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城诀》 楔子 月黯淡,夜深沉,冷风凄凄,大地悄无人声,彷佛都沉睡了。 暗室里,床帏随风飘扬,微微烛火摇曳,映在一脸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她的视线直凝着桌上的六十四卦,久久没有动作,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纤指在指节中移动着,白乐儿愕然的倒吸了一口气。「不……不可能。」她小脸一白,血色褪尽,自言自语道。 她不信邪,又替自己卜了一次卦,心跳愈加急迫,胸口传来愈加熟悉的刺痛,只因仍算出相同的结果。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她安慰着自己。 于是,又拿起龟卦,口中念念有词之后,龟壳里的甲骨掷了出来,凝神一看,又是一阵惊心。 死局!竟然又是死局! 她胸口猛地一抽,颓然地瘫软在椅子上。 她天生异能,三岁能断吉凶,五岁能替人指点迷津,七岁能教人逢凶化吉,她能算出何时大洪、何时大雨,何时将久旱断泉,人们尊称她为「白衣神算」,既然如此,她应当有自救的本事才是。 白乐儿不死心,一卜再卜,卦象上不停的显示出她的死期,教她胸口的郁闷有增无减。 暗月上了柳梢头,继而攀上天边,用着又沉又缓的脚步,慢慢沉落……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白乐儿闭上眼,小手抚着快喘不过气的胸口,终于让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快死了。 这是自己长期泄露天机,惹来神怨的处罚吧! 只是,她不许自己就这么屈服于老天爷的安排,既然十余年来,她都在逆天而行,现在怎可放弃为自己寻一条生路呢? 心意既定,她屏气凝神,收敛心绪,专注地让自己沉淀下来,几个深呼吸后,她决定靠自己破解天命。 是的,她要活下来。 既然是劫,她就能破,她要利用与生俱来的异能,救自己一命! 她拿起古书内的地图,平整的铺放在案上,口中念念有词,慎重平握卦壳,虔诚朝天连着三拜,深吸一口气,掷出…… 「叩」地一声,卦象分明,白乐儿接着屈指一算,半晌后凝眸看着地图上清楚的两个字——铁城。 她闭目凝神,接着,再算。 二十生辰,生咒;需有人自愿承替死劫,以命换命。 脑海中,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正站在铁城城门口,画面彷佛笼罩着一层薄雾,朦胧中她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只知道预知中的他,定是自己的救星。 白乐儿垂眸,看着案上的地图,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铁城,我来了。 第1章 时值春分,天气微凉,云鹤峰上,云雾氤氲,峭壁上可见一雄伟山墙,乃「铁城」所在之地。 一个小小人影,抬头仰望着巍峨兀立的铁城,颇有气吞江河的霸气,不禁让她露出倾心的表情。 「但愿此人如此城,那我就满意了。」乐儿惊叹地望着山城,大眼里漾着盈盈秋水,眉儿笑得弯弯,红唇水润,莹白如玉的小脸染着红晕,看来分外美丽。 只不过,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朝她兜头淋了一桶可比冰川的冻水。 「哎!就怕此人对妳不满意。」陈九冷冷地说道,魁梧的身躯搭上没有表情的五官,看来十分讨打。 乐儿回眸睨了身后的陈九一眼,不吝分享她大眼里属于白色的部分,很用力的瞪着他。 「你是我爹派来保护我的保镳,不是专泼冷水的浑小子。」乐儿很不客气的提醒着他的「职责」。 「我已经长得比妳高很多了……」陈九靠近一步,仗着身高的优势,由上往下觑着一脸不悦的白乐儿。「所以,不要叫我浑小子。」 「就算你五年前就长得比我高,就算你看起来比我老,但,你的年纪永远比我小,我就永远能叫你『浑小子』!」乐儿气得直跺脚。 陈九看着她气红的小脸,也不再反唇相讥,只是摊了摊手,一副她爱怎样就怎样的神情,横竖她这个胆小鬼,也只敢对他发飙。 乐儿翻了翻白眼,真气她爹爹多事,没事派陈九跟在她身边,他老是气得她头顶冒烟,说是要保护她,要不是她修养好,说不定还没到铁城,她就怒气攻心,回苏州卖鸭蛋去了。 「陈九,我跟你说正经的,待会儿见到了铁城城主,你可别坏了我的大事。」乐儿细细交代,心里好生忐忑。 「这么丢人的事,我不会说是『大事』。」陈九不改其冷言冷语的本色。 「攸关我的生死存亡,对我来说自然是『大事』。」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为了自己的未来,试图逆天而行,替自己化灾解厄,却没人支持她这么做。 「女子贞洁,也是大事。」陈九始终无法理解,凭着几块龟壳、烂骨头,怎能因此就罔顾女人家的矜持。 「你真的希望我为了摸不着的名声,赌上自己宝贵的性命?」乐儿气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撑着残余的自尊,用冷静的语气提问。 陈九看了她一眼,双臂环胸,像是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慎重回答。「妳一个姑娘家,要拦住一个未曾相识的男人,拜托他得娶妳,要不然妳就死定了……妳真的觉得,有哪个男人会相信妳的话?」陈九面无表情,垂眼看她。 热烫的一抹红潮,瞬间涌上她的粉颊,内心的慌乱被他一语戳破,她咬着唇,努力维持镇定。 「铁城城主不是普通男人,他是见过世面、做大事的人,他会娶我的……」乐儿虽然内心忐忑,但为了继续活下去,她豁出去了。「更何况,我身俱异能,娶了我之后,对他大有帮……啊!」 乐儿没有说完的话以惊叫结了尾,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拎住她的后衣领,像拎只小鸡似的,让她一双腿踏不着地。 「陈九、陈九……是谁?是谁拉我?」乐儿一双小绣鞋踢啊踢的,就是踢不到站在一旁的陈九。 一阵不寻常的寂静笼罩在空气之中,就连一路上威风凛凛的陈九,也被她身后的人震慑住,整个人倏地紧绷。 「妳说,妳来找铁城城主,让他娶妳?」低沉不悦的声音从她的脑后传来,带着浓浓的杀气,她浑身一颤。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尽办法要把自己嫁出去,不但爹娘有意见、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有意见,现在,连一个陌生人也有意见吗? 「请问您哪位?可以让我下来说话吗?」乐儿保持礼貌的语气,光看见陈九被吓得一动不动,就知道身后的人绝非善类,她得敬上几分。 提着小鸡……不,是提着她衣领的人,有半晌没出声,似是正在考虑些什么,正当她还要开口继续游说时,她发现自己被旋了半圈后,迎向一双深邃又冒火的黑眸…… 这男人看来黝黑、刚强,整张脸像石头雕的一样,缺乏和善表情,一头黑发一丝不苟的用皮绳束在脑后,看来就是个不好商量的人。 但是,那一抹杀气,掩不住他好看的剑眉、深邃有神的黑眸、挺直的鼻梁,还有那紧抿的双唇…… 乐儿当下的第一个感觉是,如果这男人看起来不是又气、又恼、又狰狞的话,这是一张皮相看来相当、相当好看的男人。 「大、大、大侠……」乐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虽然她也被这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给瞪得心里发毛。 「请问您有何贵事?」虽然她心里想用的词汇是「你搞什么鬼」,但权衡生命安全之后,她还是选择用温柔的语气开口。 「妳要嫁给孙南刚?」男人将她提得更近,灼热不悦的气息就喷在她的鼻尖,嘴里说出的名字,是她从卦里求到的保命签——「铁城」城主孙南刚。 「呃,如果没有意外,我的确是这么打算……」乐儿心想,不会运气这么差,遇到孙南刚的死对头吧?要不这男人那怒气高涨的表情是怎么来的? 男人听完她的话,一双深邃的黑眸瞇得更紧,接下来的话几乎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似的。 「妳——」低沉的嗓音平滑,像温好的酒,却也像闭气凝神的野兽一般,充满危险与威胁,他更加倾近她的脸。「妳就是他不来迎娶幼柔的原因?」 雷子扬冷笑着,锐利的黑眸变得冷冽,视线直凝着眼前的白皙女子,眸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一想到眼前这纤细的女子,挂着无辜单纯的假面具,勾引着孙南刚,害得幼柔无法得到幸福……雷子扬胸中一把怒火燃得更烈,怎么能容得下这虚伪的女子,在这里继续嚣张下去。 那流露出来的可怕气息,让乐儿心寒,要是下一秒他掐上她的脖子,送自己上西天,她也不会太意外。 只不过,谁是幼柔? 疑问才起,一只小手就搭上那男人的手,她轻柔一唤。 「大哥,你把她吓坏了。」雷幼柔几个大步向前,温柔的声音轻易浇熄眼前怒烧的黑眸。 「幼柔,妳别插手,如果孙南刚敢毁婚,我雷子扬不会让他好过,管他是不是什么『铁城』城主,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男人压低声音,一双眼始终没有离开乐儿的脸,怒气彷佛就绷在弦上,会在下一秒射出,直射乐儿的心口。 乐儿抖颤了一下,怎觉得那「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会是她? 「抱、抱歉,我可以打个岔,问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吗?」乐儿虚心请教。 虽然早在出发之前,乐儿就算出「求婚」的路上必崎岖多险,甚多阻路大石,但是……她没想到这个「大石」,竟是如此巨大的一颗。 雷子扬高大的身躯充满威胁感,紧抿的唇显示他正压抑着怒气,那可怕眼神正凶狠地瞪着她。 「孙南刚与我妹妹从小指婚,但幼柔已届双十年华,孙南刚却始终没有提亲打算,借着此次押镖路经铁城,我要去向孙南刚讨个公道。」雷子扬全身的骨骼因为过分使力而嘎嘎作响,巨大的拳头除了拎住她的后领,还在她的面前握紧着,像是在努力克制不要当场动手,以免掐死这「与妹争夫」的黄毛丫头。 指婚? 一听见这两个字,乐儿就像是落入冰窖一样,打从骨子里寒了出来。 孙南刚、孙南刚……已经有了指腹为婚的对象?那那……她该怎么办? 乐儿平日聪明的脑子,难得地停止转动,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为何这一切与她算出来的卦象完全不同? 卦象上明明显示出,二十岁的那年大劫,只有一个男人能解救她,这个男人就在铁城,而且还是个响当当、有权势、有威望的男人啊! 放眼望去,不就是皇帝钦点,负责守护边关的铁城城主孙南刚,最符合卦象上的指示吗? 但……指婚?卦象上可没半点提示,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我没有坏人姻缘的意思……」乐儿一双小手猛摇,惊慌与恐惧在她心里咕噜噜乱冒,她算命很行,看人脸色这一点,也是十分在行。 雷子扬的浓眉挑高,怒气虽未平缓,但也没有继续高涨下去。 乐儿赶忙说明自己的身分及来意。「我叫白乐儿,人称『白衣神算』……」 「屁。」雷子扬无情的薄唇,冷冷的低哼了声,蛮横地打断她的自我介绍。 「呃……」那一点儿也不文雅的字眼,就这么当头丢了过来,乐儿愣了愣。 好歹她也是个姑娘家,有家教、有修养,他怎能用如此粗鲁的言语对待她呢? 「我真的是『白衣神算』……」她努力想自清,好说歹说,她在江湖上也颇负盛名。 「真、是、放、屁!」雷子扬的声音又更低了点,鄙夷的语气更加明显。 想他雷子扬行遍大江南北,有哪个地方没去过,自是听过「白衣神算」这号人物,又怎会让这丫头给唬弄了。 据说「白衣神算」屈指能明五行,走马可断阴阳、明吉凶,六十四卦皆明了在心,而她光是看着他,就会发抖打颤,怎样也不觉得她像「白衣神算」。 轻视的粗俗言语又丢了过来,乐儿嫩白的脸上盈满幽怨,考虑了一会儿,虽然心有不甘,但反复衡量利害之后,只能认命的背着小包袱,不再与他争辩。 「可以先请您放我下来吗?」这么被悬在半空中,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让人连讲话都没法儿说清楚。 雷子扬的剑眉聚拢,黑眸掠过那张惨白无辜的小脸,考虑半晌之后,终于松开他的手,让毫无准备的她「咚」地一声就落了地。 乐儿痛得眉儿都蹙起来了,气得整个人站直,抡起小拳头,就要跟眼前的男人算起帐来…… 只是,当她站直身子,双眸平视时,讶异地发现她只及他的肩。 她尴尬的抬起头,发现这男人比陈九还要来得更高大威猛,陈九与他相较,就像是个男孩。 这男人无论是气势,还是散发出来的危险杀气,都让人不敢领教。 一串想指责他的话才到了嘴边,瞧见他森冷不悦的脸,就再也吐不出话来,只能自个儿咽了回去。 他太有存在感,光是一双眼就能逼得她一脸嫣红,抓着包袱的手心,甚至还紧张的渗出薄汗。 大部分的姑娘家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她总是应邀出门,不时替人解决难题,她爹娘十分不悦,总训斥她没有分际。 自此她才知道,她不是没有男女分际,而是她的身边根本鲜少出现「象样」的男人,瞧瞧,此时的她,多有「分际」、多想挖个洞埋起自己啊! 乐儿后退再后退、后退再后退,试图拉出最安全的距离,最后,整个人不偏不倚,就躲在陈九的身后,微倾着身子,露出一颗小脑袋。 「雷大侠,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雷姑娘与孙公子的婚事,一定能顺利圆满,这事儿另有蹊跷,让我再仔细算算,弄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迫于他比万仞高山还难跨越的气势,她只能暂且打消上门向孙南刚求亲的举动。 「误会?」雷子扬刀刻般的脸庞一侧,锐利的眸光像利箭一样,直射向她无辜胆怯的小脸,半晌之后,沉若雷鸣的声音从薄唇逸出。 「好,我就等妳弄清楚!」 铁城,地处边关要塞,山势雄伟、群峰竞秀,层峦迭翠,瀑飞泉涌,是一大美境,只是,坐在窗棂边的乐儿,可半点儿没有赏景的好兴致。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支着下颚,望着摆在桌上的龟卦,小脸不解。 明明卦象指出,能解她大厄的地方就在铁城,那命定里能解她大劫的男人也在铁城,为何眼下情形会如此复杂呢? 一直到进了客栈里,乐儿才知道那个威风凛凛的男人,就是名闻遐迩的「骠悍镖局」总镖头。 骠悍镖局,一如其名,旗下镖师皆为武功高强、以一挡百的高手,黑白两道,各地皆有分号。 这镖局大有来头,不只是一般商号运粮运财,连地方官上缴饷银,也仰仗骠悍镖局运送,甚至皇帝救灾赈济的银两,亦委托骠悍镖局走镖,他们的势力广大,号称「御用镖局」并不为过。 而那把她当小鸡一般拎着的大块头,竟然就是骠悍镖局的总镖头? 乐儿不懂,二十生辰未到,运气怎就开始走衰,竟招惹上这样一个大恶霸……呃,虽然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大名鼎鼎、威风凛凛的他,有失偏颇,但在她的心里,雷子扬「仗势欺她」,简直跟大恶霸没什么两样。 客房的门被推开,伴着沉稳的脚步声,乐儿头也不回的开口。 「你这浑小子,不过让你去查查孙南刚的身家背景,还有与雷家的婚事是怎么回事,光这两件事你就能耽搁半天,回头我向爹爹告上一状,非得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她打趣的开口,还带着些迁怒的成分,反正她与陈九打闹习惯了。 「看样子,妳并没有放弃孙南刚。」冷冷的声音出现,是一句肯定句,还带着罪无可赦的冷戾。 「我怎么能放弃,我……」乐儿一边开口、一边回头,半瞇的眼儿,在瞬间瞪得大大的。「吓!是你?!」 怎、怎么会是雷子扬? 乐儿回眸,看着被推开的门,还有那张可比寒冬冻雪的冷脸,强自镇定。 「雷大侠,您……走错门了吧?」她的声音在发颤,但仍鼓起勇气提醒,只不过他铁青的神色,教人不寒而栗,乐儿的勇气迅速耗竭,有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没有。」雷子扬黑袍一撩,豪气的在案旁坐下,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的占卜器具,他毫不掩饰的露出嫌恶的表情。 「没、没有?」乐儿心里更加惶恐,他不是走错门,那……是来找她的? 「妳弄清楚了没?」他指的,当然是她与孙南刚的婚事。 父母早亡,幼柔的终身大事不容再拖延,他趁着护镖来到这里,就是要一个答案,却冒出一个骗吃骗喝的「神算」,他得好好「处理」她。 看来者一脸杀气腾腾,乐儿垂眸咬唇,晶亮的大眼透过长长的眼睫,不断打量着他的脸色。 「如果说……我还没弄清楚呢?」乐儿心里发慌,硬推出来的胆量,一遇到雷子扬就全缩了水,只能使上美人计,堆上甜甜的怯笑。 她的笑容让雷子扬先是愣了下,心跳突然漏跳几拍,那美丽的笑容令人恍神,有些措手不及。 甜美的微笑,让她的脸全亮了起来,无辜的眼神里,增添几分诱人的魅惑,看得他的眸光转为深浓,不自觉被她吸引,无法转开视线…… 望了她半晌,雷子扬才陡地回过神,不悦地挑起浓眉,心里闪过懊恼。 他雷子扬跑遍大江南北,看过多少绝色佳人,甚至连当今公主都没让他心动,现在,他却因为一个黄毛丫头的笑容而恍神?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也太不可思议了! 莫非,她也利用蛊惑似的魅力,迷得孙南刚心神荡漾,才迟迟不肯迎娶幼柔? 这心机深沉的女子破坏幼柔的幸福,他绝不让自己也被迷惑,他深呼吸着,让胸口的抑郁稍稍舒缓,然后打起全副精神来对付她。 「敢情妳真想与我杠上?」雷子扬冷笑道,语气里满是轻蔑的挑衅。 「岂敢!」乐儿猛摇手,刚才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现在又被他冷眸一扫,吓得她寒毛竖起,杠上这种充满威胁性的家伙,她又不是活腻了。 「要不,为何还不快点打道回府?莫非真要与我为敌?」雷子扬黑瞳微瞇,沉声说道。 「这……」乐儿语气迟疑。 跟眼前这男人打交道,无异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怕是自讨苦吃,但是……横竖她二十岁就得死,即使用这几个月跟他拚了,她也不吃亏。 「其实,我是算出这个月边境会有战乱,而且不是外侮,是内部动乱,深怕有人心存二心,我得提醒孙公子提防。」乐儿灵机一动,赶忙拿出公事来堵他的口。 雷子扬脸色阴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横竖,妳就是要与孙南刚见上一面就是?」他的长指在桌上轻敲,一下、一下又一下,彷似敲在她的心口上,砰然有声。 「不为私,也得为公。」乐儿吓得手心直冒汗,还是得硬挤出微笑。 突地,那高大威猛的身子就这么站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乐儿能察觉全身的寒毛直竖,缩着颈,又惊又怕的偷瞧着门外,想看看陈九回来了没? 但她心里悲哀的知道,哪怕是陈九,就算门外来了千军万马,都难以抵挡雷子扬凛冽森寒的杀气。 「为公?」雷子扬眉头一紧,朝她又逼近几寸,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屏住了气息。 「是,我真是为公事而来,你也不希望未来的妹婿发生意外吧!」乐儿试图展现义正辞严的浩然表情,但只听到自己细若蚊蚋的软声细语,没有半点说服力。 雷子扬拧着眉头,仔细考虑着。 虽说,江湖术士之言不可尽信,但攸关未来妹婿的生命安全,他的确得多加考虑。 「好!我带妳进『铁城』。」半晌之后,雷子扬大掌往桌上一拍,给了肯定的答案。 乐儿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他会临时改变主意,马上变了答案。 「而且,我还带妳去见孙南刚。」雷子扬对她绽放难得一见的笑容。 他的笑容,不仅难得,而且好看,好看极了。 乐儿光是这么看着,就被他的笑容迷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男人不完全是个恶霸,他也有展现仁慈的时候,瞧瞧这眉、这眼,这充满笑意的表情,这明事理、究是非的态度,实在是太亲切了…… 「但是——我有个条件。」雷子扬依然带着微笑开口。 当她心里闪过无数对他褒扬的话语时,不知怎地,这句话突然让她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背脊,看似友善、明事理的笑容,突地变得不怀好意,让人打从心底发毛。 「妳得跟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才行。」雷子扬这句没有半点模糊地带,特意强调的两个字,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像是她若胆敢不遵从,可有得她瞧的。 乐儿整个人像是被针刺到,火速跳了起来,要不是雷子扬反应够快,连忙退开一步,这下非得撞上他的鼻梁不可。 「别、别、别……别开玩笑了。」乐儿小脸惨白,惊慌失措。 她虽经常替人算命,但她身边的男人除了爹和陈九外,鲜少与其它男人有所接触,这一趟远道而来,鼓起勇气向孙南刚「求亲」,是因为在生死关头,被逼急了才这样,她从没跟男人单独相处过,更何况还「寸步」不离。 「我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吗?」雷子扬觑着她惨白的小脸,在她跳开的椅上子坐下,正经得很。 乐儿只能猛摇头。 就是因为他看起来不像开玩笑,她才会被吓得面无血色,完全无法反应。 「可我跟你不熟……」她哑着嗓子开口,因为震惊,她差点连声音都没了。 「妳跟孙南刚也没见过面,妳就能要他娶妳。」雷子扬简言驳斥她的借口。 「那不一样……」她的贝齿咬着唇,小手揪紧裙子,表情委屈极了。 「哪里不一样?」雷子扬双手抱胸,一脸「不吝指教」的表情。 乐儿欲言又止,知道解释无用。眼前这男人摆明不信神佛,更视未知的预言为无稽之谈,她的解释只会让他嗤之以鼻,让自己更加难堪罢了。 「没第二个选项了吗?」乐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露出恳求的表情。「我真的不想跟你『寸步』不……」 雷子扬的双眼一瞇,像是被她的拒绝激怒,整个人朝她大步走来。 乐儿大眼直盯着他,没遗漏他排山倒海的气势,她倒抽了口气,惊恐地想转身逃走。 只不过,她的逃亡很快就失败了,还没碰到门,又像只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近距离的迎上那双森冷难敌的黑眸。 「我不是个好人。」雷子扬冷声提醒。「甚至,还可以说是个坏人。」 「我知道。」乐儿第一次被他这么拎着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认知了。 「跟我讨价还价不是聪明的选择。」黑眸掠过那张泛白的小脸,寒光更浓,眼里闪过不耐的火光。 「我知道了……」乐儿紧张的双肩猛颤,脑袋愈垂愈低,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她只有听话的分了。 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卑微,乐儿不禁想念远方的爹娘,也想念着远方视她为仙女般的乡亲父老们…… 莫怪乎人说:「胡涂算命仙,算生算死,就是算不出自己的吉凶」。纵使她不胡涂,却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茫然。 乐儿生平头一回感到无助,因为眼前的男人而心惊胆颤。 这男人有着好看的相貌,性情却如此专制跋扈,他紧抿着唇,散发一种危险的气质,彷似早已习惯众人的服从。 凭她一个弱女子,又要怎么跟他斗呢? 这次自己与死神之争,会不会因为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而害她命丧黄泉? 第2章 大厅里,一片岑寂,弥漫着森冷阴寒的气氛,奴仆们垂手立在两旁不发一语,沉静得只剩下乐儿急促的呼吸。 主位上,立着一个一身黑衣、背对众人而立的男人,纵使只是背影,却也透露出无限压迫感,那个男人,正是今日才回到铁城的孙南刚——她命定的救星。 乐儿不由自主地挪动绣鞋,鼓起勇气要往前,不过,只移了一小步,就感觉到身后的长发,在「某人」的长指间,卷啊卷的,卷进他的拳头,直到她的发根被揪紧,微微抽疼…… 唉…… 乐儿暗中叹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惜千里之远来到铁城,竟会面临如此尴尬的场面,她感觉自己就要被冻成冰棍儿。 原因不只是因为主位上背对着众人的孙南刚,更是因为她身后,属于雷子扬那凛冽如寒风的视线,与前者比较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雷子扬几个转拳,惧于发根疼痛的乐儿,只得乖乖的往后退一步,终止她妄动的打算,回到雷子扬的身侧。 「不要忘了我昨晚说过的话……」雷子扬冷声提醒,寒冽的语气,让那好看的脸庞,透出死神般的肃杀氛围,比严刑拷打更加让人难受。 「我没忘,当然没忘。」乐儿很没种的再往他的身边靠了半步,还不忘补充一句。「你说的嘛!『寸步不离』,这样够近了吧?」 实在是不能怪她见风转舵,只能说这男人太过吓人,泉涌的冷冷怒气,从全身迸射而出,她得咬紧牙根才能不浑身打颤。 「今天不是妳的场面,妳最好记住这句话。」雷子扬靠她更近些,带着凶狠杀气的威胁话语,毫无感情地灌进她的耳里,他知道这样能吓得她心惊胆颤。 只是,一抹淡淡的香气也在这时窜进他的鼻尖,教他不由得心神一荡,冷凝的眼神在她长长的眼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之后才移开。 雷子扬往前迈了一步,对着孙南刚开口,单刀直入,没有半点修饰,虽然孙南刚气势惊人,但,他雷子扬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要一个答案。」雷子扬的脸,有如万年寒冰。「何时迎亲?」 终于,孙南刚转过头来,觑了雷子扬一眼,视线与雷子扬的对峙。 「边关战事正紧,现在不是谈论男女私情的时候。」相较于雷子扬的直接,孙南刚的答案也是同样让人难堪。 铁城城主孙南刚,一不是将军,二不在公职,但是他却是皇帝守护边关的无名勇将,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守住第一防线,不让敌军有入侵的机会。 「先父临终前交代,务必将幼柔交到你的手中,莫非你要我食言?」雷子扬挑起浓眉,冷冷问道。 「孙某绝非此意,只是……」孙南刚话音一断,终于将视线转向始终沉默不语,垂眸立在一旁,与他指腹为婚的雷幼柔一眼。「孙某实在是有苦衷,还望雷姑娘原谅。」 幼柔垂眸,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雷子扬代妹发言。 「幼柔与你已有婚约在身,不愿再嫁他人,但眼下她已届双十年华,你还要她再继续等下去?」事关唯一妹妹的幸福,他无法等闲视之。 孙南刚的脸上闪过勉强,知道于情于理,他都该对雷幼柔负责,只是…… 「战事变化,谁都无法预料,将幼柔交给我,你真的安心?」这其实也是孙南刚顾忌的重点,不愿一个无辜女子,为自己赔上一生幸福。 一席话听到这里,乐儿知道是她该跳出来的时候了…… 「战事变化,我能算!」乐儿扬声,打破紧张的气氛。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全定在乐儿的脸上,当然也包括雷子扬那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 只是,乐儿才向前一步,兴高采烈的笑容,一见到雷子扬马上就灭了一半,知道自己的笑容太过张扬了。 乐儿谁都可以没看见,就是没办法漠视雷子扬那一双眼,只能拉拉他的衣袖,希望他柔下眼神来。 「别生气……」她力图镇定,赶忙对他绽放迷人笑容,眨动闪亮大眼,可不希望他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又烧了起来。「公事!我只是要跟他谈公事。」 雷子扬还在考虑要怎么「修理」她的多事时,孙南刚显然对她的话有了兴趣。 「请问姑娘是……」孙南刚狐疑地看着这位白衣姑娘,不只是对她刚才喊出的那句话有兴趣,也对她与雷子扬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 「我是白乐儿,人称……」她正要自我介绍时,没想到这名字才说完,孙南刚眼睛一亮,倒是替她开了口。 「白衣神算?」孙南刚从主位上走了下来,像是很欣喜遇见她一样。「妳就是『白衣神算』?」 看着孙南刚大步的朝着乐儿走来,雷子扬想也不想的伸手,揪住她的衣领,直接将她拎到了身后,大步一迈,成功的用宽广的肩膀与胸膛,阻隔孙南刚的视线。 那样的动作出于直觉反应,不只是为了幼柔,还为了某种隐隐说不出的不悦。 「何事?」雷子扬一点儿也不喜欢孙南刚脸上的兴奋表情,开始怀疑乐儿这个骗子,的确有可能破坏妹妹的婚事。 只不过,孙南刚并不理会雷子扬的敌意,一改先前的冷漠,挂上礼貌的神情。 「人说『白衣神算』不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战术、人心都极有研究,闺名就叫白乐儿。」孙南刚拱手作揖,眼中有钦佩神色。 雷子扬保持沉默,冷冽的视线在孙南刚与乐儿脸上转了转。 「还记得不久前,从同守边关的范将军口中曾听说,当时战事吃紧,白衣神算却以加急快马,送来力荐书一张,以命相搏,要出兵时间延后三天,战事必将逆转胜……」孙南刚对着众人转述「白衣神算」的丰功伟业,众人皆安静聆听。 「范将军虽不以为意,但也因援军来迟,待援兵赶到之后,正好延了三天才出兵,令人意外的是,三天时间,敌军节节进攻,我军眼看就要打败仗时,一场突来的山洪爆发,冲去敌军八成兵力,时值我军退战,正好避开这场浩劫,还能乘胜追击,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乐儿面带红云的听着孙南刚的夸赞,从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知道众人里有九成九不再轻忽「白衣神算」的预言功力。 乐儿充满自信的眼神,一接触到从前方射来的冷漠眸光,就知道全场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雷子扬了,显然他还把她当成骗子。 不过,孙南刚可是满心钦敬,一双黑眸露出喜悦的神情。 「白姑娘,真是幸会了!」像是天要助他一般,这白衣神算竟亲自来到铁城,他怎么能不兴奋愉快呢? 此时,国家正面临生死存亡之秋,为不负皇命,他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无论付出什么条件,务必守住铁城,不让敌军有机可乘。 「幸会幸会。」乐儿从雷子扬的身后,探出一颗小头,很高兴孙南刚竟然知道她,连自我介绍都可省了。 「孙公子可以叫我乐儿……」她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努力拉近彼此的距离,为她的生死大劫做努力。 雷子扬的表情再难看不过,怎么也没想到,身后这个矮不隆咚的丫头,还真是远近驰名的「白衣神算」,更没想到连孙南刚都吃她这一套。 这可不行!他得想想办法才可以…… 他可没忽略乐儿眼中那灿烂的光芒,自以为与孙南刚会有一丝成功的机会。 急中生智的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切断乐儿的痴心妄想。 「乐儿……」 她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闺名就被某人用低沉性感、沙哑迷人的声音唤出,只不过,乐儿愣了一下,发现这低唤声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劲。 她往孙南刚的方向看了看,薄唇虽然带着笑容,但,没动——那一声低唤,不是孙南刚喊的。 那……会是谁? 乐儿微微侧着身,视线往上睨了一眼,不偏不倚就看到带着一脸阴冷笑容,咧开一口白牙的雷子扬……不会是他吧? 像是要印证她心中的可怕猜测,雷子扬又开口了。 「乐儿……」他柔柔的叫了一句,笑容迷人得紧,但可怕的是,乐儿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颇有不好的预感。 从认识开始,他都是咬牙切齿、连名带姓的喊她,怎会突地没来由地用会起鸡皮疙瘩的嗓音唤她? 不!不!不!这一定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白乐儿的心里经过一番推算后,十成十知道事情大条了。 果不其然——雷子扬又开口了。 「怎么说,妳都是我雷子扬未过门的『妻子』,让别的男人唤妳『乐儿』,可不是一件合宜的事。」雷子扬面带笑容的「提醒」,眸中带着浓浓的杀气。 「妻、妻、妻……妻子?」乐儿吓得都结巴了。 她是来找人嫁的没错,但,她要嫁的人,可不是雷子扬啊! 相较于她吓傻的反应,雷子扬可得意得很,不理会她的怔愣与结舌,只是很高兴,她终于闭上了嘴。 「原来,白姑娘是雷兄的未婚妻,真是太好了!」孙南刚脸上的笑容加深,想藉这个机会,让白衣神算留下,那他就如虎添翼了。 好?乐儿觉得一点都不好。 她被设计了,她被陷害了! 她、她、她莫名其妙成了雷子扬未过门的妻,即使心中愤愤不平,但畏于那道阴寒的杀气,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自己是什么蠢神算啊?!如果真这么厉害,怎算不出自己会遇上这号瘟神,而他竟无所不用其极的阻拦她想活下去的一线希望。 不行,她不能这样放弃。 「听我说,我不是……」乐儿想为自己辩解,不愿她的大好计划,因为眼前的灾星而前功尽弃。 但,她的解释才起了头,突地一只男性的掌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面对着他。 映入眼中的,是一双冰冷锐利的黑眸,以及眸底急速窜升的怒气——雷子扬笑了,还笑得十分阴冷。 她像是被蛇盯住的耗子,任何轻微的动作,都逃不出他的掌握,她的下颚被握得很疼,她嘤咛一声,想偏过头去,却无能为力,接着,近似耳语的低沉嗓音,缓缓灌进她的耳。 「如果把我逼急了,我会直接扭断妳的脖子。」他靠在她的耳际徐缓威胁道,口气霸道到极点,还带着不言可喻的凶残。 乐儿全身发颤,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小脸皱成了面团,为了暂保一命,只能把未说完的话,全数吞回肚子里。 雷子扬看出她脸上的沮丧,像是还嫌她心情不够低落似的,耳语般的在她的耳边补上一句。 「听到没?」雷子扬瞇起黑眸,视线扫向她眨着长睫,无辜又无奈的眼睛。 「什么?」乐儿的黛眉打了个小结,看着他,心里情绪汹涌,敢怒不敢言。 「他说——」雷子扬卖关子似的拉长声音,不由得拖长在她耳畔低语的时间,只因为喜欢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从发上来的,也像是从衣物上来的。 「说什么?」乐儿双手扭着白纱裙,垂下眸来,一脸丧气。 「他说『太好了』。」雷子扬靠得更近了,不吝啬的重复一次孙南刚的说词,皮笑肉不笑,高大的身躯有着内敛的戾气。「他很高兴知道妳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所以,妳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那缓缓飘进颈窝的气息,让乐儿的胸口蓦地涌上一股热流,心跳也突地失控,不由得退了一步。 虽然那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怀好意;那薄薄性感的唇,有着讽刺挑衅的浅笑,意在使人发怒,但她的心口,却没来由的涌上一阵温热。 她慌了,所以后退,但是,看在雷子扬的眼里,以为她是排斥,以为她是想在孙南刚的面前,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于是,为了妹妹的幸福,他一不做、二不休,眼中闪过不耐的火光,伸手,罔顾众人的注目,大胆地揽住乐儿的纤腰,无言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腰间,传来属于男人的陌生温度,乐儿一愣,一时间竟也忘了要躲开,微张的红嫩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扬头,望进雷子扬的眸底,澄眸里满是疑惑,不明白事情怎会急转直下到这样的地步。 「我说过,妳得『寸步不离』的留在我的身边。」像是做得还不够似的,雷子扬索性在众人面前,宣告他要留下她的意图。 乐儿咬唇,陷入沉默,双手握成了小拳头…… 她明白他所谓的「寸步不离」是什么意思,只是,他的目光带着灼热,带着占有,带着一些她所不明白的情绪……这些说不出的什么、什么,教她的粉颊涌上一股汹涌的热烫,终于想到要挣开他的大掌。 只是,她想到了,却不一定能做到。 雷子扬的大掌收得更紧,因为她的再三拒绝而蹙起了浓眉,深黝的黑眸,闪过复杂的光芒。 虽然厌恶她费尽心机想勾引孙南刚,也不满她的挣扎反抗,但看着她无助又慌乱的表情,像是有千言万语,但全梗在喉头不敢说出来。 她努力想隐藏自己的恐惧,但水汪汪的眼眸却把她的情绪全泄了底,逞强的脸部表情与口是心非的模样,不禁让他觉得又气又好笑。 乐儿挣脱不了雷子扬的控制,只能向外寻求协助,先是看了孙南刚一眼,又接着转向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陈九,希望有个人能伸出援手,英雄救美一番。 只是,她的求救眼神没有得到响应,倒是让雷子扬不耐烦了,他倏地弯身,迅雷不及掩耳的拦腰抱起乐儿,她惊慌的尖叫出声。 「喂……你在做什么?!」突地被扛上了肩,乐儿又拍又打,却只是痛了小拳头,被攻击的雷子扬完全不痛不痒。 对,找救兵! 「陈九!救我……」乐儿直瞪着一路上雄壮威武的陈九,此时他却只能露出尴尬的微笑,摊摊手,一副无能为力的面孔。 「孙——」乐儿才开口,要向孙南刚讨救兵时,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妄想。 「知道有什么下流的方法,能在双手都在忙的时候,堵住妳多话的嘴吗?」雷子扬明目张胆的开口威胁。 双手都在忙,他还能怎样堵住她的嘴? 乐儿想了一下,小脸突地一阵青白,瞬间涌上红潮。 这、这、这……这不是猜灯谜,她没那个脸、没那个兴趣、更没那个胆去听他的答案。 「我会自己闭上嘴。」乐儿不敢嘴硬,尴尬到想挖个洞躲起来,只想马上消失在大厅,别再被这些人盯着看。 这一次,雷子扬没多耽搁,扛着小脸就要烧起来的她,大步的往大门走去,还不忘朝身后的孙南刚丢出一句—— 「我等你的答案。」关于婚期的答案。 尴尬的情绪累积再累积,在他们踏进花园的凉亭时,眼看四下无人,乐儿终于将窘迫转为怒气,鼓起勇气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放手。」她深吸一口气,低声叫嚷着。 话才说完,整个人被忽地往地上一放,双脚随即落了地,只是腰间的大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传来不属于她的炙热体温。 接着,那张好看的俊脸,朝她更加贴近了,深黝的视线直直望进她的眸底,近到能让她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带着些惊慌的神情。 「快放开我……」她努力忽略惶恐的情绪,逼迫自己开口。 又来了。 雷子扬的黑眸更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不停的闻到她身上,那种属于女人的特殊香气,带着某种荡人心魂的勾魂香。 他的沉默让她有些恼怒,他当她在唱催眠曲?还是吟童谣?竟然无动于衷? 「你快放手,要不然我……」威胁的话还没说完,突地腰间被他往上一提,继而他大手往外一丢,接着一松,整个人就急速往下一掉。 「咚」地一声,她一屁股被丢在硬石地板上,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棍,晶莹的大眼立即盈满泪珠,又痛又怒。 「雷子扬!」乐儿太痛了,痛到忘了要害怕,从地上站起身来,小手插上腰。「这是你第二次把我往地上丢!」 「是妳叫我放手的。」雷子扬说得没半点悔意,甚至是理所当然。 「这……」乐儿哑口,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可以温柔松手,用不着每次都把我往地上一甩。」 雷子扬看了她一眼,没有忽视她眸中的淡淡水雾,俊脸上虽然没什么歉疚的神情,语气倒是软了许多。 「下次我会记得,尽量不把妳往地上丢,可以了吧?」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下、下次?还有什么下次! 「还丢?你碰都不要碰我就可以。」乐儿瞪了他一眼。 雷子扬看了她一眼,对于这句话倒也不置可否,很快的转开了话题。 「我再重申一次,妳别打孙南刚的主意。」雷子扬环起手臂,瞇起眼看着她。 自始至终,她对孙南刚的「兴趣」,都明显的教他无法漠视。 「不行。」乐儿鼓起勇气,终于对他说出心里的话。 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看出他其实只是护妹心切,乐儿愈来愈习惯他那张冷脸。 也许他也不是真的那么吓人…… 「妳再说一次。」雷子扬的脸色随即沉了下来,周身散发着森寒冷冽的杀气,教乐儿马上收回内心的独白。 她吓得嘴唇发青,脸色发白,知道自己大难临头。 死劫,莫非命定的难关,就是眼前的雷子扬? 纵使他生气的模样还是很吓人,只不过,生死当前,她必须克服,她强迫自己放大胆子,于是大放厥词起来。 「雷大侠,请平心静气的听我说完事情的原委。」她努力让自己装出不惊不惧的模样,双眸直视着那双有若千年寒冰的黑眸,那双黑眸,正绽放着危险的光芒。 雷子扬没有作声,只是将浓眉挑得更高,一步步朝她逼近,像只正欲狩猎的雄狮,目露凶光。 乐儿没有退后,只是站着。她不是太过勇敢,只是……被吓得走不动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支撑她站着,无法支持她逃走。 于是,她只好全然的接受他的靠近,看着他俯下身来,感觉那愈来愈熟悉的热气,再一次靠近她的发,偎近她的耳根…… 「原委?」雷子扬轻声的说,倾近她的同时,鼻尖也触着她柔软的发,发现自己真喜欢这触感,但纵使如此,他还是不改冷淡的态度,性感的嗓音搭着冷死人的语气。「妳觉得妳能说服我?」 「我必须说服你。」乐儿镇定的开口,努力忽略他伟岸的身形所造成的无形压力,不让自己的气势矮他一截。 以往大家都敬她「神算」的身分,她的话具有强大的威力,轻声细语就能让大家遵从,她从来不知道,要让一个男人听进她的话,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在我五岁时,就能观云测天气,能知道何时降大雨,河水涨大潮,能断定别人这一趟出门是吉是凶,该走何条道路才能平安到达,甚至预测出一人还能活上多少时间……」乐儿不是炫耀,只是想让他知道她即将说的话,是有根据的。 「那又怎样?」雷子扬很不给面子的打断她的话,低头觑着她,从刚才孙南刚叙述的内容听来,她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但这件事,并不影响他对「神算」这两个字的嗤之以鼻。 只不过,明明能感觉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发颤,他却着迷于她身上的淡香,不想让她离开自己超过一步的距离。 「这是天生异能,我用上天赋予我的能力拯救苍生,救民于苦,希望能尽一己之力……」乐儿没在唱高调,更不是褒扬自己,只是陈述她一直在做的事。 「讲重点。」雷子扬很想给她多一点耐性,但是这些无稽之谈,他真是听不下去。 乐儿长叹了一口气,只好长话短说。「或许因为我总是泄露天机,上天想惩罚我的多事,我算出自己的命中有死劫,就在二十岁这一年。」她看了他一眼。「其中的细节我不多谈,我知道你不爱听,也不信这些,但是,我真的算得出来,孙南刚是我的真命天子,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得了我。」 「江湖术士,胡说八道……」一句再明显不过的轻哼,从雷子扬的鼻尖喷了出来,还附带同样的结语。「放屁!」 「我是说真的……」乐儿真觉得这男人不可理喻。 「我知道妳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介入我妹与孙南刚之间。」这是雷子扬听完这段话的结论。 乐儿翻了翻白眼,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决定不再浪费唇舌。 他虽然明令禁止她接近孙南刚,并且严格执行,但是他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她看,她总能找到方法,与孙南刚有私底下的接触吧! 「算了,一切多说无益。」她决定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不去希望他能网开一面,让她与孙南刚自由发展。 算了?多说无益?听听这是多么勉为其难的态度。 雷子扬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凭着这几日的相处与对她的认知,看得出她没那么好摆平,此时她口中的「算了」,怕打得又是别的主意。 但,他都已经对孙南刚宣告他们俩的关系「特殊」之后,他不知道她还能有些什么打算? 孙南刚守正不阿,绝不会夺人所爱,更不可能抢夺他「虚拟」的未婚妻…… 扣除其它可能之后,似乎只剩下一个能逼迫孙南刚的方法——生米煮成熟饭。 莫非,她真想爬上孙南刚的床? 雷子扬的浓眉微微挑高,突然发现,真不喜欢自己猜测出来的答案。 孙南刚,是幼柔的未来夫婿,谁都不能抢。 而白乐儿—— 就算他根本不信「算命」那一套,但在众人的赞扬中,他知道她的确是对国家有贡献的女子,也替人们度过不少危难,算是热心热肠。 或许,她真不是个坏人,但是为了妹妹的幸福,他只得「牺牲」她。 他凝眸,脑海中思绪急转,决定先将她「处理」起来—— 不过,光想象自己将与她一起「发展」的画面,他的薄唇微微勾起笑痕,心里竟觉得有些期待了。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幼柔的终身幸福。 白乐儿啊!白乐儿,要怪只能怪妳招惹错人,别怪我……先下手为强! 第三章 光天化日下,一阵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森林,仿佛连参天古木都为之撼动。 “你把我打昏?你竟然把我打昏?”乐儿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已在铁城外的森林里。 “你太吵了。”雷子扬冷冷丢出一句。 昨天,他扛着她就要离开,没想到她竟然放声大叫,为了不引起骚动,他只好使出手刀,朝她颈后一劈。 谁知道,他的力道太大,她这一昏,就隔了一夜。 “你是个大侠大侠耶!”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没想到他竟然用这么粗鲁的方式,直接掳走了她。“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在这件事上,我不是什么鬼大侠,我只是个想保住妹妹幸福的兄长。”雷子扬对于这一点,始终坚持。 幼柔早已没了爹娘能做主,唯一能替她主事的就是自己,他必须替爹娘扛起这个责任,非让孙南刚将她娶进门不可。 “所以,你就牺牲我?”乐儿瞪视着他。 雷子扬听到她的指控,浓眉微微挑起。“孙南刚本来就是幼柔的夫婿,是你半路杀出来,妄想破坏这段好姻缘。”他冷冷指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乐儿哑口无言。呃......好吧,这件事既不能说他不对,也不能说她有错,只能说命运弄人。 她早已打定主意,要与他一同前往“卧龙堡”,她只是无法接受,竟然被劈昏掳出铁城罢了。 见她沉默,雷子扬也不再为难,递来一颗馒头。 “填饱肚子,我们该上路了。”扛了她一路,现在她有手有脚,该自己走了。 乐儿接过馒头,撕下一块往嘴里塞,发现他竟是一个人单独上路。 “你不是允了‘卧龙堡’的镖?怎么不见其他镖师随同?” “镖物不大,我一人即可,带着一大票人反倒惹人注意。倒是你——” “我?我怎么了?”乐儿不明所以。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娘子,最好别再耍什么诡计平添麻烦。”他料想“那些人”要找的抢镖对象,定是单身上路的男人,不会找一对同行的夫妻。 他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徒生事端。 “娘、娘子?”乐儿小脸再浮红云。虽说只是伪装的身份,但是从他口中听到这么亲密的字眼,还是让她很难习惯。 “你有意见?”雷子扬环起手臂,黑眸寒意吓人。 “没有。”她怎么敢有,只敢埋头啃着馒头,不敢迎向冷冽的眸光。 她的温顺模样像是稍稍让雷子扬满意了。他大口的吃着馒头,气氛沉静。 两人分据大树两旁,倚着粗壮的树干,微风徐徐,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或许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走阳关大道,反倒总挑些小径走,一路上鸟语花香,倒也赏心悦目。 一日,在奔波赶路之后,住在一方简陋的茶栈里,既为过夜,他们“夫妻”理当住在同一间房里,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些天来,他们以地为床,以天为盖,虽是孤男寡女,但苍茫大地里总多了份宽阔感,少了那分拘谨,自然也自在许多。 但今夜可不同,一方小床,翻个身都会碰触到彼此,多尴尬啊!于是,乐儿决定不上床,坐在桌边,尽量远离那张小床,能拖一个时辰,就拖上一个时辰。 雷子扬大抵能理解她的想法,请店小二送来饭菜与酒水,料想吃饱喝足,平添几分酒意,或许能减些尴尬。 于是,月上柳梢时,他们俩开始用起晚膳,明月高挂天边时,他们开始饮起小酒,酒过三巡,雷子扬的脸色缓了,乐儿的话也多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雷子扬虽然脸色冷凝,沉默寡言,但还算得上是个君子,不会借着“假夫妻”的名义,对她做些不礼貌的举动,她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胆怯的她,慢慢的也多话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少话的人,以前有陈九听着,泼着冷水,但雷子扬可不同,他总由着她说话,当个沉默的听众,她有个发泄的对象,感觉也还不错。 他唯一会发表意见的时候,就是牵扯到她“神算”的事,她就是不懂,为什么他对“神算”这档事这么有意见。 这想法平常隐忍在心,但是在酒意熏然的时候,乐儿的胆子也跟着变大。 “这么久了,你还当我是个骗子吗?”乐儿小脸红红,因为酒意熏红了小脸,连清亮大眼也显得迷蒙。 “是。”雷子扬的回答很明确,乐儿的脸色一僵,但心生不服。 “好歹,我们走的路一没贼二没偷,这可都是我前一晚算出的结果。”乐儿每天总得掷个几回,为未来卜个卦,丝毫不浪费自己天生的才能。 “用脑子回想一下......”雷子扬冷冷觑她一眼。“决定走那条路都是我做的决定,你只是附和罢了,要说是神算,我才是神算。”呃......乐儿再一僵。 的确,她还真的挺佩服他这一点。 大概是走镖经验丰富,他有着天生的敏锐,总能评估路况,做出正确的抉择,正巧与她算出来的不谋而合。 温酒下肚,混沌了神志,增加了勇气,乐儿不满地抗议他一路上的白眼。 “可是你说我是骗子实在不够客观,我是骗着你银子?还是骗走你金子了?”乐儿伸出小手,轻戳了他的胸口几下。 雷子扬先是看她一眼,接着垂眸看着停在他胸口上的青葱玉指,正无意识的在他的胸口戳啊戳,像是蚊子般扰人。 “就算你没骗,多得是一些江湖术士,说得全是些唬人的玩意儿,半点不负责任,银两拿了就走,也不去想想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混乱!”雷子扬语气不平,再也没有平常的冷静,情绪明显激动。 乐儿有些醉了,但他的情绪起伏却让已有几分醉意的她,有些迷惑。 眼前的雷子扬有些不一样。他冷凝的脸色依旧,但黑眸里多了愤怒的神色,他的大掌握着酒杯隐隐颤着,似是正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想来是酒意松懈他的自制,但还没到失控的地步。 “那些自以为是神算的人,凭借着一张嘴,说天说地,断古论今,指这人天生反骨,这人就莫名被定了罪;说这人命中带克,这人似乎就非死不可......就是有你们这些人,一张嘴断定未来,害惨人也不须负责。”雷子扬一反之前的寡言,愈说愈激动。 缓缓地,乐儿从那气愤的神情里,看到一丝隐隐的受伤情绪。 就算他不说,她也能从那隐隐闪着灼光的黑眸里读出。他曾被某些以算命为名,索命为实的江湖术士给伤害了。 虽然她不是欺骗他的人,但是那些人怎么说都是“同行”,虽是他们自己心术不正,但她仍觉得责无旁贷。 乐儿突地觉得很难受,因不满而戳着他的胸口抗议的指头,无辜而不舍地在他的胸口绕起圈圈来。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陌生的激烈情绪涌上胸口,因为他的伤心而同感难过。 “是谁骗了你?”她突地好想修理那些欺瞒世人的混球。 “别再提了。”雷子扬只是压抑怒火,又仰头饮了一杯酒。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头舒坦......”乐儿看着他的脸,知道像他这样硬脾气,断不会对他人说出那些往事。 雷子扬瞪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头转向窗外,月色如银,飞萤点点,好一幅幽静的景色,但仍不能平复他胸中的怒火。 或许是酒意增加勇气,无形中壮大乐儿的胆子,她起身来到雷子扬的身边,往他身旁的木椅上一坐,小手搭上了他的肩,轻轻拍了几下。 “放心,我的嘴巴最紧,不会泄了你的密。”她以为,他是脸皮薄。 但是,她的好心,换来的还是他的冷冷一瞪。 “我说,什么都别提了。”他没有把心事与人分享的习惯。 不过,乐儿却不想放弃,她的理智随着酒液被吞进肚子里,朝他偎得更近,想要确切表达她的关心。 “其实,会算命的也不全是坏人,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别的不说,我就是好人啊!”乐儿努力自荐,希望能当他第一个分享心事的人。 雷子扬瞪着她,情绪翻腾着。 从那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她真心的关怀,击碎他心中某种坚硬的防备,像一道暖暖的春光,渐渐地渗透他的冰冷与残酷。 但,即使如此,不轻易示弱的他,还是嘴硬不肯告知实情。 “知道我秘密的人,就得死,这样......你也想听吗?”雷子扬压低声音,试着想用一贯的方式吓跑她。 不过,她醉了,不懂“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她用力拍拍胸。 “用不着你动手,一离开铁城,我就已经有受死的准备,横竖我是过不了二十生辰这一关,你就放心说吧!”乐儿迷蒙的眼里含着凄凉的笑意,唇边的笑痕有些无力。 雷子扬的脸色更难看了,不是因为她的追问,而是又见到一个“迷信”至此,甚至笃定自己非死不可的人。 够了!他真是受够了! “我娘,就是因为被个无聊的江湖术士,平白挂上一个‘克夫散财’的罪名,嫁入雷家数十年,竟莫名被休妻,忧郁以终。我爹因为一时听信谗言,害得我娘失去性命,没多久也因自责而死,那一年,我才十七岁。”雷子扬对着她说出从未对人说出口的秘密。 “天啊......”乐儿捂唇,心感同悲。 “我爹娘都死了,但是那个江湖术士却还横行世上,这还有天理吗?你们这些嘴里算天算地的人,有算过自己的良心吗?”雷子扬不说则已,怒气整个爆发。 “是啊!”乐儿应得理直气壮,总觉得这件事,他的爹亲得负上最大的责任。 “那就是了。”雷子扬倾身,将手臂靠上木桌,拉近与她的距离,灼热的气息喷着她前额的发飞啊飞的。 “呃?”乐儿不明白他这番话的重点为何。 “笨!”雷子扬毫不留情的下了批判,这个女人笨的要命,要说是神算,他实在是无法信服。 “喂!”乐儿推了他一下,双眼娇瞪。 见状,雷子扬终于愿意大发好心的指示一番。“你算出自己有二十大劫,难道就真的活不过二十岁?为何要丧失所有活下去的自信,连笑都失去活力?”雷子扬皱起眉,就是不爱看她连微笑都带着无奈的神情。 这一路上她笑是笑着,但总是笑得不由心,虽然不停说着话,但总不离回忆,不谈未来,像是早料定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心事重重的她,让他看了很不舒坦。 闻言,乐儿惊诧扬眸,迎上刚才那双火热的眼,此时已一片沉静,深邃的诱人沉溺。 原来......看似冷漠的他,竟是这般体贴的男人? 她强作镇定,伪装愉快的表情,并不能欺骗得了他,他甚至为了让自己明白,命运绝非不能转变,甚至还愿与她分享心事,开解她心里的结...... 虽然说,自己的状况与他的家务事全然不同,她确实知道天命不可违,她活不过二十岁,但他的心意,她收到了,他无形的关心,她也感受到了。 “谢谢。”乐儿柔柔的补了一句,笑盈盈的眼,几乎要柔了他的心,他心绪一阵没来由的颤动。 “我什么都没做,谢啥?”雷子扬尴尬的撇开眸,难为情地扯了扯唇。 乐儿也不让他难堪,知道不擅与人分享心事对他,铁定脸皮儿也薄,做了善事还不好意思收下赞美,只会尴尬的否认。 虽然,仍然知道天命难违,但是她的心态已有了不同的转变——因为他。 难违,却不见得是不能违!她白乐儿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你真是好人。”她大眼眯成线,心里洋溢着温暖,不是因为饮了酒,而是因为他的温柔与体贴。 她的夸赞让他万分尴尬,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因为她不快乐的笑容,就突地多话起来,不但说了自己从不对外人提起的私事,还试图想让她恢复神采。 这下好了,她开心地笑了,乌黑明亮的双眼,让她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尴尬的换成他自己。 看着他的表情,乐儿的笑意直往心里去,突地不排斥这一路迢迢,有他陪在身边的感觉,其实还不赖。 “你该睡了。”雷子扬打破沉默,低头看了她一眼,脸色缓了,眸色也沉了,薄唇边有着浅浅的笑。 他想,她累了,也醉了。 只因为,她整个人就倾在她的肩上,甚至倚着他的肩,还眯起眼睛。 “我不能睡......”乐儿撑着最后的意识,浅浅的耳语从红唇逸出。 “为何?”雷子扬突然觉得,让她这么靠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们孤男寡女......不好。”乐儿咕哝说道。 雷子扬笑了。这一路,他们两人哪一天不是孤男寡女?刚开始几天她还拘束提防,像是怕他吃了她,之后她却已能睡得安稳,甚至打着小鼾。 不懂她心里的界限为何,雷子扬没有追问缘由,不过倒是好奇的开口:“那你现在是打算,就这么坐着,睡到天亮?” 倚在他肩上的红唇,迟迟没有开口,像是正在考虑着他的提议,雷子扬耐心的等待着。 只是,当熟悉的呼噜声再次出现在耳边时,雷子扬挑起眉头,微偏头一看,才刚说不睡的乐儿,已经陷入沉沉的梦乡。 雷子扬先是一怔,接着无可自抑的扬起唇,胸口涌过某种情绪,喉间滚过不熟悉的声音,然后,他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朦胧的睡意中,突来的笑声,让乐儿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睛。 “天亮了吗?”她怎么觉得自己才刚睡着,还觉得好累好累? 雷子扬不由自主的扬起手,揉了揉她前额的发,顺着她颊边的弧度滑下,指间轻握住她的下颚。 “还没。”他给了她答案,望进那双迷蒙的眼,轻轻交代一声。“快睡吧!” 听到他的声音,乐儿觉得很安心。“喔!好。”她浅浅勾起唇,闭起眼偎着他的肩。 雷子扬这次没再吵她,只是让她靠着,一双黑眸望向窗外,唇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 直到她又睡熟,他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用着轻缓的脚步,温柔的动作,将她平放在床榻上。 他顺了顺她的长发,替她盖好被子,瞧着她柔柔沉沉的睡姿,雷子扬眼色骤暗,竟也移不开眼来。 活不过二十生辰吗? 雷子扬的心理顿时觉得遗憾与不舍,仔细看着这柔嫩白皙的小脸,看着正值青春年华的她,是如此的活力十足,她怎么可能活不过二十生辰? 雷子扬心中闪过不明思绪。这个理由是真?抑或是假?是她随意找了个借口,为了接近孙南刚?还是她真能算出自己过不了劫关?心中矛盾情绪交缠,让雷子扬连思绪都理不清,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竟然希望——她是骗他的;他竟然希望,过不了二十生辰这件事,不是真的。 他讨厌那借算命名义,欺骗他人的江湖术士,所以一开始,他对她万分提防。 只不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她虽算天算地,却从不借此敛财收费,她婉转建议别人该如何改变命运,趋吉避凶,利用她的天赋,教人们做出最正确的事。 至少,她不是神棍骗子,他觉得很高兴。 但自己为何会因为她而感觉愉快?是因为让她远离孙南刚,自己妹子的幸福无虞,还是,在他心底深处,藏着什么不明的情愫吗? 这一刻,他还想不明白缘由,只是愈来愈觉得她该好好的过完一辈子。 这么一来,她欺骗他“死劫”的这笔账,他才能好好的跟她算一算。 至于要算上多久? 自然是能多久,就算多久。 他再度望着她那酣睡的美丽小脸,不禁露出一抹浅笑。 窗外月明星稀,一片晴朗,但他的心口却隐隐的起了雾,连他自己都看不清方向。 带着不懂武的她在身边,明显拖累行进的速度,于是,他们买了两匹骏马,一人一骑的奔波一日。 日近黄昏,他们在一处林前停住疾奔的势头,乐儿心里满是不明白。 “怎么了?”她忍住一阵头昏目眩,握住缰绳,勉强自己稳坐在马背上。 雷子扬带着忧心地看向她,只见她小脸被炙阳烤得烫红,原本粉嫩的红唇却异常泛白,心想她大概是不适应在马背上疾驰赶路。 “你先慢慢往前骑,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休息,我去找些食物,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雷子扬轻声开口,语气与表情远比以前柔软许多。 “可是,你不是说今天一定要过这林子?”她还记得今早他说过,他们的行程已经落后许多,若没日夜兼程,可能赶不上允了卧龙堡之约。 “没关系,我再想办法。”雷子扬语气缓和,他定定地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里尽是不舍,即使这儿不是他预计过夜的地点,但一路上见她狼狈硬撑,他怎么还忍心继续赶路?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体贴都展现在无形里,就算他沉默寡言,但是乐儿却能慢慢体会出他的细心,她带着感动的点头,对着他笑了笑。“好吧!谢谢你。”雷子扬看她露出笑容,心里也放松了些,不自觉地扯出浅浅的笑,对着她扬扬下颚,指示她先进林中去。 “先去找个地方下马休息。”他极心疼她红唇没半点血色的模样。“我等等就回来!” 话毕,他转身策马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的她一阵不安的急呼—— “雷子扬!”乐儿小脸一红,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他要离开,她就有些慌了,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 “嗯?”雷子扬连忙回头,担心的看着她。“怎么了吗?” “没有、没事。”乐儿见他回头,那英姿飒爽的模样,让她心头涌上安全感,可是她的小嘴一张,却讲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轻轻地摇头。 雷子扬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脸上明明写着有事,哪来的没事?! 此刻,他拉紧着缰绳,随时可以转身离开,却怎么也走不开身,犹豫了一会儿,竟扯着马回头,来到她的身边。 “你怕吗?”他倾身轻问。 乐儿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垂下了眸,说是怕,其实也不尽然,那种情绪还多了一些慌,惶恐自己会被丢下。 “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别担心。”出于潜意识,他的大掌抚着她的小脑袋,安抚的轻拍了两下。 他的动作让她安心,但是她还是不想一个人。 “我可以跟你去吗?”她的语气满是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可怜兮兮的凝视着他,知道他一直在包容她,但是,她真的不想一个人独处在不熟悉的林中。 “你难道不累?”在他眼里看来,她都快从马上摔下来了。 “不累!一点也不累。”乐儿拼命摇头,只要不把她单独留下,她还能勉强撑得住。 雷子扬轻叹一口气,瞧她一双手都因握缰绳过久而发颤,竟然还说她不累? 权衡眼前的情况,雷子扬知道她已筋疲力尽,恐怕没有多余的力气骑马...... 他深吸一口气,将大掌伸向她。 乐儿疑惑的看他一眼,迷惑地睁大眼。 “走吧!”雷子扬的语气虽然平缓无波,但大掌却欢迎着她。 乐儿闻言露出喜色,想也不想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掌心,被他紧紧握住。 那一刹那,暖意从他握住的那一处泛开,很快的进占她的身心,烘得她心口一热。 不待她多想,他一个使力,将她从另一匹马背上抱了过来,就坐在他的身边,被他稳稳抱住。 乐儿的脸就快烧焦了,她很庆幸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只是,待羞恼的情绪过去,她的心口又一次浮上感动的情绪,心口有着打翻蜜罐一样的甜蜜。 这好温暖的胸口,这好有力的双臂,将她牢牢地圈在其中,无言的让她知道,他会守着她、护着她,不让她有一丝损伤。 “我还不饿......”突地,乐儿扬起眸对着他说。“如果你不累。我们可以继续赶路,等过了林子,到了预定的地点之后,我们再休息。”她不愿耽搁他的行程,更不愿意太早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雷子扬明了她对于行程耽误的难安,也很感动于她愿意提起精神,陪着他继续赶路。 她不是个被惯坏的千金小姐,也不是个只愿听从父母安排的无知村妇,她是个善解人意,愿意窝在他的怀里,陪着他往前走的姑娘。 他的双臂像是自有意识地将她揽的更紧。“闭上眼休息下,我不会让你跌下马。”雷子扬对着她允诺。 乐儿带着微笑点头,她相信他的话。 他潇洒地策马,她轻缓的往后靠,让他温暖的气息包围自己,倦极的眼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 太阳下山了,星光满天,她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第四章 几日的赶路,他们终于准时抵达“卧龙堡”,卧龙堡主霍匡让他们以“远房亲戚”的身分,住在西院一间清幽的房间。 他们以“夫妻”这名词掩人耳目,实则要利用这几日时间,将“镖物”的去处与注意事项交代清楚。 乐儿与雷子扬的相处方式,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是夫妻。 他们在人前,并没有表现出太亲密的肢体接触,但只要乐儿在场,雷子扬那双深邃的黑眸,总会不经意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确定她还在身边,而乐儿每次回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总会回他一个浅浅的笑容,两人之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梳洗之后,乐儿看着坐在窗边,总是和衣而眠的雷子扬,心里有些不舍。 他是个正人君子,这一点无庸置疑,相处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在马背上,他会护着她之外,他不曾有过不合礼仪的行为。 看着角落里的床,她的心有些动摇--奔波这么久了,在正式起镖离开之前,是不是该让他上床,好好的休息一下。 “雷爷,你……咳咳……”她清了清喉咙,虽然知道自己立意是好的,但姑娘家要说出这话,可是惊世骇俗。 “怎么了?受凉了?”雷子扬看她一眼,想也吵想的起身,大掌抚上她的额,动作再自然不过。 “不、不是啦!”乐儿垂下眸,对于他完全直接的反应,忍不住嫣红了脸。 “那是怎么了?”雷子扬毫不掩饰脸上的关心,黑眸注视着她的脸,想看出端倪。 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可是,不希望他继续委屈下去的念头没有改变,她只能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到床上睡吧!”乐儿一张脸,热得都可以煎熟一颗蛋。 雷子扬眉头挑得很高,瞧着她小脸比灯烧红的蟹还要可口,黑眸不禁变得深邃。 “你不怕我?”他一直很尊重她,不曾有过逾矩的举动,但这并不表示,他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温柔、她的美丽、她的可爱、她的有趣,他全看在眼里,不知不觉中也慢慢对她改观,甚至动了心。 他总在她入睡之后,瞧着那精致的小脸,久久无法移开目光。她不只是美丽的女人,更是能让他的心绪为她波动的女人。 此刻,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相信与她共枕眠时,还能抑制翻飞高涨的情欲,让自己有足够的理智不去碰她。 “你是个君子。”乐儿努力强调,虽然双颊通红,但是一双大眼却很坚持。 她知道他很累了。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赶路,每个晚上都不得好眠,精神与体力都严重消耗,这样的他要怎么护镖?如果遇上抢镖的恶人,她有些担心…… “我不是。”雷子扬直接摇头,一双黑眸有着陌生的光亮。“我早跟你说过,我是个坏人。” “你才不是。”乐儿才不信他是个坏人,至少这一路,他将她护得好好的,让她十分感动。 看清她眼底的固执,雷子扬虽然心里感动,但更不能因此酿成大祸,索性把话说白。 “乐儿……”充满低哑的嗓音,柔柔地唤着她,她心神一荡,像是被下了咒,直直迎向他的眼,无法移开她的眸。 “我喜欢你。”雷子扬单刀直入,要她知道让一个情欲已动的男人睡在身边,是多么危险的事。 虽然,她让他去动了心,但,一向漂泊的他却不适合带着一个女人行走江湖,他不认为自己能与她进一步的发展,不愿辜负了她。 一句话像火药被掷到脑中,陡地炸开,乐儿澄眸一瞠,接着小脸爆红,身子一僵,一时间无法反应。 我喜欢你。 这是真的吗?乐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雷子扬喜欢她,他刚才说喜欢她。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心中涌过狂喜,心跳速度快得让她怀疑,她的心会不会跳出喉咙……一圈一圈的涟漪,由心口泛出,乐儿得咬紧唇,才不让过分愉快的笑容溜出唇边。 及笄至今数年,也有不少喜欢她的男人前来提亲,但她从没任何喜悦的心情,直到今日,只听他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她的心情却愉快地几乎飞上天。 她想,自己也是喜欢他的,才会因他而喜、因他而乐。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般的感受,她又意外又惊喜。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的身影已驻守在她的心里,她会想知道他的过去,想知道他的生活,他未来的打算……那些念头总不经意的浮上来,就算她刻意不去想似乎也没有办法克制。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为他动了心。只是说不出的愉快才涌上,一个念头闪过,乐儿的心随即一沉,避开他过于热切的凝视,心口涌上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她想起命定的大劫,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心尖泛起陌生的酸,先前好快乐、好快乐的心情,也突地沉闷起来。 她心知肚明,自己早没有嫁给孙南刚的冲动,甚至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想起这个名字,比较常常想起的,是始终在她身边的雷子扬。 他在乎她,她很高兴,只是,心里的担忧恐惧,岂是言语可以形容,乐儿扬眸看着他,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 多么想告诉他,其实,她也很喜欢他。但她害怕雷子扬若真对自己动了心,将面对的就只有生离死别的悲伤未来,不久之后,她将失去性命啊! 她不能自私地让他悲伤一生! 心意既定,她敛下表情来,决定把两人暧昧的话题,转向另一个会让彼此冷静的对象。 “最近,有孙公子的消息吗?”她开口询问,心想如果孙南刚与幼柔有了好结果,她也算成全一段好姻缘。 谁知,此话一出,雷子扬的好脸色蓦地一沉,下颚不自觉紧绷。 他才开口说喜欢她,她下一句话就提起另一个男人……他的心里有着明显的不悦,还有着陌生的酸涩。 “你到现在还惦着他?还没打消想嫁他的主意?”雷子扬板起很久没给她看的冷脸色,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盘据在胸口间的躁郁是什么? “我没有。”乐儿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想知道孙公子和……” “我不懂你为何就是不肯放弃?”雷子扬冷冷打断她的话,光是从她的口中听到孙南刚的名字就觉得刺耳,更挑起他心中的怒火。 “我早就放弃了。”乐儿连忙解释。“孙公子他……” “开口闭口都是他,还敢说你放弃了?”雷子扬胸口的郁闷愈积愈多,他不想再听到她的口中说出“孙南刚”的名字,最好,连一个“孙”字都不要提到。 乐儿惊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我没有打算嫁他!”她想嫁的,另有其人,她一心相许的,其实是--雷子扬。 这个念头才涌上,乐儿捂住唇,感到悲伤无奈的发起怔来。 想起自己的劫难,想起自己与他难有结果,她的眸间闪过激动的情绪,半晌无法开口。 望见她一脸惨白,盛怒之下的雷子扬却有不同的解读。 “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说你不在乎他,鬼才信!”雷子扬胸口涌起一把无名火。 “你怎么说不听啊!我就说我没把孙南刚放在心上!”乐儿真的很想拿块大石块敲醒他。 一而再、再而三从她口中,说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让雷子扬冒火,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抓了她就往自己的怀里靠,低头吻住那张可恶的小嘴。 乐儿瞠大了双眸,所有未完的话全被封缄在唇里,一阵热血翻腾,她连推开他的力气都使不出。 他的身体好热,他的吻也好热,那热切的吻,像是要把所有的热力往她的身上传递过来,她头发昏、脑发胀,四肢无力得只能偎在他的胸口。 他吻得好深,唇舌交缠间,她听到他的急喘--是因为她回应了他的吻吗? 他的双臂收得更紧,似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刚猛坚硬的身躯,像火一样烧着她,他眼中炽烈的光芒,令她动情轻颤,她闭上了眼,允了他在她唇上的肆虐,察觉她的心里是带着期待的。 只是一个吻再也满足不了他…… 无形的火在烧。 烧着她,也烧着他。 他固执的、强悍的吻着,在她的身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炙热的吻,要她洁白的身躯上,有着属于他索爱的痕迹。 她被挑起陌生的狂热情欲,回应着他的需索,感觉他钢铁般的胸膛抵着她,她眼色迷蒙,感受他满腔的欲望,直到那死劫的伽锁,再一次狠狠地敲上她。 “不行!”她推开他,虽然眼中有情欲氤氲的痕迹,还有更多的惊慌。 “乐儿!”他瞪视着她,以为她的退缩是因为贞操观念。“我娶你,我一定娶你。” 她拚命摇头,她的重点根本不在此,一股酸意涌了上来,澄眸里染上泪水,就因为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断会把自己变成他的责任,她更不该使他遗憾痛苦。 “我活不过二十岁!听清楚了吗?我活不过二十岁,你不会想娶一个短命的新娘……” “傻瓜!”雷子扬紧握着她的纤肩,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我不信那些,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要娶你,什么死劫之说,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子扬……”乐儿的心里好感动,无法形容内心的激动。“你真的不怕?” “不怕。”雷子扬望进她的眼,眸中有着无比坚定。“而且,我也不准你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一起走过,勇敢一点,把一切交给我。”那些话像是有着魔力,在乐儿耳边飘着,在她的心里扎了根,轻易安抚她的不安,卸下她肩上的重担。 他说,他会陪着她,这句话给了她力量,让她有勇气去面对一切。 她点头了,笑中带泪的点了头。 雷子扬急切吻住她的唇,仿佛要用行动来证明,他要拥有她,他要保护她。 恍惚中,所有的思绪都净空了,她忘了什么是矜持,忘了什么是生死大劫,只是充分感受着他带来的热情,忍不住迫近他坚硕的身躯,亲密地用她的唇舌,在他的肩上烙下她的痕迹。 在痛极的那一刻,她反而感觉充实,除了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物。 哪怕这缠绵只是短暂的欢愉,她都心甘情愿。 天初白,晨晓的荷花池畔漫着轻雾,初夏寅时的寒意未融,清冷凉意在池畔穿梭,水雾氤氲着。 一夜激情过后,他与她并肩躺着,捱着彼此,谁也没说话。 乐儿不说话,是因为羞赧,再怎么说也是姑娘家,竟然在大婚前就…… 只不过,做了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虽说,雷子扬不是她“命定”的真命天子,也不是那个能解她大劫的男人,却是她钟心所爱的男人,把自己交给他,她已有全然的幸福,没有任何后悔。 就算会在二十生辰的那一年死去,能遇到一生所爱的男人,她也无怨了。 只是,回头想想,这整件事发生得突然,她只不过邀他上床…… 呃!不是那种“上床”,而是另一种“上床”,谁知道,他突地扑上来,他们两个就真的“上床”了…… 她靠在他的肩上,舍不得这样的亲密时光流逝,感觉他的心跳在耳边,让她好安心,她的心中涨满甜意,那……他呢? 乐儿轻轻抬起头,想看看他是不是睡了,一扬眸,就直触他深黝的黑眸,似是欲言又止。 莫非,他也与她相同,对于这突来的亲昵,同感不安与惶惑吗? “昨晚的事,我会负起责任。”雷子扬沉声开口,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会找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 昨晚她的惊慌像是刻在他的心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独自去承担那些。 乐儿只是摇头,昨晚他说的那些,她全都记住了,也放在心里了,但,也仅此而已,她不该拖累他,她也不会拖累他。 “用不着。”乐儿咬紧唇,对他挤出一个微笑。“昨晚的那一切,你不需要负责。” 她的拒绝比任何事都来得让他难堪,教他眼色骤冷,再也没有昨晚的柔情,瞠着鹰般的眼冷漠看着她。 “你不愿嫁给我?”雷子扬的疑问出了口,胸口翻搅着怒气,他以为昨晚已让她明白一切,没想到一夜醒来,她竟然还是拒绝? “当然不是……”乐儿正想重新陈述昨晚的心情时,却见他猛地将自己从他胸口上拉下。 “乐儿,我真是看错你了!”他冷冰冰的开口,一双眸像是结了冰。 乐儿一愣,他冷漠的态度,倏地将她推得好远好远……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无情的眼神让她弄不清,昨夜的温柔是否只是错觉? 她拉开彼此的距离,在床的另一边躺下,冷漠的对话,显得他身上的体温讽刺得厉害,她无法调适,但更加确定自己的打算。 “我们不需要成亲。”她逼自己冷静陈述,“不管你信不信,二十岁在即,过了二十岁,我随时都会没命,你没有必要娶一个没有明天的女人。”雷子扬闻言大怒。 她把他昨晚的话当成耳边风?把他的保证当成了屁吗?她认为他说得到做不到,那些甜言蜜语,只为一晚欢爱吗?一连串的猜测,教他失去理智与耐性。 “你是认为自己活不过二十岁?还是对孙南刚余情未了,尚未断了对他的痴心妄想?”他忍不住咆吼。 “子扬……”乐儿如此亲昵的喊着他的名字,但却感到一阵心灰。 他竟这样伤她?用这样无情的话语,残忍的伤害她? “哪个良家妇女,不欣喜于提亲的事?但你却不然,除了还没断了对孙南刚的妄想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雷子扬断然猜测着她的想法,心中充满愤怒。 不,不是这样……乐儿摇头,再摇头,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反应。 她要的不是他的“负责”,更不是“提亲”,她只是想看到他脸上幸福宠溺的表情,而不是这般冷漠的态度,甚至指责她的心还在别人身上……。 “你已经是我的人,就别再有那种想法,孙南刚是幼柔的,不是你所能妄想的对象,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雷子扬目光激动,无法忍受她在一夜缠绵之后,却还没忘了孙南刚。 他不承认那是嫉妒,绝不是,他只是无法允许自己的枕边人,在缠绵之后,还惦着另一个男人,纯粹只是自尊心的问题。 乐儿的脸色苍白,如果说,方才的她还有一丝丝的甜蜜,也在这几句话里消磨殆尽。 “你说喜欢我,原来是这样的喜欢法……”乐儿笑得无奈。 她想起来了,原来,她会一时情迷,只是被他的甜言蜜语乱了心绪,甚至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 昨晚的温柔,不是假象,但却是另有目的。 他吻上她,是为了幼柔。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不让她去伤害属于幼柔的幸福,乐儿觉得很荒谬,却无力替自己狡辩什么。 不过……算了,再不到一旬的时间,她就满双十年华,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有可能遭天命反噬,死于非命,这样的她,还需要计较什么呢?能快快乐乐的过完剩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吧!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乐儿转变了心态,再怎么说,她都有收获,至少她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的心意,就算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她也不会存有遗憾--这一切,她还得感谢雷子扬呢! 于是,乐儿伸手,指尖轻触着他冷酷的眉眼,滑过他挺直的鼻尖,感觉到他微乎其微的轻颤,似是意外。 “放心,我不会坏了幼柔的幸福,也早没了要嫁孙南刚的打算,我说到做到,要不然……就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这样可好?”乐儿红唇轻启,带着笑说出可怕的誓言。 雷子扬眸一眯,没有因为她的允诺而松开紧蹙的眉头,不是不信她,而是…… 不喜听她下那么重的毒誓。 其实,那些残忍的话才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不是存心伤害,是真心的想要保护她、守着她,只是气恼她为何不相信? 有什么事,是孙南刚能做,而他做不到的呢?他想问出口,想替她做,只是…… 骄傲与自尊,却不容他说出那些。 凝眸看着她,在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之后,她还是温柔的笑着,仿佛不将他伤人的话语往心里搁去。 乐儿啊乐儿,你真是一个难懂的姑娘…… 只是,她眼中的光芒,撞击着他的胸腔,让他全身发烫着,教他的心融了。 “还不信我吗?”他的脸色不见和缓,乐儿偏着头想着,还要诅咒自己什么好。“要不然,我如果违背誓言,我喝水呛死,吃饭噎死,然后……” “够了!”雷子扬再也听不下去了。 无论那些话是真是假,他都不要听她说着那么可怕的诅咒。他不希望她死,就算只是说说,他都不想听。 “只要你记得,你是我的人。”只属于他一个人。 “乐儿知道。”她点头,虽然小脸泛红,但笑得更加甜蜜。 这辈子,虽没有多久的时间可活,但除了他,她白乐儿谁都不要。 她的认可终于让他柔了神色,他伸出手,将乐儿拉回他的怀里,她没有反抗,只是偎得更紧。 “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这是雷子扬的承诺。 “好,我会。”乐儿鼓起勇气,伸出小手环住他,知道这是她能得到的全部。 或许不是情,或许不是爱,但那是他真心的对待,是一个男人所能给予一个女人的承诺--衣食无虞,生活无缺。 乐儿的心很笃定。 无论未来如何,她决定跟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不是为了衣食无虞,生活无缺,而是为了她心里满盈的爱。 密室里,“卧龙堡”堡主霍匡,遣走所有奴仆,与雷子扬密谈着。 “这秘盒里装着的,就是要送往皇城,交予李丞相的‘蟠龙玉 ’,务必得安全送达。”霍匡郑重地把雕刻精美的木盒,交到雷子扬的手中。 蟠龙玉,一个晶莹剔透的青白玉石,玉身是极白的白玉髓,玉面则是有一头青色的玉龙盘旋着,气势傲然,活灵活现,仿似下一刻就能腾空飞起。 据说,这千年出土的蟠龙玉,据有神奇的法力,经适当开光点眼之后,虽不能腾天飞起,却能逆转天命。 更有许多传闻说着,只要能拥有蟠龙玉,就能登天一呼,成为众人拥戴的一国之君,也因此引起多方人士的觊觎。 “放心,交给我绝不会有差错。”雷子扬很有自信。 “好。”霍匡点头,只是事关重大,仍不免再三交代。“我会放出风声,让杀手以为‘蟠龙玉’还在我的手上,你们就能多些胜算。” “好,就分头进行。”蟠龙玉的重要性,他们两个心里都有共识,便不再多说。“听说那意图抢夺‘蟠龙玉’的人派出的杀手不曾失手过,你可不能轻忽。” “就因为如此,我更该担起这个责任。”霍匡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早在拿到“蟠龙玉”时,就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雷子扬沉默半晌,似是正在考虑什么。 “雷兄有话直说,不必避讳。”霍匡看出他有话未说。 雷子扬看了霍匡一眼,决意将昨夜从乐儿口中听到的话转告给他,信不信就由他自己衡量了。 “乐儿说,有个背负血咒的女人,将在不久后出现,她的宿命与你的天命纠缠甚紧,有可能会让你的生命面临危险,你必须提防。”雷子扬忠实转告。 这些事虽说迷信,但提防点总是好的。一如乐儿曾提及孙南刚身边有小人,果不其然,从幼柔前些日子寄来的书信里知道,竟然真捉到一个几年前就化身为奴,时常为钱贩卖情报给敌方的内奸,要是那次没捉到他,孙南刚必遭敌手暗算。 雷子扬虽没因此对算命有所改观,却愿意因为她的提醒,多注意一些。 “血咒?”霍匡轻哼一声,虽然从雷子扬的口中得知,与他一同前来的女子是大名鼎鼎的“白衣神算”,但瞧她年纪尚轻,历练也浅,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多谢提醒。”霍匡仍拱手致谢,纵使不以为然。 雷子扬微颔首,说道:“话尽于此,稍后我将直接启程,为免打草惊蛇,就此别过。”他将木盒仔细收起,拱手朝霍匡告别。 “万事拜托了!”霍匡将这比生死还重要的事,托付给雷子扬,知道他的确值得信任,只是,关于那血咒的事,则完全没当作一回事。 正事说完,雷子扬与霍匡才走出密室,就此告别,雷子扬还没回到西院,乐儿就迎了上来。 瞧着她正等着他,浓眉紧锁的雷子扬松开了眉,正欲说话,她倒是先开口了。 “有跟霍堡主说了血咒的事吗?有没有提醒他需特别注意身旁的女子?”乐儿小手攀上他的手,急切的问道。 来此落住已经几日,她每日都重新卜卦,只为确定身负血咒的女子是否仍在堡内,答案都是确定,表示霍堡主的确有生命危险。 雷子扬的好心情,因为她开口的问话消失无踪,脸色阴沉。 他的小算命师,不但对孙南刚的未来很有兴趣,连霍匡她都不放过。 “我呢?”雷子扬天外飞来一句的开口,换来她的一脸惑容。 “什么?”她大眼无辜的眨了眨。 “谁都有生命危险,那我呢?”雷子扬擒住她的腰,霸道的倾身,额头抵住她的。“哪个男人都算过了,为什么就没帮我算算?”乐儿一愣,噗地笑了。打从他们有过肌肤之亲,甚至是坦诚对彼此的承诺后,她的男人有了明显的变化,不知是他信了她的保证,所以对她展露了笑容,还是他也在日渐的相处里,对她有了些动心……反正,这几日,他的笑容多了,连带的也感染了她,教她的心情愉悦不已。 “有,我当然仔细算过。”她还记得之前这男人说过不信算命,现在怎么一副兴趣十足的模样? “喔?”他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你啊!身体健康,有福有寿,有财有屋……”乐儿仔细转述他命盘所示,还记得她卜出这卦时,心里所满缢的快乐,就算自己活不久了,但只要他可以幸福,那她就满足。 “是不是还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啊!”雷子扬打断她的话,不怀好意的笑了。 “瞧你,什么时候成大色胚,还想妻妾成群……”乐儿觑他一眼,语带酸意。 关于他的未来,她什么都算了,独独不肯算他的另一半。 不讳言,那带着私心,倘若真算出他妻妾成群,她难免心酸,或许还会打翻醋桶,不停地生着闷气,倘若算出他独身一辈子,孤身以终,那她也会心疼难受…… 横竖什么结果都会让她不舒服,索性避开这一块,算都不算。 雷子扬明白她脸上的表情,大手一揽,将她拢进自己怀里。“就这样吧!以后我出镖,你就跟在身边,来个名副其实的寸步不离,这么一来,别说妻妾成群,连我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能清清楚楚,这样你可安心?”他抵着她的额,鼻尖在她的鼻尖上磨蹭着,动作极为亲昵与宠爱。 乐儿笑了,虽然带着浅浅的伤悲,但是她藏得很紧,往后的事,她一点儿把握也没有,不过,他有心这么待她,这样就好了。 真的,这样就好了。 第五章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他们一路往南走,心情既舒爽又愉快。 青山为壁,蔚蓝的天空与炎炎红日映入湖边,轻风徐徐,层层波浪闪耀金光,像是幅美丽的图画。 找了一棵能遮日的大树底下,雷子扬停下赶路的动作,让马暂且歇歇脚,也让怀里的人儿透透气。 “累不累?”一个温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是雷子扬的声音。“不累。”乐儿摇摇头,都已经躲在他的披风里避日休息了,如果还喊累,那她怎麽对得起负责骑马赶路,还负责呵护她的雷子扬呢? 雷子扬是个一言九鼎的君子,这是乐儿深切认知的一个事实。他说,要负责的事是认真的,要提亲的事也是认真的,而且,他对她也是认真的。 她不确定那算是爱情,但是他是认真的对自己好,认真的把自己当成要厮守一生的伴侣,即使他们还没有成婚的形式,实质上已是夫妻。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的湖光水色,乐儿惊喜地睁大眼睛。 “真漂亮。”她不禁赞叹,大自然的风光真是美不胜收,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完全吸引她的注意。“我们下来看看?”她提议。 雷子扬点头,抱着她的腰让她下马,脚尖儿才沾地,便看她往湖边急奔而去,随即蹲下身,小手在水里捞啊捞的,但一双大眼又四处张望,似是舍不得,又像是心有不甘。 “急什麽?”来到她的身後,大掌习惯性的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没事。”乐儿嘴里说没事,但眼里有忍不住的失望。“我只是以为……” “以为?”雷子扬挑起了眉,大概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麽。这两天天气变化明显,先是风急雨赶的狂风大雨,将两人淋得湿透,突地又出了大太阳,烤得他们又湿又热,教人浑身难受,偏偏这山间小径又没客栈,他们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吃着乾粮度过这两天。 他早已习惯水里来火里去,自是不会引以为苦,但是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吃的不嫌,住的不嫌,但只怕是受不了浑身的黏腻。“来吧!”雷子扬对她伸出手,只见她依依不舍的用湖水拍了拍脸,才咬唇转身离开。 小手已经交到他的手中,乐儿还是不停回眸,似是舍不下那一潭深水,雷子扬一点儿也不怀疑,要不是那湖水深不见底,她一定直接跳下水去。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雷子扬卖起关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喔?”乐儿努力摒弃失望的情绪,勉强挤出笑脸,也不询问要去哪,只是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前行,心里仍挂念着那一池湖水,深觉可惜。 察觉两人往山里走去,小径於见崎岖,连行走都有困难,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避免跌跤。 趁着脚步暂歇的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他左顾右盼,似是正在辨别方向,她轻声开口,不是害怕,只是迷惑。 “我们去哪?”山林间很阴暗,林草丛生,偶有阳光从树缝里穿过,看来鲜少人迹。 “去一个好地方。”雷子扬回眸对着她一笑,还不忘安慰她。“就在前面。”被他温暖的笑容感染,乐儿也轻轻地笑了,默默跟着他的脚步前行,地上有他留下的每个足迹,她踏着那些足印,彷佛与他紧紧相贴。 早在许了他之後,就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一辈子不离不弃,只是,想及再不到一旬的时间,就是她的二十生辰,她的一辈子会不会就快过完了?她好舍不得啊! 绕过几株参天的古木,有颗巨石挡道,她正想问他该怎麽办时,他已弯身抱起她,往上一纵-- “啊!”完全没有准备的乐儿惊声一叫,紧张地闭上眼睛,直到两人落地後,她才敢睁开双眼,讶异的发现面前霍然出现一池清泉。 “这是、这是……”乐儿惊讶到无法言语,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只见池水清澈见底,池水上盈绕着浅浅白雾,既清幽又宁静,美丽得让人屏息,池水被巨石环绕住,看来十分隐密,暖泉由石缝中流过,是一池流动的泉水。 “两年前我曾送镖经过此地,当时被劫镖的人追赶,意外发现这世外桃源,当时情况危急,只略过一眼,倒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雷子扬简单交代发现此地的原由。 乐儿高兴地跳了起来,直接抱住他的颈项。“你真棒!你真棒!你真棒!”顾不得任何矜持,飞扑上去赏他几个重吻。 雷子扬挑起眉,眸色变深,突地爆出一句。“把衣服脱了。”声音低哑深沉,既性感又迷人。 乐儿闻言一怔,尴尬的後退几步。“呃……我只是……觉得你很体贴……只是,太高兴……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乐儿支吾其词,小脸爆红的模样,教雷子扬扯出笑痕。 “傻瓜!你不是就想洗净身子吗?不脱衣服,怎麽洗?”雷子扬虽然因为她艳红的小脸而心思妄动,但他更尊重她的意愿,也知道现在的她,大概提不起劲。 “噢!”乐儿赶忙垂下脑袋,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只是,怎麽能怪她呢?这些日子以来,只要觑着休息的片刻,四下无人之际,他总会覆上他热烈的吻……没几下功夫,她就双膝虚软的回应着他的热吻,然後两人就……愈想小脸愈热,她的下颚都快垂到胸口,尴尬地想跳进冒烟的暖泉里。 咦,是谁在脱我的衣服?乐儿惊慌的抬头,一双大掌已经解下她的腰带丢置一旁,魔手已经伸到她的领口。 “你不脱,我来帮你。”雷子扬一脸“有事弟子服其劳”的热心模样。 “不……不必了,我可以自己来。”乐儿大退三步。 虽然两人已有肌肤之亲,但现下仍是白昼,她有说不出的尴尬,只是,暖泉正等着她,又怎麽可以许诺。於是,她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褪下衣物,满心欢喜的滑进暖泉里。 才一碰触那暖暖的泉水,感觉水质既温润又滑嫩,泡起来十分舒服,教她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叹息。 只是,随着身後另一个下水的声音传到耳内,她忍不住紧张起来。 虽然她没有独占泉水的意思,只是若要跟他共浴,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让她羞红了身子。 她迳自走向前,下意识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只不过脚下突地一空,整个人直往下沉。 “雷……”一个字才出了口,她就灭顶。 雷子扬的动作很快,大手往下一捞,直接将她捞进怀里,而她也毫不客气,双手双脚,将他擒抱得好紧好紧。 “如果不是你一脸心慌,我会以为你想‘霸王硬上弓’。”他话中有话的看着她,黑眸火热得像是要烧起来,因为裸身相拥的激烈情欲,他已经有了“激烈反应”。 “你!讨厌!”她赏了他的胸口几个小拳手,又羞又愧,却也不敢再放手。雷子扬也不再逗她,抱着她来到较浅的一处,背靠着巨石之後,才将她放下,等她稳稳站住才松手。 雷子扬看着她一头黑发飙在湖上,搔得他心头痒痒的,大手一捞,握住她一把柔亮黑发。 “我帮你洗头发。”他得找些事情做,才不会直想着她湖水之下的曼妙身躯。“呃……好。”黑发都一把捉在他的手里了,她想说“不”,他大概也不会同意。 於是,她清洗着自己的身子,也感觉他温柔的大掌滑过她的发间,既轻又柔,甚至还会以指尖按摩着她的头皮,舒缓着她过於紧绷的身子。 水气弥漫在空气里,绕着他们的身子,迷蒙中带着无法形容的亲昵与依赖,随着他温柔的动作,乐儿的心融得更厉害了。 她好爱他。好想好想就这麽一直爱着他。 只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不要有遗憾,想给他一个最不一样的回忆。 她转身,让她的发缠住他的指环抱着他,极白的身躯混着她极黑的发,看起来十分挑情。 她深吸一口气,小手攀上了他的颈,轻轻滑下他的胸口,颤抖的将小脸靠在他的胸上,感觉到他急遽的心口跳动。 “扬……”她柔声轻唤着他的名字,小脸通红,用着可比蚊蚋的声音,鼓起勇气开口。“我、我……我要你。” 雷子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这个丫头竟然跟他求欢? 乐儿鼓起勇气,就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小手拉下他的颈,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 当柔软的唇舌,青涩地舔舐着他的唇,继而羞怯地探入他的口中时,野兽般的低吼声,随即滚过他的喉间。 雷子扬眸光转浓,大掌滑过她胸前的柔软,接着环住她的腰,将她吻得更加深入,吮着她羞怯的舌,教她气息不稳的只能紧紧偎着他,承受他的热情需索。 “乐儿啊!乐儿,你这个疯狂的丫头……”他哑着声,轻咬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畔不住低语着,让她发出细细的喘息。 “记得我,记得我这个坏丫头。”乐儿托住他俊美的脸,澄眸虽然羞涩,却也十分坚持。 “傻丫头,你在说什麽?”雷子扬亲吻着她的唇,接着吻上她的颈项,热切的吻落在她迷人的锁骨前。 “我是说真的,你别忘了我……啊!”她的细细叮咛,在他吻上她胸前的那一刻,被丢到九霄云外去。 温泉暖暖,乐儿的心也暖暖。在他充实她的那一刻,她紧紧的攀住他,纷乱急促的喘息声,在白雾里翻飞。 雷子扬看着眼色迷蒙的她,在心里想着--他的确在乎她,或许,还比他想像中还来得在乎上许多、许多。 这样激烈的感觉太强烈又陌生,他得花上更久的时间,才能弄清对她的感觉。至於要多久呢? 一辈子,是个不错的主意。 双手将她收得更紧,雷子扬的薄唇边有着满足的笑意。 奇石山,为一巍峨险峻的奇山,山峰劈地拔起,遍山苍郁,远处云凝碧汉,气象万千,山间去海弥漫,浩瀚似海,为天下奇景之一特意走此山路,原因有二,一是为避开可能阻路的盗匪,二是特意藉着走镖,带着她看山看水看风景,只是却讶异的发现,近日来乐儿显得闷闷不乐,就连美景入眼都视若无睹,直至今日,她的一张小脸简直要皱成一块儿了。 “你又算到什麽了?”他猜测着她是不是又卜了什麽凶卦,才会一张脸皱得像面团一般。 “没有。”乐儿摇摇头。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卜卦,因为她试图想相信雷子扬的说法--人定胜天,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瞧瞧,这一路也不知道是走镖的消息没有泄露,还是他们的伪装骗过了觊觎“蟠龙玉”的盗贼们,一路走来十来天,他们并没遇到拦路的坏人。 不用她神算预知的能力,光靠着雷子扬的判断,他们也能趋吉避凶。这是一件好事,她很高兴他的能力不亚於她,不但能自保,还能保人。 只是,随着今日,她满二十生辰的这一天,就算她再怎麽努力,也无法让自己绽放笑颜。 死於非命。这是她最後一次算出的结果,那是关於她自己的。 在知道无缘与孙南刚结为夫妇之後,她曾经很潇洒的愿意面对死亡,只是这一阵子与雷子扬相处甜蜜,教她舍不下,不愿离开他的念头纠缠得她好生难受。二十了,她满二十了。 从今夜过後,她将面对数不尽的可怕危险,随时可能命丧黄泉,教她如何再展欢颜。 “真的算出什麽?”雷子扬见她脸色不好,心里不免一紧。 与她相处日深,他慢慢了解到她不打诳语的事实,也逐渐理解她之前大费周章的试图接近孙南刚,真是因为她笃信与孙南刚结成连理,就能避过二十生死大劫。 这麽仔细推敲回来,那二十生死大劫……是真的? “我什麽都没算。”乐儿还是摇头。 雷子扬松了一口气,提到喉咙口的心总算坠了下来,只不过她接着开口的话,又让他蹙起眉头。 “你要记得,你命中属火,遇水则劫,所以以後走镖务必走陆路,若真要走水路,则必带一把故乡的泥土,让大地之母给你最大的守护……”乐儿仔细叮咛,虽算出他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并且富贵终生,她仍希望他能避去不必要的身体损伤。“还有,你还得注意……”她絮絮叨叨,就怕有什麽事情忘了交代。 “闭嘴。”雷子扬眯起黑眸瞪着她,没想到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竟像是在交代遗言。 “不能闭,我今夜就满二十岁了,我怕没有时间……” “闭嘴!”雷子扬黑眸随即冻为寒冰,冷飕飕的吓死人。“你不会有事!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这些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无法相信,他的胸口竟因为她的话而紧揪成剧大的疼痛,甚至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根本不信这些!他不信! 但却因为可能出事的对象是她,他莫名地慌了手脚,担心她的预言会成真,担心她真的会离开他的身边。 “我不说不行,你必须……”乐儿不理会他,继续说着。 “别再说了!”雷子扬脸上失去冷静,对着她大吼。 “我一定得说--”乐儿也很坚持,他俩一个比一个还要拗。 “我不准你说!”他不知道他该直接封了她的口,堵住她的小嘴,还是应该恶狠狠地朝她的臀部猛赏个几下,惩罚她的不听话。乐儿深吸几口气,深觉她遇到对手了,人人说她脾气够拗,但是眼前的雷子扬俨然是个固执到底的家伙。 “扬……”她软下声音,决定换个方法。“我知道你不想听,我知道你什麽都不信,但是这此话你一定得听。” “不听。”雷子扬还是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雷子扬!”她连名带姓的唤他。 “有何贵干!”他冷冷回应,一双眼仍有着冷硬的怒气,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平复下来。 “我真要被你气死了。”乐儿又气又恼,偏又无处发泄,真是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只能抿着红唇,暗自气闷,索性一个字都不说了。空气有着凝结的怒气,是他的,也是她的。 雷子扬是率先冷静下为的人,因为先失控的人是他。他知道强烈拒绝接收这方面的讯息,并不能让她获得安全感,她的沉默只是在强忍不安与惶然。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不希望她把话放在心上,让一张小脸罩着乌云,不知何时才能重现光采,他冷硬固执的心,在此时有了裂缝,因为她而愿意逼自己温柔……这个小女人轻易影响他的情绪,他是遇到克星了。 “好,我们从头开始。”雷子扬看着她,艰难的逼自己开口。 此话一出,乐儿很讶异的重拾欢颜,怔愣之後,很高兴顽石终於点头了。 “除了走水路这件事你要注意之外,你还得……”当乐儿正打算“从头开始”时,雷子扬的脸色又拉下来了。 “我说的不是这样的‘从头开始’。”雷子扬托住她小巧可爱的下颚,望进她迷人的澄眸里。“我想知道的是,你所谓的‘二十大劫’,可有破解的方法?”“呃?什麽?”乐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是所谓破解的方法。 “你当初汲汲营营的想要嫁给孙南刚,不就是因为他能救你吗?他能用什麽样的方法救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做到。”这是他细思过後唯一能解决的方法。 要让她卸下心防,就是照着她的方式走,他相信孙南刚能做到的事,自己也一定能做到。 他想救她?乐儿瞪大眼睛,有半晌不能理解他在说什麽。 她急着想交代身後的事,为的是保他後半生的生命安全,却没想到他在乎的是眼前她的安全,急着替她脱离这生死大劫? 她的视线无法再移动,直直定在他好看的脸上,彷佛时间已经停止流动。 她的记忆回到她卜卦的那天晚上,想到能解她大劫的男人,必须是肯为了爱她而牺牲生命的男人、肯为了她付出一切的男人。会是他吗? 她的身子微微的发颤着,双膝一软,眼里涌上泪水,心里满溢着复杂的情绪。会不会是她误解卦象上的解释,绕了一大圈才发现,能解她大劫的人,一直都在她身边? 可能存活下来的激烈情绪,让她上扬的情绪里,有着无法置信的笑容。 “你想救我?”乐儿轻柔的嗓音因为激烈而沙哑,放在他胸口上的小手,甚至微微抖颤着。 “当然。”雷子扬毫不考虑。“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要救你。”他不知道这有什麽好疑惑的。 “就算牺牲生命?”乐儿直凝着他,忍着不哭泣。 “就算牺牲生命!”她的话是疑问句,而他的,却是货真价实的肯定句。 温热的情绪陡地充塞胸口,让她无法说话,也无法呼吸,乐儿捂着唇,泪水终於溃堤,一滴滴的落下。 跟这个男人相处这麽久了,她知道他从不说自己做不到的事,她知道他是认真而笃定的说了那句话。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突然明白了。那卦象上的显示,指的是她会在铁城遇到这个男人,会在那里与他相识相知,一路上相知相惜。 那个男人,不是孙南刚,是雷子扬,一直一直都是雷子扬。 没想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从来,她都以为他之所以陪在她的身边,是为了要保护幼柔的幸福,是为了要牵制自己,怎麽也没想到,竟然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麽令人感动的话。 那不是甜言蜜语,那是承诺,那是他对她用生命做出的保证。 她的眼前一片蒙胧,因为这个认知而欣喜不已。 她感动的泪明显干扰雷子扬,一向冷静沉着的他,因为她的泪而手忙脚乱,大掌拭着她不停落下的泪水。“你别哭啊……老天,你能不能别哭了……”雷子扬的心全纠结起来。 乐儿只是不停摇头,她忍不住,就是忍不住嘛!老天爷这麽厚待她,教她好生感动,扑进他的怀里,顾不得任何矜持,将他拥得好紧好紧。 “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麽好,谢谢……”她不停地重复着谢意,一张小脸被泪水糊成一片,心里是既感动又感激。 她的激动,全表现在小脸上,雷子扬心里也有着相同的情绪。“够了喔!”他掐住她的小鼻子。“傻瓜,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放任你就这麽离开吗?”雷子扬真是好气又好笑。 乐儿将一脸的泪水,全糊在他的身上,还是说不出话来。她的心里直想着-- 能活下去了!能活下去了!她与雷子扬可以白头偕老,可以携手一生了! 这真是她的二十生辰里,得到的最佳贺礼,她在心里不停地感谢着上天。 解开心里的结,乐儿比什麽都高兴,见着小花儿也笑,见着了蓝天白云也笑,她以为她可以笑到白发苍苍,发秃齿摇的那一天…… 第六章 除去心里的疙瘩,乐儿的笑容更灿烂了。 一路上总是能听到她如银铃般的笑声,也让雷子扬知道这阵子以来,她曾多么努力压抑住对未来的担忧。 他很高兴能见到她的笑容,也再次确定,自己的心情的确会因她而喜,因她而忧,甚至是整日扬着嘴角,直到——他看见不远处林间道上摆满的荆棘条子。扯住马缰,顿住前进的脚步。 “怎么了?”乐儿敏感地察觉到身后的紧绷。 “我们的行迹曝光了。”他的视线落在满路的荆棘,脸上出现久违的杀气。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的?”乐儿脸上闪过一抹慌,紧张的来回张望。 可树林里风平浪静,连一丝微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也没有,甚至没有听到一声虫鸣……的确是安静过头。 “咱们遇上恶虎拦路了。”雷子扬看着小径摆设的荆棘,必为嚣张的劫路人所设,为的是提醒路人,要从此路过,就要留下买路财。 乐儿的身子震了震,不由自主的朝身后靠去,一直到贴上他的胸口,想寻找熟悉的安全感。 只是,今日却又些不同,她的心无法得到平静,反而噗通噗通的急跳,彷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们换条路走,好不好?”乐儿掩不住心乱。 “不行。”此路一转,得多花上一旬的时间,这也是这些嚣杂的劫路人在此设路障的缘故。 “这……”乐儿慌了。 雷子扬对于这些事早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倒是乐儿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让他觉得不悦。 “别怕,有我在,待会儿你坐在马上疾冲,我来断后,不会让你出事。”他低下头,迅速的交代。 “不行,我不要留下你……”乐儿赶忙摇头,心里只担心着他的安危,但雷子扬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接受拒绝。 “要保命,就得听话。”他跳下马,拔起身后长剑,面无惧色全心准备应战。 两人前进不过一里,一行十来人从路边窜出,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个个看来凶神恶煞、手握大刀。 其中一人吆喝喊道:“大爷们要钱、要粮、要女人,把这些全留下,就不拦你的路!”众人扬起刀刃,群身呼啸起来,声势颇为吓人。 “走!”雷子扬阴着脸,对马上的乐儿使了眼色,要她视情况离开此地。劫路人见状举刀,意欲拦路。“谁都可以走,就是这个美人儿走不得,上!”话毕,几个人蜂拥而上,顿时铿然拔刀声,回荡在寂静的林中。 雷子扬不改其脸色,黑眸发狠,一个跃身往前横迎众人刀锋,劲力霸道绝伦,当下震退几名功力较弱的男人。 几人振气再起,抡刀再攻,一道道凌厉刀锋破风而来,显然是加了劲道,不但要财,也要命! 雷子扬身手高超,舞剑的手势利落,左挑进攻者的脚筋,右劈握刀者的手臂,刀光剑影里,鲜血混着剑风,吹落满天飞叶。 看着眼前的混战,掩不住的惊恐涌上乐儿的心头。 这么多的人啊!他一个人要怎么抵挡得了…… 雷子扬分神看着怔坐在马上,一副被吓傻模样的乐儿,浓眉紧紧蹙起。“快走!笨丫头,不趁这个时候走,还在看什么热闹?”以往他心无旁骛,自是所向无敌,但是现在身边带着乐儿,虽不是嫌她碍事,却总一心牵挂。 他的喊声,唤回乐儿的神魂,只是心口那没来由得惊恐,却一波高过一波。 “不对……”乐儿喃喃低落着,慌张地看着四周,感觉到一股浓得化不开,咸湿血腥的索命杀气。 是哪里不对劲了?她的胸口传来陌生而紧窒的闷痛,纤细的身子无法自抑的发颤着。 这感觉、这感觉……她的眼前突地一阵黑,再也看不到四周的腥风血雨,再也听不到杀气腾腾的吆喝,她甚至听到雷子扬带着怒气与急切的大吼。 一时间,她觉得心口好疼好疼,那剧烈的疼痛以着极快的速度,扩散到她的四肢百骸,她整个从马上跌落,仰天痛叫出声。 劫!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她终究还是逃不过。 “乐儿!”雷子扬呼吸一窒,发现她虚弱地从马上跌下。 他连忙避开砍来的弯刀,侧脚一踢,贼人被踢飞,口吐鲜血,接着足尖一点,用最快的速度飞纵到她的身边。 “乐儿!乐儿!”雷子扬摇晃她昏过去的纤细身躯,心一惊,几乎无法喘息。剧烈的摇晃,晃回了她的意识,她一睁眼,就看着一把大刀朝他俩劈来—— “小心!”乐儿抽气大喊,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这是她的劫!在胸口传来剧疼的那一刻,她随即明白,她终究是过不了这一关。 老天爷让她在马上失聪、失明,就是一种警示,鼻尖盈着血腥的气息,就是阎罗王派衙差来索命了。 这是她的劫,她不要连累他。 大刀猝然劈落,刀锋锐利,距离之近,他俩断然闪不了,乐儿想也不想,用尽全力就要推开他—— 只是,他的动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收起双臂,将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身躯,硬是挨上那一刀,用具体的行动来证明他的承诺,愿意用生命护着她。 “子扬!”她的惊叫声被蒙在他紧抱的胸口,泪水急涌出来,硬是用力撑离他的胸膛,看着刀势没入他的肩膀,随着贼人拔刀的态势,鲜血猝然喷溅出来,喷洒上她无助的小脸。 他稳稳地护着她,黑眸坚决的望进她惶然惊慌的澄眸里——他说他不会让她出事,那,他就一定会做到。 她惊慌的小手握住他胸前的衣襟,惊慌地看着来人食髓知味的还想再砍一刀。 “不!”她恐惧的大吼。 他不能死!不能死啊!就在这生死交关的一刻,她真的明白了,雷子扬的确愿意付出生命护着她,她没有选错人。 只是,她不要,她不要啊!与其眼睁睁看着他没命,她宁可见不到太阳的人是自己。 就在刀落的那一刻,雷子扬偏闪过攻击,将剑身反弓,用最快的速度横向划开来人喉头。 剑过,头落。 “你们这些人,非得逼我大开杀戒。”他一脸阴沉的看着被吓愣的贼人。原以为是拦到软脚虾,没想到竟是一只不想大开杀戒的猛虎。 “现在,就要你们一个个人头落地!”雷子扬黑眸转狠,长剑收紧,冷冽气势迸射而出,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所有劫路的人。见识到他杀人不眨眼的功夫,其余人再也不敢久留,相视几眼,在他还没出招之前,便四处逃窜而去。 雷子扬冷眼看着众人逃窜,知道穷寇莫追,再说,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乐儿?”他将护命的长剑往地上一丢,双手急揽住一脸苍白的乐儿,黑眸中的厉色尽退,只剩下全然的担忧。 紧张的情绪,随着众贼人的消失而放松,乐儿看着一身鲜血的他,疾冲到他的面前。 想起刚才可怕危险的画面,惊慌、害怕、惶恐、紧张,所有的情绪全在这个时候涌进她的眼中。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小手没有紧抱他,反倒起怒的直睡着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既结实又稳当的往他身上招呼去。“为什么不躲?你明明就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看着她终于又恢复元气,雷子扬提到喉口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如果受伤的是我,那些痛,我不怕……”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将之紧贴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觉他胸口急促狂乱的心跳,黑眸既深邃又多情。“但是如果受伤的是你,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因此而疯狂?” 她的心悸动着,她的身子也颤抖,喉间滚过哽咽,接着—— 她像个娃儿一般,在他的怀里尽情地哭了起来。 他破了她的死劫!坐在客栈里,厉劫归来的乐儿,拿出许久未曾使用的卦具,仔细认真的卜了一次又一次。 真的,这次是真的。 所谓人定胜天,她真的逆天而行,破了自己既定的命运。 夜阑静,烛光闪烁,乐儿坐在案边,看着卜卦出来的结果,她的双眸漾水,雾气湿润。 他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愿意为她付出生命,而且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正是那“愿意以命相护的男人”。 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甜蜜,能遇此良人,怎么不教人私心窃喜呢?房里的木门被推开,乐儿回头,看见雷子扬大步迈进,黝黑深邃的眸光,投注在她的脸上,与她带笑的眸子迎上,他的眼神也柔了。 这一刻,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对他伸手,让他握住了她的手,也彷似握住她的心。 他拉她站起身,垂眸看着恢复血色的小脸——能保护着她,那一刀,值得。乐儿伸手,抚着他好看的脸,眨了眨眼,不小心又眨出莹莹的眼泪。 “傻乐儿。”他哑着声音,轻轻地勾起唇,知道她的泪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感动。“原来,你不相信我愿意舍身救你。”雷子扬刻意转移话题,手背温柔的拭去她的泪。 “才不是。”乐儿口是心非的摇头,不承认她的确曾经存折疑惑。“不是最好。”雷子扬捧住她的小脸,额头抵着她,黑眸无限温柔。 今晚的月,好圆、好亮,照着两个甜蜜的脸孔,他深邃的眸子直视着她,眸里有许多火焰在跳跃。 被他这么瞧着,乐儿脸上温度顿时提高许多,粉脸浮现红晕,轻轻咬了咬唇,认得他眼神里的含意,羞窘地垂下脸来。 好幸福。幸福得好不真实。 乐儿的心儿暖暖的,愿意陪着他,一直到白发斑斑。 “再过几日,等我完成这趟镖,我会直接送你回家,上门提亲……”这一路上,雷子扬早有打算。 “这么快?”乐儿很惊讶。“还快?”雷子扬捏了捏她的小鼻尖。“要不是这趟镖事关重大,我早就等不及了。” 乐儿勾起红唇,无论这句话是真是假,光是听着,她的笑容就再也藏不住。 不过,她倒时想起另一件事。“这‘蟠龙玉’既然这么重要,为何我们一路上还风平浪静?除了今天下午的那些劫镖人之外,别无他人。”她还记得卧龙堡主霍匡的凝重表情,还以为这一路凶险重重,会有数不清的人劫镖。 “因为我们隐匿身份,加上消息封锁隐密,大概有许多人还以为‘蟠龙玉’仍藏在卧龙堡。”这是他们事先布局的原因,绝非侥幸。“再说,今天这些人,全是冲着你来的,不是我。”或许真如她说的,那是她的劫数,毕竟那些贼人,除了窥视财物之外,还垂涎她的美色。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仍是安全的。”乐儿真是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下午那些情况,她不想再遇上一次。 “放心,不会有事的。”雷子扬轻拍着她的小脸。 一切都会平安…… 夜深人静,木窗外却传来几不可闻的交谈声。 雷子扬耳灵,纵使在睡梦里,也没放下警戒,警觉地睁开双眼,让眼睛适应夜里的黑暗,听得更清楚了。 “就是这间?”一个男人压低声音,问着同伙。 “对,蟠龙玉就在那个男人身上,记得,杀无赦,以夺宝为优先,看在那大笔赏金的份上,非成功不可。”另一个语气里充满杀气。雷子扬跳起眉,倒是很好奇,这消息是怎么流出去的。 他轻轻摇了摇身下熟睡的乐儿,见着她朦胧地睁开眼,大掌突地捂住她的唇,比出噤声的手势。 “嘘!有人来了。”他压低声音,下颚朝外面扬了扬。 乐儿的澄眸瞪大,猛点头,表示理解之后,雷子扬才松了对她的禁锢,伸手握住床畔的剑,却仍平躺在床上,意欲松懈对方戒心。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乐儿全身紧绷,心里有说不出的害怕,来人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借着月光,她能看到银光一闪—— “咻”地一声,雷子扬的动作更快,剑尖已然抵住来人的喉间,只要一使力,就能贯穿他的颈。 “大侠、大侠饶命!”来人大吃一惊,举起刀还在半空中,没来得及往下一劈,竟被指住死穴。 “另一个也滚出来。”雷子扬眯眼沉声,即见到另一个埋伏在窗外的男人,在迟疑半响之后站起身。 “放开他。”另一个力图振作,但说出来的话毫无气势。 “只消一寸,我就能送你上西天。”雷子扬没将对方的话放在眼里,只睨着受制于他的男人,语气冷凝。 “大、大侠,别冲动,我错了,我错了!”来人岂敢放肆,大刀往地上一丢,求饶起来。 雷子扬一看,也知道只是两个不成气候的小贼,重要的是要查出他们是从哪儿得到“蟠龙玉”的消息。 “是谁叫你们来的?”雷子扬剑尖前刺,来人喉间随即见血,脚一软,跪了下来。 “是、是有人放出消息,说只要拿到你身上的‘蟠龙玉’,赏金三百两。”被人指着喉咙,男人什么话都说了。“大侠,小人不长眼得罪了您,您就放我一马,小人再也不会……” “闭嘴。”雷子扬冷喝,早知道他想说什么。“是谁放出的消息?” “‘红娘’。”来人战战惶惶,不敢有所隐瞒。 扬的黑眸微眯,很意外听到这个名字。 这个“红娘”并不是为人牵红线的媒婆,而是一个令武林人士闻风丧胆的女杀手,据说她总是一身红衣,只因为不喜溅上衣裙的血迹,索性只穿红衣,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故称之为“红娘”。 但,为何她会与“蟠龙玉”扯上关系呢? “大侠,求求您,大发善心,求求您了!”来人简直是跪地求饶。 “请你放了我大哥吧!”窗外的人,见他如此跪求,也把兵器往一旁丢去。 “好。”雷子扬不想伤人,只是冷冷瞥了两人一眼。“再做歹事,就别怪我手下无情。”话毕收剑。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两人连声道谢,连兵器都忘了捡,直接逃命去。见状,雷子扬收势,将视线移回始终都没发出声音的乐儿身上。不看还好,这一看,才发现她的脸色发白,小手微颤,似是受了什么惊吓。 “乐儿!”他轻推她一把,以为她被吓傻了。 乐儿茫茫然的收回视线,努力将焦点定在雷子扬的脸上,胸口竟急促的上下喘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她感受到那阵强烈的疼痛? 见她脸色苍白,雷子扬满是不解与疑惑,她的表情是害怕,但却有隐约能感觉出来,那害怕不是因为方才的纷乱,而是某种更深的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却只见乐儿小脸骤然而变,慌忙跳下床,冲到她的包袱边,翻出今晚才收起的龟卦,急忙地念念有词,小脸上不满惊慌。雷子扬跟着起身,看着她一脸苍白,掷开那看不出所以然的动物骨头,浓眉越蹙越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乐儿不停地重复掷卦的动作,一次又一次,似是想确定什么事,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甚至连小手都在颤抖。 “不可能,不会这样,不可能……”乐儿慌得像是被抽了魂脸上不安极了。 早先逃过大劫的兴奋,蒙蔽她的理智,影响她的判断,让她遗漏某一个重要的环节。直到刚才那一阵疼痛再度涌上时,她越来越狐疑惶恐,将所有枝微末节全串在一起后,事实却超过她所能承受。 真是够了!雷子扬拉起她,受够了脸上的惶恐,握住她的肩膀,笔直的看进她满是惊惧的清澈眸底。 “别再卜下去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有什么事能让她怕成这样。 乐儿惊愕的抬头,痛楚地看着他。她浑身不断颤抖着,像是被人投进冰池里,浓重的恐惧从体内窜出,一颗心疼痛不已,被自己算出的可怕结果撕裂。 “说话!”雷子扬被她的表情吓着,不肯放松的追问。“你别怕,是不是那些人吓着你了?” 他很后悔刚才放了那些人,他应该痛下杀手,让那些存有妄想的人,再不敢来惊吓他的乐儿。 乐儿只是不停摇头,抖得更厉害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她慌乱地抓着他的衣衫,用力到指节泛白、泪眼欲滴,声音颤抖且微弱。 “乐儿!镇定一点,你看着我!”雷子扬用力的对着她大喊,因为她的表情,心口闪过浓浓的不舍。 “我无法原谅自己……老天爷啊!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乐儿崩溃的啜泣起来,双膝无力的几乎要跪倒。 雷子扬的动作很快,将她紧揽在自己身前,因为她的泪又慌又乱,手足无措。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净是哭!”他的浓眉深锁,大手无济于事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哀伤的像是就要死去。所有的不安凝结起来,转化为对自己的愤怒,乐儿脸色发白,猛地推开他—— “我是个害人精,你离我远一点,不要再靠近我,离我远一点!不然你会恨我!”这一刻,她只想远远逃开,无法面对这一张关心她、在乎她、疼爱她的脸孔。 她整个人直往外冲去,只是还没摸到门边,就被他从身后拦抱住腰,贴进他温暖的胸口里。 “你究竟是怎么了?”他的声音有着浓浓的压抑,心疼揪得他慌乱不已。 乐儿无法回答,整个人恍恍惚惚,一颗心好乱好乱。 “我不会恨你,你到底是怎么了?”雷子扬不知这话所为何来。 “你一定会,一定会。”因为连她都恨死她自己了!“你会恨死我的……”她不停的低喃,终于让雷子扬失去自制,对着她的耳边就是雷击般的大吼。 “我爱你!”雷子扬从没想过,这一句爱语会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听到了吗?我爱你,我不可能恨你!” 我爱你!这一句话,石破惊天,终于让乐儿暂时镇定下来,喉中一哽。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发展的? 他爱她,这件事本该让她欣喜莫名,现在,她却后悔的想杀了自己。泪水模糊她的眼,她的心好痛,不停地啜泣着,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办?那样独活的日子,比杀了她还要令她难受。 “你爱我——”乐儿小手捂住脸,激动地喊着,哭得更伤心,继而转过身来,小手再度抓住他的衣衫,用力的拉扯着,哭到几乎岔气。“可是,我竟然把死劫过到你的身上,怎么会这样?!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乐儿好后悔,如果当初他不要救她,那他就会平安无事了。一想到他可能因此失去生命,她的胸口就疼得无法喘息,他怎么能出事呢?! “我真是该死,我真是该死……”乐儿扑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颤抖,纤细的双肩随着抽泣而抖动着,情绪完全失控。 她不知晓自己的泪简直让他疯狂,那些自责的话语更像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的划在他的心口上,终于,他失去自制,猛地握住她的肩。“这就是你哭的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的原因?”他黝暗的目光锁着她,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声。乐儿不说话,只是迎着他冒火的一双眼。他一定生气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会想办法让你再把劫渡回来。”她边说边啜泣,泪水纵横满脸。 “不行。”他低下头,锐利的黑眸扫过她的脸,某种激烈的情绪一闪而过。 “一定可以,我不会让你无辜替我死……”乐儿无意让他人背负她的死劫,尤其是雷子扬,那简直比杀死她还让她难过。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全身冰冷,无法遏止的心痛,在胸口翻滚着。 “傻瓜!”雷子扬握住她的下颚,望进她泪眼迷蒙的眼里。“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愿意替你挡去一切灾难,我不怕,也不会后悔。”他认真且专注的说着,黑眸里有着炽热的情绪。 他不怕死,也不相信那些人关于死劫的鬼话,只要乐儿没事,那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他只要她平安无事! 他那慎重严肃的表情,教乐儿的泪水落得更急更猛,贝齿几乎要破了唇,却仍说不出一句话来。 乐儿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盈盈大眼里充斥慌乱,伸出手抚着他好看的脸庞,感动的情绪让泪水落得更急。 纤细的指滑过他曾经冷酷的眉目,以及那双闪烁着激烈情绪的眼睛,这是她所爱的男人,也是一个爱她极深的男人……够了,这一辈子,她死而无憾了。 她必须想办法帮他度过这一关,这个灾难因她而起,也必须在她的身上结束,不能坐视他为了自己牺牲。 只是,雷子扬仍不改坚决的态度,紧握住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用着在肯定不过的语气开口。 “放心,一切有我。” 第七章 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让乐儿尽早放下心里沉重的负荷,雷子扬决定日夜兼程赶路,趁着夜深,踏着月色出发。 只是,不过半个时辰,突地狂风呼啸,大雾弥漫,星光尽掩,连月色都变成诡异的晕红。 两人骑在马上,明显感觉杀气逼近,彼此对视一眼,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就有数人拦路,亮出大刀,眼露杀意。 “把‘蟠龙玉’交出来,本大爷就饶你们一命。”为首者狂妄大喊,擎刀指着两人,直接说明来意。 又来了。 乐儿闭眼,胸口那一阵疼痛又起,说不出的危险气息将两人团团围绕,让她全身冷汗涔涔。 雷子扬握刀跳下马,不说一句话,沉稳地准备应付来人。 狂妄的首领对手下一声大吼:“全部给我上!”众人听令,全部抡刀劈来,刀风袭至,雷子扬黑发振动,乐儿吓得一脸白,他却不以为意,直至刀锋劈来,他以一敌十,剑锋挡住众人攻势,猛地一顶,众人全被他雄厚内力逼退,甚至还有人倒飞出去。 为首者冷脸一白,显然被雷子扬惊人的内力所惊,但赏银诱人,断不能轻易放弃,于是抡刀再起,几个人先后飞扑而上,刀剑交击,迸出点点火光。 雷子扬武功高强,但这番车轮战却叫人吃不消,十数人轮番上阵,倒下的人虽多,但仍顽强进攻的人更是不少,乐儿担忧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匪徒心知久战下去,他们不见得能占上风,冷眼觑了一旁的乐儿,决定使上小人招数,威胁雷子扬就范。 嗖地,他朝乐儿飞纵而去,只见雷子扬动作更快,闪过急劈而来的大刀,一个翻滚,剑锋朝着欲偷袭的小人射出,但为了拦下那人,他让自己连武器都放弃了。 “啊!”那人发出大喊,整个人猛地坠地,胸口插着剑,鲜血遍流,再也无法为非作歹。 一心顾着乐儿的雷子扬,在失去防身武器之后,身后随即被劈了一刀,连手臂也被划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沾湿他的衣,乐儿吓的一脸惨白。 又过了一会儿,雷子扬终于突破重围,吃力地来到乐儿身边,他弯身拔起自己的长剑,虽再次挡下随之而来的袭击,却已倍感乏力。纵观眼前情势,知道再战下去,只怕护不住她,他心下决定,先走为上。 擒抱住她的腰,对她示意,脚点地,随即纵上一颗大树,打算用最快速的方式离开此地,只是,来人也不肯放弃,随即追了上去,形成追逐战。他们且战且打,雷子扬一心护她,全身又多了不少伤痕,一路只为让她毫发无伤。 乐儿紧咬住双唇,却紧张到咬出血丝,她不让自己的惊慌扰了他,只好忍着泪不敢落下,现在,除了担心他,她压根儿无法思考。随着他们的逃生,有个悲伤的念头不断地浮现——她必须走。 为了不再连累他,她一定得走! 不管雷子扬是否相信,乐儿却无法否认,在他替她挡了那一刀之后,不过几日的运镖路程,开始显得崎岖凶险。 一票又一票的人涌上,无论他们再怎么小心,就是会被人查出行踪;无论她再怎么卜卦预知,她都算不出一条安全的路来,像是她的预知能力持续的消失。 这样下去不行......雷子扬纵使武功高强,也抵挡不了一波一波涌上的劫镖人,这样的车轮战,没有人受得了。 乐儿看着正脱下外衣,打算换药的雷子扬,她的心口又是一抽——那一刀,是昨晚在山林间被偷袭留下来的伤痕。 她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拧干一条毛巾,仔细地擦拭他的伤口。 “很痛吧?”她仰起小脸望着他,心疼地问着。 “没事。”雷子扬没都不皱一下,知道她在担心。“小伤而已。” “嗯!”乐儿用力点头,忍住严重的泪花乱转,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只是一刀,未来还有数不完的一刀又一刀。死劫未解,他将持续遇到这样的苦难,直到他生命终结的哪一天,或是......她找出破解方式的那一日。 她紧咬着唇,喉咙干涩的无法发出声音,仿若是一开口,满腔的痛苦与难受,就要倾巢而出,再一次哭到无法自己。 那一双染着忧郁的眸,教雷子扬无法宽心,他知道她仍在自责。 她伸出小手,小心避开他肩膀的伤,用力地将他抱得好紧,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慌乱,却还是下了决定——她必须走。 这一路上他以性命相挺,对她情深意重,她万分感激,却也因此不走不行。 她得想些补救的办法,不能坐视他继续受到伤害,就算是牺牲自己,也要他活得好好的。 心里有好多好多话想向他说清楚,但只怕这诀别的氛围,会让他起了防心,那她的脱逃计划就不会成功。 于是,她只能忍下,将所有的思念,化作这有力的拥抱。 她要记得他。关于他的体温,关于他的味道,关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发......永别了,我的扬! 这两天来,晴时多云偶有雨,空气潮湿,连呼吸都倍觉浓浊。 天微亮,雷子扬伸伸懒腰,还能感觉右肩上传来的疼。 那剑上喂了毒,存心不让他活命,好在他行走江湖多时,自有两把刷子,借着身上的“万灵丹”解了毒,虽然生命没有大碍,但内力却多少被影响。 昨夜睡得沉,还好没再遇到敌人来袭,要不然真的要死于非命了。看着不远处的湖水,正飘出一缕白烟,弱弱白烟忽而浓密,忽而细淡,格外飘忽,颇有世外桃源之感。 看着这样的美丽,他只想与身边的另一个人分享,他转身正欲轻唤,才发现身边竟空无一人。 “乐儿?”他的浓眉蹙起,整个人坐直,心急地左右张望。 “乐儿?乐儿?”空旷的林间,回荡着他的低喊,惊动树梢休憩的鸟儿,纷纷振翅高飞,拍动许多枯黄的树叶。 除了那些鸟儿,只剩一些被吓坏的野兔,从远远的地方飞速跳开,他却见不到她的行踪。 雷子扬紧握住拳头,全身一僵,像是火药忽的被点燃,陡然在脑中炸开,所以理智被轰到九霄云外。 想起昨晚她泪眼纷纷的模样,想必是早有预谋——她竟然想要离开他?! 他压抑怒火,用冰凝似的表情,来掩饰着胸中的怒气。 外头风声鹤唳,几路人马正分头追杀他们,她一个姑娘家能到哪里去?又为什么要离开他安全的羽翼? 一个念头闪过,雷子扬呼吸一窒,有股杀人的冲动。 这个傻姑娘,莫非还想靠几个烂骨头救他? 她不知道他不在乎那些预言吗?! 她不知道,他只想好好的保护她,让她安全无虞,生命无忧吗?她不知道,他在意的只有她吗? 此刻,他的黑眸里,除了愤怒,还有浓浓的心疼与不舍。 他是那么地在乎她,但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他而去?!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又该怎么办? 众多臆测在脑海中闪过,他握紧拳头,背脊发凉,额上已布满冷汗,再不容许任何耽搁,他让自己冷静下来,锐利的眼神观看地形,与她可能的遗留足迹之后,脚尖一点,便飞身冲了出去。 躲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乐儿拿出所有家当,不管是龟卦、六十四卦、钱卦、米挂、牌卦、数字卦、文字卦......所有能算的,她都不放弃。 只是,无论她再怎么试,再怎么变换说法,更改说词,都无法更改卦象上的结果——雷子扬的死讯。 她好气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人人称她“神算”,说她有预知的能力,但是她却没办法逆转天命,救自己最爱的男人一命...... 与他相处的点滴,在此时浮上脑海,她绝望的捂着脸,泪水无声的一滴一滴落下,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过才离开几个时辰,却已想他想得不知所措,几度好想回头去找他,但一想到自己会危及他的性命安危,为了救他,必须克制那泛滥成灾的相思,必须强忍着失去他的痛苦,可是,这样反复的挣扎与折磨,却教她完全慌了手脚。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极力想救他,却无计可施,现下能为他做的,只有离他远远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自己死去,那太残忍。 “我得先镇定下来。”乐儿停止喃喃自语,勉强止住哭泣,要自己用力呼吸,试图让脑子恢复平静。 只有冷静,才能解决事情,她不放弃任何希望。用力吸了几口气,将空气送进肺里,她总算停下抽泣声,慢慢冷静下来。 仔细想着这生死大劫的转移,料想必是他替她挡了一刀的结果,如果无论她采取什么方法,都无法改变他替她背上的死劫,那...... 她是不是可以在死劫到来的时候,替他受了那一劫呢? 这个念头蓦地浮上,乐儿明白了。她什么都算了,就是没算到,自己会爱上这个男人,甚至为了他,愿意把好不容易挣到的生命,再丢回阎罗王的手里,只求他能手下留人。 这不就应了那一句——人算不如天算吗?她借着卜卦,算尽一切,却没算到人心的改变,往往无法控制,一如她也无法命令自己,要自己别再理会他,甚至别去管他。 爱上,就无法自拔了。她总算知道,在爱情之前,什么神算都得跪地臣服—— 突地,一道黑影飞窜入内,她还没看清楚来人,就被捂上了唇,甚至往山洞更深处里拖去。 乐儿惊惊慌的挣扎着,以为是那些贼人发现了她的踪迹,恐惧堆积在心头,反手捶打着贼人的手,试图挣脱控制。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她还没找出解大劫的方法,她还没再多看他一眼,还没能再跟他说一句爱他。还没做好准备要离开他...... 沉重的鼻息,喷在她的颈后,她害怕的寒毛直竖。 “唔唔......”她努力挣扎,用力嘶吼,但所有的声音都被蒙在大掌里。 她那弱不禁风的抵抗,并没有让来人退缩,擒住她的动作不变,固执且坚持的掳着她往内洞里走。 只是,动作间,他不但没有制住她的反抗,反而还小心翼翼护住她,没让她过大的动作撞碰到山洞,伤了她自己。 “嘘!外头有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与气息,灌进她的耳里,乐儿瞬间知道他的身份。 他......找来了。他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松懈方才紧张的激动情绪,乐儿用力地眨眨眼睛,喝令自己不许哭。 一直到偎进他的怀里,再次感受到他的体温,乐儿才真实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原先压抑自己不能妄想的相思,在触碰他的那一秒,完全瓦解了。 他一直捂着她的唇,直到山洞外的光,再也射不到内洞时,才松开了她,微光里仍能看出他黑眸中锐光四迸,让人不敢逼视。 “你这个傻丫头......”他的语气虽然严厉,眼里却满是对她的怜爱,能够再次见到她,他的心彷佛才有跳动。 雷子扬压抑住拥她入怀的冲动,真想给她一点教训,务必让她记住,不想她再轻易离开。 只是,乐儿的反应比他还快,一个脚步就扑进他的怀里,激动的猛抱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迭道歉,一张小脸满是后悔,哭得稀里哗啦。 看着她无助又可怜的模样,雷子扬满是心疼多想要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轻抚她的发丝,柔声安慰她。 只是迟疑了一会儿,涌到喉间的训话,还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想到刚才他只要慢上半柱香的时间出现,她就要被那些贼人发现,到时发生什么危险事,他要怎么救她?思及此,雷子扬的心情因为不安而恼怒。 “白乐儿!”他压低声音吼她,不远处还有一堆人正在寻找他们,他的音量不高,却仍杀气十足。 “对不起。”乐儿愧疚地垂着眼,除了这句话,像是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你计划叛逃多久了?” “昨天......”她呐呐的开口。“我抱你抱得很紧、很紧那时候,不过,我不是叛徒,我只是——” “够了!要不是现在外头有人,我非得好好的修理你,让你知道离开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截去她的话,胸口一把火烧得很旺,他无法接受她竟在拥抱他的时候,一心想着要离开? 雷子扬气得加重手劲,将她往自己身上揽的更紧,薄唇顿时紧抿不语。 深深地感受怀里的温暖,其实,他的心里很庆幸,幸好自己及时找到她,幸好动作够快,得以保护她的安危。 “不要这样啦!”乐儿撒娇地为自己求情。“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快乐。” 此话一出,像是戳中他的痛穴,俊脸布上一阵冷寒。“你是瞎了吗?这阵子没看我嘴边的笑容?还是你聋了?听不到我的笑声?你竟然这么转身就走?你是这样爱我的吗?”雷子扬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两道浓眉始终没有松开,高大的身躯倾前,一脸不悦。 她轻轻一声叹息,不知道自己想尽办法救他有什么不对?“我只是想找出可以破解死劫的方法。”她满脸委屈的看着他,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放弃希望,只不过,她的努力,雷子扬并不领情。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鬼方法,但是你必须待在我的身边,不准你再提那些把死劫渡回去的话。”他霸道蛮横的命令,大手一握,擒住她的肩膀,情绪之激动,可以从他使出的力量感觉出来。 “痛、痛、痛......”乐儿皱着脸儿求饶,肩膀随即一松,知道他收回了力道。他在乎她,她从未怀疑。但是,更因为如此,她不能让他无辜的受这死劫。 “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不再胡思乱想,总可以了吧!”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胆怯地看着他。 不过,她的“保证”无法让他放松,犹记得昨天,她就是用一个拥抱,松懈他的戒心,结果她一个人铤而走险,害他差点没吓去半条命,再说,她也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看出他脸上的质疑,乐儿只能撒娇的偎上去。“好了,你别生气了,要不然,我怎么有胆子留下来?”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大眼无辜可怜的眨了眨。 此招一出,雷子扬纵使有一肚子的气,也只得暂且压下,正如她所说的,他没打算再把她吓走。 深吐一口气,雷子扬嗖地伸出双臂,将她拥进怀里,用一种几乎要将她揉进骨头般的力道,勒紧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拥住。“你差点把我吓死,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这是乐儿所能听得懂的语言,其余的都是一连串模糊的低咒。她知道,他正骂着她。不过,她非但不难过,心里反倒漾着说不出的甜蜜。 因为,他的狂乱低语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温柔,这一刻,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千军万马都没让雷子扬眉头皱上一下,但为了她的安危,他却惊慌道俊脸发白、身躯颤抖。 身为女人能得到这般的宠爱,还需要奢求什么永远呢?即使,只有一秒钟的时间能爱他,她也舍不得再错过了。 于是,她拉下他的脸,细细的细细的印上一个又一个的吻,让他同样也感受她的温柔、她的在乎。 “子扬,我不会走。”她边亲吻着他的唇边说着承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陪着你;不管你上哪儿,我也一定跟着你,再也不走了,我们哪儿都一起去......”她会一直陪他,直到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天。 她在心里祈求,在她为他渡回死劫之后,他不要怨她不听话、不要恨她先走一步,因为,这是她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未知的命运啊!我不怕,只因为,有爱在身边。 两天不到的时间,他们遇到不下十批的劫镖人,有不学无术的小混蛋,也有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也有为得赏金的武林人士。 敌人一波一波,武功愈来愈强,也愈来愈难以对付,还好李丞相的府邸就在前头,乐儿很高兴他们终于渡过这一关。 他们以为甩开敌人追踪,来到李丞相大门前,出示霍匡的“卧龙堡”令牌,顺利进入丞相府。 只是满脸欢欣,达成任务的乐儿,却在踏进丞相府的那一刹那,突地又感觉到一阵刺疼,脚步踉跄了下。 “小心!”雷子扬扶住了她,她乘隙往西门外一瞧,果然看到几个黑影从屋梁跃到另一边,显然通风报信去了。 府里的仆役一见两人入内,用最快的速度,直接关上府门,只因为两人正在锋头上,这个动作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他们并不以为意。 “李丞相......” 雷子扬率先开口。 “相爷有交代,先请两位至西厢梳洗,喘口气先,等会儿会送上饭菜,好生修养生息之后,待相爷傍晚回府,会马上通报。” 仆役便带路边仔细的招呼着。 两人来到西厢一间干净简便的客房,在谢过带路的仆役之后,两人在案边坐了下来,雷子扬倒了杯茶,放到乐儿的面前。 “喝口水,你的表情像是吓坏了。”雷子扬不掩关心的看着她。 乐儿听话的喝了口水,一双大眼不安的左右张望,不明白为何没有因为入了丞相府而感到心安。 “我觉得很不安......”乐儿惶惶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笼罩着她的心。 “放心,我们进了丞相府,那些人不敢造次。”雷子扬以为她还挂心着方才在丞相府外的那些人。 乐儿不再开口,只是脸色凝重的看着雷子扬。这一路上,每每遇到追杀他们的人,她的胸口就会传来一股闷痛,彷佛上天警示着她,他们身陷危险,直到危险解除之后,那种疼痛才会消失无踪。 只是,令她百思不解的是,此刻那些歹人早销声匿迹,为何她胸口的疼痛却有增无减......只怕事有蹊跷,她暗自决定,稍晚要为此事再作一次卜算。 “乐儿!”雷子扬轻唤一句,教她回过神来,大掌轻握住她放在案上发颤的小手。 “怎么了?”乐儿茫然地回眸,大眼里有着掩不住得慌。 雷子扬缓慢伸出手,握住她的下颚,目光在小脸上温柔地游走,彷佛看出她的惶恐,他的眸光也染上一丝不舍。 “别怕,灾难都过去了,只要我把‘蟠龙玉’交到李丞相的手中,我们就可以大功告成,功成身退了,到时候就是我俩自由的时间,你说你想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好吗?”他低头说道,语气温柔深情,脑中的想象里,全是期待两人未来的时光。 迎着他深邃的眸光,教她心口一热,原先不安的情绪被热切的注视所驱离,她扬起眸来,专心地看着他的眼,听着他一句一句的说着未来,不禁也跟着开始想象画面,而她的心、她的唇、她的眼,慢慢地跟着温暖、跟着笑了开来。 “扬,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呢?”乐儿笑得灿烂如夏花,好想知道他的每一个喜好,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她都跟随。 雷子扬伸手,将她抱到膝上,用双臂紧紧地环住她,沉吟了一会儿,温柔地对她说:“我想去看海。” “看海?”乐儿喜欢他带着占有欲的动作,安心地依靠着他结实的胸膛。 “嗯!看海让人心情舒畅,听涛也是一种享受。对了!我还想带你到大漠,瞧瞧那一望无垠的宽阔、黄沙滚滚的壮观,彷佛随时能将人吞没的力量,还有......”雷子扬说着想与她分享的一切,黑眸里有着对美丽事物的憧憬,更有与她携手浪迹天涯的决心。 看着这一双坚定的黑眸,乐儿彷佛已经看到了她所企盼的幸福,此时,握在两人手中的默契,是他永不放弃的牵引,犹如交缠两人命运的红线,带着她一步步地走向未来。 突然间,她的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她再也不害怕了。 无论等在吞没前头的是美丽的天堂,还是荒野的林间,说着是危机四伏,但因深爱着他,就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我愿意。”乐儿在回神之后,突地冒出这一句话。 “什么?”雷子扬倒是不明所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乐儿微微一笑,捧住他的脸,笑在眼里,也在心里,与他热切的视线交缠。 “我说,我愿意让你带着我水里来、火里去,甚至跋扈的决定我世界的边境,要带我到哪里,都没关系,只要有你在身边,天涯海角我都跟。”她清澈的眼里闪烁着无人可动摇的决心。 那样的眼神,教人如何不感动。 雷子扬深情地望着她,伸手抚着她柔美却坚强的小脸,黑眸变得好深邃,汹涌着因为她的话而起的波澜 。 “好,乐儿,我一定、一定带着你。可是,你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到哪,你就到哪。”雷子扬缓慢的说道,请下身去,直接覆住她的唇,封缄两人最真切的承诺 与誓言。 你放心吧!至死,我绝不离开。乐儿在心中默许着。 她的唇沉醉在他如火的亲吻之中,而她的心却愈来愈加清明坚定。 他们的爱情有如藤蔓交缠,已经一起攀越无数的考验,未来他们还要紧紧地相依,即使横越在生死之间,也绝不改变心意。 第八章 高墙大院的丞相府,占地棍狍,院落众多,而此时,他们正穿过种满大理花的园里,来到了大厅。 精雕玉琢的大梁,牡丹雕花的木窗,上好的桧木做成的宴客桌,铺上最好的绫缎,坠著精致的流苏,正摆上南北大菜,菜香、酒香都极为迷人。“一路辛苦了,我敬两位一杯。”换下朝服的李丞相,劝酒劝菜,十分热络。“好说。”雷子扬举杯同贺,脸上没有太多的自满,只是欣喜於完成任务,终於可以带著乐儿四处游山玩水,过著逍遥自在的生活。 乐儿强撑笑容,举起杯沾口,却没有心情饮下。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纵使她有预知的能力,在雷子扬替她承接了那死劫之後,就有明显的退化,但是她还是有天生的直觉,能察觉事情有异,只是她算不出原因,算不出事由。 但是,那一股不顺的沉闷,一波高过一波,她无法轻忽这种直觉,这是生死交关的瞬间,她必须更加的专注。 李丞相放下酒杯,直接将话导入正题。“雷大侠,不知道现今‘蟠龙玉’在何处?”李丞相看来慈眉善目,眸光中却藏著几分不为人知的深意。闻言,雷子扬看了乐儿一眼,黑眸里虽有几分不解,但这些日子以来相处让他明白,乐儿虽是一介女流,但行事都有其根据。 “为免横生枝节,我已经将‘蟠龙玉’仔细收在安全之地,待一切安顿妥当,李丞相呈报皇上之後,雷某自会将‘蟠龙玉’双手奉上。”雷子扬照著乐儿的交代,转述给了李丞相。 李丞相脸色一僵,显然没有意料到他会突出此语。 “霍堡主曾书信联络,已经将‘蟠龙玉’的重责大任交给老夫,信中明言由老夫亲自呈送皇上,两位的职责到此,请放心。”李丞相眯起眼睛,脸色和善的表情不变,但黑眸揉进淡淡不悦。 “李丞相,‘蟠龙玉’事关重大,据说此玉在适当开光点眼之後,有著扭转乾坤的无边潜力,引来许多不肖人士觊觎,妄想藉著‘蟠龙玉’逆转天命,甚至篡位为王,事关朝廷存亡,我想直接面呈皇上。”雷子扬静静地说道,将前因後果说个清楚明白。 “你不相信老夫?”李丞相的黑眸充满怀疑地眯起。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国事为重,对事不对人。”雷子扬表情揉进微笑,但眼底却没半点笑意,语气里有著不容他人干涉的强硬。李丞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雷大侠的意思是说,没打算将‘蟠龙玉’交予老夫?”他眸中的眼神转为阴鸷,有著许多没有说出口的愤怒。 “事出突然,请丞相见谅。”雷子扬拱手致歉。“雷某保证,只要皇上命令一下,绝不会有任何耽搁,双手将‘蟠龙玉’奉上。”“你是想抢功?”李丞相态度突变,一改先前隐匿的不悦,重重地往木桌上一拍,哪还见得刚才的热络,只剩纯粹的怒气。 “当然不是。”雷子扬不惊不情惧,态度仍是不卑不亢。“雷某曾为皇家运送不少官饷军银,自以完成目标为使命,没有居功之意,只想为了天下庶民,多尽上一些心力。”李丞相沉默了。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顿时笼罩著一触即发的可怕沉闷。 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乐儿,一双晶莹的视线,始终注视著李丞相,没有遗漏他脸上任何情绪的转变。 眼前的李丞相,发色花白、衣著精致,看来就是个受过教养的大官人家。这样一个男人,该是让人心安、值得让人托付的老者,但是乐儿却本能地感到某种恐惧,从潜意识的深处弥漫开,逐渐掌控她的全身,教她头皮发麻。 “雷大侠,请恕老夫再次要求,务必将‘蟠龙玉’交出,正如你所说,此物事关重大,不容任何闪失,只要你给了老夫,就是老夫的责任,不会有任何差错。”横坚这东西,他是要定了。 此话虽说得合情合理,但是李丞相眼里隐藏的杀气,也让雷子扬起了疑惑。 之前,乐儿曾提醒他,此物具有逆天称王的法力,要他小心处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霍堡主一样国事为重,许多不肖的人,极有可能会藉此引发腥风血雨,趁乱称帝。 而在这些“不消”人里,李丞相是否是其中之一? 这几年来,李丞相辅佐年纪尚轻的皇帝主政已数年,他是否已不甘躲在身後,做个无名英雄,而想直接坐上龙椅,享受一呼百诺的无上荣耀。 雷子扬与乐儿对视一眼,彼此有了默契,知道就藏在袖中的‘蟠龙玉’,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出去。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没想到李丞相却因此翻脸,要不是仍心有忌惮,只怕两人早命丧黄泉。 她的预感没有错,他们的确进入不安全的地方,只怕霍堡主也是错信恶人。莫怪乎,她才进了丞相府,一颗心就慌乱不已,原来是因为踏进了虎穴,只怕离死期不远了。 她的小手在桌下收紧,在心里盘算著该怎麽脱身。 “李丞相,我们能理解您想尽早拿到‘蟠龙玉’的决心,可是那块玉真的不在我们身上,最迟就是明晚,请耐心等候。”乐儿努力镇定,不露出心慌的神情。 可是,李丞相已经察觉他们的反应有异,知道自己再掩盖不了真相。“我不是三岁娃儿,一路上追兵不少,也没见到你们与谁接头,所以东西一定还在你们身上,尽快交出来,要不,别怪老夫不客气。”李丞相一改之前的和善,露出丑陋的真面目。 所以言下之意,那一路上的追兵,有不少大概也是出自於他之手。 “明人不说暗话。”话既说明到此,雷子扬也不再装傻,“既然这‘蟠龙玉’是要交给你的,你又何必大费周章,派遣大队人马追杀我们?” “东西在众人面前进了丞相府,我要如何跟皇上交代?”李丞相冷笑两声。“但如果东西是在运送的途中被抢,那就不是我的问题,我会有更多的时间筹备登基大事。” 对话到此,李丞相已完全不隐藏他的最终目的,这让乐儿心里暗叫不好。这只代表一件事,李丞相已不打算让他们两个活著离开。 “可是我们还是进了丞相府,你打算怎麽跟皇上解释?”乐儿一心只想拖延时间,身体因为恐惧而冰冷。 “只要我拿到蟠龙玉,这问题就由我来烦恼吧!”李丞相已失去耐性,声音转为冷酷无情。“交出来。” 雷子扬看了乐儿一眼,知道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平安,习惯性地要握住身後的剑时,才想到刚才在进大厅前,他的剑已经被护卫以安全的理由缴械。 “就算没有剑,我还是有能力擒住你。”话毕,雷子扬运气要朝李丞相纵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沉重得像是挂满了石块。 李丞相再度冷笑。“你以为我会没有提防吗?”他退开一步,做了个暗号,大厅里突地飞进了十来个身系长刀的护卫。 “酒菜里已经下了软筋散……”李丞相慢慢地说道,一步步朝他们走近。“没直接要你们的命,就是怕你们耍花招,没想到,真给我料个正著。”雷子扬因软筋散的影响而无法提气,只能一把握住乐儿的手,坚定地看了她一眼。 “东西还在路上,要是杀了我们,你什麽也拿不到,更别妄想登基当皇帝。”雷子扬试图让李丞相冷静下来。 离死亡这麽近,让乐儿恐惧不已,身子不断地颤抖著,但不是因为自己的安危,而是因为雷子扬。莫非就是这一关? 各种不祥的画面在脑中疾转,逼得乐儿几乎要尖叫出声。 “待会儿我会尽量拖住他们,你乘隙快逃。”雷子扬在她的耳边,用著关怀急切的口吻窃语著。 只是乐儿怎麽愿意,她不停地摇头,不能眼睁睁看著他发生危险,就算是会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块儿! “快说。”李丞相满脸不耐,像是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东西在哪?说!” “我会给你,只要……”雷子扬看了身边的乐儿一眼。“让她离开。”“我让她走,你就肯把东西给我?”李丞相眉毛一挑,视线由雷子扬的脸上移到位一脸惊慌的乐儿。 “是。”雷子扬应得肯定。“绝不食言。” 虽说,这是国家兴亡的大事,但是一牵涉到乐儿,他就没办法理智,更何况,只要他还一尚存,就有办法再把“蟠龙玉”夺回来。“哈哈……”李丞相突地放声大笑。“原来,这小姑娘在你的心里这麽重要,重要到愿意拿蟠龙玉来交换。” 雷子扬沉默不语,只是将她的手心握得好紧好紧。 李丞相阴狠的笑几声,突地伸手拿走另一个护卫的长剑,慢慢地往前踏了几步,长剑倏地往前一指,正抵住乐儿的喉间。 “那我倒是想知道,我用她的命,来交换‘蟠龙玉’的下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李丞相虎视眈眈,一抹冰冷的微笑跃上他的唇角。 “不准动她!”一声剧烈的怒吼,从雷子扬的口中喊出,纵使武功因被下了软筋散而无力,一双眼仍因眼前的情况暴怒而狂乱。 “我可以不动她,只要你将‘蟠龙玉’交出来。”李丞相扭曲的嘴角狞笑著,总归一句,他就是不相信他们两人没将这麽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乐儿的喉间抵著一把锐利的长剑,但诡异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 这是生与死的一关,如果她死了,或许雷子扬就会逃过一劫——在最危急的时刻里,她所能想的,还是他的安危。 爱情的力量何其伟大,教人不得不臣服。 “你杀了我吧!我不怕。”乐儿突地冒出一句话来。 “乐儿!”雷子扬面色一凛。 “我不要你死。”乐儿很坚决的望著他。此时,她的心很笃定,彷佛已意识到他的安全无虞,她想,那是因为她铁了心要替他承受此劫的缘故。 她小心握住藏在衣袖里的短刀,想藉机突袭李丞相,或许还能制住他,让雷子扬乘隙逃走。 李丞相丝毫没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乐儿放在眼里,长剑虽然抵著她,但视线却盯在雷子扬的脸上。“考虑好了吗?还是需要我帮你,在她美丽的脸上留几道疤痕,好让你尽快做决定?”李丞相声调冷到极点,眼睛满布杀意。 “不准!”雷子扬沉声喝止,倏地将蟠龙玉拿出,不愿乐儿受到任何伤害。“蟠龙玉!”李丞相看到此物,双眼一亮,瞬间被吸住所有的注意力,连指著乐儿的长剑也因此收下,移步就要往前,想直接夺取宝物。 趁著这时候,乐儿短刀倏地往前一刺,没饮酒,没吃菜的她,体力并未受到软筋散的影响,在愤怒之下的她,力道变得惊人,在李丞相没有注意的瞬间,短刃直接刺入他的胸口。 李丞相胸口倏地一疼,痛得惊声喊叫。“给我杀!”李丞相痛极、怒极,大吼出声。 几位护卫慢半拍地回过神,纷涌而上,十几把尖刀,眼看就要将她刺成蜂窝。“乐儿!”雷子扬见状,毫不犹豫,用著残存的力量,整个人飞扑过去,紧紧地将她保护在身下。 “不可以,子扬——”乐儿惊骇地喘著,急得眼泪都流出来,用尽力气想把他推开。谁知,被下了软筋散的他,这个时刻的力气却格外的大,教她无法推动分毫,眼见几把长剑破空而来,她知道已经躲不过,转而用尽力气将他抱住。 要死,就死在一起。没有他,她也不想活了。 黄泉路上,有了他就不寂寞,她不怕,她要跟他一起走。 她紧紧闭上眼,死心等著接下来的疼痛,将他拥得好紧,这一路的点点滴滴,所有的相爱缠绵,全化成一幕幕的影像,快速在脑海中闪过,她的嘴角涌上笑意,而他使尽全力紧抱著她的身子,彷佛无言地告诉她:别怕!我们一起走。 就当两人坦然面对将至的死亡时,突地刀刃的撞击声响彻四周,两人讶异地睁开双眼,只见空中红影一闪,一个灵巧纤细的长发女人,窜至两人的面前挡去所有的攻势,还一并拿走雷子扬手中的“蟠龙玉”。“这东西,是我的。”身著红衣的女人,如墨长发直披在腰间,一脸冷意,朱唇红艳动人,轻轻吐出一句。 李丞相眯起眼,看著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你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满眼的阴鸷不悦。 “想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可是相爷您呢?”红衣女子微微扬眉,毫不客气地将蟠龙玉收进袖中。 “你?!”听著她话里明白指出他想弑君叛变的意图,他的脸色大变,更别说她一手就收下他觊觎许久的“蟠龙玉”,教他如何能忍受。“全部给我上!”李丞相大声一喊,身边的护卫一涌而上,一时之间短兵相接,铿锵有声,刀剑砍击时,还迸出点点火光。红衣女子虽一介女流,但却身手矫健,她手握软剑,对付十来人仍游刃有馀,那行云流水般的剑势,一头黑发未系任何发带,飞发走丝徒增不少诱人风情,让雷子扬霍地认出了她。 “红娘!莫非你就是红娘?”雷子扬知道一路上追杀他们的有数派人马,其中一个就是红娘,虽不知她的目的为何,但是看来她势在必得。 红衣女子只是笑,一个甩发,随即截断来人血脉,鲜血骤喷,染红她白皙的脸蛋,却让她显得十分妖艳。 “我不姓红,我叫肖岚。”连著断了两人脚筋,肖岚一身红衣纱裙,稳稳地站在主位的椅上,一头黑发狂乱在肩,四周充斥敌人疼痛的喊叫。 “该死!都是一些没用的家伙!”李丞相看著情势骤变,不敢置信多年来的幻想、惑人的富贵美梦,竟因为眼前的红衣女子瞬间瓦解,更无法相信他的荣华权位将要失去。 肖岚看了那些断手、断脚的来人,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但当她迎上一双清澈的双眼时,她的眸微微地眯了。 “你肯为了他死?”肖岚淡淡开口,刚才那一幕,她可是看得仔仔细细。“当然。”乐儿直视著她的眼,有著不可思议的熟悉。“他是我爱的男人。”肖岚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望著乐儿,似是正在思索著何谓爱? “你就是‘白衣神算’?”突地,肖岚又转开话题。 “是。”乐儿不明白她为何要确定自己身分,只是她救了自己,而且一股说不出的安稳气息,让她愿意相信此女子不是恶人。 “知道‘血咒’?”肖岚淡淡开口,像是在谈论著天气一般的冷静。“原来就是你!”乐儿恍然大悟地惊叫。“原来你就是身负血咒的女子?”难怪她会觉得红衣女子熟悉,原来她们有著同样的宿命,同样活不过二十生辰。 只是,因为雷子扬的爱,她的劫得以破除了,而眼前的女子……倏地,她掐指一算,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乐儿几乎敢拍著胸脯保证,她算出有了“蟠龙玉”,眼前的红衣女子就可以避过死劫。 肖岚轻笑两声。“就冲著你这句话,我救你。”她突然朝乐儿伸手,红衣里长袖带射出,直接卷起乐儿的腰。 “还有他。”乐儿急忙说道,绝不可能让雷子扬一个人留下。 肖岚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乐儿不会舍下那个肯为她牺牲生命的男人。“走吧!”她轻声一喊,不再多言,迅速收起软剑,红袖带再出,同样卷住雷子扬的腰,纵身往外一跃,身下的两人随即凌空飞起,丝毫没影响到她的速度。 “好深的内力。”雷子扬不免惊叹,看著一头缎发、身形纤细的肖岚,竟然能轻身飞纵,不受两人的重量影响。 “别走!来人啊!快追啊!”李丞相在一旁惊慌大喊。 只是,院里能打的好手,刚才全给打趴在地上,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哪能还有力气追人。 他只能在原地气得说不出话来,看著三人凌空扬长而去。 第九章 一处隐密的山谷中,接临万丈深渊,山壁笔直陡峭,狂风乱吹,一间简陋的木屋是他们的藏身处,也是肖岚的栖身之处。 她将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让给难分难舍的两人,迳自踱步到了屋外。肖岚站在崖边,狂风吹得她的衣裙洌洌作响,连带将她一头黑发,吹得更加狂妄不羁。 “咳!”突地,她的胸口一疼,呕出一口鲜血。 冷眼看着掌中呕出的血,美丽的眸没有太多情绪,想来是刚才逞强,逼出所有内力带走他们两人,才让内伤未愈的自己,又加重了伤势。无妨,横竖……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低头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涧,回想着过去,有几次她曾想这么往下一纵,从此灰飞烟灭,身上的血咒,背负的恩怨情仇,便不再重重的压在身上……“谢谢你救了我们。”乐儿扶着坚持要一同致谢的雷子扬,来到肖岚的身后。 肖岚收起脸上的情绪,待她转过身后,白皙的脸上已经云淡风轻。“一个蟠龙玉,换你们两条命,值得。”肖岚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大眼盯着一身白衣的乐儿。 “霍匡说……你知道血咒的事?”肖岚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她,心里仍旧存疑。 “是。”乐儿用力点头,看着一身红衣的肖岚,确定她就是那个身负血咒的女子,这些未知的事,对不懂的人来说,总带着不可置信的存疑,于是她只简单的说了一次预知的过程。 “你说,我们俩命运相系?”肖岚清秀的脸,有着不符的狂妄,仿似对乐儿的话不以为然。 “嗯!”乐儿原本也不明白何谓命运相系,但在肖岚救了他们之后,她才倏地恍然大悟。“我知道怎么利用蟠龙玉,让你避过此劫。”“你真能救我?”肖岚的语气里没有太多的兴奋,像是对自己的命能否延续,并不十分在乎。 “我确定。”乐儿知道的一切,足以解救她的命。 “一定要用上蟠龙玉?”肖岚的黛眉微挑,语气里有着不确定,仿佛正担心着什么。 “只要有蟠龙玉,就能就你的命。”乐儿再次强调。 对话间,雷子扬只是沉默的看着两人,对于不懂的事,不做任何插手。稍早前,乐儿已大致跟他说过他们之间的牵扯,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已愿意相信乐儿的能力,并相信她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乐儿说,蟠龙玉会回到霍匡的手里,她还说,蟠龙玉能救肖岚的命。他虽然不懂,但是他相信乐儿,不再急着将蟠龙玉交回霍匡的手里。 “蟠龙玉,是吗?”肖岚从袖中拿出玉石,低头看着,却不将玉石交到乐儿的手中,黛眉微微蹙了起来。 脑海中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他也跟她要蟠龙玉……如果跟他说,蟠龙玉关系着她的性命,他还会执意把玉石要回去吗? “肖姑娘,你怎么了?”乐儿不解的开口,看了她一眼,首次在她白皙冷淡的小脸上,看到一丝惆怅的表情。 肖岚回过神,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先不给你‘蟠龙玉’,暂且用不上。”肖岚决定要回去问那个男人,看他是要她活下来,还是坚持要这块玉? 乐儿没预想到肖岚的反应,在生死交关之际,她看来不心急,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肖岚笑了,只是笑意进不了那双清澈的大眼。“你为了他,可以不要命,他为了你,甘愿牺牲。”肖岚沉默一下,像是自嘲般地笑了。“呵!我很想知道,有没有一个男人肯为我这么做。” 雷子扬与乐儿相视一眼,彼此有着不用说出口的默契。 “现在你有何打算?”乐儿纵使能算出一切,但天机随时在变,她不免也替肖岚担心。“我打算去赌。”肖岚狂妄的对她眨了眨眼。“什么?”乐儿一愣。 “对,就是去赌。”肖岚下定主意,心里突然觉得很轻松。“拿命去赌。” “肖姑娘!”乐儿怔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攸关性命,千万别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肖岚边说边将蟠龙玉收到袖里。“我要赌赌看,能不能像你这么幸福,找到一个这么爱你的男人。”乐儿小脸微红,有些不确定她是消遣自己,还是真有那么羡慕。肖岚的一双亮眸转向雷子扬,朝他丢出一个药瓶,后者利落的接下。“这里面有解软筋散的药,那个姓李的老贼,只怕不会对你们死心,服下解毒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有的是人脉关系,去提醒那个小皇帝,可别再找别有居心的人来辅佐他,小心龙位坐不稳。” 肖岚难得多话的说了几句,只因为乐儿眼中真诚的关心让她很感动,从没人这么关心她,而她们甚至还算不上认识。 “感激肖姑娘伸出援手,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上雷某之处,尽可吩咐。”雷子扬心存感激,来日若有机会报恩,他必当全力以赴。“你照顾好她吧!”肖岚又望了一眼乐儿,那一脸坦然的女人笑得温柔,声音也轻软,虽然她的个性与自己极为不同,却十分讨她喜欢。“我会的。”雷子扬坚定的点了头。 肖岚看着眼前的雷子扬,又想起那个男人,他的俊美不输给眼前的雷子扬,却比他更加冷绝,众人夸赞他因公忘私,但,她恨极了他这一点。他的情绪从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她而改变,她却因为那男人变得不像自己。 思及此,肖岚的眸黯了,她微微撇唇。“我要走了,两位保重。”话毕,不待他们回礼,一身红衣的她,已几个跃身,消失在绿林之间。 看着她离去前落寞的眼神,乐儿摇了摇头。“你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实在很难相信。”乐儿叹了一口气。 “她在丞相府的身手,你不是没看到。”那可是刀过血流,没半点留情,闪得过的断条胳臂、留条命,闪不过就去见阎王了。 “嗯!”乐儿点头,对于远去的肖岚没再多说什么,一回神,接过他手中的药瓶催促他。“快把药吃了。” 雷子扬倒出艳红药丸,没有多虑的往口中一咽,药丸顺着喉咙滑下,没多久,就感受到体内血液串流,一个提气,果然顺畅许多。“感觉好多了吗?”少了第三者的视线,乐儿的心急全写在脸上。“好多了。”雷子扬轻拍着她担忧的小脸,还不忘托起她的腰,在半空中旋了一圈,换来她一声惊呼。 “这下,你应该相信我不会死了吧?”雷子扬担心她还惦记着死劫之事,连忙让她安心,他懊悔自己粗心大意,还让她受到这么多惊吓与担忧,要不是肖岚伸出援手,他们都会死于非命,想到自己的轻忽,他自责不已。“太好了。”乐儿笑着伸手拦住他,他们从鬼门关前逃了回来,她还没能好好的抱抱他,让他的体温帮助自己确定,他们并没有被拖入地狱里。想到那些剑刺来的恐惧,她的一颗心也像是被挖空似的,疼得几乎昏厥。 “乐儿,对不起,让你——” “别说了!”她打断他自责的话语。“我们都别再去回想那些,现在没事就好了。”感觉到她的惊颤,雷子扬将她拥入怀里,却也在这个时候,想到另一个问题。 “我得飞鸽传书让霍匡知道李丞相的打算,并且也得让他知道‘蟠龙玉’已经到肖姑娘的手中……” “用不着了。”乐儿轻轻开口,摇了摇头。“你忘了吗?我说过肖姑娘会把蟠龙玉送回去。” “我还是不懂。”此话一出,雷子扬问出心里的疑问。 虽然,乐儿已将卦象上的结果告诉他,他仍是不解肖岚怎会将攸关生命的蟠龙玉,送到另一个人手中。“肖姑娘要赌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霍堡主。”乐儿在与她相遇之后,就恍然了解他们四人的关系纠结。她们俩命中注定要在最危险的时刻,对彼此伸出援手,而她身上的血咒,也得借由另一个男人解开。 只是她比较幸运,只要那个男人愿意以命相抵,她就能度过此劫,而肖岚的血咒却必须以血来偿还。 早在踏进卧龙堡时,她就预知身背血咒的女人,将与霍匡有某种牵连,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般血腥的相遇。 这一段路走来,乐儿觉得好疲累,好想抛下一切是非恩怨,只想安心的躺在他的怀中睡上一觉。 “扬,我倦了。”她慢慢偎进他的怀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是啊!是倦了。”雷子扬收拢手臂,这一趟镖走得惊心胆颤,他不是怕了,而是不想再让她遇到类似的危险。 突地,他低头,薄唇轻印在她的额上。“乐儿,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什么事?”那样温柔的请求语调,教她好奇的扬起眸看着他。“别再当什么‘白衣神算’了。”雷子扬握住她的肩膀。“我不要再看你背负那些未来的事。” “扬?”乐儿仰起头,眸中满是困惑。 “这一路上我已经明白了,命运注定该来的就是会来,我们只能尽力活在当下,凭着自己的真心面对命运,所以我不希望你为了那些事担忧。你跟我回家,当我的新嫁娘,手握针线,为了我们的孩儿、为了我,每天都快快乐乐,而不是替别人背负未来的沉重负荷。”雷子扬慎重的握住她的下颚,语气温和的把心里话说个清楚明白,不愿她再为未来担忧,只想要跟她结发共度一生,过着平凡却幸福踏实的生活。 “扬,谢谢你!”他的一番告白,听出他心疼着她的疲累,让乐儿感动得眼眶泛红,心中充满悸动。“好,我答应你,除非必要,否则再也不帮人卜卦算命。”她应允着他的要求,旷野风大,飞花千寻,他们之间的爱情如烈火苦苦的锤炼,才铸出一片纯白晶莹。一路风风雨雨,他们的感情却愈来愈浓,经过生生死死,他们依然不离不弃,能陪他走这一段路,她从不后悔,未来能有他陪着自己继续往前,她还有什么遗憾呢?地愈老,天愈长,莫再问,未来是缘还是劫。 这些日子,出了好多事。李丞相以叛国死罪被关进大牢,即日行刑,以儆效尤,而雷子扬与白乐儿,则以最短的时间办了婚事—— 大红灯笼高高挂,醒目的喜字被贴在大厅里,龙凤喜烛燃烧着,婚礼已然接近尾声,新娘被扶入喜房里,而新郎官还在喜宴上,一杯一杯的被灌着酒。突地,雷子扬脚步踉跄,整个人往后一跌,想来是醉过头了…… 只是才过了转角,原本已醉到连路都不能走的雷子扬,突地直起身来,除了脸色稍红,黑眸里已经没有半点醉意。 “少、少爷?”仆人们一愣,少爷醒酒未免也太快了吧! “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可以走。”雷子扬一声令下,也不等两人回过神,大步地往喜房里走去。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好久!要不是不想对宾客们失礼,也不会上演这一出酒醉戏码,好让自己离开喜宴。 加快脚步来到喜房,轻轻把门一推,看到心爱的女人正垂着喜帕等着他,他顾不及仪式,直接用手扯下喜帕,替她拿下重死人的凤冠,只怕累坏了她。 在揭下喜帕后,乐儿的花容月貌在喜幛的映衬下,格外娇艳动人,雷子扬几乎看出了神。 “看傻了啊?”乐儿被他瞧得都不好意思了。 “是啊!是傻了。”雷子扬摇摇头。“能娶到美娇娘,怎么能不傻呢?”明知道这是甜言蜜语,乐儿还是压不住一阵喜意,直往心口涌去。“所以,如果我不美了,你就不喜欢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二房、三房呢?”她故意挑着他的语病,觑了他一眼。 “才刚嫁进门醋桶就这么大?”雷子扬握住她的下颚轻摇。“你不是很能算?现在就帮我算算,我雷子扬一生中会有几妻几妾,能瞒得了你吗?”闻言,乐儿的美眸闪了闪,嘴角有几分得意,但随即垂下眸,怕被他看出她喜悦的情绪,为的不是别的,只因为她答应过他,今后不再依赖算命,而是要将下半辈子倚靠他。 只不过,在“倚靠”他之前,她总得替自己再谋一次福利吧!所以,关于他的未来,她的确偷偷算过了——一夫一妻,富贵终老,子孙满堂。但是,她实在太得意了,那明显的笑意由嘴角漾开,上了她的唇,染红她的粉颊,眼尾、眉间满满的笑意,张狂得让他无法忽视。“看来,你真的算过了。”雷子扬就知道她的表情总藏不住心事。“我才没有。”乐儿咬唇,直想忍住笑意,不停猛摇头,因努力忍住笑意,小脸整个涨红,像是熟透的红苹果。 雷子扬看着她那娇嫩欲滴的模样,怎还能自制得住,猛地将她扑倒在榻上,用上半身的力量轻轻压制住她,悦耳的笑声传到他的唇边。 “答应我的事没有做到,我得处罚你。”他话中有话的说道,眼里像是被谁点了火,不是怒气,而是更深切的欲望。 那些欲望,乐儿懂,他火热的温度,已罩上她的周身。 他宽厚的掌心带着热度,在她的身上抹了火,霸道的扯开她的腰带,探入她的衣襟,烙着她的胸口,她双颊泛红全身像着火似的滚烫在他温柔的进攻下,发出醉人的娇声低吟。 她害羞的想要咬唇,下一瞬间,火热的薄唇已经封住她的小嘴,品尝她甜蜜的滋味,一阵热意如暖火滚过,她的经脉都热了。 “扬……”轻喃着他的名字,所有思绪里只容得下他。 “我爱你,乐儿。”他吻着她的耳垂,一次又一次在她的耳边说着…… 夜深了,喜幛里的两人,却才正开始他们激情的夜晚。 尾声 雷家镖局仍在持续运作着,但是雷子扬却鲜少跟着走镖,将所有的精神与心力都拿来照顾新婚数月的娘子,还有他未出世,却老是在乐儿肚子作怪的小娃儿。 一日,他忙累了,很快睡下,日明星稀,天气凉爽,是个舒朗的夜晚。乐儿趁着雷子扬睡着,小心翼翼的拿出收藏多时的龟卦,想偷偷为两人卜卦。 她敏感的察觉自己有了身孕,想知道要为肚中娃儿裁制的衣物时,是该缝制男孩的衣裳?还是女娃儿的?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句,喃喃有词,“扣”的一声,卦象明朗,她露出浅浅的笑。是个男孩!太好了,雷家有后了。 天边的月亮柔和的照着她的身影,让她脸上的微笑更加诱人,感谢上天赐福。 接连几个月里,乐儿忙着养身,也忙着替肚里的娃儿缝制衣物,只不过雷子扬明眼的发现,竟都是一些深蓝、浅蓝,看来就男孩味十足的娃娃衣裳。 “你偏心喔!”他在案边坐下,拿走她手中的针线。“别缝了,男孩女孩还不知道,够穿就好,别累坏了。” “一定是个男孩。”乐儿知他虽嘴上不说,但总是眼巴巴的想抱个男丁。“喔?这么有把握?”雷子扬的眉头挑高。“你该不会是又手痒……”“没有。”乐儿怎么也不敢承认,只是笑盈盈的摇头。“那只是我的感觉,我希望他是个男孩嘛!” 雷子扬斜觑了她一眼,虽不太相信她的说辞,但也不再多加追究。“我不是禁止你算,只是希望与其你信那些,还不如信我。”雷子扬希望他能够倚靠他,而不是那些烂骨头。 “我知道的,夫君。”乐儿起身,对着他微微一福。 他对自己的好,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只是想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小手攀住他的手臂,撒娇的在他的肩上偎了偎。“这才是好娘子。”雷子扬拍拍她的小脑袋,想着若他即将再拥另外一个小毛头,届时他该疼谁呢? 突地,他手臂上的纤纤小手加重了力道,他疑惑的转过头,发现乐儿的小脸皱得紧,像是正在忍耐极大的疼痛。 “乐儿?” “叫人……叫人,我快生了。”乐儿勉强扯出笑容,被体内那种突来的疼痛吓坏了。 “要、要生了?”闻言,雷子扬整个人跳起,先把她往床上扶去。“先躺着,我去叫人,我马上去叫人。” 乐儿躺在床上,虽然阵阵疼痛传来,但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我的小壮丁,你准备来见娘了吗? 等在大厅外,乐儿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雷子扬紧张的来回踱步,已经都过去几个时辰,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一时心急,就要往屋里冲,被乐儿的娘给拦了下来。 “子扬,你别心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她噙着微笑开口,很高兴有了这么一个女婿,女儿的后半辈子不用担心了。 “可是……这么久了……”雷子扬一脸担忧,在心里打算着,再也不让她受这种苦了,孩子一个就够了,就够了! “没事的。”白母轻拍着女婿的手背,努力安抚着。 果不然,一个小婢急奔出来。“生了,少奶奶生了!” 雷子扬一个闪身往内室冲去,直奔到乐儿的床前,她满身大汗,一脸苍白,他心疼的拿起布巾,替她拭去落下的汗水。 “辛苦你了。”雷子扬黑眸里满是自责,没想到生个孩子这么折腾人。“孩子呢?我要看我的小壮丁。”乐儿呼吸微弱,却还撑着用尽力量的身躯,想看她的孩子。 产婆赶忙抱来两个小绸包,笑得十分得意。 “不只有小壮丁,还有个小丫头姐姐呢!”产婆得意的像是生孩子的人是她。 乐儿一愣,手捂着唇,惊讶的流下泪来。“抱来我瞧瞧。”她又惊又喜,没想到竟会生了一对孪生姐弟。 这跟她算出来的结果不同,她完全没帮这小丫头准备任何的衣物呢!“他们好漂亮。”乐儿欣喜的在两个娃娃之间绕啊绕的,大眼里满是兴奋的眼泪。“我不知道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我算出来的明明是个男孩……” “我就知道!”雷子扬瞪了她一眼,早在她十分笃定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只是现在的他又怎么忍心苛责呢? “扬……瞧瞧他们多可爱啊!”乐儿赶忙将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堆到他的面前,他们正蹬着手脚,是两个活力旺盛的小家伙。雷子扬看着他们,真是有子万事足,大手一揽,将她与孩子全揽在怀里,他的心满溢着欢欣与温柔,充斥着对妻儿的深情。 “最后一次了,乐儿。”他压低声音,靠在她的耳边沉沉的低吼。“再也不许你去碰那些东西,你瞧瞧,你算出来的结果,跟我‘努力’出来的结果,根本完全不同,所以,别再去信那些东西,相信我吧!”乐儿用力点头。 是啊!她再也不相信那些预知的一切,命运是掌握在他们俩的手里,有了雷子扬的扶持,她再也不去相信那些看不到的异能,只相信一直在身边的雷子扬。 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 他撑起的爱足以抵挡风雨,足以传递能量和勇气,足以融化她的心,让她更懂自己,找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我爱你。”乐儿慎重且温柔的说着。 雷子扬将她紧紧抱住,他知道这一生再别无所求。“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们哪儿都一起去。” “扬,我永远不会忘记。”她露出最幸福的一抹灿笑,在他深情的注视里,她多么虔诚的期盼着未来。 与他双手合十靠近自己心房,就算是生命最终那一天,他们也要手携手,一起跪求阎王,让他们来世再做一次恩爱的夫妻……即使繁华翻尽,溪水载着落花远去,也愿偕君如瓣叶恬然飘坠之姿,在山水的波折,映照彼此的风姿云影。 生生世世,他们的爱情,定能穿过星垂旷野,漫过轮回的守候,任空花扬起又飘落,也愿化泥成为彼此的心腹,不再分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