的人家，喃喃自语道。 “你已经很久没有对我那样笑过了……” 绾绾的笑容很美，笑着的时候好像自带治愈的魔力。 记得小时候，自己只要稍有不开心，就喜欢去找她，不为别的，就是想逗逗她，然后理所应当地看她笑。 看着看着，自己心中的所有不痛快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如今长大了，依然如此！ 看着她笑，自己郁结的心情一下就好多了，可以暂时不再去想家里的那些破事情了！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若没有小时候在公园发生的那件事，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刻意疏远自己吧！ 当年，自己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 因为从爸爸的电脑中意外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岛国爱情动作小片，总想找个关系亲近的人模仿一下，所以第一人选就想到了自己喜欢的她。 总以为大家平时玩得很好，不会因为玩这种不一样的“过家家”而生气，直到自己被稍稍年长一些的江奕宸狠狠揍了自己一顿，那时自己才懵懵懂懂地明白—— 那种令人不齿的行为，根本不是喜欢，而是一种伤害！ 可惜，在那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过自己那是什么，该如何面对！ 后来因为一些变故，自己跟着爸爸离开了公安局大院。 初中毕业后，偶然得知她考上了艺校，自己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没想到在高中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却意外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班上，成了自己的同班同学。 这还真是该死的缘分啊！ 与她的再次相遇，又勾起了自己埋藏于心底那份久违的悸动！ “绾绾，我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殷洛白把冻得有些发僵的手使劲搓了搓、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随后便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盯着慕绾绾发给自己的那句话，又是一阵发愣。 “你也是，除夕快乐！” 你、也、是…… 这三个字，看多少遍都觉得格外刺眼！ 绾绾，收到你信息的那刻，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可打开信息后看到这句话，原本想对你说的好多话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一遍一遍输入、又一遍一遍删除。 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发送出去。 呵，不过就是在自欺欺人，从小到大我一直很清楚，你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江奕宸身上的光环太耀眼，让你根本看不到旁人的好。 你的意外出现，让我有了可以重新开始的错觉，直到那个阴魂不散的江奕宸也跟着你进了班…… 一个明明考上大学原本再无交集的人，却说什么为了陪你准备重新参加高考，时常表现出一副与你关系非比寻常的模样，真是令人讨厌至极！ 他，凭什么？ 我，不甘心！ “就算你喜欢他，你也不该如此对我……绾绾，我会让你记住‘殷洛白’这个名字，一辈子都忘、不、掉！” 殷洛白冷笑一声，从坐着的乒乓球桌案上跳了下来，早已冻得发麻的双腿瞬间失去了重心。 刚一落地就险些扭到脚脖子，他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扶住乒乓球桌案，狠狠跺了跺脚。 殷洛白脑中莫名浮现出慕绾绾跟江奕宸之前种种的亲昵动作，眼底不自觉地露出一股阴戾的憎恨之色。 嫉妒、怨恨这些糟糕的情绪，一旦产生便像毒药一般深入骨髓、融进血脉，难以消解、无法摒除。 缓了片刻后终于感到腿脚恢复了知觉，他重重一拳捶在乒乓球桌案上，再次抬头看了眼四楼黑漆漆的窗户，便有些摇晃颓败地扭身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小时候回忆的公安局家属院。 自己，还真是个废物！ 学习学习不好，喜欢的人也不喜欢自己，就连一直心怀崇敬的爸爸，也在那个稀松平常的周日晚上变成了如同魔鬼一般的人！ 真后悔自己去了爸爸的办公室！ 难道真以为自己取回落在酒吧的书包，考试就能考第一了？ 现在想来…… 自己就不该去拿书包、就不该出现在爸爸的办公室！ 或者说，自己根本就不配活着！ 自己天生就是个不祥的人，一出生就害死了妈妈…… 殷洛白的眼前浮现出那张自己现在无法面对的至亲脸庞—— 小白，今晚爸爸与你马叔叔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小白啊，我的好儿子，算爸爸求你了！ 你妈妈走得早，是爸爸独自一人把你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大的，爸爸只想给你创造最好的生活条件，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只要你好好的，爸爸做什么都无所谓！ 可若是这事透露出去，爸爸一旦被抓，咱家……可就没了！ 你要答应爸爸啊，不然爸爸也护不住你的，一定不能乱说，这事会要命的……听爸爸这一次好不好，你说话啊，小白！ …… 殷洛白觉得曾经记忆中的小巷变得崎岖悠长，自己在昏暗的路灯下走了好久，每走出一步，都能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孤独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了心上！ 有些痛…… 爸，你太让我失望了！ 马叔叔既想替所谓的领导分忧，又想明哲保身把自己从脏事里摘个干净，他怎么不顾念你们在警队的情分，还把你也拖下了水！ 你就不该帮他，就算你早就不是白道上的人了，那也不能因为黑而更黑吧！ 做事，无论黑道白道，心中要有道！ 这还是你教我的做人原则，怎么到你那儿一切就都变了呢？！ 那个艺校女老师的事可是上了热搜的，大家都觉得整件事里她是最大的受害者，马叔叔作为警察都不想着怎么惩恶扬善、把罪犯缉拿归案，背地里却要你帮那个领导做局害人！ 那个女老师，最后如你们所愿，自杀了！ 你们倒是皆大欢喜了！ 这个世界，太可笑了！ …… 除夕深夜的路面上本来过往的车辆就很少，出租车更是少得出奇，殷洛白在寒风中等了好久，才看到一辆打着“空车”标识的出租车在自己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他上前径直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给司机说了去处后便把整个身体靠在了座椅上。 可能一晚上在户外冻了四五个小时，再加上精神相当疲累，出租车才起步不一会儿他就有些昏昏欲睡，恍惚间感到前排的副驾驶上坐着人。 那人回头望向自己。 这出租车不是空车嘛，怎么除了司机还有别人？ 殷洛白想看清前排的情况，可他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了起来…… 爸，上次你向我保证过自己会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再碰那些犯法的事，我才答应你绝不会乱说话…… 可这又算什么？！ 马叔叔出车祸的事上同城头条了，车上还死了一个姓范的领导…… 你敢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吗？ 小白，你要相信爸爸我啊，这事真不是我做的，可能就真的是场意外！ 你要相信我…… 信你？ 信你才怪，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再信了！ …… 殷洛白额上沁出密密的细汗，眼皮微微颤动、口中呓语不断。 所有的防备在睡梦中显得格外脆弱，好似轻轻一个触碰便会碎得稀烂。 “南天，你确定是他？” 出租车的司机正在专心开车，他丝毫没有听到这个突兀响起的低沉男声，而收音机里传出一个温婉的女声正在讲述有关除夕的话题。 车上前后排间隔的安全隔离网缝隙中，隐约露出副驾上恣意飞扬的黛蓝色长发，那个说话的男子微微侧身，露出一身藏青色的古制锦衣。 “嗯！” 而殷洛白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着奢华绛色锦衣的古装男子。 那个分外张扬的男子轻应一声，赤色的狭长眼眸寒光乍起，他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兄长大人，本君之前寻到的那个凡人，对江奕宸的怨戾之气已然变弱，不如眼前这个……既然不能对素女直接下手，那咱们不如换个方式好了！” 之前自己从冥凡二界好不容易打探到了素女在凡间的踪迹，便借今日冥界鬼门大开、异界禁制松动之际，赶紧请兄长大人一同过来确认一下。 果然，兄长大人说这个凡人确实是素女入世之身，有意思的是，就连名字也跟那个小花仙一样！ 就说北太帝君这次突然入世历劫大有玄机，果然顺藤摸瓜就找到了她！ 紫微啊紫微，你这一招是想玩再续前缘的戏码呀，还是想借情爱之名，用北太帝君将素女永远困在生死轮回之中？ 你还真是为了阻止煞神之力觉醒，如此煞费苦心！ 不过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既然素女已入凡尘，只要是人，心中自会生情！ 而情爱本就是把双刃剑，能为爱成神，自然也会因爱生魔！ 这万万年来，魔试人间绝非空谈！ 方才与兄长大人同去打探了素女在凡间的住处，果然已经被北太帝君下了结界…… 啧～ 只是看着他的法力不太行啊！ 入世历劫的北太帝君尚有神通，这可是坏了三界的历劫规矩！ 为了让北太帝君快速赢取慕绾绾的倾心，紫微还真够不要脸…… 九重天除了徇私、耍赖、作弊，还能有什么拿得出的手段？ 切！ \\\"你打算如何？\\\" 北天魔帝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殷洛白。 \\\"兄长大人，这千年来您用魔晶潜心炼制时空幻境，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不如这次北太帝君历劫的事，就交给我吧！\\\" 素女如今不过是个凡人，本君还不轻易拿捏了她？ 至于北太帝君，就他在凡间的这点儿法力，根本对自己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对凡人的魔试，不正是本君的拿手好戏嘛！ 这次，就由本君亲自来试试你们吧…… \\\"你？\\\" 北天魔帝心中有一丝犹豫。 事关煞神之力，须得慎而又慎，容不得半点差池！ 这慕绾绾若入不了魔，她便会遵循自己的意愿永世轮回于凡间、跳出二界，那样魔煞双生无法合体，煞神之力只能沉寂于虚无、难以觉醒。 本尊，不甘啊！ 至于紫微他…… 本尊还是尽快把时空幻境炼成吧！ 就让南天对付小北阴好了，毕竟这千年来都是他在主持凡间的魔试！ 这个世道对自己而言，变化太大了…… “对了，前几日我顺着素女的踪迹，意外发现跳了轮回井后重新为人的无常婆又成了游魂，栖身于城隍庙之中……我只是小小试探用素女的安危作饵，那婆子便就真得破了自己的元神……唉，若不是那城隍爷多事，我就能移魂入神接近素女了，可气！” 最终，还被那白无常将那无常婆救回了冥界…… 一股无形的怒意瞬间在车里爆开，收音机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司机嘴里嘟囔了一句伸手扭了扭调频开关，发现半天调不好便索性关掉了。 一时间，出租车里出奇的安静。 “哼，她能跳轮回井，还不是你蹿腾的……” 北天魔帝淡淡说了一句，车外飞驰的光影投在了他轮廓深邃的脸上，有些看不清神情。 “行吧，那你就在凡间多逗留一段时日，离火宫的事就暂且让银灵子代管好了！\\\" 北天魔帝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看到南天魔帝一脸的兴奋。 “谢兄长大人成全！” “行了，那本尊走了……” 北天魔帝那双与南天魔帝极为神似的狭长墨黛色眼眸微微一眯，说完便凭空从副驾驶座位上消失了。 “本君……看上你了！” 南天魔帝的唇角微微斜挑，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殷洛白的脸颊轻轻勾住那个漂亮的下巴，他慢慢凑近再次将眼前的殷洛白看了个仔细。 还不错，这副皮囊颇对本君胃口。 本君这移魂大法，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天大福气！ 凡人，叩谢吧！ 这可是本君的恩赐…… 在一阵幽幽的轻笑声中，南天魔帝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他单手旋指结印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冲入了殷洛白的眉心。 陷入梦魇的殷洛白同时蓦然睁开了眼，只觉一阵不知缘由的心慌。 “师傅，快到了没？” 他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微微定神扭头向窗外张望。 这夜里的世界怎么看着跟白天的样子有些不同。 三分熟悉，七分陌生。 “快了、快了……再五分钟就到啦！”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殷洛白，随口又安慰道：“唉，现在讨生活不易啊，难为你们这些赶着回家过年的孩子了，这都过了十二点了，家人应该等急了吧……” 家人？ 殷洛白听到这个词不由得心底发涩，自是一嘲。 原以为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爸爸是家人，可现在自己却只想跟他唱反调。 三番五次找一些小弟去酒吧蹭吃蹭喝，貌似只有看到他生气，自己心里才能舒爽一些。 那个家真心不想回！ 都这个点儿了，希望那个被爸爸带回家过除夕的女人已经走了。 看见他们在一起就烦！ 自己出来这么久，爸爸竟然没来过一通电话，甚至连条信息都没有…… 可能，自己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吧！ 没了自己，他还可以跟其他女人生孩子！ 比自己更听话、更能给家里长脸的孩子！ 有句话说得对—— 这个地球离了谁都会照样转！ 所谓的一往情深，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久了就淡了，淡了就忘了…… 可是…… 妈，我好想你—— 第108章 万里相思一夜中 纱纱这个小妮子，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这才刚放完辞旧迎新的鞭炮，前一秒还口口声声嚷着要永远陪自己一辈子的她，一转眼就火急火燎地说是要赶回冥界，陪她家的小安安一起守岁。 “绾绾，今晚年三十忙完，冥府会按惯例有个半月的元正休沐，我家安安说要带我出门游玩，最近你可不要太想我哟～” 弥纱一边逗着富贵，一边跟慕绾绾打了声招呼。 “元正休沐是什么啊？” 慕绾绾换上了一身妈妈给她新买的睡衣，粉粉绒绒的，还印着小兔子的卡通图案。 “我发现自打你回了一趟冥界，说话越来越像个古代人了！” “哎呀，元正休沐就是春节放假……” 弥纱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地继续说道：“我现在有点混乱，说话老会古今混杂，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孟婆汤存在的必要性了……人要是能清楚记得每一世的记忆，就算转世轮回也会相当凌乱、非常痛苦！” 所以呀，前尘尽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放下前世的牵挂，对人对己都是一种解脱，这一点小安安说得倒也没错，可之前自己怎么就那么执拗，还跟他闹脾气，果真是自己任性了。 弥纱轻叹了口气，富贵立马乖巧地舔了舔弥纱的手背，轻轻叫了几声。 “哦哦哦，原来如此……” 慕绾绾散了头发翻身钻进被窝，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道：“暖气半夜就不怎么热了，来来来，一起！” “下次再陪你睡，嘿嘿！我得走了，我怕安安等急了……反正我现在恢复了无常婆的身份，可以在阴阳二界自由走动，我想你了可以随时来，你要想我了念无常宝诰就成！” “好吧，那祝你们春节放假玩得开心呀！” …… 纱纱是走了， 却留下了一屋子甜腻腻的恋爱酸臭味。 纱纱的身份既然是无常婆，那自然再也不用担心江奕宸知道她的存在了！ 一直悬在自己心中的大石头，这下总算是落地了。 当确定纱纱是无常婆时，自己差点惊掉了下巴，可等缓过劲儿后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毕竟纱纱的死跟自己有直接关系，可纱纱却说她这一世的命数，在生死簿上本就该如此结局。 就算没有自己的这档子事，她依然会因为其他的原因，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死于车祸。 所以，她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她的死而一直活在自责和内疚中。 “人各有命数，生死皆为因果。天道之事不会因人而异，你无须过于苛责自己……” 江奕宸也对自己讲过类似的话，可这样的命中注定，真的好讨厌！ 若不是因为遇见了江奕宸、见得鬼神，可能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得知纱纱出事的真相，必定会抱憾终身。 须臾之间，也许只是神仙寻常的一次转身，却早已是凡人匆匆百年的一生！ 从生，到死。 说起生死，貌似如今的自己再也不会刻意避讳这种沉重的话题。 也许活着并非苦难，而是上天的一种馈赠！ 既然人固有一死，那不如善待活着的每时每刻好了！ 虽说纱纱已经消除了心中的执念，但自己还是会继续认真备考的，因为高考这件事在很久之前，就早已成了自己与纱纱两人共同的梦想。 何况，他也会陪着自己一起努力…… 慕绾绾想起她跟江奕宸一起深夜复习备考期末试的那段时光，拽着被角在被窝里嗤嗤一笑。 哎呀，烦死了！ 怎么又想他了…… 慕绾绾烦躁地一骨碌撑起半个身子，侧耳听了下客厅的动静，那里已经没有了电视的声响，只有偶尔传来沙发上的转侧声。 现代人的除夕守岁，好像基本上春晚的最后一首歌《难忘今宵》唱完也就差不多算是结束了。 哥哥好像也没睡，要不找他再聊会儿？ 算了算了，跟他聊江奕宸肯定又会被取笑！ 慕绾绾踌躇了一会儿重新钻进被窝，而一旁的富贵从她的枕头旁跳到床尾，习惯性地压住了慕绾绾的被角安静缩成一团。 枕边的手机还在不停地振动着。 大家该不会都在手机上守岁吧，这都快凌晨2点了还不睡！ 慕绾绾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好多条未读消息直接按下锁屏键，房间里最后仅存的一点微光也消失了。 今天除夕，江奕宸！ 又是想你的一天…… 她强行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手机的振动，双手握住胸前的银色人偶项链尝试着入睡。 “应是不眠非守岁，相思那得梦魂来。” 慕绾绾口中无意识念着一句记忆中背过的诗句，轻轻叹了口气。 睡吧、睡吧！ 说不定在梦里，还能跟江奕宸一起守岁呢！ 突然，一声轻笑在黑暗中一点点幽幽荡开，才猫在脚头打算睡觉的富贵，听到这动静后又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床边的衣篓筐里。 刚有些困意的慕绾绾，也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么熟悉的调调，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哼哼怪嘛！ 慕绾绾，你怕是幻听了吧！ 一定是自己太过想念他所产生的幻觉。 放弃挣扎吧，慕绾绾，快点睡！ 慕绾绾又重新调整了下姿势，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月渡尘途辞远岭，万里相思一夜中。” 咦，这犹如寒潭般清冽的嗓音怎么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甚至露在被子外的后脑勺都能感到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 不对，这不是幻觉！ 是他！ 是他真的来了，在这个除夕守岁的夜里…… “江奕宸！” 慕绾绾心中欣喜若狂，她一个掀被坐起不由分说跳下床，直接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身披月光、隐于黑暗的高大身影。 “想本座了？” 江奕宸喉间又是一声轻笑，语气中多了一丝宠溺。 身上带着浓重夜露潮气的江奕宸，反手将慕绾绾紧紧拥在怀中，慕绾绾只觉得他原本阴冷无比的触感却在此刻有了真实的温度。 谁说寒凉的月色没有温度，那只是还未曾遇上想融化的人罢了。 “嗯，想……好想好想你！” 明明见到他好开心，怎么又开始想哭了？ 自己好没用啊！ 慕绾绾用力地点点头，说话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哭腔，她这番可怜楚楚的模样惹得江奕宸又是唇角一勾、伸手摸了摸慕绾绾的头发轻轻回了一句。 “本座也想你！” “可外边那么冷，天那么黑，路又那么远……你……” 慕绾绾的双眸水汽氤氲，她抬眼望着江奕宸。 江奕宸心中一怔、略有片刻失神。 “本座自然晓得天又黑又冷、路又远又长，无奈某人始终不回本座信息……那本座、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说着，他便微微低头用鼻尖蹭了一下慕绾绾的鼻头，微凉的触感惹得慕绾绾身体轻轻一颤。 这……跟平时的江奕宸也太不一样了吧！ 有点温柔、还有点小埋怨的语气，真是太撩人了，这才几天不见，怎么感觉这家伙又会了不少…… “嗯？信息……什么信息？” 慕绾绾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江奕宸说话的重点，她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被自己扔在枕边的手机，只见江奕宸手指微动，那手机便自动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不是吧，江奕宸用手机给自己发信息了？ 他不是没有手机嘛！ “慕绾绾，你打算让本座站到几时？” 江奕宸将手中的手机晃了晃，慕绾绾才伸手接住手机，下一秒就感到自己整个人被江奕宸横打抱了起来。 “啊～～～上、上床……” “哦？” 听到江奕宸那个尾音上扬的字，慕绾绾的脸瞬间涨个通红，恨不得立马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慕绾绾，你是猪嘛，就你长了一张嘴！ 原来，江奕宸真的给自己发信息了！ 还是用的奕宸哥之前的微信号…… 他究竟还知道奕宸哥的多少事呢？ 在自己最黑暗无助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发疯似的给奕宸哥的微信发信息，把所有说不出口的话都一股脑儿发给了这个像“树洞”一样的微信号。 明明知道永远都不会有回应，却固执地认为奕宸哥一定能听到。 就像小时候一样，他会陪着自己、保护着自己。 “你……还是卡着零点发给我的信息啊！” 慕绾绾压下纷乱复杂的情绪，把头微微靠向了身边的江奕宸。 “你开心就好……本座年前托江爸爸重新用江奕宸的身份补了手机号，近几日研究了一番，尚且觉得好用……” 慕绾绾的额上，留下了江奕宸清冷的印记。 “不过……慕绾绾，本座借用他的身份入世，难免会牵扯到不少与他有关的东西……但、本座不是他！” 你跟奕宸哥不一样的，虽然你对奕宸哥的所有记忆都了如指掌。 “我知道……很早就知道。” 慕绾绾又蹭了蹭江奕宸的肩膀，淡淡说道。 “奕宸哥是奕宸哥，你是你，我不会弄错、也从不会弄错！” 慕绾绾仔细地逐条查看着江奕宸发给自己的信息，有文字、有语音，甚至还有恭贺新禧的小表情。 最后一条，是未接听的语音电话。 那个时候，自己正跟家人、纱纱在厨房放鞭炮、看烟花呢。 是自己错过了…… 这个占了自己半个枕头的家伙，此刻眉眼疏朗分外好看，他单手支颐正望着自己，漂亮的寒眸在暗夜中愈发明亮、闪动着暗金色的微芒。 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是自己的错觉吗？ “江奕宸，我可以确定……我喜欢的是你，你并不是奕宸哥的替代品！” 慕绾绾一脸笃定地再次强调了一遍。 “啊~哦！本座又没问你这个！那个……你……咳咳，本座……你觉得……本座棒不棒？” 江奕宸被慕绾绾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时说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慕绾绾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帝君大人，你竟然能问出这么幼稚的话！ 不过他这傲娇又满怀期待的小眼神，看起来好像小朋友求夸奖的样子—— 有点可爱啊！ 真有点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脸。 “帝君大人好棒呀，绾绾老师奖励你一个sticker！” 慕绾绾玩心大起，她将手指放在唇上亲了一下，再把手指轻轻印在了江奕宸的脸颊上。 既然你都说喜欢本座了，那本座…… “慕绾绾，你可是在玩火！” 江奕宸一把抓住慕绾绾还没来及撤回去的手，凑近邪魅一笑。 “这样的奖励太没诚意了……本座、可是动用了斗转星移的大阵从千里之外赶来见你的，天亮前还得赶回去，这若是遭到仙法反噬触了天条，慕绾绾……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本座了！” 什么？ 这么严重！ “你……” 慕绾绾心中一惊，她连忙坐起来想问个清楚，却被江奕宸一把搂住。 “我的小妻子，你别动，就让为夫抱着你恢复下元气吧，一下就好……” 江奕宸将下巴抵在了慕绾绾的头顶，忍不住抿嘴偷笑了一下。 虽说只是小小戏弄一下她，但看到慕绾绾因为自己的事而紧张，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过几天你跟江伯伯他们回来不就能见到我了，干嘛做这样的傻事啊……不值得！万一你因为这事被天罚，历劫失败了怎么办？你……” 这样抱着既然能快点恢复元气，那就多抱一会儿吧！ 希望九重天上的那些神仙，不会发现你在凡间私用仙法。 见不到你，我肯定会疯！ 慕绾绾心疼地抱住江奕宸的腰，主动将自己紧紧贴了上去。 脑袋里怎么尽是些影视剧里神仙受罚的凄惨场景，什么雷刑啊、剔骨啊、碎魄什么的…… 不管是真是假，一旦代入江奕宸受刑的样子，自己的心就跟被针扎一样难受。 “那不一样，今晚可是本座与你相识的第一个除夕……本座只想与你一同守岁！” 本座还希望年年岁岁、朝朝暮暮皆如此。 江奕宸薄唇轻启、言之凿凿，他突然感到怀中的慕绾绾身体一顿，随即便有温软香糯的唇瓣主动覆在了自己的那片微凉之上。 这是…… 这亲亲怎么感觉与之前的大不一样？ 莲藕化身本就无心，且远在千里之外留在了江家老宅的屋子，而本相离壳亦为神只，又怎会有心呢？ 可为何…… 江奕宸被自己体内强烈的心悸弄得有些慌神，他突然松开慕绾绾一把捂住左胸心门的位置，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种陌生的跳动，竟然生生有些发痛。 这种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 慕绾绾以为是自己的无礼行为惹恼了江奕宸，她有些无措地连连道歉。 自己的行为，果真是在玩火！ 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都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那自己这到底算什么啊？ “本座不喜欢见你哭，也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慕绾绾，不如你用其他的三个字来替好了，譬如‘我、爱、你’……” 江奕宸强忍着胸口的不适感，再次将满脸羞涩的慕绾绾拥入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真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本座，倒是十分欢喜！ “江奕宸，你好讨厌哦！” 本就脸红的慕绾绾，听到江奕宸这样描述自己，更是把脸全部埋进了江奕宸的怀里。 “既然如此讨厌本座，那不妨再多讨厌一些吧！” 江奕宸眉尾一挑，单手勾起慕绾绾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更是一番唇齿纠缠、缱绻旖旎…… 发乎于情止于礼，哪怕本座爱你。 慕绾绾，我的妻！ 本座等你…… 等你成年、等你高考结束……等你大婚！ 在这之前，本座定会护你周全—— 第109章 夜袭 这肯定是人生中最短的寒假，没有之一！ 大年初五，往年还在跟着爸妈参加各种过年走亲戚、朋友聚会的自己，如今已经乖乖坐在教室里刷题了。 这才是年后开课的第一天，老师就布置了一大堆作业，完全没有什么假期缓冲期，果然这就是高三狗的生活啊…… “马上晚自习就要下了，还没交文综卷子的同学快点交给我！” 教室的过道里，学习委员胡江正在来回收取着同学们交给她的文综模拟卷。 呼～～～ 总算全部搞定了，终于可以喘口气等放学啦！ “江江，给你卷子！” 慕绾绾整个晚上都在埋头奋笔疾书，当她答完文综模拟卷的最后一道题时，一抬眼恰巧看到胡江走到了自己附近，便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 “嘿嘿，辛苦大美妞啦！” 胡江收好慕绾绾的文综模拟卷，看到慕绾绾冲着自己甜甜一笑。 “不客气……” 胡江抬手绾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腼腆地对慕绾绾回了个淡淡的笑容。 “诶绾绾，那个……江同学他怎么还没回来上课呀……听蓉蓉说，你俩是住对门的……” 刚要走开的胡江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慕绾绾。 “嗯，对呀！我们不仅对门，还是一个院子长大的，自小青梅竹马……他老家有事，得晚几天才能回来！” 从早上进教室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女生拐弯抹角地问了类似的问题。 江奕宸，你还真是个招蜂引蝶的家伙，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慕绾绾莫名就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她对胡江说话的口气不由得就有些冲。 “哦，这样啊……那我去给老师交作业了！” 胡江看着慕绾绾一副狗狗护食的模样觉得好玩，她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座位前那张班主任王老师留给江奕宸的空座位，便再没多说什么抱着卷子出了教室。 慕绾绾撇了撇嘴，把手里的笔往课桌上一丢，便一屁股坐回椅子、无精打采地趴在了桌子上。 自除夕那晚见了江奕宸一面后，两人最近都只能靠手机联系了。 那个斗转星移的远程传送法阵对江奕宸的元神损耗还是蛮大的，那天夜里他准备返程再次开启法阵时就显得有些勉强，当时自己就心中一紧，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果然，后来他微信告诉自己短期内是无法再用神通了，只能等他从老家回来后才能再见面。 原以为今天初五开课就能见到他了，结果他又说江伯伯老家有个什么祭祖仪式，作为长子长孙的他们必须参加，所以还得晚几天才能回来。 晚几天…… 感觉好漫长…… 唉，现在能跟他聊微信，自己已经很知足了，不过想想他那慢如龟速的回复速度…… 慕绾绾突然就唇角一勾。 那还真是一边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一边猜他的回复内容呢…… 不过那种微妙的心情竟然有点像开盲盒的期待感。 若是江奕宸发过来的内容被自己一不小心猜中了，还能把自己乐上好半天，心里再默默加上一句—— 果然是自己喜欢的人，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说来，江奕宸这家伙也真够倔的，明明视频、语音能解决的事，非要试着用拼音，还说什么多学多用，想尽快让自己更像个现代人，这样便于在凡间生活。 这……怎么跟他当初说得不太一样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遇见江奕宸时他可是恨不得立马让自己当场爱上他，帮他历完劫就赶紧拍拍屁股走人的态度，令当时的自己相当不爽！ 可现在听他这口气，怎么感觉这是要打算在凡间常驻了？ 神仙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常驻就常驻吧，反正像他这种俊美无俦、天资卓绝的家伙，天上地下无论在哪儿都能混得风生水起、谁见谁稀罕！ 这不…… 他人还没回来上课，班主任王老师已经帮他预留了第一排的座位—— 按全班期末会考成绩排的座位。 早上一到校，班主任王老师才进教室就宣读了全班期末会考的成绩和排名，顺手就重新调换了所有人的座位。 开班会时还频频提到“江奕宸”这三个字，感觉恨不得要把他这个最后来的插班生当作表率夸上天！ 若不是自己太清楚江奕宸的底细，谁能相信一个才弄懂高考考什么的家伙，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以总分687的考试成绩进了班级前十，想想简直太可怕了！ 这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呢，他的成绩应该还有继续上升的空间吧！ 看来自己也得加把劲儿了，不然自己跟他之间的距离，可就不止这一排排座位的差距了…… “绾绾，月底各大院校的艺考就差不多都要开始了，你除了省内的高校联考，省外的有没有考虑啊？” 慕绾绾正想得出神，突然感觉有人用笔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后背，她回头一看是坐在自己后排的徐子嫣。 省外的…… 之前好像还真没考虑过，那时也就想着省内的师范院校艺考，现在既然知道江奕宸的目标是准备报考北大的考古专业，那自己要不也去北京的学校试试呢？ 这样一来，两个人以后若能在同一个城市上学，应该也不错吧！ 去试试吧，给自己多一点机会呗！ 毕竟，江奕宸确实很不错…… “可能……我会去北京吧！” 听到慕绾绾和徐子嫣的谈话，原本坐在徐子嫣身旁的马国蓉也凑了过来，大咧咧地一把搂住了徐子嫣。 “啊，太好了！我也是要去北京的，那到时候咱俩联系啊……绾绾！” 徐子嫣开心地拍了一下桌子。 “哎呀呀……真羡慕你们还能出去浪！” 马国蓉一听顿时小脸一垮，她靠在了徐子嫣的肩头，唉声叹气道。 “你也可以啊，你现在转艺术生完全来得及……把你拿手的爵士舞跳起来呗，嘿嘿！” 徐子嫣用肩膀顶了一下马国蓉，笑着微微扬起了下巴。 “行了行了……别逗我了！咱能说点开心的事嘛！譬如元宵节南门城墙有灯展这件事……从初十开始连续七天都可以去玩，听说是仿古的，一定很有意思！穿汉服还能免门票呢，咱们可以约个周六一起去玩呀……” 仿古…… 汉服…… 马国蓉眉飞色舞地跟徐子嫣讨论着城墙灯展的事，而慕绾绾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自己与弥纱那晚的中秋游园会…… 绾绾，你很适合红色哎，那你穿这套好了，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成为今晚游园会最靓的美人，哈哈哈！ 哇，太好了，我就知道绾绾你最好了！那咱们快去买祈愿灯吧！ 绾绾，这个簪花好搭你这身汉服啊……采采芣苡，薄言采之。古有簪花祈福之礼，不如今晚由本姑娘买来赠予你，帮你祈个好郎君如何？ 哈哈哈…… 我的愿望就是考师范做老师，而且我一定会努力实现的！ …… 周围的声音渐渐离自己远去，如潮水一般涌动的思绪令慕绾绾有些招架不住，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整个人又坠入了那个噩梦般的深夜…… 原来，所谓的忘却只是假象！ 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你们聊，我有点不舒服。” 慕绾绾脸色有些发白，她不顾马国蓉和徐子嫣两人的疑惑表情，扭身趴回了自己的课桌。 与此同时，教室靠后门的最后一排座位上，离她们三人不远的殷洛白从高高摞起来的课本中缓缓抬起头，他的眸中闪过一道赤金色微芒，眼神莫测地望向慕绾绾伏下的后背。 许久，他的唇角微微斜挑，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 慕绾绾无精打采地把头靠在车窗上，呆呆望着末班车上黑压压的人有些出神。 这才多久啊，就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上下学了…… 江奕宸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若有一天他消失了，自己一定比现在还要难过吧！ “公安局家属院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车里响起的播报声打断了慕绾绾正准备从校服里掏手机的动作。 唉，还是先下车吧！ 趁这会儿赶紧调整下自己的心情，免得回家被妈妈发现了又得是一通盘问。 慕绾绾下车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说已经立春了，可晚上还是有些冷。 春寒料峭的夜晚不过才刚过十点，马路上的行人便寥寥无几，再加上这一片属于老区，道路两旁的路灯照明状况也不是很好，投下的黑色影子叠叠幢幢，显得有些阴森莫测。 刚走进回家必经的立交桥桥洞，慕绾绾就听到旁边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的几个人，冲着她不怀好意地吹起了口哨。 “小妹妹，这么晚了，才放学呀！” “诶～～～别跑嘛，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哈哈哈……你看你把人家妹子吓得……” 记忆中类似的场景和话语，不断地与眼前的一切交错、重叠。 慕绾绾不由得头皮一紧、心中发慌，她再也没敢多看那几个隐在暗处的人，只是一个劲儿地疾步往前冲，直到穿出桥洞走进大片的灯光中的那一刻，她才放缓了有些绵软的脚步。 心，感觉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肺，也因为吸入了大量的寒风生生有些发疼，嗓子里火辣辣的…… 平时十分钟就能走回去的路，今天却感觉格外的漫长。 难道是因为少了他的陪伴吗？ 慕绾绾拍拍胸口顺了顺气，脚下还是没敢松劲儿，她回头看了一眼并没发现有人跟过来，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好像在不经意间，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日子。 如今他不在，纱纱也不在，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有点怕、也有些孤单。 可路就在那里，无论自己情不情愿、乐不乐意，都得继续走下去！ 生下来，活下去，生活的意义不过如此！ 若是想让这种无趣的设定变得生动些，那不如就用梦想和努力让平庸变得璀璨吧…… 这样，才不算白活！ 5、4、3、2、1…… 慕绾绾望着眼前十字路口的红灯倒计时又叹了一口气，当绿灯亮起的瞬间，她第一时间加速穿过斑马线，向近在眼前的公安局家属院小区跑去。 到家……就安全了！ 嗯？ 是自己的错觉嘛？！ 慕绾绾刚一个加速跑，就突然感觉身后也有人跟着跑了起来，她才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难道，是刚才桥洞下的那几个人追来了？！ 慕绾绾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往身后瞧去，只见笼罩在黑暗中的马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怕是自己太过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吧！ 她继续又走了几步，有些不确定地再次回头扫了一眼，还是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 应该是没人跟踪自己的…… “滴！” 慕绾绾用门禁卡刷了一下单元楼防盗门上的电子感应器，看到虚掩的门才反应过来门锁已经损坏两三天了。 听妈妈说物业初七才上班，所以最近的防盗门就只是个摆设罢了！ 她一把拉开防盗门上了楼梯，才到二楼就听见单元楼的防盗门又响了一下，随即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 这个细碎紧迫的脚步声让慕绾绾感到不安，她下意识地直接拔腿就往楼上冲。 再上两层，就到家了！ 尽管楼梯间的声控灯一一逐层亮了起来，可慕绾绾心中的黑暗却在不断扩大，她压根儿不敢回头，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身后席卷而至的黑暗所吞噬。 还有十个台阶就安全了！ 正当慕绾绾准备再次加速，却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在她身后骤然响起，同时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大力地扯住慕绾绾的书包，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不能让妈妈再为自己担心了…… 听脚步声应该是一个人，那就赌一把！ 电光石火间，慕绾绾做出一个决定，她强压住原本想呼救的喊声，只是死命咬住唇使出浑身的力气，猛然发力转身扯回书包，接着便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了过去。 嘶～～～ 打得太大力了，手好麻！ 楼梯间才熄灭的声控灯，因为慕绾绾这一记超级响亮的巴掌又重新亮了起来，当慕绾绾看清被打的人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是你——” 第110章 本命守护印 怎么是这家伙！ 楼道里回荡着响亮且清脆的巴掌声，当声控灯再次亮起的一瞬间，慕绾绾总算看清了一路尾随自己的人。 “小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嚯，手又麻又痛，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慕绾绾瞪大眼睛直直盯着殷洛白，整个人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紧蹙眉头、微微活动了一下发麻发胀的手，将书包紧紧抱在了自己胸前。 小白的家跟自己回家的方向完全是南辕北辙，肯定不是顺路！ 他这么晚不回家、特意跟着自己，究竟是想干嘛？ 平时，不都是由殷叔叔接他放学的嘛！ “我……” 殷洛白用手捂着脸，遮住了大半的表情，整个人显得格外阴沉，只见他张了张嘴却半天没了下文，默默地看着慕绾绾。 楼梯间一时又陷入了黑暗。 “我、我只是觉得你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所以……所以就想看着你安全到家……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你进了小区，我就不由自主地跟了进来……可能，有点想念大院了！” 黑暗中，传来了殷洛白有些吞吞吐吐地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刚才下手重了！” 慕绾绾一听殷洛白的语气如此恳切，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必要这么麻烦，但还是……谢谢你！” 还真是谢谢您了，本来没什么事，被你大晚上这么一折腾，倒是把我吓个半死。 绾绾，你又是这种疏离的腔调！ 殷洛白压在心底许久的怨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呵~ 好一个没必要！ 那自己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哈，果然还是小时候那个慕女侠啊，打我从来不手软！” 殷洛白松开捂着脸的手，自嘲地调侃了一句。 “我也没想到防盗门是坏的，一拉门就开了，于是我顺着儿时的记忆上了楼……既然你已经到家，那……我就回去了！” “好吧，若是没什么事，那你赶紧早点回家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慕绾绾礼貌性地笑了一下，此时楼梯间的玻璃窗上投进的月光，刚好映照在她这个浅淡的笑容上，显得格外甜美。 就是你这样的笑，令我怎么也忘不掉！ 你的笑容，只能冲着我笑，别人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慕绾绾，我喜欢你！” 殷洛白的心底瞬间升腾起了如火燎原般的占有欲，他神情猛地一变从暗影中冲出来将慕绾绾步步紧逼，一手将她抵到了墙上，他那异样炙热的眼神锁定了这个近在咫尺、让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脸上。 慕绾绾呼吸一滞、整个背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她紧张地抬头望向这个比自己高出多半个头的殷洛白，用书包拼命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当年的那个小男孩，长高了、力气也变大了…… 他那身上咄咄逼人的强烈压迫感，活像隐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一触即发的猎豹。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盯上的猎物。 “绾绾，你可知道每次看你跟江奕宸同出同进，我心里有多难受……我并不比江奕宸差，只是你从来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罢了！” 殷洛白将头又压低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慕绾绾能清晰地感觉到殷洛白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她偏头往旁侧一避，顺势将殷洛白隔着书包一把推开。 “殷洛白，别闹了！从小到大我只把你当弟弟……好好备考吧，上了大学会有更好的女孩值得你喜欢！” “弟弟！” 这还真是一个令人扎心的称呼啊！ “那江奕宸呢，你之前不是一直喊他‘哥哥’嘛，为什么他可以，我却偏偏不行！” 殷洛白心中泛起酸涩，他平日里爱笑的眼眸中此刻阴翳乍起，砰的一拳重重砸在了慕绾绾耳边的墙壁上。 手上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难过！ 慕绾绾下意识紧闭上双眼，极力控制着有些发抖的身体。 江奕宸！ 听到你这个名字就令人讨厌！ 从小到大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风头，但凡有你的地方，就算别人再怎么努力都不会被人看到！ 凭什么！ 其他的老子也就忍了，可慕绾绾不行！ 她，是老子喜欢的人！ 是老子从小到大想娶回家做老婆的人！ 就算当年在公园对她做的事确实不地道，可那也是老子一心只想跟她做的事！ 你江奕宸，算个什么东西！ “绾绾，我殷洛白在此立誓！他江奕宸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甚至、会比他做得更好……” 殷洛白再次逼近慕绾绾继续说道：“你给我一次喜欢你的机会，好吗？” 慕绾绾猛地睁开了眼，调整了一下呼吸。 这…… 小白这是想跟江奕宸公平竞争吗？ 可人家是神仙啊，咱们凡人跟他争高低，这不是找虐嘛！ 退一万步，就算抛开他的真实身份，就算江奕宸还是以前的奕宸哥，自己的心也早就偏得不能再偏了…… 感情这事，哪有什么输赢！ 小白，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 “……我的人生早已有了定局，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小白！赶紧回家吧！” 慕绾绾不想再跟殷洛白纠缠，她再次用力推开殷洛白拔腿就想跑上楼梯。 “屁个定局！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殷洛白一个踉跄，他随后上前一个箭步反手扯回慕绾绾，伸手死死钳住慕绾绾的下巴，作势就要亲下来。 “滚开！” 伴随着慕绾绾的一声低吼，一道银芒骤然从慕绾绾的脖颈处爆开，殷洛白连忙抬手遮避，而慕绾绾趁机一个干净利落地提膝猛击，殷洛白吃痛顿时松开了对慕绾绾的禁锢，向后一退蜷缩起了身体。 “绾绾！” 十步之遥的台阶上，慕绾绾家的防盗门应声而开，冲出来的慕安羽看到站在楼梯间神情有些奇怪的慕绾绾问道。 刚才那道银光，是江奕宸在保护自己吗？ 那么远，他都能感知到自己有危险…… 江奕宸，好想你！ 至于小白…… 就哥哥那极度护短的性子，还是别让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了。 毕竟大家都是在一个大院长大的，再说爸爸跟殷叔叔的关系还不错！ “哦……没什么，刚有只特别大的耗子跑过去了……吓了我一跳。” 慕绾绾偷瞄了一眼早已缩在楼梯拐角处没有出声的殷洛白。 “耗子？” 慕安羽将信将疑地盯着已经从楼梯间走上来的慕绾绾，总感觉事情并没有自家妹子说得那么简单。 她下巴上的指印还清晰可见！ 还有那张藏不住任何心思的脸…… 绾绾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不过她不愿说，那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到底应不应该继续追问呢？ 不说也无所谓，但凡发现有人胆敢伤害绾绾，那就是与我慕安羽为敌！ “绾绾啊，最近妹夫还没回来，反正我们开学还有段日子，要不我晚上去接你一起回家好了……” “哥，你是真的想接我呢，还是想趁机见见你心心念念的子嫣小仙女呢？” “呸呸呸，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慕绾绾故作镇静，跟慕安羽说笑着进了家门，随着防盗门的一声落锁，片刻后楼道又恢复了平静。 “咦？我怎么在这？” 殷洛白缓缓从楼梯拐角的暗处站了起来、神情有些迷茫，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才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地跑到了慕绾绾的家门口。 而且，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不对，应该还被踢中了要害…… 疼得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当场去世一样！ 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记得自己才出校门便鬼使神差地跟着慕绾绾到了公交车站，然后就不记得了…… 正当殷洛白挠着自己有些凌乱的碎发，对自己的失常行为百思不得其解时，他身后静静站着一个身着绛色火云纹锦衣的古装男子，饶有兴致地望着楼梯上那个被银色结界防护起来的慕家。 原来除了慕家被设了结界，慕绾绾身上还带着北太帝君的本命守护印！ 这就有点麻烦了…… 看来只能继续借用凡人的身舍接近慕绾绾了。 这个叫殷洛白的凡人，对慕绾绾的心思还挺重啊！ 自己才不过略施手段，便顺利激化了他心中对慕绾绾的痴和对江奕宸的怨，果然是本君看上的绝佳移魂器皿！ 方才他身上喷薄而出的浓烈戾气，本君甚是喜欢…… 南天魔帝冷冷地看着已经急匆匆转身下楼的殷洛白，狭长的赤色眸子轻轻眯了一下。 北太帝君这次当真下了血本，那慕绾绾身上的本命守护印中竟有他的神魂。 舍得抽离元神融入神印加持法力，难道他已经想起慕绾绾就是煞神的事了？ 那自己的动作要快一点了，必须要同北太帝君争上一争了！ 说来，这北太帝君下凡历劫很明显是摊上了情欲这种最难勘破的劫，本君是该恭喜你幸运呢，还是该叹你不幸呢？ 这趟凡间魔考本君算是来了兴致，说不准还能一石二鸟，把此二人都引入魔道！ 爱，可真是个好东西呀…… 》〉》〉》 教学楼晚自习的下课铃才响了不到十分钟，学校门口便已经涌出了不少高三部的学生。 “哎呀绾绾，你就别急着玩手机了……咱们再商量一下去南门城墙看灯展的事嘛！” 马国蓉一手挽着徐子嫣，一手拍了拍正忙着低头回江奕宸信息的慕绾绾。 “啊～哦！你们商量就行啊，我也正跟江奕宸说这事儿呢，他说应该能赶周六回来，嘿嘿……到时候，就能一起去了！” 慕绾绾忍住继续发信息的冲动，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哇，那太好了……周六刚好正月十五，好日子耶～人多一起去玩，也热闹！” 马国蓉一听开心地拽着徐子嫣的胳膊蹦了蹦。 “马、国、蓉！” 徐子嫣瞪着那双灵动可爱的杏眼，一把摁住了连蹦带跳的马国蓉。 “诶，绾绾！快看那边，你哥又来接你喽！” 马国蓉一眼瞥到站在校门口一侧英武挺拔的慕安羽，连忙喊了一嗓子。 这绾绾的哥哥，因为外形过于抢眼、而且每次都是站在校门口同一个位置接绾绾回家，所以才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差不多整个高三部的女生都知道他的存在了。 “快看，绾绾的哥哥又来了！” “啊……我也好想要这样一个哥哥，老天爷啊，给我一个轰轰烈烈的骨科爱情吧！” “我好喜欢这个款的小哥哥啊，据可靠情报，他还是个在校警校生……” “哇！！！” …… “绾绾，我在这里！” 慕安羽对路过自己身边的女生对话充耳不闻，他习惯性地正了正头上棒球帽的帽檐，朝着刚从校门口走出来的慕绾绾一行人挥挥手、迎了上去。 “哥……” 慕绾绾开心地跑了几步，马国蓉和徐子嫣也跟了过去。 “子嫣、蓉蓉，你们好呀！” 慕安羽的视线在徐子嫣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笑得少有的腼腆。 “小羽哥好啊，我们刚在商量周六去南门城墙看灯展的事，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呀？绾绾、我，还有子嫣都去哟！” 马国蓉说话的时候，贼精地故意强调了“子嫣”两个字，果不其然看到慕云凡和徐子嫣刚交会的目光瞬间各自撇开。 “……既然绾绾跟你们去，那我也一起去凑凑热闹吧……嘿嘿！” 徐子嫣一听慕安羽也去看灯展，心中不免有些欣喜，她刚抬眸却发现慕安羽又看向了自己，便羞涩地抿了抿嘴、慌张地看向了别处。 熙攘的人流中，殷洛白一个人斜搭着书包走了过来。 蓉蓉你也跑不了，看我怎么喊你家小白，哼！ “殷洛白！” 徐子嫣一见路过的殷洛白急忙出声喊道，殷洛白扭头瞥了一眼徐子嫣身边的慕绾绾，便走过来冲着慕安羽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小羽哥，你今天又来接绾绾啊！” 慕安羽笑着点了点头，而徐子嫣朝着马国蓉眨巴了下眼，便将大家一起要去看灯展的事情告诉了殷洛白。 “你们……都去吗？” 殷洛白询问的目光又落在了慕绾绾身上。 从那天晚上到现在，这是一个星期来殷洛白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慕绾绾看着殷洛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呀，那周六我也去……” 原本在一旁假装抠手指的马国蓉，还没等殷洛白说完就激动地伸手拍了拍殷洛白的肩。 “小白，那就记得穿帅点哟，汉服可以免门票，要不你也整一身……” “不准你叫我‘小白’！再叫我揍你啊！” 殷洛白用胳膊别开了马国蓉的手，他下巴一扬、轻嗤说道。 小白和江奕宸…… 此刻的慕绾绾只感到脑袋上乌云盖顶，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不是吧，好好的一个正月十五逛灯会，难道要变成大型修罗场了嘛！ 小白这家伙，不会是打算要跟江奕宸正面硬杠了吧！ 头好疼啊，谁来救救我呀—— 第111章 四时如意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恐怕就是中国式的浪漫吧！ 慕绾绾和慕安羽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潮刚从南门地铁站出来，就看到大街两边挂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唐制圆灯笼，红彤彤的喜色点缀着夜幕下古朴壮观的南门城墙。 慕绾绾的手机来了新消息，她边走边看了一眼，对慕安羽说道：“哥，蓉蓉跟子嫣已经到城门那边了，咱们去找她们吧。” “不等妹夫了？” 慕安羽有些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腰间的皮制蹀躞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儿放了。 其实这身深赭色水云暗纹的唐制圆领窄袖袍，包括皂色的帻头和六合靴，都是绾绾帮自己精心挑选搭配的，穿上又合身又帅气，像极了古代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只是这么被别人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还真是不习惯。 “哥，相信你妹子我的审美，很帅哦……江奕宸刚发微信说他才下高铁，应该会晚一点儿到，让咱们先玩……诶哥你别动！” 慕绾绾望着满眼星辰的慕安羽，总觉得身上过于正统的穿法让他多了些拘束，于是她心血来潮，上前将慕安羽的领口故意解开一边翻了下来。 嗯…… 潇洒、不羁，这样果然更好看了！ “好啦，走吧！” 慕绾绾后退一步看了看慕安羽，这才满意地笑着挽住慕安羽的胳膊往城门方向走去。 朱红色的牌楼门楣、挂着老字号幡子的小吃铺、行走于街区身着唐代服饰的互动演员，放眼望去到处充满了浓浓的唐风，慕绾绾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仿若自己重回了那个早已消失在历史洪流中的大唐盛世。 “绾绾、绾绾！我们在这里！” 站在城门下，手里正端着元宵吃得不亦乐乎的马国蓉，刚看到向她们走来的慕绾绾和慕安羽，便踮起脚使劲挥了挥手。 “蓉蓉，你这就吃上了啊？” 慕绾绾拽着慕安羽，小心避让开行人、一路跑了过来。 “哎呀～～～都怪这个汉服太难穿，连我的饭点儿都耽搁了……还好子嫣来我家找我，才算帮我搞定了！” “挺好看的，有股侠女风，很适合你啊！” 慕绾绾看着一身浅色魏晋风、高束马尾的马国蓉，目光又转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徐子嫣。 “哇，小仙女，你这个浅紫色的宋制襦裙也好美啊……哥，你说呢？” 突然被慕绾绾戳了一胳膊肘的慕安羽，这才慌忙收回一直盯着徐子嫣的视线，有些拘谨地笑了笑说道：“嘿嘿，美……好看！”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进去吧！小白说他一会儿到了找咱们，所以先不管他了……咱们可以去赏灯猜谜喽……哎呀，感觉好有趣的样子……哇哈哈！” 马国蓉一口吞掉碗里的最后一个元宵，丢了手中垃圾迫不及待地拉住慕绾绾，有意将徐子嫣和慕安羽两人落在了身后。 “诶，绾绾！你家江同学呢？” 你家！ 蓉蓉，你还真是会说话呢…… “他刚下高铁，会晚点儿到，咱们……先逛吧！” 四周灯火通明，映得慕绾绾脸上一片绯色。 祥云灯、莲花灯、仙鹤灯、兔子灯，一个转弯又是鲤鱼灯，各式各样的灯上都附有制作精美的各色古风字谜纸笺，若是破了谜面，就可以自行摘下留作纪念。 慕绾绾他们一行四人走走停停，时而逛逛小铺、时而尝尝小吃、时而赏灯猜谜，遇到好看的花灯还会拍拍照，玩得好不惬意。 看样子，哥哥进展还蛮顺利嘛…… 慕绾绾用新买的桃木梳轻轻磕了磕下巴，偏着脑袋偷瞄着不远处陪徐子嫣猜灯谜的慕安羽，不自觉地脸上露出一个姨母笑。 “绾绾、绾绾！你快帮我看看这个嘛！” 这都不知道是马国蓉第几次扯慕绾绾的袖子了！ 字谜这玩意儿，也太烧脑了吧！ 还是绾绾给力，今晚的字谜纸笺收集，自己就全靠她了…… “马国蓉，就你这猪脑子还跑来猜灯谜，真是丢死人了！” 一个傲气十足的男声在慕绾绾身后骤然响起。 呃，冤家路窄…… 正在解字谜的慕绾绾一听是殷洛白的声音，她暗叹一口气，将手中的桃木梳装进了黑色曼珠沙华纹样的绣包，顺便掏出手机看了下信息。 五分钟前江奕宸说他已经到城门了，自己也发了定位给他，估摸着时间也应该快来了吧…… 现在自己见到小白还是觉得相当尴尬，能避则避吧！ “哈！好你个殷洛白！今天我心情好，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马国蓉扬了扬手中从花灯上摘下的一沓纸笺，得意地说道：“看到没，臭公公！你行吗？” “我呸！你才公公呢！老子这是高定蜀锦明制贴里飞鱼服，人蠢也就算了、眼神也不好！” 殷洛白被马国蓉的这句话惹得直跳脚。 “屎黄色的飞鱼服啊，你咋不直接绣个五爪龙当龙袍穿呢……你能耐大、你聪明，走！咱俩比试比试，你要是能猜谜赢过我，我替你做一周的值日！” 马国蓉说着便扯住殷洛白的衣角往身边的花灯走去，她趁殷洛白不注意给慕绾绾使了个眼色。 我去，这个死女人！ 自己这才刚见到绾绾，就被她搅黄了…… “哎～～～马国蓉，你撒手！别扯我袖子……不撒手是吧，那你可别后悔！” 殷洛白真是对这个胡搅蛮缠的马国蓉没了脾气，匆忙中他瞟了一眼站在花灯下的慕绾绾，她那身赤如艳血的红衣，真美。 人，更美…… 谢谢你，蓉蓉！ 慕绾绾松了口气，转身又将视线转到了之前看到的那盏白色莲花灯上，灯下缀着的纸笺正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四时如意。 慕绾绾探手轻夹纸笺翻了个面，上面只有三个小字—— 打一字。 会是什么呢？ 喧闹的市井、嘈杂的人声，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掩藏住自己身后那股熟悉的阴寒之气。 幽香绵延且冷冽清透。 江奕宸！ 正在苦苦思索的慕绾绾心中一怔，失手拽下了花灯下的纸笺，她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朝思暮想的他。 魂牵梦萦的他。 日夜神往的他。 玄衣翩跹、身姿飘渺，如丝的三千墨发流泻在肩头微微闪着光泽，好似身披月华穿过攘来熙往的人群踏月而来。 他是如此俊美无俦、清绝而神圣，自己不敢觊觎、也不曾奢望，只有满心满眼地虔诚仰望，如同仰望天边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 其实，初次看到从天而降的他时，自己便一眼喜欢上了他。 只是，那天夜里的自己过于狼狈和怯懦，之后更是不愿承认罢了！ 就算被他抹去了记忆，但自己心中对他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所以当他再次出现时，短暂的恐慌后便成了期待已久的惊喜…… “江奕宸！” 慕绾绾欣然飞奔上前，直接扑进了江奕宸的怀中，他那特有的微凉气息才触碰到自己温热的肌肤，便引得身体一阵颤栗、心似狂潮。 “慕绾绾，本座回来了！” 江奕宸平日里略显寡淡的寒眸，在灯火映衬下暗金流转、熠熠生辉，他颔首低语、在慕绾绾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哇，这个男生好帅、好有型啊，是在拍剧吗？” “应该是个素人吧，这么抢眼……赶紧送他出道吧，这不比那些整天上蹿下跳的丑爱豆香？” “这个不会是他女朋友吧！啧啧……” “哎，快看、快看，那边走过来的两个小哥哥穿汉服也好有范儿啊，绝了绝了……好像他们认识啊……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今天算是过足眼瘾啦！” “唉，怎么感觉他们都有女朋友了……完了完了，没机会了！” 江奕宸这个随性的小动作，引得周围的女生一阵骚动，甚至有人偷偷举起了手机。 “妹夫，你这整活也整得太齐全了吧，连假毛都有……” 慕安羽才从围观的人群中护着徐子嫣挤了进来，就对着身穿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墨发飞扬的江奕宸大发感叹，甚至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过去。 “这假毛的发质真好呀……” “哥，你别瞎摸！” 慕绾绾连忙一把拍掉慕安羽的手，看着这么多人围观江奕宸，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周围的人都能看到江奕宸，而且哥哥一眼便认出了他，证明他在旁人眼中依然是奕宸哥的模样。 可这身装扮、还有这头让女生都羡慕嫉妒恨的长发…… 什么时候开始，北太帝君和奕宸哥快要融为一个人了？ “哥，我好不容易等到江奕宸了，给点二人空间成不……求成全呀！” 慕绾绾情急之下厚着脸皮冲着慕安羽撒娇道。 “哈哈哈，也是、也是……你跟妹夫好好玩啊，你的同学们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慕安羽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子嫣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徐子嫣抿嘴一笑，便转头拉着马国蓉走入了人群。 “绾绾，一个小时后微信联系啊……小白，你还杵到这干嘛呢，走了走了！” 殷洛白冷着脸望向慕绾绾和江奕宸二人离去的方向，心中窝火正想追过去，却被慕安羽伸手一拦强行拖走了。 …… “这个字谜，你解开了？” 江奕宸说着从慕绾绾手中抽走了那张“四时如意”的字谜纸笺，很自然地搭上慕绾绾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顺着城墙的石阶慢慢向内城走去。 这个夜里频频出现在床上的手势，不禁令慕绾绾面上一热，她偷偷瞥了眼唇角微勾的江奕宸，心中瞬间雀跃开心了起来。 呃，江奕宸你甜死我算了！ 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夜里与他十指相扣入眠，总会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怎么自己好像真得有些离不开他了…… “差一点儿……但大概有个思路，八九不离十。” 慕绾绾眨巴了下眼，心中又想起了之前的解谜思路。 四时，也被称为四季，一年四季十二个月，那就是说十二个月叠穿起来可以看成一个“青”字。 如意，那就是顺心呗，可以借用部首“ 忄”表意。 四时如意，那不就是一年四季十二个月都顺心，组合起来不就是“情”字嘛！ “哦～既然如此，前面祈愿树那应该有纸笔，你我二人，不如就以谜底为题，写个谜面吧……本座可以让你先写！” 慕绾绾顺着江奕宸的视线看去，眼前被称为“唐槐”的千年古槐已经被无数条系着红绳的许愿卡挂满了枝头，随着夜风恣意飘动。 “好！” 慕绾绾开心地买下了两张许愿卡，她把其中一张递给了江奕宸。 “慕绾绾，这可是本座与你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诶，你等等……情人节不应该是2.14吗？” 两人刚在凉亭里坐下准备题写许愿卡，江奕宸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慕绾绾有些不理解。 “蠢的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供奉一方神，本座作为庇佑一方的先天神只，说得自然是咱们自己的传统情人节！” 江奕宸无奈地摇摇头单手支颐，看着表情有些迷糊的慕绾绾。 “啊，中国传统的情人节不是七夕吗？每年牛郎鹊桥会织女，多浪漫的爱情啊！” 你这女人……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家织女与那牛郎两人天天都能在一起，有什么好羡慕的！ 有这闲操心的功夫，还不如多喜欢喜欢本座！ “慕绾绾，你果真是蠢得厉害！七夕是女儿节、乞巧节，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奕宸忍不住用手刮了一下慕绾绾的鼻子。 “好吧，我之前是真不知道！” 慕绾绾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盯着眼前的江奕宸一时思绪万千，稍作思量便在许愿卡上郑重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虽说上元节源起于汉文帝为庆贺绛侯周勃勘平诸吕之乱而发起的与民同乐活动，但后来慢慢演变成了未婚男女借上元节赏花灯相互结识，若是早已两情相悦的有情人，更会在上元节相约见面，所以啊……上元节才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 “多谢帝君大人赐教，原来是这样啊……好啦，我写好了！” 慕绾绾将写好的许愿卡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江奕宸面前。 一张卡，四句诗，字迹娟秀，传情达意。 飞蛾扑火难自弃， 试问嬉声谁家女。 劝己无力添情债， 唯愿与尔长相忆。 这，算是你对本座的表白吗，慕绾绾！ 慕绾绾短短的四行字，却令江奕宸的心门处再次生出了那种陌生的悸动，比上次更强烈、更有力，撕扯着胸口有些阵阵发痛，身体的血脉汩汩贲张…… “慕绾绾……你真的懂了！” 江奕宸眉眼间温情脉脉，纤长遒劲的手指在慕绾绾白皙的脸颊上细细摩挲，这种微妙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好似变得有了温度。 不再冰凉。 …… 顾怜白首觅银钩， 咫尺错身叹无期。 重逢故人月下桥， 与尔相守永不离。 慕绾绾，这就是本座对你的回答！ 汝心亦吾心—— 第112章 帝君大人开嗓啦 江奕宸对自己表白了耶！ 我、只、爱、你！ 嘿嘿嘿…… 这不会又是自己在做梦吧！ 慕绾绾一路挂在江奕宸的手臂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耳边伴着悠扬的古琴雅乐，回想着祈愿树下江奕宸眼眸中对自己盛满的爱意，整个人就跟喝了酒似的脑袋晕乎乎、脚下跟踩了棉花一样—— 感觉自己飘了！ “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五分钟后，咱们上元佳节的精彩演出即将开场……” 哎呀，这不是白居易口中盛赞的《霓裳羽衣舞》吗！ 难道有这支舞蹈的演出？ 一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慕绾绾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噌地一下站直了身子，看到不远处的主会场表演台上，有位珠圆玉润的唐装小姐姐正在主持节目。 “江奕宸，咱们也去看看吧！” 慕绾绾两颊绯红，眼睛亮亮地看着江奕宸。 好多人！ 江奕宸看到乌泱泱的人开始向表演台涌了过去，不由得眉头紧蹙。 可发现慕绾绾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又不好扫了她的兴，便紧抿薄唇勉为其难地跟上了慕绾绾。 “绾绾！慕绾绾！” 突然，在主会场维持秩序的一队武侯装扮的人中，有人出声喊住了慕绾绾。 “哇，恺哥，你怎么在这里呀！你穿这身武侯服也太帅了吧！” 慕绾绾一看竟然碰到了熟人，便拉着江奕宸挤了过去。 “我放假没事就在这个场子做兼职，没自己演出时就在主会场维持秩序，拿两份薪水还不错，嘿嘿！” 恺哥说着瞅了江奕宸一眼，笑着问道：“这位是……” “他……就是我之前提过的奕宸哥……我男朋友！” 慕绾绾双手一把搂住江奕宸的胳膊，一脸甜蜜地介绍道。 “哦～～～幸会幸会！” 可能因为大家都穿汉服的缘故，恺哥竟然抱拳跟江奕宸施了一礼，更令慕绾绾意外的是，江奕宸也罕有地回了个抱拳礼。 这画面还真是……和谐呢！ “绾绾，你们看演出就从我这儿进……哦，对了！刘田演杨玉环，一会儿你就见到她了！” “啊？她是领舞啊，厉害了！谢谢恺哥，那我们进去了！” 慕绾绾连连向恺哥道谢，在恺哥的协调下她跟江奕宸顺利地站到了表演台的正下方。 两人刚站定，台上就一阵干冰布场，顿时整个舞台好似仙云缭绕。 隔着薄薄的白雾，慕绾绾听到身边的江奕宸轻嗤一声，冷冷抛出一句：“恺哥！叫得还真是亲热呢！” 也不知道是干冰的效果，还是四周温度骤降，慕绾绾打了个哆嗦，讪讪地冲着江奕宸笑了笑。 这家伙该不会吃醋了吧！ 夏天吃吃醋也就罢了，全当做好事降温了，可这天气还冷，就大可不必了吧！ “好我的帝君大人，咱们看演出吧！” 慕绾绾轻轻拽了拽江奕宸的袖子。 “不行，重新叫！” 江奕宸睨了一眼慕绾绾，并没打算松口。 “啊？叫什么……” 眼见舞蹈演员都已经上台备场，慕绾绾有些着急了。 “叫……夫君！” 慕绾绾，别想这么容易就哄好本座！ 江奕宸一看慕绾绾心不在焉地使劲往台上看，他唇角微勾邪魅一笑，伸手一把将慕绾绾拦腰抱住，慕绾绾整个人都贴在了自己身上。 “夫、夫君！好啦好啦，快撒手，好多人呢！” 慕绾绾连忙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大家都在欣赏台上的节目，这才红着脸、用手拍了拍江奕宸的胳膊，低低叫了一声。 江奕宸满意地眉眼一弯，冷哼一声并没有撒手，不过揽住慕绾绾的腰再没了动作。 台上身着霓裳羽衣的舞蹈演员和刘田扮演的杨玉环，在虚无缥缈的仙境中合着音乐翩翩起舞，一颦一笑尽显大唐舞韵，空中还有设计的威亚飞天，在舞台上方拖着长长的飘带飞舞徘徊。 整个舞台美轮美奂，一曲舞尽，观众们意犹未尽。 “小甜甜，太美啦！” 慕绾绾冲着刘田一个劲儿地鼓掌叫好，台上的刘田一见是慕绾绾笑得更灿烂了，她刚下场就跟场边的灯光师傅嘀咕了几句，灯光师傅看了看慕绾绾的方向便点了点头。 “……上元节也是我们传统的情人节，我看今天来赏花灯的有不少情侣……这样吧，我们随机抽取一对情侣，我们将这把精美的乌金檀木折扇送给有情人！当然，需要两人合作完成一个表演哟……” 台上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慕绾绾想去后台找刘田，才拉着江奕宸准备往外挤，就突然被一束追光打在了身上，四周顿时响起了鼓掌声和叫喊声。 “yes！” 人在后台的刘田看到灯光师傅按自己的嘱咐把光打给了慕绾绾，开心地攥起拳头比划了一下。 慕绾绾，看好你哟！ “好了，我们的幸运观众已经出现，请他们上台！” 台上的主持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慕绾绾和江奕宸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飘向了那个自己许久不曾涉足的华丽舞台。 “你那么喜欢跳舞，这里既然有个不错的舞台，想去就去吧，我陪你！” 江奕宸轻轻握住了慕绾绾的手。 微凉而有力。 “可不光是一个人表演……” 慕绾绾一脸动容，可想到刚才主持人说过的话，她又有些犹豫。 “踏歌起舞，你舞我歌即可。” 江奕宸牵着慕绾绾的手，从舞台侧边的台阶款款登上了舞台，两人无人比拟的仪态瞬间抓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天呐，堂堂帝君大人这是要因为我展示才艺了？ 我慕绾绾何德何能，这也太刺激了吧！ “今晚的这对情侣还真是养眼啊……这位小美女，你的汉服好漂亮，是男朋友帮你选的吗？” 主持人找了个话题暖暖场。 “……是我第一次见他时穿的！” 慕绾绾望着江奕宸，脸上有着藏不住的甜蜜。 “哇，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今天又穿这套汉服，是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意义？！ 今天特意重新穿上这套红色的曼珠沙华纹样的三重衣，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总被困在那个深夜中、活在恐惧里！ 勇敢面对，总比怯懦退让有意义吧！ 何况，身边还有他！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脱敏罢了！我想以后见到他的每一次，都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江奕宸想到那天夜里初见她时的情形，神情微顿，随即他伸出手搂住慕绾绾的肩，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脱敏……呃，好吧！你们准备合作什么节目啊！” 主持人有点摸不到头绪，只好继续打了个圆场。 “他唱歌，我伴舞！” 有他在身边，好像所有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慕绾绾的表情很快就明朗了起来。 “那给你们一点准备时间……” “不用了，现在就开始吧，我信他……” 主持人笑着下了场，舞台上灯光微微一暗，慕绾绾缓缓张开了手臂，飘逸的大袖随风飞舞，一时台下出奇的安静。 她那灼灼的目光透过暗色注视着站在侧边的江奕宸。 江奕宸回望慕绾绾，仿若看到了黄泉河边影影绰绰、怒放夺目的曼珠沙华。 他欣然一笑，随即清冽而低沉的嗓音在舞台上响起，娓娓而歌。 是那首古代的诗歌。 慕绾绾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他果然与自己心意相通，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吗？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 江奕宸才清唱了一句，慕绾绾便美目盼兮挥动衣袖随歌起舞，舞姿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蓦然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们两个好般配啊！”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托啊，唱跳都这么专业？” “两人站一起太赏心悦目了，太美了吧！”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服气了！” …… 台下传来了细碎的谈论声。 尽管曲调不尽相同，但江奕宸吟唱的诗词与自己之前在艺校学过的剧目《洛水佼人》内容同出一处。 学会了舞，也记住了古朴久远的诗词，也懂了其中纯真的爱恋与思慕。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江奕宸，你就是我今生最美好的邂逅！ 真想在自己短暂的一生中都有你的陪伴…… 这个想法糟透了，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了你！ 好怕你会因为这个原因，离开我！ 》〉》〉》 偏安一隅的高台城墙上，慕绾绾和江奕宸两人俯瞰远眺着眼前这片被月色笼罩下的城市，目之所及皆是鳞次栉比的大厦、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还有霓虹间最寻常的万家灯火，尽是一派安泰祥和的繁华景象。 “帝君大人来人间也有段日子了，您感觉……我们这个世界如何？” 慕绾绾犹豫了一下，将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捋了捋，侧过脸看着身边这个夜幕中比灯火还璀璨的江奕宸。 他身后的明月清辉万丈，却在他清冷孤傲的天人神姿下尽失光华。 这样的江奕宸，谁不贪恋、谁不爱慕！ 城墙下时不时传来过往游人的欢笑声，却怎么也遮不住江奕宸那清冽而低沉的嗓音。 “家国万象开元、河清海晏，皆为四海升平之象，百姓安居乐业、政通人和，挺好的……起码，是本座这近两千年来见过最好的时代。” 就……只有这些吗？ 听到江奕宸对这个时代的肯定，慕绾绾开心之余又有点小小的失望，她的眼神刚从江奕宸脸上撇开，没想到下一秒就被江奕宸一把揽入怀中。 “更好的是，让我在这个时代遇到了你……慕绾绾，本座好像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了！” 江奕宸的心跳得好快，可他不是神仙嘛，怎么会有心跳？ 将头靠在江奕宸怀中的慕绾绾，真实地听到江奕宸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她犯起了迷糊。 明明之前在学校仓库的那次，他确实还没有心跳…… 是不是自己这半个月来太过思念他，才出现了幻觉？ 哎呦，江奕宸这家伙也抱得忒紧了吧！ 扇子硌到腰了，好痛！ “痛痛痛……” 虽说慕绾绾因为江奕宸的这句话感动得稀里哗啦，原本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氛围，可实在是腰疼得厉害，就没忍住喊出了声。 江奕宸心中也是一惊，有些慌乱地松开了慕绾绾。 怎么回事？ 自己竟然如同凡人一般，如此无法自持、轻易地便在她面前吐露了真情。 如此失态，还真是丢了作为神只的颜面！ 可能，真的是自己在凡间待得有些久了，久到沾染了红尘俗世、心生贪嗔痴念，快要忘了修行的清静之本。 唉，既已身入红尘，又何必难为自己！ 反正老头儿一心想让自己在凡间历练，白无常年前也说冥界的整改顺利完成，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事，那不如索性多待一段时日好了！ 凡间有她相伴，貌似一点都不觉得无趣…… “江奕宸？” 慕绾绾轻唤了一声，江奕宸自觉在慕绾绾面前失了方寸，他慌忙打开手中的折扇对着自己一顿猛扇。 这么冷的天扇扇子，也就像你这样的非人类才做得出来吧！ 不过，这把扇子搭上这身飘逸的玄衣，还真有那么一点儿神仙下凡的感觉呢！ 怎么办，有点想摸摸他、亲亲他了…… “咳咳，那个……江奕宸，我们这个时代情人节都会送礼物的……你、准备了吗？” 慕绾绾被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清了清嗓子，把自己有些飞扬的心思收了收。 “啊？未曾……” 江奕宸扇得正起劲，突然被慕绾绾这么一问，手中动作猛然一停，他看到慕绾绾凑近后用手指轻轻点在了折扇上，并向自己飞了一个暗示的眼神。 “慕绾绾，你是想让本座将这把折扇赠与你？” 江奕宸突然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让慕绾绾感到有些不安。 “你确定？” 他这是什么表情，不就是要他一把扇子，干嘛笑得这么奸诈？ “我、我确定！你不会舍不得吧……堂堂一介帝君大人，可不能小气哦！” 慕绾绾双手抱臂，冲着江奕宸挑衅地扬起了下巴。 “本座的小娘子既然亲口讨要，本座岂会不答应……要不，本座再题字落款，一并相赠可好？” 江奕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俯身对慕绾绾轻轻耳语道。 诶，听起来这个建议很不错哇！ “好呀好呀！” 慕绾绾的耳朵有些怕痒，她脖子一缩笑着向后退了一步。 你个蠢女人，果然如此好骗！ 男子题字的扇子可不能随便要，要了那便是被男子定下名分的情投意合之人！ 江奕宸冲着慕绾绾轻笑一声，只见他指尖轻旋宛若绽莲银芒微亮，折扇浮于半空中缓缓展开，他再次看了慕绾绾一眼，手中凭空化出一支毛笔悬腕疾书，片刻后落款附印才收了折扇。 “我的小娘子，收好喽！” 慕绾绾，你收了本座的定情信物，那便是本座的人了！ 直到感觉手中一沉，慕绾绾这才收回自己痴迷的目光。 刚才那一幕太震撼了。 星夜坠幕、月轮当空、银芒凛然，好一幅月下美人图。 “小心洇墨啊，这才题完字……” 慕绾绾才打开扇面，整个人又是一愣。 一直知道江奕宸的字铁画银钩特别好看，但这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的毛笔字，更是多了几分霸气。 汝心亦吾心。 慕绾绾逐字念出了扇面上的五个字，深感字字重如千斤，一下一下砸进了自己心中。 “慕绾绾，本座想陪你过一生，你想要的，本座都想给你……” 慕绾绾垂眸间有些哽咽，江奕宸从后背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 “江奕宸……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上了你……可后来知道自己只是你历劫的工具人，就不敢喜欢你了……因为，我不想你离开我……” 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慕绾绾收好扇子紧紧握在手中，心中一番挣扎后才转身抬头仰望着江奕宸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你啊……” 江奕宸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一手掌住慕绾绾的后脖颈，将自己微凉的唇用力吻在了那温热柔软的唇瓣上。 须臾间，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在唇齿纠缠中融进了彼此的身体、沁入了心扉。 “奕宸……来电话了……” “不用理会……” “应该是哥哥……” “让他等着——” 第113章 人间烟火气 慕安羽看着马国蓉跟徐子嫣顺利挤上了公交车，连忙从蹀躞带的小皮包里掏出手机，发信息要了慕绾绾的具体定位便找了过去。 “诶，绾绾！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妹夫他人呢？” 慕安羽刚赶到南门地铁站的c口，大老远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找到一袭红衣、宛若仙子的慕绾绾，看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慕安羽急匆匆地跑过去，并四下看了看。 “他被小白单独喊过去了，说是有事要说……他们会不会一急眼就打起来啊……唉！” 慕绾绾握着手中的折扇，有点担心地说道。 刚才大家一起出来时，殷洛白看江奕宸的表情就不是很好，看来他已经强忍了一个晚上了。 幸亏有马国蓉拽着他到处逛，不然今晚铁定自己跟江奕宸的单独约会就泡汤了！ “他们？不至于吧……小白、那小子也喜欢你吧！” 慕绾绾没有回答慕安羽的猜测，她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把视线投向江奕宸和殷洛白离开的方向。 看慕绾绾不想说，慕安羽也就再没多问，他顺着慕绾绾的视线望去，结果人来人往中并没有发现江奕宸和殷洛白两人的身影。 “……从小到大，小白打架就没赢过，别担心！那小子贼精贼精的，不会跟妹夫硬碰硬的！” 慕安羽虽然宽慰着慕绾绾，但眼睛还是在人群中继续寻找着那二人的身影。 是吗？ 这一点我表示怀疑，人总是会变的！ 那天夜里把我堵在楼梯间的殷洛白，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强硬气势，可一点都不亚于江奕宸。 总之，很危险！ 绝对不能以小时候的眼光，再来看待已经长大的人…… “但愿吧！不过他们都去了十来分钟了……哥，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慕绾绾心里还是有些发慌，她双手抱臂，不停地用手中的折扇拍打着自己。 “行啊……不过我说妹子，你这扇子怎么看起来是个男款，这是要送给妹夫……还是哥哥我呀？” 因为慕绾绾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慕安羽终于注意到慕绾绾手中多出了一把扇子，他凑到慕绾绾身边揶揄地笑了一下。 “哼！你想得美！扇子一般都是男生送女生的，你这个没文化的家伙……” 慕绾绾顺势上前一把挽住慕安羽的胳膊，还不忘加上一句调侃。 “诶，我怎么就没文化了……男生难道就不能互赠个扇子了？性别不要卡得太死，好吧！” 慕安羽的声音瞬间拔高了许多，不服气地嚷嚷道。 两人边走边拌嘴，又开启了慕家兄妹“相爱相杀”的日常操作。 “当然可以啦……不过呢，若是男生送男生这种表白心意的扇子，那还真……嘿嘿，一定是真爱吧！” 慕绾绾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要不，江奕宸的这把扇子我就借花献佛转赠与你，可好？” 慕安羽一听连连摆手，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男男，真爱？！ 慕安羽不知怎的，脑海中竟然闪过自己在滑冰场上与江奕宸那惊天动地的一吻。 不会的，不会的！ 那个吻纯属意外，不作数！ 可妹夫的唇，确实有些凉…… 我的天呐！ 慕安羽你在想什么？ “慕绾绾，你们怎么过来了？” 妹夫？ 慕安羽一听是江奕宸的声音，赶紧压下了自己心中奇奇怪怪的念头，而慕绾绾一见江奕宸，便撒开了慕安羽的胳膊径直跑到了江奕宸面前。 “不是担心你嘛，刚好哥哥回来了，就一同找过来了……” 有异性没人性！ 有妹夫没亲哥！ 慕安羽看着眼前你侬我侬的两人，心中暗叹一句。 “好啦好啦！有话上地铁再慢慢唠！这会儿灯会散场人都拥在一起了，咱们还是快进站吧！” 说罢，慕安羽一转身就率先挤进了拥挤的人群中，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刚才在脑海中出现过的江奕宸了。 “江奕宸，小白跟你说什么啦，聊了这么久？” “没什么，他说要跟本座比考试排名。” “哈？他不是疯了吧，目前他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末尾呢……” “不用管他，咱们自己认真备考就行了。” 慕安羽的身后传来慕绾绾跟江奕宸的对话，他又连忙稳了稳心神。 妹夫很好，妹妹也很好，他们在一起很好—— 我，也很好，而且……很直！ 钢铁直男的直，对！没错！ 直，相当直！ 》〉》〉》 果然，人在这一刻是可以化身为鱼的！ 沙丁鱼罐头里的鱼…… 好像只有在每次挤地铁的时候，才能深刻体会到这座城市强大的生命力，充满了无处不在的较量和抗衡。 甚至，是斗智斗勇…… 貌似，公交车也差不多吧！ 尤其是高峰期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了能挤上车，可以激发出怎样的超能力！ 那一刻，绝对超神！ 靠近车门的慕绾绾握紧手中折扇，将自己的后背轻轻靠在了江奕宸的身前，她看了眼四下无处下脚的车厢，抬头望着握满的扶手，突然就感觉有人疼爱的自己好幸福。 身后是江奕宸，身旁是哥哥，两个人用身体为自己共同撑起了一片小小的空间—— 安心又温馨。 一个是自己满心喜欢的人，一个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无论哪一个，都是会注定牵绊一生的人。 牵绊…… 慕绾绾一手揽着江奕宸抓着扶手的胳膊，另一只手将折扇轻轻捂在自己的唇上，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他身上特有的冷香，混着折扇上淡淡的纸墨香，久久萦绕在鼻间，还真是好闻呢。 因为这个味道，感觉周围略显混浊的空气都在刹那间变甜了……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应该描写的就是像江奕宸这般的神仙人物吧…… 慕绾绾想起在城墙望楼亭中的江奕宸，月辉映照在他的身上，银莹润泽、亦真亦幻，墨发在夜风中飞扬，好像随时都会挥袖御风直上九天，消失于云间。 “慕绾绾，你就这样向本座讨要了折扇做定情信物，难道不懂礼尚往来的规矩吗？” 江奕宸眉尾轻挑，他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一味调笑。 “啊，这才是定情信物呀！我之前还以为是你送我的这条银链子呢……” 慕绾绾说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那原本寒凉冰冷的银色人偶项链早已染上了自己身体的温热。 “这条链子只是本座对你的庇佑罢了……” 江奕宸纤长遒劲的手指掠过项链、轻轻勾起了慕绾绾的下巴，眼中暗金流光满是爱意。 “哦……是这样啊！这可是帝君大人送我的定情信物，那我一定得收好了！若是哪一天帝君大人反悔了，我就去找个三清殿告状去，嘻嘻！” 指尖微凉的触感让慕绾绾的心好似被电流击中，整个人有些酥麻，她娇俏地笑着用手环住了江奕宸的脖颈。 “那……本座的信物呢？” 江奕宸环在慕绾绾腰间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 “是要送香包吗？我问一下度娘，找个绣香包的教学，给你亲手绣一个！” 慕绾绾说着便松开了江奕宸的脖颈，拉开黑色曼珠沙华纹样绣包的包绳，准备掏出手机。 “……好不好呀，帝君大人！” “不必了，本座看这个就挺好！ 慕绾绾忙着在绣包里翻找，却看到装在包里的桃木梳银光流萤凭空飞了出来，轻轻落在了江奕宸的掌中。 “梳子？” 这晚上的江奕宸，还真有神仙的派头呢！ 慕绾绾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这神奇一幕的任何一个细节。 “嗯……慕绾绾，你可愿将木梳赠与本座？” 慕绾绾望着眼中缀满星河的江奕宸，她的心无底线地沉沦了进去。 …… 最终，还是乖乖将桃木梳送给了江奕宸，可自己怎么老有种被哄骗拐卖了的感觉啊！ 唉！ 一定是当时的月色太美、气氛太旖旎，眼前的他太过于秀色可餐，所以自己不知不觉中就着了他的道！ 慕绾绾收回飘忽的神思，扭头侧望向江奕宸。 “江奕宸，女生送男生木梳到底什么意思啊，我都想了好久了，别吊我胃口啦……” 从这个角度看他，犹如雕刻线条一般的侧颜简直太吸引人了，而他此刻幽深的眼神好像蕴藏了无数的情愫，令人目不转睛、欲罢不能。 幸好，这是在地铁上。 “你、你若是再不告诉我……我可就去问度娘了！” 慕绾绾有些发虚的声音，泄漏了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小情绪。 “叫个好听的，本座就告诉你！” 慕绾绾的耳边拂过一阵清冷的气息，她的心又是一通怦怦乱跳，面色绯红。 啊，又是这个足以杀死自己的魅惑笑容！ 不是吧，一个晚上用两次一样的套路，这样不好吧！ 怎么感觉一个年过的，江奕宸变得好会撩！ 难道他偷偷给自己报班了？ 既然如此，那就省过“好哥哥”的环节，直奔最终的答案吧！ 反正他爱听，自己也不讨厌这样叫…… “夫君！” “好乖！果然是愿与本座定终身、欲与夫君共白首的娘子啊！” 江奕宸的薄唇贴上慕绾绾的耳垂，慕绾绾心中一颤、唰地一下脸红到了耳根，她赶紧避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这是疯了嘛！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做出这么露骨的小动作。 他是怎么了？ 幸好江奕宸再没继续，慕绾绾这才有心思回味起将奕宸刚说的话。 木梳定终身，执手偕白首。 这就是木梳相赠的寓意吗？ 江奕宸！ 我，真的……可以吗？ “妹夫！” 原本撇开头假装没看到眼前两人亲昵小动作的慕安羽，突然盯着车门边的一个白衣男子，用手肘碰了碰江奕宸，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慕绾绾，往后退！” 江奕宸转头看了过去，只是一眼，他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他跟慕安羽对视着交流了一下眼神，便将身前的慕绾绾轻轻护到一旁，低声嘱咐道。 慕绾绾还没反应过来，电光石火间慕安羽一个飞脚便将人群中的一个白衣男子踹到车门上，周围的人一片惊呼，几乎所有人同时都避让在了一边。 而江奕宸在慕安羽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那白衣男子身上的同时，自己也一个箭步冲上去帮忙，他身形利索、出手一招便将白衣男子的脖颈死死卡在了车门上。 “别打了、别打了！” 旁边一位大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出声劝着在车门处扭打在一团的人，情急之下还伸手拍了拍江奕宸的肩膀。 江奕宸眉头微蹙，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拍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 好像除了慕绾绾，自己还是很不喜与凡人有所接触。 “大妈，你小心点！” 慕绾绾一看江奕宸的表情，她心领神会地赶紧将大妈搀到一边，将她往身后护了护。 既然哥哥会出手，那肯定是这个白衣男子有问题。 “把你偷的手机交出来！” 慕安羽反剪住白衣男子的双手，厉声呵斥道。 “交就交，你他妈的先把老子松开！” 那白衣男子瞟了一眼车窗外的情形，倒是回答的干脆。 江奕宸和慕安羽两人松开了手，将白衣男子堵在车门处，只见他慢吞吞地从自己的胸包里取出一部红色的手机。 “啊！这是我的手机！” 人群中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喊了一句，拨开人群冲了出来。 “谢谢你们！谢谢！” 她连忙从那个白衣男子手中夺过手机，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下。 “幸好发现早，这小偷手真快啊，竟然已经把手机关机了！” “天呐，原来是个小偷啊！” “我还以为是打群架呢，吓死了！” “这要不要报警啊，我刚还拍了视频……” “妹夫，要不把这家伙送到地铁站的警务室吧！”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慕安羽听到地铁到站的开门提示音，他刚准备再次抓住那个白衣男子，结果那白衣男子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就冲了出去。 “我去！” 慕安羽低喊了一声，也追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等慕绾绾反应过来时，不光是慕安羽，连江奕宸也毫不犹豫地追下了车。 等慕绾绾赶到上行扶梯口时，那个白衣男子已经被地铁安保用防暴叉控制在了地上，旁边丢了一个被刻意打磨过的易拉罐拉环，上面残留了些暗红。 还有一个掉落在地上，怒目圆睁、黑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是自己在跟江奕宸逛灯会时嫌他老被其他女生看，便随手在旁边小摊上买来遮脸的，上地铁时被他系在了腰间。 慕安羽正在跟地铁站的工作人员解释着事情的缘由。 “你没事吧！” 慕绾绾捡起地上的恶鬼面具，有些担心地问了江奕宸一句，而江奕宸轻轻摇了摇头，取了慕绾绾手中的恶鬼面具重新系在腰间，只是冷眼站在了一边。 …… “终于到家啦……折腾了一晚，有点饿了！哥，要不整点儿？” 慕绾绾看着小区门口的夜市小摊，回头对慕安羽说道，她的眼神却飘向跟在自己身后一直沉默的江奕宸。 他这是怎么了，感觉有些怪怪的…… 自打他跟哥哥见义勇为完，再上地铁后便不愿意跟自己站在一起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听话让他担心，惹他生气了？ “这个点儿回去，家里应该也没啥吃的了……妹夫，要不一起吃点再回？” 慕安羽嘴里问着江奕宸，眼睛已经在夜市的小摊上开始搜索起好吃的东西了。 “你们吃，我陪你们！” 江奕宸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淡淡说了一句。 “诶，妹夫啊！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能吃可是一种福气哦！” 慕安羽快速锁定了一个小摊，便拉着慕绾绾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妹夫，快来！” 江奕宸应了一声，一直强忍的腹痛让他无法走得很快。 才赶了两步，他便觉得恶鬼面具遮挡下的位置又有些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 本座，竟然流血了—— 第114章 凡人心 应该是江妈妈为自己留的灯吧！ 江奕宸一进家门便看到客厅留了一盏壁灯，灯光微芒不过是照亮了方寸，却给昏暗的屋子平添了丝丝暖意。 凡间亲情，总是这般爱得细致入微，且毫无保留。 有意思…… 他唇角微勾、舒了口气，随手关掉了灯，瞬间整个客厅只剩下影影绰绰、深浅不一的暗影。 还是这样的夜色更适合自己…… 看来江爸爸和江妈妈他们白天赶高铁也是累了，不然依江妈妈的性子肯定又要等自己回来才睡。 这样也好，他们早早睡了，自己也就不必再多费口舌解释什么了。 黑暗中传来衣袂窸窣的声音，江奕宸摸黑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未开灯，他轻轻关上门的一刹那便有些虚弱地靠在了门上。 呵，脆弱不堪的凡人！ 他微微仰起头，紧抿薄唇自嘲一笑。 这才来凡间小半载，区区一介凡人都能伤及本座！ 江奕宸垂眸轻阖、屏住气，缓缓试着一点点松开恶鬼面具下摁在伤口上的手，他的手上出现了一片暗色的猩红。 呵，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像个肉身凡胎的寻常人了。 他抬起沾染血渍的左手，快速打出一个繁复的银色符印，在淡淡的银芒映衬下，他那玉色的俊颜愈发显得苍白，而一袭玄衣却融入了黑暗之中。 只要将莲藕化身从本体剥离，自己便能摆脱这些越来越凡人化的各种困扰了！ 随着江奕宸的心咒诵毕，只见从指尖打出的符印银芒骤然暴涨，瞬间化为点点星芒四散落下。 本座，马上就能重归自由身了…… 当他如同往常一样缓缓睁开眼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 莲藕化身并未顺利从本体中剥离而出！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的本体竟然困在了莲藕化身之中！ 平日里只需一道符印即可做到的事，为何偏偏今日就失灵了呢？ 莫不是因为…… 藕丝化血絮？！ 江奕宸突然想起了之前白无常的提醒，他顿时心中一惊。 最初莲藕化身只是有了跟凡人血脉相似的血絮，后来便会频频生出莫名的心悸！ 知晓莲藕化身迟早会发生变异，没承想竟这么快…… 莫非，这便是莲藕化身在凡间与神只本体同化的最高境界—— 彼此相融相生，合二为一？！ 太一尊神之前曾提到过这个说法，只是因机缘难求，终究无几人能在凡间达到此等神形合一的境界。 可有了血肉之躯的神，还能算是神吗？ 江奕宸盯着自己左手上的血污，眼中多了一丝疑虑和忧惧。 突然，他又接二连三地反复起手结印，多次尝试后发现仍旧无法剥离莲藕化身。 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而他貌似原本就不及三成法力的神通，经过一番折腾下来又是锐减了不少。 没了神通的神，自然也不敢再妄称神只了…… 毕竟眼下的自己，顶多也只能算是比一般人多一点点“异能”的凡人而已！ 江奕宸想到这一层，他不由地轻蹙了下眉头，有种莫名的失落感瞬间漫上心头。 自己作为九重天上备受众仙家青睐的先天神只，自显化时便早已注定背负着庇佑苍生、掌管人世生死轮回的神职。 一眼便知万年事，故而这近两千年来过得也是波澜不惊、了无生趣。 而如今的种种变故却令自己第一次有了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惶恐之心。 若自己只是没有法力的寻常人，那还能顺利完成属于神只的历劫吗？ 到那时，绾绾她还会喜欢平平无奇的自己吗？ …… 江奕宸一贯清冷的寒眸上泛起迷茫之色，偏偏一时理不出头绪，只觉脚下虚浮、踉跄走到床边。 不过是本座一时不察，被那凡人用易拉罐拉环打磨成的利器割破了衣袍、划破了肉皮…… 只是自己的心怎得如此慌乱、犹如乱麻！ 从落地窗帘缝隙中透出的一线灰色光带，斜斜落在江奕宸的床边，他摘下腰间的恶鬼面具放在枕边，费力地脱下身上的玄色暗金龙纹衣外袍，发现破损的衣袍处染上了不少开始凝固的血渍。 伤口被牵动，撕扯得痛楚一瞬间传遍全身，惹得他牙关紧咬、下颌线绷了绷。 这点痛都忍不住，还真是弱得可以！ 江奕宸瞥了眼手中破损的外袍，心中腾起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本座连自己都护不周全，又如何庇佑想庇佑之人？ 还提什么苍生、什么三界，真是个笑话！ 江奕宸愤然将外袍一掷，丢在了床上。 但愿慕绾绾那里的本命守护印，不会受到自己法力减弱的影响！ 不知何时起，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历劫了，自己满心只是想让她这一生平安顺遂、好好活着…… 他随手又解开了同样染血的破损白色中衣，豁然露出线条分明的腹肌。 看伤口的情形，应该不算严重！ 小腹左上一条深及一寸、约三寸长的斜面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本座身为冥界帝君，之前在与异界魔族的对峙中也屡次有仙体受损的情况，那时不照样用灵力自行疗伤、很快就痊愈了！ 难不成，本座如今到了凡间就对此等小伤束手无策了？ 切，这不就是道血口子嘛！ 像此等小伤，最多也不过个把时辰便能恢复如初。 本座岂会因这点小事就乱了章法？ 绝、无、可、能！ 江奕宸轻嗤一声，便心随念起一团银芒瞬间凝于指尖，他将指尖顺着伤口寸寸压过。 银芒所过之处犹如火燎，伤口处传来阵阵锥心刺骨的痛，令江奕宸的额上沁出一层密汗。 看来此次历劫并非走走过场就能了事的，若是不正视待之，弄不好自己就真回不去了！ 哈～～～ 这伤口竟然用灵力根本无法愈疗！ 老头儿，您就不怕这次玩脱了吗？ 跟上次在学校顶楼仓库里莲藕化身被砸不同，那时藕丝只是初化血絮，自己尚能在白无常护法下，在白日里暂时剥离莲藕化身用灵力修复受损之处。 这才不过个把月，如今自己本体便与莲藕化身相融出同凡人无二的“血肉之躯”，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啊！ 是本座草率了…… 江奕宸在床前来回踱步，心中愈发焦躁。 用神的方式都无法处理，那本座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困局？ 老头儿，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彻底用凡人的方式，来解决历劫的问题吧！ 行吧！ 凡人就凡人，凡人又有何不可，凡人亦可成就不凡！ 江奕宸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轻拢中衣系好衣带，快步走到了落地窗前。 在像个凡人一样找医药箱处理伤口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缓缓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屋外的月光霎时透过玻璃尽情地挥洒进来。 有些话，还是提前告诉老头儿吧，免得往后没机会说了…… 之前因为下凡下得不情不愿，对老头儿不容半点置喙的态度颇有微词，所以就算自己初入凡间时屡屡碰壁，也不肯向他求援半分。 那时自己仗着有法力傍身，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自己搞不定的事，可随着自己在凡间待得越久、越来越像个凡人时，才发觉自己离紫微垣的那个老头儿已经越来越远，远到好像自己若不用尽全力去争取，便会再也见不到他的感觉！ 江奕宸一时间心潮翻涌，他面冲北方端端跪了下去。 黑夜中，他的心门处传来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凡人心，原来如此。 江奕宸第一次用凡人的方式默诵起了《紫微大帝星主宝诰》—— 志心皈命礼。 大罗天阙，紫微星宫。尊居北极之高，位正中天之上……万象宗师，诸天统御。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万星教主，无极元皇。中天紫微，北极大帝。 历劫之事，十劫九难！ 千万年来历劫失败的神仙并不在少数，其中不乏神通广大的大尊神，就算自己向来被老头儿所偏爱，可大道无情，一切违背天命的袒护皆为枉然。 既然已身处这万丈红尘之中，自然难逃凡人的五毒六欲、七情八苦，若自己当真无法勘破这凡间种种，应当再无归位的可能了。 随着宝诰的诵念，江奕宸纷乱的心绪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当他诵完最后一句“志心称念玄都万寿天尊，不可思议功德”后，便将自己想对紫微大帝说的话一并附在了宝诰后面。 父尊在上，若此次确因小神无能历劫失败，这也是小神自己的造化。 命数使然，愿尊神切勿因小神之事而迁怒无辜之辈，您老人家神通无量，冥界不可一日无主，届时只能烦请您老人家再为冥界另谋新主。 小神如今身在人世一切皆安，已觅良人欲白首此生，就算他日修行浅薄无缘如期归位，有她相伴人间百年，也亦是圆满。 小神无怨、不悔！ 仅此通达心意不求庇佑、但求理解。 叩首，拜别…… 》〉》〉》 按照冥府惯例，过完正月十五才正式开工，可今年赶上帝君大人在凡间历练，紫微尊神竟然亲临冥天子殿安排冥府新一年的各司事务。 这谁敢不按时点卯呢？ 细细聆听下来，紫微尊神还真是事无巨细、把各个司的阴吏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愧是前任老上司，安排起活儿来还真是轻车熟路。 “尊神啊，您在殿上也劳累了好几个时辰，要不您先摆驾回阴景天宫暂且歇息片刻吧！” 反正我那可怜的帝君大人，还在凡间受苦呢，偌大的寝殿空着也是空着…… 白无常待众阴吏一一退出冥天子殿的内阁，这才幽幽飘到紫微大帝的身边，从一旁默立安静的侍女手中托盘上端起茶壶，笑着亲自替紫微大帝续上了茶水。 “不必了，本星主即刻便返回九重天……你代管这殿上的事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非棘手之事自行处理即可，不必特意来紫微垣禀奏。” 紫微大帝浅浅饮了一口清茶，淡淡吩咐道。 唉，帝君大人您还是快回来吧！ 本七爷好不容易才追回娘子，再这么忙下去，真怕是又要惹娘子生气了…… “属下遵命……” 白无常瘪了瘪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紫微大帝握着茶盏的手轻轻转了转，清澈的茶水微波颤动。 方才正在安排罚恶司的事务，突然感应到了小北阴的宝诰，心中甚是欢喜。 自打这小子去了凡间，一次都没联系过自己，当时就觉得是在跟自己闹脾气。 年轻人嘛，火气总是很大，正常得很啊…… 还行，总算是没忘了九重天上还有我这么个老头子！ 他望着手中的茶盏突然唇角微勾，这个微不可察的笑意倒是把一旁的白无常看得有些傻眼。 紫微大帝，笑了？ 这怕不是谁又要倒霉了吧！ 白无常赶紧将双手捅进宽大的广袖里，神情颇为不安地搅动着两根食指绕圈，他脸上的招牌笑容也收敛了不少。 以小北阴那傲气冲天的性子，定是遇上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难事，不然又怎会拉下脸皮跟自己用如此惨淡的语气说话。 还“叩首，拜别”！ 瞧瞧这悲壮的委屈劲儿…… 诶，这小子还是经历得太少，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紫微大帝从袖中探出左手简单掐算一番，眉眼一眯、心中甚慰。 不错，在这么短的时日里便能悟出凡人心，还真是小看了他！ 当局者迷，小北阴只是不自知罢了…… “白无常……听闻你家无常婆回来了。” 紫微大帝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一眼站在案牍旁侧的白无常。 完了、完了！ 这表情、这眼神、这语气…… 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倒霉蛋本蛋了！ “回尊神，我家婆子已经回来有段时日了。” 白无常毕恭毕敬地回了一句。 “那就多陪陪你家娘子吧！别有事没事就往北太帝君那里跑……如今冥界事务既不用经他之手，自然也不必由你向他实时禀报启奏！” 紫微大帝单手支颐，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案牍，接着吩咐道：“这样吧，半个月或一个月去一次，当然，最好不去……毕竟你家帝君大人是去凡间历练的，又不是考察巡视、游山玩水的，你一个阴阳二界行走的阴使，总是跟前跟后的算是个怎么回事！” 最好不去？ 好我的紫微大帝太祖爷爷啊，您还是饶了我吧！ 属下可不敢不去啊，毕竟等帝君大人他归位后，属下还不想被罚得太惨！ “属下遵命，今日恰逢十五，那属下这就去看看帝君大人！” 白无常灵机一动，赶紧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 哟呵～ 反应倒是挺快啊，这“白七爷”的名头果真不是白来的，甚得吾心啊！ “嗯，去吧！” 紫微大帝满意地轻轻挥了挥手，白无常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生怕再多停留一会儿，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倒霉事。 唉，七爷我也太难了吧—— 第115章 帝君不易，七爷叹气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白无常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奕宸的房间，便被站在窗前的江奕宸怔在了原地。 帝君大人啊，您这般月下慵懒的模样还真是—— 彼其之子，美无度。 哎呀，不行！ 说话不能这么文绉绉的！ 娘子这两日才教训过自己，让自己紧跟新时代的步伐与时俱进，别老用古人的思维模式去处理当下的事情。 自己这是被她嫌弃老了吗？ 白无常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瞧娘子这话说的！ 本七爷可是常年行走于阴阳二界办差，人间那些个沧海桑田、朝代更迭都早已司空见惯，就人世那点儿新鲜事，七爷我岂能有所不知？ 最多就是年岁大了些，本七爷的心还年轻得很呢！ 凡间那些新奇的事见得多了，只是冥府的大环境还是比较守旧古板，万万年来处理起公务来，几乎永远是恪守律条、墨守成规。 不是说天道使然，万象自有更新嘛！ 不知冥界这次是否能借帝君大人在人间历练的契机，等他归位回来时给冥府带点新东西呢？ 唉，因为帝君大人历劫的缘故，本七爷除了本职事务还要时不时在殿上兼职，累哇！ 冥府各司何时才能实现办公自动化啊，七爷我已经望眼欲穿、盼了好久了…… 对了，如今的人间不是很流行云祭拜嘛，冥界鬼才济济，在不动摇三界根本的前提下，若是想弄个发电厂、建基站什么的都应该完全不在话下吧！ 到时候冥府有了电、通了网，就算当下末法时代、众神万寂，但有了网上祭拜，这不跟冥府有关的供奉香火就会再次兴旺起来…… 毕竟生死轮回这事，谁都逃不掉的！ “安安，如今人间日新月异，我去了一趟深有体会……这次回来后，明显感觉到咱们冥界固步自封已经太久了，虽说这次冥府对赏善罚恶的律条细则做了不少完善和修正，但若是想让冥界香火旺盛、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还需要再多一丢丢改变，譬如建筑、服饰这些沿用旧制也没什么不妥，可所有公文目前还是承用古体，说难听点，判官他们叽哩呱啦宣诵了一大堆判词，结果现在没几个鬼魂能完全听懂的……嗯……我的意思啊，就是咱们能不能在语言啊、人文上再通人性一些、再现代一点呢……” 白无常突然想起休沐期时自己跟弥纱在东海岸边同游的场景，那晚原本是自己精心为她准备的约会，结果全程几乎都是在听她聊冥界的事。 娘子那小模样，真是又生动、又可人！ “这些事本都是帝君大人他应该操心的，你一个小娘子这么上心，也不怕累着！” “那不一样……冥界是我家，建设靠大家，光靠帝君大人一人那怎么行？再说了，你不是也在这儿嘛，我可是想永远陪着你的，我的小安安！所以，我必须要对咱俩的美好未来负责……” 原本只是自己临时起意对她的一句调侃，没承想她就那么一本正经地严肃了起来。 未来？ 美好的未来？ 在冥界这个死寂之地，竟然也可以谈未来！ 想想，确实会觉得美好…… 她说她想永远陪着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对对对，还是娘子你教训得极是，为夫字字句句谨记于心，时时不敢忘！” 海风阵阵，夜色温柔似水，两人比肩靠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静待春暖花开。 …… 去了一趟凡间回来的娘子，现在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若不是又被紫微尊神耳提面命了一通，领了到凡间来看望帝君大人的差，此刻自己应该早就又跟娘子腻歪在一起了吧！ 对了，平日里娘子是怎么夸人长得极为好看来着…… 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对，好像就是这么说的，反正她每次看到自己时，总是带着一脸痴相这么说，应该是没错的！ 没办法，谁叫她夫君我就是这么好看呢！ 白无常学着自家娘子说话的腔调，在心中默默赞美了一下江奕宸的神姿，他为自己跟着自家娘子又学了一些新鲜的现代表达，心中不免颇为自得。 还别说，娘子这次去了人世一遭后性格开朗了好多，眼界也开阔了不少，经过一番波折倒是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更是浓烈绵长、欲罢不能了…… 一想起自家那个可可爱爱又有些黏人的无常婆，白无常不自觉地就咧开了嘴。 诶，这大半夜的，帝君大人是在忙活什么？ 白无常站在暗处又仔细看了一眼江奕宸，不由得眯起了吊额的三白眼，他那苍白的脸慢慢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月色轻曼如纱，淡淡笼罩在身形修长的江奕宸身上，他一手撑在书桌上、另一只手没入腹部，身体微微有些拱起，地板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暗影，并看不清眉眼和神情，只是及腰的墨发散乱地倾泻在敞开的白色中衣上，喉间竟发出了阵阵有些刻意压抑的喘息声，莫名听起来有些销魂。 怎么就如此撩人呢，好我的帝君大人啊！ 从这个角度看该不会是在…… 呸呸呸，怎么可能！ 我们帝君大人可是先天神只，又岂会做出凡人这种无师自通的欲念之态。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怎么感觉……自己还是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要不，我走？ 自己若是此刻上前问安，定会贸然惊扰了帝君大人的兴致！ 白无常思及至此便向后轻轻飘了一下将身形隐入暗处，他一时有些踌躇、不知进退。 “白无常！” 一声清冽而略带暗哑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江奕宸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脸，看着那个飘在角落的熟悉白色身影，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还真是糟糕透了！ 剥离不出莲藕化身，法力锐减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六识都开始退化了。 若不是白无常轻微的飘动改变了四周的气场，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今日怎么来了？” 江奕宸轻叹了口气，本就压在心口挥散不去的挫败感又加深了几分。 “这不恰好赶上正月十五了嘛，十五一过殿上就要开始忙了，属下实在挂念帝君大人您，就专程过来向您请个安……嘿嘿！” 白无常一听江奕宸的问唤，连忙飘出阴影拱手向江奕宸行了个礼，他才直起身子便看到江奕宸随手将一团带血的纱布丢在了书桌上，旁边还放着一个恶鬼面具。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啊！帝君大人，您这是伤哪儿了……” 话音未落，白无常已经留下一道残影闪现到江奕宸面前，一脸担忧地在江奕宸身上四下寻找伤处。 “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江奕宸淡淡说道，他从医药箱中单手拿出医用胶带，准备贴在腹部伤口处新敷的纱布上。 “属下斗胆，还是让属下帮帝君大人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白无常恭敬地拦了一下江奕宸的手，然后拿掉了盖在伤口上已经染血的纱布。 这都没用止血的药粉就直接上纱布，帝君大人啊，您在凡间的生活技能着实有些匮乏呀…… 帝君不易，七爷叹气。 看来帝君大人的神通还是受限严重，不然又怎会用凡人的方式来处理皮肉伤呢！ 好在自己身为鬼差阴使来往阴阳二界，倒是不必受那九重天上诸多条条框框的仙律限制。 唉，凡人都羡慕神仙逍遥快活，他们哪里知晓九重天上的仙家尊神自有天规管束，照样不可百无禁忌！ “没用的……” 江奕宸用手轻轻按住白无常起势施法的手，将莲藕化身发生异变的事告诉了他。 白无常一听事情原委也是深感意外，他脸上瞬间划过一抹忧色，但手中疗伤修复的施法动作还在继续中…… 一团泛着浅淡的蓝色幽光，在江奕宸的伤口上一点点绽放。 莲藕化身竟会变成帝君大人的“肉身”，这么说来，帝君大人不日便会变成真正的凡人？！ 有呼吸、心跳和体温，甚至会有上界最为忌惮、又甚是向往的七情六欲等等…… 这样也好，反正帝君大人在凡间越像个凡人，麻烦就会越少。 “异类”很难被旁人善待和认同，若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异类”，一个人独活时还算多少能过得去，但一旦动了想要融入旁人圈子的念头，那就必须藏起自己的“异”，假装与旁人的“同”。 虽然听起来有失本真、甚是虚伪，但实则确为凡人的一种处世之道！ 不过，帝君大人也不必如此委曲求全，毕竟他比凡人还是多了一些微末神通，若是真遇上什么危险，对付凡间的区区歹人应是绰绰有余，而他仅存的那点神通对九重天而言，简直就是眇乎小哉、不值一提，自然那什么狗屁天罚也就罚不着他喽。 反倒落个自在！ 帝君大人，您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哟！ “属下无能，您这伤口看来只能慢慢将养了……” 白无常无奈地撤了术法，他看了看江奕宸有些皮肉外翻的伤口，还是有些担心地劝说道：“要不，您明个儿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这伤口怕是得缝几针才行！” 说罢，白无常默默地帮江奕宸在伤口上涂了些止血白药，重新敷好纱布、仔细地贴上了医用胶带。 其实单凭帝君大人他那超凡的天资，有了神通则是锦上添花，没了神通倒也不会影响他在人世的闯荡，怎么合计都算是妙事一桩。 诶，自己得空还是尽快去趟青华妙严宫吧，这莲藕化身异变之事，只有亲自问过太一尊神才能彻底安心…… 江奕宸重新拢好白色中衣、系上了衣带。 比起去医院，本座更想陪慕绾绾去学校。 再者，本座也没打算让她知道自个儿受伤的事…… “算了……” 他刚习惯性地顺了一下如墨的长发，又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这么长的头发，明天如何去学校？ 总不可能对同学们解释说头发是一夜之间长长的吧，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顶着这么个造型恐怕连学校大门都进不去，被门卫大叔逮到肯定会喊班主任王老师到门房领人的！ 这……该如何是好？ 剪，自然是不可能剪的！ “真是麻烦，本座再试一次吧……” 江奕宸口中喃喃自语，说话间便垂眸轻阖、凝神聚气再次起手掐诀结印，熟悉的银色符印犹如流萤飞舞围绕着他的身体，直至整个屋内的银色星芒爆开点点消落。 成了，头发总算幻化成短发了！ 不错、不错！ 嗯？ 这是…… 江奕宸才微微松动的表情，刚瞥了眼自己身上顿时神情大变，他一脸怒容地冲到床边火速找了日常的衣物往身上套，而白无常则早已很有眼色地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可气，如今的术法这么不靠谱吗？！ 区区一个幻术，本座竟然落个身上空无一物的场面，就这么没有半分遮拦地站在了白无常面前，真是羞煞之极！ 如此失仪，简直丢尽了本座的脸面！ 白无常他…… 江奕宸急匆匆地穿上裤子又瞥了白无常一眼，看到白无常依旧低着头，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下方才尴尬到极致的气氛。 不愧是帝君大人哟～～～ 只是惊鸿一瞥，便知何为天人神姿了！ 叹为观止、真是叹为观止啊…… 啧啧！ 白无常听到江奕宸轻咳一声，这才面不改色地缓缓直起身子，而穿戴整齐的江奕宸已经正襟危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属下方才一直在想一件事，感觉有一术法应当能助帝君大人解了这眼前之困局……” 白无常泰然自若地说着，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哦？你是想说周庄梦蝶，逍遥神游！” 算你还有些眼力见儿！ 江奕宸冷哼一声，他一语道破白无常的心中所想。 “嘿嘿，帝君大人圣明！知属下莫帝君大人也……” 白无常马上咧嘴嘻嘻一笑，又凑近了江奕宸几分接着说道：“神游太虚此等境界，凡人修仙者中亦有大成者，帝君大人您本就身为先天神只，施用此术法自然更胜一筹……如今既本体受困于莲藕化身，那不如反其道而行，将本元凝化通达至逍遥神游之境，这样一来，帝君大人您亦可自在。” 白无常，你这个机灵鬼果然又跟本座想到一起去了，让他代管殿上事宜也是正好不过！ “本座自然知晓，目前也只有此法最为稳妥……” 江奕宸轻轻点了下头，眼神飘向了窗外。 只是元神凝化之形，恐怕就算是天选如她，也照样是无法触碰到自己吧！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神游的事本座再思量思量……对了，你将此物带回冥界吧！” 江奕宸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桌上的那张恶鬼面具，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这面具……好似见北天魔帝戴过。 悬渊，万鬼阵。 一些不太清晰的画面在脑海中转瞬即逝，快得令江奕宸无法捕捉。 稳妥起见，这面具还是先让白无常带回冥界吧！ 绾绾，你与本座记忆中那个永远看不清面目的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第116章 色令智昏 周一，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教室里时大时小的早读背诵声不绝于耳，慕绾绾背诵完《逍遥游》的最后一个字，便将手里倒扣的书拿起来通读盯对了一遍内容，这才瞥了一眼同桌的江奕宸，然后把书垫在胳膊下面、歪着脑袋同江奕宸一样的姿势趴在了课桌上。 人真的可以达到庄子所说的逍遥境吗？ 无论顺逆之境，即便没有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也可以照样逍遥。 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文字的东西好理解，但这个道理却很难参悟。 逍遥二字，自古至今能有几人真正达到这境界呀…… 都怪江奕宸大清早的跟自己说什么神游太虚，感觉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事，最后被到站的公交车给打断了，上车后好不容易有了座位，他反倒又没了下文。 算了，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也正因为这个小插曲，早读的时候便想起了庄子的《逍遥游》，反正制定的计划也是要背语文，索性就温故而知新一下好了。 都说三个月才会养成一个新习惯，可对他的习惯，还真是来得迅猛而快速，现在上学的路上若是少了他的陪伴，还真会感到少了很多乐趣。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自己的快乐也跟着他的出现一起回来了。 嘿嘿，哥哥你别吃醋哟，他可是你钦点的妹夫！ 反正你今天也开学回警校了，剩下的陪伴就由江奕宸来吧…… 慕绾绾望着睡得有些沉的江奕宸，心里全是早上跟江奕宸在公交车上种种的小甜蜜。 “……江奕宸，你现在可是老班心目中的种子选手，人都还没到学校报到呢，王老师都早早替你把教室第一排的专座留好了！” 慕绾绾怀里抱着书包，对坐在身边的江奕宸调侃道。 车窗透进来的缕缕晨曦照在正看着自己的江奕宸脸上，散发出淡金色的柔亮微芒，而他那双好看深邃的黑眸中暗金流彩，显得玲珑剔透、分外明亮。 “我只跟你同桌，你在哪、我在哪！” 江奕宸轻笑一声，对座位的事儿完全不放在心上，他伸手把慕绾绾左耳的耳机摘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戴到了自己的左耳上。 “可我的座位……” 跟你的座位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慕绾绾的话说了一半，便把后半句噎在了嘴里。 是自己的成绩不够好，可这话若是说出口，就显得好像自己多委屈似的。 好浓的一股白莲花味儿！ “在哪儿坐都无所谓……但你的同桌只能是本座！” 江奕宸不容置喙地说道。 “啊，不是……” 慕绾绾刚想辩解，突然一个愣神。 刚才江奕宸取耳机时，触碰到自己耳朵的指尖竟然是温热的。 周六晚上一起逛灯会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微凉的，这才隔了一天，怎么就不一样了？ 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吧！ “这首歌不错……” 因为耳机线的限制，江奕宸轻轻靠在了慕绾绾的身边，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超喜欢这首歌，总会单曲循环！” 慕绾绾猛地反应过来，江奕宸是指手机里正在播放的音乐，这才微微把头靠在了江奕宸的肩上，会心笑着说道。 这首歌，一直挺喜欢的。 尤其是认识了你以后，我更喜欢这首歌了。 因为有你，我便有了最美的期待。 “慕绾绾，英雄还是让本座来当吧，你就乖乖做……英雄的美人吧！” 江奕宸微微侧脸过来，薄唇贴在慕绾绾的额头上，低低耳语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 江奕宸的情话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地乱撩，这谁能扛得住呀！ 他的唇好似也有了温度耶，难道真的是春天暖和起来的原因吗？ 慕绾绾的脸被江奕宸这不经意的亲昵小动作弄得瞬间泛起了绯色，她整个人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睛慌乱地瞧向了车窗外。 两个人，一副耳机。 一段喜欢的音乐，一个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 悠扬的旋律、明朗的女声，伴随着纷乱的心跳声一遍又一遍地在慕绾绾和江奕宸的耳中回旋流转—— 我有一个梦像雨后彩虹 用所有泪水换来笑容 还有一种爱穿越了人海 拾起那颗迷失的尘埃 你的呼吸越靠越近 将我抱紧 我睁开双眼想你在身边 无所谓永远还是瞬间 静闭上了眼你却又浮现 带我远离寂寞的边缘 忘了是非没有伤悲 无怨无悔 我拥抱着爱当从梦中醒来 你执着地等待却不曾离开 舍不得分开在每一次醒来 不用再徘徊你就是我最美的期待 我睁开双眼想你在身边 无所谓永远还是瞬间 静闭上了眼你却又浮现 带我远离寂寞的边缘 忘了是非没有伤悲 无怨无悔 我拥抱着爱当从梦中醒来 你执着地等待却不曾离开 舍不得分开在每一次醒来 不用再徘徊你就是我最美的期待 …… 好像印象中自己从未见过他犯困的时候，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 期末考试前为了相互督促复习，他几乎夜夜都会来自己房间，温习完功课后他也会及时提醒自己睡觉，看着他在一旁陪伴，自己总是会很快地安然入睡。 也就是那个时候，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梦魇，随着他的出现也渐渐淡化、最终消失了。 经常一夜无梦、一觉酣睡到天亮。 只是每次醒来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床上只有他留下的微凉气息，久久挥散不去。 可是，这次他从老家回来都两天了，竟然破天荒地一次都没在夜里找过自己，不会还是因为除夕那夜，为了赶回来跟自己一起守岁，往返擅用斗转星移大阵损耗了仙体吧！ 他睡得好香啊…… 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有机会看到他睡着的模样—— 真好看！ 慕绾绾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她把垫在胳膊底下的书又撑开挡在了自己面前，然后重新趴在课桌上往江奕宸跟前凑了凑。 额前如墨的碎发盖住了微蹙的眉眼，闭着眼睛的他少了些平日里的清傲疏离，浓密低垂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看得人好想伸手去摸摸。 还有那英挺的鼻梁、看似冷情的薄唇…… 哎呀，慕绾绾！ 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我只是随便想想罢了，你怎么就真得上手了？ 等慕绾绾才回过神，便发现自己的指尖早已不受控制地一点点、一寸寸地试探着轻触上了江奕宸的睫毛，她一下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指尖有些痒痒的，连心都觉得痒痒的，果然十指连心…… 江奕宸的睫毛突然微微一颤，随即缓缓睁开了有些惺忪的睡眼。 啊！ 不是吧，他这就醒了？ “帝君大人这是晚上捉鬼去了啊，看您睡得这么香，我都没忍心叫……马上早操了，记得下操后给吴同学买早餐哦！” 慕绾绾心中一虚，趁江奕宸还没发现自己逾矩的小动作，连忙收回了不安分的手，假装拍了拍江奕宸的胳膊。 “嗯！” 江奕宸轻应了一声，他稍微舒展了一下身体，看向坐在教室第一排中间的那个女生。 “唉，色令智昏啊！你就凭一个笑容、一顿早餐就把我可爱的同桌吴群骗走了……没天理啊！” 慕绾绾夸张的表情和说话语调，还真有些得了马国蓉的真传。 “天理？本座不就是嘛！” 江奕宸笑着伸手揉了一下慕绾绾的发顶，然后俯身凑近慕绾绾唇角微勾。 “那你对本座呢，慕绾绾……是否也是色、令、智、昏！” “我，我才没有呢！本姑娘还指望留着脑子高考用呢，哼！” 慕绾绾愣是死鸭子嘴硬，却止不住小鹿乱撞似的心跳。 “哇～～～子嫣，怎么肥（回）丝（事）！突然好浓的一股恋爱酸臭味呀……” 慕绾绾的身后突然传来马国蓉故意咬着舌头说话的声音。 “马、国、蓉！” “小仙女，咱们赶紧下楼，有人要发飙啦，哈哈哈……” 早读下课的铃声恰巧响了起来，不等慕绾绾发作，马国蓉便拉着徐子嫣第一时间从教室后门冲了出去。 “你给我等着……” 慕绾绾也起身绕过最后一排站起来的殷洛白，跟着马国蓉她们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赶着上早操也蜂拥而出，而江奕宸就双手插兜静静站在原处，与隔了一排课桌的殷洛白四目相对，两人眼波间暗潮汹涌。 要战吗？ 那就放马过来吧！ 》〉》〉》 慕绾绾才吃完午饭，就被慕妈妈催着睡午觉。 她躺上床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被自己扔到枕头边的手机发出不断的振动声。 这是谁疯了吗？ 专挑宝贵的午休时间发信息！ 慕绾绾强行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发现手机的振动声压根儿就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她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睁眼反手摸到手机，打开一看竟然是班级群里的消息炸锅了。 短短十来分钟，就进了一百多条未读消息！ 这是闹哪儿样啊，大家中午都不休息一会儿吗？ 慕绾绾一看这么多未读，生怕自己错过班里通知的重要消息，于是就耐着性子“爬楼”查看了一下信息。 这一看不打紧，她直接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江奕宸竟然上了同城热搜！ 最早的一条未读消息，是班里一位不怎么熟的同学分享了一条名为“古风少年郎，擒贼真英雄”的同城top.1热搜链接，剩下的未读消息还真是文字、语音、表情满天飞，这阵仗比过年期间发祝福短信都生猛。 这个班级群因为这条热搜链接，一下活跃的都不像个班级群了。 文字：你们看看，这个视频里出手干脆利落的黑衣古装男生，像不像咱们班江奕宸同学？ 语音：我的天呐，什么像不像，这根本就是他本尊好不好！ 文字：这也太帅了吧…… 表情：花痴*3 语音：这不比那些武打片好看？ 表情：星星眼*8 文字：唉，可惜江同学不在群里～ 表情：遗憾*1 语音：这就是咱们管理不给力呀，赶紧把江同学拉进群呀！ 文字：@闫田田@胡江 动态：加油 文字：江同学之前说他没手机，所以就先加了@慕绾绾同学。 文字：我今早见江同学把手机放进手机袋了！ 语音：哎呀，那就是过了个年新配的呗……班长，下午就拉江同学进群啊，这可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动态：激动万分 文字：ok …… 文字：诶，姐妹们！跟江奕宸一起抓贼的那个帽子哥也好帅啊，你们知道是谁不？ 文字：怎么，你想要人家的联系方式吗？ 表情：狗头 文字：我有呀，可惜就不告诉你，嘻嘻～ 动图：无聊 文字：那个帽子哥前几天我在校门口见过，好像是等@慕绾绾放学的…… 文字：不会是@慕绾绾的男朋友吧？ 语音：切，瞎说什么啊，那是慕绾绾的亲哥哥！ 文字：啊，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求证@慕绾绾 表情：流口水*3 …… 文字：大中午的你们能消停会儿吗？ 文字：是呀，下午还要上课呢…… 动图：生无可恋 …… 文字：@闫田田 班长，把群里中午聊天的同学名字截图，下午多加一套语文卷子，第一节晚自习下交上来。 文字：收到，王老师。 …… 随着班主任王老师的冒泡，班级群里顿时一片死寂。 大中午经这么一闹腾，铁定是睡不成午觉了！ 慕绾绾没在群里说话，她只是打开链接里冲上热搜的那段视频。 确实是江奕宸和哥哥在地铁上抓贼的视频。 还别说，拍摄视频的人手法还相当不错，远景、中景把事情的经过和周围人们的各种反映拍得清清楚楚，还时不时切到近景怼脸拍江奕宸。 虽说镜头里的江奕宸还是奕宸哥的样子，但他眉眼犀利、出手果决，配上一袭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在衣袂翩跹与墨发飞扬间也是尽显仙人神姿。 不到3分钟的视频在短短两个小时内点击量已达10万、评论点赞过万、转载也有好几千。 这也太恐怖了吧！ 慕绾绾算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流量的威力…… 在评论区里，除了赞扬他们两人见义勇为的行为外，很大一部分的留言都是“哥哥好帅啊”、“这不就是我老公嘛”之类的，看得慕绾绾脑子里又蹦出了早上才说过的那个词—— 色令智昏。 慕绾绾看完评论后切出了热搜的页面，最后还是决定给江奕宸打个语音电话，可没想到，直到连接超时自动断开也没等到江奕宸接电话。 接着她试着又打了两遍，还是相同的结果！ 江奕宸，你的手机是个摆设吗？ 唉！ 得了，还是直接去他家跟他当面说吧，反正也快到上学时间了。 想到这儿，慕绾绾跳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就急匆匆地跟慕妈妈打了个招呼，抓起书包出门就去找江奕宸了。 帝君大人，您果然是个祸水呀！ 我美好的午休时刻，因为你彻底泡汤了…… 江奕宸，你赔—— 第117章 不可触摸的你 慕绾绾，你休想让本座踏进此地一步！ 江奕宸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装饰得相当粉红的门头，不由得眉头紧锁。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为了节省时间，高三部的学生很少有人回家吃饭，大多是就近吃点东西，稍微休息一下便连上晚自习了。 吃过饭的空闲时间，男生一般会去篮球场打打篮球，女生则会三两结伴到附近的小店逛逛。 平时慕绾绾都是跟马国蓉她们几个一起逛，今天却偏偏把自己硬拽到这儿，是想做甚？ “哇，过了个年感觉上了不少新品啊！” 慕绾绾往这家少女杂货店里瞧了一眼，便兴致勃勃地准备拉江奕宸一同进去。 “慕绾绾！” 才迈出去一步，慕绾绾便被江奕宸一把扯了回去，她不解地回头望着江奕宸。 “还是你自己进去好了……我在门口等你！” 江奕宸看着店里清一色的女生，有些不自在地跟慕绾绾说道。 “不要嘛，让你一个人站在门口，我可不放心！” 原本开心到两眼放光的慕绾绾一听江奕宸的话，嘴角瞬间垮了下来，她拉着江奕宸的手轻轻晃了晃。 “江奕宸，真想把你藏起来！” 只给我一个人看…… 江奕宸和哥哥见义勇为的事上热搜才不过半天，就闹到全校人尽皆知了。 下午两节课后，老班特意喊江奕宸去了趟办公室了解事情的情况，而江奕宸无论出现在校园、还是待在教室，除了本班的同学，就连外班的同学也会在课余时间跑来围观他、跟他套近乎。 江奕宸那张冰块脸也没吓退那些勇敢探究的心，自己粗略统计了下，来找江奕宸的同学男女比例基本上对半。 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情…… 以后不但要防火防盗防闺蜜，还要小心男孩子。 做他的女朋友，还真是压力山大！ 慕绾绾瞥了一眼从杂货店进进出出的女生，她们经过江奕宸身边时总会多看上几眼，然后一脸娇羞地跟同伴窃窃私语，有一些胆子大的更是对他一番品头论足，声音大到足以让自己能全部听清。 真心不喜欢江奕宸被别人觊觎的感觉！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占有欲吧…… 喜欢的东西，尚有不能分享的，何况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呢！ “这男生是不是6班的那个江奕宸啊，好像今天上同城热搜了！” “是他……他上什么热搜了，我怎么不知道！” “见义勇为抓小偷，网上流传的那条视频太帅了！等等，我给你找那条视频……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太喜欢他了，你看了也绝对迷糊……啊啊啊啊啊！” “醒醒吧，你没看到人家身边有妹子啊……” 显然江奕宸也听到了那两个女生的对话，他看着故意抱着自己胳膊偷听人家说话的慕绾绾，像兔子一样使劲竖起耳朵的模样，觉得煞是可爱。 “这有什么好听的！” 他侧身将慕绾绾单手搂肩一把拥进怀里，这个强势的动作带有浓浓的宣示主权那味儿，惹得周围的女生顿时唏嘘一片。 “慕绾绾，你是想把本座藏在哪里啊……” 江奕宸颔首轻笑、俯在慕绾绾耳边低声问道，他言语间微微一顿，然后直接将手指点在了慕绾绾的心口处。 “不会……是这里吧！” 不知是江奕宸的笑容太过灿烂，还是他那清冽的声音拖着上扬尾音分外魅惑，反正慕绾绾感到自己的心猛然漏跳一拍、有了片刻的失神。 “这话真土！土死啦！” 一抹嫣红染上了慕绾绾的脸颊，她跺了跺脚说道：“不管你乐不乐意，反正你都要跟我进去！” “必须给本座一个说法，否则……绝、不！” 江奕宸又把手臂紧了紧，不让慕绾绾有回避自己的机会。 时不时逗逗她，看她脸红，还真是有趣！ “因为、这是做男友最起码的自觉性！” 慕绾绾用极快的速度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的脸像极了煮熟的虾子。 男友…… 这个称呼，本座觉得甚好！ 这一次，江奕宸二话不说松开了手臂，他眼含笑意主动与慕绾绾十指相扣，将眼前这个满脸羞涩的女生拉进了那片粉粉嫩嫩的少女世界。 …… 暖色的氛围灯、轻快的音乐，货架上大到包包、抱枕、日用品，小到护肤品、化妆品、发绳头饰，甚至还有文具、杯子、手机壳、电子配件之类的小玩意儿应有尽有，这种琳琅满目的充实感，就算只是随便逛逛，也会令人身心愉悦、满满的治愈感。 之前还死命拉着江奕宸，始终不愿放手的慕绾绾，进店才不过五分钟，便开心地穿梭在各个货架之间，根本无暇顾及跟在自己身边的江奕宸了。 “帽子、口罩已经拿了……还缺点什么呢？” 慕绾绾往货架上再次快速地浏览了一番，目光最终落在了右手边的配件区上。 “对，应该再来副墨镜！” 慕绾绾口中念念有词，她那副专注的样子令江奕宸有些忍俊不禁。 “慕同学，你买这些是准备春游吗？” “你懂什么，明星出门必备的三大神器：帽子、口罩、墨镜，一样都不能少！你这一上热搜，现在走哪都有人关注……要想少麻烦，就得减少曝光率！” 说着，慕绾绾就踮起脚把挑选好款式的墨镜亲自给江奕宸戴好。 哎呀，这怎么看起来反倒更引人注目了！ 应该是没戴帽子的原因吧！ 慕绾绾仔细打量了江奕宸一番，觉得只用墨镜并没能达到掩人耳目的预期效果，便又试着把手里的渔夫帽戴在了江奕宸的头上。 怎么搞的，这深色的渔夫帽搭上他这身黑色卫衣，再配上装逼神器墨镜的威力加持，竟然越发的帅气逼人了！ 这也太难了吧！ 要不再试试戴上口罩？ “慕绾绾，别折腾了！比起热搜这点小事，本座还有更重要的事对你说……” 最近自己的莲藕化身异况频出，还是早点把事情告诉她吧！ 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江奕宸摘下墨镜，一脸严肃地对正打算给自己戴口罩的慕绾绾说道。 热搜还算小事啊，那江奕宸要说的大事究竟有多大呢？ 慕绾绾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望着江奕宸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 “晚上，我去找你……” 天呐，江奕宸现在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说话也越来越直接了！ 脸，好烫…… 》〉》〉》 这道题都算了快一个小时了吧！ 慕妈妈把手中的水果和一杯纯牛奶放在了慕绾绾的书桌上，她扫了一眼丢在高考数学模拟卷旁的那几张演算得密密麻麻、又被揉成团的草纸，有些心疼仍然坚持解题的慕绾绾。 “绾绾，要不等你月底艺考完，妈妈帮你找个数学辅导老师吧！” 绾绾这孩子打小就是文科好，自小学五年级时换了个数学老师，她的数学成绩便一落千丈，初中时理化都学得不错，可就是数学不开窍。 后来在艺校也是一样，文化课里还是数学最差，可如今要参加高考，看来数学还是得再加把劲儿了…… “没事，妈！我不会了可以问江奕宸的，嘿嘿！” 慕绾绾端起纯牛奶喝了一口，眼睛瞄了一眼桌上的闹钟。 “他成绩很好，讲题也讲得清楚……” 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应该快来了吧！ 慕绾绾又吃了两三口慕妈妈切好的水果，便笑着跟慕妈妈说：“我去刷个牙换换脑子，一会儿再试试解题思路，若是还不行就准备睡啦！那个……妈，您也早点睡吧！” “好，那你快收拾，一会儿也别熬太晚了！” 慕妈妈又叮嘱了一声慕绾绾，然后又想起来艺考的事，便追问了一句：“绾绾，你艺考的学校选好了没？” “嗯，选好了，省内的三所、省外一所，省内的时间从25号开始，省外的到三月初了，我都准备好啦！” 慕绾绾把桌面收拾了一下，起身端起了空杯和果盘准备出去。 “啊，这也没几天了！省外是哪个学校啊！我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请假陪你去！” 慕妈妈有些意外，过年时跟慕绾绾有聊过艺考的事，没听她说要去参加省外的。 “子嫣要去参加北京的艺考，我……也想去试试，两所学校也离得不远，到时候我跟她结伴去就好了！妈妈您就不用操心了！” “可……” 慕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 “妈，再过十天我就成年啦，有些事就让我自己来面对吧！” 慕绾绾认真地看着慕妈妈，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 “好吧好吧……到跟前了再说！你先去刷牙吧……” 慕妈妈上前帮慕绾绾把折在睡衣里面的领子整理好，轻叹了口气便跟慕绾绾一同出了房间。 女儿，终归是长大了啊…… “天呐，你今天来得好早啊！这还不到十二点！” 刷完牙回来的慕绾绾，刚一推门就发现书桌前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激动地连忙反手轻轻地锁上了门，一下冲到了江奕宸的身边。 上一次在自己房间看到他，还是除夕夜的事了！ 咦，这是…… 慕绾绾望着眼前依旧是白天现代装束的短发江奕宸，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 慕绾绾下意识伸手想去摸江奕宸的头发，结果自己的手一下落了个空，直接穿过了江奕宸的身体，这种诡异的场景令慕绾绾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唉，果然是这个结果！ 神游虽逍遥，却也有硬伤…… “这是本座神魂出窍化出的幻象，本体还在江家……因为你就在对门离得近，本座还能维系现代装束的模样，若是超过百里距离就不行了！” 江奕宸有些无奈地淡淡解释了一句。 “而这，就是本座要跟你讲的事……” 江奕宸望向一脸惊讶的慕绾绾，随即将有关莲藕化身的事悉数告诉给了慕绾绾。 “啊这……到底是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慕绾绾听完后整个人的脑子有些宕机，感觉这件事比桌上摆放的那道数列题更难理解，更不知如何处理。 “应该算是好事吧，本座也不太确定，毕竟这种情况本座也是第一次遇见……唯一不好的，就是你只能看了，至于其他的事……就都做不了！” 江奕宸习惯性地想去摸摸慕绾绾的发顶，结果他的手也只是虚虚穿了过去。 “啊，烦死了！” 慕绾绾气鼓鼓地双腿一盘，坐在了床上。 只能看、不能摸，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快乐少了一半！ 之前就算江奕宸有点凉，但那起码是一种真实的触感，现在倒好，他真得变成了一个幻象。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了！ “对了，那你的法力呢？我这房间的结界还在吗？” 慕绾绾突然压低声音，怕吵到主卧那边的爸妈，她仰头看着走近自己的江奕宸问道。 “你身上的守护印和这里的结界都没有受损，只是本座自身的法力……仅存一成了！” 江奕宸虚虚挨着慕绾绾坐下来，脸色有些忧郁。 “啊，没事……你那么聪明，就算没法力也会很厉害的！你看我们凡人中的那些精英，不也是用脑子赢天下的嘛，是不是！” 慕绾绾刚想抓江奕宸的手，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无法触摸到他的，便硬生生地将手收住出声安慰道。 “现在跟凡人无二的我，是不是真得很普通了？” 江奕宸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他望向慕绾绾。 “哪有～～～帝君大人，你怕不是对‘普通’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吧！普通凡人可不会神魂出窍、神游逍遥……再说了，你看看大家见到你时的反应，就你这外型、过人的头脑，绝对的人中龙凤……可是我等凡人仰望的男神啊！” 慕绾绾赶紧安慰着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江奕宸。 “男神？” 江奕宸望着眉飞色舞的慕绾绾，好像也被她的轻松情绪所感染，自己心中的不适也少了许多。 “那是！你这么优秀，该担心的人应该是我吧！这花花世界，怕你见了世面后就移情别恋、跟别人跑了呢！” “不会，本座只心悦于你，诺守永远！” 慕绾绾只是随口打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江奕宸却郑重其事地再一次向她表明了心迹。 “哎呀，好啦好啦！帝君大人，咱俩是两情相悦，我也喜欢你，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所以……不要胡思乱想啊，做人就是要简单开心嘛！” 慕绾绾毫无例外地又一次红了脸，她瞥了一眼还摊在桌上的高考数学模拟卷，连忙坐到了书桌边。 “帝君大人，快来给我讲题，这道数列题今晚解不出来，你就别想上床睡了……” “既然娘子有求夫君，那为夫便当仁不让了！” “好呀，这道题难死我了！” “还行吧，很简单的……你先取对数，再把分子分母倒过来，裂项之后再错位相减就好了……” “不是吧，这么简单？我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啊，你也太厉害了吧……” 慕绾绾，若是爱情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第118章 大姨妈不是姨妈 完了完了！ 这都开始检票了，子嫣她才下出租车还没来得及取票，铁定赶车要没戏了！ 上学卡点也就算了，这坐火车也卡点儿…… 慕绾绾一手紧紧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挂了打给徐子嫣的电话，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随着犹如长龙的检票队伍慢慢向检票口移动。 由于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徐子嫣在电话里说的突发情况，慕绾绾的脑子嗡嗡地有些发懵。 子嫣跟自己去北京参加艺考的学校都在同一个区，时间也前后差不了一两天，所以两人就刚好搭个伴一起出发。 原计划是上车睡一晚第二天早上就到了，两人在路上相互照应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到了北京都有各自的亲戚接车，所以就没让家里的大人跟着跑这一趟。 可谁能想到，子嫣能闹出误车这档子乌龙事！ 若是子嫣错过了这趟车次，那就意味着去北京的路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开往北京西方向的t42次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有乘坐t42次列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自己携带的行李物品，到第9检票口检票……” 第三次的车次检票通知已经开始播报了，排在检票队伍里的慕绾绾随着人流慢慢前行，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检票口，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不好意思，我还在等朋友，你们先检票吧！” 无奈之下慕绾绾把行李箱拉到一边，又往后让了几个排队的人，她回头往候车大厅再次张望，依旧没看到徐子嫣的身影。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再这么等下去自己也得误车！ 樱子姐那边都联系好了，还是不要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她的其他安排。 慕绾绾一想到在北京那边准备接车的表姐，便只能打消继续等徐子嫣的念头，她手里紧攥着车票、拉起行李箱快速通过检票口，冲进了拥挤的人流向站台一路奔去。 于是，原本两个人的携伴同行，就这么阴差阳错得变成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独自出门的旅程。 有点忐忑、又有点小期待…… 慕绾绾上车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下铺，她抬头看了一眼行李架，便趁着暂时没人经过赶紧脱掉鞋踩着床边，费力地将自己的行李箱搁置在了正对自己床铺的位置上，这才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下铺。 爸爸果然说得没错，行李箱放在这个位置前后左右都能一眼看到。 唉，从检票到上车的这短短五六分钟，风风火火地感觉跟打仗似的。 这下都安顿好了，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慕绾绾拿起放在卧铺间那张小桌板上的银色保温杯，喝了一口慕妈妈给她准备的红糖姜片水，温热的感觉才入喉，整个人就舒爽了好多。 一个人的旅程，这就正式开始了吗？ 车窗外阑珊的灯火渐渐隐入了墨蓝色的星幕中，列车已经缓缓启动。 慕绾绾跟列车员换好票后，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着过道里偶尔路过的陌生人，心中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妈，我已经上车啦，一切都安顿好了……嗯，我知道了……嗯嗯，好的，我们会注意安全的，嗯嗯……明早9:30左右就到北京西了，我一会儿跟樱子姐再联系一下，嗯嗯……妈妈放心吧，樱子姐接到我就给您打电话……嗯嗯，好的好的！妈妈再见，明天联系啊……好，那我就先挂啦！” 电话里妈妈刚提到子嫣，自己赶紧搪塞了几句，要是让她知道子嫣没赶上车就自己一个人，这整整一夜她非要着急上火不可。 说到子嫣，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挂了电话，慕绾绾看了一眼对面的空铺轻叹一声，又打开了微信里与徐子嫣的对话框。 文字：车开了……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动态：沮丧的狗子 等了半天也没见徐子嫣回复，慕绾绾又划到了江奕宸的微信头像。 这个点儿正上晚自习呢，给他发了信息也应该第一时间看不到，还不如把自己已经上车的情况直接告诉他好了。 才给江奕宸发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慕绾绾就想起在校期间江奕宸用不了手机，便索性垂眸轻阖、屏气凝神，双手牢牢握住胸前的银色项链的人偶吊坠，在心中默念起了江奕宸的名字。 “江奕宸，我上车啦，一切安好！” 心念至此，她微顿了下，最终还是在末尾添了两个字—— 想你！ 慕绾绾温软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漂亮的弧线。 江奕宸这个名字，只要念起就会莫名的心安，这种感觉真好…… 慕绾绾，你若是想念本座，那就用这个守护印祈愿好了，本座自然听得见。 真的嘛，北京离咱们家好远哦，隔着千山万水你也能听得见啊？ 哼，休得小觑本座！ 虽说本座如今本体受困，但逍遥游修习得相当不错，再远皆能随念随到…… 只不过、本座也要挑时候的，免得神魂出窍吓到了旁人。 慕绾绾，还是等你安睡时本座再入梦吧！ 入梦？ 诶，行吧！ 原来他的本体只有自己开了天眼才能看到，但神魂出窍据他所说，不用开天眼的普通人也能看见，既然如此那就入梦好了，反正之前感觉还不错，入梦真有那种黄粱一梦的真实感。 神识交互本就是真实的，蠢的你！ 得得得，就您帝君大人是个大聪明…… 不过话说回来，入梦也挺好的，起码我能实实在在地摸得着你，若是醒着只能把你当投影看，那得多无趣啊！ 慕绾绾，你现在对本座说话的口气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本座怎么觉得你有些“恃宠而骄”了？ 嘿嘿，哪有啊，帝君大人…… 慕绾绾想起临行前与自己深夜相见的江奕宸，他望向自己的眼中分明那么难舍，可说起话来依旧还是那么冷傲。 有了情绪的帝君大人，好像也没以前那么冷冰冰了，反倒多了一些人情趣味。 喜欢…… 突然，一阵语音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慕绾绾的思绪，她一看是徐子嫣打过来的，便赶紧接通了电话。 “子嫣，你现在啥情况啊，都快急死我了！” “绾绾你快别提了，我都快郁闷死了……那会儿我刚冲到检票口就停止检票了，没办法就改签到下一班车次了，我到北京会比你晚半天时间，哎……” “啊……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你自己一个人坐车注意安全，等你到了北京记得告诉我一声哦！” “好……” 慕绾绾挂了电话，赶紧又跟樱子姐确认了下接车的事，一切沟通好后发现手机的电量已经过半，便赶紧调了省电模式放在了枕头下，而她靠坐在卧铺的隔板上，望着窗外夜色中模糊飞逝的景致微微有些发呆。 省内的艺考成绩应该再有三四天就公布了，感觉自己考试时发挥得还行，应该问题不大。 自打纱纱恢复了无常婆的身份，自己心里才算是减轻了一些对她的负罪感。 如今为高考所做的一切，也算是把纱纱想做老师的心愿，和自己想一直跳舞的心愿融成了一个共同的奋斗目标去努力。 全力以赴，莫问前程！ 走完北京这一趟，就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文化课的备考上了。 时不待我啊…… 列车强有力的空调冷风从上铺一路倾泻而下，慕绾绾越坐越冷，没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她连忙将被子裹在了身上、又喝了些红糖姜片水。 虽说师范类舞蹈学专业的艺考内容，对于在艺校就专业课拔尖的自己来说并没太大难度，但毕竟也算是大考，连续折腾了一个星期，整个人的身心还是很疲惫。 精神压力太大，连大姨妈都开始使性子了，目前已经推迟了四五天，搞得天天都是临战状态，真够闹心的！ 希望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可现在这种感觉…… 慕绾绾穿上鞋，从枕头下取出手机装进衣服口袋，拿着洗漱用的旅行包和备用姨妈“小面包”，准备洗漱回来躺平养养精神。 她刚一起身，恰巧与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碰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这个铺是我的。” 那个夹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男人跟慕绾绾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指了一下那张空着的下铺。 “这是你补的卧铺吧！” 慕绾绾在狭小的空间里硬是避开了与那个男人的接触，侧身而出站在了过道上。 “是啊，这次出差运气还不错，补到了下铺！” 那个男人扬了扬手中换好的票卡，把公文包放在了枕头里侧，便坐在床边开始脱鞋。 “小妹妹也是去北京吗？” 看来子嫣的下铺是补给这个男人了！ 可为什么是个男人，就不能来个妹子嘛！ 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小妹妹是一个人吗？” 还真是话多！ 慕绾绾眉头一蹙，并没理会那个男人一连串的问话，便转头往车厢的连接处走去。 “啧啧，现在的漂亮女孩子脾气都好大哟～” 才走了两步，慕绾绾的身后飘来一句阴阳怪气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又回转到自己的卧铺，而那个男人刚脱掉黑色的皮鞋露出有些发黄的白袜子，看到突然回来的慕绾绾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而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相当酸臭的味道。 我去！ 这一晚上够自己受得了！ “麻烦把您的脚放进被子里，谢谢！” 慕绾绾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然后伸手拿起桌上的银色保温杯，才安心转身洗漱去了。 爸爸说的对，凡是没封口的杯子都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个人在外，一定得慎之又慎，尤其是女孩子！ 何况，对面还是这么一个令人生厌的男人…… 》〉》〉》 从来都没觉得时间会过得这么慢，不到十点车厢里就熄灯了。 明明好累，可怎么就睡不着呢？ 慕绾绾躺在卧铺上呆呆望着头顶的床铺底板，听着隆隆的列车行驶声中夹杂的鼾声，自己更是没有丁点儿睡意。 她把自己整个人紧紧裹进被子里，不让空调的冷风有任何可乘之机，转辗反侧一番后最终把身体蜷成了虾米状，用手在小腹上摁压着不停地打圈。 虽说这样缓解了不少隐痛，但自己后背却在不停地冒冷汗。 越来越不舒服，这下麻烦了，感觉最晚明天就要来了…… 大姨妈，求您了！ 咱到了北京您再撒欢儿成不，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地伺候您，给点儿面子好不好…… 贴近慕绾绾脸的地方，猛地响起了手机的振动声。 竟然是江奕宸打电话过来了！ “喂，慕绾绾！本座放学了，你睡了吗？” 清冽而低沉的声音才顺着电波轻轻送来一句问候，慕绾绾的心就跟着颤了一下。 “还没睡呢，一直在等你信息呢……没想到你竟然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慕绾绾嗤嗤笑了一声。 原来有些时候，真得会发现打字太慢，慢到一刻都不想多等。 “晚自习那会儿听到你说一切安好、想我了……嗯……本座的拼音还不是很熟，打字太慢，发语音也只能一句一句的，索性一下晚自习，拿到手机就给你打电话了……” “江同学，快说想你想你想你，哈哈哈！” 突然，江奕宸那边传来了马国蓉特有的大嗓门。 这个疯丫头…… 好怀念在学校的日子，怎么才离开短短一天就如此想念？ 一定是大姨妈综合症闹的！ 一定是自己一个人有些孤单…… “江奕宸，我好想你！” 什么时候，自己竟变成了哭包？ 伤心了会哭，开心了也会哭，这还是那个凡事喜欢自己扛的自己吗？ 好像自从身边有了他、慢慢接纳了他，不经意间便对他产生了太多的依赖，自己的心情也会随着他的喜怒哀乐变化而变化…… 江奕宸，你到底算是我的铠甲还是软肋呢？ 我，实在是看不清！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 江奕宸一下便察觉到慕绾绾的不对劲，急切地冷声问道。 “……没有啦，就是、就是想你了！” 姨妈痛带来的矫情病怎么跟你说呀，笨蛋！ 慕绾绾吸了吸鼻子，又把身体蜷了蜷。 “……本座、也想你！” 江奕宸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暖意，慕绾绾瞬间心花怒放，赶紧把发烫的脸埋进了被子里。 “我手机电不多了，可我好想听你的声音……江奕宸，你能不能给我唱首歌呢，我睡不着……” 手机里响起了低电警告的提示音，慕绾绾懊恼地踢了脚被子，她有些不舍地嘟囔道。 “没地方充电吗？” “有，不过在过道的座椅旁，刚才一直有人在充，我也不好意思跟他们说，现在大家都睡了，我又怕放那边充电会被人拿走……” 听到江奕宸这么一问，慕绾绾赶紧解释了起来。 “那就别用手机了，乖乖听话……等你睡了，本座入梦陪你好吗？” 什么？ 江奕宸竟然避重就轻，只字不提唱歌的事儿，那怎么行？ 看来，只好使出本姑娘的杀手锏了！ “相公、夫君，我就是想听你唱歌嘛，好不好嘛……” 慕绾绾把头埋进盖在身上的衣服里低低唤了江奕宸一声，原本就有些不舒服的她，声音气虚后越发显得格外娇柔。 “……好，你先乖乖睡，本座到家后马上入梦，当面唱给你听！” “一言为定哦！” 江奕宸，那我先睡啦！ 梦里等你哟，安安—— 第119章 陌生的悸动 疼疼疼！ 第一天的姨妈，从来都这么不客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终于，天亮了…… 慕绾绾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了不少细汗，她一手按压在小腹，整个人软趴趴地伏在临过道的小桌椅上。 从天边开始泛鱼肚白到现在，自己几乎保持这个姿势就没怎么动过。 没办法，谁叫自己喝了红糖姜片茶还是姨妈痛得要命！ 都怪这冷气十足的空调，唉…… 她无精打采地歪着脑袋，隔着玻璃眯眼瞄着窗外飞驰的风景，耳朵里充斥着天南地北的各式口音，听久了竟生出了一丝困意。 不断变换的风景像走马灯似的晃得眼晕，慕绾绾心中竟泛起一阵恶心，她连忙闭上眼睛缓解了一下眩晕感，才一扭头就看到那个睡在自己对铺的西装男，此刻正端坐在卧铺边上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外文书。 斯文败类，假模假样的狗东西！ 有些人，还真是白天假装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夜里尽干些连鬼都不齿的龌龊事！ 眼不见为净，想想真令人恶心！ 她一想到昨天夜里曾经发生过的事，便再也不愿多看那个西装男一眼，索性把脸埋进臂弯里闭目养起了神。 不能睡、不能睡，离北京已经越来越近了！ 空气中弥漫着泡面的饭香味儿，身边时不时有经过的旅客蹭到自己的手肘，虽说一再提醒自己，可随着列车特有的晃动感，慕绾绾的意识还是渐渐模糊了起来…… “小姑娘、小姑娘……换票了！”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慕绾绾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睡意浓浓的她抬头时被窗外透射进来的白日阳光晃到了眼，半天有些回不过神。 “哦……好的，稍等！” 当看清是列车员时，还有些迷糊的慕绾绾这才将装在衣服口袋里的卧铺票卡掏出来递了过去。 “麻烦问一下，还有多久到北京啊？” “不到一个小时！” 列车员把车票递给慕绾绾，随口说道。 充到90%了，看来赶下车时手机应该能充满了！ 慕绾绾向列车员道了声谢，拿起放在小桌板上充电的手机看了一眼，顺手给樱子姐发了条信息。 文字：亲爱哒姐姐，还有一个小时就能见到你啦！ 表情：开心 很快就收到了樱子姐的回复。 语音：我正在出租上，一会儿我在出站口接你啊，千万别乱走！ 慕绾绾一听樱子姐那明快的声音，对着手机开心地笑了起来。 文字：好的好的，我不会乱跑的，姐姐放心吧！” 才发出去不到三秒，就收到了樱子姐一个ok的表情。 有多久没见到樱子姐了？ 好像爷爷去世后，就再也没能见到她了。 聚少离多、亲近远疏，这就是长大吧！ 每个人长大了都会有自己要做的事，有些关系到最后就根本无力维系了。 这跟重不重要无关，确实是精力有限、难以应付…… 说到樱子姐，她可是自己这一辈里长得最漂亮的孩子，头脑聪明、做事大气，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愿意追随的人。 记得小时候在爷爷家过年，家里亲戚那么多小孩，自己像个跟屁虫一样只喜欢追着樱子姐疯闹，连哥哥他都会羡慕地直嚷嚷。 那时候，家里的亲戚跟自己开玩笑，说既然这么喜欢樱子姐，不如索性就过继到姑姑家好了。 想想，小时候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那时候，一家人真得很像一家人，每一次的相逢都是其乐融融、温馨融洽。 谁能知道，自打爷爷奶奶不在后，一切都变了…… 后来虽说跟姑姑家的关系远了，可自己还是从妈妈口中听到了不少有关樱子姐的事。 她大学毕业后凭借自己出色的成绩顺利进了她们当地最大的国企，结果没干一年便辞掉了众人眼中清闲高薪又稳定的工作、亲手砸了铁饭碗，只是为了实现她自己的梦想追求—— 去北京，做驻唱歌手。 能按自己的想法生活，应该很快乐吧！ 可妈妈说起这事儿总会觉得可惜…… 不过自己还是站在樱子姐一边！ 时间过得好快啊，若不是这次要到北京参加艺考，自己跟她差不多也有两年没联系了。 好像自打奕宸哥出事后，自己就几乎丧失了跟人沟通的欲望，而后来纱纱的事和自己的一连串遭遇，更是把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自闭境遇。 幸好，自己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家人，是他们挽回了心如死灰的自己。 若没有他们，自己应该早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那样自己也就不可能有机会跟江奕宸这般的神仙人物交往。 幸好，自己……还活着！ 只要活着，很多事便还有机会努力去实现。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来来来，小伙子！麻烦搭把手，把桌上的垃圾盘递一下，谢您嘞！” 慕绾绾回头一看，是列车员已经开始清扫车厢的卫生了。 那个西装男热情地帮列车员递过去垃圾盘，突然发现慕绾绾投过来的目光，他脸上笑容便是一僵、眼神躲闪到一旁，跟列车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呸！ 昨晚不是胆子挺大嘛，怎么天一亮看到我就怂了？ 猥琐男！ 慕绾绾嘴角瞥了一下，冷冷一记眼刀丢了过去。 夜里江奕宸入梦陪了自己一会儿，担心自己旅途劳顿需要多休息，他便早早神魂归位了。 只是没想到他才走一会儿，自己原本有些难受的小腹莫名地开始痉挛，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这种身体的反应，怎么有点像之前纱纱出事那天夜里的感觉？ 慕绾绾压抑着口中的喘息、痛苦地将身体紧紧贴在床铺上，她的脑海中又闪现出记忆深处始终想回避的那个晚上，还有那瓶差点让自己陷入欲念深渊、意乱情迷的蓝色药剂！ 也就在那天夜里，自己遇见了他—— 那个神明下凡的北太帝君，如今的江奕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月光下的惊鸿一瞥，就算自己死鸭子嘴硬，其实心就在那须臾间沦陷了…… 当时因为药剂的作用，自己恣意轻薄了他，但这次的悸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名的躁动和小腹深处的阵阵痉挛，也不像是大姨妈要来的先兆啊！ 这种难受，太陌生了…… 后半夜的空调风愈发吹得冷气森然，可紧紧裹在被子里的慕绾绾却一身暴汗，怎么也压不住身体的异样感，无奈之下她只能用手拼命去揉压小腹，想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小妹妹，你这是身体不舒服呀！” 慕绾绾这边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对面铺上还在刷手机的那个西装男，他半撑起身子侧耳听了听从上铺传来的鼾声，便翻身下床轻轻趴在慕绾绾的床边压低声音说道。 “没什么！谢了！” 慕绾绾心中一时警铃大作，她只得再次强行绷住身体，有些虚弱地回了一句。 “哎哟～～～看这一头汗……妹妹，要真的难受忍不了，哥哥帮你呀！” 不等慕绾绾反应，蒙在头上的被子就被那个西装男拉了下来，借着隐约可见的光亮，他一看慕绾绾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便兴奋地更凑近了一些，说话的时候嘴巴还故意蹭到了慕绾绾的耳朵。 真他妈恶心！ “滚！” 慕绾绾往后一避，将自己整个人贴在了卧铺的隔断上，低声厉色说道。 “妹妹呀，看你喘的……有哥哥在很快就舒服了……听哥哥话！哥哥我是好人啊，可以用手帮你……怎么样？” 那个西装男对慕绾绾的警告置若罔闻，他见慕绾绾并没有惊动别人的打算，便色胆包天地直接从慕绾绾的脖领处伸手进到被子里一通强行乱揉。 “啊！” 慕绾绾哪能受得了这口气，直接将那西装男一把用力推开，只听咚的一声，他的头撞到了身后的梯子上发出一声惨叫。 “这是咋啦？” 上铺探出一个脑袋，语气不善地问道。 “不好意思啊，我掉床了！” 那个西装男狼狈地站了起来，慌忙向上铺的人赔礼道歉，而眼神紧张地盯着慕绾绾，生怕她说出自己的丑行。 “多大的人了，睡觉还这么不老实，一惊一乍的！” 上铺传来一声牢骚，不多时就再没了声响。 这黑灯瞎火的自己也没证据，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当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好了！ 等天亮也就快到北京了，人海茫茫，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到这个恶心的人了，算了…… 慕绾绾心中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个西装男回到自己的铺上有些坐立不安，直到发现慕绾绾并没有打算把事情闹大，他才算放下悬着的心继续睡觉去了。 慕绾绾经过这一番折腾，体内那股奇怪的感觉也消失了，只是没了睡意的她索性就直接起身坐在临过道的小桌椅上，给手机充上电后便趴在桌上等天亮。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体内汩汩涌出了无法控制的熟悉温热。 终究，大姨妈还是不依不饶地赶上了这趟车。 一个人的旅途，这下可真算是不孤单了！ 慕绾绾望着漆黑的窗外，无奈地苦笑起来…… 列车的广播伴随着悠扬的旋律再一次响了起来，慕绾绾坐起了身子。 “旅客朋友，大家好！一路旅行辛苦了……列车前方即将到达终点站北京西站，伴随着欢声笑语，我们的旅行生活也快要接近尾声了。只有到了离别的时候，才觉得时光的短暂……” 车厢里的人们陆续收拾起各自的行李，有些性子急的人都拉着行李箱站到了过道里。 慕绾绾拔了充电器装好手机，很快也收拾完了自己随身背的包。 她的视线掠过对面的西装男，抬头望向行李架上自己的行李箱有些犯愁。 上车的时候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可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废了！ 她站起来在过道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放弃了想找人帮忙的念头，自己硬着头皮踩在床铺旁的梯子上伸手去拿行李箱，结果才一使劲儿小腹就开始抽着痛，不得已又收回手捂在了小腹上。 “小姑娘，看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啊？” 坐在旁边过道小桌椅的大叔发现慕绾绾的异样，便出声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就别动了，俺帮你拿箱子！” 这位大叔说着便把慕绾绾从梯子上扶了下来，反身一撑帮她把行李箱取了下来。 “谢谢大叔！我没事，每个月都这样习惯了！” 慕绾绾满心感激地道谢，把行李箱收在了自己身边。 “哎呀，老头子！人家姑娘家家的事你别瞎问……小姑娘，一会儿下车赶紧买点元胡止痛片吃吃就好啦！那药一袋也就几块钱，又便宜又见效快！” 大叔身边的妇人拍拍大叔并给他使了个眼色，大叔才恍然大悟慕绾绾到底是个啥情况。 “……嘿嘿，我一大老爷们没反应过来！小姑娘别见怪啊，我老婆说的药你可以试试，她以前来月事时吃那药感觉还挺管用的，中成药不伤身体！” 大叔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起来。 “没事没事，谢谢你们！” 在旅途中，越是这种陌生人不经意的举手之劳越令人动容，大叔憨厚的笑容瞬间感染了慕绾绾原本沮丧的坏情绪，她也微笑着向大叔夫妻二人再次道谢。 在那一刻，这种微末细小的温暖却有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涤荡了自己在夜里所经历的一切屈辱和不愉快，心中自是光明无限。 这个世上坏人很多，但好人更多！ 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 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 慕绾绾眼前又浮现出江奕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他眼神清澈地对自己字字珠玑讲着“做个好人”的道理。 做个好人去帮助别人，好像真得会快乐！ 那、就听他的话，努力做个好人吧…… 列车缓缓停了下来，慕绾绾拉起行李箱随着人流向车门处走去。 虽说移动缓慢，但她还是满头冷汗、脚下发软，眼前阵阵发黑。 严重缺觉、姨妈痛、没吃早饭低血糖，这都赶巧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人声也无法辨别，慕绾绾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身体跌了一个趔趄。 视野几乎全部暗了下来，她赶紧随手抓住车厢连接处的一个扶手喘了口气，两三秒后视线才算是恢复了不少。 慕绾绾，坚持住！ 马上就能下车了，你可不能倒在这里！ 车门就在那儿，再坚持一下、就一下…… 慕绾绾咬紧牙关、攒足一口气拖着行李箱，踉踉跄跄地迎着眼前的那道光继续走去—— 第120章 贪嘴真心不好 这个位置够醒目了吧！ 慕绾绾刚过了出站口，看到旁边有一排球形石墩的路障，便费力地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刚才下车的时候好悬啊，感觉那口气要是顺不过来，自己此刻应该正跟着白无常游览冥界风光呢！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跟纱纱整一个“冥界姐妹花”组合…… 呸呸呸，江奕宸都还在人间呢，慕绾绾你就这么着急要去冥界嘛！ 慕绾绾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表姐李樱子的人影，她感觉身体还是有些发虚、小腹时时坠着疼，便就地蹲了下去。 这里的人太多了，不蹲高点樱子姐会看不到自己。 慕绾绾发现周围的人把自己堵了个严严实实，索性直接站起来观察了下地形，便蹲在球形石墩上掏出了手机。 语音：樱子姐，我在出站口左边的一排石墩子这边。 很快李樱子就打过来了语音电话。 “绾绾，你别动……我就在出站口这里，2分钟出现！” “好的好的，我穿的黑色外套，在石墩子上蹲着呢……” 慕绾绾一脸无奈地避开来往行人对她的注视，硬着头皮继续跟李樱子通着电话。 哎呀别看了，我知道蹲石墩的行为不文明，可只有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雅观的姿势，可以有效地缓解姨妈痛！ 唉，长这么大头一次独自出远门就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不堪，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也忒没面子了，尤其是慕安羽那家伙！ “什么，你蹲在石墩子上？要不你站起来一下，这样我好找你……” 慕绾绾刚想解释，下一秒就听到李樱子喊了一声：“不用了，我看到你啦……” 慕绾绾闻声欣喜地抬头望去，一眼就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一身潮牌休闲打扮的李樱子，正向自己快步走来。 “樱子姐，我在这儿！” 慕绾绾挂了电话站起身，向李樱子挥了挥手，直接蹦下石墩子拉起行李箱就疾步迎了上去。 “天呐！你是吃什么了，这才两年没见竟然长得比我高了！” 李樱子一把抱住慕绾绾，久久才撒开了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慕绾绾感叹道。 “嘿嘿，樱子姐你又漂亮了耶！” 慕绾绾看着神采奕奕的李樱子，由衷地夸了一句。 “就你嘴甜！走，咱们打车回家！” 李樱子哈哈大笑，拉过慕绾绾手中的行李箱，带着慕绾绾往出租车停靠点走去。 慕绾绾见到久违的樱子姐心情大好，甚至连折腾了她一路的姨妈痛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慕绾绾和李樱子两人上了出租车后排，慕绾绾先给家里打电话报了个平安，然后在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里两人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从小时候的趣事聊到如今的近况，越聊话越多。 如果说因为爷爷奶奶的事，自己与上一辈的亲戚着实没什么好说的，但像樱子姐这样自己一直崇拜和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心生芥蒂。 更何况，喜欢一个人本就不需要什么道理。 李樱子的房子，是租在一个门禁森严、环境相当不错的高档小区里。 慕绾绾一路走来，对小区的绿化覆盖率所惊叹，毕竟在北方的小区里，很少能看到这么郁郁葱葱、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 路上偶遇几个巡逻的保安，他们都很客气地跟李樱子打招呼。 看来樱子姐在北京过得还不错啊！ 一直以来，樱子姐人生轨迹的停靠点都是自己追随的目标，若是以后能顺利来北京上学，是不是也算是追星成功了呢？ 慕绾绾闷笑一声，看着电梯停在28层缓缓开了门。 “傻丫头，你在那儿偷乐啥呢！到了……我家dicky比较调皮，进门后你记得站我身后！” 李樱子提醒了慕绾绾一句，慕绾绾这才敛住心神连忙点点头。 dicky应该是樱子姐曾提到过的狗子，记得小时候她就喜欢养狗狗。 只是被她这么刻意一提醒，怎么心里还有些发毛！ 毕竟，自己的身上还有富贵的味道…… 慕绾绾不由地咽了下口水，心中有些忐忑地跟着李樱子出了电梯。 …… 为什么越是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就越喜欢养大狗子呢？ 在客厅已经待了好半天，电视里不知演着什么影视剧，而卫生间那边传出伴着吹风机声响哼歌的声音。 樱子姐唱歌真好听，不过好像是粤语歌，有些听不懂！ 慕绾绾双手托腮坐在沙发上，盯着蹲坐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猛流口水的苏格兰边牧dicky。 一人一狗就这么直愣愣地对上了眼，而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一副带着狗子牙印和口水的白色耳机。 “绾绾，咱们订的外卖到了，我下楼去取一下！”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李樱子接到一个电话，便跟慕绾绾打了声招呼。 她正准备回卧室换衣服出门，突然转身朝着被自己圈地惩罚的dicky走去，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dicky的额头，煞有其事地警告道：“你乖乖听话，不许再咬小姨的耳机线了，否则今天没肉吃！” 李樱子才说完，dicky竟然像听懂了似的眼神一下变得很委屈、应和着呜咽了一声。 狗子的这个反应瞬间萌化了慕绾绾的心，她决定原谅刚才dicky一见她就又扑又咬的行为。 当时自己躲在樱子姐身后倒也没受伤，就是慌忙中掉在地上的耳机没能幸免于难，被dicky一通撕咬。 唉，反正耳机上的口水擦擦还是能用，这么聪明的狗子也应该没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 “樱子姐，你这刚洗完澡就别折腾了，还是我下楼去拿吧！” 慕绾绾笑着摸了摸dicky的脑袋，便出门下楼去了。 》〉》〉》 李樱子简单收拾了下餐桌，慕绾绾帮忙把外卖从袋子里取了出来，还没打开就闻到了一股混着海鲜特有的粥香味儿。 “哇！我还以为会是北京这边的特色美食……” 海鲜粥？ 好南方的口味儿啊，樱子姐以前不是无辣不欢嘛，怎么现在一下转了性子？ “我感觉这里的饭也就涮火锅对我胃口，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樱子姐说着递给慕绾绾一碗盛好的蟹粥，继续说道：“chris是香港人，他吃不惯咱们北方的饭菜……这家我们经常点，蟹粥超级好喝，你尝尝！” 橙金色的蟹黄混在浓稠软糯的大米中卖相俱佳，随着勺子的搅拌顿时香气扑鼻而来，早已饥肠辘辘的慕绾绾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甚至连她平时根本不碰的葱花，此时也变得美味起来。 “樱子姐，chris是你男票吧！”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为爱转性啊！ 印象里樱子姐一直是个很强势的人，之前交往的男朋友可都是必须随着她的性子走。 看来这次，樱子姐对chris是动了真心！ 自己脚上的这双男式拖鞋，应该就是chris的了…… “嗯，和他在一起一年多了，感觉还不错，就这么先处着了……说不定很快你就能改口喊‘姐夫’了！” 李樱子话说一半突然停了一下，貌似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就抿嘴笑了起来。 呃，果然两人已经关系稳定了，不错哦！ “呀，幸福的小女人，啧啧……我以为皮蛋瘦肉粥是咸粥里的no.1，现在才知道蟹粥更好喝……唔～还有蟹钳……” 慕绾绾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吃美食的快乐中，她一边啃着蟹钳、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李樱子讲她和那个chris的恋爱史，两人不知不觉就把点的外卖吃了个精光，桌子下的dicky眼巴巴地目睹了整个过程，感觉都快要把它馋哭了。 李樱子在酒吧驻唱，下班一般都到凌晨三四点了，为了接慕绾绾也只是在出租车上稍微眯了一小会儿。 吃完饭后她把慕绾绾安顿到客房休息，自己给dicky喂了食也赶紧回主卧补觉去了。 毕竟晚上还要去上班…… 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请假不去，多的是人随时顶了自己的位置。 这世界离了谁都会照常运转，千万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看世人慌慌张张，却只为碎银几两。 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这世人慌张。 人生不过是从一个枷锁逃进另一个枷锁罢了。 所谓的自由，本就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幸运的是，总有些散落的糖藏在生活的苦中，甜度不高却多了星星点点的期许，也不至于令人过于无望。 ……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特意加了遮光布的窗帘让整个屋子失去了昼夜的判断，这一觉慕绾绾睡得相当沉，若不是大姨妈又开始闹起了脾气，她应该还是醒不过来。 黑暗中慕绾绾翻身微微蜷起身体，伸手摸到了枕边的手机，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自己竟然睡了快六个小时，这个点儿醒得还真是有些尴尬！ 好安静啊，门外连dicky的动静也听不到。 这么晚了，樱子姐应该已经去上班了，听她说正常下班到家都快天亮了，原来做歌手也这么辛苦！ 反正姨妈痛也睡不着，不如先起床整理一下考试要用的东西，天亮了提前去艺考的学校踩个点，不然就自己这路痴的毛病铁定会误事。 才费力挣扎着爬起来的慕绾绾，突然腹部一阵绞痛，她整个人又忍不住缩了起来。 怎么姨妈痛还没完没了啊，烦人！ 平时第一天疼个全场，睡一觉差不多劲儿就过去了，怎么这次就偏偏跟自己杠上了！ 这也太耽误事了吧！ 房间里本来就黑，再加上刚到新的环境有些不适应，慕绾绾锁紧眉头、咬着唇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房间灯的开关，脾气一上来她直接一把拉开了门。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客厅卧在垫子上睡觉的dicky一下给惊醒了，它前爪刚一抬又好像记起了什么，只能乖乖收好爪子委屈地蹲在原地、瞪着眼睛盯着慕绾绾冲进了卫生间。 在黑暗中待久了的慕绾绾，当卫生间灯亮起的刹那，双眼被刺得下意识闭了起来，紧接着没顶而至的眩晕感袭遍全身，她感到体内的血液瞬间逆流蹿上了头，心慌眼晕、四肢冰凉。 完了，要死了！ 慕绾绾心中大喊一声不好，发现自己手边竟没有可以让自己扶一把的东西，她用最后的意识瞥了一眼两步之遥的洗漱台，才迈开腿便失去了知觉。 电光石火间，慕绾绾胸前的银色人偶吊坠爆出了白亮的刺芒，顷刻间湮没了所有的黑暗…… “慕绾绾、慕绾绾！” 好熟悉的呼唤声啊！ 一股清凉温和的炁从慕绾绾的头顶徐徐注入，顺着身体的经络沁入五脏六腑，不多时她便从昏迷中缓缓清醒了过来。 “咦……你怎么来了？” 慕绾绾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在眼前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上，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本座若是不来，恐怕白无常就得把你从马桶边带走了！” 江奕宸冷哼一声，撤了悬在慕绾绾头顶上的手。 “啊？我晕在马桶边了！” 慕绾绾的脑海中立马有了画面，想到自己的狼狈样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才一日未见，你就成了这般光景，真是蠢得你……” 江奕宸虚虚坐在了慕绾绾躺着的沙发旁，他纤长遒劲的手指轻旋如莲瓣绽放，手心凭空化出一朵蓝焰红莲轻轻覆在慕绾绾的小腹上。 “本座才进家门，连书包都没放下就感应到你出了事……身为女儿家都不晓得照看好自己，这几日身体本就阴虚之极，怎可食用蟹虾那般的寒物，真是个傻女人！”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蟹粥啊？” 慕绾绾一眼瞟到没收拾的餐桌，便知道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这朵蓝焰红莲的热度暖暖的，放在小腹上好舒服！ 他竟然还有化解姨妈痛的术法，这也太神奇了吧！ 好贴心！ 只是，自己来姨妈的事被他知道了，这还真是尴尬到家了…… “……哦，我记住了，以后姨妈来坚决不碰这些凉性的食物了！” 看着自己一把抓空、穿过江奕宸身体的手，慕绾绾神情一黯，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掩藏不住的失落。 “……这个红莲好好看啊！” “哼，这可是焚尽世间万物，烧尽一切邪恶，消弭魔煞之炁的红莲业火……慕绾绾，你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江奕宸的眉眼一派清冷，言语间也尽是奚落慕绾绾的调调，可手中轻柔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若是让白无常他们知晓本座用红莲业火帮你暖宫，本座的颜面定会荡然无存…… 不过慕绾绾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小腹也没方才那般寒凉，看来这招还挺管用的，那下次继续好了…… “哇！这么厉害的红莲业火，帝君大人务必控制好火候哟，嘿嘿……谢谢您屈尊降贵替小女子暖肚子……比心、比心！” 慕绾绾打趣说道，她将大拇指和食指捏成爱心的样子。 “对了，你是怎么把我弄到沙发上的？” 慕绾绾看着藏在客厅窗帘后一声不敢吠、只是浑身发抖的dicky有些好笑。 还是富贵胆子大，见了江奕宸都没什么反应，可怜的dicky，小姨心疼你一秒。 “本座如今只能神魂出窍，刚才是借术法之力将你移到了沙发上……” “啊～～～为什么不能抱抱呢，好生气！” 慕绾绾两只手胡乱地试着想抱眼前的江奕宸，自然毫无例外地都一一落了空。 “慕绾绾，你想本座了！” 江奕宸笃定地说道，他看着慕绾绾这般孩子气的样子，不禁唇角微勾俯身贴近了慕绾绾。 “别挣扎了……你亲不到我的！” 慕绾绾没有否认江奕宸的话，她明知道两人是无法触碰的，可望着江奕宸突然放大的俊脸还是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江奕宸看着慕绾绾微微颤动的睫毛，露出邪魅一笑，薄唇间逸出清冷且低沉的声音。 “本座当然知晓，所以——” 第121章 莲 今天的完成度比初试的时候好太多了，大姨妈已经完全不添乱了。 真好！ 慕绾绾一个跳转翻身稳稳地控腿过头，结束了自己复试部分的技术技巧组合。 她的结束造型定了3秒后，才从容不迫地缓缓收了腿，随后微笑着向面前的考官们深深鞠了一躬，才一路蹦着离开了考场。 好啦，又顺利过了一关！ 下午舞蹈作品分析的笔试部分，在之前的几场艺考中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一会儿的自备剧目正常发挥，复试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啦！ 慕绾绾一出考场，便赶紧背起双肩包穿过门外候场的考生去了附近的卫生间，准备换下一场考试的剧目服装。 她刚一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已经挤满了正在换服装梳头发的考生，有独自一人在角落的、也有互相帮忙的，更多的则是妈妈陪着孩子来参加考试的。 这样类似的场景太熟悉了…… 自己从小到大上过无数次舞台，可那时妈妈几乎从未完整地看过自己表演的舞蹈，她总是在后台帮自己换衣服、梳头发，等自己上场后就静静地站在侧幕帮忙照看东西。 而她永远就像是自己的一颗定心丸，只要站在那里无需任何言语，台上的自己便会心无畏惧、尽情绽放。 直到自己上了艺校，妈妈才算是能安稳地坐在观众席上，专心看自己每学期的考核汇演了。 只是人总会长大，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父母学会独立面对风浪的，必须慢慢适应未来一个人的生活。 这次艺考的事，再没让妈妈跟着自己东奔西跑，一路上是有些磕磕碰碰，但成长不就是这样需要多一些勇气去迎难而上嘛！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自己行不行…… 慕绾绾在一处没人的角落里换好参加考试的剧目服装，随后站在洗手台前把自己那头乌黑的及腰长发仔细绾起一个古装的发髻，当她将手中那朵小小的淡粉色莲花头饰固定在发间时，镜中映出一个出水芙蓉般的俏人儿。 一袭墨绿与浅粉通裁的渐变色古典舞衣，随着身体的轻旋扭转带起了真丝质地的莲叶裙摆，整个人宛若凌波微光中沐浴月色的莲花仙子。 自己在艺校时曾跳过那么多剧目，如今考试选的剧目竟然多少都会跟他有关—— 那个跟月亮一般清冷孤傲，对自己却似暖阳的江奕宸。 慕绾绾心中又回想起江奕宸在城墙灯会的舞台上，对自己浅浅吟唱、悠扬动听的那首古老诗词……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邂逅相遇，与子携臧。 他那清冽的嗓音令人痴迷、久久无法忘怀，每次自己练习《洛水佼人》时便会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唱起来，而眼前尽是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不单单只有上元节的那个夜晚，而是每一个瞬间。 历历在目，念念不忘。 省内的艺考初试和复试可以跳同一个剧目，这次来北京，却必须多准备一个复试的剧目，本来自己就在好几个剧目间犹豫不决，那天因为江奕宸用红莲业火为自己暖肚子时，顺嘴跟自己讲了他在冥界血池渡厄化莲的事，听完后便决定跳《爱莲说》了。 世人眼中的莲花具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品性，而在冥界，莲则是渡化罪魂脱离苦趣、重获光明的祥瑞象征。 原来，莲竟如此美好。 慕绾绾当时就在脑海中勾勒出江奕宸垂眸轻阖诵诰咒文的模样，想象随着他那指尖光华如幽昙绽放，在幽暗的血池中漫天升腾起朵朵白色渡厄莲的场景，她心中大感震撼，甚至萌生出想亲眼目睹的念头。 渡厄莲，承载了神明对世人的怜悯和慈悲之心。 只是如今的世人早已对神明失去了敬畏，狂妄自大、贪婪自私的人满目皆是，这便是末法时代的悲哀！ 慕绾绾，有的是机会带你去血池看本座渡厄化莲，不必急于这一时，来日方长…… 现在，本座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因为人间值得！ 听到督考老师喊到了自己的名字，慕绾绾仔细检查了一下贴在舞衣上的号牌，便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背，再次走进了那道考场的门。 江奕宸，我不确定人间是不是真的值得，但我想认真对待活着的每时每刻，就算人生走到尽头，自然也不会留下太多遗憾。 加油，慕绾绾！ 你可以的…… “音乐，起！” 慕绾绾报完考号和自备剧目后，考官席那边有个神情严肃的女老师下了口令，考场上立马响起了刻在慕绾绾dna里的旋律。 上次跳《爱莲说》还是去年六月舞蹈大赛的事了，那时候纱纱陪着自己在练功房连续泡了一个月，后来纱纱还曾开玩笑说，自己得的那个金奖也有她一半的功劳。 呼～～～ 才不到一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在音乐潺潺的流水声中，慕绾绾摒弃杂念，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她微微沉息凝神、垂眸搭手呈现出水中沉睡未放的莲花姿态，随着音乐旋律的展开，她的动作幅度也开始变大，时而翘首待放、时而婀娜多姿，眉目舒展尽显清水出芙蓉的气质。 由于考试的剧目有时长限制，慕绾绾将音乐重新做了剪辑，舞蹈动作的编排更加紧凑，技巧的运势在起、承、转、合的表现上愈发密集，难度系数也随之增大了不少，但她依旧完成得相当出彩，整个剧目表达的婉约流畅、刚柔并济，淋漓尽致地描画出“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莲花形象。 两声清脆的木鱼声，慕绾绾将身体微微晃动两下，仿若将莲上的露珠散去、独自屹立在池中央，不怒不争，一派安然自得之态。 尾声的造型又回归了初始的模样。 开始便是结束，结束亦是开始，在这个闭合的圈里不断重复、却又在不停变化。 尽管结局早已注定，但未知的过程更令人着迷和向往。 在无限的可能中拼命试探、在碰撞中认识自己、接纳自己，这就是江奕宸所说的“人间值得”吧！ 看考官们的表情，应该是稳了…… 慕绾绾收了式冲着考官席照例又是一个鞠躬大礼，她看到刚才还一脸严肃的那位女考官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心情也顿时轻松了许多。 本座当然知晓，所以你很快就能见到本座了！ 好啦，这趟来北京考试的事基本上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江奕宸，我就看你怎么实现自己立下的g！ 慕绾绾出了考场，想起自己刚到北京的那个夜里江奕宸对自己说的话，不由地抿嘴笑了笑。 帝君大人，您怕是忘了自己目前还是个备考的高三狗吧，怎么可能如此任性地满世界乱跑呢，还是乖乖等本姑娘回去见你吧！ 唉，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还是蛮想他的，这才出来三四天，就已经馋他的抱抱了！ 是那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不要神魂出窍、不要入梦相见，就是要实实在在的那种抱抱！ 一天都不想多耽误，下午考完笔试就给樱子姐说一声，收拾东西订票提前回家！ 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什么看升旗、逛故宫、爬香山、吃涮锅，还有什么“不到长城非好汉”，统统都不要了，我只想早点见到你—— 江奕宸！ 》〉》〉》 慕绾绾啊慕绾绾，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知道你对好看的颜没什么抵抗力，可男生也就算了，怎么女生也是！ 提前回家？ no，别想了，没戏了！ 从西直门换乘到下地铁的这半个小时里，终究还是没能扛住徐子嫣的美人攻势，一想到屏幕那边她那可怜楚楚的小模样，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子嫣说她在北影那边的考试顺利进了三试，两天后才能全部考完。 因为出发时闹的误车乌龙，她特别想回去的时候跟自己一起走。 这么一算日子，自己最少还要在北京多待两天，呃…… 文字：绾绾，考完就回家这也太亏了吧！难得来一趟，不如等我后天考完咱们一起去环球影城玩吧！ 表情：期待 徐子嫣发来一条微信，慕绾绾看了一眼，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拒绝这个邀请。 文字：那个话痨威震天可有意思了，我真得好想去… 表情：可怜 如果只是多等她两天一起回家，时间倒也是充足，到家还可以精心准备一下再见他。 可若是再加一天游玩的时间，那自己之前早早做好的计划就泡汤了！ 只有自己一个人，想想有点不甘心…… 表情：ok 慕绾绾看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正在犹豫，徐子嫣又发来了信息，她想了半天，打了字又删掉，反反复复好几遍，最终还是发送了一个同意的表情。 原来拒绝别人，也是如此不容易…… 天怎么一下就黄了，这是沙尘暴要来了吗？ 慕绾绾眉头一蹙、抬头眯眼看了一下突然黄土扬尘、光线瞬间变得昏暗的天空，收起手机顺着马路牙子往樱子姐住的小区赶紧一路小跑，路上其他的行人也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口气跑进单元楼冲上28层，慕绾绾在电梯里都能感到空气中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儿，甚至嘴里都有些沙砾磕碜的感觉。 这鬼天气，说变脸就变脸了！ 在北京还能遇到这么严重的沙尘暴，还真是没想到…… 诶，这门没上安全锁，平时这个点儿樱子姐应该都不在家，难道是她上班走的时候忘记反锁门了？ 怎么隐约还有音乐声？ 慕绾绾刚把钥匙插进锁转了半圈门就开了，一推门就看到dicky正歪着脑袋盯着自己，她心中自是一紧，生怕dicky跟往常一样扑过来跟自己打招呼。 没想到这次dicky很乖，只是原地愣了三秒便反身冲进了樱子姐的主卧。 拖鞋怎么不见了，出门的时候明明放进鞋柜的…… 主卧的门被dicky撞开了一道缝，疯狂叫嚣的重金属音乐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慕绾绾正在鞋柜找拖鞋，被这突如其来爆裂的音浪震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盯着地上多出来的大号白色波鞋、耳中传来主卧那边发出的响动，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反应过来里面正在发生的事，霎时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不是吧，这下真要尴尬到家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隐隐夹杂着十分痛苦却又极度兴奋的娇喘声，这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敲击着耳膜，竟有些鼓胀得生疼。 气氛旖旎、令人想入非非。 慕绾绾瞬间想到了在艺校时她听到的一些男女之事，脑中浮现出女生间私下转发的一些小视频和图片。 知道是一码事，但像这样第一次直面感受，冲击力还是相当刺激，就像一辆超跑发着巨大的轰鸣声，从心中飞驰呼啸而过，只留下风中凌乱的自己。 此刻，樱子姐的声音听起来好陌生，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 娇弱、缠绵。 又无比的勾人魂魄。 是不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就会不一样呢？ 不知道自己面对江奕宸时，会不会也是这么奇奇怪怪…… 啊！ 慕绾绾，你在想什么！ 慕绾绾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当音乐声中继而又多了不熟悉的男人低吼和喘息声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慌忙从双肩包里翻出耳机匆匆插在手机上，随意播放了一首音乐，并把音量开到了最大。 冷静！ 慕绾绾，冷静一点…… 她戴着耳机面对防盗门闭上眼睛默默站着，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子。 另一只鞋子被她呆呆地拎在了手上。 当背后的音乐声渐渐变小，慕绾绾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佯装没听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脚步声，将拎在手里的鞋子放在地上，蹲下去解另外一只鞋子的鞋带。 “绾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绾绾的肩被李樱子轻轻拍了一下，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站了起来。 “啊！我刚回来……才进门！” 慕绾绾摘下耳机看着李樱子，欲盖弥彰地又加了一句：“耳机音乐声太大，都没注意你在家！” 樱子姐的脸色红润欲滴，眉眼间多了女人的妩媚感。 这跟平时的她真得很不一样。 “chris他今天回来了，我就调了后半夜的场……” 李樱子没察觉到慕绾绾的异样，她走到餐桌旁兑了一杯温水，关心地问道：“考试还顺利吗？” 跟着李樱子出来的dicky瞪着慕绾绾，嘴角咧着好像在嘲笑她的谎言。 “拖鞋被chris穿进卧室了，你暂时穿那双一次性的吧！” “考试很顺利，应该没什么问题啦！” 慕绾绾赶紧避开dicky的眼神，她换好拖鞋瘫坐在了沙发上。 “哇！那就是说，你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要不一会儿跟我去酒吧好了，反正你也马上十八岁了，我跟安保说一声就能把你带进去！” 李樱子一口气喝完了整杯水，然后进卫生间开始补妆准备上班。 “我……能去吗？” 慕绾绾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那有什么，你也该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了，好歹也要成年了，总不能一直活在童话故事里吧！” 卫生间里传出了李樱子的声音，激情褪去，她很快恢复了平常的说话腔调。 呵，世道艰险、人心险恶，这八个字早就领教过了！ 自己的生活从来都跟童话故事不沾边，只是别人以为自己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罢了…… 慕绾绾想到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些隐晦之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只能任它烂在肚子里，包括刚才自己所听到的樱子姐房中之事。 成年人的世界…… 究竟会比以前更好还是更糟，一切都无从可知，感觉自己尚未准备好就要猝不及防地闯进去了。 慕绾绾，你真得可以嘛—— 第122章 繁华迷人眼 纸醉金迷浮华梦，色竭人衰一场空。 慕绾绾侧身静静趴在二楼正对楼下舞池的露台围栏上，心不在焉地望着底下在闪烁迷离灯光中疯狂扭动的男男女女，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诗词。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再新鲜、再刺激也没用！ 慕绾绾，你确实完蛋了！ 看着眼前这个躁动魔幻的花花世界，慕绾绾心中竟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感觉她与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拜托……你才多大呀！ 怎么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活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家，不过你这种考试的应激反应还真有些过分了，在酒吧里一门心思的默诗词，也真是醉了…… 慕绾绾自嘲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马上快十二点了。 自己对酒吧氛围的兴致缺缺，可能跟江奕宸龟速般的回复也有关系吧！ 平时跟他发信息还会聊个语音什么的，可今晚出门时告诉他自己跟樱子姐来酒吧玩的事，他却只是简单地打了句“好好玩，注意安全”就没了下文。 后来，自己又断断续续地发了几次信息，可半天都等不到他回复。 好不容易收到他的一条信息，也是那种很敷衍的感觉，弄得自己心里一下就堵得慌。 这都周末了，又不用担心早起去学校的事，怎么江奕宸回个信息这么慢，这家伙究竟在忙什么呀！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人头攒动，随处可见的身影不停晃动，再加上空气中混杂着烟酒味和甜腻浓烈的香水味，惹得慕绾绾心情有些烦躁，眉头不由地紧紧拧在了一起。 人生苦短，未必就要及时行乐吧！ 大好的时光在这儿混，怎么感觉有些浪费啊！ 要是知道酒吧里这么无聊，还不如在家美美补个觉呢…… 文字：太晚了，我等樱子姐演出完也准备回去睡觉了，提前说声安安～ 表情：小熊晚安 慕绾绾再没指望江奕宸会很快回复，她发送完信息便收起了手机。 “表妹啊……等这支曲子结束，就该你姐姐上场啦！” 慕绾绾身后传来一句不怎么标准的港普话，是chris的声音。 “是吗？那太好了！” 她转身冲着那个身材高大、长得白白净净的chris礼貌地笑了一下。 “喏，你姐姐她一会儿在那边的小舞台唱歌……我看你喜欢这个果盘，就又帮你点了一份，慢慢吃哦！” chris将手中的果盘递给慕绾绾，顺手指了一下一楼吧台那边。 “谢谢姐夫！” 慕绾绾甜甜一笑，接过果盘后目光赶紧从chris的脸上移开，看向楼下吧台边那个还未亮起灯光的小圆台。 不知怎的，她一看到chris就会想起在樱子姐家意外撞见的香艳一幕，不禁脸红心跳、耳根子发烫。 “你喜欢那个bartender啊？他跟我是同乡诶，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呀……” 吧台里穿着白色衬衣打领结的帅气bartender正在给客人调酒，面前摆放着造型不一的酒瓶，手中的调酒器在他熟练的手法中，时而上下翻飞、时而左右游走，远远看上去十分炫酷。 chris发现慕绾绾的视线一直盯着吧台看，还以为她对那个bartender有意思，便好心多问了一句。 “……啊，没有啦！我有男朋友的！” 慕绾绾连忙摇着头矢口否认，她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能脱口而出，而且说得如此自然。 男朋友！ 这要是被江奕宸那家伙听到，肯定又是那副洋洋自得的表情吧—— 慕绾绾，你一定会爱上本座的！ “哈哈，哎呀表妹别害羞嘛……” chris笑着还没说完话，突然场子里灯光一暗，吧台边的小圆台上三束追光快速一闪、骤然聚起打在了一个纤丽的身影上，只见李樱子坐在高脚椅上、眼眸半阖双手抱握着立式话筒，没有任何开场白便直接开唱。 前奏旋律轻轻带起，她刚一开口，之前还略显嘈杂的人声一下就静了许多，黑暗中亮起点点烛光，卡座上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耳鬓厮磨、低声调笑着喝起了酒。 歌声清亮婉转，在黑暗中一点点荡开，传入耳中另是一番诉语悱恻、情丝缠绵。 天呐，这是樱子姐以前练歌时自己超级喜欢听的一首粤语歌，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杨千嬅的歌。 好久没听过这首歌了…… 原来，她还记得！ …… 明知爱这种男孩子 也许只能如此 但我会成为你最牵挂的一个女子 朝朝暮暮让你猜想如何驯服我 若果亲手抱住 或者不必如此 许多旁人说我 不太明了男孩子 不受命令就是一种最坏名字 笑我这个毫无办法管束的野孩子 连没有幸福都不介意 …… 李樱子眉眼轻抬把目光投向了二楼，她看到慕绾绾时边唱歌边轻轻挥了挥手，慕绾绾便兴奋地一手扒住围栏，拔高了身子也拼命地向李樱子挥了挥手。 “这首老歌《野孩子》，送给我最亲爱的妹妹，愿你野蛮生长、爱你所爱！祝你生日快乐哟，happy birthday！” 一曲唱罢，李樱子满脸笑意地冲着慕绾绾的方向隔空飞吻，引得场内一阵口哨声响起，紧接着一束光猝不及防地打在了慕绾绾的身上，慕绾绾瞬间鼻子一酸，眼眶泛起了潮气。 “happy birthday！” 酒吧里一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生日祝福声，甚至还有人唱起了生日歌。 其实再过两天才是自己十八岁的生日，但樱子姐此时此刻送上的生日祝福，也照样把人感动得稀里哗啦！ 自己曾设想了无数个过十八岁生日的场景，和家人、和朋友、和江奕宸，唯独没想到自己的生日会被这么多的陌生人祝福。 樱子姐，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么一段特别而美好的记忆…… 李樱子的演出还在继续，而隐入黑暗的慕绾绾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chris，这个靓女是樱子的表妹呀？” 突然，一只略显轻浮的手摸上了慕绾绾的后背，她一个激灵转身推开眼前一手端着酒杯、说话带有浓浓机车味的陌生男人。 “哎呀～文老板喊我阿邱就好了……她、是樱子的表妹！” chris看了一眼慕绾绾，他面上一片温和，但说话语气已经显得有些谨慎，他顺势上前扶了一把文老板，将慕绾绾有意挡在了自己身后。 “哇，难怪身材这么正点、长得又这么漂亮……表妹生日快乐哈，来来来碰一个，就当多认识个朋友喽！” “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谢谢文老板的好意！” 慕绾绾客气地回了一句，婉拒了文老板让手下送到自己面前的酒杯。 “哎哟～表妹不想喝就不喝啦，阿文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正妹！” 文老板用手摸了一下自己嘴边的那圈小胡子，眼睛一眯笑着说道。 他上下再次打量了一番慕绾绾，随手打了个响指，他的背后呼啦啦又站起来好几个穿黑衣的壮汉。 “文老板呀，我替表妹敬您一杯，她还不到十八岁，确实不好饮酒的啦……” 一边是樱子的表妹，一边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酒吧幕后大佬，chris感觉情况不妙，连忙赔着笑脸试着打圆场说道。 这个文老板虽说是台湾人，但在京圈混迹多年也算是有些厉害手段的，这酒吧附近的娱乐产业几乎都由他一人把控，经常是逢人三分笑、做事胜阎罗。 这樱子的表妹第一次来酒吧，怎么就被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物给盯上了！ “哇，好说好说，我阿文哥从来都不会强人所难，尤其像表妹这么正点的女孩子……既然喝不了酒，那咱们换一样好啦……” 文老板笑着挥了挥手，手下便撤了酒杯，只见他从口袋的银质烟盒里抽出一支细细的香烟点燃吸了一口，一把拨开chris跟慕绾绾同靠在了二楼露台的围栏边上。 “表妹啊，你千万别再说什么烟草过敏，不然阿文哥我……” “真、会……不开心的！” 文老板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可他最后说的几个字却透出一股阴戾之气。 一团白烟吹到了慕绾绾脸上，她微微偏头屏息避开了一下，文老板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他二话不说，将那支点燃的烟强行塞进慕绾绾的嘴里。 这股烟味儿好奇怪，比普通的烟草味儿多了一些腥甜油腻的味道…… “若不想你的表姐丢工作，那就乖乖按我说的做喽……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说是不是啊表妹～～～” 文老板凑到慕绾绾耳边低声说道。 慕绾绾有些厌恶地往旁边一闪，刚想上手把嘴里的烟拿掉，结果手腕立马被文老板死死钳住。 一楼的小圆台上已经切了暗光，李樱子正在下场并不知道二楼发生的事，慕绾绾看了一眼李樱子心中快速做了决断，便顺着文老板的意思嘬了一口香烟。 不就是抽烟嘛，只要不给樱子姐添麻烦就好！ 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自己和哥哥偷抽爸爸的香烟，哥哥抽完一副美滋滋的表情，可自己就是觉得烟草味特别难抽，一口吸进去就绝了自己抽烟的念头。 后来上了艺校，班上的好多女生也开始学着抽烟，自己倒是因为小时候那次不怎么好的体验彻底免疫了抽烟这件事。 嗯？ 这香烟怎么一股猪油味儿！ 慕绾绾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惹得文老板一阵发笑。 “哈哈哈……表妹啊，你太有意思了！来来来，再吸几口……” 慕绾绾又吸了几口，结果还是架不住那股奇怪的烟味总是反胃，她连忙把存在嘴里的烟尽可能地全部吐了出来。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腾，在空中不断扭曲着、变幻着，非但没有消散倒是越来越浓重，最终在慕绾绾的眼前化成了江奕宸那张邪魅诱惑的俊颜。 顷刻间，慕绾绾的心都感觉要飞了起来—— 江奕宸，你别冲着我笑啊！ 你这个样子，会让我犯罪的…… 嘿嘿嘿！ “绾绾！绾绾！” 好熟悉的声音啊，好像是樱子姐。 慕绾绾有些踉跄地推开身边的文老板，她强撑着劲抬起发沉的眼皮，看到李樱子正在快步冲了过来。 “樱子姐，你怎么上来了，演出结束了吗？” 慕绾绾落进李樱子怀中的那刻，才感觉自己的心踏实了许多。 “哎呀我的文老板呀，想喝酒我陪您呀！我表妹就是个来北京考试的学生，这不考完明晚就回家了，跟同学返程的票都订好啦！人一辈子就这么一回高考，您说是不……” 樱子姐的声音怎么越飘越远，明明就在身边，怎么就是听不清她跟文老板在说什么！ 是不是我给樱子姐惹麻烦了，她的表情怎么看起来好紧张…… 不要！ 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一点都不想！ 可我为什么总是做不好，总是让别人操心…… 难道我就是个很没用的人？ 恍惚间，慕绾绾看到文老板带着手下坐到了旁边的卡座，而自己被李樱子扶着坐到沙发上，紧接着额头上、脸颊上传来了冰冷刺骨的凉意。 “嘶～～～好凉！江奕宸，太凉了！” 慕绾绾下意识地用手胡乱拨拉着李樱子擦拭自己脸的冰块。 “拿开、快拿开……冰死了！” 李樱子紧抿着嘴，对慕绾绾的话置若罔闻。 “阿邱，你将台面d冰递俾我！” 她用手拍了拍身边的chris，让他把桌上镇酒的冰块多递过来些。 绾绾，快点清醒过来，我得想办法赶紧把你送走！ 你不属于这里…… “樱子，佢会唔会为难你?？” chris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隔壁的卡座。 “唔会喇，迟d请佢食餐饭就ok！” …… 不断刺激神经的冰凉感，终于让慕绾绾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自己又犯傻了，这种透心凉怎么可能是江奕宸的阴寒之气！ 他那特有的温润微凉气息，犹如夏日怀玉令人相当舒服…… 可惜他现在龙困浅滩，跟自己一样有了体温、有了七情六欲，甚至会受伤、也会被世俗所羁绊。 对不起，江奕宸！ 是我将你拉下了神坛，把你拖入这万丈红尘，你会不会怨我呢？ 与你相处越久，我就越发不喜欢所谓的天命之说，就算我注定是你的历劫工具人，那又如何！ 我是凡人，那自然有我凡人要过的一生！ 好歹也马上成年了，那索性就谈个恋爱吧！ 既然你走进了我的人生，那就选你吧！ 反正只要你在凡间，我就想把满心的喜欢都给你…… 好好喜欢一个人、好好爱一个人！ 哪怕，只是一瞬—— 第123章 非羽绝宸 子嫣来信息说已经顺利稳住了绾绾，看来计划一切顺利！ 只是不知道妹夫那边的情况如何，这件事已经私下筹划了好久，可千万别在节骨眼上出岔子。 一会儿还得去趟对门，找妹夫再商定一下出行细节才好，谁叫自己就绾绾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呢…… 慕安羽用浴巾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路过餐桌时看到慕妈妈洗好的苹果，便随手拿起一个啃了一口。 笃笃笃…… 他刚走到客厅，就听到有人敲门。 “妹夫啊，不愧是一家人，哈哈！我才想去找你，结果你就来了……” 慕安羽开门一抬眼，看到站在门外双手抱臂、一脸冷清的江奕宸，他夸张地挑了下眉、一手撑在门框上咧嘴笑道。 “你没看到我发的信息？” 江奕宸的视线从慕安羽张扬的笑脸上掠过，停在了他身上拉链微敞、有些松散的卫衣上，他对慕安羽不经意露出的肌肉线条微微眉头一蹙。 衣冠不整，有失风度。 “信息？我刚在洗澡，没看到啊！” 慕安羽下意识找手机回头往屋里瞧了一眼，他刚用浴巾擦了擦头，没想到江奕宸直接上手帮他把卫衣拢了一下，径直越过他进了屋。 “没看到算了，还是当面说吧！” 嚯，这到底是谁家啊！ 怎么感觉妹夫进绾绾的房间，比自己这个亲哥哥还走得轻车熟路！ 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了家里的常客？ “妈，奕宸来了！我跟他在绾绾房间聊点事……” 慕安羽冲着在厨房洗碗的慕妈妈喊了一声。 “好！一会儿我去你爸单位送个饭，你自个儿在家啊！” 慕安羽听到慕妈妈的话应了一声，顺手从冰箱取了两瓶苏打水也进了慕绾绾的房间。 “妹夫，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咱俩还组上cp了？” 慕安羽手腕一抖，把苏打水丢给江奕宸一瓶，自己坐在床边打开手机，粗略浏览了一下江奕宸之前发给自己的一段截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妹夫，把你手机给我，你这截图看得我累！” “稍等，我给绾绾回个信息，她说要跟表姐去酒吧玩！” “哈～绾绾可以啊，越来越像个大姑娘了！” 这样挺好的，只有她长大成人了，本座才能名正言顺地娶她！ 江奕宸眸光一暗、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低头匆匆回复了慕绾绾一句便把手机递给了慕安羽。 【马国蓉】 文字：江同学，你跟小羽哥又上热搜了！ 图片截图：视频《姐妹们，我嗑的耽美男主有脸了！》 评论截图： 1、哇，这不是那个在地铁上抓小偷的古风黑衣小哥哥嘛，没想到穿便装也这么帅啊！我突然也想去滑冰了…… 表情：桃心眼*6 2、天呐，这个亲他的男生我就说怎么好眼熟，这不就是上次热搜视频里也出现过的那个戴帽子短发汉服男生嘛……原来他俩是一对呀，这也太般配了吧！好好嗑呀…… （附：地铁抓小偷视频截图一张） 3、姐妹们，据可靠消息，黑衣服的那个是七中的高三学生，叫江奕宸，那个短头发的是警校大学生，叫慕安羽，听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嘿嘿！ 表情：傲娇脸 4、真的吗？会是年下攻吗？我好想嗑啊，姐妹，求详细资料哇！！！ 5、同求！楼上的姐妹康康我…… 6、姐妹们，你说他俩谁会为爱做0呢？ 表情：奸笑*3 7、感觉两个都好强哦，不会是双a互攻吧，哈哈哈！ …… 【马国蓉】 文字：绾绾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呢，看你怎么交代，哈哈！ （附：滑冰场视频链接） 【江奕宸】 文字： 1、无稽之谈！ 2、无聊！ 【马国蓉】 文字：快高考了，赶紧让这些破事情退、退、退！ 表情：摸摸头 【江奕宸】 文字：无妨！ 【马国蓉】 文字：这才半天不到你跟凡哥都有tag了，人气还真是高呢……你搜一下非羽绝宸，里面有好多你俩在一起的截图和视频，甚至还有几个二创混剪也超级带感，要不是我跟绾绾铁打的关系，我都想转头嗑你和小羽哥的cp了…… 表情：哭笑不得 …… 滑冰场的事都过去好久了，怎么现在又被人挖了出来，这爆料的人究竟有何居心？ 慕安羽看着江奕宸跟马国蓉的对话，大脑快速做了个信息整合，心中也大致梳理出了事情的概要。 “这应该是当时围观的人随手拍的，不过总感觉是被人刻意剪辑过发布的……妹夫你看！基本上大篇幅都是咱俩看起来很亲昵的镜头，而绾绾站的位置被故意裁掉或被淡化抹掉了！” 慕安羽把马国蓉发的视频链接打开，反复看了好几遍。 剪视频的人还真是个高手，从江奕宸摔倒自己出手护他脑袋，到两人一同倒下，再到自己不小心亲上江奕宸的短短十秒时间，硬生生用特效和bgm渲染成了一段唯美浪漫的韩剧桥段。 “非羽绝宸是个什么鬼？” 慕安羽轻嗤一声，在搜索栏里打下了这四个字。 “我的天呐，这么多！” 搜索出的结果令慕安羽大为震惊。 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犯罪，真相就在种种蛛丝马迹之中。 tag里一下搜索出的近千条信息虽然看起来繁杂，而且发布人的昵称都不尽相同，但发布时间却都是近一周才出现的。 “妹夫，你看这些图和视频里竟然还有咱们陪绾绾去艺校的那次……还有这个，是我在学校门口等绾绾放学的照片，但被p成了我在等你……” 慕安羽将手机递给江奕宸，脸色有些凝重。 “这事，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江奕宸神情微顿，接着说道：“这次热搜一出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了……但大家就跟商量好的一样，微信群里没一个人说……若不是马国蓉私下跟我通了个气，可能直到班主任王老师找我谈话，我都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而且幕后的那个人，好像并不想让慕绾绾知道这件事！ 江奕宸按了一下手机的锁屏键，将身体轻轻靠在了椅背上。 “什么？这事连你们班主任都知道啦？！” 慕安羽一惊，他连忙把盘坐的双腿松开，双手扶着床边紧张地盯着江奕宸。 那个王老师可是老妈的前同事啊，他知道了不就等于老妈也知道了！ 虽说这事挺无厘头的，但让老妈看到那些制作“精良”的视频和图片文字，自己肯定也少不了一顿胖揍！ 头一次觉得这届网友各个都是顶尖人才，开局一张图，故事全靠编！ 你说编吧，还编得声情并茂、有鼻子有眼，故事逻辑有理有据，连自己这个当事人看了都差点信以为真，更别说其他不相干的吃瓜群众了！ “放心吧，我解释过了，已经无事了！” 老师，我喜欢的是慕绾绾，视频里的慕安羽不过是慕绾绾的亲哥，滑冰场的事是场意外！ 我之所以从军校退学，也是为了慕绾绾，所以我会全力以赴参加高考，老师您不用担心…… 班主任王老师当场就被此番直率的坦言差点惊掉了下巴，江奕宸一回想起来心情便甚是舒畅。 “那就好……对了，那去北京的事呢，我都已经请好假了，要是你这边没问题，咱们后天就能出发了！” 慕安羽听了江奕宸的话终于松了口气，他抓起手边的苏打水拧盖喝了一口，又想起自己之前要找江奕宸商量的事。 “我已经跟班主任王老师说过了，没问题。” “哈哈，太好了！那咱们就准备行动吧，绾绾一定想不到……” “绾绾又发信息了……” “先晾晾她，这样才有惊喜的反差感，听我的没错！” “你确定？” “那当然了……” 自打白无常不经常出现后，好像自己的“爱情顾问”莫名其妙就成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家伙。 说起来，这都快一个星期了，让白无常准备的生辰礼物应该已经备好了吧…… 只是他尚有两日才能前来例行奏报，看来还得本座亲自去趟城隍庙才行！ 》〉》〉》 angel shot no ice. 这是樱子姐怕自己犯迷糊，在她去陪文老板喝酒前专门发给自己的一条信息，让自己尽快到一楼吧台去帮她点个酒。 直到被chris的同乡，那个叫阿骆的bartender一路护送出酒吧，坐上他帮自己叫的出租车时，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樱子姐在保护自己。 自己就这么从那个文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溜了，他会不会为难樱子姐啊…… 要不，打个电话问一问吧！ 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下来，慕绾绾靠着后排座椅拿出手机刚准备给李樱子打电话，却恰巧看到李樱子发来的信息。 文字：绾绾，一会儿到家早点睡！我和chris去陪文老板吃个夜宵再回，我没事的……对了，你回家记得多喝水多上厕所，你就抽了几口麻，只要加快代谢就没事了！ 但愿樱子姐真没事…… 慕绾绾看了一眼手中的冰镇矿泉水，这是临上车时阿骆塞给自己的，也是嘱咐自己多喝水。 原来，他们都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香烟，可这样的违禁品，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酒吧里呢？ 天底下竟然还有警察管不到的地方，这跟自己想象的世界，确实有些不一样！ 她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冰水，透心凉的感觉瞬间令人清醒了不少。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为凌晨三点，车窗外除了昏暗的路灯时而闪过，更多的是无处不在的黑暗。 “丫头，你看着好小啊，这么晚还在外边玩，家里人会不会担心呀！” 开车的司机是个满嘴京片子的五十来岁男人，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后排座椅上的慕绾绾。 慕绾绾有些疲累并没说话的打算，只是把脸撇到一边轻轻闭上了眼。 夜里路上车少，应该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了吧…… 那个出租车司机自讨了个没趣，他从后视镜里瞪了一眼慕绾绾便也打消了继续交谈的念头，只是伸手不停地拨弄着电台旋钮，车里发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 原本就容易晕车的慕绾绾，加上吸食的麻有些轻微致幻，她脑子里总会闪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画面，好像都是跟江奕宸有关。 无数个纷乱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漫天飞舞，最后看到的是江奕宸化身为鹏，带着自己恣意翱翔、畅游天地间的情景，而自己正满怀欣喜却被一道带着浓烈血煞之气的黑影突然击落，两人直坠而下…… 那种身体急速下坠的真实感令慕绾绾惊出一身冷汗，她猛地睁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 “师傅，还有多久能到？” 慕绾绾的嗓子多了几分沙哑，她又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仰脖喝了几口。 “不着急，快了！” 那个出租车司机单手把着方向盘，竟然悠哉悠哉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我靠，禁止吸烟的图标那么醒目，你这是故意的吧！ 慕绾绾看着车里的禁烟标志暗暗发了句牢骚，她用手扇了扇飘过来的烟味，心里自是不痛快。 “诶，师傅……不是半个小时的车程嘛，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呀？” 慕绾绾多了个心眼，悄悄打开了手机导航，她偷眼一瞄行车路线，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已经偏离目的地方向了，这是打算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丫头啊，你别嫌弃哥哥我抽烟，我们这些跑夜车的一宿没得觉睡，抽根烟提提神罢了……哥知道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有家豆汁儿味道不错，陪哥吃个早点、哥再送你回去！” 那个出租车司机头也不回、阴沉地说着，压根儿就没打算征求慕绾绾的意思。 这司机脑子该不会有什么大病吧，吃个屁的鬼早点！ 这人生地不熟的，樱子姐那边也情况未明，而这么远的距离召唤江奕宸风险太大，若是他为了自己又像上次一样擅自布阵施法违反仙家律条，免不了又是一通天罚。 他现在几乎跟凡人无异，已经够惨了！ 算了，还是靠自己想办法吧！ “哎呀，瞧哥哥说的……我也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哥哥说得我又怎么会不懂呢，我知道哥哥跑车很辛苦的……不过今天我真的太累了，干了一晚上的活还不小心打碎了吧台的酒，也是被主管骂了个狗血喷头、开了罚单，刚上车的时候心情不好就没跟哥哥说话……是这吧，方便加哥哥微信吗，等哥哥有空咱们微信联系，别说陪哥哥吃早点了，夜宵也行！” 慕绾绾尽量稳着自己的声音，露出一个看起来还算真诚的笑容，主动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打开冲着出租车司机晃了晃。 算你识趣！ 那个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又瞥了一眼慕绾绾，很快便笑着将手中方向盘一打，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这可是丫头你说的哦，改天哥哥请你吃饭！” 加了慕绾绾微信的出租车司机顿时心情大好，说起话来嗓门儿都大了许多。 “好的好的，等哥哥联系我啊！” …… 慕绾绾陪着出租车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次没等太久便看到了樱子姐住的小区门口，她下车走进小区后，才觉得自己腿脚发软、后背尽湿。 漫长的黑夜总算是过去了，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将明未明、寒气逼人。 慕绾绾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转头目送那辆出租车驶出了自己的视线，然后打开微信果断拉黑了才加不到半小时的好友。 hi，morning～ the sun at dawn is so beautiful，but i must go to bed now！ miss u～ 回到房子后，慕绾绾站在窗边望着天边喷薄而出的朝阳，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她在自己的朋友圈里留下一段寓意隐晦的话才上床沉沉睡去。 江奕宸，好想你！ 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就算做得不够好，但也会努力地一点点学习、尝试一点点长大。 听说努力活着的人，灵魂都会闪闪发光。 这是真的吗？ 下次见到你时，真想亲口问问你—— 第124章 如期而至的惊喜 也许，连轴转的艺考奔波实在太累，好不容易结束就想彻底放松。 也许，生日不能如期赶回家、见不到想见的人，突然就没了动力。 也许，就是根本不想醒过来面对这个纷乱复杂的世界。 反正从酒吧回来后，好像除了叫外卖吃东西的时间，自己几乎就一直在睡。 昨天一整天还真是睡得昏天暗地，梦里无他！ 早上送走樱子姐后又睡了个回笼觉，现在总算是睡醒了，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精神头很差，看来昼夜颠倒的生活并不适合自己…… 也不知道樱子姐在昌平安顿好了没，唉！ 说来说去，自己还是给她添了麻烦—— “绾绾，昌平那边的酒吧需要驻唱歌手救场，文老板让我去帮几天忙，chris明天也要飞趟新加坡，那边有个要紧的业务要谈……” 李樱子边整理行李箱边对蹲在自己身边的慕绾绾说着，突然她手下一顿，有些惋惜地叹气摸了下慕绾绾的头。 “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抱歉！” “……姐，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若不是因为我不懂事连累了你，你也不会……” 慕绾绾垂下眼帘不敢看李樱子，她心中十分忐忑，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 “哪有的事，怎么会是因为你啊！我们经常有这样的酒吧巡演，就算你不来，我偶尔也是会跑场子的，外派的出场费更高一些，我不吃亏的！” 李樱子起身锁好行李箱，又检查了一下随身带的包，出声安慰着一脸不安的慕绾绾。 “那个文老板啊，他见过的女孩子太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那天晚上的事也就是图个新鲜，过去了也就没事了……他还不至于因为一个你，难为我这个正当红的摇钱树，安啦！” 慕绾绾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李樱子霸气地把手一扬。 “好了，我走了！这两天没事就出去玩玩，好好放松一下……回去好好准备高考，姐姐看好你哦！” 慕绾绾连忙点点头，帮李樱子把行李拉到了门口。 “你别送了，我自己下去就行……哦，对了！你后天走的时候记得把dicky关到笼子里，阿骆那里我也留了房门钥匙，他晚点也会过来帮忙照看dicky……” “好，那姐姐你照顾好自己呀！” 慕绾绾帮李樱子开了门，把行李箱递给了她。 “傻丫头，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 李樱子笑着拍了拍慕绾绾的肩，便转身出了门。 …… 樱子姐这才走了多半天时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感。 慕绾绾回想着自己跟李樱子大清早的对话，情绪莫名就有些低落，而她糟糕的心情传染给了一向欢实的dicky，只见狗子耷拉着耳朵卧在客厅的沙发边，无精打采的样子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子嫣今天三试一考也就全部结束了，晚点再跟她商量明天去环球影城的事，后天就能回家了！ 真好…… 坐在沙发上的慕绾绾发了一会儿呆，她盯着dicky觉得自己特别像个无所事事的废柴，于是又站起来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来回溜达。 得了吧，别挣扎了，废柴就废柴吧，难得废柴一次！ 反正又不饿，还是回屋补觉去好了！ 没有什么坏情绪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大不了一觉不行睡两觉好了…… 至于那个老不回信息的臭屁家伙，我才不要想他呢！ 哼…… 时间在黑暗中悄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振动的嗡嗡声不遗余力地闹着再次陷入沉睡的慕绾绾。 自己这是又睡了多久？ 睡得有些脑子发懵的慕绾绾，睁眼盯着天花板上隐约可见的顶灯轮廓半天缓不过神来，而枕边的手机已经开始了第三次振动。 哥哥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喂，哥啊……” 慕绾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电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绾绾，你不会还在睡觉吧，太阳都快落山啦！哎呀呀，这才出来几天就堕落了……哎，妹夫你别敲我头呀！” 听筒里传出了慕安羽夸张的声音。 什么？ 江奕宸也在！ 慕绾绾一听到“妹夫”两个字，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她噌地一下坐起来扯开厚重的遮光布窗帘，白亮刺眼的光线一下就冲了进来，令人猝不及防。 屋里明晃晃的一片，窗外西晒的阳光正是耀眼。 天呐，太阳真得要落山了…… “哥，你跟江奕宸在一起啊……好想你们，我后天就能回家见到你们了！” 也不知是夕阳刺了眼，还是心底的委屈和思念实在绷不住了，慕绾绾话音未落，她的眼眶里瞬间就涌出了泪花。 “哥哥也想你啊，不过……某人更想你！” 慕安羽趁机调侃了一句，果不其然又听到他发出了一阵哀嚎。 “你俩在一起肯定没什么好事，趁我不在家，这是又准备干嘛呢？” 慕绾绾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出慕安羽被江奕宸修理的场面，她一手捂着嘴巴忍俊不禁。 “瞧你这话说的，哥哥我伤心了……” 听筒那边慕安羽的声音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然后混杂着电流声说着说着就愈发听不清。 电话，断了。 哥哥这是在哪儿呢，怎么手机信号这么差！ 慕绾绾正对着手机怔怔发愣，冷不丁听到门铃响了起来，而原本安静的dicky突然在客厅兴奋地躁动了起来。 不会是阿骆来了吧，可他不是有房门的钥匙嘛！ 不对，樱子姐说他后天才过来！ 那……又会是谁呢？ “谁呀？来了、来了！” 门铃响个不停，慕绾绾来不及细想便跳下床，撒着拖鞋三两步跑到门口，而dicky也在她脚下吐着舌头来回打转。 “绾绾，开门！” 这怎么是哥哥的声音？ 当慕绾绾趴在猫眼上看清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时，她呼吸一滞、心脏仿佛遭到了一记重击后急速地怦怦直跳。 我滴个老天爷啊，这真不是在做梦！ 慕安羽这家伙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跑来北京了，而且还带着备考冲刺的江奕宸，这也太疯狂了吧！ 爸妈知道吗？ 江伯伯他们知道吗？ 学校班主任王老师那边知道吗？ 慕绾绾被这份意外的惊喜着实吓到了，开门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绾绾！” “慕绾绾！” 慕安羽和江奕宸同时轻唤一声，一身黑色衣服的江奕宸斜背着双肩包，他唇角微勾、眉眼含笑地望着一脸惊诧的慕绾绾。 就这一眼，慕绾绾感到自己的心又是一颤，眼前又浮现出那天初到北京的夜里，江奕宸用红莲业火帮自己暖肚子时的呢喃轻语。 本座当然知晓，所以你很快就能见到本座了！ 你，还真得说到做到了…… “江奕宸！” 慕绾绾自动忽略站在江奕宸身边上、同样帅气的慕安羽，她飞扑上前一把搂住江奕宸的脖子，久久不愿撒手。 思之如狂，见之不忘。 上次这么真实的拥抱，还是自己出发来北京的前夜。 “唉，还真是有了妹夫忘了哥哥，哥哥我真伤心了……哎哎哎，dicky你别扒拉我裤子啊，这才新买没多久……” 慕安羽还没做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就被跟着慕绾绾一起扑出来的dicky直接破了功，他只能半挂着dicky仓皇逃进了屋。 慕绾绾闻声扭头一看，觉得一人一狗相互纠缠的画面很是滑稽，便嗤笑了一声。 “本座来了……想本座了没？” 江奕宸特有的清冽嗓音低声拂过慕绾绾的耳畔，慕绾绾一下就脸红到了耳根。 “让本座好好看看你！” 慕绾绾的想念之词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感到江奕宸那纤长遒劲的手指慢慢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洗漱，便一猛子又把脸埋进了江奕宸的怀里。 “不要……我还没洗脸呢。” 慕绾绾的头顶上方传来江奕宸一声闷笑。 “你什么样儿本座没见过？” 是呀，细细想来还真是这样，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欢喜还是悲伤、坦然还是狼狈，他都一一见过！ 原来，你我彼此已经这么熟悉了…… 》〉》〉》 妹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进绾绾房间跟在自个儿家一样也就罢了，怎么到了这儿也一样！ 自己都是头一次来樱子姐的家，怎么感觉他对这里的布局比自己还熟！ 难道他梦里来过？ 还有dicky，它又是怎么回事？ 见了妹夫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躲得远远的，可对自己就是一副龇牙咧嘴的凶样，搞得自己跟个外人一样不受待见。 “好的好的，我这会儿就给dicky喂狗粮，姐你一个人在外地多注意安全啊，我和绾绾她后天一起回……嗯嗯，一会儿就订返程票……好，那就先这样啦，樱子姐再见！” 慕安羽跟李樱子通完电话，看了一眼远远躲在客厅角落的dicky，他长叹一口气。 “dicky呀，你看我对你多好，狗粮想吃多少有多少，俗话说吃人嘴软，你看在我管你吃喝拉撒的份儿上对我温柔点哦……” 慕安羽取了一份狗粮小心翼翼地放在阳台笼子边的食盒里，而dicky只是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便一溜烟跑了过去。 果然这招有用，小样！ 慕安羽双手叉腰站着看了一会儿dicky进食，才转头对餐桌边的慕绾绾和江奕宸说道：“绾绾，樱子姐说让我们就住家里，不用去酒店住了！” “行啊，那你赶紧把酒店的预订取消掉，你们两个……睡主卧好了！” 慕绾绾起身随口说道，她把江奕宸包里的洗漱用品拿出来，很自然地放到了卫生间。 “啊，我跟妹夫睡一张床？还是不要了吧！” 慕安羽见江奕宸一下就黑了脸，马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连连否决了慕绾绾的这个提议。 “为什么呀，你们男生一起睡有什么不方便的，之前我跟纱纱也老挤一张床睡的！” 慕绾绾有些想不通，她从卫生间里探出脑袋在慕安羽和江奕宸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 “……你不懂，我、我怕妹夫馋我的身子，嘿嘿！你可是不知道，现在网上我和妹夫都是有cp名的，万一我俩真睡出感情，那可就真得麻烦了……我还是睡沙发吧！” 慕安羽，你这个大嘴巴！ 网上的那件破事还没想好怎么给绾绾说呢，你就这么口无遮拦地一下给捅了出来。 江奕宸一记冰冷的眼刀丢了过去，慕安羽才发觉自己失言了，马上噤了声。 “什么cp名？” 慕绾绾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脸好奇地问道。 “……那个、你让妹夫跟你说吧，刚子嫣发信息说她已经考完了，我跟她商量明天去环球影城的事，嘿嘿！” 慕安羽闪烁其词，眼神避开了向自己走来的慕绾绾，他一把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慌忙去了阳台，而吃饱喝足的dicky钻进了笼子，冲着慕安羽咧了咧嘴，一副嘲笑的嘴脸。 哥哥什么时候开始跟子嫣联系得这么勤快了？ 还有他怎么知道要去环球影城的事？ “哥，这一切是不是你们背着我商量好的？我就说子嫣怎么非要让我多留一天！” 慕绾绾猛地灵光一现，总算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了。 “你们是在密谋什么？” 她心中暗自发笑，却故意板着脸走过来轻轻倚靠在阳台的隔断门上，压低音调问道。 “……” 要不要告诉绾绾所有的计划呢？ 面对慕绾绾单刀直入的质问，慕安羽一时语塞，他赶紧瞟了一眼慕绾绾身后的江奕宸，发出了求救眼神。 “也没什么，就是大家想陪你一起过生日。” 江奕宸冲着慕安羽微微颔首，他上前一步双臂自然环住了背对自己的慕绾绾，下巴抵在慕绾绾的发顶轻轻解释了一句。 “你的十八岁生日，本座想与你一同见证！” 只是附耳轻轻的一句话，字里行间深藏的那丝炽热却瞬间燎烫到了慕绾绾的心。 慕绾绾的心……乱了。 千言万语哽咽在喉，而萦绕在身体四周那抹似有若无的熟悉冷香，犹如无数情丝缠上了指尖、绕住了心头。 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蓄谋已久的如期而至，这也算是一种天命吧！ 既然天命不可违，那这次我慕绾绾就乖乖听话吧！ 慕绾绾宛然一笑，她蓦然转身紧紧反手拥住了眼前这个身躯，阳台上的慕安羽见状连忙逗起了与他一样同在吃瓜第一线的dicky…… 这个曾经冰凉，如今却早已变得温热的身躯。 江奕宸，这一生能遇见你足矣！ 如果可以，不光只是十八岁，我希望每年的生日都有你相伴，直到时间的尽头。 我承认，是我贪心了—— 第125章 江奕宸，你会的可真多 最近两天睡得确实太多了，再加上哥哥和江奕宸的突然出现，自己还真是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慕绾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强忍住去拿手机的冲动，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摸到手机就想给江奕宸发信息。 而那个浑身上下充满诱人气息的江奕宸，此刻正在自己房间对面的那间主卧与哥哥同床共枕。 怎么想想还有点儿小羡慕呢…… 原本哥哥是要坚持睡沙发的，可樱子姐家的沙发不带贵妃榻，蜷起腿睡觉感觉很不舒服，再加上自己的一再劝说和江奕宸的默许，他终究还是进了主卧。 也不知道他俩睡得可好？ 黑夜让大脑的思维变得更为活跃、也愈发敏感，原本一个稀松平常的睡觉问题经过夜色的发酵，竟平添了不少旖旎之色。 慕绾绾不知怎的又回想起那日从主卧意外听到的阵阵销魂声，她的眼前竟渐渐浮现出一些令人血脉贲张、面红耳赤的限制级香艳画面。 只是为什么主角的脸不自觉地替换成了江奕宸和哥哥的脸，而且看起来他们两人的表情还那么投入、沉醉！ 画面中翻云覆雨、鱼水承欢的两人肆意纠缠在一起，也分不清是谁的喘息声如此撩拨。 是哥哥，还是江奕宸？ 还是说自己潜意识里，希望听到的是谁的喘息声呢？ …… 慕绾绾突然被自己心中这个大胆的想法唬住了，她赶紧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不要胡思乱想。 慕绾绾，你怕不是疯了吧！ 难道你也要嗑“非羽绝宸”的cp呀！ 不过，睡前在tag里看到的那些图片和视频还真是赏心悦目呢！ 他俩的cp绝对是腐女眼中的双a顶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爆红全网，也是情有可原的。 幸亏，一个是自己的亲哥，一个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老公，若不是因为太了解他们两个人，不然连自己都会信了那些杜撰的爱情小作文。 没办法，这俩家伙的颜值和人设实在是太好嗑了，看了真会上头，感觉自己若是单纯做个吃瓜群众也是蛮有意思的。 但这件事出现的时机总觉得蹊跷，离高考也没剩多少天了，江奕宸他如今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高考生，一心备考，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爆料、送上热搜—— 这背后爆料的人到底想干嘛？！ 江奕宸说这事是冲着他去的，哥哥只是被无辜牵扯了进去。 搞这种小动作的人，还真是可恶至极！ 这种炒男男cp的事，可远远比男女生在校谈恋爱的问题严重得多！ 虽说这种炒作一般都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可毕竟人言可畏！ 若是学校那么多人都在私下谈论这件事，就算班主任王老师一人知道真相那又怎样？ 这么一闹腾，江奕宸的声誉定会受损，说不定还会影响他参加高考。 完了完了，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去玩呢！ 慕绾绾在弥纱的事上就曾深受舆论其害，太能明白那种辩驳的无力感，她有些绝望地在床上一通乱扑腾，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最终还是没忍住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 差一刻钟就00：00了。 啊～～～ 睡不着，怎么办？ 难道自己的十八岁，就要在失眠中度过了吗？ 这跟自己的想象，出入也忒大了点儿…… 慕绾绾无奈地用枕头把自己的脑袋卷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拳立马昏睡过去。 房间内突然响起的一声轻笑，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正裹着枕头滚来滚去的慕绾绾，瞬间定格在了床上。 江奕宸？ 慕绾绾松开手中的枕头，腾地一下从被窝里爬起来半跪坐在了床上。 黑暗中那个修长的身形，太熟悉不过了。 与神游时大多为玄衣墨发、一派仙人神姿的本相不同，眼前与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江奕宸，依旧是短发黑色卫衣的模样。 是那个真实的、可以触手可及的江奕宸。 “天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哥哥睡啦？” 慕绾绾心中一阵狂喜，却担心主卧那边的慕安羽听到动静，便连忙压低了声音。 “他睡了……至于本座何时进来的……嗯，应该就是在你卷着枕头滚来滚去的时候吧……再说，你的房门并未上锁……” 哟呵！ 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故意留门给你一样！ 慕绾绾刚想反驳，结果又听见江奕宸一声轻笑，只见他指尖微扬银芒一闪，房间里的空间无限延伸没了边际，漫天亮起的点点荧光好似流动的银色星幕。 有一些细小的微芒落在江奕宸的身上，犹如镀上了一层银边，整个人都在发着光亮。 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银屑。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 不知是感叹眼前这片神奇幻化的浩瀚星河，还是在赞美江奕宸惊人的非凡神姿，慕绾绾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匮乏。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慕绾绾！” 江奕宸走到床边轻轻揽住慕绾绾，俯身低语道：“还有更好看的……时间差不多了，本座抱你去阳台。” 还有惊喜？！ 这家伙怕不是趁自己不在家，偷偷给自己报了恋爱进修班吧！ 才几天没见，撩妹的功力倒是增进不少，现在会得真是越来越多了！ 只是他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法力，这么挥霍真得可以吗？ “你的法力……” “无妨！” “哥哥他……” “他会一觉酣睡到天亮。” 江奕宸眉尾轻挑、示意了一下四周的星幕幻术，在慕绾绾的额上轻啄一口问道：“喜欢吗？” 这可是本座查遍了网上的恋爱攻略才想出来的生日惊喜！ “嗯……” 墨色碎发下半掩的寒眸熠熠生辉，隐隐有暗金色的流光涌动，江奕宸才看到脸颊绯红的慕绾绾轻轻点了点头，顿时心情大好将她一把拦腰抱起，转身往门外走去。 人间因你有趣多了！ 为何没能早点遇见你呢，慕绾绾！ 原来痴嗔贪恋是这般滋味，本座有些回不去了…… 挽着江奕宸脖子的慕绾绾低着头，不经意瞟见原本紧闭的卧室门竟自动缓缓打开，而屋内那片银芒幻化的星河与江奕宸如影随形，在自己身边恣意流转。 阳台那边的隔断门大大敞开着，笼子里的dicky也睡得分外香甜，对屋里所发生的奇幻景象并没有丝毫察觉。 夜风送来暗幽浓烈的花香，慕绾绾一转眼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影影绰绰、火红似血的曼珠沙华。 这恐怕是童话里才会有的浪漫情节吧。 江奕宸，你可以啊！ 老夫虚荣的少女心，在这一刻已经极度膨胀了…… 慕绾绾的呼吸刹那间就变浅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破坏眼前这至臻至美、如梦似幻的一切。 “江奕宸，谢谢你！” 明明如此美好，慕绾绾却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我的小妻子，这是夫君陪你过得第一个生辰……往后余生的每一次生辰，本座都会在你身边！” 江奕宸那清冷的双眸凝视着眼中含泪的慕绾绾，当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才从眼角滑落，他的指尖就将其轻轻挑起、抹去了湿滑的痕迹。 “你的生辰四柱纯阴，还是红色更适合你……时辰已到，为夫替你更衣吧。” 什么四柱纯阴？ 慕绾绾一头雾水，她不太明白江奕宸说的话。 “总之……就是你配我配天仙配的意思。” 江奕宸略加思索后，便用自己新学到的词解释了一下，没想到竟惹得慕绾绾扑哧一笑。 不会是本座说错话了吧！ 他脸上莫名升起一丝热度，连忙轻咳一声稍作掩饰，便手指轻旋带起四周的曼珠沙华，一时间血色的花瓣形成涡旋将慕绾绾一点点包围收紧。 “江奕宸……” 慕绾绾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有些紧张地轻唤了一声。 这接二连三的惊喜一波波袭来，自己的心脏感觉都快承受不住了…… 她话音未落，花瓣纷纷扬扬化作的屑芒已经将自己身上可爱的睡衣变成一条赤色的拖尾礼服裙，全身霎时焕然一新。 乌黑浓密的长发悉数高高绾起，一朵小而娇艳的曼珠沙华发饰点缀于发间，纤细的吊带显露出慕绾绾漂亮的锁骨，合体的鱼尾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曲线，衣料微微有些反光，散发着丝绸亮缎的光泽，随着她的脚步轻移，宛如水面荡起的层层涟漪。 胸前的v型褶皱风光无限，更让腰肢显得盈盈不堪一握，赤色的艳红更是衬得她肌肤胜雪，增添了一丝女孩子少有的成熟感。 “这裙子应该是纱纱送我的礼物吧……原来实物这么美，跟她当时画在作业本上的设计图简直一模一样！” 慕绾绾惊呼道，她激动地拉起裙摆转了个圈。 绾绾，你看我设计的这条礼服裙好看吗？ 真好看，等咱们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一起穿吧！ 好呀，一言为定！ 那个阳光暖暖的午后，坐在教室后排的自己和纱纱对着作业本上草草画下的礼服裙设计图笑得好开心！ 简单几笔的裙子草图旁，却是密密麻麻标注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写下的设计细节，那不仅仅是对十八岁成年的向往，也是对未来人生满满的期待和憧憬。 纱纱，今天我十八岁了，而你却永远留在了十七岁…… “哼，没有本座，她的图只是一张图而已！” 江奕宸冷眼盯着慕绾绾胸前白花花的一大片，眉头不由得紧锁了起来。 “咳……这衣服也算是本座的一点点小心意！” 让白无常帮自己出主意，结果无常婆忙不迭地奉上了这张设计图，还拍着胸脯说保证绾绾会喜欢。 当时看着也没什么不妥，怎么一经自己用术法化实后，就觉得哪里都不妥了！ 肩带太细、领口太低、腰线太紧—— 还有，人太美…… “你说什么？” 慕绾绾没听清江奕宸的小声嘀咕，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上前一步挽住江奕宸的手臂往四周看了看，激动地问道：“纱纱是不是也来了？” 慕绾绾，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有多诱人嘛！ 江奕宸感到自己的手臂触上了一片温软，刚睨了眼慕绾绾就被她微张的唇锁住了视线，半天都无法移开。 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情愫悄悄蔓延，好似酥麻的电流传遍了全身，随着经络渗入骨髓、融入血脉。 心音怦怦，如若鼓擂。 本座，有些情难自禁了…… 突然，江奕宸记忆深处那个站在曼珠沙华花海中，身着红色三重衣婚服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跟眼前的慕绾绾完全重合。 他心中悸动万分，脑海中瞬间冲出不少遗失的、或者说是被刻意封印的画面，不断充斥着识海。 汹涌澎湃、蜂拥而至。 “原来……是你！” 江奕宸一把揽住慕绾绾的腰、死死收紧，将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究竟是谁封了本座与你相关的记忆？ 虽然本座依旧想不起你入世轮回的缘由，但本座知道你是冥界的仙后，是本座唯一的妻！ “时隔千年，本座终于又遇见你了！” 电光石火间，心绪难平的江奕宸一手掌住慕绾绾的后脖颈，俯身大力擭住那思念千年的柔软唇瓣。 一点点亲吻、一点点噬咬。 满腔的爱意就算坐忘千年、淡了性情，也始终未能摒弃。 那是自己对慕绾绾唯一的爱，无法磨灭、也不可消弭…… 阳台上方的天空中突然两道白色身影划过，瞬间漫天烟花绽放、银光四射。 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黑夜中两人相拥的身影。 “绾绾，十八岁快乐……咳咳咳，打扰了！” 弥纱才一个转身落地，就发现自己出现得相当不是时候，她连忙吐了下舌头藏在了白无常的身后。 “不好意思啊帝君大人，属下不是故意的……你说是不是啊，小安安！” “属下内子见友心切失了礼数，请帝君大人责罚属下。” 白无常侧首瞥了一眼身后可怜巴巴扯着自己衣袖的弥纱，转脸笑眯着吊额的三白眼连忙向江奕宸请罪道。 “罢了……今日乃本座内子生辰，便不与尔等计较了！” 谁还没有个内子，竟敢在本座面前秀恩爱！ 被扰了好事的江奕宸冷哼一声，将有些意乱情迷的慕绾绾拦腰抱住，霸气十足地随手向空中一指，璀璨夺目的漫天烟花中豁然出现了六个银光闪闪的大字—— 爱妻生辰快乐！ 啊这，有点豪气了吧！ 好我的帝君大人啊，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幼稚嘛，三岁不能再多了，咱们还没结婚呢，这就连“爱妻”都整上了…… 不过这个土味，土得深得我心呀！ “谢谢老公么么哒，一起快乐呀！” 慕绾绾一把搂住江奕宸的脖子，故意在他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这声毫无征兆的“老公”喊得江奕宸有些愣神，接着又被慕绾绾偷袭成功，他顿时失了方寸。 “哎哟哟，没眼看没眼看！绾绾，快趁着良辰美景赶紧把十八岁的生日心愿许起来，认真一点哦！好歹三个神仙给你撑场子呢……” 弥纱从白无常的身后探出脑袋，用手捂着嘴巴强忍住了笑意。 难得见帝君大人如此六神无主的样子，看来果然被绾绾吃得死死的！ 一物降一物啊，逃不掉哟…… “这蛋糕可是我和安安从蛋糕店订的哟，不是什么纸货烧过来的，绾绾你这个小寿星，就和帝君大人放心吃吧……” 白无常一收到弥纱的示意，连忙从自己宽大的袖袍中探手拎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生日蛋糕，这番操作惊得慕绾绾目瞪口呆。 好家伙，神仙的袖子里究竟能藏多少东西啊！ “安安，你把那个蜡烛点上……颜色岔开插，对对对，这样好看多了……” 慕绾绾一把挽住江奕宸的胳膊，静静看着弥纱忙前忙后地为自己张罗着。 纱纱，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做了无常婆的你，穿得倒是越发像古画里的神仙姐姐了，可说起话来倒更像个婆子了。 越来越爱唠叨…… 还真是应了你无常婆的神位！ 纱纱，无论你在哪里都要幸福，答应我好嘛！ 慕绾绾面前的生日蛋糕烛光摇曳，而她早已泪眼婆娑。 在成为大人的第一天，有你们相伴太幸福了！ 就算生活最终还得自己一个人过，但这样的美好回忆足以慰藉将来遇到的所有苦难。 做个好人，心向暖阳。 愿自己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希望你能在人间多停留一会儿—— 第126章 i do还是do i，这是个问题 有种快乐，叫“你在上班，我在玩”！ 慕绾绾望着早高峰异常拥挤的地铁车厢，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难得的悠然自在。 这次出游应该是自己高考前最后一次的自我放飞，等再回去便要火力全开、全身心投入到高考备战的冲刺阶段了。 还好这几个月的高中生活有江奕宸陪伴，才让自己觉得进入陌生的学习环境备考并没那么糟糕。 纱纱之前想做的事，却阴差阳错成了自己如今拼尽全力在做的事，机缘巧合让自己意外拥有了这么一段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高三时光，这可能就是所谓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突然身旁有人着急下车冲撞到了慕绾绾，慕绾绾抓着江奕宸胳膊的手松了一下，重心不稳身体打了个趔趄。 “小心！” 江奕宸眼疾手快，将慕绾绾一把拦腰搂住用力往回一带，将其拥入怀中。 慕绾绾后背传来的温热触感既陌生又熟悉。 记忆中那个初见时硬邦邦的微凉身体，如今已经有了肌肉的弹性和温度。 从虚无到依赖，令人越发觉得心安。 短短两三分钟的停车时间，车厢里又涌进了不少人，才稍稍有所松动的空间再次被填了个满满当当。 身后有江奕宸他护着，这地铁上的人再挤点儿也没关系，就像现在这样，就算自己紧贴着他也是光明正大、理所应当，根本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 慕绾绾的心情不禁有些雀跃和欣喜，她面色绯红、回瞄了一眼身后的江奕宸，而头顶上正是江奕宸用手臂为她撑起的一方小天地。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而自己也貌似早已习惯了他的护佑。 慕绾绾心念一转，突然转身仰起头望着江奕宸。 一身不显眼的黑色outsize款衣裤怎么穿在他身上就这么好看呢？ 配上浓密墨色短发下那双淡漠的寒眸和高挑的身材，尽管只是安静地站着，他在拥挤的人群中依然显得格外出挑。 而他身旁一副休闲装扮的哥哥正低头给徐子嫣猛发信息，看情形两人正聊得火热。 慕绾绾的目光在江奕宸和慕安羽二人身上流转了几个来回—— 这俩人单凭外形条件还真是不相伯仲，不过某人还是……略胜一筹！ 慕绾绾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浅翘起来，最终还是暗戳戳地把身体又跟江奕宸贴在了一起。 “怎么了？” 江奕宸轻轻问了一句。 “我觉得你以后出门只戴口罩完全不行，还是得整个那种遮全脸的面具……就像我上次买给你的那种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最好！” 慕绾绾发现周围又有人在偷拍江奕宸，便随口调侃道。 “那面具本座定会收好的！” 慕绾绾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人群中竖起的手机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江奕宸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亏得自己有先见之明替江奕宸准备了口罩，只可惜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戴不戴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 慕绾绾的视线掠过遮住江奕宸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心中有些懊恼。 失算了！ 这口罩非但没能封印住他的神颜，反倒更是多了些神秘感，再搭上他那肃然冷情的眼神，整个人愈发显得禁欲而克制。 就如昨夜的他—— “谢谢你，江奕宸！我爱死你啦，这个十八岁的生日真够我记一辈子了……” 阳台上，一袭赤色拖尾礼服裙的慕绾绾搂着江奕宸的腰开心地说道。 两人目送弥纱和白无常的身影化作两道白光消失在天边那弯下弦月后，慕绾绾将头靠在了江奕宸的胸前，她听着江奕宸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满眼皆是坠星垂幕的夜空，整个人微微有些发怔，心中无端端地添上了一抹惆怅。 在浩瀚宇宙的面前，人类的生命好似沧海一粟转瞬即逝，根本不值一提！ 所努力的、所珍爱的、所不舍的，就算拼尽力气也无法改变，终究都会面对死亡、化作一粒微尘湮没于历史的长河里。 一切枉然…… 人人都说十八岁正值骄阳、人生未来可期，可自己清楚地知道，自从那天夜里看到他的第一眼起，自己便再无未来。 毕竟当世人忌讳的死亡都已不再是自己的终局，那还真不需要什么未来了！ 向死，即生。 他就在生死轮回的尽头，而自己将会在岁月中一步步走向他，直到站在他的身旁…… 他说，好好活着！ 这话说得没错，人一辈子也就几十年，还不如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大胆去做想做的事、爱自己所爱之人。 真实而有意义地存在过，死而无憾应该算是最好的人生了！ “你喜欢就好……”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宛若夜风拂顶，慕绾绾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 从屋里一路铺满到阳台的曼珠沙华，在夜色中影影绰绰、隐约闪烁着赤艳的微芒，慕绾绾抬头凝望着江奕宸，心中思量许久的那个大胆想法终于下定了决心，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强压心中的忐忑。 “江奕宸，我能在茫茫人海中与你相遇，肯定是把这辈子的好运气都花光了……我信你能成为好冥君，所以我想帮你尽快历劫成功重归神位……只是我不知该如何帮你！” 本座如今并不想尽早归位！ “慕绾绾……” 江奕宸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 “你先别说，让我一次说完！” 慕绾绾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犹如受惊的飞蛾扑棱着翅膀，她垂眸急声打断了江奕宸的话。 “……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离开！可我糟糕地发现，自己还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择一人、终一世，我慕绾绾就是这么个倔脾气……” 慕绾绾鼓足勇气睁开眼，望着眉眼含笑的江奕宸一脸笃定地说道。 “不知道你们做神仙的会不会耍小性子，反正我觉得人一生总得任性几回吧……我、我今天十八岁了，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了！江奕宸，我想和你谈个真正的恋爱，就是、就是成年人的那种……” 原本说得慷慨激昂的慕绾绾，到了最后几个关键字却犹如滚汤烫到了嘴，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一时憋得她满脸通红。 “哪种？” 江奕宸一声轻笑，惹得慕绾绾又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你我阴阳交泰、合二为一时，本座恐怕真会飞升归位，毕竟你可是本座唯一的女人。 千年前，你便是！ 如今，你亦是…… 可惜你轮回入世、前尘尽忘，千年来本座也被封印了记忆，至今尚未全部想起…… 江奕宸唇角勾起的笑意尚未散去，一股难言的酸涩却漫上了心头。 本座…… 只想多陪你一段时间！ 也许，本座也可以不做那冥君…… 什么血池天罚、什么修仙证道，与你一同在凡间共度余生，也未尝不是一种逍遥快活！ “……讨厌啦，你别笑好不好，人家说的都是正经话！” 慕绾绾没留意到江奕宸颇为凝重的神情，她轻握着拳捶了几下江奕宸的胸口继续说道：“有些事，这一生我只想和你做，无论是第一次还是最后一次！就算你真的有一天消失了，至少我也曾在这个世上与心爱的人一起，热烈地活过……” “慕绾绾！” 江奕宸闻言心绪顷刻激荡不复平常，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神情，继而眸中暗金流光乍起，最终满腔难释的情愫化作一句轻唤脱口而出。 今生已是凡人的你，只因攀扯上情爱竟能生出如此坚毅的心志，你越是这般，本座越不会答应！ 不入红尘怎知人之苦，不历情劫怎堪欲之惑？ 老头儿，我如今懂了人心，可怎么感觉自己有些回不去了…… 她，在这里！ 我又如何舍得离开…… “……就是那个……do i啊！我愿意和你……试试……” 慕绾绾闷闷的声音从江奕宸怀中传出，最后几个字好像生怕被江奕宸听清一般，说得语速极快、声若蚊蝇。 现在明明知道自己爱上了他，却始终无法触发他的归位条件，难道是因为没有跟他do i造成的？ 看来这个确立进一步情侣关系的重要环节，必须尝试一下！ 啊～～～ 真是要命呐！ 怕他接受，又怕他拒绝，这也太纠结了吧！ 慕绾绾正在胡思乱想，猛然感到江奕宸身子绷紧、大力将自己拥入怀中，甚至有种自己快要被他揉进身体里的错觉。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呼吸随之变浅，心也开始怦怦乱跳。 不说话，是代表默认了吗？ …… 一时间，阳台上静默一片，唯有夜色如水。 诶，这家伙半天没动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做，还是不做呢…… 一直在笼子里酣睡的dicky突然打了个喷嚏，用爪子挠了挠鼻头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丝毫没感受到笼子外气氛的微妙。 “夜深露重，咱们还是先进屋吧！” 终究还是江奕宸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话音刚落便直接起手将慕绾绾拦腰抱起，又顺着曼珠沙华的花路疾步走回了房间。 “我哥他……” “醒不了！” “那我们……” 门扉轻轻合上，隐去了两人的对话，只留下客厅里一地的曼珠沙华。 嫣红、怒放…… 》〉》〉》 “绾绾，你这一副打翻醋坛子的表情还真是藏不住呀，啧啧……” 正陷入回忆的慕绾绾冷不丁被慕安羽弹了下脑门。 “慕安羽，你欠揍是吧！” 慕绾绾用手护住额头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刚准备出手还击，结果就被一只更快的手抢了先机。 看到慕安羽抱着脑袋吃瘪的模样，慕绾绾瞬间满心冒起了粉红泡泡。 还是我家江江更胜一筹哟！ “行行行，妹夫现在倒是越来越不见外，打起我这个大舅哥来一点儿都不客气……唉，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你们，还有三站就到了……别光顾着腻歪小心坐过站！” 慕安羽悻悻地揉了揉额头说罢，一扭脸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继续打发时间。 哼，拒绝投喂狗粮，尤其是“绾宸”牌的！ 大清早起床后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切过的生日蛋糕，就知道妹夫在夜里已经提前行动了，当时吃着绾绾亲手奉上的蛋糕，心里却苦得厉害！ 唉，总之受伤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人达成了。 “不开心？” 江奕宸颔首俯身在慕绾绾的脸颊边低语询问道，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慕绾绾的耳朵，引得慕绾绾身体一阵酥软。 这家伙，好像经过昨晚两人的亲密相处，好像愈发放肆了！ “哼……那是！你可是送了我定情戒指的准老公，当然不喜欢别人偷拍你了！” 慕绾绾嘟着嘴示意了一下偷拍江奕宸的那几个人，便自顾自背过了身。 “哈！原来是本座的小妻子……吃、醋、了！” 江奕宸揶揄轻笑一声，唇边的弧度更深了些，他将慕绾绾的肩头拨回再次揽住，并蜻蜓点水般地用手指点了下她的鼻头。 怎么“小妻子”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蛊惑人心呢？ 完了，完了！ 看来中了江奕宸这味毒，便是毒入骨髓、无可救药啦！ “哪有，才不是呢！” 慕绾绾轻嗤一声，手却主动环住了江奕宸的腰，临了还故意用力紧了紧。 可能也只有这种被旁人觊觎的情况下，才会真心希望江奕宸成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神魂出窍吧！ 啊，这该死的占有欲…… 随着“噔”的一声，轻巧地响指在慕绾绾耳边响起，地铁上的灯应声扑哧闪了一下，两三秒后便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我的手机怎么黑屏开不了机了？” “啊？我的也是！” “哎呀，这一会儿怎么出站啊……” 车厢里一阵慌乱的叫喊声，慕绾绾偷瞄了一眼不动声色把手重新搂在自己腰间，面色泰若安然的江奕宸便明白了一切。 “搞定，我的小妻子！” 江奕宸一句轻巧带过的话，却让慕绾绾心头瞬间涌上一股甜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本座在看，你在笑。 这种甜腻腻的沦陷感，本座竟然并不讨厌…… 江奕宸舒眉垂眸，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帮慕绾绾撑起了一片天地。 所谓情劫，不过是困于情、而苦于堪不破罢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何时起你便成了令本座牵肠挂肚、思寐不已的那个人。 当时的不解，此时才知皆为前缘再续。 无论前世今生，对本座而言困情不过只是困于你罢了。 有你便有情，无你亦无情。 慕绾绾，你的确是本座的劫，莫说是否能轻易堪破，更甚者吉凶难料。 “你大白天用术法，不怕天罚啊！” “无妨……啧，本座不喜欢你哭！” “臭屁家伙，我这是开心……又不像昨天夜里那样，是疼哭的……” 慕绾绾眼中有些泛潮，她抬手想抚平江奕宸紧蹙的眉头，却被江奕宸的大手轻轻覆上、慢慢滑落，直至停在他那线条分明的薄唇上。 明媚而温暖的笑容，在他寡淡的脸上鲜有绽放。 “……还疼吗？” 指尖冷不丁传来的温热，令慕绾绾霎时怦然心动，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瑞气充盈的扁条形血玉戒指。 一条栩栩如生的螭龙嵌入其中，头卷云纹、身如弯茄水滴、四爪张开上翘，身形活泼柔韧、隐隐有升腾之势。 这是江奕宸送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也是定情信物。 昨晚看到那缕宛若星灿的银芒从江奕宸体内剥离，通过两人的血融入戒指完成元灵血契的认主后，自己大为震撼。 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因为他又多了一件…… 螭龙寓意美好，吉祥。 天长地久，永相随。 这难道是江奕宸对自己的承诺吗？！ 原本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神明，如今暂时困在这个平庸纷扰的凡尘体验人间疾苦，他只需一个转身，自己便会失了全部。 明知不可为，自己却偏要义无反顾地与他在一起，可能这就是爱吧…… 慕绾绾，你一定是疯了！ “绾绾、妹夫！到了到了，快下车——” 第127章 我想标记你 周内来玩的人，果然没有节假日的那么多！ 不用把时间都耗在排队上，看来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慕绾绾想起了三年前临近春节跟家人去上海迪士尼玩的情形，不由得心中一颤。 南方的冬天阴冷不说还潮气很足，就算有快速通道票，赶上游客暴增也就快不起来了，玩了一天感觉就是在不停地排队。 不是在排队，就是在排队的路上。 玩得超级心累，后来因为天气实在太冷，连晚上的烟花show都没看就匆匆离园了，自己对迪士尼的记忆，最终定格在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红桃皇后花园里。 早春时节多少有些寒意料峭，慕绾绾拢了一下身上浅米色的羊羔绒大衣，看了一眼游客中心前三三两两零星的游客，便抬头轻靠在江奕宸的肩上，迎着太阳眯眼望向那个正在缓缓旋转的巨大地球，随之旋转的universal字样与电影片头的形象几无二致。 刚才子嫣说了一大堆环球影城的主题电影ip，貌似自己也就对功夫熊猫印象深点儿，其他的除了主角，故事已经记不清了。 慕绾绾环视了一周饱和度极高的电影动漫风格建筑，最后目光停在了慕安羽的身上。 哥哥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子嫣，平时那么精明的家伙，一遇上子嫣就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智者不入爱河，果然是真理。 “……这可是我下足功夫研究出来的一日游攻略，咱们进去后按顺时针方向一个一个玩，有些重点项目我都做了标记，譬如哈利波特和变形金刚……对了，要跟威震天合影必须早点去，还有那个霸天虎过山车也一定要玩，来过的人都强烈推荐……” 一身学院风穿搭的徐子嫣在手机上指指点点，她那巴掌大的小脸因为过于兴奋而泛起了粉色，再配上小鹿一般灵动的眸子更是可爱非常，对面站着的慕安羽一脸笑意，只是忙不迭地点头应和着。 唉，就子嫣这样的小仙女，谁看了不迷糊，连同为女生的自己都相当喜欢，更别说哥哥了！ “绾绾，咱们快点进去吧！” 徐子嫣向慕绾绾开心地招了招手，便转身拍了一下慕安羽、两人朝入园的方向走去。 “来啦、来啦……咱们走吧！” 慕绾绾应了一声，晃了晃与江奕宸十指相扣的手也连忙跟了过去。 也不知是自己走得慢，还是哥哥和子嫣走得太快，怎么一眨眼就看不到他们了。 慕绾绾四下张望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此地如此喧闹，你怎么反倒安静了起来？” 一趟色彩绚丽的过山车从众人的头顶上呼啸而过，掩住了江奕宸的声音。 作为本土原生仙家尊神，本就对这些西化的东西不感兴趣，自己来这里不过是陪慕绾绾罢了，可这女人怎么看起来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我？还好吧……可能是昨晚折腾得过头了，没睡够……” “折腾？这可是在怪本座昨夜体恤不够？” 一声冷哼，江奕宸那独特的清冽嗓音猝不及防地在慕绾绾耳边响起，同时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力道寸寸收紧，他的这个小动作明显带有一丝威慑的意味。 “没、没有折腾，嘿嘿！” 慕绾绾连忙矢口否认，她的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脸却刹那间红到了耳根子。 “痛痛痛……快点松手，好痛呀！” 慕绾绾小声央求道。 刚感到手指间的压力变小，她就赶紧将手抽离、乖巧地一把挽上了江奕宸的胳膊。 好我的帝君大人啊，你那叫什么折腾，简直就是撩拨，而且还是那种令人无法抵抗、欲罢不能的撩拨！ 昨夜的自己还真是在雷区上反复蹦迪，真是自寻死路啊…… 门扉轻合、遍地嫣红的那个场景再次在慕绾绾的脑海中回闪—— 随着江奕宸的手指一挑，赤红色拖尾礼服便悉数滑落，在床上化作盛放的曼珠沙华花海，慕绾绾被他轻轻放在了这一席如血似霞的嫣红之中。 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慕绾绾心有期待却又无法抑制自己的紧张，当大片的肌肤触及微凉的夜息时，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不自觉地双手成拳、屈肘紧缩，草草护在一览无遗的胸前。 “慕绾绾，你确定？” 江奕宸眸底暗金涌动，为了安抚慕绾绾忐忑的心情，他径直俯身紧紧箍住怀中微微发抖的身体，伸手撩开遮挡在慕绾绾眼前的乱发，一脸正色地问道。 “你确定你是因为真心喜欢，才决定做这件成年人才能做的事？” 突如其来的肌肤相亲，让慕绾绾有些慌乱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可江奕宸一连串地追问，反倒让她正视了自己的心意。 你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我这么多，这是以前的奕宸哥如何努力也没能做到的。 从小到大我一直认为，这世上的一切原罪都来自异性，一般除了家人外，我对遇见的所有男生都会产生强烈的戒备心。 不过，奕宸哥他是个例外。 可后来发现，哪怕我对他有再多的喜欢，却始终无法跨越兄妹情谊，总是恋人未满的状态。 可能我潜意识里认为，只有家人才是安全的，没想到你却做到了！ 慕绾绾定定望着眼前的江奕宸，不由得暗叹一声。 最初确实因为他以奕宸哥的身份出现，自己会习惯性关注他，可很快就发现他跟奕宸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奕宸哥温柔宽宥、而他却是霸道无比、蛮不讲理。 后来知道他对自己呵护有加，只是因为历劫所迫，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自己心中感到憋屈便生出了逆反之心。 就算日久生情，自己真得喜欢上了他，也还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承认！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不再抗拒这种宿命的安排了？ 一时竟无法找到答案。 可能就是平日里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他一根一根拔掉了自己心中的荆棘、一步步走进了心里。 “我确定，江奕宸！” 慕绾绾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更是多了些勇敢，她眼神坚定、双手环住了江奕宸的脖颈，整个人主动迎了上去，她那柔软的唇瓣毫不犹豫地贴上了梦中早已熟稔的薄唇。 爱，就是成全！ 既然江奕宸的历劫需要自己，那就帮他早点实现吧！ “我爱你！” “我想让你历劫成功……” “江奕宸，等你神职归位，你可要好好掌管人世生死轮回！” 唇齿纠缠中，慕绾绾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神爱世人。 就算你忘了所有，还是放不下苍生！ 江奕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慕绾绾这般汹涌澎湃的爱意。 “慕绾绾，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专心点！” 他神情微顿，突然反守为攻大力擭住慕绾绾的唇，一啄一咬细细撕扯起来，纤长的手指顺着慕绾绾光滑的背脊肆意游走，惹得慕绾绾身体又是一阵微微轻颤。 “我就是认真的！” 慕绾绾脖颈往后一撤，强行镇定地说道：“你不是一见我，就言之凿凿地说我是你的妻子嘛，那今晚等我们有了夫妻之实，我就成了你真正的妻子……等我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去了冥界，你要补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那种十里红妆什么的……反正是你欠我的！” 说着说着，慕绾绾一想到江奕宸会随时离开，自己再也无法见到他时，她的声音里便多了一丝丝哭腔。 明明知道结局，为何自己的心里还是如此难过…… “对了，我只接受一夫一妻制，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准拈花惹草、要恪守男德，哼！” 这可是我最后的倔强，江奕宸！ “遵命，我的小妻子！” 慕绾绾强颜欢笑却难掩悲怆的神情令江奕宸颇为动容，一时间他心头涌上的万般柔情化作深情一吻，落在了慕绾绾的额上。 傻女人，你的心意本座怎会不知！ 不慕九重天华、十方世界，本座只想与你相伴。 心安即归处，随缘便自得。 慕绾绾，你就是本座的无边胜景、白云仙乡，与你有关的日子，本座一刻都不想再错过！ 本座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坐忘不忘、摒弃不弃，唯你也。 “江奕宸，你……” 江奕宸将自己的一条手臂垫在了慕绾绾的脖颈下，随手将一旁的被子拉起盖在了慕绾绾和自己的身上，再无动作。 不会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扫了他的兴？ 刚还能明显感到他的斗志昂扬，怎么瞬间就平静了下来，按慕安羽那家伙的说法就是： 要么不行，要么就是自制力惊人。 那他……是哪种情况呢？ 慕绾绾心里充满了不解。 “快睡吧，我的小妻子……马上天亮了！” “那我们……” “来日方长，本座等得起！” “可你的历劫……” “无妨，该来的自然会来！” 一床被子下两人紧紧相拥，江奕宸浅浅的气息在慕绾绾耳边萦绕，她心中忽然就多了些许平和宁静的温馨。 喜欢是放肆，爱则为克制。 他，这是爱上自己了吗？ 而不仅仅是因为天命…… “江奕宸，我想标记你！” 许久，江奕宸都以为慕绾绾睡着了，没想到慕绾绾却猛地睁开眼戳了戳江奕宸的胳膊，一脸期待地说道。 “我又认真地想了想，虽说我今天十八岁成年了，可毕竟还不到结婚的法定年龄……我曾经在一部古言小说里看到男女主角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两人啮臂为盟……有这事儿没？若是真有其事，那咱俩要不也来一个吧！” 虽说慕绾绾是询问的口气，可她的手指已经在江奕宸的胳膊上打圈，好像在找合适的标记位置。 江奕宸，等你有了我的专属记号，那必须就是我的人了…… “确有其事，不过啮臂为盟可是要见血的！” 江奕宸好心提醒了一句，结果慕绾绾压根就不在乎见不见血的事，一心只想快点把江奕宸“定”下来。 “男左女右，来来来……这个位置，咬完就跟戴手表一样，就这儿吧！” 慕绾绾激动地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率先抓住江奕宸的左手腕直接就咬了下去。 这女人也真够虎的，流程都不了解一下就开咬，唉…… “……别松口，再用力些！” 江奕宸刚想说誓词的事，结果见慕绾绾闷头就咬，他唇角微勾无奈地摇摇头，清冷的语调中不禁多了不少宠溺的口气。 起初慕绾绾还有些心疼舍不得使劲儿，但架不住江奕宸的再三强调，只好豁出全力狠狠咬住，直到她嘴里充斥着腥咸的味道，这才连忙松开了嘴。 “哟，牙口不错。” 江奕宸望着自己手臂的牙印笑着调侃了一句。 “本座江奕宸以北阴酆都大帝之名起誓，慕绾绾永世皆为吾妻，不离不弃、相依相随！” 他面上一派肃穆之色、轻轻托起慕绾绾的手臂，郑重起誓道。 对哦，是起了誓后才咬，自己真是个猪脑子！ 这家伙怎么也不提醒下我，一会儿补说还来得及不…… 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后，慕绾绾的右手腕上霍然留下一圈整齐的牙印，渗出颗颗血珠。 我滴个妈呀，好疼啊！ 可这是跟江奕宸的誓约，疼死也值！ 慕绾绾以为自己能忍住，结果还是痛得眼泪夺眶而出。 “本座不喜欢看你哭……” 一只大手拂去了慕绾绾脸上的泪珠。 “不过以后成亲了，本座倒挺乐意见你在床上哭。” 慕绾绾被江奕宸这句看似调戏实则安慰的话惹得破涕为笑，她刚一抬眼，竟看到一枚造型古朴的血玉戒指悬浮于自己眼前。 “这是……” “送你的十八岁生辰礼，也是定情信物。” 江奕宸说着双手上下翩飞快速结出一个繁杂的指诀，随着银芒大盛，他的心门处渐渐抽离出一缕宛若星灿的流光徘徊于戒指四周。 “这戒指，唯你莫属！本座如今与你定下元灵血契，见此戒如见本座！” 慕绾绾一个愣神，就看到自己和江奕宸手腕上的血珠被那道银色的流光一一汲取吸纳，最终与戒指融为一体。 见此戒如见本座，这不跟尚方宝剑一样嘛！ 如此贵重的东西，就这么送给我了？ 慕绾绾呆呆看着江奕宸将那枚意义非凡的血玉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不紧不松，严丝合缝。 “这……是什么龙啊？” 慕绾绾抬手仔细看着血玉戒指中如丝的龙形血絮，而她脖子上的银色人偶项链突然也爆出一团银芒，与戒指上的光亮相互呼应，她整个人像被笼罩在了淡淡的月华之中，神圣美丽而不自知。 “是螭龙，寓意美好吉祥，天长地久、永相随。” 本座立命于天地、司职于轮回，本就身无长物、心无所念。 无畏方可成神，如今却因你身化血肉、心生情丝。 断七情、灭六欲，去小情、存大爱，本座的劫数样样都须用你来换。 本座、不允！ 慕绾绾，你以煞神之名断了你我前缘，那今生便由本座来续，你若执意要在凡间轮回永世，那本座陪你永世便是…… 愿本座的一魂一魄能护你周全，保你长命百岁！ “喂，妹夫！你俩走得也忒慢了吧……子嫣说计划有变，让咱们赶紧去变形金刚那排队，哈利波特晚点再玩。” 慕安羽避开路上随处可见的电影人物npc，找到被远远落在后面的慕绾绾和江奕宸。 “绾绾，你这是手指头抽筋了吗？快走快走，子嫣在前面给咱们占位置呢！” 哥哥竟然看不到自己手上的戒指？ “好，我们马上就来！” 慕绾绾说着便松开了手，直接挽住江奕宸的手臂。 越来越喜欢这种把自己挂在江奕宸胳膊上的感觉，两人一贴贴，感觉亲密度噌噌往上冒。 当然，这也是本姑娘宣示主权的决心！ 江奕宸，是我的！ 好像，江奕宸喜欢十指相扣更多一些。 慕绾绾的脑子里又蹦出了那句—— 爱，是克制。 “江奕宸，我哥看不到你送我的戒指诶！” “嗯，他不过是个凡人，自然看不到。” “那我也是凡人啊，我为什么能看到？” “你是本座的妻子，岂会一样！” “哦，是这样啊……那我胳膊上的这个牙印呢？” “只有你我二人方可得见！” “那为什么变成银色的印记了呢？” “本座替你疗愈了……” “啊？你只是用舌头舔了舔就算疗愈啦……” “慕绾绾，你……” 两人一路挽着胳膊，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渐渐隐入了来来往往的游客之中。 他们就跟世间所有的小情侣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的秘密都分享给自己喜欢的人，而自己的快乐，在对方的眼中一览无余、毫无保留—— 第128章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 圆梦喽，这下总算是心满意足啦！ “咱们运气还真是不错呢，一次排队就刚好卡到了威震天出场，他也忒逗了吧……” 徐子嫣兴高采烈地在手机上翻看着慕绾绾帮她拍的照片，看到最后几张跟慕安羽的合影时嘴角不禁偷偷上扬。 “小羽哥，你看！这张拍得真帅……我保存了！” 慕安羽闻言立马把脑袋凑了过去，他看了眼合影又偷瞄了一下徐子嫣，挠挠头嘿嘿一笑。 “你发我微信吧，好歹也是被威震天认证过的‘小情侣’……” “噢，你们这对恶心的人类小情侣！” 徐子嫣突然压低了声线，用威震天的腔调还原了两人上台拍照时的场景，一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喂喂喂～子嫣，你的仙女包袱掉地上啦……” 走在后面的慕绾绾瞄到红了耳朵的慕安羽，突然故意出声调侃道。 “没关系啊，小羽哥不在意就行了，对吧！” 徐子嫣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慕安羽，慕安羽难得露出一丝腼腆的模样，又是一通猛点头。 “你什么样，都好！” 慕安羽小声嘟囔了一句，却被慕绾绾听了个真切。 “不是吧，你们两个……唉，完了、完了！看来我家的慕小哥快要留不住啦……” 三人一路嘻嘻哈哈、边说边闹地走出了变形金刚基地，慕绾绾往临近的变形小店周围扫了一眼，便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锁定住那抹熟悉的背影，眉眼顿时一弯便直奔过去。 “江奕宸！” 一听是慕绾绾的声音，江奕宸立马回身笑着说道：“生日快乐。” “天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慕绾绾接过江奕宸递过来的心形粉色，满脸欣喜地问道。 原来江奕宸提前离场是这个原因！ 昨晚的生日惊喜就够自己乐一整年的了，没想到今天还时不时会被他甜一甜，这种小心思还真是要命嘞！ 神仙，也这么懂浪漫呀！ “是你哥说你喜欢这个，非要让本座买给你。” 江奕宸淡淡地一句解释，瞬间戳破了慕绾绾心里刚冒头的粉红泡泡，他瞥了一眼慕安羽和徐子嫣两人走来的方向，便很自然地牵起了慕绾绾的手。 “哦……” 啊这，果然神无妄语，连哄人开心的漂亮话都不会，唉！ 哥哥他还真是操碎了心，生怕江奕宸没准备生日礼物，会让自己不开心。 谁能知道眼前这个看似高冷的家伙，私底下恨不得把他自个儿打个蝴蝶结当礼物。 慕绾绾突然回味起昨夜手摸过江奕宸胸肌时那种难言的优越触感—— 线条分明、弹性恰到好处。 还有那传说中的人鱼线、鲨鱼肌！ 奇了怪了，他几乎天天都跟自己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时候锻炼出的好身材啊！ 保持身材，不得天天练！ 还是说这就是莲藕化身的优势？ 啧啧，蜂腰蜜桃臀、再加上有力的大长腿…… 啊～～～ 停停停，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人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在yy个什么劲啊！ 慕绾绾盯着江奕宸的眼神逐渐热辣了起来，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战术性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仓皇间吞了一口。 这糖……甜是蛮甜的，可哪有我家江奕宸甜呀！ 呸呸呸，慕绾绾，作为女生你好歹矜持一些，怎么就一副活脱脱馋人家身子的模样！ 这算是少女怀春吗？ “绾绾，你是哪里不舒服嘛，这才分开一会儿的工夫，你的脸怎么就这么红？” 跟徐子嫣一同走过来的慕安羽下意识探手想摸慕绾绾的额头，却被慕绾绾一把拍掉。 “我好着呢！子嫣，咱们接下来玩什么？” “去霸天虎过山车吧，那是整个园区最刺激的项目了，玩完咱们就可以去哈利波特了！” 徐子嫣用手指了一下半空中那个伴随着如同雷鸣般轰隆巨响、像钢铁装甲巨蟒一样盘在轨道上翻飞疾速游走的过山车。 “确定……咱们要玩？！” 慕绾绾听着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的阵阵尖叫声，心中不由得开始发怵。 “哎呀走吧走吧，挑战一下自己呗！” 徐子嫣径直拉起慕绾绾的手，疾步向过山车的方向走去。 “绾绾看起来很开心……妹夫，还不错哟～” 留在原地的慕安羽把手臂熟练地搭在了江奕宸的肩上，江奕宸睨了慕安羽一眼竟罕有地没避让，只是双手抱臂望着远去的慕绾绾和徐子嫣。 “你也不赖。” 晴空下不知哪里放飞了漫天的气球，五彩斑斓、徐徐升空，一切都如期待得那般美好。 因为慕绾绾，这个世界好似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了。 当初与老头儿的约定，如今也不知何时才能做到，而且离血池天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无法顺利归位便意味着历劫失败，别说冥界的那档子事了，恐怕自己轻则难逃修为锐减、重则乃是神魂受损的后果。 纵然是法力无边的先天神只，也依然不可僭越亘古不变的天道法度。 除非……有天选的运气、逆天的能力。 这样的至强之人，存在吗？ 仔细想来，九重天上多的是神通广大的各路仙家尊神，就算没了自己这个冥君，冥天子殿上的各项司职照样运转。 自己，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重要！ 此刻，自己只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慢到能陪她走过一生的时间、走到时间的尽头…… 努力活着的人灿烂如炬，身上的光芒明亮且温暖，身处冥界的自己更是需要这样的光—— 而你，正是！ 父尊，人间就算有八苦，但更因七情六欲而鲜活有趣，比起那个寡淡无趣的九重天，小神还真有些不想回去了。 此次历劫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失败，要不，小神索性就不做神了…… 做个凡人，感觉也挺好的！ …… 心思深沉的江奕宸和慕安羽才走到霸天虎过山车的安全栅栏附近，就听到乘坐注意事项的广播声里夹杂着争执的人声，他隐约看到前面人群中那个有些畏畏缩缩的浅米色身形眉头不由一蹙，二话不说就丢下慕安羽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拨开围观的人群。 “慕绾绾，怎么回事？” 江奕宸拉住慕绾绾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送，完完全全将她护了个严实。 “我……” 不等慕绾绾解释，站在一旁的徐子嫣看到跑过来的江奕宸和慕安羽，感觉救星一下到了，自己这边说话的气势瞬间强硬了起来。 “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她说着用手指着对面那群人中一个身材瘦小、皮肤显得有些苍白的女孩喊道：你们先插队不说，我朋友看你的同伴脸色不好、嘴唇发青，好心劝她不要玩过山车，你们却蛮不讲理张嘴就骂，也太没素质了吧！” 徐子嫣给后来的慕安羽使了个眼色，慕安羽便往前跨了一步，将袖子不经意地挽了挽，瞟了一眼那几个海拔平均不过下巴的男男女女说道：“咱就是说，你们打算继续吵呢，还是直接报警？” 干练的寸头配上有型的高大身材，浓眉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不威自怒，慕安羽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立马起到了震慑作用，原本还在叽叽歪歪的那几个人顿时噤了声，相互看了几眼，便乖乖准备去后面排队。 慕绾绾看到那个有些病态的瘦弱女孩路过，还是没忍住又劝了一句：“这位小姐姐，如果你真的身体不好，那就别玩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来这玩不打卡岂不白来了，我今天非玩不可！” 那个女生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你怂，你可以不玩啊！” 她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瞥了一眼护着慕绾绾的江奕宸。 “切，有个男朋友了不起啊！” 说罢，她便冲着慕绾绾啐了一口、扬起头傲慢地走了。 江奕宸望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用手拍拍慕绾绾安抚道：“好言难劝要死的鬼，你心意到就行了！” 清冽的声音中无比冷情的调调，让慕绾绾注意到江奕宸渐渐冷下的脸，她突然意识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连忙抱住江奕宸的胳膊紧张地低语道：“你不会要了她的命吧！” 老天爷啊，眼前这位可正是掌管凡人生死大权的冥君啊，万一来个什么冲冠一怒为自己，把跟自己吵架的那个妹子直接收了魂，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亮如白昼的月色下，玄衣墨发、衣袂翩跹的他一脸风轻云淡，只是将手中银光透亮的长剑轻轻一挥，一车人就跟这个世界说永别了…… 慕绾绾的脑海中回闪了那绝美震撼又相当骇人的一幕，身体不由得一哆嗦。 “绾绾、绾绾！快该咱们了！” 排队上车的队伍往前挪了一下，徐子嫣连忙招呼了一声心乱如麻的慕绾绾，而慕绾绾本来就对过山车不感冒，再加上这么一闹腾，更是没了玩的兴致。 “算了，你和我哥去吧！我怂人一个，就不挑战自己啦！” 事关那妹子性命的大事，既然江奕宸没有明确回答自己的问题，那还是赶紧先把他从这里带走吧！ 他现在法力受限严重，只有离那个妹子越远，那个妹子就越安全。 “哥，你和子嫣自由活动啊！我跟江奕宸单独约个会，咱们一个小时后手机联系！” 这…… 敢情我跟子嫣成了你俩约会的电灯泡了啊，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甩开我们？ 行吧，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都是愁！ “不管他们了，咱们玩咱们的，今天我全陪！” 慕安羽望着急匆匆拽走江奕宸的慕绾绾心中暗叹一声，笑着对徐子嫣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不努力一下，谁知道行不行呢？ 走起！ 》〉》〉》 慕绾绾，你这女人果然是个怂包蛋！ 你看看这儿是成年人该来的地方吗？ 几个半大的小孩手里扯着功夫熊猫造型的气球，在黑着脸的江奕宸身边蹿来跑去，笑着、尖叫着，显得格外欢腾。 一向不喜跟人接触的江奕宸硬生生强压住拔腿想走的冲动，他好看的下颌线紧紧绷了绷、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慕绾绾，你不是说自己满十八岁就该做成年人该做的事吗？” “我知道啊！” 可这是旋转木马呀…… 眼睛亮晶晶的慕绾绾一脸期待地点了点头。 “那这个……如此幼稚的玩意儿，是成年人该玩的吗？” 江奕宸目不转睛地盯着慕绾绾，手却指向了不远处的旋转木马。 “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坐过旋转木马呢……” 慕绾绾可怜巴巴地用手扯了扯江奕宸的衣袖，眨巴了下眼睛。 “你就陪我坐一次嘛！” 江奕宸无奈地又瞅了一眼那个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旋转木马，清冷的俊脸更是阴沉了不少。 堂堂一介冥君，岂会做出此等颜面扫地之事！ 慕绾绾，你休想！ “老公、夫君、相公、官人……” 这女人的胆子，倒是愈发乖张了！ 慕绾绾这一声声变着花样软糯的低唤，令江奕宸心头一震，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哇呀呀，果然这一记杀手锏给力啊！ 听纱纱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纱纱，我终于知道你家小安安怎么那么听话了。 咱俩就应该多见见面，就像昨夜那样说说私密话！ 很多话只能对你说，宝宝心里苦啊…… 发现江奕宸眼中乍起的动摇之色，慕绾绾喜上眉梢、更是乘胜追击踮起脚用手环住了江奕宸的脖颈。 “就一次，好不好嘛！” 江奕宸的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尚未开口便感到自己的唇上犹如蜻蜓点水，被慕绾绾柔软的唇瓣轻啄了一口。 慕绾绾，你这是在玩火！ 江奕宸的眸色瞬间转暗、瞳线流金涌动熠熠生辉，他一把掌住慕绾绾的后脖颈，俯身噙住还没来得及撤退的温软，一点点噬咬着。 “好……” 清冽的嗓音中多了些许喑哑。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公德心，这么多小孩子都看着呢！” “哇～～～漂亮哥哥在亲姐姐耶！” “羞羞羞，哈哈哈……” 飞旋的木马、草莓味的甜筒、巨大的玩偶熊，还有如此宠爱我的你……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谢谢你，江奕宸！ 若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个瞬间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不会有离别了！ 走出功夫熊猫室内馆舍的慕绾绾被明媚的阳光晃到了眼，她舔了口手中的甜筒，那种甜蜜感从嘴里一直流淌到了心里，百转千回。 再转头望向自己身旁抱着超大号玩偶熊的江奕宸，须臾之间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慕绾绾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时光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从陌生到熟悉、从抗拒到接纳、从怕他到爱他，一起度过的日子里，两人在潜移默化中适应着彼此、改变着彼此，渐渐地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就是爱吧…… “慕绾绾，你发什么呆呢，真是蠢得你！” 平时听到江奕宸类似的话，都要回怼一句的慕绾绾，此刻却一反常态，她只是咧嘴一笑，凑上前将江奕宸连人带熊一起抱住。 “有你，真好。” 爱上了你，自己就此心中长出了信仰。 信仰不会被岁月所磨灭，爱你、自是甘之如饴—— 第129章 归 窗外，辽阔坦荡的田野平川在远方若隐若现的绵延群山前不断地飞驰而过，宛如一帧帧流动的画卷。 午后的阳光，在快速划过的一排排树影中照进了车窗，落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 这世间美好的相遇，不过就是此刻这样—— 同一束光，照在了你和我的身上。 连日艺考的奔波，再加上回家前的一天玩得太疯，本来就容易晕车的慕绾绾一上高铁很快就睡着了。 江奕宸侧过脸静静望着斜倚在车窗上熟睡的慕绾绾，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 慕绾绾，本座该拿你怎么办？ 自打本座想起了你我之前的过往，真恨不得立马把你带回冥界、锁进阴景天宫的内室卧房之中！ 一千年啊，你可真是个冷情狠心的女人…… 他眸色暗沉，探手轻轻抚上慕绾绾光洁的额头，纤长遒劲的手指帮她整理了一下挡住眉眼的刘海，心中不禁暗叹道。 那天夜里白无常说的事，自己怕是得给他一个交代了—— “帝君大人，咱们冥府的整改事务如今进展顺利，而且勾陈大帝那边也跟紫微尊神明确表示不再追究您和冥府的失职了……所以您就赶紧努力努力、争取早日历劫完成、顺利归位吧！您因万鬼阵之事闭关千年，出关恰巧应了血池天罚的天时，属下觉得您亲自坐镇虚危山方为上策，毕竟异界魔族这千年来……可甚为嚣张哟～” 白无常见弥纱跟慕绾绾端着生日蛋糕坐在一旁说起了姑娘家的悄悄话，便连忙飘到江奕宸身边低声说道。 这怎么感觉……自己就是个傀儡？ 既然老头儿想借血池天罚之事震慑异界，那他自己主持就好，为何非要暗戳戳地让白无常给自己递话？ 不经招呼便将自己直接打入凡间的是他，如今想让自己赶紧归位的也是他！ 哼，老头儿！ 您还真是主打一个随性…… “本座……该如何努力？” 江奕宸反问了白无常一句。 “属下只是觉得绾绾姑娘对您也算是情根深种，应当是真爱没错，而帝君大人您此次历劫本就是情劫，反正她对您真心所付，要不帝君大人您就顺势……说不定就成了！” 白无常还当真帮江奕宸出起了主意，他说着便伸出手做了一个拿下的动作，却被江奕宸狠狠睨了一眼。 “荒谬！” 无论白无常说的这个方法是否奏效，自己也不想轻易去尝试，万一真得应验了，那自己岂不就真要不得不归位了！ 自己还想陪慕绾绾在凡间多一点时间…… “帝君大人啊，还有您之前在凡间擅用术法的事，九重天那边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紫微垣那位的面子上才通融的……若是您现在违了紫微尊神的意思，可能就不单单是削弱法力的责罚了。” “没了法力又如何，这世间的凡人皆无神通，不照样能活得很好！” 江奕宸不由得嗤之以鼻。 哎唷～～～ 好我的帝君大人呀，问题可不是这么想的，唉！ “帝君大人您可是有神位的先天神只，并非血肉凡胎的普通人啊，您这历劫是神归天命，成了就是升，败了就会灭啊……” 白无常突然自知失言，连忙用宽大的袖子捂住了嘴。 “什么灭？” 江奕宸突然寒眸凛冽，盯得白无常心中有些发毛。 帝君大人想知道的真相，未必就是他愿意知道的真相，可连紫微尊神都没明说的事，自己该不该多这个嘴呢？ 自己不过是从人界修到鬼界的一介小小鬼神，干嘛非要掺和到人家先天神只的家事呢，真是造孽啊！ “说！” 江奕宸突然厉声的语调引得一旁刚切完蛋糕的慕绾绾看了过来，她端起一块蛋糕对江奕宸举了举，歪头一副询问的表情。 江奕宸连忙换了神色，冲着慕绾绾笑着说道：“你吃吧，生日快乐！本座跟白无常说点公事，你和无常婆好好聊。” 说罢，他转身给了白无常一记眼刀，随手布下了一个银色结界。 白无常一见这阵仗，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双手拢在袖中，幽幽道出了事关江奕宸历劫最为要紧的一个秘密。 “……您显化自紫微大帝，跟其他修行得道升天的神仙自然不同，他们历劫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修为受损、境界停滞，而您若是历劫失败则是……” 帝君大人唷，您之所以存在，不仅仅是跟紫微尊神有关，还有个煞神慕绾绾呢！ 您赶紧想起她吧，不然…… 白无常说到最后长呼一口气，才缓缓吐出了八个字。 “神归中天、再无回还！” “哦？那意思就是说本座的神魄会归于老头儿，三界之内再无北太帝君这号人物了？” 江奕宸自嘲地轻嗤一声。 果然，冥界只是需要一个称职的冥君罢了，至于是谁，并不重要！ “本座知道了，此事无须再提！” …… 陷入回忆的江奕宸突然感到肩头一沉，原来慕绾绾在睡梦中换了姿势，将原本靠在车窗那边的脑袋换到了他的肩窝。 父尊，小神如今意外解封了那段遗忘的记忆，有些事就不能全按您的心意办了！ 她出现了，那小神追老婆才是头等大事！ 慕绾绾发顶毛茸茸的触感清晰地顺着江奕宸的脸颊传到了心底，引得江奕宸思绪又是一番波动。 慕绾绾，若是有一天本座消失了，你会记得本座吗？ “天呐……绾绾、绾绾！” 前排的座椅靠背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边拍着靠背边喊着慕绾绾。 “小声点！” 旁边的旅客不满地提醒了一声满脸兴奋的徐子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徐子嫣连忙道歉了一番，她见慕绾绾还没醒，便隔着靠背伸出胳膊戳了戳慕绾绾。 “嗯……怎么了，子嫣。” 慕绾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有了建筑物的景致问道：“快到了吗？” “什么快到了，咱们才开车一个多小时！你快看热搜，环球影城上头条了！” 徐子嫣神秘兮兮地把手搭在嘴边，轻声对慕绾绾说着自己刚看到的帖子。 “那个霸天虎过山车出事了！我转给你了……” 慕绾绾的手机随即响了一声提示音，徐子嫣见慕绾绾找出了手机，这才又反身坐回自己的座位跟身旁的慕安羽窃窃私语起来。 不会是…… 慕绾绾心中一惊，脑海中闪过了那个瘦弱的女孩身影，她瞬间坐直了身子，连忙点开了徐子嫣发过来的信息。 有关“霸天虎过山车”的tag下，除了历史高频词“好玩、刺激”外，最新的都变成了“游客猝死”。 “江奕宸，她死了！” 慕绾绾猛刷手机，当她看完官方的公告后整个人懵了。 经抢救无效不幸身故……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江奕宸说得都是真的。 她不会真是因为自己才被江奕宸收了魂吧！ “谁？” 江奕宸被慕绾绾的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拿过慕绾绾的手机翻看起了相关帖子。 “昨天那个跟我吵架的女生！” 江奕宸看完轻笑一声，将手机还给了慕绾绾。 “这里所有的帖子都没说是怎样的游客，你怎么确定就是她？” “直觉。” 消息过于劲爆，把慕绾绾整个人都炸清醒了，她瞥了一眼坐在江奕宸身边的陌生人，便小心翼翼地把江奕宸拽过来，紧张兮兮地低声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本座不插手凡人的命数，不过你猜得没错，死的确实是她。” 江奕宸双手抱臂，淡淡解释了一句。 虽说知道江奕宸不会骗自己，但有了江奕宸挥剑斩魂的前车之鉴，慕绾绾咬了下嘴唇，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怎么知道的呀！” “她身边有勾魂的小鬼差。” 江奕宸原本不想多说，可看到慕绾绾那双眨巴眨巴好奇的眼睛，便耐着性子又解释了起来。 “冥府沿用的是十二时辰旧制，所以对标现在凡间的24小时制，阴使鬼差的勾魂时间上多少能有些操作空间……昨天咱们之后去了功夫熊猫、你哥他们玩完过山车也去了别的项目，所以你现在才知道她出事了……也正常。” “哦……有点明白了！” 慕绾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她兴奋地把脑袋靠了过来，盯着江奕宸一顿猛瞅。 “江奕宸，你这‘超能力’可以造福人类啊！要是看到小鬼差提前提醒那些快死的人，是不是可以挽救不少人的性命啊！” “傻女人，你昨天那么劝不也没救得了她的命吗？人各有命数，逆天改命之事没几个人能做到！而且……天机不可泄露，会遭天谴的！” 江奕宸话至一半，突然望着慕绾绾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难道……你想本座灰飞烟灭不成，我的小妻子！” 一个严肃的生死话题，却被江奕宸最后一句话轻易就撩拨了，慕绾绾面上一热、顺势抱住了江奕宸的胳膊。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听了好不好……把你的天机都塞进肚子里去，我只想你好好地陪着我！” 慕绾绾笑着抬头望向江奕宸，一脸灿烂。 “再说了，哪个小鬼胆大包天敢勾自家帝君大人的魂，你说是不是呀！” 江奕宸没有回答，只是微勾了下唇角将慕绾绾埋进了自己怀中，用手细细摩挲着她的长发。 小鬼倒是不敢，不过老天那就说不准了。 慕绾绾，本座也很想一直陪你到天荒地老…… 可惜，本座大概要食言了。 》〉》〉》 比起耗了整整一夜的火车，五个多小时的高铁确实快了好多，这不中午还在北京，现在已经到家啦！ 慕绾绾冲完澡刚一开卫生间的门，就见富贵歪着脑袋静悄悄地端卧在外边，灰色的尾巴一摇一摆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呀，小富贵这是想我了吗？” 富贵一听慕绾绾的声音，便一下冲到了她的脚下又蹭又叫，慕绾绾蹲下身子摸了摸富贵，便一把将它抱起来走到了客厅。 “哥，你怎么了？” 慕绾绾抬眼一看，客厅里慕安羽坐在半敞的行李箱旁正在发呆，衣物什么的都还没整理，这跟平日里那个训练有素、做事井井有条的哥哥大相径庭。 貌似他跟徐子嫣在高铁站单独聊了一会儿，再分开回来就不太对劲了！ 难道是他们两个人吵架了？ “哦……咱妈说她晚自习下了才能回来，咱爸今天值班，人在看守所就不回来了！” 慕安羽被慕绾绾一叫，这才回过神，他继续整理着行李箱，突然想起慕妈妈在电话里的叮嘱，又加了一句。 “绾绾，你要是饿了，我先给你煮个面！” “别麻烦了，咱们车上带回来的那些吃的还有好多呢！” 慕绾绾还是觉得慕安羽的神情不太对，她把怀里的富贵放在了沙发上，自己蹲在慕安羽身边也搭手整理起东西。 “哥，你别郁闷了，人家子嫣妈妈去高铁站接自家姑娘也是情理之中，这次没机会送人家回家，以后再找个机会送她好了……再不行，等你周末回家咱们再找个理由把她约出来呗！” “没机会了。” 慕安羽手下一顿，闷闷说道。 “哈？什么没机会了！” 慕绾绾有些意外，她抬头望向慕安羽，竟然发现慕安羽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不是吧，哥哥和子嫣两人在北京都还好好的，回来的车上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怎么高铁站一别就成了这样。 “别弄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绾绾一把将慕安羽手里的衣服夺了过来，起身拽着慕安羽坐到了沙发上。 “她这两天就要回老家备考了。” 许久，慕安羽才吐出了一句话。 “啊，她的异地高考最终还是没有申请下来！” 慕绾绾的心突然揪到了一起。 之前听蓉蓉说过子嫣的事，子嫣高中三年都是借住在舅舅家的，她并不是本地人。 当时高考报名的时候，子嫣就一直在申请异地高考的指标，可因她父亲过世、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在当地生活，并不符合申请条件，但因为她的艺术成绩相当优异，学校方面便一直在帮忙争取。 如今看来，最终还是要回当地参加高考了。 难怪，是她妈妈来接她的。 她，要走了…… 一时间，慕绾绾不知该如何安慰慕安羽，因为连她自己也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有关子嫣，自己对她了解得不多。 同在一个班，知道她喜欢表演，想成为一名实力派演员，她要时时刻刻保持身材，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吃货，每天好吃的零食就跟变魔术一样随手既得，她喜欢小动物、爱听有声剧，每天笑嘻嘻得像个快乐的小仙女，极少会听她提及家里的事。 虽说跟她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性子很对自己脾气，跟她相处就像多年的老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 高三的生活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每个人都很忙碌，忙着刷题、忙着补课、忙着备考，很少会关注别人的事。 以为这段难得的友谊会因为她与哥哥的关系能变得更亲密、更长久一些，没想到现在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所有的感情维系瞬间土崩瓦解。 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是不是人越长大，就要面对越多的离别？ 这样的感觉……太难过了！ “没事的，绾绾！不就是个高考的事嘛，在哪考都一样！” 慕安羽双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想通一些事后他眼里的光又回来了。 “让她回去专心好好备考吧，也就三个月见不到她，不是还有微信能联系嘛，我好着呢！她那么优秀，一定可以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我信她！” 他伸手拍拍慕绾绾的肩，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 “大不了我以后考研报到北京就行了……” 哥哥，希望你梦想成真，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 永远喜欢—— 第130章 倒计时 晨曦微白，清露未退。 七中教学楼的三层早已灯火通明、高三部的每个教室里都充斥着嗡嗡不绝的读书声。 沉闷而紧迫的巨大压力令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48、48…… 死吧、死吧，死了算了！ 背题背得头昏脑胀的慕绾绾，“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文综复习资料，抬眼盯着讲台上正在擦黑板的值日生。 黑板的右上角，有着一个异常醒目的高考倒计时。 每天猩红的数字，都是由值日生负责即时更新—— 擦掉旧的数字、再写上新一天的数字。 一眼望去，红彤彤得分外醒目…… 时间还真是过得飞快，转眼从北京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子嫣，她到底还是走了…… 哥哥，现在周末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而自己，每天都浸在了永远看不完的复习资料、做不完的模拟题、考不完的各种考试里，成了标准的备战高三狗。 幸好，身边还有江奕宸陪着。 慕绾绾叹了一口气、把头枕在了胳膊上，她看着身旁正在全神贯注默读英语的江奕宸，心里瞬间就泛起了阵阵甜蜜。 高三这无边的苦海，就靠他这颗甜而不腻的糖来拯救了！ 只见江奕宸单手支颐，手中的英语书被他习惯性卷了起来，那双略被碎发遮挡的寒凉眸子多了几分幽深的沉静，原本身上凌厉的气场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书卷气。 他突然察觉到慕绾绾投来的目光，便抬眼一瞥、淡淡笑了一下，继而垂眸默诵起自己并不擅长的英文。 嘿，这家伙！ 不过就是看个书嘛，怎么还看出了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恬淡味道！ 没经过高三苦的人，若是见他这番轻松自在的模样，怕是都要迫不及待地跳进高考这个大火坑了吧！ 不不不，高三怎么会是火坑呢，只能是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 “江同学，班主任喊你去一下办公室！” 慕绾绾抬起趴在胳膊上的脑袋，看到手里抱着语文模拟卷、从教室前排走到自己桌椅附近的学习委员胡江。 老班这一大清早的，找江奕宸干嘛呀？ “好。” 江奕宸冷冷应了一声，松开手中的英语书放在了课桌上。 “如果早操下了我还没回来，你就跟她吃早饭吧……不用等我。” 他起身对慕绾绾说道，下巴冲着后排的马国蓉扬了一下便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诶，江……” 胡江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见江奕宸如此冷淡的反应，觉得自讨了个没趣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知道啦……” 慕绾绾悠悠地回了江奕宸一声，看他出了教室门便又懒懒地趴回到桌子上。 咦，这是他写的吗？ 顺着视线瞧去，江奕宸的英语书中露出一页鹅黄色的便签，上面苍劲有力的英文手写花体格外醒目。 啧啧，江奕宸的书法简直不是盖的，真是写什么都这么好看！ 字如其人，咱就是这么帅气！ 慕绾绾抿嘴一笑，伸手从书中抽出了江奕宸写的那张便签，细细品了起来。 原来是题目为《time》的英语写作练习小签—— “who can not stop a flower wither, also can not retain the fall of a leaf, but also can not change the change of the seasons and the process of time.” 嚯，这不就跟他平时与自己闲聊时讲过的那个“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一个意思嘛！ 只是这种英文的表达更通俗易懂一些，而且还很有诗意。 不愧是神仙下凡，短短两三个月的恶补就差不多赶上自己努力学了十来年的英语水平。 这个“change the change of the seasons”是不是用“the seasons alternate”更好一些呢？ “喂！绾绾……” 慕绾绾正皱着眉，仔细推敲“四季更迭”在英语句式里用哪一种表达更合适时，突然感觉有人用脚踢了踢自己的椅子。 “我也不知道老班找江奕宸干嘛……不管他了，咱们一会下了早操去小卖部扫荡一波吧！” 不等马国蓉开口询问，慕绾绾就已经猜到她想要干嘛了。 “嘿嘿……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厉害了，都能未卜先知啦！” 马国蓉冲着转身过来的慕绾绾竖起了大拇指。 “切～我还能不知道你！” 慕绾绾轻笑一声，冲着马国蓉眨了下眼。 “老王头儿找他，那……肯定是好事了！” 突然，坐在马国蓉旁边的殷洛白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 “小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国蓉一听、立马两眼放光，她抬了抬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凑近殷洛白，脸上露出一个超级八卦的表情。 子嫣走了，这个班上少了一个能玩得来的人，本来自己很伤心。 可没想到，她空出的座位却阴差阳错地被最后一排的小白给补上了，这又成了自己的“意外之喜”！ 刚跟小白坐同桌时，自己可真是心花怒放、暗爽到飞！ 现在，已经很克制了。 虽说人家对自己还是爱搭不理，但能坐同桌就很好了！ 谁说暗恋就非要有一个结局，这种想法太蠢了！ 等高考结束，每个人的未来都会有不同的走向，就算再喜欢也是白搭，距离会改变一切。 还是当下的开心，最重要！ 殷洛白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避，并没有搭理马国蓉的问话，他只是盯着慕绾绾缓缓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不过，他的成绩最近倒是好得相当离谱…… 这一个月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排名，小白就跟开了挂似的，基本每次稳定全班前十，这跟江奕宸的成绩都有得一拼，连班主任对他都另眼相看了！ 自己只是去了趟北京，他这个全班倒数第一到底经历了什么？ 记得正月十五那天夜里，江奕宸跟自己说了小白向他下战书的事，自己还只当是个笑话。 没想到，小白竟然真的做到了！ ……想想竟然有点恐怖。 慕绾绾瞧着殷洛白唇边勾起的诡异笑容，心中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并不觉得殷洛白会知道什么，便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继续打开了面前的文综复习资料。 只是这一次，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因为，她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死死盯住，盯得令她心乱如麻。 》〉》〉》 “报告！” 同在教学楼三层的高三年级组教师办公室并不大，大清早只有负责早读的老师到岗，江奕宸敲了下门喊了声报告，靠近门口的一位女老师抬头看了一下，示意江奕宸进来，江奕宸这才进门往办公室靠东的一张办公桌走去。 穿过一张张堆满各种教学资料的办公桌，江奕宸停在了那个伏案工作的中年男人身后。 “王老师，您找我？” “哦，江同学来了啊……是这样，老师找你来是想了解个情况！” 王老师回头一看是江奕宸，便把手中的笔放下、将椅子转了个方向。 “你……认识一个叫李佳宁的人吗？” 他用手扶了一下鼻子上的眼镜、审视了一下眼前的江奕宸。 李佳宁？ 江奕宸眉头一蹙，脑海中快速闪过无数张来到凡间后见过的人脸，依旧对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印象。 “不认识。” 江奕宸果断地回答道。 “不认识？呵，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王老师脸上那副眼镜的镜片在透过窗户的折射光中有些反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而突然拔高的声调暴露了他正在强压的火气。 早上才巡视完早读就被副校长叫到了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到门卫在告状，而旁边站着一个压根没见过的陌生中年女人。 那女人又哭又闹，听到最后才听明白，都是自己班上的那个插班生江奕宸惹了事！ 原本看他成绩相当优异，还指望靠他多冲一个高考重点指标呢，没想到这孩子之所以重新申请高考，是因为他之前在大学期间发生了一些事，被学校记大过、勒令退学了！ 那所军校可是国内顶尖的国防大学，还真是自毁前程…… “江同学，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人再聪明，人品不端，有什么用！ 你既然到现在还不愿讲实话，那我这个做班主任的也就不必给你留面子了。 “他可是你的大学同学，同专业、同班、同宿舍！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什么吗？” 王老师盯着江奕宸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着。 这个李佳宁……原来是勾陈大帝在凡间历劫时的大学同学！ 自己下凡后只是对那些跟慕绾绾有关系的人施用了幻幽术，这个李佳宁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都怪老头儿…… 当时，自己被他一鱼钩直接送下了凡间，都没来得及问勾陈大帝历劫的细节，现在看来，果然还是碰到了麻烦…… 现在实为北太帝君的江奕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班主任王老师的话了。 唉，谁叫本座如今是江奕宸呢，自己不认还能让谁认！ “老师，不好意思……我之前坠过楼，头受过伤，忘了不少事。” 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个对策，江奕宸只好用这个万金油的理由来搪塞王老师了。 上次也是用这个理由把慕安羽糊弄过去的…… 对了，好像江妈妈曾在家里唠叨过，说姓李的那家人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姓李…… 又与江奕宸当年坠楼的旧事有关…… 看来这个李佳宁，就是勾陈大帝那时在楼顶上所救的同学！ “老师您这么一提醒，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 江奕宸一脸苦苦思索的模样。 “他确实是我的大学同学，不过我退学后就没联系过了。” 哼，他可是差点就被你推下楼的人，你怎么可能会愿意联系人家！ 装傻充愣！ 小小年纪，看不出心肠竟这么歹毒！ 江奕宸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让王老师觉得这个帅气的男孩人面兽心、表里不一。 “行了行了，你之前的事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不过我要警告你，江同学！” 王老师有些鄙夷地对江奕宸摆摆手，继续说道：“咱们两个也就是因为高考这件事绑在了一起，现在已经到了高考冲刺的最后阶段，在这仅剩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你最好安分守己一点儿，不要把校外的那些麻烦事引到学校里来，免得给学校添麻烦、给我找麻烦，给班上的同学制造麻烦！” 慕绾绾这会儿该下早操了吧！ 她最近瘦得太快会没手感的，得让她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脑子得补、身体也得补…… 窗外响起了操场上传来的跑操口令声，江奕宸的心早就飞出了教师办公室。 “鸟过留声、人过留名，你干过的事你不说就以为没人知道了！那个李佳宁的妈妈一大清早大闹门卫室，一个劲儿地嚷嚷是你江奕宸害了她儿子，让你把她儿子还给她……” “江同学，这事不管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反正这件事已经给学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你说我这个做班主任的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王老师情绪有点激动，他顿了一下。 “一天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尽在网上乱搞什么cp……你知道不，那个李佳宁因为你跟他的事一直在闹退学，后来他妈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他劝住，结果最近在网上看到你和慕绾绾哥哥组cp的热搜后整天说疯话、夜夜做噩梦，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心中有鬼，自然夜夜梦魇。 还真是啰嗦，本座还着急去找慕绾绾呢！ 不如……让本座帮你去去火气好了！ 江奕宸轻嗤一声，原本疏淡的面上神情一凛，旁人未曾发觉的一道银芒闪了一下，四周的温度瞬间就低了不少。 “江同学，你和这个李佳宁的事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了结啊！” 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王老师无端端地打了个寒颤，再看江奕宸时声音就莫名变得柔和了许多。 “听他妈妈说，一个星期前李佳宁在宿舍因服用过量安眠药被送进医院抢救，后来刚刚脱离危险就从医院偷跑掉了，警方查到他最后出现的监控画面，是咱们这儿火车站的北出站口，后来人就失踪了……” 操场喇叭里的广播体操口令喊到了整理运动，江奕宸最后的一点耐性也被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消磨殆尽了。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这个李佳宁确实有些棘手。 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此事必有蹊跷！ “要是再没其他事，我就回去准备上课了。” 江奕宸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因为慕绾绾那边已经下操了。 “……行吧，你先回去吧，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这都是为你好……对了江同学，你跟慕同学就算是一个大院的，但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每天上下学注意点影响！别以为高三没几天了，我就看不见、管不了……你千万别影响人家高考、害了人家啊，那可是人家一辈子的人生大事！” 王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江奕宸再次强调道。 你这种品行有问题的人还是离绾绾那孩子远一点好，免得祸害了她！ 好歹她妈妈是基于对我的信任，才把她的宝贝女儿放到了我的班上，要是因为你影响了人家高考、毁了前途，我就真没脸向她妈妈交代了！ 本座能害她？ 笑话！ 区区凡人，安敢造次！ 江奕宸冷冷睨了一眼这个相当碍眼的谢顶中年男人，二话不说黑了脸、转身插兜就走。 身后传来了王老师拍桌子的声音。 本座没时间跟你掰扯！ 等不到周末了，自己还是尽快去一趟城隍庙得好！ 像李佳宁这样的糟心事，白无常应该有不少应付的手段吧—— 第131章 旧事重提 人间最美不过四月天。 草木葱茏、枝头添绿，天气不冷不热，小风吹在脸上都是暖洋洋的。 反正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不如就骑车吧！ “蓉蓉，你等公车吧，我骑车回家！” 随着中午放学涌出校门的人流，慕绾绾跟马国蓉很快就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慕绾绾瞥了一眼旁边共享单车的停放点，就急急忙忙地跟马国蓉打了声招呼，准备撒腿跑过去扫单车。 “哟～难得呀，今天不跟你家江同学两人公车甜蜜蜜啦！” 马国蓉笑着扯了一下慕绾绾的胳膊，故意调侃了一句。 “他中午有事不回去。” 慕绾绾一边说一边盯着停放点那边仅剩的几辆单车，生怕被人捷足先登。 “哦～～～行吧、行吧！那你快去吧，小心一会儿没车了！” 马国蓉见公交车站这边越排越长的候车长龙，也没什么心思跟慕绾绾聊天了，她一个扭头便箭步冲了过去。 “绾绾，下午见！” 慕绾绾远远应了一声，也三两步跑到共享单车的停放点，挑了一辆看起来比较新的单车解了锁，便悠哉游哉地往家骑。 风很轻，阳光很明媚，路边茂密的梧桐树也长得正好。 回家的路不算远，坐公车回家也就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骑车虽说会慢一点，但这个过程却莫名的治愈，可以有效缓解一下最近备考带来的高压焦虑。 一路上看着这个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世界，骑着车的自己更像一个看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感。 江奕宸一放学就从教室后门溜了，说是要去趟城隍庙。 大中午连回家的工夫都没有，这么着急去找白无常，应该是发生了相当棘手的事。 也不知道老班跟他具体谈了些什么，一早上都觉得他神色凝重，可一问就说没什么要紧的，还说让自己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哼，你这家伙也忒小看我了，还真以为能瞒得住我？！ 早操下了那会儿，自己跟马国蓉去小卖部买东西，就听到其他班的同学说起早读时有个中年女人大闹门卫的事，隐约听到是跟江奕宸有关。 不知他们是不是亲眼所见，反正描述得就跟现场直播一样。 最重要的是，那个闹事的女人提到了江奕宸在以前大学坠楼的事。 有关奕宸哥坠楼的旧事，自己怎么可能忘，也无论如何不会忘！ 那么好的奕宸哥，就因为自己的善良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在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做个好人真难…… 那个被奕宸哥救了的李同学，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他怎么能说出自己并非想自杀，是奕宸哥约他到楼顶这样的假话？ 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诬蔑奕宸哥对他有所企图，他是为了自保才跟奕宸哥发生了撕扯，最终导致奕宸哥失足坠楼…… 因为在监控盲区，奕宸哥至死都未能讨回清白、含冤而去。 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去，该有多疼啊！ 被送进医院的奕宸哥一直处于深度昏迷，后来等江伯伯和江伯母两人连夜赶到医院，他才有了片刻的清醒。 当时自己听江伯母讲这些事时，真是锥心刺骨的痛…… 江伯母说昏迷的奕宸哥就好像一直在等她的出现，她才跑到icu的病床边握住奕宸哥的手，奕宸哥就醒了，还冲她虚弱地笑了笑。 “妈，让您受累了！” 轻轻一句，却催人泪下。 奕宸哥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了江伯母坠楼的真相，低声呢喃了句“对不起”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奕宸是个好孩子，我引以为豪！” 这是江伯母在奕宸哥走后，时不时就会冒出的一句话，直到现在这个北太帝君版的江奕宸出现…… 可能是上苍怜爱好人吧，才给了奕宸哥全家一个新的开始。 只是，这原本在两年前就早已了结的事，怎么现在又被人旧事重提了？ 那姓李的一家子还真是阴魂不散，难怪江伯母对那家人恨之入骨！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啧，这防盗门就是个摆设吧，三天两头都是坏的！ 慕绾绾到了小区门口锁好共享单车，一路想着跟江奕宸有关的旧事走到单元楼门，她刚准备刷门禁卡，就发现单元楼的防盗门又坏了，她摇摇头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防盗门。 陈旧的铁门发出了“吱嘎”的响声。 咦，这是什么东西？ 慕绾绾皱了皱眉头，看着楼梯上沥沥拉拉、一路而上的暗红色点状污渍，看起来有点像油漆。 她小心避让开地上的渍迹上了楼梯，越往上走、楼道里的那股油漆味就越浓烈，慕绾绾渐渐放缓了脚下的步子。 难道是有人家里在装修？ 那……这个颜色的油漆，口味还真够重的！ 慕绾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便轻笑一声加快步伐上了四楼，结果才一抬头，就被眼前铺天盖地的猩红彻底惊呆了！ “妈，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正在拿抹布清理门上暗红色油漆的慕妈妈问了一声，又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家门泼得更惨的江家，一时搞不清状况。 “别提了，那李家的疯婆子来找江家麻烦了！” 慕妈妈擦了半天还是没擦下来油漆，生气地拍了一下门。 “真是港台剧看多了吧，还学会泼油漆了！气死了，这也太难清理了……等你爸回来弄点汽油再收拾，咱们先吃饭吧！” “这什么破油漆，怎么还腥臭腥臭的，真令人作呕！” 嘴上说着不清理，慕妈妈没忍住又擦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江伯伯他们不在家吗？” 慕绾绾皱着眉扯了下慕妈妈的袖子，回头看着对面的江家问道。 那个早上在学校闹事的女人竟然找到这里来了，这也太恐怖了吧！ “我回来准备做饭的时候，碰到你家江伯母刚买菜回来，那时候还好好的，结果我才进屋焖了个米饭，就听到楼道里传来好大的争吵声，开门一看直接就傻眼了！” 慕妈妈一想到自己开门看到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 “门上、墙上都被泼了油漆，你江伯母正揪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头发破口大骂，我听了半天才知道泼油漆的这个女人是李佳宁妈妈，难怪你江伯母跟见了仇人似的……后来刚好你江伯伯下班回来，几下就制服了那个疯女人，我帮忙报了个警，你江伯伯和江伯母都跟过去做笔录了。” 在门口说了这么久，慕妈妈才注意到慕绾绾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往楼梯间看了看问道：“咦，奕宸呢？” 平时总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他中午有事留学校了……咱们进屋吃饭吧！” 慕绾绾心底发虚，害怕慕妈妈再继续追问，就赶紧打了个岔。 “走走走，先吃饭……唉，看着真闹心。” 慕妈妈又瞥了一眼门上暗红色的油漆，叹了口气便跟慕绾绾一同进屋了。 慕妈妈简单地炒了几个家常菜，慕绾绾才盛好米饭，慕爸爸就回来了。 “老慕，江家那边现在啥情况？” 围坐在饭桌上的慕家三口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给我电话里一说他家的这档子事，我就立马给老江打过去电话了……” “那女人的确是李佳宁母亲，李佳宁前几天失踪了，最后查到是跑到咱们这里来了，她得知消息后就一路找了过来，非说是江家害了她儿子。” “这女人果然疯得厉害，就因为她儿子、奕宸都申请退学了……这人都不在了，还要怎样啊！” 慕绾绾正在喝汤，被慕妈妈一句“人都不在了”直接呛到咳嗽。 这恐怕才是妈妈潜意识里真实的记忆吧！ 江奕宸曾经告诉自己，他用术法修正了大家与奕宸哥有关的记忆，可妈妈现在的这种反应，不会是因为他现在法力消退，曾施展过的咒术效应也在减弱？ 突然，她就开始有些担心江奕宸了。 眼看马上就要高考了，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啊！ “爸，那现在这事怎么办呀？” “你江伯伯说，他们前脚才把李佳宁妈妈带到派出所，后脚李佳宁就给他妈妈打来了电话，得知他妈妈在派出所，就说接上她马上回家……真是奇了，这事听起来就跟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慕爸爸的职业敏感度，让他觉得整件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慕绾绾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白饭，瞬间觉得不香了。 “你江伯伯他们也不想把事闹大，怕影响奕宸高考，最后就同意双方和解了……” 哈？ 就这！ 慕绾绾对这个结果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唉，奕宸那孩子真是造孽啊，好心办坏事，这还被姓李的一家子缠上了！” 慕妈妈在一旁听着，心疼地叹了口气。 “对了，那女疯子找江家的事，干嘛要泼咱们家啊？” “可能……是认错门了吧！” “唉，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真是的！” 慕绾绾听着爸妈的对话，思想已经开始抛锚了。 江奕宸，希望你去找白无常一切顺利！ 》〉》〉》 什么嘛，亏我还这么担心你，结果等了一中午、直到下午上课也没见着你人影！ 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就回了一条，还是让我帮你请假翘课的事！ 其余的事还真是半个字都没有透露，最后发信息就再也没了音讯。 算了，还是继续沐浴阳光吧…… 同样是体育课，别的年级那才叫是真的在上体育课，恐怕也只有高三的体育课更像是在放风。 身体完全不想动，只想单纯地聊聊天、说说话，让高速运转的大脑休息一下。 班上的男生三两簇拥坐在跑道的中间草坪上聊天，还有几个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女生们则更喜欢视野开阔的看台，高低错落分开坐着，各是各的小团体。 “绾绾，你要不要参加刚说的那个成人礼文艺汇演啊？” 看台上一处比较偏僻的位置，正闭目养神的慕绾绾被身旁的马国蓉戳了两指头。 “不要，我要备考不能分心。” 慕绾绾懒懒地回了一句。 “唉，备考、备考，就知道备考！也就最多耽误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已……” 马国蓉嘟囔了一句，见慕绾绾当真没兴趣，便自己从裤兜里悄摸摸地拿出了手机。 “马国蓉，你现在胆子可真是肥了呀……” 慕绾绾半天听不到马国蓉的动静，才一睁眼就发现马国蓉盯着手机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在用手比划着舞蹈动作。 原来如此…… 她抿着嘴悄悄凑近马国蓉，突然轻轻拍了一下马国蓉的肩，吓得马国蓉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你要吓死我呀！” 摘下蓝牙耳机的马国蓉夸张地拍拍胸口、警惕地看了下四周，凑到慕绾绾跟前低声叮嘱道：“替我保密啊！一会儿下课我就把手机放回去了……” 上体育课前，班长闫田田才通知了五四青年节学校要举行高三成人礼主题的活动，蓉蓉这家伙就开始准备节目了，这也真够积极的！ 高中部每个年级都有9个班，汇演为了控制时长不可能每个班都出节目，尤其还有高三年级！ 应该只有那个考前动员才是学校的重头戏吧，至于什么成人礼仪式、什么汇演，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学校要的是高考录取率、名校择优率，至于十八岁成年有没有仪式，并不重要…… “这是ckpink的舞吗？你想跳这个？” 慕绾绾不忍心打击马国蓉的积极性，便看了眼手机屏幕问道。 “不是她们的舞，不过这个舞者也是她们公司的，因为个人条件不符合成团，基本上一直在做伴舞dancer……” “不过，我就喜欢她，比喜欢ckpink还更喜欢！” 马国蓉冲着慕绾绾憨憨一笑，手上还在比划。 “现在这个冲刺阶段，你要是练舞，会不会影响备考呢？” 慕绾绾好心提醒道。 “对我来说，还真不会影响……你们都是奔着心里想上的大学在努力，我又没有！”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练习生，成为像她这样的舞者……反正大学是给爸妈考的，到时候考上什么上什么就行！” “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我刚扒了一段，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我又不懂流行舞……” “哎呀，舞蹈的美都是相通的，我信你的审美！” 说着，马国蓉把她的一只蓝牙耳机塞进了慕绾绾的耳朵里，自己蹦下看台跳起了舞。 吹过操场角落的风，带着小小的梦想掠过草地，盘旋着一点一点上升，整个空气里都是洋溢满满的青春气息。 这就是我们的青春，一路向前，无所畏惧的青春！ …… “蓉蓉，你别说，你选的这支舞还真好看呢，又燃又飒，还不失女生特有的柔美感，连我都看得心动了！” 趁着晚自习前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慕绾绾又帮马国蓉看了看她练了一下午的舞蹈。 “你好好准备吧，如果真是一个班一个节目，那你这节目肯定能被选上……毕竟班上都没人报名！” 这才半天时间，蓉蓉已经把舞蹈动作顺完了，而且还跳得有模有样，果然她的天赋值都点到了自己喜欢的地方。 “嘿嘿，托您吉言啊……那样我就可以在舞台上跳自己喜欢的舞给喜欢的人看了！” 马国蓉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篮球场上。 “不是吧……蓉蓉，要不你就表白了吧！” 慕绾绾看了一眼正在跟其他同学打球的殷洛白，笑着说道。 “我才不要表白呢，现在这样挺好的，有点遗憾才是人生嘛！” 马国蓉突然老气横秋地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啦……” “慕绾绾！” 慕绾绾正说着打趣马国蓉的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清冽男声，她欣喜地转回头—— 果然是消失了大半天的江奕宸。 “你回来啦，事情办妥了？” 慕绾绾立马撒开挽着马国蓉的胳膊，冲到了江奕宸面前。 “差不多吧……” 江奕宸唇角的弧线才弯翘了一半，便突然神情一凛、凑到慕绾绾的脖颈处闻了一下—— 慕绾绾，你身上怎么会有黑狗血的味道？ 第132章 我qiao!真狗血啊 什么，黑狗血？！ 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江奕宸的表情这么严肃？ 本来脸色就有些冷的江奕宸，闻到慕绾绾身上的味道后更是阴沉了不少，看得慕绾绾心中有些不安。 “什么什么？黑狗血怎么啦？” 一旁的马国蓉听到“狗血”两个字，也立马竖起耳朵凑了过来。 江奕宸瞥了一眼马国蓉，二话不说便拉起慕绾绾的手腕往教学楼走去。 “诶～～～你们不要走这么快嘛，真是的！” 马国蓉对江奕宸一贯的冷若冰霜早就习以为常，她看江奕宸没理自己只是嚷嚷了一句，便大咧咧地追了过去。 慕绾绾被江奕宸拉着跟一阵风似的疾步而行，她回头无奈地冲着马国蓉耸耸肩。 抱歉啦，蓉蓉！ 江奕宸的这脾气，我也没办法哟～ 他们一行三人才跑进教学楼，就听到晚自习的上课铃响了。 一直在篮球场上全力拼抢的殷洛白，看到原本站在球场边的慕绾绾，被江奕宸做了一个亲昵的贴贴动作后一把拉走，他整个人就突然杵到了场上。 “殷哥！” 旁边一个男生喊了殷洛白一声便把篮球传了过来，没想到平时身形敏捷、球技精湛的殷洛白压根儿没动，篮球直接砸在他的身上滚落在地，一直滚到了场外。 “喂，你搞什么啊！” 那个传球的男生郁闷地喊了一嗓子。 多好的机会，本来一个篮板妥妥得分，唉！ “不打了！” 殷洛白拍了拍篮球砸过的地方，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球场。 他取下篮球架上搭着的运动外套直接往肩上一甩，狠狠盯着已经走远的慕绾绾三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江奕宸，你这就着急了？ 好戏这才刚刚开场…… “走走走，回教室了！” 教学楼的铃声响了起来，殷洛白回头招呼了一声还在球场上打球的同伴，便独自一人先行离开了。 “诶，你有没有觉得殷哥最近不太对劲啊，老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个戴眼镜的高瘦男生，扶了一下眼镜说道。 “啊，你也有这种感觉啊，我还以为只是我的错觉！” 刚跑到场外去捡篮球的另外一个男生连声附和道。 “是呀，以前他跟咱们关系多铁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现在完全就是个傲娇小王子，碰不得、摸不得，那感觉就差咱们给他跪下来磕头，喊他一声‘大王’了！” “对对对，你这形容得也忒形象了吧，现在跟他打球压力贼大！” “行了行了，铃都响了，赶紧走吧，一会儿点名要迟到了！” “……” 正在球场上聊得起劲的几个男生连忙打住话头，快速拿起各自的东西也一窝蜂地冲向了教学楼。 …… “不是吧，我也太惨了吧！” 慕绾绾看着趴在桌上连连哀嚎的马国蓉，有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上第一节晚自习时，来巡视课堂秩序的班主任王老师一进教室就通知了一件事，这件事对别人来说丝毫没什么影响，可对于信心满满、苦练了一下午舞蹈的马国蓉，就犹如晴天霹雳—— 学校考虑高三已到备考冲刺阶段，故有关“五四”成人礼主题活动中的文艺汇演不参选节目！ 才等班主任王老师出了教室门，马国蓉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了桌子上，直到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这才情绪爆发了出来。 “不公平啊，为什么高三就不能参加文艺汇演！” 马国蓉捶胸顿足地说着，两只手将自己的课桌拍得噼啪作响。 巨大的噪音引来了班上其他同学的侧目，而离她最近、正在埋头刷题的殷洛白，眼中更是透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好了好了，别郁闷了……高三不就是这样嘛，一切都要为高考让路，你就想开点吧……” 慕绾绾赶紧把马国蓉的手按在了桌子上，她叹了口气、出声好言劝慰道。 “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假装不出来！” 说着，马国蓉的眼眶就微微开始泛红。 “绾绾，人家满心欢喜地准备了大半天，这就没戏了？” 马国蓉眼泪汪汪地说完，扑通一下趴到了课桌上，用胳膊挡住了脸。 “啊……我的心都要烂了，太难过了！” 闷闷的声音从马国蓉的胳膊中传了出来。 “谁说没戏的，不过是现在暂时不跳而已！” 慕绾绾明知道这种人生的遗憾错过就无法弥补，可看着马国蓉那么难过，还是继续劝解道。 “蓉蓉，你跳舞很好看的，这次不能演出肯定会遗憾，但你只要真的喜欢跳舞，以后还是会有机会跳的！” 唉，这应该是高中时期最后一次的文艺汇演了，蓉蓉她还那么想把舞跳给小白看！ 可惜现在看来，确实很遗憾。 “其实，舞蹈是取悦自己的，跳给别人只是一种分享……” 哎呀，自己说这个干嘛啊！ “……大不了，咱帮你制造机会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 终于，马国蓉把埋在胳膊里的脑袋抬了起来。 “嗯，我保证！” 慕绾绾用手拍拍马国蓉的肩，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教室后门外的过道走廊。 比起马国蓉，自己还是幸运的！ 起码不用暗戳戳地喜欢一个人，更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自己。 晚自习的课间休息并没太多人愿意出教室，此时的江奕宸正反身撑肘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似一副放松的模样，其实他正在听身旁一个飘在半空的白色虚影说着什么。 微微蹙起的眉头、紧抿的薄唇，这一切细小的表情变化都表明他确实遇上麻烦了。 而且，麻烦还不小！ 会不会跟他的历劫有关，自己是不是应该帮他早点历劫成功？ 可那样，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起码自己活着的时候是这样…… 慕绾绾，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能不能先帮他解决眼下的问题呀！ 慕绾绾突然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吓得还在抱怨的马国蓉立马闭上了嘴。 “没事没事，蓉蓉你继续说……” “我没事了，真没事了！绾绾，你还是去找你家江奕宸吧！” 马国蓉这话说的，又引得身边的殷洛白一声冷哼。 “好吧，那你赶紧把晚自习下要交的卷子做完，我去看看他！” 慕绾绾对现在越来越阴阳怪气的殷洛白懒得理睬，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放在了马国蓉的面前，自己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先是跟奕宸哥之死有关的大学同学李佳宁失踪，然后又是李佳宁妈妈的出现，再到江家被泼油漆…… 不，确切说是被泼了黑狗血。 这一切的一切，都出现得太过于巧合，巧合得跟有人故意安排似的。 毕竟奕宸哥的事已经过去两年了，若不是有心，谁会翻这旧账呢！ 尤其还用上了黑狗血这种江湖手段，更是疑点重重…… 若不是江奕宸发现自己身上有黑狗血的腥臭味，自己还真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油漆。 刚才江奕宸跟自己悄悄讲了有关黑狗血的事，听起来还真够邪乎的！ 他说狗是至阳之畜，而九重天上二郎神君的哮天犬就是通体纯黑，纳存至阳之炁，这世间所有的黑狗都与他有亲缘，所以黑狗的血气也相当霸道，一般不是修炼了千年的鬼怪都无法近身。 而冥界的鬼属阴，最惧黑狗血。 民间有用黑狗血驱鬼避邪的说法。 只是，李佳宁妈妈为什么要给江家泼黑狗血呢？ 难道她知道江奕宸不是人的事？ 可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江奕宸并非鬼怪，而是货真价实的神—— 是掌管一方冥界鬼神、凡间生死轮回的北太帝君！ “他走了？” 慕绾绾见江奕宸身边的白影消失了，这才靠了过来。 “是不是事情麻烦了？” 慕绾绾见江奕宸轻轻点了下头，便双手扒着栏杆继续问道。 “有点。” 事到如今，反正迟早都瞒不住慕绾绾，还不如早点告诉她，免得之后再生什么事端。 “我中午去城隍庙找了白无常，让他上天专程拜谒了勾陈大帝，详细了解了一下当时勾陈大帝在凡间时跟那个李佳宁的事……” 说到这，江奕宸有些欲言又止。 “嗯……也就是坠楼的经过！” 算了，细节就跳过吧！ 毕竟快高考了，多说无益…… “晚上刚回学校就发现你身上有黑狗血的腥臭味，然后就听你说了江家发生的事，总觉得这一连串的事绝非偶然！” “你身上的黑狗血属至阳之炁，跟我的纯阴之炁恰巧相悖，对我的气场多少是有影响的……得尽快把这个幕后主使揪出来，这一串事情的谋划不是凡人所能及的，恐怕……” 江奕宸一想到这种可能，心头不由地一紧。 “天呐，果然是冲着你来的……你快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所以趁你下凡给你暗地里使绊子！” 慕绾绾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脑子里出现了不少影视剧里的桥段。 “那现在你怎么办？” “我今晚神魂出窍，去追一下那个李佳宁的踪迹，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今晚就不能陪你了。” 江奕宸习惯性地摸了一下慕绾绾的发顶。 “没事没事，你先弄你要紧的事，我这边不给你添乱就已经很好了……那你小心点哦！” 慕绾绾嘱咐了一句，不知怎得总感觉自己心很慌。 “好，我会小心的……明早我等你一起上学！” 听到慕绾绾对自己的关心，江奕宸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笑意。 “好！我等你……” 》〉》〉》 挽星垂幕，残月如钩。 临近午夜的公安局家属院显得一片静谧，单元楼上各家的灯光也逐一熄灭，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犹如一张张野兽的血盆大口，静静地吞噬着黑夜里仅存的生气。 楼下院中摆放的那张乒乓球桌案旁靠着两个身形修长的古风男子，月色清亮却无法映出他们的影子。 他们一人赤色长发明艳如火、身着金丝滚边的火焰云纹绛色锦衣，另一人则是一身藏青色水龙云纹华服，正双手抱臂抬眼盯着四楼还亮着灯的慕绾绾房间。 “兄长大人，咱们究竟还要等到几时啊？” 一脸不耐烦的南天魔帝用手指绕了绕自己的赤色发梢。 自己跟着慕绾绾跑艺考的这段时间里，也曾多次想下手，但因北阴那小子护佑严密，让慕绾绾屡次化险为夷、逃出生天！ 以为兄长大人出关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结果没承想他一对上紫微家的小子就又是这般踌躇！ “等他去找那个李佳宁！” 看到窗户上微微闪动的银色亮芒，北天魔帝狭长的墨黛色眸子一眯，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 “快了，稍安毋躁！” 小北阴，你可是紫微那家伙最得意的显化之身，拿你作饵，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你如今虽已形似凡人，但你历劫入世并未行轮回道、甚至不曾过司命殿，早就坏了天道纲常！ 紫微，你又在与天对赌—— 先是把煞神慕绾绾骗至凡间、跳出了二界，再利用小北阴与她的旧情将其妄图困于无尽轮回之中，还是你够狠…… 不过本尊的混沌幻境已成，亦可逆转乾坤、幻生重界，一旦小北阴历劫失败，本尊可就要抢人了！ 不仅要抢煞神慕绾绾，本尊还要他！ 神归中天？ 哼，紫微你……休想！ 直到一尾银色的流光带着阴寒之气从慕绾绾的房间窗户冲上残月、消失在清冷的辉芒中，北天魔帝这才满意地站直了身子。 “好了，咱们上去吧！” 他才往前迈了一步，便与南天魔帝一同凭空消失了。 小北阴，本尊离你这么近都察觉不到，如今的你实在是太弱了！ 上次除夕时这房间的防御结界还坚不可摧，如今只需一点黑狗血就轻松破了！ 呵～ 你是冥界的尊神又如何，再尊贵始终也是万鬼之王，一物克一物，是鬼就会被天下至阳的黑狗血所压制，何况你这个没了神通的尊神，顶多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喵～” 北天魔帝才进了慕绾绾的房间，卧在慕绾绾枕头上的富贵便警觉地一下支棱起身子。 啧，这怎么还有妙严宫的灵兽！ 还是别节外生枝得好…… 北天魔帝见富贵两眼一瞪，正准备提醒慕绾绾，他便抬手一指，富贵就闭上眼倒回了枕头、再无动静。 “富贵？” 才送走江奕宸的慕绾绾心事重重，感觉自己一时半会睡不着，索性就又坐到书桌前刷起了题。 才答了几道，就听到富贵不同寻常的叫声，她扭头一看富贵依然卧在枕头上，但已经听不见它咕噜咕噜的“念经”声，瞬间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你怎么啦！” 慕绾绾起身刚准备查看，没想到下一秒自己就失去了意识。 “兄长大人，您这速度真够可以啊！” 才追进来的南天魔帝，看着已经落入北天魔帝怀里的慕绾绾，便调笑了一句。 “按计划行事。” 北天魔帝睨了一眼南天魔帝，只是轻轻一揽、便将慕绾绾横打抱起、放在了床上。 “遵命，兄长大人！” 南天魔帝瞬间收起嬉笑之色，起手掐诀对着床上的慕绾绾施起了移魂大法。 一道赤色明亮的光线犹如游走的小蛇缠住了慕绾绾白皙的脖颈，她胸前的银色人偶项链才闪起银芒，便直接被北天魔帝出手强力压制。 想召回小北阴，雕虫小技！ 南天魔帝的赤眸中映着那条游走的赤色光线，神情越来越兴奋。 只差最后一步，本君就可以成为慕绾绾了！ 当赤色光线完全缚住了慕绾绾的脖颈和四肢后，南天魔帝口中咒术骤起，慕绾绾整个人发出了赤中带金的亮芒。 见时机已到，他便打算俯身进入慕绾绾的身体。 “怎么回事？” 南天魔帝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被一道血色红光弹了出来，他又试了几次，依旧无法成功。 好不容易等到北太帝君法力锐减、不在慕绾绾身边，自己本想借用移魂大法趁机占了慕绾绾的凡人之躯、催生其魔心，可…… “不用试了，她那枚戒指里融有小北阴的神魂。” 北天魔帝一把抓起慕绾绾的右手，盯着那枚螭龙血玉戒指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咱们走！” 小北阴，你不亏与紫微是一脉相传，做事皆是如此不计后果！ 那本尊希望你能护她到最后，否则…… 再爱，也枉然。 “可……她！” 南天魔帝有些不甘心地望向北天魔帝。 “你动不了她，还是从那人身上入手吧！” 南天魔帝看了一眼床上陷入沉睡的慕绾绾。 “那我现在就去？” “不急，等他回来——” 第133章 美人救英雄 这该死的家伙，就是靠个门都在散发着诱人的魅惑力！ 慕绾绾边收拾自己的书包，边抬头瞅了一眼靠在教室后门的江奕宸。 他为了那个所谓的奕宸哥前大学同学奔波了一夜，大清早还准点出现在家门口等自己上学，一下往返快两千公里，真是太拼了！ 还好，他亲自盯着李佳宁和他妈妈下了高铁回到了家，两人的言谈举止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听李佳宁的意思也要返校不再闹退学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虽说波折不断也算是有个不错的收场，毕竟马上要高考了，不能因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再分心…… 夜里的星光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薄雾，一路倾泻到教室走廊的半开放过道上似雪如霜，此刻垂眸轻阖的江奕宸，那张本就棱角分明的冷颜，再加上异常苍白的脸色衬得薄唇有些病态的殷红，看上去莫名有些小说中病娇男主的感觉。 此刻，他身上的虚弱感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令慕绾绾根本无法移开半寸视线，只想这么一直盯着他看。 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是免疫不了他的美貌暴击！ 唉，慕绾绾呀慕绾绾，你完蛋了！ 慕绾绾背起书包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教室后门，有点不忍心打扰正在闭目养神的江奕宸，结果她才在江奕宸面前站定，江奕宸就感到她的气息立马睁开了眼。 “我好了！” 慕绾绾说着帮江奕宸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江奕宸应了一声轻轻点了下头。 “一会儿回去，你早点休息哦，晚上就别来找我了！” 很少见江奕宸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慕绾绾抿着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抱着你，我一样可以睡！” 江奕宸寒眸微眯，笑着逗了一下满脸写满担忧二字的慕绾绾。 “不行不行，你神游离舍也是要耗费法力的，你以为我傻呀……乖乖在家自己睡，你得好好养养精神！” 虽然已经适应了江奕宸这种时不时地亲昵小动作，但慕绾绾的脸还是毫无例外地又红了，只见她扎起的高马尾左右一通猛甩，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午夜时分阴气最盛，本该是江奕宸法力最强的时候，可现在看来他昨夜的奔袭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果然他的法力消减得很严重。 他，不会真的很快就跟凡人没什么差别了吧！ 唉，都是因为自己…… “好，都听你的。” 江奕宸从运动裤的插兜里抽出手、一把搂住了慕绾绾的腰，而藏不住心思的慕绾绾正暗自神伤，却被江奕宸这个霸道的动作搅了情绪，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 “别闹，蓉蓉来了！” 慕绾绾才挣扎着逃出江奕宸的怀抱，就听到走廊过道里马国蓉的大嗓门。 “哟呵，晚自习下了都好一会儿了，你俩怎么还没走啊！” 手里提着拖把、哼着歌的马国蓉，假装没看到慕绾绾和江奕宸两人在门口的腻腻歪歪，故意喊了一嗓子。 “不是你值日嘛，想等你收拾完一起走……” 慕绾绾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眼睛却不小心瞥到了江奕宸唇边那抹浅淡揶揄的笑，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还笑，都怪你！ “不用不用，你家江同学今个儿一整天脸色都不太好，怕是生病了吧……你们快走吧，我拖完地也就回去了！” 慕绾绾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国蓉笑嘻嘻地推出了教室，江奕宸倒是一言不发地也跟了出来。 “真不用等你啊！” 慕绾绾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真的不用等我，你们俩在这儿太碍事了，我可不想吃狗粮，哈哈！” 马国蓉说干就干，再没跟慕绾绾多说，径直拿起拖把就埋头拖起了地。 “……好吧，那你一会儿弄完早点回哦，江奕宸他身体确实不太舒服，那我们先走了！” 慕绾绾习惯性地扯了下江奕宸的袖子，结果反被江奕宸伸手一抓，两人的十指便紧紧相扣在了一起，她不安地瞟了一眼马国蓉，结果发现马国蓉头都没抬一下，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ok！” 这俩家伙，还真是没眼看哟～～～ 等楼道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马国蓉这才闷声笑了笑。 搞定！ 这下明早可以照旧偷空练会舞了，nice！ 马国蓉在教室的过道里推着拖把来回穿梭，不到十分钟就基本上打扫完了地面，她直起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火速将拖把靠在后门的清扫工具区，抓起书包、锁好教室门，便匆匆跑下了教学楼。 轮到值日自己都会超级开心，因为整整一周，自己可以提前晚上打扫完卫生，第二天早操趁大家不在教室时尽情练会儿舞。 每天挤出二十来分钟的时间练舞，也算是自己苦兮兮的高三生活中仅存的小确幸了。 这种快乐简直不要太幸福！ 那一刻，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她出了教学楼，发现整个空旷的校园里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便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这才不过在教室里多待了十来分钟，整个学校就连个鬼影都瞅不着了。 “怎么又是你！放学了还在学校墨迹个啥？” 她背着书包一口气穿过篮球场，才跑到校门口就听到值班的门卫冲着自己喊道。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值日，锁门锁晚了！” 马国蓉边跑边赔着笑脸向门卫大叔解释道，然后才全速朝着校门口的公交车站一路奔去。 “啪……” 才跑过一半路程，就听到离她不远的路灯下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小白？！ 平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国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是吓得脚下一顿，她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看了更是令她揪心不已—— 黄昏的路灯下，有四五个看似社会闲散人员的男生围住了一脸愤怒的殷洛白，他们脚下的碎玻璃反着亮铮铮的光点，而殷洛白的额头上血流不止。 小白被他们打了！ 怎么办、怎么办？ 马国蓉瞬间方寸大乱，有些无措地赶紧躲在了自己身旁的一个广告牌后。 她离得有些远，只能隐约听到什么滑冰场、视频、水军、酒钱之类的字眼，还没说几句，那群人又开始对已经受伤的殷洛白动起了拳脚。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一群人的围殴。 人高马大的殷洛白背靠路灯作为依托，刚开始还能拳拳到肉、拼命反击，可后来对方人多势众，他便渐渐失去了优势，只是一个劲儿地被动挨打。 混乱中有个人狠狠一脚踢中了殷洛白的小腹，只听他闷哼一声、吃痛弯下了腰，破绽才出便被那群人逮住了机会，他们一拥而上把殷洛白打倒在地。 不行不行，再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的马国蓉，不知从哪儿冒出了天大的勇气，她最终心一横抓起手机拨通了电话，随即人就一下冲向了殷洛白。 “你们干什么呢！老子我已经报警了！” 马国蓉粗声粗气地大吼着，她的突然出现让那几个打人的家伙当即停下了手。 “110吗，对！我报警！有一群人在七中校门口殴打学生……有人已经受伤！” 听到马国蓉的喊话后，众人面面相觑、愣在了当场。 “撤！” 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那几个人便撒腿就跑、四散而逃。 “小白、小白！你没事吧！” 路灯下，顷刻间只剩下一个躺在地上的殷洛白，马国蓉连忙挂掉电话跑过去，扶起了还在用胳膊护着头的殷洛白。 “……哈，是你啊……谢谢你，救了我！” 殷洛白用校服的袖子擦了一下被血糊住的眉眼，当看清帮自己的人是马国蓉后，竟对她破天荒地笑了一下。 “哎呀，说什么谢不谢的！走走走，咱们先去处理你的伤口，这血流得看着太吓人了！” 马国蓉被殷洛白这个毫无征兆的笑容弄得面红耳赤，赶紧找了个借口掩饰起自己心中的慌乱。 “没事，小口子罢了……不过，马国蓉！” 殷洛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马国蓉唇角又是一勾。 “什么？” 马国蓉侧脸扬起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殷洛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喊自己的名字。 “你刚才喊的那一嗓子……确实真够爷们儿的！” what？ 殷洛白，你怎么可以把这个事实就这么不经意地说了出来？ omg，我的淑女形象……全毁了！ 马国蓉心里一阵哀嚎，只能勉强维持着脸上仅存的僵硬笑脸。 “殷洛白，没那嗓门儿怎么救得了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吗！” 马国蓉没好气地说完，自顾自低着头在手机上查找起就近的医院。 殷洛白望着这个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的同桌，狭长的眸子中一道赤色的幽光转瞬即逝。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叫了滴滴，咱们先去医院帮你处理伤口吧！” 过了片刻，马国蓉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稍有减退，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殷洛白。 “多好看的脸，留了疤就丑死了！” 殷洛白轻笑一声，捡起地上的书包往背上一抛，又打算用袖子擦流下来的血。 “咱们不在这儿等警察？” “诶，小心感染啊，别用袖子擦！” 马国蓉一把扯住殷洛白的胳膊，殷洛白竟一反常态地没抗拒马国蓉的动作。 “你不是报了警嘛！” 殷洛白盯着略显局促的马国蓉，唇边勾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 “哎呀，我没报警啦，刚才就是吓唬人的！没想到他们就真得被我吓跑了……” 马国蓉躲开殷洛白探究的目光，讪讪笑了一声。 好家伙，自己竟被小白盯得浑身发毛，感觉他的眼中藏了太多的东西，有种城府极深的算计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白变得跟记忆中的他不一样了？ 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对自己没心没肺，看起来阳光、单纯的傻大个…… “认识你高中三年，第一次发现你还挺有脑子的……以前只知道你力气大、嘴馋……” 这尖酸刻薄的说话口气，好像他还是原来的他，是不是自己刚产生错觉了？ “殷、洛、白！是我救了你啊，你还这么说我，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好丢脸！ 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是这么个形象啊！ 马国蓉瞬间抓狂到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呀，这就生气了？看来还要再加一条，小心眼……” 殷洛白好死不死地继续调侃道，惹得马国蓉真想飞起一脚、爆揍他一顿。 “你……” 月夜的墨色愈发深沉，暖黄的灯光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嬉笑打闹着、渐渐纠缠在了一起…… 》〉》〉》 蓉蓉这是在搞什么？ 正在公交车上的慕绾绾一头雾水地挂了电话，对马国蓉说的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的电话？” 轻轻靠在慕绾绾肩上调息的江奕宸直起身子，一手扶住前排座椅的靠背。 “是蓉蓉……不过她说的话奇奇怪怪，什么110、报警……” 不对，哪里不太对劲儿！ 突然，慕绾绾的脑海中闪现出那个初见江奕宸的夜里，她心中刹那间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纱纱那天出意外的时候，也是在着急报警。 慕绾绾的脸唰的一下就变得煞白，她赶紧给马国蓉回拨了电话。 蓉蓉，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刚才就应该多等你一会儿的…… 蓉蓉，快接电话！ 求求你，快接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慕绾绾看了一眼车窗外闪烁不定的灯光，心头愈发慌乱了起来。 下一站就该下车了，若是蓉蓉的电话还是打不通，自己必须得赶回学校一趟。 纱纱的事，绝不能重演！ 蓉蓉，你一定要好好的！ 慕绾绾握着手机的手不可控制地开始颤抖，江奕宸眉头轻蹙、出手揽住慕绾绾的肩拍了拍。 “现在的高中生哟～～～” 他们座位旁站着的一位乘客轻啧了一声，可慕绾绾根本没心情理会，她定了定神，再一次拨打了马国蓉的电话。 这次，终于打通了！ “蓉蓉，你怎么不接电话呀，吓死我了……哦，你在联系滴滴司机啊，我就说你怎么老在通话中……那小白他伤得严不严重呀……你们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找你们……好吧，那行！你自己也注意安全，照顾好小白，要是有事你就赶紧给我打电话……好好好，那我先下车了！” 车厢里响起了到站播报，慕绾绾还没跟马国蓉说完，就被江奕宸拉着手从拥挤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匆忙下了车。 “原来是小白在校门口被人打了，听蓉蓉说他的头受伤了……这会儿蓉蓉陪他去医院处理伤口……哎唷！” 慕绾绾挂了电话，顺嘴给江奕宸讲着电话里的事，没料到正走得好好的江奕宸突然一个刹车，自己便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江……” 慕绾绾摸了一下撞酸的鼻子，一抬眼发现江奕宸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而江奕宸的视线正望着不足百米之遥的公安局家属院小区大门上方。 残月之下，黑影幢幢。 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不就是小区为了迎接五一劳动节插了不少红旗嘛！ 慕绾绾眯眼又仔细瞧了瞧，当她看清月下诡异的一幕时，当机立断抱住了江奕宸的胳膊—— 那排随风招展的红旗最正中悬立着一个衣袂飘飘的黑影，看身形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而他身后那弯犹如踩于足下的残月，正透着丝丝猩红的血气。 才一眨眼的工夫，那少年轻轻一跃、双手扛着横放在肩上的长剑在空中御风而起，身姿轻盈地从旗杆顶端飞了下来，稳稳飘落在了慕绾绾和江奕宸二人面前。 “你、你是神……神仙吗？” 慕绾绾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她望着眼前一身黑色古风劲装、长发高束，眉宇间尽是傲气十足的少年，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 “哼，不过是个惹祸精罢了——” 第134章 蚀神不是食神 江奕宸看着眼前飘然而至、一脸桀骜的不速之客，只是冷哼一声便淡然地拉着慕绾绾径直向公安局家属院小区大门走去。 “诶……北阴，你说谁是惹事精啊？” 那个黑衣劲装少年见自己被江奕宸视若无睹后便怒目一睁、身体微侧，将扛在肩头的长剑耍了个花式，紧接转身横扫一剑，强行拦住了江奕宸和慕绾绾二人的去路。 剑光影动划破长空，一个暗金色的结界犹如半圆形的玻璃罩瞬间笼住了他们三人，而路口的监控探头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后闪黑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将近晚上十点的路上依旧车水马龙，过往的路人大多行色匆匆、只顾低头玩着手机，他们只是无意识地避让开结界的位置，并没人注意到路边有两个人凭空消失。 “让开，计都！” 江奕宸隽秀的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他扭头睨了一眼气焰嚣张的计都冷言怒斥道。 不怒自威，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慕绾绾看不到计都布下的结界，只是单纯地感到自己四周的气流有些异样涌动。 很少见江奕宸这种想刀人的眼神，那个叫计都的黑衣劲装少年，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 慕绾绾默默扯着江奕宸的胳膊，在江奕宸和计都两人的脸上来回偷瞄。 能这么直呼江奕宸本名、还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恐怕三界内没几个人能办到吧！ 如此看来…… 这个计都是个神仙，而且还是那种神位不会很低、跟江奕宸比较熟稔的神仙！ 只是怎么感觉眼前的画风有些不太对劲儿…… “哼哼哼、你想过去呀……” 计都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剑一抖瞬间光芒大涨。 “那必须先打赢本星君再说！” 须臾间，慕绾绾感到腰上一紧，自己整个人便随着江奕宸一同向后瞬移一步，及时避开了计都那道强劲的剑气。 你这不知轻重的小子，差点伤到她！ 江奕宸一向冷峻无绪的脸上终于泛起薄愠，他周身骤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阴寒之气，而咫尺开外的计都感受到江奕宸气场的变化后，一脸兴奋地燃起了身上血雾状的肃杀之气。 不是吧，这俩剑拔弩张的架势是要—— 打架？！ 不行不行，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 江奕宸本就因为追踪李佳宁和他妈妈的去向法力损耗过大，他的元气目前尚未恢复，眼下绝不能让他跟这个叫计都的家伙打起来…… “别别别，这位神仙……小弟弟！你跟江奕宸不都是天上的神仙嘛，既然大家都在九重天，那都算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要说什么打打杀杀的话了，免得伤了和气……” 慕绾绾情急之下跳了出来，站在江奕宸和计都二人中间摆了摆手。 “相亲相爱一家人，多好的！” 她冲着少年模样的计都嘿嘿一笑，试图化解眼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小弟弟？！ 江奕宸听到慕绾绾形容计都的词时，他的一张冷颜险些没绷住，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什么？！ 本星君竟被一个凡人女子生生占了便宜，还被北阴那家伙看了笑话，可气！ “你这凡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星君如此大不敬？” 计都捕捉到江奕宸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他不禁脸色一沉、大声呵斥道。 慕绾绾被计都这一嗓子吼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过脚下倒是没有退让半分。 “她是本座认定的妻子，喊你一声‘弟’……有何不妥？” 江奕宸特有的清冽嗓音在慕绾绾身后响起，他这句淡淡的反诘倒是令计都一时语塞。 怎么北阴就算成了凡人还是如此伶牙俐齿，自己总是理论不过他！ 若不是在这凡间对神通的禁制太多，真想跟他痛痛快快打上一架，才懒得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 “哦，本星君何时跟北太帝君成一家人了？” 计都强压心头怒火不看江奕宸，只是冲着慕绾绾轻嗤一声。 看似平静的语调，却掩藏不住无比的愤懑。 他将手中的长剑收立于身前、双手搭在剑柄上，侧目仔细打量起护在江奕宸身前的慕绾绾。 自己此次私自下凡，原本只是想看看北阴在人世间沦落到何种地步，没承想他身边竟会带着这么一个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的凡人女子—— 她竟能识得尊神本相、看得见自己！ 哼，这种看似仙缘厚泽的凡人，结局总是福祸难料！ 不过自己才稍作试探，便发现北阴对她极为上心、呵护有加，果真是老头儿口中的“天选之人”？ 计都若有所思地盯着慕绾绾，缓缓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呵～无知的凡人！” 接着，他又挑衅地蔑视了江奕宸一眼。 “本星君可是逆日月而行的蚀神，岂会与九重天上的冥君正神同为一家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食神？ 好像管人间吃饭的神是灶王爷吧，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像少年模样的神仙呢？ 不过，这个食神看起来好凶啊！ 印象中的神仙都是那种一出场满世界金光闪闪的样子，可眼前这个小神仙的身上竟有一股浓烈的肃杀凶气…… 慕绾绾有些疑惑地皱着眉，她心里正在犯嘀咕，却被江奕宸一把又扯回到他的身旁。 “少废话，你来凡间究竟意欲何为？” 计都对慕绾绾探究的目光令江奕宸颇感不悦，他一把揽住慕绾绾的腰，冲着计都微微扬起了下巴。 “……这不闲得无聊嘛，本星君才去了趟紫微垣……听闻咱们的北太帝君在人间历练得有些乐不思蜀、至今迟迟不愿归位，所以就顺路来看看喽……” 计都正说着，突然低下头看向抵在地上的长剑，他言语微顿、猛地将手中剑柄一转、提剑直指慕绾绾面门。 “至此一见，方知老头儿所言非虚……果然是她，绊住了你的历劫！” 北阴，你好糊涂啊！ 竟为一个凡人女子，不肯重返九重天…… 计都眼中杀意骤起，他手中的长剑爆出血色亮芒直逼慕绾绾而来，而被江奕宸用手臂锁死在怀的慕绾绾顿时面色大骇，连忙将头向后一闪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休得造次！” 电光石火间，江奕宸的眸光凌厉、暗金灼耀，他面色冷凝、指尖银光乍现，单手掐诀起阵结印，计都长剑的血色剑气瞬间被一道明亮的银色屏障弹了回去。 慕绾绾毫发未损。 “本座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老头儿，您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本座已经因为江奕宸的陈年旧事忙得分身乏术，您还让这个惹祸精来找麻烦！ 您这是要逼我归位嘛！ “别本座、本座的了……” 一声幽幽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讥讽的口吻。 “江、奕、宸……” 那个调侃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着江奕宸的名字，传入慕绾绾的耳中显得缥缈不定、忽远忽近，一时辨不清从何而来。 “北阴啊，比起江奕宸这个凡人的名字，本星君觉得还是北太帝君这个名号更衬你些……” 听声音，感觉有种少年老成的腔调。 “你该不会贪恋红尘早就忘了作为神的使命了吧……还是说，你是人是神已然无足轻重了！” 慕绾绾放眼四周寻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奇怪装扮的人，可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待你法力尽失历劫失败、元神俱灭的那一刻，别说至高无上的冥君神位，恐怕你连个最为普通的凡人都做不得！”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哼，令慕绾绾顿时心生寒意。 历劫失败的后果竟然如此严重，江奕宸你怎么从未跟我提起过！ 原来并不是什么修为境界大跌，而是元、神、俱、灭！ 这不就跟人死灯灭一个道理吗？ 我……绝不能让你死！ 脸上失去血色的慕绾绾仰头看着身边一脸泰然的江奕宸，心中思绪难平。 “就你话多！” 不会说话就闭嘴，真是一个惹祸精还不够，又来一个！ 江奕宸感到慕绾绾不安的情绪，他薄唇一抿用手拍了拍她，这才继续冲着计都身后的方向说道：“哼，就说你们两个平日里总是形影不离，本座方才还在好奇怎得只见计都一人！” 他轻嗤一声、挥手轻旋，只见慕绾绾身前的银色屏障随即化回剑形—— 成了一把通体透亮、银光四射的长剑。 望着江奕宸手提长剑的清冷姿态，慕绾绾霎时魂穿初时遇见江奕宸的那个月夜，她脑海中的记忆与眼前的江奕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月下的他神姿翩跹、从天而降，墨发如丝、无风自扬，一身玄色暗金龙纹三重衣霸气凌然。 至今都忘不掉他挥剑斩魂时无情决绝的眼神，令人战栗且敬畏！ 那一刻，自己真的相信了神的存在。 从此，心中便因他生出了唯一的神…… “罗睺，出来吧！” 夜风中又是一阵清亮的笑声，江奕宸紧了紧手中的碧落。 暗影浮动间，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古风少年。 马路上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过，只是穿过了他的身体…… 慕绾绾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心跳不由加速。 那少年看起来与计都年龄相仿，眉目疏朗、星眸寒凉，面上的清冷感竟与江奕宸有七八分相似。 “计都，你就这么着急来看北太帝君的笑话呀……也不等等本星君！” 罗睺走进结界，在计都身旁停了下来，他双手抱臂冷脸瞥了一眼江奕宸身边的慕绾绾。 “行了，现在该看的人也看过了，咱们也该办正事了！” 罗睺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满脸怒容的计都，淡淡说道。 “至于上次在紫微垣北太帝君欠你的那场架……依本星君来看，应该是、没机会了！” 虽说自己真心讨厌北阴那副清冷孤傲的臭脸，也见不得九重天上各路仙家尊神对他的偏爱，可他若是这次渡不过将至的天劫，那自己还真会气恼！ 三界之内若是没了他，自己肯定会无聊死的！ 罗睺跟自己比试总会故意放水，也就跟北阴这家伙能打得畅快些…… 总之，就是不想他有事！ 计都一想到北极星宫最新传出的谕令，他心中更是一阵烦躁。 “血月凌空，天蚀现世。怨祟四散，鬼泣血川。是否能涤荡邪曜、神归九天……北阴，一切皆在你一念间，切勿因儿女私情毁了大道！” 计都又看了慕绾绾一眼，气冲冲地说道。 “你、好自为之吧！” 他大手一挥散了手中的长剑，拍了拍罗睺的肩膀，两人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北阴，你欠老子的架一定得还，本星君在紫微垣等你！” 暗金色的结界随着计都罗睺的离开也悄然退散，只留下计都久久挥散不去的声音。 这小子，说什么顺路来看看！ 明明就是冒着大不韪泄露天机，故意来给自己打机锋的，这也不知是老头儿的授意，还是他当真在意自己安危。 江奕宸面色略有动容，他也散去了手中的碧落长剑，周身阴冷的气场渐渐隐去，他望着已化作星点的两个黑白身影飞上挂于下弦的银钩，竟有些微微发怔。 “江奕宸，他们说得是真的吗？” 慕绾绾双手紧紧握住江奕宸已然恢复了温度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 “还是……让我帮你尽快完成历劫吧！” 江奕宸面上一闪而过的踌躇，更是令慕绾绾揪心不已。 他们说得应该都是真的…… 你是神职加身的冥君，你有你该做的事！ 凡间历劫，这只是你漫长仙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你终究是全天下众苍生供奉的神，而并非我一人的江奕宸。 做人都不能过分自私，何况还是你这般的神！ 我们凡人的一生不过是你们神仙的一瞬，就算你飞升归位，咱们也会很快再见面的，不是么？ 江奕宸，虽然我对你的离开万般不舍，但比起元神消散这个不可挽回的结局，我宁愿早点让你归位！ “不急，尚有时日，你且安心高考！他们说得不过是些谶语罢了，本座可是北阴酆都大帝，又不是一般的神仙，不用担心……已经很晚了，咱们回家吧！” 江奕宸一把拥住慕绾绾，用手轻轻安抚着慕绾绾的后背。 既然是谶语，又岂能不放在心上呢？ 之前好几次气氛到了，完全可以迈出证明两人相爱的那关键一步，偏偏你就是始终不愿继续！ 是我太差劲、没有诱惑力，还是因为你真心喜欢我而不愿离开？ 到如今我也不想猜你的想法了，我必须尽快帮你完成历劫，哪怕把你打晕来个霸王强上弓都行！ 啊～～～ 疯了、疯了！ 正当慕绾绾陷入沉思，突然感到江奕宸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她想到刚从脑袋里蹦出的疯狂想法，脸不禁一下就烫了起来。 “哦哦哦……回家，咱们回家！” 慕绾绾瞬间就变得结巴起来，她连忙上前一把挽住江奕宸的胳膊，将头靠上去掩饰自己的窘态。 “对了，那个计都说他是‘食神’，那不是灶王爷的事吗？” “哈哈哈哈哈哈……慕绾绾，你是要笑死本座不成！此‘蚀神’非彼‘食神’也……” 江奕宸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慕绾绾说得是计都的事，他脑海中闪过灶王爷那张饱经沧桑的大胡子脸，顿时笑出了声。 “啊，什么意思？你快给我讲讲你们神仙的事！” 慕绾绾见江奕宸难得开怀大笑，她原本紧张的神色才算是松弛了下来。 “你们凡间不是有句‘男怕罗睺、女怕计都’的说法嘛，那两个家伙隶属北极星宫的七政四余，是九曜中的凶星，逆行于天地、逢日月则蚀，他俩一旦现世，人间必有灾厄……” 江奕宸清了清嗓子，眉眼含笑地刮了一下慕绾绾的鼻子，才边走边低声解释了起来。 “是这样啊，怎么听起来有点坏人属性！” 慕绾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傻瓜，这跟善恶无关，天道使然罢了……” 慕绾绾望着眼中皆为自己的江奕宸心中五味杂陈，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又把自己继续挂在了江奕宸的胳膊上。 还真是托您的“福”，之前看到了像白无常那样的冥界鬼神，现在又见识了两位对自己不怎么友好的神仙，指不准哪天还会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自从遇见你后经历的这些奇事，都够我回忆一辈子啦！ 这么说来好像一生也并不是特别漫长，想你时也就不会太过于辛苦啦…… 夜幕笼罩，苍穹低垂。 江奕宸和慕绾绾一路上笑谈着九重天上的神仙趣事，他们身披黑暗、面向光明慢慢走在被惨淡月光照得发白的马路上，两人的身影越拉越长，一点点融入了眼前的那片灯火之中—— 第135章 成人礼 最近的雨，好像突然就多了起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打断了正在进行的早操晨跑，慕绾绾跟马国蓉直接抱着脑袋、就近跑到了学校的小卖部，结果前来避雨的同学们一窝蜂地涌了进去，她俩买完东西快速挤出人群、出门找了一处角落站在了屋檐下。 “怎么没见江同学啊，他干嘛去了？” 马国蓉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大大咬了一口，她抬眼四下张望道。 “他回教室拿伞去了……” 慕绾绾咬着酸奶的吸管说道，她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如织的雨线从无边的天际中飘落下来，无声地浸染着校园的每一处角落。 “诶，你家江同学还真是贴心啊……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 马国蓉故意拖长尾音，说完哧哧一笑继续啃起了手中的面包。 “那个……慕同学，这个、给你！” 一个结结巴巴的陌生男声突然在马国蓉身边响起，她扭头看到一个身穿高二校服的男生，趁慕绾绾不注意强行塞给她一瓶养乐多。 “喂……同学！” 慕绾绾扬手刚想喊住那个不知名的男生，可那个连脸都没看清的男生直接转身冲进雨幕撒腿就跑，很快就跑出了她的视线。 这…… 天呐，现在的男生还真是够勇的！ 她无奈地看着手里的养乐多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这样类似的事都发生过好多次了。 但凡江奕宸不在的时候，总会有些胆子特别大的男生见缝插针地送她一些小东西，什么糖果、巧克力，或者饮料、奶茶什么的，弄得她相当尴尬，同时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自己怕江奕宸知道了会吃飞醋，所以基本上每次都会随手把这些小东西转送给马国蓉，而马国蓉的性子也豪爽、不拘小节，她会毫不迟疑地帮自己解决掉这些麻烦。 “蓉蓉，这个、你喝了吧……” 这次，慕绾绾又习惯性地将养乐多递给了马国蓉。 “哎呀呀，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啊……不过呢，绾绾！你人美心善身材好，我要是个男生，也会想方设法追你的，哈哈！” 马国蓉晃了晃手里的养乐多瓶子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立马开喝，而是调侃起了慕绾绾。 “蓉蓉，你怎么也开起我的玩笑啦，你明明知道我对男生不感兴趣！” 慕绾绾觉得马国蓉的说话语调有些奇怪，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是是是，你是对男生不感兴趣，只是对江同学感兴趣而已！” 可惜，我感兴趣的男生，只对你感兴趣。 马国蓉苦笑一声，她用两只手抱着养乐多的瓶子、狠狠捏了一下。 “这雨下得真令人心烦！三天后就要进行成人礼的活动了，再这么下下去，搞不好活动就要被取消了……” 慕绾绾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叹了口气，她将手里喝完的酸奶空瓶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并未留意到马国蓉的微表情。 “也许吧……不过举不举行成人礼，对我而言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有没有仪式我都会十八岁、都要成年！” 马国蓉一想到之前有关成人礼文艺汇演节目筛选闹出的那档子乌龙事，心情不由得又再次起了波澜。 “操蛋的高三，连五一假都要正常上课，这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瞧这雨下的……啧啧！” 她透过朦胧不清的雨帘，望着与学校相隔一条街、高耸入云的城市地标“时代金融大厦”，眼神中有种掩藏不住的烦躁，突然爆了句粗口。 “别别别，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只要咱们熬过这段最黑暗的日子，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 慕绾绾一把拉住马国蓉的手，认真地安慰道。 “再说了，我上次不是还答应要给你跟小白制造机会嘛，所以成人礼最好能如期举行，这可是咱们高中生活的最后一次大活动了……错过，可能就真的再没机会了！” “什么就没机会了？” 不知何时，殷洛白撑着一把伞出现在了慕绾绾和马国蓉的面前，他穿着校服的高大身材配上头上包扎的白色纱布，眯着狭长的眸子冲着慕绾绾露出一个坏坏的笑，看起来有些痞帅痞帅的。 “没有啦，小白……跟你没关系！” 慕绾绾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一脸局促的马国蓉连忙矢口否认，她刚看向殷洛白，突然就像被火灼烫了一样慌忙避开视线，赶紧转移了话题。 “那个……小白，你、你也是来买东西的？” “不，我来接你们回教室。” 殷洛白嘴里说的是“你们”，可目光只是定定望向了慕绾绾，马国蓉才为听到这句话变得有些雀跃的心，一下便沉到了底。 小白，你什么时候才能多看我一眼啊！ 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 “慕绾绾，有我！” 想帮马国蓉制造机会，慕绾绾出口正准备拒绝殷洛白，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清冽男声传来，接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到了她的头上。 “江奕宸！” 慕绾绾轻呼一声，开心地钻到了江奕宸的伞下。 你这家伙来的还真是及时，可算是解了围…… 这下，蓉蓉就可以多跟小白独处一会儿了！ “小白，你把蓉蓉照顾好啊，我们先走了……” 慕绾绾说着便冲马国蓉眨了眨眼睛，而江奕宸在被慕绾绾拉走转身的一瞬间，他跟殷洛白相视一笑。 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暗潮汹涌。 “行了行了，别看了！人家已经走远了……小白，咱们也回去吧！” 殷洛白撑着伞半天没有动静，马国蓉见状随手把揉捏了许久的养乐多丢进了垃圾桶，没好气地拍了拍殷洛白出声提醒道。 慕绾绾，你还真是个香饽饽！ 三年高中同窗，不及你这个半路“空降”，想想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啊！ “你头上的伤还没好，不能招风……赶紧回教室把帽子戴上！” “你……就这么关心我？” 殷洛白突然凑近马国蓉低声问道。 他这稍显亲密的举动让原本咋咋呼呼的马国蓉顿时脸颊绯红、成了哑巴。 “切～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罢了！快点走啦，要上课了……” 马国蓉轻哼一声把头微微一偏、佯装硬气地回怼了一句，手却很诚实地扯住殷洛白的胳膊，接着整个人就钻到了伞下。 “好……靠近我，别淋到雨！” 没想到，殷洛白轻笑一声，他下一秒的动作直接让马国蓉瞬间石化。 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揽住马国蓉的腰，然后带着还没回过神的马国蓉撑着伞大步冲进雨中、向教学楼走去。 老天爷啊，小白这是怎么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啊～～～ 好想尖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伞下的马国蓉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聆听殷洛白的每一次的呼吸声。 三年了，这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若这只是梦，那就永远不要醒过来好了！ 好希望回教室的路再长一些，而这场属于自己和他的雨，永远不要停…… 》〉》〉》 敢超越，赢人生！ 慕绾绾望着高三成人仪式暨高考冲刺誓师大会背板上的六个醒目大字，站在人群中的她微微有些出神。 雨后的阳光，还真是令人心情畅然！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晒得人有些昏昏欲睡，耳朵里时不时飘进台上校长激情昂扬的高考冲刺动员讲话，慕绾绾闻着空气中微微湿润、清爽的味道，索性缓缓闭上了眼。 昨天高考前倒数第二次的月考成绩出来了，自己成绩还算稳定，只要保持住这个劲头儿，高考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高考，而是江奕宸历劫的事！ 自打那天夜里见过计都罗睺，这都快过去十天了，感觉这家伙丝毫没把两位小神仙说的谶语放在心上。 江奕宸，你好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神仙，怎么就不想着赶紧飞升归位、造福苍生，反倒继续忙着准备凡人的高考！ 你这是真要打算在凡间一直待下去吗？ 唉，真是急死人了！ 一想到目前仍在四平八稳备考的江奕宸，慕绾绾甚是心烦意乱，她蓦然睁开眼、用手绞了绞绛色曲裾的腰带，扭头望向过道对面的男生方阵。 在一片玄色同样制式礼服的男生中，身着玄端的江奕宸更是身材修长、气宇轩昂，难掩身上的王者之气。 他真是太耀眼了，凡间果断不适合他…… 突然四周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掌声，打断了慕绾绾纷杂的思绪，她恍然回神连忙随着大家一起鼓起了掌。 原来，校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了！ “感谢咱们金校长对大家的谆谆教诲和鼓励……在这里，我也代表高三年级组的全体老师，预祝大家金榜题名、鹏程万里！” 精神饱满的教导主任上台又开始了她的串场，说到这里她言语微顿、环视了一下全场，当台下再次响起掌声时才继续说道：“……作为十八岁的你们，即将踏入社会、独立面对这个成人的世界，希望你们勇担当、报恩情，不辜负家长和学校对你们的殷殷期盼，接下来……由含辛茹苦、精心抚养你们长大的父母为你们授、冠、礼！”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教导主任微微颔首，她脸上满意的笑容更是灿烂无比。 随着她大手一挥，会场上立即响起了旋律悠扬的古风礼乐，而她口中的“授冠礼”在高三年级各班班主任的引导下，每位学生的家长按既定顺序很快找到了自家的孩子。 男生的家长都是由父亲出席，手中捧着一顶礼冠。 而女生的家长都是由母亲出席，手中拿着一枚白玉色的发簪。 “高三是终点也是起点，古有男子二十及冠礼、女子十五及笈礼以示成年，我们校方秉承中华传统礼仪，有幸邀请到各位同学的家长参与到孩子们的十八岁成人礼中，这是一次意义非凡的文化传承与发展，希望能给大家留下属于自己最珍贵的人生记忆……” 伴随着主持的解说，慕妈妈仔细端详着眼前一袭罗裙、亭亭玉立的慕绾绾，眼中不禁有些湿润。 “我的女儿，终于要成年啦！” 她摸了摸慕绾绾的脸颊，欣慰地笑着将手中的白玉色发簪插入慕绾绾盘起的发髻，慕绾绾的心弦被妈妈的情绪有所触动，她鼻子一酸，瞬间潸然泪下。 成年，就好似一场告别。 无论情不情愿、乐不乐意，终究要与过去不成熟的自己告别、与家人无微不至的庇佑告别。 这，就是长大吧…… 自己的路，终归要靠自己去走。 眼前的世界，终究要独自一人面对。 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也是一生的宿命，逃不掉、避不开…… “妈妈，您辛苦了！” 慕绾绾快速抬手拭去了眼泪，哽咽得一把抱住了慕妈妈。 “不辛苦，傻丫头……只要你这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妈妈我就心满意足了！” 回想起慕绾绾近几年的坎坷遭遇，慕妈妈心中自是感慨万千。 过去的自己总想让孩子出人头地、给自己长脸，现在才明白只要孩子一生喜乐平安，就是做父母最大的福气了。 她拍了拍慕绾绾的背轻声安慰道，不想被慕绾绾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便也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花。 一时间，带好发簪的女生这边呜咽声一片，而带上礼冠的男生那边也好不到哪去，各个在自己的爸爸面前红了眼圈。 台上的教导主任一看台下气氛达到了预期，连忙向台口的一位女老师使了个眼色，那位女老师便款款走上主席台，拿起麦克风说道：“同学们，授冠礼已毕！现在我们即将进入成人礼的宣誓环节，请各位家长一同聆听和见证孩子们作为成年人的决心吧！” 说罢，她便一字一句、大声领诵了起来—— 巍巍中华，浩浩其行。 赐我荣光，降我大任。 强我体魄，砺我精神。 树我正气，振我国魂。 成人立事，责任在心。 俭以养德，朴以修身。 信以立业，诚以待人。 忠以报国，孝以侍亲。 志存高远，心怀礼仁。 遵守法纪，学做公民。 博学弘毅，敏言慎行。 天道酬勤，肝胆赤诚。 铮铮誓言，师友为证。 任重道远，奋然前行。 今之明誓，天地为证。 吾祖吾师，实鉴临之。 …… 操场上一声声嘹亮的十八岁成人誓言犹如不断拍击岩石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声音铿锵有力、荡气回肠，冲破万里晴空、直达九天云霄。 走过成人门，将是一个未知全新的世界了…… 慕绾绾在慕妈妈的牵引下，一步步走向那道象征独立和担当的成人门，心情也随之变得激动和忐忑。 而走在她前面的江奕宸，才过成人门便松开江伯伯的手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江伯伯笑着负手而立，默默看着江奕宸一个回身向慕绾绾奔去。 衣袂翩跹、神采飞扬。 “慕绾绾，让我陪你一起走下去，好吗？” 明明逆光而来的江奕宸，却有斑斓的光晕不偏不倚斜斜映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的四周隐隐流动着金色的粒子光芒，身形看起来有些虚幻而闪烁。 因为奔跑微微扬起的发冠，露出了他光洁额头上漂亮的美人尖，慕绾绾看得有些痴了！ 英挺深邃的轮廓配上宛如星灿的寒眸，正如月下初见他时惊为天人的模样。 那时的他肤色若雪、面色如玉，眼中的清冷犹如天上的明月一般寒凉、疏离…… 而此刻的他，看着自己的眼眸中尽是暗金流转、瞳纹熠熠生辉，如烈阳一般炙热。 “好！” 慕绾绾不自觉地就应了一声，她放开了慕妈妈的手，将自己的手勇敢地递给了江奕宸。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江奕宸掌心那片温热时，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满眼满心皆是江奕宸唇边那抹一点点绽放的致命笑容—— 月似寒阳，清冷中不乏温暖而和煦。 须臾间，周围晃动的人影悄然退出了自己的感知，整个世界就此安静了下来。 扑通、扑通、扑通…… 被江奕宸一路十指相扣的慕绾绾只听得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的手心微微开始出汗。 成人门就在眼前，有点兴奋、又有些害怕。 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地闯关到了十八岁，又好似不经意间，一转眼就成年了……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无论未来会怎样，就算孤单也要勇敢地长大。 因为他就在那里！ 他就像一束光永远指引着自己，不迷茫、不彷徨、不害怕，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勇气和希望！ 江奕宸，我终有一天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大人！ 而你，则会成为这世间最好的一代冥君！ 我，坚信—— 第136章 凡人的力量 才不过初夏的季节，空气里就已经有了离别的伤感。 也许，每一个毕业季都如此相似吧…… 历经漫长的三个小时，高三成人礼的全部活动总算结束了！ 好累，比上满满的一天课都累。 还好刚刚老班通知晚上的两节自习课取消了，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白白捡了一个偷闲放松的机会…… 慕绾绾大大舒展了一下筋骨、双手搭在操场边的看台护栏上，目送已经先行离开的慕妈妈直至其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她才从曲裾收口的袖子里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微信班级群里的新消息。 是班长闫田田发的好几张文艺汇演结束后，全班同学在台上合拍的班级毕业照。 她一一点开照片，查看原图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貌似除了五六个平时跟自己交集比较多的人外，其他同学的名字基本上都跟人对不上号，可能这就是作为插班生的悲哀吧！ 尤其还是像自己这种本身就不爱跟人打交道的社恐来说，要记住全班五十多号人的名字真心有些困难…… 不过，照片里的自己笑得还是蛮开心的！ 认识江奕宸这么久，几乎都没跟他单独拍过照。 可能，因为照片里的他根本不是他吧…… 慕绾绾的视线久久落在照片里那个站在自己身旁的江奕宸，最终还是摁下手机的锁屏键，有些失落地望向了操场。 时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奕宸哥，现在看照片才发觉，他的脸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 若是再过十年、二十年，自己究竟还能记住多少…… 她轻叹一口气，又把手机塞进了袖子。 “江奕宸，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慕绾绾望着天边已经渐渐西沉的斜阳，轻轻对身边的江奕宸说道。 “什么？” 清冽的嗓音发出了浅浅的疑问。 “如果有一天，你真得要走……请你不要像上次一样，擅自做主抹去我的记忆！” 慕绾绾扭头看向江奕宸，落日的余晖给江奕宸的脸上添上了一抹暖色，连带着他那英挺的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 就算一定要忘记，那我也希望是由岁月来淡化，而不是瞬间消除得一干二净，就像从未遇见过你一般！ 这对于我来说，不公平！ 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经历和人生，哪怕是神，也不可以剥夺…… “呵～都这么久了，你还在记本座的仇啊！” 如今的你也知道了被人抹去记忆的痛苦，千年前你对本座的所作所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江奕宸闻言轻笑一声，他眸底的暗金色如琥珀一样通透明亮。 那时初见你，抹去你跟本座有关的记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谁承想相遇亦是宿缘。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如今本座如何舍得抹去你的记忆，本座倒是希望你永远都能记住你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但凡还有一线生机，本座只想选择与你相伴到天荒地老。 可惜…… “不会的……我现在就是个凡人，已经、没什么法力了。” 这次真把老头儿惹急眼了…… 因自己表明抗命、不愿早归，紫微垣那边已经完全切断了自己与冥界的联系，自上次李佳宁的事后，便再也召唤不到白无常了。 而自己的法力目前连凡间藏匿的鬼祟和魔使都无法辨别了，这应该就是自己为了成为凡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江奕宸看似轻嘲的一句话，却把慕绾绾吓得够呛。 她难以置信地一下站直了身子，抓起江奕宸的手便翻来覆去地查看着。 “啊？怎么会这么快，我以为……那万一天劫到了，你拿什么应劫？” 虽然知道江奕宸的法力最近锐减得厉害，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减得一点都不剩了吧！ 成为凡人的江奕宸怎么能扛住神仙要历的劫呢？ 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嘛！ 慕绾绾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 “无妨……事已至此，那便顺其自然吧！” 本座并不知晓天劫后会怎样，眼下能多陪你一天就算一天吧，与你相处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本座不想错过、也不愿后悔！ 冥界可以有新的帝君，但这世间却只有你一个慕绾绾。 “什么顺其自然？不行不行！都说‘人定胜天’，那就一定会有应对之法！” 江奕宸言语间的风轻云淡，听到慕绾绾耳朵里倒是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她慌忙给江奕宸打起了气来。 “来来来，这位小郎君……附耳过来，本姑娘告诉你一个有关凡人的秘密——” 看着慕绾绾明明一脸忧色，却故弄玄虚地想逗自己开心，江奕宸顿时心生爱怜，他抿住薄唇强忍笑意，很配合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即使是凡人，也照样可以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哦！” 慕绾绾的鼻息轻轻拂过江奕宸的耳畔，一种奇妙的触感从他体内升腾蔓延，江奕宸莫名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 “哦？竟有连本座都不知的事！” 慕绾绾得意地回了一句：“那是……” 就在江奕宸伸手想揽住慕绾绾时，慕绾绾突然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一个小小的“心”，眼睛亮亮地盯着江奕宸。 “看到没？就是这个啦！” 江奕宸面露困惑之色，他眉头微蹙、静待下文。 “……凡间最强大的力量就是‘爱’呀！爱是希望，也更是力量，只要心中有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劫难啦！” 原来如此，这丫头为了宽慰自己竟学会了偷换概念。 “凡人的‘爱’，太渺小了……” 江奕宸捏了一下慕绾绾的脸颊，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呃……那你听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话吗？” 慕绾绾见江奕宸对自己的话不置可否，着急地继续说道：“是！你说得没错……一个人的爱肯定是有限的，可这世间足足有80亿人，外国的不算，就单单咱们自己也有14亿多啊……尽管人身上会有不少的劣根性，但就像你说的，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吧！” 慕绾绾说着便将自己指尖那个小小的“心”一松，手腕轻旋、指尖生花，只见她用两只手变换出好几种不同的“心”，最后双臂展开做了一个拥抱天地的动作，将双手放在自己头顶拱出一个大大的“心”。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九重天上究竟有多少神仙、法力如何通天，但倘若将人世间所有真善美的爱意汇聚起来，那也将会是一种超级强大的力量！” 随着慕绾绾的动作，江奕宸的心也跟着她画出了大大小小不同的“爱”，更为神奇的是，他察觉到体内的气海竟有了一丝不明的波动。 这……难道就是凡人的力量？ 这种看似简单、却实为玄妙的指诀，引发的力量还真是不可估量，这跟以天地万物自然而生发的仙家术法是完全不同的力量—— 由心而发，更为鲜活、更具有生命力！ “江奕宸，其实凡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再说了，这世上所有存在的力都是相互作用的，神可以怜爱世人，那世人自然也会敬爱神明……就算现在的人不信鬼神，但那些追求正义、勇于拼搏、努力向上的人们，他们内心深处都怀有无比强大、坚不可摧的信念，这些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啊！” 阴阳之道，大道本心。 仁义礼智信，五行之德、力之本源。 凡间乃是三界中唯一阴阳二炁共存的界，凡人在自己的历史长河里生生不息、繁衍进化，自有他们的一套生存之道，如今本座既已成凡人，那自然也需悟他们的道、得自己的修行。 不经执迷，怎解执迷？ 不懂人心，怎知人心？ 这可能也是老头儿当初执意让自己在凡间走一遭的意义所在吧！ 江奕宸想起在紫微垣后山紫微大帝对自己的训诫之词，他一时陷入了沉思。 “谢谢你，慕绾绾！” 落日熔金，夏风轻袭。 许久，看台上一身玄衣的江奕宸紧紧拥住了慕绾绾，而漫天的霞光染上了慕绾绾身上的绛色罗裙，显得赤红似血、艳丽夺目。 “慕绾绾，你现在的样子让本座想起了唯一能在冥界盛放的花……很美！” “我知道啊，是曼珠沙华，代表离别和绝望爱恋的死亡之花。” 慕绾绾抬起手臂看了看身上衣服的颜色，眼中却多了一抹哀伤。 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是长在冥界通向往生之路的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上渡奈何，花叶永不见，爱恋皆无缘。 再美有什么用，不能代表美满幸福、又是长在幽冥之地的花，在凡人眼中自然就是不祥、晦气的花。 “看来你对冥界的事知道不少……不过，曼珠沙华在冥界可是寄托思念、表达无尽爱恋的意思！” 江奕宸轻笑一声、松开了慕绾绾，缓缓说出了曼珠沙华不为人知的意义。 “哈，不会吧……竟是这个意思，有点意外！” 慕绾绾觉得江奕宸的解释更为可信，她顿时眼睛一亮，脸上多了一种释怀的轻松。 “那是自然，曼珠沙华可是那紫微老头儿留下的，本座岂能不知？” 江奕宸扬起下巴、轻轻睨了慕绾绾一眼，笑着侧靠在看台的护栏上。 “咳咳，你竟敢把你爸喊老头儿……要换做是我爸，肯定会胖揍我一顿！” 慕绾绾被江奕宸的这句话直接逗乐了，便清清嗓子笑着打趣道。 江奕宸，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神仙！ 还真是滤镜碎了一地…… “对了，你要是这次顺利归位，是不是一定要干满三千年啊？” 她转身也靠在了看台护栏上，虽然神情稍有犹豫，但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慕绾绾的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接戳中江奕宸的心，他一双寒眸骤然变暗，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三千年任期的事，恐怕已然不是自己如今考虑的问题了！ 有关自己历劫的事，早在决定不以牺牲慕绾绾为代价时，一切都偏离了设定的走向！ 近几个月来变数频频、事态发展完全无法掌控，到如今自己也尚未确定是否能真的扛住即将到来的天劫。 未知，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我的老天爷啊，华夏民族也不过上下五千年，你这任期也确实够久的！” 慕绾绾无法想象出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以前本座也会觉得漫长，不过……现在有了你，应该不会那么枯燥乏味！” 看着慕绾绾夸张的表情，江奕宸忍不住揉了揉慕绾绾的发顶，心中多了一丝甜蜜。 我？ 一个凡人，能活到百岁都谢天谢地了！ 就算你已经做了冥君快两千年，哪怕顺利归位也还有一千年的任期，我最起码得轮回个十来次才能等到你卸任哦！ 不知那时的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 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人的意识应该就跟手机刷机一样恢复出厂设置，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不是自己的自己，想想都难过！ “行吧，但愿我能陪你那么久……对了，等任期结束，你有什么打算呢？” 慕绾绾一旦想到了转生是刷机的设定，心里就有些怪怪的，于是索性话锋一转。 “带你回清净极乐天吧……不过、若是娘子你想留在凡间，本座到时候也可寻一处灵山秀水、福地洞天长住下来，与你一同做个逍遥散仙也不错……” 江奕宸眉头轻蹙，一番思索后对慕绾绾认真地说道。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才不要什么福地洞天呢，本姑娘就是喜欢这人间满满的烟火气！” “可那时的你，也许已经不是凡人了……” 江奕宸意有所指地说道。 “好吧好吧，就不说转生轮回的事了……那我今生今世如你所愿好好活下去，万一等你再见我时，我已经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老太太，那可怎么办？” 慕绾绾被江奕宸一本正经作答的模样差点儿气笑了。 江奕宸，你还真是个大直男！ 听不出来这是玩笑话呀，唉…… “你就是你，本座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旁的什么！神仙只鉴其内、不观其外，本座何时以貌取人过！只要你乐意，你可以任意选择你喜欢的时光驻颜……” 说着，江奕宸伸出纤长遒劲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慕绾绾的鼻尖，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 “哇，真的吗？听你这么一说，怎么突然有点开心呢，哈哈！” 慕绾绾的嘴角一下咧了开来，眉开眼笑地直接上手捧住江奕宸的脸说道：“那我就选与你相遇的时光……” 其实能跟你一起慢慢变老，那也是一种幸福。 只是，你我注定要回到自己各自的轨道上去…… 慕绾绾笑着笑着，悲伤便漫上了心头，她赶在眼泪滑落之前，连忙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江奕宸的唇。 “好，你喜欢就好……” 江奕宸没料到慕绾绾会在学校里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但当看到泪眼婆娑的慕绾绾时，他心中为之一颤，便反客为主一把揽住了慕绾绾的腰，深深回吻了过去。 两人相拥的身影在光线的折射下，融入了他们身后那轮宛若赤金色圆盘的夕阳中，炽热而缠绵。 本座早在千年前、甚至更早就认定了你，慕绾绾！ 哪怕你不愿修仙问道、世世轮回，就算你变了模样、改了姓名，本座也一样能找到你！ 让你在每一世里都能遇见本座、重新爱上本座，成为本座永生永世的妻！ 除非，世间无我。 …… 操场上三五成群、热闹喧嚣的高三毕业生，还在四下拉着自己喜欢的代课老师或同学合影拍照，并没人注意到看台上所发生的这一幕。 可能每个人都想多留一些与高三有关的记忆，少留些遗憾吧…… 只是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眼下的他们怎会知道，拍完毕业照的刹那也就注定了高中友谊的淡去，而高考后的分道扬镳，会让多年后的再次相逢成为一种淡漠的形同陌路。 时光和距离，将会改变一切—— 第137章 荧惑 凡人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 记得自己曾在《史记·五帝本纪》中看到过这么一段记载：“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 关于那场远古时代的人族大战，书中只知始末，而期间所历之事并未详尽记载。 教学楼门前来来往往的同学，路过站在树荫下的江奕宸时都会悄悄侧目，但因好多女生之前向他示好都屡屡碰壁，所以现在见到也只是远远欣赏一下，再无人上前搭讪了。 而江奕宸更是无暇顾及这些旁人的眼光，一心只想为“凡人之力”寻些有力的依据。 毕竟如今自己想用法力来对抗天劫的希望相当渺茫，还不如另辟蹊径，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 书中记载那个被唤作人间战神的蚩尤，据说可通灵天地、善于锻造兵器，称得上凡人中灵力天赋异禀的翘楚。 大战初时的他手持神兵开天斧、唤风伯雨师助战，神勇盖世、所向披靡，而骁勇善战的蚩尤部族大军一路打得炎黄二帝的部族联军节节败退。 本是天下大局已定，尽在蚩尤掌握之中，谁料突生变故，却以败北告终！ 其中缘由皆因他以血肉之躯力克授黄帝兵信神符的九天玄女，最终力竭而亡所致。 这是为数不多人族战胜神族记录在册的例子。 蚩尤战败后，其族人竟被炎黄二族视为同袍一并纳入和包容，从而促成了大一统的华夏民族。 对于这次神迹频现的人族大战，有人歌颂炎黄二帝在蚩尤部族之事上心怀悲悯、慈悲大度，也有人指出正因蚩尤通灵窥得天机，识破了天谴玄女对人族另有阴谋，他秘密联络炎黄二帝将真相和盘托出，因事关人族存亡，炎黄部族联军从长计议，决定与蚩尤部族尽弃前嫌、同仇敌忾。 对来自九重天的玄女反抗，这是人族的一场逆天之战！ 这件凡人从不敢肖想的事，蚩尤却做到了！ 他一番权衡下，将阵前的炎黄二帝困于风伯雨师布下的阵中加以保护，自己则以一己之力去迎战玄女。 缠斗中他于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全部魂魄生祭开天斧，重创玄女将其逼回九重天，这才算是化解了一场人间浩劫。 以一人换苍生，此举大义！ 蚩尤，虽败犹荣…… 相关历史注疏众说纷纭、无法辨其真伪。 不过……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至于那个玄女—— 自己隐约记得她跟绾绾曾有过节，好似是在金母娘娘的蟠桃宴上…… 究竟是因何生嫌，怎得就是想不起来！ 管她是善是恶、孰是孰非，只要不找绾绾麻烦，自然也不关本座的事！ 毕竟她帮九重天赢了想赢的仗、建立了想建的凡间秩序，虽被一介凡人逼回九重天有失神族颜面，但依旧不影响她享有名满三界的“第一女战神”盛誉。 哼，什么正义之神的应命女仙！ 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江奕宸暗自冷哼，两只手却还在不断比划着慕绾绾给他之前做过的各种“心”。 “天呐，他竟然在对着空气卖萌？” “好可爱哦！” “嘘……快走快走！” 几个女生路过时突然发出的喊声，令江奕宸的眼神又变得冰冷，他立马露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长得挺帅，但脑子怕不是有病吧！” “绝对有病！瞧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等那几个女生小声嘀咕着一路跑进教学楼，江奕宸的视线这才停在了自己用单手大拇指和食指捏出的最小“心”上。 将凡人的魂魄生祭，真能堪比神力吗？ 若是书中记录确凿，那蚩尤能做到这一切皆源于逆天的信念感！ 他的舍身取义乃是大道之爱，那自己的信念感，又该从何而来呢？ 江奕宸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江同学，你怎么在这儿发呆呀！” 从操场回来的马国蓉，远远看见站在教学楼前出神的江奕宸，周围并没有见到慕绾绾的身影，她便冲着江奕宸喊了一声。 “绾绾呢？” 马国蓉提着成人礼活动女生统一穿着的绛色曲裾，三两步跑过来、四下张望着随口问道。 江奕宸听着马国蓉特有的大嗓门，他的眉头不由一蹙。 现在自己的六感七觉大不如以前，她离这么近，自己竟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她……还在卫生间换衣服呢，我换完就先出来等她了！” 江奕宸瞥了一眼马国蓉，心中顿时生出一丝烦躁，因为随着马国蓉一同前来的，还有那个始终对自己充满敌意的殷洛白。 本座，不喜欢旁人对慕绾绾有任何觊觎之心，尤其是眼前这个家伙！ “那太好了，我跟小白也打算去换衣服了……对了，一会儿赶太阳落山前，咱们几个在校门口一起拍个合照吧！” 马国蓉看了眼天色，开心地甩了甩衣袖，她不等江奕宸答复，便径直拉着眼神阴翳的殷洛白往教学楼里走去。 “那个……” 江奕宸才要开口，却发现马国蓉已经跑远了，他有些郁闷地绷了绷下颌线。 诶，你这个马国蓉，本座还没答应呢！ 慕绾绾也就罢了，怎么与本座毫不相干的凡人女子也这么喜欢自作主张、独断专行？！ 还有更奇怪的是，那个殷洛白何时对马国蓉如此迁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头…… 不行，一会儿必须让慕绾绾回绝了马国蓉这个愚蠢的提议！ 本座绝不会同意跟那个殷洛白一起拍照！ 绝不！ “3、2、1……” 就在江奕宸一脸不情愿地按下快门的瞬间，慕绾绾突然毫无征兆地蹲下了身子，整个人直接从手机镜头里消失了。 原本三个人的合影，因为慕绾绾的这个动作，立马变成了殷洛白和马国蓉的双人照。 “绾绾？” 站在慕绾绾身边的殷洛白一脸疑惑，而马国蓉的嘴角却忍不住疯狂地上扬。 慕绾绾，算你够意思，这次谢啦！ 这张跟小白的合影可要好好珍藏喽…… “啊，不好意思啊，浪费大家表情了！刚发现鞋带开了，嘿嘿……再来再来！” 假装系好鞋带的慕绾绾站起来，冲着马国蓉眨了下眼，连声抱歉道。 “嗨，笑笑！你着急回家吗？”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恰巧从校门口出来，慕绾绾顿时眼睛一亮，连忙出声叫住。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笑笑小可爱，你怕不是仙女本尊吧！ “我不着急……有什么事嘛，绾绾？” 王笑笑一看都是自个儿班上的同学，便扯了下书包背带走了过来。 “耽误你几分钟，能帮我们拍个合照吗？” 慕绾绾看了一眼非要毛遂自荐给大家拍照的江奕宸，无奈地耸耸肩说道：“他的拍照水平实在是不太行……” “哈哈，了解！男生拍照本来就没几个能看的，还是我来吧！” 王笑笑看着一言难尽的慕绾绾，她捂着嘴笑道：“……江同学你把手机给我，你也过去一起拍吧！” 什么？ 本座的拍照水平真得很差吗？ 江奕宸看向一脸期待、正在等自己过去的慕绾绾，暗自犯起了嘀咕。 以为自己只要做个拍照工具人，就能躲过跟殷洛白同框的尴尬。 没想到，终究还是没逃得过！ 还真是谢谢你啊，慕、绾、绾！ “谢了！” 江奕宸在心中已将慕绾绾揉圆搓扁了个来回，面上却一派清风和煦地将手机递给王笑笑。 他只是礼貌性地轻声道谢，王笑笑却霎时红了脸。 而站在慕绾绾身边的殷洛白，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江奕宸，他的脸色立马就阴沉了起来。 “那个……你们换换位置，两个男生个子高站中间、女生站两边……对对对，这样画面构图才好看嘛！” 多少有点强迫症的王笑笑，对镜头里像山一样起伏的高低站位相当不满意，她放下手机又重新安排起江奕宸他们四人拍照的站位，见大家调整好后这才又举起了手机。 “笑笑，注意把咱们学校的名字拍全啊！” 马国蓉感觉王笑笑站得有点近，便出声提醒了一句。 “ok，没问题……” 王笑笑看着取景框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她喊了一声“茄子”，照片里的四个人就定格在了这个五月夏天的傍晚。 夕阳斜坠、似锦若霞，天上的云满是红彤彤的。 慕绾绾的脑袋微微靠向江奕宸，笑得一脸甜蜜，而江奕宸微勾的唇角也让冷峻的脸生动了许多。 与江奕宸并肩而立的殷洛白微微扬起了下巴，眼神多有不驯，不过马国蓉却贴紧殷洛白站着，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青春，本就是马不停蹄地相遇和错过。 不被定义的青春，充满了无限的渴望和憧憬，尽管一无所有却愿意努力尝试着去拥有，轰轰烈烈且勇往直前。 青春，终究会逝去，所以更值得被铭记。 》〉》〉》 绾绾，这就是你又一次为我创造的机会吗？ 呵，人生还是蛮搞笑的！ 自己满心喜欢的人，只不过是别人眼中的麻烦，如今绾绾不停地撮合自己跟小白，好似比起所谓的成全，更像是对她自己的一种解脱！ 她应该知道小白喜欢她，而江同学看小白的眼神也并不怎么友善。 看来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愿第一个站出来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喏，来一个？” 马国蓉看着在公园里悠闲散步的人们，暗自腹诽了一番。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易拉罐，犹豫了一下递给身旁的殷洛白。 “啤酒？” 靠着椅背仰面的殷洛白，扭头借着灯光看了下马国蓉手中的易拉罐，不禁嘴角扯了一下。 “嗯！这都成年了，喝口小酒……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殷洛白的笑容，让马国蓉突然就有了一种久违的松弛感。 “哈哈……难得不用上晚自习刷题，这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听你这么一说，那必须得庆祝了！” 殷洛白脸上的笑意更是加深了一些。 “cheers!” 马国蓉与他会心一笑，两人打开易拉罐的拉环轻轻一碰，便仰头豪饮了起来。 在校门口跟绾绾和江同学拍完照后，四个人商量好一起到学校附近的公园待会儿再回家，结果才到公园门口，绾绾就找了个借口跟江同学提前走了，只剩下了自己跟小白。 幸好，这次小白还算给自己面子，竟然留下来陪自己看月亮。 可能是跟上次自己出手救他有关吧…… 看来，做好人真会有好报呢！ “啊～～～今晚的月亮真亮啊！” 马国蓉看了一眼身边的殷洛白，满足地长叹一声，然后抬头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 原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看什么都是这么赏心悦目！ “切！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算什么明月，比这更美、更亮的月亮，我见得多了！” 殷洛白轻嗤一声，将一饮而尽的啤酒易拉罐用手捏扁，随手一投正中不远处的垃圾箱。 “再过一个星期，有次罕见的火星合月，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月亮真正的美了！” 那种震撼天地的荧惑守月，终于要来了！ 殷洛白望着挂在天边的上弦月，眼底划过一道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 “哈，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天文的事了？” 啧啧，不愧是七中第一神投手！ 一起高中三年，只知道小白篮球打得那是相当好，没想到他还是个天文爱好者！ “你没问过，我自然也就没说了……其实，我从小就喜欢天文的！” 草率了，早知道自己就提前关注下天文这方面的事，现在人家说个“火星合月”，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妥妥有些子尴尬！ “哦，那、那个火星合月是……” 马国蓉心中有些懊恼，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火星在古代有个极美的名字，叫做荧惑，火星合月也被称为荧惑守月……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你就知道那种美有多震撼了！” 殷洛白单手支颐撑在椅背上，冲着马国蓉又是轻笑一声。 天呐，这可是小白第一次主动邀约自己！ 可下周会有时间看月亮吗？ 马上要高考了…… “荧惑，好有诗意的名字，还是古代人懂浪漫啊！” 马国蓉心中一番挣扎，但还是禁不住殷洛白看向自己的热烈眼神，耳根一下红了。 “为什么是我？” 小白喜欢的人可是绾绾啊！ “因为，你救了我！” 马国蓉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殷洛白，她的心脏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一罐酒精浓度4%的啤酒，能把人喝大吗？ 是他醉了，还是自己醉了？ 应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小白……” 马国蓉的唇，被殷洛白的手指轻轻点住。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从不知你是这么喜欢我……竟然喜欢到可以奋不顾身地来救我！” 殷洛白的眼眸泛起了奇异的赤金色，马国蓉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一点点抽离，整个人像坠入了一片赤色的火光中，莫名有种窒息感让人喘不上气来。 “既然……你这般喜欢本君，那就此臣服于本君吧！” 小白这是在演话剧嘛，这个腔调还真是好奇怪！ 声音也听起来好陌生…… “小白，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我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你的高考……” 马国蓉想极力保持住自己的清醒，可殷洛白那双已经完全变成赤金色的眼眸太过于蛊惑心神，自己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尽情释放你的所有情绪，正视你内心的欲望吧！” 殷洛白的魔音再次响起，马国蓉的口中开始无意识地重复刚听到的话。 “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爱就爱、想恨就恨……” “月亮会帮你实现所有的心愿……当荧惑守月、七星连珠之时，我便永远属于你一人！” 月下的殷洛白有种别样的魅惑感，令马国蓉难以自持，她伸出双手一把搂住了眼前的殷洛白。 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不要逃避！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说着马国蓉仓皇凑上去亲了一下殷洛白的脸颊，便撒手起身想跑。 “亲了就想跑！” 殷洛白轻哼一声，抓住马国蓉反手一揽，俯身低语道：“叫我魔君大人！” 马国蓉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眼睛睁得大大的。 “闭眼。” 她感到殷洛白那或深或浅的吻，细密地落在了自己唇瓣上，唇齿间还带有淡淡的啤酒味。 所有的亲密纠缠都是那么令人措手不及、无法抗拒。 “是，魔君大人……” 马国蓉的心狠狠颤了一下，只是红着脸听话地闭起了眼睛，她不想思考、也不愿思考，只想顺着本意紧紧拥住自己喜欢的男生。 say goodbye，my first kiss！ 无论以后会怎样，这场仅属于自己的青春祭，就让它留在这个夜晚吧—— 第138章 乱 一个人的名字，是这世上最短的咒术。 而这个咒术，是可以束缚一个人意念的东西。 “以吾南天魔帝之名，今日与尔缔约结盟，以血为誓，佑其终身、永不离弃。” 殷洛白的唇色鲜艳欲滴，带着醒目的一抹猩红放开了马国蓉略显肿胀的唇瓣。 “凡人，说出你的名字！” 他神情凌厉地睨着眼神已经渐渐空洞的马国蓉，赤金色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傲慢和狠戾。 若不是事急从权，本君岂会屈从于你…… 只是这血咒一旦结盟为契，双方即成一体，同生死、共存亡，就算是魔心不死的自己，倘若违背血契，首当其冲会被咒术反噬损坏魔身。 而重新想化出令自己满意的形，除了机缘巧合外还需漫长的魔蜕，少则千年、多则万年，为一个凡人毁约……着实代价太大！ 哼！ 命如蝼蚁的凡人能活多久，最多撑不过百年，也就是本君打个盹儿的工夫！ 事已至此，大不了本君护你此生作罢…… “我……马国蓉，愿以血为盟，与南、南天魔帝缔约结盟，尊其旨意、绝无背叛！” 马国蓉的唇火辣辣的，那微微刺痛的舌尖上还残留着鲜血特有的铁锈味儿。 也不知是谁的血…… 舌尖血也被称为心头血，就这丁点儿血性竟也强行拉回了马国蓉早已溃散的意识。 明明知道这个声音陌生的家伙并不是殷洛白，可盯着眼前这熟悉的眉眼根本无法抗拒，马国蓉还是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当名字脱口而出的那刻，剩下的誓词犹如早已排练了成千上万遍一般，顺嘴就诵读了出来。 一时间，天上流云四方涌动，遮住了那弯凄冷的寒月。 夜色倾泻而下，掩住满天微芒的星闪，一切的黑暗来得悄无声息。 “契成无悔！” 当四周最后一点光亮消失时，南天魔帝轻嗤一声，借殷洛白身舍再次将唇轻触了下马国蓉的额头。 “契成无悔，我的魔君大人！” 随着马国蓉话音落下，她的眉间顷刻泛起一团赤金色的亮芒，渐渐显露出一个离火纹样的魔印，而她之前漆黑无神的眼中竟燃起了与南天魔帝相同的赤金色眸光。 “既然本君与你契约已成，此生你的命，本君自会替你好生看顾……若是你有什么心愿想求本君，但说无妨！” 南天魔帝稍有踌躇，随即抬手隐去了马国蓉眉间那个专属自己的离火魔印。 跟这个凡人女子结有血契的事，三界越少人知道越好！ 本君，绝不能有任何弱点！ “魔君大人，您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伤害小白……放过他吧！” 随着口中腥甜味不断地刺激，马国蓉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强烈，她紧握双拳努力保持着仅存的清醒，眼眸中诡异的赤金色也在一点点转淡。 “……呵，你还真是对他用情至深啊！” 无欲则刚，无爱至圣！ 情爱和欲念，这些愚蠢至极的东西，本君最为不齿！ “这副躯壳……只不过是本君暂借罢了，事成之后……他还是他！” 南天魔帝对马国蓉眼中满满的乞求自是嗤之以鼻，他的指尖缓缓划过下巴，冷漠地回了一句。 “真的吗？” 真正的小白恐怕已经被夺舍了！ 这么离谱的事就被自己碰上了？ 怕不是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那……小白他、还在身体里吗？” 马国蓉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南天魔帝，又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本君可是堂堂一方魔帝，岂会言而无信！” 南天魔帝向前迈了半步，吓得马国蓉连忙闭上了嘴，她被南天魔帝周身强大的煞炁压迫到有些喘不上气，只能咬紧牙关强忍心底的恐惧。 “他在不在身体里，这可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不过，他为了一己私欲可是心甘情愿献出身舍供养本君的，而你……” 南天魔帝说到这里微微俯身，冲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马国蓉慢慢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自古以来血契亦是交易，本君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至于你……此生既得本君庇佑，那死后自然便是……” 低语轻言，却令人寒心彻骨。 “本、君、的、魔、灵。” 短短的五个字，一字一顿，听得马国蓉浑身不由得一抖，心脏骤停。 什么狗屁霸王条款的血契！ 一点都不公平！！！ 现在打110还来得及吗？ 不过眼前这个家伙是魔鬼诶，警察叔叔能管这事嘛！ 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遭遇，让马国蓉感到头皮发麻，连头发根儿都噌噌竖了起来。 管他呢，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才不要这么委曲求全一味退让！ “那、那也是我死了之后的事了！现在……我肯定是有心愿的！” 既然你这个魔鬼口口声声要护我一辈子，那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我这辈子要和小白永远在一起，他死我死、他活我活！” 我这么说，是不是就能保护小白不受伤害了？ 马国蓉一吐为快，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死你死，他活你活！ 这才生成血契，便会用自己的生死来拿捏本君，算你狠！ “哼……本君允了！不过，你明知他喜欢的并非是你！” 南天魔帝冷哼一声，算是勉为其难地应了马国蓉。 虽说这魔鬼不屑的口气令人很是抓狂，但终究也算是保住了小白，忍了忍了！ 马国蓉偷瞄了一眼南天魔帝转了几转的脸色，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人心痴嗔贪不绝，魔便永生不灭！ 比起成仙，入魔倒是容易很多…… 人心不古、世态炎凉，末法时代的凡人鲜有信仰和敬畏，大多谋利攻心、精于算计，尘世更是物欲横流、贪念丛生，能通过魔试扶摇直上九天的凡人寥寥无几，倒是异界总会时时新添不少魔灵。 好笑的是，九重天的那帮老家伙都快坐不住了，毕竟他们早已没有往昔掣肘异界的实力了！ 若是这次紫微最为看重的北阴，因堪不破情劫而坠入魔道，那个总爱把大道无情挂在嘴边的他岂不又要放出荡平异界的狠话了！ 北阴可是他最得意的显化之作。 想想紫微那家伙恼羞成怒的模样，自己都替兄长大人觉得畅快！ “……我当然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我！不过，你是南天魔帝啊，这样的小问题怎么会难倒你呢……让慕绾绾从我和小白的世界永远消失，不就好了！” 马国蓉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慕绾绾的那张脸。 回想起自己跟她的过往，其实除了小白这件事外，她对自己真心不错。 “……你千万别伤她性命啊！” 马国蓉心中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本君自有分寸。” 你，终于主动说出了本君想听的心愿！ 南天魔帝狭长的眼眸一眯、嘴角轻扯，他满意地俯身在马国蓉耳边说了一个字。 “忘！” 风消云散，清冷的上弦月再次悬挂在夜幕之中，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我这是怎么了？” 这是一罐啤酒把自己喝断片的节奏吗？ 自己也太逊了吧！ 有些头痛的马国蓉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只是隐约记得殷洛白一把抓住起身想跑的自己，然后就…… “你酒喝得太猛了！” 对了，自己跟小白那个超级大kiss！ 马国蓉根本顾不上眼前的人在说什么，一心回想着两人的接吻画面，当自己陶醉的表情在脑海中清晰可见时，她瞬间整个人都慌掉了。 “啊……那、那个天太晚了……我先回家了，bye-bye喽！” 马国蓉涨红着脸、低头避开那双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眼眸，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放在椅子上的书包，匆忙道别后落荒而逃。 “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不、不用了……你也赶紧回家吧，明天学校见！” 南天魔帝的言语间虽是温情满满，但人却在原地丝毫未动，他只是双手抱臂冷眼看着越跑越远的马国蓉，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兄长大人，您来了！” 月下葱郁暗沉的树影间，摇曳的枝叶随着夜风沙沙作响，一声轻应幽幽传了出来。 “南天，你这一出美男计还真是辛苦了……不过看着倒是相当精彩！” 南天魔帝闻言，不由得面露傲气。 若不是慕绾绾被北阴保护得太过周密，再加上三界自有法度，皆不可罔顾天道、私自干涉凡人命数，只能借他们凡人自身的命轮纠葛来牵制北阴。 若是北阴历劫失败，无论入魔还是殒灭，皆能激发慕绾绾的魔心觉醒，那样煞神就可重现于世…… 唉，原本殷洛白是最容易接近慕绾绾的人，没想到这个蠢材被自己诱化出魔心后，对慕绾绾便有了明目张胆的占有欲，甚至趁北阴不在、自己离体去追踪其行踪之际，挣脱惑心咒的控制对慕绾绾起了不轨之心，若不是触动了北阴的本命守护印，自己才先北阴一步赶回救了场。 为保万无一失，自那之后便全权控制了这蠢材的意识！ 可惜慕绾绾对他已然生出了戒备之心，不得已只能另辟蹊径、转移目标。 幸好，一心爱慕这蠢材的凡人女子自己撞了进来…… “谢兄长大人夸奖，还有那件事我也已经安排好了！” 南天魔帝从殷洛白身舍中闪出，他的本相身着夸张华丽的金丝滚边火焰云纹绛色锦袍，在月色下闪着泛泛的赤金色，用手指轻绕着垂在耳边、赤艳似火的发梢走进了一处暗影。 而殷洛白原地闭目，一动不动。 “果真如兄长大人所料，那个凡人比这个蠢材更适合对付北阴！” 那人痴缠、偏执的罕见魔心，连本君都看得心动了！ 我的小宝贝阿邙啊，你又要有好吃的魔灵进补了，这也算是不枉本君来凡间辛苦一趟…… 南天魔帝一想到那条兄长送给自己的蛇形魔兽，他那与北天魔帝十分神似的狭长赤眸顿时染上了笑意。 “他定会如期出现，绝不耽误兄长大人的大事……” 南天魔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眸光森然转暗。 三生万物，逢七必变。 此次即将现世的血月，倒也是有点意思！ 近期天象异动频频、凡间殃祸不止，原本大吉的五星出东方，却被计都罗睺二星君一掺和，立马成了罕见的灾象七星连珠。 看来九重天上也不是一条心嘛！ 紫微一心想保北阴，可北阴的那两个兄弟好似却不怎么乐意。 有趣！ 既然这凡间已经乱了，不如就让银灵子去冥界关照一下那些无主的小鬼们好了，反正她闲着只会想荧勾那家伙，搞得自个儿黯然神伤…… 》〉》〉》 果然能改变人生的不光是高考，还有爱情！ 哥哥因为子嫣的关系，打算继续考研了。 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最近哥哥也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真好！ 不过9月份才上大四的他现在考虑这个，还真是未雨绸缪…… “小妍，我觉得昨天那个坠机的空难肯定要进时事政治考点……” “你别说，还有最近持续了四五天的那场山火，报道说好几位消防员已经牺牲了，我心里难过死了！” “唉，最近怎么这么多天灾人祸啊……好像南方还爆发了未知名的疫情！” “天呐，还有21天咱们就要高考了，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事……我可不想再苦熬下去了，早考早解脱！” “……你们都是在哪儿看的啊，我光顾刷题了，最近都没关注实时热点……” “哎呀，各大新闻门户网站上都有，等放学你用手机搜一下就有了……不过，有些非官方的消息应该已经看不到了……” 课间，趴在教室走廊护栏上晒太阳的慕绾绾，听着其他同学的闲聊，心中多少也是有些焦虑。 血月凌空，天蚀现世。 怨祟四散，鬼泣血川。 …… 计都星君那天夜里对江奕宸说的话，自己都快熟烂于心了！ 可这么久了，江奕宸那家伙还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真让人着急上火！ 同学们聊的这些事其实自己早都关注了，毕竟江奕宸曾提过一嘴，说血月现世人间必有灾祸。 新闻报道中周五即将出现的火星合月，应该就是计都星君口中的天蚀血月。 也就是说，江奕宸的天劫还有三天就要到了…… 现代人早都不讲究星象占卜了，大多数人只是觉得火星合月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到时候凑个热闹看看就得了！ 可江奕宸说这个星象的出现，却预示着不祥。 火星又称荧惑，实为罚星，主视明罚祸福之所在。 荧惑伺察，而天行殃罚，皆为残、疾、丧、饥、兵等恶象。 所以说，不管叫“火星合月”，还是“荧惑守月”，但凡与血月星象沾边的天劫，肯定会相当凶险！ 慕绾绾抬头对着明晃晃的太阳叹了口气，又转向教室的后门瞧了一眼，她瞅着趴在桌上抽空调息的江奕宸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咬了咬嘴唇。 虽然他一直矢口否认，但也掩藏不住一个事实—— 最近白天的他越来越虚弱了，甚至比一般的普通人还要虚！ 莲藕化身如今失去了充盈的法力维系，好几次他连握笔都握不住了，走路也偶尔会出现卡顿，只有每天等太阳落山后，阴气转盛才能恢复自如。 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他，必须回去了…… “啊～～～我受不了了，让我去死！” 心事重重的慕绾绾刚准备返回教室，却被走廊里一个毫无征兆便放声大哭的女生跑过来，狠狠撞了一个趔趄。 “快拦住她！”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离那个女生最近的慕绾绾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女生的手腕，没想到那个女生好大的力气，直接挣扎着翻身坐在了护栏上。 “同学，别冲动！” 慕绾绾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在劝解的同时又赶紧将另一只手也扣住了那女生的手腕，身旁好几个女生吓得往后一缩，倒是有三两个男生冲上前来帮忙。 可惜精神已经完全崩溃的那个女生，根本听不进任何劝慰，她回头冲着抓住自己的慕绾绾轻轻摇了摇头，挂满泪水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要啊！” 慕绾绾心头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神色大变。 果然下一秒，在周围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个女生毫不犹豫地从护栏上纵身一跃。 巨大的拉力将慕绾绾整个人往前一扯，电光石火间，她右手无名指上的螭龙血玉戒指骤然爆出一道红光。 完了！ 就在身体失去重心、马上要翻出护栏的刹那，慕绾绾的双手依然死命抓着那个已经悬空的女生。 而自己的腰则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牢牢一把抱住，宛若钢钳。 “别怕，我在——” 第139章 沧海桑田 真是吵死了！ 下午两节课后，难得有个20分钟的课间休息，才趴在桌上闭目养神没几分钟的江奕宸，就听到教室外走廊里突然响起了女生的哭闹声。 他不由得紧蹙了下眉头、缓缓睁开眼，很不情愿地用手支起半个身子，偏头往敞开的教室后门瞥去。 最近，还真是越来越讨厌这种白日艳阳的天气了！ 江奕宸抬起手微微遮挡了下刺眼的阳光。 白亮的光线带着夏风的炽热，从他纤长而遒劲的指间透过化作点点光晕，无数细碎的微尘在斑驳的光影中跳跃、翻腾着。 有些高高扬起、有些悄然落下…… “快拦住她！” 从嘈杂的走廊传来一声充满惊恐的喊声，顿时引起了江奕宸的警觉。 慕绾绾，她也在那里！ 江奕宸不知外边发生了何事，只觉心口一阵发紧，他连忙起身想去找慕绾绾，却发现自己竟丝毫未动。 糟了，这莲花化身又卡住了！ 站起来的江奕宸从教室敞着的后门一抬眼，便瞥到慕绾绾正伸手抓住了坐上护栏的女生，他更是心生担忧。 这女人该不会又要逞强做傻事了吧！ 唉，大不了直接神魂出窍好了，反正天劫将至，这学校自己也待不了几日了！ 教室外明晃晃的大太阳分外刺眼，江奕宸下颌线紧紧绷了绷，眼神中多了一份笃定。 “不要啊！” 江奕宸才准备起咒离魂，就看见慕绾绾整个人跟着她双手扣住的女生一同失去重心，马上就要翻出护栏。 糟了、来不及了！ 他心念一转、寒眸一凛，当机立断换了咒诀、起手结印。 螭龙血玉戒指同时也感应到慕绾绾的危险处境，便自动触发了江奕宸融在戒指中的那缕元神之力。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人再说！ 戒指一道红光爆出，江奕宸借元神之力强行凝神，在半空中双手飞快地变换指诀，瞬间结出一个繁复的时间控制银色符印。 “定！” 银色的符印在江奕宸清冽的嗓音中直接爆开，呈放射状四散飞舞，银芒所及之处，所有的人、空间里的一切犹如一帧帧静止的画面，定格在了一秒前的状态—— 同学们脸上惊恐的表情、慌乱中被打翻的水杯、失手掉落的课本…… 大白天施展此等仙家重术，再加上如今自己糟糕的情况，还真是……相当力不从心！ 幸好成了！ 江奕宸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艰难地拖着不太灵活的身体，穿过人群走到了慕绾绾身边。 不过四五米的距离，却感觉足足走了一个世纪。 当他的双手紧紧抱住慕绾绾的刹那，额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密汗。 “别怕，我在！” 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江奕宸才说完这句话，时间就又开始了流动。 一秒前戛然而止的惊叫声又响彻了教室外的走廊，慌乱中被打翻的水杯应声落地，而失手掉落的课本中飞出不少习题纸，乘着过道的风洋洋洒洒散落了一地……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人拉上来！” 江奕宸咬紧牙关、深提一口气，强行将慕绾绾的大半个身子从护栏外抱了回来。 被他这么一喊，原本还在发愣的几个男生这才恍然回神，赶紧上前帮忙搭手，顺着慕绾绾死死不曾松开的手将那个女生也拉了回来。 “小蕾啊，不就是个高考嘛，真不算什么事！大好年华怎么就为这点事儿想不开呢，不值得、不值得！” “是呀，真不想考就不考了，又不是除了高考就不能活……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是吗？” “对呀对呀！别跟自己过不去嘛……” 那个叫小蕾的女生，人倒是被救回来了，但经过一番折腾，好似情绪得到了宣泄，整个人只是静静地靠墙坐着，并没再像之前那般哭闹。 她两眼无光、神情呆滞，对围着她、不断开解她的同班同学没有半点反应。 “让一下，咱们班主任来了……” 只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老师急匆匆地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同学，看到所有人安然无恙，这才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若真在高考这节骨眼上，自己班上的学生出个什么岔子，作为当班的班主任，恐怕后半辈子的人生都要毁了！ 想想都后脊背发凉、双腿发软。 “你们几个，快把于同学扶我办公室去！” 那个女老师一边吩咐着她班上的同学，一边充满感激地望着眼前帮忙的学生们，最后目光落在了江奕宸身上。 “谢谢你们的出手相救、太感谢你们了！” 她冲着江奕宸轻咳了一声。 “这位同学，你放开她吧……已经安全了！” 说完，这才快步离开了。 没人知道，江奕宸是如何出现的，因为所有的一切说明，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两个人的性命。 不过，眼下这个跟神一般存在的男生，不合时宜地只顾紧紧抱着怀中的女生，对旁人的目光没有半点顾及。 “好了好了，没事了！” 江奕宸摸了摸慕绾绾的发顶，出声安慰道。 “以后做事千万不要这么鲁莽了，万一我不在你身边……” 什么叫不在我身边！ 躲过一劫的慕绾绾，对刚才惊险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才觉得猫在江奕宸的怀里无比安全，却被他这句煞风景的话立马添了堵。 “不想听、不想听！” 咦，这家伙竟然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人也救完了，还这么抱着，传到老班那儿铁定又是麻烦！ 平时做事一向挺有分寸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啊，不会是…… 慕绾绾想到江奕宸的莲藕化身最近频频出现异态，她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江奕宸，你该不会又动不了了吧？” 她见身边的同学都忙着谈论刚才发生的事，便偷偷踮脚在江奕宸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江奕宸轻应了一声，慕绾绾认命地摇摇头、轻叹一声主动从江奕宸的怀里钻了出来，她佯装无事，用手一揽江奕宸的胳膊，便连拖带拽地把江奕宸捎回了教室。 斗转星移寸地见，沧海桑田转流年。 果然是紫微最为器重的北太帝君，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虽说控制范围严重缩水不足方圆百米，但还能勉强施展时间空间类的高阶仙术，也算是厉害了！ 可惜，强弩之末、不足为患。 别说三日、恐怕就是三个月，他也无法动用任何术法了。 这还真是没打算给自己的天劫留后路！ 为了慕绾绾，就当真甘心做个凡人？！ 被南天魔帝控制了身舍的殷洛白靠在角落护栏廊柱边，将刚才瞬间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眼底阴翳乍现，目送着江奕宸和慕绾绾两人的背影进了教室，轻嗤一声、便一仰脖把手里的可乐喝了个精光。 “小白，听说刚有人闹着要跳楼？” 从卫生间刚刚回来的马国蓉，听着走廊里人人谈论的事，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殷洛白随意将手中的空易拉罐一捏，轻描淡写地说道。 喜怒不常、焦虑狂躁、贪爱多欲、喜食添疾，凡人不就这点事么，本君只需动动手指、推波助澜即可。 “唉，都是高考闹的，还好没出人命……” 一贯心大的马国蓉发了声感叹，也靠在了殷洛白身旁的廊柱上。 人各有活法，我操不了别人的心，别人也休想对我指指点点。 目前我就希望在高考前，能多一点时间跟自己喜欢的人相处。 至于高考，随缘吧…… “诶，对了！你上次提到的那个火星守月，我最近在热点上经常看到，咱们市的最佳观测点竟然就在学校附近，这也太巧了吧……嘿嘿，小白，要不周五晚上翘个晚自习，我陪你一起看月亮！” 看你心中最美的月亮…… “哦？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事啊！” 殷洛白侧脸望向一脸期待的马国蓉，眼中跳脱出一道欣喜之色。 “那是当然了，你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的！” 哎呀，怎么就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马国蓉脸上腾的一红，连忙转身趴在了护栏上，用廊柱把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阵易拉罐敲击声，引得马国蓉探出了头。 隔着廊柱那边的护栏，她看到自己喜欢的男生正冲着自己咧嘴一笑。 “嗨！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喜欢我就好了……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迟！” 什么？ 这是小白接受自己的意思吗？ 而且就在高考前，愿意同自己开始交往了？！ 马国蓉难以置信地看着殷洛白，她一时激动得难以言表，只能紧紧攥着拳头压住心中的狂喜。 这幸福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小白灿烂的笑容终于有一次是因自己而绽放！ 真像做梦一样…… “喏，上次你请我喝啤酒，这次我请你喝可乐！别傻乎乎的了……” 马国蓉看着从廊柱那边递过来的可乐，果然朝着殷洛白咧开嘴嘿嘿一笑。 “周五咱们约会吧，蓉蓉！” 马国蓉的呼吸一滞，心如小鹿乱撞。 这递过来的哪里是可乐，分明就是邀约的粉红色请柬。 她再一次有了想尖叫的冲动…… “……好！” 》〉》〉》 感觉每一次与你相拥，都像是最后一次。 舍不得放手……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更显得沉寂而静谧。 透过楼梯间的玻璃窗，已然接近盈满的月轮将银色的光华肆意挥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宛如一张沾有银粉的唯美剪影画。 慕绾绾抱着江奕宸久久不愿撒手，而江奕宸也难得没有出声调侃慕绾绾，只是任由慕绾绾紧紧抱着。 “乖……听话，就不要再想什么献身的事了！” 江奕宸清冽的嗓音在黑夜中带有别样的低沉感，他微微颔首、将下巴轻轻抵在了慕绾绾的发顶，用手摩挲着她的后背以示宽慰。 “……正是因为本座知晓你的赤诚真心，自然更是无法接受你这种献祭的心态来成全本座！” 也不知这女人是中了什么邪，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劲儿地暗示让自己早点与她行夫妻之实。 “人家才不是什么献祭呢！我是真心喜欢你，所以帮你都是心甘情愿的……嗯，最好能在周五血月前把事办了！” 这样，你就能赶天劫前回到九重天了！ 我也就安心等高考了…… 至于未来—— 没有你的未来都一样。 慕绾绾将整个脑袋闷在江奕宸怀里，低声呢喃道。 果然还是因为天劫的事！ 江奕宸轻叹一口气，一时心潮翻涌。 且不说绾绾本就是自己的仙后，就算她只是自己历劫的天选之人，可凡人也不该成为被神只利用的工具！ 至今仍未想起绾绾因何入世，但总是依稀记得她不愿再回九天。 若是真与她行了合卺之欢…… 不，这一世她只是个凡人，而且才年满十八，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样的天意，对她而言太不公平！ 何况，神只也不见得比凡人高贵！ 众生皆平等…… 如今自己入了这凡尘，看多了凡人的家长里短、骨肉亲情，体验了凡人的爱恋痴缠、情缘纠葛，方才悟到凡人不凡的真谛。 比起脆弱的肉身凡胎，他们有着更为强大且丰富的内心。 凡人的情感大多敏感而自私、复杂而善变，但在亲情至爱、大是大非面前却往往会做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逆天之举，成仁取义。 她是真得爱上了自己，而且爱得义无反顾！ 她越这样，自己就越不能应了此事…… “你现在这样，我真得很担心！” 慕绾绾半天等不到江奕宸的回答，有些不安地用手指抠着江奕宸的腰。 “其实……我还是很期待跟你……” 她的声音越发含糊不清。 “行了，本座岂会不知你的心意！天劫的事本座自有对策，你脑子里想的事休得再提！” 江奕宸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他反手摁住了慕绾绾不安分的手，说话的语气却丝毫不容置喙。 明明一个脸皮薄如纸的女人，唉…… 还真是难为你了！ 他望着自己怀中连头都羞得抬起的慕绾绾心生怜爱，眼中添了不少宠溺和不舍。 慕绾绾，无论历劫成功与否，我都无法如约陪你一生，若是草率要了你、却让你独活于世，这对你而言太过残忍！ 凡人的一生，虽说在神只眼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那也是凡人要实实在在度过的每一天。 你，得好好活着！ 我绝不会因一己私欲毁了你的一生！ 你的生死轮回，我若仍为冥君自当会多多庇佑，但若是运气不好历劫失败，那这三界之内自然也便再无北太帝君了。 既然如此，那就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的苦，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慕绾绾，你值得拥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 “时间不早了，你快进屋吧！手机都振动好几次了，别让阿姨她担心了！” 江奕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被寒凉的月色笼上了一层浓浓忧伤。 爱生忧、忧生怖。 原来，痛彻心扉是此等感觉。 现在只是想想都如此难过，不知当离别真正到来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慕绾绾抬起头时眼波盈盈，她认真打量着眼前的江奕宸。 月光下的他总是美得不真实，好像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令人心生不安。 “我保证！” 江奕宸神情颇为动容，他双手捧起慕绾绾的脸再次细细看着她的眉眼，恨不得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刻进自己的心窝里。 “好，我会听话的！” 慕绾绾说着踮起脚，在江奕宸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 “晚安……你家富贵又在挠门催你回家呢！” 江奕宸额前碎发下的寒眸，在暗影中熠熠生辉。 “这你都知道呀，厉害了！晚安，明天见！” 慕绾绾闻言轻笑一声，她才松手转身，却又被赶前半步的江奕宸一把带回。 “江……唔……” 指尖才失去了她的温度，心中便长出了一片荒芜。 江奕宸强压下心中一时汹涌澎湃的悸动，他一手掌住慕绾绾的后脖颈、径直俯身压了下来，用唇狠狠地擭住了她微张的唇瓣。 慕绾绾，我爱你！ 将至的天劫变数重重，生死难料！ 因为遇见了你，我第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求！ 所谓的力挽狂澜，不过就是与天搏命。 借我一点力量和勇气吧！ 我想赌尽此生的运道，以凡人之力博取一线逆天的生机。 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我们—— 第140章 鬼门 江妈妈，还是为自己留了灯。 进了家门的江奕宸，瞥了一眼客厅那盏暖黄的壁灯，唇角不由地微勾了一下。 好像自己在潜移默化中，已经习惯了这种凡人的亲情，甚至有时都会幻想，自己本就该有这般的父母疼爱，在双亲的呵护下慢慢长大，而不是一睁眼便要强迫自己成为一位称职的冥界帝君。 “奕宸，你回来啦……咳咳、咳……” 他蹑手蹑脚地换完鞋、刚想去关客厅的灯，便听到里屋卧室里江妈妈的咳嗽声。 “妈，我回来了……您别出来，感冒就怕反复着凉……” 江奕宸还没说完，只听卧室门一响，江妈妈已经披了件外套出来了。 “我没事……饭菜还给你温着呢，已经很晚了，你吃完赶紧洗洗睡，别熬夜看书了！” “知道了……您快回屋歇着吧！” 江奕宸随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上前笑着挽住了江妈妈的胳膊。 “诶，儿子大了，知道孝顺妈了……咳、咳咳！” 江妈妈虽然还是止不住地咳嗽，可脸上的笑却是一点都藏不住。 “我爸呢，还没回来啊？” 江奕宸边扶着江妈妈边探头往里屋看了看。 “你爸他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好像有案子……” 江妈妈扬了扬手，习以为常地说道。 “行了行了，我还没七老八十呢，你去吃东西吧！” 说着，江妈妈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江奕宸挽着自己的手。 “好！” 眼见着拗不过江妈妈，江奕宸便应了一声，撒手转头进了厨房，而江妈妈自己去了客厅，也不知又在捣鼓些什么。 煎馍片、白水蛋，搭配了一些时令小蔬，还有温好的一盒纯牛奶。 晚上当夜宵刚刚好。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江奕宸眼前浮现出慕安羽说这句话时潇洒惬意的神态。 如今人间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凡人的生活大多也是平淡安稳、波澜不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循规蹈矩地努力生活着。 爱所爱之人，行所爱之事，便是普通人家至真至善的渴求吧！ 这样的爱，不一定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却有着涓涓细流泽被万物的力量。 凡人，生而不凡…… 卧室那边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江奕宸的思绪，他抿了下薄唇，快速收拾完餐桌后顺手接了一杯温水，走到江妈妈的卧室敲了敲门。 “妈，喝点水吧！” “奕宸啊，你进来吧……” 卧室里只亮着床头灯，江妈妈起身靠坐在床头，一脸欣慰地望着走到床边的江奕宸。 “嗓子不舒服就多喝水……您明早就别早起替我准备早餐了，生病了就多睡会儿……我直接去学校买早点吃一样的！” “外边的早点，妈妈不放心……” “没事，我之前在外边上学不也是买的吃嘛！” “好吧。” 来这个家快半年了，之前都没怎么留意过这个每日精心照顾自己的“妈妈”，现在细细看来，江奕宸的长相是随了母亲。 英武的轮廓中带有少许俊秀，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原来，慕绾绾喜欢的人是这样的。 不知她以后，又会喜欢怎样的男子…… 忽然之间，江奕宸的心头就漫上了无尽的酸涩感，眼眸中的光亮也暗了不少。 “奕宸啊，你是不是有事要跟妈妈讲？” 江妈妈见坐在床边的江奕宸不再讲话，只是盯着自己发呆，她便握住江奕宸的手轻声询问了一句。 “没，就是好久没仔细瞧瞧您了……” 江奕宸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竟觉得自己有些无颜面对这个善良的凡人，一时语塞只得草草搪塞过去。 “妈，您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爸爸和我都会心疼的。” 她该如何度过没有儿子陪伴的人生呢？ 生死之间，阴阳相隔，自是天人永别再无相见！ 之前，自己端坐于冥天子殿上所看淡的生死，不过是凡人生死簿上的一段段判词，哪像现在这般亲历时的愁肠百结、撕心裂肺。 “哎呀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哄人开心了……行了行了，知道了！” 不知实情的江妈妈被江奕宸这几句颇为暖心的话惹得眼眶发红，她强忍着咳嗽捂嘴笑道。 “那我出去了，您也快睡吧！” 江奕宸起身帮江妈妈压好被角，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妇人，这才转身出了卧室。 不经执迷，怎解执迷？ 不懂人心，怎知人心？ 父尊，我好似懂了…… 简单洗漱后，江奕宸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的台灯已经亮了，而之前被自己随手丢在客厅的书包也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书桌上，旁边银色的保温杯敞着口正升腾着袅袅热气，散发着淡淡的柠檬味儿。 温热不烫嘴、微酸且甘甜。 江奕宸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江妈妈她—— 满腔爱意都倾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这样的母亲、这样的人间，自己如何能舍得离开…… “帝君大人哟，您近来可好？” 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在江奕宸身后骤然响起，随着平地旋起一阵阴风，一个白色的身影扫过厚重的落地窗帘，飘飘荡荡地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好个屁！ 江奕宸回头睨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白无常，只是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哎哟喂！ 帝君大人的小脾气又上来了…… 这才一露面就给自己摆脸子，莫非还是因为自己最近没来看他，心生怨怼？ 既然帝君大人不吃这一套，那就赶紧说正事。 “启奏帝君大人，属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 白无常连忙收起嬉笑的神色，低眉顺眼地垂着宽大的衣袖，向江奕宸飘近了一点。 “呵，你白七爷、白阴帅，竟还能记得本座这个帝君大人？” 江奕宸轻嗤一声双手抱臂，冷冷笑道。 “哎唷唷～～～我的帝君大人哟，您错怪属下了！这要不是紫微垣那边下了禁令，属下岂敢不来探望帝君大人您呐！” 白无常邪气的吊额三白眼一眯、嘴角一耷拉，马上做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不一逮到机会……属下就马不停蹄地跑来了，嘻嘻！” 难怪最近召唤不到白无常，原来是老头儿出手了，唉…… 不过他来得正好，有些事……还真非他不可！ 听了白无常的解释，江奕宸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白无常见状，就试探着又往前飘了飘。 “少来这套！冥界出了何事？” 江奕宸一记凌厉的眼神，白无常就讪讪停在了原地。 “帝君大人英明！今日悬渊空间裂缝有所异动，经查探是南天魔帝麾下的魔神银灵子潜入虚危山，幸而发现及时，属下带着守卫的阴兵协同计都罗睺二位星君把她赶跑了！” 血月凌空，天蚀现世。 怨祟四散，鬼泣血川。 莫非这异界的魔族也在打血月的主意？ 魔族蠢蠢欲动尚可理解，可计都罗睺这两个家伙怎么也跑到了冥界？ “帝君大人您上次回绝了赶血月前归位的事，紫微尊神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也怪不得他老人家，毕竟每逢荧惑血月，咱们血池上空会自行打开鬼门受临天罚，涤荡肃清污秽重塑乾坤，此等大事若无人坐镇冥天子殿，定会生出大乱子！” 一听白无常提到血池的天罚，江奕宸的面色瞬间一沉。 虚危山中草不生、泉不鸣，血池内皆为大凶大恶不度轮回的妖魔鬼怪、混沌魔障，血腥暴戾、煞气冲天，而凶煞戾气正是异界魔族求之不得的上好炼化补品，难怪他们此时越界制造混乱，看来定是有所图谋！ 天罚降临、鬼门大开之际，稍有不慎便会有恶灵鬼怪趁乱逃窜，凡间乃阴阳二炁融汇交合之地，是这些丑东西藏匿修炼的首选。 若是危及三界，本座自是不允！ “本座虽无法如期归位，但你可去请紫微垣的那位坐镇冥天子殿……再不济，曾管理过冥府事务的太一尊神和南极长生大帝也亦可……” “唉，属下早先也想过，只是……” 白无常吊捎着眉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属下这几日去了好几趟紫微垣，结果屡次吃得是闭门羹，根本见不着尊神啊！” 看来老头儿真对自己失望了…… 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下凡这么久，江奕宸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后来属下又去青华东极妙严宫求见太一尊神，尊神态度倒还蛮和善，可他说有法会要操办，实在分身乏术没空帮忙，而九天应元府那边的南极长生大帝正在闭关……” 这几个老头子恐怕是事先串通好的吧！ 江奕宸紧蹙眉头、心中有些烦乱。 “若不是计都罗睺二位小神君记挂，不时来冥界照看一二，属下实在是扛不住哟……思来想去，还是冒着丢神位的险偷偷跑来找您了！” 白无常瞄了一眼江奕宸冷凝阴沉的脸色，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半晌，屋内一片静谧。 “属下斗胆问一句，帝君大人您就真得不管冥界了吗？” 白无常话音刚落，只见江奕宸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并未作答，他只是稍有踌躇越过白无常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外，月朗星稀，近似圆盘的明月将整个夜空照得丝毫不藏云影。 近处高楼鳞次栉比、远处万家灯火通明，霓虹错落、相互辉映，入目皆是流光溢彩、繁华而宁静。 所念皆星河，所系皆山海，每一盏灯火就是一家人，有家人在的地方便是归宿。 这就是老头儿想让自己庇佑的天下苍生，而这苍生之中，也包括了她！ 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了…… 护了苍生也就等于护了她，可自己却再也无法像凡人一样陪她共度余生！ 果然情劫越到最后，越是难以抉择—— 身为神只只凭天道便可行事，可当长出凡心，才知天道可依却不可只凭心做事。 爱一人和爱世人，万万年来在这二者间做抉择的仙家尊神还真不少，《仙诫》中的相关记载比比皆是，可好似如何抉择难断，几乎皆为元神俱灭的下场。 既然如此，就像当下流行的一句网络语：“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本座，心意已决！ 望着眼前的点点灯火，江奕宸心中豁然开朗，当他再次转身望向白无常时，面上安然若水。 许久，静静默立的白无常还是没能等到江奕宸的回答。 “帝君大人……这是计都罗睺二位星君托属下带给您的。” 他暗自叹息，从宽大的白色袖袍中伸手一探。 “太一尊神的千重雪怎么在他俩手里？” 江奕宸望着白无常枯瘦的手掌心，那里正虚虚浮着一朵铜钱大小的琉璃莲花—— 花瓣晶莹剔透、光华氤氲。 太一尊神的这仙家法器是用来度量功德修为的，他们两个用这个作甚？ “这是二位小神君特意为您讨来的……” 白无常将掌中的千重雪恭敬地奉给江奕宸，脸上挂起了招牌式笑脸。 别看平日里这两位小神君老喜欢找自家帝君的麻烦，可关键时刻，还是亲兄弟靠得住啊！ “他们还有话让属下带给您……” “说！” 江奕宸接过千重雪，淡淡回了一个字。 “好歹你北太帝君出自紫微垣一脉，若因法力低微渡劫失败、丢了自家门楣的脸，让我们在九重天颜面扫地、抬不起头，就算你灰飞烟灭也亦是罪不可恕！所以……本二位星君决定赊一些修为给你先用用，若是心存感念，在凡间便多念诵本二位星君的宝诰，反正本二位星君人帅心善，自会多多照拂与你！” “这两个家伙……” 灿若琉璃的千重雪中隐隐流转着一金一赤的仙氲，映入江奕宸如漆的寒眸中好似升腾不息的火焰，与他本身的暗金色瞳线交织如梭。 “帝君大人，还没完呢，嘿嘿！” 白无常捂嘴嘻嘻一笑、偷瞄了江奕宸一眼，接着继续学着计都罗睺二位星君的说话口气。 “……惹老头儿生气的是你，倒霉的却是我们，本来只是五曜星君的活儿，现在还把我们两个搭进去了！本二位星君受谕令前去布星台起星轨，途径冥界突觉口渴，便上门讨杯茶喝……总之，北阴你好自为之吧！” 什么时候，去布星台还会途经冥界？ 还真会睁眼说瞎话…… 江奕宸心中一暖，也是大致明白了此次天劫的一些内情。 原本，自己的天劫应是五星吉兆的荧惑血月！ 不过自己的态度伤透了老头儿的心，两位逆日月而行的蚀神一入星轨，立马就把历劫难度从简单模式提升为炼狱模式。 七星连珠确实凶险，但福祸相依，有变数也不一定是坏事。 父尊，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白无常，从冥界去布星台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刚好也是凡间的三日后，血池鬼门之事本座自会有所交代，你且安心回去照旧例布防虚危山吧……” 江奕宸纤长遒劲的手指如莲绽放轻轻旋动，他掌心虚浮的千重雪散发着淡淡的白芒。 白天竭力施展了沧海桑田的时间控制术，入夜后曾尝试聚气凝神，却发现法力彻底枯竭。 也就是说，自己已然完全无力对抗三日后的天劫了。 深知这一点，方才在门口与慕绾绾的忘情相拥，真如生离死别，再不抱任何希望。 没承想，白无常这一来，峰回路转又多了一丝转机！ 既然这法器可以承载计都罗睺二位星君法力修为，那…… “对了，本座若是没记错，这凡间可是你白七爷的道场……” “哎唷唷～～～帝君大人您可折煞小的了！” 白无常一见江奕宸冲着自己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顿时觉得自己大祸临头。 完了完了，这是帝君大人要拿自己开刀了！ “既然白七爷如此期盼本座归位，那本座是否能顺利归位，可都得仰仗白七爷了……” 白无常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千重雪，原本惨白的脸更是死灰一片，鲜红的嘴无奈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回去之前，是不是也该给本座留点东西呢！” 江奕宸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宛若寒泉冰刃一刀刀扎在了白无常的心上。 不是吧！ 帝君大人来了一趟凡间，怎么学坏了…… 这要是被帝君大人榨干了，回去可怎么跟无常婆交代啊，说自己是屈从于帝君大人，她也不会信哟…… 哎唷唷～～～ 七爷我，命好苦啊—— 第141章 爱了就跑!渣男 肆虐的狂风，从昨夜开始便席卷了整个城市。 校园里到处都是散落的枝叶，还有东倒西歪的垃圾桶，甚至周边的广告牌也有不少被刮掉。 直到傍晚时分，这场五月罕见的大风天气才总算是停了。 无精打采的慕绾绾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由西向东的晚霞，如紫金色的火焰般掠过天空，云层明暗交错间，霞光犹如金色的波浪翻涌而至。 唉，所有壮阔绝美的景致都是假象，越美的东西越危险！ 催命的天劫，就要来了…… “同学们，因为今晚有月全食，咱们学校附近是最佳观测点，所以区上为了安全起见，发了三小时的临时交通管制公告……” 班主任王老师说到这里推了一下有些滑落的眼镜，他看了一眼教室里那些有些按捺不住的同学，清了清嗓子。 “学校因此也决定取消今晚的自习，让大家早点回家……周天晚自习正常到校！” 这还真是周末的意外之喜！ 王老师还没从讲台上走下来，就听到全班一片哗然，甚至有些兴奋的同学拍起了桌子。 “就剩半个多月要上考场了，时间紧迫啊同学们！你们趁这两天在家多复习复习……尤其是你，马国蓉！” 王老师一眼就盯住了最后一排从座位上蹦起来的马国蓉。 “知道啦老师，我会认真复习的，嘿嘿！” 心情相当不错的马国蓉吐了下舌头，她的反应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王老师看了一眼时间，竟没针对马国蓉再进行说教，只是瞪了她一眼便匆匆出了教室。 “哇，还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想什么来什么……这下不用翘课啦！” 马国蓉开心地把一沓复习资料塞进书包，冲着同桌殷洛白扬了扬下巴。 “小白，咱们……走？” “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绝对喜欢！” 殷洛白故意说得很大声，直到看见前排的慕绾绾转过头，这才一把抓起自己的书包背在了肩上。 “蓉蓉，你们这是……有约会？” 慕绾绾冲着马国蓉挑了下眉尾，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这俩的感情，最近有些突飞猛进啊！ “嘿嘿，我们约好一起看今晚的月亮！那个……我们先走啦！祝你和江同学也愉快哦！” 马国蓉话还没说两句，人就被殷洛白一把拎起来带走了。 愉快才怪…… 其他的同学笑闹着很快整理完书桌离开了教室，而慕绾绾整理书包的速度却显得磨磨叽叽、心不在焉。 “江奕宸，你不收拾东西吗？”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身旁单手支颐、只是望着自己的江奕宸轻声问道。 “不用了……” 江奕宸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却令慕绾绾瞬间鼻子一酸，眼泪便夺眶而出。 离别，这就要开始了吗？ “也好，我也不想带书包了……反正、咱们周天上晚自习还会用！” “傻瓜，你这样……本座会心疼的。” 清冽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江奕宸轻轻一声叹息，慕绾绾眼角才滚落的泪珠便滴在了他的指尖。 “江奕宸，我不知道你今天会面对什么，我能不能陪着你……或者远远地看着也行……” 慕绾绾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扯了扯江奕宸的衣袖恳求道。 “瞧你哭得跟小花猫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本座欺负了你……” 江奕宸轻笑一声，伸手帮慕绾绾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接着劝说道：“你先去洗洗脸吧，本座可不想带着一个丑兮兮的小娘子到处走动！” “好，你等我！一定等我，我很快回来！” 慕绾绾才起身准备去卫生间，却被江奕宸一把紧紧搂在怀里。 “别急，让本座再抱一下！” 慕绾绾被江奕宸的动作弄得心里有些发慌，她将头靠在江奕宸的胸膛静静听着心跳。 铿锵有力，沉稳有序。 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吧…… 待江奕宸松开手，她临走时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而江奕宸只是将身体轻轻靠在桌角，目送着她挥了挥手。 她以为，他是让自己快去快回。 没想到，这竟是他对自己的告别。 “相爱的人不一定能厮守白头，但有种爱恋会铭记一生！慕绾绾，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愿余生安好。” 一张普通的白色便笺纸，纸上熟悉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慕绾绾轻轻念出了那一行行字字诛心的言语。 渣男！ 江奕宸你个渣男！ 爱了就跑，你就是个懦夫！ 慕绾绾一路跑回教室，却发现教室里早已没了江奕宸的踪影，只剩课桌上的一张字条。 她心中所有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 是恐惧、是愤怒，是爱、是怨，甚至还有一股难言的恨意！ 可最多的，还是失去他的煎熬…… 慌乱中慕绾绾掏出手机拨出了熟稔于心的那串数字，结果手机铃声却在江奕宸留下的书包里响起。 他，还真是走得彻底，彻底到没给自己留下一丝机会！ “至心皈命礼。位居北府，职隶幽都。掌判生死，赏善罚恶而不漏。权司功过，惩奸褒良以无偏。镇北阴黑暗之山川，察中洞光明之世界。巍巍功德，鬼神咸乐于皈依。赫赫威灵，人民同沾其惠泽。司命司禄，判生判死。十宫普为倾心，六洞同为拱手。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地府北阴，酆都玄卿大帝，九幽拔罪天尊。” “江奕宸，你在哪里？” 慕绾绾突然想到江奕宸之前提过的召唤术，于是又连忙双手紧握自己一直贴身戴着的银色人偶项链，尝试着一遍又一遍地诵读北阴酆都大帝的宝诰。 原来自己不经意间，已经把有关他的宝诰背得如此滚瓜烂熟。 可惜那个曾许诺只要默念宝诰便会出现的男子，始终没有出现。 江奕宸，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大骗子！！！ 神情落寞的慕绾绾哭着走下教学楼，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操场。 操场中间、看台上，有不少住校生结伴而坐，准备等待即将开始的月全食。 她一时心中迷茫，也不知自己想去何处，便索性找了一处台阶坐了下来，而此时的天空中已然升起了一轮明亮盈满的月亮，不多时就好似被谁咬出了一个缺口。 “哇哇哇，天狗吞月啦！” “……你别一惊一乍地好不好，什么天狗，我给你听听什么叫专业解释！” “今晚19时27分，月全食即将上演，全程持续86分钟，我国西北地区可看到‘红月亮’全过程。 届时，能同时看到‘火星合月’、‘七星连珠’等罕见天象。 据相关专家介绍，此次火星与月亮最接近的时间大约为21:48左右，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或高楼肉眼可见，由于此次七星连珠位置特殊，必须借助专业的天文望远镜才能观测到……” 慕绾绾身边的几个人边聊边看直播，听着相当得喧闹，她不禁双手抱膝、将头埋进了胳膊里。 明知他会离开，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好难过…… 》〉》〉》 哇，这可是传说中的“时代金融大厦”啊！ 确实是……好地方！ 马国蓉抬头望着高耸入云、金碧辉煌的摩天大楼，咽了下口水。 “小白，咱们能进去吗？” 马国蓉瞅了一眼大门两边站得笔直的门卫，有点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跟我走！” 殷洛白轻嗤一声，把马国蓉一拉便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门口。 “殷少爷好！” 在马国蓉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中，那两个看起来有点凶的门卫竟冲着殷洛白鞠了一躬，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门自动开了…… “喂喂喂，把你的口水擦擦！” “啊不是，小白！你什么时候跟这里的人这么熟，我只知道你爸是开酒吧的……” “华悦集团知道不，全国500强！” “这大厦是华悦的产业，当年我爸从警队出来后，就一直是华悦的法律顾问。” 殷洛白一路拉着马国蓉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直接进了直通顶楼的vip电梯。 “好家伙，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咦，咱们这是要去哪……我勒个乖乖，这大楼有75层啊！” 马国蓉盯着只有一个数字的楼层按钮，又是一番感叹。 “错，准确地说是76层，75层是我爸的办公室……咱们是要去76层的顶楼！” 殷洛白看着透明玻璃外快速攀升的景象，淡淡解释了一句。 “殷少爷，顶楼已经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 刚出电梯，便有一个职业装的男子毕恭毕敬地等候在那里。 “不过因为今天大风损坏了顶楼的logo，维修工人还未来得及撤掉施工用的器材，您这边就到了。” “没关系，刘秘书……你们按时下班吧，我自己招待同学就好……你们没事就别来顶楼了！” 殷洛白简单吩咐了一句，就把瞠目结舌的马国蓉带进了他爸爸的办公室。 孤男寡女，在顶楼赏月…… 马国蓉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不少旖旎的场景，她的脸突然就烫了起来。 “啊，那个……小白，我先去顶楼看看。” 她无暇细看这间宽敞又奢华的办公室，急急忙忙地就开始寻找上顶楼的办法。 “外边有上顶楼的普通楼梯，不过……你顺着这个旋梯，也可以直接上顶楼！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殷洛白指了一下落地窗旁的旋梯，冲着马国蓉狡黠一笑，没想到马国蓉竟羞得落荒而逃。 我去，这也太罗曼蒂克了吧！ 大风过后的天空格外蓝，紫金色的云霞在西沉的落日中犹如镶嵌了赤色的金边，映照在顶楼精心布置的白色桌椅上，金灿灿的一片。 白色蕾丝的桌布上除了摆放着一些精美的点心和果汁外，还有一束自己叫不出名字的花。 深蓝色的三片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好似灵动的蝴蝶振翅欲飞。 若说唯一有些煞风景的，就是不远处的logo架旁散落着一些维修用的脚手架和安全绳。 马国蓉在顶楼上溜达了一圈还未见殷洛白上来，便无聊地掏出手机扫了一下桌上的花。 鸢尾花，好好听的名字。 不同的颜色竟然有不同的花语，原来…… 蓝色的鸢尾花代表暗恋仰慕啊！ 这是指小白，还是指自己呢？ “蓉蓉，这一切你还喜欢么？” 马国蓉盯着度娘的那段文字有些发愣，突然被身后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死小白，走路都不带出声的嘛！ “喜欢，谢谢你！” 平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马国蓉，竟一反常态的沉默，她看着走到身边的殷洛白有些不知所措，便转头望向不远处那个熟悉的校园。 从低处仰望时，总会有种要拼命攀高的心，可当真正站在高处时，好似心中的执拗就没那么强烈了。 自己喜欢就好，又何必一味强求呢！ 站在这里，还真有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概。 马国蓉莫名就觉得自己的心胸豁达了起来，瞬间就像能装得下这天地、载得了日月星辰一般。 “小白，今晚过后就好好加油吧，祝你高考顺利！” 一个灿烂的笑容，骤然在马国蓉的唇边绽放。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殷洛白有些不解地问道。 “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你那蓝色的鸢尾花应该是为绾绾准备的吧！” 马国蓉盯着殷洛白的眼睛，果然发现了一丝迟疑。 天色渐渐转暗、明月徐徐升起。 不多时，盈满的月相上便出现了一小块黑色的暗影。 “我很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更知道爱而不得的难过，所以……我帮你喊绾绾过来吧！” 你看到她应该会开心的，哪怕她身边还有别人。 如果说暗恋仰慕是宿命，那我们都游离其中，曾经如烟花一般破碎的激情，虽精致美丽、却易碎易逝。 小白，我的青春有你那一吻，够了！ 这，怎么跟计划有些出入？ 还没起惑心术，这女人竟然主动要喊慕绾绾过来！ 无所谓了，反正最终目标本就是慕绾绾……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请君入瓮！ “谢谢你！” 殷洛白第一次的真诚谢意听到马国蓉耳中，除了开心还有点心酸，她望着天边暗影越来越多的月亮，深呼一口气后拨通了慕绾绾的电话。 “各位正在直播间的小伙伴们请注意，在初亏之后，便要迎来月全食的第二个阶段，食既。这个食，同‘蚀’，也就是月面西边缘进入地球本影的时刻……” 他是不会回来了。 聒噪的声音不断涌入慕绾绾的耳朵，她抬起头看着已经暗红的月亮，心中仅存的期待也被一点点磨灭。 真讨厌这种有事一个人扛下所有的感觉，既然相爱，为什么就不能一起面对呢！ 他这样一逃，自己都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手机突然开始振动，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喂，蓉蓉……我还在学校……啊，就我一个人，去不太合适吧！你们不是在约会吗？” 才说完自己是一个人，听筒里就传出了马国蓉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声音。 “……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临时有急事走了！” 慕绾绾还在替江奕宸跟马国蓉辩解着，可满心的委屈瞬间击垮了她脆弱的心防，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眼泪，又不争气地飙了出来。 马国蓉听出慕绾绾声音不对，便劝说慕绾绾来找自己散散心，而慕绾绾考虑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回去，肯定逃不过妈妈的一番盘问，还不如跟蓉蓉小白他们在一起呢！ 慕绾绾在电话里问清了上顶楼的路线，便出了学校、穿过马路，很快就进了时代金融大厦。 过了下班时间的大厦，除了门卫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慕绾绾便很顺利地到了75楼。 她刚伸手准备去摁门铃，办公室的门却自动开了。 “蓉蓉……小白……” 房间里并无人应答，而靠近落地窗的一处旋梯，却好似有感应地逐阶亮起了灯光。 “蓉蓉、小白，你们是在上面吗？” 记得蓉蓉在电话里说过上顶楼需要走旋梯，那应该就是这个了！ 慕绾绾小心翼翼地顺着旋梯上了顶楼，果然看到马国蓉和殷洛白两人背对着自己，坐在精心布置的桌椅边。 他们身前已然是缺了一半的巨大月亮，森森发着暗红的血芒。 这震撼的一幕，却显得无比诡异。 “你们这是看呆了吗？” 慕绾绾开了句玩笑，顺手戳了一下马国蓉，没想到她只是轻轻一碰，马国蓉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蓉蓉，你是怎么了？” 慕绾绾连忙摇了摇马国蓉，可马国蓉丝毫没有反应，她又查看了一眼旁边的殷洛白，竟然也是同样的情况。 天呐，报警吧！ “啊！” 才拿起手机的慕绾绾，没料到从旁边的暗处突然窜出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用极快的速度一把打掉了她手里的手机。 慕绾绾心中大感不妙，她连忙蹲下身子想去捡手机，却在下一秒就被那个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黑衣男子一把掐住了脖子。 力气之大、没有丝毫留情。 “你，就是慕绾绾吧——” 第142章 璨若流星 这个人是谁？ 慕绾绾一点点开始放大的瞳孔中，盛满了惊恐！ 致命的窒息感，迫使她拼命地张着嘴巴。 “你，就是慕绾绾吧！”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身形，自己绝对没见过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 可他为什么会认识自己？ 而且，从眼神中能强烈感受到他对自己莫大的恨意，每一个动作都是想置自己于死地！ “江奕宸在哪？他在哪……他是不是知道我来了，就躲起来了！” 只露出眼睛的黑衣男子低声嘶吼着，他略有神经质地往四处看了看，当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见的人时，他手中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 “我、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要是知道他在哪儿，也就不会来这个鬼地方让你掐脖子了！ 慕绾绾完全喘不上气来，极度的缺氧让她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兄长大人，这个凡人不会现在就把慕绾绾掐死吧！” “本想借北阴历劫来个一箭双雕，可若是她命该如此，那就等她死后本尊收其魂魄即可，如同当年素女那般！” 本尊只想让煞神之力觉醒，至于何等手段……不重要！ 两个身着一赤一黛奢华古装的邪魅男子，站在一旁只是冷漠地说着风凉话。 魔族虽动不了凡人慕绾绾分毫，但同为凡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凡人的生死，自然是凡人的事，本尊岂会插手？ 小北阴，你倒也是够意思！ 为了保全慕绾绾，竟丢下她一人自个儿走了！ 不过本尊偏偏不信，你能真得做到见死不救！ 除非，你并未动情！ 北天魔帝终于等到慕绾绾右手上的螭龙血玉戒指爆出红光，他的唇角才扯出一个邪性的弧线。 “若小北阴对慕绾绾真是情根深种，那他就快要出现了！” 只要慕绾绾在这儿，本尊看你往哪里躲！ 你离入魔不远了，小北阴！ “南天，你是不是下手重了些……” 北天魔帝瞥了一眼倒在座椅上、失去意识的马国蓉和殷洛白。 皆不可罔顾天道，乱了凡人命数，真怕南天又触动了地罪天罚。 “一个献舍之徒、一个魔契之仆，皆为自己人……我离舍时用了点幻术，他们只是入了梦！” 肃杀的阴风在顶楼上快速汇集，北天魔帝招呼了一声南天魔帝。 “他来了，咱们直接去冥界！” 难道不等个结果再走？ 南天魔帝一脸诧异地看着北天魔帝。 “本尊已布好混沌幻境，一旦天火降冥便可借机开启阵眼与神族灵脉相通……至于小北阴终究会有何等造化，那也不是咱们左右的事……血池那边的鬼门马上要开了！” “也是！” 反正要走了，不如送北阴一份大礼好了！ 南天魔帝狭长的赤眸微微一眯，随手画出一道南阳离火封印往空中一掷，瞬间赤色的血符覆盖了整个顶楼。 “嗯……这才有意思嘛！” 管你什么大罗神仙，只要在凡间入了本君的困仙阵，就老老实实做个凡人吧！ “嚯～你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那是……兄长大人，咱们走吧！” 北天魔帝微微颔首，与南天魔帝相视一笑。 随着平地刮起一阵劲风，顶楼上便再无这二位魔帝的身影。 “操！这股风真邪性！” 凡人自然看不见二位魔帝的本相，黑衣人只觉得狂风劲舞迷了眼，他手下一松、揉了揉眼睛，慕绾绾趁机赶紧喘了几口大气。 “既然见不到我宸哥，那就给你点苦头吃吃……以解我心头之恨！” 慕绾绾闻言心中大骇，她刚想往后躲却被黑衣人一把揪住了衣领。 此人手法快准狠，感觉像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样子。 “慕绾绾，你给我听清楚了！只有我、李佳宁，才能配得上宸哥！像你这样的贱女人休想打他的歪主意！” 李佳宁？ 这不是奕宸哥的前大学同学嘛！ 这是跟自己什么仇什么怨啊，他这一口一个“宸哥”叫得亲热，不会是—— “啊……好痛！” 慕绾绾的头发被李佳宁猛地一把揪住、扯得头皮生疼，她双手攀住李佳宁的手，却发现自己被拖到了安全护栏边上。 “吵死了！” 李佳宁低吼一声、抡起胳膊一巴掌扇在了慕绾绾脸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慕绾绾顿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总算清静了……” 李佳宁长呼一口气、往后退了退，不巧碰到了身后的脚手架，他低头一看地上的安全绳，突然就嘿嘿冷笑了起来。 宸哥，既然你不愿见我，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反正没有你的日子，我生不如死…… 》〉》〉》 有城隍处，必有无常。 白无常，在人间混得确实比自己强！ 江奕宸看着放在供桌上源源不断汲取人间各城隍庙道场福泽的千重雪，眉间才舒展了不少。 “帝君大人、来来来，先喝口茶！” 穿着反光条橘红色制服的城隍爷一脸和蔼地帮江奕宸续了杯茶。 “这次多谢城隍爷出手相助，否则小神也无法在短时间里积攒到这么多福泽。” 唉，那夜还以为帝君大人是要动自己的修为，结果只是要借自己道场的福泽，还真是虚惊一场！ 白无常看着坐在主殿供桌两边一派谦和的二位尊神，轻轻撇了下嘴。 “哎呀，帝君大人见外了，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城隍爷朝江奕宸摆了摆手，给自己的超大号玻璃保温杯里也续上了水。 “凡间本座道场的酆都鬼门与血池鬼门镜像双生，既然本座尚未归位，那待血池鬼门自开时，本座将会借此千重雪中的福泽，引出冥界的阴盛之力封控酆都鬼门，届时由你白阴帅替本座护法，应无大碍。” 江奕宸信心满满地看了一眼满面愁容的白无常。 帝君大人您可真是抬举小的了！ 您说的这法子也只是理论上可行，之前也没哪个冥君跨界操控过鬼门唷…… 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好了，就算折了本七爷的一身修为，只要鬼门不出事就福生无量天尊啦！ “属下明白，血池那边也已由夜昀将军全权布防，以保万无一失！” 白无常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吧，这里也没老朽什么事了……收停车费去喽！” 城隍爷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拎上保温杯、双手一背，就气定神闲地出了城隍庙大殿。 自己的不辞而别，她会很生气吧！ 从她刚才念宝诰的次数，就知道这一次很难被她原谅了。 江奕宸起身将城隍爷送至大殿门口，抬眼望着已现残血之相的月亮，神情有些黯然。 天劫变数太多，她离自己远一点才会安全。 这次血月的关键就是鬼门，若人间不乱、苍生无恙，自己的劫才应该算是渡了。 至于是否还会神归九天，皆未定数。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只要不存在元神俱灭的问题，尚未归位的自己就有机会继续在凡间跟她在一起。 不知到时候，她多久才会原谅自己。 希望自己还有这个机会！ “白无常，你再联络一下八爷他们……” 江奕宸话至一半，突然灵犀一动、心门大震。 不好，慕绾绾有危险！ 持续的心悸令江奕宸身形一晃，他连忙一把扶住了门框。 “白无常，快！用圆光术追踪慕绾绾的位置。” “遵命。” 白无常二话不说，起手在虚空画了一个银光氤氲的圈，慕绾绾的影像立马就呈现了出来。 李佳宁，本座都舍不得动一指头的女人，你竟敢如此待她！ 真应该上次直接斩了你的魂魄，也不至于留下你这么个祸害！ 江奕宸一见圆光术内的情形，顿时怒火中烧。 “白无常，送本座过去！” “这……” 白无常瞅了一眼血月、面露难色。 “血月全盛尚有一炷香的时间，来得及！” “那让属下陪您一起去吧！” 白无常想到如今的帝君大人没什么法力，就想一同随行。 “不行，你且在此处守好千重雪，本座体内尚有计都罗睺二位神君的法力维系，无碍！” 千重雪里的福泽尚未盛满，江奕宸直接拒绝了白无常的请求。 “属下……遵命！” 白无常见江奕宸去意已决，只好从宽大的白色袖袍中抽手化出一枚勾魂签。 他口中念念有词，冲着地面横起两行、竖行两列勾出一个大大的“井”字。 “开！” 随着白无常一道咒灵，那个白光发亮的“井”字豁然化实，变成一口阴气森然的井。 江奕宸见传送口已开，便头也不回地纵身跳入了井中。 先让七爷我冷静冷静，这万一帝君大人有个什么闪失，还得想想一会儿鬼门开了自己一个人怎么顶得住？ 一个倔脾气的老子遇上一个任性的儿子，自己倒霉地跟个孙子似的…… 太难了！ 城隍庙大殿上青烟缭绕、幡影幢幢，白无常哭丧着脸抬手一挥衣袖，化作一道白光入了大殿高台上的白无常神像。 》〉》〉》 强劲的夜风吹醒了慕绾绾，她才一睁眼就被吓得哇哇乱叫。 “李佳宁，你疯了吗？” 打晕我也就算了，这怎么还把我吊在这么高的脚手架上？ 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疯子！ 被迫站在安全护栏上的慕绾绾，整个人就跟一片破布头似的在风中摇摇欲坠，而身后除了已过大半的血红月亮外，脚下根本无路可退。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我再问你一遍……江奕宸，他在哪儿？” 李佳宁用力扯了下手中的安全绳，绑在慕绾绾手腕上的那头便吊起了一些。 慕绾绾顿时感到脚下一空、身体晃了起来，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 慕绾绾说话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她凭着感觉用脚尖勉强点住护栏边缘、尽量保持住重心不让身体晃动，脚下有了支撑，这才缓解了被绳子吊起的胳膊扯出火辣辣的疼。 “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你怕我抢走他，就像我怕你抢走他一样，对不对……” “我没有骗你……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帮你打电话给他，好不好？” 慕绾绾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灵机一动，想为自己多争取点时间。 “慕绾绾，你别费心思了！等你死了，我再去找我的宸哥，到那时就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李佳宁眼中的疯狂和执拗，让慕绾绾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这次，看来真要死透了！ 随着李佳宁的手指张开，安全绳便顺着脚手架的方向犹如一条小蛇窜了出去，失去拉力的慕绾绾瞬间像只断线的风筝向后栽了下去。 “慕绾绾！” 熟悉的清冽嗓音骤然响起，慕绾绾眼中映出了那张惊为天人的俊颜。 江奕宸，你还是出现了！ 可惜，来不及了…… 初见时，是你从天而降，而这次，是我跌落云端。 还好，都有月亮为证…… 最后能见你一面，死也死得值了！ “宸哥……” 李佳宁一转脸看到凭空出现在身后的江奕宸，他心中不禁狂喜，便笑着直接奔了过去。 可下一秒，他却错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向后划出了一条抛物线，生生跌出了顶楼。 宸哥，你果然是怨我的！ 上次我还是你舍命相救的那个人，这次你对我却如此决绝！ 那天楼顶的风也跟今天一样大！ 还记得你无情拒绝了我的表白、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却在我跳楼的瞬间毅然选择出手挽回，而我却鬼使神差地将你一把推了下去。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黑夜，始终活在对你的无限愧疚之中。 今天你这一掌，倒是让我解脱了！ 江奕宸满眼都是那个四下乱窜的安全绳，心急如焚。 只要能抓住绳子，慕绾绾就有救了！ 可老天就像故意在跟江奕宸开玩笑一样，就在他扑过来的刹那，绳头却从他的掌中如泥鳅一样滑走，他疯了似的从护栏外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想再次尝试，却发现为时晚矣。 慕绾绾，你不能死！ 赤月当空，整个世界变成似血的猩红暗色，狂风肆虐，如鬼泣啼嚎。 江奕宸望着慕绾绾唇边的微笑，不假思索地从顶楼上飞身跃下。 江奕宸，你怎么也犯傻啊！ 你若死了，我去了冥界怎么办？ 计都星君说你一旦元神俱灭，三界便再无可寻…… 没了你，我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这一次，我比你快了一步。 你追不上我的，江奕宸。 我想走在你前面，这样我的心就会比你痛得少一点。 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吧…… 谁让你不辞而别、把我一个人丢下，这次就算是你欠我的好了。 慕绾绾耳边风声呼呼，嗓子却发不出一丁点声响，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上升，飞向了那个努力对自己伸出手的江奕宸。 江奕宸，我爱你！ 遇见你，我从未后悔过…… “慕绾绾，把手给我！” 江奕宸看着对自己笑着捏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心的慕绾绾，心中更是涌出无尽的悲伤。 “求你了，快把手给我好不好！”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江奕宸的五感六识，满腔的爱意也抵不过肝胆欲裂的心痛。 做神何用，若连一人都护不住，何以护众生？ 吾愿以神之魂，佑吾爱妻永生无恙！ 吾愿以神之心，化星成雨泽被众生！ 父尊，望成全！ 身体的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离顶楼的困仙阵越来越远，江奕宸体内法力的禁制开始出现了松动。 “慕绾绾，你给本座好好活着，活到长命百岁、活到天荒地老！” 江奕宸心头大震、气海翻涌，随着凝神聚气后的指尖泛起寸寸银光，他全力释放出本体中的红莲业火焚烧自己的神魂元魄，须臾间周身亮起如焰的银蓝色气芒。 长啸一声，江奕宸寒眸也燃起熊熊的暗金色烈焰，身体化出一尾银蓝色的拖尾向慕绾绾俯冲而下。 若无死，何以生！ 慕绾绾，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幸福…… 当离地面还有两层楼高的地方，江奕宸终于在空中反身一把抱住慕绾绾，并在慕绾绾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爱你，慕绾绾！忘了我吧……” “不！！！” 一声惊天巨响后，江奕宸落下的位置爆出巨大的冲击波，夺目的银芒夹带着幽蓝的业火直冲云霄、震荡寰宇。 慕绾绾最后的记忆，是江奕宸将自己奋力向上一推，自己就飞了起来。 他在下坠，而自己在上升。 自己越飞越高、离他却越来越远。 直到眼前一片白亮，所有归于虚无…… 在漫无边际的白色中，自己脑海中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不断地被化作丝丝缕缕的银芒一条条抽离。 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现了。 江奕宸，你别想故伎重演！ 这次，你休想再擅自抹去我的记忆！ 因为，我是你的妻！ 无论生死、何时何地，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慕绾绾紧紧护住自己右手的螭龙血玉戒指，慢慢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璀璨绝美的流星雨，带着长长的银色拖尾在夜空中倾泻而下，足足落了有一刻钟。 赤红的血月也在争相闪耀的星光中悄然退场，夜色又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 车水马龙、霓虹喧嚣，万家灯火、岁月静好…… 我知道，当他化作漫天流星的那刻，我便永远失去了他，就像从来都不曾拥有过一样。 我，爱着一个神。 可他，也是世人的神。 世人爱神，我只爱你—— 第143章 不念 血月凌空，黑云压顶。 仿若与天地连接的虚危山背阴深处，高大巍峨、森严肃穆的黑色城池上布满了严阵以待的阴兵阴将，满身皆为冰冷肃杀之气。 最为九幽地狱深处的血池，乃阳间业果与冥府业力的象征，是阴阳两界凶念恶欲融合汇聚之处，此时正因血月盈盛，血池的上空竖着两扇巨大的鬼门正在缓缓打开。 池中晦暗冰凉的邪气肆意翻腾，一点点被鬼门中敞开的黑暗吸走，引得密麻攒动的黑影传出尖利而凄厉的嘶嚎声。 “不知七爷那边准备如何，鬼门现在已经开了，若是延误封控时机，恐会生变！” 夜昀两道浓眉一拧，忧心忡忡地望向鬼门上层层奔涌的黑云，那滚滚的雷声裹挟着阵阵金光闪电把天空撕裂出一道道口子，被漫天赤色映照成乌金的云絮如同倒悬在天上的火山口。 天行鬼道，鬼门自开。 大道正统，去浊存清。 天火，就要来了…… “凡间道场那边的通道被北天魔帝切断了，暂时联系不到七爷，要不咱们先布阵吧！” 黑面阔脸的黑无常听着血池里愈发躁动的鬼叫声，有些沉不住气了。 夜昀又看了一眼被血月红气映染的雷电，一拳狠狠地捶在城墙上，转身冲着面目森严的皂脸阴兵们振臂一挥。 “冥府众部听令，布阵！” “得令！” 一阵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夜昀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血色天穹中翩然落下。 “本座，回来了！” 黑色城楼之上凭风而立着一位玄衣墨发、广袖翩跹的冷面男子，言语冷清、眉眼淡然，他迎着已然半开的鬼门，右手寒霜薄刃幻化而出，在背阴山浓烈的黑气中银光森森、寒气逼人。 “是帝君大人！是帝君大人回来啦！” 夜昀总算暗自松了口气，他双手抱拳、单膝跪下，高声喊道：“恭迎帝君大人归位！” “太好了……快！快去想办法把七爷叫回来！” 黑无常一下乐到脸上开花，他伸手抓来传令兵连忙吩咐道。 “恭迎帝君大人归位！” “恭迎帝君大人归位！” “恭迎帝君大人归位！” “……”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淹没了血池下绝望的嘶吼声。 “鬼门已开，夜昀你带众将撤至血池边阵，此处阵眼由本座坐镇！” 随着清冽的嗓音响起，北太帝君淡漠的面上如辉寒眸轻轻一眯，暗金色的瞳线暗涌乍现，只见他将手中碧落长剑往鬼门方向一抛，指尖的银芒在虚空中柔柔划过，淡淡的银光快速汇聚成一个繁杂的银色符箓。 “尔等且退！” 这片黑暗中的明亮冷光，仿佛汲取了隐于血月之下的清冷月华，映得他侧颜如冰雕玉琢。 待城楼之上只剩他一人时，这才左手二三指屈曲，大指掐无名指中节线，做立狱收邪咒。 “神荼郁垒二位鬼帝何在？” “小神在！” 伴着滚滚天雷，幽幽打开的通天鬼门上渐渐显化出两位身形巨大的鬼帝法相，八条银链从鬼门中如利箭飞出，按八卦排布依次定于血池周围形成一个铺天盖地的银色防护结界。 北太帝君见二位鬼帝左右护法已成，他阖眸半垂、眸光暗金流转，于血池之上卷起飒飒阴风。 玄衣飘然、墨发飞扬间，渐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身形出现在鬼门前，散发着莹润的银芒，整个冥界亮如白昼。 虽说化出法天象地，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借一下老头儿的光。 毕竟镇守血池，这可是自己归位后的头一件大事，必须做得漂亮！ 北太帝君唇角微微一勾，纤长遒劲的手指又是一转—— 左手小指横过无名指背勾住大指、中指弯曲掐掌心横纹，二指朝天、无名指伸直。 右手大指压住中指、无名指下扣压住大指，食指小指朝天。 父尊您这次为了我的向死而生，也算是下够了血本！ 有了紫微伏魔印的二度加持，整个鬼门都显得紫气盈盈，锁于血池的八条银链子都泛起了明亮的紫芒。 搞定！ “汝等众生，谛听吾言。酆都夜壑，忽以光辉。灵符火炼，幽魂知归……请天火！” 月芒血变，破空。 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 江奕宸清冷的声音才诵诰毕灭罪渡厄的咒文，鬼门之上的血月中，便多了一线梭状的暗红幽光，那是负责降罚天火的上古烛龙的眼睛。 不闭不睁，虚虚垂眸看着血池中的罪灵。 “银灵子，去悬渊空间裂缝那边给南天魔帝传个话，混沌幻境已开……可以撤了！” 立于血池附近山头上的北天魔帝，望着血池上腾云驾雾的龙形庞然大物，口吐天火喷涌而出，他眼中的狂喜一览无余。 “那魔尊大人您……” “本尊暂且不回异界，先去紫微垣讨杯茶喝！” 北天魔帝挥了挥手不想多言，一个转身化出巨大的黑色双翼冲进了那片火光。 一次血月，一场天火。 肃清邪祟，涤荡乾坤，万物归一。 一切，都结束了…… “帝君大人刚才可真是英勇神武、举世无双啊！” 刚送走烛龙上神，北太帝君才下城楼就见白无常忙不迭地凑了上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色的“小尾巴”。 “你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词夸本座……既然回来了，为何不上前帮忙？” 北太帝君睨了白无常一眼。 “哎唷唷，属下赶回来时帝君大人您都已经化出法相了，自感盈盈之力、蚍蜉撼树，眼见大局已定，小的就自觉在一旁给您加油助威了！” 白无常嘻嘻捂嘴一笑，用胳膊戳了一下身旁的弥纱。 “是呀是呀，这也是我回冥界后，头次见帝君大人您大显神威，简直太帅了！要是绾绾能亲眼看到，一定会抱着您的大腿求带走！对了，您忙完还回凡间不……” 身穿无常婆神服的弥纱兴奋地举着双拳、一说三蹦，完全没留意到北太帝君在听到“绾绾”两个字时瞬间变了脸色。 “就你话多……” 白无常在圆光术中目睹了全过程，自然被弥纱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他赶紧把弥纱往身后一拉，使了个眼色不让再说。 “那个帝君大人唷，既然您顺利归位、血月的事现已了结，那这个千重雪……” 白无常从袖中捧出千重雪，连忙打了个岔。 “这些原本就是你在人间道场积攒的福泽，既然本座归位法力已然恢复，那你就物尽其用吧！” 北太帝君冲着千重雪随手一拂，琉璃之中盈满的福泽便带着一尾流光萦绕在白无常身上，最后沁入眉间被尽数吸收。 “可还有理应上缴冥府的那三成……” 深感修为大增的白无常还未来得及谢恩，就想起这些福泽尚未过府入税。 “此番在凡间，你也出力甚多，税的事免了！” “谢帝君大人体恤……” “哇，小安安，你可是遇到好老板了，好好干哦！” 与绾绾的诀别，竟意外破了她曾在千年前对自己下的封印，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都回来了！ 眼下血池天罚的事顺利解决，那有关绾绾的事…… 北太帝君收了白无常掌中的千重雪，冷声说道：“本座去趟紫微垣，冥府的事由你全权代办……好、好、干，别让本座失望！” 听到北太帝君最后几个咬着牙说出的字，才喜上眉梢的白无常瞬间垮了脸。 不是吧，这才回来就又要走啊！ 帝君大人，您还是别给小的免税了，小的只想按时上下班、回家陪老婆…… “您去多久啊？” “少则一两日，多则三四天！”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哎哟喂，七爷我的命真的真的真的……好苦啊！ 》〉》〉》 忘了我吧！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旋。 头痛欲裂的眩晕感，加上眼前爆亮的白光，慕绾绾觉得胸口像压了千斤巨石。 你个浑球，我恨你！ 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江！奕！宸！ 夺口而出的名字在无垠的白色世界中荡起回音无数，从四面八方不断侵袭。 慕绾绾捂着耳朵避无可避，逃向哪里、都逃不出这个名字。 “啊～～～” 临近崩溃的慕绾绾仰天大吼一声，白色的世界应声龟裂无数，脚下开始一点点碎裂、崩塌，她拼命奔跑、不断躲闪，终于力竭倒在了地上。 毁灭吧！ 轰隆巨响中眼前的一切都化成白色碎片，慕绾绾在失重的瞬间急速掉落…… “江奕宸！” 慕绾绾蓦然睁眼，又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白色的墙，白色的门、白色的床…… 窗外阳光普照、分外刺眼，空气里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自己怎么会在医院？ 不应该是在时代金融大厦的顶楼嘛！ “绾绾，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可惜咱爸妈刚回家……” 慕绾绾刚强撑着身子坐起，一个手持医院收费单的高个子男生推门而入。 “哥，你怎么在这？” 慕绾绾见慕安羽激动地跑到床边，深感意外。 “你这是把脑子睡傻了吗？你在长途大巴车上喝的药有致幻剂，咱爸的同事怕你有危险，就直接送医院来了……” 长途大巴车？ 慕安羽的一番话，让慕绾绾的记忆搅成了一团乱麻。 “你……是说中秋节？”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拉起警戒线的十字路口、透明隔离袋中染血的手机、一袭白衣躺在血泊中的弥纱…… “哥，那纱纱人呢？” 慕绾绾脸色煞白，紧张地一把抓住了慕安羽的手。 “她？她去楼下取外卖了……你别说，这次多亏她报警及时！不过说来也神奇，警察找到神志不清的你时绑匪死了一地，据说是大巴上电路漏电造成的，可同在一辆车上的你却没事，你知道是咋回事不？” 慕安羽见慕绾绾摇了摇头，便又接着说道：“把你送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说你只是有点皮外伤，昏睡不醒也是受到极度惊吓后的应激反应！不过你还真是能睡，一睡就睡了七天……” 慕绾绾的视线从喋喋不休的慕安羽嘴上落到自己的右手，那里端端正正地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的螭龙血玉戒指。 江奕宸救了自己，但纱纱还活着！ “哥，你看我的手好看吗？” 慕绾绾把右手伸到慕安羽面前晃了晃，笑着问了一句。 “慕绾绾，你脑子瓦特了嘛！手背都被针眼扎青了，有什么好看的！” 果然，哥哥看不到戒指！ 自己的时空，一定被江奕宸动了手脚。 尊神了不起啊，尊神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吗？ 我不服！ “绾绾，哇呀呀～～～你终于醒了，这个礼拜我都快担心死了！” “纱纱，我想死你了！” 一个手提着外卖餐盒，一个直接跳下病床，两个劫后余生的女孩紧紧抱在了一起，她们又哭又笑的，把一旁的慕安羽看得目瞪口呆。 真实的拥抱感、鲜活的一切，这就是你竭尽全力送给我的新开始吗？ 除了没有你，一个什么都很好的世界。 可惜，我并没有如你所愿地忘记你！ 你气不气呀，江奕宸！ …… 青春的成长，就是在一次次告别中长大。 与家人告别、与朋友告别、与爱人告别，甚至—— 与自己告别。 不停地相遇、不停地错身而过，哪怕偶尔驻足，却也会消失在走过的岁月中，越长大越孤单，最终，成为一个人的日子。 每一次的告别都是疼痛的，但在不得不面对的过程中渐渐学会了坦然。 坦然面对告别，与这个永远在告别的世界和解。 时光既漫长又短暂，我们都在按时长大。 纱纱最终还是回家参加了高考，她考上的那所师范大学离哥哥的学校不远，如今成了一名中学老师。 而我被保送到了北舞，现在也毕业了。 江奕宸，你知道嘛！ 我大学四年唯一的乐趣，便是每个暑假的独自远行，只是想去看看你口中曾描绘过的白云仙乡、福地洞天。 记得有一次实在没忍住想你，便特意跑去号称鬼城的酆都大山里，狠狠把你骂了个千百遍…… 过去这么久了，我却依旧把自己留在了你化作流星的那个夜里。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流星雨！ 璨若星河的漫天流星，我却无法定义你的生死。 计都说过你的历劫若是失败，那便是元神俱灭、三界便再无你的存在。 既然这样，那我姑且相信你是历劫成功回到了九重天，继续做那个掌管凡人生死的冥界帝君，我只是在一段时间里见不到你而已。 我想好好活下去！ 我想用一生的时间去替你看尽这人间的所有，用心去感知尘世的美好。 当我最终走向生命的尽头时，就会在那盛放着曼珠沙华的奈何桥上看到你在等我…… 神有神的劫，人也有人的劫。 人的一生，本就是一场渡劫。 渡得过去，则是湍急奇流的时光长河。 若是渡不过去，便是生生世世的无尽思念。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倒是好，一点响都没让我听着。 行吧，那就索性不念！ 大不了见面时，再加倍讨回来好了…… “哥，你一会儿把我放门口就行，你早点去接你的明星小女友吧！我也没想到我们是同一天到家……” 慕绾绾对没换警服就着急开车来接她的慕安羽，抱歉地说道。 “没事，子嫣她赶完通告刚上飞机，还得三个小时呢！” “好吧……刚才咱们跟纱纱吃饭，竟还能碰到小白，没想到他如今在商圈混得风生水起，小时候愣是没看出来，成天就知道‘警察抓小偷’了……” 纱纱因为有事，在高铁站接到自己匆匆吃了个饭就走了，没想到就那点时间，还能碰到儿时的玩伴。 “绾绾，我怎么感觉他那个小秘书对他有意思啊！” 慕安羽把车拐进了目的地的停车场。 “你是说蓉蓉啊……应该是吧！” “诶，小白介绍她时不是只说了英文名嘛，你怎么知道她叫蓉蓉的？” 慕安羽把车靠边一停，转头望向慕绾绾。 “有啊，可能……是你没注意吧！” 慕绾绾只是笑了一下并没多解释，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江奕宸，你是改变了我的时空，可该遇见的人总会遇见，该相爱的人自然会相爱—— 就像哥哥和子嫣、小白和蓉蓉。 这就是你始终无法改变的命数…… 柏翠葱茏，小径幽深。 慕绾绾和慕安羽两人静静站在一块小小的白色墓碑前许久没有说话。 奕宸哥，我又来看你了…… 有人曾告诉我，相爱的人不一定能厮守白头，但有种爱恋会铭记一生！ 我不想忘了他，可我找不到他，也感觉不到他，只能每次回家来这里看看你，才能确定他是真实存在过的。 奕宸哥，好怕多年以后，我再也记不起他的模样。 曾经我以为他是你，现在我却将你当作了他！ “慕绾绾！” 清风微拂带着墓园特有的阴森凉意，顺着慕绾绾的后脖颈钻进了衣领，她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心口也阵阵发紧。 好久不曾听到的声音，清冽而低沉的冷淡腔，是他没错！ 慕绾绾屏住呼吸缓缓转过头，生怕是自己过于思念而出现了幻听。 在一片白亮的光晕间，一个撑着黑伞的玄衣男子正朝着自己信步走来。 墨发寒眸、神姿非凡。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绾绾，他是谁？” 慕安羽望着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周身充斥着阴寒之气的陌生俊逸男子，心中生出一种莫大的危机感。 “他是……” 慕绾绾心似狂潮、眼中泛起一层水气。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愣愣地呆立在了当场。 当颤抖的身体被他一把揽入微凉的怀中时，那种久违的熟悉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而他寒眸中清晰可见的，满满全是自己。 他，回来了…… “我，是她老公！”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