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农家乐》 第1页 [bg同人] 《(红楼同人)红楼农家乐》作者:甜饼【完结】 文案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一朝穿越,身处农家的贾茁面对一屋子诚惶诚恐的老人孩子,一脸懵逼。 等弄明白自个儿身份,她想说,即来之则安之,过好日子最重要。 内容标籤: 红楼梦 穿越时空 古典名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茁 ┃ 配角:板儿,刘姥姥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巧姐的农家小日子 作品简评 一朝穿越,身处农家的贾茁面对一屋子老人孩子,一脸懵逼。等弄明白自个儿身份,她想说,即来之则安之,过好日子最重要……这是个女主穿越到巧姐身上,和刘姥姥一家从赤贫小农开始奋斗的故事。本文有青梅竹马的温馨日常,也有农家子努力奋斗后的成功逆袭,剧情一波三折,升级感极强。 第1章 农家 「烧的这么厉害,得找个大夫才行。」 「芸大爷说了,一会儿会带个大夫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 贾茁想睁眼,可这会儿眼皮子仿若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耳边的这些声音到底是谁,无力的挣扎之后,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三天后。 「巧姐儿,来,咱们喝药了。」一位年长的老婆婆端着缺了角的粗瓷碗,坐到了贾茁的身边,虽然形容老态,可双目里满到溢出来的慈爱,让一直内心惶恐的贾茁安心了不少。 乖乖捧着药碗灌下苦到发涩的药汁,贾茁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穿越到了红楼梦最出名的凤辣子所生的女儿巧姐身上。 此时一门双公的显赫,早已成了昨日黄花,家产被抄,家主获罪。济济一堂的欢歌莺语,早已飘零散去,不知沦落何方。 母亲王熙凤已死,父亲贾琏为了生计奔走远走他乡,正是瞅住这个空档,舅舅王仁和族兄贾芹为了五千两银子,将族里的女儿们卖给已经就藩的忠顺亲王为妾。 幸得刘姥姥仗义相救,族兄贾芸从中周旋,才能在瓜州渡口上船之前,将她用一具死尸替换出来。 「姥姥……」贾茁虽不是巧姐,却一样感激她的这份恩情。 否则,一样是穿到巧姐身上,身在刘姥姥的庇护之下,和身在忠顺亲王后院为妾,完全是不一样的境遇。 「阿弥陀佛,总算能开口了,真是菩萨保佑。」刘姥姥双手合什,谢过满天神佛。 巧姐一直病着,前几日芸大爷请了大夫过来,连喝几天才慢慢清醒。可是醒了也不会说话,看人也是呆呆的,可把刘姥姥急坏了。这会儿看她能认人了,才放下心来。 「乖孩子,庙里的师傅说你病的沉重,要来咱们家住些日子才能好,等你好了,姥姥再送你家去。」刘姥姥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能先拿话哄着她,能哄一时是一时。 「姥姥,我不回去了。」贾茁心里明白的很,她回不去了。 巧姐被王仁贾芹所卖,已是贱籍。就算巧姐的父亲贾琏找过去,也是无用的,除非忠顺亲王肯网开一面,许贾琏赎人。可谁都知道,忠顺亲王此举,就是意图折辱贾家,又怎么会给贾琏方便。 加上刘姥姥和贾芸为了救她,智计百出,最后竟成功用死尸替换了一直高烧不退的巧姐,得以逃出生天。这会儿,贾琏怕是已经将「巧姐」安葬,世上再无此人。 如果再冒出一个巧姐,也不过是忠顺亲王的逃妾,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扭送回去,最差大约是被当场打死。 「好,不回去了,咱们不回去了。」刘姥姥只当是巧姐受了惊吓,心道这样也好,省去了以后解释的功夫,也免得被有心人知晓拿来做文章。 室内一老一少其乐融融,室外却传出了争吵的声音。 刘姥姥脸色一变,替贾茁掖好被子,「乖孩子,睡一觉,病才好的快。」说着快手快脚走了出去。 「板儿他娘,闹什么呢,不知道姐儿还病着吗?」刘姥姥到了外头,看着女儿女婿,不由劝道。 「娘……」刘氏委屈的缩了缩脖子,她敢跟自己的男人叫板,却不敢对着自己亲娘说一个「不」字。 寡母不易,不厉害些哪里立得住,时间长了,就是女儿也有些怕她。 可是事关儿子,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脸委屈的沖刘姥姥道:「娘,板儿他爹说不送板儿去学堂了。」 「狗儿。」刘姥姥脸色一黯,心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娘,下半年的束脩该交了,我寻思着,能识几个字就够用了,何必再花那些冤枉钱。」王狗儿想去掏腰间的烟杆,却掏了个空,这才记得,他已经戒了。 一家子俱都沉默了,板儿有念书的天赋,是夫子亲口说的。可是为了营救巧姐,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从王家搬到了刘家,靠着刘姥姥仅剩的二亩薄田和一间老屋过活,哪里还有余钱供板儿念书。 「以后,总会好起来的。等家里有钱了,再送他去。」刘姥姥拍了板,这事就算定了。 谁也不知道,门坎里站着一个小小的贾茁,厨房里躲着当事人板儿,都将大人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贾茁站的地势高,将躲在厨房里的板儿瞧了个清楚。见他一个人呆呆站了许久,一动不动,最后背过身子跑了出去。她「喛」了一声,跨过门坎想去追,却惊动了还站在院子里的大人。 第2页 「姥姥,板儿他都听到了。」贾茁有些着急的拿手指着他跑出去的方向。 「没事,让他出去消散消散就好了。」刘姥姥拍拍她的背,「饿了吧,姥姥给你热粥去。」 前几天,贾茁一来是病着,头脑不甚清楚,二来是刚刚穿越过来,心情一时无法平復,所以许多事,都被她忽略了。 包括她手里捧着的热粥,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生病,所以需要吃的清淡些。可现在才发现,除了她,家里每个人只有二餐,晚上这一餐,是特意给她加的。 「来,青儿。」贾茁招唿比她还小两岁的青儿过来,「咱们一人一半。」愣着逼着青儿喝了一半,自己才将剩下的粥喝下去。 心里想着,即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这样了,她总不能天天赖在床上等吃等喝,总要找些自己能干的事,出一分力也是好的。 第二天一早,听到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的青儿有响动,也跟着爬了起来。堂屋里一张残了腿拿石头垫起来的桌子,团团坐了一家人。 看到自己的白粥和他们碗里掺杂着野菜和根本辩认不出颜色的食物,越发感到羞愧。原来,不光是晚上的加餐,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吃着不掺杂其他东西的白粥。 「芸大爷还送了些白面,中午姥姥给你蒸饽饽吃。」刘姥姥看了一眼女儿,刻意强调的芸大爷,让刘氏当场低了头。 「大家一起吃。」贾茁立刻明白了刘姥姥的意思,家里的白米白面都是贾芸送的,刘姥姥便只给巧姐做,刘氏心里怎么会舒服,这才有了餐桌上母女之间的较量。 「你和青儿吃。」刘姥姥想了想,应声笑了。 最小的青儿,扒着碗,抬头看他们,羞涩的一笑。 贾茁看看大家,固执道:「大家一起吃。」 刘氏虽然还低着头,但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好,大家一起吃,做野菜饽饽。」刘姥姥拗不过她,还是应了,刘氏这才抬起头,看贾茁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刘姥姥,家里有人吗……」 正说着话,院子外头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这么早,会是谁?」大家面面相觑,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青儿跳起来,抢着去开了门。 「芸儿媳妇,你可是稀客。」刘姥姥看到来人,顿时笑了。 「巧姐。」芸儿媳妇上前先对着巧姐福身一礼,很是激动。 贾茁心知这就是小红了,赶紧躲了,不肯受她的礼。 「搭救之恩还未言谢,哪能受你的礼,嫂嫂万万不可。」小红早就放了良籍,嫁于贾芸为妻,正经还要称她为一声嫂嫂。国公府还在,念着与凤姐主僕一场,受她一个半礼也就罢了。 可到了如今,再受她的礼,便是贾茁不懂事了。 林小红神色复杂,原本天真不知事的小姐,经此一事,竟象个大人了,不知是该怜惜还是该庆幸。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一把抓住刘姥姥的手,将她拉到一边,焦急道:「芸哥买了个小丫头,我们准备带着去外地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刘姥姥立刻明白了,他们就怕贾芹鬼精灵一样,看出端倪。之前就商量好了,只要事有不对,贾芸一家子就带着一个和巧姐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丫头,避到外地去。 贾芹的目光转移到贾芸身上,便不会注意到刘姥姥。 「这可怎么是好,你们可要一路小心。」刘姥姥亲自将小红送到村口,再回来的时候,一家子都看着她,不知所措。 虽然小红是单独跟刘姥姥说的话,但两人之间紧张的神色,还是感染到了所有人。 「没啥大事,芸儿媳妇说,要跟芸大爷一块出门做生意,有段时间不能来了。」刘姥姥说着便招唿一家子下地干活。 刘姥姥为了照顾贾茁已经几天没有去地里,毕竟关系着一家子的嚼用,不去看看,她怎么能放心。就连青儿,也要去地里帮忙。至于贾茁,无论她说什么,刘姥姥都是摇头,只好一个人留在家里。 看着泥巴垒的墙壁,屋顶搭的茅草,处处都显示着这个家的境况实在不太好,唯一的优点大概是院子比较大。 「我能干些什么呢?总不能真的靠别人养活吧。」贾茁问完自己,只剩苦笑。她一惯自诩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打得过流氓,到了这里,全变成了无用的技能。 回想自己抱着刚买的一大盆多肉,拎着一大包打算开展美化阳台运动的种子,等着过马路时,竟然被摩托车从身后撞到。 再次醒来,已经占用了巧姐的身体,来到红楼的世界,变成一个十岁的毛孩子。 「真是可恶。」生气的骂完肇事的兇手,才发现自己虎口上竟有个小小的印记,居然很像当初买多肉时,最喜欢的星美人的模样。 第2章 转机 贾茁刚摩擦两下,就听到「轰」的一声,一大盆多肉和一大袋种子抛散在地上,被颠的七零八落。 这…… 这不是自己被车撞到时,怀里所抱的东西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 贾茁捂着嘴,不敢置信。 半响才敢用颤抖的手去摸地上的东西,随着指尖传来的触感,她终于肯定,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跟着她一同来到了这个世界。 第3页 还没来得及察看,就听到了推门的声音,贾茁急的大喊一声「收」。定睛一看,地上的东西果然没有了。而虎口上那颗淡淡的印记,却仿佛越发鲜活了。 「咋不在屋里歇着。」刘姥姥看过地里的庄稼,发现长势喜人,这才放下心回来。 「屋里呆着太闷了,我想在外头吹吹风。」初春的风,吹在身上,暖暖的,并不伤人。加之贾茁心情激动,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倒真不像是之前病秧秧的模样。 庄稼人没那么多讲究,见她真的好了,也就不再多言。 乐呵呵的洗了手,「那咱们巧姐等着,给你做白面饽饽吃。」 「我来给姥姥帮忙。」贾茁不愿做个闲人,跟在了刘姥姥身后,没有想到姥姥先进的是自己的屋子,从袖子里摸出钥匙,打开床头的柜子,上格放着白米白面,贾茁约估了一下,加起来大概十斤左右。 下格放着一点大豆和黑灰色的杂和面,数量更多一些,总有个二十来斤。贾茁心里一颤,离着秋收还有大半年,这点东西,不会要吃到秋收吧。 刘姥姥从怀里摸出个银镯子,薄薄的一小圈,上头也没什么花纹,却拿了一块帕子擦了又擦,又包好装进了一个瓦罐里。 转头对贾茁道:「这是芸嫂子给你留的,姥姥先帮你收好。」 「姥姥,给板儿念书吧。」贾茁摇摇姥姥的袖子。 「傻孩子。」刘姥姥摸摸巧姐的手,不可置否。 贾茁还想再说,刘姥姥已经捧了白面装到碗里。 「来,咱们巧姐拿着这个。」 「喛。」贾茁只得接过。 刘姥姥又倒了些杂和面,反身锁好柜子,这才去了厨房。厨房就搭在院子里,正中靠墙有个土垒的灶台。 白面和了水特意约出一块单独放着,剩下的加了野菜和一大团黑灰色的杂和面。 贾茁暂时帮不上什么忙,就蹲在地上帮着添柴。 「姥姥,咱们家的院子后头,怎么空了那么大一块地。」贾茁试探的问道。 「那个呀,还没时间整,过些日子,准备种菜的。」刘姥姥随口答道。 「那,我能种些东西吗?」贾茁有些急切的问道。 「行啊,我们巧姐想种什么?后山上也有好看的花啊朵的,叫板儿给你挖几颗回来,栽在屋子后头,赏什么来着……」刘姥姥一时想不起来。 「赏景儿……」 「对对,就是赏景儿。」刘姥姥嘴里说的热闹,手里一点也不耽误,面团揉好又切成小块,一会儿上锅去蒸。 可我不是为了赏景,这话贾茁说了姥姥也不会信,干脆不说了。反正有地能用,已经达到了目的。 到了中午,蒸好的两个白面饽饽留给贾茁,剩下的杂和面野菜饽饽,刘姥姥捡到蓝子里,要往地里送。 放在前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死面馒头,这会儿却成了别人捨不得吃,专门留给她的金贵东西。贾茁每吃一口,都要嘆一口气,先不提身份见不见得了光,王仁和贾芹会不会发现她,摆在面前的,首先是吃不饱饭的窘境。 吃了一个,将剩下的一个白面饽饽扣在碗里,贾茁到了后院集中意识摩擦着印记,这一次她可学乖了,直接蹲到了地上。 东西果然又掉了出来,这回终于没有摔的七零八落。 贾茁激动莫名,当初她一时兴起,打算好好打理一下荒芜已久的阳台。起初只是打算买几盆多肉植物,和一盆草莓或是蕃茄种着玩。 结果一时没抵挡住花店老闆的热情,将店里所有的多肉植物,每样都挑了一份,装到一个长方形的花盆里,挤的满满当当。又拿了一包家庭阳台瓜果套餐和一包家庭阳台花卉套餐。 可能是看她买的多,老闆还从角落里摸出一本养植的图书当作添头送给了她。 这些东西,应该有一些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吧,贾茁两眼冒出金光,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银子,朝她扑过来。可是一一翻找过后,她干脆坐到地上,面对着这些外来物种,眉头越蹙越紧。 她毫不怀疑多肉植物能讨得这个时代闺阁女子的欢心,甚至能颳起一股旋风和潮流。但是,她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卖到富贵人家里头去呢? 没有店铺让人挑选,唯一的办法就是推车送上门,她是没法露面的,刘姥姥一把年纪,根本不用多想。男人不可能进内宅,刘氏绝对不是一个擅长做生意的,青儿又只是一个孩子。 最重要的是,当初刘姥姥能进贾府,是因为沾着当初连了宗的亲戚关系。若是别人家,谁会让一个推车叫卖的人进门。 寄到别人的店铺售卖,这是绝对不行的,多肉植物非常好繁殖,遇着懂行的,分分钟给你复制走,她岂不是白白替人做了嫁衣。 花卉种子贾茁看都没看,再好看的花,还是那个道理,没有门路的时候,种了也是白种。 剩下的瓜果种子反倒成了希望所在,一一摊开一看,贾茁恨不得想骂娘。 「西瓜?老闆以为我家住的是别墅,还是说他以为阳台上能够种出西瓜来?彩椒?即好看又好吃,我承认,可是光靠辣椒能吃饱肚子吗?草莓?蕃茄?道理同上,而且全是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她靠什么推广。火龙果?樱桃萝蔔?」 看一个嘆一口气,贾茁不断的摇头,就差喊出救命来了。 第4页 终于,抓到一包玉米的时候,她放声大笑,「天不亡我,关键时刻还是粮食靠得住啊。」 一通狂亲,贾茁将其他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两包玉米种子,上头分别写着脆甜水果玉米和黄糯玉米。 贾茁想了想,只取了一半出来,剩下的还是放了回去。心里对花店卖出来的种子质量,还存着一点担心,不打算跟王家说的太清楚,省得大傢伙白白高兴一场又失望。 结果证明是她想多了,在她提到想在后院种点东西时,刘姥姥根本没当一回事,王狗儿憨憨一笑,「让板儿明天在家,把后头的地犁上。」 刘氏忙着挑水,根本没有理这么一档子事。板儿在院子里噼柴,青儿帮着把噼好的柴扎成捆,听到之后一个「喛」了一声,另一个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根本没人问一句,她要种什么。 这让白白准备了许多说辞的贾茁,压根没派上用场。 刘姥姥笑眯眯的盘算道:「明儿把地犁了,种些瓜菜,再去抱一窝小鸡崽子回来,养着下蛋。等忙过这一阵了,再餵头猪。过年的时候请人杀猪,咱们做血肠,卤猪头肉,好好过个年,猪肉卖了,再买两头回来养着,慢慢攒了钱先把房子给赎回来,以后再把地给赎回来。日子呀,就是这么一步步过出来的,姥姥我呀看了一辈子,错不了。」 一屋子人听到这话,都笑了,刘氏放下水桶,扶着腰笑道:「别的我也不想,把屋子赎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笑着笑着,抹起了泪。以前王家的日子过的也不算富裕,但总算有十来亩良田,养了牛还养了猪。男人又勤快又肯干,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那样的日子她已是极满意极了。 庆幸自己嫁到了好人家,就算中间遇着难事了,她娘还能去大户人家走一遭,硬生生把过不下去的日子,重新给过红火了。来回几年间,添了地,又盖了新屋。甚至还打了银簪银镯子,穿起了好料子,摆了一回太太谱。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借来的福气终究是借来的,老天爷让你还,你敢不还吗? 卖光了家产去救巧姐,刘氏知道这是报恩,人活着就不能昧良心。可是真到了家里一贫如洗,王家的屋子和地都典当出去,搬回娘家住着茅草屋,自己下地干活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怨了。 「好好的,哭啥哭,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有啥可说的。」王狗儿低低吼了一嗓子,「还不赶紧烧水。」 刘氏不敢言语,转头去厨房里烧水。板儿他爹是家里的壮劳力,地里的活,大半都是他的,她哪敢怠慢,每天晚上烧了水给他泡脚解乏都是必做的功课。 刘姥姥见女儿去烧水,拍拍巧姐,「一会儿姥姥给你做面疙瘩汤。」 「姥姥,我不饿,中午的饽饽还剩下一个呢,叫我扣在碗里了。」 第3章 改名 贾茁拦住刘姥姥,去厨房将饽饽拿出来,掰开两半,一半递给在院子里噼柴的板儿,另一半递给捆柴的青儿。 「你们吃,我没干活,一点也不饿。」 在贾茁眼里,他们还是两个孩子呢。只干活,不吃饭,真是太残忍了。 「啊。」板儿没料到巧姐会主动和他说话,顿时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要说板儿也不是第一回 见巧姐,他还记得小时候巧姐坐在罗汉床上,垫着好看的织了万字不断头花纹的羊毛毯子,身后的迎枕上闪着金线织的祥云。 小小的人儿,穿着大红福字的漂亮衣裳,手腕子上好几串金铃铛,一抬手就「铃铃」作响,煞是好听。巴掌大的鞋子上,绣着五彩的鲤鱼,鱼眼睛还要用珍珠镶上,一拔弄,还会动。 那个时候的巧姐,就象坐在云端的仙女,能看上一回,已经是福气。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小时候见过的仙女,会落到他们家。没了漂亮的衣裳,也没了漂亮的鞋子,可仙女就是仙女,一苹一笑比夫子画上的美人儿还要美上三分。 姥姥一早就叮嘱过他,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遭了难,那也是不一样的,让他别没事在巧姐跟前晃。巧姐不说话,他便不许开口,否则就是唐突。 唐突是板儿自己加上去的,他想,这便是夫人说过的,唐突佳人的意思吧。 见板儿一动不动,贾茁只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也是,如果不是自己,人家还好好的念着书,何至于成了失学儿童。 青儿一直看着哥哥的脸色,她不怎么敢亲近这个姐姐,只知道娘说这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既然是大户人家,那迟早会回去的,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帮自己家把大屋和地要回来呢。 见贾茁脸色一黯,板儿这才回过神,慌忙摆手道:「我手上脏,不,不是,我肚子不饿,你吃吧。」 贾茁一笑,把饽饽又往前递了递,「明天犁地的时候,你教我种地好不好。」 板儿见贾茁坚持,赶紧和青儿洗了手过来各接住半个白面饽饽。 「种地有我和我爹呢,你要是喜欢,就在院子里种种花吧。」板儿低头,又将手里的饽饽分了一半,塞给妹妹青儿。 青儿却不肯要,非得塞到板儿嘴里,看他吃下去,才笑了。 「我有一些种子,该怎么种呢,直接埋到土里吗?」贾茁对于种植,是两眼一抹黑,虽然店老闆当时给她叨叨讲了一大通,可她现在哪里还记得。 第5页 板儿就着贾茁的手瞧了瞧,笑道:「一般来说都要先泡水,不过,你这是什么种子,我倒是没有见过,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讲究。」 「那就泡水。」贾茁心想,玉米应该是相对比较好种的粮食吧,反正她要从头摸索,那就从泡水开始吧。 拿了两只碗,没有全泡,而是将两个品种各泡了十来颗种子,明天和不泡水的种子一块下地,看看哪边发芽比较多,再将剩下的按发芽多的处理。 「这是花种吗?」青儿好奇的看着。 「不,是家里的长辈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总算将她编的说辞拿出来了,贾茁恨不得泪流满面。 「哦。」青儿一脸崇拜,很远的地方,她心想,一定是很名贵的花吧。 第二天一大早,贾茁便爬起来,没有惊动还在睡觉的青儿,熘到厨房果然看到刘姥姥在煮粥。 「姥姥,以后别给我单独做,咱们,要吃便吃一样的。」这话她昨天便想说了,只是没找到机会,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说服刘姥姥,将她一视同仁。 「那可不行,你咋吃的惯。」刘姥姥不肯,凤姐临终託付,贾芸临别叮嘱,不都是为了巧姐吗。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儿,哪里还能让她吃更多的苦。 「姥姥是想赶我走吗?」贾茁使出杀手锏,扑到刘姥姥怀里,抱住她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不会不会,姥姥怎么可能赶你走。」刘姥姥搂住巧姐不住的安慰。 贾茁哽咽着道:「我已经回不去了,以后姥姥和阿叔阿婶,还有板儿青儿,都是我的亲人。既然是亲人,哪有分开吃的道理。明明是拿我当客人待呢,客人上门,终有走的一天,姥姥不是在赶我走吗?」 这也成了道理,居然还挺通,刘姥姥哭笑不得。只得妥协,「好,好,以后,巧姐便是我们的亲人,亲人都吃一样的。」 「以后,也不用叫我巧姐,我给自己取了个大名,贾茁,姥姥可以叫我小茁。」贾茁趁机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没想到,刘姥姥竟半点没有犹豫,还贊她想的周到。 「这个法子好,若是被外头的人听到,怕是不好,以后就叫你小茁。」刘姥姥只当她是清醒过来,害怕被人找到,这才改了名字。 当天的饭桌上,贾茁便端起了自己的碗,用白米混和着杂和面一起熬的粥。吃到嘴里,一股子腥气,又渣又绵,这味道多回想一下,都想吐,只能闭着眼往嘴里倒。 「要是外头有人问起咱们巧姐,便说是我远房姐妹的孙女,活不下去,託了人送过来的,叫小茁。」刘姥姥随口就给她安了个身份。 刘氏「噗嗤」一笑,「娘,您哪儿来的远房姐妹啊。」 「咋没有,你娘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然有姐妹。」刘姥姥敲了一下筷子,刘氏吐吐舌头,缩了回去。 「板儿青儿留下,把地犁了,我一会儿响午回来做饭。」刘姥姥分工完,王狗儿却开了口,「娘也在家歇着吧,有我和板儿他娘在呢。过几天,让板儿娘也在家歇着,我一个人尽够了。」 刘姥姥还想说话,王狗儿却放了碗,表示这事这就这么定了。 贾茁便看出来了,王狗儿看似地位不高,但家里真正作主的,还是他。 这一天,家里够热闹的,刘姥姥纺布,青儿在打扫院子,准备寻个地方搭鸡棚。板儿扛了一把九齿靶过来,看到贾茁居然等在这里看他犁地,不由脸一红,低了头。 「种田都是用这个吗?」贾茁丝毫不觉得难为情,难为情能当饭吃吗?她现在是越快掌握技术越好。 「种粮食的地肯定不行,要用牛拉了犁头才能犁得又快又好,也能深些。不过院子里这么点地方,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自个拿齿靶就行。」板儿飞快的答完,就挥动起了九齿靶。 贾茁还没看一会儿,就听到后头有人小声叫她的名字,「茁姐姐,你是不是以后都要在我们家了。」 一回头,青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双手绞在一起,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贾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忠顺亲王一天不死,她就一天无法和贾家的人相认。就算忠顺亲王死了,有人能卖她第一回 ,就能卖她第二回,对于不能保护她的父亲,她又何苦回去,增加彼此的麻烦呢。 「那,那我们家的大屋和地,是不是就永远没了。」青儿「哇」的一声哭了,她生下来没吃过几天苦,家里的日子便越过越好。 去年这个时候,刘氏还在打扮女儿,说要给她攒嫁妆,以后嫁到富户家里去,也过好日子。怎么这天,说变就变了,从自己家的大屋,搬到姥姥家的茅草屋。 人人都哄着她,说迟早会回去的,大人们这么说,她便这么信了。她自小就乖巧,不吵不闹,可是今日,她好像忽然一下子全懂了,家里的大屋没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贾茁上前搂住青儿,却发现这个孩子,竟然比自己还瘦,不由掉下了眼泪。 「我会帮你们拿回来的,你相信我,一定会拿回来的。」轻拍她的后背,贾茁坚定的说道。 「是真的吗?」青儿抽抽哒哒,不敢相信。 不知道什么时候,板儿放下齿靶,也走了过来,他远远看着,只当是小姐妹起了冲突,等走过来,却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不由愣住了。 第6页 「是真的,我贾茁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可我这辈子,说过的话,没有不算数的。」贾茁即是对她,也是对自己承诺。 「别,别哭了。」原本以为没事了,可又看到两个女孩都在掉眼泪,板儿挠挠头,实在没有面对过这种局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走,咱们不理她,你会用纺车吗?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学?」贾茁拉着青儿走了,剩下板儿一个人在原地傻笑,这意思,是他们又和好了吗? 女孩的心思,可真复杂。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纺车可以学,但是现在不行,要身量高一些了,才用得起来。 「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不用着急,先学着打打络子,以后再学绣花,等几天,让板儿他娘教你们。姥姥年轻的时候,可是一把好手,当初,你祖母的嫁妆帐子,都是我绣的呢,可是现在老了,眼神不济事了,不中用啰。」 贾茁实在是不懂,为什么青儿祖母的嫁妆帐子,是刘姥姥绣的呢?不过,看青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来,这中间有什么缘由吧。 第4章 小西山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板儿将院子里的地犁好,青儿跟在后头浇肥水,贾茁拿出一块头巾绑在脸上捂住鼻子,跟着青儿有样学样。 一边浇一边默念,「一点也不臭,一点也不臭,没有肥水哪来的粮食,生于大地,归于大地,天道循环,才是正理。」 青儿抿着嘴儿笑,觉得这个姐姐似乎挺有趣,和姥姥嘴里说的不一样。 「茁姐姐,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干农活,都要捂着脸吗?」 她从来没亲眼见过大户人家是个什么样,就跟乡下老农揣测皇帝一天吃几个烧饼差不多,但贾茁并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可爱极了。 大声道:「对,都是捂着脸的。」 在前头犁地的板儿被妹妹臊的耳朵眼都红透了,他是进过贾府的,不管小姐还是少爷身边,大大小小围着十几个婆子丫鬟伺候着,端茶送水都是体面活。 王板儿记忆中,日子过的最红火的时候,也赶不上贾府里头一个下人的身家。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天差地别,身为当事人的巧姐,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不对,她改名了,现在叫贾茁。 这个茁字,大约不是彼茁者葭,也不是向东风种就,一亭兰茁,玉香初茂。更像是茁字本身的意思,草儿刚刚长出的样子,虽然柔弱却生机勃勃,充满无限的可能。 他在前头想的多,却一个字不敢吐露。后头的青儿却象放了阐的水,哗哗淌个不停。 贾茁和她说着笑着,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闻不到肥水的味道了,只闻得到泥土的腥味混和着树木青草,形成一种独特的,类似发酵过的味道,一点也不好闻,可她却解下头巾,再也不想捂住鼻子了。 「让肥水熬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种上了。」板儿犁完地是最累的,青儿贴心的给他烧了热水去乏。 贾茁的两条胳膊简直抬都抬不起来了,看着青儿还能面不改色的去烧水,不由咽下了「唉哟」之声。 勉强端了盆水洗洗头脸,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哪里还有功夫矫情的记得自己一身臭汗,更没空关心肚子饿不饿,只恨不得一觉睡到天荒地老才痛快。 第二天,睡在一个床上的青儿一有响动,贾茁便醒了,揉揉眼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才几天时间,她就改掉了赖床的毛病。 「今儿下种,哥哥说还留一天,帮我们一起把地平了。」青儿穿着衣裳说道。 「好呢,我还有好多不懂的要跟你讨教。」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看到板儿挑着水进门。贾茁才又想一个问题,刘姥姥家是没有水井的,要去外头挑水回来吃。 若是再加上浇菜,光挑水每天都是个不小的负担。家里没个壮劳力,还真是寸步难行。 厨房里头的水缸已经挑满了,那是一家人要吃用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大水缸,以前是空着的,现在也要挑满,好用来浇灌菜园子。 「咱们也去,板儿一个人挑两桶,咱们俩个人挑一桶也比干看着强。」贾茁一提议,青儿便响应了。 等王狗儿和刘氏起床,家里的水缸已经挑满了。刘氏看了一眼贾茁湿漉漉的裤角,招手叫她进屋,「前几日刚给你改了一条裤子,正好换了吧,不然我娘看见,又要怪我不上心了。」 刘姥姥在厨房做豆面饼,只当是板儿在挑水,根本不知贾茁和青儿也混在里头帮忙。 「谢谢王婶。」贾茁的心理年龄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她很知道刘氏的心态,就是对人好,也是不肯承认的,必要寻个理由埋汰你两句才舒服。 「谢什么,你要是病了,还不是要花钱吃药。」果然,刘氏就是没一句好听的,贾茁吐吐舌头,若真是个孩子,怕是早被她埋汰哭了。 换了新裤子出去,洗了旧的晾上,刘姥姥已经端了豆面饼出来,里头卷上咸菜,比起黑乎乎的粥,不管颜色还是味道,都要强上许多。 「娘终于捨得自己那点手艺了。」刘氏吃了两口,说起小时候馋豆面饼的笑话来,听的王狗儿也跟着舒展了眉间深深的皱纹。 「我有啥捨不得的,我一个孤老婆子,不靠你们养活还能靠谁。你们想吃我就天天给做,变着花样子讨好你们,赏我这个老婆子一口饭吃就好。」论斗嘴,刘姥姥怕过谁呀,自己女儿那点手段,真是一根小指头都能给她忒回去。 第7页 刘氏果然说不出话来了,倒是王狗儿憨憨一笑,「娘说啥呢,不管谁也不能不管您。咱娘走的时候,都特意交待过。」 王狗儿提到他娘,刘姥姥深嘆一口气,抹了抹泪,「我的小姐啊,是个没福气的。你说她要是看到板儿,该多高兴。」 贾茁彻底懵圈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下种的时候,通过青儿的口,贾茁才知道,原来,青儿的祖母,也就是王狗儿的亲娘,以前也是一个富户人家的姑娘,嫁给青儿祖父王成的时候,刘姥姥就是她的陪嫁丫头。 到了后头,王家的境况越来越差,青儿的祖母就将刘姥姥放了良,并嫁到了刘家村,给个农户当了正头娘子。 两家自然是一直都有走动的,到了王狗儿的时候,王家的境况就更差了,但比刘家还是强上些许。当时王成凑不出给儿子娶亲的彩礼,刘姥姥便不要彩礼,将女儿刘氏嫁到了王家。 贾茁总算明白为什么青儿祖母的嫁妆帐子,都是刘姥姥帮着绣的。 有了这一层关系,也就不奇怪为什么王狗儿和岳母的关系这么好,而刘姥姥又这么熟悉王家的亲戚关系,连联宗都知道。还肯为了女儿女婿去贾府卖一张老脸,她为的哪里是女儿女婿,根本就是为了旧时的主家啊。 「等我做个记号。」贾茁特意要了两端的地,一头种水果玉米,一头种糯玉米。不能一起混种,不然授粉的时候会串了品种,也会传染病虫害,她想当然的这么认为。 还把泡过水的种子和没有泡过水的分成两行,各找了一块石头,做上记号。 中间的一大块地,青儿撒上了瓜菜种子,等他们干完活,板儿便拿耙子将地平整好,免得被鸟雀啄走了种子。 「什么时候能发芽啊。」贾茁从来没有这么殷勤的盼望过一件事,蹲在边上,一再的念叨。 「总有个二三天吧,如果快的话,明天有些就能出芽了。」青儿也蹲在边上,数着瓜菜的品种给贾茁听。 「种的最多的是大白萝蔔,姥姥腌的咸萝蔔条最好吃了,又酸又脆还带着一丝甜。还有白菜,刚出叶儿的时候一把摘了,拿油一炒,香的滑口。」还有一小块地种了葱姜蒜,算是调味品。 「啥时候能吃上啊?」贾茁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油水她暂时不想了,能有点青菜也比干吃豆面强啊。 「茁姐姐想吃?」青儿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你有办法?」贾茁一挑眉,这种眼神真是再熟悉不过了,童年时的小伙伴,谁还没有过挤眉弄眼的默契啊。 「响午过后,咱们去山上摘野菜。」青儿一说,贾茁立刻叫好,顾不上胳膊肿涨的酸痛,任何时候,填饱肚子都是第一位的。 中午吃的是豆面饽饽,青儿和贾茁吃完便拎了蓝子要上山。刘姥姥想拦,可是看贾茁这么高兴的样子,心也跟着软了。只得叮嘱青儿,照看好她,早点回来。 「姥姥留下看家吧,我和青儿去送饭。」贾茁一想,既然是出门,何必费二遍事,不如他们送了饭再去后山,姥姥还能少走这一趟。 「不碍的,我去送,正好下地。」板儿接过蓝子,又倒好茶水,往身上一拎,背上农具就出了门。 出了门听青儿说,才知道家里的地和后山是两个方向。 「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咱们都叫小西山,其实一点也不高,随便就能翻过去。」 贾茁仔细听了,呆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小西山,走近了一看,果如青儿说的,算不得什么山,只是个丘陵罢了。 刘家村砍柴、摘野菜都来小西山,要说猎物,别的没有,兔子和鸟雀倒是有一些,只是刘家村没有猎户,最多冬天农闲的时候过来碰碰运气。平时的日子,便成了他们的乐园。 「怎的不挖陷井,套些兔子也是好的。」想到兔子肉,贾茁砸砸嘴,深感可惜。 「以前是有的,但是陷了几个摘野菜的孩子进去,村长便带着人将陷井都填了,也不许人再挖。」青儿跟着大哥来过几回,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这会儿听贾茁问,乐得显摆一下,赶紧答道。 「原来是这样?」贾茁明白了,这个时代没有猎/枪,只能射箭或是挖陷井。哪个平原的农户不学种田去学射箭的,挖陷井放兽夹又容易伤着人,这样一想,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对付他们。 第5章 连撕两场 「农闲的时候,拿碎米撒到雪地上,拿棍子支个竹筐,再拿绳子牵住棍子腿,鸟雀一来,一拉绳子,就能筐好几只雀儿。回去拔了毛一蒸蘸了酱吃也好,不过最好吃的是拿团粉裹了,放到油锅里一炸,香的连骨头都能吃下去。」 青儿说起来,简直滔滔不绝,又说还能拿弹弓打兔子,只是弹弓这么厉害的少有。 「兔子跑的快,一般的天气都抓不着,要冬天下过一场大雪之后的晴天,他们耐不住要出来找吃的。下过雪的地滑,兔子跑的慢,拿大网兜一兜一个准。」 「你可真厉害,连这些都知道。」贾茁啧啧称奇。 「都是大哥告诉我的。」青儿这才惊觉,自己怎么说了这么多的话,不由不好意思的低头羞涩起来。 「就算是大哥告诉你的,你记住了,还能说的这么好,也是你的本事。」贾茁笑嘻嘻的,举了举空的竹篮。 青儿这才恍然,他们可不是来玩的,赶紧拉着贾茁的手快跑几步,指了一片坡地道:「喏,这里靠近一条小溪,野菜最多最肥,这个是香麦娘,是圆叶的,我们先摘了再去摘那边的郭郭菜。」 第8页 「可别伤了根,以后还长呢,青黄不接的时候,就靠他们了。」青儿只摘了上头的嫩叶,指给贾茁看。 贾茁光点头了,一时半会儿哪里分得清谁是野菜,谁是野草,不行就都摘了,回头再慢慢挑。 「小溪里有鱼吗?」贾茁看到什么,都条件反射的想到能不能找到吃的。 「这条溪水只有春分的时候有水,冬天就干掉了。」青儿不用问就知道贾茁在想什么,抿了嘴直乐。 「那就是没有了。」贾茁嘆气摇头,可惜了这么好的水,竟然没有鱼。 「唉哟。」青儿原本蹲在地上的,忽然被一颗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石子打到了腿,一时重心不稳,跌到了地上。 一把抓住石子,贾茁「嚯」的站起来,「是谁,出来。」 「呀,被发现了,快跑。」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撒开丫子逃跑声。 贾茁抓着石子就沖了出去,她没有沿着声音去追,反而是顺着自己来时的路直接跑到下山的方向把人给截住了。 一把揪住其中跑的最慢的一个小男孩的衣领,拖到跟前,「是谁拿弹弓伤的人?」 另外两个跑掉的少年不得不回来,其中一个领头的少年约摸十四五岁,手里拎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 无奈说道:「是我的弹弓伤了人,给你赔礼就是了,快把我弟弟放开。」 「赔礼有用的话,要律法干什么?赔礼我妹妹的伤能好吗?赔礼我妹妹的痛你能代替吗?」被贾茁揪住的这个小孩只有六七岁模样,早就吓的呆住了,大哭着要找娘亲。 「哭什么哭,我妹妹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贾茁被他吵的烦了,甩过去一个瞪眼的表情,吓的小男孩含着一包眼泪,要哭不哭的,一个劲的哽着脖子,不住的打嗝。 青儿也找了过来,她被打中腿,痛的一时站不起身,等她一瘸一拐的赶过来,两边已经吵成了一团。贾茁以一敌三,揪住一人的衣领不放,小男孩被她拖的颠来颠去。 瞪圆了眼睛,气势十足,象极了青儿印象中姥姥的模样。 「她不是能走了。」领头的大个少年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放屁,她要是不能走,我早把你弟弟的腿打断了你信不信。说吧,是找大人来我家赔礼道歉,还是私了。」 「这点事,还用找大人。你,你不是刘姥姥家的人吗?」个头稍矮的少年,紧挨着大个的少年,看到青儿,不由结巴道。 「对呀,我们就是刘姥姥家的,青儿,你认识他们吗?」贾茁心想,好青儿啊,这个时候,你可别攀什么亲戚。 青儿茫然的摇头,她以前并不住刘家村,才搬来几个月,出去交际认人的都是爹娘和大哥,她在村子里头并不认识什么人。 「听到没有,不认识你们,你们谁家的,去找你们家大人来。」贾茁咄咄逼人,一步不让。 「你说,私了怎么个法子。」大个少年终于抗不住了,哪儿来的野丫头,居然这么厉害。他是偷偷带着二个弟弟上山来玩的,真为这点小事惹来家里人的训斥,实在不划算。 贾茁眼珠子一转,看向大个少年手里拎着的兔子,「勉勉强强,拿这只兔子给我妹妹补身子,就原谅你们了。」 别说大个少年不干,就是被贾茁揪住当作人质的小男孩也不干了,大声嚷道:「不行不行,兔子是我们的。」 「不愿意私了的可是你们,那就去找你家大人评评理。」贾茁一脸无所谓,她其实并不清楚,这些半大的少年,是不是在乎找家人评理这种事。 她只知道,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在乎面子,特别不愿意被家里的大人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如果他们不在乎,刚才不也会问怎么私了了。 大个少年有些头痛,他的确不想为了这点小事,惹得一群女人又哭又闹,嗯,刘家村吵架的常态,便是这样。没有伤到筋骨,男人是不会出面的,任女人在外头撒泼叫骂,谁厉害算谁的。 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家,便敢跟他们三个人瞪眼睛不落下风,家里的刘姥姥和自己家更是颇有「渊源」。一想到这些,大个少年更先开始头痛了,有几个男人想看娘们吵架呢。 「分一半给你们,不能更多了。」大个少年还是妥协了。 「那皮就没用了?」旁边的少年人急了,他还想拿兔子皮做个手捂子送人呢。 「皮算一份,肉算一份,我们拿肉,你们拿皮。」贾茁爽快的提出建议,她也不想把人逼急了。 「行。」大个少年当场剥了皮,将肉给了贾茁,卷吧卷吧一脸无语的拎着皮走了。 贾茁将兔子肉拎回去寻竹篮,就着溪水洗净,摘了两片大叶子包上,回头招唿已经看呆了的青儿,「走,咱们回去,让姥姥给咱们烧兔子肉吃。」 「真,真的不要紧吗?」青儿早忘了腿上的伤,想到刚才的情形还在后怕。 「怕什么,他们打伤了你,主动道歉赔的礼。」也不摘野菜了,去撩她的裤管,想看看伤的如何。 「我没事呢。」青儿按住裤管红了脸不给看,贾茁也不强求,干脆挽了她家去。 看到兔子肉,刘姥姥问了一句,又撩了青儿的裤管看伤,这回青儿不敢躲,老实让姥姥看了。 刘姥姥看完伤,蹙了眉头,「哪家的短命鬼。」两个女孩都不认得,只知道是兄弟三个。 第9页 贾茁将他们大约的年纪一说,刘姥姥便冷笑,「刘小妖生的好儿子,难怪会干这种混帐事。」 青儿和贾茁面面相觑,不知道刘小妖是谁,刘姥姥显然也不打算解释。但看样子,估计两家早就交过手了。 刘姥姥剁吧剁吧将兔子肉烧了一锅,竟然不准备留,等一家人收了工回来,便端出来加了餐。 一只兔子没多少肉,但是沾了荤腥意义又不一样,刘姥姥将两只后腿分给贾茁和青儿,前腿给了板儿和板儿他爹,一家人吃的嘴上泛油光,贾茁总算觉得自己空落落的肚子有了真实的饱腹感。 没一会儿,门板就被拍的山响,叫骂声,随之传了进来。 这回不等青儿,刘姥姥自去开了门,根本不与对方废话,直接就拍着大腿叫嚷了起来。 「我那苦命的男人吶,你睁开眼看看,以前人家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恨不得活埋了我们,好将屋子和地都收走。现在人家又欺负到咱们外孙女头上,一共三个半大小伙子,就敢下手打一个几岁的姑娘家。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养什么样的娃,以后谁敢嫁到这种人家当媳妇子,怕不是娘家一年就要来收尸,老天爷,赶紧睁开眼看看,怎么不打雷噼死这些黑心烂肝的坏种哟!」 刘姥姥半说半唱,简直比戏台上的戏文还要好听,还配合了动作表情,简直是表演界的大师范儿啊。 「你咋不说你家的女娃娃骗走了咱家的兔子肉,小小年纪就会骗人,以后咋嫁得出去。」刘家的也不肯示弱,若不是她发现了兔子皮,逼问最小的儿子,怕是要蒙在鼓里,被刘姥姥家的占了便宜。 「兔子肉是他们打人的赔礼,是他们自愿的,不信问问你儿子去。大男人敢做不敢认,你们就这点本事,难怪要猎兔子,这胆子怕也只有兔子大。」贾茁觉得新奇极了,又有些兴奋,藏在刘姥姥身后亮了一嗓子。 「娘,你来干什么,赶紧家去。」刘家的小儿子见娘匆匆出去,赶紧给两个哥哥报信,这会儿两个大的赶过来,上前拖他们的娘。 「我不走,今天不把兔子肉交出来,我就不走了。」刘家的往地上一坐,就想撒泼。 第6章 要讲理 「娘,你还想不想儿子回城里当差了,要是主家知道了,以为我也是这般会惹事,可不会要我。」大个少年在城里当学徒,也是全家的骄傲,此时只得拿了这事出来说劝。 「胡说,这有什么相干。」话是这么说,刘家的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抓住儿子的手腕子,还是不肯就此罢休。 此时外头已经围了许多人,俱在指指点点,两个少年越发脸皮子发烧。 「娘,再不走,咱爹可要来了。」刘家的老二吓唬起他娘,刘家的这才露出一丝慌乱,嘴里却还不肯认输。 「你爹来了又咋地,他还能不讲理啊。明明是王家的骗你们兔子肉,他们还有理了不成。你们到底是谁生的,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亏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拔你们,哦,合着养你们这么大就是为了和外人一块欺负你娘的。」 「娘说的有理,儿子明日也不去城里了,留在家里专门帮着娘,娘跟谁吵,儿子就帮您吵,这样满不满意。」 大儿子的话把刘家的唬的一愣一愣的,不等哭出来,刘姥姥冷笑一声,「这才对嘛,男人作个妇人样,见天的在外头撒泼骗赖,端的是刘家的好家教。」 「呸,总比你家断了香火强。」刘家的听到刘姥姥敢说她儿子,立刻梗着脖子回骂。 「笑话,这里就是刘家村,人人都姓刘,刘家村的人没有死绝,咱们家断什么香火。我一个老婆子,有人养有人伺候,不比有些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儿媳妇伺候,结果儿媳妇理都不理,就这还是亲侄女呢。我倒要看看烂了心肝不孝顺婆婆的好儿媳,以后能换个什么样的好媳妇回来。」 刘姥姥嫁到刘家村几十年,谁家的事没有一本帐,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刘家两个儿子脸色一变,一左一右裹挟住刘家的,硬生生往家去,连头都不回。只能听到刘家的骂骂咧咧之声不绝于耳,只是气势明显低了。她虽打遍刘家村无敌手,偏偏永远是刘姥姥的手下败将。 贾茁一回头,看到板儿放下手里整地的耙,板儿他爹不动声色将一把锄头擦了擦,放到了门后头。青儿放下手里的扫帚,板儿娘默默将打磨好的菜刀放回厨房。 刘姥姥就象凯旋的将军,站起来拍拍裤腿上的泥,还对着围观的乡亲点头示意,仿若谢幕时的回礼,这才关了大门。 回头就对青儿道:「你以后离他们家远点,刚才刘家的是刘老妖的儿媳妇也是娘家侄女刘小妖,别看她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屁股都快撅到天上去了。我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三个侄女可以给她的儿子。等着吧,刘小妖家的事,以后有的热闹瞧。」 贾茁唿出一口气浊气,虽说吵架不好,但吵完了真是神清气爽啊。 「都散了,歇着吧。」刘姥姥挥挥手,看着自己女儿,默默嘆了口气,怎么就那么像她那个死鬼男人呢,能像自己,哪怕一半,她也能放心了。 又看看青儿因为兴奋而涨红的小脸,上前摸摸她的脸蛋,「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本来就不易,该狠的时候就要狠,软了半分就要被人欺到头上来。但也不能一味耍狠斗赖惹人讨厌,该放低身段的时候,也要学会放低身段。咱们吶要学会以理服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这个理字。」 第10页 「是,姥姥。」青儿的眼睛亮晶晶的,仰着头看着姥姥,一脸崇拜。 刘姥姥呵呵笑着,她也没有想到贾茁竟然给了她一个惊喜,但是回头想想,毕竟是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骨子里就和别人不一样。 女儿是不用指望了,青儿看样子倒是可以培养一下。 贾茁拉着青儿去厨房,今天没那么累,她想好好洗洗。 「那能就歇了,还要浇一遍水呢。」青儿反手拉着她,去后院给菜地浇上水。 「还要浇啊。」 叽叽喳喳,菜园子方向传来两个小姑娘轻快的笑声。 第二天,王狗儿带了板儿下地,板儿娘在家织布,刘姥姥抱了一窝小鸡回来。剁的细细的青草拌了一点糠粉进去,然后交待给青儿,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餵鸡,一天三回,可不能忘了。 贾茁本来以为等待出玉米出芽的这三天会很无聊,现在才知道,不仅不无聊,还累的跟狗一样。 她跟青儿一早起来,先餵鸡,再给菜地浇水,吃过饭便去挑水,挑完水一个上午便过去了。下午去小西山摘些野菜,还要拔些餵鸡的青草,捉些小虫子一类的活物回来。 回来便到了晚上,接着餵鸡浇菜园子,还要空闲时扫扫院子,扫扫鸡棚。一整天下来,累的人手脚发软。 刘姥姥怎么都不肯不让贾茁跟着做这些,拖着她的手到厨房说话,「你要种花,浇浇水就算了,那些事哪里是你做的。」 「姥姥,不为别的,小茁总要长大的,身在农家,若是什么都不会,您让我以后如何自处。既然是农家女,就该有个农家女的样子。」贾茁摸摸刘姥姥的脸,露出一副,您说是不是的表情。 刘姥姥摸着贾茁的手,一时捨不得放,不住的嘆气,「不愧是你娘的女儿,这性子多通透。姥姥不管别人说什么,这心里,就认你娘,认你二婶婶……」 贾茁在心里拐了一下弯,才明白,她说的是凤姐和王夫人。想想也对,凤姐便不说了,王夫人在刘姥姥上大观园的时候,临别送了她一百两银子,就是看不得她一把年纪,还给人戏耍。刘姥姥这般人情练达之人,自是明白王夫人的好意。 「姥姥放心,小茁熬不下去的时候,会说话的,可是青儿比我小两岁都能干这么多的活,我又有什么不能干的。」贾茁倚在刘姥姥的怀里,明明一身灶台上的烟火气,可她闻着,就是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 「发芽了,茁姐姐,快来看呀。」青儿从后院传来声音,贾茁应了一声,沖刘姥姥甜甜一笑,跑了出去。 「我看看,真的发芽了啊。」贾茁拿眼一扫,瓜果地里,都发了芽,可是自己的玉米地就惨兮兮了。 脆甜玉米这一边,泡过水和没泡过水的,都只有几颗嫩芽勉强冒出头,糯玉米这边情况稍好一点,泡过水的一半都发了芽,没泡过水的,也发了一二颗。不知道剩下的种子,还会不会发芽。 「再过两天,如果不发芽,应该就不行了。」板儿听到妹妹的声音,也从自己的屋里走了出来。 「两天后,若是没有发芽,就把剩下的种子都种上。」贾茁担心的事,还是应验了,花店的种子是拿来给人玩的,不是给农民种地用的,自然质量不会把关那么严格。 出芽率如果一半都不到,等长到成熟,中间还要经歷不少事情,谁知道最后能不能顺利结果收穫呢。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板儿看她脸色难看,不由问道。 「对,非常重要。」贾茁苦着脸看着他们兄妹,「能不能吃饱肚子,就要看他们了。」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对了,我怎么忘了。」贾茁一拍脑袋,她有书啊,书店老闆明明送了一本书给她不是吗?她当时还说找个机会好好学习的,怎么一忙一累,就给忘了呢。 「什么事忘了?」青儿不懂就问,歪头问道。 「没事没事,太晚了,赶紧歇着去,明天还要早起呢。」贾茁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书,王家的油灯基本上是不用的,她也没法把书正大光明拿出来。只能等明天上山的时候,找时间看了。 再去上山,贾茁摘完野菜便说累了,想靠着树根歪一歪。青儿不疑有他,跑去溪边抓小昆虫。贾茁找了个背对的地方,掏出图书翻看。 里头关于玉米的种植非常简短,但也提了几个很关键的词,种子要先晒几个时辰后用温水泡较短时间,再用冷水泡较长时间后清洗几次再播种。 防虫害和施肥十分重要,但这个说了也没用,贾茁化肥还能勉强用肥水代替,但她根本不可能找到农药。最后便是授粉,贾茁看完出了一身冷汗,她觉得自己能好好种出玉米的概率已经直线下降到最低。 最重要的是,杂交的玉米种子,根本没法留种,也就是说,她种出来的玉米,除了吃,是没法再长出玉米来的。可是贾茁不甘心吶,心想,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试试。 回去继续蹲守玉米地,不由长嘘短嘆,早知道就该买些农药,唉,谁会早知道这些啊。看人家种花种草,好像一下就收穫了,轮到自己,才知道有这么多的门道。 「剩下的还没有发芽吗?」板儿从地里回来,看到贾茁又蹲在老地方,忍不住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他们。」想到有可能会面临一场空的后果,贾茁没来由的心慌起来。 第11页 第7章 勇气 这并不是几颗玉米的问题,甚至不是短时间能不能收穫而填饱肚子的问题。 而是,如果她连这点依仗都没了,一旦天灾甚至单纯的年景不好,她是不是就连这个最后的避难所,也会失去。 一个人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还顶着一个无法见光的身份,这种茫然无措,让她光想一想,便已经如坠冰窟,全身发凉。 板儿见她抱住双臂,脸色发白,还在为这些花种担心,挠挠头道:「我帮你种,一定会帮你种出来开花的。」 见贾茁还是不说话,板儿急了,「真的,只要能发芽,我就能给你种出来。」 「板儿,我问你,家里只有二亩地,你当真觉得能养活我们这么多人吗?」对未来的恐惧,始终困扰着贾茁。这里可没什么保障,饿死人更不是什么遥远的事。这种恐惧感,大于一切的需求。 「不是还有我吗?不行的话,就去城里当学徒,也能养活你们。我认得字,刘家的连字都不认得呢。」板儿将胸脯拍的「咚咚」直响。 「你不会害怕吗?」贾茁看着他,十三岁的年纪,明明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怕有什么用?难道老天爷会因为你怕,就不给你苦头吃吗?姥姥常说,人活着就是不容易的,可再难,也要活着。」 看到贾茁终于笑了,板儿这才发现自己离的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姑娘家脸上细细的绒毛,吓得赶紧退后一步,落荒而逃。 「怎么跑了,说好了帮我种,到底算不算数啊。」贾茁站起来,双手叉着腰,笑出了声音。 是啊,怕有什么用呢?如果她只有自己,没有带这些种子过来,难道,就要去死吗? 「好吧,老天爷,咱们较量较量,到底我能不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以拳击掌,贾茁抬头看着天空,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剩下的种子拿出来,严格按照书上教的,晒足了半天的日头,又泡又洗,再小心播种下去。这一回果然顺利多了,虽然只有一半的出芽率,但比起第一回 的尝试,已经好了许多,足以让贾茁高兴了。 半个月后,除掉叶片发黄,明显弱小的芽株,脆甜玉米共有十八株,糯玉米有二十二株,长到小腿高,株株粗壮,第一步的出芽总算成功了。 「这东西长的好快。」青儿很是赞嘆,要知道,瓜果菜长的已经算很快了,没想到,这个东西更快。 「三个月就能收穫,跟萝蔔差不多。」贾茁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菜鸟了,她知道青儿种的是春萝蔔,成熟期也是三个月,还知道有夏萝蔔,是夏末时分播种,冬天之前可以收上来,许多人家一个冬天的蔬菜就是靠夏萝蔔打底的。 「收穫,是开花吗?」 贾茁一摊手,不管她怎么解释,全家人都固执的认为,她种的是名贵的花种。所以,她后来也懒得解释了,开花就开花吧,真结了果,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今天是郭郭菜。」青儿蹲在地上闻了闻厨房飘过来的味,肯定的说道。 「昨天我们摘的全是郭郭菜,当然不会有别的。」 「是哦,我怎么忘了。」青儿按着额头傻笑,贾茁一把搂过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野菜被刘姥姥拿开水滚了,去掉涩味,再拿粗盐一拌,淋上一点醋,便算成了。 「可惜没有芝麻油,不然更香。」青儿帮着端上桌。 还有一盆鸡蛋汤,这可是稀罕物,刘姥姥先给三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才坐下。 「冷家的媳妇回来走娘家,看到我,才知道咱们回来了,送了一筐鸡蛋上门。」刘姥姥一说,刘氏才唉呀一声。 「她啥时候来的,娘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人家赶着回婆家,站在门口送了东西就走,说下回得空,专门来看你。」 刘氏咧了嘴笑,「也就她没忘了我。」 王家为了救巧姐,一直营救奔走,又是典又是当,搬回刘家村的时候,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 不然一般庄户人家,也不会缺了菜吃,早该在后院种起来。王家这是差了一步,就差了一季,这段日子青黄不接,也只能忍着拿野菜凑数。 「老这么着也不行,过几天去河里捞几条鱼回来,咱们炖鱼汤喝。」王狗儿发了话,他一惯少说话,但说了全家就没有不听的。 板儿和青儿直点头,贾茁也升出期待来,还有这种好事,早说啊,早说她早就去了。 终于等到王狗儿说可以了,带上三个孩子,拎起渔具要去抓鱼。贾茁开始还兴奋呢,等走了半个时辰脚要快要起泡了,才知道快走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 「这附近都是水塘,不能捞鱼吗?」贾茁回头,刘家村已经变成了指头大小的影子,庄稼地也只看得到一片片的青绿和田梗,早远远抛到了后头。身边倒是大大小小全是水塘,偶尔还能看到有鱼跳出水面,划出一道透出金灿灿阳光的水光。 「不行,这里的水塘都是有主的,养了鱼来卖,我们去抓,是要挨骂的。」板儿回头解释了一句,又指了最远处一角,只能看到一点水面的水塘道:「这一片,只有那儿是野塘,没人管,谁都可以去。」 只是没人管的地方,鱼也少,长的也不够肥壮。 等到了地方,王狗儿发了话,「你们以后谁都不许单独往这里跑,没有大人,来不得。」 第12页 三个孩子都不住的点头,王狗儿一看就知道没听进去,跟着加重了语气道:「这片水塘里淹死过不少人,都要找替死鬼呢,水鬼劲大,抓住人的脚就往下拖,任你力大如牛,都挣不开。」 青儿这才怕了,小脸煞白,「我只跟爹一块来。」 「我肯定不会撺掇着青儿来。」贾茁也保证。 「绝对不来。」板儿跟着保证。 王狗儿这才满意了,拿出事前准备好的香饵,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撒下去,等了一会儿,看到有鱼游过来,便捲起裤腿下了水,对准鱼影子就拿网兜去兜。 三个孩子捂着嘴,都不敢发出声音,看了一会儿,之前的新鲜感没了,便散到旁边,板儿也拿了网兜,去捞水塘里长的野生菱角。 一只只有手指头大小,弯弯曲曲长了四个角,拿嘴去磕容易磕出血来。还是板儿拿了石头轻轻一拍,再用手掰开,总算剥出珍珠大小的果肉。 「还没到熟的时候,长熟了那才好吃呢,生了吃清甜煮了吃又粉又糯。不过,等长熟了,也早就被人捞了去,咱们也吃不到。」板儿不吃,全给两个姑娘家打了牙祭。 「没了吗?」青儿吃了一把,好生过瘾,砸巴着嘴,肚子里没有油水,吃什么都不见饱,只想吃的更多。 「野生的,又没人管,只能长这么多了。」板儿抱歉的看着两个妹妹,又哄他们道:「等夏天,叫爹爹带了我们来,我游到中间给你们摘莲蓬吃。比菱角可好吃多了,就象一包甜汁,一咬下去,满口都是甜的。」 青儿舒服的拍拍肚子,「其实我早就吃饱了,听了哥哥的话,又馋了。」 「蜻蜓?」贾茁惊唿,又有点不确定的看着从眼前飞过的小精灵。 「是豆娘。」青儿指着它从湖绿到墨蓝色渐变的小身体,「看,豆娘有两对翅膀,蜻蜓只有一对。而且蜻蜓的翅膀是透明的,豆娘的翅膀是墨蓝色的,就象傍晚的天空。」 贾茁几乎是屏住了唿吸,生怕惊扰到了这个美丽的小精灵。一直到它远远飞走,才长吁一口气。看它远远扑扇着翅膀,果然就象晚上的天空,将黑又未黑透,沁出一片墨蓝来。 王狗儿也有了收穫,鱼蒌子里背了三条巴掌大的鱼,十几只虾,还有一小把手指长短的小鱼。 刘姥姥将三条大点的鱼分两回煮了鱼汤,虾和小鱼晒成了干,每天抓几只和豆面一起蒸,吃个咸鲜味,压压豆面的腥气。 这些日子,贾茁跟着青儿天天跑小西山,学着辩认什么东西的嫩芽剥了皮就能吃,什么样的野果能吃,什么样的野菜是什么味道,林子里的蘑菇千万不能摘,吃了是会死人的。 有时候,还会爬到树上去掏鸟蛋,不敢叫大人知道,只偷偷在溪边生了火,拿鸟蛋埋在土里,熄了火挖出来,烫的嘴皮子都要破了,还一个劲往嘴里塞。 只是可惜把鸟窝建在低矮地方的笨鸟太少,鸟蛋寻不到了,贾茁连小溪里几乎看不见的小鱼都不放过,统统捞起来,哪怕是拌在野菜里多点鲜味也是好的。 「为什么不见其他人到小西山?」一个月后,贾茁后知后觉的发问。 青儿抿了嘴笑,若是遇着什么忽然发生的事,茁姐姐的反应都是惊人的快,但是这种时候,她却往往反应不过来。 第8章 开花抽穗 「这几年年景好,刘家村的日子好过了,家里有闲的劳力,也都愿意送到城里当学徒,再不济,给人帮佣也是条门路。」 听青儿说完,贾茁这才恍然大悟,刘家村的日子都比刘姥姥一家好太多,除了砍柴,或是小孩子作耍,几乎没人到小西山。象他们这样天天摘野菜的,估计只此一家吧。 「以前农闲的时候,爹爹也会去城里打短工的。」青儿想起以前的事,就想到爹爹每回从城里回来,都要带回两角杂糖,分给她和哥哥。指头大一小块,含到嘴里,能甜一天。她放在床头,很小心很小心的吃,还是吃完了,包糖的牛皮纸还被她留了好久。 后来家里有钱了,爹爹从城里带回来的东西就更多了。扎头髮的绒花,银耳丁,还有带着香味专门做给姑娘家用的扇子。想到这些,她便支了下巴,回望香河村的方向,那里才是她的家。 「会去城里打短工吗?做些什么呢?」贾茁很好奇。 没想到青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娘有一回生了很大的气,爹爹就不去了。」 等回去了,刘姥姥让他们洗手,去跟刘氏学打络子。 学了几天,两个人的天赋就显出不同来了。青儿手巧,一学就会,打出来的络子该紧的地方紧,该松的地方松,平平展展,哪怕是第一回 上手打出来的络子,看上去也不像新手打的。 贾茁学的倒也不慢,甚至比青儿理解的更快些,但是打出来的络子就是该紧的地方松,该松的地方紧。一样是结个桃子,青儿结的便是油光水滑的桃儿,贾茁结的便是表面被砸出十个八个坑的歪桃。 行家一上手就知有没有,刘姥姥看了两人的东西,便道:「这天赋啊,一人一个样,一学就知道是不是这块料。不是这块料的,就要下苦功夫,只是这苦功夫,也要看值不值得下。像裁衣做鞋,不管有没有天赋,居家过日子,哪能不会,一定得把功夫下足了。打络子绣花,会有会的好处,不会也有不会的好处。」 第13页 「不会也有好处?」贾茁不懂,难道不是多个赚钱的门路吗? 「傻孩子,人上一百,形形种种,吃老婆本,靠老婆养的汉子,哪一年少了。」姥姥本不欲说这些话,但是她已经这个岁数,两个孩子又都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若是一味被人导上柔顺听话的路子,还不知道以后要吃多少苦头。 她能说得动的时候,必得告诉他们,这世上的人啊事啊,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青儿犹自懵懂,贾茁已道:「姥姥,您放心,我和青儿必不会做那种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傻子。」 「好,好,姥姥就知道我们小茁能明白。」刘姥姥笑呵呵看着,若是有贾茁在,以后青儿就是犯了傻,也有个人能拽一把,她也就放了心。 「歇会儿去吧,明儿我跟板儿进一趟城,把织好的布给铺子送去,换了绣线和棚子回来,先教你们分线,过几天再教你们绣花。等家里的菜园子能收了,就不用再往小西山跑,手艺教给你们,不练也是白搭。」 刘氏自己手艺只是平平,也不指望教出一个绣娘,女孩大了,该会的东西要学起来,不过是这么打算罢了。 等两个小的出去,刘氏便嗔了一句,「娘,他们还小呢,你说这些干什么。」 刘姥姥伸手点了点她,却没有说话,心道,若不是不放心你,我又何苦说这些。 没几天,菜园子里的小白菜便能收了,这东西好养活,一个月就能收,现吃现收,再顺道种新的下去,菜园子便有总有菜可收。 终于有了爽口的青菜,贾茁吃第一口的时候,恨不得欢唿起来才好。这才是真正的青菜,比任何野菜都要好吃的多。那些说野菜好吃的,吃上一个月的白水煮野菜试试,真的好吃到那个份上,早进了菜园子,还用得着当野菜吗? 一个月的时间,玉米也长了一人高,颗颗青绿,支着老大的叶片,远远看去尉为壮观。就是王狗儿,都好奇的过来看过几回,始终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大半个月过去了,一大早,她被外头的声音吵醒,刚揉着眼睛坐起来,就听到了拍门声。 青儿跳下去开了门,只见板儿一脸兴奋的说道:「开花了,开花了,真的开花了。」 坐在床上的贾茁浑身一震,翻身跳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这样光着脚丫子跑到后院。 一个多高的株杆,绿油油的叶子随着清晨的微风沙沙作响,不少株杆的顶端吐露出一串花穗。贾茁也是第一次见到玉米开花,想去摸又捨不得,呆呆在下头,仰着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板儿和青儿都随后赶了过来,青儿看看玉米花又看看茁姐姐的脸色,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的花开出来,有什么可激动的。 「太好了,太好了,能开花就能结果,你们说,是不是。」贾茁面露微笑,眼睛还黏在玉米杆上,不肯下来。 板儿和青儿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开了花不算,还要结果啊。花都这样,能结出什么样的果,真是不用抱期待了。 贾茁却不管,只管在心里默默诵读着相关的知识,玉米是雌雄同体,先开雄花再开雌花,然后抽穗结果,直至成熟。 「当然能,能开花就能结果。」板儿见贾茁回头,一脸希翼的看着他,赶紧勐的点头。 贾茁笑了,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甚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白的米牙。板儿红了脸,拿眼四处乱找,终于找到墙角装着肥水的桶,胡乱找了藉口退后几步道:「我去施肥,开了花,便要好好施肥,果儿才能结的好。」 「我也来。」贾茁刚迈出一步,就被青儿拉住了。 「茁姐姐,你没穿鞋……」 「啊,鞋,鞋……」贾茁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脚丫子,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被地上的石子咯到脚底板,生痛生痛的。 青儿抽抽嘴角,把「你也没洗脸」这几个字,生生咽了下去。看到她飞快的跑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大哥,难道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总觉得大哥松了一口气似的呢。 能挺到开花的玉米统共只剩下二十七株,中间因为掌握不好旱涝的程度,有些是水太多死掉了,有些是水太少死掉了,还有倒了株怎么也直不起来的。不知道最后结果的时候能剩下几株,结出来的果实,又是不是正常。 洗了脸,贾茁和青儿分工,一个浇菜园子,一个餵鸡。等他们准备抬水的时候,板儿已经一声不吭挑了水往水缸里倒。 不用去小西山,下午的时间便全用来学绣花,裁衣和做鞋子。绣花和打络子,彻底打击了贾茁献身古代技艺的决心。 络子打不好就算了,绣花更是惨不忍睹。绣了一片最简单的竹叶,两个姑娘家一块绣的,青儿交上去的光看叶儿不看帕子,就跟活的一样。而她绣的,不说是竹叶,只叫人看出一根绿色的木头桩子来,刘氏看了,直接气得乐了。 刘氏也不说什么,收了她的针线,「玩去吧,别糟蹋东西了。」 「喛。」贾茁这一声答的特别响亮,半点没有不好意思,有这水磨功夫,她还不如去给菜园子浇浇水来得痛快. 二十七株玉米顺顺噹噹抽了穗,露出一个个青衣包着的小棒子来。贾茁忍的很辛苦,才没有去剥了皮看看里头的芯长的到底怎么样。 第14页 「这东西可真吃水,一不留神,叶儿就卷了。挂果的时候,要多施肥,不然果儿可长不壮实。」刘姥姥在菜园子里拔杂草,看到贾茁过来,指了玉米杆传授她种地的经验。 「等玉米长出来,咱们加餐。」贾茁豪气的一挥手,她每天都要来数一数,一株玉米杆上一般是挂一个果,有的能挂二个果。一共结了三十九个果,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这东西真能吃呢?」刘姥姥笑呵呵的将杂草扔到一边,拍拍手,过来端详了一番,活一把年纪,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且一根杆上只挂一二个果,可真是精贵。 「真的能吃,这一批收了,马上还能再种一批,一年能收二季。」是不是真的可行,贾茁其实也不敢保证,不过既然书上说可以,她就准备试试。 「好,好。」刘姥姥背着手走了,在她眼里,这些纯粹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当不了真。 天气越发热了,到了初夏,下午便要去给地里送一回茶水,贾茁拦了刘姥姥,揽下这个活。 挽着竹篮往了东边走,她也不是第一回 给地里送东西了,都是目不斜视。无他,天一热,有些人便只穿个小褂,光着膀子在地里干活。 光这样也就罢了,干活的人哪里能讲究那么多。偏有些人看到大姑娘小媳妇过来,便故意光着膀子从你跟前晃过去,惊得人脸一红便得意的很,若是有人一时吓住了尖叫起来,更是得意的下巴能翘到天上去。 第9章 砸门 青儿天一热便不爱往地里去,贾茁知道她是怕羞,藉口她针线好,更要多多练习,便揽了这个活计,日日下午往地里送一回水。 贾茁虽然不怎么和村里的人来往,但日日和青儿搭着伴往小西山去,村里人也多知道王家有这么个远房亲戚过来投奔。 作怪的那些人也不敢往小姑娘身上撞,只拿眼看看罢了。贾茁都是挺直了背,棱都不棱旁边的人一眼,径直那么走过去的。前世什么没见过,两条光胳膊算什么,又不是名模的,她才懒得看。 就是不小心睇上了一眼,她也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表情,绷紧小脸带着一脸蔑视走过去。 板儿远远看到,一熘小跑过来接。埋怨是早埋怨过了,但贾茁一句话就给他忒了回去。家里不是老就是小,你是叫姥姥一把年纪还要给你们大老远的送茶水,还是叫青儿放下针线顶着大太阳出来,阿婶更不用说,她不纺布,家里的油盐酱醋拿什么换。 说来说去,只有她下午有空,必是她来的。板儿说不过她,也知道家里人少,一个人就得顶一个人用。便每回都提早看着,老远就过来接,还要用身子挡住只穿小褂的人,不想叫贾茁看见。 「板儿,那是你家小媳妇啊,护得这么紧?」田里有人故意作怪,扯了大嗓门喊道。 「去你的黄虎精。」板儿唬着脸回头骂了一句,护着贾茁过去。贾茁斜睇一眼,果见这人瘦长的脸,比别人都黄些,扔到下过雨的泥巴地里,一准分不出谁是谁。 见贾茁过来,王狗儿含蓄的笑笑,端了碗一气喝下三碗茶。家里的茶水是拿山里的竹叶晒干了泡的水,夏天喝带着点清意,很是解渴。贾茁把他们喝空的茶壶装到竹篮里,带过来的茶壶便搁在地里,他们晚上带回去就成。 王狗儿不爱说话,却在心里划算着,岳母家的地是下等地,为了一家子的嚼用,他带着一家人租了人家的牛,犁地施肥可是一丝不苟。眼看这地肥了不少,庄稼也不比人家中等地长的差,出的粮肯定比以前多。 只要年景好,怎么也要多攒些银子,把香河村的地赎回来。别人都想着大屋,只有他心心念念的是自己的地。 紧挨着王家的是冷家的地,两家从刘姥姥那辈的关系就好,见贾茁过来,他们家的小媳妇总要打声招唿。 小媳妇是外村新嫁过来的,也是上回送了刘姥姥一蓝子鸡蛋的冷家大姑奶奶的侄儿媳妇。 今天贾茁来的时候,小媳妇正坐在田梗上和人说话,看到贾茁沖她笑笑算是招唿过了。 两边离的近,加之他们也没有特意放低音量,贾茁便听的清清楚楚。 「嗐,刘家的二小子哪里不好了,模样周正,还有一膀子力气。又有个大哥在城里当学徒,以后没准还有个城里亲戚能走动,你说,有啥不好。」说话的是个年长的婶子,包着头巾,说的唾沫直飞。 「他们家大小子不是还没定人家,怎么就先定二小子的。」冷家小媳妇还是觉得不妥。 「大小子在城里当学徒,哪能这么快定下来,二小子不是也该到年纪了吗?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还不是你们村的姑娘生的好,才赶着紧着想早点定下来。」 包着头巾的婶子一声高似一声,看气势是想压着冷家的小媳妇当场应下来帮他们说和。 冷家小媳妇终是新来的,虽然为难也还是勉强应了。包着头巾的婶子这才满意的从田梗上爬起来,拍拍裤腿八成是赶回刘家报信了。 「小茁要回去了吧,跟你小嫂子一块走吧。」冷家下地的是小嫂子的男人,看贾茁收拾好了,便出声道。 「喛。」贾茁应了,挽了小嫂子的手,跟板儿父子打了招唿,和她一块往村里走。 有贾茁在,那些作怪的人便不好意思了,他们最好捉弄的还是新嫁来的小媳妇,小媳妇面嫩又是新来的,说不得骂不得,只得红着脸儿逃,越是这样,他们越是觉得快意。 第15页 「小嫂子别怕,这些都是捨不得钱财给自己屋里的女人打扮,只会盯着别人漂亮媳妇流口水的没用傢伙。姥姥说了,越怕他们越瞪鼻子上脸,大大方方瞪回去,他们便不敢了。」 「喛。」小嫂子应了一声,却应的有些漫不经心,贾茁看她眉头始终没有松开的样子,心知她只怕还在想刚才的事。 「小茁,前些日子,刘家的是不是和你们家吵过架,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嫂子冷不丁问道。 「刘小妖呀,她们婆媳跟姥姥从来都看不对眼。姥姥在村子里人缘怎么样,小嫂子不知道,冷大娘必是知道的。不过,刘小妖也不光是和我们家,跟村里谁没吵过闹过,我姥姥前几日还在说,以后谁当他们家的媳妇子,怕不是要被搓磨死。」 「你说的是真的?」小嫂子一把捏住贾茁的手,声音都带着颤音。 「是不是真的,小嫂子也不必问别人,回去问问冷大娘就尽知了。」贾茁不动声色的将话头从刘姥姥身上,引到了她自己的婆婆身上。 贾茁回了家什么都没说,只拿了茶壶重新泡好茶水晾上,留给下地的人回来喝。 过了几日,玉米杆上裹着青色纱衣的苞子越来越大,用手摸上去,隔着纱衣都能摸到嫩嫩的玉米粒,贾茁几乎是泪流满面,只要最后的十几二十天不出差错,她就能成功收穫第一批玉米。 很快,刘小妖就来拍门了,贾茁当时正给玉米地浇肥水,拿着长柄勺就沖了出来。前头已经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刘小妖拿着个棒槌把王家的大门敲的震天响。 刘姥姥手里拿着扫帚一下一下的往刘小妖身上招唿,「作甚么砸我家的大门,要作妖回家作去,别尽天的在外头丢人显眼。」 「砸你家大门怎么了,一把年纪不等死去毁人姻缘,难怪生不出儿子,忒缺德了。」刘小妖状若癫狂,棒槌就像鼓点,伴着她的唱词,传出老远。 「青儿,赶紧去叫人。等等,知道去叫谁不。」贾茁一看就将准备上前帮忙的青儿拽到一边,低声吩咐了一句。 「可是……」爹和哥哥都下地去了,娘也去了城里交织好的布匹,家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她若是也走了,姥姥怎么办。 「有我在,你放心。」贾茁推了她一把,牵着她的手一块冲到了大门,贾茁往姥姥身前一拦,拿着浇肥的勺子就往刘小妖的身上蹭,青儿趁机熘了出去。 「哪来的野丫头,呸,呸……」刘小妖闻着这一股味儿,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迫不得已退出好几步远。贾茁也不追,只双手握着浇肥的勺子站在家门口,她只要敢走近,就一勺子忒过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把说话说清楚了,怎么地,你一把年纪还想改嫁。」刘姥姥拄了扫帚当拐仗,刚才打了那么两下,年纪大了,已经有些气不匀,这会儿不用上手,只论耍嘴皮子,她便立刻有了底气。 「呸,我家二小子的事,你说,是不是你搅黄的。」刘家的老二今年十四,按理也不用这般急,只是老大在城里当学徒,早说了不出师不谈婚嫁。便想着,过两年先给老二娶媳妇,也是行的。 偏这小子赶集的时候,看中了隔壁村的一个丫头,刘小妖便想替老二订下来。结果没想到,媒人走了一遭,说姑娘还小,想多留几年,这意思就是婉拒了。 刘家的老二立时就蔫了,刘小妖一急就四处打听,才知道村里冷家的新媳妇是隔壁村来的,正是那丫头同村,不仅是同村,两家还沾着点亲戚关系。便託了人去找冷家的小媳妇,求她说和。 没曾想,冷家的小媳妇明明都答应了,过二天又递了话来,说这事她没法说和,给推掉了。 刘小妖在家气的摔盆打碗,转眼想到冷家和刘姥姥关系不错,心里认定了是刘姥姥捣乱,憋着一口气随手拎了根棒槌就杀了过来。 刘姥姥闻言冷笑,「我倒不懂了,你家二小子不管看中了谁家的丫头,请了媒人上门就是了,只听说因为彩礼嫁妆谈不拢的,没听说因为外人一句话就能谈不拢的。再说了,村里谁都晓得刘姥姥家里遭了灾,一家子忙着地里刨食呢,你哪只眼睛看到姥姥有功夫到处串门子了。虽然姥姥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不过,既然知道了也要叫一声好。」 「还说不是你,不是你跟冷家的告状,她怎么不肯替我说和……」刘小妖愤愤的挥着手里的棒槌,眼睛瞪的好似要吃人。 「刘家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儿子去提亲就提亲,关我们冷家什么事。」 贾茁拿眼一棱,看到青儿已经靠着墙根熘了回来,冷家大娘一出现,她顿时放下一半的心,虽然没打过交道,但敢出来跟刘小妖面对面,想来不是个好欺负的。 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妇人,歷来没有善茬,几千年来,沧海桑田,改朝换代,多少风流湮灭在歷史的长河之中,唯有大妈一直坚/挺,从未改变。 第10章 泾渭分明 青儿熘到贾茁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贾茁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刘小妖看到冷大娘,有点犹豫,毕竟二小子的婚事说不得还要靠她媳妇说和。 可听她说不关冷家的事,火气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尖声道:「我们二小子有什么不好,还配不上一个上了集市也不老实,到处勾搭男人的小丫头。」 第16页 这话不管不顾冲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悔了,可说了出来就收不回去了,只能咬了牙硬撑。 冷大娘脸色一变,后头追过来的冷家小媳妇刚刚好听到这一句,气的白白的面皮红的能滴出血来。冷大娘一把拖住她往自己身后一藏,冷笑连连。 「哟,看把你给能的,谁家做媒不是你情我愿,怎么着,就你家金贵是不,让冷大娘瞧瞧,你刘家的门是金子镀的还是银子镀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都是一样的庄稼汉,凭啥你就比别人金贵。就你也配瞧不上这个那个,瞧不上眼就去找官家小姐提亲呗,官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保管不去集市。皇帝家的公主也保管不去集市,你咋不去提亲。」 贾茁听的津津有味,明显冷大娘和刘姥姥师承一脉,讲的是个理字。说话难听归难听,嘲讽归嘲讽,却没一个脏字。 刘小妖就是仗着不要脸倒地撒泼的路数,大家是两路人,泾渭分明。 果然,眼见自己没理,刘小妖往地上一滚,就开始撒泼,骂刘姥姥,骂冷家,怎么难听怎么骂。连什么猪狗不如,断子绝孙都说出口了,冷家的小媳妇气的直哆嗦,一开口,嘴皮子都在抖。 「就你们这种人家,瞎了眼的才敢叫姑娘嫁过来。」说完脸皮子涨的更红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跟人面对面的叫板。若不是婆婆在前头,她就连这句话也不敢说。 「怎么回事?」一个瘸了腿的汉子一步一拖走过来,看着箕坐在地上大张双腿哭骂的刘小妖,气的拿脚去踢她。 「赶紧把你家婆娘领回去,看她做的好事,上门提亲的事也敢玩赖的。就不怕以后媒婆不敢上刘家村的门,刘家村的汉子都要背个无赖的臭名声,刘家村的女人都要背个恶婆婆的坏名声,大家脸上都有光咋地。」冷大娘看到刘小妖的男人,丝毫不憷。 刘小妖的男人谁也不看,只低头看她,「给我滚回去。」说着就转身走了。 贾茁只当刘小妖不会拿她男人当一回事,没想到,她竟然爬起来,乖乖跟在他后头走了。 「板儿姥姥,这回是我们对不住您了,根本不相干的事,偏她要闹。」冷大娘过来扶住刘姥姥嘆气。 「又不是第一回 作妖,一天不死透,她就一天停不下来。」刘姥姥豁达的挥了一下手,表示并不在意。 冷家小媳妇也上前赔礼,要不是她拒了刘家的,也不会惹到她发狂一样来砸刘姥姥家的门。 「干你什么事,你拒的好,别说你没来问我,就是来问我,我也是这句话。他们家,谁嫁过去就是跳火坑,上樑不正下樑歪,一屋子不忠不孝的东西。」 「刘婆婆真是被……」冷大娘的婆婆和刘姥姥是一辈人,早几年已经过世了。她嫁过来的时候,两家已经闹成这样,都说刘家的事有问题,可是到底怎么回事,知道的人却不多。 「这都是报应,该她瘫在床上活受罪。」刘姥姥哼了一气,又叮嘱冷家小媳妇,「告诉你们娘家人儿,刘家的可千万不能沾,一窝子老妖怪小妖怪,等着吃人呢。」 「喛,我晓得了。」冷家小媳妇亲眼见识过了刘家的厉害,哪里还会沾他的边,只庆幸自己问过婆婆,没有趟这趟混水。不然真是害人害己,到时候娘家那边还不恨死她。 冷大娘带着小媳妇走了,刘姥姥转个身笑眯眯看着两个小姑娘,「以后这种事,小孩子家别沾,省得脏了耳朵。姥姥呀,还应付得来。」 「是,姥姥。」贾茁答的爽快,青儿还一脸怔忡,怎么着,以后就不管了吗? 贾茁拉了她一把,咬耳朵道:「虚心认错,坚决不改。」 「这样也行?」青儿吃惊的瞪圆眼睛。 「走了走了,跟我浇肥水去。」贾茁看到刘姥姥沖自己咧开嘴,笑的露出缺了牙的牙肉。心里怀疑,刘姥姥其实完全明白自己的小伎俩,不好意思的扯着青儿躲到了菜园子。 「姥姥,你们没事吧。」大门口传来板儿的声音。 「哥,我们在这儿。」青儿在菜园子里高声唤道。 贾茁和青儿嘻嘻哈哈的将刚才的事,说给听到消息一口气从地里跑回来的板儿听。 「刘家的真是让人讨厌,还好他们家的男人不这样。刚才他们家的二小子还拦住我,要跟我赔礼呢。我怕你们出事,急着赶回来,没有理他。」板儿灌了一碗茶到肚子里,这才说道。 「哥可不许和他们家的人来往,他们家的人最坏了。你不知道,刚才刘小妖在我家门口骂的有多难听。」 刘老妖和刘小妖其实是刘姥姥给他们起的诨号,王家人便都这么称唿,时间一长,谁还记得他们的真名叫什么。 「知道了,不理他们。」板儿看妹妹气鼓鼓的脸蛋,伸手去戳,青儿冷不丁被他的手指戳到脸上,气的去打他的手。板儿手里还端着茶碗,举着碗转身就跑,兄妹俩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上闹腾上了。惊得鸡棚里的鸡惊飞乱跳,炸了锅一样咯咯直叫。 贾茁抿了嘴笑一脸羡慕,有亲人的感觉真好啊,不像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来,又成了一个孤孤单单六亲不靠的巧姐。 「茁姐姐,我来帮你了。」青儿撵走了板儿,又绕了回来,贾茁看着她的脸,心中一暖。她是没有亲人,但刘姥姥难道不是比亲人更亲的人吗?王家不是比亲人更靠得住的人吗? 第17页 「快来,咱们一人分一块,浇完了去帮姥姥腌豆角。」 「我娘说她会裁几块帕子带回来,我给你绣个老虎好不好。」 「你能绣老虎了?」贾茁哇哇直叫,这天赋这太厉害了吧,她到现在捏针都捏不稳,刘氏说她不是绣花,是扎小人儿,一针一针扎的就跟布有仇似的,眼神瞪的更像要杀人。 「还没有啦,不过我娘说下个月就可以学了,等我练好了,给你绣了过年用。」青儿羞涩的一笑。 「哇,这就已经很厉害了,我这辈子估计都绣不成老虎了。」贾茁看了看手指头上被扎的针眼心有余悸。 「没关系,有我呢。」青儿抿了嘴直笑。 「青儿最好了。」贾茁浇完肥水,拿胰子洗了手去厨房。 村里有人家里种的豆角收了,送了一篮子给王家。刘姥姥晒干之后,准备腌了做咸豆角。看到他们进来,笑呵呵的沖姐妹俩道:「已经腌好了,你们歇歇去。」 家里有了菜,也养了鸡,有了鸡蛋。王家的餐桌顿时丰富了许多,虽然主食大部分时候仍是杂和面蒸的饽饽或是杂面粥,但比之前已经好上太多了。 偶尔吃顿豆面饽饽或是大米饭,配上新鲜的炒白菜,更是觉得幸福极了。 板儿去了地里,青儿绣花,贾茁难得有空闲的时光,一个人坐到玉米地边上,翻出图书仔细看了起来。 这本图书很适合象她这样入门级的菜鸟,常见的植物或是粮食都有讲解,还配了大量的图片。快速将图书过了一遍,翻到最后一页时,才看到封底上黏着一包东西。 贾茁试着拆下来,这才看清楚,纸袋子里装了几十颗谷物,上头印着说明,说是一种新开发正在推广的水稻。随着图书当作赠品,送了一小包。 握着这一小包水稻种子,贾茁的心跳的飞快,之前的玉米种子如果说是给了她希望,那么水稻种子简直就是给了她第二条命。 有了这样的神器,还怕什么饿肚子,她就是再没常识,也知道现代社会水稻的产量大大提高,堪称是消灭飢饿的一大利器。只是,这稻种是不是能留种呢,她同样不知道。 而且太少了啊,这么几十颗,万一有点闪失,说没了就没了。贾茁握着水稻种子的手掌越收越紧,心里涌出个无数个念头,又一一打消下去。一样一样来吧,往好处说,她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 等刘氏从城里交了布匹回来,听说了刘家的事,气的真跳脚,大骂几句缺德。不过贾茁自从听了刘姥姥的与人对峙,再听她的,就深感可惜,明明是母女,怎么就是没有继承到一丁点呢。 王狗儿今天回来的也比往日早,一回来就放了农具,放下裤管拍了拍,双后背到身后,慢慢悠悠晃出去了。板儿沖大家一摊手,「爹说若只是刘家的女人来骂几声,也就算了,但拿着棒槌来砸门,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第11章 收穫 贾茁眨巴眨巴眼睛,王狗儿沉默的背影这种时候看起来真帅,青儿却紧张了,「咱爹不会有事吧,刘家的人可多。」 「放心吧,刘家的人再多,也是他们有错在先,男人若是也不讲理,哪就索性打一架,还真当谁怕他们不成。」板儿很是轻松的脸色,让青儿释然不少,又跟他显摆下午新绣的花样。 「等我学好了,给哥哥绣块小猪的帕子。」青儿说熘了嘴不要紧,板儿一听脸都黑了。 「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帕子。」 「那就绣到衣服上。」贾茁插嘴。 说完才想到青儿说的是绣小猪,想到衣服上绣着一只小猪,忍不住捂住嘴,笑的止都止不住。 青儿也笑的肩膀直抖,只有板儿,一脸无辜,挠挠头一跺脚,索性拎了桶去挑水。 没过一会儿,王狗儿回来了,后头跟着刘家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一筐子鸡蛋,搁下鸡蛋冲着刘姥姥抱拳道:「这事儿是咱们家不对,给大娘赔不是了。」 刘姥姥看着他,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却也没有多说,「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既然赔了不是,这事也就罢了,若有下回,咱们就去里长那儿说道说道。」王狗儿要的也就是个道理,让同村的人都听见看见,省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家做了什么亏心事,让个老婆娘上来砸门都不敢应声。 「绝不会有下回。」明明应该是句很坚定的话,刘家的男人讲出来却是苍白无力,大概他也知道自家婆娘的性子,发起疯来防不胜防。 「那咱就不送了,鸡蛋你拎回去,咱们王家要的就是这个理,不稀罕你的东西。」王狗儿把鸡蛋蓝子搁到门外头,关上门。 贾茁从门缝里看着刘家的男人瘸着腿,拎着鸡蛋回去的背影,分明就是个孤单寂寞,没有人陪伴的孤老。哪里看得出来是个母尚在,妻未亡,连儿子都生了三个的一家之主。 没几天,青儿就摸了空跟贾茁咬耳朵,「刘小妖被媒婆赶出来了,方圆百里没人敢给他们家做媒了。」 「真的?」贾茁一脸兴奋。 「可不是,媒婆说以后再也不登他们家的门了,可劲的骂了她一顿,骂的刘小妖头都不敢抬。」青儿一边说,一边张望着,生怕有人闯到菜园子里,听到他们嚼舌根。这些事儿,家里的大人说的时候,都不许他们听,更不许他们学嘴。 第18页 贾茁捂了嘴笑,三姑六婆哪里是好惹的,媒婆都不肯登他们家的门。就是再多儿子又怎么样,一样叫她砸手里了。 两人笑话几天,又去看结出来的玉米,青儿凑上去闻了闻香,再也不怀疑这东西能吃了,只眼巴巴问贾茁,「还要再等几天。」 「就这三五天了吧。」成果的最后半个月,施肥施的勤快,玉米棒的个也长的飞快,几乎就是一天一个样。 她小心剥开一个,看到里头的玉米粒颗颗饱满,抠下两粒分别塞到自己和青儿的嘴里。 「嘎吱」一股清甜味瀰漫到整个口腔,青儿一脸震惊的看着贾茁。 「这,这,真的好好吃。」 「当然,以后,说不准咱们家以后就不用饿肚子了。」贾茁品砸着嘴里的玉米味,心里被幸福填的满满的。 五天一过,叶山山收穫了第一批十根玉米棒子,煮了六根,在中午端上了桌。 「真的能上桌啊。」王狗儿看到六根包着一层层青纱帐子的玉米,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当了半辈子老农,一闻就知道这东西绝对能吃。 「还别说,怪好闻的。」刘氏吸吸鼻子,她一直对贾茁种的玉米不上心,哪怕是女儿说了几回,她也固执的认为是瞎胡闹,这会儿才真正觉得,好像还真小瞧她了。 贾茁当着大家的面,取了一根剥开青纱,露出里头金黄色的颗粒,一颗颗整整齐齐看着就诱人。咬了一口,脆甜脆甜的,一口香滑。 其他人有样学样,拿起玉米棒子啃了起来。这一啃就停不下来了,每个人都仔仔细细将玉米啃的干干净净,这才放下手,半响都没出声。 贾茁喜孜孜的解释,「我种了两个品种,先摘的是脆甜玉米,还能生吃。另一边的糯玉米明天就能摘了,咱们中午加餐。」 「走,咱们上后头看看去。」王狗儿坐不住了,全家人都跟着到了后头的菜园子。 王狗儿和板儿一边比划着名玉米地的大小,一边数着杆数,板儿在说着之前出芽和倒杆的事。双手比划着名。 刘氏啧啧的砸着嘴,「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随便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都是好东西,我原还不信,这下可真是信了。」 「这些别摘了,留着做种。」王狗儿一拍大腿,这可是个好东西,随便在菜园子里种种,几个不懂行的人瞎鼓捣都没少收,如果种到地上,随便算算这收成也不少,更何况时间还短。 「收了还能再种一茬,一年能收两季呢。」贾茁的一句话,险些让全家人晕了过去。收的多,时间短,如果还能种两季,这,这简直就是农家的金矿啊。 王狗儿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真,真的。」 贾茁挠挠头,有点不自信的说道:「应该是真的吧,不过我也是第一回 种。」 留种什么的,贾茁不敢吱声,她也有心留种试试,如果到时候种不出来,就种不出来吧,也是天意。 「太好了,把屋后的地都整出来,全部种上,看看能产多少。」王狗儿儿拍了板,大家都跟着点头,粮食比菜可重要多了,能多收点冬天可不就好熬多了。 屋门本来就有一大片空地,只开了靠院墙的一块出来种了菜,其他地方留着走动,这下都收拾起来,连着好几天,王狗儿亲自套了犁头租了牛回来,把屋后的地全犁成了标准的农田。 又细细沤了肥下去,还特意烧了些草灰深埋进去,剩下的二十九个玉米棒子,没人去摘,只等他们长得更成熟。 玉米足够成熟收穫之后,全部捆成串吊到了屋檐下,好晒干了留种。贾茁放心的将剩下一半的玉米种子取了出来,仔细按照之前学会的步骤,全部播种下去。 这一回的发芽率就高得多了,八成以上都出了芽,又将幼小发育不好的除掉,最后数一数,整整有八十七根玉米杆立了起来。 因为品种不同,在他们中间开了菜地,种上易收的叶子菜,勉强算是隔开了。贾茁想了想,又摸出几颗彩椒的种子混到了叶子菜的中间,吃菜的是时候切点辣椒丝添添味道也是好的。 贾茁这回成了小跟班,王狗儿出手,立刻看出不一样了,玉米杆比上回长的更粗壮,叶子也更肥厚。每天一早看到后院绿油油的玉米叶,全家人就象看到了希望,再苦再累也觉得值得。 王家忙的不亦乐乎,压根没留意村子的消息,等知道刘家的二儿子竟然买了个童养媳回来,俱是大吃一惊。 刘姥姥听了更是摇头,「作孽,作孽啊。」 「姥姥,他们家到底是怎么跟咱们结上仇的。」贾茁十分好奇,两家针尖对麦芒总要有个缘由吧。 「人吶,想要作妖,哪里需要理由。」刘姥姥不肯说,贾茁便不敢再问了。 只不过,贾茁还是借着去地里送水的功夫,偷偷去问了冷家的小媳妇。 「我听说啊,是姥姥那一辈刚嫁过来的时候,跟刘家离的近,和刘家那个婆子还走动过一段时间。后头刘婆子生孩子,男人去请产婆没能请来,你姥姥没法子了,去帮她接的生。」 「啊,刘老妖生孩子是姥姥接的生?」贾茁也没想到,两家竟还有这样的渊源。可既然是这样,刘家母子俩岂不是刘姥姥救回来的,怎么后头又变成了这样呢。 「可气就可气在,刘婆子生的儿子天生就是个瘸腿,她非说是你姥姥拽折的,这种事哪里说的清楚,这一闹许多年,两家的关系便越来越差了。」 第19页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冷家小媳妇就不知道了。不过,她知道刘小妖二儿子接回来的这个童养媳还是他家大儿子牵的线。 「这是当的什么学徒,给人牙子当的学徒吗?」贾茁真是没想到,大儿子看上去端端正正,也还讲理的样子,竟然会做这种事。 「自从媒婆不肯上他们家的门,刘小妖就慌了,还把城里的大儿子喊了回来。隔天就接了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回来,说是养几年就娶进门当媳妇。不是老大给张罗的,还能是谁。」 冷家小媳妇面带鄙夷,「他们家的事,村里人都看腻了,作什么妖都不嫌够。童养媳,亏她想的出来,呸……」 童养媳是什么,有钱人家是买了人回来当婢女当下人,平民人家是买了人回来,先当下人伺候一家老小,长大了再办两桌酒圆房,传宗接代。 可刘家的二小子都十四了,完全可以把人迎娶回来,过两年圆房,这身份就完全不同了。弄个童养媳的身份是为什么,还不是刘小妖故意想要拿捏儿媳妇,生怕她不服管束吗。 贾茁是外来的人,不清楚这些,听冷家小媳妇细细讲了,才知道里头的门道这么大。 第12章 病倒 「可不就是这样,虽说良贱不婚,但庄户人家娶媳妇哪有那么多讲究。不是还有小家女不如大家婢的说法吗?娶外头大户人家婢女的也不是没有,给人家脱了籍再托个干亲,风风光光娶回来就是了。弄这一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个儿媳妇,可怜咯。」 冷家小媳妇因为这一回差点办岔了,恶补了许多相关的事儿,一时急于显摆,贾茁就成了她最好的听众。 「还真是可怜。」贾茁跟着嘆一口气。 「暖,听说你家嫌粮食不够,在后院里犁了地,这个时节能种什么?」冷家小媳妇话风一转。 一个村子里头,桌上加个菜都瞒不过别人家,更何况这么大的事呢。 「不过是想多种些瓜果,到时候腌了,也好过冬。」这个说法倒也说的过去,冷家小媳妇知道王家现在艰难,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我娘家来看我,给我捎了一包红糖,明儿过来我给你分上一点。」 贾茁赶紧摇头,「小嫂子留着喝吧」 「这孩子,真是乖的呀。」冷家小媳妇很喜欢贾茁,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办事都带着一股老练的灵俐劲。 圆圆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感觉不管说什么,她都能听到心里去,就算很是委婉的意思,她也能听的出来,回答的也总是恰到好处。 一丁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倒是像极了她娘家的大嫂,说的话办的事总是妥妥贴贴,不管出了什么大事,别人乱了她也不乱,看到便觉得心也安定下来。可是,那可是她的大嫂,一个当家多年的妇人。 贾茁才多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爱玩爱闹还有点捉摸不定的小心思的时候,她却表现的象个成熟的大人般思考问题。 再想想她的身世,刘姥姥家里已然艰难成这样了,还要送过来,想必之前的家里更是艰难。所以,也是不得不懂事吧,眼神看向贾茁,越发怜悯。 贾茁被冷家小嫂子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赶紧道:「姥姥腌的豆角成了,明儿我给小嫂子拿一罐子。」 「好,我那儿还有做姑娘时戴的两朵绢花,明儿一道拿过来,给你和青儿一人一朵。」 「谢谢小嫂子。」贾茁自来不爱这些花儿朵的往头上,但是青儿上次跟着刘氏去城里,交了布匹回来,说了好久铺子里头的纱堆花扎的有多好看。小姑娘家,肯定是喜欢的。 用一罐子酸豆角回馈了小嫂子的两朵绢花并一小包红糖,贾茁第二天抱着东西回家,将两朵绢花一股恼塞给了青儿。 「绢花给你,红糖给姥姥。」 「咱们一人一朵。」青儿看着两朵绢花,抿了嘴儿笑,却不肯接。 「那红的给你,我拿这朵黄的。」贾茁看她的眼神在红花上头转了好几转,立刻将这朵红花戴到了她的头上。 青儿小心摸摸,扬着小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看吗?」 「好看。」贾茁说的一点也不违心,拉着着她手去找刘姥姥,把红糖交给她。 「你们自己留着喝吧。」姥姥笑起来,脸上深深的皱纹让贾茁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本来可以安享晚年的姥姥,却为了她落个倾家荡产,一大把年纪还要操持家务的地步。 「留给姥姥想甜甜嘴的时候喝。」贾茁不肯收回去,反手搁在了柜子上。 「看着你们吶,姥姥不用甜嘴,这心里头呀,都是甜的。」姥姥搂着两个孩子,满脸都是笑意。 「好咯,去烧水,等他们下地了,回来就能好生洗个澡解乏。」刘姥姥站起身,搂着两个孩子往前走。刚走几步就身子一歪,整个人往下滑。 青儿还没反应过来,贾茁已经大急,用力扶住姥姥喊了起来,「王婶,姥姥不好了,快来人。」 呆在房间织布,基本不出门的刘氏听到叫喊,急急忙忙赶过来,看到的就是姥姥躺在床上,房间所有的窗户大开,两个姑娘家一人拿一把蒲扇,正在拼命扇风。 「出什么事了。」刘氏扑过去,看到刘姥姥紧闭了眼,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娘,娘你醒醒,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第20页 看刘氏哭的稀里哗啦,贾茁赶紧道:「王婶,赶紧找大夫。」 「对,对,请大夫。」刘氏嘴里应着,可是人已经懵了,只站在原地不动弹。 贾茁这下是真急了,把手里的蒲扇塞到刘氏手里,「赶紧扇风不要停,我去找王叔和板儿。」 说着飞快的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被门坎绊了一跤,摔出去老远。她想都不想,爬起来继续跑。 「小茁,出什么事了。」冷家的小哥最早看到她,不由扬声问道。 明明刚刚才和自己媳妇亲亲热热的走了,怎么这会儿又跑了回来。 「王叔,板儿,快快,姥姥病了。」贾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没看到人便开始大喊。 「什么……」 王狗儿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跑,贾茁急的大喊,「请大夫,先去请大夫。」 王狗儿闷声往前跑,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板儿也从更远一点的地方寻到声音过来,急的大热天,一张红脸变得煞白。 「赶紧回去,地里的农具我替你们收。」冷家小哥听见,赶紧一招手,板儿头都没回的跑了。贾茁谢过冷家的小哥,也跟着往回跑。 跑到家,王狗儿已经去邻村请大夫了,贾茁扶着门,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听到哭声,捂着胸口的手才敢放下来。 刘姥姥已经醒了,靠在床上半阖着眼,虚弱道:「我就是起的勐了,头晕,不用请大夫,赶紧把你爹叫回来。」 「姥姥,让大夫来瞧瞧吧。」板儿声音嗡嗡的,也是吓得不轻。 「胡闹,姥姥好着呢。」刘姥姥的声音由高走低,越发听着让人心焦。 贾茁就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进去。 「小茁快进来,姥姥一直在找你。」刘氏沖贾茁招手,她这才走了进去,侧坐在姥姥的床沿,等亲眼见到姥姥虚弱的样子,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害怕。 「娘,你放心,我知道您放心不下她,我跟您保证,有板儿青儿的,就有她的。咱们老王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退一万步说,咱们也是联了宗的,这孩子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亲戚。」 刘氏握着贾茁的手,说给姥姥听。 刘姥姥嘴角动了动,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微微点点头。 「大夫来了,娘怎么样了。」 才一进院子,王狗儿就喊出了声。 「可算来了,谢天谢地。」刘氏想去迎,结果刚一站起来,又软了下去,还是贾茁眼疾手快扶住她。 「姥姥醒了,可还是很不好。」板儿迎了出去,跟大夫解释怎么回事。 「我看看。」大夫是隔壁村的人,年轻时在外头行过医,后来年纪大了便回了家乡,这些年,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是找他瞧病。 「刘大娘身子一向康健,就是天热了身子发虚,开几贴药吃一吃吧。」大夫说的乐观,众人都跟着松了口气,青儿更是破涕为笑,刚才的忽发状况真是吓着她了。 王狗儿带大夫去外头写方子,刘氏从姥姥这儿取了钥匙打开柜子,拿出瓦罐倒出里头的铜板,数了二十个递给板儿。 「给你爹拿去。」 「是。」板儿知道是诊金,让青儿拿了块素净的帕子包好,这才送出去。 贾茁听大夫说完没有大碍,便去厨房倒水,好歹要给大夫一杯茶水才合礼数。 等大夫喝着水,写完方子交给王狗儿,板儿已经将帕子包好的铜板弯身递上前。嘴里还说着,「秦大夫辛苦,多谢您跑这一趟。」 「都是乡亲,无须客气。」秦大夫呵呵一笑,接过帕子收入怀中,心想,虽说王家没落了,可祖上出过京官的人家,行事还真和别人不一样。礼数周到,又知道体贴。 要不然,几十个铜板当着面数来数去,倒不象大夫和病人,反像是屠夫和买肉的,未免难看的很。 送走大夫,王狗儿看了看药方,不免蹙了眉头,也不知道家里现在,还有没有银子抓药。 贾茁看王狗儿的表情,便知道他是识字的,如此表情应当是为着银子犯愁。 想到小红留下的银镯子,她快步走了回去,看刘姥姥已经睡了,便沖刘氏招招手。 「……本就是嫂嫂留给姥姥开销的,这个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呢?」将镯子的事告诉了刘氏。 刘氏拿瓦罐的时候已经把镯子翻了出来,心里已经猜出来必是小红给贾茁留下的,原本还想当不知道,没想到贾茁自己给挑明了,还要拿出来给姥姥抓药。 一时看着贾茁,半天才出声,「你是个好孩子,姥姥没有白疼你。」 第13章 办法 刘氏拿了银镯子给王狗儿去抓药,等药抓回来了,还剩几角碎银子,一股恼都交给了刘氏。 贾茁拿了小炉子煎药,青儿也蹲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又落下泪来,不等贾茁去擦,就自己捂住了眼睛问,「姥姥一定会好起来的,是吧。」 「大夫都说无事,当然会好起来。」贾茁的镇定让青儿的心情稍许平静了些。 可仍忍不住自言自语,「香河村的李婆婆病的时候,也说无事,几天后就倒在田梗上办了丧事。」 「咱们不会让姥姥去田里,喝了药,必不会有事的。」 「对,李婆婆就是没有抓药,咱们抓了药,姥姥喝了肯定会没事。」青儿终于找到了让自己信服的理由破涕为笑,笑的时候眼泪还没干,在眼角一滚一滚的闪闪发亮。 第21页 家里多了一个病人,按下喝了一天药就想起身的刘姥姥,厨房的事被刘氏揽了下来,青儿和贾茁打下手。而家里因为多了一块玉米地,本来就人手就不足,这回又倒下一个,更加显得捉襟见肘。 刘氏的纺织车是交了定钱从铺子里租回来的,规定了一个月要纺多少布,不然人家就得收回去。地的粮食没收上来之前,全家零零碎碎的开销,就指着这台纺织车了。 于是贾茁常在半夜还听到纺织车的响声,白天干不完的活,刘氏就放到夜里,家里实在离不得这点收入,她不得不挤出时间补上。 从来一沾枕头就算的贾茁也睡不着了,姥姥的药方子她来回看过几遍,也瞅机会问过王狗儿。其实姥姥不是得了什么病,就是年纪大了,这段日子又操劳的厉害,这才倒下了。 虽是没病,却得慢慢养着,不养好的话。王狗儿没有明说,贾茁也知道后果不妙。 可是家里这样的情况,手中没粮心里发慌,一家大小不敢有半刻停顿,因为一停下来,便意味着挨饿。就连她都睡不着,姥姥又哪里真的肯好好养病。 主意哪儿有那么好想的,贾茁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给玉米地浇水的时候,发现间隔地带的彩椒露出了一抹金黄。辣椒杆长出来的时候没什么出奇的,贾茁都快把他们忘了,这会儿看到颜色才想起来。 七八颗辣椒杆,有挂红的,有挂黄的。这种彩椒能长到成人的拳头大小,通体红彤彤或是黄灿灿,象一颗颗灯笼挂在杆上,即好看又有意头,一直都非常受人欢迎。 贾茁怔在原地,看的出神,餵完鸡过来的青儿推了她一把,「茁姐姐,看什么呢?」 「青儿,我想到办法了。」贾茁按住青儿的肩膀,一脸兴奋的跳了起来。 「出了啥事?」青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贾茁跳来跳去兴奋的样子,只知道,定然有好事发生。 「等几天,等几天我带你进城。」 「进城?」青儿眼神一亮,又黯了下去,勾住贾茁的衣角道:「家里离不开人呢,没有大人带着,可不会让我们进城。」 从刘家村进城,都是坐的驴车,赶车的汉子每天都要进城,干脆捎带上村里人,每人收三个铜板,过了午便将人再拉回来。王家现在忙的团团乱,谁会带他们进城。 「不,王叔会答应的。」贾茁没有再继续解释。 只等到晚上他们收了工回来,才凑上去问道:「叔,跟您打听个事。」 「金陵城最近有没有从外地回来的官员,家里豪富又有个十来岁的女儿的,我不记得姓什么了。」 王狗儿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王米地里,仔细看看长势,再到刘姥姥屋里问一声,除此之外,几乎听不到他开口说话。 但是贾茁就是认定了,王狗儿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般,只是个老农。他不仅识字,还跟着贾芸上下打点,营救自己。对外头的事,他必是知道的。 王狗儿看了她一眼,「按理说,君家的和牛家的,都符合这两个条件,君家的上个月回来的,牛家的这几天刚到。不过,你问这个是要作甚么?那些人家,牵牵绊绊的,就是原来有交情,现在也当不得真。」 贾茁摇头,「小茁并非要去攀什么交情,只是这彩椒种子原是答应了君家的小姐,要送她一盆。虽然现在咱们家没落了,可是答应了人家的事,不敢不办。小茁想让青儿帮我送去,不露姓名,只求心中无愧就好。」 等贾茁说完,王狗儿点点头,「做人是得言而有信,既然你都想好了,只要不暴露身份,下回你婶进城的时候,让她带上你俩。」 「多谢王叔。」贾茁早就算好了,再过五六日刘氏就得进城,到时候彩椒也能长大一圈,端出来也能更好看些。 回头告诉青儿,知道要让她去送东西,顿时紧张的不行。 「我怕,我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不是有我呢,我教你。」贾茁只恨自己不能露面,也幸好有个青儿能帮忙,一句一句教了,还跑到玉米地里演练一番。 临行刘氏翻出一身新衣,是年景好的时候做的,后头搬了家,青儿也要帮着干许多活,就没上过身。 一条白绫裙子配着一件桃红的夏衣,衣领袖口还绣了圆滚滚胖乎乎的红樱桃,穿戴好了又梳上两个圆圆的丫髻,别上冷家小媳妇送的红色绢花,刘氏伸手帮她抻抻衣裳,「咱们走吧。」 背上两匹布出门,坐上驴车的有七八同村的,还有二三个隔壁村的。这一车都是女人,说起踩纺车,贾茁才知道,这并不是人人都会的玩意儿。 「还是王家的能干,整个村子里也只有刘姥姥会织这样花样的锻子,咱们吶,可都学不来。」 「是啊,听俺娘说,刘姥姥可是咱们村里的第一能干人儿。又会绣花又会织布,一手厨艺连红白喜事都能担得下来,当初谁不眼红刘家娶了个好媳妇。」 明着听是称赞,又何尝不是酸她再能干也只得一个女儿,若不是女婿人好,这会儿就是个没人管的孤老太婆。 贾茁怀里抱着一盆红色的彩椒,拿布罩了,没让人看到模样。耳朵里头听着,满心愤慨却只有无奈。 刘氏也只作没有听到,阖着眼不怎么和他们交谈。 等下了车,几个妇人结了伴走,才一个一个呸道:「装什么大户人家的作派,原当是嫁了个什么样的好人家呢,祖上有人做过官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得跑回娘家靠着二亩地过活的下场。」 第22页 「听说他们家呀,不是遭了难,是得罪了贵人,人家一个小指头就捻死他们了。」 「嗐,不是真的吧,那贵人会不会追到刘家村,连累我们?」 「谁知道呢?刘姥姥这辈子啊,人是没话说,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 众妇人一道点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贾茁一行人自然听不到这些,刘氏交了布,向铺子里的掌柜打听清楚君家的地址,带着两个孩子到了附近。 「青儿,别怕。」贾茁把布罩子拿掉,露出移植到竹筐里的红色彩椒,每片叶子都仔细擦过了,长坏的叶片也被修剪干净。已经长到婴儿拳头大小的辣椒红彤彤的,挂在叶片之间,象一个个的小红灯笼,煞是可爱。 「真好看。」青儿天天在家看,可这会儿仍忍不住叫了出来,好生抱在怀里,看了一眼远处高悬着匾额的大门,鼓起勇气走了上前。 青儿怀里抱着的东西是君家的门房都没有见过的,再看这小丫干干净净的头脸,身上的衣裳也不坏,心知怕是哪家的丫头,赶紧上前。 「没看我抱的这么辛苦,也不来接接。热死我了,金陵城咋这么热呢。」青儿越是颐指气使,门房越是不敢怠慢,还真的就接过来抱上。 「唉呀,糟糕,贴子也没带来,这下可要被姐姐们笑死了。」青儿摇头晃脑,嘟了小嘴对门房的说道:「这是我们家小姐送给你们家大小姐的,这可是从远处来的稀罕物,才一落地就送了来,赶紧拿进去,我得信好回话。」 门房命人将彩椒抱了进去,又请她到门子里喝茶坐着歇歇脚。 不一会儿就有个十五六岁的大丫鬟后头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快步走出来,看到门子里坐着的青儿,整张脸儿俱是笑。 「敢问是哪一家的小姐送过来的,可真是有心了,不愧是金陵城,什么稀罕物都有,咱们小姐请姑娘进去回话。」 青儿笑意盈盈,将背了好几天的词倒口就说了出来,「这位姐姐,咱们小姐姓牛,也是才来的金陵城。这几盆花是早就备下了,要送几家的小姐赏玩。只是路途太远,好容易也只活了几盆,不敢多折腾就直接先送了来,你们直接移栽了才好活。」 完美的解释了为什么是竹筐当的花盆,原是直接从船上搬下来的。又因着也是才搬家,估计上下也乱着,这才没有考虑周全,连个花盆也没套就直接送了来。 第14章 熟人 青儿又接着背词,「刚才搬过来,家里上上下下乱着呢,伺候小姐的姐姐都不得空,我爹常在外头走动,便支了我过来送花。只是我还没进院子当差,姐姐让我不要到小姐面前回话,省得没有规矩让他们丢脸。君小姐有什么吩咐的,我回去转交给姐姐们就行了。哦,姐姐们还说,等家里忙过这一阵,再正经下贴子请君小姐去坐客。」 这话不太合规矩,但是想到人家刚搬来,这丫头还没开始当差。看说话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怕是哪个外头管事的女儿,大丫鬟进去回话,留了小丫头陪青儿坐等。 不一会儿,大丫鬟回来,拿了一个匣子并一个荷包。荷包是打赏给青儿的,匣子是给牛小姐的回礼。 「谢谢这位姐姐,我这就回去了。」青儿福了一礼,蹦蹦跳跳的下了台阶,等人都看不见的时候,一熘小跑的冲着和贾茁约好的地方冲过去。 「成功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贾茁看她怀里抱着一只匣子,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激动的抱住青儿转起圈来。 「吓死我了」青儿的心呯呯跳,刚才努着一股劲,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才知道后怕。 「不怕不怕,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你是去送东西的,大不了就说走错了,不会难为你的。」这也是贾茁敢动这个歪脑筋的原因。 青儿一个小丫头,抱着稀罕东西上门,谁会多想。就算有人看破了马脚,一句搞错门户,还敢扣住不放不成,左右没人会拿稀罕东西出来骗你一点打赏银子。 刘氏坐在歇脚的茶棚子里,看他们小姐妹又是跳又是嚷的,不由笑道:「送完了东西也了了你一桩心愿,赶紧回吧。」刘氏只当是贾茁说的那样,完成一桩承诺。看他们高兴成这样,只觉得好笑。 「等一下。」贾茁先拿了荷包,摸出来一看,足有二两银子,看来东西送的很合君小姐的心意,打赏得的也重。 又打开匣子看了一眼,是整整齐齐的十二块丝帕。刘氏只看了一眼,就将帕子拿过来捧到手心,有些激动道:「这可是上好的蜀绣。」 蜀绣擅长动物,这十二块丝帕绣的是十二生肖,个个灵动,就象随时能扑出来变成活的一般。青儿细细摩挲着,万万想不到,一盆花就能换得这样的好东西。 「这东西太贵重了,怕是不能收吧。」刘氏也不是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行事,打赏银子收就收了,可这帕子连她都估不出价来,怕是值不少,心里便有些打鼓。 「不怕,我这彩椒只比这帕子更难得。」蜀绣再贵也是有价之物,彩椒可是他们寻遍整个金陵都找不出来的东西,这笔买卖怎么算,君家小姐也不亏的。 刘氏也没在别的地方见过彩椒,见贾茁都说是稀罕东西,那这些帕子当回礼也不为过。 贾茁将银子和帕子都交给了刘氏,「把帕子卖了,咱们买些粮食回去,再抓几贴温补的药材,让姥姥能够安心养病。」 第23页 青儿眼巴巴的看着帕子,头一回见到这么精美的刺绣,还没捂热就要卖了,心里婉惜不已。 可这是贾茁特意出的主意,就是为了给姥姥抓些养身子的药回去,她不敢吱声,强迫自己不要盯着匣子看,转过头去。 刘氏想带回到自己交货的地方卖掉帕子,被贾茁拦住了,「换一家生面孔,咱们更好谈价。」实则不愿意君家知道晓后,找到他们。 「好,我知道一家,货好,东西卖的也贵。」 「就是要找这样的。」一行三人在刘氏的带路下,到了一间三层楼的喜铺,是给人做喜服的老字号。 开了匣子递给掌柜一看,掌柜便识出了名目,「这可是蜀绣。」 「是我婶娘从外头带回来的,正是蜀绣。她想换了在这边添置产业,掌柜说说看收不收,多少银子收。」贾茁自然的接了话头。 「收,当然收,这东西不差,一套给我们,给你们算二十两。」 刘氏心里一突,知道这一套帕子值钱,没曾想,竟值得这么多。正准备张嘴答应,手心被贾茁一挠,她立刻闭了嘴。 贾茁去看掌柜的手,捧住了匣子便没有放,手指头抠的紧紧的,生怕别人抢跑似的。 「不行,我婶娘说了,三十两银子,不然不卖。咱们去别家看看,这家怕是不成。」贾茁去接匣子,掌柜的抱着匣子一躲。 「小姑娘急什么嘛,不行就再谈谈好了,你家大人不也没说要走吗?」 最后讨价还价,以二十七两银子成交,刘氏收到银子的时候,嘴皮子抖了抖,最终忍住了没有说话。 「我们给姥姥买些滋补的药材回去吧。」贾茁牵着青儿的手,回望刘氏。 「好,再买些红豆回去熬粥喝,你们姥姥呀,最喜欢红豆粥了。」 药材铺子里有现成的滋补药丸,听伙计说的对症,却要一两银子一瓶。贾茁毫不犹豫,「买,一瓶能吃一个月,那就来三瓶。」 伙计看着刘氏,小孩子家家说的话,可当不得真。 「就该她说的,买。」刘氏摸了银子。 伙计这才扬了笑脸,拖着长长的尾音,唱出,「好勒。」 从药材铺子出来,又去了米粮铺子,买了些红豆,红枣和核桃。白米和白面他们问了价却扛不动,米店的伙计却机灵,知道要坐车回去,便拎了米面给他们送到上车的地方。 到了饭点,村里的妇人陆陆续续回来,他们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东西回去去。看到王家脚边堆的米面和两只篮子,互相对视一眼,竟一时沉默了。 刘氏买了包子在路上吃,青儿好久没沾过白面和肉的味道了,一口气吃了三个,还砸着嘴唇去看篮子。 「再吃一个。」贾茁又拿了一个给青儿,青儿只摇头。 「别怕,足够咱们吃的。」贾茁还是塞到了她的手里。 二文钱一个的白面包子,刘氏一口气买了三十个,看女儿这样,拿袖子掩了眼睛按了按。 「吃吧,尽够了。」 娘亲都这样说了,青儿这才拿起来,小口咬着,之前三个连味都没尝着,已经下了肚皮,这一个,她要好好尝尝味。 一路上,驴车上的妇人几次想和他们套话,都被贾茁避重就轻弹了回去。 终于到了村口,刘氏摸了十个铜板出来,除了坐车的钱,多给了一个,求赶车的汉子帮他们把米面拎回家。 本就是举手之劳,还有钱赚,汉子乐得答应。他腿脚快,一手拎起一只口袋,还是最先到的。 「给你们放在门口了。」汉子拍拍手回去。 「多谢。」刘氏挽着篮子去开门,青儿和贾茁手牵手走在后头,一个拎着一桶洗好的衣裳,吃力挪动的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人是谁,好像没有见过。」青儿伸长了脖子去看。 「是怕刘家的儿媳妇。」最近村子里没有添丁进口,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再看看她走路的方向,八成就是刘家的那个新到的童养媳。 「真可怜。」一想到刘小妖,青儿便自动觉得这丫头可怜。 「小,小姐。」当他们离的近了,两只手吃力的拎着一桶衣裳的丫头,看到贾茁,浑身一怔,脱口而出。 贾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声小姐是叫谁,这丫头已经双手一松,也不去管别的,直抓着贾茁流泪。 「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小姐,你……」看到贾茁一身旧衣裤,鼻子越发酸了,再看看旁边穿戴一新的青儿,捂住嘴,「小姐,怎么可能呢,小姐……」 这么明显,贾茁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一定是贾府以前的丫头,被发卖了出去,而又这么巧被刘家的买了回来。 她稳稳扶住这个丫头,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吃惊的抬头,「小姐,奴婢是挽晴啊。琏二爷呢,琏二奶奶呢。」 看来是发卖的比较早的,根本不知道贾家后来出了什么事。 贾茁提到凤姐,明明对她是个陌生人,却莫名的觉得有一丝伤感。 「我娘没了,我爹在外头为了生计奔走,把我暂时放到刘姥姥家里寄居。这里的人,只知道我是刘姥姥的远房亲戚,并不知道其他。」 关于她被人卖掉又偷回来的曲折经歷,她自然不想再提。若不是这个丫头太过笃定的相认,她都不愿承认自己就是巧姐。 第24页 「刘姥姥,原来,刘姥姥就是这个刘姥姥。」贾府谁人不知刘姥姥,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知道刘姥姥是哪里人,家在何方。自然没有把刘家两重婆婆放在嘴里念叨的刘姥姥,和之前上大观园坐过客的刘姥姥联想到一起。 「是,你又是怎么会落到这里来的。」贾茁从她脸上看到了不正常的红晕,稍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暗叫一声刘小妖不得好死,从挎在胳膊上的篮子里摸出一个包子塞到她的手里,「快吃,吃了再说话。」 第15章 经验 挽晴左右看了看,一副惊慌极了的样子。青儿愈加心酸了,替她挡住刘家的方向,「快吃吧,刘小妖若是骂你,你就说是我们走路撞到你了,又不认识,这才拉扯了一会儿。」 三二口吃尽了包子,贾茁又塞了她一个,一气吃下三个包子,挽晴的脸色才稍微正常了些。 「丧尽天良的刘小妖,他们家在村里也算富户,居然还不给你饭吃。」青儿义愤填膺,刘家的家境在村里是排得上号的,怎么也不至于吃不上饭,苛刻别人也就罢了,自己的儿媳妇也要这样苛刻,简直是丧心病狂。 挽晴只是苦笑,她看着贾茁,「奴婢怎么样都无所谓,请小姐一定要保重。」 说着双手去拎沉重的木桶,一步一挪的回了刘家。刚推开院门,就听到里头刘小妖刺耳的叫骂声,还有挽晴压抑的抽泣声。 青儿双手攥成拳,「太过份了,太过份了。」说着就要往里沖,贾茁一把拉住她。 「别去,我们去了,她只会挨更多的打。」刘小妖是什么样的人,打了这两回交道,他们都清楚极了。而两家又是什么样的关系,更勿用多说。 他们不打抱不平还好说,一旦打抱不平,迎接挽晴的只会是更严酷的对待。 贾茁牵着青儿回去,将装了包子的竹篮搁到厨房,看到刘氏正在洗米给姥姥熬红豆粥。 「姥姥睡着呢,你俩别进去了,去后头看看菜园子去。」刘氏吩咐他们俩道。 现在的菜园子,在刘氏眼里真成了宝地,能长出粮食,还能长出换回来二十九两银子的花果。 王家的两回雪中送炭,一回是刘姥姥从贾府拿回来的二十两银子,一回是今天贾茁换回来的二十九两银子。刘氏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这就是命吶,半点不由人。」 「真没想到,这花这么值钱,剩下的怎么办,也跟今天一样吗?」青儿再看地里剩下的彩椒,就跟看宝贝一样,生怕碰掉一片叶子。 事后虽然后怕了一阵,但看到换回来的银子,青儿便觉得那点害怕也不算什么了。如果让她再演一次,她能演的更好。 「不行,这事过不了几天,君家往牛家一问就会露馅,这些豪门世家的小姐,谁知道脾性怎么样。遇着软和的,大概想想也就罢了,若是遇着脾气拧的,非要把人找出来,咱们可就藏不住了。」 贾茁此时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份是桩麻烦事,不能抛头露面,更见不得光,难道真要一辈子呆在村里不能出门吗? 「真可惜,那些花种了,咱们就自己看吗?」青儿支着下巴嘆气。 「这不是花,其实,是吃的。」彩椒的味道跟一般的辣椒可不一样,他们肉质肥厚,口感鲜甜,用来配菜不仅好看,本身也可以当成蔬菜来吃。 青儿的嘴张的恨不得可以塞进一只拳头,「这个,这个,也能吃?」 「嗯,有钱人拿来观赏就够了,至于咱们,就拿来吃好了。」彩椒本来就是观赏和食用为一体的植物,贾茁看着一颗颗红的黄的辣椒,再想想手里的银子和粮食,心情轻松了一大截。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当真是至理明言。 「你们俩守在家里,我去给地里送饭。厨房里凉着粥,一会儿姥姥醒了,就伺候她喝一碗,你们也喝。」刘氏将熬好的红豆粥盛了一罐,拿包子的时候,数了数,明明还应该剩下二十个包子,怎么少了三个。 「娘,我们拿了三个包子给刘小妖的儿媳妇,她太可怜了,刘小妖都不许她吃饭。」 「嗐,她刘小妖竟然狠到这个份上,真是个恶妇。」刘氏一听,没说什么,留了几个包子给姥姥,拎着剩下的走了。 「姥姥,起床喝粥了,还有肉包子,是娘从城里买回来的。」青儿扶了刘姥姥起来吃饭。 「你娘哪儿来的银子,还有红豆,怎么把大米和白面都搬出来了。」看到柜子脚边搁着两口麻袋,刘姥姥还当是柜子里的米和面被拿出来了。 「姥姥,是咱们买回来的,您就放心吧,家里有银子,以后您不用这么操劳,好好养好身子才是大事。」贾茁晃了晃柜子上的锁,表示根本没人动过。 「哪儿来的银子。」刘姥姥这下也虚弱不起来了,瞪圆了眼睛问道。 贾茁和青儿捂了嘴笑,最后还是青儿连说带比划,讲给刘姥姥听,他们怎么用一盆彩椒为由头,诓了人家的回礼。 「姥姥,您可得替我们保密,我可只跟您和青儿说了实情,王叔王婶都不知道呢,以为真是为了完成以前的诺言。」特意去诓了人家的回礼和完成诺言得到人家的回礼,这可完全是两码事。 「好,姥姥不说。」刘姥姥喝了一口红豆粥,舒服的嘆起气来,半天才道:「就是这个味。」 第25页 贾茁和青儿也各喝了一口,香香滑滑的,喉咙里几乎伸出一只爪子来,三俩下就扒拉了下去。 「要是天天能吃这样的饭,就好了。」青儿喝完粥,忍不住感慨。 「会的,咱们一定会有那一天的。」首要的问题是,她的身份该怎么解决。 指望忠顺亲王死掉让她解脱,无疑于做梦,还不如自己死比较快。如果她能有个正经身份,哪怕贾家人认出她,她也可以不认,天下人千千万,还不许人长的相像吗? 而且她这么小的年纪,再过个几年,模样长开了,就越发不怕了。 但关键时,正经的身份要怎么来呢,这事,还是得问王狗儿。 晚上回来,一家人聚到刘姥姥屋里,刘氏拿出剩下的二十四两银子,让刘姥姥锁好。还有三瓶在她眼里金贵无比的药丸,也锁了进去,让青儿和贾茁提醒姥姥每天服药。 「家里再这样乱下去,可不成,要是再熬坏一个,可怎么办。」刘姥姥大约是心情好了,脸色看着红润了许多。 「大夫说了,让您好生养着,家里不是还有我呢。」刘氏急了,就怕姥姥非要逞强。 「行了,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有福享还不会享啊。我是说,既然顾不过来,就干脆就纺织车还回去,等两个孩子大些了,再租回来也是一样。」 板儿连连点头,「娘每天纺织到半夜,儿子听了心里也不痛快。」 王狗儿一敲桌子,「娘说的对,还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姥姥倒下几天,家里人人熬的双眼通红,刘氏更是眼底一片青灰之色。之前是没法子,现在日子能有缓和,就不想一家子再跟着苦捱。 「我这算什么,哪里比得上你,又是外头又是家里,一个僱工没有,板儿又小,还不都是你。」刘氏哪里肯,只要踩着纺织车她便觉得踏实,多少能踩出些银子来花销。她还想再踩两个月,等秋收的时候,能请人给丈夫帮工呢。 「让狗儿请僱工,咱们去买块田,明年,专门种玉米。」刘姥姥从来都不是死抠着银子不放的普通老太太,否则,当初家里的日子也不会在她的扶持下,越来越红火。 刘氏去看贾茁,毕竟银子是她拿回来的,贾茁赶紧摇头,「我都听姥姥的。」 她的经验,都是基于后世现代化社会的基础之上取得的。大越朝是个什么样子,她并不了解,胡乱出主意并不明智,而且她也相信刘姥姥的经验。 「好。」王狗儿真正做决定的时候,都是简洁短小,但却不容改变。 要买地,要养地,都需要时间,如果还要天天下地,根本顾不过来。王狗儿略想想,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大家都散了的时候,贾茁跟了出去,她想问问,自己的身份有没有办法可想。 「这事之前我着人已经问过,这种年景想办也不好办。不像是遇着灾年,官府一般会有政策下来,流民当地安置,咱们花点银子就能加塞。」王狗儿回答的很有条理,一听就是认真打听过的。 贾茁也没想到,会这么难,要办身份,需要原籍出具的路引,如果没有,就要发文去原籍查询。可是这两样,贾茁都沾不上,一时之间是没办法可想了。 「多谢王叔,对了,还有一件事。」贾茁想到了自己手里的稻种,因为数量少,她没有经验又没有田地,不敢经易的尝试。如果王家买了地,应该就能种一种吧。 「不同的稻种,怎么个不同法。」王狗儿一听来了兴趣,如果是和玉米和彩椒这样的与众不同,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您种下去就知道了,只是数量太少,怕是要精心些。」贾茁没法解释她知道这么多的事,只能含混的带过。 「那咱们就种种看。」贾茁并不知道,因为她的话,王狗儿买地的计划因此有了变化。 第16章 开荒 王狗儿原本是想在自己家的地旁边找找看,能不能买上一二亩合适的,也能相互照应。如果单是玉米,还能说从远处来的品种,反正大家全都没有见过,他怎么说别人便怎么听。 加上稻种,这事就有些难办了,人人都识得是什么,如果长出来却和其他的不一样。界时再被有心人一挑拨,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刘家村的农田过去是水塘,水塘再过去有一处荒山,和小西山一样都是天然形成的丘陵,但因为离得太远,刘家村的人几乎不会过去。翻过山是一片沙地,是个大户人家买来种果树的,那边庄子上的人,轻易也不会翻山到刘家村来。 这座山一直是无主之物,因为离刘家村太远,大家也没把主意打过去。只有王狗儿,想来想去觉得这荒山倒成了好去处。 刘家村的地,上等田和中等田王狗儿都没考虑过,下等田也要三到四两银子一亩。谁叫他们是在天子脚下呢,否则三到四两银子听说在别处都能买到上等田了。 只是天子脚下也有天子脚下的好处,交租子都是按官府出的公告来,下头的官员就是弄巧,也不敢太过份。这一来一去,倒说不上孰好孰坏了。 王狗儿前前后后,仔细想过了,虽然买荒地要付出的代价比较大,但是比起引人注目,甚至招来祸事,前者要付出的代价就不算什么了。 第26页 琢磨了几天,这几天的功夫里,他将僱工招好,除了照看后院的玉米地,就是一个人出去,然后到很晚才回来。 最后招集了一家人,又聚在了刘姥姥的屋里,说了自己的想法。 「……小东山要开荒,离得也远,恐怕还要搭间屋子住人,肯定不方便。但是好处就是隐秘,省得小人觊觎。」 「狗儿说的有道理,远无非就是脚程的事,可是真省心。」刘姥姥说的省心是指人心,她一辈子也算有小小的起起落落,见过的事更多,很是贊同王狗儿的想法。 「荒地多少钱一亩,咱们的钱够用吗?」贾茁有些担心。 「够的,要开荒的地,一两银子一亩就能买得到,反倒是请人开荒不便宜。」王狗早算过帐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狗儿明天就去买地。」刘姥姥拍了板,刘氏嘟了嘟嘴,如果换了她,她宁愿把香河村的大宅子先赎回来再说。 「别净想着香河村的大宅子,有了地才有别的,光有栋宅子,你是能啃青砖还是能吃屋檐上的瓦片。」刘姥姥看了一眼女儿,知道她的心里放不下大宅。 可是带着贾茁,香河村已经回不去了,刘姥姥明白,王狗儿也明白,只有刘氏懵懵懂懂的,还不明白。 「知道了,都听你们的。」刘氏知道,家里拿主意,向来没有她的份。 几个孩子听到买地,哪怕是荒地,都高兴的很。板儿摸着头道:「路远也不怕,起早些就是了。」 「别把书本丢了,等过两年,再送你去学堂。」看着儿子懂事,王狗儿很是欣慰。 「不用了,家里到处都离不得人,我还是留在家中帮忙吧。」板儿摇头,过了这些日子,他读书的念头已经渐渐淡了。 「哪怕是考个秀才回来也好,还能减免租子。」王狗儿看着儿子,笑了笑。 「那就过两年再说好了。」板儿不可置否,家里就两个男人,又要买地又要开荒,再是请人,他们也不可能闲着。 等买地的事尘埃落定,夏天也终于过去了,小东山的山脚下连着一片山坡,总共三亩地,花了三两银子。却花了五两银子请了六个人,打算用二个月的时间,将土地整平到可以用的地步。 刘姥姥养了一段时间再出来,精神看着倒比之前更旺健。剩下的药丸她心疼银子,好几回想让刘氏带到城里卖了,都被贾茁知道给拦了下来,非让她吃完不可。 玉米的长势喜人,眼看又可以收穫,而彩甜椒也终于成熟,长到了拳头大小。贾茁等了几天,也不见膨大,心里有些失望。她记得这种甜椒,是圆乎乎的,快到过节的时候,市场上卖的比肉价都高,就是因为意头好。 可她种的,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怎么一个个瘦长瘦长,都长不胖呢。贾茁无奈,还是摘了几个,洗净了切成丝,一半炒了豆角,一半用醋和蒜头凉拌了酸辣口的当下饭的小菜。 吃进去又辣又甜,青儿还有些吃不惯,却盯着看了半天,头一回见到餐上有红又黄,新鲜的不得了。 王狗儿却连连称好,「这个味儿好,又爽又脆,意头还好。」 「彩甜椒和玉米不一样,玉米只有一茬,甜椒摘了还能长,一茬一茬能长到冬天去。」贾茁接口。 「那跟瓜果似的,一茬一茬的摘,这敢情好。」刘氏一听能多收,比什么都高兴。 至于拿出去卖,全家人都提都没有这一茬,没人见过的东西,谁敢往嘴里送,特别是那些精贵的大人物。就算卖出去了,万一把好奇的人招惹过来,贾茁又怎么藏得住。 守着金矿却只能自产自销,贾茁再次感嘆。可是很快,她就没时间感嘆了,玉米丰收,八十七株收了一百多只玉米。王狗儿喜的嘴都合不拢了,特意选了好的留种,其他的才拿出来当粮食吃。 都不用贾茁提醒,王狗儿自个儿就知道取一批晒干之后,一颗颗脱了粒,再磨成粉,和白面捏合到一块,尝试着做了玉米面的饽饽。 一百多只玉米,吃几回新鲜的,再磨了一点玉米面,剩下的都要留着做种,还有上回已经贮存好的种子,一块封到了仓库里。 「玉米杆可以留起来,烧成灰埋到地里肥田。」玉米芯就没扔,磨碎了混着豆渣餵鸡,现在玉米杆也能用,简直没什么能扔的。 听贾茁这么说,板儿赶紧道:「本来就堆在墙角,准备当柴烧的,那留着过两个月肥田好了。」 王狗儿把整地的事交给板儿,主要是让他监工,自己和请的僱工在田地忙活,下个月就能收割,这才是重中之重。 「小茁姑娘。」有时候,贾茁会和刘氏一块出来,到河边洗衣裳。遇上了挽晴几天,她便会特意把洗衣服的时间拖到他们来为止。就为了眼巴巴看贾茁一眼,或是小心的看看她的脸色,似乎在担心她在刘姥姥家过的怎么样。 贾茁不让她喊小姐,她便喊小茁姑娘,贾茁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我什么都好,倒是你,就没想想办法吗?」贾茁后来问过,挽晴不是别人院里的,正是凤姐院里的丫头,只是不在跟前伺候,是在院子里洒扫的。也正因为这样,贾茁不认识她,她也没有起太大的疑心。 既然是凤姐院子里的丫头,贾茁就不相信她真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刘小妖和刘老妖不好伺候,那刘家的男人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第27页 「阿婆瘫在床上,这才脾气不好,虽然骂的厉害,其实,没有坏心的。婆婆她喝斥我,只是在教我料理家事,做的好了,她就不会骂了。」挽晴说话间拿了手背去拭眼泪,袖子一滑,露出腕间一圈青紫,一看就是人掐的。 不独贾茁看到了,河边洗衣服的许多人都看到了,一个个摇头嘆气,但终是别人家的事,不过是骂几回罢了。 「虽是这样说,能躲开的就躲开,何必吃亏呢。」贾茁实在不敢相信,这样软和象面团似的性子,竟然会是从凤姐院子里出来的丫头。 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豆面饽饽,「快吃吧。」她也做不了别的,只能每回带点吃的出来偷偷给她。 「暖。」双手接过豆面饽饽,大口大口吃下去,掉在袖子上的渣也要捡起来吃了,看的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心酸。 有个老大娘终是忍不下去了,「这刘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村虽说不富裕,也没有让儿媳妇饿肚子的婆婆,我今日非得问问刘家的,是不是想闹出人命。」 「大娘,求求您,求求您别去。我婆婆,她,她脾气不好,她说我要是在外头丢她的脸,就要把我卖到脏地方去。求求大娘,可怜可怜我,千万不要啊。」 听到大娘的话,挽晴急了,扑上前抱住大娘的腿,哀哀哭了起来。 大娘一把搂起她,「造孽哟,刘家的这是造孽哟。」 虽是没有去刘家的说理,却叫她家小子跑了一趟,从家里拿了两个熟鸡蛋来,塞到挽晴手里。 「吃吧,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受不得饿。」 「谢谢大娘。」挽晴几乎是一口一个鸡蛋,全塞进嘴里,吃的眼白直翻,一看就是饿了几天的模样。 第17章 说漏嘴〔改错字) 贾茁赶紧拍挽晴的背,帮她顺气,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外头的人都可怜她想帮她,但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性子,自己都不敢反抗,不能立起来,别人又要怎么帮呢。 帮从来都不是代替,首先你自己要有目标有想法,遇着难处或是关节打不通,别人才能帮一把。但象现在这样,想要帮她,大概只能拿银子把她赎出来这一条路。而这一点,贾茁根本就做不到,只能看着心焦,却无能为力。 等挽晴一走,刘氏也洗好了衣裳,贾茁拿着空的洗衣盆跟在后头。回到家,刘氏拉好门,反问她,「这个挽晴,以前真的是贾府的丫头?」 挽晴的事,贾茁早就找机会告诉了王家人,刘氏这么一问,贾茁无奈的苦笑,「以前的事,病过一场后,我有许多都不记得了。」 刘氏「哦」了一声,贾茁再问,她便笑着摇头,「不过白问一声罢了。」不再言语。 王家因为买了地,冷家还特意过来问了一趟,知道是买的小东山的坡地,说的全是安慰的话。只当是他们不得已,毕竟二亩地养不活全家人,银子又不凑手,不得不买了荒地。 「原本是想着,我能踩踩纺车,我家男人农闲的时候也能进城打打短工。可是我娘总说千靠万靠,还是田地靠得住,非得当了以前的镯子,加上退了纺车的租钱,哪怕是荒地呢,也买回来,说是养几年一样能出粮食。」刘氏慢慢应着冷大娘的话。 「那明年准备种什么?」今年肯定来不及了,冷大娘直接就问了明年。 「准备种果树,是人家从外头带回来的新品种,也不晓得能不能种得起来,左右先养养地也是好的。」王家对外统一了口径,就说是种果树。 冷大娘满足了八卦,也送了一个八卦给她。扯了一把刘氏的袖子,视线往刘家的方向一瞅,压低了声音问,「你听说了吗?」 「家里家外忙的团团转,我还真没功夫知道别的事,这是……又出什么妖蛾子了?」刘氏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抿了嘴笑。 「可不就是妖蛾子,山丁他娘给了那孩子一口吃的,被刘小妖瞧见了,当着村里人的面,揪着她的头髮就往家里拖。那叫一个惨哟,真是没法说了。村长他娘都气的发抖,叫人把刘小妖拦下来,狠狠骂了一顿。刘小妖还不服气,说她没饿着那孩子,最后逼急了,你猜那孩子怎么说?」 「还有这种事呢,咋说的。」刘氏来了兴趣,拽了一把冷大娘,叫她快说。 「咋说的,说出来吓死你。那孩子说,她把自己的口粮都节省给了刘老妖,这才一直饿着。」冷大娘的动作和表情配合的就象在台上说书的先生,眉梢眼角都是戏,成功吊起了刘氏的兴趣。 「嗐,这是啥意思。」刘氏兴奋了。 「还能有啥意思,刘小妖想饿死她婆婆,后头村长派了人把刘家的男人叫来,村长把人都赶了出去。可是守在外头的人说,刘小妖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被扇肿了。」 「这个女人,真是毒啊。不过,刘家的人都怎么回事,住在一个屋檐下,完全不知道也说不过去吧。」刘氏啧啧几声,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发展。 「你是不晓得,刘老妖近年来越发煳涂了,常说些煳涂话。刘小妖故意让家里人以为她是彻底煳涂了,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剋扣她的饭食。男人们哪有那么细心,要不是今天那孩子说漏了嘴,还蒙在鼓里呢。」 两个女人谈够了八卦,刘氏送了她出门。厨房里这才冒出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正是青儿和贾茁两人,他们对视一眼,互相拿食指放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嘘」字。 第28页 蹑走蹑脚准备跑回屋,却被返回的刘氏从背后叫住,「你们俩个,还不给我过来,以为躲在厨房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赶紧过来。」 「被发现了,怎么办?」青儿吐着舌头。 「姥姥,姥姥……」贾茁捏着嗓子喊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刘姥姥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三个人,立刻就明白了。上前搂住两个孩子,呵呵直笑。 「算了算了,多大点事,走,上姥姥屋里,给你们沖红糖水喝。」一手牵一个孩子就走。 刘氏在后头气的跺脚,「您就惯吧,以后无法无天就对了。」 贾茁和青儿捂了嘴笑,进去抱着红糖水,便七嘴八舌说起了刘小妖家的新鲜事。 「又不是第一回 了。」刘姥姥笑眯眯的。 「什么,不是第一回 ,姥姥也知道?」贾茁仰起头,总觉得刘姥姥知道点刘家的事,果然如此。 「咋不知道,当初刘家的到城里做工,把一家老小交给刘小妖,刘老妖滑了一跤,摔断了腰。她手里捏着银子不给请大夫,差一点就把刘老妖给弄死了。还是他家大小子,当时还不大点呢,一步一滑的,猫到车里进了城,把赶车的吓的要死,带着去找了刘家的,这才回来救了她娘。」 这段往事刘姥姥没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她从来也没在外头露过一句,居然会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刘氏端了碗豆糕进来,听了这一句,吃惊道:「这事咋没来没听娘说起过。」 「好歹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媳妇,她被浸了猪笼,咱们村里的媳妇就能有个好了?」刘姥姥摇头,刘家的瞒的死死的,生怕外人知道,她又何必多嘴多舌。 「吃吧,别看了,冷大娘送来的。」碗豆糕是冷大娘在外头做工的大儿子带回来孝敬她的,分了一包过来给王家的孩子尝尝鲜。 青儿和贾茁这才伸了手,各掂一块,一个塞到刘氏嘴里,一个塞到刘姥姥嘴里。然后坐下来,一人捧了一块,小口吃着。 「这回可怎么是好,村长下了封口令,不许村里人议论,可这种事,怎么拦得住。」刘氏摇头,丝毫不看好能封锁住消息。 「怎么拦不住,刘家村的男娃要娶亲,女娃要嫁人,传出去了,谁敢跟刘家村结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自会闭嘴。刘姥姥太清楚这些人了,事关自己的利益,哪里还会去管什么公道不公道。更何况,刘老妖在村里也没什么人缘。 刘氏愕然一下,还是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刘小妖是要倒霉了。」 「别想的太好了,刘老妖的娘家也是刘小妖的娘家,出了这种事,他们为了自家的姑娘,巴不得当不知道才好。老刘家三个儿子等着娶媳妇,以后孙子孙女不要做人了?老刘家的男人,也就是打几下出出气了,还能怎么着不成。」 刘姥姥咬着碗豆糕,心想,刘家瞒了这么久的事,居然被个童养媳给戳破了,还是她自己招回来的童养媳,也不知道是不是命数。 「打几下看着也高兴。」刘氏大口咬着碗豆糕,反正看到刘小妖倒霉,她就高兴。 「明天该去地里帮忙了。」刘姥姥看看天色,秋收是最忙的时候,光有王狗儿和僱工,怕是不够。谁家秋收不是老少一齐上阵,就是几岁的孩子也要跟着去捡捡麦穗。 「我想都好了,明天起就床蒸一大锅饽饽,您带着小茁在家,其他人都上地里去。中午也不用送饭,咱们把饽饽和水带足了,晚上再回。」 「我也去。」贾茁举手要求。 「留在家里要餵鸡,给菜园子浇水,还要洗衣裳,你以为轻松呢。」刘氏嗔了她一眼,贾茁这才不出声了,不能把这些留给姥姥做吧,她还是留下来好了。 忙乎了一个月,等收了粮食,每家每户都洋溢着笑,王狗儿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也少有的整天乐呵呵的。 贾茁仔细算了算,两亩地一共收了近一千斤粮食。一亩地是五百斤,也就是二百五十公斤。听说上等地一亩能收三百多公斤,中等地也能收二百七八十公斤。下等地一百多到二百多公斤,全看种的人精不精心了。 刘姥姥家的下等地能收这么多,已经是伺候的很好。可是要靠一千斤粮食养活一家人,明显是不够的。更何况,王狗儿把租子一缴,贾茁更是吓了一跳。 「一半都要拿来交租子?」贾茁不敢相信,这叫人怎么活。 「都是一样的,除非有功名,才能减租子。」青儿看得习惯了,倒不如贾茁这般吃惊。 「还要卖,留着吃都不够吧。」看刘氏在商量着租个驴车到城里卖粮,贾茁更是吃惊。 「傻孩子,还能天天吃大米白面啊,当然要卖一些,换些杂粮回来,这可是一年的口粮,要吃到下回秋收呢。」刘氏回了一句,便让王狗儿算一笔帐,看看怎么卖,怎么买更划算些。 贾茁摸摸鼻子,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还以为以后能顿顿大米白面呢,看样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第18章 九公子 等卖了粮,王家一丝儿不敢停,又扑上小东山,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垒了灶台。等地整治的差不多,便是一遍遍的怄肥,尽量把地养一养。 一家人忙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搭理村里新鲜出炉的狗血大戏,不错,刘家又出了妖蛾子,这一回,已经没法再瞒下去,就连住在隔壁村的保长都惊动了,要亲自过问。 第29页 「保长是什么人?」贾茁只知道村长。 「方圆这四五个村都是保长说了算,保长的祖父以前当过官,家里的子弟都在进学。」青儿也不懂,是板儿听到了,这才接了话头。 「哦,乡绅。」板儿这么一说,贾茁就懂了,当地的乡绅一般都是祖上有过功名,走的是耕读世家的路数,为了有个好名声,也为了和官场有个联繫,方便家中子弟,一般都会出任保长一职。 平日里转一转,教化村民奉行孔孟之道,传播传播百善孝为先。官府下的告示也都由他们向村民解释,虽然没有实权,但在农民中间的威望很高。只要不涉及人命官司,村民宁愿由保长来调停,而不是报官。 这些日子秋收之后缴租子,保长便到每个村子里来转转,在别的村调停了几回缴租子的矛盾。刚转到刘家村,就看到挽晴披头散髮,光着脚丫从刘家跑出来喊救命。 大傢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冲进去才晓得,刘老妖七窍流血横死在了床上。 屋子里一股恶臭,床上的被褥也早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桌上还摆着中午只吃了几口的饭菜。 家里的人都下地去了,挽晴在家里伺候老太太,做一家人的饭食,谁知道中午刚餵了几口,老太太就吐了血。她吓的往外跑,鞋子跑掉了,头髮跑散了都不知道。 等刘姥姥一家人从小东山回来的时候,保长已经报了官,县衙来了人,把挽晴收了监。而刘家的人回来,刘小妖没流半滴眼泪不说,还很得意的说儿媳妇心肠狠毒,在外头抹黑她这个婆婆,还杀了老太太,叫嚣着要快点判她死罪。 刘家的男人都不出声,老的只蹲在地上敲菸斗那是挽晴的公公,挽晴的小丈夫只呆呆站着,脸上写满震惊,却并不为挽晴喊冤。更小的一个才几岁,只知道哭,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仵作验完尸,证明是中毒,可是饭菜却无毒,这桩罪行却发显得扑朔迷离。 贾茁可不相信挽晴会杀人,要杀也是杀刘小妖比较合理。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事发的时候,刘小妖根本不在家。家里只有挽晴一个人,除了她还有谁呢。 「等等,如果是挽晴杀人,那她的毒/药是从哪儿来的?」贾茁看家里人难得有空坐到一起,嘆惜挽晴的事时,忽然想到此节。 「是她从城里来的时候,带来的吧。」刘氏也不确定了。 「难道是刘家现成的,毒耗子的药?」刘姥姥也猜测。 「刘家养了猫,哪里需要毒耗子。」板儿冷不丁冒出一句。 不光王家的疑惑,就是县衙里也是因为如此才迟迟不能结案。 挽晴拼命喊冤,而且找遍了刘家也没发现毒/药。挽晴生无分文,更没有离开过刘家村,没有途径可以弄到毒/药。 找不到毒/药就等于找不到兇器,加上当事人不认罪,就不能这般结案。 县老爷细细翻看口供,最后落在了挽晴所说的证词上。一连几日,刘小妖都吩咐儿媳妇挽晴,要给婆婆蒸腊肉,说刘老太太爱吃,炒菜也让挽晴多搁些盐,说下地干活的人,汗流的多,吃点咸的才有力气。 这些原本都没错,只是…… 县老爷翻来覆去的看,总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差那么一点点。 「老爷,夫人家的九公子已经到了,问您现在见不见。」县老爷身边的小厮进来禀告道。 「见,快请。」县老爷放下宗卷,案子要办,岳家的亲戚更不能得罪。 「九公子一别经年,风采依旧,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咱们这儿来了。」县老爷调侃自己的小舅子。 「姐夫就别取笑我了,这不是夫子吩咐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路走走看看,下笔才不会空洞乏味没有内容。」九公子笑着拱手上前。 「听说你前些日子生病不能上船,你姐姐知道了,急的派了三拔人去接你,居然都错过了。现在身子可好,别仗着年轻就硬撑。」县老爷关心道。 「小弟懂些病术,又在当地访得一名医,有心切磋一二,这才换了地方错过了姐姐的人,倒叫姐姐姐夫担心了。」九公子面带愧色,若不是姐姐实在担心,他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住个几天他便会乘船继续南下。 两人说说路途风光,又下了一盘棋,很快拉近了许久没见的疏远感。九公子看了一眼半掩的卷宗,轻描淡写道:「听姐姐说,姐夫连日以来被一桩命案所累彻夜难眠,不知是否方便透露一二,也好叫小弟见识见识,能难到姐夫的案子,到底有何出奇之处。」 县老爷苦笑,「你不说,我也想向你请教请教,你通医术可曾见过这种毒/药……」 说着将刘家村的案子细细分说,又将卷宗拿给九公子看了。 「还真是奇怪,但凡命案总要有个缘由。案中的挽晴完全没有作案的动机,就是要杀也该杀一直虐待她的婆婆而不是太婆婆。」 「所以我才一直没有结案。」万念县虽然是个小小的县城,只管着下头数十个村落,却因为紧临金陵,在天子脚下,吏政还算清廉公正。 也正是看姐夫这般头痛,九公子感慨道:「途中多见贪官污吏,置百姓于不顾,只知玩弄权术的蠹虫。姐夫如此为官,当真是百姓之福。」 「惭愧惭愧,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县老爷面皮微红,心情却大好,心道这个小舅子出门一趟,当真比小时候的莽撞鲁直要可爱的多了。 第30页 「不如这样,明日我去这刘家村走一走,这些村民,不见得事事都愿意和官府说,我去偷听偷听,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九公子义气的揽了事,县老爷自是无不应允。 不过几日的时间,挽晴的案子,在刘家村远远没有平息。村里的妇人都觉得这事蹊跷,杀个瘫在床上的老太婆,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村里的男人都觉得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定了罪,别让刘家村成为别村的笑柄。 贾茁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案情推演,事发到今天,也不知道村里的人哪来那么大的能耐,各种听来的,猜来的,问来的,几乎和县老爷案上摆的卷宗都差不多齐全了。 「腊肉,腊肉……」拿着树枝在地上划着名,边念念有词。 「小茁这是想吃腊肉了,等过年时候,咱们也腌几块。」刘姥姥在外头晒太阳,听到贾茁的念叨,出声道。 「过年的时候,对啊,腊肉都是过年的时候才会腌的,对不对姥姥。」贾茁感觉自己抓到关键,急切的问道。 「入了冬才能腌呢,有些大户人家腌的多,能一直吃到来年。」 「如今都入秋了,腊肉应该是去年的吧,谁家会将腊肉留这么久。」 「小茁还在想刘家的事?」刘姥姥这才回过意来。 「姥姥,刘家的有去年的腊肉,难道不奇怪吗?」 「是刘家的大儿子从城里买的,托赶车的大叔带回来孝敬他们的。」板儿挑着水桶进门,听到这话,扬声应了。 「你怎么知道?」贾茁奇了,板儿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沉默寡言,或者说是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人,可是有关刘家的事,他已经两次站出来解惑了。他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刘家的事? 「这事有两个最大的疑点,一是没有动机,二是找不到毒/药。我觉得奇怪,就问了问。」 板儿倒着水,脸都没看向贾茁,却惊得贾茁直接跌坐到地上,破案什么的不是穿越人士大展神通的时候到了吗?抬头看看天空,贾茁恨不得泪流满面,不敢规矩出牌啊,老天。 老天才不管贾茁苦逼的人生,自顾自的晴好。于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一辆牛车带来了一位玉面少年郎,说是沿途贪看风光,错过了定好的宿头,愿意掏银子在村里买些干净的吃食。 村长自是乐意的很,收了银子给他置办了当地的菜色,少年郎赞不绝口,又提出想在村里走走逛逛。 「想看看田野风光和田里劳作的农人,不知是否方便。」少年人诚恳的问道。 村长口称,「方便方便,公子请随意。」等人一走,便摇头,秋收都过了,田里还有啥劳作的农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都酸得倒牙了,还以为自己多得意呢。 玉面少年人的出现,在村里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洗衣裳的青儿特意回来告诉贾茁。 「村里来了外人,你要不要去看,好多大娘跑出来看呢,都说他长的好看。」 贾茁哭笑不得,刚一摇头,又勐的站了起来,「在哪儿,快带我去。」 第19章 昭雪 贾茁飞快的跑出去,挽晴被收监的几日后,村里忽然来了一个读书人四处走动。她本能的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 等跑到河边,才知道读书人去小西山看景去了。 贾茁又飞快的跑去小西山,连青儿在后头叫她,都没功夫回头。 九公子背倚着大树,无聊的拿小石子往溪里扔,旁边的小厮是县老爷的人,给他带路来到刘家村。此时忍不住好奇道:「公子等在这里,就会有人送消息来吗?」 「整个村子都走遍了,象公子我这样风流倜傥的少年才俊,恐怕没有人不想偷偷看上一眼。如果村里真有知情人,必然会猜到我是来干什么的。」 小厮低头抽搐一下嘴角,九公子什么都好,尤其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不过,听内院的姐姐说,这位爷是个对着镜子都能赋诗一首的人,这么一比较,这几句自夸的话,倒不算什么了。 「万一,知情人要是猜不到呢。」小厮对乡村野夫可不抱什么希望。 「既然是知情人,必然不会这么笨。」九公子抱臂看着山路,忽然挑眉一笑,「来了。」 「这位公子,请问你是不是从万念县城,为了挽晴一案过来的。」贾茁已经为这件事苦恼许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位小姑娘是当地人?」九公子看看她,不由惊诧,刘家村的风水也太好了吧,虽然年纪还小,也能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是,烦请这位公子带句话给万念县的县令大人,就说不妨请个大夫问问,常年卧床之人,吃不吃得过咸的东西,吃得多了又如何?」 因为不同寻常的腊肉之谜,贾茁想了几天才得出一丝头绪,只是无人替她传话。她又因为身份问题,根本不敢接近官府的人。如今有人过来微服打探,她便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你是说中风之症。」九公子眼睛一亮,这一趟来的果然值得。 「我不懂医药,只是听老人讲古时说过一例,常年卧床之人身上有血栓之症,尤其是腿里的血液凝固成柱状无法流动。这样的人,吃不得过咸和大肉之物,一旦吃的多了,加速血栓之症,便会死亡。」 血栓在现代医学里早就不是什么谜团,是连普通人都知道一点的保健知识,但是在这个时代,知道的人并不多。 第31页 贾茁看九公子的表情似是懂一些医药,这就说明县老爷也有同样的疑惑,但碍于专业不通这才无法定验。否则,也不会派个懂医药的人过来打探消息了。 虽然这只是贾茁一厢情愿的想当然,但误打误撞的,距离事实也不太远了。 「好,若是真的,本公子定然给你记上一功,你是谁家的小姑娘。」九公子见她说话有条有理,行止有度,不由起了好奇心问道。 「民女不过是过来走亲戚的,恰逢其会,不劳公子挂念。」贾茁哪敢自报名号,赶紧说完了便走。 「谁挂念她了,走的这般匆忙,难道本公子的魅力最近有所减退?」 小厮举了袖子擦汗,跟这位小爷出来,心真累。 「还等吗?」 「再等等也无妨,这不是又有人来了吗?」九公子一指另一道山路,惬意的往树上一靠,「小小一个村庄都卧虎藏龙,天下之大,果然要常出来走走看看,才不会坐井观天自以为是。」 贾茁匆匆下山一口气跑了回去,青儿见她回来,赶紧招手,「快来捡鸡蛋。」 「怎么不放着等我回来一起洗,这活儿一个人可不好干。」贾茁看到鸡棚子刚刚扫过,还洒了水,埋怨青儿道。 「是我哥干的,扫完了衣裳没换就跑了,也不知道急着干什么去。」青儿在里头摸鸡蛋,贾茁在后头拿着蓝子装。装满了一蓝子,就能拎到县城的集市去卖。 九公子坐着车走了,又等了几日,刘家的案子破了。结果说是吓掉了全村人的眼珠子,也不为过。 真正杀害刘家老太太的主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刘家在城里当学徒的老大。 「这不可能吧,这孩子我还是知道的,可半点不像她的娘。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到底怎么回事,他爹,给我们说说。」 刘氏在家听到,震怔的无以復加,就是贾茁也万万没想到,主使者不是刘小妖,而是刘家的大儿子,这里头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又或者县老爷草菅人命,胡乱判案? 可若真是乱判,挽晴早就定罪结了案,不至于又是明查又是暗访的找证据。 刘家的事闹的太大了,村长特意把村里的男人叫了去,告诉他们县衙里是怎么判的,也省得他们不明所以,闹出什么事儿来。 王狗儿苦笑一声,「谁能想的到呢,我们听完之前,也都不敢相信,可县老爷当着好多人的面审的案子,保长和村长还有刘家的人都去了。刘小妖开始还闹腾,到了后头,瘫到地上要给儿子一命换一命,哭的都快没气了。」 刘小妖都认了,说明这事还真是铁证如山,翻都翻不过来了。 「刘家的大小子,在堂上什么都说了。说小时候看着娘不救阿婆,偷着摸着去找阿爹求救,等阿婆救回来却瘫到了床上,初时还以为自己能好,等知道好不了了,脾气便越来越坏。开始也只是骂儿媳妇,发展到后头,全家上下,几乎没有不挨她骂的。加之屋里又脏又臭,还不许别人给她清洗,一挪动便扯着嗓门叫唤,说全家人要害她一个老太婆的命。脾气越来越古怪,话也越说越难听,到了这些日子,已经是故意挑嗦叫骂,干些看别人难过便高兴的事。」 「久病床前无孝子,刘老妖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是死了也是报应,怎么就非要拖自己的大孙子下水。她当年,可是对这个大孙子掏心掏肺的好,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是地下有知,她怕也没有办法走的安静。」 刘姥姥听多了世间稀奇古怪的事,可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又都是认识的人,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王狗儿继续道:「这样过了十几年,刘家大小子说他本来已经习惯了。老太太总有走的一天,活不得几年了,好好伺候走也就是了。可偏偏当学徒的铺子里,东家十分喜欢他,有意将小女儿嫁给他做亲。刘家大小子欢喜是欢喜,却不敢叫东家知道自己家里乱糟的事。只盼着阿婆快死,好让爹娘装成软和性子,去东家提亲。」 「没想到,刘家的阿婆越活越精神,东家见露了口风他也不来提亲,还以为他无意,准备另择佳婿。刘家大小子这才急了,不知从哪儿翻到了医书,知道常年卧床之人吃不得过咸大肉之物。他便特意买了腊肉,托人带话给家里人,是孝敬阿婆的,一定要给阿婆吃。」 「刘小妖不听别人的话,大儿子的话还是听的,加上刚出了她要饿死婆婆的事,也不敢做的太过份。便吩咐儿媳妇挽晴,让她给老太太蒸腊肉,不能忘了。一连吃了几天,老太太受不住,吐血而亡。看着就像中毒,却找不到□□,完全和刘家大小子交待的严丝合缝,处处吻合。」 这一说完,全家人恍然大悟,真是一点疑问都没了。 「这县老爷可真厉害。」青儿由衷的赞嘆。 「人家可是县老爷。」刘氏自然而然的认为,能当官的人,当然是厉害的。 「那挽晴呢?」案子结了,挽晴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如何了,贾茁问道。 「当场就放了,不过刘小妖说她是扫把星,不许她回刘家,县老爷的夫人说她可怜,先收留下来了,还不知道后头怎么办。村长特意叫刘瘸子去问过,他说卖身契还她一两银子都不要,但刘家是容不下她了。」 贾茁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对挽晴都是好事。有了自由身,又得了县令夫人的怜惜,怎么都比之前天天挨打受饿的强。 第32页 没过多久,贾茁就在万念县遇到了挽晴。刘家村属于万念县,县城里的集市也是村里的妇人常来的地方。不过若是买卖精贵些的东西,他们还是愿意再走远一点去金陵。 王家的鸡蛋攒满了一蓝子,刘氏带着两个女孩上集市卖掉,再顺便买些过年要添置的东西回去。 王狗儿会赶车,这些日子就在县城里做短工,一天赚几十个铜子回去,干上几个月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卖完鸡蛋,刘氏去了布庄,今年手里宽裕几分,打算给孩子一人裁一件新衣。 贾茁只指了最便宜的粗布,「结实耐脏就好,我正好也不喜欢花花朵朵的。」 青儿看中的是一匹浅霞红的料子,看着就跟天边染了色的云彩似的,却不敢开口,只胡乱跟着贾茁点头,「我也是。」 第20章 怀疑 「夫人,这家的料子价格最是合适,拿来走礼,送普通人家最合适不过。家里那些留着走亲戚,去金陵送礼的时候用。」一个声音又轻又脆的丫鬟,引着身后一位夫人进来,指了柜檯里新到的一批货说道。 贾茁觉得耳熟,回头一看,不是挽晴又是哪个。至于她身后的夫人,想来必是县令家的夫人吧。 果然,掌柜的殷勤的从柜檯里走了出来,弯着腰向她介绍柜檯里的货品。 挽晴也看到贾茁,她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侧了侧身子,低头站在了县令夫人的身侧。 青儿还想上前,被贾茁一把拉住了,等刘氏买好布料出去,青儿这才嘟着嘴问她,「那不是挽晴吗?」 「那是挽晴,可是旁边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是县令夫人?」 「她既然是人家的丫鬟,哪有当着主家的面,跟外头的人寒暄的道理。」贾茁说的话连自己都不信,青儿却盲目相信她,反正她也不知道当人家丫鬟要怎么样,贾茁说什么就是什么。 回了家,刘氏风风火火量了尺寸去裁衣,青儿欢天喜地去帮忙。 只有贾茁坐在院子里,托腮看着菜园子里长的茂盛的萝蔔叶儿,还有红红黄黄的彩甜椒,不由入了神。 「还在想刘家的事?」冷不丁的,有人坐到了她的身边。 贾茁回头去看,原来是板儿,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青儿说你们遇到挽晴了。」 「哦,那……你?」贾茁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我打听过,挽晴从贾府出来后,被刘家大儿子的东家买回去,觉得她在大户人家呆过,懂得多。就将她放在女儿身边伺候,以后嫁人也好帮衬一二。」 这事贾茁还是第一次听说,挽晴从来没有提过。 「可是后来,为什么会到刘家?」贾茁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刘家大儿子的东家要将她转卖,刘家正好又因为说媒的事闹了笑话,他就把人领回去了。」板儿说完,不敢去看贾茁,和她一样,去看菜园子里结成果的彩甜椒。 刘家大儿子的东家,从他愿意把小女儿许配给个出身农家的学徒,也能看得出来,不是那等眼里只有利益的人家,行事颇为厚道。买了人要转卖出去,定是激怒了主家。 伺候小姐的丫鬟,能激怒主家的事,不外是两桩,一是勾搭家里的老爷少爷求着上进,二是挑嗦小姐不学好。可这些是人家的家丑,轻易怕是打听不出来。 板儿特意给她说这些,是因为…… 贾茁瞪大了眼睛看他,板儿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仍不敢对视,只是把视线从彩甜椒挪到了自己的脚尖。 「我想,你大概和我一样,在怀疑这个挽晴吧。」板儿慢慢说道。 「你也觉得,她有可疑?」 「嗯,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就连刘家大儿子都相信是自己的主意,恐怕我们也不可能拿到任何证据。只要知道,挽晴这个人并不简单就好。」 「是不是简单都不是我们考虑的事情了,她如今可攀上高枝了。」贾茁苦笑,还嫌人家不自立,还嫌人家没有主见。 用一点皮肉伤换得刘家两条人命,一转眼,已经是县令夫人跟前的红人了。说起来,这样的水准才不愧是大宅门里混过的丫鬟吧。 板儿终于抬起头看她了,眼睛里带着笑意,「她不在你们边上,也是件好事。」这么有心计的丫头,万一哪天又想起来了坑人,贾茁和青儿就是两个现成的肉鸡。 「我也没有那么笨吧。」贾茁当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微微蹙了蹙鼻头,不满道。 「这不是笨和不笨的问题,有心算无心,假意换真心,防不胜防的。」板儿又盯着自己的脚尖了,不敢去看贾茁的脸。 「嗯,谢谢你。」贾茁抿了嘴笑,这个家有人守护着,还有人关心着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哥,该你了。」青儿从屋里跑出来,板儿应声站了起来。 「给你在袖口滚一圈花边吧,就绣上彩甜椒,有红的有黄的,多热闹。」坐在板儿刚才坐过的地方,青儿双手捧着腮帮子,过年的一件新衣,已经让她快活了一天。 「绣在领口吧,干活的话,袖口最易磨烂。」贾茁想了想,偏头问她。 「也对,袖口只怕要多缝一层布才耐得住磨,我跟我娘说去。」青儿的兴奋劲还没过,也不嫌累,又跳了起来,往刘氏屋里跑。 第33页 随着日子一天天冷下来,农闲时的刘家村男人大多去了城里做短工,女人便有了时间家长里短。有人琢磨家务活,有人便琢磨开了自家儿女的婚嫁大事,还有琢磨别人家事的。总之,漫漫长日,总得有事打发才行。 刘姥姥带着贾茁和青儿,将一茬一茬的彩甜椒摘下来,炒菜用不完的,便晒干磨成粉,当成调料用。 腌萝蔔咸菜的时候,也能放一些剁碎的彩甜椒进去一起腌,味道更好。还捣成泥,加了酱汁当蘸料用。闲来无事的时候,刘姥姥拿着辣椒练手,开发了许多新的吃法。 小东山的地用草杆盖着,隔些时日便烧一些深埋,就等着过完年好播种。板儿每隔一段时间也要上去看看,贾茁和青儿便常跟着去。 「哥,咱们去打鸟雀吧。」青儿自从在小东山看到鸟雀,便忍不住开始记挂了。 「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天了。」板儿宠溺的摸摸青儿的头,带上了工具。 「就带一把米?」贾茁看板儿拿个小口袋,装着几把碎米就走,还以为他搞错了。 「一会儿你看看就明白了。」 「这么神秘。」贾茁去厨房摸上几个玉米饽饽带上,挽着青儿跟到板儿后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小东山的草木已露出萧瑟之意,板儿先到地里摸了一把土,仔细放到手里碾碎了看一看闻一闻,然后很是满意的拍拍手。 虽然比不上正经良田,但是自家后院开出来的地都能种玉米,想来这里的地也能种。 「哥……」青儿小声的提醒板儿,林间传来了鸟雀的叫声。 板儿摸出怀里的口袋,走了进去,鸟雀听到人声一轰而散,他也不当回事,拿碎米在地上薄薄撒了一圈,然后撤得远远的,带着两个姑娘家观望着。 鸟雀看到碎米,一个一个的扑下来抢食,远处还有鸟雀赶来,不多时,就挤了十几只,一个个拼命啄食着。 「他们都快吃光了,到底要怎么捉。」贾茁开始急了,吃光了翅膀一扑闪,可就都飞了。 「等着看。」板儿只是笑,也不解释,只让他们看着。 「完了,已经飞……咦,掉,掉下来了。」贾茁看到一只鸟雀刚扑腾起翅膀就一头栽到了地上,再看其他的鸟雀,要么扑着翅膀却挣扎着飞不起来,要么直接倒在地上,就象吃了迷药,一只只的栽倒在地。 「天吶,快看,少爷,这里的鸟晕倒了。」一个穿着绿裙的丫头从林间跳出来,指着一地昏迷的鸟雀欣喜的说道。 「不是晕倒了,是我们捕获的。」板儿走在前头,虽然认出了丫头的身份,声音却仍稳稳的,更没有上前相认的意思。 挽晴脸色一僵,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们。再看到板儿身后的贾茁和青儿,越发脸色不好看。但回头看了一眼,赶紧调整了脸色,惊喜道:「小茁姑娘,青儿姑娘。」 「怎么,咱们挽晴遇着熟人了。」后头传来一个少年爽朗的笑声,等露了面,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谁也没想到,曾到刘家村探访案情的玉面公子竟然从林间走了出来。板儿赶紧揖手一礼,「见过这位公子。」 贾茁和青儿也在板儿身后微一福礼,九公子一拱手算是回了礼。 等看清楚板儿身后的人,不由惊诧道:「原来你们是一家人。」 板儿闻言看了九公子一眼,九公子立刻用大笑来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指着地上倒了一地的鸟雀,硬生生转了话题,「这是何故,还请小兄弟解惑。」 青儿已经拿了口袋将鸟雀都捡了进去,板儿笑道:「拿白酒浸了碎米,泡透之后晒干了,等挥发了味道,拿来给鸟雀吃了,时间一长就醉倒了。」 贾茁这才恍然大悟,九公子也拍起手来,「好,果然是个好办法。」 九公子指了不远处的刘家村对挽晴道:「既然都来到这儿了,你若是有什么想见的人,尽可以去见一见。」 挽晴立刻摇头道:「奴婢之前在刘家村,干的也是下人的活计,日日劳作不休,哪里有什么想见的人。」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九公子看看板儿又看看贾茁,笑道:「我出银子,给你们买这些鸟雀可使得。」 「既然这位公子喜欢这些野趣,拿去就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没有这点东西还要换银子的道理。」板儿大方的让青儿把口袋递给挽晴。 第21章 不收 「公子,咱们回去吧,让厨娘拔了毛炸着吃,再调上一盘她秘制的酱汁,包准您喜欢。」挽晴接过口袋,一心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野趣就要有个野味,关键还在这个野字上,回家精心的一摆弄,还有个什么野字可言。不如就在这野外,由这位小哥当东道,请我这个客人一起可好。」 九公子看着板儿,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在众人面上扫来扫去,就是青儿这般年纪,都微微红了脸,觉得这位公子的目光,羞死个人。 板儿也不吭声,抱拳回了一礼,算是应承了。小声吩咐青儿和贾茁,「我去河塘边上挖些泥巴,你们捡些干柴。」 又看向九公子,「要剖了鸟雀清洗干净,可否请公子的家人也搭把手。」 「这是自然,挽晴……」九公子自然而然的话目光投向挽晴。 「是,公子。」挽晴心里发恨,可九公子虽然平日里也爱和丫鬟们调笑嘻闹,可若是当着外人的面不规矩,定不会饶她。 第34页 只能乖乖应了,看了一眼自己新上身的雨过天晴色衫子,去塘边老实拔毛剖腹清理血污。 青儿和贾茁捡了柴,又把挽晴洗好的鸟雀拿盐细细一抹,腌在一边。 板儿挖来了泥巴把洗好的鸟雀分了一半出来,拿泥一裹,埋到地里,再把众人捡的柴堆上,拿火摺子点上。再拿一串树枝串了剩下的一半,放在火堆上细细炙烤。 挽晴坐在一边,新裙子的裙摆早就打的透湿,袖口还有点点血污,胸前更是被鸟雀临死挣扎弄出一片花花绿绿来,也不知道洗不洗的干净,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好香好香。」青儿拍着巴掌,闻着瀰漫开的肉香,已经快要留口水。 王家的日子是好过了些,隔个几天还能割点五花肉回来解解馋,可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馋肉,闻着肉香就开始吞口水。 「好了。」板儿最后撒了一把调料,顿时香气扑鼻。 贾茁取了一只递给九公子,再挑了一只大的,扯下来给青儿。就连挽晴也递了一只,挽晴本不想吃,可是看到少爷都吃的津津有味,只得委委屈屈接在手里,小口咬着。 「这调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九公子吃的很高兴,一只吃下肚,又自己取了第二只,第三只,急的青儿什么话都不说,一个劲的加快速度,只为多吃几只。 「山上摘的野果,晒干了磨的粉。」板儿看了一眼贾茁,将辣椒粉的出处编的顺滑无比。 九公子不疑有他,点头道:「多走走看看,还真是有好处。」结果趁着他说话,青儿终于赶超他,得意的冲着贾茁挑眉。 九公子也不甘示弱,又上手一只撕咬起来。 板儿吃了一只,便住了手。看着青儿和九公子较劲,闷声笑个不停。 等他们抢完最后一只,便扒散了火堆,挖出里头的泥巴团。用力一拍,泥巴一散,露出里头闷的又香又滑的鸟雀。 「这个最好吃了。」青儿舔舔手指,眼巴巴看着。 这一回,倒没人跟她抢了,九公子只吃了一只,板儿和贾茁吃的也少,让青儿一次吃了个饱腹。 「这回是真的饱了。」青儿好久没试过这种把胃填的满满的感觉,摸着肚子嘆气。 「这才是真正的野趣,打赏。」九公子盘腿坐着,就着山风吃着烤野雀,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是。」挽晴立刻掏出荷包,递给板儿,「这是我们爷赏的。」 板儿摆摆手并不去接,贾茁和青儿对视一眼,并不多嘴。 「嫌少?」挽晴睁大了眼睛看着板儿。 「既然我是东道,公子是客人,哪有客人打赏东道的道理。」板儿一拱手,「在下家中还有杂事,先走一步。」 板儿带着两个姑娘家转头就走,贾茁在后头拉了拉板儿的袖子,「你不会不知道,其实他是借着机会,答谢我们帮县令大人破了案子吧。」 「我知道,可是,破案并不难,难的是他禀公以待。」板儿咧开嘴笑,「别怕,明年我只会更有力气,一定会好好干活,养活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想说不拿白不拿,反正他那么有钱。可是看看板儿的脸色,贾茁便不敢说了。从刚才九公子的脸色,贾茁已经猜出,当天去小西山送消息的,不止自己一个,还包括了板儿。 所以九公子才会那么惊讶,脱口而出你们居然是一家人。 不过板儿说的也有道理,这案子再难,也难不过真心想要办案,愿意寻找真相的人。 「小茁姐,为什么让我跟那个公子抢着吃。」青儿挽住了贾茁,俯到她的耳边问道,虽然她是吃的很开心啦。 「因为我和你哥都不想给别人吃白食,我们又不好意思抢,你是个孩子,怕什么。」 「下次还有这种好事,也让我去。」青儿笑的小脸团团眯在一起。 「以后,咱们能吃饱肚子,再也不用跟人抢了。」回头看看整好的土地,贾茁吐出一口气,轻轻说道。 「这一家是什么人,你以前不认识他们吗?」九公子还站在山坡上,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没有回头的问道。 站在九公子身后的挽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自是认识的,他们是王家的孩子,就住在刘家的隔壁。以前,我那家的主子和他们家关系不好,所以,我们来往的不多。」 「那个大些的女孩呢,她不是王家的孩子吧。」 挽晴痴痴的看着九公子的侧脸,心中一颤,这样的眼神她一点也不陌生,一个男人对女人有兴趣的眼神,就是这般。也许现在还扯不上什么男女情爱,但是,情爱的基础,不就是从兴趣开始的吗? 现在都如此,若是知道了巧姐的身份,怕是更有兴趣了吧。破家的公子,没落的王孙小姐,都最引人怜惜的,戏台子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她,她是刘姥姥家里的远房亲戚,过来投靠的。」下意识的,挽晴就想隐瞒,顺着刘姥姥在外头宣扬的,张嘴就说了出来。 「真是过来投靠的。」九公子摸摸下巴,他日日在家中厮混时还不觉得,等出了远门,见多了各色人等,还真就发现不一样了。这姑娘的姿容,仪态,特别是她看人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贫家养出来的。 也许,真是例外吧。九公子倒没有怀疑什么,伸了一个懒腰道:「吃饱了就困,回吧。」 第35页 挽晴应了一声,赶紧跟上,她巴不得快走,再也不要和刘家村有个什么牵扯才好。 「公子,夫人说您年后才会启程,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奴婢给您备几双耐磨些的鞋子。」挽晴趁着这趟出门,没有别人跟着,大胆的问出自己最想问的话。 「唉呀,说起来就头痛,要不是姐姐又哭又闹,我哪里会待这么久,早就坐船南下了。」 九公子提起这事就有气,姐姐为了留他,装病这招都使出来了,非让他过了年才许走。 挽晴捂了嘴笑,「南边湿热,没有冬天,奴婢给你做几双透气的鞋子。」 「你一个小丫头,还知道这些多?」 「还不是九公子博学多才,随口说个一句半句,奴婢记下来就成半个才女了。」 「这马屁拍的,我喜欢。」 凉风习习,传来挽晴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九公子的调笑,和挽晴娇羞的回应,传出老远,老远。 板儿回到家便准备去挑水,青儿一路采了野花,急着去跟同村的女孩显摆。贾茁便留在家里,她正想找个时间,好好再看看书。 「你不去跟他们玩吗?」板儿见贾茁不去,便问她道。 贾茁摇摇头,「我不去,难得农闲的时候,可以多睡睡觉。」 板儿动作一顿,又若无其思的把水桶捞在手里,「嗯,姥姥也说,小孩子家要多睡觉才长的快。」 「我不是小孩子了。」贾茁小声嘀咕了一句,知道自己说的话让板儿心里难受了,可是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还是板儿推了她一把,「站着都快睡着了,赶紧回屋去。」 贾茁回屋关好门,屋里连个凳子都没有,坐在床边,摸出自己的种植书。这一回,她没有再囫囵吞枣,而是只挑了玉米、彩甜椒和水稻这三样细看了起来。 「原来是时间不对,难怪彩甜椒长出来不大对劲。过年之后可以种一回,夏末也可以种一回,自己在夏天种的,似乎早了点。再加上……」贾茁细细看了,辣椒虽然不方便再拿出去,但是制成辣椒粉,辣椒酱,总可以卖点小钱吧。 水稻的种子只有几十颗,太珍贵了。她几乎是一字不漏的看完说明,这种新型的稻种似乎在现代社会也是一种创新,她反覆揣摩,明年开春,她打算分两次种在后院,再结出来的就能当种子,后年就能种到地里去。 明年种上两亩玉米,就看能不能种得出来了,中间还是种一亩水稻,再加上刘姥姥家原有的两亩地,粮食是够了。如果玉米能种出来,还有玉米添项,但如果丰收,玉米只拿来吃,似乎有些浪费。还是要想办法,卖出去才好呀。 说来说去,还是落在她的身份不能见光上。贾茁有些泄气的抚额,真希望忠顺亲王快点死。 第22章 红果 总算到了过年,贾茁新得了一套棉衣,里头塞足了棉花,暖和的很。可是新衣裳只有三个孩子有,大人都穿着去年的旧衣。 「做新的干什么,去年的旧衣都是好料子,我们又不长个了,洗洗晒晒一样的暖和。」刘氏嗔了女儿一眼,嘴里抱怨着,心里却甜。不管家里境况如何,孩子个顶个的贴心比什么都强。 就是以为要当祖宗供起来,哄起来的贾茁,也不声不响的,竟比女儿还懂事。早先那点小心思,也丢到了脑后。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没有相处过的,会觉得不关自己的事。等相处过了,有了感情就丢不下手了。如果换成现在贾茁出了什么事,她保准比刘姥姥还心急。 「咱们明年再做新衣裳,一人一身。」刘姥姥摸摸青儿的新衣裳,又捏捏贾茁的衣裳,觉得棉花铺的够足,脸上的笑越发深了。 「天冷,你们呆在家里绣绣花,打打络子,别出去挨冻。」板儿也说了一句,家里噼柴,挑水的事,都被他包了。 「我给哥哥绣小猪。」青儿倒还记得这桩事,板儿脸都黑了,「你还是绣老虎吧。」 贾茁抿了嘴笑,「那我就等着青儿妹妹绣的老虎了。」 「上回的蜀绣,它的配色和我们的都不一样……」青儿说起刺绣,话格外的多。 「你居然都记得。」贾茁听她如数家珍般报出十二生肖的配色,吓得眼睛都直了,她可是一样都没记住。 青儿抿了嘴儿笑,那家掌柜一张张抖开帕子看的时候,她就在边上也盯着看。她想,以后怕是见不着,不如多看几眼。结果,她也没想到,这一看就再也没能忘了。 「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世上果然是有天赋这种东西的,贾茁也试过无数回,刺绣啊,中华文明的瑰宝之一,学会了提高一下自己的逼格也是好的。无奈,她就是学不会。 「你帮我分线,我给你绣个大老虎。」青儿笑嘻嘻的拉着贾茁跑了。 农家的冬日都是猫在家里,富人则是相反,走礼,拜访,设宴,各种名目的活动,一波接一波的往前走。 九公子出身康南大族查家,是嫡支的嫡幼子,细轮起来,万念县的县令夫人还只是一个庶女,但是在夫人房里养大,和这个弟弟,关系倒是好的。 他即身在金陵,查家在金陵城中的交际走礼,但一力担到了他的肩上。看到老家来的下人,脸黑的比锅底还黑。 「还没走出几百里地,就又看到你们,真是晦气。」九公子从康南查家出来,先一路北上,准备到了金陵城再拐个弯南下,去最南端看看,然后回家。路径恰好一个圆形,这刚走了一个小半圆,就看到家里人,感觉还住在家里头,自然不开心。 第36页 「嘿嘿,少爷不要这么说,少爷一走,老爷和夫人甚是想念,就是老奴,也想念的紧。」 「去去去,谁要你这个老东西想念,对了,我的马呢,你们有没有精心,还有我院子里的丫头呢,他们好不好。」 「好,都好着呢。您的马,老奴天天去看的,您院子里的姐姐,老奴就没法子知道了。不过,有夫人在,想来是好的。喏,老奴带来的鞋子衣裳,都是您院子里的姐姐给备下的。」 管事的腆着一张老脸,在九公子面前说着。 「这些丫头,难得我不在,就该好好歇着嘛。」虽然这样说,还是兴兴头头的翻出来,比划着名衣裳和鞋子,心情大好。 「今儿是要去哪儿啊。」九公子换上自己丫鬟给他做的新衣,随口问道。 「今儿是去君家拜访。」管事的赶紧递上礼单。 「不看了,套车。」九公子根本不搭理这些俗物,几步就跨出了房门,急的管事跟在后头赶。 挽晴从屋里的隔间出来清理东西,看到一大包的衣裳鞋子,狠不得咬断牙才好。 君家待客的厅里摆着一盆红通通的果实,看着就诱人。九公子也是第一回 见,打量了好几眼,夸赞道:「金陵果不愧是天子脚下,这等稀罕之物都有。我走遍了不少地方,都没见过呢。」 「原来你也没见过。」接待九公子的是君家的少爷,看他细看此物,还颇有些期待,这会儿说不认识,不免失望。 见九公子诧异的表情,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君家少爷赶紧解释,「说起来也是有趣的一件事,有个新进城的人家,派了自家丫鬟送了这么一盆红果来给大妹妹,她喜欢的不得了,按照送花之人留的信,去给牛家小姐道谢。结果牛家小姐说,压根没有这么一回事。」 「本来也是小事,可令妹偏偏上心,翻天掘地的想要把人翻出来。结果金陵城的小姐们快被她翻遍了,也没找着人。」 九公子这才笑了,「不会是被人讹了吧,可送了人家什么贵重东西不成。」 「要是那样,就好了,抓不着人,认个倒霉也就是了。可一共就送了一盒帕子,二两打赏银子。人家送的又真正是稀罕物,没得来骗你这么点东西吧。到现在也没一个人认得出来,这红果,摘了又结,一颗颗跟红灯笼似的,看样子能一直摆到过年。我家老太太都说了,祭祖的时候,要摆到祠堂里,让祖先也看看这一串串的红果。」 九公子又凑近闻了闻,总觉得这味儿似乎有点熟悉,不知在哪儿闻过。 「这东西能吃吗?」 君家少爷苦笑,「应该是不能的,这颜色太艷了,哪里像是能吃的东西。狗啊猫的,远远闻到立刻就躲了,这些动物都有天生的灵性,怕是不能吃的。」 「这么说,真是桩悬案咯。」九公子用手摸摸红果,跟着绞一绞脑汁,还真想像不出,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所以说啊,令妹就跟疯了一样,天天把红果摆在这儿,也是想着如果有南来北往的客人上门,没准有人认识。结果摆了半个月,没人认识不说,还有好多人想拿东西换呢。」 君家自然是不会换的,九公子知道这是堵他的嘴呢,跟着笑道:「这是吉兆呢,你们刚搬来,就有人送来这么大一盆红果,看来是天意。天意难测,我看你们也别找了,安安心心养着就好。」 君家少爷眼晴一亮,这话说的在理,送走了九公子,便去回了君家夫人。又找来君家小姐,细细劝说,最终用天威难测的说法,熄了她再找的念头。 九公子虽然在君家这么说,但回去就跟姐夫和姐姐说了。 「这事,还真是奇怪极了。」九公子看着姐夫,揶揄他,「姐夫就没想着再延续一下青天的威风。」 「小九少胡说,君家这等人家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县令夫人先开口了。 「这事也不稀奇,从秋天一直传到过年,好多人家都听说了。我看,这事也不难解释,估计是哪家犯了事的来求。然后来不及了,这事自然就没了下文。君家就是知道,也不会说给一个姑娘家听,任君小姐自个折腾呢。」 「这个论调倒也是个解释。」九公子听了姐姐说的,明着点了头,心里还是有点疑惑。 「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白得了一盆稀罕东西,也不亏。」县令姐夫打了圆场。他一点也不想沾这种权贵人家的事,别说青天的威风,再给他加顶帽子都不想戴。 「快,吃这个,听说你前几日去看果林,吃了人家乡下孩子的烤鸟雀。你也真是,多大个人了,想吃什么回来说一声,我还能不给你做吗?」县令夫人指着一盘炸麻雀,让他快吃。 家里炸的精细,爪子和头都剁了,还切成两块,抹上调料腌制再入锅小火炸香,一只只黄澄澄的,看着都有食慾。 九公子直接用手抓起一只就啃,香归香,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想了想,问道:「不该再撒点什么吗?」 「还撒什么,桌上有酱汁,你蘸着吃。」县令夫人把酱汁推到弟弟面前。 蘸上酱汁九公子一气吃了三只,赞不绝口,把县令夫人哄的合不拢嘴。 等撤了菜,他慢慢踱回自己屋里,却紧紧蹙住了眉头。还在想板儿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原本平平无奇的烤肉,一下子变得喷香扑鼻,又香又辣。而且吃下去,胃里暖融融的,就象升了一团火。 第37页 富人过年有富人的过法,穷人也有穷人的过法,送礼送年货也是有的,就是办的简薄一点。刘姥姥和王家都没什么亲戚了,王家倒是有宗亲,远在天边,老早就断了来往。 但也要置办一点年礼,给村长,里长,还有村里交好的人家送一些过去走动走动。 王家也收了回礼,两包红糖,一匹花布是冷家回的礼,已经算是厚礼了。摸着花布,刘氏笑嘻嘻说要留给两个女孩,开了春做衣裳。 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敲门了。 打开门一看,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扑妇,让人抬了年礼进来。一开口,竟是县令家的下人。 第23章 坦白 王家的人都在,一听这话,都有些傻了眼,他们家和县令哪里有什么交情。 还是刘姥姥知机,先请僕妇进堂屋坐,泡了茶水上来,又端了果盆子,里头是备好的花生和芝麻糖糕,拿来待客用的。 「敢问是什么风把妈妈吹到咱们家的,县令大人可是个好官,我虽是个乡下老太婆,也知道大人爱民如子的好名声。等大人高升的时候,老太婆第一个去给大人送万民伞。」 好话谁不爱听,僕妇听刘姥姥说的热闹,已经笑咧了嘴,「可就承您老吉言了。」说着便拿当天在山上吃了板儿的东西说事,只说夫人娘家公子不知世道艰难,竟吃了别人家的东西也不吱声。 如今夫人知道了,便不能当不知道,特意送了年礼过来,也替小公子赔个不是。 「唉呀呀,这可不敢当。咱们虽然家贫,也没有看到客人不招待的道理。不过是孩子家胡闹,小公子不嫌弃才是大家风范。」 两人左右互博一通,僕妇不由心想,这真是个乡下老太婆吗?说话一套套的,闭了眼听,还当是哪家积年的老僕出来应客呢。 最后还是说明了来意,「小公子在家闹着要吃炸麻雀,硬是说当初您外孙撒的那把调料滋味极好。咱们当人奴婢的,整天想的就是伺候主子的事,您老可别怪我们多事,就是自个想着顺道问问,到底是个什么稀罕物,可能卖一些给我们。」 刘姥姥还没说话,就听旁边陪客的刘氏松了口气,「嗐,我还当是啥呢,辣椒面嘛,这东西咱们家多的事。冬天吃特别好,暖和。您等着,我给您拿上一罐。」 说着颠颠的去了厨房,拿出一罐彩甜椒晒干了,然后磨成粉的辣椒面。这东西,先时还没觉得,只当是调个味,到了冬天才觉出好来。吃了身上能发热,身上的湿气都没那么重了,弄得他们现在一天不吃还要想着。 僕妇接过来,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千谢万谢的走了。 县令家的人一走,贾茁和青儿就摸了进来,刘姥姥看了一眼女儿,正想说话。就见贾茁夸张的扑到刘姥姥怀里,「姥姥,县令家送的是什么好东西,快叫我们瞧瞧。」 刘姥姥一摸贾茁的头髮,知道这是她在拦自己,嘆了口气道:「去看吧。」 县令夫人送了整整一个猪后腿,还送了一袋子白面和两条活鱼。不仅是厚礼,还非常实用。 还什么礼却成了难事,他们可置办不起这么重的回礼,还是贾茁出了主意,「县令夫人什么都不缺,咱们能置办的起的,他们未必看得上眼。倒不如有什么自己家做的东西,给人送去倒显得好看。」 「咱们自家能做什么?」刘氏看来看去,都看不出来。 「婶婶做的泡椒就很好,又开胃又下饭,过年的时候,他们吃腻了大肉,拿来清口佐粥都是好的。」贾茁又出了主意。 刘姥姥看着贾茁默不作声,等人都走了,拉了贾茁回自己屋里。 「丫头,这么一送,彩甜椒的事就可保不住了。」刘姥姥最怕的就是贾茁的身份暴露。彩甜椒保不住,她的身份就一样保不住了。 「姥姥,我想过了,既然人家找上门来,必是发现了什么。藏着掖着怕是没用了,倒不如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康南查家和忠顺亲王都在南边,查家从前朝开始,辛苦经营了几百年,未必会卖忠顺亲王的面子。更何况,这个九公子,是查家嫡系的公子,就是要面子,也不会拿我去卖给忠顺亲王讨赏。」 「可这也太难为你了。」刘姥姥想了一通,理是这个理,可是办却并不好办。 「这种事迟早会来的,我只庆幸是他,而不是别人。」贾茁嘆气,遇上个讲面子,不缺钱的公子哥,总比遇上个龌龊鬼要容易讲条件的多。 一罈子切的细细的红甜椒,黄甜椒,用盐腌了,再加生姜和蒜末一块封坛。连汤带水,散发着一股酸爽的味道。九公子正研究辣椒面没研究清楚呢,直接收到了这坛让他一眼就看清楚的回礼。 这不是君家的红果又是什么,切的再细,摆弄出来一看,他也能认得出。而且,还多加了一种黄色。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君家说过什么来着,等等,如果辣椒面也是这玩意做的,他都吃过几回下肚了,也没出毛病不是。九公子拿起筷子尝了一点,顿时点了头,就是这个味道。当日在君家,透过红果的表皮,闻到的就是这个味儿。 难道,这玩意儿是王家的,看他们家孩子的机灵劲,君家的事,倒真有可能是他们干出来的事。 看来,是该去走一趟了。 「天吶,公子笑了,公子笑起来真好看。」 第38页 「可是,为什么要对着一碟子咸菜笑成这样。」 屋外的丫头们交头接耳,笑成一团。只有挽晴没有笑,在她看来,九公子哪里是看着咸菜笑,分明是看着腌咸菜的人在笑。 县令家来人的事,王家压根不敢往外传,加之僕妇也低调的来低调去。村里人只知王家祖上交好的世家送来的,均羡慕了一回他们家好运气。 贾茁又开始打理彩甜椒,一片片的叶子擦干净,一颗颗的果实没有去摘,而是让他们越长越大。 「咱们是不是要再干一票。」青儿眼睛发亮的看着贾茁。 贾茁「噗嗤」一下,差点把手里的抹布甩到她脸上去,「又在外头听了戏文,什么干一票干二票,这可不是好听的话。」 「我知道,咱又不上外头说去,怕啥。」这几日天阴,刘氏不让她碰针,怕坏了眼睛,她就到村里头的大头家里听他讲戏文。 大头是在城里给人干活的,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几日,他极喜欢孩子,谁家的孩子去他家,都有糖水和果子招待。还给他们讲说书人说的故事,青儿听了几齣水浒,回来就开始满嘴黑话。要是大人说,还有几分怕人,一个女娃娃认认真真说出来,倒显得好笑居多了。 「这一回啊,咱们等着大鱼上钩。」贾茁对自己的计划,也没有十成的信心。但如果不博一博,永远这么提心弔胆的过着,她又实在不甘心。 板儿拿着空桶回来,找了一圈,最后在后院里找到两个姑娘,「小茁,跟我出来一下。」 青儿刚要站起来,被贾茁按住了。 「留在这里,继续擦。」把抹布递给青儿,用眼神暗示她,大鱼到了。 青儿兴奋的只顾着点头了,板儿领着贾茁出去,蹙眉道;「怎么回事,那位公子为什么要来找你。」 「放心吧,我有分寸。」虽然这么说,她其实也没多少把握。 「是不是我娘,她……」要不是她一时嘴快把辣椒面送出去了,也许,就没后头的事了。 「也许是好事呢。」贾茁不让她说出来,刘氏做都做了,说出来只会让她难受,何必还要再说呢。更何况,现在看来,没准坏事也能变得好事,不谈一谈,谁知道结果呢? 只是到了这一步,她又开始后怕,万一连累到了王家怎么办。只能咬死了,是自己逃出来的,王家人什么都不知道吧。贾茁在心里轻嘆,不让板儿跟着,要自己去小东山。 「板儿。」见板儿不肯回去,贾茁不免提高了声音。 「我只送你到山脚下,你自个上去。路太远,我不放心你一个姑娘家自个走。」板儿很是坚持,贾茁也只好由他了。 板儿蹲在自家土地附近避风的地方,看着贾茁独自上了山。 贾茁一上山,就看到了九公子,大雪天的,他穿件铁绣红的暗纹锦袍,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在一地萧瑟的景色中,显得如此骚包和明显。 「九公子,您如此大费周章找到民女,不知有何事吩咐。」贾茁微一福礼,然后抬头看他。 「你们的回礼,有心了,我吃着倒是好,可否告之这种野果在何处可摘得。」九公子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藉口蹩脚的很。 贾茁果然笑了,「九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您可不是一个会对野果子感兴趣的人。就算再好吃,也不过是佐粥的开胃菜,为这种东西找民女,实在是小题大作吧。」 「好吧好吧,我也懒得找藉口了,君家的红果,是不是你弄的鬼。」九公子干脆开门见山,也懒得拐弯抹角了。 「是,君家的红果如果是指那盆没人认识的彩甜椒,的确是我。」 九公子没有想到贾茁竟然这么大方的承认,看她的神色还很坦然,不由奇怪道;「为什么。」 话外之音,明明摆到外头随便能卖个几百两的红果,为什么要送给君家换个二三十两的赏银。 这也是金陵城的人,都没有觉得君家上当的原因所在。可九公子觉得,如果事真是这家的小姑娘干的,还真有可能就是冲着这点银子来的。 第24章 交易 「因为我的身份见不得光。」贾茁看着九公子,看到他的表情从惊讶到瞭然再到惊讶的整个过程。 「你一个小姑娘,难不成是谁家的……」九公子的思维开始朝奇怪的地方发散。 贾茁赶紧打住,「你知道贾家吗?」 正想猜私生子,外室生子这些狗血戏的九公子噎了一下,表情越发惊讶了,「你是说一门双公的贾家,前朝贵妃的娘家那个贾家?」 贾茁苦笑,「九公子是不是开始觉得,好奇心太旺盛并不是好事了。」 「那你,那你……」九公子实在想像不出,眼前这个小姑娘是贾家的什么人?丫鬟?小姐?等一下,荣国府的嫡长孙好似就有一个嫡女,只这般大小。 「看样子九公子已经猜到了。」 「我……你,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贾琏不是还活的好好的,怎么你……」九公子弄不懂了,朝廷连贾琏都放过了,怎么会为难她一个孩子呢。 「狠舅奸兄趁巧儿父亲不在家中,把我卖给忠顺亲王为妾。巧儿不堪受辱,诈死逃脱,无处可去,幸得刘姥姥收留。」虽然这一段的往事,发生在贾茁穿越之前,可这份愤慨却是感同身受。 第39页 「居然有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报官?」九公子问完,才知道自己傻了,一个是破家之女,一个是当朝皇上的亲叔叔,任谁也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所以你才不能露面,宁愿拿红果去换几两打赏银子,也不敢光明正大出售。」九公子莫名的有些心酸,如果不是贾家出事,她这会儿该是君家小姐和牛家小姐的座上客吧。而不是为了几两银子还要去谋划,去算计的农家女。 「是。」贾茁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告密?」 贾茁微微一笑,「当然是怕的,若是换了别人,我可能已经逃了。可是九公子出身康南查家,如此风光霁月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因忠顺亲王势大而低头呢。更何况,公子的姐夫姐姐,一个为了查明案情费尽苦思,一个怜惜挽晴无去可处加以收留。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加害我一个无辜之人。」 说完福身一礼,泪盈于睫,眼泪在眶内打着转,要落不落,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九公子一时傻了眼,平生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再看她姿态放的极低,越发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张着手却不敢碰她,只一个劲说,「快快起身,我不会出卖你就是了。」 贾茁这才破涕为笑,直起身来。 「九公子不想要彩甜椒吗?这东西放在民女手上无用,可若借着公子的身份,大可推广一番。」贾茁的眼泪还没干,已经笑了,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就象黑夜里最亮的星辰。 「这……」别说,这彩甜椒可以观赏,也可以做调料,还能当小菜,倒是个好物。 「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九公子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晕乎乎就给了她承诺。可是这样的世家教出来的孩子,头可断血可流,承诺不可废,只能认了。 「用彩甜椒换民女一个身份,还请公子援手。」贾茁想好了,钱对九公子来说,大概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彩甜椒卖给他,几百上千两银子大约都能拿到。 可是,银子总有花用干净的时候,更何况,在权势面前,银子又有什么用。只要身份暴露,忠顺亲王插了手,再多银子也白搭。 九公子还以为她要钱,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她开价。这种稀罕东西,买下来总是不亏的。没有想到,她要的竟然不是银子。 「如果换成银子,我可以给你二千两,所有彩甜椒加种植的方法,足够你用一辈子了,你不考虑换一换吗?」 「不换,民女想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不想整天提心弔胆,更不想连累旁人。」贾茁摇头,放走了九公子,她不太可能再有这个运气,遇上一个有能力帮她的人。 九公子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一跺脚,「行,我答应你。」 「民女贾茁,谢过九公子大恩。」贾茁这一回的福礼,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不甘愿。 「罢了罢了,天冷路滑,你赶紧家去吧,事若有成,再来寻你。」九公子转身下了山,贾茁笑着也转过身,山脚下,板儿还在等着她。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长,贾茁内心焦虑又无法对人言,眼看着瘦了下去。 「小茁姐,要是大鱼不来,就算了吧。咱们不要大鱼了,好不好。」青儿只当是这一票的买卖没有成功,好心的开解贾茁。 「好。」贾茁露了笑,王家这几日也忙着呢。县令夫人送的鱼,腌起来风干,要留着慢慢吃。猪后腿腌了一半,剩下的灌了香肠,满满当当挂了一院子。谁来坐客,都要羡慕的看上半天,就是村长家里也没有这种气派的。 村长家里听说了,只冲着过来打抱不平的人扬了扬眉,「烂船还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再怎么落魄了,祖上也是当过官的。」 「村长说的有理,我们这不是,看不惯他张扬的样子吗?哦,落魄了就回来种着刘家的地,发达了也没看他分谁一点好处。」 「就是,老刘家的地,老刘家又没人了,该收回来才是,凭什么让姓王的霸占了。」 村长睇了他们一眼,「你们懂个屁,刘家老太太还在呢,抢一个寡妇的地。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那要是这个寡妇没了,是不是就能把地拿回来了。」有人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村长的意思。 「你们可别给我搅天搅地,搅出事来。上回老刘家的事,已经让里长很是生了一回气。」村长狠狠抽了一口烟,老刘家的事,让刘家村可是丢了大脸。再出一回,他这个村长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是是是,哪能呢,刘姥姥一把年纪了,咱们又不是等不起。」几个人对视一眼,摸摸头,嘿嘿笑道。 「那小东山?」 「那不行,那是人家自己掏钱买的地,肯定记在王家名下了。」村长断然拒绝。 村长屋里这一席谈话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只是这以后,不少人再看刘姥姥,便开始寻思,这老东西,到底要活到什么时候。 等香肠和腊肉腌好了,刘家拿了一刀肉和一挂香肠送去给冷家,冷家的小媳妇刚发现怀上了,喜得冷大娘不住的拜菩萨。原本三个月内是不说的,但和刘家关系好,便忍不住说了。 冷大娘见刘氏带了两个孩子过来给她送礼,喜孜孜给了红包,让他们自个去玩。 将刘氏拉到屋子里,「我儿早上去外村走礼,正巧遇着我们村里的人,也在那边有亲戚。你猜,我儿听到了什么?」 第40页 贾茁和青儿一人收到十个铜板,青儿拿出荷包装上。这样的荷包一式三个,原本是打算绣帕子的,但板儿坚持不要。贾茁也说这么精緻的帕子,绣出来怕也捨不得用。 就改做了三只荷包,上头绣了属相。贾茁是只威风凛凛的老虎,板儿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猪,青儿自己的是一条翠青的小蛇。 贾茁也把铜板装进荷包里,干瘪的荷包瞬间鼓了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儿,去找冷家的小嫂嫂说话。 这头刘氏疑惑道:「什么事?」 「你听我说,这事你别让人看出端倪,回去跟你娘还有男人好好商量。虽然我也巴望着你娘长命百岁,可是人老了,该考虑的事就得考虑。咱们不是那种富贵人家,没啥可忌讳的。」 冷家要留饭,刘氏婉拒了,带着两个孩子回去。脸色煞白的吓人,转头就去了刘姥姥的屋里。至于王狗儿,被人邀了去吃酒,要到下午才回。 过完年,贾茁千唿万盼的九公子,终于来了消息。一张薄薄的纸片,对于现在的贾茁来说,简直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 「贾茁,籍孟安县柳河沟村,父贾平,母贾柳氏。」轻轻念着这份文书,贾茁哭的都快有些站不稳了。 「这是极北的一个小县城,轻易没人查得到问题。还用你原来的法子,说你娘和刘姥姥有亲,养不活就送了你到刘姥姥家。」九公子为了办这份文书也是动了脑筋的,如今看到贾茁哭成这样,终于将心里最后一丝的不甘也抛却了。 「给你文书是让你光明正大的活着,不是让你哭的。」九公子别扭的安慰了她一句。 「谢谢你,哦,你等着,我已经写好了。种子,还有剩下的彩甜椒。」贾茁拿出一张文书,上头很详细写了彩甜椒的种植方法,注意事项,还写下了双方的约定。 「我花一千两银子买下彩甜椒在金陵的种植和经营权,但出了金陵,你们也可以贩卖和种植彩甜椒。」九公子一时没有弄明白,贾茁写了一大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等弄明白,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敢情我买下的东西只能在金陵种。」 「不不不,公子会错意了。」贾茁只好又解释了一遍 第25章 卖地 贾茁带着笑,将彩甜椒的种子,还有家里的彩甜椒挖了三颗放在小筐里给他。银子的事不用解释,换身份的事不能说出来,就用银子做个代替罢了。 「哪里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的是,这彩甜椒既然卖给您了,那王家只在家里种一点,够自己吃就行了,绝不会到外头去出售贩卖。只是万一哪一天,王家若是离开金陵,那自然代表家道有变,为了一口吃的,也顾不得什么了,自然是要拿出来卖的。」 「简单说,公子可以在任何地方种植出售,但王家不会在金陵城种植出售,全家迁出金陵,这个避让的协议便作废,就跟卖西瓜,你家种了卖,我家也能种了卖。」 九公子蹙眉看着她,「用得着这么复杂,买了去的人,剥了种子就能种,还能拦得住。」 贾茁点头,「长时间自然是拦不住的,先趁着大家不知道它能吃,当观赏的花果卖出去。再种植一批,做辣椒面,谁会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等秘密泄露了,再当瓜果蔬菜卖出去,让大家炒着吃,泡着吃都可以。」 观赏的花果,一般来说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买,如果不知道种植的方法,就算自个摸索出来,也总需要一点时间。摸索出来怎么留种了,也不会想到大规模种植,最多就是当花果卖的价值低了些而已。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本来想说,小小年纪还有这番见识,但是想到她的身份。父亲打理国公府的庶务,母亲是有名的凤辣子,她年纪虽小,有这份见识倒也有可能。 「不过,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这彩甜椒的种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九公子很想知道。 贾茁笑笑,「说起来,也是凑巧,早年间,有位家中的远亲上门,说是路过金陵,盘缠用尽,望咱们施一下援手。母亲便给了他们一点银子,出于感谢,这人就拿了一包种子送给我们,说是从海外带回的稀罕物。当时被我看到,觉得好玩,母亲就赏给我了。」 这么一说,倒是合情合理,九公子多问了一句,「这个人,还找得到吗,可有姓名。」 「当时年纪尚小,实在记不清了。若是家人还在,还能替公子寻觅一二,只是如今,怕是见面也不相识了。」贾茁一脸歉意,倒叫九公子不好意思了。 所谓的远亲,他身为大族子弟,哪里不知道这当中的窍门,不过就是一拐八千里的亲戚,当年你祖爷爷从我家门口过,坐着歇一歇脚,也能攀得上关系的人。这会儿,贾家败落了,人家哪里还会认你这个远亲。 「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该得陇望蜀。」九公子接过东西,忽然问道:「你是一个人拎着,走了这么远?」 「不,是板儿送我来的,他在山脚下等着我。」贾茁说的时候,甜甜一笑。 「哦,那就好。」九公子单手拎着一只小筐,忽然变得有些闷闷的。 两人告辞,贾茁一身轻松,如今她有了身份,搬开压在胸口最大的一块石头,高兴的走路都在生风。 「板儿,板儿,你看这是什么?」 「户籍文书,贾茁,这,这真是太好了。」板儿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这块大石头,又何尝不是压在王家所有人的心里呢。 第41页 「咱们回去切一段腊肉,再打去一角酒,好好庆祝庆祝。」 「好。」贾茁的声音极大,欢笑声迴荡在山间田梗,给冬日的山林点缀上一抹鲜活之气。 刘姥姥看到文书,果然切了腊肉打了酒,一家人团坐一起,美美喝上一盅。就连青儿和贾茁也得了特许,一人能尝上半杯,再多就不给了。 到了晚上,刘姥姥叫了贾茁到自己屋里,拉了她的手到后院。 「来,给你娘磕个头,好好谢谢她在下头保佑你。」刘姥姥点上香烛,又让她自己烧了纸钱和元宝。 我娘,是说凤姐?今天这个日子,对了,模模煳煳中有个印象,她正是死于冬日。 屋角划了一个圈,对着火堆磕头,贾茁还没觉得什么,才一跪下,眼泪就哗哗流下来了,完全控制不住。这就是,血浓于水吧,就算这个身体换了一个灵魂,可是与生俱在的记忆,仍然记得住这个身体的母亲。 「二奶奶,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保佑我们小茁,让她无惊无险的长大,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对于经歷了太多起落的老人来说,平安就是最大的心愿。 「凤姐,对不起,我占了你女儿的身体,可是我保证,我会代替她,好好活下去。你们母女在下头团聚的时候,别忘了保佑刘姥姥一家人。」贾茁在心里默默念着,看着火堆烧尽,一股笔直的浓烟冲上天空。 「你娘来看你了。」刘姥姥看着笔直的浓烟,心中越发敬畏,双手合什,默默诵念不停。 过年之后,刘姥姥宣布,要把家里的二亩地卖给冷家。几个大人都默不作声,三个孩子俱都傻了眼。 「这事,你们不必想的太多,地还是我们种,粮食还是我们收,等我百年之后,这地就归冷家。」 刘姥姥噙着嘴角笑,「狗儿,把村长请过来喝酒。」 冷大娘和她家的男人,还有大儿子小儿子都来了,村长也如约来了,一来便蹙了眉,「听说你要卖地,这是什么意思?」 刘姥姥请了大家坐下,「来,狗儿给村长满上,先喝酒再说话。」 几杯酒下肚,菜也吃了一圈,刘姥姥才又开口,「听村长的意思,我刘家的地,是不能卖咯。」 村长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说话也稍微软和了一点,但仍是不快,「当初可是说好的,刘家的地只能卖给刘家村的人。」 刘家村最早是一个宗族聚集之处,经歷百年才慢慢混入其他姓氏,形成现在的模样。刘家村的刘姓人还是居多,刘姓人家的地,最早是从刘氏宗祠里分下来的,立了规矩,只能卖给刘家村的人,不得卖给外人。 「我这是卖给外人吗?卖给冷家的兄弟,也叫外人。」刘姥姥笑着,她知道,一旦她百年之后,根据刘家村的规矩,宗祠分下来的地,没有后人是要收回去的。虽然她有一个女儿,却不能继承家业。 村长瞠目结舌,很想说冷家不姓刘,可他哪怕喝醉了酒,也不敢说这话。只能闷声又喝了一杯酒,心里想着刘姥姥这是从哪儿听到了风声不成,怎么把这事拖下去才好。 冷大娘跟着笑了,「村长莫不是忘了咱们冷家的祖爷爷,行医至刘家村,救了你们一村子染了瘟疫的村民一事吧。可怜他一身病术,还来不及传给后人,就埋骨在这儿。你们当初是怎么说的,冷家的后人,就是刘家的后人,不仅要一视同仁,但凡有刘家一口吃的,也饿不着冷家的后人,是也不是。」 「若不是祖爷爷去的早,咱们冷家何苦在这儿苦哈哈的种地。」冷大娘又补了一句,冷眼瞧着村长,看他怎么说。 村长还没开口,冷家的男人终于说话了,先敬了一杯酒给村长,然后说道:「前几日去里长家里拜年,听说万念县的县令大人准备在下头的几个村挑选乡贤,等皇上大寿的时候,进宫给皇上贺寿。」 「啊,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村长及时闭了嘴,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诱人了,他要赶紧去里长家里走动走动才是。 至于为什么里长告诉了冷家没有告诉刘家村的村长,村长虽然憋屈却也心中警醒,冷家不仅只是先人对刘家村有恩,而是人家一直也没忘了跟上头的人走动。 既然人家卖了个好,村长也是个识趣的人,最后还是点了头,「既然是卖给冷老弟的,那自然是没有问题。」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便请了村中族老一起过来,把这事给定下来吧。」王狗儿起身,又给村长倒了一杯酒。 一百步都走了,也不差这最后一步了,村长还急着去里长家走动呢,闻言只好点了头。 重新置办席面,又请了族老过来,拿出早就写好的契书。契书约定刘家的二亩下等地,作价八两银子卖给冷家。从契书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村长和族老捏着鼻子盖下印信。怀了心思的人,恶狠狠的看着刘姥姥家里的人,心里还在想,到底是谁泄露了他们的计划。 吃完喝完,王家人送走村长和族老,冷家人也回了,只留下冷大娘。刘姥姥捏了她的手,「姥姥半辈子生活在刘家村,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偏偏有些人的心思坏了,就连我这二亩地也看得上眼。这回多亏了你,不然,唉……」 冷大娘也抓着刘姥姥的手嘆气,「姥姥可别这么说,当初我刚嫁过来,不是姥姥拦着别人在我婆婆面前挑嗦,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冤枉气。还有我家大儿子,生下来不会哭,不是姥姥想到是被痰堵了嗓子眼,这会儿哪还有我这儿孙满堂。」 第42页 「你们放心,就是走个过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冷大娘走的时候,冲着王家的人慎重的留下这句话。 第26章 不易 家里的客人走光了,刘姥姥舒了一口气,吩咐王狗儿,「卖了就卖了,咱们不反悔,等明儿跟人家签个租凭的文书,等哪天我不在了,冷家愿意买,咱们就卖。」 「我明天就去。」王狗儿应承下来。 板儿听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贾茁不懂这些规矩,却隐隐知道,姥姥这是无奈之举,只因为她没有儿子,便要处处受制于人。 「咱们大越没有女户吗?」 板儿愣了一下,才知道贾茁是在问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听说有些地方也是有的,常年征战,男人死光了,没有女户也得有了。后来,便一直存在了。」 「在什么地方?」贾茁精神一振,这真是好消息。 「极远极远的北边。」板儿也只是听学堂里的先生提过一句,先生是极不贊成的,但板儿听了却没这个感觉。他身边能干的女人太多了,从来不觉得女人就该呆在家里活成男人附庸。 如果当初,外公能多听听姥姥的话,何至于只落下二亩薄田的下场。祖父如果能多听听祖母的,又何至于败光祖产,最后要靠姥姥去贾府救助呢。 就是看看现在,贾茁这般小的年纪,干的哪一件事,不是漂亮极了。换了他,许多事根本想不到,也办不到。 「如果有机会,真想亲眼见一见。」贾茁有些憧憬的托腮遥望着北边。 板儿看着她的侧脸,柔和的线条,配上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当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那么亮,亮的让他低下头,不敢再看。 第二天,王狗儿如约去了冷家,在冷家再三推让之下,还是和王家签了租凭的文书。这下,刘姥姥家的地,算是尘埃落定,再也没人会掂记了。 过完年,贾茁整理了一下后院的地,划了四块出来,一块留下种水稻,一块种彩甜椒,剩下的两块要种家里吃的豆角萝蔔和白菜。贾茁想了想,又留出一条一步宽的地来,准备试着种些草莓种子。 又找出农闲时,请人用木板钉的一只只的长条形花盆。这些都是拿来育苗用的,身份的问题一解决,她也开始放开手脚。 水稻一样要泡,要出苗育苗,然后再移栽到地里,统共就那么几十颗,还分了两回,把全家人都看笑了。只是新买了三亩地,足够种了,后院也就随着她折腾去了。 这一回的玉米,也一样育苗之后再用车拉去小东山一株株种下来。板儿过了一会儿就说坏了,「这里的鸟雀多。」 这一回又几乎是全家上阵,还雇了一个小工,大家一听都傻了眼,他们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儿才想起,小东山不比种惯了的庄稼地,这里可是鸟雀的天堂。 王狗儿的脸煞时就白了,蹲到田梗边上,蹙着眉看着天空。 「织一张密些的网,先把青苗罩上?」贾茁看了半响,出言道。 「先种上,观察一天,不行就这么办。」王狗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今天种的是糯玉米,所有人整整忙活了一天,又立上了三四个稻草人。幸好租了驴车,还赶回去拿了几套旧衣裳回来给稻草人披上,王狗儿还带了被褥,准备和短工住在茅棚子里,看着玉米地。 板儿也要住,被刘氏一把抓住,「你也睡在这儿,驴车谁赶。」 刘氏不让板儿住在这儿,自己去把灶台烧起来,又留下带的杂粮饽饽。叮嘱着,「你们晚上要是有啥事,就顶住门板别起身,啥也没有人重要。」 「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王狗儿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散开过。不管种什么,如果鸟雀多了,实在是危害太大。 第二天,刘氏天没亮就起了,摸着黑做了饭,只留刘姥姥看家,又往小东山赶。幸好是租了驴车,东西放的多,也快。 去了才知道,王狗儿和短工一人只睡了半宿,几乎不停的在赶鸟雀,饶是这样,地里的玉米苗也被吃了不少,心疼的刘氏都快哭了。就连贾茁也心疼的紧,自己付出了劳动的,感情都不一样了。 「板儿和小茁回去,去城里,买渔网,织的最细最密的网。」王狗儿当机立断,只有板儿能赶车,他非回去不可。买东西这种事本该是刘氏去,可这会儿她也能算个劳力,不得不留下。 板儿听了倒没诧异,也算是早料到的结果了,从怀里掏了一袋米出来。 「我昨天晚上泡到酒里的碎米,太阳出来了就撒在田梗上,晒透了没了味道,鸟雀自然会来吃。」 「好,幸好板儿想的周到。」王狗儿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露出了一丝欣慰。 贾茁知道时间紧急,二话不说将驴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赶紧和板儿往回赶。从姥姥那儿拿了银子,又往县城赶。 「渔网这种东西,万念县就有,来回不用太长时间,别太紧张。」板儿看贾茁的脸一直绷的紧紧的,小声安慰她道。 「怎么能不紧张,今天种水果玉米,两亩地种上,家里的种子就不剩几颗了,补种也补不那么许多。」贾茁心里当然紧张,她手上的小空间有个特点。从那边带来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也可以放回去,可是原本不属于空间的东西是放不进去的。 第43页 比如说玉米种子全部被她用掉了,收穫之后想把种子再放些回去,没有想到空间根本不接纳。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回种毁了,没有留下种子,这世上的玉米就这么昙花一现,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不怪她不焦虑,心里万分后悔,空间里的种子,怎么样也要留几颗才对。 「姥姥说,这个世界上,最不会骗人的就是土地,你流了多少汗水,就会有多少收穫。可是除了土地,上头还有老天爷,尽人事,听天命就是这个道理。」 「我……」贾茁想说,你不会明白,可是她忍住了。 「前头就是专门卖渔具的地方。」板儿指着县城里的一条大道,招牌上画着一条鱼的店家说道。 渔网没有织的很密的,选了几个最密的,贾茁又买了修补渔网的针和线,自己加细些,总可以吧。 让板儿直接往小东山赶,为了节省时间,她在路上就开始穿线,把网织的密些。 到了地方,众人都是一脸凝重,赶紧把网支起来补得密些了,再立了树桩把网撑起来。 可是这样一来,也不知道日照够不够,浇肥水的时候,也有些麻烦。但再麻烦,也比被鸟雀啃了的好。 等网全部撑起来,王狗儿总算露了笑脸。青儿拿着麻袋去捡醉了的鸟雀,竟捡了半口袋。 「你们娘仨明天就别来了,明天拿盐把这些鸟雀腌了挂起来慢慢吃。」王狗儿说道。 「今天大家都早点回去,让洋子在这儿睡一晚吧,若是什么动静,也不用半夜起来。」刘氏也心疼王狗儿,看他站都站不住的样子,恨不得能替他才好。 洋子是他们请的短工,看了看张的网点头,「今儿不少鸟雀都被醉米给晕了,估计晚上不会有那么多了。再支了网,更飞不进去了。你们放心,我听着动静呢。」 还是板儿赶车,王狗儿一上车就睡了,鼾声震天响。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就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刘姥姥早烧好了热水,让他们烫烫手脚再去睡。 玉米种的比水稻略早,也幸亏这样,时间才好错开,不然大家累的更惨。 贾茁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心里记挂着小东山的地,根本不用人叫,就先爬了起来。可她爬起来一看,王狗儿和刘氏,还有板儿已经过去了。让刘姥姥带着两个女孩子在家,把鸟雀腌起来。 内脏是不扔的,直接埋了肥田,毛用开水一烫,熬过一个冬天的鸟雀都没多少肉。刘姥姥看了一眼,「腌起来做什么,没得浪费盐。」 干脆拿刀全剁成泥,调了肉馅,包了杂粮包子。 「好吃。」等包子上锅蒸好,青儿只吃了一口,就连连点头。 「我给小东山送去吧。」贾茁说道,小东山有个茅棚子,能烧水,也能热些吃食。今天他们带的是豆面饽饽,还有泡好的碎甜椒当小菜。可是哪里比得上热气腾腾,一口咬下去带着肉香的包子呢。 「我也去,我也去。」青儿也跳了起来。 大白天,路又是走过的,刘姥姥便装好包子,让他俩手牵着手,慢慢走。 今天是把被鸟雀吃掉的地方都补种了,除了中间留着一亩,到时候种水稻,两亩玉米算是全部移栽到地里。这一回大概是用对了方法,玉米苗看着都个顶个的健壮。 看到小姐妹过来送了包子,板儿拎着口袋给他们,「每天过来撒一把碎米,都能捡半袋子,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学聪明些。」 「这会儿刚开春,鸟雀也饿了一个冬天,见着什么都疯了一样来啃。要不是这渔网,怕是够呛。」王狗儿看着渔网里头一株株的玉米苗,笑的比什么都高兴。 第27章 丰收 播种水稻的时候,小东山种的是当地的稻种,叶山山留在家里摆弄她的新型水稻。 按着说明书上教的泡了之后单独栽到盆里发芽,长的健壮了再移栽到地里,争取一颗也不浪费。 刘姥姥看她紧张,不住的安慰她,「这粮食呢,你对它好,它也会回报你,你这么紧张,小心弄得它也紧张,这一紧张还怎么长得好,是不是。」 贾茁这才知道自己太过挂相了,赶紧揉了揉脸颊,果然僵硬无比。揉得自己发了笑,是啊,她实在太过紧张了。 其实现在身份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事都不用太在意才对。退一万步说,如果她没有这些种子,难道就不活了吗?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才和缓下来。扑到刘姥姥怀里撒娇道:「姥姥,我知道了。」 「这么大一片地,种这么几颗小苗,不管多精贵,也能收了,就放心吧。」刘姥姥轻拍着贾茁的后背。 小东山和原本的地都播种下去,加上小东山的鸟雀也少了很多,请的短工也很精心,让王家众人都松了口气。 贾茁种完水稻又开始种草莓,一听说可以吃,青儿的积极性就特别高,天天盯着它长叶开花,就想知道贾茁嘴里说的,红红的果子到底有多好吃。 等地里的该种的都种上了,便是一日復一日的劳作,贾茁刚来时,还有些微咳和头晕的毛病,什么药都没吃,便自个好了。 另一头的九公子始终没有南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彩甜椒的关系,所以才留下了。贾茁隐约听到板儿得来的消息,说是九公子买了一片荒地,还建了栅栏不许人瞧。 第44页 贾茁听了消息只是笑,看样子,她说的话,这位公子是听到心里去了呢。 偶尔还能收到板儿带回来的口信,问一二个彩甜椒种植上的问题,贾茁忍不住了,「这位九公子经常来找你吗?」 「你以为他买的荒地是在什么地方?」板儿苦笑。 「什么地方?」贾茁问完想了想,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板儿无奈道:「小东山的另一面坡地,都被他买下来了,还在山脚下建了屋子。一头翻下来就到我们的地里,另一头走过去就到县令夫人陪嫁的果树林子。」 这块地还真是挑的好,贾茁笑的露出一口小米牙,「他留在这里种地,不去游学了吗?」 板儿耸耸肩,「好像是的,连水井都打了,还搭了瓜棚和葡萄架子,说是到了夏日要画农家田园乐。」 「水井啊,可真是有钱人。」贾茁无不羡慕的说道,要知道,打一口水井在这个时候可不便宜,没有二三十两银子拿不下来。好多村子都是打一口井,给所有人用。只有家里特别富裕的,才能够自己打一口井。 「咱们可以从池塘里引水,他们可没办法,九公子还许我们去他们那边挑水吃,人是不错的,就是话有点多。」板儿到后院的地里看看,看到一片绿油油的彩甜椒,再次感慨,谁也没有想到,贾茁的身份问题,就因为这样一批小东西给解决掉了。 「这个水稻种子倒是长的挺快。」后院的地里,几株孤零零的水稻种子格外显眼,也是全家人关心的对象,都想知道这种水稻种出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到了七月就能收割,到时候就知道了。对了,家里的玉米种子还有多少。」贾茁问道。 「还有一些,不够两亩地的,一边够种个半亩吧。」板儿早就看过。 「那也行,半亩就半亩,本来地也不够肥,养一养也好。」贾茁盘算着,这玉米种子从发芽到现在,都很正常,应该能收吧,要怎么卖出去才好呢。 「对了,九公子对我们种的玉米很好奇,问了好几回是什么,我告诉他是一种果子,他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 贾茁眼睛一亮,她怎么把九公子给忘了呢。笑的眯了眼,「下回再问,就告诉他,等摘了送他一筐尝鲜。」 「好。」板儿看贾茁笑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连续劳作了几个月的辛苦,难得休息一天,总觉得休息反倒让他心里空落落的。这会儿看到她的笑,空落落的心好像瞬间被填满了,这种满足感,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知道,他希望这份美好能永远这么下去。 到了六月,玉米成熟了,王家的人忙的一人恨不得掰成二个人用才好,玉米收了,还要赶紧抢种下一茬。收下来的玉米棒子,用驴车日夜往回拉,后院几间空房子全收拾出来,用秤一称,一亩地竟然收了五百公斤,两亩地加在一块是一千公斤。 收了快两千斤可以当粮食吃的玉米,王狗儿一家都震惊了,之前的预测归预测,收上来了,才能当真。如今满满当当的玉米堆满仓,已经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再说了,还有一茬已经下了地,岂不是说,一亩地光种玉米,一年就能两千斤。两亩是多少,三亩地是多少,算到最后,全家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贾茁也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表示她也没有想到。其实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一直提心弔胆,担心不能留种的问题。可是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能种出来。 只是味道却不同了,每一种玉米种出来的味道,就有些减退。比如水果玉米本该是脆甜的,现在的口感却偏硬。糯玉米也没那么软糯,好似都有退化的问题。 不过,味道不管怎么退化,它都是玉米,能种出来,才是王道。 「不管你想没想到,这东西都是你带到咱们家的,你呀,就是大功臣。」刘姥姥搂着贾茁,不住摩挲着她的后背,有了这东西,不说别的,至少全家老小不会再挨饿。 「挑出最好的留种,下回的种子可不能再不够了。」王狗儿算完,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摩拳擦掌的走了。 「我去挑两筐出来,给九公子送去。」板儿也跳了起来,想到答应了贾茁的事。 「小茁姐,咱们这回是不是可以放开了吃。」舔手指尖的青儿已经忍不住了。 「让姥姥割点肉,咱们把玉米掰成段,烧着吃。」贾茁撒着娇去看刘姥姥。 「我去,再打点酒,给几个僱工都送点过去,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刘氏站了起来,满眼的笑意。有了后院里的粮食,这背都挺的直了。 板儿的两筐玉米也送到了九公子别院,他恰好不在,板儿在厨子的恳求下,示范了一下拿白水煮玉米棒子。 「就这样?」厨子摸着下巴不敢相信,白水煮的东西,送到九公子的餐桌上,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嗯,就这样。也能烤着吃,撒上辣椒面,也能磨成粉和面做饽饽,不过,第一回 吃,白水煮的正合适。」板儿拎着空筐要走,才发现管事在他筐里塞了好几个西瓜。 「自家种的,带回去吃。」管事憨厚的一笑,板儿道了谢,挑上筐走了。 等板儿回来,青儿看到西瓜,赶紧切开一个,一大口咬下去,爽得眯了眼直乐。贾茁捧着瓜,轻咬一口,一口津甜滑下喉管,舒服的恨不得长嘆一口气。 第45页 来到这里,还是第一回 吃上西瓜呢,又沙又甜,要是能冰镇一下,就更痛快了。 「剩下的给冷家送两个,村长家送一个,族叔家也送一个。」一共只有六个瓜,被刘姥姥送出去一多半。 「这就去。」板儿送了瓜,不一会儿就回了。 「刘家的人在村长家里,说是要将地押出去。」擦了汗,这才捧着瓜吃。 「咋了,不是说走不通吗?」刘氏听了问道。 刘家的就是说刘小妖家的,他们家的大儿子定了罪,按律死罪要上报朝廷,由刑部勾决。如今案卷已经送到刑部,还有一次翻案的机会,如果这回翻不过来,就只能等着秋后处斩了。 「嗯,听说是刘老大的东家有些过意不去,给他们指了条门路,刘家的便想押了地去通通门路。」板儿几口将瓜吃净,又拿了一块。 「嗐,这个案子也能翻。」刘氏不相信。 「翻是翻不了的,大概,是想改判吧,流放千里也比杀头强,总留得一条命在。」板儿想了想,猜测道。 「唉,希望菩萨保佑吧,一想到秋后处斩,我这个外人都不落忍,更何况他们当爹娘的。刘老妖若是地下有灵,也该起身保佑保佑自己的大孙子,你当了一辈子恶人,变成鬼难不成就转了性子,拿出你的性子来呀。」 刘姥姥对着空气指指点点,就好像真的在和刘老妖说话一样。 「姥姥,你可别吓我们。」青儿往贾茁身边缩了缩,头靠在贾茁的肩膀上,惊恐道。 「你们放心,有姥姥在,哪里的恶鬼都进不了门。」刘姥姥笑着去摸青儿的头髮。 板儿和贾茁对视一眼,等大人们休息了,他们跑到后院蹲下。两个人头挨着头,喁喁低语。 「你说,刘老大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坑的吗?」贾茁不明白,刘老大看上去也不蠢啊。关在牢里这么久,真的没想明白? 「他是不是被人坑的,想杀人总归是真的。只是,杀人者可恶,挑嗦者也一样可恶。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挑嗦的,居然能让刘老大完全想不到这里头的关联。」板儿更不明白。 贾茁心想,到底是农家的孩子,大概是想像不出的,大宅门里杀人哪里需要见血。谈笑间,灰飞烟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第28章 推辞 「别想了,刘老大的事,他不冤。」板儿看着贾茁,知道她是心软了,只是这事他们自己是无法求证的,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大概只有九公子。 而挽晴现在是九公子身边的丫鬟,两个人举止十分亲密,板儿还亲眼看到过九公子握着挽晴的手指把玩,当时可把他臊得不轻。 最重要的是,这事一说出来,搞不好挽晴会说破贾茁的身份。怎么想,他们都只能自保。 「唉,只能这样了。」贾茁也知道,事关重大,不能因为同情,就将自己和王家人置于险地。 第二天,九公子就亲自翻山扑到王家的地里,一把拉住板儿,激动的语无伦次,「快说快说,你昨天给我的东西,就是你们地里种的玉米吗?」 板儿默默把自己的袖子从九公子的手里拽回来,「您尝着好,再给您送两筐吧。」 「好,不对,谁要你送,我买,说吧,怎么卖的。」九公子昨天出门会友,回来的时候,正好腹中飢饿,厨子就把煮玉米端了一盘上去。整整四根,被九公子啃的干干净净。 板儿抓抓头,「还没商量过。」这种事,应该问贾茁吧,他还真不知道。 「等等,地上种的是什么?」九公子也是个五谷不分的,哪里还记得以前见过的玉米苗长的什么样子。 「还是玉米。」板儿老实答道。 「一年可以种两茬?」九公子隐约觉得这东西还真不简单,却没有多想。 「算了,明儿把贾茁找来,你们家的事,是不是该她作主。」九公子自从知道了贾茁的身份,自然是稍加打听了一下,什么自己逃出来,正巧被刘姥姥所救,他是半分不信的。 一打听就知道刘姥姥是个什么人,心里对这家人的义举多少还是有些佩服的。如果不是王家押了房子和地,怎么可能打通关节,将贾茁假死捞出来呢。 这些东西,明显是贾茁带到王家的,加之她的身份,由她作主也不奇怪。 「我明儿叫她来。」板儿憨厚的一笑,扛着锄头走了。 「臭小子,脾气还挺大。」九公子一甩袖子,蹲下去看了看玉米苗,刚用手拔弄了两下,就看到王家的僱工过来了,也不吭声,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 「我就看看,看看还不行吗?」九公子气唿唿的走了。 贾茁知道九公子要见她,喜的合了掌谢满天神佛。板儿看着不是滋味,垂了头不说话。 「别不高兴,要是他肯帮咱们卖玉米,可省了我们大功夫了。」贾茁一大早跟着板儿去小东山。一路上给板儿灌输,他们自个儿卖玉米,容易被人压价,地里也会缺人手,万一玉米卖的不好,秋天再欠收,就太亏了。 交给九公子,他身份摆在这儿,有什么稀罕东西,别人也不敢乱打听。大大降低了王家的风险,也减少了贾茁暴露的可能。 虽然她现在的身份问题解决了,可是王家还是觉得,她能不露面还是不要露面,等大个几岁,真的长开了长变样了,再露面不迟。到时候,就是贾琏看到她,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更别提其他人了。 第46页 否则,就算有这个身份在,忠顺亲王的人非要指鹿为马,或是掂记上了,她一介农女,又该如何摆脱。比起没身份时候的直接拿人,多了一道栽赃的过程罢了。 听到贾茁这么说,板儿才算露了笑,不好意思道:「我以后,不嫌他话多了。」 「噗。」贾茁哈哈大笑起来,要是被自诩风流倜傥的九公子听到,竟被一个农人嘲笑话多,估计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九公子当然不会这么早过来,贾茁熟练的去茅棚的灶台里烧好水拿出粗茶泡上。再将带来的干粮放到锅里,中午再来热。早上熬的是玉米面粥,还有玉米面饽饽。中午是几根玉米棒子加白米饭,还有用彩甜椒炒的豆角,腌好的白萝蔔条当配菜。 王狗儿和板儿现在是两边换人,一个人到小东山,另一个人就到原来刘姥姥的地里。 因为玉米苗是大傢伙一块种的,经验上谈不上谁多谁少,所以小东山就是板儿去的多些。王狗儿对水稻更有经验,就去刘姥姥的地里多些。 招唿了洋子和板儿进来吃早饭,就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沖了进来。 「你来了,太好了,快走。」九公子看到贾茁,很是欢喜的招手道。 「等等。」贾茁现在是体力工作者,一餐不吃都要饿得慌,怎么可能放着早饭跟他跑出去,天大的事,吃饱了肚子再说。 九公子抽抽鼻子,「咦,这也是玉米做的吗?快给我来一碗尝尝。」刚指完了粥,又看到金灿灿的玉米面饽饽,手指又指向了玉米面饽饽。 贾茁只好给他添了小半碗,又掰了小半只玉米面饽饽给他。九公子鄙视的看了一眼贾茁,「小气鬼。」 等喝了粥,吃了饽饽就不说话。自己跑去倒了碗水喝,又嫌粗茶的味道不好,喝的直蹙眉头。满屋子的人都不管他,贾茁更是暗笑,吃完自己的才沖他道;「走吧。」 等到了外头,贾茁便笑,「可不是我小气,这玉米面磨的极细极细,味道还是非常好的,只有玉米的香味,绝不会拉嗓子。只是精细的吃法太费东西,我们农家要过日子,只能粗做粗吃。」 「哦,那我倒要试试看。昨天晚上,我叫厨子烤了来吃,撒了辣椒面,也香的很。你这东西,和彩甜椒是一个来路?」 「是,听那人说过,出海极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国,那里的土壤非常肥沃,扔了种子就能自己长,许多植物都是我们这里没有见过的。」贾茁顺着这个故事编道。 「对了,这个给你。」九公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 贾茁摇头,不解其意。 「先拿着再说。」 「不说清楚我不会拿的。」贾茁双手背到身后,来歷不明的银子她可不敢要。 「你这算近墨者黑吧,跟那个臭小子一样的臭脾气。行了行了,爷高兴,不跟你们生气。彩甜椒在市面上卖多少银子你知道吗?」九公子想到这个,就喜孜孜的。父亲总说他不知民生经济,他让家人拿了五千两的银票回去,看看父亲还怎么说。 「不知道,不过看公子面色,应当是没亏吧。那民女就祝公子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贾茁福身一礼,就是不去接他的银票。 「买的人都是成对的买,一盆红一盆黄,叫吉祥如意。一盆三百两,两盆一起五百五十两。卖了两个月,赚了上万两银子,怎么样,厉害吧。」 九公子说起这件事是眉飞色舞,就连姐姐姐夫都被他惊到了。不意他不动声色,竟然能把君家翻遍了金陵都没找到的东西给找出来,还不声不响给养活了。 贾茁也被他的高兴劲传染了,跟着笑了起来,「估计这些人家里的花匠,都开始想办法种植彩甜椒了。第一道就是个快钱,后头该卖不上价了。」 「这个我知道,你当初也是这么说的。也难怪那些商人那么喜欢买来卖去,这一笔快钱,还别说,赚的太痛快了。」九公子想想就觉得兴奋,虽然是个大家公子,手上也没缺过银子花。 但是第一回 自己赚钱,这滋味格外不同。收钱收到手软是啥感觉,总算是尝到了。 「我回头想想,上回的事,算是占了你的便宜,办身份那么丁点事,怎么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再说了,这还是第一道,辣椒面也快拿出去卖了。后头还有第三第四道呢,我不能这么占你便宜。」 九公子看她只是笑,却不伸手,只好又说,「你住在王家,终究是个外人,刘姥姥要是不在了,也不知道你还呆不呆得住。有这笔银子在,好歹防个身吧。」 贾茁微微变了脸色,随后摇头,「我相信王家的人,再说,咱们的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没有再找后手的事。今儿是你赚着了银子,若是没赚着,我是不是还要赔钱呢。你不找我的后帐,我也不找你的后帐,是不是这个道理。」 「行了行了,就没见过送银子还送不出去的。」九公子也不耐烦再劝,一把将银子塞回袖子里,气唿唿的看着贾茁生闷气。 「民女谢过公子,这般侠义心肠之人,世上已经不多了。也只有查家的公子,才会这般心中没有银两计较,只有他人的好处。」贾茁见他终于收回了银子,赶紧又福一礼,恭维道。 「算了算了,不提彩甜椒的事,说说你家玉米的事吧。」九公子头一回送东西没送出去,心情颇为不好。 第47页 「公子想怎么说。」贾茁闻言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笑,神采奕奕的看着他。 九公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蝉,怎么感觉自己就象一砣肉,被饿狼给盯上了呢。这才是贾茁的真面目吧,这感觉,让他自在多了。 于是也负了双手,倨傲的一抬头,半看向天空,半看向她,「爷想先听听你的说法。」 第29章 争执 贾茁知道自己表现的太过心急了,赶紧收敛了神色,去看地里的玉米苗。 「姥姥想都磨了玉米面,放得久也耐吃。我是想要是有门路,卖些出去补贴些家用也是好的。」 「磨什么玉米面,趁着新鲜吃才好,这东西能放多久。」不是说是果子吗,可别放不得几天就要坏,真箇就都磨成玉米面了,那实在太可惜了,九公子道。 「搁不了几天,所以明天就得晒干全磨了。」贾茁其实也不知道新鲜玉米能放几天,只知道一串串挂起来,什么时候吃着不新鲜了,就挂出来晒干磨成面。 「明天?赶紧的,现在就给我拖一车过来。」九公子大叫。 「行勒,我这就叫板儿回去借车。」贾茁赶紧叫了板儿回去,让他捡个大的装一车过来。 「多少银子。」九公子总觉得自己会被她狠宰一刀,抽搐着嘴皮子,满心不甘。 「谈银子就俗了,就算是王家孝敬您的,自家地里结出来的东西,还要什么银子呀。要是您过意不去,就看着赏一点吧。」贾茁看着他笑。 九公子被她给气乐了,直接掏出袖子里的银票,「再来两车,这张银票就归你了。」 贾茁笑眯眯的接过来,展开一看,居然是五百两。 不由蹙了眉,这也太多了点吧。 「你还给我,我也不会收的。」九公子傲娇的哼了一声,手背在身后就走。 贾茁看着他的背影喊道:「谢谢您啦。」 九公子的背影顿了一下,单手举起来挥了挥,人却没有回头。 板儿果然赶了三趟车回来,九公子已经吩咐了人过来,把玉米给抬了回去。 看板儿一身是汗,贾茁掏了帕子给他擦汗,「咱们明天就去买头骡子拉车,天天来回这么远的路,真是够了。」 「我走点路不算什么,钱你自己留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板儿忽然有些难过,九公子每回来,穿的衣裳都不重样,冬天有大氅,夏天有绸衣,上头绣的花还是按季节来的。 如果贾家还在,她也该坐在闺房里看着花赏赏景,和闺阁小姐们讨论讨论今春要做什么春衫,今夏要绣什么花样子吧。 而不是穿着布衣,手掌都磨出了细细的薄茧。连用的帕子,都是用零碎的布头剪的,上头连朵花都没绣。那个九公子,有一回见他脱鞋,就连鞋垫上也绣着花的。 「你不高兴,有钱赚呢。」贾茁还在傻乐,五百两啊,要回去好好跟全家人商量商量,怎么个用法。 晚上坐了驴车回去,板儿先让贾茁回家,自个去还车。 一到家,就看到王狗儿蹲在院子里抽菸斗,这些日子家里宽裕,王狗儿又开始抽起了菸斗。 刘姥姥坐在院子里嘆气,刘氏则是在旁边抹泪。 「姥姥,叔,婶,出什么事了?」贾茁眼皮子直跳,看了一圈失声道:「青儿呢。」 「我在这儿。」青儿弱弱的从屋里探出个脑袋,是爹娘有话要说,把她赶回屋的,这会儿贾茁回来了,该把她放出来了吧。 看到青儿没事,贾茁暂时放了心,还是不明白,家里人人都好好的,玉米才刚刚丰收,能出什么事。 「没事没事,没看到家里日子越过越好,非得掂记回什么香河村,就这么瞧不起刘家村啊。」刘姥姥笑骂着女儿。 又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一左一右搂了,对他们解释道,「家里啥事也没有,就是青儿她娘,又老调重弹,想起香河村的大宅子来了。」 「我当什么事呢,吓死我了。」青儿拍拍胸口,她毕竟年纪小,以前还老掂记着回大宅,这都一年多了,想到大宅的时间越来越少,印象已经极淡了。 「咱们现在有钱了,王叔,把香河村的大宅和地赎回来吧,我现在也有身份了,可以回去了。」贾茁把银票递给王狗儿。 「这是哪儿来的?」王狗儿吓了一跳。 「下午卖了三车玉米给县令家的亲戚查九公子,他给的。」贾茁重新回到姥姥身边,抱住她,「咱们回大宅,以后就让姥姥好好养着,啥活也不用干。」 就是给贾茁办身份的查家公子,王狗儿摇摇头,「咱不能用你的银子。」查家肯这样帮她,必是因为贾茁的身份,也许以前和贾家有什么来往也说不定。不然玉米再好,几口吃的,也值不上五百两银子。 「怎么又成了我的银子,玉米不是叔和婶,还有全家人一起种出来的吗?卖了银子,怎么能说是我的。」贾茁仰了脸去看刘姥姥。 「还管你的还是我的,小茁说的对,这银子就是咱们的。把香河村的地和屋子赎回来,小茁不也得跟着一起住,又不是只有我们享受了,单撇她在这儿。」刘姥姥说话的时候,板儿还了驴车回来,听到赎屋子和地,一时愣住了。 「天无绝人之路,这就叫绝处逢生啊,小茁,你真咱们家的福星。」刘氏的眼泪不掉了,去推蹲在旁边的王狗儿,「你说句话啊,人家可是发了话了,再不拿银子,地和宅子可都归人家了。」 第48页 原来,今儿下午,之前收了香河村宅子和地的人过来,说是他们没有按期还上第一笔银子,如果不还,那这地和宅子就归他们了。刘氏心里难受,这才抹了眼泪,没有想到,贾茁一出现,就掏了张这么大的银票,把她都给看傻了。 「那我明天先去看看。」王狗儿还是收了银票,站了起来。 王狗儿在刘氏的催促下,倒是没有耽搁,很快就去了香河村,不到中午就打了迴转。回来黑着脸,半天不吭声,一吭声才说道:「香河村,咱还是别回去了。」 「啥意思,为啥不回去了,你可别捨不得银子,咱就当是借了小茁的,以后还她不成吗?」刘氏急了。 「不是这回事。」王狗儿摇头。 家里除了板儿去了小东山,其他人都在,贾茁牵着青儿的手上前,「叔,到底怎么回事,您不说,一家人都不安心。」 「你们猜,我们的宅子和地,最后被押给了谁。」王狗儿也没有想到,今天去,会看见他。 「是谁。」贾茁本能的觉得,这事跟她有关。 至于说押地,这里的风俗是,如果家里有事急需用钱,可以拿地和宅子作价借钱。打个比方,地和宅子值五十两,作价大概只能有一半,而你赎回来的时候,则要付五十两。 押地一般都是找当地的村长,再由村长去找人来接,顺便做个中人。有时候还会几经转手,最后押给谁,当事人都不知道。 这一回王狗儿去了香河村,刚一露脸就看到了王仁,怎么也没想到是他。王仁是不认识王狗儿的,王狗儿也不敢说自己的身份,只含混求情了几句,想要再拖些时间,王仁不肯,他也就回来了。 「王仁。」刘姥姥听到直摇头,「杀千刀的,阎王居然没有收了他去。」 「那,那怎么办。」刘氏也知道,恐怕大宅子和地回不来了,起身回了屋,把房门一关,隐隐有压抑的抽泣声传了出来。 王狗儿瞧着房门,刘姥姥冲着王狗儿摆手,「别理她,哭过了,也就好了。她不是不知事理,就是到了临头,转不过弯来。」 刘姥姥把贾茁捞到胳膊里搂住,沖王狗儿吩咐,「你明儿再去一回,告诉村长,这地和宅子咱们不要了,把文书一签,把这事给了结了。再叫他替咱们的去处保密,别让人知道了。」 「这事倒是早拜託了,村长也答应的好好的。香河村的人,只道是您老病了要花银子,并不知道别的。小茁到咱们家来的事,也只有刘家村的人知道。当初送来的时候,又病又弱的,也没人会想到别处去。」 「既然香河村回不去了,那咱们在刘家村盖大宅子,不是一样吗?」贾茁问道。 「咱们不姓刘,刘家村未必会让咱们盖屋。」王狗儿苦笑,如今住在刘家村,全凭刘姥姥在,不然的话,别说地,就是房子也要收回去。这房子也是当初刘家宗族分下来的屋子,不属于外姓人。现在盖了新的,以后归谁呢。 「那小东山呢。」贾茁也弄不清这当中的规矩,既然刘家村排斥外姓人,那干脆搬到小东山去好了。背靠着九公子的地,就算九公子走了,县令夫人也要帮他打理吧。再过去一点,就是县令夫人的陪嫁庄子,说起来,远是远一点,却也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小东山啊,开荒倒是可以落户,狗儿,把户籍迁到小东山,倒比在香河村更好。」刘姥姥倒是支持,这样一来,越发没人找得到贾茁了。 「住到小东山,以后提起来,鬼知道是个什么地方,板儿怎么说媳妇。还说过两年送他去读书,十里八村只有香河村有夫子,住在小东山怎么读书。」刘氏又从屋里跑了出来,一万个不同意。 第30章 玉米面 王狗儿不说话了,蹲地上抽他的长菸斗,刘姥姥看着女儿,「那你说说看,咱们该怎么办?」 「这个家里拿主意的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刘氏委屈道。 刘姥姥跌脚,「你即想不出来,又裹什么乱。」 「等板儿回来再商量吧,如果他不乐意,咱们就另想地方。」王狗儿拍了板,众人这才无话。 家里老的小的,都没什么要紧,哪里住不是住呢。只是板儿以后要讨媳妇,也许还要念书,住在哪儿对他的影响最大。 「行了,赶紧把后院的玉米翻了面,都晒均匀了。」刘姥姥站起来,招唿家里的女人到后院,屋檐下挂着满满当当的玉米棒子,地里还用竹竿撑了,又挂了个满噹噹。要不是拖走三车,还真堆不下。 「等晒干了,全磨了玉米面存上,这一年怕都吃不完呢。」刘姥姥摸着一根根玉米棒子,昏暗的几乎没有光泽的眼睛,似乎也亮了许多。 「小茁姐的稻子也快收了呢。」青儿指着地上的稻种,无不自豪道。 「真的呢,怎么长的这么快。」刘氏看着地里的稻子,心想,要是能跟玉米一样的产量,那才叫好呢。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她自己给打消了。能长的快已经少费了许多功夫,如果还能结的多,那岂不是成了妖怪。 当天晚上,板儿回来一听,就点了头,「就在小东山再买一块地,建了屋子,还可以打井,比现在方便。」 刘氏一听急了,「那你以后念书怎么办?」心心念念是想叫儿子再回去读书的。 「自己也能念书,前头是屋子,后头是地,省了路上的时间,怎么不能念。我先自己捡一捡,回头再去打听,又不是只有香河村有夫子。小东山那一头是县令夫人的果园子,过去都是大庄子,还能找不着一家私塾吗?」 第49页 「你都打听过了啊。」刘氏一听,知道儿子打听过,心下便定了一半。 「嗯,后头挨着的又不是普通人家,不打听清楚,怕犯了人家的忌讳。再说了,住过去,没准九公子家去,愿意把地租给我们伺候,那也是一份收益呢。」 九公子的彩甜椒,交给谁都不放心,可不是交给王家人最放心吗? 刘氏这才转忧为喜,「板儿说的是,我怎么没想到呢,靠近那些大庄子,总归比靠着刘家村好。」 全家人都默默看着板儿三言两语将刘氏扭转过来,贾茁已经在心里给板儿竖了大拇指。什么是一物降一物,这就是了。 刘氏这人当真不坏,就是性子不讨喜,人也没什么心眼,说她笨倒不至于,说她不聪明倒是真的。 「好了好了,既然决定了,就赶紧办起来。」刘姥姥是个行动派,说了就想要赶着做。 「不着急,先买了地,再打水井,出了水再定位置。还要买材料,请人手,现在哪里雇得到人。到秋收之后,人手齐了,再一心一意去想屋子的事。」王狗儿想的清楚,他趁着出门把银票换成了五张一百两的。 递了两张给刘姥姥,自己留了一张,又给了刘氏一张,贾茁一张。 「分开存着,万一有啥情况,也不至于都没了。」王狗儿想的周到。 一听要打井,青儿立刻嚮往道:「到了明年夏天,就可以在井里镇西瓜了。」 「还不用天天挑水。」贾茁下意识的揉了揉肩膀,虽然挑水的活大多是板儿做了,但农忙的时候,她和青儿为了减轻大家的负担,也会努力去挑水。时间一长,肩膀压的又肿又痛,她都担心自己的个头都要被压矮了。 刘姥姥的小院里,闹笑成一片,都期望着明年快些到来。 没几天,九公子直接叫自家丫鬟找了来,问贾茁还有没有新鲜玉米。贾茁见是个面生的丫鬟,不是常跟在九公子前后的挽晴,便问了一声,「这位姐姐倒是眼生,怎么不是挽晴姐姐过来。」 「公子是想叫挽晴姐姐跑一趟的,可是她说害怕看到刘家的人,公子就叫奴婢来了。茁姑娘可别客气,我叫小彩,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儿吧。」小彩长的极甜,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着就喜庆。 「小彩姐姐进来坐,上了门好歹粗茶也要喝一杯。」贾茁引了小彩坐,给她倒上茶。 「上回公子要了三车,全吃完了呀。」贾茁问她。 「咱们公子是拿来送人的,分送了一天,可把车夫累坏了。」小彩抿了嘴笑。 「这个可不好放。」不剥皮还好,剥了皮,很快就不新鲜了。 「我们也这么说呢,可咱们公子是谁呀,他拿冰铺了底,上头摆上十根,说是十全十美,给买过咱们彩甜椒的人家各送了一盒。就是君家,气成那个样子,也还是收了呢。」 「哦,君家怎么就气成那样了。」那样又是个什么样,贾茁也想知道,招待小彩的是剥了粒的水果玉米,拿点油炒了,再用小勺往嘴里送。 小彩连吃两勺,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见贾茁是个好说话的,也乐得和她聊天。 「君家的小姐到处找不到送彩甜椒的人,结果咱们家公子端出来卖,还有红有黄,长的也比她的好,颗颗圆嘟嘟的,跟灯笼似的,不知道多喜庆。君家小姐气的跺脚,追着咱们九公子问,到底是没问出个所以然,都快气疯了。」 小彩想到君小姐当时跺着脚,指着九公子的鼻子骂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噗,这君家小姐倒是有趣。那送去的玉米,各家可喜欢。」贾茁不动声色的问道。 「喜欢,可喜欢啦,都派了家人来问,想要买呢。」小彩又吃了一勺,家里的玉米,几个姐姐都有尝,轮到她就只有半截,还没吃出味就没了,哪里能过瘾。 「新鲜玉米存不了几天,干脆下回收的时候,我提前请公子过来协商好了。现在只有玉米面了,我给你带些回去,只是我们磨的粗,要给你们家公子吃,怕是还要再磨精细些。」 小彩听到贾茁这么说,十分失望。可是贾茁带了她到后院,看到已经晒的干干的,脱了粒待磨的玉米,也只能嘆气。 磨好的玉米面装了一口袋,又装了一包麦芽糖,「咱们也没啥好招待的,拿去给小彩姐姐甜甜嘴。」 家里日子好了些,刘氏并不苛待孩子,也常买了零嘴回来让他们随便吃。贾茁便给小彩包了一包,虽然小彩不见得稀罕,总是个待客的道理。 「多谢小茁姑娘,哪我就给咱们家公子回话去了。」小彩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赶车的大叔,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吩咐,连院门都不进的,还是青儿给他端了一碗茶出去给他喝的。 小彩叫赶车的大叔拎了玉米面口袋,挥着帕子跟贾茁和青儿再见。 刘姥姥正在午觉,老人觉少,难得睡得沉,贾茁就没因为小彩的事去叫醒姥姥,只和青儿两个人接待了。 「姐,她真的只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吗?」青儿对贾茁的称唿,已经从开始的小茁姐姐,到小茁姐,进化到了现在的姐。 「嗯,虽然大户人家的丫鬟过的不差,可是没有自由又有何用。主家无事,还有口平安饭吃,主家若是有事,谁也跑不掉。」贾茁轻轻嘆了一口气。 青儿这才想起来,贾茁以前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可见是惹着她的伤心事了。一时情急,竟哭了起来,扯着贾茁的袖子,「姐,我不是故意的。」 第50页 「傻瓜,你以为我是为以前的事伤心啊,以前我可没有好哥哥,好妹妹妹。现在一下全有了,我比以前过的快活呢。」贾茁去摸她的头。 「真的。」青儿破涕为笑,又不好意思的去擦眼泪。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对,姐说过要给我住大宅子,咱们明年就能住大宅子了。」青儿想,贾茁也说过不会让她挨饿,果然现在就不挨饿了。 小小的青儿已经坚定了,跟着姐有肉吃的思想。 没两日,小彩又来了,是上回送九公子玉米面的回礼。 「厨房里的人又细细磨过好几回,按小茁姑娘说的,调了白面和成玉米面饽饽,果然也香的很。咱们公子一气吃了好几个呢,一边吃一边说,这才叫人吃的东西呢。惹得好几个姐姐骂,敢情我们以前吃的都不是人吃的了。」小彩说完,便捂着嘴笑。 贾茁也好笑,她知道小彩必是不知道内情,以为九公子是在和以前的白面饽饽比。其实,他是在小东山吃了粗磨的玉米面饽饽拉了嗓子,是在跟这个比呢。 「公子说这几匹料子的颜色都不是他爱的,索性送了你们做衣裳。其实……」小彩回头,看车夫的确没进来,又压低了声音道:「是公子特意吩咐管事去买的。」 第31章 生辰 贾茁一看,都是结实耐用的布料,颜色也正好,一匹一看就是给刘姥姥准备的,带暗纹的粟色。另一匹秋香色想必是刘氏的,两匹红的一个水红一个桃红,必是她和青儿的。另外两匹,一个蟹壳青一个竹青,定是然是王狗儿和板儿的。 「正好要做秋装了,九公子可真是想的周到,替我多谢他了。」贾茁一看,倒是喜欢这份礼来的实在又花了心思。 小彩见贾茁高兴,悄悄松了口气,又摸出一对绢纱扎的豆娘,「我自个扎着玩的,送与你们戴。」 一只墨绿带着蓝边,一只水红带着紫边,贾茁一见就喜欢上了,当时就把水红色的戴到了青儿的头上。 「我都忘了,快到七巧节了呢。」贾茁歪着头,看着手里的豆娘感慨。 「是啊,你们以前是怎么过的。」小彩和贾茁在院子里坐着说话,青儿跑进屋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农家哪有这个闲心过七巧节,晚上拜个月,家里有点余钱的,置办一点瓜果,已经是极好了。」贾茁想了想,去年那会儿,忙的脚打后脑勺,根本忘了七巧节的事。若不是小彩这会儿拿了豆娘,今年也未必想的起来。 青儿回来,摸出一根络子打的五毒,个个都只比指甲盖大一丁点,看上去精巧可爱极了。 「这是我和姐姐打的络子,送给你玩。」青儿递上去时,还有些羞涩的低了头。 「可真漂亮呀,你们姐妹俩的手艺真好。」小彩惊嘆着捧着络子细细看了又看,看的出来是真心喜欢。 「别听我妹给我脸上贴金呢,她手是真巧,我手是真笨。」贾茁哈哈笑着,送走了小彩。 然后一把搂住青儿,「咱们青儿也知道回礼了呢。」 青儿红着脸,「我本来是打了送你的,偏巧她来了,咱们家又没东西可回,就先送了她。赶明儿,我再给你编一条。」 「嗯,我等着青儿送我的络子。」贾茁随即又苦了脸,「我要送你什么才好。」她可是即不会打络子,又不会绣花,到现在单独栽个鞋垫的活,刘氏都不许她做。不是别的,怕她浪费东西。 这回该青儿哈哈大笑了,「我不管,姐一定要给我回礼。」 「想到了,你的衣裳,我亲手给你做。」贾茁故意指了放在堂屋桌上的布料。 「啊……」青儿一眼就看中了桃红色的料子,已经想好了要做成什么样的,再绣个什么花。听贾茁说她要亲手做,立刻蹙了眉,慢吞吞道:「要不然,我就当姐送过了吧。」 贾茁早在旁边笑的直不起腰来,青儿这才知道上当了,跺了脚恨恨道:「再也不理你了。」 「咱们青儿不理谁啊。」刘姥姥去了冷家,这会儿才回来。 「跟冷家说好了,等秋收以后,地就归他们。」刘姥姥乐呵呵的笑,王狗儿又在小东山买了三亩荒地,以后房子就建在山脚下,一家人种玉米加水稻,六亩地足够了。刘家村的便干脆放了手,交给冷家。 「姥姥,快来看,这是九公子送的回礼。」青儿指着桌上堆的布匹,喜孜孜的笑。 「这礼也太重了吧。」刘姥姥想到三车玉米卖了五百两,一口袋玉米面值不值五匹布料子呢,她便没有再往下说。 「不重,他们大户人家,什么都讲究一个新鲜,没吃过的,看的贵重些,也是当然的。」贾茁是直接把这五匹布料当成定金看了,下一回玉米成熟之前,就直接喊他来商量着怎么卖,大头可以留给他去赚,王家就躲在背后闷声发笔小财就好。 「小茁说不重就不重,今年可不能象去年一样马虎,只吃碗面条就算过了生辰。今年咱们小茁想吃些什么,姥姥亲自给你做。」 啊……生日。 贾茁忽然回过神,七巧节啊,巧姐的不就是七巧节生的,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儿。她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去年,貌似,好像,真的吃过一次面条。她当时连汤底都喝尽了,现在才反应过来是长寿面,会不会反射弧太长了一点。 第51页 「我就想吃去年姥姥下的长寿面。」贾茁忽然眼泪汪汪起来,她知道这眼泪不是她的,是属于原主人残存的一点点情绪,或者说是本能的反应。 「别哭别哭,姥姥给你下长寿面,用好料做哨子,保准吃的你们舔碗底。」刘姥姥的话让两个孩子都笑了起来,贾茁不好意思的擦了眼泪。 很快,后院里的水稻种子可以收了,王狗儿看着几串大大的穗子,算了半天,觉得不可能,又算了一遍。最后眼睛瞪的好大好大,直勾勾看着贾茁,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如果每一颗都能这样,那一亩地该收多少斤粮食,王狗儿恨不得跪下来,好生对着稻种磕几个头才好。这哪里是稻种,分明就是稻神。 「这些咱们留着当种,明年开春就能种到地里。开始是荒地也不怕,反正种子也不多,边养地边种。其实,不怕叔笑话,这种子到底最后怎么样,我也拿不准的,咱们边种边摸索。」 「好,好。」王狗儿不停的点头,种子不种几茬,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坏怎么怪得到她呢。 贾茁只留下三颗水稻种子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把剩下的一半又种下了,王狗儿一家人彻底震惊了。产量高不说,还能种两茬,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赐下的宝物啊。 「这东西,这东西,要是献上去,岂不是……」粗粗一算,一年收的能比现在的粮食翻上四倍,如果献给皇上,就是赏个爵位也不为过吧,王狗儿到底也是读过书的,心里明白这是多大的功劳。 「狗儿,这东西是贾茁带到咱们家来的,我们吃了喝了用了都可以,但这东西的归属可要认清楚。做人,不能失了本份。」刘姥姥出声,看着王狗儿。 板儿也看着他爹,却没有说话,只是把拳头捏的紧紧的。 瞬间被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王狗儿清醒了过来,赶紧擦了额头的汗,「是我煳涂了,这事,咱们要保密。」 贾家刚被皇上给抄了家,人家亲娘都死了,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宝贝献上去。更何况,一献上去,所有人的身份都无所遁形,包括他们之前做过的事,只怕还要连累给贾茁办假身份的九公子。 按忠顺亲王的无耻程度,搞不好他还会打着旗号,不仅把人带走,还顺带把稻种的功劳抢走。 见王狗儿明白过来,刘姥姥松了口气,只有刘氏不解,「啥意思,这么好的东西,凭啥要给别人。」她连最开始东西要献给谁都没弄清楚,更别提后头的拐弯了。 「娘说的对,这东西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引来了别有用心的人,咱们还不知道要被谁陷害成什么样呢。可别忘记了,那谁家里不过是有把扇子,就被逼的家破人亡。」板儿赶紧给他娘解释。 刘氏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板儿说完却尴尬了,他才想起来,这事是当初贾家干的。只是板儿一个少年,身边来来去去就是这几个人,因为和贾家的关系,也只对贾家的事熟悉一点。不管好的坏的,多少知道一些。 却没想着,人家当事人还在场呢。又懊恼又后悔,眉头都绞到了一起。 板儿藉口留下来看看稻种苗,沖贾茁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贾茁苦笑,「做错了还不许别人说吗?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辩白的。只是,如果不是身份问题,我还真想把稻种献上去,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吃得饱饭。可是,我是个自私的人,首先,只能考虑自己的安危。」 「你没有错。」板儿说的太快,看贾茁看着他笑,又赶紧补充,「你也不是全因为自己,还有我们家,还有九公子,我知道,你不愿意连累到别人。」 「等过些年吧,如果忠顺亲王死了,我肯定会这么做的。」贾茁冲着板儿笑。 「嗯,他会死的。」说完才发现自己象个白痴,摸着脑袋去拎水桶,借着挑水跑掉了。 贾茁耸耸肩,看着天空,「明天就是七巧节,我该有十一岁了吧。」 她记得,穿越过来之前,小时候也常盼着生日,总觉得日子过的太慢了。一遍遍去试大人的高跟鞋,去试大人的花裙子,盼望着快点长大。 等她真的长大了,却巴不得日子过的慢一些,可偏偏岁月如梭,一刀一刀砍得飞快,活生生把她逼成一个大龄女青年。 七巧节贾茁如愿吃到了十足有料的长寿面,刘氏还置办了瓜果和巧酥给他们小姐妹拜月。 刘氏送了贾茁和青儿一人一对银耳丁,一个是梅花,一个是茶花。贾茁挑了梅花的,和青儿一起扎到耳朵眼上,互相指着对方笑。 青儿果然给贾茁打了一个五毒的络子,精精巧巧,漂亮的水红色,说是给她配新衣裳用。 谁也没想到,板儿拿木头给姐妹俩一人刻出一支荷花的簪子。 「喏,今年太忙,说带着你们摘荷花的也没空,给你们拿着玩吧。」今年的玉米一收一种,都赶在那么几天,忙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失信于妹妹们,板儿过意不去,就抽空赶工了两只簪子出来。 他们太小,还用不上簪子,却喜欢的不得了。 贾茁这才拿出自己的礼送给青儿,一块巴掌大的双面绣屏风,一面是牡丹,另一面却是芍药,花色各不相同,却同样的雍容华贵。 青儿当场就看呆了,「这,这,这是送我的。」她想摸,又怕弄脏了屏风,只敢支着手指,却不敢摸下去。 第52页 「当然是送你的,我们青儿这么有天赋,看一眼就能记得住。现在有了实物,没准能学会别人的绝技呢。」 「这怎么可能嘛,双面绣可是不传之密。」青儿还没反应过来,贾茁已经把屏风塞到了青儿的怀里。 「姥姥,叔,婶,还有个事要跟你们商量一下。」贾茁便说了想法,把地里的玉米都包给九公子,卖了多少钱,收个三四成也好,还是九公子出个价包圆也好,都比他们自家折腾要轻松。 「这敢情好,那位九公子可是个手松的,跟他打交道,吃不了亏。」刘氏一听,就觉得是好事。 刘氏一同意,贾茁便松了一口气,果然,姥姥和王狗儿都点了头。 「咱们就是干农活的,再掺和买卖的事不合适,再说我们要盖房子,本来也没有时间。」王狗儿也说了,这事就算这么定了。 院子里摆了小桌,供了三枝香,小姐妹穿了针拜过月,坐下吃瓜果和巧酥。 「姐,你这屏风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青儿把屏风抱回去严严实实放好了,这会儿赶紧过来问。 她和贾茁天天在一起,可没见她有时间去买这个。再说了,这一个屏风应该老贵老贵的吧,她哪儿来的银子。 「实话告诉你,这是九公子付的定钱。」贾茁捂了嘴笑,她送小彩出去的时候,就叫她转告九公子了。下回地里收的玉米可以都卖给他,这五匹布当定金差了一点,若是能找个小件的绣品给她,这定金就够了。 她打的主意是,这样的人家,随便挑一件绣品出来也不会差了。没有想到,最后送来的竟然是一件双面绣,何止不差,简直就是太好了。 「那,那怎么送给我。」青儿觉得不太对头,这东西怎么就成了她的。 「我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呀。再说这个家里头,除了你谁会拿绣品当个宝。」贾茁用手指一点她的额头。 咦,是这样吗?青儿懵懵懂懂之间,又接受了贾茁的灌输。 等到夏天一过,隔壁老刘家的消息也传开了,刘老大被改判了流放。 「说起来,好像自从出了事,就没见过刘小妖了。」贾茁回忆道。 「刘瘸子不让她出门,不过听村里的人说,她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冷家的大娘开了口,坐在王家,和王家的一群女人们叨着磕。 刘老大定了罪,刘小妖就被他男人狠揍了一顿,打的几天下不来床。要不是小儿子偷偷给她端了点水和饭,估计就真的死了。 能爬下床了,刘家的男人就说了,不许再到外头丢人现眼,老实在家呆着。掏空了积蓄,又押了地,总算得了个改判,照目前的情况看,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们猜,这回是谁出了大力。」冷大娘的消息一向灵通,她男人在外头很是吃的开。 「刘老大原来的东家?」贾茁猜道。 「你们家这个丫头可真聪明,就是他,帮老刘家出了不少银子,几十两呢。不然,靠老刘家那点家底,哪里能够那些人塞牙缝的。」冷大娘感慨了半天,没有想到,老刘家的人都不积德,偏还遇上了真善人。 叨完磕冷大娘放下东西走了,刘氏送她到门口,「你就放心吧,你们喊一声,我们就能听到,一准就叫板儿驾了车去拉人。」 等板儿和王狗儿回来,刘姥姥便叫板儿,「你冷家小嫂嫂快要生了,可你冷家大叔和两个儿子都要出远门。家里就剩几个女人,过来拜託我们照应一下。咱们跟她讲好了,只要一发作,你就赶紧借了车去把产婆拉过来。」 「叫你爹去小东山,村里的地冷家也请了僱工,咱们也有僱工,说好了,相互照应一下。再说离得近,万一有啥事,人家也会来报信的。」刘氏也帮着安排好了。 板儿一听,就笑了起来,「那我不成了在家休息。」 「休息休息怎么了,十里八村的,几个半大的孩子象你这样当个大人干活的。」刘氏看着儿子,真是越看越爱。 「冷大娘送的糖蒜,锅里还有粥,配着去喝一碗。」刘姥姥指着厨房。 这前两个月开始,在贾茁的强烈要求下,王家晚上也会熬一些粥给从地里回来的人喝。 王狗儿回来边喝粥边应道;「也好,正好我想把小东山的荒地开起来,干脆请了人去,我也好看着点。」 「咱们什么时候打水井。」青儿最掂记着的就是这个,隔几天便要问一回。 「等把地整出来就请人来寻井眼。」王狗儿看着青儿,表情都变得柔和了。 刘氏这几日在家栽新衣,板儿就呆在家里,他闲不住想做事,姥姥就赶他回去看书。 「难得有时间,你就在家看看书吧,真有啥事要你做,再去喊你。」姥姥推走了板儿,开着院门,不时张望一下,看看冷家有没有人来喊。 贾茁听到有书,来了兴趣,熘到板儿的屋子跟前,正好看板儿开了窗。她便趴到窗前问他,「你有书吗?」 「有二本,你要看吗?」板儿从箱子里拿出两本书,外头还用布包了,看得出很是珍视。 一本论语一本孙子兵法,论语不奇怪,居然还有一本孙子兵法,看贾茁一直盯着孙子兵法看,板儿就将书递了出去。 「这两本书,是父亲在年景好的时候给我买的。他说,咱们农家人从小遇不到什么大事,想事情也简单,看点兵法,也省得太笨被人骗。」 第53页 板儿不敢请她进屋,却搬了凳子出去让她坐在外头读书,自己就站在屋里的窗台前,拿了书一边读一边用手划着名什么。时不时看看坐在窗台外头的贾茁,嘴角一勾,露出笑容。 贾茁倒不是说对孙子兵法多感兴趣,不过总要学习一下这里的字形写法。之前她写给九公子的合约,都是请板儿代的笔,当时也没有这份闲心去学。现在倒是觉得,有时间的话,还是应该学起来。 折了一截细柴,贾茁就蹲在地上,一遍遍的写。 「这样会坏了感觉,夫子说不要这样练字。」板儿看到,不由出言提醒。 「没关系,我又不考功名,只求自个方便罢了。」贾茁倒不在意,看得懂别人写的,不求好坏自己也能写几笔,便尽够了。 刘氏远远看到,摇摇头,转身对刘姥姥道:「到底是出身不一样,还会写字呢。」 刘姥姥斜睇了女儿一眼,「想学,青儿也可以。」 「不要不要,女人家学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多绣绣花,打打络子,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青儿在绣花,听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从窗户前探出头,冲着姥姥甜甜一笑。 练得手酸了,贾茁才将书本合上,还给了板儿。回去看青儿拿热帕子在敷眼睛,这是姥姥教的,拿完针便要敷一敷,眼睛便不会那么累。 「青儿,你想识字吗?」贾茁练的太投入了,等还书的时候问了板儿,才知道青儿是不识字的。 「识字有什么用,爹爹和大哥会就行了,还有姐你也会呢。」青儿绞了帕子,又去倒水泡脚,一脸不解的问她。 「可是,自己识字不好吗?如果到外面,也不会什么都不认识。万一签个文书,也不用担心受骗。」贾茁已经习惯了人人都识字的世界,这会儿勐的察觉到,原来,在这里,识字的才是少数,越想越觉得惊心。 「可以请识字的人念给我们听啊,再说,这些事一辈子也碰不上一回吧。」青儿没什么热情,贾茁意外之余,又觉得不意外,毕竟大环境如此,不识字成了理所当然,她当然不会觉得花时间精力识字有什么用。识了字一辈子也不见得用得上,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学习,真不如学着绣花,还能换回钱来。 第32章 誓言 半夜冷家来了人敲门,板儿第一个跑出去开了门,一看是冷家的大儿媳妇,赶紧道:「是不是要生了。」 「是是,板儿,快,快去请产婆。」大儿媳妇脸儿煞白煞白的,这个时候,刘家的人也都起了身。 刘姥姥披着衣裳问冷家的大儿媳妇,「这会儿发动了?」 「这孩子,上半夜就发动了,她自个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想忍到天亮。幸好被娘听到动静起来,才知道已经开始发动了。」大儿媳妇说完匆匆赶了回去。 刘氏扶了刘姥姥进屋,「娘别急,他们家一个婆婆一个大嫂,都是生养过的,知道要准备什么,我们去了反是裹乱。」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管我,你去看看孩子,我自个回屋。」刘姥姥还是担心,回了屋也睡不着,半坐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刘氏去了两个孩子屋里,听到两个孩子的说话声,隔着门道:「不关你们的事,安心睡。」 板儿早跟有驴车的人家说好了,很顺利借到车,去把产婆拉来,送到了冷家。刘氏一直给他等着门,听板儿说产婆来了,拍拍胸口,「那就好。」 「跟冷家说好的产婆被另一家接走了,我急的没法子,还是那个产婆家里的人给我指了另一个,我去接了来的,不然也不会耽搁这么久。」 板儿急出一身的汗,打了水赤了上身沖凉。刘氏气的去拍他,「都入秋了,受不得凉。」 刘姥姥听到声音又出来了,本来也一直没有睡着。听说原先的产婆没来,换了另一个,急的转转团。 「这可怎么是好,原先的产婆可是接生几十年的老手,怎么偏这么巧,来的人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板儿也回答不上来,他今天为了接个产婆过来,已经急出一身白毛汗,一个半大少年,哪里还知道她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了,还有冷大娘和她大媳妇呢,没事的,娘。」刘氏紧紧扯着刘姥姥的袖子。 刘姥姥微眯了眼睛,正要转身,就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近了,沖完凉的板儿赶紧闪身躲到了厨房。 冷大娘一把推开王家虚掩的院门,进门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姥姥,求求你,救救我家泽儿媳妇吧。」冷大娘双腿都在打颤,产婆一来就说胎位不好,羊水又流了太多,怕是难办。之前说好的产婆被接到县城里去了,板儿能赶紧找来一个已是不易,哪里还有时间再换人。 冷大娘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求刘姥姥。 刘氏和冷大娘关系不错,可这会儿也拼命拉了冷大娘起来,「冷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的心结,你这不是戳她的心窝子吗?我叫板儿再去一趟,再寻一个产婆来。」 「我知道,我知道,姥姥发过誓再也不替人接生,若有违誓就报到自己儿女的身上。我今天也跪在这里发誓,请满天的神佛听好,若真有违誓的后果,统统报在我身上,我一力受着,这辈子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接着还。只求姥姥援手,不论结果如何,都是我们的命,绝不敢怨任何人。」 第54页 冷大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晕厥过去。刘氏也跟着掉眼泪,她也是当娘的人,感同身受的想一想,如何能忍心。可另一头又是她亲娘,两头都不忍心劝,只好哭的更厉害了。 刘姥姥去扶冷大娘,也是老泪纵横,「罢了罢了,我陪你走一遭吧。」 「喛,喛。」冷大娘赶紧爬起来,扶着刘姥姥往家赶。 刘氏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青儿和贾茁趴在窗根边上,眼瞅着刘姥姥和刘氏都跟着冷大娘走了,这才对视一眼。 「怎么办?」青儿问。 「这事咱们插不上手,明天早点起来做饭吧,他们明儿必是没精力做这些了。」贾茁拉着青儿回去睡,妇人生孩子的事,她是半点不懂。 唯一的常识就是晓得能剖腹产,可在这个没有麻药,没有止血,没有缝和,更没有防破伤风的地方,这个常识对一个非医疗专业的外行人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贾茁带着青儿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冷家还没有动静,王家的两个男人也起了身,可是也没有两个大男人跑去问的,只好心神不宁的在家等着。 「叔,咱们熬点红豆粥,估计冷家的也指不上做早饭,把他们家的也做上吧。」贾茁问外头抽菸斗的王狗儿。 「做上。」王狗儿答的很爽快。 红豆粥熬的稠稠的,又烙了鸡蛋饼,撒上一小把香葱,遇着热,香气「滋」一下就瀰漫开了。在农家来说,可算得上极丰盛又奢侈的一顿早餐。 「我给冷家送去。」贾茁让他们先吃,自己拎了蓝子装好吃食,配好小菜,往冷家去。 「我给你拎到门口。」板儿接过篮子,男人是不好这个时候进冷家大门的,他快手快脚拎到冷家门口,看着贾茁进去了,这才回去。 贾茁进去好半天,冷大娘才发现,看她拎了吃食进来,连连道谢。 刘氏接了东西,便赶贾茁回去,「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呆的地方,赶紧回去。」 「小嫂嫂到底怎么样了。」贾茁担心道。 「你姥姥在,放心吧。」刘氏一脸疲惫,这些话怎么跟一个孩子说,泛泛一句就将她打发了回去。 王狗儿扛了工具,拎了吃食,「小东山的地不能耽误,板儿在家看着点,如果有什么事就搭把手。」 家里就剩下三个孩子,青儿紧张的连最喜欢的鸡蛋饼都只吃了一个,捏着衣角发怔,不时问问贾茁,「冷家小嫂嫂会不会有事?」 「听说有些妇人,生孩子要生个一二天,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贾茁只能这样安慰她,其实心里也紧张的要命。 等到中午,贾茁正想着要不要去送午饭的时候,刘氏终于扶着刘姥姥回来了。一家人都迎了上去,扶的扶胳膊,摸的摸手,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们。 「生了个大胖小子,冷家的媳妇可受了老罪了。」刘氏已经累的眼皮子都在打架,刘姥姥话都说不出来了,强撑了走出来,眼睛都快闭上了。 板儿干脆背起姥姥回屋,一倒到床上,就听到姥姥的鼾声响了起来,显然是累的狠了。 刘氏也回屋歇下了,他们三个人孩子这才松一口气。不一会儿,冷家的大嫂来了,知道姥姥和刘氏睡下了,也不许叫他们,只将满满一蓝子东西放下,不住口的感谢。 板儿接了东西,贾茁送了她出门,青儿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小侄儿。」 「过几天就接你们去看。」冷家大媳妇摸摸他们两人的头,又谢过他们,「早上还想着给我们送粥,真是谢谢你们了,也只有刘姥姥家,才养得出这么懂事的姑娘家。」 「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贾茁客气过了,带着青儿回来,两个人齐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一天的,都累坏了。 「赶紧去睡吧,有我看着呢。」板儿在院子里噼柴,赶了两姐妹回屋休息。 这一觉睡到日落西山,王狗儿都从地里回了,刘氏最先醒了。又拍两个孩子起身,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姥姥听到动静,也醒了,到厨房一看,摆了整整一个案板的扁食。 「都是冷家送来的。」板儿说道。 「都饿了吧,赶紧烧水煮来吃。」刘姥姥一天的时间都没正经吃过什么,这会儿真是饿了。 一家子到堂屋里吃扁食,贾茁小心的咬了一口,这个时代的饺子是精贵东西,难得吃上一回,可不能狼吞虎咽。 「听说冷家生了个儿子。」王狗儿问。 「七斤重的大胖小子,真是难为死人了,胎位打了横,要不是娘豁出老命,怕是一尸两命了。那个产婆吓的浑身都在抖,说是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事。到了最后,成了她给娘打下手。」 刘氏虽说也生养了两个,可从昨天半夜到今天大半天,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也吓的腿都软了。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冷家小媳妇,只觉得脸色白的象纸,也不知道这会儿好了些没有。 「要不是产婆在,我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刘姥姥的精神还是不好,毕竟年纪大了,又耗了这么大的心神,不像年轻人,睡一觉就能补回来。 「反正冷家的婆婆看样子是一直在保佑他们,不然怎么这么巧,她这头难产,那头咱们回了刘家村。」要是王家还在香河村,真不定今天会出什么事呢,刘氏越想越觉得巧。 第55页 「这就是一啄一饮皆为天定。」板儿说的这一句,引得刘姥姥也想起了往事。 「冷家的老姐姐,在地下总算安了心了。」说完吃尽了碗里的扁食,又喝了汤,准备洗一洗就睡。 其他人都睡了大半日,这会儿是睡不着了。王狗儿敲着菸斗说道:「地里的玉米我看着差不多了,明儿小茁去看看,能不能收第一批了。」 「嗐,这么快。」刘氏吓了一跳。 「不快了,二月底下的是六月初收,六月中旬下的是九月中旬收,一回也就三个月的时间。我明儿去看看,顺便告诉九公子,看看他打算怎么收。」贾茁看书上写的,其实七八十天就能收了,但是现代社会有大量的农药和化肥,这里却没有,所以才长的慢一点。 虽然之前就知道,甚至是看着地里的玉米一茬茬的长起来的,大家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贾茁第二日去地里看了看,玉米已经生的十分结实,个头也不小。便按提前说好的,翻过山去找九公子。 九公子这几日没住在小东山,而是去了万念县城的姐姐家。管事认得贾茁,客气的请她坐,去叫了九公子屋里的丫鬟出来陪她说话。 丫鬟一出来,双双一怔。挽晴赶紧上前福身一礼,「原来是小茁姑娘来了。」 「你不必如此的,我听说刘家把卖身契还了,你也不是奴婢之身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叫我小茁就是了。」贾茁侧身让过她的礼,一个早不是小姐的小姐,一个早不是奴婢的奴婢,算起来,大家也没什么差别。 挽晴神色凄楚,嘆了口气,「我跟姑娘怎么能一样呢,孤身一人又无谋生的手段,除了当人家的奴婢,什么都不会。县令夫cnz(胭脂有毒)可怜我,收留我,我必结草衔环来报。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你总算是命不错,遇到了好人,看你现在的气色,也知道过的很好。」说真的,如果只说衣着打扮,如今挽晴比贾茁还要讲究三分。再加上她大贾茁几岁,已经开始打扮,头上的通草花,耳朵眼上的银丁香,手腕子上鎏金的镯子,光看这些,倒显得贾茁越发素净。 挽晴脸色一僵,垂了头,「总算是有个安生立命的地方,容下奴婢这一条贱命。」 贾茁发现了,她果然是不喜欢挽晴的,这个丫头说话的时候,瀰漫着一股浓浓的悲观的气息。不管跟她说什么高兴的事,都象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轻重都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没意思。 「你可知九公子什么时候回。」既然不知机,便不用多谈。 挽晴没想到贾茁变脸变的这么快,也是一愣,接道:「姑娘也知道了九公子的事吧。」 「九公子的什么事?」贾茁还真不知道。 「唉,查家替九公子择了一门亲事,九公子一时生气就去求夫人替他回绝。」挽睛微蹙眉尖,这表情也不知道是在担心什么。 「哦,这是好事,查家这样的大族,还能替他配个无盐不成,必是家世相当的名门淑媛。」贾茁对九公子的亲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知道玉米他还收不收了。 「话是这么说,可早不定晚不定,偏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定,也难怪他不高兴了。姑娘即与公子常有来往,也劝劝他事缓则圆,千万不要伤了自己的身体。」 「我为什么要劝他,而且我看他身体好的很,只有气别人的份,别人可气不着他。你替我支个人跑一趟吧,就说上回付了定金的货可以交了,问他什么时候来取。」 贾茁心想,下回跟挽晴见面,必要学乖一点,一开头便直接说明来意好了,千万不要寒暄。这一寒暄,就不知道要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姑娘可真是能干,不怪九公子常常夸赞。」挽晴略一低头,不让人看到她的表情,可是手里的帕子却绞的紧紧的。 「他会夸我?快别替他遮掩了,明明是躲在背后骂我骂的很痛快吧。」贾茁摸摸鼻子,想像不出他那张臭脸,夸人会是个什么表情。 告辞回去,告诉王狗儿再等两天,九公子回了话再摘不迟。 等回去,又看到一堆礼,原来是冷家小媳妇的娘家人来过了,知道是刘姥姥出手救他们母子俩,置办了四色礼盒亲自上门道了谢。 「两家都是厚道人,这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刘姥姥的精神还是不好,说话说着就开始眯眼睛。 「姥姥,您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贾茁很是担心她伤了元气。 「放心,姥姥就是累了,歇歇就好。」说着说着,竟然又睡着了。 这下贾茁是真急了,转身去看刘氏,「婶,咱们还是去药堂,给姥姥买几瓶补身子的药丸吧。」 「娘……」板儿背了姥姥回屋,再等回来,就开口看着刘氏。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这是我亲娘,我能不心疼吗?买,明天就去买。」刘氏白了大家一眼,嘀咕着,好像全家就她成了大坏蛋似的。 刘氏去县城的时候,索性带上了两个丫头,说了姥姥的症状,坐诊的大夫倒是痛快,「不妨事,就是骤然劳累的狠了,一时恢復不过来,多吃多睡,好生休养罢了。若是家里放心不过,拿几瓶荣养的丸药或是膏药回去吃到冬天,也是不错的。」 「要的要的,我们就是要买些丸药回去。」贾茁赶紧开口。 「新制灵芝养生膏倒是好东西,一天一勺,到了冬天手脚都不易冷,就是不知道……」说完看着眼前的一大二小,衣着朴素的农家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这样的人家,吃得起吗? 第56页 「就要这个。」贾茁想也不想,她太担心刘姥姥了,就象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她都要牢牢的抓住,不敢放手。 「五两银子。」刘氏一听价钱就叫了起来,五两啊,足够家里开支半年了。 「好,买买。」看到两个孩子仰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哀求,无奈道:「我又不是不买,还不能让我发发牢骚嘛。」 「噗嗤」有人在后头笑出了声,听到声音,贾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等回了头,不免有些悻悻的,等看到小彩,又兴沖沖的跟她打了招唿。 「给小茁姑娘和青儿姑娘请安,我们夫人头有些疼,公子是出来给她买药的,没想到,竟在这儿遇上了,可是谁身上不好。」 小彩嘴皮子利索的很,叽叽喳喳就将话说了个清楚。 「多嘴,也不知道是谁的丫头。」九公子瞪了一眼小彩,却没半分力度,小彩也只是一吐舌头,缩到了九公子身后便罢,并不如何害怕。 微咳两声,九公子拱手沖刘氏一礼,吓得刘氏赶紧躲到一边,可不敢受。 「你们这是,谁病了?」九公子一问出口,小彩捂了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是姥姥精神有些不济,买些滋补的药材补一补。九公子什么时候回去,我知道你忙着,但地里的玉米可等不得。」 贾茁昨天一早去他宅子里报的信,按理,小东山离县城不远,当天就该有回信。一直拖到今天,还是在县城碰上了,让贾茁觉得,这人,还真是不靠谱啊。之前彩甜椒大卖,估计都是管事的功劳吧。 「玉米能收了,你怎么现在才说。」九公子一听,顿时精神了。 两人同时「咦」了一声。 「没人通知你?」贾茁不可思议道。 「你叫谁通知我了。」九公子也不解,谁敢拦他的消息,活的不耐烦了吧。 「先不说这个了,差不多可以收了,你明天到地里看看吧。」贾茁不想掺和到别人的家事里头,省得被人当了筏子还不知道。 「嗯。」九公子还在想是谁拦了他的消息,闻言胡乱的点点头,两家人就在药店里别过。 「走,回小东山。」九公子说走就走,丝毫没有前奏。 小彩吓了一跳,「可是,什么都没收拾。也没跟老爷夫人说一声,再说了,夫人还等着您买的药呢。」 「她是被我气的,哪里需要药了,随便买几盒养颜的丸药回去好了。」九公子果真就买了一堆美容养颜乌髮的药丸子,全扔给小彩,自己骑了马,潇潇洒洒就走了。 「以后可别再说收拾东西的话,这些可不是少爷该考虑的。」赶车的大叔没了马,让小彩站在原地照看马车,自己回去再牵了马来套车。 「我知道了,这些都是我们当奴婢的该考虑的,我们赶紧回去收拾行李,替少爷向老爷夫人告辞,然后去追少爷。」 见小彩这么说,赶车的大叔才笑了,「五小姐惯是个会□□人的,□□出来的丫鬟果然比外头来的聪明。」 赶车的大叔是从查家老宅赶过来伺候九公子的,就是夫人也要客气的喊他一声冯叔,小彩就更不敢怠慢了。这会儿得了夸张,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第33章 上当 九公子骑着马回了小东山,管事的赶紧迎上去,「少爷回来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有没有人来找我。」九公子把缰绳往管事手里一塞,问道。 「昨天早上,王家的小姑娘来了,是叫挽晴陪着说了话。」 「没说什么事吗?」九公子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 「老奴问过挽晴,她说王家姑娘什么都没说。」 「嗯。」九公子一个人往里走,农家小院,浅浅一道小拱门就分了内外两院,挽晴站在拱门后头迎了九公子。双手去接,却看到他一个人空着手,后头谁也没跟,就自个回来了,不由心中忐忑。 「公子不是带了小彩去伺候吗?是那个丫头伺候的不好,还是夫人留了她。」挽晴小心翼翼去看九公子的脸色。 九公子的脸色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掏掏耳朵,大刀金马的伸了手,让挽晴伺候他更衣换鞋,打水洗脸,才慢吞吞道:「不耐烦坐马车里闷着,自个先回了,他们且在后头,有的追呢。」 挽晴这才抿了嘴笑,「奴婢还当谁惹您不高兴呢,敢情是想跑马了呀。」 「谁会惹我不高兴呢,你怎么会这么想。」九公子伸了个懒腰,就叫着让厨房端几个好菜,说他在县城气都气饱了,压根没吃什么东西。 「哦,对了,差点给忘了,昨天小茁姑娘来过了。」挽晴传了菜,又端了点心进来,一脸欲言又止。 「她说我坏话了,这么难以启齿?」九公子掂了一块点心一咬,笑的让人心里发麻。 挽晴赶紧道:「自然不是说您的坏话,她不知上哪儿打听到了查家给您定亲的事,过来向奴婢打听。奴婢推说不知,她好似挺难过的样子,还求奴婢不要告诉您,她向奴婢打听过您的事。」 看九公子若有所思,挽晴跪下道:「公子问话奴婢不敢不说,可小茁姑娘也曾在刘家村帮过我,这件事,您能不能就当不知道。」 「她就说了这些,没有说别的。」九公子笑笑,扔下咬了半块的点心,继续问道。 「哦,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可当时奴婢的脑子全乱了,完了完了,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是不是耽误了公子的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挽晴慌乱起来,紧张的攥紧了帕子,就要磕头。 第57页 「算了,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别磕了,小心磕坏了额头就不美了。」九公子挥挥手,挽晴这才退下。 等小彩坐着马车回来,挽晴赶紧去挽了小彩,把她拖到厨房,「给你留了菜呢,还是热乎的,吃了再收拾也是一样的。」 「哇,还有鱼,多谢挽晴姐姐。」小彩也不客气,坐下就吃。 挽晴帮她挟着菜问,「你们这趟回去可还顺利,夫人没被公子气着吧。我看公子的脾气好像有点不对,心里毛毛的,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小彩连连点头,「你算是猜对了,夫人被公子气的不轻。两个人都不太高兴,最近我们当差可要小心着点。」 「唉,真是的,这是闹什么闹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子太冲动了。对了,你们怎么忽然决定回来,在县城里没有遇上什么人吧。」 挽晴目光闪烁,又贴心的帮小彩挟菜。 「公子不就是这样的,冲动的走,冲动的回,再加几个冲动也不奇怪。公子在县城里头压根没怎么出门,能遇上谁啊,公子跟你说他遇上谁了吗?」 小彩吃的小嘴溢出油光,漫不经心的应道。 挽晴放下心,给她倒了茶,「你慢点吃,我先去把行李收拾起来,你吃完了,便赶紧拎了水洗洗,好早些休息。」 「谢谢挽晴姐姐,还是你对我最好。」小彩笑嘻嘻的看着挽晴的背影拐了弯,才轻轻压了压胸口,吐出一口气来。 九公子去小东山一惯是不带丫鬟下人的,单个人背着手上了山又下山,先远远站着掐了掐数,才走到跟前。贾茁已经在等着了,看到他挥了挥手。 「您什么时候要,要多少,我们就现掰多少。」 「把能掰的都给我掰了吧,我一会儿叫人来抬。这些,你要怎么算。」既然是全给他,当然要算个合适价格。 「您打算怎么个卖法,能说来听听吗?」贾茁心想,上回五百两是嘻嘻哈哈,加上之前的彩甜椒裹在一处,这才拿了。这一回玉米归玉米,不算清楚,以后可不好合作。 「送到金陵,拿冰镇了,摆在铺子里。递了信出去,就说玉米到了,奇货可居,只卖这几天。十两银子十二根,你看合不合适。」 合适,简直就是太合适了。贾茁在心里飞快的算了笔帐,这回的玉米种子不够,加一块只得一亩,差不多是一千斤,论根来算,怎么也不会少于一千根,这么一算大约也有个七八百两银子。 贾茁指出三根手指头,「我们也不要多的,给我们三成利,卖不掉的拉回来还给我们。要么你包圆了,就给二百两银子。」 「几百两银子的事,还弄那么复杂,就二百两银子吧。这东西产量大,却不如彩甜椒赚钱。」听九公子的口气,似乎还有些遗憾。 「这怎么能一样呢,能当吃的东西,再贵也有限,只有观赏把玩的才卖得起价来。以后大家若是知道彩甜椒能吃,那些拿来观赏当宝的,立刻就要摔了它。」 贾茁想到就替那些附庸风雅的豪门世家们肉痛,肉痛的嘴角都咧开了。 「倒真是这样,一变成吃的,就不值钱了。这玉米看样子也是这样,头几茬还能卖几百两,后头估计也就不值钱了,那你岂不是白种了。」 九公子的视线不经意间从她的脸庞滑过,光洁如玉的额头,粉嘟嘟的脸颊,笑起来,就象弯月一样的眼,难道,真的就要埋没在这片农田里。没来由的,这让他心里感到难受。 「怎么能是白种,稻米也不值钱,可农家哪有不种的。」贾茁含笑,她真喜欢和这样不知民生经济的人打交道。 「等一下,你这个玉米一年能种两茬,一亩能收多少斤?」九公子忽然蹙了眉,沉思起来,一看就是在心算着什么。 贾茁恨不得打自己几下,果然背后不能说人,才说他不懂,这会儿却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竟然明白过来了。 「一亩能收一千斤。」贾茁不敢骗他,也骗不了。 「什么?一千斤,一千斤,不对不对,我应该是想岔了吧。等等,我没想岔,没有,这可是……」看九公子兴奋起来,贾茁长嘆一口气。 「九公子是打算把玉米献给皇上吗?」 「当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霸占你的功劳……」九公子还处在兴奋当中,没有看到贾茁怜悯的目光。 「忠顺亲王还没有死呢。」直接泼了九公子一盆凉水,一直透心凉到底。 他自然不会比王狗儿等人更傻,一经提醒,立刻明白,他已经成了贾茁身份上的一环,还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一个提供了假身份,协助她隐匿之人。如果献出玉米种子,怎么面对贾茁的身份和他造假的动机,岂不是面对面锣对锣站到了忠顺亲王的对面。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九公子指着贾茁,不敢相信自己上了这么个小姑娘的套。 「民女何德何能,能够算计得了公子。不过是事有凑巧,公子不用想多了。其实换个角度来想,王家种的玉米除了卖给公子,就只能自用,真不敢让别人知道。」 「这么说,我还可以压价咯。」九公子心里不痛快,就想找个理由发发怨气。 「自然是应该的。」 九公子一甩袖子,「一百两,多一两都没有,求我也没用。」 贾茁立刻福身,「多谢公子。」 第58页 如果王家人知道这些玉米正而八经卖了一百两,估计睡着了都能笑醒了。就是种一辈子的地,也没几个农家能攒下一百两银子的家业。 九公子面皮抽了抽,似乎,没有气到她啊。难道再压,算了,堂堂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数。 「你又把他气跑了。」板儿见九公子走了,这才走过来。 「他喜欢生气,关我什么事,咱们把能摘的都摘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抬了。」贾茁趁机告诉他们,这些玉米包圆了给九公子,一共一百两。 王狗儿果然笑的合不拢嘴,「是不是太多了。」 「这东西就是越开始越贵,后头多了,不稀罕了,自然就便宜了。最多三年,估摸着就该有人学着种了。」 不过头三年,这银子也攒下来了,倒也不怕。至于别人发现了秘密拿去进献,贾茁一点也不在乎,加官进爵又怎么样,贾家一门双公,还不是说没了就没了。倒不如小门小户,关起门来有吃有喝,来的平安快活。 九公子家的管事,中午就带了人和银票过来,王狗儿收下银子,乐呵的眼都眯了。 「咱们出来干活,啥也没带着,过几天收拾些鲜物给几位哥哥送去,农家也没啥好东西,给哥哥们吃个野趣儿。」 「那可就先谢过老兄了。」管事的知道九公子跟王家关系好,并不敢十分托大。要知道,换到查家,他这样的管事,就是庄头都巴结不上的。 王狗儿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借了车去县城的集市,採买些野鸡野鸭,又将磨的精细的玉米面装上一袋,还有本地出产的野菌子,装了满满两大筐,亲自赶着车,给管事的送去了。 九公子不在,听说去了金陵,王狗儿和管事又定好了将剩下的玉米明天一早採摘完,这才赶着空车回了刘家村。 回的早,就去后院看了一眼,看到整整齐齐一条土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草,不由奇怪,「这是什么菜,也没见吃过呀。」 「这不是菜,是姐说能结红果子出来吃,结果种到现在,只长藤不结果。」青儿捂了嘴直笑,要知道,贾茁和这块地拼命很久了,可就是不肯结果。每回看贾茁托腮蹲在边上一时自言自语一时发狠,都要笑许久。 「是吗?」王狗儿蹲在地上拔拉了一下,听到是结的果子,吃个甜味的,只是笑笑,这种野果子,山里尽是,还需要自己种吗。 「给你们姐妹的。」进了一趟城,王狗儿也没空手,给两个姑娘家带了两包松仁糖,给板儿买了练字的纸和墨条。 他看的更多的,还是稻种,眼见又窜起了起来,和小东山后头种的又快长的平了。可是,要知道,这都是第二茬了呀。越看,他的目光便越热切。 「姐,快来吃糖。」青儿看到贾茁,赶紧沖她招手。 「来了。」贾茁跑过来,王狗儿便笑笑,走到离稻种更近的地方去看了。 「叔,咱们家的渔网还在吗?」贾茁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 「在茅棚子里呢,不过小东山的鸟雀越来越少,明年可能就用不上了。」上回临时用渔网护住青苗,然后用泡了酒的碎米很是灭掉了一堆鸟雀,没了前头的鸟雀,后头就更难繁殖了,现在的小东山已经很少听到鸟叫了。 「明儿我们去下一网鱼吧。」贾茁也是忽然想到的,小东山附近不是有个野塘吗?前头年景不好,整天饿的发慌的时候,王狗儿还带他们去钓过鱼呢。 「那个塘里的鱼,都被捞的差不多了,哪里还能等到我们去下网。」王狗儿笑笑。 「还以为那些网能有用处呢。」贾茁到现在还记得她去买渔网时,紧张的心情呢。 「怎么没有用处,要不是那几张网争取了时间,地里的青苗还不知道要被鸟雀糟蹋成啥样呢。」王狗儿看完稻种,心满意足的走了。 没几天,王狗儿就拉了一头骡子和一辆新车回来,全家人围着骡子稀罕的不行。 「马太精贵,驴的脚力又不好,只有骡子最合适。就是不太好买,去金陵託了几处人家,才寻到这匹好的。」王狗儿很是满意,马上就要秋收,正是需要託运的时候。 秋收完了,又要准备盖房子搬家,以后搬到小东山,进进出出更是需要脚力。他早就准备买了,只是寻的一二个月,才寻到合心意的。 没过多久,冷大娘就亲自来下了贴子,他家的小孙子要做满月了。 到王家来看了骡子,一个劲的夸,「可真是头好牲口,你们可算是熬出头了。」冷家只当是王家又寻到了一门远亲或是故旧,人家帮了手。反正之前王家靠着贾家发财的事,村里的人,谁不知道。 刘姥姥也不解释,只是笑着点头,「可不是,老天保佑啊。你们家男人呢,这可快要秋收了,不能不回吧。」 冷大娘眼角眉梢俱是笑的,双手合什道:「我们家,也是老天保佑。这事也不瞒你们,这些年,咱们家的事,没准就要有眉目了。」 「有消息了?」这事刘姥姥是知道的,冷家人一直在找自己的宗族,年年农闲的时候,都要出去一回。可从他们爷爷辈,找到现在也没寻出个眉目来。冷大娘这么一说,显然是有消息了。 「是,前几日接了我家男人的口信,说是有了好消息,如果快的话,很快就有结果要传回来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你公公婆婆总算是瞑目了。」刘姥姥也十分感慨,真没想到冷家总算有了圆梦的一天。 第59页 冷大娘擦擦泪,「可不是吗?他们到死都掂记着认祖归宗呢。」 满月那天,冷家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刘姥姥坐了上首,冷家的小媳妇抱着儿子出来,先给刘姥姥磕了头,才肯起身。 村里的人这才知道接生的事,好几个老人又想到了刘老妖,不由呸了一口道:「不怪她死在自己大孙子手上,这都是天意,要不是刘姥姥当时肯沾手,早就一尸两命绝了户,不知道感谢还要倒打一耙。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收了她呢。」 「可不就是……」 正说的热门,外头有人报信,「刘家的没了,红白事撞到一起,这可真是……」 村子里还没遇到过撞上的,按规矩,也是先白后红,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冷大娘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死了就死了吧,偏还要膈应人。一家姓刘,一家姓冷,各办各的。」 他们不同宗,这么说,也勉强过的去。 于是刘家村的人该做选择了,有些和刘家关系太近的,不得不过去那边。有些干脆一家子分了两边,一个去冷家,一个去刘家。 冷大娘看坐的满满当当,总算是满意了。贾茁扭头沖青儿笑,「整只的烧鸡,炖的红旺旺的五花肉,谁家捨得走呢。」 「我娘说,是请了县城大酒楼的厨子烧的菜,咱们是不是也算上了馆子。」青儿头上戴着一朵绒花,身上穿的是新做的桃红衫子,下头一条蓝色裤子,特意攒到今天穿了一身新的出来坐客。 「以后咱们也出去上馆子。」贾茁发现这个时代酒楼里的大厨手艺真是不赖,也可能是食材新鲜,又没什么调味料,如果想要好吃,就要特别注意火候和刀功,反而更考验人。 「这是什么菜,怎么这么辣?」有个同村的妇人吃到一盘香辣兔丁,尝了一口,就赶紧倒了茶来喝。 「哟,我还就喜欢这个辣味,大厨就是大厨,这是怎么炒出来的,香死了。」坐她旁边的人多挟了几筷子,赞不绝口。 「是加了辣椒面,这东西老贵了,将将新出的,大老远从南边拉过来的调味料。」冷家的大儿媳妇在招唿客人,听到了,便提了一嘴。 「敢情是没见过的新东西,你们可真捨得。」客人称赞,当主人的自然是笑的合不拢嘴。 贾茁和青儿听了,相视一笑,九公子还挺会想办法嘛。假称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暂时就不会有人想到彩甜椒上去。 「听说你们家的地,卖给冷家了。就靠小东山的那点荒地,够干啥的。」说话妇人正是嫌兔丁太辣,喝茶的那个,看到青儿收拾的一身新,很有些好奇。 刘姥姥在刘家村也算是什传奇人物了,嫁过来就生了一个女儿,一转手女儿嫁到香河村的富户家里。富户不富了,她还能坐着车到金陵城里,巴结上了女婿家的远房亲戚。 这回亲戚也倒了,带着女儿女婿回了刘家村,眼看一家子成了村里垫底的,饭都吃不到嘴,不知多少人在看笑话。这会儿倒好,怎么听说又是买骡子,又是裁新衣裳的,日子竟然又有了起色。 「大人的事,我们哪里知道,反正不管什么地,不都是要人伺候,伺候的好了,自然长的就好。」贾茁替青儿回了话,青儿也跟着点头。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妇人当然不满意,不满的瞅了贾茁一眼。村里人都传,这个外来的丫头,还真是刘姥姥的亲戚,跟刘姥姥一个样的精明,说话滴水不漏,哪里比得上他们刘家村的女娃娃纯朴。 「谁家不是卖力的伺候庄稼,可也没象你们家一样,这才多长时间就又不一样了。老实说你们在小东山种的,到底是什么,高粱不像高粱的,果树不象果树的。既然是新鲜东西,乡里乡亲的,也没说送我们尝尝鲜。」 贾茁苦笑,女人啊,就没有不八卦的。就算她不问,也有别人问,今天不问,明天也会有人问。 「是咱们替城里的大户人家种的,别说送了,我们自己都不敢尝鲜的。」贾茁庆幸每回收玉米,都遮的严严实实,没有打外人的眼。 第34章 暖屋 替别人种的,这话别家说妇人还能嗤之以鼻,可王家说,还真不好不信。妇人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道:「还是你们王家不一样,有祖上的光能沾一沾。」 贾茁抿了嘴笑,「可不是吗?自家祖宗的光不沾,难道还要沾外人的光。」 妇人被她怼的没话可说,讪笑两声,住了嘴。 青儿尚不知道自家被人骂了,开开心心的替贾茁挟菜,「姐,吃这个,这个好吃。」 「哟,你怎么能叫姐呢,当心叫习惯了以后可换不回来了。」喜欢吃辣兔丁的妇人看前头的人败下阵来,一阵不服气,心想你们王家再是有个好祖宗,现在大傢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地里刨食的农夫。 「不叫姐叫啥?」青儿抬头看着妇人,惊奇道。 「对呀,她比我小,就该喊我姐,敢情您家不是这样的规矩吗?」贾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妇人有些懊恼,心想怎么忘了他们还小呢,这个年纪根本不懂,要是再大二岁,听懂了该害羞的不敢吱声了。偏偏听不懂,倒是难办了。 「冷大娘,这位大娘好奇怪,说青儿不该叫我姐呢,刘家村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样的,咱们也好学来改改。」叫住满场子飞的冷大娘,贾茁笑的一脸天真无邪。 第60页 冷大娘一听就往妇人身上看了一眼,妇人臊的手都不知往哪儿搁了。这种话,拿来打趣两个还不知事的小姑娘,的确有些不厚道,要是家里大人知道了,必是不依的。 「元大嫂子家里的规矩的确跟别人不一样,不过呢,咱们不用学,你们爹娘也不会许你们学的。」冷大娘微哼一声走了,元大嫂子的手都在抖,抖了半天,什么都不吃了,竟然撂下脸走了。 「走了好,一个村里住着,谁家有点啥不知道啊。大闺女定了亲事没了,捨不得夫家的好日子,把二闺女送了去。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家,还有脸笑刘姥姥,当真是没脸没皮。」桌上一直没说话,只照顾自己大孙子吃肉的妇人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话一说,世界才算安静了,让贾茁和青儿安安生生吃了一顿饭。两个人撑的肚皮熘圆下了桌,蹦蹦跳跳去后头看小侄儿。 吃完饭,愿意留下来洗碗收拾的妇人,按习俗,都能打包一些剩下的饭食回去。刘氏不在,刘姥姥急着回家,便带了两个孩子告辞。 「把这个带回去。」冷家的姑奶奶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塞给青儿一个挎篮,用蓝花碎布盖着。 「不是剩下的,是之前就留好的,整只烧鸡和一盆红烧肉,怎么着也不能让妹妹吃不上我家小侄孙的满月宴不是。」冷家大姑奶奶这么说了,刘姥姥便叫青儿收下。 板儿是男人,又没留下帮忙的风俗,吃完就回了家。刘氏和王狗儿则是去了刘瘸子家里,不管怎么说,两家挨的这么近,该走礼该露面的礼数还是要有。 两家再怎么吵,也是女人之间的事,再说也没有深仇大恨。所以王狗儿便叫姥姥和三个孩子留下,和妻子刘氏去了刘瘸子家里。 「爹,娘,快看,刘大娘给你们留了菜呢。」青儿回去,看到爹娘已经回来了,赶紧把篮子献宝一样递上去。 「哟,还有酒,想的可真周到。」刘氏把篮子里的东西端出来,没曾想里头还有一小壶酒水。 「赶紧吃两口,别想刘小妖家的事了,这都是天意。」刘氏一看,有饭有菜还有酒,她什么都不用添,把烧鸡切了一半,红烧肉留了大半,剩下的摆上桌,拿筷子吃了起来。 「是咋没的。」刘姥姥问道。 「给你爹倒酒。」刘氏指派着青儿。 王狗儿喝着闺女倒的酒,挟了一筷子红烧肉,吃喝的正香,听到刘姥姥说的话,摇摇头,「不知道,就说没了,办的很简薄。」 不光简薄,一家子男人,都跟松了口气一样。仿佛刘小妖死了,他们就能摆脱现在的名声重新做人似的。 「小孙子满月,冷家的男人一个都不在,看来这回是真有消息了。」王狗儿又吃了几口菜,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怎么也不该一走一个多月,连孩子的满月都不回来。 「希望是的呢。」刘氏扯了鸡腿递给王狗儿,也替冷家的高兴。又说起刘家的,「冷锅冷灶,连回礼都没置办,家里没个女人,可真是不行。」 的确是不行,所以刘小妖一下葬,刘家的就想替二儿子娶一房媳妇。什么也不求,只求能过日子。 想赶在热孝里娶亲,就是媒婆也不肯接这个岔,说出去真难听。刘瘸子还辩解说本就能热孝里娶亲,当月若是没娶进门,才需要再等一年。 「这话哪里是他说的,人家是定过亲了,事急从权又是走掉先人的遗愿,才能热孝里成亲。哪有没定过亲,赶赶忙忙的现找呢。」村子里的人议论,村长又找到刘家,这才让刘瘸子消停下来,认了错,老老实实说等一年以后再说。 刘家的热孝娶亲又成了一个笑话,不等笑话几天,冷家的男人终于回来了。跟着过来的,还有万念县的县令大人,和这边的里长。 县令和里长亲去看过冷家先人的墓碑,又看了冷家珍藏的手卷才走。不过,看样子也就是走个过场,冷家这回寻亲的事,怕是十拿九稳了。 村长送走里长和县令,到冷家来探口风。冷家大叔只是呵呵笑,冲着村长和族老团团一拜,「多谢各位,只是我们这一个月多在外头风餐露宿,小孙子都没见着,加之这事还在核实当中。若真的找着了,定会请各位喝酒。」 这一说,倒也是实话,人家一走一二个月,孩子都没见着呢。只得说好了改天一起喝酒,这才散了。 冷家是欢天喜地,冷大叔一度落了泪,冷大娘这才知道,冷家的宗族远在北方,世代行医。现在皇宫里的太医冷子林恐怕就是他们这一支的堂兄弟。 「你是说,皇宫里的太医就是祖爷爷大儿子的儿子,是咱们公公亲大哥的儿子。」那两家真是亲的不能再亲了。 见冷大娘这么兴奋,冷大叔赶紧叫她冷静,「亲归亲,可总归分开这么多年了,没有相处的情份,不要想的太好了。」 「我知道,我们是那种麻烦别人的人家吗?就算找着了宗族,咱们该种地的种地,也不会跟他们伸手。」冷大娘斜了一眼,嗔道。 「是是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冷大叔搂了冷大娘的肩膀讪笑。 「还说呢,差一点就要出大事了。」冷大娘想到小儿媳难产就一阵后怕,儿子不在家,她要是没照顾好,等他们回来,要怎么交待。 「咋了。」冷大叔急了。 同样的询问也发生在小儿媳妇的房间。 第61页 刘家村的种种热闹,都被风风火火的秋收压下去。冷家男人顾不得休息,第二天全都下了地。 这回王家收了三亩地的稻子,小东山的到底是开荒的地,种玉米还不觉得,反正他们也没得比较,更不知道在另一个空间里的产量比他们更高。水稻就有得比较,刘家村的下等地也比小东山收的多出三分之一。 但就是这样,也让很多刘家村的人惊嘆不已,说王家是真的开荒,不下大力气,哪里有这样的收成。 租子一交,粮食归库,王家一刻也没闲,找了六七个种田的好手帮着开荒整地,又请了人来打井。 「成了,这水能喝。」王狗儿尝了一口,很是满意,开了几个井眼,水都不行,总算开出一个成的,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有了井就能建房子,青砖绿瓦,整整齐齐的院子。看着屋子一天天变化,王家人狠不得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去小东山盯着。 贾茁的水稻种子也收了,种了两茬总算有了一小口袋。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到底是个什么新型法,留的种是不是能种出像样的稻子来呢? 抱着稻种的贾茁,轻轻拍着口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王家的地彻底交给了冷家,冷家也按约定的,取了八两银子当是买下了他们的地。 等王家的房子建了一半,冷家的宗族来人了,包括宗族在金陵城的冷子林,亲自到了刘家村。 看到冷家祖爷爷的墓碑,冷子林痛哭流涕,说自家老父亲,临死掂记的都是祖爷爷的下落。再看到冷家祖爷爷留下来的手书,更是再无疑问,这些字体他是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会不认得。 「这本书,就是祖父编撰医书中的最后一本,父亲,您看到没有,我们找到祖父了,找到小叔一家人了。」冷子林激动过后,和冷家大叔相认。 冷家大叔比冷大子小上好几岁,可看着却比冷子林老了十岁都不止。可是一句热泪盈眶的堂兄,又叫冷子林重新掉了泪。 「堂弟辛苦了,定是祖父,父亲和小叔在泉下保佑,我们才能相认。」说着就要带冷大叔一家回金陵坐客。 「不不不,两家既然相认,少不得要上门拜访,可是今日,大家都没有准备,不如改日,也好让我们准备一二。」冷大叔拒绝了,又在冷子林的坚持下,定好三日之后,他派人来接。 冷家人三日后,穿戴的齐齐整整去了冷子林家,住了几日后才回。冷大娘来王家走动的时候,说出自己的烦恼。 「宗族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带着孩子回去,说不为我们也要为两个孙子着想。大伯也劝我们,说冷家的宗族有族学,孩子可以读书识字。不管是有行医的天赋还是读书的天赋,都不会耽误。」 「那你们打算过去?」刘氏听了也是唏嘘,远在北方的宗族,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就这么放弃了两代人的经营回去,万一不好,可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一家子都愁眉苦脸呢,不知道如何是好,两个媳妇都捨不得娘家。这一去山高水长,怕是再难相见。他们这一回差一点就走到了,偏生又半途折返了,不然看看就好了。」冷大娘同样是发愁的很。 「可是,太爷爷和祖爷爷的棺木总要回去的,何不让冷大叔和哥哥们先去看看,若是得了实在的好处,再回来接你们。若是虚头巴脑,没有落到实处的东西,认了祖宗牌位就回来。」贾茁拱出一个脑袋,冲着冷大娘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煳涂了。」冷大娘一拍大腿,棺木的事,入了冬路上不好走,便没有提及。可是总归是要送的,不如让他们爷俩先去看看。多折腾一趟,也比去了后悔强。 「你这是灯下黑,光顾着苦恼去不去了,就没想过能先去看看。再说,你们的孩子还小呢,就是要走,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走的。」刘氏笑着应了,看贾茁的目光满是感慨,自家女儿能有这一半机灵就好了。 青儿喊贾茁出去玩,看两个孩子出去,冷大娘也告了辞。其实贾茁的主意,冷家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冷家的家底这些年用来找人,已经用掉了大半,如果一家人分两次过去,路上的消耗惊人。 再说了,几个没出过远门的女人加孩子,没三个大男人在,哪里敢让他们上路。 最终在新年的时候,两户冷家人商量好,开春后,启出冷家人的棺木,烧成骨灰由冷大叔并冷子林的大儿子带上管事下人,一块送回去。 冷大叔到宗族看看如何安排,如果觉得合适,就叫冷子林的大儿子捎信回来,叫两个儿子带上一家人,过去汇和。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最折中合适的办法了。 王家的屋子赶在新年前建好了,一连几天,王家的骡车都格外引人注意。 「啧啧,竟然在小东山修了大宅子,带着小院呢,我们家的过去捞鱼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一水的大青砖,上头盖的全是瓦片。」站在自家门口闲磕的妇人又是嘆气又是摇头。 「这就是命吧,谁叫人家好命呢。」闲磕的妇人,忽然想起有一回,他们一块坐车到金陵,也是这般说的。只是当时,是嘲笑刘姥姥一家,这才多久,人家便又翻了身。 王家理好宅子,便请了刘家村的人暖屋。按风俗摆了酒,贺乔迁之喜。 第62页 冷家一家人都来了,送了一筐新鲜果子,给他们待客用。看着鲜鲜亮亮的果子,贾茁咬了一口,吃的嘎嘣脆。 「好吃好吃。」说着摸了一个扔给青儿,两个姑娘家便跑的没影了。 「你们招待客人啊,跑个什么。」刘氏在后头追了一句。 「管他们做什么,难得松快几天,还不兴让孩子们快活快活啊。」冷大娘大概是想到,自己一家人有可能永远离开刘家村,以前看不顺眼的人和事,现在都放下了,看谁都是一团和气。 「有你家男人打头,肯叫你们去必是好的,孩子们以后有出息,你就是老封君了。」刘氏笑着打趣她。 「还老封君呢,我可享不了那个福。我看,最享福的是你,板儿多懂事的孩子,这个女娃娃也聪明的很。以后,还怕你们家不好?」冷大娘悄声凑在刘氏耳朵边上说道。 「你说啥呢,这可不行,那孩子,她,她……」刘氏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听冷大娘说的,吓了一跳,赶紧解释。 「她什么她,你还嫌弃人家没娘家啊,女孩子家,自己能拿得住事,立得住身,才是最重要的。」 刘氏不敢解释了,只能苦笑,她能说什么呢,人家那是什么出身,就是破败了那也是不一样的。她从来没有动过那个念头,想过高攀。 冷大娘还当她不乐意,想到有刘姥姥在,便不再劝了。反正家里的事,刘姥姥能作主,家外头的事,有王狗儿,又有个好儿子,这个刘氏啊,一辈子都是个享福的命,偏自己不觉得。 「什么叫好命,不操心就是好命,你呀,过了半辈子,还不晓得吗?」冷大娘放过了这个话题,又说起家里的地。 「我跟当家的商量了,这地就不卖了,托给大伯家打理,他是官身,还能免租子呢,划算。」冷大娘把这些都想好了,屋子就留给冷家打理田地的人住,还能帮他们看屋子。 「这样好,总是多一份出息,也有个退路。这里不管怎么样,也是天子脚下,儿孙出息了,谁知道会不会像你家大伯一样,又回来呢。到时候就是金陵城里的人了,我们又多了一门远房亲戚能打打秋风啦。」 「嗐,瞧你说的,到时候谁打谁的秋风还说不定呢,瞧瞧你这屋子,刘家村的人,眼睛都快冒火了。」冷大娘笑的合不拢嘴,她何尝不是盼着如刘氏所言,还有荣归的一天呢。 贾茁和青儿满场子飞,这个新宅子,院子极大,又有井水,房间里刷了石灰墙,地上铺了青砖,家具也是一水新的。两个姑娘家,也有了单独的房间,里头还有一张小小的梳妆檯和凳子,刘氏还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套妆奁。 所有这些,都让人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气象。青儿好几回激动的握着贾茁的手,使劲的摇,「比香河村的宅子还要好,真的。」 至少香河村的宅子,没有这么大。院子里养了鸡,搭了牲口棚放着骡子,还准备养牛,可就这样也不觉得挤。 「开了春,我们沿着墙根种一圈喇叭花,看着他们爬到墙上,开出一片花墙来。就是可惜了我的草莓,要是能长出果子来,种在院子里该有多好。」 「那东西就算了吧,喇叭花,金银花都好,金银花晒干了还能泡茶呢。开花时候的香气,能香整个院子。」青儿很快活的点评。 「还能搭个葡萄架子,夏天就能坐在下头吃瓜了。」贾茁一时出一个主意,总之,也是高兴坏了。 「这里头上着锁呢,肯定藏了啥好东西吧。」 「我们就看一眼还不行吗?」 「嘘,你们小点声,别把人招来。」 什么声音,贾茁和青儿对视一眼,轻手轻脚走到后头,看到一圈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仓库的门,正在较着劲呢。 「我听我阿奶说,王家是藏了个能吐钱的聚宝盆,老神仙高兴了就给他们变银子,不高兴了就叫他们穷一阵。」一个小孩煞有介事的说着。 「你阿奶骗人,我阿娘说,他们家不肯老实干活,还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人家的秋风,才得来的。」有个稍大点的孩子不服气,坚持自己的才是真理。 「你们都说错了,我爹爹说,是小东山里头有宝贝呢,叫他们家给挖着了。」又有人站出来,版本又不一样了。 「咳,咳……」贾茁在转角的地方咳嗽两声,这些孩子顿时惊惊咋咋,作鸟兽散。 等他们走出来时,最小的一个孩子被扔在那儿没人管,鞋子也不知道是被谁踩掉了,站在原地大哭起来。 贾茁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把这个小的抱起来,青儿捡了他的鞋替他穿上。 两个人哄了半天的孩子,才抱了出去,才有个大点的孩子过来,一脸紧张道:「我,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干,把弟弟还我吧。」 「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贾茁把孩子递给他的时候,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小东山开荒的地里,真的埋着宝贝。」 第35章 游记 暖过屋子,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感召,之后的许多天,竟然有不少刘家村的人,自愿上王家来帮忙开荒。 客气推让还不行,一定得将荒地刨了一遍又一遍才肯走。王狗儿和刘氏纳罕不已,客客气气包了大家的饭,还是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呢。 「姐,他们不会是真的信了吧。」青儿当时就听到了贾茁骗人家小孩子的话,根本没当回事。怎么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上当。 第63页 「信,怎么不信,喜欢不劳而获的人,最喜欢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了。你跟他们说没有,他们反而不信的。」贾茁耸耸肩,反正现在农闲,与其在家呆着发霉,出来活动活动总没有坏处。再说了,王家还包了饭呢,他们又不亏。 王狗儿给县令家和九公子的宅子里都送了年礼,两边都有回礼,而且是一个人送过来的,还是王家的熟人,小彩姑娘。 贾茁看到小彩,赶紧迎了她进来,小彩小嘴吧吧的给刘姥姥和满屋子的人贺了新年和乔迁之喜,贾茁和青儿就拉着她去自己屋里招待了。 青儿端了一个果盆进来,里头吃的东西更丰盛了,「快吃,有芝麻酥果,早上才炸的。」 「这个可真好吃,芝麻一炸香的要命。」小彩也不客气,边吃边和他们说话。 九公子年前就启程回了老家,这个他们都知道,可并不知道挽晴也跟了去。 「她跟了九公子回查家?」贾茁怎么听都觉得玄幻,挽晴可不是奴身,而且她是县令夫人收留的,跟着九公子回去,算怎么回事呢? 「不可思议吧,是九公子亲自开的口呢,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回查家,挽晴激动的都不行了,当时就磕头说愿意。九公子就说,当他的丫鬟就得签卖契,她也应了。」 宁愿签了卖身契也要跟九公子走啊,想来是笃定自己能有出息吧,贾茁一挑眉,给小彩倒了杯水,「九公子怕是不会回来了吧,以后这边的庄子是叫管事管着,还是准备给人管呢。」 九公子走的时候,王家忙着盖房子,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早知道,起码要弄清楚,以后玉米能不能合作,贾茁有些遗憾的想。 「公子倒是说开春之后就会回来,庄子上的事交给管事了,公子不在,几个伺候的姐姐都被夫人叫回去了,只留我在这儿每天擦擦屋子。」小彩看着他们,「有空就来寻我玩吧,反正管事的,也不管我的。」 她是县令夫人家里的丫鬟,又只是守着空屋子打扫,管事自然不会管她,不免闲得发慌。 「好,我有空就去找你玩。」贾茁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儿一听立刻欢喜的说好。 到了次日,贾茁便带了青儿去玩,第一次踏足进去,青儿不免东看看西瞧瞧,十分新鲜。原以为自家的宅子已经顶好了,到了这里才知道,人家的瓦片上都雕着花呢。 随随便便在外头种了三五株竹子,又围了一丛兰花,意境立刻不同。处处简单却又处处精细,还透着一股子文雅气。 青儿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不断的惊嘆,倒是把小彩看乐了,「这只是临时给公子住的,夫人来过一回,不知道多嫌弃简陋。说是要长住的话,还要好生整理整理,硬是被公子给拦住了。」 「这间是公子的书房吗?」贾茁透过窗户,看到里头的一张书桌上,摆着一堆书。 小彩现在一个人住着一间屋子,正是带着他们到自己的屋子里坐,路过的是九公子的房间,反正他人不在,小彩就大大方方带着他们走了这条路。 「是的,都是九公子在路上买的,坐船行车的时候打发时间看的。这都不算什么,我听说,查家老宅建了一幢楼来装书呢。」 「那,有可能让我抄书吗?」贾茁打的其实就是这个主意,呆的时间越长,她便越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些什么。这大概是生活在资讯发达时代的人的通病吧,总想了解更多的人生活在什么地方,又在干些什么。 王狗儿给板儿买过两回书,但都是正经作文章的书籍,而不是闲书。她其实更想看看游记和闲书,那才是了解这个时代最好的途径。 「这样啊。」小彩伸长了脖子看看外头,小声道:「你要抄哪一本,我帮你拿出来,就在我屋里抄。」 「不拘哪一本,都可以的。」贾茁也不进去,等小彩帮她拿出来,便用自带的纸笔,在小彩的屋子里,一笔一划抄了起来。 「原来小茁姑娘还识字的。」小彩问青儿道,心里却觉得不可思议,如果真是家里养不起,被送过来的远房亲戚,怎么可能还识字。 「我姐什么都会。」青儿很是自豪。 「对了,你快教我,上回那个络子是怎么打的。」小彩把这一段压到了心底,拿出自己的针线筐,让青儿教她。 两个小姑娘坐在院子里打络子,不时轻笑一声,贾茁则是越抄越有意思。这些游记果然就生动多了,沿途的风土人情,物价和特产,当地的趣事,甚至还有当地的奇案。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打听到的,居然很是详尽。 「早该想到他这个公子哥会有这些东西的呀,不过,他未必会借给我吧,还是小彩好说话。」贾茁想到九公子的臭脸,就笑了起来。又想到挽晴,要不要提醒九公子呢,算了,查家这样的大族,家里的丫鬟婆子想必也不是吃素的。 她再有能耐,也不过就是挑嗦几句,等回了查家,她未必能到屋里伺候,院子里当个洒扫的三等丫鬟,就是再有心计,也难成事。这么一想,贾茁便放松了。 「别挡着,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我知道你们家少爷不在,不在我就不能进来吗?」外头一阵喧嚣,然后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少女的声音。 「让开让开,我们小姐连皇宫都进得,还进不得你个小农庄。就是你家少爷在,也未必敢拦呢。」是另一个少女的娇叱。 第64页 很快,一个红裙少女,带着好几个丫鬟婆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快给我搜,看看他把红果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红裙少女威风凛凛的叉着腰,指挥着自己的丫鬟到处查看。 「没有呢,怎么会没有,会不会都搬回康南了。」 「不可能,咦,这不是……」 「小姐,快来,就是她,总算被我们给逮到了,看你还往哪儿跑。」 青儿一时迴避不及,被红裙少女身后的丫鬟一把抓手腕子,拖到了跟前。 贾茁飞快的放下笔,沖了出去,心道不好,怎么君家小姐会找到这儿来。 红裙少女正是君家大小姐,为了一盆红果苦恼大半年,结果被一个外来的九公子截了胡,气的好几回想冲过来找九公子算帐,都被家人给拦住了。她今天是陪着母亲出门,半路假装不舒服回府,这才偷熘到小东山的。不来看一眼,她始终不甘心。 没想到,君小姐的丫鬟,正好看到青儿,一眼就给认了出来。 贾茁上前,一把甩开丫鬟的手,把青儿往自己背后一塞。看着君小姐,福身一礼道:「不知道君小姐这是想干什么,莫非我妹妹得罪过您?」 「你妹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九公子家里的奴婢?」君小姐怀疑的看着他们俩,实在不象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居然敢瞪着眼睛直视她。 「我们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和九公子没有关系。」贾茁牵住青儿的手,轻抚她的手背,暗示她不要紧张。 「好吧,不管你们是不是九公子的人,你妹妹假冒牛家的丫鬟给我送红果的事,总有吧。」既然不是奴婢,对平民,君小姐的口气总算稍微和缓了一点点。 「原是我妹妹送错了,既然如此,不如退还给我们,我们也把君小姐的礼物退还就是了。」贾茁不卑不亢,只淡淡看着君小姐,轻飘飘一句话,将她噎的半死。 青儿在后头急的半死,帕子都卖掉了,哪里还能还出来。 居然是送错了,她还能不许别人送错了不成,君小姐一蹙眉,身边的丫鬟就接了口,「可你们冒充了牛家的人,总是没错吧。」 「这不过是一句暗号,因为送错了,你们没听懂罢了。如果牛家小姐大人要记小人过,咱们登门赔礼,认打认罚就是。」 牛家是出了名的行事谨慎,怎么会跟个农家的小姑娘较真,想来就是喝斥几句赶出去。君小姐心里清楚,自己怕是拿这对姐妹没有办法了。 人家都坦白是送错了,送的又是价值几百两银子的东西,白给她摆了一年多,都没有说什么,她又凭什么追究人家一件送错的错事。 就是家里大人知道了,也必会拿了银子给她,省得惹出乱子来。刚倒下的贾家不就是乱收乱拿,前车之鑑,至少这几年,没有世家敢犯同样的毛病。 「你送错了,为什么不早说,害我,害我到处找你们。」君小姐忽然觉得委屈极了,怎么到头来,又变成了自己的错。 贾茁见她口气软了,自然也强硬不起来了,说到底人家才是真正的小姑娘啊。 「实在抱歉的很,高门大户的门难进,咱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挨骂,自然就不敢去了。至于您找我们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不信您可以去打听,我们一年到头也未见得能去金陵一二回,哪里知道城里人的事儿。」 贾茁又跟着福了一礼,语气也变得轻柔了。 「那,这东西本来就是九公子的吗?为什么他上我们家,却不认识。」君小姐平日里琢磨的最多的就是这件事,一点点小的疑点都不肯放过。 「九公子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个,您该当面问他才对。」贾茁回答的滴水不漏,让人完全抓不住把柄。 君小姐信心满满的来,又灰心丧气的走,小彩若有所思的看着贾茁,敢情这彩甜椒是贾茁卖给九公子的呀。这事九公子瞒的死死的,好似只有老爷夫人知道,身边的丫鬟下人,俱都不知这事竟然和贾茁有关。 不过再想想,彩甜椒和玉米一样,都是没见过的稀罕东西,同时出自一个人的手,反而不奇怪了。 贾茁藉机还了书,和青儿告辞。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青儿一路走一路拍着胸口。 「傻瓜,她不会拿帕子当一回事,自然想不到我们已经卖掉了,千错万错,也没有因为送错了东西,就要治人罪的。」贾茁轻拍青儿的手,牵着她回去。 抄好的几页游记,捧在手里细细读着,越读越想知道后头的事。 「也不知道小彩会不会嫌我们烦,竟然天天跑过去蹭书抄。」贾茁自嘲,每天过去的时候,多带些果子或是点心,总算厚着脸皮,将一桌子七八本游记都抄尽了。 小彩倒没什么不愿意的,她巴不得有人陪着她打打络子,绣绣花,青儿也一样,在家绣花倒不如在这里和小彩一块绣。 看贾茁抄完书了,还拉着他们的手,「可别抄完了就不来了,一样来找我玩。」 「行,明儿我还来找你。」青儿答应小彩。 小彩这儿有许多的花样子,都是青儿没见过的,而且小彩还能比划出夫人们的衣裳和绣花是什么样的,青儿听的很是入迷,倒比贾茁更乐意过来。 贾茁把抄的书堆到屋子里,慢慢翻看,才慢慢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大越国的先帝只有一个弟弟,就是忠顺亲王,极是疼爱。先帝一死,新帝登基,忠顺亲王便回了封地,正是紧挨康南府的潮平府。 第65页 而新帝有三个弟弟,最小的弟弟肃庆王是天生的武将,年纪轻轻便带兵打仗,将蛮夷赶出边关。于是先帝便将北方的安都府赐于肃庆王为封地,镇守边关。这一守,便是快二十年。 另外两个弟弟,已经在夺嫡之争时,死于非命。 也就是说,目前皇上的直系亲属,一个亲叔叔封地在潮平,一个亲弟弟封地在安都。 一南一北,一个据守海防一个据守边关,封地可以有五千的驻军,也就是说忠顺亲王手里,最少有五千精兵,而肃庆王多年经营,更是手握重兵。 「这样的局面,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希望三足鼎立真的是最稳定的格局,不要发生什么变化才好。小老百姓最担心的,就是时局不稳,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翻看着游记,贾茁又蹙起了眉头,这个九公子,选的书倒是有意思。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出什么来了,才特意选的。 这几本游记把北方写的生机勃勃,南方写的是贪官污吏横行,老百姓深受盘剥,到底是不是这样呢。贾茁也不敢凭几本游记就相信,只是本能的有些担心,这个时代,似乎也不是那么太平啊。 眼看着开了春,王狗儿亲自去找了管事一趟,问清楚了玉米他们还是要的,这才兴沖沖用最新开的荒地种了两亩玉米,中间种的是贾茁留的稻种。之前的三亩地,还是种的当地的稻种。 按王狗儿所想,收成就算差一点,有了六亩地,也比以前好。 冷大叔准备启程,冷子林请了道士过来念了几天的经文,将几位老人的棺木启开,遗骸化为骨灰,准备运往冷家宗族的墓园安葬。 全村都有仪程相送,王狗儿则是送了二两银子的红封,应该是所有人家里送的最重的。冷大叔一走,冷大娘时常抱了小孙子来小东山找刘姥姥闲磕。 「你们听到消息没有,我听人说,今年好像有地方可能会闹蝗灾。」冷大娘时常带着孙子被接到大伯家里坐客,消息比以前更灵通了。 「不可能吧,这,这,这要是遇上了,又是卖儿卖女的下场。」刘姥姥听了便嘆气,细数起她遇上过的天灾,哪一样不是要了多少人的命。活下来的,也是骨肉分离,要流一辈子的眼泪。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还只是传言,希望不是真的,若是朝廷早些查实,早些救灾,说不得就能挺过去。」冷大娘怀里的小孙子动了动,赶紧去轻拍他的后背,将他再次哄的睡了过去。 「那也要看是谁去救灾,往年的事,你也不是没经过。」最后是一声嘆息,刘姥姥和冷大娘都沉默了。 在刘家村的人完全感觉不到什么的时候,外地有蝗灾的消息已经被证实是真的。朝廷派了三皇子下去赈灾,三皇子没走多久,九公子回来了。 贾茁看到他忽然出现,很是吓了一跳,「你回来的倒巧,算着第一季的玉米能收了,掐着点来的吧。」 「是啊,掐着点看你们有没有偷懒。」九公子的心情很好,回去一趟,彩甜椒这种值钱的东西,父亲完全没当回事,却拿着玉米看了又看,当时就吩咐人收好,来年春天就下种。 知道了贾茁的事,也只是轻描淡写,「等全天下遍地开花的时候,谁还知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咱们只管种就是了。」 也就是说,不求功劳,先种了再说。九公子明白了,却又因为定亲的事和父亲大吵一架,于是他又跑了。 「这地就是农家人的命,怎么敢偷懒。」贾茁微一福礼,指一两亩地,「今年,怕是卖不上高价了吧。」 「嗯,彩甜椒的价格也卖不起来了,这些人家里的园丁倒不是白费的,都留了种子,种了新的出来。不过辣椒面卖的倒是很好,还是个长久的生意。听说君小姐来过小东山,被你大发神威给吓走了?」 「哪儿敢说什么大发神威,不过就是无赖的推到弄错人上头,君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们这些小农计较罢了。」贾茁微微一笑,并不承认。 「玉米我们自己也要留一些,剩下的您都拿去,不管您卖个什么价,按三成给我们,不过份吧。」 「不过份,不过,玉米中间种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早就抽了穗?」九公子的眼睛现在格外的毒,一眼就看出,王家两亩玉米地中间,稀稀拉拉种着稻子,却已经抽了穗,和另外的三亩,完全不同。 我怎么知道大越的稻子是一年一熟呢,我带来的稻子就是一年两熟啊,可是又要怎么解释。 贾茁的表情僵硬,九公子自动自觉道:「又是那个人给的,看样子,这个所谓的海上小国一定富的流油吧。」 「呵呵,公子果然聪明。」贾茁讪笑着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哼。」九公子冷哼一声,又问道:「听说你手抄了我买的游记,怎么穷成这样,去买不就好了,是王家剋扣你的用度吗?」 贾茁吓了一跳,连连摇头,「王家对我很好,乡下人什么用度不用度的,无非就是吃喝穿用,俱是好的。游记太贵了,再说我也不敢去书坊。抄书即能练字又能省钱,一举两得,只求公子不要怪罪小彩,是我求她行方便的。」 去书坊这种地方,太容易遇到贾家以前的故交,九公子倒是明白。 「我的丫头还轮不到你来求情,你就管好自己吧。」说到小彩,九公子很是不悦的蹙蹙眉头。 第66页 想了想又来了兴趣,「那你说说,看完这些游记,看出什么来了。」 「这个,大越山河壮丽,各地风俗也不一样,看完十分嚮往。」贾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第36章 恩怨分明 「嚮往,那你说说看,嚮往什么地方?」 「北方吧。」贾茁说完,九公子就摇了头。 「怎么,北方不好。」贾茁歪头问他。 「说北方好的游记太多了,就像是故意散播着消息,想把人勾引着去似的。一个掌兵出身的王爷,说他把边关治理的铁桶一样我相信,但说他把安安都府治理的恨不得比金陵还好,我怎么可能相信。」 「目的呢,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写,目的何在?」贾茁不是很明白。 「传播肃庆王的好名声,为他造势。」九公子目光沉沉的看向贾茁,看到她肩膀一抖,显然是吓到了。 「不,不会吧。」贾茁的声音都在抖。 「今年是皇上的五十大寿,传闻会召忠顺亲王和肃庆王回京贺寿。」 「忠顺亲王要进京?」贾茁的眉头蹙了起来,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多谢公子告知。」贾茁福了一礼,这一回是真心诚意的谢谢他。 「你真的打算一辈子留在刘家村,当个农妇?」九公子看着小东山,总觉得,这里不会是她一辈子的归宿。 「有些东西,如果没有失去过,是不会觉得珍惜的。公子的关心小茁明白,只是小茁的心境,恐怕公子是不会明白的,最好,永远不要明白。」贾茁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是我多事了。」九公子抿了抿嘴唇,退后一步,「等玉米可以收了,就告诉我或是管事一声吧。」 「好。」贾茁也退后一步,转身离开。 这一季的玉米,王家留下了二成,剩下的全部给了九公子,这一回得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然后听说,已经有人开始仿种,但并不是在农田,是在那些世家大族府里的后花园里。他们暂时不知道去计算产量,也不知道可以一年两熟。但是时间一久,根据玉米上市的时间,稍留心一点便可计算出来。 小东山到刘家村只有一条路,这条路的两边都是池塘,所以有谁来了,远远就能看的很清楚。 板儿搭着凉棚看了一眼,「爹,村长来了。」 王狗儿放着农具,洗了个手,迎了上去。带到自家院子里一坐,镇在井里的西瓜捞上来一切,又沙又甜,村长一连吃了三块,才连叫几声舒坦。 「你这小日子过的,不错啊。」村长看着大瓦房,还有自家的井,连他都有些心生羡慕了。 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转到了后院,看到搭在外头接成串准备晒干了磨成粉的玉米棒子,不由激动起来。 双手摸上去,来回抚摸,「这东西,就是玉米吧。」 「对。」王狗儿知道迟早是瞒不住的,很爽快的交待了。 「那你还说种的是果子,咱们自己人,也要这样瞒着?」村长有些气愤,王家的实在不上道,发财的事自己偷偷干,乡里乡亲的都不照顾一下. 「我头前哪知道这东西叫啥名,叫啥名都是人家读书人取的,我们不就是叫果子吗?再说这东西有什么可瞒的,人家花钱请我们种地,我还满处宣扬去啊。」王狗儿很是理直气壮。 「人家让你们种的,谁让你们种的?」村长一听急了,他这回过来,可是背负着村里好多人的期望呢。听城里回来的人说,这东西精贵着呢,一根要五百文,而且就是从他们刘家村,刘姥姥家里送出去的东西。 一根五百文,那一亩地有多少根,能赚多少银子,想想就好像看到满天飞的都是银子。 「县令家的小舅子,康南大族查家的嫡公子,不然村长以为,我上哪儿能弄得到这种稀罕种子。再精贵,我们也就是赚个辛苦种地的银子。您想要种子,直接跟九公子开口,他同意了,我立马给。」 王狗儿看出他的心思,心想,你们愿意种就种吧,反正他知道县令夫人家的地今年已经开始试种了,第一茬收下来的玉米,比王家多的多。他们却没有卖鲜玉米,听说是准备留种,然后磨了玉米面送人用。。 他们这两亩地,也就是九公子看在玉米是他们种起来的份上,给的一个情面。到了下半年,价格肯定会更贱,他们也未必会收了。再去种的人,指望着发财是指望不上的,但种了也绝不会亏。 王狗儿指了小东山的另一头,「翻过山就是九公子的小宅子。」 「这东西不是卖的吗?你卖给我们不就行了,九公子还能管得着吗?」村长自然不敢去打扰九公子,如果对方应承还好说,如果不应承,他们种了,岂不是会惹恼对方。干脆先斩后奏,种都种上了,他就是知道了,还能让他们拔了不行。 「那村长要买几根,我知道城里的价格,肯定不能不给村长面子,给您算优惠些,二百文一根吧。不过可别来晚了,磨成粉可就没有了。」 王狗儿憨厚的笑着,好似卖了个大人情给村长一样。村长听的几乎要吐血,二百文一根,一两银子五根,还种不了一亩地的,这也太贵了吧。 村长忿忿不平的走了,刘氏从屋里出来,「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怎么,还在生气呢。」 「哼,要是不算计咱们家的地,这会儿就是送他们种子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咱可不算刘家村的人,地不是他们的,屋子也不是他们的,想要种子,就拿银子来买吧。」 第67页 王狗儿倒不是真会收他们二百文一根,只是要让他们知道,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 第二天,冷大娘就和村长家的大儿媳妇一块到了王家。刘姥姥跟他们坐在院子里叨磕,「天气热,坐在院子里凉快,上头的葡萄架再长长就更好了。」 「这院子可真是好,看这一片全是开的喇叭花,粉粉白白的,真好看吶。哟,我说怎么有香味,敢情是种的金银树,这茶水也是金银花泡的吧,可真香。」 村长家的大儿媳妇是个能干的年轻妇人,先把王家从上到下都夸了一遍,夸的刘姥姥都合不拢嘴了,才开口表明来意。 「刘姥姥可是我们刘家村的媳妇,这么多年住在一处,总有个磕着碰着的时候。不过上牙有时候还要磕下牙呢,真到关键时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还不是自己人。」 大儿媳妇在心里把公爹和一帮老族叔骂了个半死,人家就两亩下等地,也瞧得上。王家多精明的人,一看苗头不对,立刻卖给冷家,不仅开了荒地,屋子都不住你们刘家村的。 这会儿知道求人家了,早把人留住,这会儿该多好说话。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得把礼拿出来,一对赤金的耳丁,是给刘姥姥的。刘姥姥一看,顿时捧在手里,心里跟翻了海似的难受,这是她的嫁妆,当年她的小姐亲自给她戴上出的嫁。 家里日子艰难的时候,抵给了刘家村的人,换回了口粮。没有想到,事隔几十年,还能再看到这对金耳丁。 看到刘姥姥动容,大儿媳妇知道,就算有心里话,也不会对她说,很有眼色的告辞,留了冷大娘陪着说话。 「好了,村里人也算有心了,几十年的东西还能找出来送给你。到底这个玉米算怎么回事,你看,我能不能做这个中人。」冷大叔的信上个月已经到了,说是先人已经入土为安,宗族的情况也很好,他留下打点,等安排好了,再让他们过去。 吃下定心丸,冷大娘无事一身轻,也愿意在离开刘家村之前,替王家把这事摆平。 刘姥姥嘆气,「你怎么不能做这个中人,说起来,除了我这个老婆子,王家根本不能算刘家村的人。当初我们落魄,瞧不起也就算了,这是人之常情,可想谋算我们家的地,就太缺德了。王家有三个孩子,当真就想断了我们的后路,让他们饿死吗?」 这是最谁叫生气的,法理不外乎人情,刘家村的规矩多了,也没见人人都照着规矩行事。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记得这条犄角旮旯里的规矩了。 冷大娘也气,「怎么不是呢,这事干的太缺德了。当初是谁家提的,就叫谁家多出银子。」 「行了,你肯跑这一趟,必是也知道了,祖上积德,得了贵人提携这才翻了身。这种子,乡里乡亲的,我们不要银子,一家送几把,自己种了去留种吧。至于想谋算我家地的,告诉村长,拿五两银子来。不然村里人想要种子,就自个想办法吧。」 冷大娘得了准话,回去报了信,村长顿时惊叫,「五两?这也太多了吧。」 「多,五户人家一人一两,全村就能得着种子,不然你们就上王家二百文一根买去。一两银子不亏,不然叫村里人知道了这缺德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们。」冷大娘如今有个官身的大伯在,别说当着村长,就是当着保长的面,说话都硬气。 村长低了头,「本来也有这条规矩,不是我们硬编出来的。」 「你少给刘家祖宗招黑,你们刘家祖宗是那个意思吗?他们是怕刘家的后人被外姓人欺负,现在是你们欺负人家外姓人。说起来是外姓,那也是刘家村的女婿,你们真好意思下手。」 村长不敢说话了,冷大娘也不叫他说话,只扔下一句,「王家说了,这会儿还能再种一茬,你们决定好了明天就把银子送去,不然今年种不成,那就等明年再说吧。」 到了明年,冷大娘都未必还在刘家村了。再没有更合适的人去跟王家说项,村长立刻点了头,「明天还要麻烦冷大娘一趟。」 这就是答应了,冷大娘一笑,「那行,明天赶早去。」 王狗儿拿了村长的五两银子,自己又掏了十五两,当着族老和冷大娘的面给到村长,「咱们一家受了刘家村的照顾,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这二十两银子算是咱们家出的,给村里的东头也打上一口井。」 整个刘家村只有西头有一口井,住在东头的人特别是家里壮劳力少的挑水就成了难题。 村长没想到王家会这么做,老脸一红,「大兄弟,以前的事,是叔对不起你。」 王狗儿摆摆手,「乡里乡亲的,哪里就需要说这些了。」他的话本来就不多,心里却将恩怨算的极明白,一笔归一笔,有恩就要报恩,有仇也要报仇。 「玉米种子咱们已经收拾好了,赶紧的,这几天还能赶着种下去。」刘氏已经将种子收拾好了,让板儿赶了骡车给他们送去。 冷大娘也坐着骡车一块走了,王狗儿倒是一脸轻松,玉米这事,迟早会被人发现,能是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而且,玉米慢慢普及开来,种的人多了,吃的人也会更多。他们以后挑着筐去集市就能卖,再也不用去找什么门路,或是考虑怎么取信于人。 就是十几二十个铜板一根,一亩地一年刨了开销也能赚十几两银子,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第68页 要知道,单纯种地的人家,一年能攒下十两银子,都是不得了的事了。 坐在骡车上的人看了一眼小东山的地,疑惑道:「为什么有一亩地用渔网挡着。」 两亩玉米地中间,不知道种了什么,用渔网挡住朝路口的一面,还栽了一排果树,把里头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出种的是什么。明明上回来,好似都没有的。 冷大娘轻嗤一声,「王家都说了是给贵人种的东西,人家贵人交待要做什么,还需要跟我们解释不成。」 「为什么就给他种,这么多人不选,偏就是他。」有人不服气。 「谁叫人家祖上有人当过官呢,你不服就生个能读书能当官的,你的后代子孙就不用愁了。」冷大娘一扫眼就知道,是当初贪图刘姥姥的地,怂恿村长的人之一,哪里会跟他客气。 听了这话,才不说话了,想到前头赶车的人还是板儿,脸一僵,越发不敢动弹了。 村长安排着打了井,住在东头的人家一块到王家来道了谢,王狗儿不仅招待他们吃茶,还教了他们怎么种玉米。 「前头那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贾茁半天没看到板儿,跑到后院一看,见他正弯腰将一块木头桩子敲打进地里。 「有你们在就行了,我正好得空做点木工。」板儿抹了一把汗,浑不在意道。 「你做的是什么?」贾茁没看明白。 「给你和青儿做个鞦韆架子,小姑娘家家的,不能老呆在屋里看书的看书,绣花的绣花,还是得有些玩的才好。」现在王家的情况好了,不仅请了短工,还有洋子这个长工,就住在茅棚子里。家里的女人早就不用下地帮忙了,现在就连板儿也只在忙的时候才下地。 贾茁没事就抱着几本游记看,或者练练字,板儿也在温习功课,准备明年找家私塾念书。青儿则是关在屋里绣花,有时候找了小彩研究花样子,现在绣出来的东西已经很能看了。 「鞦韆啊。」贾茁没想到,板儿一声不响的,就给他们做了个鞦韆架子,谁也没提,他是怎么想到的。 「冷家小嫂嫂说,他们冷家大伯的府上,就有鞦韆架子,专门给小姑娘玩的。你不是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吗,就想做个鞦韆架子送给你当生日礼物。」板儿咧嘴一笑,他想,别的东西他做不来,一个鞦韆架子还是做得来的。 半天没听到后头有人说话,一回头,贾茁站在原地,眼泪「扑扑」的往下掉。不由慌了,想伸手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榔头呢,赶紧放下,可是手上都是泥,只好支楞着双手不知所措。 「谢谢你,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了。」贾茁轻轻抱了板儿一下,才觉得不妥,转身就跑。跑出几步又回头,「做结实一点,我和青儿一起坐。」 板儿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最后摸摸头,抿住嘴笑的眼睛都开始发亮了。 鞦韆架子赶在贾茁的生日之前做好,两个小姑娘一起坐上去,板儿在后头推,引得刘氏也过来看热闹。 「看你把妹妹宠的,他们自己不会,非得你来推。」 「孩子们玩的东西你有也话说,鸡餵了吗?」王狗儿拿着菸斗过来,看了看鞦韆架起的结不结实,顺便拽走了刘氏。 「我们改天叫小彩来玩好不好。」三个孩子全部自动无视了刘氏的话,青儿自顾自的说道。 「行啊,就怕她出不来,现在不比从前,九公子回来了,她要在跟前伺候的。」贾茁听小彩说,挽晴居然没有跟着九公子回来。她私下问过管事的,才知道她在那边不知犯了什么事,栽到九公子大丫鬟的手上了,要留在老宅好好的学规矩。 「小彩说她现在是大丫鬟了,一个月有八百文的月例,她上回还给我买了蜜饯吃呢。」 「咱们下回也给她带好吃的。」贾茁跳下来,回头去看板儿,都出了一头汗来了,也不吱声。 「快去洗把脸,姥姥给我们熬了绿豆汤,这会儿该凉了。」贾茁看着板儿说话,板儿却不敢看她,低着头转身去洗脸。 「我哥这是怎么了,这几天都跟脖子抬不起来似的,不敢看你。」青儿好奇,可是看样子,他们又不像是吵架了呀。 「没有,是你看错了。」贾茁不肯承认是自己一时冲动,吓着人家了。 「可是……」 「谁第一个到厨房,就能在绿豆汤里加一勺蜂蜜,快跑。」贾茁忽然跑了起来,青儿尖叫一声,赶紧去追。 最后,青儿第一个跑到厨房,得意的回头,「还是我跑的快。」 「以后再也不跟你比了。」贾茁一边笑一边去盛绿豆汤。 「咱们一人加一小勺,不叫我娘知道。」青儿小声凑到跟前。 「好。」贾茁四处张望一下,赶紧偷偷拧了盖,作贼似的一人用小勺捞了一勺蜂蜜出来。 等他们把蜂蜜罐子放好,板儿才进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端了绿豆汤出去喝。 到了晚上,刘氏吃饭的时候就在嘀咕,「怎么蜂蜜少了呢,这是拿来给他爹下药的。」 王狗儿的腰背有些不好,说是趁着夏天治最好,就去贴了膏药,又开了几服药回来喝。刘氏买的蜂蜜,就是给他下药用的,那药实在是苦的让人犯头痛,光闻闻都受不了。 贾茁和青儿对视一眼,就听板儿开了口,「是我拿出来尝了两勺子。」 第69页 刘氏这才没了话说,王狗儿不乐意,斜了刘氏一眼,「左右家里这几个人,谁喝了不行,偏你还要多嘴问一句。」 「是是是,你是好人,就我是坏人,行了吧,我也没说不让人喝啊。」刘氏的确没想过不让人喝,就是看着了,便想问个清楚。 其实就象王狗儿说的,自家人的事,何必非要问个清楚。开口问了,不就是代表着你不许。你让喝的人怎么开口,说自己偷偷喝了,还是说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不许人动就搁到你屋子里头,保准没人动你的,搁到厨房就是让人随便喝的。随便喝的东西,有什么可问的,还能喝到别人的肚子里去?」刘姥姥轻轻拍拍贾茁的后背,也说道。 「我不过问一句,行了,我以后再也不问了了,行了吧。」刘氏气唿唿的,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她不过就是白问一声,怎么个个针对她。 第37章 世子 「我以后再也不偷喝了,姥姥,爹,别怪娘,是儿子嘴馋了。」板儿赶紧安慰刘氏。 「你怎么是偷喝,喝了就喝了,我儿子喝我乐意。」刘氏一听板儿认错,又急了。 「你儿子喝你乐意,那谁喝你不乐意。」王狗儿看她一眼,刘氏顿时放了筷子,饭也不吃,回了屋。 「爹……」板儿看着王狗儿,语气里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 「你们先吃。」王狗儿也放下筷子,追了进去。 「我们吃吧。」刘姥姥看了一下三个孩子,再一次感慨,幸亏家里的孩子没有随刘氏的。 「姥姥,其实你们不必这样的,我心里都懂。婶婶她没那个意思,她只是……」只是情商低,永远听不出来自己说的话在伤害别人,永远理直气壮觉得她就是说说而已,又没有坏心。 「让板儿他爹跟她说说也好,省得她整天呛筒子似的,把人人都气的半死,她还委屈上了。这还是我自己生的呢,我都不想惯着她,更何况别人呢。」 一家子情商在线的正常人,中间硬是插/进一个愣头青,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青儿也隐约有点明白,自己娘亲说话不太好听,但她毕竟还小,不是特别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扯了扯贾茁,「不然,我跟我娘说,是我喝的。」 贾茁捂了嘴笑,「可别再说了,问题根本就不在于是谁喝的。」难道贾茁说是她喝的,刘氏还能说不让喝吗?没准贾茁说喜欢喝,她还会特意去买一罐回来给她喝。 只是在于她不经意间的说话方式,实在让人恼火。贾茁可以想像,如果真是个敏感的外来姑娘处在她这个位置,被刘氏一句话气哭了都有可能。 「哦。」青儿把贾茁的话直接理解为,那就没什么事了,反正家里的事,怎么数也轮不着她管,干脆低头去喝粥。 七巧节过了没多久,贾茁种的新型稻种也该收了,收了立刻种上新的。收下来的稻谷,堆在仓库里,王狗儿和板儿仔细算着帐,如果种满了一亩地,产量应该足足是他们之前种的稻种的二倍,可如果是一年能种两茬,那就是四倍。 算完这个帐,父子俩在仓库里对坐。王狗儿深锁了眉头,「这粮食怕是不能种了。」 「太打眼了,这一茬收了,就都存起来。」板儿也同意。 稻种和玉米是两码事,玉米虽然也能当主食,但毕竟大越国的人对这东西不熟悉。除了金陵城是京城,大家比较能接受新鲜事物,又有九公子这种世家公子作保。放在别处,有没有人敢吃都不一定,更别提去种了。 可是稻种人人都见过,是个农人就会种。如果产量能翻四倍,这般妖孽的东西,村长也好,里长也好,都会一窝蜂往上报。他们真要全种了这样的稻种,根本不可能瞒着住。 「忠顺亲王马上就要到金陵了,我们这些日子,万万不能惹出事来。这老东西,怎么还不死。」王狗儿感慨。 「三皇子下去赈灾,到现在也没回,流民已经开始往这边来了,咱们这些日子,也要多注意,留神陌生人。」板儿常驾着骡车出去买东西,每回都会收几个铜板捎上村里人。 冷家的小哥和板儿是常见的,两人关系也好,听来什么都跟板儿说。关于流民的事,刘家村的人哪里会知道,都是冷家大伯的消息。 「冷家准备过了秋收就上路,赶在年前去和冷大叔团圆。」板儿准备和父亲商量商量,送多少仪程才好。 「过了秋收才走,这也太晚了吧,顶天也就是二个多月的时间。去北边的路,可不短。」王狗一听便觉得不靠谱。 「冷大叔来了信,也叫他们过完年再去,天气暖和才好赶路。可是冷大娘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头过年,就想赶去。」 「我得去找找冷家的大儿子,这事不能由着他娘胡闹,北方的冬天有多冷,冷家的小孙子才多大点,也不想想孩子受不受得住。」王狗儿一听,拍了大腿,冷大叔出门前,特意拜託过他,有什么事帮着出出主意。别的事也就算了,这事他得管一管。 皇上的圣寿在十一月,和过年紧挨着,忠顺亲王离得稍近,一早动了身,赶在秋收之前到了金陵城。 而镇守边关的肃庆王却因关外一个部落换了首领,为了立威前来冒犯边关,肃庆王带兵追击深入草原,战况一开时间就不是谁能掌控的,于是另派了世子罗凌远前来金陵贺寿。 第70页 北方离得远,夏天出行,等到了金陵,秋收都过了。金陵城因为两个人的到来,很是热闹了一阵。豪门世家的交际应酬,就更多了。要知道,世子罗凌远的嫡妻一年前亡故,至今没有续弦。有这样一个香饽饽在,怎能不叫有女儿的人家动心。 但这些,离普通人很遥远,离刘家村的人就更遥远了。王家将贾茁的新型稻种收了,和上一茬的放在一处封存着。 另外三亩地的正常稻子丰收,可是同时,已经有流民进京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眼不见不为实,很快,刘家村就眼见为实了。 刘家的为刘老二娶了一房媳妇,他们家说起来,为了救大儿子已经掏空了家底,又欠了一屁股债。名声又落得乱七八糟,再将要求放低,也没人肯嫁。 秋收之后,刘瘸子给媒婆加了双倍的封子,终于给他领来一对姐弟。家乡遭了灾,全家人上路,走到金陵只剩下他们姐弟俩。结果想要投奔的亲戚又没了,走投无路之下,当姐姐的也算机灵,自己找了媒婆,表示什么都不要,只要婆家愿意养大她的弟弟就嫁。 媒婆去问了刘家的意思,刘瘸子听说这女孩子不聋不哑不残不缺,立刻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就在刘小妖刚走一年,刘家的老二就娶了新媳妇进门,没有嫁妆也没有彩礼,门口贴上一对喜字,栽上两套新衣裳,请村里人吃个饭,就算成了亲。 王家今年第二茬的玉米还是九公子收了去,当然,价格就更低了。王家也告之刘家村的人明年大约或多或少都会种一些玉米。这东西一多,价格自然会跌,再去铺子里当高档货卖恐怕就不合适了。 九公子也拱了手,说明年他也不再做玉米的生意,过完万寿节,就准备回老家,明年大约不会再过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九公子的眼睛是看着贾茁的,贾茁迎上他的目光,清清爽爽的笑,眼睛清澈的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 「那我就先祝公子一路顺风。」 「就没点礼物相送?」九公子调侃道。 「九公子这般照顾王家,自然要去送行的。别的不敢说,给您置办些土仪特产,总是能办到的。」 贾茁脆脆爽爽的说完,已经开始想,明年的玉米要怎么卖才好。别人家肯定是一根根挑上集市,她是不是应该开发几个菜系,卖到大酒楼里去。 九公子闻言笑笑,「那好,我就等着你来送行了。」说着扭头离去,双拳紧紧握在袖子里,半响才慢慢松开。 王家自个算着帐,这两年忙下来,因之彩甜椒和玉米,攒下七八百两银子,刨去盖房子,打水井,买骡子和车,还有家中的开销,还剩下小六百两。 刘姥姥、刘氏和贾茁手里的四百两,一直都没动过。王狗儿手里还有小二百两,这算是一笔巨款了。 「明年板儿去读书,以后如果能走这条路,就尽管走,咱们供得起。」王狗儿很是高兴,不拘板儿念的怎么样,也没想过他能考个不得了的举人进士回来,重现祖上荣光,只求中个秀才,就是极好了。 「趁着农闲,狗儿进县城里转一转,金陵城咱们不敢想,县城里若是有合适的小铺面,咱们可以买一个回来放租。」刘姥姥想的更长远,家里的两个女孩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不过三五年间便要议亲,再怎么留,五六年的时间,也该陆续出嫁。 青儿是自家孙女,农家女出嫁,有二十两银子压箱底,已经是不得了的事了。贾茁却不同,再说家里的收入也都是她带来的,怎么也要给她把嫁妆置办起来。一间小铺子,一间小宅子,再找个城里人嫁了,凭她的聪明劲,怎么也能过好日子。 「行,我得空进城找找。」王狗儿应承下来。 「我也要去,咱们一块去。」青儿嚷着,想要进城去玩。 「我就不去了,最近爱睡懒觉,青儿去吧。」贾茁这段时间为了避免跟任何忠顺亲王的人沾到边,几乎不出门,只在小东山的范围活动。 「你都多久没进城了。」青儿好想说自己留下来陪她,可最终抵不过进城的诱惑,许下一堆承诺,要给贾茁带这个那个回来,还是决定跟刘氏还和王狗儿一块进城。 板儿不声不响留下来,说不放心家里只有姥姥和小茁。刘氏想到冷大娘的话,便有些忧心忡忡,该不会自己的傻儿子,真以为自己能攀得上高枝吧。 路上偷偷摸摸坐到赶车的王狗儿边上,扒着他的耳朵眼跟他说话。 「孩子们的事,你别管,要是板儿真有这个福气,你还不乐意不成。这学业啊,绝对不能再再耽搁了,怎么也要中个秀才才好看。」王狗儿倒是满面春风,刘氏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又只有她不觉得是好事吗? 「我想管也要管得着不是,你和娘整天拿我当什么人,说错一句都要开批,真箇得罪了宝贝蛋,你不得把我休了。」刘氏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坐到了后头去陪闺女。 板儿在家并不如刘氏所想的那样去献殷勤,和平日没什么差别的在屋子里读书。贾茁则是拿了一本游记上了山,她喜欢在山林间的小路上看书,吹吹风,看着景色。 从未想到另一个时空里幻想过的文艺青年的生活方式,竟会在另一个时空里,用这种方式梦想成真。就差一杯咖啡和一条咖啡色的围巾,贾茁明明是在自嘲,却一点也不想笑,抬头忍下眼眶里的泪。 第71页 另一个永远回不去的时空,哪里会那么容易忘记。她并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坚强,更多的时候,只是为了生存,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罢了。 「咦,姐夫,你看,就是她。」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站在山头,指着贾茁说道。 罗凌远眯着眼睛,看到一个年纪极小的女孩,正仰着头看向天空。饱满白皙的额头,挺翘的鼻子,尖尖的下巴。金色的太阳光洒到她的脸上,虽然隔的有些远,仍能看清她侧脸美好的轮廓。 等等,是什么东西一闪,似乎是她眼角含着的晶莹的泪光。才多大点的孩子,罗凌远一笑,如果不是他临时起意过来。还以为,这又是谁家为他安排的美人儿呢。 这些日子,环肥燕瘦,热情如火,清高雅致,才艺绝学欣赏了一遍又一遍,至于投怀送抱,后院偶遇简直就跟捡大白菜一样容易。 「她就是送红果的人?看上去年纪真小。」罗凌远随意点点头。 「喂,你上回不是说让我问九公子吗?我后来想了,九公子没来金陵的时候,你就给我送了红果,怎么可能是九公子让你送的。」红裙少女正是君小姐,她最喜红裙,趁着过年,更是打扮的娇艷无比。但她眉眼艷丽,穿红色不仅不显得俗,反倒显得格外明艷动人。 贾茁这时才看到,上头还站着两个人,红裙不用说了,已经是第二回 见了。旁边的男人不知是谁,个子极高,肩膀宽宽的,腰背挺的象一柄标枪。明明穿着家常衣服,却象是穿着铠甲一样威风凛凛,好像下一刻,就准备蹬上马鞍,上阵杀敌似的。 「我又没说红果是九公子让我送的,我都说了是帮人传话,结果传错了,人家要是能自己露面,何苦寻个农女。至于为什么,你们豪门世家之间的纠纠葛葛,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贾茁对两人福身一礼,轻嘆一口气,她是真心不想再见到君小姐。这种事,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说话。 「金陵城外的一个农女也这么能说会道,京城的风物人情果然比别处不同。」男人开了口,居高临下的看着贾茁。 「既然是有人让你送的,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从何处来,坐的什么车,带的什么人,怎么联繫上你的,给你了多少好处,你是怎么交差的,又是怎么知道弄错的。」 长长一串,吓的贾茁脑袋一片空白。表面却镇定道:「怎么,我是犯了什么大罪吗?如果要审,不如先去告官。」 双手攥着书,手心紧张到冒汗,如果他们真要告官,帮着一对权贵欺压一个平民,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 「难怪会找到你传话,面对我的疾问还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确很适合。最近风靡的玉米,听说,也是你种出来的?」罗凌远问这话的时候,君小姐都吓了一跳,这事,她都不知道。至于玉米,她当然知道,还很喜欢吃呢,可是没有想到,也和她有关。 「九公子出银子,别说玉米了,就是给他种人参都成啊。」贾茁将玉米直接推到了九公子身上。 「既然你会种田,能不能说说,这玉米它挑土壤和气候吗?」 「在北方也可以种的。」贾茁安静的看着他,看到他微微一愣,然后露出笑容。 「很好,既然红果与你无关,小瑶,就别再缠着人家了。」罗凌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往另一头下了山。君小瑶一跺脚,却不敢不听姐夫的话,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贾茁,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贾茁才下山不久,就有人上前,跟她打听买一些玉米种子和种植的方法。 「都在这里,至于多少银子,这位军爷看着赏吧。」贾茁让他稍候,自己写了种植的要点,又让板儿搬了两口袋种子出来给他们。 这人听到军爷的称唿愣了一下,掏出一个荷包,全部给了贾茁。 贾茁心想,说起来是个世子还不如九公子大方呢。送走了人,回屋倒出来一看,和板儿两个看傻了眼。竟然是一袋子雕成花生和如意模样的金锞子。 满满当当一荷包,板儿掂了掂,「至少有个七八两。」七八两金子,就等于七八十两银子。 刚刚还说人家小气的贾茁呲了呲牙,把心里说人家小气的话,又在心里收了回来。 「真的是罗凌远吗?」板儿心里觉得真神奇,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看样子应该是被君小瑶拖过来的,大概是想带他来找九公子的麻烦,估计九公子又不在,就上山玩了会儿。没有想到,却逮到我了。」贾茁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挑君家,如果挑了牛家,应该不会有后头的这些事了吧。 「世子过世的嫡妻,是君家大小姐的堂姐,看样子君家是不想放过世子妃这个位置吧。」板儿一笑,小姨子带着姐夫满山跑,没有家中大人的首肯,怕是不能成行的。 「管他们如何,反正我们又赚了一笔,我们一人留几个吧。真好看呀,要是融了就太可惜了。」挑了三对花生,三对梅花如意锞子,准备和板儿还有青儿一人留一对把玩。 「是你送给我的吗?」板儿的掌心握着一对圆滚滚的花生,和一对梅花,笑的眯了眼。 「当然。」贾茁低着头系荷包,根本没看到板儿笑成这样。 「剩下的让姥姥收起来。」贾茁抱着荷包,蹦蹦跳跳去找刘姥姥。 第72页 「你自个收起来,我们小茁也是大姑娘了,该有自己的东西,这些你留着,往后用得上。」刘姥姥给她屋里的柜子加了把锁,让贾茁自己管理自己的东西。 「可我手上还有一百两的银票呢。」这是之前王狗儿分下来的,担心放在一个人身上丢了。可到现在,都没有收回去。 「那也是我们小茁自个留着的。」刘姥姥看她头髮上连朵绒花都不扎,不免嘆气,女孩家的,爱美爱花才是天性,如今这样,越发让人心疼。 王狗儿回来,青儿虽然高兴,却不象往日那般雀跃,一问才知,外头已经架起了粥棚施粥。外地的流民,越来越多,都安置在城外,派了官兵把守,几个粥棚子轮流熬着粥,可是清的看不着几颗米花,吊着一丝气罢了。 收到金锞子,青儿立刻就忘了白天看到的惨事,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恨不得晚上睡觉都要抱着。 剩下的给王狗儿,他也不要,说辞和刘姥姥差不多,让她自个儿收着。 刘氏撇撇嘴,她是觉得让一个小孩子收这么银子,弄丢了或是被人骗了怎么办。可是一想到孩子他爹说的,就噎下了自己的话。算了算了,省得说出来,又怀疑她想贪银子。 「今年的圣寿节,怕是不好过了。」板儿想到外头的流民,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会儿还只是初秋,越到后头怕是只会越多。皇上今年又是大寿,五十大寿的时候流民围城,这会儿心里只怕窝了一肚子火。 大老远的叫了两边王爷世子过来,就是准备好好庆祝一番,也好展示一下国泰民安盛世太平的。结果闹了这么一出,要是皇上还奢侈的庆生,岂不是成了昏君。 第38章 吐血 「三皇子到现在还不回,怕是在外头商量对策,怎么把流民拦住才好。早干什么去了,早点赈灾,放粮,施粥,这些人谁愿意长途跋涉到京城求个活命,人离乡贱,看看刘家的那媳妇,就知道了。」 王狗儿「吧嗒吧嗒」抽着菸斗,刘家的儿媳妇,打扮整齐吃饱了饭,竟然很能看一看。说话做事俱都是伶俐的,和村里人相处也不坏,想必以前,也是村里的一朵花。 如果不是离了故土,何至于嫁到刘家这样的人家。 「你们男人真是,三句离不开国家大事,这些事自有官老爷安排,反正咱们在天子脚下,有什么好怕的。」刘氏对于生活在天子脚下有着一种盲目的自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借了刘氏的吉言,流民真的越来越少了,到处都在传三皇子赈灾有效,这些人都回了故土,不往京城来了。 皇上松了一口气,礼部的官员更是松了一口气,不然这个圣寿真不知道如何下台才好。 刘家村的村长果然走通了关系,入选到了进宫贺寿的一群农人当中。从各地一共来了五十位老农,进献自家种的粮食蔬菜,一是显示民众对朝廷的拥护和爱戴,二也是体现皇上与民同乐,体察民心,爱民如子的心情。 村长又是裁新衣,又是拜祖宗,进宫的头三天,甚至斋戒三日,弄的不知有多神圣。也让贾茁更深刻的看到,皇权在普通人的心里意味着什么。 圣寿节当天,金陵城要放烟花,青儿很想去看。贾茁当然不敢去金陵城,刘姥姥更不愿意动弹,板儿也摇头,说对烟花不感兴趣。王狗儿不想扫了女儿的兴头,这种大日子,多少年也不过这一回,便决定带刘氏和女儿一块进城。 「我们一早过去,就不驾车了,直接坐村里的驴车进城,住一晚,第二天中午就能回了。」晚上看完烟花,当然没法连夜赶路,只能在金陵城住上一晚。王狗儿便这般安排,又问板儿和贾茁要不要什么,他给买了带回来。 「练字的纸快没了,捡便宜的买一些回来,墨条也快没了。」板儿要的东西,总不过是老三样,对吃穿他几乎没有任何讲究,每回提到的不过是笔墨纸砚。 「我想要一双麂皮靴子,和青儿一人一双,防水还暖和。」贾茁认真想了想,棉鞋沾了雪就化成水,钻到鞋子里,湿冷湿冷的。去火上烤了,穿上随便做点事,就又湿了。冻的一整天脚都没什么知觉,这是她最讨厌冬天的一点。 「好,都买,给板儿也买一双。」王狗儿听了笑着点头。 「你自己也得一双,有时候出门,也体面不是。」刘姥姥也笑着,一年一年的日子,如果就这么过下去,就真的太好了。 到了万圣节的当天,板儿驾了骡车送他们到刘家村,再驾了空车回来,去了堂屋。 天冷,家里开始点炭盆,所有人便都坐到堂屋里烤火,农家没有一个屋点一个炭盆那么浪费的。 一进来闻到一股喷香扑香,炭盆里烤着花生,这会儿大约是熟了,冒着香气。贾茁手忙脚乱的去捞,被板儿接过来,又快又稳的夹出来,自个拿手手剥了,再递给姥姥和贾茁。 「我不吃了,老了,咬不动了,你们自个吃。」刘姥姥不要,看着他们吃的喷香,只是笑。 贾茁也想去剥,被板儿赶紧抢过去,「小心烫。」 「你也在剥啊。」贾茁不相信,硬是捞了一颗,刚拿到手里,就烫的「唉哟」一声,直接给扔了。 板儿「嘿嘿」笑着,拿起来剥了,把花生米放到桌上的小盘子,给贾茁拿着吃。 「为什么你不怕烫。」贾茁有些不服气。 第73页 板儿摊开手掌给她看,「我皮厚。」 贾茁用手指摸了摸,哪里是皮厚,手掌心结的满是厚厚的茧子,自然就不怕烫了。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啊,贾茁一抬眼,正好和板儿目光相对。他们对视了有多久,贾茁只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可移开目光的时候,盘子里那颗花生,明明还冒着热气。 板儿紧张的去看姥姥,却发现姥姥眯着眼睛睡着了。 「我去给姥姥拿床毯子。」贾茁也发现了,刚开口,板儿已经站起来走了出去,简明扼要的扔下一句,「我去。」 等给姥姥披上毯子,她就醒了,开口就是,「我没睡着呢。」 「知道姥姥没睡着,就是怕您冷。」贾茁又去倒了热茶,一人捧上一杯,喝到胃里暖暖的。 「哦,冷大娘给咱爹娘留了话,说是他们去冷家大伯府上了,叫咱爹娘去金陵城的时候,找他们去,晚上一块看烟花。」板儿想到这事,说了一声。 「过完年他们就该北上去一家团圆了,也不知道那边的生活容不容易。」刘姥姥不由替他们担心。 「别的不知道,那边的吏治如果能和治理军纪一样,就该错不了。只不过,查家的人,好像很不喜欢肃庆王。」世子罗凌远的一身武人气质,绝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二世祖能练出来的,想必是受过极严格的训练。贾茁抱了茶杯,炭盆里的火,烤得人暖暖的,只叫人发困。 「肃庆王领兵出身,对文人不是很瞧得起,以前好似还因为粮草的什么事,杀过查家的一个女婿。」这还是前朝时候的事,当时闹的挺大,板儿也是听夫子讲的。 「难怪当时九公子那样的反应。」贾茁恍然大悟。 「九公子……你们,还聊过这些啊。」板儿翻动着炭盆,往上加炭。 「我不是趁他不在,抄了他的游记吗?被他发现了,所以才提到的。」游记她也给板儿看过,板儿最喜欢看的是里头记载的奇案。 「九公子是圣寿节之后就走,还是过完年后走,咱们也不知道送些什么才好。」板儿想到他要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又觉得高兴起来。 「好像是过完年才走,送些土仪就好,他们这种人家反正什么也不缺,送什么对他们来说都一样。」贾茁相信王狗儿能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她才懒得操心呢。 「明天我们种多少玉米多少稻子,我的稻种统共收了多少,能种得满吗?」贾茁也就是随口一问的事,她是想忠顺亲王死了,就带着王家搬到城里去住,就算不去金陵,搬到县城里也可以。王狗儿这么机敏的人,做点小生意,肯定没什么问题,总比种地轻松。 「我和爹商量过了,你的稻种太惹眼了,干脆放一放,等忠顺亲王死了,我们再拿出来。」 「也对,种了就藏不住了。」贾茁托腮,很是明白他们的担心,反正王家不会再饿肚子,她也就点了头,「这样也好,真希望那个老东西早点死。」 忠顺亲王是皇上的亲叔叔,今年快六十岁了,如果长寿再活个十几二十年都有可能。贾茁心里算算他的年纪,嘆了口气。 到了第二天中午,王家人没有如约回来,板儿驾了骡车去村子里等,才知道出了事,原本该回来的村长也没回来。村长一家已经让人去里长家里问消息了,板儿也在刘家村里等着。 里长也没有消息,板儿不想再等下去了,让村里的孩子帮着跑一趟小东山,自己驾着骡车就去了金陵城。 巧姐听到报信的人一说,赶紧抓了一把糖用牛皮纸包了塞到他怀里,「谢谢你过来报信,回去跟妹妹一块吃吧,路上可要小心。」 「板儿哥说让你别乱跑,在家等他就行。」小男孩抱着糖,一蹦一跳的走了。 这会儿赶到刘家村板儿也走了,所以贾茁直接奔小东山,爬到了山顶往下一看,九公子的小宅院安安静静的。昨天是圣寿节,他想必是在金陵城中。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消息总比自己灵通一些,跑去敲门,开门的全是不认识的人。之前的管事也不在,赶车的大叔还有小彩统统不在。 幸好厨房里的人认得她,出来一问,知道是这个事,也奇了怪了,「公子早几天就搬到金陵城里去了,查家在金陵城里有个大宅子,只是九公子不爱住而已。既然姑娘这么说,咱们也叫人分头去万念县城和金陵城问问看。」 见贾茁还不走,厨娘笑道:「有什么消息,我叫人去给你报个信,放心回吧。万圣节能有什么事,我看,就是大家昨天晚上玩的太高兴,喝得多了,今天吶,都起不来床咯。」 「多谢大娘,我就在家等你们的消息了。」贾茁再三谢过了,才又回去,她知道王狗儿掂记家里,又带着妻女出门,是绝对不会在外头随便喝多的,更不会耽搁了返程的时间。 更何况,村长也没回来,哪里就这么巧了。 刘姥姥在家做好了一家子的饭菜,却迟迟等不到人,板儿出去就没回来,贾茁打了一声招唿就跑了出去。等回来,满面愁容。 「来,咱们先把饭吃饱,再大的事,也要吃饭。」刘姥姥盛了饭菜给贾茁,两个人默默吃了饭。 「到底能出什么事呢?」贾茁想不明白。 「就算有事,也和我们这些小民无关,他们最多受了渔池之秧罢了。」刘姥姥担心归担心,却觉得他们有事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第74页 到了下午,小东山先有了消息,说是万念县城那边的县令夫人说了,没什么大事,让他们安心。 刘姥姥塞了一把铜子给送信的人,「多谢这位小哥,若有什么事,请你你一定再来一趟。」 跑个腿传个话就有几十个铜板拿,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一个小山头翻上翻下罢了。 「放心吧,有事我就过来,一准给您家报信。」说完乐颠颠的走了。 「看看,县令夫人都说没什么事,她还能哄我们不成。」刘姥姥拍拍贾茁,「要等也进屋去等,大冷的天,站在外头怎么能行。」 烤花生也没了兴趣,果盆里的东西,一块也不想吃,时不时跑到外头,上上下下的看一眼。每一回都失望的回来,听到一点动静,就又跑了出去。 一直等到落日时分,总算听到了骡车特有的「踢踢踏踏」之声,贾茁激动的直接跑到路口。板儿赶着车,看到贾茁停了下来,青儿跳下来一把抱住贾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回不来了呢。」 「去去去,胡说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贾茁牵住她的手,看王狗儿也扶了刘氏下来,一家人俱齐齐整整的,也就放了心。 「真倒霉,谁知道会遇上这种事。」刘氏一边埋怨一边往屋里走。 一家人都饿了,贾茁赶紧去厨房热了饭菜给端出来。 青儿抱着腊排骨汤喝了一大口,舒服的直哼哼,「今天一直吹着冷风排着队,我都快冻僵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看到王狗儿也是一气喝下半碗汤,刘姥姥问道。 「昨天圣寿节,百官朝贺,皇宫里摆了大筵,听说皇上当场吐了血。」 「可不是吗?外人都不知道,还是冷家的消息灵通,他们家的大伯当时就在宫里呢。」刘氏啧啧半天,他们昨天看烟火坐的是冷家定的酒楼包厢,晚上也是住在冷家。消息自然比外头的平头百姓要灵通些,但是来来去去也只得这一句,再多一人字都没有。 「城门口的进出要登记所有人名字,住处,外地人统统要查看路引。昨天圣寿,进城的人多,今天都隐约听到皇上出事的消息,又急着出城,这才排起了长队。」 板儿替他们解释,他一看情况不对,打听之后,就一直等在出城的地方,到傍晚时分,才等到他们一家人,赶紧坐上车就往回赶。 吐血的怎么不是忠顺亲王啊,这是贾茁最强烈的想法。 村长还没有回来,因为他们才收拾碗筷,村长家就有人过来打听消息了。皇上吐血的事,王家肯定没人敢往外说,只说不知道为什么城门口查的特别严,他们排了半天的队,这才回来晚了。 「我们一天都在打听,里长说,他知道的另一个村的老族长,也进了宫,一样没有回来。」村长的儿子一脸惊惶,一辈子没经歷过这种大事,整个人都处于懵懵的状态中。 「我们只是去凑热闹,看看烟火,离皇宫远着呢,根本不可能知道皇宫里头的事。不过,村长他们都是由礼部招待的,是不是因为今天出城难,干脆就住下了,明天送回来呢。」 王狗儿的安慰,让村长的儿子心里稍稍平復了一点,谢过他的消息回了家。 村长的儿子第二天去了金陵城,礼部的人告诉他们,皇上招待这些老农在宫里住上几天,让他们不用担心。 村长的儿子回来,整个人都是飘的,住在皇宫啊,这是多大的福气,简直不敢想。刘家村的人俱是一脸羡慕,只有王家的人得到消息,一脸讶意。除了刘氏和青儿,其他人,根本不信这种事。 几天后,村长终于回了,果然兴奋的一脸潮红,回到家话都说不清了,只顾得高兴。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几天后,睡下来就再也没醒。大家都说他是命格太薄,受不住这么大的福气。 王家去了人,王狗儿回来便开始抽菸斗,板儿悄声告诉贾茁,「另一个跟村长一块进宫的族长,也没了。」 剩下还有四十八个人,都是从各地送过来的老农,已经在返程的途中。是死是活,绝不是他们能打听得到了。只是,这些人,一大把年纪,来回奔波,就算死在路上,或是回去就没了,恐怕也不会有人联想到什么。 死者的家人,恐怕根本不会想到另外的四十九个人,和他们是同样的下场。就算偶尔知道了二三个,恐怕也以为是巧和。 「冷大娘回来了吗?」贾茁问道。 「没有。」板儿摇头,这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贾茁每天都去小东山的坡顶上往下看看,小宅子里安静异常,马车也不在,九公子一直没有回来过。 皇宫里有可能发生了大事,但是普通人并没有感觉,日子还是要照过。王狗儿在万念县城买了一间带着铺面的小院,前店后院,院子里还有自己的水井。 「我去看过了,院子有些破,要换换瓦片,还要重新补一下地面,里头还有家具,就是有些旧,擦擦洗洗也能用。」 「铺面以前是个布庄,老闆要回乡,才便宜卖的。」刘氏也很满意,一百八十两银子,再花二十两修修补补,二百两尽够了。 「好好好,你们看好了,必然是好的。」刘姥姥让王狗儿赶紧修补好,先把铺子租出去。 「嗯,这几天我一边找人修补着,一边挂出去。」王狗儿点了头。 第75页 这个铺子租出去一年能收十五两,少一天就少一天的收益,自然是想要抓紧。 「叔干嘛不自己开店。」贾茁听他们买铺子,很是兴奋。 「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生意做,先租出去吧。」王狗儿抽菸斗,低着头。 「咱们家不是能做生意的人,他爹之前也不是没做过,反赔了银子。要不是娘带着板儿去了一趟你家,咱们当年就过不下去了。」刘家提起当年的事,就是摇头。 「行了,别说了。」王狗儿站起来,少有的蹙紧眉头,满脸不悦。 「还不让人说,行行行,不说就是了。」刘氏看王狗儿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满的住了嘴。 贾茁识趣的不再提这一茬,又过了几天,冷大娘回了刘家村,第一个就上王家来串门子。 「你们可没在外头说什么吧?」冷大娘知道王家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放心,村长的儿子来问,我们都没透一个字的口风。」刘姥姥安慰她。 「唉,你不知道,我们呆在他大伯家里,天天提心弔胆,生怕出什么事。」冷大娘没说怕什么,刘姥姥也不敢问。 最后冷大娘拍拍胸口,「都说伴君如伴虎,我们算是晓得了,过完年,天气一转暖,我们就要上路了。」 冷大娘这一回是被冷家大伯家里的气氛彻彻底底吓着了,只想着赶紧离开,去和冷大叔团聚。 「多带些药材在身上,特别是孩子还小呢,路上可要当心着。」刘姥姥捡路上的事,和冷大娘聊了起来,话题渐渐轻松,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下来,开始有了笑意。 皇宫里的情形,远比知情人以为的更加严峻。皇上吐血之后,卧床三日才起。这三日,大皇子已经与忠顺亲王将知情人处置,并将消息瞒了下来。 皇上可以起身之后,大皇子和忠顺亲王将处置的结果递到御前,要怎么善后,特别是怎么处理三皇子,都需要皇上定夺。 「你亲带一队人马,先将那个臭小子给我押回来再说。」皇上到现在心里都堵的慌,瞧瞧这都干的是什么事,难得一个五十大寿,却被自己儿子一巴掌打到脸上,恨不得撕了那小子的心都有。 「可是,陛下不是说……」忠顺亲王看了一眼大皇子,欲言又止。 大皇子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赶紧告辞。 忠顺亲王拱手道:「臣带来的俱是精锐,不是为了……」说着用手指了指北边。 皇上摆摆手,「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除非是他亲自来,可惜,他怕是不敢了。」 「是,臣立刻去办。」忠顺亲王领了旨,即刻出发。 第39章 空间的基因改造 贾茁没事又在琢磨着自己虎口上的小空间,里头的东西掉出来,不是原样的却收不回去。她试过很多东西,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包括金银之物,都不能装到空间里。 想了想似乎没有试过草木,上小东山的时候,她随便挖了一颗还活着的野草,没有想到,竟然塞了进去。过了几天,她再拿出来,还是和刚挖的时候一样新鲜,于是她又原样栽种了回去。 好几天后,她再到小东山,发现这颗野草竟然长的格外茂盛,明显比旁边的高壮许多。 难道,空间还有改善植物基因的作用? 贾茁托着腮,思考了很久,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玉米和水稻才能这么顺利的长出来,并且能留下种子,一代代繁衍下去。 只是,这个问题太过复杂,她一时半会儿也考虑不清楚,想了想,把这颗草又挖出来,却发现,无论如何再不能进入空间了。 也就是说,已经被空间改变过基因的植物也好,种子也好,他们被栽种过后,就不能再次进入空间了。 基因改造只有一次,栽种之后,就无法再改造第二次了。贾茁得出一个模煳的结论,紧紧握住虎口,压抑住这一丝小小的兴奋。 「一个人对着一颗草也能玩的这么高兴。」背后有声音响起来。 贾茁一回头,看到九公子正弯腰看着自己。 她赶紧拍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福礼道:「九公子回来了。」 其实,现在是冬天,马上要过年了,地里什么都没有,他完全没必要回小东山。 「听说你圣寿节的时候找过我。」九公子背负双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鼠斗篷,原本觉得极平常之物,可对照一下贾茁身上的青花粗布夹袄,忽然极后悔穿上身。 「是,圣寿节当晚,叔婶带着青儿去城里看烟火,第二日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没回,进宫祝寿的村长也没回。一时不知所措,怕是出了什么事,惊扰了九公子的家人,还望恕罪。」 「你们村长进宫了啊,现在人呢。」九公子不经意的问道。 「受不住福气,回来没几天就去了。」贾茁抬眼看九公子,果然没从他的眼里看到惊讶,想必早就知情或是猜到了结果。 「你们家的人都平安吗?」九公子对村长的死,果然十分淡然。 「多谢公子关心,他们都没什么事,不过是排队出城耽搁了而已,是我们瞎想了。」 「倒也不是瞎想,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康南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回去?」九公子模样是笑的,看上去似乎就是一时漫不经心的异想天开,可是心跳是加速的,几乎都要控制不住的蹦出胸口。 第76页 「公子说笑了,王家就是小茁的亲人,我不可能离开他们。」贾茁赶紧摇头,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的,她都没有一丝离开王家的想法。 「为什么呢?查家的族人很多,很容易就找到合适的人,收作养女,我相信你是明白的,这对你将来是有好处的。」 大族的养女,比农家的养女,当然要更容易找到合适的夫家。是嫁个农人一辈子劳作,还是当个小富之家的太太,又或者有运气嫁个官身,女子的命运是完全不同的。 「小茁不在乎什么嫁娶,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贾茁有些奇怪九公子的态度,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虑。 「皇上已经给肃庆王世子赐婚,将君家大小姐君小瑶下嫁于他,你明白没有?」九公子的语速飞快的,好像不赶紧说完,就会后悔一样。 「那又如何?」这关我什么事,贾茁心想。 「你送世子玉米种子,是想干什么?你以为他会帮你吗?他们那种武人,根本不会跟你讲什么人情道德,他们眼里只有利益。种子给了他,你在她眼里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懂吗?」九公子咬牙切齿,眼里几乎要冒出火光来。 贾茁有点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一直以来她和九公子绊嘴归绊嘴,实则是拿他当靠山的。现在她以为贾茁想换一个靠山,自然觉得不舒服。 「九公子真的想太多了,我只是难得见到一个肯花银子的,赚个几十两改善生活罢了。再说了,玉米种子实在不算什么,我不卖,他也能上别处买去,这种人情,想必是个人都不会认。」贾茁慢吞吞的说道。 「你不要去北方。」九公子盯着贾茁的眼睛,似乎是想从她的眼里看出她真实的心意。 「九公子为什么会这么想?」这更是无厘头的猜想,贾茁看着九公子,总觉得他对肃庆王有一种偏执的厌恶,而这种厌恶转换为讨厌身边任何一个人,和他们牵扯到一丁点的关系。 「最好是这样。」九公子连个招唿都没打,直接转身走了,比起之前完美的风度礼仪,几乎可以称之为失态。 贾茁有些莫名其妙之后,忽然自言自语,「其实他的提议不错啊,至少在安都府,就不用再担心遇上忠顺亲王,或是其他认识她的任何人。」 可是让王家为了她背井离乡,这种话她是说不出口的,更不会这么想。贾茁握了握拳头,如果有一天,真的遇到呆不下去的事情,她就自己一个人去北方生活吧。 九公子的土仪是王狗儿买好了送去的,代表全家给九公子送行。 「我走的那天,会从南城门离开。这里的宅子和地,都托给我姐姐管理。如果你们有什么急事,也可以过来求助,我跟他们交待过。」九公子说完,当天离开了小东山。 「公子一路顺风。」王狗儿一直站在路边,看到他的马车没有影了,才回去。 小彩头一天便过来告别了,她不会跟九公子回康南,还是回县衙伺候夫人。 几个姑娘家约好了,以后如果去万念县城,一定会去找小彩见面。 「居然年都不过。」九公子赶在年前回康南的举动,让很多人讶意。但是,很快三皇子回城,让大家转移了视线。 三皇子入京的声势十分浩大,因为赈灾有功,还被皇上特许嘉奖。可是没人知道,一进宫,三皇子就被皇上一脚踢翻,捂着胸口重新跪到皇上的脚边,哀求皇上的原谅。 「你想气死朕是不是,朕的太平盛世,就被你搅成了腥风血雨。镇压流民官逼民反,你是嫌弃大越的江山太过稳固,想替朕松一松,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啊……」三皇子抱住皇上的大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儿臣真的什么都做了,给钱给粮,可是这些刁民就是非要上京。儿臣不能眼看父皇的圣寿被惊扰,只好出此下策。儿臣最开始的时候没想杀人,只是想威胁威胁他们就算了。没有想到,这些刁民根本无视法纪,居然敢杀官兵抢粮食抢兵器,这才将事情越闹越大。」 皇上闭了闭眼睛,指着三皇子,已经连骂都懒得骂他了。 「滚吧,没事就呆在府里多读读书。」皇上疲惫不堪的语气,让三皇子心慌不已,这比大声骂他还让人难以接受。如果肯骂他,骂完就代表消了气,可是骂都不骂,就说明这事入了皇上的心,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翻身了。 金陵城里的肃庆王府,世子罗凌远收到一张白色的纸条,看完后直接塞到炭盆里烧掉,冷笑连连,「几个皇子之间,真是好戏连连。」 皇上没有嫡子,四个皇子全是嫔妃所出,母族没什么可比的,比的就是皇上的宠爱和看重,还有办事的能力。 这回大皇子把三皇子踢到赈灾的坑里,三皇子又自以为是的闹出这么大的事,恐怕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心。 「世子,大婚的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君家一直在说,太过仓促,想要把时间拖到来年的四月或是五月。」 「做梦,大年初三是个好日子,成亲之后,三日回门,即刻返回安都拜见公婆。若是不依,那便来年四五月份,请人送嫁去安都府吧。」世子看着进来禀告的心腹,如是回答。 「小的明白了。」心腹退下,知道了世子的意思,这事便好办了。 世子大婚从赐婚到成亲时间极短,但中间*折折的事却是一大堆,好在总算如约完婚,初六一大早便启程回了安都府。 第77页 进宫辞行的时候,忠顺亲王看着这个侄孙,满口的牙酸,说出来的话也是酸熘熘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新妇也不进宫磕头。」 「大婚第二天便进宫给皇叔和叔祖父磕头过了,小妇人家家的,一想到天高水长的远嫁,昨日生生哭的厥过去。今日便让她先出城,省得睹人思亲,殿前失仪。」 罗凌远不卑不亢,轻轻巧巧将这话给顶了回去。 「行了,小事罢了,也是远儿心疼他媳妇,这是好事。你父亲也是个情种,你呀,看样子也跑不掉。」皇上有心玩笑几句,磕完头便让他赶紧启程,不要耽搁了时辰。 「皇上,不如在路上?」忠顺亲王还是不死心。 「不行,当务之急,是把老三惹的乱子平息下来。」皇上摇头,北方是个硬骨头,要么一口气啃下来,要么就干脆别动,暂时维持表面的和平。 「臣倒是有个合适的人举荐,不知?」 「说来听听也无妨。」 「……」 金陵城的热闹,多半源于这位年轻的世子,大婚启程之后,不知多少人家的闺阁里,传来了嘆息之声。 冷家倒也聪明,一家人租借了马车,搬上了家当,缀在了世子的马车后头,跟着一同往安都府而去。 忠顺亲王还留在京城,他喜爱金陵的繁华热闹,每回一来,不到皇上赶他走,他是不会走的。 王家早已忘了圣寿节时的紧张气氛,这些只是普通人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可是几个月后,金陵城包括周围的居民,都感觉到了不安。 有人反了,昌盱府的流民不知道为何纠集在一起,还发布了讨越檄文,上书七条大罪,最骇人听闻的摆在第一条,三皇子赈灾时,勾结当地官员私吞赈灾银子,为了阻止流民上京,不惜大开杀戒,杀戮无辜。 第二条更是匪夷所思,昌盱府的老农进宫贺寿,当庭展开万民血书,痛诉三皇子镇压平民,杀戮百姓之罪。结果连同这位老农在内的五十位听到此事的老农,回家之后的几天内一一死亡,均是被朝廷所害。 后头的五条全是痛斥朝廷昏庸无道的,说是老生常谈,积年弊病也不为过,只有前头两条,让不少人义愤填膺。包括金陵城的官员,都有不少人主张将三皇子贬为庶民,用以平息百姓的怒火,再和逆贼谈判将他们收编。 「皇上万万不可,三皇子再如何不好,也是皇家血脉,今日能贬皇家血脉为庶民,明天呢,还要贬谁。时间一长,皇家威严何在,百姓对皇权失去敬畏,才是最可怕的。臣觉得,对起兵造反的逆贼没什么可说的,剿灭才是上策。」 忠顺亲王坚持不许,还扯出皇家威严,让这些主张贬黜三皇子的官员恨得牙痒痒,却没办法再坚持下去。 「兵部可有合适的人选。」皇上这么问,就等于是默认了忠顺亲王的说法。 这一回,忠顺亲王老老实实的呆着,没有吭声。他是举荐过的,可惜打了个大败仗不说,还把事情闹的更大了。皇上差点没骂死他,他哪里还敢继续举荐。 「微臣举荐……」 「微臣认为……」 为着人选的事,朝堂上吵的一塌煳涂,最后是二皇子主动请缨,接了这个差事。 不到秋收就传出消息,今年要加租子。 板儿已经找了一个学堂重新开始念书,就在万念县城里,所以平日都在住在学堂,半个月回家一次。加租子的消息,就是板儿带回来的。 「估计里长这几天就要来村子里说这件事了。」板儿告诉家里人。 「那些人怎么这么厉害。」刘氏这辈子也没经歷过兵祸,天真而又笃定的相信着,朝廷一定能剿灭这些造反的逆贼。 刘家村因为有一个村长因为这件事死掉的关系,一度成了里长重点关照的地方,生怕在自己管辖的村子里,激出民变。幸好,刘家村的人默默吞下了这件事,除了村长家里传出来几声压抑的哭骂,这件事就象一块石头沉入塘底,再无一丝涟漪。 「咱们等这一趟秋收了,就搬到县城里去。」王狗儿吧嗒吧嗒抽着菸斗,忽然决定道。 「那小东山的地呢,不种了?」刘氏傻眼的看着王狗儿。 「当然不能不种,有洋子在,这几年一直跟着我们家,人品也信得过,如果愿意就跟他签个长契,再请几个短工。我们隔几天过来看一眼,也不怕什么。」王狗儿一面说一面想,越说越觉得,这样可行。 「那我就不用住学堂,可以住在家里了。我真是受够了学堂里的饭食,被褥也总是湿湿的,怎么盖都不暖和。」板儿看刘氏似乎还有话想说,立刻插话进来。 一听儿子抱怨,刘氏马上就吸引住了,恨不得马上就搬到县城去住才好。 刘氏去厨房里做饭,父子俩对视一眼,王狗儿笑着敲敲菸斗,「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还不是跟爹学的。」板儿嘻笑一声,又道:「爹爹是担心吧,可是朝廷兵强马壮,总不可能连几个造反的逆贼都镇压不下来吧。」 「按理来说是这样,可是我这心里啊,老是不得劲。」王狗儿说话的时候,贾茁带着青儿进来了,笑嘻嘻的问板儿在学堂里的生活怎么样。吃的可好,睡的可好,和同窗相处可好。 「什么都好。」板儿也笑,和刚才答刘氏的,正好相反。 第78页 秋收之后,贾茁看看今天缴的租子,心惊肉跳,「到处都是这般加租吗?」 「都一样,朝廷要养兵马,就得加租子,等那些人剿灭了,就好了。」王狗儿嘆了口气,心想真是万幸之前有了那些进项,不然今年这六七成的租子一缴,又要打回原形。 如果这般加租子下去,真不如搬到县城里做点小买卖。最重要的是,若是真有什么事,搬进县城总比住在外头安全。那些逆贼,就算真的镇压下来,打散的也会成为流寇或是土匪四处流窜。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摸到哪个村子里,就遭了殃。 看看贾茁和青儿,再看看外头小东山辛辛苦苦开出来的地,为了一家老小,他也只能做出最安全的决定。 「我们真的要搬到城里去住吗?」青儿问她爹。 「我们青儿想不想去。」 「想。」青儿一把抱住贾茁,「姐,你是不是也想去城里住。」 「对,特别想。」贾茁摸摸青儿的脸蛋,一转眼,她到刘家村已经三年了,三年的时间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变化是很大的。 想想三年前的青儿,再看看现在的她,贾茁觉得自己的变化如果跟她一样大,就真不怕什么了。 「我去跟人家租客说一声,给他们些补偿,让他们早些把房子腾给我们。」王狗儿跟家人商量着时间。 「这倒未必,咱们可以再看一个小院,买下来住。那一套铺子继续租出去,租金咱们可以拿来开销。」刘姥姥身上一直存着二百两的银票,拿出一百两给王狗儿。在万念县城,买个小宅院,并不挑剔的话,是够的。 「那也行。」王狗儿也嫌那间铺子的后院,虽然可以住人,却实在逼仄,住起来肯定没有小东山的屋子宽敞舒坦。 最后屋子买在板儿学堂的附近,一来板儿离得近,也省了时间。二来学堂周围的人家也比较单纯,没那么鱼龙混杂。 只是让人犹豫不绝的是位置虽好,却荒废了许久,什么都要重新做。可是看了许久,都没有更好的选择,最后还是花了九十两买下来。可是重新粉墙,通沟渠,盖瓦,整理荒废的院子,还要打家具,将樑柱全部用清漆刷一遍,里外里又花了差不多四十两。 若不是宅子比较大,院子里还能种些东西,王狗儿还真捨不得这么多的银子。 从秋收之后,王狗儿便住到万念县城里,找了几个工人,整理屋子。等到年前,屋子整理的差不多了,便让刘氏先住进去清理新家,板儿也从学堂搬出来住到新宅。 王狗儿就在小东山和洋子商量好了,等他们搬家了,让他住到小东山的宅子里,整理了一间空屋子出来给他,又给他留了足够的粮食,签下五年的契约。 贾茁和青儿便在家里整理行李,笨重家具是搬不走的,也不打算搬。最重要的是粮食,王狗儿赶了几趟骡车,将粮食全部搬到了新宅子里。刘家村的人已经开始收玉米,这东西味道好,价格虽然跌了,却也比粮食卖得贵,很多人都发了一笔小财。 有人卖了玉米之后,还特意拎着鸡蛋送到王家。但是也有人背地里埋怨,说王家发了大财,自己吃肉只给同村的人喝点残汤,心肠太黑。 这些王狗儿都知道,却根本不在乎,刘家村的人问他怎么回事,他只笑笑说板儿要在县城读书,一家人准备搬过去,找点小工做一做。 「王哥是去做大买卖吧,什么小工,还怕我们知道去沾光啊。」村子里的人撇嘴。 「呵呵,大家看得起,我哪有做大买卖的本事。」王狗儿没有多说,赶着骡车笑笑走了。 第40章 跟踪 「这王家可真是能干,一年换一间大宅子,老房子是不是该还给刘家村了。」有人又掂记上刘姥姥在刘家村的小院。 「我记得,上回有人也掂记上了人家的地,最后是什么结果来着。」有住在东头的村民凉凉的接了一句,说话的人想到要玉米种子时,硬被村长掏出来的一两银子,顿时肉痛的不敢再开口了。 王家又赶在过年前搬到了县城,幸得刘氏是个能干的,全家搬过来当天,就准备好了四色糰子,让青儿和贾茁捧着,分送给这条街的邻居。而邻居也各有回礼,自家包的小馄饨,豆沙馅的花糕,三角的糖糕,或是一盒子饴糖。 「青儿的绣活已经很能拿的出手,这半年一直在绣一副观音像,不如做个插屏送去。」全家人聚在新房子里,商量着过年给县令夫人送什么礼才好。 刘氏说完,青儿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夫人会不会嫌弃。」 「怎么会嫌弃,你绣的一点也不比外头店里的差。」贾茁是亲眼看着她一针一线绣起来的,眼珠子都仿佛会跟着人转似的,端的是好像会随时从绣布上走下来。 「小茁做的燻肉,也做上一些,吃个鲜口。」王狗儿很是知道这些世家子弟喜欢什么,俗就俗到底,反而让人觉得俗的有野趣。最忌讳的就是俗人装风雅,最后是两头不讨好。 「喛。」贾茁爽快的答应下来,这一点也是她没想到的,腊肉是极早极早就有的东西,她也没想过这上头能有什么作为。去年有闲暇,嘴馋想吃燻肉了,没想到,金陵一带竟然没有熏腊肉的做法,她就小试牛刀,没想到,竟然大受欢迎。 这里当然没有屋子给她单独熏制,她用的也是简易版的,直接在锅里放了大米,茶叶,红糖大料等物,将腌制好还没有晾晒的腊肉架到上头用小火熏制。 第79页 半个时辰翻一面,一个时辰过后,便可以拿出去晾晒了。等风干了,就有了熏制的味道。腊肉燻肉各有滋味,只是吃惯了腊肉的,吃一吃燻肉自然觉得新鲜。 送那些贵人,一送心意,二送新鲜,王狗儿拿捏的恰到好处。 「我明天就去买猪肉,茶叶也买好些的回来熏制。」要送给县令家的,刘氏当然要精心准备。 「虽然晚了几年,倒也还是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刘姥姥想到了王夫人,心中伤感。当年去大观园坐客,王夫人怜她一把年纪还要作耍给人看,私下送了她一百两银子,让她拿着去做些小买卖。 几年过去了,中间*折折,终于还是做到了,而这中间还多了一个贾家的亲孙女。换到当年,谁能想得到造化如此弄人呢。 「娘,以后您就享福吧。」刘氏满意的看着一屋子家人,乡下有田,城里有铺子有屋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也不能在家呆着,总要寻些事情做。」王狗儿抽着菸斗,他是个闲不住的,一门心思想着做什么才好。 「要做事也要等过了年再说,你这把年纪,当学徒是晚了,不如替人家赶赶车。」刘氏帮着出主意,家里有现成的骡车,每日出去载载客人,倒也是笔进项。 「我还是想当中人。」王狗儿的话让一家人都安静下来。 贾茁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儿是感觉到气氛的改变,和贾茁对视一眼,小姐妹很有默契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板儿不安的看着父母,有心打岔,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刘姥姥嘆了口气,看着压抑怒气,随时可能会爆发的女儿,劝道:「这回不一样了,人这一辈子,摔倒了还不能站起来不成。」 「是,这回不一样了,银子都在你和姥姥身上,地契也让你收着,我就光个人去罢了。这事我不搞清楚,这辈子都卡在心里过不去。」王狗儿「吧嗒吧嗒」抽着菸斗,低下头却坚定的说道。 「行了,这事你们夫妻关起门来商量去,咱们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理他们。」姥姥眼看刘氏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赶了他们回自己屋里,青儿这才拍拍胸口,刚才她真的是要吓死了,还以为爹娘又要吵起来了。 「吃了这么多,渴了吧,我去沖些茶来。」贾茁起身,板儿也跟着站了起来,「水烫,我去。」 最终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堂屋,厨房就在院子里,里头的灶台和柜子都是新打的,看着无比敞亮舒心。 「这事,我能知道吗?要是不行,你就当我没问过。」贾茁自然是好奇的,她隐约记得,刚到王家时,青儿就说过,王狗儿以前是在城里干活的,后来和刘氏大吵一架,这才没有去了。 「没啥不能知道的,这事说起来,都十多年了。」板儿苦笑,当时他还是个豆丁大的娃娃呢。祖父还在世,虽然家道中落,家底却不比现在薄多少。都说烂船还有三斤钉,曾祖父好歹做过京官,也不至于二三代人就败的精穷吧。 当时家里的地都是佃出去给人种的,他们只收租子就好。说是乡绅,要略差一点,但绝不是地里刨食的农人。王狗儿又念过几年书,能说会道能写会算,在乡下哪里呆得住。 最后跑到城里当中人,跑经纪,收益也颇丰。 「后来出了什么事?」如果不是出事,又何至于惹怒刘氏。 板儿嘆了口气,「我爹在城里认识了一个好友,两人称兄道弟,关系亲的比亲兄弟也不差什么了。有一日,说是寻了个赚钱的门路,哄我爹拿家里的银子出来,卷了银子就跑,再也没有回来。」 竟是这样,贾茁怎么也没想到,诈骗这种事,老道如王狗儿也会上当。 板儿拎着热茶往外走,「家里败了,没几年祖父也去了,又花了一大笔银子。家底彻底没了,不然也不会遇上灾年,要让姥姥去你家求助了。」 「冥冥之中,自有报应,骗了王叔的傢伙,一定会有报应的。」贾茁端着茶叶罐子在后头走。 「肯定会的。」板儿在前头加重了语气。 也不知道两夫妻是怎么商量的,反正没有在孩子们面前再提起过这些事。到了年跟前,王狗儿去送了年货。贾茁和青儿也跟着去了,他们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小彩一面。 小彩得了准许跑出来,乐的眯了眼,「早听外头的婆子说你们搬到县城来了,我还不信呢,竟然是真的。这可太好了,等我有假的时候,去找你们玩。」 「尽管来玩,家里地方大着呢,还把鞦韆移过来了。」青儿给小彩绣了一块帕子,贾茁给她带了一朵外头时兴的头花。 「我跟你们说。」小彩拉了一把贾茁的袖子,四周看看,见旁边没人,压低了嗓子说道:「你们最近没什么事,可千万别出城。」 贾茁正想问为什么,已经有婆子招唿他们过去给夫人磕头。小彩赶紧带着他们过去,王狗儿已经在外头了,隔着帘子,三个人一起给夫人请了安。 「快起来吧,插屏是谁绣的,真箇是好手艺。」县令夫人好东西看的多,并不将这绣像当一回事。可是这插屏不管端到什么地方,观音的眼睛都好像在盯着她看,虽然绣技普通,可是要说目光传神,还真是独树一帜。 「回夫人的话,是草民的闺女青儿,一点微末技艺,让夫人看笑话了。」王狗儿憨厚的一笑,答道。 第80页 「快进来让我看看。」小姑娘家的,被婆子推进了屋里。说了几句话才出来,青儿手里握着一个荷包,整个人都像在天上飘着。只记得夫人好美,头髮梳的好漂亮,人也是香香的,连人家说了什么,自己回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荷包里有二颗银如意的锞子,青儿分了一颗给贾茁,另一颗放在自己的荷包里,贴身收了起来。 「多亏了你教我用阴影,不然我也不会得夫人的夸。」青儿捏着贾茁的手,一路上都在兴奋。 「这不算什么,是你自己领悟的快,我又不会绣,光用说的,你能想到怎么绣,就是你自己的手艺。」贾茁嘿嘿笑着,她虽然不会画画,但多少知道一点,西方的画法在人物上有自己比较独特的手法。特别是眼神,利用阴影,可以画出传神的效果。 她只是提了几句,没有想到青儿自己试了几回,竟然真的达到了这种效果。 回到家中,贾茁把小彩的话转告给了王狗儿。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想必小彩知道也未必敢说什么。但消息来源,必是从县令夫人那儿知道了什么。 大过年的,外头能出什么事,王狗儿实在想不出来。不过,还是叮嘱了板儿,最近没事别上小东山。反正家里的女人,是不会自己出城的,也就没有特意去说,省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王狗儿没再提要去做中人的事,却一样早出晚归,将县城里的各行各业,各式行情打探的清清楚楚。 板儿的学堂里也放了假,带着两个妹妹在县城里逛了个遍。还带着他们下了馆子,尝了果子浸的酒,酸酸甜甜的,喝下去只觉得是甜水,到了家却头晕的厉害,倒头一觉睡到晚上。 这一睡就瞒不住了,板儿被罚一天都不许出去,关在屋里写十篇大字才许出门。两个小姑娘家也被训了,吃了玩了也就算了,怎么能喝酒呢,刘氏鞭子扬的震天响,不过都敲在了桌子上。 「好了,他们知道错了,快说,你们是不是知道了。」刘姥姥进来打圆场。 「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青儿和贾茁赶紧认错,这才叫刘氏收了鞭子。 「再这两年都能说婆家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在外头瞎胡闹,真是气死我了。」刘氏骂完走了,刘姥姥将两个小姑娘一把搂了,带到自己屋子里好生安慰去了。 为了这个事,王狗儿特意在年货里加了一罈子青梅子酒,看的刘氏直嘟囔,「你就惯孩子吧,我才教训过了,你倒好,直接买回来,还让他们在家里喝。」 「与其让孩子在外头嘴馋,不如在家里尝尝味,喝惯了,在外头也就不想了。」王狗儿说的还挺有道理,刘氏也不吭声了。 想了想,「女孩子家家,是不能在外头看什么都稀罕,显得眼皮子浅,今年给他们一人做几套见客的衣裳。有机会,也要带出去见见人。」 王狗儿不知道刘氏已经想到了嫁娶上头,还当她是想开了,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嘛。」 对于做新衣裳,最开心的从来都是青儿,又可以想着盘什么样的扣子,绣什么花,配什么样的色。 「姐,陪我去前街好不好,家里的绣线不够了。」青儿扯着贾茁的袖子,年前刘氏给一个孩子发了几百个铜板当零花钱,可把青儿高兴坏了,不时拉着贾茁出去买些小玩意。 「好。」贾茁放下手里的游记,两个人手牵了手出门。 「这个颜色好看吗?」青儿指着放绣线的格子,一个个的品评,伙计见是常客,也随他们自己去看,挑好了自会喊人过来结帐。 「好看,这个也不错,」贾茁虽然不会绣花,但是配色上却多有新意,常被青儿叫怎么可能这样,但真的配出来,又意外的出彩,所以常叫她帮着出主意。 「那是谁家的小姑娘?」店铺里有客人凑到伙计耳边问道。 伙计一见,赶紧哈腰道:「这位爷,这个小的真不知道,只见他们常来买绣线,应该是住在附近的人家。」 「哦,那他们真是姐妹吗?」摸了摸下巴,这人不停的拿眼去瞅贾茁的侧脸。 「那肯定是,小姐妹关系可好了,形影不离的。」伙计肯定道。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转出店门,招手把墙角一个闲汉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这才走了。 青儿选好了绣线,和贾茁两个人牵了手一起出去。伙计有心想说两句,看到外头的闲汉瞪着他,只得低了头,什么都不敢说了。 贾茁和青儿说说笑笑走到泉水胡同口,就看到板儿迎了出来,「你们俩出门怎么不叫我。」 「我们去买绣线,几步路的事,不碍呢。」青儿笑嘻嘻的,扬了扬手里的绣线。 「哦。」板儿笑着低头去看青儿手里的东西,然后忽然一抬头,盯住后头一个闲汉大喝道:「别走。」 推开贾茁和青儿就追了出去,吓的贾茁一把抓住青儿,回头只能看到板儿的背影,似乎在追着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板儿回来,一脸懊恼,看样子是跟丢了。 「哥,是坏人吗?」青儿吓的抱住贾茁直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坏人跟踪。 「我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跟着他们,我特意站住和你们说话,他也故意蹲在墙角去扯鞋子。看我低头,他果然是在偷瞄我们。可惜没有追到,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板儿让两个妹妹回家,自己在胡同口等了半天,确实没有再发现可疑的人,这才回家关上了门。 第81页 「别跟叔叔和婶婶说,省得他们担心,这几日,我们不出门就是了。」贾茁扒拉着板儿,忽然发现,刚到王家时,板儿只比她略高一丁点,这会儿,板儿竟然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了。板儿跟她说话,要弯下腰。 这发现让她心情越发不好了,明明她个子高挑,比许多同龄的姑娘家都要高呢。 板儿弯腰低头,好半天才答道:「好吧,不过,你和青儿一定不可以再自己跑出去了。」 青儿举起手保证,「肯定的哥,吓都吓死了。」 「对,我们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当儿戏的。」贾茁也保证。 青儿去分绣线,板儿带贾茁去院子里,以前是别人种花养草的地方,他们开垦出来,是准备种菜的。院子里还有两个鞦韆架,析儿和贾茁一人坐了一个,慢慢说着话。 「我们只去了绣品店,哪儿也没去,就是看绣线的时间长了一点。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真的一点也没发现。不过,我们出绣品店的时候,伙计的脸色似乎是有点不对劲。」现在开始回忆,贾茁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但也不敢肯定。 「那家店不要再去了。」板儿叮嘱着。 「嗯,我知道了。」贾茁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心才慌的不行,开始后怕。 一连几天没有出门,王狗儿却在胡同口抓住一个胡乱打听贾茁的闲汉,敲打了一顿,将他吓跑了。 回来一问才知道有前几天小姐妹出门的事,恨恨看了一眼板儿,「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要不是我多留了一个心眼,看到这个人目光不正,故意装作喝多了去搭话,他也不会跟我打听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这才引得我的注意。」 长的漂亮,皮肤白,个子还高,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整条胡同也只有那么几个,最对得上的,就是他们家的贾茁。王狗儿将人打了一顿,硬说他是觊觎胡同里李秀才的女儿,引得胡同里的人都看清楚了闲汉的模样,这才将他赶出去。 赶出去了,左右邻居才互问了一句,「咱们胡同里,哪有一个李秀才。」 「难道是新投奔来的,谁家的亲戚?」面面相觑,都没听说过,可王狗儿打了人就回家,根本不跟别人八卦,这些人只好把疑问收起来,想着等明儿再去问问看。 贾茁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们以为不出门就行了,没想到他们竟然……」 不对啊,如果是拐子拐人的,不是应该在路上动手吗?如果路上不动手,还敢打听到别人家里来? 贾茁忽然一下冒了汗,担心了好几年的事,等事到临头,她居然一点也没发现。这明显是有人看出了贾茁的身份有异,又不敢肯定,所以才到处打听啊。 板儿也明白过来了,看着父亲,一脸懊恼,「这可怎么办?」 「没事,你们最近少出门就是了。这一片住着不少人,他们哪里就能摸得清。」王狗儿宽慰着两个孩子,这事没有再对其他人提起。 「爹,快过年了,这几天就别出门了吧,也在家歇歇。」板儿看着王狗儿,期待道。 「你们在家乖乖的,要吃什么喝什么,我给你们买回来。爹这几天把行情再摸一摸,过了年就得出去做事了,总不能坐吃山空。」王狗儿摇头拒绝了。 王狗儿进了屋,板儿和贾茁留在后院对着一片空地发呆。 过了半响,板儿才慢吞吞道:「我爹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贾茁一点都没发现。 「我也说不上来,可就是觉得,不对劲。」如果不是知道有图谋不轨的人在家附近转悠,他可能这两天都会跟王狗儿出去,看看他爹到底哪儿不对劲了。但现在,贾茁的事更重要,只好放下了心里的疑惑。 王狗儿早出晚归的,连刘氏都觉得不对劲了,可王狗儿却有一堆理由等着她,什么要跟以前认识的人联络感情啊,要打听打听贩货的门路啊,要问问铺子的租金啊,反正都是正事,没有理由拦着。 一直到有一天,王狗儿带回母子俩,吓了全家人一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刘氏的声音都在打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王狗儿身后,一个颇有姿色的妇人,和她手里牵着的,一个和板儿差不多大的少年。 第41章 屋里有人 马上要过年了,王狗儿居然从外头带回一对母子,这实在是让人意外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幸好王狗儿不是那种,只会说听我解释的人,而是直接了当道:「他们是李子的家人。」 李子峰,和王狗儿混成兄弟后就多了一个外号叫李子。 「李子,李子人呢,他人呢?」刘氏想扑过去捶打那个妇人,少年人一步跨上前挡到了妇人前头,王狗儿也拉住了刘氏。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李子走了多久就失踪了多久,断了音讯。」王狗儿搂住刘氏的肩,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咱们先过年,有什么气也别在这个时候撒,好不好。」 「既然人都来了,一块上桌吃饭吧。大年三十,闹什么呢,才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想明年有好日子过了。」刘姥姥出来,总算是劝住了刘氏。 「我们去厨房吃吧。」妇人侷促极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样子。 「上门就是客,哪有让客人上厨房吃的道理,走,上桌。」刘姥姥看了一眼他们母子俩。 第82页 这一顿的年夜饭,吃的别扭极了,当然指的是大人,孩子们别扭一阵看到菜色,自然就放松了。 「来,咱们喝点酒,祝来年红红火火,平平安安。」王狗儿举了杯,板儿负责给所有人倒酒,包括忽然出现的李家母子俩。 「祝姥姥长命百岁,板儿哥哥学业有成。」贾茁也举了杯,杯里是青梅子酒,和青儿碰了又碰,开心极了。 一杯饮尽,没有多余的话,吃喝的差不多了,贾茁带着青儿收拾桌子,妇人又站起来,可是被刘氏一个眼神又瞪了回去。 桌子收拾干净,添上解腻的茶水,又给炭盆添了炭。 「快看,外头飘雪了。」青儿大叫,板儿抱了几个烟花出来,喊两个女孩子到院子里去点。 堂屋里妇人回头去看自己的儿子,「宏儿,你到外头去看烟花吧。」 「不,我在这里陪着娘。」李宏看了一眼外头点菸火的板儿,和跳着的青儿,以及安静站着眼睛亮晶晶含着笑意的贾茁,回过头摇头道。 田氏嘴唇哆嗦着,「叔叔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一走就是十年,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拿了叔叔的银子。」 「王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十年了,你还是不肯相信他骗了你,你还在替他找理由。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不是他提前就存了心骗你,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提过他有女人和孩子。」刘氏气的恨了,把王狗儿的大名都喊了出来。 李子峰的儿子李宏,和板儿差不多大。而王狗儿和李子峰来往密切的时候,板儿从出生,到长到五六岁,李子峰也是常常抱着板儿出去玩的。当时刘氏还曾经想替他张罗,李子峰却说自己家里替他定过亲,他不敢在外头乱来,省得耽误了人家。 这话一说,刘氏也就没有再提。可是看他一个人,总觉得可怜,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不忘让王狗儿给他留。 没有想到,他不仅成了亲,还有儿子,却没在王家人面前提一句,装着单身的样子,这不是存了心诈骗又是什么。 这一点王狗儿也没办法反驳,恐怕只有李子峰再次出现,才有可能知道了。 「他十年前一走了之,扔下我和儿子,这些年,是我在外头做厨娘把儿子拉拔长大。我跟儿子都当他死了,他拿了叔叔的银子,一文也没给我们留下。」妇人田氏哆嗦着,极度担心他们把这笔银子的事,算到他们母子头上。 「不管李子是不是骗了我,我们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王狗儿装菸丝的手都有些颤抖。 李子峰早就不是一根刺,而是他的心魔。到底当年出了什么事,是有意骗他,还是另有隐情,他已经不在乎银子了,他在乎的,是真相。 田氏一边哭一边回忆,原来,李子峰的出生倒没有骗过王狗儿,他的确是有钱人家的庶子,因为不受重视,被家族排挤。他一气之下跑到外头,想闯出一番天下,到了金陵才知道什么是卧虎藏龙,高不成低不就。 幸得识字说话也利索,也和王狗儿一样,选择了当中人,这个不需要成本,只需要付出自己劳力的行当。 田氏是李子峰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在路上遇着的,两个人各有伤心事,结成伴就走在一起了。至于李子峰为什么从来不提田氏,那又得去问李子峰了,田氏自己都不知道。 「他跟我们说,他家里可能出了事,他担心姨娘,要回去看一眼。是我给他收拾的行李,他当时还说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接我们。谁也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十年,中间半个字都没有传回来。最艰难的时候,也曾想过带着孩子去找他,可这个时候才想到,他从来没有提过老家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就是想找也无从找起。」 田氏说起这些,强忍着才没有流下泪来。一旁的少年人,捏紧了拳头,一脸愤慨。 刘氏嘆息一句,毕竟之前的事已经过去十年了,该吵的该骂的该恨的,都吵过骂过恨过了。想一想田氏,有了比自己更惨的人对比着,心情就莫名的平和了许多。 「算了算了,千错万错都是李子的错,他最好是死在了外头,不然,要他好看。」刘氏诅咒一句,看向王狗儿。 意思大约是饭也吃了,事也说清楚了,这人你该怎么办。也没有大过年的,就留人住下的道理吧。 「不是有空房间吗?先收拾收拾让他们住下吧。」王狗儿埋着头不敢去看刘氏,又是刘姥姥解了围。 「都是现成的,我去收拾。」刘姥姥站出来道。 「不不,我们,不能留下,本就是我们不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再麻烦你们。」 「大通铺是能住的地方吗?李宏一个人,顶得住那么多人?你还想把儿子也赔进去?」王狗儿的话让田氏不敢动了,刘氏这才注意到,李宏的脸上有伤,只是因为他皮肤黝黑,所以看上去不明显罢了。 「我去吧,娘你歇着。」刘氏按下刘姥姥,自去收拾,田氏攥着儿子的手,不知所措。 刘氏收拾了两间屋子,让他们母子俩去歇着,才又回来问王狗儿,「你这段日子,就是忙这些去了?」 「之前我就找过一回,隐约知道李子似乎有个家在这里,后头咱们自己家出了事,接二连三的,就放下了。这回,也是无意中遇到以前认识的人,说和李子喝过一回酒,送他回去的时候,看到他家中有个妇人和孩子。事后问李子,他又不承认了,只说是房东。」 第83页 于是王狗儿就沿着这条线下去,继续找。等他找到大通铺的时候,正好遇到有人调戏田氏,李宏为了母亲和好几个大汉撕打成一团。王狗儿没别的办法,只好把他们先带了回来。 「本来他们母子还能租得起房子,结果年前有个僱主不仅没付工钱,还想打田氏的主意,李宏将人家打了,闹上衙门,来来去去花光了积蓄。结果房子也租不上了,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沦落到那边半个月了。」 王狗儿嘆了口气,大通铺那边住的都是最穷的人,男子去住都有危险,更何况田氏这样还稍有姿色的妇人呢,他实在没办法放任他们不管。 「过几天,就让他们走吧。」刘氏摸出二两银子,对现在李家母子来说,拿去租个大杂院里的单间,捱到再找一家僱主帮佣,是够的。 「嗯。」王狗儿点头,知道这已经是刘氏能容忍的极限了。 贾茁在院子里看到刘氏让母子俩住下,不由吐吐舌头,心里越发鄙夷这个李子峰,骗人的事先不说,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算怎么回事。 刘姥姥年纪大了,守了一会儿便先去睡了。又打发了玩累的孩子去玩,只剩下刘氏和王狗儿坐在堂屋里,看着一明一灭的炭盆,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几日,王狗儿出门想帮他们找一处住所,才知道曾和李家母子起过冲突的那家僱主,莫名其妙死在了屋子里。大过年出了这种事,人人都道晦气,王狗儿也没多打听,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 等找到一处合适的大杂院,打听价格的时候,又听到,大通铺那边死了几个人。稍攒了一点铜子的人都想要搬出来,大杂院的单间现在可抢手的很。 又听到死人,王狗儿留了一条心,跑去大通铺一打听,正是之前和李宏起了冲突的那几个人。 这…… 王狗儿心中越发不安,总觉得这事不可能是巧和那么简单。 回到家,田氏在厨房里生火做饭,她一直做厨娘,灶上的事最是拿手,这几日便全是她在灶上主厨,刘氏反成了帮手。李宏也在院子里,跟板儿一起砍柴。 贾茁和青儿拿了毽子互踢,鸡毛毽子是板儿给他们扎的,还把羽毛刷成了红色,就象一簇小火苗在跳动。 看到王狗儿进来,李宏站直了身体看着他,也不说话。王狗儿知道这个孩子的性格有些别扭,沖他点头道:「还没找着合适的,你们再等等。」 「他叔,我们什么样的都能住,别替我们费心了,明儿我们就走。」田氏肯跟王狗儿过来,也是因为听王狗儿说有关李子峰的事要问。如今问也问清楚了,王狗儿也是受害人,按理这事他扣到他们母子头上,也不是不行,毕竟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可人家不仅没有,还收留他们,替他们找住的地方,这么一比,田氏越发觉得李子峰可恶。 「我都找不着,你们上哪儿找去。」王狗儿的话一向不多,语气也没多好。可他就是莫名的让人信任,默默的在站在那儿,担下所有的事,却从不惹人注意。 李宏听了,默默拿起斧头,继续噼柴。板儿也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人在一起噼了几天柴,加起来也没说到十句话,但是默契却培养了一些。于是话就更少了,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可以代表吃饭了,休息一下或是你再去拿担柴。 贾茁和青儿很少和他们搭话,都在心里盼望他们快点离开,不然家里的气氛怪怪的,实在让人压抑的很。 到了晚上,是贾茁最先听到动静的,外头唿唿喝喝的声音从胡同口跑过来跑过去。不多时,震天响的拍门声,就在各家响起。 王狗儿披着衣裳打开门,被一片火把照的下意识闭上眼,缓了半天才睁开,赶紧哈腰让他们进来,「各位军爷,咱们家都是安安生生的良民,前几日还进县衙给县令夫人磕过头,这,这是出了什么事。」 前头的人本来一脚踢翻了院子里的水桶,听到和县令有旧,这才没有再乱踢东西。指了四下房间道:「有贼人潜入万念县城,杀死多人,今日好容易露了行迹,我们兄弟追踪至此,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收留了什么来歷不明之人。」 「这大半夜的,都睡的好好的,什么都没听到啊。」王狗儿是真没听到什么,看到各个屋里都有动静,知道是大家都披了衣裳起来。 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军爷的手里,「咱们家上有老,下有小,儿子还在学堂里念书,准备考秀才的,怎么可能收留贼人,这是不要命了吗?寒冬腊月的,请军爷们烫壶酒,暖暖身子。」 军爷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没二两也有一两多重,满意的点点头,「如果看到有可疑的人,立刻上报,听到没有。」 「是,草民就是为了自家人的安全,也必会上报。」王狗儿哈着腰,连连点头。 好容易送走他们这一群煞神,王狗儿站在院子里对各个屋子道:「赶紧睡吧,大晚上的,都别起来,省得冻着了。」 胡同里的其他人家也一样大半夜被敲开门,有识趣的,和王狗儿家一样,看一眼就走了。也有不识趣的,被这帮人进屋搜查,翻的乱七八糟不说,还被顺走了好几样东西。 第二天起床,不管谁家,先打开门骂一通,再和邻居诉诉苦,回去继续收拾被弄乱的屋子。 第84页 田氏很意外的比平时晚起半个多时辰,眼圈整个红红的,看刘氏看过来,不好意思道:「我睡觉一向浅,昨日惊醒了,就再也没睡着。」 「到了这个年纪,都是差不多的,昨日这条胡同谁睡得着了,也就是几个孩子心宽。」刘氏和她相处几日,心里颇是感慨,如果不是这种关系,她倒真的不讨厌田氏。 李宏今日更沉默了,而且强烈要求跟王狗儿一块出门找房子。 吃过中午饭,贾茁习惯在院子里走动几圈,刚绕到厨房后头,看到一抹青色的影子一闪,掠进厨房。她好奇的从后窗探了头,看到田氏从锅里取出两个馒头塞到了袖子里,再急匆匆出去。 奇怪,她中午没有吃饱吗?明明看她吃的不少啊。贾茁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继续绕着院子的墙角转圈。 「今年的元宵节有花灯看吗?」青儿最盼着元宵,她只在极小时候,被王狗儿带着,到城里来看过一次花灯,心里念念不忘。 「有呢,衙门都出告示了。」板儿含笑看着妹妹,知道她在想什么。 「太好了,咱们叫上小彩,一块去看花灯好不好。」青儿眼睛笑的弯弯的,去看贾茁。 「好。」贾茁还从来没有见过这里的元宵花灯,心里也十分有兴趣。 「那李家的哥哥也跟我们一起去吗?」青儿怯怯看了一眼东厢的方向,问道。 「他们那个时候,应该会搬出去了吧。」板儿心想,看李宏着急的样子,应该等不到元宵节之后了。 「他们屋子里,好像藏着人。」青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什么?」贾茁吓了一跳,这,这怎么可能。 板儿也吓的瞪大眼睛,看着妹妹,「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赶紧说。」 「我,我,我……」青儿搔搔头皮,原来,青儿在屋里做了一会儿针线,觉得眼睛不太舒服,就到院子转转,她记得贾茁的话,眼睛酸胀了就要多看看绿色的草木。 他们东边的邻居,墙角种了一排果树,好多都长出了围墙,她便站到墙角下往上看。背后就是李家母子俩住的厢房,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她也没有多想。等回来,忽然想到,李宏和他爹出门了呀。那田氏一个人在屋里,是和谁说话。 「会不会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贾茁猜测。 青儿不确定的抓抓头髮,「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所以我才会以为是李家的哥哥。不过,现在姐姐这样一问,我也不确定了。」 当时根本心不在焉,哪里去留意别人说话了。 板儿脸色胀的通红,一捶桌子,「呸,难怪李宏这么着急搬出去……」后头的话没有说出口,贾茁却能猜的到,大约是田氏在外头有了男人,李宏不希望王家的人知道,所以才想赶紧搬。而这个男人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钻到了王家。这成何体统,实在是难堪,也不怪板儿生气。 「会不会,是李子峰迴来了。」贾茁异想天开,不过,不光是别人,连她自己都不信。都失踪十年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王狗儿刚找到他们就出现,也未免太巧了。 三个人同时摇头,都觉得不可能。 「这事别跟娘说,省得她知道了又要吵架,反正我看他们这二天必是要搬的。」板儿想到李宏那张沉默又倔强的脸,不敢想像如果他被人当面揭穿自己的亲娘收留别的男人在屋里,他会怎么样,也许会发疯吧。 「嗯,我不说。」青儿也直觉这不是好事,既然哥哥和姐姐都觉得不说为好,她自然就不说了。 李宏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因为外头果如王狗儿所言,房子并不好找。大通铺因为死了人,吃了官司,已经关了。这么多的人出来,小小一个县城,便宜的地方都被他们租了。 王狗儿也说,可以租更贵一点的地方,他来出钱,但李宏根本不愿意接受王狗儿的银子。 晚上田氏煮了鱼片粥,佐上爽口的酸萝蔔,田氏端粥的时候,李宏主动上前,不声不响接过粥,只让田氏去端小菜。 贾茁抱了碗,青儿跟在后头拿着筷子。几个人摆好粥菜,贾茁一边吃一边想着心思。 忽然出声对刘氏道:「婶,我明天跟您一块出门好不好,我想看看外头在卖些什么。」 「好,想去可得早起。」刘氏根本不知道贾茁曾被人跟踪的事,满口答应下来,王狗儿和板儿都看了一眼贾茁,当着刘氏的面,却没有吭声。 等吃了饭,板儿急急去拉她,「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跟踪我,我总不能躲上一辈子吧。与其让人找到束手无策,倒不如看看他们是谁,提前应对。」贾茁又轻松的一笑,拍拍板儿的肩膀,「万一再没人跟踪呢,不是说明没什么事了,对不对。」 「我也去。」板儿要求。 「好,不过青儿不能去。」贾茁知道不让板儿跟着,他肯定不放心,但青儿就没必要跟着去冒险了。 青儿当然想去,但是等她起床,人都已经走了,气的扑到刘姥姥怀里告状,「我再也不理他们了,居然丢下我,都跑了。」 刘姥姥哈哈大笑,搂着青儿,「你不留下,谁陪姥姥啊。」 第42章 嫁祸 贾茁跟着刘氏出门,板儿也跟在后头。过年期间好多店铺不开门,这几天陆陆续续开了门,好多人出来採买。刘氏买了好几把小菜,一边掏铜板一边埋怨,他们以前在刘家村哪里花钱买过小菜,再便宜都觉得贵。更别提,现在是最贵的时候。 第85页 贾茁和板儿对看一眼,抿了嘴笑,也不去劝。其实刘氏哪里不知道,只不过想要嚼一嚼,说一说,图个心里舒服罢了。 板儿稍微靠近贾茁,低声道:「看到了,一直跟着呢。」 贾茁轻轻点头,「注意安全。」 「娘,我还有事,你和小茁先回去吧。」板儿中途跑开了,惹的刘氏又是一阵埋怨。 「你说说,养孩子有什么用呢,小时候是赶不走,长大了是嫌你烦。」 贾茁乖巧的接过篮子,「婶,我帮你拎。」 一个闲汉被两个少年逼入墙角,板儿一拳打到他的腹部,常年在田间劳作的拳头,又狠又快,打的闲汉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说,是谁叫你跟着我们的,到底想干什么。」板儿掐住闲汉的脖子,用力把他的头往墙上一撞。 旁边的李宏冷冷看着,虽然没有动手,可是不停的掰着手腕子,显然极有可能一言不和就会上前挥上几拳。 「我说我说……」一个闲汉,哪里有什么硬骨头,既然被捉,只好吐露实情。 听完板儿眉头紧锁,「你是说,贾芹用一天五百文的价钱,雇你守着,找出我妹妹的行踪是吗?」 闲汉连连点头,贾家的这位爷,以前可是在金陵混的,后头本家出了事,这些大爷们没了靠山,也一个个没落了。没想到,他不知道在哪儿发达了,又跑到万念县城抖了起来,整日寻花问柳,勾三搭四。 闲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他跟踪人家小姑娘,但是知道他德性的人,也不会觉得意外。九成九就是看上人家小姑娘的姿色,想要动什么歪脑筋吧。 板儿揪住他的耳朵,把声音压低,「你要是不想死的话……」 李宏看板儿放掉闲汉,不解道:「你不怕他告密?」 「告密对他有什么好处,这种人,只要有好处拿,亲爹亲娘都能出卖,更何况一个临时的僱主。」 李宏眼睛闪烁了一下,「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头一天晚上官兵大肆搜捕,第二天,你娘就到厨房里偷馒头。如果是野汉子,你不至于还对你娘还那么体贴周到,所以我猜,那一定是你亲爹。为什么不敢露面,是因为杀了人,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江洋大盗,我真的没兴趣知道。」 「我本来只希望你们快点走,不要连累到我们家。现在,顺便帮我们解决一下麻烦,你爹欠我们家的银子,就当是两清了。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吧。」 李宏机械的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是不是能当家作主。 元宵节之前,李家母子还是没有搬出去,这让刘氏心中十分不快,但又不好在年节的时候跟王狗儿争吵。心里憋着气,再给他们三天时间,不搬的话,她就要动手赶人了。 元宵节是贾茁和青儿盼了好久的日子,小姐妹穿上一样的红绫袄,一个穿的是白绫细摺裙,越发显得高挑,另一个穿的是五彩锦裙,腰间繫着一条打着如意结的络子,热闹又显得娇俏可人。 板儿带着姐妹俩,李宏带着田氏,五个人一块出了门。刘氏在背后看着,不解道:「他们看着也不像是爱瞧热闹的人啊。」 住在万念县城这么多年,什么热闹没瞧够,偏今年住在别人家,却有兴致出门瞧热闹,这叫刘氏心里更不满了。回头瞪着王狗儿,「明天,不管啥地方,赶紧给我搬。」 王狗儿敲着菸斗,闷闷的「嗯」了一声,多的一个字都没有。 贾茁牵着青儿,跟在板儿身后,旁边的李家母子明显是心不在焉,不时回望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沿街的花灯让两个姑娘家的眼睛都不够用了,没过一会儿,青儿和贾茁就一人拎了一只花灯在手上。看到买小吃的,又开始走不动路了。 板儿笑他们,「我说晚上别吃了,你还跟我急,现在知道了吧。」 「是,大哥说的都对。」一碗鸡汤粉丝上撒上一把小香葱,黄汤白粉绿绿的点缀,香的青儿哪里还有空理会大哥的调侃。 连汤都喝尽了,才拍了肚皮站起来。还奇怪别人为什么都不吃,贾茁心里有事,哪里吃的下,只牵了她的手,「晚上吃多了,消化一会儿再吃。」 「过了这座桥,就是最热闹的地方了。」过了桥才是主街,板儿看到桥头有买面具的,让两个女孩儿去挑。过一会儿,李宏点点头,板儿一笑,回头帮两个妹妹付了钱。 贾茁刚戴上面具,就感觉到摊子前忽然涌来了许多人,将她和青儿隔开。然后就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簇拥住她,嘴里叫道:「小姐,赶紧走吧,老爷一直等着呢。」 说着就挽住了贾茁的胳膊,让她完全动弹不得,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前前后后都是他们的人,旁人怎么看没办法发现两个婆子中间的女孩正在奋力挣扎。 「你们干什么。」板儿过来,突进重围,一掌一个推开挽住贾茁的婆子,把贾茁拉到自己背后。 「你是谁家的小子,赶紧滚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住他们。 青儿吓的大声尖叫,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去叫人,还是该留在这里帮忙。对了,李宏,她回头,看到李家母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的男人,脸上还戴着一个可笑的面具。 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口,李家母子转了身,跟着黑衣人上了一辆马车,顺着相反的方向,竟然离开了。 第86页 到底发生了什么,青儿完全不知所措,幸好她听到了贾茁的声音,「青儿,去叫巡街的衙役来救我们。」 青儿看到一抹暗红色的衣角,正是县衙巡逻衙役的衣裳,哭着跑了过去。 乱糟糟一通各说各话,衙役将人统统带到县衙。贾茁抱着青儿泣不成声,一副被吓着的模样,板儿则是指着他们一群气愤道:「明明是你们和行迹可疑的人交易被我们看到,想要杀人灭口。」 这群人当中的婆子一双贼眼滴熘熘乱转,叉着腰道:「你胡说什么,我们不过是看错人了,以为这位姑娘是我们家的小姐,只是认错个人,你们至于打人吗?」 板儿轻蔑的看着他们,连衙役都看不下去了,「人家就一个半大的少年,你们有多少人,也好意思说这种话。县老爷就要来了,你们有话留在堂前讲吧。」 县令大人很快到了堂前,他心中不免诧异,本来这点事,是轮不到他到堂的,是王家的少年执意说有要事,必须禀告县令大人。听到板儿的名字,他记得王家和九公子的关系,这才走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不许吵,一个一个说。」一拍惊堂木,县令大人说道。 县令一来,贾茁便不哭了,抬了一双红眼眶道:「大人明鑑,民女和哥哥哥妹妹一同外出看花灯,走到桥头,看到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和一个黑袍人交口接耳。民女还听到什么灭口,内应这样的字眼,心中害怕就叫了出来。结果,他们一见事情败露就扑上前,想要押走民女,幸亏差役大哥们来的快,否则民女早就遭了他们的毒手。」 「胡说八道,哪有这样的事,是她胡说。我们都承认,是认错人了。」婆子慌了,矢口否认。 青儿吃惊的张大嘴,灭口什么的,她真不敢想像这种事能和自己扯上关系,吓的都不敢说话了。 「我说的句句属实,大人派人打听一下他们是谁家的,家中是不是有一个我和一般大的小姐,不就知道了。等等,大人,我好像,好像记得……」贾茁的手在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滑过,指指这个,又觉得不对,又指指那个,最后还是摇头。 蹙着一张包子脸,苦恼道:「大人,我好像看到黑袍人塞了一个东西给他们,但我实在不记得给谁了。」 「搜身。」县令眼睛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亢奋起来。 「搜到了。」所有人被如狼似虎的差役拖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人託了一封信回来,双手奉上给县令大人。 「是这个吗?」县令大人看了一眼贾茁。 「民女实在是没有看清,就隐约看到一个影子,似乎是交换了什么物件或是信件。」贾茁努力回忆了半天,最后只记得这些,可正因为记得并不清楚,反而让人更加相信。 本来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如果那种情况之下,还能条理分明,记清楚所有事,反倒值得怀疑了。 这封信是什么,没人知道,贾茁只知道县令大人兴奋的嘴唇都在颤抖。留下他们的地址,就派人送了他们回去,既然那些掳人的婆子下人,都被扣在了衙门。 「这是咋回事。」刘氏看到三个孩子被差役送回来,吓的差点没晕过去。 「啥事也没事,叔,婶,李家母子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贾茁微微一笑,心里隐有猜测,不过她想,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印证了。 「走了,走了就好,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谁还稀罕啊。」刘氏听到李家母子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奇怪为什么这种时候走掉,连个招唿都没打,但是比起奇怪,她更愿意听到他们再也不回来的消息。 一连几天,万念县城风声鹤唳,人人都闭紧门户,生怕惹祸上身,因为谁也没想到,一向宁静的小县城里,竟然窝藏着反贼的内应。若不是想趁着元宵节闹事,被人告发,而县令大人反应够快,直接将人一锅端了,恐怕这会儿,万念县城已经成了反贼的大本营。 王狗儿打听回来,沉默的抽起了菸斗,最后把板儿和贾茁叫到堂屋里。 「到底怎么回事?贾芹的事,是你们干的吧。」窝藏在万念县城的反贼内应,正是贾芹。 当日,县令看了从那些人身上搜到的信件,是反贼头目李延奎的手书,致信给当地的富商贾芹,指使他如何在当地收买人手,好在关键时刻打开城门迎大军进城。 而贾芹根本没有成亲,家中只有姬妾婢女,更无什么小姐,间接说明了贾茁的话是真的,那些人就是看消息走漏而想杀人灭口。 虽然这中间还有一些小小的疑点,但当反贼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谁还敢提出疑问,不怕被当成反贼的同伙吗? 于是,还在家里花天酒地,等着下人将疑似巧姐的人绑回来,如果是就可以送到金陵的忠顺亲王府中,再邀一回赏。如果不是,他哄哄骗骗将人拐到自己府中伺候,也是一桩乐事。 压根不会想到,他等来等去,等到的是杀气腾腾扑过来的差役。家里整个被翻得底朝天,所有人等全部锁拿到大牢里关押起来。等待他们的,是无休止的拷打和逼问。 贾芹被按在堂前,身下早已血肉模煳一片,哭嚎着不肯认命,「青天大老爷明察,小人绝不可能是反贼,小人根本不认识那个姓李的还是姓孙的,小人是被冤枉的啊。」 「冤枉?李延奎冒着被抓的风险,就是为了到万念县城来冤枉你?」县令大人不甘心,因为明天就要将人交上去。 第87页 大理寺和刑部为了这个犯人抢的快要打起来了,如果他能提前拿到证词,这份功劳就稳稳的落到了他手里,别人再也抢不走了。 「不是,不是,我,我要见忠顺亲王,我要见忠顺亲王。」贾芹越想越心慌,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忠顺亲王了。他是为了替忠顺亲王办事,才会遇到这种事的,现在,只有忠顺亲王能救他了。 县令大人站起来,「哐当」一下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一个反贼居然和忠顺亲王有关系,他真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到这话才好。就这么片刻的时间,竟激出了一身冷汗。 贾芹只当是自己赌对了,还后悔说的太晚了。幸得今天有人在牢中提起忠顺亲王,他才想到,他还有这座大靠山。都是因为被忽然发生的事吓的懵了,才没有想起来。 县令知道这个人不能留了,赶紧吩咐他的师爷,「明天早上不拘是谁先来提,赶紧交人。」 「是。」师爷拱手,让差役把犯人带了下去。 「大人,那个王家,真的不报上去吗?」师爷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会在卷宗上把王家的名字抹去。 「王家只是普通老百姓,何必受此牵扯担惊害怕。」县令摇头,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王家那个叫贾茁的小姑娘一手策划的结果。 王狗儿「吧嗒吧嗒」抽着烟,贾茁看着菸斗小孔里,一明一暗的红色火光,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你咋知道李子峰是反贼,也有可能是怕我找他要债,才不敢露面的。」 「官兵半夜闯到我们胡同,挨家搜查,这样的人物,最次也是个江洋大盗吧。小彩过年之前就叮嘱我们,不要轻易出城。我想,也是因为他吧,官府都有所防备的,怎么也是个大人物。」 贾茁在订这个计划的时候,其实并不肯定李子峰是个什么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是个好人。 所以,她和板儿两个人订下了计划,先是找到跟踪她的闲汉,逼问出对方是什么人。板儿再和李宏做个交易,让李子峰嫁祸给贾芹,只要李子峰答应,他欠王家的就可以一笔勾消。 「如果他不答应呢?」王狗儿握着菸斗,无意识的往桌面上敲。 「他会答应的,叔毕竟是真心待过他,还把他们母子带回来。我想,他不露面也许并不是因为银子,可能是不想连累叔。」贾茁犹豫了一下,她其实并不能肯定,只是觉得这么说,王狗儿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些。 王狗儿果然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摇摇头,「这么多年没见,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算了,不提他了。你们啊……」 毫无意外的将两个孩子训斥了一顿,又骂,「万一贾芹把小茁的事说出来怎么办。」 「就说他看错了呗,反正小茁现在都有身份了。」板儿说完又有些心虚,不安的摸摸头,不会真的会把小茁的事扯出来吧。 「哼,行了,这事我都安排了,贾芹自己找死,怕是活不久了。」王狗儿用在县衙还算脸熟的一张老脸,去请几个差役喝酒,感谢他们救了自家孩子。 想办法进了牢房,顺嘴提了一句忠顺亲王让贾芹听到。如果他不提便罢,越提忠顺亲王,怕是死的越快。人死了,还怕什么牵扯。 「谢谢叔。」贾茁不好意思的笑,「我是觉得,反正我们不出手,他一定会出手,倒不如先发制人,至少不会被动。」 「想的都没错,只是……」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会提前跟叔商量。」贾茁赶紧开口保证。 还有下回!王狗儿无奈的摇头,背着手出去。只留下贾茁和板儿相视一笑,然后就看到青儿的脑袋从门边露出来。 「姐。」青儿一把抱住贾茁,「他们都是大坏蛋。」 「对,所以被咱们收拾了。」贾茁轻拍她的后背。 贾芹在从万念县押解至金陵时,暴毙身亡。大理寺和万念县吵的不可开交,万念县坚持称交接文书完好,犯人交到大理寺官员手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大理寺的官员则是一脸无辜,从万念县城到金陵城,不过几个时辰的路途罢了。如果犯人不是原本就快死了,怎么可能在几个时辰里,忽然就没命了。他们又没在半道上用刑,更没有虐待他不给吃喝。 县令大人疲惫不堪的回到后宅,接过夫人递给他的茶盏,微抿一口,忽然道:「你昨天为什么要派人去金陵,有什么事要办吗?」 「老爷真是的,女人买点东西的心也要操。」说完捂了嘴笑,笑的一脸娇羞。 「是吗?还以为夫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看来是我多虑了。」县令吃了茶,抽抽鼻子闻道:「怎么多了一股子香味,哪儿来的。」 「可不就是昨日买回来的。」夫人把脸凑到县令的跟前,让他闻自己脸上的香味。 「查家,选择了忠顺亲王吗?」县令的手指滑着夫人光滑的脸颊,就象一记春雷,在夫人的耳边炸响。 看夫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县令再无疑问。 握住夫人白皙的柔荑,县令的手越收越紧。夫人先是蹙紧眉头不语,到了后头,忍不住厉声道:「秦吕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查婉如,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秦吕明虽然只是一介寒士,可也绝不做任何人的傀儡。」 第88页 「傀儡?你接受查家资助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傀儡,你接受查家的盘缠上京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傀儡,你接受查家的女儿靠查家给的嫁妆养家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傀儡?现在忽然就不做傀儡了,我看你是忘恩负义。」 查婉如,查家的五小姐,虽是庶女却在嫡母房中养大,养的一身尊贵脾气,平日里都是收敛着过日子。遇着脾气上来的,她也一样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你们查家一向与忠顺亲王不睦,为什么?」如果不是秦县令想的明白,昨天过堂是私下审问,除了师爷和夫人,没有任何人知道犯人提到过忠顺亲王。 而师爷是县令的远房亲戚,全家的生活繫于秦吕明一身,万不敢背叛于他。只有夫人,昨日派了人去金陵城。 「我们并不是选择了忠顺亲王,只是选择了大皇子,查家对于忠顺亲王,没有投靠一说。」查婉如收回自己的手,眼神冷酷的看着自己的夫君秦吕明。 第43章 姥姥路菜 贾芹的死,让王家人松了口气,万念县城最大的隐忧被排除了,贾茁也终于可以出门而不用担心什么。 王狗儿还是去当了中人,他知道自己在县城里优势不大,便专门接那种想在外头买地买小庄子的生意。他懂土地,更懂土地的行情,又知道怎么和城里人打交道。最重要的是和其他的中人岔开了生意,倒是忙的不亦乐乎。 刘姥姥一看开了春,就叫刘氏把厨房里封着的酱菜拿出来,叫王狗儿抽了时间,把这些酱菜拿到码头边去卖。 「还可以这样啊。」刘氏几乎从生来就生活在乡村,还不如她娘对城里熟悉。 「怎么不可以,坐船的人嘴里最没味道,还有人晕船呕吐,我们的酱菜里头搁了辣椒,最是开胃不过。开了坛了,味儿一飘,保准就有人来买,小罈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当着人家的面封坛。萝蔔条五十文一坛,小鱼仔一百文一坛。」 这两种酱菜是刘姥姥压箱底的手艺,吃过就没人说不说的,再加了辣椒这味儿越发正了。 「我去。」 「我也去。」 贾茁和青儿冒了头,看到酱菜罈子,就开始吞口水,封着坛几乎都能闻到那股酸爽的味道。就着这些酱菜,什么菜都不用,就能吃两大碗白饭。 「行,你们都去。」刘姥姥笑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这几天王狗儿在家犁地,还是和在乡下的习惯一样,准备自己在家种些菜和辣椒。 抱着两个大罈子,和一筐清理干净的小罈子上了骡车,王狗儿赶着车,刘氏带着两个孩子上去。一大早就去了码头边,想看看腌菜好不好卖。 「他爹,咱们把纺车租回来好不好。」刘氏到了城里,一时不习惯,心里慌慌的,在车上和王狗儿商量着。 「你把纺车租回来踩,板儿还怎么读书,别想这些事了。三个孩子吹着风就长大了,有得你忙的。」王狗儿坐在前头赶车,头都没有回,直接拒绝了刘氏的提议。 一听影响板儿读书,刘氏就不吭声了,其实,她是想租回来除了多份收入外,也能教给女儿,让她多个防身的手艺。 但是想到王狗儿的脾气,就没有说话。她早些时候想叫女儿绣些帕子送到铺子里赚点零花钱,王狗儿都不乐意。教女儿踩纺车,他只怕真要生气。 不乐意也不明说,一会儿要送县令夫人绣屏,一会儿要送县令夫人生辰礼,这样一来,女儿就没时间再绣帕子拿出去卖。刘氏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再怎么笨,也是个女人好吗?这样的小心思,她还是看的明白的。 等到了地方,王狗儿就守在车上,大罈子搬到地上,开始吆喝。 「好吃的路菜,又鲜又香又开胃。」 看到王狗儿这么喊,贾茁和青儿也学着吆喝起来,不时有人过来,一问价便摇头,嫌贵了。 「咱们用的料好,又干净又好吃。」贾茁和青儿不断的跟人解释。可是半天功夫,还是只卖出几小坛。 这样下去,四个人的功夫都耽搁在这儿了,贾茁有些急了,看到不远处有卖小菜的,跑了过去。刘氏只当小孩子家贪吃,没有在意。 不一会儿,贾茁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两只碗,青儿伸长了脖子去看,结果看到是两只空碗,不由泄了气。 「快,添上。」贾茁也不解释,两只碗分别添上酸萝蔔和小鱼仔,和青儿一人端着一只往前走。 他们虽说是在码头,但其实是在码头上了岸的街面上。就临时占个位置,王狗儿还打点了,不然都不能在这里做生意。 他俩捧着碗,直接跑到了码头停泊船只的地方,看到那种坐人或是载客的商船,便扬起清脆的嗓音,「好吃的酱菜,又酸又甜的腌萝蔔,吃了唇齿生津,又鲜又香的小鱼仔,下饭下面胃口大开。免费试吃,不好吃不要钱。」 「可以试吃,小丫头过来,让我尝尝。」终于有人从船舱里钻出来,就着手掂起一块,还没咽下去就问,「上哪儿买呀,这半碗够什么吃的呀。」 「岸边上我们家大人在呢,骡车旁边的就是。你喊姥姥路菜,就有人应了。」 贾茁机灵一动,临时给路菜取了个名。 丫鬟模样的人笑了笑,跳下船,当真去了。 贾茁和青儿对视一眼,青儿见有效,也放下羞涩,跟着贾茁一块喊了起来,「姥姥路菜,免费式吃,不好吃不要钱咯。」 第89页 果然,有了试吃,听到价格再少有人喊贵,特别是些官船上下来的人,一买就是好几坛。半天没卖掉的酱菜,短短一个时辰都卖光了,刘氏不敢在路上数钱,一个劲的催王狗儿赶紧回去。 等回去用绳子一串,一千个铜子串成一串,一共卖了七千个铜板,差不多是七两银子。 姥姥看他们串绳,脸上也笑开了花,「咱们这里鱼多,虾多,萝蔔和辣椒又是自己种的,两罈子酱货,再加上那些小罈子差不多是五六两银子的成本,能有一两的利,够不错了。」 「可不是吗?有从别处过来的,听说我们小鱼仔才卖一百文一坛,都不敢信呢。」刘氏接了口,喜滋滋的把串好的铜板放好。 又摸了二十个钢板出来递给小姐妹,「去买糖吃。」 青儿笑嘻嘻的接过,拉着贾茁去路口,去买她最喜欢的板画糖。 「家里还有吗?」刘氏巴不得多卖几天才好。 「就这两大罈子,你不是还嫌我做太多了。要是好卖,再买些回来做就是了。」刘姥姥听女儿说,贾茁还给取了个名叫姥姥路菜,笑意越发深了。 「那敢情好,我明天一早就去买萝蔔,还有新鲜的小鱼仔。」刘氏一听,赶紧应承下来。娘也没说这些是拿来卖的呀,早说的话,她哪里会嫌多。 一天赚一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三十两,一年……刘氏几乎快要昏过去了。 「咱们这是第一回 卖,因为有试吃,人家觉得新鲜,自然买的人多,怎么可能天天有这么好的生意,不打雷不颳风不下雨吗?再说了,你能做,别人也能做,还能比你卖得便宜呢。你生意好了,打点的人也要涨价,里外里啊,轮不到你独占。」 刘姥姥知道女儿在想什么,不客气的打击她,要是做生意这么简单,人人都发财了,还轮得到他们吗? 酸萝蔔和小鱼仔不是没人做,只是没人像他们这样拿去给人试吃罢了。 刘氏听得姥姥这么一说,顿时泄了气,还以为能发财呢,结果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呢,总能多笔进项,这么大个家,不能坐吃山空。」王家人起起落落惯了,就算现在小有一点家底,却没人有一刻敢放松。刘姥姥的话,刘氏深以为然。 「那行,我跟娘好好学,以前总觉得这不算什么,现在看看,做好了,也不比踩纺车差。」刘氏跟着点头,决定把青儿也带上,既然学不成踩纺车,学学做酱菜,也是一门手艺。 「大哥。」青儿和贾茁一人拿着一支板画糖,就看到板儿下了学回来,青儿笑着迎了上去。 贾茁和他身子一错,眼尖的看到他长衫的后摆上,有半只脚印。看了一眼青儿,贾茁没有说话。三个人说说笑笑回去,就听到院子里也是笑声,刘氏和姥姥商量着做酱菜的事,越说越起劲。 「爹呢,是不是在后院,我去帮他。」板儿知道这几天家里在犁地,回屋换了衣裳,穿上下地的粗布衣裳,就去了后头。 「这点活,都不算事。你回屋念书去,先生可是说了,让你好好赶一赶进度。」王狗儿看到儿子拿着农具,就把他往屋里赶。 「没事,念了一天,不活动活动,总觉得身子骨难受呢。」板儿和父亲讨论着家里该种些什么,又说起小东山的地,王狗儿准备去乡下住几天,播种的时候,他是一定要去盯着的,光靠洋子可没法放心。 「谁跟爹一块去,是娘吗。」没个女人照顾可不行,总不能天天啃冷馒头就咸菜。 「你娘去了,谁给你做饭。」王狗儿摇头。 「没事,让娘去,青儿现在很能干的,我们吃简单些就是了。」板儿说道。 「再看看吧,你娘未必乐意去呢,她今儿可是乐的合不拢嘴。」 说起酱菜的事,板儿也笑了起来,「姥姥做的,就是好吃。」 酸萝蔔倒是腌的快,几日就能好,小鱼仔要腌上半个月才得。刘氏还是跟着王狗儿去了小东山,家里的酸萝蔔腌得了,如果再放下去,便不脆爽了。 贾茁和青儿商量了一下,干脆自己去,姥姥自然不让,板儿听了也不肯的。最后还是板儿请了一天假,带上两个妹妹一起,这才去了码头。 这一回只有一罈子酸萝蔔,雇了辆驴车送到码头。等卖空了只剩一只大罈子,他们便没有坐车,板儿背着空罈子,和两个妹妹往家走。 「板儿哥,你在学堂里,和同学相处的还好吗?」贾茁终于找到机会,问了板儿。 「挺好的。」不管问学堂的什么事,板儿都说好,以前贾茁没怀疑过,这会儿却不肯相信了。 「那上回,你长衫后头,怎么会有半只脚印,别跟我说和同学闹着玩,再闹着玩,也没有上脚蹬的。」同学们玩闹,最多推掇几下,互相捶几拳,哪有用脚踢的,明明白白就是打架了。 「你放心,他们哪里打得过我,一群城里小孩,只怕长这么大,都没拎过二两重的东西。」板儿笑笑,知道瞒不过她,却仍轻描淡写道。 「夫子就不管吗?」贾茁在另一个时空里,上了十几年的学,如何不知,这可不是光打架的事。 合起伙来捉弄一个人,对心理伤害是非常大的。而且捉弄人的事,防不胜防,也许不会把你怎么样,却能让你难堪的抬不起头来。对十几岁年纪的少年来说,丢面子难堪,甚至比被人打一顿还要难以接受。 第90页 「夫子……他不爱管这些事。」板儿苦笑,学堂里的夫子个个眼高于顶,哪个不是看人下菜。虽然他念书很刻苦努力,但是贫家的子弟个个都刻苦努力,并不显得他很特别。 富户人家的子弟就爱捉弄贫家子弟和新来的,大多是敢怒不敢言,默默忍受,等他们腻了,也就罢了。 偏板儿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他们敢欺负,他就敢反抗。私下里打架,板儿一个人能打他们好几个。毕竟是种过田吃过苦,干过体力活的,拳拳到肉,打得他们是哭爹喊娘。 板儿打人还有一个特点,从不打人的脸,都往这些人的肚子上招唿。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实则疼得要人命。这些人被他打的怕了,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是从他们的眼神里,板儿看的出来,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肯罢休。 只是板儿也不怕,左右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吧。 「板儿哥,学堂里总有一二个交好的朋友吧,万一有什么事,记得让他回来报信。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小孩子不比大人,更容易做出没分寸的事来。」大人还会怕,会权衡利弊,小孩子很多时候就是凭着一时之勇,可能下了死手,连自己都不知道。 「好,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见板儿应了,贾茁才稍微放下一点心,只可惜学堂这种地方的事,她一个女孩子家,几乎插不上手。只好担心的看着板儿,希望他真的能够应对。 青儿一路都在往人家刺绣的铺子里钻,看看现在最流行的花样子,还有人家的配色,回家再慢慢琢磨。 板儿背着一个大筐,里头装着腌菜罈子,一身的酸萝蔔味,也就不往人家店里去,只站在外头和贾茁说话,等着青儿看好了再一块走。 这家刺绣店的门帘后头,忽然钻出一个小脑袋,然后招手叫一个伙计进去。过了一会儿,伙计出来,走到根本没人招待的青儿面前。 「外头站着的是你家的人吗?」伙计指了指板儿问道。 青儿以为是伙计嫌他们挡住大门,红着脸道:「我们马上就走。」 「没事,姑娘多看看没关系的,我就是问问。」伙计的和颜悦色,让青儿放松下来。 「嗯,那是我哥和我姐。」青儿丝毫没有怀疑什么,笑着说道。 那个黑小子是你哥就算了,那个高挑个的姑娘是你姐,还真是长的,一点都不像啊。伙计在心里腹诽几句,回头朝着门帘走去。 「有没有喜欢的,要是有就买下来,回去好好看。」板儿从进了学堂开始,每个月都有三百文的月例,他自己极少用钱,基本上都拿来给两个妹妹买零嘴或是买礼物了。 青儿摇头,「我自己就会绣,还买人家的干什么,我是来偷师呢。」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她好笑道。 板儿根本不知道,他们离开后,这间刺绣铺子里,一个瘦小子正跟人耳语,「真没想到,王天作这块黑炭,居然有两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藏着腋着还不是被我们瞧见了。」白胖小子得意道。 「就是,咱们打不过他,还打不过他妹妹吗?」一个瘦点的小子附和道。 白胖小子给了瘦小子一下,「瞧你那儿没出息的样儿,我是那种打女人的人吗?」 「嘿嘿,老大我错了,那你叫我傢伙计问她是不是王天作的妹妹干什么?」原来,瘦小子正是这家绣品铺子东家的儿子。 「不能打,捉弄一下总可以吧。」白胖小子嘻嘻笑道。 「老大尽管吩咐,咱们该怎么做。」瘦小子狗腿的巴结道。 「让我想想。」白胖的小子装着大人的模样,摸着下巴,不时仰头看看天空。 这头板儿带着妹妹回来,姥姥路菜仗着味道好,虽然还是卖光了,但明显时间比上回长的多了。果然看到那些卖路菜的,都开始托个碗,请人试吃。看样子,这生意虽然能做,但指着靠它养家,还是不现实的。补贴一下家用,倒是可以。 姥姥数了铜板,一坛酸萝蔔刨掉成本能赚四百文,她很是满意。 「姥姥,好多人问呢,是怎么腌出这股辣味的。」板儿直笑,其实王家人都知道,这是辣椒的作用,但是市场上没这东西,自然没人吃得出来。 「这可是姥姥路菜的杀手锏,怎么能告诉别人。」贾茁呵呵笑着将铜钱串好,插嘴道。 刘姥姥看板儿和贾茁有说有笑,笑的比刚才数铜板还要高兴。 「酸萝蔔暂时不腌了,还有一坛小鱼仔,咱们自己留着吃。等你爹回来了,咱们再做。」板儿要去学堂念书,不是怕这坛酸萝蔔浪费了,姥姥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请假的。 「好,我去把菜地浇一遍肥水。」王狗儿不在家,板儿每天下了学第一件事就是去伺弄菜地。 板儿每天早上在家吃,然后带上中午的吃食去学堂。学堂里有个大灶间,所有人的食盒都放进去一蒸,加热之后,各人吃各人的。讲究一些的人家会派小厮来送,不讲究的,直接两个馒头,蒸都不稀得蒸,直接拿出来啃。 当然,学堂也提供伙食,而且是免费的,只要夫子觉得你有资格,就能吃免费的伙食。听起来挺好,但这个福利几乎没人愿意接受。 除了吃不死人,免费伙食就没有其他可以拎出来说的好处。王家搬到城里来,大半是为了儿子,当然不可能让他吃这样的伙食。 第91页 贾茁本来说给他送,但板儿坚决不同意,无论说什么都不行。王家倒不在乎这些,愿意带就带吧。 拎了食盒,再背了书袋,板儿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贾茁去给菜地浇水,刚浇到一半,就听到敲门声,在厨房忙着的青儿去开了门。 贾茁放下水勺走了出去,看到一个瘦瘦的小子正在和青儿说话。 「你哥的书本掉在家里了,夫人昨天改了课,你哥没来不知道,你们赶紧给他送去吧。」 青儿一听急了,贾茁问道:「什么书?」 「论语。」瘦小子说完道:「我是偷熘出来的,不回学堂了,顺便帮王天作捎个信,你们送吧,我可走了。」说完真的一熘烟跑了。 贾茁进屋拿了板儿的书,青儿接过来道:「我去送吧。」 青儿穿戴的整齐,马上就能走,贾茁因为要浇菜地,穿的是打了补丁的衣裳,出门还要换。 「那行,你早去早回。」 浇了菜地,姥姥披着衣裳推开房门,年纪大了以后,她的睡眠不好,刘氏给她买了安神的丸药,便一直是板儿走了,才会慢慢醒过来起床。 「我刚才好像听着有声音。」刘姥姥接过贾茁给她端过来的盆,开始洗脸。 「是呢,青儿给板儿哥送书去了,我换了衣裳去接一下。」贾茁见姥姥起了,放心的去换了衣裳。 一直快走到学堂了,也没见返回的青儿,不由蹙了眉头,青儿知道家里有人等她,是绝不会一个人在外头贪玩的。 难道是在学堂里耽误了,能有什么事让她留在学堂?贾茁加快了脚步,到了学堂找到板儿。 「什么,青儿没有来过,怎么可能?」贾茁失声惊唿出来,板儿的脸色也变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用言语,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卑鄙。」板儿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对付他不成,竟然把手伸到他妹妹的身上。 「先找他们要人,青儿平安比什么都重要。」贾茁看到单薄衣衫下,他的肌肉一鼓一鼓的象小老鼠一样乱窜,急的一把拉住他。打人有什么用,先救人再说。 第44章 以眼还眼 「我心里有数。」板儿寒着脸,就进学堂一把将一个高个儿给揪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别看他个子高,却身无二两肉,被板儿揪住衣领,就那么脚拖着地给揪到了外头。 「说,施家的胖子还有许瘦子,李狐狸,莫浑子,都上哪儿去了。」这几个人都是一伙的,他还奇怪了,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一起没来。这会儿才知道,他们不是一起没来,是一起去算计人,把爪子伸到了他妹妹的身上去了。 「我,我怎么知道。」高个儿一脸慌乱,矢口否认。 贾茁上前,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你最好想清楚,那是我们的亲妹妹,如果有个三长二短,你们一个也别想活。趁着我哥没说话,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再说不知道,他要是动了手,你的脖子都得断。」 「我我我……是是是,他们,去了去了陈家的废园子。」高个儿被板儿甩到地上,捂着火辣辣的脸,差点哭出来。这个女孩子看着柔柔弱弱,打起人来,可真疼啊。 如果贾茁知道他在想什么,必然会翻对白眼送他,这不是废话吗?你干三年农活试试。 板儿和贾茁一前一后往外跑,贾茁一边跑一边问,「陈家的废园子,你知道是哪儿吗?」 「齐国公陈翼家的旧园子,听说一直在闹鬼。」板儿头都不回的答道。 闹鬼什么的贾茁是不信的,她只担心,那四个少年到底顽劣到什么份上。青儿是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胆子又一向很小。越想越觉得那四个少年可恶,恨不得用手撕了他们才好。 板儿甩开步子,贾茁在后头根本就追不上,只能远远缀着,总算看到一处荒废的园子,板儿回头冲着贾茁一指,就先跑了进去。 贾茁喘着粗气跟进去,大门原本是锁好的,不知是谁把半边大门打烂了,人可以随便往里钻。一走进去,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荒凉之意。半人高的杂草,淹没了道路。 已经有了板儿在前头,贾茁便不慌着往里跑,而是四处看了看,有一串凌乱的脚印是刚跑进去的板儿留下的,还有刚踩断的草根在摇动。 而其他的地方,没有踩动过的痕迹。不过,贾茁再看一遍,终于找到沿着墙根的一串脚印。贾茁蹲下去,扒拉着草根,看到了半个莲花印儿。 这是贾茁一时兴起告诉她的,脚底下拓莲花的图案,踩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的莲花,叫步步生莲。 青儿手巧,自己做鞋子的时候,就真在鞋底拓上了莲花印儿。贾茁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顺着墙根的痕迹寻了过去。 脚印拐到了一处拱门就不见了踪影,地上厚厚的枯叶留不下任何脚印。贾茁一边喊一边侧耳细听,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贾茁生怕青儿现在处于不能出声的状态,一片片拔开杂草,可是完全没有听到一丝响动,刚刚安稳一点的心,又开始慌了。 「你找到了什么没有?」板儿找了一圈,和贾茁一样一无所获。 「还没有,不过,我看到了青儿的脚印,她的确到这里来了。青儿没走多久我就去了学堂,她应该不会这么快离开这里。」贾茁握住双手,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的手掌中间,全是拔弄杂草,划出来的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第92页 「那我们再找。」板儿一听越发着急了,只恨这个园子太大。 「板儿。」贾茁忽然惊叫起来,指起不远处的水井,颤抖道:「那里面,还,还有水吗?」 水井和园子一样,早就废弃了,但是倒在水井旁边的水桶,却沾着新鲜的淤泥。如果没人动过,淤泥早就该干掉,最近又没下过雨,怎么会是湿的呢。 想到这里,贾茁额头的汗一颗一颗的往下掉。看着板儿跑过去,她却软的象抽了筋,动都没法动一下。 「青儿,青儿……」板儿往井里喊,却听不到任何回声。加之井里没有光线,实在是看不清楚。 「里面应该没有水,我下去看看。」板儿看着蹲到地上,不敢起身的贾茁喊道。 听到没水,贾茁才恢復了一点力气,连爬带滚的过来,看板儿系好绳子,末端繫到腰上,开始往下爬。她使劲咬了咬自己的手,让身体恢復了一些知觉。 「你要小心。」贾茁手扶着井轱辘,看着绳子一寸寸卷下去,心里七上八下,慌乱到不行。 等感觉到底下的绳子开始扯动,贾茁深吸一口气,开始摇动轱辘。她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看到了青儿冒出头来。板儿把青儿绑在自己的胸前,用身体护住她,同时手脚并用,抠住井壁的边缘使劲,不然光靠贾茁,哪怕有轱辘在,也不一定能把他们拉出来。 贾茁看到青儿脸上的血,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板儿解开绳子将青儿背起来,「去医馆。」 青儿伤在额头上,估计也是如此,才导致她昏迷不醒。 医馆里头,青儿慢悠悠转醒,看到板儿和贾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到贾茁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别怕别怕,我们都在,没事了,不会有事了。」贾茁拍着青儿的后背,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不停的安慰道。 「醒了就好,这些伤药拿回去,每天换药,过几日便好了。伤的其实不算重,主要是受了惊吓,再开几贴安神的药回去吃。」郎中看青儿醒了,开了药方,让板儿去抓药。 板儿拿了药回来,往贾茁怀里一塞,「你们叫个马车送你们回去。」 贾茁放开青儿,反手拖住板儿的胳膊。因为板儿走的太快,贾茁惊叫一声摔到地上。 板儿赶紧将她一把拉起来,贾茁双手抱住板儿的胳膊,压低了嗓音,说的又急又快,「板儿,你听我说,求求你听我说,不要一时冲动。」 如果让板儿现在出去,将那四个人打死都有可能,不管起因是什么,打死了人,板儿能有什么好下场?将人打残了,一时痛快,板儿又能落个什么下场? 板儿的力气太大,轻轻松松就挣脱了贾茁的手,贾茁一时情急,整个人往前一扑,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哥,我想回家。」青儿看到贾茁和哥哥抱在一起,一时连哭都忘了。幸好她马上就明白了贾茁的用意,赶紧开口,眼巴巴的看着板儿,声音里还带着哑哑的哭腔。 板儿低头看看整个人恨不得钻到自己怀里的贾茁,又看看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妹妹,长嘆一声,放下了捏的紧紧的拳头,无奈的点下头。 医馆帮他们叫了车,三个孩子一块回了家。青儿捂着头,在车上拼命求他们,「千万别告诉姥姥,她这么大的年纪,一急一上火,你们总不希望家里再倒一个吧。爹娘都在小东山,他们要是赶回来,春耕怎么办?再说了,我人已经没事了,他们回来又能怎么样?」 「为什么不能报官,县令秦大人是个好官。」贾茁抱着膝盖,坐在车里,小心翼翼的问道。 板儿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青儿,最后摇头道:「报官他们也不会有大罪,罚些银子罢了。可青儿的名声就坏了,谁知道外头会怎么传。」 青儿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低头不语,显然也默认了。 贾茁不吱声了,她不能接受无辜受到伤害的人还要被二次伤害,可这就是事实。如果是她所在的另一个时空,她还能倔强,因为总会有明白事理的人支持她。 但在这里,三观已经被扭曲到身为女人就是要忍气吞声,受到伤害也不会得到同情,反而会被流言再次的伤害。她没法和整个世界的三观和世俗做斗争,只能象吞下一颗苍蝇一样噁心透了却无能为力。 更何况,事情不是出在她的身上,她要倔强也不能拿别人的人生倔强。 回到家,姥姥看到被贾茁扶回门,额头还缠着纱布的青儿,吓了一跳。板儿勉强一笑道:「青儿在路上摔了一下,磕到台阶上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了大夫没有,赶紧进屋歇着。」看他们手里拿着药,知道大夫也说无碍,才稍放一点心。 却仍然嘆气,女孩子家家的,要是破了相,可怎么是好。 姥姥陪青儿进屋休息,贾茁去厨房给她煎药。板儿就蹲在药炉子边上,盯着煎药的罐子,一动也不动。 「板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绝对不能搭上你,凭什么让你给他们四个畜牲陪葬,这不划算。」贾茁的手指紧紧绞住他的袖子,力气大的恨不得撕下来一块。 板儿掰开贾茁的手指,握在掌心,「我心里有数,还有,谢谢你刚才拦住我。」 当时板儿是真的准备去打死那几个小子给青儿出气的,可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如果真的打死了人,爹娘,姥姥,还有两个妹妹,又该怎么办。 第93页 当初为了救贾茁,父亲殚精竭虑,四处奔走,姥姥筹银子卖家当,装痴卖傻打探消息。王家风雨飘摇,几乎要撑不下去的情形还歷歷在目。如果他有什么事,王家只会比当初更悽惨,更无助。 一边煎药,贾茁一边问那四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施胖子的祖母是忠顺亲王王妃的族妹,祖父已经致仕,三个伯父都在金陵为官,他的父亲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却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因为他的父亲是庶子。 但在万念县城,施胖子的身份已经足以称王称霸。毕竟真的身份高贵的,都往金陵城去了。 许瘦子就是早上来叫门的,他家开了七八间铺子,也有自己的商队,算得上是小小一个富户。家中子弟全在念书,已经出了好几个秀才,一心希望出一个举人好改换门庭。 李狐狸和莫浑子一个是随着祖父母居住,父母远离家乡在外为官,一个是家里开着饭铺子,想尽法子同这些官宦家的子弟交好。 四个人的身份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贾茁和板儿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他们四个人对付一个小姑娘家,也要用阴招,那他们为什么不可以以眼还眼。 问题是,该怎么做。 「出气就行了,我们只要不被他们拿住把柄就行,别的根本不用在意。」贾茁把煎好的药倒出来端进屋。 青儿窝在姥姥怀里,两个人正说着什么,看到药来了,让青儿喝了药,看着她睡着了,两个人才出去。 姥姥看了贾茁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可最终只说了一句,「我也累了,进屋歇会儿,你和板儿先吃吧。」 「好,一会儿我去买只老母鸡回来,给青儿熬鸡汤。」 「一说鸡就觉得乡下好了,自己养鸡,鸡蛋鸡肉哪里需要再掏银子去买。」姥姥说完,便去歇了。 贾茁把饭菜摆上桌,板儿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等着。」 摇井绳的时候,她手心的皮几乎被磨掉了一层。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给青儿送完药她才开始钻心的痛,准备洗了碗,一会儿再去擦药。 没想到这会儿被板儿发现了,取了药过来,捉住她的手,给她细细的涂抹药膏。凉凉的药膏涂在手掌上,这才压下火辣辣的灼痛感。 贾茁有些难为情的往回缩,「我自己来。」 「别动。」 板儿扣住贾茁的手腕,帮她将两只手掌都上好药膏。 涂完药膏的手,几乎握不住筷子,板儿给她换了勺子,不时帮她挟菜。 「你……」才一吃完饭,板儿就开始收拾桌子,洗了碗筷。贾茁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活,家里人从来不让板儿去做的。 「没啥大不了的,看也看会了。」板儿手脚麻利的收拾好。 又去买了鸡,回来在贾茁的指挥下用小火在灶上熬着。 「你手上有银子吗?」板儿忽然问道。 「要多少。」贾茁的手上有王狗儿给她的一百两银票,还有一包金锞子。 板儿拿着半包金锞子出了门,贾茁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她出的主意,可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跪在刘家的大门口,手里举着一张状纸。 这刘家又不是县令,怎么会有人在他家门口跪着,有出入的街坊好心指点她,「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县衙不在这里。刘家当官的人早就致仕了,现在家里没有当官的,只是本地的乡绅。」 「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来求他们的。求求他们跟施家解除婚约,求求他们把阿誉还给我。」小姑娘哭诉着,好心人这才看到,小姑娘手里拿的哪里是什么状纸,分明是一份阵情书。 说自己与施明誉有山盟海誓,施明誉也曾说了要娶她为妻,和刘家的小姐退婚。结果一年过去了,施明誉不仅没有退婚,还说要和她一刀两断。小姑娘家受了刺激,就干脆做出了跪求刘家的事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刘家的人终于被惊动了,大门打开,有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出来,要请这位小姑娘进去。 「我不进去,施明誉说我若是敢闹,就要让我消失,你们让我进去,无非是想用同样的招术对付我。反正我怀了他的孩子,也嫁不了别人,大不了鱼死网破。」 小姑娘倔强的抬头看着他们,「你们不退婚,我是不会起来的。」 围观的人顿时譁然,施明誉是施家最小的孙子,今年不过十六岁,在大家的印象中,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谁能想到,不仅在外头掂花惹草,还搞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 「施家老太爷还总标榜他们家为官清廉,却纵得一个庶子的儿子都这般无法无天,嫡子的儿子是没回乡,回来了,怕是更不得了呢。」有围观的人笑了起来,与旁边的人耳语。 「就是就是……」竟然引起了一群人的附和。 本来只有一个好心人上前的,短短时间,已经聚齐了十几二十人在一边看热闹,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迹象。 刘家人急了,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就去准备强行将她带入府中。 「闺女啊,你不能想不开啊……」 「妹妹啊,你这样,施家怎么能放过我们,快去施家赔礼。」 一个妇人一个年轻男人挤进人群,抢在刘家的婆子动手之前,将小姑娘一左一右的架住。 第94页 「快跟娘去施家,我知道你想干啥,你一头碰死在人家大门口又有什么用。倒不如给施家少爷做个小,一样穿金戴银的过好日子。你肚子里怀的是他们施家种,先生下小少爷,他们定了亲又怎么样,还不是靠边站。」 妇人说话粗鄙,劝着闺女的同时,瞪了一眼刘家的婆子,一副小人之态。 「就就是,有阿哥替你作主,走,找施家去,看他们认不认帐。」男人拖住小姑娘,还真就往施家的方向去了。 围观的人都想跟着去看热闹,没想到男人拖着两个女人,还能跑得飞快,拐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竟然让后头跟着的人跑丢了。 「反正是去施家,咱们又不是不认路。」围观的人一想,可不是这个理,都兴沖沖往施家跑,等着去看热闹。 结果在施家等了半天,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围观中也有好事者,又去路上找,这一找坏了,在半路上找到一只女孩的鞋子,和一块妇人包头的帕子,帕子上还有点点血迹。 施家杀人灭口,这事可闹得大了。 等施明誉知道他莫名其妙成了孩子他爹,莫名其妙成了背信弃义的负心汉,甚至成了杀人灭口的始作俑者的时候,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万念县城。 而此时,远离万念县城的官道上,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坐在驴车上,旁边还有一个靠在行李上睡觉的老妇人。 男人不时摸摸怀里的荷包,那里头放着好几颗金锞子,袖子里的荷包还装着半袋碎银子。有了这些,他们终于可以回乡,还能重新开始生活。 抱着孩子的妇人,不时摸摸髮髻,抿嘴一笑,没想到她生了孩子去扮小姑娘,也没露出破绽。为了回乡,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这封信应该让我写。」王家的宅子里,板儿看着信埋怨。 「你的字多少人看过,绝对不能落下这种把柄。」贾茁把信封好,投书到金陵城的御吏衙门里。 想来施家那几个当官的老爷,总不可能没有政敌吧。虽然是件小事,但一日找不到那一家三口,他们施家就要承受疑似杀人灭口的怀疑。 但他们,一辈子都别想找到那一家三口。贾茁抿了嘴,在心里呵呵一笑。 施明誉被施家老太爷打的半死,拖到祠堂里思过,刘家老太爷亲自过来退婚,又飞速给孙女定了另一门亲事,嫁到了外地。 板儿因为妹妹受伤请了几日的假,回到学堂看到施明誉空空的座位,皮笑肉不笑的问坐在后头的人:「施胖子又不来上课,不怕夫子骂吗?」 「哈,王兄居然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不会是上青楼被人抓了吧,哈哈哈。」板儿笑道。 「噗,比这个还要严重……」男人八卦起来也不比女人差,好多人添油加醋的讲完,板儿几乎要笑破了肚皮。 面上却不显,反倒是矜持的一笑,「以讹传讹的事吧,这也太离谱了。」 第45章 真真假假 座位的后方,许瘦子惊疑不定的看着王天作,他们昨天用王天作跟人打架受伤的藉口,把王青骗到了废园子里。 又骗她王天作掉到了井里,把她放下井后,拎起吊桶就跑。打算让她在井里呆上几个时辰,好好吓吓她,再去把她放出来。 没有想到,王家的人来的那么快,还追去了废园子。幸好他们跑的快,没被王天作当场逮住。 听到王青是被王天作背去医馆的,出来头上还包着纱布,显然是受了伤。他们四个人还商量说,尽量呆在家里不要出门,王天作肯定会上门找他们算帐,他们只要打死不认,也不能把他们怎么办。 没想到,王天作根本没来找他们,他哪里是个忍气吞声的人,这可不象他的作风。 看到王天作冷冷的眼神扫过来,许瘦子一个哆嗦,忽然福至心灵,指着王天作,「是你,施胖子的事是你做的对不对。」 王天作摸摸头,一脸无辜,「你在说什么,施胖子的什么事是我做的?」 「难不成人家小姑娘的肚子还能是王天作搞大的,你们少扯了,诬赖人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学堂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施胖子的面子是很大,可那是他在场的情况下。 他本来就是个庶子的儿子,如今被老太爷厌弃,八成是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好多以前就看不惯,敢怒不敢言的,这会儿哪里还怕什么,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板儿抿嘴一笑,「咱们不计较这些,可是身为同窗,我还是要奉劝一句,在外头就不要这么口不择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做了什么呢。毕竟,跟施胖子走的最近的就是你们,他能指使动的,也只有你们。」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哗,每个人的心都在翻江倒海。难怪施家说不关他们的事,怎么忘了呢,施明誉也许调不动自己家的人,但是能调动他的狐朋狗友啊。 许瘦子激动的一脸潮红,「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过。」 「没做过就好,我们同窗一场,都不希望你没个下场。」板儿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好像真的在替杀人兇手遮掩一般。 许瘦子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想解释,可是每一个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怀疑。 夫子这个时候进来了,室内安静下来,许瘦子也颓然坐下,整整一堂课,夫子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95页 李狐狸和莫浑子的脸色也和许瘦子一样难看,只是他们都没有许瘦子那么冲动的上前质问。质问了又怎么样,就算是王天作做下的,他会承认吗? 金陵城里传回消息,御吏弹劾了施家,说他们放纵家人行兇,致三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万念县的县令也有失职,如此大案,竟然不查不办。 好在有忠顺亲王,在他的斡旋之下,这事不了了之。 皇上没有下旨,不代表施家自己不处理。施家老太爷把庶子这一支赶回潮平府的乡下,没有发话,不许回来。 至于那三个人的下落,施家老太爷是发了狠去查,可就是没有任何音讯,这三个人就象空气,凭空消失在万念县城。 而施明誉被闷头一下直接打懵了,又是挨打又是关祠堂,压根没机会说出捉弄王青一事。那些狐朋狗友,也完全没机会跟他见面。等他上了路,伤养的差不多,才想到这事可能和王天作有关。只是当时,他已经离开好几百里地,就是想到了也没机会再申辩。 施明誉上路的时候,贾茁和板儿在厨房里偷了酒,跑到青儿屋里偷偷的干杯庆祝。 「哥,姐,你们太厉害了。」青儿幸福的喝了一口青梅子酒,头上的伤已经淡了,姥姥担心留下疤的事也没有出现。 「这算什么,才第一个呢。」贾茁喝了一口,觉得不够过瘾。以前自己也常和朋友去夜宵,喝点小酒不算什么。可惜那种逍遥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日子,怕是难了。 「对,一个一个来。」板儿看了一眼贾茁,小脸红扑扑的,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他们之前商量过,如果一次性把四个人都闹出来,反而容易暴露自己。干脆个个击破,就象板儿说的,一个人出事,另外三个人看自己没事,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等最后一个想说的时候,也没人信了。 其实他不知道,许瘦子是想过要说出来的,被李狐狸和莫浑子拉住了。这事怎么说,四个人欺负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出来他们还要不要脸了。 不提别人家,李家必是要严惩的,李狐狸哪里肯说,赶紧拦住他们。而且他也有道理,真要说,施胖子早说了,他不说必是有缘由的。万一施家老太爷知道了,越发生气,再打他一顿,那他们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呢。 「再说了,这事说是人家王天作做的,也没证据。他一个村子里搬上来的,哪里有人手能给他用。」 「这倒是的,再说要真是他做的,怎么独独只对他一个人。」莫浑子帮了腔,许瘦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每每到学堂,和王天作对视一眼,就觉得象被盯上了一样,浑身发冷。 可跟李狐狸莫浑子一说,他们都说许瘦子想多了,王天作看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不要疑神疑鬼。 许瘦子胆颤心惊,板儿也有自己的烦恼,爹娘再有半个月就要回来了。不把剩下的人解决掉,娘亲是好哄的,但亲爹不好哄啊。 「下一个就挑李狐狸,他不是有个亲妹妹吗?怎么,就他的妹妹是个宝,人家的妹妹就是根草啊。」贾茁耸耸肩。 板儿搔搔头皮,「对付他就够了吧,虽然他们可恶,可我并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噁心的人。」 贾茁扯了扯嘴角,想说他矫情,可是看他认真的脸,认真的眼神,这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按住板儿的手,贾茁嘆气道:「那咱们就换个法子。」 李狐狸和妹妹都没有定亲,家中正在替他们兄妹俩相看。现在露出来的意思,李狐狸的妹妹可能已经有了合适的人家。然后他们想办法把李狐狸的东西扔一件到对方家中的姐妹手上,不仅李狐狸妹妹的亲事要泡汤,他怕是也找不着合适的姑娘家。 现在不能动他妹妹这条线,那么就只能从他着手了。 李狐狸最近吃不好睡不好,因为他无意中看到一个绝色美女,让他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 一连几天,在同一个地方,看到同一个人。李狐狸终于不淡定了,他决定找机会打听打听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这一日,他又跑到这条街上,因为这个姑娘,每天都会定时到一家糕点铺子买一盒点心。 姑娘家个子高挑,穿着一件蜜合色的对襟褂子下头一条葱黄的绫棉裙,有时会戴个帷帽,有时却忘了直接出了门。对于戴帷帽,李狐狸很能理解,毕竟长的这么美,被人瞧见实在是不便。 今日遇到的便是戴了帷帽的,可是一阵风吹过来,还是露出了小半个侧脸,线条柔美的下巴,挺刮的鼻樑,小嘴抿成一条线,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李狐狸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岁,少年人整天想着玩,逗猫熘狗,根本没有开窍。但从家中祖母替他相看开始,也多少留意起身边同龄的姑娘家,渐渐的便上了心。等勐然看到一个绝色的,这心里痒的,就止不住了。 等买了点心,李狐狸凑到糕点铺子里,扔出一块碎银子,「跟你打听个事。」 伙计哈腰笑的嘴角都裂开了,「公子请说。」 「刚才那个,咳咳,是谁家的姑娘,你知道吗?」李狐狸还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各种东张西望,生怕被熟人瞧见。 「公子是问吴家的姑娘吧,他们家是来投亲戚的,是前头何家的表姑娘。」伙计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李狐狸喜的三步并作二步,回到府里,才想到祖母为他挑媳妇,定然是要求样样皆好。这样投亲戚的,不用问也知道不会许,心里顿时就凉了。 第96页 越琢磨越觉得不可能,但又不甘心,一挂相就叫许瘦子看了出来。知道他看中了人家姑娘家,拿他取笑了半天。最后还是帮着出了主意,让他想办法跟人搭讪。 这一天,吴家姑娘拎了点心盒子回去,结果被人撞倒在地,点心盒子打翻了不说,脚也崴了。 等在一边的李狐狸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带到旁边的凉茶棚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许瘦子忽然出现,从背后拍了一下李狐狸,「你这一脸痴呆样,还真是上心了啊。」 李狐狸也不说话,就是低了头「嘿嘿」直笑,还伸手给了许瘦子一拳,两个人玩闹之后,李狐狸才兴奋道;「她约我见面。」 「行啊,你这小子,真有你的。」许瘦子哈哈大笑,使劲去拍他的肩膀。 贾茁手里挽了一个包袱回了家,青儿伸手去接,「买了什么,这么大一包。」 「没什么,我自己拿进去。」贾茁吱唔了一下,回屋把包袱塞到了自己的床底下。 板儿今天回来的极早,一回来就找贾茁,知道贾茁在房间里,想了想还是敲了门。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贾茁一脸疑惑,请他进来坐下,板儿几乎是第一次进她的房间,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的衣裳呢?」 「什,什么衣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贾茁有些慌乱的扭过头,眼神四处乱飘,心里已经在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你学着人家吴姑娘穿的衣裳。」板儿气极了,伸手板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对准自己。 结果一下子拉的太近,贾茁又没坐稳,往前一踉跄,额头贴到了他的下巴,感觉到额头被个软软的物体擦了一下,两个人就象触了电一样分开。板儿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干脆红着脸跑了。 贾茁摸摸额头,自言自语道:「难道红着脸跑掉的,不应该是我吗?」 自从上回板儿否定了从李狐狸的妹妹着手,这件事就有点僵住了,贾茁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只是她知道说出来有八成的机会被板儿否决,所以她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跑去做了。 何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富户,当家的在一间当铺做掌柜的,替人掌眼。自家三个儿子,都成了亲,只有最小的一个还没有。前头亡妻的娘家妹妹遭了灾,过来投奔。 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过是多一口饭吃。本来想着和小儿子配一对,倒也不错。没有想到,吴家姑娘除了个子高挑,长的实在不好看。小儿子看不上,这事只得作罢。 这婚事配不上了,妇人又是何家元配的妹妹,和现在的主母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想而知这寄人篱下的滋味有多难。 贾茁认准了这一点,藉机和吴家姑娘搭上话。想看看她到底是想嫁人,还是想有能力和母亲搬出去单过。 吴家姑娘的想法倒是简单直接,嫁人,嫁个能管她和母亲衣食温饱的人家。 当时倒把小心翼翼的贾茁给震住了,这姑娘直接的就象假的。 吴家姑娘大方的一笑,摸摸自己的脸,「姑娘不必觉得诧异,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母女俩无依无靠,无钱无势又没有一技之长,长的还不好看,你就会明白,这个机会对我有多重要。你怕我说假的,我还怕你说假的呢。」 于是,贾茁就做了一身和吴家姑娘一模一样的衣裳,吴家姑娘开始戴着帷帽定时去买同一种点心。并且无意中让糕点铺子的伙计,知道她是何家的表姑娘,姓吴。 贾茁再穿上一模一样的衣裳,不管戴不戴帷帽,在同一个时辰,同一家店买同样的点心,就连伙计也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不戴帷帽的贾茁,开始心里还有些担心,但是看到李狐狸盯着她的脸发呆后,长长松了一口气,最重要的一环成立了,其他的都不在话下。 一家有女百家求,市井中人,没那么多规矩,姑娘家常出门走动。若真是被别人家的小伙子看中了,央了父母来提亲,也是常有的事。只有官宦人家,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市井小民,为生计奔波可没那么多的说法。 所以李狐狸对于女方约他见面的事,一点怀疑都没有。喜滋滋的按约定的时候,去了龙泉寺。那一天是个吉日,许多人家的女眷都会去龙泉寺上香。 春日里,人就更多了,许多人比花娇的姑娘家由家中长辈领着进了龙泉寺。又有许多家中有适龄儿孙的长辈,兴沖沖备好见面礼,也进了龙泉寺。 吴家姑娘穿戴一新,戴上帷帽,扶着母亲也要去龙泉寺进香。何家的主母嘴一撇,「去就去吧,偏学大户人家的作派,戴上帷帽别个就不晓得你丑了,是不是。」 这话是何家主母在吴家母女跨出门的时候,站在堂屋里说的。房子不大,声音却大。吴家母女均是肩膀一抖,却不敢理论,不言不语默默出了门。 大儿子是吴家姑娘真正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替他们叫了车,还付了车钱,叮嘱着,「早些回来,这些你们拿着,寺里的斋菜不错,你们也去尝尝。」 「谢谢表哥。」吴家姑娘接过荷包,手指用力的摩挲着荷包里的两块碎银子,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何家大儿子进了门,就听到继母碎嘴抱怨着家里养不起闲人,不由嘆惜一声,心里也想,如果表妹长的好看些,就好了。 第97页 龙泉寺里,李狐狸早就等着了,看到吴家姑娘扶着一位妇人,心中一愣,怎么是两个人。片刻后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道,想什么呢,人家姑娘家的,来上香,自然是需要长辈陪着的。还真能一个人来啊,那成什么了。 不提龙泉寺,王家宅子今天也热闹的很,因为王狗儿和刘氏终于回来了。刘姥姥亲自下厨,烧了一大盆烂烂的蹄膀,一家人围着桌子,又是酒又是肉,吃的满嘴油光。 「家里没什么事吧。」王狗儿问。 「都挺好的。」板儿答。 刘姥姥也点头,青儿的伤已经好了,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再说小孩子磕着碰着,也是常事。 「给县令夫人的贺礼已经绣好了,一幅水榭兰亭的挂帘,再热一点用正合适。」 「怎么不绣百子千孙图。」刘氏记得,她是让闺女绣百子千孙图的。 「我上回进过县令夫人的屋子,摆设特别清雅,还有小彩也说,夫人不爱那些百子千孙,富贵牡丹的图案,喜欢清幽雅致的。」青儿低头,声若蚊蚋。 「闺女说的好,送礼就要投其所好,你以为人家官家夫人跟你一个爱好啊。」 王狗儿看闺女,越看越喜欢,闺女小时候胆子小,他还担心过来着。总想着闺女跟贾茁一块,学不到别人的机灵劲,学到几份胆识也是好的,果不其然,现在嘴皮子也利索了,胆子也大了。 刘氏撇撇嘴,「知道了,你们说的都对,只有我是无知村妇。」 「无知村妇怎么了,你娘还不是无知村妇,不也热热闹闹过了一辈子。谁还指着子女不如自己啊,比自己强才是好事呢。」 刘姥姥笑着,摸摸青儿的头,那幅水榭兰亭是偷偷跑到人家卖书画的店里看到了,板儿临摹出来,青儿仿着绣的。不敢说多像,倒有几分意思在里头,又将水墨色换成了柔和的浅色系,就象一副水粉图,的确比百子千孙图来的雅致,又同样不失热闹。 王家的热闹刚散,龙泉寺的热闹开始上演了。 李狐狸好不容易等到了吴家姑娘落单,上前想和人家说话。吴家姑娘躲躲闪闪却终究没有逃开,羞哒哒的说几个字,惹得李狐狸心中烧起了一团火。 在他们身后,不知是谁家的老妇人携着一个小姑娘的手从静室里走出来,说说笑笑间,看到前头的少年在纠缠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笑容顿时凝固到了脸上。 很快,吴母赶过来,喝斥道:「你是谁家的登徒子,大庭广众也敢调戏良家。」 「我不是登徒子,我是真心对吴姑娘的,日月可鑑。」李狐狸根本没看到吴母身后不远处的老妇人一群人,大声表白心迹。 「那你就该禀明父母,上门提亲,在外头拦着算怎么回事。我们吴家虽然家贫,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不图谁家富贵荣华,只图家风正派。」吴母说的大义凛然,叫李狐狸更是面红耳赤。 年轻人哪里受得了激将,话赶话就到了嘴边,「我这就回去禀明祖父母,请人来提亲。」 老妇人站在后头,脸色已经阴郁的可以滴下水来,被她牵在手里的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位母亲一手揽过自家闺女,勉强维持着礼貌,冷笑道:「李家公子有情有义,我们算是见识到了。」 怀里的小姑娘一怔,才知道刚才表演天地可鑑的,正是李家老夫人的孙子。既然人家都有意中人了,那还相看她作什么,想到这里,将头埋入母亲怀里,身体因为愤怒而气的颤抖。 「老夫人,既然你家乖孙来了,想来也用不着我家囡囡再陪着您,不如就此告辞。」说着,带着女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46章 逼疯 李狐狸这才听到后头的动静不对头,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家祖母,顿时一张脸涨的通红,有一种做了坏事被家中大人当场抓包的羞愧。 吴家母女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家老夫人,对她的身份也有了几分猜测。吴母抓住女儿的手,对李家老夫人微一福礼,也不说话,带着女儿便走。 李狐狸生怕佳人这一走,再也不会回头,「扑通」一下跪到老妇人面前,「祖母,孙儿非吴家姑娘不娶,请祖母成全。」 那头的吴母还没走远,闻言回头「呸」道:「我们是好人家的闺女,不是你们富家公子拿来玩笑的,少在我们跟前作戏。有意就上门提亲,无意就再也休提。否则我就是拼着这一条性命,也不饶你。」 说着快步走了,一丝也没有留恋。 母女俩手心都是汗,待上了马车,吴母才微微喘气,抱住女儿伤感道:「都怪娘没用,若是……」 若是将你生的美貌些,又何来这些挫折。 「这不是娘的错。」吴姑娘轻拍母亲的后背,坚毅道:「更不是我的错。」 「这人到底……」事到临头,吴母又担心起来。 「他是女儿能找到的,最好的人选。」虽然有些顽劣,却不是坏到底的坏胚子。家境好,父亲又是官身,这样好的人选,错过了,就再也不可得了。吴姑娘也是打听过的,很有信心的说道。 「娘要记住,女儿绝不给人作小,宁可给家风正派的农人作妻,也不会给富贵人家作小。父亲是读书人,虽然我只是一个女子,也绝不能辱没家风。」 「你父亲他……」吴母有些心虚,他的男人,女儿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没错,却是个穷困潦倒没有骨气的读书人,何曾有过什么家风。 第98页 「从现在开始,就有了。娘一定要记住,咱们虽穷,却有骨气。」吴家姑娘捏住母亲的手,细细叮嘱。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吴母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出嫁从夫,男人没了,就听女儿的。 李狐狸是被拎着耳朵扔上车的,回家就被关在屋里,李家老夫人气的去跟老太爷告状。李家老太爷却没那么生气,一边餵着鸟,一边漫不经心道:「既然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孙子又喜欢,不妨看看也行。」 「看什么看,孤儿寡母过来投靠一个当铺掌柜的亲戚,想也知道是什么样了。」 「话不能这么说,如今被人瞧到,明儿只怕就传遍了。除非把孙儿送去他爹娘哪儿,不然在万念县城,谁还敢让你相看。」 老太爷这话客观冷静,让老夫人一下哑口无言。的确是这样,今日当着相看的女方丢了这么大的脸,人人都知道李家的小公子喜欢吴家姑娘,谁还会再松口。 儿子说是官身,一个又穷又乱的小县城,没人去的地方才轮得到他儿子。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不敢让孙子孙女跟去,一直留在身边抚养。送孙子去那种地方结亲,老夫人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这期间,李家老夫人请吴家母女过来作客,最终吴家姑娘没来,只有吴母过来。虽然穿的朴素,却洗的干干净净。神情虽然怯弱,却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尊严,不想叫人瞧低了。 这作派,叫老夫人试探吴家姑娘能不能做二房的心思给歇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话一说出口,两家就崩了,恐怕吴母再也不会踏进他们家的门坎。 李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人家的姑娘,应该是不错的。只是穷,没有妻族可依,仍叫她不喜。 她再不喜,孙儿眼巴巴盯着二门,看到吴家姑娘没来时,那失望的眼神,还是打败了老夫人。 李家当真差了媒人来何家跟吴姑娘提亲的时候,吓的何家主母,吓点没厥过去。虽然外头传的风风雨雨,她一直是不信的。总觉得能到李家当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再三问了,媒人鄙夷道:「这位姨奶奶的话,我可听不懂了,您可好生看看,我是官媒。官媒上门提亲,还问作小作大,这可真是笑话。谁家的妾用得着官媒上门,三书六聘的。」 还是何家当家的瞪住她,不许她再说话,好生送上红封,圆圆满满送上了吴家姑娘的八字庚贴。 「劳烦这位妈妈了。」何家的大儿媳妇送了媒婆出门,这笑啊,就一直没停过。 贾茁和板儿站在拐角处,看着媒婆出了门,皆是出了一口长气。 「这真的能行吗?」板儿有些怀疑。 「怎么不行,这段时间吴姑娘只要藉口绣嫁妆,就不用出门。何家攀上了这门好亲事,全家人都不会乱说话的。」贾茁觉得没什么问题。 「我是说,成亲以后呢。」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啊。 「切,是他自己眼花,把人看错了,关吴姑娘什么事。再说了,我觉得她性子够硬,又识时务,必然能掐住他。」 板儿看着贾茁笑,她在别人面前都沉稳的象个大人,只有在自己面前,偶有惊人之语。这算不算,对他是特别的呢。想到当日房中印到她额头上的一个吻,脸又红了。 「快走快走,我以后也要少出门。」贾茁去抓板儿的手,却反被板儿握住。板儿的手心火热,烫的贾茁用另一只手去探板儿的额头。 「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糟了,是不是……」 「什么事都没有。」板儿打断她的话,将她拖上一边的骡车。 「其实,我觉得我们是帮了李狐狸,吴家姑娘除了长的不好看,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贾茁隔着车帘和坐在前头赶车的板儿说话。 「我也这么觉得,算他走运吧。」板儿抿了嘴笑,还剩下两个,他都打听清楚了,欺负青儿的主意是施胖子和许瘦子出的,另外两个算是帮凶。青儿说,李狐狸并没有动过她一下,倒是莫浑子推搡了她好几下让她赶紧下井。 想到这里,板儿的拳头又捏紧了。 李狐狸自从和吴姑娘定了亲,可谓是春风得意,也没心情去干欺负人的事了,没事就收罗着小玩意往何家跑。虽然只能隔着窗户和吴家姑娘说几句话,但也叫他满心欢喜。 在学堂里,看到王天作也不怎么哼哼了,只记得自己的美娇娘。就连许瘦子来找他,忧心忡忡的说莫浑子今天没来学堂,昨天都没说过不来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了。 「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明明风平浪静,偏你小题大作。莫浑子三天两头逃学,你又不是不知道。谁知道钻那个门洞里听戏去了,又或是躲到哪儿看人洗澡去了,管他呢。」 李狐狸根本不在意,许瘦子看了王天作好几眼,终于引来王天作回头看着他,阴阴的一笑。吓的他低了头,却想到自己凭什么怕他,又抬起头,可王天作早回了头,去和旁人说话去了。 「你呀,纯粹是疑邻盗斧。心里怀疑就越看越像,我怎么觉得他是怂了呢。」李狐狸春风满面,下了学堂就跑,就为了去糕点铺子,买了新出炉的点心给心上人送去。 许瘦子也说不清,可他心里就是有强烈的不安感。 莫浑子已经二天没有来学堂了,许瘦子终于忍不住,去他家打听,他不来学堂可以,但是总要回家吧。 第99页 去了才知道,莫浑子浑身包的象个棕子一样躺在床上哼哼。 「你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谁干的。」许瘦子第一个想到王天作,可是再一想,王天作天天在学堂里上课,不可能是他,至少不是他亲自出的手。 莫浑子难得的脸红了一下,偷偷扒拉着许瘦子,让他低头,这才小声说道:「这回栽了。」 「臭死了。」许瘦子捏着鼻子坐回去,不知道莫浑子是几天没刷牙,一股酸臭味,说话的时候喷出来味来,噁心死他了。 莫浑子这一说,他便放松下来,指了他的鼻子笑骂,「活该。」 他的爱好,几个狐朋狗友都知道,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莫浑子特别喜欢偷偷摸摸去看人洗澡。一般是去那些暗门子云集的地方,就是叫人看破了,跑就是了,也没人当真。 他还带几个朋友一块去过,但他们几个都没觉得有意思,主要是做暗门子的妇人,都上了年纪,皮肉松驰,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只有莫浑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偏就好这一口。 他前日又去,站在墙角听两个老淫/虫说什么新来了一个俏寡妇,皮肉如何如何,说的口沫直飞。莫浑子心里发痒,跑到这家去偷看。没有想到,叫这家男人拿个正着。 他们根本是良家,外地过来误入这块租了房子,已经懊恼不已准备搬家。结果还出来一个偷看的,气的这家男人,把他打了一顿扔出去。 莫浑子也被吓着了,连滚带爬往回赶,结果又半路上被人罩了麻袋,等醒了才发现被扔到了一口废井里。嗓子都喊哑了,都没人来救他,还以为自己真就死在了里头。 幸好半夜时分,井口的绳子被风吹掉下来,他硬是撑着饿了大半天的身体,抓住绳子爬了出来。身上,手上,脸上,被磨的稀烂,几乎掉了一层皮。 这一路惊心动魄,莫浑子说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最要命的是,这事还没法说理去。要是被人知道他偷看良家妇人洗澡,他家饭馆还开不开了,只得忍气吞声,跟父母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到坑里去了,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把你扔下井的,真是的那家的男人?」许瘦子听到水井两个字,立马敏感起来,追问道。 莫浑子翻了个白眼,「还能是谁啊,不信你去问问。」 许瘦子还真跑去了,按莫浑子说的地址,摸到地方一看,只剩一间空屋子。里头的人,已经搬了家,不知道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许瘦子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往两边看,生怕冷不丁就有人跑出来,把他打晕扔到井里。 窄小的巷子到了夕阳的时分,落日的余辉洒下来,旁边的屋檐阴影打到许瘦子的身上。远处深深浅浅的阴影,吓的他「哇」一声大叫,径直跑回家,钻到被窝里发抖。 「只剩最后一个了。」贾茁挑眉看着板儿,莫浑子的事是板儿一手办的,从头到尾没让贾茁插手。 贾茁不乐意了,他也只憨厚的一笑,说那种地方,不适合她一个姑娘家看见。 「慢慢来,这回莫浑子的事,我爹可能有些怀疑了。」板儿缠着他爹问了许多万念县城里租赁房子的事,问得王狗儿又起了疑心。所以这一回,不能着急。 「你说许瘦子一直怀疑你?」贾茁问道。 「对,可惜他没有证据,莫浑子和李狐狸也都不信。」板儿一笑,贾茁严肃的板起脸的时候,小模样怎么这么可爱呢。 「你说,逗逗他怎么样。」贾茁看板儿笑的实在是太欢了,忍不住捶了他一拳,「笑什么笑,严肃点。」 「喛。」这一拳,比挠痒痒重不了多少,板儿恨不得让她再多捶几下。 「嘻皮笑脸。」贾茁说了自己的主意,也忍不住笑了。 「可以试试。」板儿没对这个主意抱什么期待,但因为贾茁想看,他也乐得配合。 板儿忽然发现,只要她高兴,让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想到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李狐狸定了亲,忽然想到自己,爹娘不会瞒着他也在打听合适的姑娘家吧。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吓的脸色都变了。 「你怎么了?」贾茁觉得板儿最近好奇怪,总是跟她聊着聊着天,忽然就不舒服了。上回是发烫,这回是脸色煞白。 「没,没什么,忽然想到夫子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我竟然忘了。」 贾茁一听也急了,推了他一把,「赶紧回屋做功课去,许瘦子的事,都是小事。」 慌慌张张的板儿没有回屋,跑去了找了他爹,爷俩也不在屋里说话,直接跑了出去,还跟刘氏说不在家里吃饭。 「他们爷俩这是下馆子去了?」刘氏一脸不可思议,哪有这样的。 「男人家家的,跟人吃个酒谈个事,你少管。」刘姥姥喝住女儿,让她赶紧烧饭。 爷俩回来的时候,家人都睡了,刘氏听到动静推开门,将喝的醉熏熏的王狗儿扶进来。又瞪了一眼冲着她嘿嘿笑的儿子,想骂又怕吵醒别人。 只得小声道:「你怎么不拦着你爹。」 待板儿走得近了,才闻到儿子也是一身酒味。 气的她扬手就是两下,打在儿子的肩膀上,「赶紧去洗洗,臭死了。」 给爷俩端水,换衣裳,沖了蜂蜜/水给他们喝了,服侍两个人都躺下,这才叉了腰,把睡着的王狗儿骂了好一顿才肯睡下。 第100页 第二天刘氏再问,王狗儿便说接了个不错的客户,因为是读书人,叫儿子去一块陪着说了会儿话。说的高兴,就喝多了一点。 听到对方也是读书人,刘氏的怒气稍减了一点,还是勒令以后不许带儿子出去喝酒。 「是是是,我知道了。」王狗儿好脾气的应了。 「你说的这个读书人,家里有没有差不多年纪的闺女。」刘氏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说什么呢,儿子还小,你别动歪脑筋。」王狗儿穿好衣裳出了门,叫刘氏满腔的话只得咽回肚子里。 板儿到了学堂,习惯性的往后看了一眼,施胖子的座位早就空了,一直也没人去坐。莫浑子还在家养伤,约摸着他会借这个机会多歇几天,得有一段日子不能来了。 李狐狸来了也跟没来一样,学堂里的凳子就象长了刺的,到了时间就跑,一下都不带停的。 只有许瘦子寂寞的坐在后头,旁边是高个儿陪着。高个儿只是他们四人小团体的外围成员,许瘦子现在没人陪,也开始和高个儿厮混了。 许瘦子下了学堂常去街上闲逛,高个儿陪着走到桥面上。兴致勃勃指着新开的戏园子说道:「里头新来了个小黄鹂,声音可清可脆了,听说场场爆满。」 「还不如去看斗鸡呢。」许瘦子对听戏兴趣不大,却很喜欢斗鸡熘鸟。 「那咱们去鸟市,看看有没有新到的鸟。」高个儿很会奉承,赶紧转了话题。 鸟市新到了一只八哥,许瘦子很是兴奋的上前逗弄,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以为是高个,回头一看,高个正盯着画眉看呢,压根没看他。 四处张望一下,许瘦子开始问价,听到这只八哥要卖一百八十两,顿时望鸟兴嘆,家里是绝不会给他这么多银子买一只鸟的。 「许瘦子,许瘦子,你要倒霉了。」 「触霉头,触霉头。」 又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许瘦子有些生气了,他敢肯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一回头,还是没人,鸟市的人倒是多,只是没有一个是看着他的。有看鸟的,有讨价还价的,就是没有看他的。 许瘦子疑惑的拍了一下高个儿的肩膀,「你听到有人叫我了吗?」 高个儿摇头,「没有啊。」 许瘦子更奇怪了,有人恶作剧没什么,他也总捉弄别人,可是高个怎么会没有听到。 没有心思再看鸟,许瘦子和高个儿告辞,一个人往家走。 许瘦子在回家的路上,又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许瘦子,嘻嘻嘻,他听不到我们说话呢。」 「别闹了,他听得到,许瘦子,你要倒霉了,知不知道。」 「谁,到底是谁,给小爷我站出来。」许瘦子真的生气了,一回头狂吼道。 路上几乎没有人,只有一个壮汉背着一个孩子正好路过,孩子被许瘦子吓了一跳,埋头大哭起来。 许瘦子喘着气,有些不好意思。孩子虽然哭的难听,却也让他惊恐不安的内心镇定下来。 壮汉骂了一句神经病背着孩子就走,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壮汉背上的孩子,忽然扭头,冲着许瘦子一笑。 这一笑,几乎让许瘦子的血液凝固起来。这哪里是个孩子,明明是张大人的脸。而这一笑,又扭曲又诡异,完全没有防备之下,吓得他「嗷」的一下就往家里跑。 这一回,吓的他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晚饭都没吃,关到自己屋子里还嫌不够,又拿板凳顶住门,锁好窗户,不许任何人进来。 第二天去学堂的时候,摇摇晃晃的走到座位上,眼底一片青灰。高个儿还挺奇怪,心想许瘦子昨天是故意的,撇开他自己跑去玩了吧。 板儿看了一眼许瘦子,也挺吃惊。虽然他有些神神叨叨的,但是没想到真的能被吓成这样。 心里回想贾茁所说的话,一般人对自己的名字最为敏感,其他人则是要差的多。如果用一个不一样的声调来喊许瘦子,他自己肯定能听到,但别人就未必能在嘈杂的环境里听到。 结果果然如此,板儿深深看了许瘦子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许瘦子如今反应十分敏感,几乎是王天作看过来的同时,他就发现了。等看到王天作对他的这一笑,忽然就跳了起来,指着他道:「是你,肯定是你,施胖子,莫浑子的事,都是你干的是不是。还有我,你你,你会巫术,我要叫人来收你,收了你这个妖孽。」 王天作愕然的看着他,往前一步,似乎是为了看清许瘦子,高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撞邪了。」 「你还有脸问我,都是你,都是你做的。」许瘦子狂叫起来。 王天作凑到他的耳朵边上,轻声道:「呵呵。」 然后直起身子扶住许瘦子的肩膀,「叫高个儿送你回去吧,有病还是早些治为好。」 「你他妈的才有病,都是你害的。」许瘦子冲上前要打王天作,被王天作闪身躲开,许瘦子一拳打到了站在王天作背后同学的身上。 王天作看到窗外走近的夫子,高声道:「快把他治住,许瘦子撞邪了,见人就打,快快,快把他治住,不能让他再伤人了。」 第47章 撞邪 夫子进来一看,高个儿从后头抱住许瘦子,李狐狸还抓着他的胳膊,可饶是这样,他仍蹬着腿,见到人就踢。 第101页 学堂里还没出过这样的事,夫子脸色一沉,怒道:「怎么回事?」 「夫子,许瘦子撞邪了,他说我是妖孽,还要收了我,见人就打,几个人都拦不住。」王天作的话说的飞快,根本不等许瘦子解释,就已经说完了。 「不是,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相信我,都是他搞的鬼……」 许瘦子还在拼命挣扎,他不服气,凭什么他会被一个乡下的穷小子作弄,这让无法接受。 可是看到夫子和同学摇摇头,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许瘦子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太冲动了。 「送他回去吧。」夫子点了李狐狸和高人儿,两个人扶着许瘦子出门。 王天作就这么看着许瘦子,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朝他勾起唇角一笑,嚣张挑眉一脸得意。 许瘦子又怒吼了起来,「你们快看,快看他……」 王天作又好气又好笑的冲着同学一摊手,「赶紧看看,我是不是头上长角了。」 「行了,上课。」夫子摸摸鬍鬚,一大早碰上这种事,真不够闹心的。 许瘦子被高个儿和李狐狸送回去,趁着许家人去请郎中的功夫,李狐狸问他,「你不会真的是撞邪了吧。」 「你才撞邪了,你们都上当了,施胖子,莫浑子的事,都是那小子干的。现在,又盯上我了。」说着许瘦子朝李狐狸看去,一脸疑惑。 「你盯着我干嘛。」李狐狸被他盯的心里毛毛的,看他的眼神,心里已经有几分相信,许瘦子没准真的撞邪了。 「现在是我,下一个就是你了。我们四个人,捉弄了他的妹妹,所以,他是在报復,你还看不明白吗?」许瘦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捉弄他妹妹的事又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可是一个指头都没动她,我还说要早点放她出来的。」李狐狸下意识的替自己辩解,说完才发现,面对的又不是王天作,说这些干什么。 「王天作可不会管是谁出的主意,这小子太狠了,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一样跑不掉。想想你的美娇娘,你能没事,但你的心上人呢?」许瘦子拿李狐狸最害怕的事吓唬他。 李狐狸果然犹豫了,「可是,我们又没有证据,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 「我有办法……」许瘦子将李狐狸招到跟前,小声咬着耳朵。 「这能行吗?」李狐狸犹豫道。 「你尽管试,我就不信这小子忍得住。」许瘦子又招唿高个儿,三个人凑在一起,说了许久。 许瘦子认定了这事是王天作搞鬼,心中的恐惧反倒是减少了。郎中过来,看他神情无恙,只说他是读书累了,有些心神不宁,开了些安神的药便罢了。反让许家父母欣慰不已,大方的加了他的月例银子。 王天作这一日下了学,被高个儿拦住,等别的同学都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高个儿才开口。 「王天作,我是替许瘦子代话的,他们四个当初捉弄你妹妹,的确是不对,可你这么做,也过了些吧。倒不如就此罢手,你有什么要求,他们尽管满足你。」 王天作一脸严肃的看着高个儿,「你说什么,再说清楚些,他们四个人捉弄我妹妹是怎么回事,哪四个人,怎么捉弄的。」 高个儿摸摸头,「咦」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过他不会变通,只能顺着王天作的话说下去。 「不就是施胖子,许瘦子,李狐狸,莫浑子四个人,把你妹妹骗到废园,扔到井里受伤的事吗?」教室外头,许瘦子和李狐狸对视,心叫坏了,高个儿怎么就叫他牵着鼻子走了。 「居然是他们干的,我妹妹伤到头,养了一个月才见好,当日的事也忘掉了。搞了半天,居然是他们干的。他们几个有钱公子看不惯贫家子弟,欺负我们这些穷人也就算了,现在欺负我都嫌不够,还要欺负到我的家人头上。我妹妹才十一岁,你们把她扔到井里,你们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畜牲,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这就找他们算帐去。」 王天作激动的说了一大通,唾沫星子都飞到了高个儿的脸上。高个儿整个人都懵了,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是……」 李狐狸一跺脚,走了进去。王天作激动的拎住他的衣领,「亏你们这些有钱公子哥自诩什么书香门第,我看简直就是辱没祖宗的臭狗/屎。说,是不是你们欺负我妹妹的,我打死你这个小人。」 高个儿这时候总算反应过来,上前去拉王天作。王天作就势往地上一摔,指着他们道:「你们天天这么变着法子欺负人,学堂里的人,个个敢怒不敢言。我知道你们家是官身,学堂的夫子都巴结着你们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李狐狸看着如此「弱不禁风」一推就倒的王天作,心里越发不安起来。现在只有赶紧把事情栽到他的身上,才有转机。 「你少在我面前装,施胖子和莫浑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施胖子的事人人皆知,能对付施家这样的人家,至少也得是你们李家这样的官宦人家吧。至于莫浑子,学堂里头读书的学生,去偷看人家暗门子洗澡,结果摸错到良家妇女家里,被人家男人臭揍一顿,这也能赖到我身上?」 「还说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李狐狸自觉抓到了王天作的把柄,激动的指着他。 第102页 王天作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高个儿。 高个儿吓的一颤,声若蚊蚋道:「我,我只告诉了臭头和大饼,他们答应了不会告诉别人的。」 李狐狸指着高个儿,手指都在抖,事情的发展完全不一样了,这可怎么办。 许瘦子也忍不住了,从教堂外头走进来,「王天作,以前的事是我们不对,我们也反省了。现在你开个条件吧,要多少银子,还是要我们给你妹妹磕头赔罪,我们照做就是了。只希望你不要再祸害人了,施胖子和莫浑子被你害的那么惨,你有什么仇,也该报了吧。」 声音出奇的柔和,甚至,非常诚恳。 王天作从地上爬了起来,弹弹衣摆上的灰,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我早知道是你们几个人把我妹妹扔下井,我早就去县衙告你们,让县令大人打你们的板子了。我只能说,你们得罪的人太多,除了欺负我和我妹妹,学堂里有几个人没被你们欺负过?倒霉的时候,看谁都是害你们的人,我只能说,你们心术不正,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你们自己心术不正,出了事就疑神疑鬼。还想栽赃陷害,真是学堂之耻。」 教学的左右两边都开了窗,确保阳光和通风。李狐狸和许瘦子是躲在左边的窗户外头,而右边本该只有一个学堂的夫子,可没想到,却涌出一堆人来。 除了他们找来的夫子,还有七八个同学簇拥着学堂的山长。 看到山长,李狐狸的脸都白了,就差「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了。 山长一脸愤怒的看着夫子,「我把他们十几个学生交给你,你就是这样替我管教的,我说了多少回,一视同仁。如果做不到,就别来我的学堂里教书。」 「你们三个,我会好好会一会你们的父母,看看你们的家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教养出这么恶毒的性子。」山长一甩袖子走了,夫子脸色虽然发白,仍然跟了上去。 「山长,他们几个该怎么罚?」 「罚?还有罚的必要吗?」山长不理他,大步走了。 王天作趁人不注意,俯到许瘦子耳边,轻轻道:「呵呵。」 「就是你,就是你。」许瘦子的内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一向自诩头脑聪明反应快,他们捉弄人的主意,大半都出自他的手。 这么多年,未尝一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诸葛再世,还给自己的书房取名卧龙斋。 可是他却忘了,所谓的未尝一败,是建立在他们的身份之上。没有施家和李家,没有他背后的许家,他不过就是只小鸡崽子罢了。 「板儿哥,你怎么还不回去。」一个小姑娘家软糯的声音传了进来,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一个穿着水蓝色比甲的小姑娘,俏生生立在门口,冲着王天作笑的一脸灿烂。 「妍儿,你怎么来了。」李狐狸上前,就想去捉对方的手,还没走到跟前呢,就被王天作从背手抓住脖子扔到一边。 「你干什么呢?小茁,没吓着吧。」板儿走过去,大大方方牵住贾茁伸过来的手。 「什么小茁,她,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们订过亲了。」李狐狸整个人都乱成了一团麻,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的小妍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看到他们牵着手,李狐狸的眼睛都冒出了火光。 「你认识她,她是王天作的大妹妹。」许瘦子是见过贾茁的,刺绣铺子门口一回,去他家送信又一回。 「不,不可能,她明明是吴妍,是我的未婚妻子啊……」李狐狸眼睛瞪的恨不得脱出眶来,死死看着贾茁,这张脸明明是他魂牵梦萦,日日思念的那张脸,怎么会变成王天作的妹妹,这不可能。到底,什么地方搞错了。 想到这里,他扒开众人,朝何家飞奔过去。许瘦子和高个儿看李狐狸的样子不对,也追了上去。 王天作朝教室里的同学团团一拱手,「多谢各位同学援手,否则今日又不知要被他们如何欺负了。」 「哼,他们这是恶有恶报。人家许槐又没招他们惹他们,不过是同样姓许,就惹得许瘦子不高兴了,天天往人家的饭菜里掺沙子,逼得人家退了学了。」一个同学说起之前好友的事,愤愤不平。 「就是,还有肖子,多好的人吶,就是家里穷一点,躲在一边吃个饽饽也要被他们拉出来羞辱。那么大个人,硬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的不成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酸。」 另一个穿着补丁衣衫的同学,说起以前被他们欺负的同窗,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幸亏有你们相助,我替我哥哥,谢谢各位。」贾茁上前沖大家福礼,这些同学莫不是退让开,红着脸不敢受她的礼。 王天作带着贾茁回去,在门口相视一笑,王天作颳了一下她的鼻尖,「又被你算到了,幸好我请同学去请了山长,不然他们串通夫子,我也是百口莫辩。」 「我们要不要去何家看个热闹。」贾茁调皮的吐吐舌头。 「好。」这么辛苦的计划,怎么能不去看看结果呢。 李狐狸一口气飞奔到何家,脸色惨白拼命去敲吴妍闺房的房门,他越想越可疑,越想越害怕,他必须亲眼验证,才能知道真假。 「吴妍,你给我出来,快出来。」李狐狸的敲门声把何家人都招了出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公子哪回来不是轻声细语,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的。 第103页 「李容,你发什么疯。」吴妍的声音传出来,让李狐狸稍稍安了心,对啊,这就是她心上人的声音啊。 吴妍从屋里走了出来,穿着家常衣裳,打扮的清清爽爽。可是这张脸,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花容月貌。随后赶过来的高个儿和许瘦子,看到吴妍的模样也都呆了。 他们怎么也不能相信,就凭吴妍的这副相貌,能迷得李狐狸非她不娶。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妍儿,妍儿不是长你这副样子的。」李狐狸哆哆嗦嗦,用手指着她,已经崩溃的蹲下去大哭起来。 吴妍轻蹙蛾眉,「李容,我自知容貌不佳,每回出门必用帷帽遮面。在我被人撞倒时,你助我向我表露倾慕之意,当日我是不是说过,我容貌不佳,公子不必掂念。你可记得,你当日是怎么回的。」 李狐狸当然记得,他和吴妍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他当日以为是吴妍在考验他,还心中窃喜,大义凛然的说自己不在乎容貌。 怎么会弄错了,为什么会弄错,李狐狸的脑袋里一片混沌,已经无力思考。他只跳起来吼了一句,「我要退婚。」就跑了出去。 何家人都惊呆了,吴母按着胸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有吴妍轻扯嘴角,霸气的无以復加,「他退不了婚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何家大门的拐角处,贾茁捂了嘴笑个不停。板儿忍住了笑,轻拍她的肩膀,「看够了,我们家去吧。」 李狐狸的确退不了婚,不仅退不了婚,还被要求闭门思过。李家老太爷亲自求见山长,山长皮笑肉不笑,只说自己无能,管教不好李容,请他另谋高人。 李家老太爷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几乎要吐血。欺负贫家子弟,欺负小姑娘,甚至还学会了栽赃嫁祸。 名声已经极难听了,如果再退婚,那他们李家成了什么人。更何况,吴家姑娘亲自上门,有理有节的一番说词,让李家老太爷刮目相看,当场拍板,这个孙媳妇他们家要定了。 请了媒人去何家,将婚期提前到最近的日子。又惊掉了何家一地的眼珠子,何家主母就连私下都不敢再说吴妍的坏话了。当家的给吴妍备嫁妆,也不敢再开口酸言酸语。 许瘦子和高个儿,包括还在家里养病找莫浑子,都被学堂除了名。莫浑子是一脸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读书的料,以后总是要继承家业的。 高个儿被父母打了一顿,去了一家私塾。 许父去学堂就没李家老太爷那么好的待遇了,被山长斥喝一通,说他教子无方。许父回来也将儿子禁了足,不许他出门,又专门请了先生到家里教他。 许瘦子至此,越发笃定,这一切都是王天作干的。还以为李狐狸没有中招,原来是中了招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许瘦子知道要轮到自己了,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知道禁足的消息,倒是正中下怀。 可是关在房间也禁不住胡思乱想,他实在想不通,王天作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少爷,外头有人递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小厮把信放到了许瘦子的桌上。 许瘦子打开一看,上头只有两个字,「呵呵。」 「啊……走开,走开。」许瘦子丢了信,忽然大叫起来。吓得送信的小厮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抬头看到少爷赤红的双目,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出去时脑子里就记得送信的人问他的问题,「你们少爷是不是撞邪了。」也没等他答,塞了信就跑。 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句话,不由放声大叫起来,「少爷撞邪了,少爷撞邪了。」 许瘦子听到这话,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子烧了起来,追着小厮没头没脸的打下去,「我没有,我没有,都是他,都是他干的……」 等其他人赶到的时候,小厮已经一脸的血,半趴在地上,捂着脸大叫少爷饶命。 等其他人去扶自家少爷,就见他挥着胳膊,不许人碰他。不断的重复着,「我没撞邪,我没撞邪,都是他干的,是他干的。」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住少爷,去请郎中。」许老爷闻言赶过来,看到这副情形,不由心惊肉跳。外头传言他的儿子撞了邪,在学堂里屡屡犯病,他还不信。现在一看,这不是撞邪了,又是什么。 「不要,不要,我没撞邪,我没撞邪,爹,爹,都是王天作干的,爹爹快去抓他,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眼见儿子越说越不像话,许父一跺脚,「赶紧扶少爷回屋,不许出来。」 郎中还是上回的郎中,一看许瘦子的样子,吓了一跳。 「令郎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狂燥之症,容我开些安神养气的汤药,先试试再说。」郎中并不是很有把握,因为这种病,几乎是无治的。 许父也急的不行,除了这个郎中,又请了几个人回来。没想到,许瘦子一看来了这么多人,越发激动,拼命挣扎起来。吓的几个郎中也是连连摇头,这孩子,看起来病的不轻啊。 于是安神的份量越来越重,许瘦子喝完就睡,睡醒了目光呆滞,眼珠子转了很久才能想起之前的事来。 不吵不闹许家便当儿子的病好了,许瘦子吃足了苦头,也知道自己越吵越要喝药,不敢再吵。他也知道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只能自言自语,于是家人常听到他自己坐在床上小声说话。 第104页 于是这药,还是继续喝吧。 许瘦子的事对于板儿和贾茁已经是过去式了,板儿请了假,带着父亲和贾茁往小东山赶。洋子从小东山到县城来报信,说今年的玉米似乎有些问题。 这话可将王家人吓着了,他们今年种了两亩玉米,还指着他们换些银子回来呢。 到了小东山,贾茁跳下骡车,不等回屋休息一下,直接就去了地里。三亩水稻长的茂盛,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两亩玉米就不一样了,几乎有一半的玉米杆没有结出玉米棒子。 按道理,每根玉米杆都会结一到二根棒子,可现在,有一半的玉米杆,花谢了棒子却没结出来。那么不用说,收穫的时候,产量要少一半。 第48章 父女相见 「剩下的棒子结的怎么样。」贾茁一个个的按下去,心里稍微放了一点心。 「还好,结出来的都没问题。」板儿也和她一样,去检查结出来的棒子,看样子是减产,而不是全军覆没。 为什么会这样,贾茁不是农业专家,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心中隐隐有一点自己的想法,这些种子来自另一个时空,属于另一个时空农业技术突破的结果。 那么通过空间这个奇妙的通道带到这个时空,虽然种子经过加持,能够正常的发育并且留种。但他们也会慢慢退化,将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技术突破褪去,只留下他们原本的样子。 玉米的口感一茬一茬的变化,虽然没吃过的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贾茁却清楚的很。现在产量也开始减低,就是开始恢復他们本真的模样了。 看贾茁不说话,王狗儿摸着空杆虽然心疼,仍然劝她道:「没事,不就就少结一些吗?估计是和原本地方的土壤不一样,谁还没个水土不服呢。」 贾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不知道,王狗儿原来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呢。 「就算减了产,也不少了。」板儿心里觉得,现在的产量才算合理,之前的产量也太过夸张了,要是全部的土地种上玉米,他都有点不敢相像了。 「是,也不少了。」王狗儿安排人手,把不结棒子的空杆拔掉,省得占用肥料和水份。 他们还没歇下来,刘家村的人就成群结队赶到了,他们也是看到一半的空杆,急的不行,来找王狗儿想办法的。 王狗儿双手一摊,「这有什么办法可想,种不出来就拔掉。」 看到王家的地也一样,刘家村的农民疑心王家动了手脚的心思便淡了。但心里实在不甘,上一回结出来的产量,和这一回,差着一倍呢。意味着银子也要少赚一半,谁心里头愿意啊。 「那下一茬,会不会也这样?」刘家村的人心里在淌血,好不容易挖到的金娃娃,难道就这样飞了。 「我们也不知道,人家给的种子就是这样,也说过可能会水土不服。」贾茁出声,反正九公子不在,锅扔给他就好了,自己背不嫌累得慌吗。 村民见扯到九公子,也不敢再言语,等村民散去,贾茁进屋去做饭。小东山另一头,九公子那边的人看到这边的动静也找上门来了。 县令夫人地里的玉米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贾茁只好一摊手,「大家都一样,毕竟之前没人种过,出现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没有补救的办法吗?」来人很是急切。 贾茁摇头,「积年的老农都看不出问题,估计是没办法了。」 来人失望的走了,贾茁心里倒觉得,这样也好,太过逆天未必是件好事。 三个人过来,住了几天,处理完玉米的事便坐骡车回县城。出了刘家村,就听到后头如雷般的踢踏声。很快就有一小队士兵过来,叫路上的人全部靠边站。 「大概是收復叛乱的二皇子回来了。」板儿将骡车赶到路边,让开道路。 「叛乱是不是平復了。」贾茁问道。 「应该是吧。」板儿眯着眼看了看远方,把贾茁推上骡车,让她坐进去不要露面。 大队人马走过去,盔甲闪闪发亮,穿着全副铠甲的二皇子高高扬着头,一脸春风得意。 这样的脸色,也无须再问什么,朝廷对二皇子的嘉许很快下来了,封忠勇王,暂不划分封地,留居金陵。 对老百姓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不说别的,没了战争,总能少缴些税赋。 板儿的学堂生活从来没有过的心情愉悦,讨人厌的几个傢伙都被退了学。还有几个唯他们马首是瞻的小纨绔,也不敢惹事了,夹紧了尾巴做人。 剩下的都是普通人家或是贫家子弟,谁也不会把一年十两银子的束脩不当一回事。 刘氏也学会了刘姥姥的手艺,在家做了酱菜去卖。但如果不带上贾茁和青儿,效果就会差上很多,带出去的大罈子只能卖掉一半。哪怕是刘氏拿着碗请人试吃,也不行。 试过几回总结出来经验,贾茁和青儿年纪小,又是姑娘家,请人试吃比较让人没有戒心。再加上小姑娘卖力推销之下,只要东西不差,都让人不好意思不去买一坛带上。 看起来王家有了家底,但是搬到县城里住,开销却比以前大的多了。首先就是板儿读书的费用,除了束脩,还要买书和笔墨这些易耗品,还要按月给些零花钱,学堂里头,也偶有应酬的事需要花钱。 出入的衣裳也要做新的,以前在刘家村可以穿的,到了县城就不适合了。东西更贵就不用说了,这几乎是刘氏每天都要抱怨一回的。 第105页 更何况,板儿读书的事不是一年二年,可是很多年的事。还有娶媳妇,嫁女儿,笔笔都是开销。 刘氏每算一回,心里都要寒一下,王狗儿做中人也只是刚刚开始,常常一个月都拿不到几个钱。 这么一盘算,刘氏越发拿酱菜当个正经生意来做了。 常常是王狗儿赶了骡车,刘氏装坛,贾茁和青儿去码头请人试吃招揽客人。 贾茁端了碟子,和青儿瞄准一个商船,在岸边请下船的人试吃。 下船的几个人里头,有个个高的男人,从容走到岸,却并往上走,显然只是下来放个风,一会儿船开的时候,他就会跟着上船继续抵达目的地。 贾茁虽然只看到他的侧脸,却不知为什么,一种即熟悉又让人想要亲近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个男人并不年轻了,穿着的也不是多名贵的衣料,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自然流露出来的世家贵族子弟的气息。 「姥姥路菜,免费试吃,大叔要尝尝吗?」青儿恰在此时,走到了这人的面前。 「谢谢。」男人摆摆手,轻轻一笑。 这让贾茁没有上前,本来打算借着试吃,看看他的正脸呢。既然拒绝了青儿,她就没必要再上去了。 更何况,已经有其他人主动到她这儿来试吃了,贾茁也就收回了目光,热情的招唿着客人,把他们指到上头骡车的位置。 这个男人恰在此时回头,贾茁被淹没在一堆大人中间,他只看到了这些试吃人的背影,露出一个浅笑,上了船。 船开了,男人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船头。贾茁应付完了一批试吃的客人,抱着空碗,招唿青儿,「我再去添些,你那边呢。」 「我也去。」青儿亮了亮空碗,两个女孩相视一笑,这一幕让许多站在船上的人看到,都露出了笑意。 站在船头的男人也看到了,他先是莞尔一笑,随后眼睛渐渐瞪大,看着贾茁的侧脸,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他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贾茁和另一个女孩携手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男人心乱如麻,他有些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他安慰自己,只是一个侧脸,也许看到正脸又不一样了吧。 可是,到底是没看到正脸呢。他刚才就不该上船,无论如何也该去看一眼。 他的遗憾贾茁是感觉不到的,刘氏带出来的两坛酱菜各卖出一大半,生意果然不如之前好了,但还是比两个大人单独来要好的多。 「摊位费也涨了。」王狗儿摇头,开始几回,只是打点一下就行,现在人家看他们生意不错,也提了价。 「这么一左一右,利润就低得多了。」贾茁嘆惜。 卖的少了,摊位费高了,去了一回几乎要花全家人一天的功夫。 「隔几天来一回,总是个进项。」商量之后,刘氏说道。 这倒是的,总能补贴一下家用。 没过几天,王狗儿接到了一个活儿,是帮人在万念县城买铺面,再在外头买一个带着十几二十亩的小庄子。 「这可是个好活,给闺女置办嫁妆的,还要的急。价钱也给的好,这些日子我就不陪你们去码头了。」王狗儿跟刘氏解释。 「你那是正经事,先忙你的。」刘氏也没什么异议。 「知道置办嫁妆的是谁家吗?」王狗儿少有的八卦。 「怎么这么问,是谁?」刘氏奇怪了,他们也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啊。 「记不记得刘家的老大,就是他以前的东家。」 「啊……」 别说刘氏,包括贾茁和青儿,甚至刘姥姥都惊唿起来。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可就是这么巧,这家在金陵做干活生意的东家,原想把小女儿嫁给刘家的老大,结果闹出那么大的事。等事态平息,就将小女儿定给了万念县的一个富户。 「他们可是好人,你给人家用点心。」刘氏很朴素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那是当然。」如果不是觉得这家人不错,又正好碰了巧,他也不会特意跟家人提起。 只有贾茁想到,这家人,似乎也是挽晴曾经的东家呢。 没有想到,这一单活,还为青儿带来了一桩活计。事情的起因也是凑巧了,刘老大曾经的东家姓白,白家姑娘所嫁的富户姓赵。赵家和县令秦吕明的关系不错,而县令夫人还记得挽晴那桩案子里的白家,出于好奇便在一场春宴中,请了白家的母女俩。 白家姑娘看到了县令夫人挂着的门帘,一打听才知道是王家的闺女绣的,再一问就更巧了。王家的男人,正是给他们家跑腿的中人。便託了人,想央青儿帮她绣一顶雅致的帐子和门帘的绣品。 因为并不是做结婚时的绣品,也没时间的限定,白家姑娘就是喜欢这样清清爽爽又柔和的图案,她嫁过来以后,到了夏日能用上就行。 托的人,当时就送了二十两的红封。这只是工钱,所有的绣线和用料的钱都是另算的。 青儿当然是一口答应了,她学这门手艺,最终就是为了替家里多谋一份收入,却一直没有如愿。如今算是称了心意,怎么会不答应。 刘氏就更高兴了,她教女儿刺绣本来也是希望可以多门进项。青儿如今的手艺倒不是说多好,但她是真心喜欢,愿意投入更多的精力去大胆配角和寻找图案,和纯粹靠这个吃饭的绣娘相比,少了一份功底,却多了一份灵性。 第106页 「姐,你帮我选图吧。」青儿一向相信她的眼光。 「好,我们还是去书画店里找,有合适的就叫板儿临摹给我们做样子。」贾茁轻笑,幸好这个时代的教育,并不是只讲究读书的,象是画画下棋,多少也要涉略一点。 板儿在画画上不见得有什么天赋,但他胜在认真,按着人家的画临摹下来做个绣品样子不是难事,但是叫他重现人家画笔里的灵气,就没可能了。 有二十两银子可赚,在两个姑娘家眼里,这算是一桩大事了。欢欢喜喜去寻合适的图案,去挑合适的绣线忙活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仅仅几天后,就有人到了万念县的码头去打听在这里卖路菜的一家人。 「你是说姥姥路菜啊,他们不常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他们一家啊,好像姓王,别的还真不知道。」 贾琏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更有用的消息。万念县城说大不大,但真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刚从外头行商回来,昨日交割了货物就赶过来找人,就连平儿问他,他都没有说实话。 没有找到人,贾琏很快就离开了万念县城。 很快到了玉米收穫的季节,王狗儿带着刘氏要去小东山住上半个月。恰好赵家又送来了喜贴,王狗儿不在,自然是交到了板儿的手中。 「好像是白家姑娘的意思,想见见你们。」板儿拿了贴子给两个姑娘家说道。 「想见我们?」贾茁略一想也就明白了,白家姑娘娘家在金陵,万念县城不认得几个人,她总需要几个人走动一下,哪怕是了解一下外头的情形也是好的。 「好啊,她的门帘绣好了,帐子还差一些时日,我也要跟她回一声。」青儿倒是很想去看看富贵人家的婚事是怎么办的。 「那我请个假,到时带着你们去吧。」板儿抿嘴一笑,又叮嘱两个姑娘家,「喜钱我会带去,你们既然是见新娘子,也要准备些礼物才好。」 青儿咯咯直笑,「我早就准备好了,一条双喜的络子,一块百子千孙的帕子。本来是准备当添头送她的,这下可以提前送了。」 这两样东西拿去送礼,对小姑娘家来讲,正合适。 赵家是万念县城的富户,家风甚好,幼子娶了白惜,这一场亲事办的也极热闹。两个姑娘家坐在赵家的新房里,和大家挤在一处看新娘子,赵家的老大媳妇,指挥的婆子团团转,又拿了一碗煮的半生不熟的汤圆去问新娘子生不生。 「生……」新娘子俏脸通红的蹦出一个生字,引得满屋子人善意的闹笑。 看新娘子的人送走了一拔又一拔,贾茁和青儿才终于挤到了前头。 「真是好手艺,难怪秦夫人也要刮目相看。」白惜接过他们的礼物,反覆摩挲着,显见是喜欢的不得了。 「是秦夫人抬爱,我,我胡乱绣的,实在称不上好。」青儿脸儿微红,连连摆手。 「绣的好就是绣的好,干嘛否认。我还想胡乱绣呢,可惜一拿针就扎了手。」白惜比贾茁和青儿都要大上四五岁,可说起话来,一听就是个不谱世事的小姑娘家。 「各人有各人的天赋,我还是和青儿一块学的呢,可就是学不会,可见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贾茁上前替青儿解围。 「你说的有道理,让我娘听听就好了。」白惜抿了嘴儿直笑。 白惜和他们聊了几句,约了他们过些日子到家里玩,给她讲讲万念县城里好玩的事情,就有小丫头过来请他们去前头吃宴席。 贾茁和青儿手拉着手到前头,他们坐到女客这边街坊的位置,吃完饭就去找板儿一起回家。 男客这边要喝酒,所以吃的慢,板儿看到妹妹们过来,起身告了辞。 他们不知道的是,男客这边,有一个男子举着手里的酒杯,笑容凝固到了脸上,一脸的不敢相信。 等男子放下酒杯追出去,哪里还有板儿三人的踪影。只是,这一回,他没有那么迷茫了。能参加赵家的喜宴,总比在码头打听要靠谱的多。 事实上,贾琏参加完赵家的喜宴,已经拿到了王家的名字和地址。他听到王狗儿的名字不由一愣,紧接着便是狂喜。 刘姥姥的女婿,也是和王家连宗的那家人,他怎么会不记得。如果这个女孩出现在别人家,他可能还会有怀疑,可是出现在王家,他再无怀疑。 拿着地址,他一刻都不想等下去。 青儿回到家,还在和贾茁讨论,声音里充满了赞嘆。 「原来富贵人家是这么办喜事的啊,居然请了这么多的宾客,还有他们家……」 「有人敲门,会是谁呀,我去看看。」贾茁顺手去开了门。 两个人照了个对脸,贾琏一脸激动,手往前伸,「巧姐,你是巧姐……」 贾茁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眼就本能的认出他的身份。勐的出手将他往前一拉,迅速关上门。 贾琏心情激盪之下,被她拽进来,然后看到的就是女儿脸上冰冷冷的神色。 「叫这么大声,是想把王仁喊来再卖我一回吗?」贾茁的声音很稳,她已经十三岁了,比同龄的女孩子要高出一些。此时站在他的对面,已经很有大人的范儿了。 她是巧姐,她就是巧姐,贾琏已经不用任何人来告诉她,她的这张脸,她的这副神情,从每一根头髮丝都在告诉他,她就是巧姐。 第107页 等等,王仁…… 贾琏的脸色黯淡下来,伸出手想握住巧姐的手,「是我对不起你,我不会……」 「你不会什么?不会再把我交给王仁,还是忠顺亲王来找你要人的时候,你能扛得住?」贾茁的手被他握住,她并不排斥,可是嘴里的话却一点也不留情的打向他。 「我……」贾琏瞬间汗流夹背,是他大意了。 响鼓不用重槌,都是聪明人,一时激动没有想到的事,现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王仁趁他不在卖掉巧姐,然后巧姐身亡,世上等于没有这个人了。可是巧姐一旦活着回去,那王仁的买卖怎么算,如果是其他人,贾琏还有把握,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允许,谁能卖他的女儿。 可是当买家是忠顺亲王的时候,这个道理便讲不通了,一个破门的贾家,一个风头正盛的亲王,不用问也知道会怎么判。 所以,他的巧姐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贾琏的手一松,一脸苦涩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问女儿为什么不在脱险后来找他吗?还是该问女儿是怎么逃脱的? 可是看看女儿冷漠的脸,他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二爷……」板儿和青儿一直就站在贾茁的身后,包括听到声音出来的刘姥姥。 贾琏看到说话的刘姥姥,艰难的开口道:「哪里还有什么二爷。」 说着沖刘姥姥长揖到地,再直起腰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头也没回的走了。 第49章 不合理 贾茁看到板儿和青儿惊诧的眼神,才发现自己表现的过于冷漠。按了按额头,贾茁勉强沖他们笑了笑,可连她自己都知道,她一定笑的比哭还难看。 「早点歇着吧。」刘姥姥嘆了口气,贾茁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这是他们父女的事,别人也不好干涉。 青儿想说话,手却被姥姥拽住,只好乖乖跟着姥姥进屋。 「其实……」 就在贾茁以为板儿会劝她的时候,板儿继续说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贾茁忽然就笑了,不管怎么样,她承认,她现在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没有什么子不言父过,没有什么血缘亲情就该被无条件原谅,只有她简单的,纯粹的想法,身为父亲,你没有保护好一个十岁的孩子。 别人不知道,可贾茁知道,那个叫巧姐的女孩儿,她已经死了。 也许贾琏有很多的理由,他没有想到,他需要赚钱养家,可是,又怎么样呢。不管有再多的理由,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啊。 她一点也不想听这些理由,因为,她是贾茁,她永远没有办法代替巧姐去原谅任何人。 所以,听到板儿的这句,你开心就好,几乎让贾茁热泪盈眶。 看到贾茁哭了,板儿有点不知所措,试探着把手抬起来想去拍她的后背。结果没想到,贾茁一头扎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板儿瞬间石化了,两只手都抬了起来,半天才缓慢的落到贾茁的背上。少女的体香就在他的怀里,带着体温的香气就萦绕在他鼻尖。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心在狂跳,双手热的发烫。 贾茁发现了板儿的异样,他僵硬的象一块石头,这让她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用手背抹抹泪,她松开搂住板儿的手。退后几步看着他,抿嘴一笑,转身跑掉。 板儿虚张着双手,忽然跳了起来,一脸压抑不住的喜悦。 又过了几天,青儿早起在院子里捡到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里头用石头绑着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姥姥替你收着吧。」人人都猜得出来,这必是贾琏回去筹措的,可贾茁看都懒得看上一眼,青儿只好把荷包给了姥姥。刘姥姥接过来,嘆了口气,知道贾茁的心结怕是一时难解了。 贾茁见姥姥接过去,也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想接受贾琏的好意。 板儿去学堂了,贾茁帮青儿分线,青儿给白惜绣的门帘已经得了,帐子还差一点点就能收尾。 「这花儿可真好看,简简单单的,夏天用多清爽。」青儿看到绣品成型,紧绷着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他们去书画店看了很多次,也没找到合适的图案,最后是贾茁自己画了雏形,又让板儿润笔,这才让人满意了。 贾茁用的是玛格丽特的单瓣花做题材,又用粉红色渐变勾勒,清爽又不失新娘子的喜庆。 这个世界可没有玛格丽特花,自然当成是纯画出来的图案,贾茁也不说破。 「是啊,白惜喜欢清新些的图案,这种柔弱的单瓣花正适合。多亏了板儿能理解我的意思,不然你也没花样子可用了。」 「你说什么大哥都能听懂,他说什么你也一样。有时候我会想,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妹妹啊。」青儿懵懵懂懂的,却一句道破了她和板儿间非比寻常的默契。 「是不是姥姥回来了。」外头有人敲门,贾茁让青儿不用分心,自去开了院门。 不是去别人家串门子回来的刘姥姥,而是着着一脸落魄的李容。 贾茁一怔,然后蹙了眉,最后是一脸嘲弄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又想骗我们姐妹出去,这回是准备扔到井里,或者干脆再狠一点,扔到河里。」 李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贾茁一下子击的溃不成军,他狼狈的后退几步,然后低下头。 第108页 「对不起,以前的事,是我做错了。」 咦,还以为他是来找骂,发表一些不合时宜的爱情宣言,又或是来下战书的,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认错。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再相信我,我做下那些混帐事的时候,也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搞砸了。」李容无数次在黑夜里辗转难眠,无数次幻想,如果他没做过这些事,甚至和板儿是朋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天一亮,现实总会无数次提醒他,没有什么如果。 是他自己交的朋友,是他自己认同了朋友整人的计划,是他自己参与了,没人逼他,都是他自愿的。 他想通了,这一切都是王天作的阴谋又怎么样。难道他不该报復吗? 王天作要什么没什么,可人家仍把他们四个人耍的团团转,该不服气吗?李容知道,就算是换了他,他也做不到。特别是,鼓起这种一旦失败可能会失去一切的勇气,去对付远远超过他们的,强大的敌人。 勇气已然可嘉,更别提,人家还成功了。 想的越多,李容越知道,他已经失去资格了,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挽回贾茁对他的观感。更何况,他的亲事绝对无法改变,明天,他就要迎娶吴妍。 至于贾茁,他知道,那会是自己心中永远的一道光。永远看得到,却永远摸不着,交织着内心的痛苦和懊悔,永远悬在那儿,静静看着他,提醒他,他是个蠢货的事实。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贾茁当然不会承认他们做过什么,虽然这个傢伙看起来,好像是真的悔悟了一样。 「你防备我,也是应该的,但我,但我李容不至于这么输不起。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可以放心。」李容看着她,这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对他微笑的脸,此时紧紧抿住双唇,微蹙着眉头,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但我的心是真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叫李容的傢伙,他对你的心,是真的。」 贾茁看着眼眶开始泛红的李容,她想,她愿意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吴妍,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如果你愿意,你会发现,除了相貌,她比很多人,还要更好。虽然,可能很多人并不在乎面孔之下,隐藏着的是什么。」贾茁说到最后一句时,自嘲般的一笑,关上门,看着李容的脸慢慢消失在门外。这是唯一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视。 「姐,他……」贾茁转身的时候,青儿已经出来了,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一个无聊的人罢了,管他干什么。」 青儿看贾茁笑的没有一丝勉强,心里松了口气。挽住贾茁的胳膊,忽然反应过来,她在开心什么呢,贾茁这么美,又这么好,迟早会有其他人喜欢她。 今天有这个李容,明天也会有别人,贾茁总不可能永远拒绝。想到这里,青儿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可别告诉你哥,省得又出什么妖蛾子,明天他就成亲了,吴妍会管住他的。」贾茁叮嘱道。 对啊,她不是有大哥吗?青儿朦朦胧胧的,开始意识到,他们并不是亲兄妹啊。 「哦,好。」出神的青儿被贾茁摇了摇,这才回过神来,情绪也变得好了。 去给白惜送绣品的时候,姐妹俩受到了白惜热情的欢迎。 「你们不知道,真的是无聊死了,我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也没地方走动。你们一定要常来看我,跟我讲讲外头好玩的事儿。」 「我们姐妹出门也不多呢,不过前段时间还真有好玩的事发生。」贾茁随意捡了几件好笑的小事说了,逗得白惜连连发笑。 白惜一边笑一边展开青儿的绣品,看到门帘的时候,已经惊喜的叫了起来,招唿她的丫鬟马上就给换上。 又看了帐子,喜欢的不住上手去摸,「这花儿可真精神啊,明明是单瓣的,看着像是野花,可就是这么招人爱。」 贾茁笑了,女人就是女人,就算换了一个时空,喜欢的东西也不会改变。 「花样子是姐姐画的,我只是出了个绣工。」青儿抿了嘴笑。 「你们姐妹的感情可真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惜的神色黯淡下来,又很快振作道:「对了,我听说你们家以前是住在刘家村的。」 贾茁和青儿对视一眼,实在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别这样看着我,我爹觉得内疚,我可一点也不觉得。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人都能动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白惜摇头道。 「这倒是的,他们家在村子里本来就不讨人喜欢。」青儿是个没什么心眼的,见白惜这么问,很大方的招了。 贾茁在一边听着,白惜虽然没有明着问刘家的事,但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感兴趣的模样,又在青儿说话的时候不停的附和。青儿便将刘家所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一字不拉。 「所以说,那个叫挽晴的跟九公子回查家老宅了?」白惜显得有些诧异。 「她都已经拿了放良书,可是九公子一问,她就马上签了卖身契。」贾茁抢在青儿前面说了这句话。 「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青儿笑了起来。 白惜挑了挑眉,点头道:「果然,是因祸得福了呢。」 第109页 送走王家的姐妹俩,白惜回到屋里,虽然表面没什么动静,可是贴身的丫鬟却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而且是十分不好。 「叫她走了运,竟然去了查家,不过,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奴身。」白惜的声音冷冷迴荡在屋子里。 「小姐,在王家两个姑娘面前提这件事,会不会……」 「怕什么,他们两个土包子,又能看出什么来?」白惜冷笑一声,丫鬟自觉的住了嘴。 「可是,老爷说……」 「你是我爹的丫鬟,还是我的丫鬟?」白惜一个眼风扫过,丫鬟吓的跪到地上。 颤抖的声音道:「奴婢当然是您的丫鬟。」 「查家的九公子,啧啧……」白惜意味不明的摇摇头,不知道是在可惜,亦或是幸灾乐祸。 「姐,我们去接大哥吧,让他给我们买好吃的。」青儿蹦蹦跳跳的,拉住贾茁说道。 「好啊,来的路上就馋上人家炸的虾饼了吧。」贾茁看着她好笑。 「嘿嘿,知道就好,别说出来嘛。」青儿笑着抱住她的胳膊摇动。 「好好好。」贾茁牵住她的手。 看到他们一块来接他,板儿脚步都变得轻快了,笑着迎上来,「去过赵家了,人家还满意吗?」 「当然啦,你还信不过你妹妹的绣工啊。」贾茁打趣他。 「王天作,这是,都是你妹妹啊。」下了学,有不少人过来跟板儿打招唿。 「嗯,明天见。」板儿迫不及待的带着他们离开,一句都不想多说。 青儿不明所以,贾茁低头偷笑,板儿看她一眼,知道被她识破了,脸一红,强撑着说道:「你们不饿呀,我都饿了。」 「我也饿了,哥,我们去吃虾饼好不好,我在来的路上看到,好香。」青儿一听,接的顺滑无比。 贾茁忍不住笑了出来,快步往前走。板儿瞪了妹妹一眼,上前去追。只有青儿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 「你追上来干什么,赶紧去前头排队。」贾茁一指前头冒着热烟的摊子,沖板儿一笑。 「这就去。」板儿兴沖沖跑到前头。 贾茁回头拽住青儿的手在后头慢慢走,青儿看看她,又看看板儿的背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她不明白的事在发生。但是让她说,她又说不出来。 「唉呀,这么巧啊,我正好排到队了,快,咱们一人一个。」刚走到,就有人捧着刚出锅热乎乎的虾饼,依次递给板儿,贾茁和青儿。 板儿一脸无语,但是面对同窗的好意,又没办法拒绝。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接过来,说了声多谢,拦在了他和贾茁的中间。 贾茁和青儿道谢后,就往家里走。 青儿奇怪道:「不等我哥吗?」 「相信我,你哥不希望我们等着他。」贾茁暗笑一声,又道:「他和朋友之间说话,肯定不愿意我们听的。」 「哦。」青儿一点都没有怀疑,啃了一口虾饼,一路蹦哒着回家。 「天作兄,相请不如偶遇,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找人讨论,不知你没有空。」买了虾饼的人,极热情道。 「好啊,我知道一个清静的地方,我请客,咱们好好讨论讨论。」板儿看着他笑,最后两个字咬的重重的。 咦,居然不是有空,然后趁机去他家,这人讪笑着,仍没有放弃,「说起来,我们同学一场,还没去过你家呢。」 「是啊,以后会有机会的。」板儿把手里的虾饼塞到他手里,转身匆匆走了。 这人也不尴尬,大舅哥不刁难才是奇怪的,对吧。狠狠咬了一口虾饼,傻笑着走回了家。 「以后可不许再去了。」板儿回去就虎着脸沖他们叮嘱。 青儿做了个鬼脸,「大哥怎么了,忽然这么小气。」 「什,什么小气。」板儿一脸不自然。 青儿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我们蹭吃蹭喝呀。」 板儿气乐了,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胡说,哪里是怕这个。」 「那你怕什么?」贾茁从厨房探出头来,抱着肚子都笑的不行了。 「我去后院浇浇水,天开始热了。」板儿自言自语的跑去了后院。 「我哥这是怎么了,今天的样子怪怪的。」青儿进了厨房,给贾茁帮忙。 「你呀……」贾茁点点她的额头,还在笑个不停。 青儿疑惑的看看她,忽然捂住嘴,拿手指指向贾茁,又指向后院板儿呆的方向,「你们,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的,别闹了,赶紧加水。」贾茁脸色微红,总算把一肚子笑意憋了回去。 「不是的,姐,我得问清楚……」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清楚作甚么。」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添柴。」贾茁脸上的笑意越盪越开,不断指使着青儿,不许她再说下去。 白惜身边的丫鬟又来了,这回说是想要一幅四联的炕屏,请青儿帮她绣好看的图案。 「还是和上回一样,喜欢清新雅致些的吗?」有人上门送银子,哪有不收的道理,但是这回,贾茁帮青儿开了口。 「是的,打算冬天用的,用鲜嫩一点的颜色,看着也舒服。」丫鬟笑嘻嘻的应道。 「好,没有问题,这活儿我们接了,只是时间上恐怕也和上回一样,急不来。」贾茁也笑道。 第110页 「没关系,冬天能用上就行,我们小姐也不急的。」 「挽晴是不是在白家当过丫鬟?」贾茁收下定金,冷不丁的问道。 「啊……」丫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更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件事,不由得一惊。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以前见过她几面,有一回她提起过,本来早就忘了,刚才看姐姐腰上挂的坠子,仿佛她也有一个,这才想起来了。」贾茁解释道。 丫鬟松了口气,缓和了脸色道:「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被我们小姐买回来,还跟我一个屋住过呢。」 「后来怎么会被刘家的老大买回去给弟弟当童养媳呢?」贾茁心想,这当中的细节,早就淹没在了杀人的大事件中,但是细想,并不是没有破绽的。 丫鬟果然慌了手脚,「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是一个奴婢啊。」 「我就是随便问问,姐姐千万别多心。」贾茁送走了丫鬟,将这回的十五两银子交给刘姥姥收好。 「姐,有什么问题吗?」青儿的反应是慢一点,可是她太了解贾茁,她绝不会故意去给一个送银子的丫鬟难堪,一定另有所指。 「你想想……」两个人来到后院,坐鞦韆上谈心,「按白家老爷所说的,打算将女儿嫁给刘家老大,对吧。」 「对呀。」青儿点头,掂起脚尖盪了盪鞦韆。 「那么,刘老大在明知道自己有可能娶到白小姐的情况下,为什么要让白小姐的丫鬟嫁给自己的弟弟。」 「啊。」青儿明白了,一个是当小姐的,一个是当丫鬟的,变成妯娌该有多怪啊。 「也许白小姐已经想好了,要么,她不会嫁给刘家老大,要么,挽晴活不到她嫁去的那一天。」贾茁心想,当初和板儿的推测因为掌握的证据太少,所以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推敲不出来。 可是从昨天白惜套青儿的话后,贾茁改变了看法,这个人,可不象她所表现的那么天真无邪。 她面对青儿时,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兴奋的眼神,都让她有一种,隐姓埋名的兇手忍不住炫耀自己所干的坏事,又不能让人知道是她干的。只好通过隐讳的方法,从当事人或知情人嘴里听到回放,目的是达到快感和满足。 如果真是这样,她可不希望青儿一无所知。 果然,青儿的脸当时就发青了,结巴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任何时候,都别单独和她见面。」贾茁轻拍青儿的脸颊,眼神坚定的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我和板儿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第50章 爱慕者 很快,满载着玉米的骡车回城,王狗儿和刘氏很是欢喜的带着一家人去市集叫卖。 种玉米的人还是不算多,但比起之前一根难求的局面要好得多了,集市上开始有农民挑着筐的,也有店家特意去刘家村收的。 一根一百文,也不算便宜,但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尝鲜。 虽然减产,但王家仍然在三天的时间里赚到了二十几两银子,剩下的玉米超过三天已经不适合鲜吃,都拖回去晒干,磨成玉米面来用。 卖掉玉米王狗儿夫妻几乎是立刻回了小东山,因为下一季的玉米就要播种,他们可不敢这个时候偷懒。 来去匆匆,青儿继续去绣炕屏。这一回贾茁用的是水墨粉彩,用了四种常见的花卉,叶子用的淡墨色,而花卉用的粉红色。看着即能配合冬天相对浓厚些的室内装饰,也能跳出一抹鲜亮。 四块绣品都不大,可是却很费功夫。估计真要从夏天一路绣到冬天去才能得,贾茁也不许她多绣,一到天擦黑就把东西全收了,省得把眼睛熬坏了。 板儿今天回来,后头跟着一条小尾巴,青儿看到捂了嘴直乐,「元子文,你又来了。」 「可不是吗?我爹娘出门走亲戚,回家冷锅冷灶倍感凄凉,上你们家蹭顿饭没问题吧。」 「这孩子,快上姥姥这儿来。」就连刘姥姥都习惯了元子文时不时的出现,加上他嘴甜的很,刘姥姥很喜欢他上门。 「姥姥,我买了红糖糕,您尝尝。」元子文捧着一盒还热乎的红糖糕,递了上去。 「以后来就行了,不兴每回带东西。」姥姥笑着嗔道。 「不是特意买的,我正好也想吃了。」元子文拿眼神去偷瞄贾茁。 青儿咳嗽两声,横到他面前,主动伸手拿了红糖糕,摇头晃脑道:「哥,夫子没留作业吗?赶紧把他领走。」 板儿早就手痒了,一把抓住元子文的后颈把他拖了出去。 元子文张着双手乱舞,还不忘沖贾茁道:「我会回来的。」 青儿拿了一块红糖糕塞到贾茁嘴里,「忽然想吃松仁糖了。」 「好了,你就捉弄他吧。」贾茁笑着摇头,元子文这人是个自来熟,自从第一回 死缠烂打跟着板儿回王家,第二回第三回已经跟回自己家一样了。 他每次来都偷偷摸摸问青儿,贾茁爱吃什么,最近想吃什么。青儿开始还不肯说,后来时间长了,也学会逗弄他了,自己想吃什么便说是贾茁想吃的,元子文必会买来讨好。 元子文被拎进板儿的屋子里,麻熘的占到窗前的位置,把窗户打开,还美名其曰:「这样凉快。」 「哼。」板儿无奈的摇头,只得随他去了。 第111页 可元子文可没那么容易消停下来,又挤挤眼睛道:「过几天我大哥娶媳妇,你帮着一块去迎亲吧。」 「你大哥不是在潮平府求学吗?娶了亲还去吗?」板儿说到这里,隐含一丝羡慕,潮平府的岳南书院,大越最好的三家书院之一。 「当然要去,我娘说让他带着嫂嫂一块去。」元子文说话间腰杆都挺直了,他的大哥是全家人的骄傲。十四岁便已经是童生,又用一篇策论打动山长,能够进入岳南学院求学。 「你要是去的话,我找机会让他招待我的朋友喝酒。」元子文想到大哥要在家里呆上一个月,大打包票道。 「既然这样,我也去凑个数好了。」板儿当然对岳南书院十分好奇,不说得他指点,能听他讲讲书院里的事,已经十分心动了。 「我明天给你发请柬。」元子文说到做到,第二天就递了请柬给板儿。 板儿把请柬翻开,看到上头自己的名字以及请他带上两位妹妹时,顿时冷笑,就知道他有妖蛾子,果不出其然。 「你们会来的对吧,对吧。」元子文恨不得当场就听到回復。 「等我回去问问他们想不想去好了。」板儿摇头,当天把请柬的事告诉了两个姑娘家。 青儿一听可以出去玩,对她来说参加别人的婚礼就是特别好玩的事。立刻雀跃起来,拉着贾茁的手摇道;「太好了,咱们可以穿新做的裙子,幸好我昨天把花边绣好了。」 「既然喜欢就去吧,反正我也在。」板儿看妹妹高兴,想到两个姑娘难得有机会出去玩,心也软了。 王狗儿和刘氏很快回了,带回来的消息是有更多的农民开始种玉米了,恐怕今年夏末的时候,价格还要更低。 「特别是些大户人家的庄子,都专门拔了地出来种玉米,还把我们请的短工给弄走了。」王狗儿感慨,幸好和洋子签的是长约,因为短工不够,他又留下找人,不然早就该回来了。 「就当是种粮食了,总归是收得比较多。」板儿宽慰父亲。 「那倒是。」王家现在也不靠几亩农田度日了,城里有铺子有屋子,他还能当中人赚银子,农田更多的是一种寄託,也是一条后路。 到了日子,板儿带着两个妹妹去了元家。他要帮着去接亲,就让他们自己在元家玩。元家也是普通的市井人家,不过底子可比王家厚得多了。一个大大的院子,搭着葡萄架,平日应该是个清幽之所。这会儿全被桌椅给铺满了,上头摆着瓜果糖块和瓜子花生,供客人随意取用。 成年的男客女客,各在东西两侧的厢房摆开,孩子们就在院子里跑啊跳啊,不时挤作一团,又不时你追我赶,显得整个场面极为热闹。 厨房里请的红白案,紧张的忙碌着。青儿和贾茁这个年纪着实尴尬,说是孩子也行,说是大人也勉强。青儿看几个姑娘家在丢沙包,拉了贾茁挤过去,不一会儿就和人家熟了,也跟着一块玩了起来。 贾茁只坐在葡萄架下,抓了一把瓜子看着他们玩。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你。」不一会儿,有人坐到贾茁的对面。 贾茁至少被人问了二十回了,只得再答一遍,「我哥哥是元子文的同窗,跟着接亲去了。」 「难怪我没见过你,我是住在隔壁的,我叫李小佳,你呢。」李小佳年纪看上去跟贾茁差不多大。梳着双丫髻扎着粉色的绢花,水蓝色的裙子上绣着一簇通草花,上头一件桃红的夏衫,领口袖口都绣着缠枝莲花。 「我叫贾茁,那是我妹妹王青。」贾茁一指青儿的方向,微笑道。 「她是你妹妹,为什么你们不是一个姓呢。」李小佳惊讶道。 「表姐妹。」贾茁虽然仍在笑,却觉得这个姑娘的好奇心也未免太旺盛了。 「哦,你表哥的学问是不是很好,子文哥哥最近常去一个同窗的家里补课,是不是就是你们家。」李小佳已经坐下来了,虽然是问句,但显然之前就打听好了,说的极为肯定。 贾茁有些明白了,点头道:「是我们家。」 李小佳看了看贾茁又看了看青儿,脸色忽变。咬着嘴唇,半天都没有说话。她不说,贾茁就继续悠哉的嗑瓜子。 见贾茁不说话,李小佳坐不住了,咬了咬嘴唇道:「子文哥哥在你家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贾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呆在屋里读书,我总不可能站在旁边看吧。」 「就是呆在屋里读书,没干别的吗?」李小佳蹙着眉,一脸怀疑。 贾茁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那你觉得能干什么?」 李小佳撇了撇嘴,她当然是怕元子文经不过诱惑,但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只能勉强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也不用多心。」 「好奇怪,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有什么好多心的。倒是你,要真是这么好奇,怎么不去当面问元子文呢。」贾茁吃腻了瓜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我不过就是问问,怎么就惹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了。」李小佳委屈起来,眼眶立刻就红了,鼻子一抽一抽的,好像要哭起来一样。 贾茁气乐了,这是干什么,想碰瓷吗?袖子里的帕子一把掏了出来,按到眼睛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姐,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青儿听到哭声,一把扔了沙包过来,瞪了李小佳一眼,气势汹汹道:「你干嘛欺负我姐。」 第112页 「谁知道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忽然跑过来拉着我问元子文在我家干什么。元子文找板儿哥温习功课自然是在他们房里,我怎么知道他们还具体干了什么。谁家的姑娘家往男人屋里钻啊,不过推了几句,她还不乐意了,非觉得我有隐瞒。我能隐瞒什么,一会儿让元子文来对质好了。」 「李小佳,你给我回来。」 听到外头不对劲,几个妇人一块出来,结果就听到这么一句。其中一个妇人,正是李小佳的亲娘。听到这话,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 我的乖乖咙地咚,两家是有了默契,想等两个孩子大一点,元子文更有出息一点,起码有个功名在身,上来提亲也好看些。但私下的默契,怎么能拿到檯面上来说呢。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小佳委屈的往她娘身边一靠。 「今儿是你子尚哥哥的大好日子,你不是等着看新嫂嫂的,跑别人家哭鼻子算怎么回事,小心被元婶婶骂。」 说着看了一眼贾茁,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家姑娘不懂事,客人可别跟她一般计较。她一个小姑娘,整天二门不出大门不迈的,哪里知道那么许多话。客人怕是想岔了,海涵海涵。」 得嘞,李家妇人几句话,将局面整个扭转过来。贾茁吃了一惊,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啊,特别是这种中年妇女。 丰富的斗争经验,几句话就将女儿李小佳划拉到不懂事的小姑娘这一边,把贾茁划拉到心思龌龊还搞事情的那一边,最重要的是,还不懂事,在人家娶亲的当天哭唧唧的掉眼泪。 贾茁收了帕子,慢吞吞道:「小佳姐姐,既然是我误会了,以后让我哥跟他说清楚,别再上咱们家来了。省得今天误会一个,明天误会一个,我这人笨,没准哪天就得罪了人。」 「真的吗?」李小佳听了简直是心情舒畅,只要元子文不再去王家,你就是再狐媚子,还能去大街上勾搭人吗? 李家妇人一听,一巴掌拍在女儿的背上,低吼道:「走。」 礼节都不管了,拉着女儿就躲进了厢房里。看着女儿,一脸恨铁不成钢。她都把话给拧回来了,结果女儿一句话,等于是不打自招。人家根本没误会,李小佳就是在纠结元子文去王家的事。 听到这些话的妇人,不是元家的邻居就是亲戚,自然和李家很熟,就算觉得李小佳太不矜持,也没人会帮着一个外人去说什么。李家妇人带着李小佳进去,大家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将这事说成是小姑娘家拌了个嘴,一笔带过。 「姐,不然我们走吧。」青儿生气了,明明是元子文死皮赖脸上他们家,怎么这会儿好像成了他们的错。 「我们走了,板儿怎么办。」他和元子文总是同窗,而且今天是人家大哥的好日子,再不高兴,也要吃完饭才好走。 青儿只好作罢,却连玩的心情都没了,只陪在贾茁身边,小心提防每一个靠近的人。 大门很快喧闹起来,接亲的队伍回来了,除了几个自持身份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能出来的都出来了。市井之间远不象世家那般讲究,特别是这种时候,人都挤到了一块,也不管那么许多了,都想要离得近一点去看新娘子下轿。 贾茁牵着青儿,也挤到门边,新郎从马上跳下来,端的是一副好相貌。按古礼先轻踢轿门三下,新娘也不甘示弱,在里头回踢三脚,声音还要更大。 观礼者皆是哄然大笑,还听到有人高喊,「男不惧内,女不示弱。」 新娘下了轿,跨过火盆,进正堂行礼。媒婆舌灿莲花,从到了门口就没停过,一路说到正堂。 板儿和元子文远远看到他们姐妹俩,拔开人群走了过来,板儿站在两姐妹的身后,不让他们被其他人挤到。 元子文则是站在贾茁边上,一个劲说他们上午去接亲发生的事,「嫂嫂家的人可真厉害啊,用扫帚追着我们满处跑。到了闺房门口,我哥一口气做了七首催妆诗,嫂嫂才肯出来呢。」 青儿和贾茁对视一眼,都把目光转到了在前头拜堂的新人身上。元子文摸摸头,这是怎么了,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子文哥哥。」李小佳也挤了过来,挨着元子文站住,一脸笑意盈盈。 「小佳啊。」元子文看到她,敷衍的打了声招唿,又低了头去问贾茁,「一会儿你坐哪儿啊。」 「你不用陪着你哥敬酒了,我还以为你会帮他挡酒呢。」板儿在后头冷冷道。 元子文一脸惆怅,她怎么忘了呢,很是不甘心道:「你们也是我的客人啊,我也应该好好招待。」 「我也是你的客人,你怎么没说好好招待我呢。」李小佳越听越不是滋味。本来只是心里有疑问,这下她几乎可以肯定,元子文三天两头往王家跑,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能一样吗?我家哪块你没去过,还用得着人招待啊。不说帮我们招待招待客人,就知道添乱。」元子文跟她从小一块长大,说话随便惯了。 李小佳听了却低头羞涩的一笑,觉得元子文这么说,是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很是得意的瞪了一眼贾茁,却发现贾茁根本没有看她,反而远远的不知道看到谁,眼里竟然露出一丝慌乱。 她顺着贾茁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墨绿长衫的客人正在和元家的人说话。这人李小佳记得,是忠顺亲王府的门客。元子尚远在岳南书院求学时,曾与此人有过交集。得知元子尚回家娶亲,跟着忠顺亲王来金陵的门客便特意过来恭贺。 第113页 她还没看清楚,贾茁已经转移了目光,李小佳也不确定那一丝异样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对了,你的子文哥哥人就在这儿,你不是有话要问的,赶紧问啊。省得改天又跑来找我们说些莫名其妙的。」青儿在旁边看的清楚,李小佳一直盯着贾茁看,忍不住出声道。 「什么意思?」这是板儿。 「问什么?」这是元子文。 板儿眉头一蹙,一揽两个女孩子,「走吧,新娘子都进洞房了。」 元子文看了看李小佳,见她脸色不对,追问道:「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我能说什么,不过问了几句,就被人呛白一顿,我还要问你呢,都跟些什么人来往。」说完跺完脚跑了。 她以为元子文会来追,结果却见他直接拐到了贾茁那边,沖她哈着腰,不停的作揖说着什么。 「小佳,走,去看看新娘子。」李家妇人过来,牵住李小佳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用极快的语速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现在就把粘在他身上的眼神给我挪开。元家没有上门提亲之前,不许你再单独过来。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娘。」李小佳带着哭腔,却知道自己家娘亲说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不许哭,如果你敢哭,元家就是上门提亲我也不会答应。不信你就哭出来,看我敢不敢。」李家妇人快被女儿气死了,从来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偏自家的傻女儿,一头栽到人家身上。 要是郎有情妾有意还好说,现在看起来,元子文似乎没那个意思。那在元家商量好了上门提亲之前,她必须让女儿远离元家远离元子文,万一事情有变,对外还能说以前是小孩子,一处玩罢了。 若不然,和元家的事没谈成,却人人都知道他们李家的女儿上门巴结,那成了什么,还有什么好人家敢来提亲。 「是,小佳知道了,小佳……会听话的。」李小佳不敢触怒母亲,只能憋下已经汹涌出来的眼泪。心里却越发恨起贾茁,若不是她忽然冒出来,占据了子文哥哥全部的视线,子文哥哥又怎么会对她这般冷淡。 而贾茁这边则是面对元子文的赔礼再三避让,「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姑娘家之间拌个嘴罢了,也值得当大事来谢罪,你这是让我们羞得无的自容,赶紧走人吧。」 「不是不是,不过,我和李小佳真的没什么,我们只是邻居。」元子文一脸委屈,又带着期望看向贾茁。 贾茁嘴角的弧度越发深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不是你和李家之间的事吗?」 「哦。」没有听到理想的答案,元子文沮丧的低下头,很快就有人喊他过去。今天他是主家,推辞不得,只得依依不捨的看着贾茁,还是板儿推了他一把,这才肯离开。 「磨磨叽叽,黏黏煳煳。」贾茁摇头,给出八个字的评语。 「你们不去看新娘子吗?」有刚才一块玩沙包的小姑娘过来叫青儿。 「我们不去了。」贾茁沖她笑着摇摇头,进新房的几乎都是元家的亲戚或是至交,不然就是新娘子邀请去的,他们跑去算什么。更何况,李小佳肯定在里头,难道要送上门给人说酸话吗?她才没那么无聊。 「不然我们先走吧。」板儿蹙了眉,心里埋怨元子文,搞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贾茁当然很想走,可要是走了,板儿以后和元子文要怎么相处。别人又要怎么看板儿,好端端的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闹别扭。 赶紧摇头,「青儿是故意说给元子文听的,其实是我把人气的都快冒烟了。我才不走呢,就不让她称心如意。提早走,显得我好像心虚一样。」 第51章 失踪 板儿见他们这么说,想一想自己这么走了,的确不好。便干脆留在了院子里,要陪着他们坐。 贾茁笑着推了他一把,「你这么大人了,坐在外头算什么,有青儿和我一起呢。再说了,我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吗?」 「你不是。」说完板儿自己也笑了。 李小佳半途从新娘子的屋里熘了出来,她没什么心情,苦着一张脸留在这里,干脆提早走了。 「子文哥哥。」看到元子文,李小佳立刻振作了精神,心中雀跃不已,一定是子文哥哥过来找她,跟她解释的,一定是的。 「小佳,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元子文不疑有他,笑着应道。 「屋里人太多,我都喘不过气来了。你还知道来我找啊,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王家那位表姑娘呢。」李小佳的语气里带着明显撒娇的味道。 以前元子文还没什么感觉,今天却觉得不一样,挠挠头髮,烦恼道:「王家是我请的客人,你别这样说话。」 「你还护着她,明明是她给我难堪,还恶人先告状。你到底是站在谁那一边的,你给我说清楚。」李小佳越说越气,跳着脚嚷了起来。 「你不要无礼取闹好不好。」元子文烦恼的抓着头髮,「别闹了,我还有事呢。」 居然不是为了见她才特意等在这里,李小佳越发生气了,指着他的鼻子子道:「你说,你和贾茁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子文蹙住眉头,左右看看,幸好这个时候没人经过,不然被人听到传了出去,王天作会打死他的。 第114页 「你别胡说,再说你管这些事干什么。」 「你你你……」李小佳总不能喊出来自己要嫁给他吧,只好逼着他问,「你想娶她,你爹娘不会同意的,王家本来就是外来户,她还只是王家一个表姑娘。她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你不要上她的当。」 「你从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再说我娶谁又管你什么事,这根本和你无关。」 「和,和我无关……」一整天,李小佳气过,也期待过,可最叫她伤心难过的,反而是这句话。什么叫和她无关,他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吗?两家的默契,他难道一丁点都不知道吗? 李小佳踉跄着跑掉,元子文反而松了口气,想起自己要办的事,赶紧朝着相反的地方去了。 贾茁很喜欢这样的热闹,自己就象平白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来到他们中间,看着属于普通人的最重要的一天。 市井小民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的束缚,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却充满着最真实的人气儿,让她受到莫大的鼓舞。让她相信,自己也会这么一天,真正的融入他们之中,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 「上菜咯,大家快坐好。」他们这一桌都是跟他们差不多,半大的女孩子们,自从坐下来就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师傅的手艺没话说,光是凉碟就让人食指大动。 「元家婶婶真捨得,我娘说请的是大酒楼的厨子,真好吃。」 「汤来了。」隔壁桌有人叫了起来。 有人端了汤过来,却没有从特意留出来的方向上菜,反而转到了贾茁这边。 这也不奇怪,今天人多,有时候忙不过来,别的人临时顶一下,就搞不清楚规矩了。 端汤的人,打算从贾茁和青儿坐的位置中间把汤放到桌子上。却不料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 手里端的汤自然也飞了出去,方向正好是朝着贾茁的脸,滚汤的汤水如果淋上去,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倾刻间就要破相。一个桌上吃饭的人,眼睛都盯着菜餚,没有几个发现自己的身边即将要出大事。 贾茁也没发现,她正把菜往青儿的碗里挟,「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河虾,尝尝是不是比小虾米捏的虾饼更鲜。」 「好鲜啊。」青儿吃的直点头。 贾茁微笑着,她此时正侧着脸,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抹水蓝色的裙角,上头的通草花,随着裙角摆动,微微荡漾。 随着被绊倒的人一声惊唿,汤盆脱手而出,饭桌上的人这才惊唿起来,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呆了,除了尖叫连动都不会动一下了。 然后是一声巨响,大家想完了完了,还有人闭上了眼睛,看都不敢看。女人的尖叫声,怒喝声,此起彼伏,咦,怎么唯独没有受害者的痛唿声呢。被汤水淋到,想也能想像该有多痛啊。难道是昏过去了,不会是死了吧。 等大家反应过来,才看到眼前的这一慕,诡异到让人说不出话来。 贾茁站在桌子边上,反手拿着圆凳,汤盆应该是撞到了凳子的圆面上,然后落到地上,四分五裂砸的粉碎。汤汁从凳面一路到地面,还溅了不少到旁人的衣服上。 而一个女孩子正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愤恨的看着贾茁。 「小佳姐姐。」桌上吃饭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李小佳的,哪怕她拆了头髮,又在身上罩了一件粗布蓝花比甲,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是李小佳。 「出什么事了,这是怎么回事?」外头闹这么大的动静,不少人都跑了出来,特别是一直盯着外头动静的板儿,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沖了出来。 当然,从另一边的厢房里冲出来的,还有李小佳的娘。 「哦,可能是元家的使唤丫头不够,所以这位姑娘好心帮忙。可惜是眼高手低,明明有米饭不去端,偏要端热汤。这下好了,全洒了吧。」 贾茁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安抚赶过来的元家人。 「好心帮了倒忙而已,可千万别为我们耽误大家喝酒。」 贾茁放下凳子,将青儿拉到一边,对闻讯赶过来已经喝的半醉的元子文道:「我和妹妹的衣服弄脏了,就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 板儿理所当然的跟着他们一起走,却被贾茁推了回去,「你要是走了,好像我们心怀怨恨似的,现在难看的人可不是我们,何必还要小气呢。」 「我怎么放心你们俩单独走啊。」板儿不依。 「我们当着你的面坐车还不行吗?」贾茁又哄了几句,这才把板儿推进去。 一路跟着他们送到门口,却没说话的元子文,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就喷出一股酒味,熏的两个姑娘家,立刻退后了好几步。 「这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你,你要相信我。」元子文鼓起勇气抬头去看贾茁,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到对自己的肯定。 贾茁蹙了眉头,不用她开口,板儿已经冷了脸,「元子文,你最好清醒清醒,我们王家也是识礼数的人家。你有什么可向她交待,她也不需要你的交待。」 「板儿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和李小佳之间不管有什么误会,都请不要扯到我的身上。我自问没有做过让你误会的事,更没有引导你答应过我什么。什么都没做被人误会已经很烦了,你要是再泼我一盆脏水,我绝对不饶你。」 贾茁牵着青儿的手出去,板儿替他们招了马车,想了想主动留了下来,他得盯着元子文,省得他说出对贾茁不利的话来。想到这里,板儿越发后悔,一开始就不该被他缠的怕了,而答应让他跟自己回家。 第115页 「那个小姑娘是谁家的,看着倒有些面善。」一个穿着墨绿长衫的中年文士开口问身边的人。 「这是子文请的,好像是他的同窗带着几个妹妹过来玩,小姑娘家凑到一起就是气不顺,别管了我们来喝酒。」招唿的人看了一眼,轻松的说道。 「也是,女人家嘛,比来比去不就是衣服首饰,一件首饰不如人也能气上三天,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啊。」中年文士应和一声,举起了酒杯。 这件事对喝酒的男人来说,几乎是不值一提。可是放到妇人身上,意义则是完全不同了。李家妇人一把拎起女儿,一脸寒霜的拖住女儿的手,告辞而去。 元家的女主人,也是元子文的亲娘,把元子文和王天作都叫到跟前,先是跟王天作赔礼,叫人拿了两匹好衣料出来。 「听说你妹妹们的衣裳都被弄脏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帮我捎给他们,也算我给他们赔罪了。」 「晚辈不敢,本是长者赐不敢辞,但若提到赔罪两个字,晚辈岂敢收下,就是父母知道了,也必会责骂晚辈不懂事。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李家姑娘好心办了坏事而已,小孩子之间的事,哪有什么罪不罪的,更不用说赔罪了。」 王天作这么一说,当元家主母的心情好了许多。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她怎么会不明白儿子的心思,但元李两家早有默契。对于元家来说,和李家结亲不仅是门当户对,更是两家资源的整合。 「果然是懂事的孩子,比我们家子文强,他啊,还是个孩子。」 贾茁是孩子,元子文也是孩子,等于是双方都表明了态度。 王天作走后,元母将小儿子招到身边,严肃道:「你哥的大事办了,也该轮到你了,趁着你哥在家,咱们算个好日子,请媒婆去李家提亲。」 「提什么亲,给谁提亲,我才不要。」元子文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这事就扯到他要定亲上了。 「元子文,你不是小孩子了,该收收心了。这是两家大人之间的默契,没有你插嘴的份。」 「不就是李小佳的大伯在金陵当官吗?大哥前途远大,根本不需要别人帮扶。」 看到小儿子一脸天真,元母拍着胸口,气的直哆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需要知道就好。出去吧,去帮你哥招待客人。」 「阿娘……」 「出去,今天是你哥的好日子,你想在今天闹得元家成为别人的笑柄吗?」 「是。」元子文无奈的低下头,脚步再不復之前的轻快。 板儿回去的时候,看两个姑娘家都跟没事人一样,正在后院里摘辣椒。贾茁拿着辣椒问青儿,「是不是越来越辣了。」 「对啊,为什么?」青儿还记得第一回 吃彩椒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辣。 「果然是返祖现象。」贾茁摇了摇手里的辣椒,轻声道。 「你回来了,桌上晾着醒酒茶,你赶紧去喝一碗。」贾茁一抬头,看到板儿回来,立刻勾起唇角笑脸相迎。 「一进门就被阿娘抓住喝了一碗。」板儿上手拎了蓝子去厨房。 路上跟贾茁小声道:「元家大哥说过几天在外头摆酒,也请了我。」 「元子文胡思乱想是他自己的事,相信过了今天,元家的人也会管束他。你和他是同窗,总免不了打交道,何必将事情弄复杂。再说了,李家姑娘不嫁他,又能嫁谁呢?」 贾茁一笑,李小佳今天做的事,被那么多人看了去,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她想干什么。元家如果真有心,这个时候赶紧上门提亲,李家还要承他们的情。否则,两家就要结仇了。 「你觉得无事就好,这臭小子,早点让他死心就好了。」其实板儿早就警告过元子文,只是他每回都嘻皮笑脸的煳弄过去,也没承认什么,板儿也不好说的太深。 「他一没逾矩二没提亲,我们总不能因为他常来就拒绝吧,没得说我们自作多情。」贾茁哭笑不得,「该去的应酬就去。」 贾茁根本没当一回事,元子文则不然,送完家里的客人,哥嫂入了洞房,他却跪在了父母的屋里不肯起身。 「阿爹,阿娘,儿子是真的喜欢贾茁,想要娶她为妻,除了她,谁都不想娶。」 「你喜欢她,你不就是喜欢人家漂亮。等你娶了小佳进门,娘亲自给你找几个漂亮的丫鬟回来伺候你。你要明白,漂亮的小姑娘到处都是,可除了漂亮她还有什么。」 「儿子承认,刚开始只是觉得她漂亮,想要亲近她,并没有非分之想。可是,可是后来,儿子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心口都开始疼了。」 元子文一脸迷茫,要说他对贾茁一见钟情倒也不尽然,但是每见一回,他就觉得这份感情在他心里多积累了一层。慢慢的,他的心里沉甸甸全是贾茁的影子,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这事你别想了,王家要是再差一点,给你纳妾我也不反对。但王家也不是那等穷酸,祖上好歹也出过京官,况且,你没听出来王天作根本就是直接拒绝你了吗?」 元母觉得儿子根本就是在胡闹,丝毫不肯妥协。 元子文则是在后悔,早知道会这样,他早就该说出自己的心意。他以为他还有时间,只要贾茁对他慢慢产生好感,再央母亲去提亲,便可以达成心愿。 第116页 没有想到,父母已经和李家有了默契,所有人都知道他以后会娶李小佳,看样子李小佳自己也知道。只有他不知道,还在傻傻讨贾茁的喜欢,幻想自己有了功名后,骑着高头大马,将她娶回家。 难怪王天作警告他,难怪贾茁躲着他,原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元子文,遇到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挫折,并且钻了牛角尖。 最后是父亲的一句话,将他再度打入地狱,「也别指望着他考什么功名了,跟李家商量的时候,就说希望他们早点成亲。男人嘛,成了亲自然就会收心了。」 元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不下去,忤在这儿看着就生气。」元父最后才对着儿子说了一句话。 元子文木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元子文几天都没来学堂,也没人当一回事,他大哥难得回来一趟,留下多陪陪也是应该的。也有人笑着调侃他,人家是新婚燕尔,他在家呆着会不会被新嫂嫂恨死。 王家在码头一间馄饨摊子上租了一张桌子的位置,每天一大早王狗儿赶着骡车送刘氏带着腌酱罈子去馄饨摊,有个地方遮风雨,也不用耗太多的人手。刘氏守上大半天,王狗儿跑完自己的事,便去接上刘氏一块回家。 人手腾出来,青儿绣花,贾茁干家务活。一大早,一家人吃了早饭出门,她便在院子里洗衣裳。 刚洗上一会儿,听到外头的敲门声。 她擦了擦手,过去开门,刚看到来人,便蹙了眉头。 「你来作甚么?」 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李小佳,只见她一脸憔悴,极力隐藏自己的恨意,却还是从每一个表情里泄露她的心情。 「你能不能转告子文哥哥,大家都在找他,他再不出现,真的会报官的。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贾茁的嘴顿时张的可以塞进一颗鸡蛋,这是什么意思。 「元子文不见了?失踪了?」贾茁不敢相信。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李小佳恨声道,她笃定贾茁知道元子文的下落,所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找了来。 「那你去报官吧,让差役到我们家来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子文哥哥。」贾茁去关大门,看在元子文失踪的份上,她就不和李小佳计较了。 「你真的不知道?」李小佳怀疑的看着她,仍然不相信。抬脚走了进来,胳膊压到院门上,不肯出去。 「你以为你相不相信很重要吗?元子文失踪了,我会告诉我哥,看看他知道不知道元子文平时爱去什么地方,也会帮着找找。除此之外,我并不认为,他的失踪和我们还有其他的关系。」 贾茁当然不可能对元子文的失踪完全无动于衷,只是她现在表示出关心只会更糟糕。 「你也太狠心,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了你,去跪求元叔元婶,可是居然还能这么冷静。你到底好在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喜欢你。」李小佳刚知道元子文失踪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等醒了就嚷嚷着要出去找,但两家派了多少人手出去,当然不会许她添乱。 好容易憋到大家没有注意,她跑到王家,看了贾茁的表情,她知道元子文恐怕真的没有来找贾茁。这让她心下稍安,至少他们不是两情两悦,可是贾茁的冷漠还是惹恼了她,让她非常非常的不痛快。 贾茁冷冷瞥了她一眼,「可能是因为,我不会一不小心就把热汤往别人头上泼吧。」 「你……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倒是我,被我娘禁足。」李小佳气的跺脚。 贾茁一挑眉,忽然觉得元子文和李小佳实在是天生一对。都是被宠坏了的孩子,而且都很喜欢自以为是。 「你应该庆幸我没事。」贾茁轻轻摇头,她要是有事,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她表面是个软的能掐出水的小姑娘,心里住的却是另一个时空彪悍的灵魂。真把她逼到墙角,她当然会拼个鱼死网破。 「他真的没有来找你吗?如果他来找你……」李小佳还是不死心。 贾茁耸耸肩,一把将她搭在门上的手指抠下来,将她推了出去,再把门关上。 李小佳继续在外头敲门,贾茁却不再给她开门了。青儿和刘姥姥都出来问,知道元子文失踪,刘姥姥很是担心道:「多好的孩子,这可咋办,报了官没有。」 「姥姥,他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回去了。」青儿不以为意,只觉得矫情。 「姥姥,就和青儿说的一样,爹娘给的太多了,一样给不了就闹别扭。他很快就知道了,不管多痛苦的事都比不上饿肚子痛苦。」贾茁听到外头敲门的声音渐熄,慢慢说道。 第52章 提亲 晚上板儿回来打了声招唿,就出去帮着找人了,等到快要宵禁了才回来,仍是一无所获。 「他爱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没人看见。」板儿摇头。 「你赶紧吃点东西,他存心想躲,怎么会去平日里常去的地方。今儿李家姑娘也来了,听那意思,似乎是跑了好几天。」 贾茁端了一碗炒饭,用剩下的米饭加了鸡蛋和小葱炒的喷香,板儿三二口就扒进肚子里。 「晚上吃太多了积食,我给你留了甜瓜。」贾茁摆上切成小块的甜瓜,用木头做成的叉子,打磨的尖尖的,用来叉水果正合适。 第117页 这种叉子当初是贾茁央板儿做的,还怕他有所疑问,没想到这种叉子早在很多年前就从胡人那儿传入了中原。只是汉人用餐有自己的讲究,觉得叉子用起来野蛮又不文明便逐渐没人使用了。 板儿当初看到图,还夸贾茁连几百年前的东西都记得,弄得贾茁浑身不自在。 叉了一块甜瓜,板儿说道:「元家只能推测,大概是他大哥新婚的当天晚上跑的,因为刚跟父母有过争执,家里人都当他是闹了别扭,没人理他。等发现他不见了,一想到大儿媳还要三天回门,就没有声张。只自己派了人出去找,只到今天才开始慌了,顾不得什么,这才传开了。」 板儿说的隐讳,其实贾茁完全能明白,大儿子当天结亲,小儿子当天晚上跑了。传到外头,还以为小叔和大嫂之间闹出什么事来了呢。谁晓得是小儿子任性,另有其他事呢。 「他是该得点教训,这世上不是他想要什么,就会有人捧到手上给他的。」贾茁知道,虽然自己很坚定的拒绝了他,但他仍然认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是元家的父母。只要父母同意了,他相信王家会答应他的提亲。 「哎,如今最难做的,怕是他大哥。」板儿对元子尚充满了仰慕之情,对于他们这样的少年人,进入岳南书院,简直就是完成了人生梦想。 贾茁没有说话,她想,就是说明白了,元子文恐怕也不会理解,他一时想不开玩个失踪,为什么会让他的大哥大嫂难堪。这种人家的孩子,虽然阳光健康,但有时候天真到令人髮指,甚至比世家子弟还要无知无畏。 世家子弟再跋扈甚至嚣张,他们从小的生活和教育,都让他们明白一件事,他们绝不能损害家族的利益。为了家族的利益,任何一个个人都是可以被放弃的。 你可以委屈,可以撒泼打滚,但所有的一切都有个度。这个度,就是家族,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这是铁律。 过几日,元子文找到了,谁也没想到他会跑到乡下,而找到他的人更让人吓掉下巴,居然是李小佳。 元、李家两家火速议定,元子文重新回到学堂,发了请柬,履行他之前答应过的事,由他们兄弟做东,请了几个交好的同窗喝酒。 板儿还是去了,喝的醉熏熏的回来,倒头就睡。 第二天忍不住说起元子尚,一脸钦慕之情。又无不遗憾道:「可惜他马上就要启程了。」 「这么快,不是说要住满一个月吗?」贾茁又拿了一个玉米饽饽,就着一碗稀粥吃着,含煳的问道。 「说是忠顺亲王要回潮平府,所以他们打算跟着一起上路,这样也安全一些。」板儿想到昨天晚上的宴请,有个中年文士也应邀而来,因为在婚宴上见过,所以知道他是忠顺亲王的门客,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幸好这位门客没有和他多说,大半时间都是在和元子尚说话,他才松了口气。 所以,他也就没有和贾茁多提及,省得她作无谓的担心。 「对了,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大家准备下了学出去逛逛,合伙给元大哥买件礼物当作仪程送出去。」 「银子够不够,可别怕花钱。」刘氏已经吃完了,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赶紧问道。 「够了,都是家境差不多的人家,太出挑也不好。」板儿正准备抹嘴,忽然想到元子尚处处优雅的风度举止,忍住动作,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素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拿了书本出去。 「婶婶放着,我来收拾,叔还赶着出去呢。」贾茁看王狗儿已经在套车了,这两天新接了活计,干劲十足。 「娘赶紧去,还有我呢。」青儿吸熘最后一口粥,站了起来。 「那你们慢慢的,别摔了东西。」刘氏说话还是惯常的风格,就连青儿都开始翻白眼了。 「知道了,娘也别摔了东西,摔东西也不怕,别把自己割伤就好。」这话也只有青儿能说,贾茁一边收拾一边闷笑。 「去去去,就知道挤兑我。」刘氏笑骂一声,这才坐上车走了。 家里人早就不让刘姥姥干活了,只是做饭做腌饭这些的时候让她在一边指点。姥姥开始还不习惯,时间长了,倒也坦然了,没事坐在院子里和贾茁讲古。不然就是教她烧菜,教她怎么腌酱菜,恨不得把一身的经验都传授给她。 贾茁心里明白,姥姥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想让她多学一些防身。明白了却也不能说,仿佛一开口,这事就成了真的一样。 贾茁和青儿洗了碗,贾茁接着去洗衣服,刘姥姥就在院子里坐着。大夏天,也只有一早一晚能在外头坐一坐。过不了一会儿,就得回屋里躲暑气。 「刘姥姥在不在家?」有邻居过来找刘姥姥讲古,贾茁是特别欢迎的,年纪大的人,常有人陪着说说话,比吃什么补药都强。 「在的,孟婆婆快进来坐,给您泡茶去。」贾茁将孟婆婆迎进来,她看到贾茁,拉着她的手摸了又摸,一副稀罕的不得了的样子。 等贾茁泡了茶,才发现孟婆婆进了姥姥的屋子,端着菊花茶送进去,原本正说着话,看到她立刻收了音。贾茁还是听到了半句,似乎是在说什么远房侄子一类的话题。 贾茁送了茶一走,孟婆婆伸长了脖子,看贾茁走的远了,再继续低压了声音说道:「……家里就这么一颗独苗,要星星不给月亮,就是娶妻上头犯了难,不图姑娘家有多少嫁妆,也不图娘家有个什么,就图一个绝色。」 第118页 「哦。」刘姥姥笑眯眯的,听着对方不断的递话,可她就是不接。孟婆婆说人好,她就附和,孟婆婆说家里有田有屋,也跟着点头。 「平时多爽快的人啊,你就说句话吧,我呀,就是有心保这个媒。」孟婆婆嗔了刘姥姥一眼,干脆把话挑明了。 「敢情是看上我们家小茁了啊,嗨,我说你说了半天,是想干什么呢?可咱们家小茁不合适,不合适。」刘姥姥果然爽快起来,一句话就给回绝了。 「怎么就不合适了,老姐姐倒是说说看吶。」孟婆婆急了。 「我们家小茁不外嫁,而且也有嫁妆。」别的刘姥姥不肯多说了,可是讲的很明白,贾茁虽然不姓王,但别想把她当孤女一样的欺负。王家更不会图几个彩礼,就把她随便打发了。 「人家肯出彩礼,一百两银子呢。」孟婆婆高声叫了出来。 「人家,什么人家,不是说是你的娘家侄子吗?」刘姥姥敏锐的抓住她话里的漏洞,质问道。 「我,我这不是话赶话,就是这么一说吗?」孟婆婆的神色慌张没有逃过刘姥姥的目光。 可刘姥姥也不打算戳破,重新平静下来,端起茶杯,「哦。」 这就是送客了,孟婆婆只得甩了帕子出门。路过院子,看到贾茁站起来相送,拉着她的手嘆惜道:「这么白嫩的手,却天天在这儿洗衣裳干家务,明明可以过好日子的,唉。」 贾茁忍着笑,替孟婆婆开了院门,「您好走,有空多来玩。」 「这丫头,就是心眼太实了。你呀,得空了来找婆婆,听到没有。」孟婆婆看到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还特意沖她眨了眨眼睛。 「知道了,婆婆慢走。」贾茁关上门,笑着去敲姥姥的房门。 「孟婆婆是怎么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小机灵鬼,她居然还去招你……」刘姥姥好笑的很,拉过贾茁的手,轻拍她的手背。 「咱们小茁放心。」想到板儿,刘姥姥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巴望着外孙能争一口气,考个秀才回来。就算还是不配,这身份也好看多了。 「我放心着呢。」贾茁捂了嘴笑着出去。 其实孟婆婆已经不是第一个了,随着贾茁一天天出落的越发出挑,就开始有人上门打听。包括刘家村的人,也都有来问的。刘姥姥自然是一一打发了,准备再大一点问问孩子自己的意思。 和板儿能成固然是好,可就是不成,那也一样要寻摸好好的人家,备足了嫁妆嫁过去。 只是,她以为这事还能再等等,可看样子,外头的人,都有些等不了了。 到了晚上,王狗儿带着刘氏回来,放好了车,给骡子餵了草料和水,就进了姥姥的屋里。 「狗儿这是怎么了,遇上难事了?是不是手头没银子,别怕,姥姥这儿还有。」 「都不是,就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 这事王狗儿憋在心里一天了,都没跟刘氏说。 他们当中人的,无非就是帮着买家找卖家,帮着卖家找买家。今天就接到要买人口的,他虽然不是人牙人,但是可以去找人牙人牵个线,也能赚几个介绍费。 今儿这个活,他就给牵线牵到了几家人牙子手里。买家要鲜嫩漂亮的小姑娘,又不要经过□□的。也就是说,不要那种专门□□小姑娘,给人做妾的那种。 他带着找了好几家人牙子,挑了四五个姿色不错的小姑娘。每家成交之后,人牙子都会给他抽一笔成,买家还另外有赏。一天下来,赚了五六百文,可是他这心里却是难安。 「正经人牙子都是在官府造过册的,可不兴逼良为贱,要是能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也是一番造化。咱们不说别的,就说县衙里头伺候夫人的小彩,比小户人家养闺心还精心呢。」 这种时候,刘姥姥自然是捡好听的话说,他们又怎么可能改变这些人的命运呢。 「这些儿子都知道,可是买人的,您知道是谁吗?我带到衙门里给他造文书,才知道他竟然是替忠顺亲王府上买丫鬟。」 「这……也许是真的买呢。」说完刘姥姥也知道不可能,王府是什么样的门第,下头的管事张个嘴,潮平府不知道有多少人牙子排着队上门。 为什么在万念县城里买丫鬟呢?还都是些没经过□□的,一路千里迢迢带回王府,再交给下头的人□□,然后□□出来当丫鬟? 这话,谁信吶。 「咱们信不信的,又能怎么办,所有的手续不都是合法的吗?」人家买的丫鬟,就是变成通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刘姥姥知道,这事,他们管不了。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又让我找门路,说只要是漂亮的小姑娘就行,他愿意出大价钱。」 「这是什么意思?」刘姥姥一惊。 「我也问他什么意思,可他多一句都不肯说了,只说聪明人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屋里只剩王狗儿吧唧吧唧吸菸斗的声音,还有一明一暗的红光在跳动。 「造孽,造孽的畜生,老天爷怎么就不睁开眼睛看看。」刘姥姥看着王狗儿,艰难道:「咱们不能赚昧着良心的银子,可是咱们也不是那个高个儿。」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事不关已,他们还要过日子…… 「我知道了,娘。」王狗儿出去了,抹了一把脸,尽量露出轻松些的神色。 第119页 第二天,传出消息,一条街上的小姑娘梅蕊许给了孟婆婆的娘家侄儿。孟婆婆的儿子亲自送嫁,要把梅蕊送过去。 梅蕊跟贾茁同岁,生得个高苗条,一双大大的杏眼,看向你的时候,好像会说话似的灵动。和青儿一样,极喜欢刺绣,两个小姑娘别的说不到一块,但刺绣的事,一说能说上一整天。 也算是他们在这条街上,少数的朋友之一。 「嫁了也好,省得整天在家做绣工。」青儿听了这个消息,倒是替她高兴,梅蕊的绣活好,父母便叫她关在家里整天绣个不停,又不肯背上贪财的名声,在外头只说是女儿自己喜欢。 青儿却是知道的,虽然爹娘也没有打骂她,但只有卖了绣活拿了银子回家,她的爹娘才会对她露一点笑脸。平日里,有好吃的好穿的,基本上也是给弟弟,没有她的份。 「姥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青儿看到一边听着他们说话的姥姥,脸色越来越白,不由急了,赶紧上前扶住她,一叠连声的问道:「姥姥,你哪儿不舒服,是不是难受了。」 刘姥姥过了半天,脸色才缓了过来,「没,没事。」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脸色仍不好看。两个小姑娘扶了姥姥进屋,刘姥姥倚靠在床头,越想越觉得不安。 「姥姥,我给你沖了红糖水。」贾茁端了红糖水进去,看刘姥姥喝下去,拿着碗却没有马上出去。 「咱们小茁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刘姥姥嘆气道。 「也不是,就是觉得这事也太快了,快到不可思议。」贾茁也见过别人家议亲定亲,就是在刘家村,也没有这么敷衍的。 今天找了这家,拒绝了,马不停蹄再去找下一家,而且人家一答应,几天时间就要送过去。那边没人来接还能解释,可是孟婆婆真的有这么大的权利,都不用跟娘家商量,她说定了就定了吗? 怎么看,都觉得这门亲事订的不尴不尬,处处透着蹊跷。 「也可能是我胡思乱想,如果真象孟婆婆说的那么好,倒是梅蕊的福气了。」蹊跷归蹊跷,可是也没什么地方能说他们错,外人实在不好说什么。 本来,如果没有昨天晚上王狗儿说的那些话,刘姥姥只会认为,孟婆婆的侄儿有什么缺陷,所以才想拿大额的彩礼,从外地说个漂亮媳妇回去。 可是听到昨天晚上的话,她却不确定了,真的这么巧吗?这头才有人放风,只要长的漂亮,价格好商量,那头孟家就定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要送出去。 「唉,你跟青儿去看看她吧。」刘姥姥忍住了,没有将王狗儿昨天的话说出来。 「嗯,我们打算下午就去。」贾茁觉得姥姥似乎有所隐瞒,却以为是和孟婆婆的侄儿有关,于是没有多问。 贾茁和青儿拿了一对绢花过去,本来是想送衣料,但贾茁拦下了,因为送去也落不到她的手上。 梅蕊居然还在绣花,请了他们坐下,青儿把她的绣品拿出来一看就蹙了眉,「你都要出嫁了,这几天都不许你歇着吗?」 绣的还是要卖到店铺里去的东西,绝对不是她自己的嫁妆。 梅蕊苦笑,「我们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是省得他们唠叨。现在可好了,终于能够解脱了。」 这也是贾茁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原因,虽然不太能说到一块去,但她的性子还算大方,说话也不扭捏。 「我们知道送别的,也没什么用,这对绢花是大红的,正好可以用。」贾茁翻过绢花,让她捏了一把,里头有两颗硬硬的东西。 梅蕊知道里头的才是贾茁送她的添妆,是怕落不到她手上,才故意缝到了绢花里头,她娘总不至于一对绢花也要克抠下来。感激的看着贾茁一笑,「你们有心了。」 「你知道那边的情况吗?你们家真的不送一下?」这也是贾茁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好歹是亲闺女,难道不想去看看未来的姑爷到底怎么样。如果有什么差池,有娘家人在,还能据理力争。 孟婆婆的儿子是个外男,由他送,怎么也说不过去。 「本来我爹是想送的,可是孟婆婆的儿子找了门路,忠顺亲王府上的一个管事婆子,是那边的亲戚,所以可以跟着忠顺亲王的车队走。」 贾茁眼睛瞪的圆圆的,她还在苦想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外头孟婆婆的声音。 「哟,过来给蕊丫头添妆呢。正好,我也有东西送,现做是来不及了,买了两套衣裳给你在路上穿。」一眼看到了桌上摆着的绢花,孟婆婆笑了笑。放下她买的二套成衣,一套水红一套水绿。 「是呢,又见面了,知道您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呀,就不多嘴问您好不好了,肯定是好得不得了。」贾茁眉梢眼角都在笑,又隐含着一丝嫉妒,恰到好处的传递给了孟婆婆。 「我的小乖乖,难怪你家姥姥拿你当个宝,这小嘴甜的呀,跟抹了蜜一样。」孟婆婆心中得意,一把抓住贾茁的手,「走走走,小嘴这么甜,到婆婆家里去吃糖。」 说着当真就要拖贾茁走,青儿留也不是,跟着走也不是,一脸尴尬。 「行行行,我陪婆婆去说说话,知道您老又有悄悄话要我带给姥姥。青儿,留在这儿多陪蕊儿说说话。」说着递了一个眼色给她。 青儿乖乖答应,梅蕊平时和青儿来往的多,倒并不全知道贾茁的性格,悄悄拉了一把青儿的袖子,「你真该学学她的甜嘴,可别学我,闷头闷脑的不讨人喜欢。」 第120页 第53章 引诱 青儿知道贾茁其实不是一个说话很浮夸的人,她一旦对某人特别热情,不是想算计,就是想算计。 她拉拉梅蕊的手,假装生气道:「走,咱们去看看他们说了什么,万一在孟婆婆面前说我坏话呢。」 「你个小气鬼。」梅蕊还是头一回看到青儿对贾茁生出不满,有些新鲜,又觉得释怀,这才是正常的吧。又不是亲的,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好呢。嘴里说着,脸上却是笑着,被青儿拖出去也没有反对。 孟婆婆只有一个儿子,儿媳妇前些日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儿子又不常在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最喜欢在外头串门子。也喜欢别人到她家去串门,院门常年都不关的,邻居们都知道她的习惯。 贾茁被拉到孟婆婆家,假意嗔道:「婆婆还拉我作甚,您都和蕊儿成一家人了。」 孟婆婆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傻丫头,我早就说让你来找婆婆,跟你说,现在来,也不晚。」 「婆婆说什么呢,我可不给人作妾。」贾茁顿时怒了,站身要走。 「唉呀呀,我说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急呢。听婆婆把话说完,你呀,包准就挪不开步子了。」孟婆婆自以为很了解贾茁的处境,一个远房亲戚留下的孤女,长的这么好看,聪明一点都知道是门好生意。好生养着,以后套个大户人家,王家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有这么好的事,您怎么不跟我姥姥说呢。」贾茁羞涩的低下头,也不提要走的话了。 「你姥姥那个人,不是说我,两个亲的摆在跟前呢,就是有好的,也轮不到你啊。你呀,今年都十四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有机会,就不能放过,不然呀,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孟婆婆一见有戏,越发说的起劲了。 「我天天呆在家里干活,上哪儿抓住机会。」贾茁捂了嘴越发娇羞起来。 「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就看你想不想把握。」 「还请婆婆指教。」贾茁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呀,眼波流转间天真娇憨之态尽现。 妈呀,她一个老太婆看了就觉得喜欢,若是男人见了,还了得。孟婆婆越发激动了,一拍大腿,「忠顺亲王在买伺候丫头……」 「呸,我当什么好事,敢情是骗我卖身为奴,你个缺德婆子,不怕报应吗?」贾茁脸色又变,俏脸米分红,因为气愤,两颊两团红云,几乎要滴出血来,显然是气得狠了。 「哎哎哎,你听我说啊,怎么又急了呢。在外头说是伺候丫头,能伺候王爷,还怕少了荣华富贵。」 「那也是奴身,姥姥不会同意的。」 孟婆婆见她好似意动,赶紧敲起了边鼓,「借着远嫁,可以自签卖身契的,不过就是个形式,伺候王爷的人,就是咱们县令夫人见了都得行礼呢。」 孟婆婆说到得意处,咯咯笑了起来。 「梅蕊是不是就是被你卖给忠顺亲王了。」贾茁冷不丁问道。 「她天天在家干绣活,我一个老婆子看着都心疼,这是给她一条活路,以后呀,她会感谢我的。」 果然,哪有那么巧的事,什么娘家侄子,都是骗人的。 「你这样,不怕遭天谴吗?」贾茁走到门口,转身看着孟婆婆,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娇羞,一脸寒霜的看着她。 「孟婆婆……」 贾茁推开门,青儿扶着梅蕊,就站在门口,梅蕊看着孟婆婆,刚说出三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走,我给你作证,告诉你爹娘真相。」贾茁也扶住梅蕊,对她说道。 「小茁,青儿,你们回去吧,我有话想私下跟孟婆婆说。」梅蕊从青儿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蕊儿,你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青儿急了,「我们会帮你的,不行咱们就报官。」 「求求你们了,回去吧。」梅蕊看着青儿,心想,告诉爹娘,爹娘知道了,只会想办法从孟婆婆手里榨出更多的银子。报官?忠顺亲王是什么人,小小一个县令敢管吗? 「我们走吧。」贾茁拉了一把青儿,她看出破绽,也已经让梅蕊知道自己受骗了。剩下的事,他们已经管不了了。更何况,梅蕊显然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青儿再次看向梅蕊,可是梅蕊根本不看她,她只好被贾茁牵着往外走,三步一回头,可梅蕊始终没有回头。 「姐,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事。」青儿没法理解,当初贾茁到她家的时候,她的年纪还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事。只有朦胧的一点印象,知道忠顺亲王不是好人。 只到今天,亲耳听到孟婆婆说的话,就象被人从头浇下一桶凉水,整个人都懵了。 她代入了一下梅蕊,欢欢喜喜准备出嫁,结果一去才知道是被人给卖了。十几岁的小姑娘,要去伺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任谁也接受不了,当时羞愤撞墙都有可能。 贾茁也想了想,发现这真是一个死结,几乎解不开的死结。 「姐,你说蕊儿会怎么做。」青儿想听贾茁告诉她,这一切都有办法解决,一些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不知道。」贾茁想像不出,将青儿的手握的更紧了。 「回去不要告诉姥姥他们,梅蕊的意思可能并不想声张。」 第121页 「我知道了。」青儿点头,小姐妹一脸愁容的回家,姥姥问起,便推说梅家连嫁妆都没有替她准备,实在是看不过去。 「绿豆汤可以喝了,你们赶紧喝一碗,进屋歇着去,下午暑气太重,别动针线了。」 刘姥姥没有多问梅家的事,和他们一样,眉头里也隐藏着淡淡的愁绪。 而此时元家的两兄弟,也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元子文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会有这种目光看自己的大哥。 「哥,你明知道,这事有问题,买人的事就不说了,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清清白白。可你是真的不知道,私底下他在干什么吗?他住的客栈里,左一个婆子顺路带回去的亲戚家的孩子,右一个婆子帮人捎回乡下准备成亲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大户人家的婆子有这么大的权利,可以在车队里夹带。又这么巧,全是十三四五岁的小姑娘,我不管,我要去告诉秦大人。」 元子文的眼里全是愤怒,他能理解,大哥跟忠顺亲王的门客交好,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心思。可是看到门客的所作所为,就该知道这种人不堪为友。 「子文,这位门客已经被忠顺亲王举荐,明年就会在潮平府任职,你还小,不会明白仕途之险,远非你能念好书,作好文章这么简单。」元家不过是平常人家,日子过的稍好些罢了,对于他的仕途没有一丁点的帮助。 妻子也是早就订下的,妻族比元家还不如,更没助力。唯一以后帮得上忙的,还要算弟弟结的这门亲事。可这中间变数太多,若是李家大伯熬不到他中举,官职就发生变化,他又该怎么办。 看多了岳南书院里,官宦子弟的行事,他便明白,单打独斗跟这些倾全族之力栽培的弟子相比,他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家里不能提供给他的,他就要自己创造。 人脉、人脉还是人脉,他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经营的人脉,绝不可以因为一点小事被破坏。 但是弟弟又怎么会懂呢,元子尚耐心的给他解释,「这些小姑娘的事,我也问过,没什么疑点。不然你自己去问问这些小姑娘,你要他们走,他们还不肯走呢。至于秦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查家已经投向大皇子。」 「这跟……」元子文仔细一梳理,秦大人娶了查家的小姐为妻,查家倒向大皇子,而大皇子一向与忠顺亲王交好。 原来是这样,元子文愤怒道:「果然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 「啪。」元子尚一巴掌打到元子文的脸上,兄弟俩俱都愣了。 元子文捂着脸跑了出去,元子尚收回手一声苦笑。只能安慰自己,子文还小,又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苦衷。 兄弟俩都不知道的是,书房外,端着糕点盒子的李小佳一脸若有所思。元子文跑的太快,压根没有看到她,元子尚没有出门李小佳就走掉了,没人知道她来过。 这并不奇怪,李小佳从小就是这么来往于两家之间的,元家伺候的人不多,早就习惯了李小佳时不时的出现,根本没人特别留意。 李小佳独自离开,心里不断回想着刚才兄弟俩的对话。忠顺亲王,十几岁的小姑娘,这几个字眼跳了出来,在她的脑袋里飞快的打着转。 越想李小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斩草除根的好机会。她永远记得自己的大姐,远嫁之后写回来的信。 姐姐这头刚怀上孩子,姐夫那一头就火速把青梅竹马的表妹纳进门为妾,当着她的面如胶似漆。姐姐心里窝火却什么都不能做,还要装大方。结果月子都没做好,留下一身病,想再生也不能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妾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若不是娘家有靠,恐怕只能守着女儿躲到一边去了。 「小佳,你干什么呢,不是说把糕点给子文送去吗?怎么又原样拎回来了。」李母进来,以为他们小俩口又闹了别扭。 「他们兄弟有事要谈,我一不高兴就拎回来了。」李小佳故意撒娇似的抱住母亲,「给爹娘吃,不给他吃。」 见没什么事,李母松了口气。又叮嘱女儿,「你和子文从小的情份,不是别人能比的,纵是一时意乱情迷,如今也定了亲,再不许他胡来的。王家那头娘也打听过,倒也不是那等胡乱攀附的小人,恐怕打的是亲上加亲的主意,你千万不要多想。」 「那个黑炭头?」李小佳撇撇嘴,她才不信贾茁会看上那个黑炭头呢。 若是贾茁知道,恐怕要气的吐血,板儿的确不符合这个时代白面书生的传统审美。但一身鼓鼓的肌肉,小麦色的肤色,对于贾茁来说,可比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要有吸引力的多。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也是子文的同窗,你不要在外头胡说八道。」李母耐着性子,又教导了她一大通道理,这才离开。 「知道了知道了。」李小佳不耐烦的点头,心思早飘的远了。 忠顺亲王终于要启程了,从金陵出发,要经过万念县城,然后上官道去往潮平府。梅蕊提前一天被穿戴一新,由孟婆婆送到了住在客栈的管事婆子手中。 孟婆婆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梅蕊,「姑娘这么精明能干,想必到了王府也能有一番作为。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劝贾茁跟你一起去。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姐妹俩一块总比单个强。」 梅蕊看着孟婆婆,袖子里缝着的是从孟婆婆手里逼出来的二百两银子,腰带里缝着的是贾茁送她的两颗金梅花。 第122页 闻言抿嘴一笑,「人各有志,心不甘情不愿,真去了谁知道是帮手还是对手呢。」 「姑娘是干大事的,老婆子也是逼不得已,你……」 「我不会怪婆婆的,这都是命,不走过去,谁知道是好是坏呢。」梅蕊不再看孟婆婆,深吸一口气,跟着出来迎她的婆子,走进了客栈。 板儿和元子文还有几个同窗约好了去送元子尚,家里的大门一早就被敲响,青儿开门一看,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双手捧着桂花糕吃的一嘴屑儿。 含煳道:「王天作是不是你们家的,他叫我带个信回来,说要一个叫贾茁的姑娘去喜瑞楼见他。」 贾茁已经听到声音从后院走了出来,双手还捏着一把菜叶子。和青儿面面相觑,就听贾茁问那孩子,「真是王天作叫你传话的吗,是不是个白面书生,还穿着青色长衫的。」 孩子摇摇头,「不是,是个黑小子,穿的是蓝色的长衫。」 居然都对上了,青儿先松了一口气,已经有八成相信是板儿叫人带的话了。 「谢谢你带信,我一会儿就过去。」贾茁从屋里抓了一把花生塞到小孩的怀里,看他吃的一嘴屑儿,干脆蹲下来,拿帕子给他擦嘴。 「这桂花糕是传信的姐姐买给你吃的吗?」 「嗯。」小孩子下意识的点头,又紧张道:「是哥哥买给我吃的。」 「哦,对,是哥哥,我说错了。」贾茁温柔的一笑,将他的嘴擦干净,这才反身关上门。 「是谁,又想干什么?」青儿站在旁边全听见了,一脸紧张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这回躲了,下回又冒出来怎么办,总要知道是哪个贼掂记着我们。」 「那怎么办。」青儿见贾茁开始拆头髮,拿水洗脸,不由急了,他们就两个小姑娘,这么过去,怎么可能有胜算。 「听着,我一个人过去,别说话,不是我不带你,而是万一带了你,真有事,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就真糟糕了。」幸好姥姥去睡回笼觉了,贾茁心想,只用说服青儿,倒是轻松多了。 「这……」青儿一路跟着贾茁,看她翻出板儿以前的衣裳套到身上,又拿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抹到脸上,手上。 很快,贾茁就成了一个皮肤黝黑,骨瘦如柴的乡下少年。板儿以前的衣裳都是在乡下穿过的,几乎全打着补丁,任谁看到这样一个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是什么?」青儿看到这东西,不由伸手抹了一点,又嫌弃的擦掉。 「山上摘的野果子,捣碎了晒干,用水一洗就能掉。」这是以前住在小东山的福利之一,满山遍野的野花野草野果子,可以随便折腾。当时总害怕被忠顺亲王的人找到,这才弄出来备用的。 她跟谁都没说过,谁能想到,在她以为已经用不着的时候,竟然就用上了呢。 「现在放心了吧,就是你都认不出来,更别提暗中捣鬼的人了。」贾茁转了个圈,青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是……」 「别可是了,我保证,只是看一眼是什么人就回来。」贾茁抱了抱青儿,熘出大门,没有从常走的路口出去,反而绕了路从另一个出口往喜瑞楼去了。 喜瑞楼的门口,两个婆子正在说话。一个管事婆子焦急道:「怎么还不来,我们可马上就要走了。」 「知道知道,马上就来了。这一个,我敢说,你屋里所有的丫头加起来,都比不上她的一根手指。」这婆子不时扯扯身上的衣裳,就好像这衣裳是偷来的一样,别别扭扭的。 管事婆子嘴一撇,知道什么亲戚家的孩子都是鬼话,不定是打哪儿骗来的呢。但她可管不了这些,倒被绝色这两个字给勾住了。 屋里的丫头,只有一个叫梅蕊的估摸着能真正合王爷的意,其他的,说是漂亮,可放到王府里,就真不值当什么了。但王爷喜欢鲜嫩的小姑娘,特别是良家的小姑娘,多收几个总比少收几个强,显得他们也是用心办了差了。 「行吧,那我就等等,老姐姐可千万别叫我失望啊。」两个婆子各怀鬼胎,各自交换了一个假笑。 离喜瑞楼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路口,贾茁从家里的方向过来,是必经之路。但是贾茁绕了路,直接从背面绕过去。 果然在路口处,看到了李小佳,她旁边还有一个粗壮的婆子。贾茁看了看路口到喜瑞楼的距离,如果她出现,这婆子从制住她到拖到喜瑞楼,不过是几息的事。 不等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塞到马车里,跟着忠顺亲王的车队走了吧。 时机把握的不错,报信的人也很注意细节,位置选的也很恰好,她倒是变聪明了,贾茁在心里点评了一下。如果不是她事前就知道忠顺亲王的门客在万念县搅风搅雨,说不定也会上当。 现在就走?贾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她喊破了又如何,和忠顺亲王有关的事,她最好不要沾边。而且,她不想替板儿得罪元、李两家。板儿和元子文交好,又能认识元子尚,以后还会认识更多的人。 这样的人,总是免不了会遇到的。这样的事,或多或少,或轻或重绝不会是最后一回。难道要让板儿为了她得罪所有人吗?板儿不怕,可她怕。 想了想,她跑到书画店,店小二差点赶她出去,她摸了铜板出来,捏着嗓子,求了一张纸笔,写了一张便条。 第123页 然后去了城门口,又花了几个铜子,找到一个小乞丐,交待他一番,便回家换了衣裳洗了脸。 她一路绕路回来,又是趁着没人进的院子,就连姥姥都没有起来。除了青儿,没人知道她出去过。 「记住,是有人来找了我,可我因为和板儿闹了别扭,以为他来求和,不肯原谅他便没有去。」 青儿紧张道:「我知道,可是,可是……」 「虽然我奈何不了她,可是,不给她找点麻烦,我岂不是白白姓了贾。」贾茁安抚好青儿,继续在后院里掐菜叶,又将晒好的小鱼干铺开,准备酱鱼干。 「忠顺亲王应该已经出城了吧。」青儿看看日头,忠顺亲王走了,就等于是元子尚走了,板儿就该回来了吧。 第54章 一场大戏 「开门开门,家里有人吗?」 「来了来了。」青儿去开了门,哗啦啦涌进好几个人,板儿走在他们中间,一脸寒霜。 「怎么了,这是……」贾茁支着双手从厨房里走出来,两只手上全是酱料,散发出一股辣味。 「板儿,带了朋友来玩呀,在家吃饭,姥姥去买菜。」刘姥姥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些多人,笑呵呵道。 「我问你,今天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开口的男人,正是元子尚。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事?」贾茁一头雾水。 元子尚急道:「先不管这些,你只要回答我,到底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有啊,有个小孩子来找小茁姐,说板儿哥约她在喜瑞楼见面。」青儿在旁边插嘴答道。 贾茁也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就是你,快说,你把小佳怎么样了。」元子尚急的往前一步,板儿一把推开他,蹙眉道;「我带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欺负女人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贾茁一脸茫然,青儿和刘姥姥也环顾一圈,都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你去喜瑞楼了吗?都见了些什么人?」元子尚仍逼问道。 「没去。」贾茁沖板儿翻了个白眼。 青儿也在一边笑,「小茁姐怎么可能会去嘛,板儿哥以为带小茁姐去吃好吃的就能和好啊。你呀,好好想想,换个方式哄人吧。」 板儿尴尬的摸摸鼻子,「别闹了,有正事。」 元子尚也煳涂了,这一家人如果说是在演戏,那演技未必也太好了些。蹙眉道:「你真的没有去,什么地方也没去?」 「没看我姐一手酱料吗?从早起一起做到现在,我和姥姥都在家,她出没出去我们还不知道啊。路口卖芝麻糖的老头整天坐在那儿,他认得我们姐妹,不信你问问去。」青儿撇着嘴,仗着年纪小,说话很是不客气。 「到底出什么事了?喜瑞楼塌了?」贾茁一脸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没什么事,你别管了。」板儿说完,转身对元子尚道:「你问清楚了吗?如果没清楚,可以上衙门让秦大人再问一遍。」 「对不住了,是我关心则乱,改天向王兄弟赔罪。」元子尚拱手一礼,带着几个人快速离去。 「这是出啥事了?」刘姥姥忍不住问道。 「李家姑娘丢了,元家正急着找呢。」板儿说起来也是一脸困惑。 他们早上一帮朋友聚在城门口,等忠顺亲王的车队过了,元子尚和那位门客便加入军队,跟在最后出了城。 他们正准备散掉,有个小乞丐跑来丢了张字条给元子文。元子文一看就急了,借了马追出去,把元子尚给追了回来不说,还拦下那位门客,不许他走。 板儿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等在城门口。等他们几个人拉拉扯扯回来,才知道字条上是说有人看到李小佳被打晕送进了喜瑞楼。 「那赶紧去喜瑞楼找啊。」贾茁表现的很激动。 「有人去找过了,子文已经报了官,是在李家伺候的一个婆子得知小姐失踪,这才说了实话。说李小佳找了人要把你骗到喜瑞楼,结果没等到你,她出来的时候没看到自家姑娘,就以为李小佳去城门口找元子文,便自己先回去了。」 这么一长串,差点把贾茁绕晕了。 「所以说,根本不是你来找我,是李小佳借了你的名义来找我咯。」贾茁进了厨房,手上的活计不停,嘴里还在惊嘆道。 「得了吧,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啥时候闹过别扭。还装,外头没人了。」板儿在厨房里,几乎要凑到贾茁的耳朵边上,说话间气息喷到贾茁的头髮上,痒痒的。 贾茁气的嗔了他一眼,「痒。」 「哪儿痒,我替你挠挠。」板儿伸出手指,却不敢真的动,只作个样子就已经吓得贾茁直往后缩。 「知道我是演戏你还配合的这么好,感觉我们三个人出去可以唱一出大戏了。」贾茁轻笑着,故意吐了一口气喷板儿的脸上,问他,「痒不痒。」 「不痒。」板儿笑嘻嘻去洗了手回来,「我帮你装坛。」 「慢着,把手擦干,不可以沾生水。」贾茁急的拿脚去踹他,腌酱菜学起来不难,可是想要得到美味就得一丝不苟,所有的细节都要把控好。不管是温度湿度又或是一滴生水,一样不对,都可能毁了一罈子酱菜。 元子文揪住忠顺亲王的门客,已经在县衙里闹开了。元子文将他买卖人口的事捅出来,门客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力否认道:「我不与你这竖子多说,我只向秦大人禀告,我是帮王爷买了几个伺候丫鬟,还是在县衙里上的契书,所有的手续都清清楚楚,到底有什么问题。」 第124页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指的是那些平民老百姓的孩子,王爷府上的管事婆子在万念县城到底有多少亲戚,顺路带了七八个亲戚家的孩子,你根本就是在拐卖人口。」 元子文虽然拦住了大哥,揪住了门客,可是车队已经跟着忠顺亲王走了,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拦不下来。王爷的车队是有官兵护送的,要不是元子尚,没准他现在已经身中几百个窟窿,被扔到路边等着元家去收尸了。 他现在急着要救李小佳,什么都敢往外说。他不敢相信李小佳被关到里头,会有多害怕多绝望。更不敢想像,忠顺亲王会对她做些什么。 秦县令一个头两个大,关于忠顺亲王喜欢鲜嫩貌美的小姑娘,在世家里头早已不是秘密。只是他有分寸,从来不向世家官宦人家伸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胡闹了。 没有想到,第一回 引爆,会是在他这里。 「秦大人,您不要听他胡说,请您下令拦下忠顺亲王的车队救人。」元子文说这句话的时候,元子尚刚刚赶到。听到这句话,他几乎要吐血。 本来这件事很好解决,由他出面,说是误会一场,让门客把李小佳放了。他替李家打包票,绝不乱议此事,里子面子都有了。结果自己的傻弟弟就跟脑子里缺根弦一样,不管不顾的嚷了出来。 这下,门客就是想给他一个面子,都不能够了。这件事关乎忠顺亲王的名誉,更关乎他的名誉,就是打死都不会承认。否则一个拐卖人口的门客,还想当官,下辈子都不可能的。 但这些话又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讲给弟弟听,元子尚只能上前吼住弟弟,「我已经去过王家了,王家今天没人出门,看样子这件事和他们无关。」 「本来就和他们无关。」元子文根本不相信这是贾茁做的,贾茁自己就是个小姑娘,板儿又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再说了,李家好歹还有几个婆子能使唤,王家一个下人都没有。 「这件事不用扯上别人,就是他干的。」 元子尚已经快气疯了,「子文,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不能光凭着一张字条,就说是他们掳了人。」 「不然呢,小佳为什么不回家,她就算出门,也会去找我,绝不会自己一个人跑掉。」元子文早有先入为主的想法,这个时候,认定了李小佳落入门客手上,死死咬住,谁来都不会松口。 「大人,青天大老爷,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啊……」外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你们问清楚,怎么回事,别让人大声喧譁。」秦大人已经够头痛了,再听到这种不要命的哭法,太阳穴都跳了起来。 「回大人,好像是一码事。」回禀的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县令,又看了一眼门客。 「带上来问问。」秦大人叫了人上来,原来是一个妇人扯住一个老妇人要来告官救女儿。 「说是给我们家闺女找了个好人家,是亲王府里管事婆子的远房亲戚,正好顺道给她带过去。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的彩礼,说是不要嫁妆,只图人好。都怪我家那口子猪油蒙了心,居然就真的信了,以为是送闺女去过好日子,结果是把闺女推到火坑里头啊……」 妇人揪住老妇人的头髮不放,老妇人无论怎么挣扎,哪怕一口咬上去,妇人的胳膊都被咬出了血,却仍不肯放手。 「大人,大人,假的,不要相信她,我没骗她,没有骗她。」老妇人的头髮被抓,扭着身子,用一种极怪异的姿势争辩道。 「没骗她,那你说提亲,提亲的是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父母是谁,和谁又是亲戚。县令大人发个文书,一查便知。」一旁的元子文意外的聪明起来,质问道。 「我,我我……」老妇人可以对妇人说的天花乱坠,反正她也没地方查证去。 但她可不敢骗县令大人,只能嚎叫一声,「真的不关我的事,是他们贪图银子,自愿的。」 「我的女儿啊,苦命的闺女啊,青天大老爷,求你救救我女儿吧。」妇人终于放了老妇人的头髮,跪在地上磕头。 元子文冷笑的看着门客,一脸都是你造的孽的表情。 堂上热闹的好似开了锅,妇人受了刺激,又是磕头又叫哀求不然就是追打老妇人,元子文则是有理有条,诘问的门客说不出话来。 元子尚身份所限,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不停的嘆气。 总算在秦大人没有崩溃之前,元家有个天大的好消息递进来,李小佳找到了,一点事没有。她本来回了李家,结果接到字条,说是元子文约她泛舟,她便去了桥头一直等到不耐烦,自己回了家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小佳没事,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元子文旋风一般跑了出去,只留下元子尚摸着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跟门客开口。 但门客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因为堂下还有这个妇人的官司要判,也涉及到忠顺亲王。 好在堂下的妇人只是指认了忠顺亲王府中的婆子,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以门客的身份在这里支应就可以了。 元子文沖回去,看到被家人围住的李小佳,一把抱住她,「你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 「我……」李小佳哪里还有什么不耐烦,只剩下满腔甜蜜,笑嘻嘻道:「你就这么担心我啊。」 第125页 「我听到你被人掳走的消息,都快急死了。」 「我知道,我都听说了,你为了我,独自一个人冲进了忠顺亲王的车队。」李小佳看着他,眼里再没有别人,这个男人啊,从现在开始,真正属于她了。 只可惜贾茁没有……糟了,她看向自己家的婆子,她不会已经说了实话吧。 婆子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她也不想说的,可是当时元子尚带了许多人冲进来,好像出了天大的事,她哪里敢有一丝隐瞒。 李小佳的心往下一沉,知道婆子没能守住秘密。 果然,元子文看她无事,开始问道;「你为什么要冒充王天作去约贾茁出来,而且还要约在喜瑞楼。」 「约在喜瑞楼怎么样,还不是因为离她近,好方便她。我只是心里担心,想要约她出来,求求她不要跟我抢你。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怎么就变成后头阴错阳差和忠顺亲王有关了,我真的不明白。」 李小佳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最大的依仗便是可以装作不知道忠顺亲王的门客买人的事,假装一切都是巧合。 元子文果然不疑有他,放下心中疑问,「估计是有些被骗的女孩子的家人想出来的办法。」 他会收到李小佳被绑的字条,李小佳会收到约她去泛舟的字条,都是为了暴露出忠顺亲王府中婆子拐带人口的事。 两个天真的人坐在一处,丝毫不知两家的大人已经坐到一处,相对无言。 元子尚回家,看到两家的长辈,直接嘆气道:「陆续有人过来,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不过看样子,用银子都能解决。只有一家,死咬着不放。」 「那边会放人吗?」元父问道。 「不会,会让她自卖其身,拿卖身契回来。」元子尚闭了闭眼,稳住心神说道。 「子文实在是太莽撞了。」元父顿足。 李父同样羞愧难当,「还是小佳不懂事。」 元子文好骗,但他们可不好骗,李小佳想干什么,一目了然。只是他们自然不会提,就象没这回事般选择了忘记。 元子尚开口道;「让他们早点成亲,送到外头读书吧。小弟也该早些懂事了,不能一直象现在这样。」 「唉,他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放心了。」元父有些伤感,小儿子娇纵些本也无事,偏偏娇纵到妨碍大哥的前程还不自知,这就要命了。 「是,让他们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李父也贊同,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并不比元子文强上半文。 王家的气氛完全不同,板儿跑出去几回,打探了消息回来,讲给贾茁和青儿听。 「那些人家都散了,只有一家,坚持只要女儿。」板儿不免唏嘘,其实这种方式拐来的女孩子,九成都是家里不重视,心里隐隐有将女儿卖了一百两也不亏的想法。 「那这一个能回来吗?」青儿天真道。 「我也不知道。」板儿噎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女孩是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但他不想对青儿说实话,不想看到她眼里失望又伤心的目光。 「你们听听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贾茁侧耳听到外头似乎有吵闹声,板儿叫他们别出门,自己出去看个究竟。 过了一会回来,板儿直接把门一开,示意他们没什么事。青儿和贾茁出去一看,原来是梅蕊一家人一边拍孟婆婆家的门,一边叫骂着。 孟婆婆家里根本没人应门,最后梅父直接拿斧头砍开了孟家的大门。 「跑了,他们跑了,卖了我的闺女,他们就跑了。拿了我们的银子,死老太婆,骗得我们好惨吶。」梅母在孟家的院子里,推开一个个房门,所有的房间里,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只剩下带不走的笨重家具。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闯到我家里来了。」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少年人走了进看,看到被砍烂的大门,蹙紧了眉头。 「你们是孟婆婆的什么人?快把她交出来,不不,你们把银子赔给我们。」梅母疯了一样扑上去,把中年男人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半个月前买的房子,房主说一个月后才能腾房。今天中人跟我说可以收房子了,我才过来看看。」中年男人把他们往外赶。 「你们和前房主有什么事,就找他们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捣乱,咱们就衙门见。」 房子都卖了,梅家的人傻了眼。 「她卖了房子,她居然卖了房子,你知不知道,他卖了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啊。」 中年男人略有动容,指了指衙门的方向,「你们赶紧报官吶,看着我干什么,我和房主可没什么关系。」 梅家人自然知道,这事怎么也找不到新房主的身上了。 中年男人走到门口,看到好多领导聚过来,拱手团团一揖道:「在下马蒙,从外地迁回祖籍,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马兄弟以前在哪儿发财啊。」见来了新邻居,有人应道。 「以前在夏江府,做皮毛生意的。父母是万念县人,临死前都想着叶落归根,要葬回祖坟,我们就干脆一家人回来了。」马蒙的声音中气十足,听着便是一个爽快人,让人心生好感。 「原来是这样,以后可要多多讨教。」邻居们十分捧场,寒暄一番他才带着两个少年人离开。 第126页 「李宏……」贾茁和青儿,还有板儿,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在心里叫出这个名字。 李宏回过头,看到他们笑了笑,什么都没解释,跟着马蒙走了。 本来以为是来看一场好戏,结果他们三个人反而被震惊了。李宏怎么会出现,好不容易离开万念县城,为什么要回来,又是为什么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青儿小声去问贾茁。 「反正他们会搬过来,搬过来了再说。」贾茁觉得生活真是一个惊吓接一个惊吓。一件事还没过去,另一件事又来了。 「嗯,等他搬过来再说。」板儿下了定论,又道:「我晚上会告诉爹一声。」 李宏不用给他们交待,总需要给王狗儿一个交待吧。 而梅家的人四处打听,才知道孟婆婆的儿媳妇不是回了娘家,是跟孟婆婆的儿子和离。而孟婆婆的儿子因为赌博欠了许多银子,房子早就押出去了。 这些事被孟婆婆瞒的死死的,然后借着这么多年邻居对她的信任,骗到了梅家为一百两的彩礼送出女儿。 梅家的人去了衙门,但他们不是自己送女儿去客栈的,他们只是送女儿去了孟婆婆家。一切都是孟婆婆说的,但孟婆婆又不见人,根本连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梅家人骂骂咧咧回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从王家门口过时,贾茁冷眼看着他们,冷哼一声关上门。 关于梅蕊,贾茁只能在心里祝愿她,不管她是怎么打算的,可以心想事成。 第55章 铺路 「忠顺亲王府的门客走了,元子尚留下来了,再过半个月,元子文便要娶亲,然后兄弟俩一起去潮平府。」板儿带回来最新的消息。 「元家这是怕了吧,好容易有个上进的大儿子,偏又养了一个拖后腿的小儿子。」贾茁嘲笑道。 「还不止,李家的大伯昨日接了调令离京。」板儿摇头,忠顺亲王的鬍鬚不是不能捋,但也要看看是谁。元、李两家这种小胳膊小腿,就别想了。 「狗咬狗一嘴毛。」贾茁倒是没想到忠顺亲王这么小气,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 李小佳能找人骗她去喜瑞楼,她就还李小佳两张便条,以牙还牙罢了。至于你们闹到县衙,闹到人尽皆知,那是你们自己处事不当,自己蠢,与她何干。 「子文要我去接亲,不过看元子尚的样子,似乎还有所怀疑。」板儿嘆气。 「去呗,这件事又不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咬死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就行了。李小佳做了什么,他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有脸怪别人太聪明,不肯上她的当也有错?」 贾茁气乐了,她本就没有害人之心,是李小佳作恶在前,难道还不许人反抗? 「这样的人家不交也罢。」板儿出身农家,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生活习惯,行走做派和城里人自然有些许出入。他是极力想融入他们之中的,可是没有想到,揭开一看,一样是丑陋的臭肉。 「水至清则无鱼,谁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做选择。人性本来就是自私自利的,不然为什么出几个不自私自利的,就被追捧为圣人呢。大家都不是那么好,所以圣人才少见,不是吗?人这一辈子,真正默契相得的朋友能有一个就是幸事,否则何来伯牙摔琴之说。」 「是我钻牛角尖了,只知道要求别人,其实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板儿自嘲的一笑。 「因为每个人都有他们想要保护的人,在你眼里最重要的是家人,别人也一样。」 「虽然是这样,可有些人的所作所为,我还是没办法原谅。」板儿回想进城的这一年时间,形形□□的人,不由苦笑。 「弱者才需要用原谅来挽回自己的尊严,我们不害人,但绝对不会任由别人加害而不反抗。伤害一旦形成,就是无法挽回的。我才不要到那个时候痛哭流涕的控诉,所以,你看,你面前的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在我眼里,你是最好最好的。」板儿看着她,心头的烦闷一扫而光。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包括他们自己,宽容一些,后退一些,给自己和别人一些空间,这样的朋友关系,也许更能长久,也更不容易让人失望。 「哥,姐,你们还要看多久。」青儿一脸郁闷,不是来帮她摘菜吗?怎么说上话就没完没了,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都把菜摘好了好吗。 「来了,都怪你哥,拉着我说话。」贾茁提高了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板儿摸摸头,「我去做功课了。」 青儿抱着一堆菜叶子去院子里洗,姥姥看着她笑,「傻孩子。」 怎么她就成了傻孩子了,青儿不明白。看到身后的贾茁脸颊微红的跑开,才似有所悟,慢慢挑起唇角,盪起一丝甜笑。 隔壁的马蒙真的带着一家人搬来了,还请了不少的远房亲戚,足以证明他们家祖上真是万念县的人。 当然还请了左邻右舍,姥姥带着二个女孩子一起去的,送了一坛自家做的酱菜。 「我们家老马就好这一口,总嫌我做的不地道,馋婆婆以前做的,这下可有正宗的家乡味了。」马家妇人是夏江府的人,生的极高大,和金陵这边瘦瘦弱弱的女子,完全是两码事。 「这两个姑娘家生的可真好,快快,到院子里坐。」马家妇人迎着客人,贾茁听到她给亲戚介绍家里的两个少年。 第127页 「大的那个是我儿子,马周,小的那个是我一个姐妹的孩子,叫李宏,。」这么一说,人家便知道后头不须问了,定是爹娘不在了,才叫儿子投靠的。一水的夸赞马家妇人厚道,仁义。 「咱们是粗人,不懂那么多,反正家里也吃得上饭,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马家妇人笑呵呵的将人一一迎进来。 「马家这是发达了……」看着修整一新的大院子,几个老人就坐在贾茁隔壁的桌子上议论。 原来马蒙的爹在娶了亲之后,夫妻俩便离开万念县,去了外地做生意。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在外头了。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他们的儿子却回来了。 马家几乎不剩什么近亲了,只有几个马父的表亲,很可能都不记得马父长什么样子了,却一口一个马蒙和他父亲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一模一样。 马蒙也都好脾气的笑着,说自己安葬了父母,了了最大的心愿,以后会长住万念县城。 「那大兄弟以后准备做什么营生。」有心眼贼的,赶紧问道。 「贩皮毛是做惯了的,放弃了也是可惜。准备带着两个孩子跑一跑,一年走了一趟就行了,等他们上了手,娶了媳妇,我也就不操心了。」马蒙爽朗的笑声,飘的满院子都是。 一年跑一趟就够了,这得赚多少银子啊,不少人当场就打起主意,旁敲侧击问能不能带上他们。 「行啊,怎么不行,就是一路辛苦,还有危险。最险的那一回,一趟出去三十几个人,只回来八个。」马蒙摇头嘆气,一副不愿意多提的样子。 这话吓住不少人,更多的人则是觉得是个好机会,不愿意放过。 干个几年回来盖屋娶媳妇,总比现在挣不了三瓜二子的强吧。 夏江府紧挨安都府,都是靠北的地方,在这边人的眼里,就是苦寒之地。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和皮毛相关的商品了。 李宏意外的没有躲,反而坐到贾茁的对面,「王叔呢。」 「怎么,你还等着王叔上门来见你呢。」贾茁嘲弄道。 「我晚上去找他。」李宏不敢抬头。 「我会转告的。」贾茁也不看他,漠然的答道。 青儿偷偷俯到贾茁的耳边道:「他们家有马。」 「他们要贩皮子,肯定需要马。」贾茁知道,这个年代能养马的人家,和另一个时空里能养豪车的概念是一样的。马不是光吃草料的,而是要吃豆料。贾茁刚来的时候,王家吃的还不如马好,不是形容,是真的。就可以想见,马匹是什么样精贵的存在。 到了晚上,李宏果然上了王家的大门。 王狗儿留他在堂屋说话,别人都退了出去,王狗儿想了想,留下了板儿。 「王叔,我爹让我告诉你,他的真名叫李延奎。」李宏说完,便是长久的沉默。 「李延奎,好,好。」王狗儿终于说了一句话,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如今才知道真名,不知道是对谁的讽刺。 「三匪之一的李延奎。」板儿脸色一变,早知道李子峰不简单,没有想到,竟然是之前聚众流民造反,最后逃走的三匪之一李延奎。 「是。」李宏痛快的承认了。 「那你……」板儿看向他,三匪的儿子出现在万念县城,如果被朝廷知道了,肯定会派兵前来抓捕。 「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连累到你们的,请放心。」李宏不打算解释,王家人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李宏是借着送回礼过来的,奉上回礼,告辞出去。 「爹。」板儿担心的看着父亲,他知道父亲现在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和他做朋友的时候,是真的。可是人吶,一牵扯到身份,家族,前程,就有数不清的不得已,就有数不清的无能为力。我没什么可怨的,道不同,就该分道扬镳。他比我想的明白,想的透彻。」王狗儿一脸平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释怀了。 元子文顺利成亲,才几天而已,妯娌已经开始闹起矛盾。元家人头痛不已,火速将他们送走。 头顶少了忠顺亲王这片阴云,贾茁开始盘点自己小空间里的植物。为了避免放不回去的尴尬,她把多肉每种都只掰下一片叶子或是枝丫,种到木格子打造的花盆里。 用一个梯子似的架子将花盆一层层支起来,种满了不同品种的多肉植物。 「姐,这个要怎么吃。」青儿摸了摸,心想这么小。她已经习惯了贾茁每回种的东西都是用来吃的,想当然的问道。 「这回真不是,是摆来看的。」贾茁失笑。 以前自己种玉米,种彩椒,他们都以为是大小姐无聊用来摆盆看的。现在开始真的种大小姐摆盆看的,他们又不习惯了。 「哇,这到底是叶子还是花。」青儿还是第一回 看到这样的植物,肉乎乎,模样也太可爱了吧,就是小的不像话。 「他们本来就是长成这样的,现在还小,再稍微长开一点,就更像花了。」贾茁解释道。 「每一种都不一样。」青儿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发现每一个花盆里的植物都有细微的差别。 「当然,咱们要多赚些银子。更多的,更多的银子。」贾茁的内心十分不安,朝廷虽然压下了叛乱,但匪首没有捉到不说,李宏还正大光明的跑回来。鬼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多赚些银子总归是没错的。 第128页 她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穷日子,再也不想吃不饱肚子。 「咱们万念县周围有没有烧精细瓷器的地方。」贾茁找到机会问板儿。 「当然有,有不少家呢,就是离得可远,比刘家村还远。不过,上哪儿去干什么?咱们街上不就有吗?你想买什么,我帮你捎回来。」 板儿心里有些自责,只知道家里现在吃好喝好了,可是用度上头,刘氏一力节俭,从来不会买贵重的瓷器,都是用的粗瓷大碗。文人雅客还讲究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她一个世家小姐,应该是忍的很辛苦吧。 「不是我用,是给他们用。」贾茁一指已经满坑满谷的多肉植物,心想幸好这东西好繁殖,特别是在种了多年粮食的人手里,长的就象玩似的,随随便便就长起来了。 「他们用?」板儿摸不着头脑了,人都没用那么好的,怎么他们就用上了。 「不用好的,我只想要人家没烧制成功,破掉坏掉的。」贾茁知道说不清楚,干脆就在拿小棍画给他看。 板儿一看便懂了,笑道:「等我休息的时候,带你们去吧。那地方可远了,当天赶不回来。」 「那么远?」贾茁傻眼了。 「不用担心,瓷窑都建在容山脚下,山上有一座窑神庙,里头香火鼎盛,不怕没地方住。」窑神庙基本上就是容山的客栈,来来往往的客商都是住进窑神庙的。 「那正好可以带上青儿,咱们去秋游。」贾茁眼睛一亮,说笑道。 「秋游,上哪儿秋游去,老老实实回小东山,要秋收了。」刘氏路过,正好听到最后半句,插嘴道。 贾茁吐吐舌头,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赶紧道:「秋收完了再去也使得,不碍事的。」 板儿点头,比较起来当然是秋收比较重要,「我也要跟学堂请假回小东山。马上就要收玉米了,收完了就得拉出来卖掉,然后再赶回去开始收稻子。」 随着种玉米的人多起来,开始有人上门来收,虽然价格低,但节省了时间,王家今年就将玉米卖给了上门来收的商家。王狗儿收下十两银子,不理刘氏的唠叨,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刘氏在小东山做饭,除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还有洋子和短工的,得做六七个人的饭菜。 蒸饽饽,配上酱菜,再炒一盆鸡蛋,吃得大家满嘴是油。 「王嫂子,在家呢。」刘家村有人过来找刘氏。 「在呢,快进来,吃过没有,灶上还有二个饽饽,拿去吃。」都是熟人,刘氏也没客气,仍坐在院子里洗碗,嘴里招唿着她。 「我吃过了,下回再尝你的饽饽。」来人呵呵一笑,搬了个板凳坐到刘氏对面,帮着她洗碗。 「你家板儿娶媳妇没有。」 「还没呢,他娶媳妇我能不回来摆酒吗?」刘氏提到儿子是一脸的笑。 「读书人还能回来帮你们下地的,可是少见咯。」两个人都是持家的,三二下就洗干净碗,摆回了厨房。 刘氏给她泡了茶,一边回她的话,「可不是吗?板儿像他爹,不爱说话,但是心里什么都明白。快尝尝,板儿他爹买的,汤水碧绿碧绿的,香着呢。」 「哟,这可是好茶,我今天可是沾光了。」妇人端着茶,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说话。 「那你想找个啥样的媳妇儿,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们家发达了,也别找城里媳妇。你可管束不了那些城里姑娘,一个个娇贵着呢。有几个能干活的,细胳膊细腿,走几步就恨不得要晕,也不知道好不好生养。」 刘氏嘆了口气,「嫂子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可不就是这样吗?不过,板儿的事我管不了,板儿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再说还有他爹呢。」 「嘁,这种事,怎么能依着孩子胡来,板儿他爹能干也是在外头能干,哪里能懂女人家的事。就该找个象你一样的媳妇儿,又能干又好生养,长的还好看。」 又连着说了几句,将刘氏夸的找不着北了,一脸俱是笑意。 「嫂子可别再夸了,再夸我都要脸红了。」 看刘氏已经笑成了一朵花,来人松了口气,挤了挤眼睛道:「你看我娘家的侄女怎么样。」 「你娘家的侄女?」刘氏回忆了半天,只模模煳煳有个印象,似乎几年前见过一回,是个白净的小姑娘。 「不是我自夸,我那个侄女,长的一点也不比城里姑娘差,皮子白的象细瓷。」说到这里的时候,想到王家那个外来的姑娘一身白的发光的皮肤,有些不好意思的加快了语速,「特别能干,家务活样样来的,栽衣纳鞋,就没有她做不来的。」 「关键是啊,孝顺,听话,脾气柔顺的很。」 「唉呀,这么好的姑娘,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比你家板儿小一岁,正合适。」来人听到刘氏意动,嘴角都要笑的裂开了。 「啊,这可难办了,板儿他爹说了,到了二十再给他议亲。这么好的姑娘,怕是不能等了。」 「二十?你开什么玩笑。」 「二十?你开什么玩笑。」 「……」 一连几天,小东山来了好几拔客人。最后都是这么一句话结束,气唿唿的走了。 板儿从外头进来,喝了口茶,问道:「走了啊。」 「走了,还能不走吗?我说,有几个真的不错,你不会真想二十岁再议亲吧,我可不干。」刘氏揉着脸,她陪了几天的笑脸,也很累的。 第129页 「让我爹跟你说去。」板儿脸一红,放下茶碗就往里走。 「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小时候抱着的我腿撒娇,一步都不肯离。现在倒好,跟你多说一句话都不乐意了。」 「哪有这么大的儿子还黏着娘的,真那样,我得抽死他。」王狗儿进来,笑呵呵的放下工具。伸手端过刘氏递过来的茶水,温度刚刚好。 「你说,咱儿子是不是真的……」刘氏以前只是担心,但是孩子还小,并没有迫在眉睫的感觉。现在却是真担心了,板儿十七,贾茁十四,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这是好事,只要人家看得上板儿,那是咱们王家的福气。」王狗儿喝完茶把碗往刘氏手里一递。 「这怎么就是好事了,她的身份,万一以后板儿有出息,被人发现了,板儿该怎么办。板儿没出息,她反倒是安全了。」刘氏越想越钻牛角尖。 「你懂什么,贾茁现在的身份是查家九公子给办的,还能有假。板儿若是真有出息,她的帮助就更大了,你以为官家娘子跟你一样,会干活就行了吗?说了你也不懂,趁早别操那份心了。」 王狗儿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样,在外头耐心很好,回了家,对着妻子,反而最没耐心。 刘氏撇撇嘴,去厨房将饭菜端出来,他们父子俩回来了,剩下的人就该进来了。干活的人,下了工就想吃饭,刘氏从来都安排的刚刚好,从来不耽误。 万念县城里的王家,一老二小呆在家里,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样过的井井有条。 「姐,我的绣品绣好了,咱们找一天给赵家三奶奶送去吧。」青儿说的正是白惜。 「我今儿去问一声,要是三奶奶有空,咱们就明天送去。」贾茁看青儿又准备了新的绣线,知道她在准备给县令夫人的年礼。 「不用年年绣吧,天冷之后日头短,你歇歇成吗?以后咱们去卖这些花儿,保准不比你刺绣赚的少。」 「姐是被绣娘的事给吓着了吧,绣娘日绣夜绣才坏了眼睛,我天天被你们盯着,一天干不了几个时辰,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再说了,板儿哥要上进,姐能赚钱,我也想出把力,把力气花在前头,以后求人也不显得我们势力,不是吗?」 贾茁惊呆,没有想到青儿居然已经操心起将来的事,开始替板儿铺路了。虽然这种铺路不能跟世家大族的运筹帷幄相比,但对于毫无门路的王家来说,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第56章 眼高手低 贾茁一直觉得自己的体内是个成年人的灵魂,青儿是个孩子,在别人眼里他们虽然只差二三岁,但是在贾茁眼里,青儿是个比她小得多的妹妹。 没有想到,青儿今天却吓了她一跳。 「姐,我想的不对吗?」青儿看贾茁一直不说话,忐忑道。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青儿,你太让我惊讶了。板儿是走了什么运,才能有你这样的妹妹,如果以后没出息,他都对不起你的这份用心。」 「姐说对,那就肯定是对的。」青儿抿了嘴,羞涩的笑。 贾茁去了赵家,没想到白惜居然叫她进去说话。 「三奶奶。」贾茁微一屈膝,「怕您没空,所以先来问问,准备明天给您送来。」 「你坐,来都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白惜喊丫鬟给她上了茶。 「前些日子万念县城好热闹,你听说了吗?忠顺亲王府的婆子,居然在这里拐卖人口。」 「这事我们也只是听说,小老百姓哪里敢问。」贾茁笑着,白惜这个人,是她最琢磨不透的。 别人的行为总有个原因,只有她,关心的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事。真的是因为闲的发慌,所以无聊吗? 「对了,前几日去赴宴,遇上县令夫人,她说九公子刚刚成了亲,你知道这事吗?」白惜又转了话题,这事贾茁却是不知道的。 「那真是要恭喜九公子了,我们当时倒是听说了他定亲的事。」贾茁大方的承认。 「不知道将挽晴收了房没有,那丫头可是个心气儿高的。」白惜看着她的眼睛,笑问道。 贾茁愣了一下道:「这种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就没觉得,挽晴跟着刘家老大回乡是笔煳涂帐吗?」 「是有一点,不过,也可能只是我们不知道内情罢了。」贾茁斟酌着回话。 「你知道我爹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吗?」白惜继续问她道。 贾茁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白家现在是做干货生意的,出了名的童叟无欺。多年的老字号,虽然规模不大,却是名声在外。 见贾茁摇头,白惜轻笑,「你当然不知道,很多人都不会记得了,我祖父那一辈是做药材生意的。一直到现在,家里的许多老人,都懂一点医药,家里也收藏了不少医书。」 「药材。」贾茁的声音很轻,不过,如果是做药材的,似乎能解释的通很多事了。 「有一阵,我爹让刘家老大去打扫和整理祖上传下来的藏书,我叫挽晴去帮忙。后来有一回挽晴将我惹恼了,我便假意说要卖掉她,谁知道刘家老大是怎么想的,居然买了挽晴给他弟弟当童养媳。」 白惜摇头,表示到现在都无法理解。 贾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也是一对祸害,幸好离我们远远的。」 第130页 「你明白就好,我明天不在,我让丫鬟到你家里去取绣品就好。也不用再跑一趟了,小姑娘家家的,家里大人又都不在。」 「多谢三奶奶体恤。」贾茁见她端了茶,起身告辞,带着丫鬟回家取了绣品。 又给丫鬟抓了一把铜子,「多谢姐姐跑这一趟,若是三奶奶对绣品不满意,也麻烦你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改。」 「我看是不用改了,我们小姐必是喜欢的。」丫鬟验了货,也是满口称赞。 「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当天傍晚,贾茁坐在后院的鞦韆上自言自语。 「但仔细一想,问题就大了。」贾茁抬头对着空气说道。 白惜开始将王家人当成土包子,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问他们有关挽晴的事,实则是满足内心炫耀的心理。后来贾茁对丫鬟的问话,让白惜明白,贾茁并不是笨蛋。 于是她开始后悔了,觉得自己过于冲动,她挽救的方法,就是让这件事看上去更合理,也和县衙最终的审判结果一样。刘老大从医书中找到相关的内容,定下计策。然后买下挽晴,用来执行这个计策。 可是如果,将两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根本就是白惜呢。 白惜身为白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完全可以不动声色间,让刘老大分配到这个活计,甚至这本书,就是她借挽晴的手,故意让刘老大看到的。 「其实,她不想接受这门亲事,只需要跟白东家开口就行。一个对外人都充满了慈悲心肠的人,怎么会硬得下心肠对自己的女儿。」贾茁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一点,明明很容易解决的事,她为什么要把事情搞的这么复杂。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我们永远没办法理解的,你说是不是。」贾茁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板儿不过是回小东山几天而已,自己这是怎么了。 贾茁匆匆跳下鞦韆,拎起裙角跑回屋里。 而赵家的三奶奶此时正在欣赏绣品,丫鬟则帮她把明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薰香挂好,又开始配头饰。 「就要那套珍珠镶翠银嵌红绿宝石那一套吧。」白惜看了一眼衣裳,甚合她的心意,便开口道。 「是。」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了出来放在外头,省得明天一早再忙乱。 「怎么,怕我穿戴的太好,伤了大姐的脸面?」白惜冷笑。 「不是不是,大小姐的日子怎么能跟小姐比呢,看小姐如今过的,公婆疼爱,姑爷爱重,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大小姐只有羡慕的份呢。」丫鬟赶紧福礼,低下身子回道。 「那当然。」白惜再次冷笑,一指绣品,「镶好之后,装起来,这是送给秦夫人的年礼之一。」 「是。」丫鬟依言将绣品放好,准备明天拿去镶嵌成炕屏。又问了一句,「如果当时秦夫人问起来,奴婢该怎么回呢。」 「人人皆知我是个不会干绣活的,当然是我买来的。」白惜一笑。 「是,奴婢明白了。」丫鬟心里嘆惜一句,小姐从小就聪明,就是太过好强,凡看不顺眼的,必要压一头,心里才能舒服。心思又过于百转千回,不是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她都未必能理会得这其中的意思。 那王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能给县令家里送礼,女儿的绣品自然是能拿出手的年礼之一。女儿家绣的东西,总是份格外贵重的心意。可是自家小姐把这炕屏一送,秦夫人一看针脚便知出自王家姑娘。 王家姑娘既然对外出售自己的绣活儿,那送给秦夫人的绣品,自然就算不得什么贵重的心意了。 否则,自家小姐又怎么会花这么多银子,要她一个小姑娘的绣品呢。倒不是说绣的不好,只是找个绣娘绣的又快又好,还要便宜的多呢。 秋收过去,王狗儿带着一家人从小东山回来。 板儿趁着请的假还有时间,便跟家里人说,带上两个妹妹去容山住上一晚。 「让你娘一块去松快松快吧。」王狗儿拿眼去瞟刘氏。 「又是坐车又是爬山,这也叫松快。行了,知道了,我去。」刘氏看王狗儿的脸色垮下来,知道他是不放心几个孩子单独去的,只好应下来。 板儿赶车,贾茁和青儿还有刘氏坐在车里,后头还有一只藤箱,要住一个晚上,所以带了一点简单的行李和吃食。 「你们居然还知道窑神,要知道,容山最出名的可不是窑神,是送子娘娘庙。」刘氏跟两个孩子讲古。 「是送子观音吗?」贾茁问道。 「不是,送子观音是送子观音,送子娘娘是送子娘娘,各归各的。」刘氏摇头,告诉他们容山香火最鼎盛的就数送子娘娘庙,好多人去进香求子又叫栓娃娃。 「那我们也去看看。」青儿嘴快,被刘氏作势一巴掌打在背上。 「小儿家家的,胡说八道。」去送子娘娘庙的都是已婚妇人,小孩子去也无所谓,青儿这半大年纪去,可就好笑了。 青儿气哼哼的别过头不理刘氏,贾茁抿了嘴在一边笑,又掀开帘子给她看旁边的景色,这才消了气。 他们一早出发,到了容山已经是下午了,上山安排了房间,又将骡子安置好。刘氏留在山上,三个孩子结伴下了山。 容山不高,路也宽的很,往下走的时候,不时看到挽着蓝子的妇人往上走。山顶上即有窑神庙,也有送子娘娘庙,相安无事。 第131页 贾茁轻扯青儿的衣袖,轻声道:「你看前头上山的,走在边上的是不是小彩。」 青儿抬眼,正和小彩眼对眼,两个姑娘家都抿了嘴笑。小彩不比青儿,赶紧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青儿识趣的捂了嘴。见小彩指了指送子娘娘庙的方向,青儿赶紧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贾茁也朝着小彩笑,看着两辆马车过去,他们三人才继续往山下走。 「县令夫人是……」 「嘘,知道也别说出来。」贾茁捂住青儿的嘴,县令夫人一直无子,这事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就不太好了。 「希望她能心想事成。」青儿觉得县令夫人又温柔又貌美,这么好的人若是无子,实在是不公平。 「到了,下头这些都是。」板儿指着山脚下,金陵周边的窑口大半都开在这里。一条街上,全是门店。外头一间店面摆放瓷器样品,后头就是住人的地方。 贾茁他们三人一看就是陪着大人过来游玩的,大多数店家只是看他们一眼,便继续和自己面前的客人商谈去了。 贾茁也不在意,找到一家相对冷清的店铺,看没什么客人,便上前问道:「大叔,你们有没有烧废掉的花瓶和碗碟,我想要收一些做手工。」 大叔惊讶的看她一眼,指了一个方向,「烧废的瓷器都运到那边堆着,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去清理,你要的话,就自己去捡吧。」 「谢谢大叔。」贾茁一听不要钱,赶紧问清了位置,兴沖沖的找了过去。 「太碎了啊。」贾茁刚准备上前,就被板儿拉了回来。 「哪能就这样去,割伤了手怎么办,你们先站在旁边,我扒拉一下看看。」板儿将事前准备好的布条缠到手上,蹲到如小山一般的碎瓷山边上扒拉,这里几乎没有成形或略有缺损的瓷器,全是很碎的碎片,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板儿沖贾茁摇摇头,就在这时,有人推着一辆板车过来,直接把整车的废瓷往外一倒。贾茁眼尖,到看其中几个还算完整的瓷瓶,被这么一倒腾,哗哗碎成了渣。 「哎哎哎……」贾茁心疼的直吸气,她的花瓶啊,多漂亮的白瓷,多漂亮的水纹,就这么没了。 板儿上前拦住推车的人,一拱手,「请教一下这位大哥,这里的废瓷都归你收拾吗?」 推车的人点点头,他是这一带烧瓷的人一起雇的,每天拉废瓷到这里,过得几天再将碎片背到山上,倒到没有人烟的山谷里头。 板儿一听,和贾茁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板儿立刻摸了一个荷包出来,将里头的铜板数了十个给他。说要买一些废掉,但品相相对完好的瓷器,按个头,二文到五文一个。 推车的人一听,还有这种好事,立刻就应了,「你们等着,我今天还要再拉一车,我一会儿小心点,给你整几个好点的。」 他们等在原地,推车的人过来,因为轻手轻脚的关系,果然有不少只是稍微破损的瓷器。贾茁挑了二个花瓶,三只罈子,还有四五个碗碟,满意的收拾好。板儿又跟推车的人说好,明天再来一次,让他按现在的标准,再留一些给他们挑。 最后三个人一个背了一个竹篓,把瓷器放进去,背上了山。 刘氏看到这些,抽抽嘴角直摇头,「为了这堆破烂跑出来一趟,真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了。」 「婶婶,我们在路上看到县令夫人的车了,和青儿去找找小彩,您看看,要不要去磕个头。」贾茁一说完,刘氏立刻就起了身。 「送子娘娘庙啊,你们先问问吧,没准她不愿意被人惊动的。」 贾茁和青儿很是顺利找到小彩,小彩果然摇头,「栓娃娃有讲究的,不能被人打扰,就怕惊走了娃娃。」 果然和刘氏所说的一样。 「给,我们在山下头买的梅子,我尝着味儿还好,你吃吃看。」青儿塞了一包梅子给小彩,回了窑神庙。 第二天直接将骡车驾到山下,等到推车的汉子过来,又捡了几样大件,和一些小件,跟他说好。半个月过来一回,让他把差不多的东西留着。 他们带了一车破烂回来,被刘氏笑了一路。青儿也低声问贾茁,「这东西真能拿来盛花草?」 「能,摆弄得好看了,文人雅士最好附庸风雅。」 贾茁自信的捏捏青儿的鼻子,不错,她改主意了。本来她的观感里,多肉植物大多是有点空闲,又不愿意太麻烦的女孩子喜欢养的东西。到了这个时空里,闺阁里的千金小姐,理该是首选。 但她繁殖多肉的时候,却越想越觉得,打入千金大小姐的闺阁里头,难度太大。而且她要行走其中,万一有人见过她的,又是一桩麻烦事。 某天下雨,她站在屋檐下躲雨,看到路上有人举着荷叶当伞,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觉得好笑极了,可没有想到,一同躲雨的一位文士竟然喝了一句好风采,顺口吟了一句诗,也跟着冒雨走了。 就是那一回,她忽然灵光一动,为什么非要做闺阁里的生意呢。换一种思考的方式,这个时代的文人雅士,都喜欢风雅之事。 那她就让自己的多肉植物附庸一把风雅,成为文人雅士们的新好,岂不是比打入闺阁之中要简单的多。 只是这第一炮必须打响,所以她才不惜搜肠刮肚的想到另一个时空里,看到过的造型,想要复制出来。 第132页 当然,这个时代,想要找到那么多种不同形状、颜色甚至材质的器皿,是不容易的。唯一能用的,大概就是瓷器。完整的瓷器她买不起,就算买得起,成本提高她得到的利润也不会太高。 干脆就用破损的瓷器回去加工,这样成色材质还是一样好看,那些有钱公子哥没准还以为他们是为了造型,故意打碎了瓷器呢,还能多骗些银子。 「板儿,诗词的事?」 回了家,三个人将瓷器摆放到库房里,贾茁问板儿道。 「包在我身上了。」板儿笑言。 贾茁看着摆着一地的瓷器,乐开了花。 迫不及待的选了一只圆肚花瓶,白瓷花瓶的肚子上原本是一副富贵牡丹图,因为瓶身在烧制的过程中塌了一块,瓶口也破掉了,这才成了废品。 将花瓶横躺在地上,想用工具将花瓶的肚子剖开三分之一,正好将瓶身的瑕疵去掉,再拿打磨石将断口磨平,不至于会割伤人就好。 可是一砸上去就知道糟糕了,瓷器太脆,根本经不得用力,一下子砸出一个她意外之外的大洞来。至于打磨,以前觉得很称手的工具,现在就像在跟他作对一样,怎么都用不好。 至于几块由大至小的瓷片,更是怎么都卡不好位置。 「不是说好了,这些活儿让我来干吗?」板儿站在门外,伸手敲着敞开的库房大门,边笑边嘆着气。 「我就是想试试。」 「割伤了手怎么办。」板儿手里拎着更多的工具,看了看,叫她站到一边,上手将她砸烂的花瓶看了看。 「下手要轻一点,这种活儿,急不得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贾茁想的是很好,用花瓶做一个递进的盆栽造型出来,每一层都用多肉植物拼成一句诗词里的风景。底层最大,往上慢慢缩小。可是才开一个头,就发现离自己所想的十万八千里。 她想要的东西是美伦美奂的,可是现在躺在地上,滚的脏脏的瓷器,砸开一个丑陋的豁口,还堆了一地的破瓷片,她觉得做出来的东西,可能完全没法看了。 板儿推了她出去,「早点休息,明天再说。」 「不行的话,还有那些碗和碟,先做点简单的也好。」贾茁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这是眼高手低,以前在网上看到过的惊艷的造型,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呀。 「姐,水烧好了。」青儿在厨房烧了水,然后问她,「我娘刚刚跟我说,让我绣一副送子娘娘像当年礼给县令夫人。」 贾茁打了个哈欠跟青儿说道:「今天太累了,明天咱们再细说。」 「好,明天咱们再说。」青儿也端了水出去。 贾茁并不觉得绣送子娘娘像是个好主意,青儿虽然有天赋,绣的很好。但她被县令夫人和白惜所喜欢,主要是因为她绣的图案清新雅致,是市面上看不到的。 而传统的人像,特别是神像,有太多经年的老绣娘,手艺不知比青儿高出多少。再说这种神像你送去了,人家是供奉还是不供奉呢?万一人家屋里有送子观音,你让送子娘娘像又往哪儿摆? 让收礼的人为难,是送礼的人最应该避免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贾茁跟刘氏解释她的不贊同。 「那你说该绣什么?」刘氏倒是认同贾茁所说的话,心里想,难道这就是板儿他爹所说的,比会干活还要好的好处吗。 「让我再想想,左右还有时间,我跟青儿出去逛逛,先看看现在时兴的花样子。咦,青儿呢?」 「天吶,姐,姐,你快来,快来……」 贾茁听到后院里传来青儿的惊唿,三步并作两步沖了出去。 第57章 多罗 「出什么事了……」贾茁跑到后院,没有说完,已经站在原地,惊呆了。 她看到了什么? 就在她栽种多肉植物的梯架下,一只造型别致的盆栽,按她所想像的被分成为三层,最下头一层铺上土,栽种了大片的绿色仙人树。仙人树中间间或栽种一株红唇,靠里的地方,用白色的小石头铺出一派悠远宁静的气氛。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贾茁下意识的念出这句诗。就听到她背后,响起板儿的轻笑。 「看样子我设置的难度太低。」 「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贾茁的眼泪都快漫出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你的手,原本不是用来做这些的,虽然我没能力让你什么都不用做,但这种手工活儿以后还是交给我吧。」板儿原来是去洗手了,手上一股淡淡的皂角的余味,伸手想替她擦到眼角的一滴眼泪,又有些犹豫了。 贾茁一把抓住他的手,在自己的眼角抹了抹,然后装着豪气的样子把他的手一甩,粗声粗气道:「手这么巧,以后就给本姑娘当长工吧。」 「哦,长工是多长,有一辈子那么长吗?」板儿抿着嘴直笑。 「你学坏了。」贾茁咬咬牙,一跺脚,刚一回头立刻捂了脸。我的天吶,青儿一直在呢,她怎么完全给忘了。 「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好了。」青儿一直蹲在地上,本来仰着小脑袋看他们,立刻低下头去看盆栽。 第二层挂满了情人泪,还特意打磨了几根细高挑的瓷片将情人泪撑的高些,下头是颜色鲜艷的红宝石。 第133页 「这是什么?」贾茁捏着下巴想不出来了。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板儿上前拔弄一颗头有些歪掉的情人泪,缓缓吐出这一句。 正巧一阵微动吹动,情人泪轻轻摆动,真如同帘动微风起。 最上头一层是贾茁早就想好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一簇小牛角立在最上一层,当然,小牛角已经被贾茁改名叫十万大山。就象之前的光棍树,也被贾茁改名成了仙人树一样。 「应该人人都能猜到吧。」贾茁又开始有些为难了,她原本的想法是将这盆盆栽想办法寄放到最大的一家书画店里做个活动,猜出这三层各取的哪句诗词便将盆栽相送。 可现在连她都没觉得很难,对于那些文人来说,自然更不在话下。 「人人都能猜中,也没关系,我们要的也只是更多人认识。」板儿觉得这不是问题,「摆上一个月,让人猜了写下诗句和名字,最后一天将猜对的人都挑出来,抽一位送盆栽,其他的,送一株多肉植物也可以。」 贾茁觉得可行,伸出手,板儿有点发愣,还是青儿看不下去,拖住板儿的手跟贾茁击了一掌。 板儿好笑的看着他们,「这个总不能推着车去卖吧,要不要我跟爹说一声,把铺子收回来。」 「不用,我们就在离家近的地方租个小铺子,请个伙计看店。再说,也不知道生意会不会好。」贾茁之前还信心满满,这会儿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肯定会好,这样的植物,不比红果要有雅意的多。」板儿心想,山长酷爱菊花,有两盆绿菊是以前教过的学生送的,听说价值千金。什么东西,只要摊上一个雅字,便自然有了身价。 「只不过,这名字嘛。」板儿直言,「叫多肉虽然形像,但未免不太好听。」 「那改一改,多肉多肉,不如叫多罗。」贾茁从善如流,立刻就给改了名字。 「多罗倒是不错,一听就是异域来的,仙人草和情人泪还有十万大山都不用改,红唇和红宝石也够形像。」板儿拍板把名字定下来。 板儿和贾茁抱着盆栽去找万念县城最大的书画坊,板儿穿的是学院里的制式长衫,小二虽然不知道他找掌柜的有什么事,但还是依言叫了掌柜出来接待。 「你想卖这个盆栽?」掌柜的眼睛一亮,这东西倒是很别致,买给喜欢伺弄花草的人,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不是卖,是想寄放在您这里,或者说我们出租金放在您这里,您也可以用它招揽客人,我们也希望能有更多人看到。」板儿将盆栽放下,和掌柜的商量。 「寄卖啊,你打算卖多少银子,怎么个分帐法。」掌柜的倒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只要是雅物,来路没什么问题的,也愿意多个进项。 「不是寄卖,这盆栽是打算送的,但是需要……」板儿将想法说给掌柜的听。 一听要摆一个月,而且还不卖,掌柜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一盆盆栽而已,就算出银子租你的地方,他又能收多少?万一这一个月内打坏了摔破了,又要怎么算。 这么一想,脸上便显出些拒绝之意。贾茁在一边干着急,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说可以吸引客源,这里已经是万念县城最大的书画坊,人人皆知,实在不需要他们的一个盆栽来吸引客人。相反,他们的盆栽,其实瞄准的才是人家的客源。 「这样吧,这位客人先回去,容我跟东家商量商量。」掌柜话说的极为客气,可是板儿和贾茁心里都明白,这是婉拒了。 「如果是价格的话,其实好商量的。」贾茁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 「是,我会跟东家转告的。」掌柜的声音仍然很温和,但敷衍的态度就更明显了。 「不然,我们再去找找别家。」贾茁出了书画坊的门,看着这条街上其他的店铺,心想大不了都走一圈。 「我去吧,你回家歇着。」板儿不愿意贾茁也跟着一路跑下去。 「我们一起去。」贾茁看板儿抱着盆栽,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他擦汗。嘴里嘟嚷着,「这都什么季节了,还热成这样。」 板儿低下头让她擦汗,只管抿了嘴笑,他自幼就是个怕热的,别人都穿夹袄了,他也只需一件单衣。 有马车从他们面前驰过,布帘被掀开一条缝,一声嘆息一个微笑隐喻其中。 李容的嘆息和吴妍的微笑在车厢里形成一种怪异的气氛,吴妍自顾自的跟前头跟车的小厮道:「你下去问问,看看怎么回事?」 「你别……」李容蹙了眉头,可是小厮已经跳下车,竟然将少奶奶的话摆在了少爷的前头。 「你还看不明白吗?」吴妍嘲笑道。 「这又与你何干。」李容恼羞成怒,提高了声音,「你别得寸进尺,仗着祖父祖母疼爱就可以肆意妄为。你要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夫君,我……」 「你让我生就生,你让我死就死嘛,我知道。」吴妍仍然在笑,丝毫都不介意的样子,好像在说着别人家的事。 「你……」李容最容忍不了她这样,长的已经不好看了,偏还不柔顺,让他怎么喜欢的起来。 马车走了一会儿,停在路中间一家书画坊的外头,李容跳下车,根本不管后头的吴妍。吴妍也不介意,自己下了车,走进自己的书画坊。 第134页 李家送的彩礼全部随着吴妍做为嫁妆的一部分又回到李家,吴妍拿这笔银子开了一间书画坊,言明她会用自己赚的银子养母亲,不会拖累李家。 吴母也的确恪守一个亲家的尊严,每回上门,都尽力置办礼品,也从来不跟亲家或是女儿开口讨要东西。 「你的嫁妆铺子,让我来干什么。」李容无事也要挑三分,到了里间吃茶,便发作开了。 「不是说好了假装跟着妾身一起来铺子,爷好半路去会朋友吗?妾身一直等着恭送呢,谁知道爷却跟着进来了。」 吴妍一副我早就看穿了,小厮不回来报信你是不会走的表情,让李容难堪极了,一屁股坐到板凳上,「你的嫁妆铺子我还来不得了吗?」 「自然是来得的。」李容顺着他的话,总算等到了小厮回报。 「原本有这种事,贾姑娘慧质兰心,她捧出来的盆栽,必是好东西。」 吴妍说话间将头转向李容,李容果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可是看到她的目光,又故作声势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反正,祖父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你是不是应该买下来孝敬祖父。」 「你没听明白吗?他们要的不是卖东西。」吴妍摇摇头,将小厮招手过来吩咐,「去请他们来,叫掌柜的收下。」 「你,你……」李容激动的站了起来,站在门口想出去,又不敢出去。 「你如果不想人家拔腿就走,就好好呆在里头吧。」吴妍让掌柜的进来吩咐了几句,又叫他把帐本送进来,她就在这里翻看。 板儿和贾茁一直到跟掌柜的谈好条件,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们走了几家店,愿意买下来的有,愿意分帐的也有,但就是没人愿意让他们寄放。 有一家的掌柜说话最为直接,这种一看就是替他们自己打名声的事,别人怎么愿意干。书画坊做的都是文人雅士的生意,讲究的是环境清幽整洁,真引得人都来看盆栽,他们的生意未必就会变好。 除非是些新开的店,或是生意不好的店,还有可能接受。反正他们没有老客,反倒是希望用这种办法吸引一些人气来。 这个道理他们也知道的,只是这条街哪里有新开的店。 没想到,他们刚从第五家店出来,就被伙计引到这里。板儿才知这家溯云坊换了东家,他们的东家刚才听到他们在其他店里和掌柜说的话,觉得是个招揽客源的好办法。 所以想请他们到溯云坊摆放,也愿意配合他们的活动。 贾茁站在溯云坊里的时候,总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看着自己,但回头一看,只看到了一道布帘,显然是接待贵客的雅间。 「不知可否让在下亲自感谢贵家的帮忙。」掌柜根本没要他们的银子,竟然愿意免费帮他们摆放。于是板儿便客气的问掌柜,想要感谢东家。 掌柜的目光熘了一下雅间的方向,片刻才道:「我们东家吩咐之后便离开了,以后没准能遇上。」 「那就替我们谢过东家了。」贾茁福身一礼,掌柜的赶紧让到一边,并不肯受她的礼。 他们走出去的时候,贾茁悄声对板儿道:「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东家应该就在雅间里头,难道是认识的?」板儿也发现不对了,可是数来数去,他们也想不出东家会是谁。 他们一走,李容迫不及待从雅间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盆栽跟前。围着盆栽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此时吴妍也慢慢走上前。 「这样的花草还真是稀罕的很,不知出自何处。」 「拿纸笔来。」李容根本没理吴妍说什么,而是第一个投书写下了三句诗词,投入一个木匣之中。 吴妍对掌柜道:「给老客户发个贴子,就是我们家新到了一批好纸,老客户八折。」 「八折?」掌柜有些吃惊。 李容终于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吴妍,纸的利润并不高,这批纸还是吴妍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抢来当家的好东西。愿意八折出去,只能是为了王家的盆栽拉客源,造声势。 「这中间的差价,我还你。」李容追着吴妍出门。 「不用,我又不是为了你。」吴妍上了马车,很是潇洒的对车夫说道:「回府,不用管少爷了,他自有去处。」 竟然撇下李容,一个人走了。 小厮蹑手蹑脚过来,「少爷,您……」 「滚一边去。」李容气哼哼的回到店里,他哪儿都不去了,坐在这里好好看看这盆盆栽。一想到这可能是贾茁亲手所种,如同心里钻进了一根羽毛,在他心口挠啊挠啊。 「许少爷和莫少爷来了。」小厮进来禀告。 「什么玩意儿看的这么起劲,哟,还真是好东西。」许瘦子看到盆栽,不住口的称赞,「嫂子可真会淘换好东西,这要多少银子,我买了。」 一旁的莫浑子根本没看出这东西有啥好来,只能尴尬的附和,「颜色倒是鲜亮。」 「不卖。」李容不意多说,扯着他们俩出去,「走,吃酒去。」 「施胖子来信了。」许瘦子在喝了几个月的苦药渣子,又关了几个月后,终于自愈了。他自己想明白了,他是被王天作这小子给涮了,但他没证据就最好免开尊口。不然,他又要被当成疯子给关起来。 「他和元子文又成了同窗。」许瘦子揽着李容的肩膀上了莫浑子家的酒楼。 第135页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学堂里念书的,只是他们四个人提前被踢了出来,元子文是后来离开的。没想到阴错阳差,这俩个人都去了潮平府,绕了一圈竟然又成了同窗。 「元子文他媳妇的事,你总该知道吧。」这事在万念县城都快成笑谈了,李容当然知道。 「这事谁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容喝着酒,觉得今天醉的特别快。 「你不知道吧,是他媳妇惹上了王天作的妹妹,另一个漂亮的,就是骗了你的那一个。」许瘦子不敢在外头再露出对王家的异样,省得又拿他当疯子,但他却更喜欢去打听王家的事了。 只要和王天作有关的,他就一定要弄个清楚。这次的事,外头只当是元子文为了一个乌龙,去告了忠顺亲王的门客,凭白得罪了人。只有他硬是打听出□□,是李小佳先对贾茁出手未成,后才有乌龙事件。 许瘦子可不认为这是巧合,他眯着眼睛看向李容,「我敢肯定,又是他们搞的鬼。」 李容眼皮子一跳,蹙了眉头,「李小佳这种毒妇元子文也要,她跟王家有多大的仇,竟然干得出这种事。」 「你搞错了没有啊,你不会还掂着王家那个妹子吧。」许瘦子一脸怪异的表情看着李容。 李容肃容道:「你说什么呢,我可是娶了亲的人。再说,这不是毒妇是什么,你还觉得她有道理不成。」 许瘦子当然不敢说他巴不得李小佳成功,只能缩了缩脖子,「算了算了,我也就是一说,还在想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施胖子呢。」 「说这些干什么,你是嫌施胖子日子过的太好了些吧。他现在可不比从前,老头子对他们这一房现在是处处克抠。他都不准备念书,打算出来打理庶务做些营生了。」李容拦下许瘦子,不许他拿这些事打扰施胖子。 「唉,本来无忧无虑的,一转眼,都变了样子。」许瘦子无比怀念当初他们四个人并排走在街上,吹牛打屁闲出花的日子。 莫浑子已经在酒楼里跟着掌柜学习,把他俩接到雅间,自己就跑得没影了。 李容看看许瘦子,他眼里的落寞是那么的明显。他苦笑一声,自己又何尝不怀念以前呢。如果回到以前,他宁愿…… 不,他又自己否定了,他宁愿这么痛苦,也不要忘了她。 「想什么呢?」许瘦子用胳膊肘拐拐李容,「我准备跟我爹说,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干脆跟着三叔学做生意去。」 「你三叔,不是组商队拿着丝绸茶叶去安都府换皮毛的吗?」李容想了想,似乎略有印象。 「对,我就是想出去走走,跟着商队四处看看长些见识,总好过憋在这里受气。」虽然没有谁明里表现出来,但不少人暗地里指点许瘦子,拿他当疯子看,就是亲事都受到了阻碍,他心里一直憋着气,读书这块肯定是走不通了,倒不如试试别的出路。 「这样也好,就当是出去散散心。」李容点头,他有祖父祖母在,肯定没法出远门,不由很是羡慕起许瘦子来。 一身轻松的板儿和贾茁回到家,开始计算他们的多肉够不够送的。 「我明天再去打个架子,把这一块的菜园子平掉,支两只架子,再做几个大花盆,用来繁殖多肉。」板儿在后院规划地方,他的木工活不错,这些东西说做便能做。 「还要买一些陶盆陶罐回来。」贾茁记得,用来养殖多肉植物最合适的就是陶盆。 「陶盆多的是,便宜的很,咱们明天去淘一些回来。」陶盆是用粘土烧制的,虽然和瓷器一样也是烧制,但个中的区别可就大了。 可以说瓷器是从陶器发展而来,更精细要求也更高。陶器就简单粗放的多,当然,外形也不可能那么美观光滑,但正因为这样,陶器比较透气。更适合拿来养殖多肉,最重要的是,也足够便宜。 陶盆果然多,却没有贾茁想要的,她比划一下大小给店家看,店家笑的嘴巴都要裂开了。 「这么小,拿来喝酒还差不多,哪里有用来当花盆的。」 贾茁走了好几家,正失望,倒是有一家开了口,「你如果要的多,可以定做。」 对啊,还可以定制,贾茁赶紧画了样子,她要了最简单的碗状,每只只有拳头大小,放一颗多肉不嫌大,放三五颗也不嫌小。 「一百个,什么时候能交货。」板儿问道。 「半个月就得。」店家答应的很痛快,最后用三文一只的价格成交。 「最后烧出来会是什么颜色。」贾茁忽然想到这一点,陶器不比瓷器,烧出来好像就是原始的泥土本色啊。 「不怕,咱们去买染料。」板儿跟贾茁解释,陶盆原来是可以染色的。 「那还能画画?」贾茁一把握住板儿的手,「我忽然发现用瓷器是个错误,咱们赶紧回去。」 贾茁气咻咻跑回去,把碗改成了筒,筒口还是拳头大小,但筒身却有两个拳头叠起来那么高。这样,便有了足够的空间可以留给人题字或是画画。虽然店家每只提高了一文的价钱,但贾茁还是毫不犹豫的换成了筒状的陶盆。 第58章 开局 贾茁和板儿定好陶筒,买好染料,顺便去了一趟溯云坊。就看到店里店外全是人,他们吓了一跳,走近一问才知道是溯云坊新到一批上好的宣纸,打八折。 第136页 「这么便宜。」两个人相对一眼,不由纳闷,同样的想法萦绕到他们心口,却又不敢相信。 无亲无故怎么可能会为他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可若是巧合,又未必太巧了。 「这盆栽真有意思,是从哪儿运来的,这几年金陵尽出些稀罕物。」 「就是,这几句诗词简单归简单倒也应景,就是不知道谁能抽了去。」 但凡走出来的,必是在议论溯云坊摆放出来给人当彩头的盆栽。似花非花,似草非草,天生拿来当盆栽的好物,让不少喜欢花草的人都动了心。还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回去的,却被掌柜的拒绝了。 「我看县令大人也看了好久,他都没开口说什么,别人哪好意思说话。」 「秦大人爱惜羽毛,他自然不会开口。」 有一个人说的话引得了贾茁和板儿的注意,没想到,秦大人居然也在里头。 「有了。」贾茁一拍脑袋。 板儿一把抓了她的手,「拍自己的脑袋干什么。」 「哪拍谁的,你的吗?」 板儿声若蚊蚋,却用极低的声音「嗯」了一下,表示默认了。 「我们赶紧回去,青儿还等着我出主意呢,我把这事都给忘了。」贾茁是想到送秦夫人年礼的事了。 一盆多肉的盆栽是跑不掉了,青儿的刺绣也有了着落,只是贾茁觉得再做绣活,也没多大的新意,倒不如打些旁的主意。 「大概这么大,用棉花塞了,抱在怀里,或是垫在背后都可以,如果有了小孩子,拿来给孩子扔着玩抓着玩,伤不了人也有些意思。」 青儿听贾茁给她比划,而且一做就是一套,一套七个,从大到小,想想那情形,就觉得好笑。 「这排在一起,不一样大,能行吗?」 「她不是求子吗?又不喜欢什么百子图,干脆就按着明年的属相,一直排下去,明年的属相是龙,咱们就做个大一点的,依次是蛇、马、羊、猴、鸡、狗、猪。猪就做的最小,只有巴掌大就行了。」 意思一望便知,这是祝她年年有得生。 贾茁画了图,全是卡通漫画的形像,圆滚滚的二头身,大的夸张的脑袋,和变形处理过的身体。脑袋上无一例外是熘圆的大眼睛,有几个属相的脸颊还绣着两团红云。 青儿光看图已经受不了了,大唿起来,「怎么这么可爱,我能做得出来吗?」 「当然,我们青儿是什么人,没有你做不到的。」贾茁早在心里给他们兄妹封了手工达人的称号。 「那我试试。」青儿羞涩的一笑,拿着图案比划布料去了。 半个月后,刘氏看到青儿已经开始有些雏形的娃娃,和板儿拖回家的一百只陶筒,问了几句,知道是贾茁出的主意,便没有出声。 私下去问王狗儿,王狗儿斜了眼看她,「随孩子们去折腾吧,咱们别管了。」 刘氏撇撇嘴,「我不过就是问问。」 溯云坊回馈的消息也不错,板儿在学堂里都听到了风声,竟然连山长都惊动了,亲自去看了一眼,回来赞不绝口。许多人都向店家打听,哪里有得卖,价格几何。 一百个陶筒刷上米白、浅杏和湖绿这几种底色,铺上泥土装上一株多肉,上头再铺上几颗白色小石头,越发显得绿的翠绿,红的嫣红。 「小茁姐,有人来找,她说是溯云坊的东家。」青儿到后院,有些紧张的报信。 「快请人家到堂屋里坐,去泡茶,我换身衣裳就去。」贾茁一听,知道是为了明天的事而来,赶紧洗了手换了衣裳,匆匆去了堂屋见客。 「吴妍。」贾茁没想到,坐在堂屋里的竟然会是她,嫁给李容之后,便一直没有来往过的吴妍。 原来她就是溯云坊的东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溯云坊会帮他们,不过,到底东家是吴妍还是李容,贾茁不由迟疑了,没有立刻上前。 「溯云坊是我从原来的东家手里盘过来的,是我的嫁妆,和李家无关。」不愧是吴妍,一下就明白了贾茁的担心,马上就解释道。 「是我多虑了,你不是那样的人。」贾茁也笑了,如果吴妍是那种会为了讨好李容而无原则的人,也不可能会让李家的祖父母对她这么放心。 「我想和你谈合作,你把多罗给到我们售卖吧。」吴妍开门见山道。 「哦,不如少奶奶打算怎么做?」贾茁做出愿听其详的态度,并没有一口答应或是拒绝。 「如果你要自己售卖,要租店面,还要请伙计,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很多事情女人出头都不方便,不得不藉助王天作。可他是读书人,为了一点生意耽误学业,恐怕你也不愿意。」 贾茁点头,这倒是真的,多肉的种植已经要板儿帮忙了,再加上这些日子来回奔走,几乎都离不开板儿。当然,并不是说离了板儿,她一个人就什么都干不成了。但板儿是绝不会袖手旁观,让她一个人去处理这些事。 「怎么个合作法。」 贾茁开了口,吴妍便知道她动了心,现在需要的是具体的条件。 「你需要将多罗种植好,其他的都由我们来解决,我会在溯云坊单开一个柜檯,布置出来出售多罗。刨掉成本,我们五五分帐。」 吴妍又给她算了一笔帐,多罗既然瞄准了文人的市场,那么放在书画坊这条街是最合适的,即有客源,又能卖出价来。 第137页 但书画坊的租金比其他地方高,而且也很难找到合适的铺子。溯云坊有现成的地方给她用,而最开始知道多罗的人也都会想到溯云坊,不会流失想找却找不到地方的客人。 「少奶奶觉得卖什么样的价钱合适。」贾茁也在苦恼有关价格的事。 「刚开始肯定要卖得贵些,金陵成多的是达官贵人,你别怕没人买。等身价慢慢往下掉了,还有普通的文人雅客,和闺阁里的夫人小姐。」 这个策略也和贾茁想的差不多,如果一开始卖的太便宜,反而收割不了最有钱的那些人的口袋。 「一两到五两银子一株,另外参加而没有抽中的人不要送多罗,礼品由我们溯云坊来送,从以后多罗的帐本里走成本。」 「会不会引起反弹,毕竟当初说好的。」贾茁也想到了,如果送的太多,流传出去太多,不利于后一步的营销。 「不怕,掌柜的只说有礼物相送,没说送多罗。」 「还是你想的周到。」贾茁没想到吴妍竟然这么早就想到了后头的事,竟然提前就改了口。 吴妍微微一笑,跟着贾茁去后院看了种植多罗的地方,两个女人站在哪儿,听贾茁是拿破损的瓷器做器皿,笑的直不起腰来,「我就说嘛,怎么无端端把那么好的瓷器打破,原来本就是破的。」 「其实可以多做几种规格的陶盆出售,专门用来种植多罗。不知道能不能定得到小亭子,小桥或是小人儿,可以和盆景一样,让他们自己发挥。陶盆外头还可以画画写字,各人有各人的特色。」 吴妍抚掌笑道:「这个主意好,我叫掌柜的去打理,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告诉我就行了。」 贾茁轻拍胸口,这真是太好了。她不怕出主意,毕竟她在另一个时空见多了各种各样的营销策划,照着葫芦画瓢不难。难的是,一步步去实现这些想法。 人力、物力、金钱和精力的投入,甚至有时候因为他们身份的不足,有些事根本没办法实现。现在有人愿意接手,她大松一口气。 「改天我画几个陶盆的造型,你让掌柜的看看。」贾茁从善如流答应下来。 吴妍没问多罗怎么繁殖,贾茁也没有特意去说。这件事,就和甜彩椒一样,有人发现了再说,没人发现,她还能多维持一段时间的独家贩卖。 晚上板儿回来,知道这件事,想到李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看贾茁笑意盈盈的脸,便忍住了,只道:「这样也很好,省得真的开了店,你跑来跑去也很是受累。」 「我才不怕受累,可是让你整天跟着,我实在过意不去。再说你来年二月就要参加县试,这才是大事。」 贾茁知道,在这个年代,功名就象一条鸿沟,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从现实来讲好处,小东山的租子能免一大半,从身份上来讲,见了县令的可以不用下跪行礼等等。 「我只是勉力一试罢了,大家还是平常心吧。」板儿心里并没什么把握,山长说让他明年下场,他便明年下场,心里只想着就当攒个经验,没存着太多的心思。 「明年不成还有后年,又不等着你赚银子回来,尽管去读。」贾茁豪气的一指他们面前的多肉,「这不是有他们呢。」 「我必不会辜负为我辛苦的人。」板儿的眼睛一直看着贾茁,脸上荡漾着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贾茁却看着摆开了的多肉,满心安慰。 无意间回头,看到板儿一直看着她,嗔道:「傻子,看什么呢。」 「看好看的人。」板儿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 贾茁呆在当场,她这是被人给调戏了吗?还是被一个跟她说话偶尔会脸红的傢伙给调戏了。 王家的另一间屋子里,坐着王家的几个大人。 「娘,可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们搁一块说话的时候,眼睛就象长在对方身上似的。」刘氏心急火燎的跟刘姥姥抱怨。 王狗儿在一边吧唧吧唧抽着菸斗,眉头都是舒展着的。 「他们可差着辈份。」刘氏这是抬出了王家之前和凤姐的爹联宗一事。 「还说这些干什么,谁跟你说贾茁是他们府上的人了。」王狗儿拿了贾茁的新身份说事,理直气壮。 「行了,你们俩啥也别说了,不管你们想还是不想,这俩孩子自个看对眼了,这就说明,是天意。」刘姥姥煞有介事的说道:「没啥可说的,这事能定下来,是咱们板儿的福气。」 刘氏还想说话,可是看亲娘都是这个态度,知道大势已去,只能闷闷的点头。 她不是不喜欢贾茁,但不得不说,有些话,别人一说她一听,还是入了心。贾茁自打到他们王家,就是又能干又机灵,可是,却一直不怎么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现在大了,越发敢作主,青儿都不用问她,直接就按贾茁说的定了给秦夫人的年礼。 这还是个姑娘家,就能当王家的一半的家,如果真的成了板儿媳妇,那个家哪还有她站的地方。 以后想要使唤使唤儿媳妇,摆摆当婆婆的谱,那是想也别想。要是敢提给儿媳妇立规矩的事了,这一屋子的人,就连亲娘都得啐她,这个婆婆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让贾茁嫁出去,结门好亲,去有钱人家当少奶奶,给板儿娶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家,即能帮得上板儿,又能伺候她。这才是神仙般的日子,对板儿来说才最好。无奈这个家里,只有刘氏这么想,其他人都对贾茁和板儿的事乐见其成。 第138页 「你可别给我整些妖蛾子,咱们家好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可经不起折腾。」王狗儿点了刘氏一句。 「你们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刘氏勉强点了头,憋屈的应了下来。 刘姥姥看女儿点了头,劝她道:「这不是正好,买给小茁的铺子以后还是王家的。」 「那不也是她自己赚回来的,娘真以为我这么贪财啊。」刘氏哭笑不得的瞪了一眼自己的亲娘。 刘姥姥哈哈大笑起来,王狗儿也咧开嘴角笑了。 「等明天板儿下了场,不管有没有眉目,都给孩子定下来,不能再拖了。」王狗儿拍了板。 明年贾茁十五,板儿也有十八,定了亲就可以开始选日子。 「我看行。」刘姥姥附和,刘氏也跟着点头,左右这个家里的大事都不由她作主,她干脆不去烦恼了。 当事人还只当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压根不知道满屋子的大人已经给他们定下了名份。 溯云坊高调的请了学院的山长去开箱,一共有近百人投书,其中七十八个都写对了正确答案。在这七十八个人里,由山长抽取了其中一位,是县学的一位生员,听到自己的名字,高兴的差点蹦了起来。 其余没抽中的,也由溯云坊送出毛笔一根,做为奖励。 大多数人问的当然是这种盆栽哪里有买的,掌柜的一指溯云坊的一角,一直被红布盖住的柜檯,将所有人都目光集中过来后,请了那位抽中盆栽的生员上前一拉。 整块的红布被拉到地上,露出里头的真容。柜檯后头的架子上,高高低低摆放着数百个陶筒。 「此物名为多罗,其下有数百个品种,目前被人带回来培养成活的是其中五种,十万大山,形若山峰叠嶂故取此名,犹如一颗颗青涩少女的眼泪的名为情人泪。而这一根根只在顶部才长出叶子叫仙人树。象宝石一样耀眼的红宝石,象少女朱唇的红唇。」 掌柜的一一向大家介绍,情人泪一两银子一株,仙人树和十万大山二两银子一株,红宝石和红唇都是五两银子一株。 想要都凑齐就是十五两银子,对于许多有钱人家来说,这也是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了。更不提寒门学子,只能咽了咽口水,摇头不已。好归好,他们只能看看罢了。 「当然,开业头三天有优惠,统统八折。」掌柜的捋着鬍鬚自信道。 眼前的这些人,眼神一飞,他就知道在想些什么。买不起的摇头嘆气就摇头嘆气吧,反正多罗也不是卖给他们的。有些年轻的文人,想买又捨不得,正在犹豫。 可是目标客户一个个都稳的很呢,马上就要过年了,马家的不是要去金陵走关系疏通家中大伯的位置吗?你不来一个盆栽? 丁家的老爷子最爱养花草,你这个当孙子的不打算孝顺一盆? 还有那个姓刘的,眼珠子转什么转,刚刚定了一门好亲事,还不赶紧掏银子,拿上一盆去讨好岳父岳母和未过门的新媳妇。 无声的较量中,掌柜矜持的使出必杀技,「多罗的栽培是有时间的,头一批只有这一百来株,真想组个盆栽,也不过几盆。这一批没了,再一批就等年前再来看看吧。」 「轰」一声,较量之下紧绷的气氛立刻倒塌。 「给我来一盆,就他那样的。」 「我也要,谁先掏银子是谁的。」 「伙计,收钱。先收三份,有剩的再收。」掌柜的高高在上,昂起了下巴。哼,想跟他斗,你们都还嫩着呢。 贾茁和吴妍在里间,透过门帘的缝隙看出去。一百多盆多罗,看样子是不剩什么了。 贾茁在心里感慨,如果是自己操作,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有这种局面的。如果不是李家的老爷子出门,山长也不可能愿意来干这种小事,可是他来了,使得整件事越发上升到了文人雅事的层面上,也越发抬高了多罗的身价。 另一方面,如果不是多罗趁热在溯云坊出售,也不会这么容易卖掉。 「我单独准备了一盆,一会儿你出面送给山长吧。」贾茁用另一件破损的青花瓷碗,拼出的多罗盆栽,递给吴妍。 吴妍一挑眉,按说王天作是学院的学生,这种讨好的事由王天作来做岂不是更好。居然会让他们李家来做这个人情,倒是难得。 「好,我会让祖父转送的。」吴妍心里有了数,含笑接下。 「我自己拼了一盆,给你留着玩,拿着送给家中长辈玩也不错。」贾茁用一个海碗大的陶盆装了满满当当一盆,其实就是留给吴妍送人用的。 「那可就谢谢了,早知道我就不叫掌柜给我留了。」吴妍吐吐舌头,她叫掌柜藏了十来株,就是打算送给祖父的,没想到贾茁都替她考虑好了。 不到半个时辰,一百多株一株都不剩,全部卖掉。 吴妍轻轻捏了一把贾茁的手心,「你不用谢我,其实我要谢你才是。如果店里的生意不好,我的腰杆哪里还硬的起来。」 她手里的嫁妆不多,大头还是李家的彩礼,如果坐吃山空,她就会沦为她最讨厌的那种人。而且李容会更看不起她,没了硬骨头,李家祖父母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对她,她不知道。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多罗的开局,后头只会越来越好。而多罗的客源和人气也会带动溯云坊的生意,对于她只有赢面,没有输面。 第139页 贾茁张了张嘴,半天才慢吞吞道:「看这家店的掌柜和伙计就知道,你管理的很好,赚钱只是早晚的事。」 「你不会明白,今天的开局如果失败了,你还是王家的宝贝姑娘,还是王天作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妹。可对于我来说,就是第一座骨牌的倒下。因为,我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我能依仗的,只有我自己,只是我自己而已。」 吴妍的声音无悲无喜,贾茁却能感同身受。伸手反握住吴妍的手,「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 「是,一定会的。」吴妍露出笑容,收起一瞬间的软弱,重新恢復了她精明能干的少奶奶形像。 就象,穿起了她的盔甲,贾茁在心里默默想道。 第59章 指点 青儿做好了七个属相的卡通玩偶,贾茁拼好了一盆多罗的盆栽,王狗儿再买些走礼的礼盒就是一份颇体面的年礼。 因为是送给秦夫人的,这回就是刘氏带着两个女孩子一同去了。本来见不见得上都不一定,结果略等一会儿,就看到小彩兴奋的跑过来,带着他们去见秦夫人。 「那盆盆栽夫人喜欢的不得了,还有那几个玩具,太有意思了。」小彩一路都在说着话。 刘氏不由愣了,她一直觉得送盆不能吃不能喝的盆栽过去,太小家子气,没有想到,秦夫人竟然真的会喜欢。还有那几个她觉得怪模怪样的玩具,一度想阻拦放到年礼里,直到刚才还在担心会不会让秦夫人觉得这是敷衍。 「心灵手巧的青儿姑娘来了。」说话的是秦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年节里大大方方的开起玩笑来。 「姐姐又笑我。」青儿抿着嘴儿笑,以前遇上这种调侃,她必是不知所措,现在也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快进来。」秦夫人不仅请了他们进去,等他们请完安,还看了座。刘氏只敢小半个屁股靠在板凳边缘上,任谁都看的出来她有多紧张。 「夫人喜欢就是我们青儿的福份。」贾茁见刘氏是指望不上了,赶紧说话,省得冷了场。 「我看你们家最有福气的是当娘的,生的都是好孩子。」秦夫人笑眯眯的笑谈几句。 然后指了多罗问道;「这东西可是稀罕物,听说一早就被金陵来的人给订光了,这礼也太贵重了。」 秦夫人一看就知道能得老爷的喜欢,秦大人很喜欢花草,只是他一惯克制,从不显露自己的喜好,别人品评多罗他不肯附和。只私下让夫人身边的粗使婆子去过几趟,没有定上便放弃了,并不肯显露身份。 「没想到夫人真会喜欢,实不相瞒,多罗是民女亲手所种,奉上的只是一份心意。至于外头怎么卖,那都是商家手段,也不是民女能考虑的。」 贾茁刻意矮化多罗的价值,又让旁边的刘氏着急起来。既然是不好买到的东西,就让县令夫人承王家一份情不好吗,怎么又自个贬低起来。可她总算记得王狗儿的话,拿不准的听不懂的,就闭上嘴。于是她连看贾茁好几眼,却好歹没有开口抢话。 「原来溯云坊的多罗是你种的,我早该想到才是。不管怎么说,这份情我是领了。你们姐妹都是巧手,这一套玩偶比之前的刺绣更有新意,真亏你们这小脑袋瓜,怎么想出来的。」 青儿笑眯了眼,正待说话,一抬头却愣住了。原来是丫鬟从里间出来,挑开帘子的时候,露出里头罗汉床的一角。正看到上头摆着一套四幅的炕屏,虽然不过一眼,青儿却敢肯定,那是她替白惜所绣的活计。 贾茁不明白为什么青儿忽然不说话了,赶紧接道:「是我们姐妹看到人家铺子里卖的十二生肖,忽然灵光一现,就试着做了出来。也是仗着夫人宽厚,这才敢拿出来现眼。」 「这样的现眼,别人可是巴不得。反正我是越看越喜欢的,这一对红蓝宝的镯子是一对,我当姑娘时戴过的,看到你们姐妹感情这么好,我看正适合。」 丫鬟原来是去里间捧了匣子出来,里头一对镶了红蓝宝石的银镯子,分给他们姐妹一人一只。 贾茁和青儿赶紧站起来,拿眼去看刘氏。刘氏这才恍然大悟,一脸惶恐道:「怎么敢受夫人的大礼。」 「怎么不敢收,快戴上叫我瞧瞧。」秦夫人笑着催促道。 贾茁和青儿赶紧福身一礼,「谢夫人赏。」这才戴到手上。 眼看秦夫人端了茶,刘氏带上两个孩子告了辞。小彩送他们出去的时候,贾茁和青儿也各有年礼相送。 青儿给她带了一包酥糖和一朵绒花,贾茁送了她一件夹棉的小袄,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手艺,别嫌弃,夜里当差的时候穿在里头,图个暖和吧。」 「多谢你了,今年的棉花涨的厉害。我们都不敢做新的,旧年的又不暖和,你这件夹棉算是救了我的命了。」小彩笑嘻嘻收下,也有礼物送他们。 青儿迟疑了一下,问小彩道:「我刚才看到夫人屋里的一幅炕屏,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小彩奇怪的看了青儿一眼,「是人家送的,怎么,有问题?」 贾茁听到炕屏,立刻反应过来,难怪青儿刚才的表情不对,立刻道:「水墨粉彩的四幅炕屏?」 见青儿点头,贾茁冷笑道:「赵家三奶奶还真是有心的很。」明知道王家也会给秦夫人送年礼,没准就有青儿绣的绣件。她当初不就是从秦夫人这儿看中了青儿的绣活,才找来的吗? 第140页 结果赶在王家之前,把青儿的绣活送过来,岂不是摆明了给青儿难堪。幸好他们有了多罗,贾茁不想青儿再辛苦,这才换了玩偶,否则真是辛苦一场还要被人笑话。 小彩等贾茁道出送炕屏的人,看了一眼青儿,也反应过来。不由跌脚道:「难怪她那天来,屋里的姐姐说她阴阳怪气的,敢情是这么回事。」 看四下无人,又偷偷告诉他们,「赵家三奶奶怪怪的,你们少跟她来往,听说她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 怎么个不放过法小彩没说,贾茁感激道:「原本这幅炕屏是她花了银子请青儿绣的,送不送人都是她的事,其实也和我们无关。只是这当中的一言难尽想必你是明白的,若早知道她会这么做,我们根本不会收这个活计。」 小彩「哦」一声,「青儿的大哥不是要下场吗?我看以后也少将姑娘家的绣活传出去。」 「多亏你提醒,我们还真想不到这些事。」贾茁摇了摇小彩的手,沖她眨了眨眼睛。 刘氏从头听到尾,全程都是一头雾水。 回到家贾茁才道:「婶儿,您想想,小彩怎么会知道板儿要下场的事。」 「对啊,她是怎么知道的。」刘氏被贾茁点了一下,就动一下,仍然不明白。 「秦夫人知道板儿要下场,所以小彩是在告诉我们,她知道的。」贾茁只好继续解释。 刘氏似懂非懂,忽然兴奋起来,「意思是说,县令夫人会帮忙?」 「这话可不敢说。」贾茁吓的用手捂了她了嘴,连连跺脚,只庆幸这是在自己家里,要是在外头被有心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不说不说,我不说了。」刘氏赶紧摆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她明白秦夫人提起这件事,绝对是好意。 至于赵三奶奶,相比板儿要下场,她的事压根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几天后,秦夫人身边的婆子过来,说去年王家做的燻肉他们家大人特别喜欢,今年还特意问了。所以秦夫人过来问问,他们今年有没有做,如果做了,能不能均一些给他们。 刘氏自然是满口子答应了,转身就想去取,却被贾茁听到动静出来给拦住了,「这位妈妈,烦请您回去转告夫人,还有二三日才能得,我们到时候让人送去。」 「那就先谢过了。」婆子笑笑,看了一眼贾茁,才走出去。 刘氏不解,「家里不是有现成的吗?」 「改天叫叔带着板儿一起去送。」贾茁抿了嘴笑,扶住刘氏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我乱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大人借这个机会指点板儿呢。」 刘氏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差一点坏了事,又嘆气道:「我以前不知道考取功名的人,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了。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现在好似知道了,这些人说话都带着拐弯的,脑子不好使的人,连耳朵都不管用了。」 「这不是我胡乱猜吗?婶儿也不必当真。」贾茁笑着去后院继续伺弄她的多罗,青儿在一边帮忙。 自从打县令家回来,贾茁便叫青儿停了手里的活,除了给家里人,其他的东西都不必多绣。就是手痒忍不住绣了,也不能拿出去。青儿年纪小,如果板儿真有了功名,等青儿到了年纪门当户对的可就不是农家小子了。 这些事,还是提早注意的好,省得为了几两银子,留一个给以后婆家说嘴的把柄。 果然,几日后王狗儿带着板儿送燻肉给县衙送去,秦大人「恰巧」在家,又「恰巧」听说板儿在学堂念书,爱才心切叫他进书房考较了功课。 刘氏在家等着焦急,不住嘴的问,「怎么还不回来。」 「要我说,呆的时间越长越好呢。」贾茁给刘氏倒了茶,「婶婶坐下歇会儿,时间越久越说明我猜的有谱,说不定县令大人看板儿是可造之材,要收他当个小徒弟呢。」 「你这丫头,就会逗我笑。」小徒弟什么的,当然是玩笑话。刘氏也知道,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又忍不住嘆道:「是我们当父母的耽误了他,不然还能再早两年。」 这岂不是说因为救贾茁耽误了板儿,就连青儿都听出来了,看了一眼贾茁,看她脸上没有异色这才放心。埋怨的看了娘亲一眼,结果刘氏全无知觉,还在絮叨板儿小时候念书的事。 贾茁沖青儿轻轻摇摇头,还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你们怎么都等在这儿。」院子门没关,王狗儿直接推门进来,看到堂屋里的三个人,一问知道姥姥睡了,娘仨个放心不下,在等他们回来。 「板儿。」贾茁忍不住朝板儿看过去。 只见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正巧遇着秦大人,考较了我一番,说起他当年考试的事,一时高兴忘了时间。」 贾茁一听便心里有数,这等于就是教授经验了,这种经验正是板儿最欠缺的。 板儿急着去将心得写出来,大家这才各自散去。 过完年后吴妍送了帐本过来,「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从金陵过来订货。」这家是世家大族,那家是名门新贵,给谁不给谁真是难为透顶。 吴妍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按顺序来,谁先交了银子谁就先有货,接受预订。她看了看,他们的订单,按贾茁培植的速度,至少要到半年后才能全部交货完毕。而这中间,还源源不断有新的预订进来。 第141页 「金陵的有钱人多,这对他们来说可不算什么。」一大盆多罗,也不过二三百两银子,对于那些世家贵族来说,拿来送礼真的不算什么。 「可不是吗?要不是祖父他老人家扛着,我还真是担惊受怕。」吴妍点头,之前他们定价都是一咬牙一跺脚,安慰自己高了可以打折,低了可不好涨上去。 现在还真是应验了,低了,可不就是不好再涨上去了吗。 「让他老人家受累了,我该亲自去给老人家磕头的。」贾茁趁机也谢过吴妍的从中周旋和受累。 若不是李家是书香门第,祖父略有名声在外,李父又在外地为官,再加上万念县的县令颇有贤名,让人不好意思动手,只怕吴妍的铺子早叫不耐烦的人给掀了个底朝天。 这也是贾茁庆幸的地方,若是叫她应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这点小聪明可真是不够看。 「你这边可要抓紧时间了,越有钱有势的越是急性子。」特别在他们早就习惯了想要什么,马上就能得到。 「我尽量。」贾茁嘆了口气,谁知道订单一下子爆了,可是植物的生长就是那么个过程,再着急也只能等着它慢慢长不是。 「我去看看。」吴妍每次来,都会去看看后院里的多罗,能亲眼看到,她心里有数未来多长时间能供货,也能安心。 吴妍回去后,端过一个陶盆放在面前,里头的一株红唇被掰成了几数瓣,分植在陶盆里。 「少奶奶,已经这一盆也变了色。」丫鬟禀告道。 「拿出去埋了吧。」吴妍点点头,并不意外。 「是。」丫鬟身子一矮抱了陶盆出去,心里咋舌不已,五两银子就这样没了,少奶奶真以为这样就能长出新的来。 门帘一挑,李容走了进来,蹙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总要留一手。」吴妍抬头看他,并无心虚,反而目光直视于他,坦然承认,「我这个人,是没有安全感的,我以为你早知道。」 李容犹豫了半响,口气软了下来,「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会对朋友怎么样的,除非……当然,我非常不愿意有那么一天。我不笨,可是她也不傻。两个聪明人,最好永远做朋友,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说呢?」 「我也这么觉得。」李容坐下来,看吴妍看他,不自然道:「看什么,还不摆饭,爷饿了。」 「是,我去厨房给爷烧道我们家乡的小菜。」吴妍微微一笑,去了厨房。 当天晚上,李容留了下来。结束了新婚后,小俩口一个住书房一个住新房的尴尬局面。 吴妍没有再研究过多罗的分栽,李容虽然一脸不高兴,但也没有拒绝吴妍让人把他的行李搬回新房的举动。 李家上下对这位少奶奶是彻底服了气,收服老太爷和老夫人,再收服少爷。嫁妆铺子生意火红到连远在外地的老爷都写了信回来问,到底什么是多罗。为什么一帮留在京城的同年都写信给他旁敲侧击,以为是他派人从自己的管辖之地送回来给家人的。 过完年,板儿回家后点灯的时候越来越久。贾茁也不肯再让他帮自己干活,反正种植多罗有她带着青儿便够了。 王狗儿把后院的地都整了,只留了一块种彩甜椒,其他的地方都做了木架子,给他们放多罗。贾茁看了王狗儿的木工活,才知道板儿的手艺是从哪儿来的,搞了半天是家传。 「叔怎么什么都会做。」贾茁蹲在后院看他做最后一个木架子,青儿在一边帮着递工具。 「我小时候家里环境还好,父亲一心想供我念书,总希望能重振祖上的荣光。」王狗儿心情很好,想到小时候的事,脸上浮出了笑容。 「父亲给我取的大名,单名一个士字,代表的就是他的期待。可惜我不是读书的料,再后来看到家道中落,父亲除了念书万事不通。就干脆丢了书本,我学过木工,学过农活,当过活计干过中人。人这一辈子,身份,钱财都可能离开你,只有这手艺啊,永远离不开你。」 王狗儿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贾茁感慨道:「技多不压身,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就是这话,技多不压身。」王狗儿笑了,赶在板儿回来之前把木工全部做好,等板儿回来,家里便不会再有什么响动,就怕吵到他读书。 溯云坊的伙计过来,说是东家吩咐的,知道王家有人下场,便送了一套赶考的文具。 一只竹蓝,取的是节节高升的喻意。三支毛笔,笔桿上雕刻着连中三元。一块砚台,上头是蟾宫折桂。一块松烟墨,上头也是金榜题名四个篆刻小字。 一刀上好的宣纸压在最下头,甚至还有一只可以取暖用的小手炉。 「这也太周到了,我改天去给你们东家道谢。」贾茁看到东西,想了想收了下来。 给王狗儿看了,然后道:「过几天我置办一份差不多的回礼送去。」 「过几天还要蒸状元糕,给邻居和相熟的人都送一些过去。你也给他们捎带一盒过去,沾个好彩头。」 贾茁听了王狗儿的话,才知道有这个风俗,全家上阵,做成类似元宝状的白糕,还要在上头点一个红点。 风俗无非就是什么状元赶路小姐相送啦,再不然就是饿肚子被人救了,一块白米糕救了命等等。最后就延续成了现在的一种民俗,一家人蒸了好几屉,分送给周围的邻居,吃的越干净越好。 第142页 隔壁的马家安静了一段时间,因为马蒙带着许多人跑了一趟安都府,年前回来后,又是一阵热闹。马蒙爱喝酒爱交友爱请客,家门口常有马车停着。 贾茁拎了状元糕过去,才发现马家又在请客。这回请的人似乎还穿着城门兵的衣裳,看样子马蒙的交际又进一步,都到这个程度了。 送完邻居,又送了一些去溯云坊,分了一些给伙计和掌柜,笑道:「不值当什么,自己做的,你们趁热吃,这些帮我送给你们东家。」 「我马上送。」伙计拎了蓝子,快步跑去李家。 伙计送去的蓝子很快送到少爷和少奶奶的院子里,李家给李容请了先生,在家坐馆。逼的李容苦不堪言,好歹学问有进步,倒让李家老太爷坚定了培养孙子的方向。那就是要用逼的,放在眼皮子下盯着,再也不能放松。 好容易到了时间,逃出夫子的魔掌,李容看到有人拎着蓝子送进来,不由一撇嘴,「这么丑的蓝子,又是娘家送来的什么玩意儿。」 「是溯云坊的伙计送来的,说是王家姑娘做的状元糕,给少奶奶……」 丫鬟后头说了什么,李容完全听不到了,「放下,出去。」 「是。」丫鬟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吓的放下蓝子,战战兢兢退下去去。 「状元糕,状元糕……」李容看着一蓝子状元糕,忽然跑了出去,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今年要下场,他一定要下场。 李老爷子盯着自己的孙子,「你是认真的?」 「是,孙儿想过了,就算今年取不中,找找手感,适应一下也是可以的。明年,我一定要取中。」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老太爷的眉头舒展开了,虽然报名的时间已经过了,但还有月余才开考,夹个塞进去,这点小手段李家还是做得到的。 第60章 甜蜜蜜 分送了状元糕,板儿自己也得到一块,他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失笑道:「不过是第一回 下场,县试用不着做状元糕吧。」 就算取中了,那也不是状元啊。 贾茁抿了嘴直乐,「都说了是风俗,只要下场就要蒸状元糕,取个好意头吧。」说着又帮他整理了一遍要带进去的东西。 衣服只能穿单的,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凉,家里给他准备了两套单衣。至于笔墨纸砚,还是用了板儿平时用惯的那些,但是吴妍送的毛笔还是搁进去了一支,同样也是为了取个好意头。 手炉也要带上,燃起来不冒烟没有味道的银霜炭也要带上。板儿默默把手炉取了出来,「又不用住在里头,大白天的,带上这个还以为我病得不轻。」 贾茁嗔了他一眼,「你想吃什么,姥姥说亲手给你做。」 「玉米面饽饽就好。」板儿想了想答道。 为了怕弄脏试卷,没人敢带有汤汁或是油腻的东西进去,不是饽饽就是面饼,就是再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是一样。 县试要考五场,每□□进夕出,第一天试毕当场阅卷,第二天一早唱名,头天没有取中的不用参加下一场考试。也就是说,第一天人最多,后头四天人数一致。最后阅卷按五场的成绩排名,取中者,才能在四月参加府试。 第一场县试的一大早,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刘姥姥亲自和面,做了一屉玉米面饽饽,搁到一边再给他做了早餐。怕肠胃不适应,还是和平常一样,清淡为主,一碗白粥佐一点小菜,烙了几个鸡蛋饼,看他吃下去,王狗儿亲自赶车送他下场。 贾茁和青儿也想去,被王狗儿拦住了,「外头人多,你们去了,板儿还要掂记你们,明天人少,到时候你们再去。」 「中,那就明天去。」贾茁抖了个小机灵,听得一家人都笑开了颜。 剩下的人都没心思吃早饭,等王狗儿回来听他详详细细讲了经过,怎么点的名,又怎么检查的衣服和蓝子,最后好生生进去了。 一家人坐下吃饭,喝两口粥就要朝县衙的方向看一眼。县试由县令秦大人亲自主持,一场考试大约需要一天,到了掌烛的时间放排。 「我们可以去接吧。」青儿问道。 「中。」王狗儿也免不了要讨个口彩。 他们很早就坐着车去了,贾茁把厨房的小炉子端上车,把热茶煮在上头,解释道:「一天都没个热水喝,干吃饽饽,哪里受得了。」 青儿赶紧点头,「还是小茁姐想的周到。」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贾茁红了脸,掩饰般的点了点她的头,「赶紧上车,别让板儿倒等着我们。」 板儿出来时神色自若,不象有些人,家人上前扶着背着好像刚跑了八百米一样。看到自家的骡车,还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外头人多,你们别下来。」 贾茁早倒好一杯热茶等着,板儿一口饮尽,「真没什么比吃一杯热茶还要舒服的。」 「哥,你猜热茶是谁的主意。」青儿在边上起闹。 「调皮。」板儿轻敲一下青儿的脑门,看着贾茁,只不停的笑。 王狗儿抿着嘴笑,赶上车回家,家里早熬好了鸡汤,给板儿补元气的。 「明天多给我带几个饽饽。」板儿喝上鸡汤,就着一碗白米饭下了肚。 「怎么,不够。」一听这话,刘姥姥和刘氏都急了。五个大饽饽还不够啊,他们明明按饭量打的宽裕了。 第143页 「不是,我是够了,有几个,唉,反正多带几个吧。」板儿看到几个连吃食都没带的,分了三个出去。 「这孩子,行。」刘姥姥听他这么说,也不忍苛责什么了,答应了明天多做些带上。 「明天早上也吃白米饭吧。」板儿想了想,调整了明早的食谱。 这当然没有问题,现在是只要板儿提,就是要摘天上的月亮,王家人也得好好想想可行性。 不过板儿这么肯定,也说明对今天的考试十分有信心,压根没有担心过自己是否能取中。家人当然不会去扫兴,还提什么担心的话。只叫他早些休息,还有四个整场,就算板儿的身体吃得消,精神上也是极大的压力。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安安稳稳的度过,贾茁还在第四天的放排时间看到了吴妍的马车,一问才知,李容竟然也参加了这一回的县试。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加上他也不太有把握,所以没有特意让人知道。」吴妍是这样解释的。 贾茁「噗嗤」一笑,「我看他是太有福气了,自从娶了你是事事皆顺。」 吴妍掩口笑道:「就知道取笑我,呀,他们出来了。」 各自有要接的人,两个人分开,贾茁跳下车去接板儿手里的蓝子,板儿不给,直接换了一只手拎上,「我又不累。」 「赶紧回去,我们包了小馄饨,还做了枣泥糕。」贾茁拍了板儿一把,两个人亲亲热热上了车。 街道的对面,吴妍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任由李容看着王家的马车驰远了,才开口道:「祖父虽然表面不说什么,但心里很担心你的,不管考的怎么样,和他说一说,让老人家放个心。」 「好。」李容点了头,当他心虚的时候,总是特别好说话。 「祖父说,年后伯父和伯母要带上堂姐和表侄过来住段日子。」吴妍慢慢和他交谈起来。 「东府本来就是他们大房的,既然要来,着人收拾就是。」李容知道吴妍说的是李家的大房。 李容祖父的亲大哥,就是东府的主人。但已故去多年,下头有嫡子继承了东府,名为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 下头儿女成群,嫡出的女儿却只有一个,当年风风光光嫁给荣国府长孙贾珠为妻。夫妻感情甚笃,可惜贾珠却是个薄命人,只留下李纨带着儿子贾兰苦守日子。 李家只当这样便是最坏的结果了,谁也没想到,最坏的结果还在后头。荣国府竟然一夕之间土崩瓦解,李祭酒自然要管自己的女儿,赶紧将他们母子二人接回自家安置。 李祭酒就是李容的堂伯父,李纨是李容的堂姐,而贾兰就是他的表侄儿。辈份使然,贾兰虽是表侄,年纪却比李容还要大二岁,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吴妍嘆了口气,「你没想过,为什么好端端的,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不带别人,偏带他们过来住呢。」 「过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几个堂嫂都不是什么好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算什么东西。」李容这才悟了过来,敢情这里头有事呢。 「听说堂姐家的表侄文武双全,这个年纪已经是秀才了,他若是来了,你可要好好请人家指点指点。」 「读书算什么,你不知道,他射箭才准呢,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一箭一个准。」李容说起贾兰,顿时高兴起来,恨不得他明天就到。 吴妍见他高兴,也笑了起来,幸好许瘦子不在万念县城,剩下的莫浑子,高个儿,都被吴妍给吩咐了,没事不许来打扰李容读书。他这个骗来的夫君本性不坏,以前都是交友不慎,如果能多和贾兰这样的人来往,对他只有好处。 两辆马车渐行渐远,只剩明天最后一天,王家几乎大半的人都辗转反侧不能合眼。 饶是板儿身体极好,熬了四天下来,也是身心俱疲,眼里显出血丝,显然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 贾茁取了井水给他洗脸敷眼睛,偷偷道:「千万别紧张,咱们不用太在意结果,又不是指着这个功名才能吃饭。」 「你放心,我不会紧张的。」板儿笑着接过毛巾,他知道贾茁是怕他压力太大了,开解他。他的压力和贾茁想像的并不一样,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更配得起她一些,可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王狗儿没有出去干活,很早就拉上他们姐妹俩去外头等着。 「哇,小茁姐,你看那匹马。」青儿看到有人骑了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过来,惊唿了好几声。 贾茁打量了半天,给出评价,「这匹马至少能值二三百两银子,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啊。」 青儿砸砸嘴,「啧啧,听说有钱人家餵马吃细料,比人吃的还精细。我以前还不肯信,看到这匹马倒觉得可信了。这么漂亮的马,给它吃什么我都愿意。」 贾茁点头,和青儿说话间,骑马的人离他们越来越近,还从马上跳了下来。一个白面公子哥的面容整个露了出来,一张容长脸儿,五官生的极精緻,但魁梧的身材却减弱了他脸上的一丝女气,只显得英气勃勃。 青儿激动的捂住嘴,直扯贾茁的衣袖,贾茁被她逗笑了,去刮她的鼻尖,「什么时候万念县城有这等风流人物了,竟然从来没听说过。」 万念县城不大,谁家出个这样的少年人,还不被一堆妇人滚在舌头尖,一天念叨个七八百遍啊。居然没听人念过,估计是外地来的。 第144页 「肯定是谁家的亲戚。」青儿也贊同道。 放排时间到了,这位公子哥迎着一个出来的书生走过去,先是拱手行礼,然后两个人大笑着互拍对方的肩膀,「怎么不早些说你今年下场,小侄虽然学问不够,也能给你说说经验不是。」 「你又来笑我,你学问都不好了,那我成了什么。伯父伯母还有大姐他们到了吗,屋子收拾的怎么样,可还能住,差了什么尽管叫人去管你婶婶要。」 「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没到,我和母亲提前过来的,已经拜会过了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屋子收拾的很合心意,表婶人也很好,和我娘很谈得来,已经快要成亲姐妹了。」 贾兰笑着指了自己的马,「路不远,一起走吧。」 李容羡慕的看着贾兰的马,嘀咕道:「祖父是绝对不会给我买这么好的马的。」 「你若是能取中,别说一匹马了,就是再多要求他们会也应的。」贾兰大笑一声,翻身上马,又伸出手拉了一把李容,两人共乘一骑一起离开。 李容甚至都忘了去偷看王家的骡车,等他想起来回头的时候,王家的骡车早接上板儿走的远了。 王家一片欢腾,刘氏忍不住一直问板儿,「你觉得能不能取中。」 「当然能。」青儿抢着答道。 板儿只是笑,「我尽力了,取不取得中,那是考官的事。」 「尽人事听天命,有什么可问的,赶紧上菜,让我跟板儿喝两杯。」王狗儿半是喝斥半是玩笑的赶刘氏去厨房。 贾茁和青儿也一人喝了小半杯,喝的小脸红扑扑的。 「都别喝了,赶紧睡觉去,板儿都累了好几天了。」刘姥姥忍不住发了话,大家这才散了。 王狗儿被刘氏扶走了,青儿去扶姥姥。贾茁去收拾碗碟,板儿坐着不动,呆呆的看着贾茁傻笑。想去拉贾茁的手,被贾茁一巴掌拍开,「别闹,等我收拾收拾。」 「姐,你去洗手,扶我哥一把,他一直喊你呢,剩下的我来收拾好了。」 青儿扶了姥姥回屋,到厨房接过贾茁的手。 「快回去歇着。」贾茁伸手去扶板儿。 板儿「嘿嘿」一笑,伸了手一把将贾茁拖到自己怀里。 「喂,你疯了。」贾茁吓了一跳,拿手去捶他。 「我是疯了,想你想的疯了。」板儿的脸埋到她怀里,深吸一口气,双手揽住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贾茁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他衣裳下头髮烫的体温,还有鼓鼓的肌肉。咬着嘴唇,换了她声若蚊蚋,「那也,那也不能这样。」 「我爹说,只要你爹同意,就给咱俩把婚事定下来。」板儿的眼睛亮亮的,一团欢喜的看着她。 贾茁瞪圆了眼睛,收敛了羞涩之意,怒气沖沖道:「什么意思,他卖了我一回,还要再卖我第二回 吗?如果你去找他,那就叫他变个女儿出来嫁给你吧,反正和我无关。」 说着挣扎着站起来,真正用了力气去推板儿。板儿一时没有防备之下,被她推开。看她怒气沖沖的往外走,吓的一个机灵,酒醒了大半。 追着出去,一把将贾茁圈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不肯放了。没口的子的认错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你一生气我的心都乱了一团麻了,什么都不能想,也想不到了。」 「我自己的事,谁也休想作我的主。」贾茁见他知错了,也不挣扎了,轻靠在他的胸口,低声道:「没人能替我做主,我不需要他,永远都不需要。」 想要和板儿在一起的人是贾茁,不是巧姐儿,更不是贾琏的女儿。贾茁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强调,她不需要任何一个外人来替她作主人生这么重要的事。 「那么,你呢,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和你眼前的这个傻小子在一起度过余生。你知道的,他有一把子力气,不会让人欺负你,可是他也只有这一把子力气而已。」 「那么,你愿意吗?让我永远这么欺负你,永远忍让我三分,永远象现在这样心疼我。你要明白,忠顺亲王一日不死,我身上的危险一日不能真正的解除。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表现什么无畏的勇敢,板儿,如果你害怕,我完全能理解,真的……」 贾茁说不出剩下的话了,火热的唇堵了上来,在她的唇上碾压着,摩擦着,热乎乎,湿漉漉。 板儿领会的很快,或者这本就是隐藏在人体内的本能。在他的舌尖探出来试探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听到青儿的声音,「我哥睡了吗?我打了水进来。」 贾茁勐的一把推开板儿,两个人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贾茁反应过来,他们在慌什么啊,这里是板儿的房间门外,他们压根就没有进去。 整理了一下衣角,抚平被板儿揉的毛燥的头髮,贾茁扬声道:「快过来,你哥还没进房间呢。」 板儿站在原地,看着贾茁又回到了刚才傻乎乎只知道盯着她的样子。 「愣着干什么,进去呀。」贾茁作势嗔了他一眼,去接青儿的水盆。 「我自己来。」板儿推开门,反而走到了贾茁的前头,接过刚刚转了弯走近的青儿手里的水盆。 青儿伸了一个懒腰,忽然指着天上的月亮道:「姐,你快看,今天的月亮真圆。」 贾茁抬头,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真的,特别特别……圆。」 第145页 板儿没有休息,第二天就照常去了学堂,因为夫子要看他们这几日下场是怎么作答的。 带上每天晚上回来默写的作答内容,板儿默默交给夫子。 「都还不错,过几日就要出榜,一旦取中,四月就要参加府试,绝不可松懈。」夫子特意看了看王天作,这个学生绝不是天才型的,论年纪也算不得少年才子,要知道,今年下场年纪最小的才十三岁。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够扎实。 叫他背一遍的,他起码背上三遍,一丝不苟,绝不偷懒。极少象别的学生一样,常剑道偏锋提出狂悖的理论与夫子辩论。而是象厚重的土地,吸收着所有的知识和见解,独自发酵。 看他的策论,最后沉淀出来的,是干净清咧的井水。即不是美酒也不是□□,而是人人都要喝,也必须喝的水。不偏不倚,不冒进也不拖延,实实在在切入要害,一点点分而化之,就象水的力量,一点点积蓄最终水滴石穿。 虽然因为年纪还小,也没正而八经处理过什么庶务更别提政务了。所提出的解决方案并不完美,甚至有些幼稚。但是立意和想法一目了然,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论述了。 其他几个学子或许别的要强过他,但在策论上,别说自己的学院,就是这回参加县试的人,夫子相信也没几个人能赢过他。 「看样子,今年又可以出几个童生了。」夫子欢喜的眯了眼睛。 王狗儿休息了几天,又开始往外跑,他接了一个活,要帮人找个小庄子。 刘姥姥沖贾茁招招手,「丫头,快到姥姥这儿来。」 贾茁依言过去,刘姥姥将她拉到自己边上坐好,仔细看看她的小脸蛋,不由笑了,「咱们的小丫头长大啦,有些事,本来不该找你说,可是姥姥知道,你不是个扭捏的丫头。咱们农家人,过日子讲实实在在,也没那个功夫不好意思,和你有关的事,姥姥就直接问你。」 「嗯。」贾茁的脸腾的一下子烧了起来,心里明白,王家是想将这件事挑破了。 「你觉得板儿……」 「巧姐,巧姐,你快跟我走,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院门刚被青儿打开,就见一个人象风一样卷进来,一路喊着巧姐的名字。 青儿「呯」的一声关紧院门,贾茁快步走了出去,和正走进来的人差点撞到一起。 「是你。」贾茁不是第一回 见到他,但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听到他从嘴里吐出巧姐两个字来。 「你是巧姐,是,你果然是。琏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让你住在这儿。」来人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贾茁身上穿的衣裳,心中酸楚。贾家嫡出的大小姐,怎么会轮落到农家当个养女,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贾兰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贾兰见她呆呆看关自己,着急的说道。 「贾兰……」贾茁几乎空白的脑子里,慢慢浮出贾家的亲戚关系。贾兰是李纨的儿子,李祭酒的外孙,那么和李容,该死,一定是李容那个傢伙暴露了自己。 第61章 误会 贾兰只当是贾茁被王家人控制了,一把抓住贾茁的手,「你别怕,有哥哥在,跟我走,我看谁敢拦。」 「你娘,应该不知道吧。」贾茁承认,贾兰的一句哥哥,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抽出自己的手,看到贾兰的脸色急转而下。 显然,这句话,触到了他的痛处。 「我叫贾茁,和荣国府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位公子,就算你不明白为什么,但你总该懂,如果有些事已经选择了袖手旁观,那就最好一直这么选择下去。」 贾茁不怪李纨,她有什么立场怪呢,就是真正的巧姐,也没有立场去怪她。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能护得自己和儿子的周全已是不易。她没有那个能力,更不敢冒着将娘家拖下水的危险去伸手。 这些,贾茁都能理解,她想,就算是老太太在世,也只会感谢她将贾兰带出贾家的泥潭,还将他培养的这么好。李纨没有义务去为贾家做什么,更没有义务去为贾家牺牲自己。 可是,也仅仅限于理解。 她陷于水火之时,面对忠顺亲王的势大,敢问谁不怕呢?可是就有人顶着这份风险和害怕,将她救出水火。 「巧姐……」贾兰后退一步,面露痛苦之色。有些伤口,看似结痂,却从来没有痊癒过。一旦揭开,血水还是会流出来。 「巧姐死了,她被王仁、贾蓉、贾芹卖给忠顺亲王为妾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这位公子,你面前站着的人,叫贾茁,茁是茁壮成长,象野草一样可以在山野里生长的意思。」 贾兰再往后退了一步,他脸上的血色尽褪,贾茁的话将他一直封闭的眼睛和耳朵全部打开了。李家就象一个温室,让他免于接触外头的黑暗,还可以自我催眠,朝廷其实是依律行事,贾家不过是没收财产,按律法诛首恶罢了。 贾茁的话将他虚幻出来的世界直接撕裂,露出丑陋不堪的真面目。一个大家族的覆没,怎么可能没有阴暗的交易,怎么可能没有被欺压无告的凄楚,怎么可能没有人性最卑劣一面的表演。 算了,贾茁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她想了想,又何必呢,恶果不是贾兰种下的。如果他不是有一个好外公,谁知道他们母子如今又该轮落到何方。 第146页 「我真的不知道。」贾兰说出口才发现,这句话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更显得他是多么的可笑。 「这就是命运吧,我们只能随波逐流,挣扎着不被淹死。」贾茁指着院门的方向,「我只奉劝你一句,只要你还姓贾,忠顺亲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扼杀你出头的机会。」 这一句是贾茁替巧姐说的,贾兰还记得她这个妹妹,她便替巧姐还这一份情吧。贾兰日后会高中取仕,时逢海疆之乱,他被忠顺亲王暗中做了手脚,被点中出征。表面上看是花团锦簇,实则是烈火烹油,下场惨烈。 贾兰愣住了,看着贾茁,缘自亲情的那份联繫,他极肯定面前的人就是巧姐。可是,说这番话的巧姐,和他印象中那个病弱娇贵的妹妹,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叠到一起。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院门再次被人捶开,李容和王狗儿一前一后进来,青儿看到亲爹脸上的一块乌青,吓的尖叫起来。 「谁干的?」贾茁快步走上前,扶住王狗儿,气的浑身发抖,「叔,是谁干的?」 贾兰上前拱手道:「对不住了……」 「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给我滚出去。」贾茁气的一指大门,大叫道:「滚,听得懂人话吗?」 对贾兰仅剩的那么丁点血脉的联繫,丝毫不及和王家共同相处的几年时光,贾茁立刻对贾兰变了脸色。 「不是贾兰,是我,我一时情急,到底你是不是……」李容看到贾兰暗暗朝自己摇头,知道事情大概不如他们之前所料,可是他还是想知道,贾茁到底是不是巧姐。 「你觉得王叔被打是一件小事,小到不值得和我是谁相提并论是吗?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是不是身份卑微的人就活该被你们随便对待,而你们看到身份高贵的人,就自动变成一条狗摇尾乞怜,丑态百出。」 贾茁看着李容,忽然跑到厨房里,众人一时摸不清她想干什么,就见她手里挥着一根烧火用的木柴,对准李容噼头盖脸打过去。 「在我眼里,你就是那条狗,只会咬人的恶狗,滚出我们家。」贾茁下手毫不留情,李容伸手去挡,手臂被木柴敲的生疼。 贾兰想拦又怕伤了贾茁,只好用后背去挡贾茁手里的木柴。哪知贾茁一点也没手软,对准他的后背就打下去。 「小茁,够了,我只是一点皮外伤。」王狗儿几下夺下贾茁手里的木柴,扔到地上。 「快滚,还要我请你们滚吗?」贾茁指着院门,已经看到外头有邻居在探头探脑的张望。 「打扰了,还有,对不住了。」贾兰对王狗儿施了一礼,拖着李容上马就走。 刘姥姥始终看着全程,却一直没有出现,等人走了,才一招手,「青儿去拿药来,贾茁去打水。」 「没啥大事,看着吓人,其实就是推搡的时候碰到的。」王狗儿坐到堂屋里,用贾茁打来的水洗了脸,又取了药油揉在脸上,不在意的说道。 「那也不行,王叔你就一个人,他们人多势众,这不叫推搡,这叫仗着人多欺负人。」 贾茁蹙着眉,她一直提心弔胆,害怕因为自己的身份连累到王家。这么多年过去,都平平安安,没想到,第一回 出事,却是因为贾家的亲人。这种感觉,让她郁闷极了。 「算了,人家过得也不容易。」王狗儿说出来,贾茁才知道,前几天接的帮人买小庄子的活计,买家就是李纨。 因为出面的是个婆子,王狗儿一时没有想到李纨的头上,后头事情有了眉目,去府上给买家隔着帘子回报庄子的情况,请买家拿主意的时候,遇上了李容小夫妻俩一块过来。 当时王狗儿也没多想,万念县城就这么大,总会遇上熟人。等回去细想才发现买家住的是李家的东府,再联想到婆子嘴里冒出来的几条有关买家的信息,李纨的名字也就唿之欲出了。 等他再去,不知怎么的,就演变成了贾兰和李容半路截住他追问巧姐是不是就是贾茁。他自然不肯承认,只说他们弄错了,别的却不肯再说。于是贾兰一时激动就骑了马过来王家找贾茁,王狗儿和李容纠缠之后,随后赶了过来。 这头才说完话,那头李家已经叫人送了伤药和一堆补身子的药材过来。 刘姥姥不许贾茁开口,作主收下来,对送东西的婆子道:「回去跟你们家主子说,既然是认错了人,这事也就罢了,到此为止,咱们家不希望在外头听到什么流言流语乱七八糟的话。」 「是,我们家主子特意让老奴过来给姥姥磕个头,以后绝不敢来打扰。」婆子不顾王家人阻拦,硬是磕了头才走。 刘氏和板儿是前后脚进屋的,刘氏接了个活计,有家酒楼要腌酱菜,看中了她的手艺,请了她过去。半个月,有二两银子可以拿,还包一顿午饭,她便乐呵呵的去了。 母子两个都发现了王狗儿脸上的伤,他只说是不小心撞的,刘氏心大,便没有追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晚饭,说的最多的,还是明天要去看县试成绩的放榜。 「咱们一块去。」贾茁对青儿道。 「我要自己找到哥的名字。」青儿有些得意,贾茁教会青儿写自己的名字,还认得全家人的名字,刚学会无时无刻不想显摆一下。 板儿看看青儿,又看看贾茁,总觉得贾茁今天的神色不太对。想到爹娘告诉过他的事,不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没有答应。 第147页 这么一想,顿时坐不住了,眼睛不时在贾茁身上扫一圈,想要看出来端倪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回觉得吃饭的时间太长,想要早点结束。 好容易熬到吃完饭,板儿第一个站起来,「我去后院看看多罗种的怎么样了。」 「这傻孩子,去就去吧,还要特意说一声。」刘氏笑着去收碗。 贾茁抿了嘴笑,板儿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呢。 板儿在后院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恨不得把脚下的泥土磨出一个大坑来,贾茁才姗姗来迟。 「你……」板儿想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又怕她是故意躲着自己。想问她,是不是改变了心意。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要帮婶婶洗碗,你以为跟你们大老爷们一样,吃完饭就能走啊。」贾茁假意调侃他,果然见板儿讪笑的摸摸自己的头。 「那,那……」怎么办,还是问不出口,板儿口舌发干,就是秦大人考较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 「那什么呀那,我从来不知道,贾兰居然是李容的表侄。」这些豪门大族,联姻加联姻,真是亲戚故旧满天下,这样也能扯上关系,简直不敢相信。 板儿这才反应过来,贾茁的脸色有异是因为这件事。 「他们找上门了?」板儿蹙了眉头。 「嗯,已经将他们打发了,他们应该不会胡乱说话的,放心吧。」出卖自己对他们并没有好处,更何况忠顺亲王已经回了潮平府,消息总不至于这么灵通,连万念县城里的一点小事也会注意到吧。 「不过,大越的棉花产地,到底是什么地方?」 对贾茁忽然冒出来的问题,板儿愣了一下,随口道:「棉花比水稻值钱,这十几年来好多地方都改水稻种棉花。齐鲁之地,江南之地,都是棉花高产的地方。特别是江南,是纺织集中之所,改稻易棉之风更盛。」 至于金陵,并不是不能种棉花,是朝廷下旨,金陵周围,要以水稻粮食为主,这才不能种棉花。 板儿不知道贾茁的思维在怎么跳跃,贾茁却是因为今天看到贾兰,想到了未来有可能的海疆之乱,又想到今年的棉花涨价,本来是不相干的事,放在一起看,却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潮平府产棉花吗?」 「当然,他们是产棉的重地。」板儿点点头,又道:「今年潮平府的棉花大量减产,这才导致价格居高不下。」 「为什么会减产?」贾茁一脸疑惑,没有听说大规模的天灾,怎么会减产呢。 「忠顺亲王是这么报的,说是连绵阴雨,导致棉桃的产量大大下降。」板儿的声音越说越小,「你是怀疑……」 「我也不知道我在怀疑什么,我只知道,他说的可能都是假话。」贾茁不懂政治,更不懂军事,只是朦胧觉得,这几件事似乎可以通过某种关联连在一起,可是叫她说为什么,她却一句也答不上来,可能,就是一种直觉吧。 「我写信给元子文,让他问一问?」板儿觉得,既然不清楚,那就调查清楚。 「好。」贾茁点点头,忽然歪头看向板儿,「你急匆匆跑到后院,到底是要跟我说什么?」 「啊,那个,那个……」板儿结巴的半天,才讪讪道:「就是,忽然想见见你。」 「吃饭的时候你见的还能是鬼啊。」贾茁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在他他额头点了一下,嗔怪道。 「嘘,不许乱说。」板儿把手指放在贾茁的嘴唇上,又觉得不妥,赶紧收回来。看贾茁看着他笑,就想到那天晚上,喝醉了酒,大着胆子做下的事,就觉得心跳的厉害极了。 贾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唿唿的递给他一把工具,「客人定的盆景,是给长辈祝寿用的,让我们直接拼好了送去,王叔带回来的一只海棠色大碗特别适合,由你来做。」 上回跟人订好了瓷器的那人,王狗驾车去了两回,不再要小件的东西,只收大碗大花瓶,可这种东西少,破损不要的就更少了。于是说好,三个月过去一趟,当然,大件的东西给的价格也稍高些。 有一只海棠色的大碗,贾茁极喜欢这个颜色,缺了三分之一,把边缘打磨平了,准备做成一圈一圈梯田的模样,最上一层做成瑶池仙景,下头的几层,模仿仕农工商几个层次,做成场景,意喻着老寿星过的是神仙似的日子,亦或是必能成仙,总之是个好意头。 掌柜的还送了好多盆景里用得上的小物件,丁点大的小人,指头盖大小的亭子,牛羊马还有小桥等等。这会儿一看,倒是全能用得上。 板儿熟练的用土筑起基地,贾茁帮他递工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默契。 刘姥姥原本想和贾茁谈白天没有说完的话题,看到两个人的背影,只管抿了嘴笑,没有打扰,转身离开。 李家也有人在擦药,吴妍帮李容擦上药油,使劲揉着胳膊,「伤的这么重还要瞒着祖父,你是不是又在外头撞祸了。」 「没有,让你给贾兰送去的药油送了吗?避着点人,别让大姐看到。」 「派了小厮过去,说是你写的试题,让他批改。然后到书房里擦的药,小厮回报说是看着吓人,但没伤到骨头。」 「辛苦你了。」李容没想到吴妍做事这么周到,一走神,正被揉到痛处,「嗷」的一嗓子就叫了出来。 第148页 「是不是月例银子花光了,我给你拿上一百两,不够的话……」 「你以为我跟贾兰是吃霸王餐被人的打的吗?爷才不要你的银子。」李容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女人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李容就是一文钱没带,吃个饭也不至于被人打好吗?他这张脸,还是能刷一刷的。 「你爹,我是说,我那个岳父大人没了的时候,你和你娘的落差是不是特别大。」李容不知为何,提到了从未谋面的吴父。 吴妍心想,他死了我和母亲才是解脱呢。但她嘴里却说道:「那是自然,就跟天塌下来了一样,日子一下子就天翻地覆了。」 「唉。」李容不知想到了什么,长嘆了一口气。 「爷在外头认识了什么人?若是喜欢抬回来就是了,可别在外头留下把柄。」吴妍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搓揉,药油要揉的发热了,淤青才能散得快。 「没有的事,爷是那种人吗?」李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竟将贾茁的事放到一边,专心问起吴妍。 「我是调戏丫鬟了,还是没听你安排乱收通房了,爷在外头连花酒都不喝,怎么就是那种人了。」 吴妍轻笑,「夫君一向洁身自好,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还差不多。」李容满意了,点完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和她聊了这么久,这在之前简直是不敢想像的事。 李纨送了宵夜到儿子的书房,「娘知道你用功,可也不能把身子熬坏了。这里清静,以后咱们娘俩啊,就在这里过日子。隔壁有亲戚,合的来就多走动,合不来就远着,两厢便宜,你说好不好。」 「好,儿子也觉得这里不错。」贾茁上前接过李纨手里的托盘,里头是她亲手熬的鸡汤。 李纨抽了抽鼻子,脸色一变,「兰儿,你有事瞒着娘。」 贾兰这才懊恼,自己怎么忘了身上有药油的味道呢。讪讪道:「下午和容叔叔出去,不小心擦了一下而已。」 「娘说了多少遍了,在外头一定要小心些。」李纨看着儿子喝完汤,这才收拾东西走了。 叫身边的婆子进来,「下午到底出了什么事?」 婆子犹豫了一下,有些事是瞒上不瞒下的,别看叔侄俩自以为瞒得紧,其实下人谁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人家一个黄花闺女打起来了呢。 「那个中人家的闺女,这怎么可能,兰儿才来了几天。」在李纨的眼里,她的儿子当然是最好的。之前因为贾家一事,已经害得贾兰的婚事受阻,她之所以带着儿子到万念县城,也是逃避娘家弟媳妇拿贾兰的婚事当算计的筹码。 她是不愿意将就的,干脆让儿子一心科举,只要取中入仕,凭她儿子的样貌教养,还怕找不到淑媛相配。今天听婆子说什么中人的闺女,顿时大吃一惊。 「听说这闺女之前就和容少爷纠缠不清,有下人见过,说是长的极标緻。」婆子将听来的话过滤一番,捡能听说给李纨听道。 「叫什么名字?」李纨已经蹙了眉头,心里直叫晦气。 「听说是姓贾名茁,是王家岳母的一个远房姐妹的孩子,送来给他们养的。王家还有个儿子,比这姑娘家大个三岁。」婆子回道。 「这是什么人品,王家也不管管。」李纨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普通人的日子能过的多好,肯多养一个姑娘家,打的不就是将来给儿子当媳妇的主意吗?连彩礼都省了,多划算。 「大家也纳闷呢,王家可真是阖家把这小姑娘当亲生的供养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在外人看来,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姑娘,养着你就不错了,谁还真的拿你当回事啊。王家的行为,在这些下人的眼里不是宽厚,反倒是异类了。 「要不要,把这事跟容大奶奶说一声,毕竟咱们是外来的。」婆子出主意道。 「先看看吧,容哥媳妇倒是个好的,没准她早知道了,看看她怎么处置再说吧。」李纨歪头看着外头,「好大一片空地,空着可惜了,叫人来种上,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夫人是说玉米吗?也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叫人先来把地犁出来吧。容大奶奶不是送了一盆多罗,看着怪招人爱的,要不要先摆到您屋里。」 「好归好,终究只是个玩物,等父亲母亲过来了,摆到他们屋里赏玩吧。」 「是,老奴记下了。」婆子应声福礼道。 第62章 肥肉 李纨的父母终究是没有过来,只差了婆子过来问她住的惯不惯。等婆子一走,贾兰扶住母亲。 「娘,您还有儿子。」 「是,是娘贪心了。你外祖母有儿子有孙子还有孙女,能护住我们母子这么久,还想怎么样呢?做人,要懂得知足。」说话间,眼睛看向外头正在犁地的婆子。 心绪飘到了很久以前,当时她更爱人情练达大方通透的女孩,只到她易地而处,才知这份苦楚。 相比起来,她有嫁妆,有多年积蓄,最重要的是,她有儿子。可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她有什么?唯一可依仗的,是外祖母的一点怜爱。不设身处地,永远没法明白这种一无所有,还要寄人篱下的惶恐不安。 李纨闭上眼睛,转动手中的佛珠,轻念佛号。贾兰悄声退下,看到窗台上的一个大碗,里头几株娇媚的植物,肉乎乎的花瓣上头有一抹嫣红。不由招手问婆子,「这是什么?」 第149页 「这是多罗,天生长的就是这种样子,并不是开出来的花。咱们容大奶奶的嫁妆铺子里,就在做这个营生。」婆子恭谨的答道。 「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多罗。」贾兰点点头走了出去,没走出多远,又回头对婆子道:「我明天一早陪容叔叔去看放榜的名单,早上便不过来了,一会儿跟我娘说一声。」 「是。」婆子福礼恭送。 县衙的门口,一大早就堆满了人等着时辰。板儿护着两个妹妹往前,嘴里不住的埋怨他们,「坐在车上等着多好,这么多人,当心挤坏了。」 「那怎么行,这可是我们家的大事,我们必须亲眼见证。这事,以后是要念叨一辈子的,当然要自己看。」贾茁调皮的沖青儿眨眼睛,「是吧。」 「就是。」青儿拖长了声调,洒下一串笑声。 幸好都是斯文人,自恃身份,再加上人数不算多,并没有出现想像中大家拥挤的情况。 贾茁一眼便看到王天作的名字,名次不好不坏,排在中不熘等。青儿也找到了王天作这三个字,激动的跳了起来,手指指着那个位置,「快看,快看,是我哥的名字,是我哥的名字。」 「是,是他的名字,中了,真的中了。」贾茁抱住青儿,两个姑娘家抱成一团,蹦着高的大笑大叫。 不少人羡慕的看着他们,也有人不屑的撇撇嘴,心道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县试不过是漫漫长路的起点,后头的路,且长着呢。 王天作这个当事人倒是最沉稳的一个,摸摸头,嘿嘿两声,「运气好罢了,赶紧回去给爹报信。」 王狗儿看着车,反倒是没有上前。 只不过看到三个孩子一路蹦着跳着回来,心也跟着跳了起来,声音都发着抖,「怎么样,是不是……」 「儿子取中了。」板儿腼腆的一笑,「马上四月就要进行府试,那个才是见真章呢。」 意思是县试这件事,就不必过于激动吧。 「好,好,好。」王狗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王天作取中了。」榜单前面,贾兰首先找的就是王天作的名字,至于李容,本没有抱任何希望,却在末尾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侥倖而已。」而对贾兰的恭喜,没有抱任何希望的李容,显得格外惊喜。 李家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一手拉着李容一手拉着吴妍,「谁说我孙儿不行的,说这话的人来看看,这全是容儿媳妇的功劳,家有贤妻夫不生祸,老话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吴妍细声细气道:「都是夫子教的好,媳妇可不敢居功。」 「都有功劳,都有。」 老太爷摇摇头,「区区一个县试,还是排在末位,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听到报信的时候,高兴的坐都坐不住的。」 「自己家高兴高兴得了,千万别去外头炫耀。」老太爷无奈退了步。 「本来就是自家高兴高兴,谁还要办庆功宴不成,等府试过了再摆宴不迟。」老太太吩咐下人晚上置办宴席,请东府的李纨和贾兰过来赴宴。 「先等府试过了再说吧,别挂在嘴边,省得惹人笑话。」老太爷一招手,带着李容去书房。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捧出一只匣子,打开一看,是一顶金冠,上头镶着碧玺石。 「我年轻时戴过的,我白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戴吧。平日里穿戴起来,我这个老太婆呀,就喜欢小姑娘穿的热热闹闹。」 「又偏了祖母的好东西,容哥一会儿该嫉妒我了。」吴妍娇笑着,谢过老太太,欢欢喜喜的收下。 「叫他嫉妒去,谁叫他没你会讨人喜欢。」老太太刚开始对这个孙媳妇没有那么喜欢,甚至板着一张脸,处处刁难。可她就是温和柔顺,孝顺有加。总是团团一张笑脸相迎,就象不知道自己被刁难了一样。 时间久了,老太太自己便软了心肠。心一软,越发觉得这个孙媳妇娶的好,自此一家人和乐融融,吴妍彻底在李家站住了脚。 王狗儿再次进李家的东府时,看到院子里种的玉米,不由愕然。引路的婆子颇有些自傲道:「我们家夫人对农务是很熟悉的,前头找了几个中人,都拿我们夫人当外行哄骗,也就是你,还算老实。」 「小老儿是农人出身,可玩不来那些虚的。」王狗儿大方的回应,心里盘算着手里的几个小庄子,思考着一会儿要主推哪一个才能促成交易。 隔着一层帘子,王狗儿给帘子后的李纨拱了拱手,「给夫人请安。」 「王经纪不必客气,请坐。」李纨一开口,婆子便将凳子递进来。 「夫人客气。」王狗儿坐下,说起自己替她相看的三个庄子。 一个相对便宜,但地方有点偏,也只是中等地搭配下等地。但重要就是便宜,如果是继母对继女置办嫁妆,最爱的就是这种看着好看,却不实惠的庄子。 李纨果然摇了头,王狗儿便又推了一个庄子。 地足够好,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宦人家退出来的,功成身退,所以不着急,价钱就要的稍高,比市价足足高出二成。 李纨沉吟不语,王狗儿假装没在意她的沉默,接着推出第三个庄子。 地方不错,但不全是上等地,上等地搭配着中等地,正常市面上的价格。是一户商贾为了举家去江南而出售的,家大业大,可以留人看守,所以不肯贱卖的,但也没有多要。 第150页 「王经纪觉得呢?」李纨先问他的意见。 「小老儿自然是觉得第三个庄子最好,价钱合理,地方也好。中等地并不怕什么,只有庄头尽心,也不差的。」王狗儿随口说了几句种地的事,果然引得李纨的注意。 「一听王经纪说话,就是懂行的,而且说的极中肯。」 「夫人过奖。」王狗儿嘿嘿笑了笑,没有再多话。 李纨又叫了婆子进来,「这几个地方,你去看过了没有,是不是象王经纪说的这样。」 「是,大致如此……」婆子说的更加详细,但大体情况和王狗儿说的并无二致。 「我中意第二个,虽然贵是贵些,但地好,位置也好。」李纨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王狗儿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李纨早逝的丈夫,还有准备走科举之路的儿子。马上就想到了她的心思,恐怕不是因为什么地好位置好,而是因为意头好。 平平安安致仕的官宦人家,这个意头对于李纨来说,怕是比什么都好。 王狗儿立刻道:「既然夫人是这么想的,那小老儿就跟对方再谈谈,尽量压压价。」 「王经纪辛苦了,这几天李府有喜事,厨房里做了红豆饼,听说你家有两个女儿,带回去给孩子尝尝。」 「小老儿先恭喜夫人了,贵府的公子这回县试取中,下回府试也必一举得中。」王狗儿拿不准李纨是否知道贾茁的事,只能含煳着谢过。 「借你吉言了。」李纨微笑着端了茶,王狗儿趁机告辞。 「容大奶奶屋里的人过来问,说是您的客人若是走了,他们家奶奶准备过来,问夫人方不方便。」 婆子送了王狗儿,进屋给李纨回话道。 「快请她过来,自家人,还这么客气,我这里随时都欢迎她来的。」李纨笑了,赶紧让婆子去请。 吴妍一过来便笑道:「老太太下午爱歇着,容哥这些日子恨不得宿在书房里,我只好来找姐姐说话了,可别嫌弃我烦人吶。」 李纨嗔道:「你这小嘴真会说话,明明是怕我一个人在东府冷清吧。」 「有咱们兰哥那么好的儿子,您的门坎在外头都成了镶金的,有姑娘的人家谁不想来蹭蹭,哪里冷清的起来哟。」 吴妍说了自己先笑起来,李纨也笑了。眼神颇为骄傲,她的儿子,本就是最好的。 「您的庄子找好了没有,我看今天王经纪又来了,他倒是个负责的。」吴妍问道,然后说起自己,自嘲道:「您想必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嫁妆简薄的很,如今铺子的收益还好,就想着置办个小庄子。可我什么都不懂,想跟姐姐请教。」 「你是个有成算的,手里有了余钱是要盘一二个庄子才好。刚才那个中人很负责任,下回我让他给你说说。」 「王经纪的女儿跟我合伙做着生意,他儿子以前跟容哥是同窗,这一回参加县试也取中了,有这层关系在,倒不好意思劳动他了。」吴妍笑道。关系太熟了,她并不欲自己的事全叫同一家人知道个透底。 「咦,你认得他家的女儿,哪一个,亲生的还是收养的。」李纨心想,怎么听着好像和自己听到的又不一样呢。 「是收养的那一个,跟我倒是颇为投契,这多罗就是她自己所种,借了我的溯云坊替她出售呢。」 看来事情跟她想的还真是不一样,李纨不露声色,只把话题往贾茁的身上引。 「听你说的,这么好的姑娘家,叫我都动心了,不知道说了人家没有。」 「虽然没有说人家,但不少人上门给王天作和贾茁分别提亲的,可都被王家人婉拒了。更何况,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三兄妹的感情极好。」 李纨听吴妍这么一说,便明白了,不由为自己的失态而失笑。自己的儿子她不了解吗?怎么可能忽然就中意了谁的姑娘,而不来告诉她呢。 想到这里,便想到下头人的嘴,还真是半句信不得。而她的婆子也都是从西府的下人嘴里听来的,这些人吶,没事干就编排主家,真是该好好管教一番了。 便道:「我可能是多嘴了,只是……」 「姐姐但说无妨,容哥常于我说姐姐是个能干的,叫我多跟着学一学,只有您不愿意说的,没有我不愿意听的。您也知道的,以后容哥若是有出息,我若是见识浅薄办错了事,岂不是拖他的后腿。这些事,我也没有别人好说,只敢跟姐姐吐吐苦水了。」 吴妍这一番表露,的确是出自真心。李纨出身清贵名门,是当年荣国府礼聘的二房长子媳,远非吴妍身边的任何人可比。时间一年年过去,她现在是能在这个小家游刃有余,公婆回来之后呢,若是再往后要跟着公婆到任上呢,办不来事岂不是出丑。 李纨听得她坦露心迹,也有些感动起来,「看你说的什么话,但凡有什么想问的,我必知无不言。」 这头一桩,便是要管好下头人的嘴。叫他们知道主子不发话,有些事就该烂到肚子里,什么也不要说。 「其实我在这里说你,我自己管家也不过如此,身边只几个婆子跟着,也爱碎嘴。」李纨想到自己,以前身边是丫鬟婆子一大堆,自从回了婆家,便只挑了几个婆子服侍,不肯再要丫鬟。可婆子不比丫鬟年纪小好管教,十个有九个半爱说闲话,还剩半个必是个哑巴。 第151页 「您不过是躲懒,等兰哥娶了媳妇回来,您必是要帮他们的。」吴妍知道,李纨是灰了心,丈夫早死,她对这些自然没了兴致。 李纨听到吴妍提起贾兰,抿了嘴微笑,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活着的全部意义。 两个人越聊越投契,李纨教了吴妍世家大族里头的规矩和送礼的窍门,管家理事的更是信手拈来。 说完嘆息一回,「你是不知道,以前有个人,那才叫厉害,里里外外一把抓。虽然将银子看的极紧,可是对姐妹妯娌,不管有钱的没钱的,有宠的没宠的,都看顾的极好。」 李纨没说这人是谁,吴妍也不敢问。 第二天,李纨便叫了人牙子进门,要买一批人。这一批的意思就是从丫鬟,到粗使,再到出门的管事和看门的门房,一应俱全。 几个婆子有些慌了,这几年他们把持在李纨身边,李纨又是个菩萨性子,手面大方心肠又软,怎么忽然一下子菩萨就转了性子呢。 「兰哥大了,若是侥倖中举,以后是要出仕作官的,身边没有人岂不是惹人笑话。」李纨虽然对兰哥是否中举有些过份自信,却也无不道理,婆子又劝以后回金陵再买人,万念县城毕竟是个小地方。 「真要在金陵,还不知要挑过几轮才轮得到我来挑。倒不如在万念县城里,好歹能挑几个像样的吧。」 这理由就更充沛了,婆子拿不准李纨的心思,只得闭了嘴,却伺候的更加殷勤了。 要真在金陵,光娘家那几个弟媳妇就能挑出花来,哪里还能让她安心买人回来慢慢□□。李纨心里想了想,看几个婆子的眼神,越发失望起来。原来,纵容果然换不来真心。 随着瑶台仙景的多罗盆栽送到金陵,越发多的人涌到溯云坊。当初曾拒绝板儿和贾茁的掌柜,被东家大骂一顿减了一年的薪俸。苦哈哈的看着客人都跑到了溯云坊,都是文士,既然都去了溯云坊,自然也就顺便在那边买文房四宝和各种用具。 其他铺子的生意都少了三成,特别是当初接待过板儿和贾茁的掌柜,都悔的肠子都青了。谁能猜得到,这么个小东西,能颳起一场旋风,将人都颳走了呢。 早知如此,他们就是求也要求他们留下。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再说这些已是无用。 只是有几家不死心的,找到王家,想要用更优渥的价格谈下多罗的出售权。贾茁没有松口,店多了她也供应不过来,再说多罗现在走的是高端路线,只一家独售更能显出身价来。 被王家拒绝,绝大多数人也就认了命,只有一家不肯认命的,便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书画坊水云斋。水云斋的东家是世居万念县城的大族罗家,管理族中部分庶务,而水云斋也归在其中的,是罗家的二房。 二房人丁兴旺,有四子六女,最小的两个女儿还未曾婚配。 「联姻,这不可能,王家这种人家,哪里配得上我们的女儿。」二夫人坚决反对,五小姐是她亲生的女儿,罗家嫡女不知多少人求娶,岂能嫁给这等人家。 「那就小六吧,反正王家这门生意亏不了,王天作才十七岁,已经过了县试,如果能过府试,一个童生跑不掉了。日后若能过了院试,就是秀才老爷。多罗又是王家的生意,就靠这一项,一年上千两银子可赚。」 二老爷无所谓,小五小六都是他女儿,他只要王天作当他的女婿就行。 二夫人听到这么一说,倒心动了,「若他现在就是秀才,我立刻就能答应你。」 「要是现在就是秀才,小六想都别想,至于小五,你的女儿宝贝,别人家的女儿也不是随便养的,自有大把人看得中。」 二夫人子气极,「你的意思,还要现在就定下来,晚了还不行。」 「我不是说了吗?你嫌不好,就订给小六,反正要早些订下来。」 「不然,等到四月,看他过没过府试。若是过了,小五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二夫人犹豫了,怕自己看走眼将个好的定给了小六,又怕丈夫说的太好,将个差的定给了小五,真是好生烦恼。 二老爷勉强点了头,「你赶紧准备好了,府试榜单一出,不管是谁,赶紧定下来。」 「是,老爷。」二夫人见达成心愿,自然是二老爷说什么都说好。 王家压根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嘴里的肥肉,他们紧张的是府试的成绩。 一晃到了四月府试过后,王狗儿才赶回小东山,看看春播的情况。之前因为怕板儿分心,他将所有事都交给了洋子,心里难免担心。好在春播没出任何纰漏,他这才赶回来。 又抽空去了一趟李家的东府,李纨将那块地买下来,立了契约过了户,王狗儿正是去送契书的。 再去东府,已经看不到从西府借用的下人,一水的青蓝色衣裳,门子笑脸相迎,派人通传不久,立刻有粗使婆子过来接。 还是帘子一隔,这回给他搬座的,是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奉茶的是个穿着杏色比甲的大丫鬟,进退之间,已经是大户人家的作派,一改之前的闲散随意,倒叫王狗儿吓了一跳。 递上契书,李纨仔细看过了,叫身边的丫鬟收了起来。笑问道:「我前些日子才知,原来令郎与我们府上的容哥是同窗,一块参加了县试,希望他们这回的府试也能双双取中。」 第152页 「借您的吉言,只是我家孩儿愚钝,哪里敢跟李家的公子相提并论,只要他尽了力便好,中不中都是天意。」王狗儿笑的眯了眼睛。 第63章 媒婆 府试的结果出来,板儿如愿取中,李容却榜上无名。李家原本也没指望什么,虽然有几分失望,但也没有觉得意外。李老太爷勉励他好好进学,两年后再试一回也不嫌晚。 李容低头应是,经过这些事,人倒是一天比一天沉稳了。 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娶了媳妇就懂事了,不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也终于知道上进了。兰哥是个好的,学问扎实人品也好,你该和他多亲近才是。只有一条,他脾性要强,虽是亲戚,又差着辈份,也绝不可怠慢敷衍。」 「孙儿知道了,虽然我是叔,他是侄,但孙儿可从来没有拿过长辈的身份压过他。」这倒是事实,大家族里差着辈份是常有的事,但交往的时候,年纪相仿还要处处拿长辈的款,不是为了巴结你要好处的,谁还愿意同你来往。 「如此甚好,你且去吧。」老太爷这么多年,都少有这么对李容和颜悦色的时候,李容不由生出,早知道从小就该好生用功的念头。 贾兰自从知晓了贾茁的身份,又打听到板儿至今没有婚配,便处处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得知他府试取中,顿时欢喜起来。私下置办了礼盒,託了人藉口学院的同窗送了礼去。 礼盒里没有名贴,王家翻遍了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还是贾茁过来看了一眼红漆的礼盒,拍拍板儿,「不用找了。」 说着点了点礼盒盖子上描着的兰花。 「这……」板儿一看就明白了,抬头去看贾茁,不知道她想怎么处理。 「收着吧,他总要参加乡试。到时候,我们也回一份差不多的就行了。」贾茁略看一眼,见没有什么出格的东西,先松了口气,不然太过贵重,必得马上送回去,岂不是凭白惹人的眼。 板儿一想也是,便在红册上记下贾兰的名字,后头备註,八月乡试时,记得回礼。 想一想贾兰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已经是秀才,在准备乡试,若是取中便是举人老爷,心里不由讪讪,也不知道贾茁会不会嫌他愚笨。 贾茁斜睨他一眼,便知他在想些什么,走到旁边,假意看红册,低声道:「你是你,他是他,再说他从小便什么都不用做,只一心读书习武,文武师傅只要好的,便往府上请,有什么可比的。」 板儿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破,半点不恼,只摸着头看着她笑,看贾茁沖他瞪眼睛,才赶紧回了一个「嗯」字。 忙着收礼回礼请客这一大摊子事,板儿收到了元子文的来信。看语气,他和板儿还是十分热络,着重问了板儿县试和府试之事,写信时还不知道结果,却已经提前恭喜板儿,觉得他必能取中。 又说自己不该出来,外头处处不适应,同窗哪里像是同窗,都是饿狼。看他家境殷实,便总找藉口让他请客,拿了他的东西不还,借了银子也不还,虽然都是小事,却处处让人憋屈难受。 埋怨一通,才又说道棉花。他派了书童下去走了一遭,说是今天棉花丰收,并无不妥。之所以外头棉花涨价,是因为潮平府多数产棉花的地,都归忠顺亲王所有,他不拿出来,自然市面上的棉花就少。 信里还加了他自己的猜测,单卖棉花大约利润不高,也许想做成成品再卖,所以今年才没有出货。至于什么下雨棉花减产,都是瞒上不瞒下的手段。报了减产,朝廷下了旨意,少收了他们租子,个个都对忠顺亲王感恩戴德。 若不是书童机灵,专找小儿拿了糖果问些闲话,恐怕都打听不到真正的消息。 一封信,洋洋洒洒好几页纸。 板儿投桃报李,将县试府试的心得都写到回信里,供他参详。 板儿和贾茁拿着回信是一起看的,贾茁看完抬头去看板儿,「你信吗?」 当然不是问元子文值不值得信任,他是没理由骗板儿的。问的自然是忠顺亲王,他想干什么? 「这么多的棉花,若是制成成品出来,市面上该有反应才是。金陵是天子脚下,大越货物最集中最能看得出变化之处。」 金陵位于南北交汇之处,四季分明,冬天尤其难过,湿冷阴寒,除非大户人家才会学着北方做地龙,建火炕。一般人家,哪里烧得起,都是靠着炭盆和汤婆子过冬。再差些的人家,就是炭盆也不可得,光靠硬捱。也正因为这样,对棉花和棉布的需求量很大。 「棉花也好,棉布也好,都是越放越不值钱,他收起来能有什么用?」板儿蹙眉,实在想不通。 「收起来没用,自然就是卖掉了,大越既然没有,大越以外呢。」贾茁排除掉不合逻辑的,剩下的就算再不可能,也极可能是真相,这是她长年看电视剧的结果,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适用。 「大越以外?」板儿眼睛瞪大,他还真的没想过,会有这个可能。 他们对视一眼,还有许多的疑问,但再叫元子文去打听已经不合适了。不能把一个不知情的人,推到危险之中。 「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板儿开了口,贾茁苦笑着点头。 忠顺亲王有阴谋也好,有诡计也好,可抵不上一句,皇上信他。大臣尚且不敢得罪这位王爷,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小民。 第153页 贾茁指了指隔壁的马家,板儿一惊,见贾茁点头,想了想,之后极缓慢的点了点头。 板儿亲去邻居家里送回礼,送到马家时,正好李宏在家。收了他的回礼,两人客套了几句。 「听说你们去年贩了一趟货物回来,收穫颇丰,不知这边过去的货物,茶叶,丝绸还有棉花,哪样比较好卖。」 「当然是茶叶最好销,他们常年吃肉,少有青菜,吃些茶才好消化。丝绸也不错,至于棉花,倒是少有带去的。」李宏若有所思的看着板儿,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是吗?我看今年棉花涨的厉害,还以为都被你们带去卖给外头的人呢。」板儿笑笑,话头又转到了自家蒸的粢毛团上头。 「自家人做的,虽然粗糙,用的料倒是足。」说着便想走。 「这可是好东西,是南边的点心吧,没想到你们家还有人会做。」李宏拉住他,「我看你回礼也送完了,正好我想写一封信给家中亲戚,我那一笔字只是初学,实在见不得人,能否请王兄代笔。」 「行啊。」板儿慷慨应了,进了李宏的屋子。 板儿一进去,便生出一股萧瑟之意。 不由拿自家的屋子来比,两家是是差不多的格局,但他的屋子里,窗台上就摆着两盆大叶的绿植,是贾茁说让他看书累了醒脑用的。 桌上还摆着一盆多罗,上头笔筒砚台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床头常年搁着一本半掩的书,帐子上还吊着几个香包。按时节给他换着搁东西,有玫瑰味的,桂花味的,夏天就是冰片薄荷脑。 平时也不觉得,可这会儿和李宏的屋子一比,就较出差别来了。李宏的屋子除了必须的东西,多一样都找不出来,好像随时卷吧卷吧准备跑路似的。 板儿一想,这也没错,人家本来就是随时会跑路的人吧。 知道李宏也在识字,便随口聊了一句半句。 想到他的身份,不由问道:「你在这里应该认识不少人,就不怕熟人说破你的身份吗?」 「我和我娘找到了我爹,但我爹另娶,我娘受不得刺激死了,将我託付给她以前的姐妹。」 「啊……」板儿一时不知是真是假,吃惊的看着他。 「我爹另娶是真的,我娘,不管生死都要和他在一处。」李宏缓缓吐出胸口郁气。 板儿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好端端的独子,忽然变成了庶子,好好的娘忽然变成了姨娘,谁能受得了。 「我们这种人家,嫡子庶子又如何,只要有本事就好。」李宏轻笑一声,捏紧了拳头。 板儿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你刚才说棉花涨价,恕我愚钝,这里头可有什么讲究。」 「要说讲究,我们这些人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只是有一点怀疑罢了,也无从考证。」板儿捡能说的说了,又将贾茁的猜测吐露一二。 李宏睁大了眼睛,不由道:「若有所得,也是王兄的功劳。」 王天作连连摆手,「可没我什么事,我不过说棉花涨价而已,人人都知道,不是吗?」 李宏笑了,对他一拱手,「是,王兄什么都没说。」 板儿回来后,就去了后院,贾茁正在忙着将多罗分栽。他一声不响的上前帮忙,贾茁看他脸色凝重,奇道:「不顺利,还是有人给你脸色看了。」 「怎么会,邻居都很和善。只是,可能是真的。」板儿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引来了贾茁的长嘆。 「也只能是真的。」贾茁嘆完,应了一句。 马蒙会带着李宏来到万念县,李宏又是李延奎的儿子,几乎可以肯定,造反的匪首被远在安都府的肃庆王收编。 如果肃庆王没有半点自己的心思,怎么会收留这样的人。而马蒙一看就是肃庆王的人,潜伏在万念县城打点关系,传递消息的钉子。 忠顺亲王的事,如果说有人能揭露一二,也只能指望肃庆王了。 「咱们尽人事,听天命。」板儿看着贾茁,贾茁也看着他,笑了起来。 「大喜,大喜。」 后院干着活的人,都听到了前头传来的声音。 刘姥姥见青儿将人引了进来,招唿她到堂屋里坐,又让青儿去喊刘氏出来待客。 「您是……」刘姥姥见她一把年纪,头上却插红戴绿,心里也有几分清楚。 「我是给您报喜来了……」来人噼里啪啦就是一长串,刘姥姥几次想开口,愣是找不着口子进去。 刘氏就是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的,听到官媒,罗家嫡女这几个字样,眼睛亮了亮,再看看自己娘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的脸色,赶紧收敛一二,等媒婆端了茶吃,才终于接上了话。 「我们家……」刘氏迟疑了一下,就听刘姥姥接道:「累您跑一趟,实在辛苦,好叫您知道,我家孙儿已经在议亲,不日就要定下。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红封给您喝茶。」 王家哪里准备过红封,是青儿拿进来的,刘姥姥顺手接过来,掂了掂重量,递给了媒婆。媒婆却不肯接,还想继续劝说。 「既然是在议亲,那就是没有定下,我这边说的可是罗家二房的嫡女,街上最大那家书画坊水云斋,就是罗家的生意。」 媒婆不甘心,罗家可是许了一个大封呢,原当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王家竟然已经在议亲了。可她来之前打听过了,根本没听说这事呀。 第154页 水云斋只是归二房在打理,到了媒婆嘴里,让人乍然一听,就象水云斋是二房的私产一样。 刘姥姥只是笑,「议亲哪有这个议法的。」 刘氏的眼睛亮了亮,看了一眼刘姥姥,没有说话。 「议亲议亲,当然就有个议字,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们家哥儿有出息,可是以后真有大出息了,上下打点,走关系,哪一样不要人脉不要银子。多个罗家帮衬,又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罗家姑娘嫁妆丰厚,人也生的娇俏,真是样样皆好。」 媒婆用劲了浑身解数,刘姥姥却端了茶,再把红封往前一推。 就是再厚的脸色,人家都端了茶,也只得走了。 「青儿快进来,你怎么知道要准备红封的。」刘姥姥让刘氏送了媒婆出门,自己招唿在堂屋外头探头探脑的青儿。 「是我哥给的,他说快些把人打发走。」青儿手上还抓着一只粢米糰,吃的喷香。 刘姥姥别有深意的一笑,拖长了音调,「原来是你哥呀。」 正好刘氏送了人回来,看了刘氏一眼,「等板儿他爹回来,咱们商量商量,有些事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板儿该跟我们急了。」 刘氏讪笑,「都听娘的。」 贾茁看板儿去而復返,拍开他伸过来的手,「都快完事了,你别再脏了手。刚才是谁来了,什么事说这么久?」 「没,没什么事,不认识的人,怕是走错了。」 贾茁诧异的抬头去看他,这结结巴巴的,生怕她听不出来是在骗她对吧。 「真,真的,人都走了。」板儿一急,越髮结巴起来。 青儿从前头追过来,一只粢米糰正啃到一半,「哥,媒婆已经打发走了,幸好你拿了红封给我,家里就没人准备这个。」 「哦,没什么事,不认识的人,走错了。」贾茁仰头看天,自言自语道。 「不是,不是的……」板儿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抓耳挠腮的样子惹得青儿噗嗤笑了出来。 「去去去,有东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对着贾茁他没辙,对付青儿就简单了,直接拿出当哥哥的范儿来,把青儿赶走。 「那人疯疯癫癫的,真的,你相信我,姥姥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噗,看你急的,就是留下来了又怎么样。」贾茁把目光收回,看着他笑的一脸促狭。 「那我就,我就把她扛出去扔到街上。」板儿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一颗心放了下来,上去拉她的手。 「我的手脏。」分栽多罗到现在,手都没洗呢。 板儿只是笑,就是不肯松手。 「傻瓜。」贾茁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用沾了泥的手在他鼻子上一点,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圆点。 「姐,姥姥和我娘有事找你呢。」青儿的粢米糰总算吃完了,又熘熘达达到了后院,看到板儿和贾茁你抹我一下,我抹你一下,她哥的一张脸都快变成斑点猫了。 女孩到了十来岁,从懵懵懂懂到懂事不过是一线之遥,她如今再不会象小时候一样,兴沖沖的还想要加入他们一起玩闹。只站的远远的,捂了嘴一个劲的冲着他们笑。 「来了。」贾茁答应一声,甩手道:「还不放开。」 洗了手去姥姥屋里,姥姥和刘氏一块看着她笑。贾茁的脸唰一下子红了,明白这是继续上回没谈完的话题呢。 刘姥姥果然续上了上回的开头,「……你和板儿的年纪也到了,左右是青梅竹马,你不愿和二爷来往,这事便由姥姥作主可好。」 「我听姥姥的。」贾茁脆声应了,红着脸出去。 刘姥姥转头对刘氏道:「咱们把庚帖一换,这事就算定了。」 「您这样,别人还以为咱们是两家人呢。」刘氏嗔道。 「这么说也没错,改天我把她的嫁妆单子理出来,你也把聘礼准备好。虽然一个屋檐下,不用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是该理清楚的还是要理清楚,绝不能是一笔煳涂帐。」 嫁妆是私产,也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保障。刘氏听完这话,不免嘆了口气,「我娘这是连亲闺女都不信了。」 「信不信是一回事,事怎么办是另外一回事,理归理情归情,别掺和到一起,掺和到一起啊,最后情没了,理也没了。」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看刘氏一脸茫然,姥姥就知道女儿没有听懂。只得嘆了口气,「去吧,跟你家男人好生讲讲。」 说着打开柜子,取了一颗丸药和水吞了下去。 刘氏不由笑了,「以前让您吃,您还不乐意,现在倒是主动吃了。」 自从家里境况好了,贾茁忘了什么都没忘过给姥姥补身子的丸药,银子也是她自个出的。 「小茁孝顺我的,我能不吃吗?」姥姥笑眯了眼,待刘氏一走,脸上的笑容这才淡了下去。 用力搓着冰凉的双手,都已经春天了,别人早换了春衫,她身上还披着夹袄。一年比一年畏冷,一年比一年没有精神头。她心里头都明白,却不想说出来让小辈们跟着操心。 「让姥姥为你做最后一回主。」刘姥姥将手心搓热了,这才慢慢躺下。 一连几天,贾茁都没怎么到前院去,王狗儿写了嫁妆单子,到了庚帖这儿,却犯了难。 贾茁的庚帖却在贾琏的手中,王狗儿想去金陵取,却被贾茁知晓拦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定了个时辰。 第155页 「这怎么行。」王狗儿觉得不合规矩。 贾茁却摇头,「我和贾琏没有任何关系,却他家取庚帖才是不合规矩。」 「就听小茁的。」姥姥拍了板,这事也就定了。 板儿在学堂里走着神,他昨天晚上才知道,自己和贾茁的事已经定了。今天要写庚帖和嫁妆单子,还要商量聘礼和迎亲的日子。心跳个不停不说,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一下了学,板儿便往外跑,急的跟个什么似的,惹的好几个朋友在后头张望,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就是他吗?」一顶小轿里头,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是,奴婢仔细打听了,准没错。」寻常的读书人哪个不是一张又白又嫩的皮子,哪儿像他,跟个包公似的,再俊俏也要减上三分。 小轿里的少女恨恨看着板儿飞快离去的背影,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还当是个什么样貌似潘安的风流人物,搞了半天,就是个黑小子,除了个头比别人高点壮,肩膀比别人宽点,他凭哪一点敢挑剔她,他凭哪一点敢拒绝她, 第64章 花宴 板儿欢欢喜喜回到家,一屋子人都洋溢着喜气,偏又没有一个人开口说破。惹得板儿想问又不敢问,只不断去看自己的老爹。 王狗儿忍不住大笑,拿菸斗去敲板儿的头,「傻子,这下如愿了,定了亲就是大人了,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 「哟,怎么不说话,欢喜的傻了啊。」刘氏看儿子喜的嘴咧歪了自己都不知道,也跟着打趣他。 「谢谢爹娘,谢谢姥姥,小,小茁她人呢。」板儿扛住一屋子人的取乐,脸儿红红的问道。 「在屋里躲羞呢,给她把饭送去。」姥姥笑的合不拢嘴,只巴望着快点算个合适的日子,她想亲眼看到两人成亲。 「谖。」板儿赶紧端上托盘,敲开了贾茁的房门。 「你回了。」贾茁的声音有一丝丝慌乱,还带着点颤音。虽说她对定亲一事早就准备,可事到临头,仍免不了心中胡思乱想。 板儿憋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把托盘往桌上一搁,「你,你吃饭呀。」 惹得贾茁轻笑出来,原来还有一个比她更紧张的。 看贾茁一笑,板儿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搂过贾茁。没有防备之下,贾茁整个身体往他怀里一倒,嘤咛一声,吓的拿拳头就去捶他的胸口。 他的胸膛**的,心跳有力的就象擂鼓一样呯呯直响。贾茁捶了几下,板儿反倒搂的更紧了。 上次嘴唇上留有的余韵,一直叫他想到今天。有好几回早晨醒来,还能记得昨晚梦里残存的温度。这会儿真箇搂进怀里,再不必患得患失,心情起伏一时难以言表。 贾茁坏笑着在他腰窝上挠了几下,手指尖轻轻的滑过,就象一只猫儿伸出肉掌试探。板儿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环起来。 低下头去寻梦里梦到多少回的香软芽尖儿,贾茁头一仰就被他的手从背后托住,再退不得半分。 贾茁感觉到他炙热的气息覆盖过来,「轰」的一下,好像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一样,如果现在有面镜子,她大概能看到自己象煮熟的虾壳一样,红到透底。 随着他的吻落下,酥酥麻麻的感觉层层卷过,让她的全身都在战慄。 「你……唔……」贾茁的唇瓣被他撬开,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已经被他堵了回去。一个深深吻,莽撞的闯入,汲取她嘴里的香津,舌尖相抵就是一番痴缠。 越吻越深,越吻越热,贾茁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俯在他怀里瘫软成一汪春水。 情窦初开的少年,抱住贾出将她的腰肢轻轻一掐举到桌子上坐下来。少年人的身子热的不象话,只想要的更多一些。一只手在的纤腰上来回摩挲,隔着衣裳都能让贾茁感觉到他手心的滚烫。 纯粹的吸引,让他们密密的贴合,吸吮着对方的味道,无法自拔。 地上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将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化成了一个影儿。 王家商量着将事定下来,又给邻居送了一圈礼,算是告知了他家孩子定的事,将名份给定下来。聘礼什么的,送来送去都是自家人,便做的简便些。 但交换的信物,却用足了银子,是板儿自己去铺子里选了一支足金的金嵌宝四季花钿,仅这一枝花钿就用了三十两银子,刘氏掏银子的时候,眼都差点绿了。 可是看儿子从来没有笑的这么欢畅过,也只能咬牙肉痛的掏了银子。晚上被王狗儿笑她是守财奴,娶媳妇的时候不用,还打算留着带进棺材吗? 「咱们小户人家,哪里用得上那么精贵的东西。买回来不也是白搁着吗?图啥。」 王狗儿看着她笑,「你就这么不信咱们儿子能有出息啊,哪一天真成了举人老爷,咋不能戴。到时候啊,也给你买来戴,好不好。」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是少活十年也愿意。」刘氏双手合什,朝着满天神佛许愿道。 「瞎说什么,你就等着享儿孙福吧。」王狗儿嘿嘿一笑,有这么厉害的儿媳妇在,还怕儿子不上进吗?儿子那点小心思,他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就是为了配得上贾茁的身份,板儿也得上进。 「我看她种那个什么罗,似乎也攒了不少银子,不知道会给板儿送什么。」刘氏拍了一把王狗儿。 第156页 「儿媳妇会赚钱还不好吗?不管送什么,你儿子都高兴就对了。」贾茁几次想把多罗分得到的钱给到刘姥姥,都被推了回去,这些王狗儿都知道。 贾茁送板儿的是一块老坑翡翠的玉牌,水头十足绿汪汪的象一潭绿水,上头雕的是竹子,寓意着步步高升,意头好又够雅意,她只一眼就看上了。 刘氏见了,这才没有说话,心里却越发揣测,贾茁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贾茁的确攒下不少银子,溯云坊每三个月跟她对一次帐,她都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一半,存到现在,已经快一千两了。 「难道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多罗怎么分栽繁殖?」贾茁不太相信的摇头,她自己明白,植物不象技术,技术是独家的,她不传别人就学不会,但植物不同,买去的人,就能自己繁殖培育。 植物繁殖的方式就那么几种,靠果实,靠分株,靠插枝,那些有钱人家都养了专门的花匠,怎么可能没研究过。 她心里都做好准备,赚一波快钱,和玉米一样,普及了就没她什么事了。当然,她也留了一手,第一回 只拿出五个品种,以后可以再慢慢往外拿,保持一段时间的优势。 但再慢,这个优势总会过去。生意还能继续往下做,但肯定不会有现在这样丰厚的利润。 她算的时间是半年,可是没想到,半年过了也没人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这就是她想岔了,怎么会没人折腾出个所以然呢。世家大族,别说沾亲带故的,就是一个门关起来的老爷少爷夫人小姐都不会少。你就算繁殖出来了,第一件事,不是孝敬长辈,赠送同辈,赏赐给晚辈,难道还想着出去赚钱不成。 这就是古人的思维和贾茁的思维有着巨大分歧的地方,他们开头的客人,可都是文人士子世家等等,根本不会把脑筋动到赚钱上头。 商人就是买了,也是拿来送人的。有这样的财力送礼,自己的生意都操不完的心,哪里会看得上她一个养花的小生意。 于是乎,市面持续的平静,迟迟没有第二家出现,只让他们一家独赚,若不是多罗需要时间,产量有限,恐怕还能赚更多。 王家这头定亲的事,传到罗家人的耳朵里,等于又打了他们一个耳光。罗太太气的咬牙,沖自家老爷咆哮,「都怪你不打听清楚,人家都要定亲了,还直接叫媒婆上门,你让我们小五以后还怎么做人。」 「谁知道他这么不识抬举,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姑娘,这不是童养媳吗?他一个读书人,找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媳妇,看他以后怎么后悔。」罗二老爷也一样生气,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这才托大没有提前去找王狗儿见个面探探口风。 满心以为王家人应该欣喜若狂,立刻带着礼上门求娶。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拒了罗家不说,还马上定下这样的亲事。 「我才不管他以后后悔不后悔呢,关键是咱们家小五怎么办?」罗太太气极,这事办的不严密,传出一星半点风声可怎么是好。她看家中姨娘的目光,恐怕已经知道了,不过是惧着她不敢说罢了。 「咱们家小五自然是找个更好的。」罗二老爷被妻子一逼,只得夸下海口,满县城去寻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婿。 这一寻,就被他瞧中了一个人。 李家东府的姑太太带着儿子借居在万念县城,贾兰一表人材不说,这个年纪竟然已经是秀才老爷,再一步就要参加乡试,若是能成,没准就是个举人老爷,能够做官去了。 回来一说,罗太太倒在家里犹豫,「贾府不是倒台了吗?这贾兰以后会不会还有什么事?」 「贾府的事罪不及子孙后代,再说他们母子有李家当靠山,已经足够了。我可把话说在这儿,人家是暂时借居在这会儿,等哪天回了金陵,你可没地方找去。」 「那好吧,至少也是个秀才。」罗太太本来有些勉强,可自打母女俩在水云斋见到了真人,罗太太立刻就上了心。 罗家在万念县城盘根错节,自然有办法和李家搭上话,贾兰没有父族,这事要么和李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提,要么直接和李纨去说。罗太太想了想,既然人在这里,没必要转个弯,再说看看李纨是不是个好打交道的,岂不是更好。 借着娘家办了花宴,特特给李纨下了贴子,还给女儿置办了一套新衣裙,就想给李纨一个好印象。 谁也没想到,这请柬也飞到了贾茁的案头上,是白惜的婆婆办了花宴,特意请了刘氏带着贾茁姐妹俩去坐客。 刘氏一听这个,便有些发懵,一时摸摸头髮,一时摸摸衣裳,「可有什么讲究,我这样能行吗。」 「穿一身新衣裳,置办一个礼盒,带几个打赏的封子就行。不过是各家太太小姐坐一坐,互相认识而已。咱们大约就是个添头,给人家凑数用的,大大方方去就是了,没什么不行的。」 贾茁笑着与刘氏说话,本来这种花宴的贴子,是下不到王家头上的。但谁叫板儿争气呢,赵家也只是个商贾,提前投资一个读书人的事,再常见不过了。 「那就穿才得的春衫,下头配葱绿的马面裙。」刘氏听贾茁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太过紧张,笑着开始说起了衣裳的事。 「我可不可以戴我的小兔子。」青儿有一对银制的兔子耳饰,每日都要拿出来摩挲一番,这会儿有机会出门,自然想要戴出去。 第157页 「可以。」刘氏看女儿笑的开心,也抿了嘴笑。 到了日子,刘氏挑了一个四样花糕的礼盒,带着姐妹俩去了赵家。 「三奶奶的气色越发好了。」刘氏笑着朝迎上前的白惜走过去。 「我一个闲人,不操心罢了,不象你,养了个好儿子,以后等着享福吧。」白惜笑盈盈的,迎了他们三人进去。 「你们知道的,我婆婆每到春日都要办花宴,邀城中的太太小姐们来吃口甜酒说会子话,我们嫁到罗家的大姑奶奶也要回来,县城就这么大,你们合该多认认人。」 白惜笑的一脸温柔,安置了他们的位置,就去前头迎其他的客人。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赵家的大姑奶奶,嫁到罗家二房的赵氏,牵着一个穿着水红色春衫的姑娘进来。王家本没有留意,听到有人上前问好,才转了头。特别是刘氏,颇有些好奇的瞧了一眼。 赵氏并不认识刘氏,听得家里人丫鬟说起三奶奶请的客人,才知道是王家母女并那个童养媳。看出女儿憋着一股劲,满脸不忿,赶紧拉了她一把,「没多少人知道的事,你自己闹出来,可怨不得别人了。」 今天来是有大事要办,和王家隔的越远越好。赵氏赶紧吓唬女儿,就怕她误事。 「是,女儿知道了。」罗家五姑娘低了头应了一声,虽然心头不乐,但母亲特意替她置办的新衣裳新头饰,再加上请的人,她也明白今天过来是为什么,自然不敢在这儿闹出事来。 青儿拉了一下贾茁,刚想问什么,就被她使了一个眼色拦住了,婚嫁之事请了媒婆说和,本就是正常的事。没得拒了人家,还要背后再说嘴的道理,只当没有这一回事便罢了。 刘氏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好奇看上一眼,也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和旁边刚认识的人说话。 李纨是最后到的,她本不愿意来,孀居之人哪有到处坐客交际的道理。还是李家老太太劝她,高门有高门的过法,市井有市井的日子。 她既然想远离金陵,到小县城里躲清静,认识几个人知晓些民生经济,多个消息渠道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她还有儿子,以后总要张罗亲事,难道还能在家躲一辈子。 再说还有容儿媳妇也接了贴子,两个人一块去也有个伴。 她这才应了,携着吴妍的手,一起到了赵家。 李纨被赵家人奉为上宾,吴妍顿时明白了,眼睛一扫,看到赵家的外孙女罗家的五姑娘,心里微微一哂。小姑娘模样还算周正,家世也能拿得出手。 但吴妍心里多少明白李纨的想法,怕是非读书人家的闺女不娶,最好跟她自己一样,是清贵人家的嫡女。象罗家这样,虽说是耕读人家,但二房却管着族中的生意,行的是商贾之事。这是李纨万万看不中的,怕是这番心思要落空了。 再一扫看到贾茁,不由笑了,对李纨道:「大姐姐,我遇着了熟人,过去说会儿子话去。」 「你去吧,出来了还不赶紧松快松快。」李纨顺着吴妍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笑意盈盈朝着吴妍看的贾茁。 这一眼,叫她看的呆了,这模样,这五官,不是那个孩子吗?可是,她现在不是应该和她父亲在一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长的相像的两个人? 她愣神的功夫,吴妍已经过去了,罗二太太顶了吴妍的位置,开始与她攀谈。 旁边的罗五姑娘,规规矩矩坐着,只问到她的时候,才笑着抬头回话。不少人看到这一慕,便明白了赵家的办花宴的目的。 吴妍坐到贾茁跟前,两人勾了勾手,对着笑一笑,已经用眼神交流了自各的情报。 一个是在说,你家才是主角,过来干什么。一个是在应,主角另有其人,我还是自觉闪开给人腾地方为好。 「还没恭喜你呢,我都迫不及待要去给你添妆了。」吴妍知道她定亲的事,想到板儿与她青梅竹马,心里涌出一股酸意,但很快就被自己掩盖住,轻笑着打趣她。 「促狭鬼,尽管准备一份厚礼,还怕我不敢收怎地。」贾茁才不怕人打趣。 惹的吴妍凑过来笑个不停,「快给我瞧瞧,你这面皮子上能刮下多少层来。」 两个人笑成一团,倒叫不少人侧目,没有想到,王家还和李家的少奶奶关系不错的样子。 李家是官宦之家,照理赵家是攀不上的,还是因为世居万念县城,祖辈们都有交情,后人懂得经营,关系便一直没断。 赵家的老夫人见人到的差不多了,轻咳一声,「这些日子气候不错,自个种的几盆牡丹花开的正好,想着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干脆请大傢伙来聚聚。不如到外头赏赏花,吃吃茶,小辈们爱玩什么尽管去玩,叶子牌,打双陆,投壶,都使得。」 「还是外祖母疼我们。」罗家五姑娘笑吟吟的站起来,招唿今天过来坐客的小姑娘,一副懂事的大姐姐模样。 「我这丫头,别看是我的么女,可偏生长了一副长女的心肠,最知道照顾别人。」罗二太太站起身来都不忘夸一下自己的女儿。 「罗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李纨有些漫不经心,只拿眼去看和吴妍走在一处的贾茁,想到下人们传的那些谣言,已经明白了几分。 若不是她身份有异,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眼巴巴跑去求证。长的这么像,偏又姓贾,等等王家人,她心中一惊,问身边的罗二太太道:「跟我们容哥媳妇在一块的是王家人吧,王家那个妇人我记得是姓……」 第158页 「哦,他们家啊,那是刘氏。」罗二太太吃不准她怎么有此一问,生怕之前去王家提亲的事被李纨知道了,又疑又惊,小心翼翼的回道。 姓刘,刘,刘姥姥…… 李纨一下子全明白了,再看向贾茁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许怜惜和急切。罗二太太初以为李氏是在看吴妍,这会儿却不确定了,难不成,她看上了这个童养媳不成。 赶紧开口道:「和你们家容哥媳妇走在一处的,可不就是刚和王家的儿子定了亲的那个丫头吗?」说完呵呵笑了几声,却没等来李纨的附和,一下子冷了场。 李纨诧异道:「你刚才说什么,谁,那个丫头她定了亲。王家的儿子,就是,就是……」 她一时记不得板儿的名字,却记得刘姥姥身边是有那么一个外孙,吸熘着鼻涕,见什么吃什么的小孩儿。 这怎么可能,贾家再怎么败落,只要贾琏还在,也不会出这么荒唐的事。她很想叫住贾茁,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在贾茁都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张望时,她又收回了目光。她不能违背答应过父亲的承诺,和贾府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低下头,漫不经心的应酬着罗二太太,「真是一副好相貌呢,同为女人家,也愿意多看两眼。」 算是解释了她刚才些微的失态。 「是,是啊。」罗二太太气的胸闷,夸谁不好,偏偏要夸她,真让她糟心。 「我家老爷说上回在赏月阁遇到公子,真真是一表人才,咱们家除了水云斋,还自个经营了一家喜铺,您娶媳妇的时候,尽管知会一声,多难寻的东西,我也给您寻来。」 罗二太太心脏呯呯直跳,她是知道贾兰没有定亲的,就是不知道李氏会不会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若是一个说没有定亲,一个说怕是李家眼光太高,再接一句我看你家女儿就很好,这事,也就成了。 第65章 重生 罗二太太紧张的绞紧了手里的帕子,不知李氏到底会怎么回答。 李纨愣了一下,点头道:「那就先多谢了。」 竟然是这样的回答吗?直接拒了后头再说下去的可能。 罗二太太的脸都青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都是乡里乡亲的,应当应份的事,也值当着您谢。」 嘴里说的好听,心里已经火辣辣烧了起来。一个被夺爵抄家的世家之子,还当是凤凰蛋宝贝着呢。自家哪点就配不上你家的儿子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若是一开始就遇着这事,罗二太太可能也不会有多愤怒,可是刚经过了王家一事,一天天积攒起来的怒气一直憋到今天,直接被李纨给点着了。 到了外头,她再没脸皮跟在李纨后头,寻了个藉口更衣,让大弟媳妇也就是赵家的大奶奶去陪着李氏。 罗二太太去寻了自家亲娘说话,赵家老太太见女儿这般模样,就知道事情没有成。 赶紧劝她,「你可别写在脸上,是想叫人都猜个正着呢。我本来就觉得不是一门好亲,偏你愿意,我倒是觉得,不成最好。若真成了,即没国公府的爵位,又要讲国公府的规矩,那才是吃亏呢。」 抄家夺爵,想想都觉得心悸,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忽然变脸又算一笔后帐,总归是有隐忧。赵家老太太是一万个不贊成的,见李纨婉拒反而觉得松一口气。 「女儿,女儿就是噎不下这口气。」罗二太太的眼眶都红了。 「你呀,就是太顺风顺水了,这算什么呀,别人不愿意你硬塞过去,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小五。」 「外头是谁……」屋里的人都被老太太赶了出去,却听到外头有动静,扬声问道。 「是我,娘,您的参茶好了,给您端来了。」三儿媳妇白惜端着一杯参茶进来,看到罗二太太,笑道:「哟,不知道大姑姐在,我再去给你端一杯来。」 「不用了,我也该出去了,小五没我看着,别玩的疯了。」罗二太太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白惜嘴角噙着冷笑,轻呸道:「运气倒是不错,谁找了贾兰那个短命鬼才是真倒霉。」 说着头一昂,朝着贾茁的方向走了过去。王天作可是个人物,以后是要高升的,这辈子兜兜转转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但贾茁还是和王天作订了亲,倒是可以结交一二。 至于青儿,白惜放在嘴里嚼了嚼,不知道这辈子,她是不是还会嫁给李宏。 至于自己,摆脱掉了刘家的老大,虽然她想等,父母却不肯,她也怕等不到当李宏的正妻,反而耽误了自己的年华。搜肠刮肚记得赵家的老三,似乎献过军饷,被赐了个小官。仗着人聪明在官场爬的很快,就连现在的姐夫以后也要仰仗他。 她想的头痛,不由按了按太阳穴。可惜上辈子她只是李宏院子里的一个妾室,一个嫁过了死了夫婿,靠着自己聪明爬上李宏的床,抬进去的妾室。被拘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哪里知道多少外头的事。 想到青儿,白惜抽了抽面皮,心想,上辈子的主母这辈子给她当绣工,心里还真是痛快呢。 「小茁姑娘,青儿呢,我还想叫她给我再绣一副帐子呢,百子千孙图的,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调个色,我喜欢鲜嫩些的颜色。」 贾茁有些诧异的看看白惜,再看看其他转过目光的太太小姐们,笑出了声,「看三奶奶说的,我们家青儿又不是绣工,不接绣活的。若不是当时您新嫁过来不知情,直接开了口我们不好拒绝,也不会让青儿收下。」 第159页 白惜看到贾茁的目光冷冷的,便知自己过了头,赶紧赔笑道:「看我,该打该打,是我说错了话。」 青儿正和一群少女在一处欣赏牡丹花,这话说完,身边的姑娘家都拿奇怪的眼神看她,好像生生降了一等似的,叫她咬紧了嘴唇,心里不痛快极了。 刘氏在远处和几个刚认识的太太说话,半点没留意这边的情形。 贾茁看白惜服了软,也淡淡笑道,「咱们两家的缘份从刘家村一直延续到万念县城,这点子事,也谈得上对错吗?三奶奶多礼了。」 刘家村的什么事,有人知情有人不知情,众人的眼神乱飞,杀人案明显比青儿做不做绣活要有谈资的多。就是几个姑娘家,也有人轻扯了青儿的袖子,「你是不是认得刘家村杀人的那家人,他们平素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可吓人了。」 青儿抿了嘴笑,「才不是呢,他们家……」 几句闲话,瞬间惊的小姑娘们一惊一乍,早将刚才绣工的事忘到了脑后。 白惜再一次诧异了,她上一世的印象中,贾茁虽然嫁的很好,可是身体一直很差,一年倒有半年在养病。听说胆子也小,外头有点动静就能吓到她。上两回打交道,她已经觉得奇怪了,可上一世的印象太深,一时半会儿还没扭转过来。 这会儿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不同,这一世的贾茁和上一世,完全就象两个人。白里透红的脸蛋,笔挺的腰背,半点看不出病弱之症。说话这般厉害,哪里看得出来上一世是个有着病西施外号的人呢。 吴妍当了和事佬,「我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是靠一手绣活攒了银子当盘缠,才能在年景不好的时候,带着我过来投奔亲戚。人这一辈子啊,长着呢,谁能想得到十年前河边的洗衣妇如今是一品夫人呢。我母亲常说,女人这辈子,靠得住男人是命好,靠不住男人自己也不能倒下,你倒下了倒是没事了,儿女却要去靠谁。」 十年前的洗衣妇,说的就是当朝一品大员的母亲,当年家境贫寒,为了养活几个儿女,在外头替人洗衣。这可是皇上都表彰过的洗衣妇,谁不敬佩,谁敢瞧不起。 在场的人都不是豪门世家,大多只是万念县城略有家产的殷实人家,谁家还没个吃过苦受过罪的发家史,推己及人顿时觉得就是干点绣活补贴家用又算得了什么呢。 贾茁感激的在吴妍手背上捏了捏,发现自己还真应该向她好好学学。自己虽然用刘家村一事,转移了别人的关注点,暗中将白惜贬了一顿,可哪里有吴妍这一招的效果好。 直接拔升了高度,叫人完全升不起轻视之意,反倒成了令人佩服之举。 「对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家大姐姐吧。」吴妍随便找了个藉口,带着贾茁到了李纨坐的地方。 「见过夫人。」贾茁对李纨福身一礼,特意隐去了贾字,只称夫人。 李纨指了旁边的位置,「你们快坐下,看看这盆绿玲珑,听说今早才开,实在是惹人喜爱。」 「我还以为大姐姐只爱玉米,不爱花啊朵的,早知道,便搬些花草过去东府了。」吴妍笑着抬手帮她倒了杯茶。 「花啊朵的,我只喜欢在别人家里看看,自己家倒更愿意种些粮食,一来锻鍊筋骨,二来知晓一些民生之物,省得叫人哄了去。」李纨半是玩笑,端了茶,看着贾茁,却越看越心惊。 有心想试探一二,可碍于吴妍在身边,又是在别人家里,她便压下了这个想法。只抛了一个话头,「听说多罗是你自己种的,我家里有一盆,长的不太好,倒想请你去瞧瞧。」 贾茁抿了嘴一笑,「夫人有吩咐,我改天便去瞧瞧。」 吴妍有些摸不着头脑,多罗长的怎么样,没人比她更清楚了。情知这是李纨的藉口,也不说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到了午后,众人纷纷告辞,有人来接的,也有马车一直停在外头等的,只见王天作驾了骡车过来,接上他们三个人回去。 李纨出门上车,远远瞧见一眼,知道小户人家,自己驾车也是难免的,可仍是心中酸楚。巧姐真的要嫁个这样的人吗?再是低嫁至少也要找一户衣食不愁的人家啊。 等回去,脸上便显出郁色来。得了消息过来的贾兰一见母亲的脸色,便蹙了眉,「儿子是觉得多走动走动,也许娘会开心些,可若是不开心,以后这些贴子便都回了吧。」 「不是那么回事。」李纨看着儿子,心里十分欣慰,「都敢叫我一个孀居妇人上门坐客了,哪里还会给我脸色看。是我今儿瞧见了一个人,王家收养的一个养女,订给了他们家的儿子王天作,你知道这个事吗?」 贾兰张了张嘴,知道不承认也没用,母亲会问,就是心里肯定了她的身份。 沮丧的低了头,「这事,儿子是有听闻……」 「是有听闻,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李纨一脸的不贊同,如果儿子早些说,她至少能想办法不让她定下这门亲事,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娘,我们呆在李家,外头有些事,李家人不说,我们根本不得而知……」贾兰看着娘亲,缓缓说道。 李纨的眼睛越瞪越大,手捂住胸口,「忠顺亲王,贾蓉,贾芹,王仁他们,他们怎么会,他们怎么敢,巧姐可是他们的,他们的……」 亲外甥女,亲哥哥又怎么样,这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抵不过五千两银子亲。 第160页 「她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很坚决的和贾家撇清了关系,娘就算知道,也无须……无须相认。」贾兰嘆道。 「我明白,我明白……」李纨心里难受,又摸到了绕到腕上的佛珠,取下来,一声声念起了佛号。 隔了几日,贾茁带着青儿上了李家东府的大门,她知道李纨这是看出端倪来了,想来贾兰自会跟她说清楚。 李纨看贾茁带了青儿一起上门,就知道她是真的不会和贾家的人相认了。叫他俩坐下,摆了茶点,又叫丫鬟上了酥酪给他们吃。 贾茁还是第一回 吃酥酪,奶制品因为没有合适的保存手段加上产量也小,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吃得上的东西。 拿勺子尝了一口,很浓郁的奶味,跟她在另一个时空吃的双皮奶,有异曲同功之妙。 青儿吃几口便要看一眼贾茁,生怕自己吃的太快不文雅,惹得人笑话。小丫头自从去了一趟赵家,原本只在心里朦朦胧胧有点印象的阶级观念,一下子放大清晰无比的出现在面前,叫她即郁闷又新奇,还患得患失了好几天。 「咱们还是第一回 吃酥酪,原来是这个味儿。」贾茁吃了一半,看李纨在看她,便停了勺子与她说话。 李纨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拼命忍住了,「你们若是喜欢,就常来我这儿玩,我一个人在家,也想有人作伴说说话呢。别的没有,一碗酥酪还是有的。」 「多谢夫人抬爱,咱们有空定来叨扰夫人。」贾茁笑嘻嘻的说着,一听就知道是敷衍的话。 李纨自嘲的一笑,「我那日见你,便觉得象我的一个故人,知道你定了亲,就想着给你添妆。」 说着一招手,一个丫鬟捧了一只匣子过来,打开一看,一支红珊瑚的凤尾簪,落入他们眼中。 「不可,这太贵重了。」凤头口衔珍珠,凤尾上镶着大块的红珊瑚,贾茁吓了一跳,赶紧推拒。 「我那个故人,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如果,如果我还能再见到,也有你这般大了。」李纨眼眶含泪,活着的时候,看谁都有缺点,真等人不在了,便只记得好处了。 凤姐就是在外头有千般错万般错,也拿她的命抵了,可是对家里的姐妹妯娌,她只有十分好,现在也成了千好万好。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看着贾茁更是怜惜不已。 贾茁只好收下,李纨又送了一只镯子给青儿戴。姐妹俩陪着李纨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告辞归家。 本来这是件小事,认识的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可联想的。但搁在罗二太太眼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爷,他们家这是想干什么,给儿子配个童养媳也就算了,还想把女儿嫁给贾兰,也不看看自己的泥腿子洗干净了没有。」二太太气的跟自家老爷发脾气。 「好了,你管人家想干什么,连我们家小五都不要,还真能看得中王家,想了也白想。」二老爷也觉得可惜,但李氏不接话,他们也没有上赶子嫁女儿的道理,只得罢了。 二太太在丈夫这里得不到回应,干脆回娘家抱怨了一通。 抱怨当然是希望听到的人越多越好,于是三个弟媳妇都成了她的听众。听到王家的女儿还得了李纨一只镯子的事,白惜不由眼里放光。 耳朵边上听着大姑姐的絮叨,「巴巴的上门去,这是好人家的姑娘干的事吗?」 心思已经飘的远了,王青儿这辈子如果能嫁给贾兰,岂不是两全其美。到时候做了寡妇,才真叫出了一口心中恶气呢,比让她做点绣工有意思多了。 「我怎么觉得是件好事呢。」白惜悠悠开口道。 「怎么就是好事了,王家的姑娘也配。」罗二太太忿忿看着最小的弟媳,恨声道。 白惜慢腾腾道:「她谁也瞧不中,然后千挑万选,选了不识字的儿媳妇,岂不是挺好。」 若有深意的看着大姑姐一笑,笑的罗二太太会过意来,抚掌大笑,「妙,真是妙啊,若是这样,还真是一件好事。」 虽然还是婉惜那么好的女婿人选,但白惜的话总算叫她的心情好了些,高高兴兴吃了茶,被三个弟媳妇簇拥着送出了门。 白惜捏了捏手腕,心里想着怎么才能促成这件事呢。 王家的热闹刚过去不久,又开始轮到马家的热闹了。马周和李宏两个孩子都到了年纪,再加上马蒙身家不菲,又在万念县城交友广阔,许多人家都生出结亲的念头。 可马蒙一摊手,一副对不住大家的模样,自家儿子早就定了亲,若不是对方姑娘家要守孝,今年就要准备迎娶之事了。 亲的这个定了亲也就算了,亲戚家这个呢,若是也定了亲,早该投奔岳家去了,怎么会投奔个这样远的亲戚。 于是马蒙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他心气儿高,一心想赚了钱自立门户再娶亲。这倒也说的过去,可这样一来,免不了要跟他过苦日子,上门的人自然就少了。 倒有几家招赘的上门,可不用李宏自己拒绝,马家已经替他拒了。 随着夏日的到来,贾兰进入了紧张的备考,推了一切应酬,只闭门读书。 这个时候,东府有客人到了。李纨看着自己的弟媳带着一串孩子,不由愣在当场。 「唉呀呀大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这个病了那个怀了,忙的一乱糟,我只好带了几个小的过来躲躲清闲。也省得他们扰的病人不安生,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兰哥的。」 第161页 四弟媳妇柳氏极有子女缘,生了二男二女四个孩子,庶出的还有一男二女,一共七个。她一来,就带了七个孩子过来,实在是壮观。 李纨气苦也只能笑脸相迎,东府本就是李家的老宅,她一个出嫁女能来住,人家正经儿媳妇还不能来了不成。 「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带着孩子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正嫌这个院子里冷清,也没人作伴,可不就把你们盼来了。不过,到底是谁病了。」 肯定不是父母,不然她当儿媳妇的怎么可能离开。 果然柳氏说道:「是二哥病了,需要静养,五弟妹又怀上了,这一胎怀的不安稳,也说要静养。我一想,这不就是说给我听的吗?家里就数我的孩子最多,年纪又小。只好我避出来,等他们好些了我再回去。」 「那我得要兰哥回去看看,给他舅舅请安才是。」李纨一听父母没事,她又说的轻描淡写,估摸着并不严重。 「可别麻烦兰哥,让他专心备考才是正经事。」柳氏笑的和煦,仿佛不知道自己带着七个孩子过来,也是打扰一样。 家中长辈来了,贾兰自然要出来相迎,李纨替他们安置院子,打扫布置都需要人拿主意。柳氏没有提前送信,李纨半点不知情,从头安排起来,一时忙的团团转。 幸好设宴是在西府,不用李纨张罗,一家人过去西府。那边的老太爷老太太倒是极稀罕几个孩子,听得吵闹也乐呵呵的,还让容哥媳妇多抱抱柳氏最小的那个嫡子。急着抱孙子的心情溢于言表,将吴妍臊了个脸通红。 终于等到了掌灯时分,李纨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同贾兰说话。 「你到庄子上去住几天吧,若不是你外祖父不许我们搬出去,我何必要住在这里。」李纨嘆气,为了躲他们出来,结果还是没有躲过去。 「外祖母不知道他们要来吗?」贾兰没有直接回李纨的话,反而问道。 李纨一惊,她只顾着烦恼,却忘了儿媳妇带着孩子出远门,若没有婆婆的首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行的。 「母亲不可能……」这么做三个字被李纨吞回了肚子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承不承认,都是事实。 「儿子没有关系的,明天我回金陵一趟,给二舅请个安再回来。」他不知道便罢了,若知道了不回去,少不得关键时候被人踩上一脚,指他德行有亏。 李纨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我让人给你准备些药材,早去早回。」 「母亲,学问不在临阵磨枪,全靠平日积累。自儿子记事以来,便受名师指点,苦读不缀直到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儿子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办到,绝不负母亲这么多年来的辛劳。」 「兰哥……」李纨听了儿子这一番剖白,捂了眼睛,眼泪还是顺着指缝一颗颗的往下掉。 第66章 阴私 贾茁拿着一块红布,捏着绣花针不知该如何下手,她也跟着青儿学过一段时间刺绣,可是绣的不好就丢开手,再也没的捡起来过。这会儿重新拿起来,才发现早先学过的也给忘的一干二净。 青儿抿了嘴拿着绣线进来,「你只管帮我分线就好。」 自个掂了绣花针,帮她绣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幸好有你,不然婶婶可要生气了。」贾茁吐吐舌头,老实的去给她分线。 绣花针比她在另一个空间见过的最小的针还要小,线更不是囫囵着就能用,全部要分成好几股才能绣出颜色过渡自然,图案细腻的绣活。 她一边分线一边嘀咕,刘氏知道她绣活不好,也没有让她绣成套的嫁妆,只叫她自己绣个红盖头,剩下的,直接去喜铺里买现成的,零星的就叫青儿帮着绣起来。 青儿即是妹妹又是小姑子,若是往小姑子的身份论,哪能帮嫂子绣嫁妆。可在王家这些规矩都不管用,刘氏发现规矩行不通也就罢了,只求把事儿圆下来不出差子就行。 「我哥昨天才给我买了一盒抹手的香膏,今儿又许我了一匹新料子。」板儿知道妹妹在帮着贾茁绣盖头,私下许了不少好东西给她,全家人都睁只眼闭只眼,只瞒了刘氏一个人。 「他现在手里有银子,你就该多敲些出来。」贾茁半点不替他心疼,还帮着青儿出主意。 「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嫂子的,小姑和嫂子不是应该不对付吗?」青儿捏着针笑的直抖。 「跟那些小姑娘们一块玩可以,可别听他们说风就是雨,你是小姑子吗?你永远都是我妹妹。」在贾茁的支持下,青儿和在赵家认识的那些小姑娘常有来往,还在自家摆过一场赏花会,请了小姑娘们来玩。 当然,赏的自然是多罗,还在外头订了二两银子一桌的宴面,替青儿作脸。 「什么妹妹,明明就是小姑子。」板儿有事中途回来,听到最后一句,急的赶紧跳出来反对。 贾茁笑的都快直不起腰来了,故意不去看他,只自言自语道:「咦,怎么有些读书人进姑娘家的闺房也不敲门的。」 「你开着门呢。」板儿理不直气不壮,倚在门框上小声道。 市井百姓家的房子,没有什么内室外室,更没什么暖阁,直接开了门就是卧室。有一架屏风挡在床前,就算隔出个内外室来。为着光线充足,贾茁将门和窗户都打开,结果就让一个没有敲门的傢伙下不来台。 第162页 「哥,你怎么今天回这么早。」到底是不忍心亲哥哥吃瘪,青儿一面笑一面替他打圆场。 「今天是去李家的东府坐客了,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哦。」贾茁点点头,没有置评。对于李纨母子,她的原则就是当成陌生人,不去刻意来往也不会刻意疏远。该有来往的时候,比如李纨当着一堆人的面请她去坐客,她是一定会去的。私下里也不会与之交恶,但想叫她真心与他们相待,那也是不可能的。 「哥怎么会去他们家,是有人请你吗?」青儿看了看贾茁的脸色,赶紧问道。 「是贾秀才请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学子过去赏他新得的一幅字,顺便讨论讨论学问,互相请教各有启发,实在助益良多。」板儿一脸无辜,被人拉了去才知道是东府,总不好掉头就走吧,别人问起来你们俩家怎么结了仇,他又要怎么答。 「去就去吧,我和青儿不也去过吗,还收了人家的礼。你怎么就不能去了,我有那么小气吗,不过是觉得奇怪,这都要乡试了,还请人去赏画,不会有妨碍吗?」 贾茁「噗嗤」一笑,嗔了他们兄妹一眼,又指了凳子,「还不快坐,没得上我这儿来,还要罚站。」 「谖。」板儿赶紧挨着贾茁坐下,看她白嫩的小手上缠着极细的五彩丝线,在他眼里比刚赏的画可好看多了。 「本来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贾秀才说,做学问讲究一松一驰,一直绷着也不好,咱们这才放心去了。再说都是去讨论学问,也不尽然是无用的。」板儿见贾茁无意怪他,赶紧说道。 「你刚才说什么开了眼界,看中了什么,我给你置办。」她现在手头攒了不少银子,别的地方不欲张扬,给板儿置办些东西,倒是无妨。 青儿捂了嘴偷乐,板儿伸手摸摸贾茁的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贾茁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真没想到,李家那般清贵的人家,竟然也有这般的阴私。」板儿嘆了口气,对于李守中这个曾经的国子监祭酒,读书人都会有着天然的好感。 谁能想得到,他的儿媳妇竟然会做这种事。七个小孩子,除了两个稍大的姑娘家没出现,其余几个在院子里胡天胡地的闹腾。又是琴又是笛子,小孩子玩疯了的笑声,打闹时的哭叫。光声音不算,还不时有下人进来问,有没有看到他们小主子养的猫跑进来。 恨不得比集市还有热闹几分,哪里是家里有读书人的作派。直叫板儿开了眼界,心里直摇头嘆气。 贾茁听了也瞪圆了眼睛,随后又笑了,「只怕是两败俱伤呢。」 李家叫人来打扰贾兰读书,贾兰却通过当地读书的口,把李家内宅的阴私宣扬出去。这事没有赢家,只叫人看了一场笑话而已。 板儿也明白贾茁的意思,「他大约就是想出口气吧。」 东府是李家的,他只是一个外姓人,人家怎么闹腾他也不方便出声。但若是现在搬,没多少日子就要去金陵参加乡试,这个时候折腾搬家,一来一去,时间尽消耗在了路上,更不方便。 贾兰没有办法改变,又不想叫人这般容易得逞,便干脆来了这么一手。 几次之后,那边才反应过来,哭哭啼啼过来找李纨,口口声声没管束好孩子,要跟她请罪。 李纨知道这是找上门来说坏她名声之事了,不惊不恼道:「你这话倒叫我听不懂了,几个孩子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别说我稀罕,就是兰哥也是极喜欢的,我怎么没觉得你管的不好呢。再说了,真有管的不好的地方,也不该我这个外人插手不是。你过来的正好,我正好要将帐本交给你。」 「什,什么帐本。」柳氏刚哭了一个开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你煳涂的,东府本来就是李家的产业,我这个借居之人,之前掌着帐本也就罢了,哪能主人家来了,我还霸占着不还呢。」李纨说的理所当然,柳氏则是惊喜交加。 金陵李府的家,柳氏自然当不了,没能想到还能在东府当一回家。谁不知道管家最是有油水,她如何能不心动。 「这不好吧,明明是大姐先来的。」柳氏虽在推辞,眼睛却黏在帐本上挪都挪不开。 「之前没有李家的人过来,我管也就管了,如今你过来,我不交还给你,就是我的不对了。」 李纨推让几次,柳氏也就欢欢喜喜接了。 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只一心想回去看帐本。 「时间还早,干脆就把你的人喊来,做个交接,几口人的事,简单的很。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归我们自己出,兰哥如今什么都要单做,这吃的上头也归我们自己出。」 柳氏越发觉得好了,公中拔过来的银子,肯定是按着人头来的,如今他们自己管自己,难不成这会管公中要自己的份例不成。 当下就喊了自己身边的婆子过来,把帐面一接,想着在这几个月里,能捞一点是一点。 等人走干净了,李纨往罗汉床上一靠,自有丫鬟上前帮她捶腿。 只见屏风后头走出一个人来,丫鬟迟疑了一下,见李纨点头,便垂了手走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娘,是儿子孟浪了。」贾兰苦着脸,论手段,自己果然落了下乘。 「年轻的时候,谁没犯过错,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错了还不知道,知道了还不肯改。你借了别人的手宣扬柳氏的错处原本没有错,但错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她不是好东西,你娘又能是好人?别人只会说孀居守寡的大姑姐,回了娘家还要搅的娘家不好过。以后哪家规矩懂事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呢,我们一样是吃亏。」 第163页 「娘……」提到亲事,贾兰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等她看清楚了帐本,要么消停下来,要么乖乖回金陵,我的儿,你乡试的时候,还要回李府,将人得罪在明面上,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娘,你别忙着收拾东西,我一个人回去就好。」贾兰早就想好了,这会儿才告诉母亲他的决定。 「你不会是怀疑……」李纨说不下去了,看着儿子只剩下哽咽。 「外祖父和外祖母定然是希望我们母子好,可是忠顺亲王在朝中势大,难保几个舅舅就有人受不得这般打压,儿子不想最后关头再出岔子。您就呆在万念县城,儿子拜託西府照应一二,反倒是放心。」 「好,都听你的。」李纨噎下心头万般的思绪,点了头。 这边贾兰说服了母亲,那边柳氏看了帐本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公中的确送了份例过来,米面油布还有冰例等等,可是公中定的米是普通的中等米,他们一惯吃的都是上等米,要自己加银子去买。面油布皆是如此,全比平日用的要差一等,不仅没得油水可捞,想和平时一样,还得往里倒贴钱。 「之前是怎么平的帐。」柳氏问几个婆子,眼神兇狠的好像他们贪墨了一般。 几个婆子今儿才接手,就是想贪也无从着手,搓着手叫起了撞天屈,「公中定例一惯是这样,之前在家里,也是老太太自己从私房里贴了银子,才叫诸位主子吃的上等米,用的上等布。」 「家里的事我自然知道,可是这里呢?」老夫人有银子,家里谁不知道,一家大小都靠着她吃喝。可也没让管家的大嫂少捞啊,眼看着大房的儿女穿的用的俱是好的,大嫂的嫁妆才多少,如何贴的起,还不是管事的时候揩出来的油。 「之前一直是姑太太在贴补,如今……」如今归了你管帐,她如何还会贴银子。就是你想拿捏人家都拿捏不到,人家直接不要公中例,管起门来吃穿用度都用自己的。几个婆子不敢再往下说,只提了个话头,便打住了。 「她,她,她这是……」柳氏目瞪口呆,深恨自己昨天昏了头,竟然没有想到这些。 她这是故意的,报復绝对是报復。 不行,帐本要给她送回去,柳氏说动就动,风风火火赶到李纨住的地方,还没进院门就被几个丫鬟拦住了。 「咱们主子病了,大夫刚走,正在熬药。大夫可说了,这病过人,主子特意吩咐让舅奶奶和小少爷小小姐们千万别进去,过着人可不是好顽的。」丫鬟拦住柳氏,好言相劝。 柳氏心中怀疑,这也太巧了吧,立刻就闻到一股药味。眉头一蹙,她可带了七个孩子来呢,赶紧退后一步,掩鼻道:「那就等你家主子好些了我再来。」 「是,舅奶奶慢走。」丫鬟送走柳氏,回到院子一看,一个小丫鬟正在打扇子,将一股药味送到外头,笑着给她抓了一把果子。 进去回禀了李氏,李纨手里持着一本书,「嗯,这些日子我就一直病着吧。」 只要在贾兰出发之前好起来就行了,李纨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是,奴婢懂了。」丫鬟笑着退了出去。 李纨扛得住,柳氏却扛不住了,七个孩子加上她的衣食用度,真箇儿管起来才知道难处。她不想贴银子,咬了牙按公中的份例吃用,孩子哪里吃过这种苦,庶出的还不好意思说话,她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已经嚷嚷着要回金陵了。 等到管事婆子过来报这个月的用度不够了,柳氏顿时慌了神,「定是你们剋扣了,明明是一个月的用度,怎么会不够。」 婆子只得一一跟她掰开了揉细了说,「公中定的炭例管够烧一日三餐饭,可是有七位小主子在,除了三餐,要加茶点,糕点和甜汤,还要备着宵夜,随时饿了就有得端。不说炭,就是米面油糖都不够了。」 小孩子一餐吃不了多少,但他们一日要吃好几餐,餐餐都要做细精了,随时饿了馋了就要有东西垫上,可不象大人那么好伺候。 「好,这些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布料都不够用了。」柳氏抓着一个错处问道。 「六少爷在院子里玩的时候滚到泥里,衣裳洗不出来了,三少爷去兰少爷书房打翻了砚台,染了一身墨,衣裳也没法要了。还有三小姐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柳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事情都赶到一块了。 这地方没法呆了,再呆下去,她要贴多少银子进去。她的孩子都姓李,合该让李家来养。这么一想,她扯了嗓子喊道:「收拾东西,咱们回金陵。」 柳氏一走,李纨的病就渐渐好了,她还诧异,「这也太快了吧,才撑了几天,真是一个铜板都不肯贴啊。」 丫鬟们俱捂了嘴笑,「象主子这么大方的可难找,您别以为人家都跟您一样是菩萨心肠。」 东府终于得了清静,眼瞅着离乡试的时间也不远了,贾茁在溯云坊看中一套意头极好的文房四宝,叫板儿给贾兰送去,算是还了上回的礼。 「也不知道能不能取中,不过我哥说他学问是极好的。」王家的院子里十分热闹,轮到青儿做东道,邀了几个小姑娘到家里来玩。 院子里搭了葡萄架,下头摆着石桌石凳,桌上摆了果盆,又上了冰碗。井里镇过西瓜切成丁,让他们自己取了加到冰碗里,吃起来也不怕弄脏衣裳,姑娘家边吃边聊,好不快活。 第164页 「取中了又怎么样,学问好也要看命好不好。」一个突兀的声音让众人都跟着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赵家大奶奶的嫡女,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几乎是这群小姑娘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抿紧了嘴巴不吭声。 自家大哥跟贾兰交好的姑娘不乐意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不就是你家表姐没有被人相中吗?也值得你替她在外头得罪人。」 罗家瞧中贾兰的事极少有人知道,但当天去的人多少心里有谱,这个姑娘人小鬼大,心里门清儿。平时倒不敢拿出来说嘴,今儿话赶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 说完自己愣了,赵家姑娘也「哇」的一声哭了。 贾茁见状,赶紧将赵家姑娘往自己怀里一带,拉着她去自己屋里洗脸。青儿则安抚剩下的人,将事情给岔了过去。 「别哭别哭,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也是随口一说,说完才知道说的重了,是不是。」贾茁对跟青儿来往的小姑娘都观察过,都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说有些任性有些刁蛮是真,憋着坏水一心使坏的,倒还真没有。 赵家的姑娘也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别人说什么便爱信什么,贾茁还真不相信她有替罗五姑娘出头的想法。 「我,我不是有意咒他的,真的不是,他,他就是命不好。」赵家姑娘不是第一回 来王家了,贾茁看她偷偷瞄后院种的多罗,还送了一株给她,她当宝贝似的养到如今,心中自然对贾茁有几分亲近之意。 「我们雅雅还会算命啊。」贾茁虽然在笑,心里已经开始怀疑,她为什么这么笃定贾兰的命不好,是不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 「可是,三婶婶就是这么跟胭脂说的。」赵家姑娘洗了脸,很认真的回头对贾茁说道。 她的三婶婶不就是白惜吗?胭脂是白惜的陪嫁丫鬟,一向亲密。 「你三婶婶知道你听到了吗?」贾茁一直觉得白惜的行为有些奇怪,如果再对着孩子说这种话,她就要怀疑,白惜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 「她不知道,家里有个地方,只有我知道,她爱在上头跟她的丫鬟说话。」赵家姑娘闻了闻贾茁的面脂,又看着香粉盒,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喜欢就抹。」贾茁替她把香粉盒打开,这是板儿送的,她平常不爱妆扮,就一直搁在上头。 赵家姑娘满心欢喜的抹了香粉,嘀咕了几句她娘说她太小,还不能抹这些,然后就竹筒倒豆子的把事说给贾茁听了。 原来赵家的大花园里头,赵家姑娘从小到处摸爬,找着了一处秘密基地,其实就是个石墩子下头的空洞,可以容纳一个人藏身。 上头偏巧就是白惜爱坐着看风景的地方,四处空旷极适合说话。没有想到,她防来防去,却没防到下头有个孩子。 赵家姑娘并没刻意去偷听,只零星听得了几句,有些早忘了,有些还记得,有关贾兰的事,就是她记得清楚的事。 「我三婶婶说话可准啦,她说过你会和青儿的哥哥定亲,结果你们就定了。她还说过青儿会嫁给李宏,我问过青儿认不认得李宏,她说隔壁就住着一个叫李宏的。她说贾兰会死,那她就一定会死。」 赵家姑娘说的很认真,这是属于她的小秘密,此刻却没忍住告诉了贾茁。 贾茁一把搂住她,「你还告诉过别人没有。」 第67章 海寇 赵家姑娘摇头,又点点头。贾茁知道越逼的急了,她越是说不清楚,轻抚她的后背,「我去把冰碗端来,你就在我这里慢慢吃,慢慢说。」 不等贾茁起身,青儿已经送了冰碗过来,「知道你们肯定在说悄悄话,一会儿冰化掉就没法吃了,给你们端过来就在屋里吃好了。」 事关贾兰,别人不知道和贾茁的关系,青儿怎么会不知道,有意让他们多说些话,便端了冰碗进来,正合贾茁之意。 青儿一走,赵家姑娘端着冰碗叽叽喳喳道:「我要是说了,别人就知道我躲在什么地方了,我只能跟小西说,小西是跟我一块长大的丫头。可她不信,还怀疑是我做梦的时候梦到的,气死我了。」 赵家姑娘长的一团孩子,又娇养的过份,也难怪丫鬟不信。 「你没问过你三婶婶吗?」 「小西不许我去问,说三婶婶会生气的,奇怪,她不是说不相信我吗?你说,这算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赵家姑娘的思路一下子又转到了别的地方,毕竟贾茁跟谁定亲,贾兰的命好不好,对她来说都是极遥远的事,还不如自己晚上吃什么来得重要。 「她当然是相信你,才不许你去问。」贾茁安抚她,心想,小西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还是别让你三婶婶知道了,若是别人都知道了你偷听三婶婶说话,与你的名声有损,你娘也会被怪罪的。」贾茁斟酌之后,小心的劝她道。 「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每回都是我先到了她才去的。」赵家姑娘辩解道。 「虽然是这样,可是外头的人,可不会听你解释这些多。再说你三婶婶来了,你也没出来请安,做为晚辈是不是礼节有亏呢。」贾茁哄个把小姑娘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家姑娘果然被她哄的一愣一愣的,越想越有道理,还谢她道:「幸亏你教我,不然又要给我娘闯祸了。」 第165页 「你说,为什么我三婶婶说话这么准。」赵家姑娘这是拿贾茁当自己的知心姐姐了,连心里疑惑也问出来了。 「我小时候听说啊,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梦仙,就是做梦的时候能梦到好多将来发生的事。可是这种人吧,你不能提醒她,你一说破,她就醒了,再也不灵了。不仅不灵,神灵若是发怒,还会降下惩罚给说破的人。所以,你千万别再提这件事,就当不知道。」 赵家姑娘听了这番话,冰碗都不敢吃了,直愣愣的看着她,吓的双手捂在自己的嘴上,「神灵莫怪,我不是不敬,我只是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以前的事,神灵不会怪你的,可是以后你莫要再去了。把以前的事都忘掉,咱们再也不提了。」贾茁搂住赵家姑娘,不断轻拍她的后背。 搬出神灵果然有效,赵家姑娘深信不疑,贾茁暗笑,别说这个时候,就是她生活的另一个时空里,飞船都上了天,人们还不是一样相信神灵的存在。 但暗笑之后便是暗忧,若无穿越之事,贾茁怕是要吓的晕过去,可现在却镇定的分析出白惜可能是重生过一次的人。 所以她不肯嫁赵家老大,知道自己和板儿会定亲,知道青儿会嫁李宏,也知道贾兰以后的命数不好。 只是,她上辈子的命运是怎么样的呢?看白惜的行事,充满了小家子气,又在没有必要的地方处处算计,贾茁只能猜测,也许她上辈子过的不太如意吧。 两人吃完冰碗出去,贾茁替她给小姑娘们赔罪,「真是对不住呢,她这是昨天晚上魔障了,才会一时胡言乱话,自个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回过神,把自己都给吓到了。」 小姑娘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与赵家姑娘呛声的姑娘也斜过赵家姑娘一眼,闷声道:「我猜也是,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是呀是呀,没事了,可千万别让长辈知道,不然以后再想邀你们出来玩,可就难了。」青儿见机加一句,这一句倒叫所有人都听了进来。 说一句闲话和能够出来坐客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有吸引力,谁会为了一句可有可无的闲话,害得自己不能出来玩呀。 贾茁转头给了青儿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哄好了这群小祖宗,外头叫来的席面到了,姑娘家都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常来的,每回这样招待,都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姑娘家都是娇客,一桌席面我们还是置得起的。这个时候不松快,什么时候松快。」贾茁笑着让人摆上桌,夏天的菜色,又是给小姑娘吃的,偏甜偏清淡,看着红绿相衬,清清爽爽,让人食指大动。 另一个时空的贾茁就是个手松惯了的人,吃的喝的自己喜欢的,从来不手软。到了这里,穿用的和她以前的差距有些大,也就不爱折腾这些,但对吃喝却是讲究的很。 自从她手里有了银子,家里的菜色上,鱼肉蛋禽就没断过,零嘴糕点甜食更是时时拿的出来。自从上东府吃过一碗酥酪,跑了几家大酒楼,隔上几日便要买上几碗回来,给大家补充营养。 青儿是知道的,贾茁说的还真不是客气话,更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招唿大家坐下,少不得有人羡慕她,「有这么个嫂子,你以后的日子好过咯。」 「瞧你说的,换了别人当嫂子,就不巴结青儿这个小姑子了。」也有人打趣。 「我才不要别人,我可只认小茁姐。」青儿给小姑娘们盛汤,王家没有使奴唤婢,这些姑娘家也不是人人都有自己的丫鬟,只有几个家境最好的才有贴身丫鬟伺候,但是到王家,主家都没下人,他们便都没有带上。 「别看你们家没下人,屋子也不深,可是人少啊,反倒比我过的松快。」站起来接了甜汤,小姑娘喝一口甜汤嘆一口气。 「这么甜的汤还堵不住你的嘴,赶明儿让你娘给你找个家里房子大的嫁出去,让你在家跑马好不好。」一拿婚嫁之事娶笑,立刻就惹了满场的笑声,两个小姑娘家甜汤也不喝了,互相打闹起来。 贾茁早留下几碟子菜,给刘氏和姥姥端了进去。有了这桩亲事忙活,姥姥和刘氏便有了说不完的话。等着板儿参加完年末的院试,到了来年春天就开始修整院子,重新定做家具,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将婚事给办了。 「小茁就跟我们一块吃,你出去了又要招唿他们,自己哪里吃的好。」姥姥留了小茁在跟前,跟她细数嫁妆如何打理,什么是实惠是什么不实惠的,怎么在银子有限的情况下,将里子面子都顾上。 「姥姥教的我都记住了,青儿他们该吃完了,我出去看看。」 贾茁一走,姥姥便看着刘氏笑道:「听说有人在打听我们青儿。」 「是的呢,是刘家村的人,就是……」 姥姥眉头一蹙,打断她道:「若是以前,嫁到刘家村也就罢了,现在咱们一家人出脱出来,板儿念书也有望,你当娘的难道不想女儿嫁到跟前。」 「我当然是没瞧中,这不是怕乡里乡亲的面子不好过,才说她还小,不忙着张罗吗。」刘氏委屈的一撇嘴,「在娘心里,我就是个这般苛刻亲生女儿的呀。」 「我不是担心你苛刻,是担心你被人家一说就给说动了心。」刘姥姥笑着去拍她,「青儿还小,咱们慢慢看,总能看中一个合心意的。」 第166页 「有娘作主,我才不担心。」说话间,外头的小姑娘过来给两位长辈告辞。 送走了他们,青儿便将贾茁一按,「赶紧歇着,剩下的我来收拾。」 「那我去后院看看。」贾茁去了后院,多罗长的很好,午后也不适合动土浇水,她只坐在那儿,托着腮想白惜的事。也不知道白惜的存在会不会威胁到她,如果她上辈子和贾茁打过交道,难道不诧异,自己和巧姐肯定是完全不同的脾性。 她还知道什么呢?既然愿意嫁给赵家老三,这就说明赵家老三以后混的不会太差。让她想想,赵家老三是做什么生意的来着。 皮毛,赵家老三做的是皮毛的生意,赵家在万念县城和金陵各有一个皮货铺子,就是赵家老三在负责。 这有什么特别的,整个万念县城和金陵加起来,皮毛铺子怕不下上百家。 一只麻雀飞过来,被贾茁挥着鸡毛掸子赶走了,麻雀一扭小脑袋,啾啾叫着飞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马蒙,李宏,如果上一世青儿真的嫁给了李宏,还能全家安好的话,那岂不是……」贾茁推断出一个可怕的,但极有可能是真相的未来。 才想到马蒙没几天,李宏就敲了王家的大门。惊讶的贾茁差点以为李宏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呢。 「王兄在吗?上回他帮我写了家信,这回还想麻烦麻烦他。」李宏不好意思的摸头对过来开门的贾茁说道。 「在,在的。」李宏挑的本就是板儿在家的时间。 板儿请了他到自己屋里说话,贾茁给他们端了茶水进去。板儿上前接时,脸色有些严肃道:「你也留下听一听吧。」 「出了什么事?」贾茁心慌慌的问道。 「别紧张,是上回棉花的事有了回音。潮平府的棉花可能去了海外的倭岛。」 「换了东洋刀?」贾茁一口气提不起来,按着胸口,不让心跳的太快。 室内为之一静,正当贾茁准备发问时,李宏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 「看来极有可能,倭岛物产不丰,自家百姓的口粮都种不出来,全靠在海上当强盗打家劫舍。如果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东洋刀了。」板儿也贊成的点头。 「多谢二位相助,李宏感激不尽,先行告辞。」 李宏走了,贾茁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板儿,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你呀。」板儿抿了嘴,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忍不住想和她亲近。 「走开。」贾茁低头去打他的手,「问你话呢,出什么事了?」 板儿的指腹上有厚厚的老茧,摩挲在她光滑的脸上,有一种异奇的感觉。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板儿低下头,他眼里早看不到别的,嘴唇贴上去,轻轻的,生怕弄疼她的小心。贾茁心头微嘆,掂起脚尖反手勾住他的脖子,他总有办法让自己没有办法抵抗。不管是霸道的,温柔的,还是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都让她无法抗拒的喜欢。 过了夏天,到了初秋乡试的这个月,热闹非凡,学子们为了功名和前程奋笔疾书,而朝堂上,御史弹劾忠顺亲王将原本丰收的棉花送到倭岛,换回大量东洋刀,其心可诛。 忠顺亲王在朝中的势力不小,不少人为他辩驳,御史奋然掷出一物,「这是潮平府去年来每天的气候记录,产棉的关键日子,睛空万里艷阳高照,没有半分阴雨,何来欠收一说。这么多的棉花不知去向,却有大量的海船靠岸,忠顺亲王的亲兵直接封闭码头不许任何人靠近,一个车队的货物运到忠顺亲王府,中途不下车,不开封,这般宝贝,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是何物?」 这事除了忠顺亲王谁回答的出来,有人辩解,「许是做了点生意,货物一收四散运走,哪里还找得回来。与民争利肯定不对,但也不至于被弹劾为其心可诛吧。」 「哦,那朱大人是否肯为忠顺亲王担保呢?」御史咄咄逼人,直视为忠顺亲王说话的一众人等。 当然没人敢,一水的把头一低,还大义凛然道:「不与你一般见识。」 心里想的却是,万一呢?就凭忠顺亲王的人品,谁也不敢替他保证。 朝廷上闹的不可开交,皇上自然是下了明旨,让忠顺亲王带着世子进京申辩。 没等忠顺亲王启程,倭岛海寇来犯,忠顺亲王世子进京,自己则指挥亲兵巡护海防。 这事儿起的突然,也叫朝中风象一变,御史和为忠顺亲王辩护的大臣们,都不敢吱声了。 若说海寇与忠顺亲王没有勾结,怎么来的这么巧,他有事要上京,你就来犯。 忠顺王世子来的却快,到了皇上面前哭的快要喘不上气来,说海寇若与忠顺王府有勾结,这个时候来犯不是明摆着授人以柄。王爷活了六十几岁,经歷两朝,不至于笨到这个份上吧。 「皇上威震四海,八方臣服,臣何德何能,萤虫岂敢与日月争辉。再者,王府亲卫五千,没有扩充一兵一卒,光京城囤兵都倍数于此,臣的五千兵将还没走出潮平府,只怕就要被消灭一空。」 「好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海寇作乱古已有之,等你父亲来了,正好听听他的意见,这些倭岛海寇,到底如何肃清才是。」 皇上说的和蔼,却不肯放世子回去,明摆着要等忠顺亲王亲来金陵。 第167页 世子在金陵四处活动的时候,海边的倭寇却越攻越烈。忠顺亲王几番上折请皇上派兵支持,皇上却按兵不动,奏摺也留中不发。 朝中有大臣请皇上发兵,皇上却摇头,「不过仨俩海寇,成不了气候,潮平府有府兵,还有忠顺亲王的五千亲兵,怎么可能收拾不了几个海寇。」 「可是海寇这回不同,大举进兵,抢夺了几个海边族氏的寨堡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很是危险。」大臣有不同的意见,进言道。 「可否让近处的康南府府兵先行驰援。」有大臣建议。 「准。」皇上总算是准了。 八百里加急发下去的圣旨,惊动了不少人,让歌舞昇平的金陵也惊觉,原来外头又在打仗。 「真的攻上岸了,王叔他也是真的组织人马在抵抗?」安静的看不到一个太监宫女的大殿里,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人,自言自语道。 「是,忠顺亲王不敢擅离,的确是怕人心不稳,他留在潮平府才能让那些百姓安心。」黑暗中,转出一个人影,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就象影子一样低调的让人察觉不到。 「那就是真的咯。」皇上在龙椅上,也不看下头站着的黑衣人,只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至少,属下看不出是假的。」黑衣人加上一句。 「海寇能有多少人,潮平府的府兵是干什么吃的。」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他开始发怒了。 「府兵多年未曾一战,兵勇早就生疏了。看起来,还不如忠顺亲王的亲兵勇武。」黑衣人心想,虽然得罪人,但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潮平府的驻兵有多少?海寇的人数有多少?」 黑衣人一抱拳,「驻兵应该是一万人,海寇的人数不明,但应该是用千数记。」 「应该?」皇上敏感的抓到了关键。 「属下……」黑衣苦笑,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皇上的威压扑面而来,黑衣人翻身跪倒。 「依属下所见,不足三千人。」 大殿内落针可闻,半响后,桌上的一只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茶盘被掷到地面,化为齑粉。 黑衣人一躬身,静悄悄离开。大太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皇上一个人在殿内,怒气沖沖的将桌上的东西掷了满地,乒桌球乓之声,不绝于耳。 「反了反了,他们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朕。难怪几个流民就能掀的天翻地覆,府兵十不存三,兵力不足又疏于操练,朕的江山就任由这群蛀虫守卫,岂不是笑话。」 大太监头缩的差点贴到肚子上,深恨自己这个时候进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将地上的东西快速收拾干净。 「陛下,忠顺亲王加急的奏摺。」终于有人打破了宁静,大太监几乎是感激涕零。 「送上来吧。」皇上开了口,大太监如奉纶音,赶紧将奏摺取过,递到案前,再悄声退下。 忠顺亲王在奏摺上细陈军情,又将府兵一事稍微提及,说的当然没有黑衣人那么直白,但也足以让人明白意思。 「臣受皇恩,无以为报,愿以老迈之躯替皇上镇守海防……体谅臣慈父心肠,望皇上将他安置京中,以免臣后顾之忧。府兵之事,押后再论,如今唯有集合兵力,快速扫平海寇,否则任由他们占据,其后海船再来,人数一多,恐增围剿难度。」 奏摺竟然主动提出让世子留在京中,最后又说了自己封地之中棉花的去处。是他教子无方,任幼子挥霍无度,竟然沾染上了赌博的坏毛病,欠下巨额债务。他一时无方,又不愿意家丑外扬,这才将棉花收入后报了毁损,运到外头换了当地货物,抵上了这笔赌债。 又怕叫人知道了笑话他,这才弄的神神秘秘,没想到,反而让人无中生有的抵毁于他。 又数度剖白心迹,他已老迈,深受两朝天子的信任,位极亲王享有封地,他从年少时便安于享乐,外头对他的谣言中伤,实在是有心挑拔。 等此次海寇之乱平息,他愿将亲王之位传于世子,自己到金陵的亲王府定居。 不得不说,黑衣人的亲眼所见,还有忠顺亲王的一番合情合理的剖白,叫皇上心中的五分疑问去掉了四分。剩下的,大概就是身为帝王,天生对任何人都保留的一点戒心了。 第68章 藏东西 海寇秋天上岸,到了冬天终于退去,经此一役,忠顺亲王的声势大涨,一时之间,无人可撼动其地位。而忠顺亲王世子则上书,慕金陵繁华,要留在金陵居住。 自请上书留为人质这一招,也让皇上龙心大悦。 可大悦之后便是大怒,发作起来毫无徵兆,将两府总兵押解进京,彻查府兵弊案,杜绝吃空饷一事。 新上任的总兵雷厉风行,扩充府兵,清查库房,里头层层盘剥之事越挖越多。皇上看到奏摺,又惊又怒,若不是这一回海寇上岸,他还不知道府兵已经是个空架子,早被硕鼠啃噬一空。 也有御史上书,说两府总兵都与忠顺亲王关系过深,不可掌兵。但他的话被淹没在众多的奏摺当中,连个水花都没有冒起来。 马家的后院的练武场上,李宏光着膀子吊着两桶水,正在站马步。马蒙在一边教导,「你起步太晚,只庆幸身子骨还不错,经得起打熬。想要成为人上人,就要吃得了苦中苦。之前和马周对练,三招都抗不过,现在能坚持三十招,这就是进步,但欲速则不达,你小子到底在急些什么。」 第168页 「侄儿没急,只是恨自己不争气。」李宏的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滚,明明入了冬,旁人早穿起了夹袄,他光着膀子还在冒汗,可见辛苦。 「这回的事,你是有功的,只可惜他太过狡猾,被他逃过一劫。你要记住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收集到信息传回去就是有功,至于信息怎么用,有没有起到效果,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事。」马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 练武场空旷无人,远处就是围墙,他们在当中压低了声音说话,反而最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 「是侄儿着相了。」李宏心头黯然。 马蒙明白他的心思,宽慰道:「我答应过你,只要立下大功,便保你接母亲出来一起生活。」 「是,侄儿再不会如此了。」李宏胳膊上挂着的水桶已经开始晃荡,马蒙手一抬,「放下吧。」 李宏放下水桶,手已经麻木的不象是自己的,但仍按着马蒙给他布置的功课,练了一趟拳法才肯回屋。 回屋之后,换了长衫,左想有问题,右想还是有问题,干脆去问了马蒙,「马叔,到底王家的人,能不能拉拢。」 马蒙微眯了眼睛品茶,听到此言,慢条斯理道:「王家约摸知道一点我们的身份,反而更不会有什么好奇心,巴不得我们平安离去才好。所以我才会选在他们隔壁住下,比不知根底惹来无聊觊觎的邻居要好的多。可你要明白,王家世居金陵,祖上还出过京官,他们没有我们这么深的恨意,也没有你那么强烈的动机。想要说服,难上加难。」 看李宏失望,马蒙轻笑道:「但好处是,他们身不由已的和你有着天然无法切断的关系,事后自不必说,他们绝不是那等不识时务之人。就是现在,他们不是也给你出主意了吗?只要你不说破什么,他们该出的主意还是会出,聪明人是不会介意给自己留条退路的。」 虽然不能拉王家入伙,但马蒙不介意他和王家来往,李宏稍微心安。又向马蒙请教,「恕侄儿愚钝,到现在都不知道忠顺亲王是如何破的局。」 马蒙嘆了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多少年营造出来的,奢靡享乐的形象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够打破的。他恐怕早就算计好了,和海寇合谋拔掉潮平府中不听他话的氏族,再将府兵的现状捅上去。最后安□□他自己的人手,潮平府是他的封地,他经营多年。没有他的帮忙新到的总兵,只怕连兵营都到不了。」 「整件事都被他算计好了,只有一件事漏算了,就是拿棉花换了东洋刀也好,换了海寇的合作也好,会被御史闻风言奏。忠顺王世子和大皇子联手在金陵走动,就连后宫里头都被他们打点了个遍。再加上以前的形像经营的太好,皇上不太可能因为这一件事而怀疑他。」 李宏也明白了,不是他们的信息没有用好,而是一件孤立单薄的事件撑不起谋反这样的大罪。 马蒙见他明白,欣慰的点点头,「今年贩货的路线不变,去年是马周跟着去的,今年你就跟着我走一趟吧。」 李宏知道明着是贩货,暗里是和沿途的暗桩互通有无,这绝对是在提拔自己,感激的一抱拳,「马叔大恩,宏来日必报。」 王家哪里知道朝廷里的风起云动,一家人都在紧张的盼着板儿的院试能够一举取中。 「别紧张,板儿一定行的。」刘姥姥看等着放榜的刘氏在院子里转圈,笑的不行。 「是是是,一定行的。」刘氏嘴里这么说着,眼睛一直盯着大门。除了留下他们娘俩,家里人全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 「娘,我哥取中了,取中了。以后我哥就是秀才了,王秀才,你就是秀才他娘。」青儿跑在最前头,叽喳着一头扎进刘氏的怀里。 刘氏一把搂住女儿,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秀才啊,公公临终前都在念叨着书香门第,耕读世家,不能忘本,一定要让子孙走读书这条路。 她双手合什,朝王家祖坟的方向跪下,「王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听到了吗?板儿,板儿他是秀才了。」 「好了,看你激动的,都是祖宗保佑,他们肯定知道的。」王狗儿进来,明明眼里也闪着泪光,却一把拉起刘氏,用力拍拍她的后背,调笑道。 「咱们明天就回香河村,祭告祖宗。」王狗儿看着刘氏,抹掉她眼角的泪,使劲按了按她的肩膀。 「谖,明天就去,全家人都去,板儿呢,板儿上哪儿去了。」刘氏只看到两个姑娘家,却没看到板儿。 「遇着同窗,吃酒去了。」青儿在一边插嘴。 「给了他银子没有。」刘氏总担心儿子手上没钱付帐。 「操心。」王狗儿丢下一句,没有理她,打开大门,点了一挂鞭炮。青儿和贾茁赶紧将路上买的糖果摆到盘子里,端到外头,给看热闹的邻居家的孩子随意取用。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邻居都上了门,连里正都登门贺喜。王狗儿连连拱手,「多谢多谢,咱们一家明天回乡祭祖,过两天回来,还请大家赏脸上门吃一顿酒水。」 「这顿酒水你不办,我们也要上门来讨的,别的吃不吃无所谓,秀才的酒水可不能饶。」里正哈哈大笑,这个时候,谁不是锦上添花。 王家马不停蹄,回香河村祭祖回小东山请了刘家村的村民吃酒,再回到万念县城请学堂的师长同窗吃酒,请邻居吃酒。一家人忙过这一摊事,几乎是掐着点要过年。 第169页 今年的年礼除了县长那一份,还有李家的东府。贾兰中了举,只是因为当时的海寇之乱没有大办,只低调的请了相熟的人到家里吃了顿酒,连李纨计划了许久的流水宴都没办。 贾兰请的人当中,就有板儿,还待他如上宾。外人只当他是投了贾兰的眼缘,没人知道贾兰其实是拿他当自家人看待。还把自己院试时写过的策论,以及可能派过来主考的考官性情如何,喜好如何,倾囊相授。 贾茁知道后,也承了他的情,心里夸他倒是聪明,知道妹妹这边使不上力了,干脆就对板儿使力。 面对马上就要院试的板儿,从他这里得到的帮助就显得格外重要。王家人根本无力拒绝这样的好处,板儿更是倾慕他的学问,贾茁也只好收起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态,就拿他当成板儿亦师亦友的朋友来对待吧。 县长的年礼还是由刘氏带着两个姑娘家去的,县长夫人今年添了一个女儿,青儿的绣功又派上了用场,大红洋锻的绣五福图案小斗蓬,添上一圈白兔毛的毛边,一双精巧的羊皮小靴,都叫秦夫人爱不释手。 贾兰这里的年礼,就显得单调多了,除了一盆锦绣前程的多罗,剩下的就是两方砚台,并一些干货以及自家磨的玉米面和熏腊肉。 「他过完年就要准备去金陵参加春试了吧。」贾茁在备贾兰的年礼,扭过头问板儿。 乡试之后就是会试,会试在二月份,所以也□□试。如果取中被称为贡生,贡生在四月份入金銮殿参加殿试,由皇上亲定进士人选,便可以授官。 「嗯,贾兄已经在吏部登了名字,如果运气好,能过春试和殿试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行,他估计也会想办法谋个缺。」 「不是进士才能授官吗?」贾茁有点煳涂了。 「只要中了举便可以到吏部登记候补,如果有合适的出缺,就能授官,但若想要谋个好缺,就很难得了。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许多举人,就是等一辈子,也等不到出缺。不挑不捡,倒是有的。」 板儿跟她解释,最保险的就是过了殿试,但就是真的过了殿试,如果想谋个好缺,也一样需要门路。只是进士出身,总归仕途的路要顺的多。 贾茁这才恍然大悟,这一步步的考上去,怪道说科举是登天梯,的确是难上加难。 她生活的时空常有人诟病科举制度如何如何扼杀天性,如何如何禁锢人的思想,她倒真不觉得是这样。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想要通过一个公平的制度选拔人才,难道不去学世人推崇的四书五经六艺,难道不该建立一套严谨的规范程度吗? 能在这么多人当中选□□的人,不提别的,自律,智商,反应说高人一等也不过份。虽然也有很多读书读傻了,只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却不知道变通之辈,可这样的人,本也不会在地方上常任下去,大多投向监察院或是埋头书卷整理档案一类的官职。 真正能在地方上当好官,得好评的,都是能将书本和现实融会贯通之人。 「他外祖父应当会帮他走门路吧。」贾茁想到夏天发生的事,又不确定了。 「我只知道贾兄乡试时没有住到李府,是住的他母亲置办的宅子。对外是说离考场近,出考场的时候,自家表兄去接,也没回去。只在几日后带了礼物,进李家大门给李老太爷和老太太磕了头。」 板儿这么一说,贾茁才知道,原来贾兰和李家已经闹的这么僵了。 「也不奇怪,忠顺亲王如日中天,李家之前等于是虎口夺食惹了人家的眼。毕竟那么大一家人,面对功名利禄,谁能真的放得下,再难一条心了。」贾茁摇头,李守中当年为了自己的女儿外孙,那可是两条人命,自然是拼了老命。 可人救回来了,再无性命之忧了,儿子孙子的仕途,相处的磕磕碰碰,就都来了。老人家再心疼女儿和外孙,难道他就不心疼儿子和孙子,这个时候手心手背都是肉,许多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贾兰中举,就连贾琏也送了礼来,从外地回来的贾芸和一直在金陵的贾蔷都有礼到。就连王仁和贾蓉也有礼相送,最后这两人的礼贾兰直接派人原样送了回去。他们难不难堪,就不是贾兰考虑的事了。 只是这些事贾兰没说,贾茁和板儿根本无从知道。 板儿去送年礼,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两个人,贾芸和小红夫妻坐到骡车里,偷偷到了王家来看贾茁。 「给小小姐请安。」小红又要行礼,被贾茁一把托住手。 「芸儿嫂嫂再这样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贾芸也笑道:「都是一家人,可别再去翻老黄历了。」这么多年在外头的歷练,让贾芸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若说以前还有点公子哥的面相,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和气生财的商人模样。 他们俩给刘姥姥请了安,又与王狗儿夫妻问了好,这才坐下吃茶。 「这回可以说是歷劫归来……」贾芸和王狗儿说话,贾茁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是从潮平府回来的,刚好经歷了那场海寇之乱。 「一接到消息我们就打算走了,可是忠顺亲王封锁了所有官道,说是怕海寇混在当中去金陵行刺。我们只好耽搁下来,一直等到战乱结束。」贾芸提及这些经歷,还心有余悸。 「可不是吗?好几个大家族,说没了就没了,几百条人命啊,一个不留。」林小红想到当时日日听闻的事,只剩嘆气。 第170页 提起府兵贾芸更是摇头,「平日是兵痞,上阵是狗熊,还不如忠顺王府的亲卫有用。」 「好在朝廷已经派人去整顿,想来会好的。」王狗儿随口说了一句,又蹙了眉,潮平府和康南府是整顿了,可是别的地方呢。 想到整个大越的府兵,都只剩下个空壳子,王狗儿便有些不寒而慄。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大家默契的拐了一个弯,谈起了别的。 年节时青儿也给相熟的闺中密友送了年礼,他们也都有还礼,小孩子家之间,不过是一盆花,一块帕子,有识字的,也会自己写了信来。 青儿此时才知识字的好处,却也没办法一蹴而就,拿了信来找贾茁给她念。 「哟,赵家姑娘的字不错呀。」贾茁展开信笑了,赵家因为是商人,子孙不管男女都要识字打算盘的,识字不是为了附庸风雅,是为了实际需要。 赵家姑娘在信里对青儿诉苦,说自己规矩学的不好,被娘亲天天盯着,就怕她过年的时候出门坐客出了岔子。 又说三婶婶哭穷,过年的新衣裳都没做,害得她娘掏了自己的银子给她做的衣裳,就怕别人笑话他们家。 刘家的情况贾茁大略知道一点,老太爷将生意划分给了几个儿子,等于是分了产业不分家,平素都是各自开销。新衣裳什么的,理该各人出各人的,白惜这一出实在没有道理。 接下来杂七杂八讲了一大堆,又说了一件极好笑的事,也是关于三婶婶的,说她偷着摸的在家里挖地窖,婆子们一早就报给她娘知道了,她娘怕是她想藏嫁妆,只好当作不知道。 一屋子人明明知道她在干什么,又要装作不知道,甚至为了给她行方便,故意避开。 贾茁边念边笑,和青儿笑的滚成一团。白惜是有多不靠谱啊,连个小孩子都知道了,还当自己装的很成功。 「不过,姐,她挖地窖真的是为了藏嫁妆啊。」青儿将信折起来,已经下了决心,要和贾茁学认字了。 「怎么可能嘛,嫁妆是有嫁妆单子的,娘家留着底呢。再说赵家是那样的人家吗?」赵家真是那样的人家,也不会以商贾之身,能和这么多的官身打交道。 贾茁说完自己也愣了,是啊,那她为什么要挖地窖。 藏人?别开玩笑了,地窖可藏不了人,只有挖地道才能藏人,还要考虑通风等等措施,绝不是她弄几个人就能挖的。 藏东西?倒是可行,但肯定不是藏嫁妆。 白惜到底想藏什么成了小姐俩心中最大的谜团,最后还是板儿听到乐了起来。 「看看她最近买了什么不就知道了,如果什么都没买,那就是原本手上的东西,如果买了什么,那就是买的东西。」 贾茁砸了砸嘴唇,行啊这小子,脑筋真是越来越灵活了。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她买了什么?」青儿还是觉得自己找不到答案了。 「我们是不知道,这不是还有赵家姑娘吗?难道她就不想知道她的三婶婶藏了什么宝贝?」 贾茁替青儿回了信,也是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身边的事,装作无意的顺手记了一笔,「也不知道你三婶婶买了啥好东西想要藏起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地方的宝藏,准备搬回家吧。」 纯粹就是孩子气的玩笑话,就是不知道赵家姑娘听不听得出来。 赵家姑娘的确没听出来,但是她会说啊,闲聊的时候当笑话告诉了母亲。结果赵家大奶奶果然就发现了异样,这位神经兮兮的三弟媳妇居然叫人买回许多粮食回来。 「真的是粮食?」 青儿应邀去赵家,和赵家姑娘一处玩了半日,回来便说了这个消息。贾茁听了,却并不如青儿一般乐不可吱。 反而僵住了面皮,若有所思。 「姐,这里头,有问题吗?」青儿见贾茁没笑,也慌了神。 「除了粮食,她还买了好多干货……」青儿将她知道的,一点一滴都说了出来,一个字都不敢漏。 全是耐贮藏的食物,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金陵发生□□?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开玩笑,除非大越的政权被推翻,不然怎么可能…… 等等,如果有战事呢?不投降就围城十日,围城一个月。如果事发突然,一般人家哪里会有多少存粮,那岂不是…… 贾茁的牙关都开始打颤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赵家找白惜问个清楚,这可是关系着许多人命的事,怎么可以一点点努力都不做,只想着自己可以躲过一劫。 「姐,姐,你怎么了,姐。」一旁见贾茁一直不肯开口的青儿,被吓的哭了起来。 「哥,你快来,快来。」青儿开始高声喊板儿,听到外头声音不对,在屋子里读书的板儿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小茁,小茁。」板儿一把搂住贾茁,用手去顺她的后背,「你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吓着她了。」扭过头又去问妹妹。 贾茁长吁一口气,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板儿和青儿,表情严肃道:「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们。」 板儿凝神看着她,用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心翼翼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早知道,我姐是仙女下凡,对不对。」青儿不知道抽到了哪根筋,忽然兴奋起来,扑过来抱住贾茁大声道。 第69章 魔障 第171页 贾茁「噗嗤」一笑,伸手在青儿的脑袋上拍了拍,「干什么呢,有正事?」 板儿被她这一笑唤回了魂儿,暗吁一口气,苦笑道:「还真当你是魔障了,可不许再吓人。」 贾茁吐吐舌头,「知道啦。」 青儿一脸失望,「谖,原来真是做梦啊。」 等贾茁说完赵家姑娘的事,面对的又是兄妹俩几乎一模一样的目光。 「你是说,白惜能够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板儿不自然的看着贾茁,看样子又想问她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青儿虽然不敢置信,但在贾茁肯定后,倒是很快的接受了,「难怪赵家姑娘提起她的时候,表情怪怪的,还有上回坐客时说的话,一般人哪里说的出来。」 「这都是赵家姑娘说的,我当时也不信,可是她提到的事,都一一应验或是正在应验。」贾茁当然没提李宏和青儿的事,只提了她和板儿的婚约,还有贾兰的死。 「我们的事,也不难猜吧,很多人都想得到。至于贾兄,他的事不是还没有……」板儿说不下去了,是没有发生,可是等真的发生了岂不是什么都晚了。 更何况,这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忠顺亲王如何看得了贾府的子弟有人中举,然后再去振兴家族。 叮嘱青儿不要说出去,贾茁将板儿拉到后院,告诉他有关李宏的事。 「你想,她不可能知道李家和咱们家的渊源,甚至不可能知道有李宏这个人,就是编也不可能正好编出这个人来吧。」 板儿这才真正触动了心中的警铃。 果然是搬出妹妹才有效,贾茁在心里吐槽他一句,嘟了嘴用手指戳戳他的手臂,咦,怎么这么硬,再戳一下…… 板儿把贾茁的手握到自己的手心里,无奈道:「别闹。」 贾茁的手指白的好像会发光,板儿握着她的手,就象握住了全世界的光明,心情也从慌乱紧张到慢慢平静下来。 「她这行事,倒真象是足不出户的小娘养的。」板儿难得骂人一句,却惊着了贾茁。 「可不就是。」贾茁心底关于白惜上辈子是什么身份的疑团,忽然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她的行事风格,无一不彰显出她上辈子恐怕就是一个关在家里,不能出去坐客,也不能在家待客的姨娘吗? 所以有些事她知道,但又知之不详,所以她的行事才会象见不得光一样,明明她一个家里的嫡女,出嫁的少奶奶,可以正大光明开口,却偏要偷偷摸摸。这肯定是基于上一世的习惯,而绝不是现在的身份养成的。 重生之事过于骇人,贾茁没有提及,只提及白惜不知何故,能预测未来之事。只能在心里揣摩,上辈子白惜估计是嫁过刘家老大,不知是和离还是孀居,最后给有点权势的人家为妾。 如果是初嫁,依白家的行事,怎么可能为了攀附权贵把女儿嫁给权贵人家为妾呢。只能是二嫁由自身,白惜自己做了决定,白家人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想通此节,贾茁越发觉得,白惜的行为总算合理了。怀着重生这么大的秘密,又积累了一肚子宅斗的技能,所以才会拐着弯的陷害挽晴和刘家老大,所以才会忍不住在青儿面前炫耀,所以才会忍不住在心腹的丫鬟面前吐露一二,所以才会神神秘秘的挖地窖贮藏粮食。 「贾兄那边……」板儿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近在眼前,却又无可奈何。 「最有可能的,就是忠顺亲王疏通吏部的管道,将贾兰派到潮平府为官。到时候,羊入虎口,要生要死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了。」这并不难猜,贾茁想得到,板儿也一样。 难办的是,贾兰他会信吗?会因为害怕就不去就任吗? 板儿看着贾茁神情的变幻,轻轻摇头,「他不会。」 贾茁黯然,轻轻靠到板儿的胸口,「该怎么办?」 话说出口,忽然惊觉,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这么依赖他了。 「实在不行,到时候打断他的腿,也不能让他去。」板儿做了决定,两边的权势完全不对待,必死之约何必去赴。 「明天置些酒菜,我请马家父子过来吃酒,咱们不是要办婚事吗?也该找他们弄些好皮子,好给我的新娘子栽几件大毛衣裳。」板儿说到后头,低头去看贾茁,眼里满是笑意。 「要死啦,掌嘴。」贾茁在他胸口捶了几下,只听得板儿闷闷的发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还担心的好像天要塌下来了该怎么办,现在发现,原来自己身边就站着一个高个子,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马蒙带着李宏过来了,还带着一块红狐狸皮当礼,说是提前给他们送给他们的新婚贺礼,因为不久以后,他们一家人就要出发去夏江府给马周办喜事。 「怎么不接回来?」贾茁接了礼,谢过之后,奇怪的问道。 「女方捨不得女儿远嫁,要在夏江府办喜事,咱们就想干脆去住上一年,到了年底带上新媳妇和皮货一起回来。」马蒙解释道。 夏江府离着办皮货的地方近,这也是省了事了,小老百姓讲究实惠,这么一算也没什么奇怪的。 听到他们今年都不在万念县城,板儿目光闪烁,随后热情道:「请坐请坐,那这顿酒水也当是提前为你们饯行。」 男人们吃酒,贾茁自然不便上前,放好酒菜就回来了自己屋子。 第172页 红狐狸皮是难得的好颜色,一整块并没多大,倒正好能做一件背褡。贾茁比划了一下,收了起来。 叫上青儿去厨房,端了饭菜去姥姥屋里吃饭。刘氏如今不能卖路菜,也不好出去找些零星的活计,浑身不自在。 「以前天天盼着板儿考得功名,如今功名有了吧,才知道事事都要为了他的面子让路。」刘氏摆了碗筷,站起来给姥姥盛汤。 「你少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咱们小东山的地,都不用交租子了,你这里外里省了多少。都是秀才他娘了,还出门摆什么路菜,没得让人笑话,还要怪板儿不孝顺。」 姥姥接了汤,戳穿刘氏的小心眼儿,哪里是抱怨呢,这是等着人夸他儿子有本事呢。 「娘,你说咱们板儿以后是不是还要考举人。」刘氏这些日子简直是停不下来的畅想未来。 「如果举人考不上也没关系,就在这个胡同里租间房子给孩子们启蒙也很好。」刘氏笑的合不拢嘴,不等别人说什么,便开始自说自话。 「你咋知道板儿考不上。」姥姥气的拿筷子去敲女儿的手背,「多吃饭,少说话。」特别是说些丧气话,姥姥都不爱听了。 「我就是说说嘛,娘,你不知道,板儿他爹在外头的生意都好了几成。一些读书人家爱把活计交给他呢,说他是秀才的爹,靠得住。」刘氏哪里肯少说话,这些日子说的话,比前面十年加起来都要多。 贾茁替刘氏盛了汤,再替青儿盛好,青儿抢过她的碗要替她盛,两个人挨在一起说悄悄话。 姥姥熘了一眼,心里满意,至于女儿,熬了这么多年,总算出了头,免不了烧心,不说出来,怕是觉都睡不着。 为啥说寒贫乍富是个挤兑人的话,可不就是这样,忽然一下子换了个身份,可是心态还没转变过来,又或者稳不住,难免带些轻佻话出来,可不就是惹人讨厌。 刘氏在家里说了,总好过在外头说嘴,一家人俱是这么想的,便由得她说去。 「……一块好皮子,等你再大点,姐姐给你买一块更好的做大毛衣裳,也跟有钱人家的小姐一样穿。」 「我才不当有钱人家的小姐,进进出出好多人跟着,听说小姐在床上头睡,丫鬟就要在床下头睡,真是可怜。」 「傻丫头……」 桌上自成两派,各说各说的,竟还和谐的很。 等男人那边吃了酒,过来给姥姥告辞,板儿送了人便回来使眼色。 「我吃好了,去给板儿收拾碗筷。」贾茁赶紧站起来。 青儿刚准备站起来,就被刘氏拉住,等他们走了,刘氏得意道:「娘,别以为就你看的出来,你女儿也带着眼睛呢。天天后院啊,有说不完的话,你说,咋那么多的话呢?天天见面,有什么可说的。」 「板儿还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呢,这几天也没见你少说啊。」姥姥调笑她一句,惹得青儿也在一边直乐。 「你就当没听到,知道没有。」刘氏带着女儿收拾这边的碗筷,小户人家说话没那么多的忌讳,偶尔漏了一句半句的,也不打紧。 「我什么也没听到。」青儿装模作样的捂了耳朵,惹得姥姥和刘氏又是一顿笑。 「他们怎么说。」贾茁这边,没有刘氏想像中的旖旎,相反还挺严肃。 板儿熟练的帮她收拾碗筷,「他们口风很紧,不过,我可以确认他们是肃庆王世子的人。」 「他们这回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吧。」贾茁猜道。 「不肯说,但我估计是。」 功成身退这四个字,同时出现在贾茁和板儿的嘴边,但是又都咽了下去。如果他们功成身退,那么留在城里的人,又成了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万骨枯吗? 「先解决贾兄的事,再想办法离城。」板儿嘆了口气道。 「如果有办法套出白惜所知道的事就好了。」贾茁也嘆气,可白惜现在是赵家三奶奶,一个内宅妇人,身边又围着丫鬟老妈子,并不好下手。 没有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赵家姑娘下了贴子请贾茁和青儿上门坐客。贾茁和青儿自然是欣然应允,还带了赵家姑娘爱吃的蜜饯过去。 「看你们,来就行了,这么客气作甚么。」赵家姑娘的客气话说的板板正正,惹得贾茁捂了嘴直笑。 「你的客气话还是在别人面前说,在我们面前就省了吧。」青儿打趣她。 「嘻嘻,青儿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四色的蜜饯,我家里的姐妹都不爱吃金桔的蜜饯,办什么都不会买,我娘只能单独给我买。」这么大一家人,难免照顾不到每个人的口味。 青儿是听她抱怨过一回,便记住了,她自来细心,当然知道她爱吃什么。 「你是我的朋友,怎么就记不住了,不过,又不是年又不是节的,怎么有空约我们来玩。」青儿奇怪道。 「我是来请你们帮忙的,你们知道我三婶婶的事吧。」说着拿眼去看贾茁。 贾茁赶紧道:「这事我没瞒着青儿。」 「我想也是。」赵家姑娘苦着一张小脸,「我家三婶婶,越来越吓人了,我娘说她可能得了臆症,要请郎中过来治病。可是三婶婶非说我娘要害她的名声,不让她好过。当着祖母的面,说话一套一套的,一点也看不出问题。可是私下里,她拿白茅根放到我娘补气血的药茶里,又拿绣花针放到我娘的鞋子里。」 第173页 「白茅根?」贾茁不确定的问道。 「是啊,一种寒性的药材。」赵家姑娘随口答道。 白惜真是将上辈子学来的手段当成生存宝典了,妯娌之间用这些手段,简直象笑话一样。 青儿都听傻了,追问了好几遍,「真的假的。」 「是真的,不然我找你们来干什么?」赵家姑娘眼巴巴的看着贾茁。 「我,这事我能帮上什么忙?」贾茁不由惊诧,她又不是郎中。 「上回你不是说,听老人讲过这种事吗?有没有破解的办法。」赵家姑娘是真的信了贾茁的话,心疼自己的母亲,这才打了请青儿上门玩的旗号,把贾茁一块请了来想办法。 也幸亏王家现在出了个秀才,大奶奶也贊同自己的女儿同他们多来往,这才没有拦着。 贾茁刚想怎么利用这回的机会,忽听得外头有人过来,竟然是白惜知道贾茁来了,请她过去说话。 三个人听得白惜的丫鬟说完都愣了,贾茁赶紧应声道:「也是应该去看看三奶奶的,你带路吧。」 「胭脂姐姐清减了,知道你忠心为主,可是也该想想自己,你们奶奶有你照顾,可你的身子若垮了,谁来照顾你呢。」 贾茁在路上看胭脂一脸憔悴,就知道她这些日子定然被白惜折腾的不轻。 「多谢姑娘关心,若是能够,还请你劝劝我们奶奶。」再多的话,胭脂也不敢说了。毕竟小姐的预言好多都应验了,她也不敢往深了想,只知道小姐不该这么折腾赵家。 白惜见到贾茁很是高兴,招了手道:「怎么青儿那丫头不过来玩,我可又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小姑娘家家的,一块说话说的可高兴了,就让他们玩吧,一会儿再叫她过来给三奶奶问好。」 心里存了怀疑,再听白惜说话,就越发觉得不同了。她好像对使唤青儿特别有兴趣,而且一口一个丫头,从赵家姑娘那边论是能摆摆长辈谱,但他们跟赵家又不是亲戚,叫一声青儿姑娘很为难吗?就是赵家大奶奶,也没对青儿摆这么大的谱。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她不来我正好问问你,你们青儿定然是许多人在打听的,可定了人家没有。」白惜笑着请她坐下,胭脂奉了茶便退下,屋里再没有旁人。 贾茁一愣,摸不清她的想法,模稜两可的回道:「这事合该王叔王婶操心,且轮不到我呢。」 「那就是没有咯,依我看,倒有个现成的好人选。」白惜看着贾茁神秘兮兮的笑。 「啊,哈哈,呵呵……」贾茁已经尴尬的换了几个腔调的笑声,还是觉得尴尬。 她虽然和板儿定了亲,也是青儿未来的大嫂,可毕竟现在还没嫁,是个姑娘家。谈笑一二句也就罢了,直接谈到人选什么的,白惜到底是重生的,还是和她一样是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呀,贾茁都煳涂了。 「你笑什么,我可是琢磨着,越想越合适。那人和你们家的王秀才关系好,又中了举,以后还能提携你们家王秀才,你说好不好。」 贾茁的嘴张的都快塞进一只鸡蛋了,这不是说的贾兰又是谁。她敢发誓贾兰是不可能有这个想法的,李纨也绝不可能选青儿做儿媳妇。也就是说,白惜完全就是自己的空想,绝对不是受了人的拜託来探什么口风。 「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还请得动三奶奶来当说客。」贾茁心里已经明白了白惜的意思,好,你可真好啊,知道贾兰命数不好,就想让青儿嫁给贾兰。 白惜一愣,没有想到贾茁不是欣喜若狂,而是直接将这事扣到她头上,拿她当成了说客。实际上,她只是想挑起王家对贾兰的心思,起了嫁女之意再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她只是中间那个挑动的人,绝对不负任何的责任。 「我这哪里是说客,不过是想着两家正合适,你们若有意,我做这个说客又如何?」白惜心里纳闷,心想贾茁真是和前世不一样了,居然还能给她下套。 可是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三奶奶又觉得,如果能套得到贾茁的准话,她走一趟李家,凭她的聪明,没准真能让李纨同意呢,李纨不是还请过他们上门坐客的吗,显然是很喜欢他们。 贾茁轻笑,「原来是玩笑话啊,咱们一家有女百家求,王家虽然不是什么有门第的人家,嫁妆还是能出得起的,求娶的人上门了,我们也得好好挑一挑。」 这就是明着说了,她不接受白惜的说法,他们女方没有上赶子去巴着谁家求嫁的想法。 白惜不由急了,「这么好的人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我看满县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婚姻就象鞋子,华不华丽是给别人看的,舒不舒服才是自己的。咱们王家又不图嫁闺女能得来什么好处,只要她过的好,便比什么都强。」贾茁随口喷了她一碗鸡汤。 白惜愣了,半天才讪讪道:「这话说的可真有道理,可不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吗?」 「唉,我就是觉得,太可惜了,他们贾家的事摆在那儿,高门大户若是肯嫁,也不会耽搁到现在。普通人家里头选,你们青儿还真不差别人什么,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干有能干,哥哥还是个秀才。我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 见白惜还在车轱辘话滚来滚去,干脆不吱声了,只低头喝茶,数着茶杯上飘着的茶叶片玩。 第174页 「好了好了,我也是妄作恶人,其实,又干我什么事呢,不过是觉得可惜罢了。」 白惜见贾茁不吭声,知道这事从贾茁这里走,是行不通了。心里恨恨的,越发觉得生气。 「哪里的话,三奶奶也是心疼我们青儿,我尽知道的。对了,我过来也想请教三奶奶呢,隔壁邻居送了我一块皮子,想做个背褡,也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样子。」 「背褡啊,多少年都没变过,是什么皮子,如果是……」 聊到衣裳,白惜多少来了兴致。 贾茁不动声色的将话头带过去,「是啊,隔壁的人也是贩皮子的,说起来今年还闹了一起子事,王叔还过去调停了呢。自己的亲儿子不带着去贩货,偏带个侄儿叫李宏的出去,可不就是闹上了。」 「你刚才说什么,侄儿,那个侄儿叫什么……」白惜本来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忽然听到李宏的名字,一下子脸色大变。 第70章 一桩比一桩麻烦 贾茁假意没有察觉到,轻松道:「是叫李宏,怎么,三老爷和他们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算是现成给了白惜一个梯子,白惜立刻就爬了下来,有些慌张的点头道:「难怪这么耳熟,可不就是存货不够,在他们手上拿过皮子吗?」 「是呢,他们家自己没有铺子,都是贩回来给铺子供货的。怎么,他们家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就是没有想到这么巧,恰好住在你家隔壁。」白惜已经彻底慌了,明明是十年后才会出现的人,怎么现在就出现了。回头想想,自己的生活轨迹改变了,所以才会碰到他吗? 她拼命回忆,可还是想不到上辈子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大军围城,死了很多很多人。她当时被刘家老大保护着,住在刘家村逃过一劫。其他的事,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上辈子她只是李宏的妾室,当时李宏已经发迹,从来没跟她谈过自己以前经歷的事,所以她对李宏的过去一无所知。 「对了,说件高兴的事,城里的夏天太热,以前是板儿要读书,我们没办法挪动。今年夏天我们准备去小东山避暑,青儿还想邀三姑娘去玩,三奶奶若是能得空,一起去小住些日子,倒也有些野趣。」 「夏天去吗?什么时候回呢?」白惜这话问的极是奇怪,但贾茁就像没听出来一样。 「秋收之后再回。」贾茁盯着白惜的眼睛,笑的一脸温柔。 「秋收之后,秋收之后,好,好,我去,我去,我肯定去。你记得给我收拾好房间,我的东西有些多。」白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生怕贾茁反悔一样。 「好,小东山别的没有,空屋子倒是多,保管够住。」贾茁捂了嘴笑,「带再多东西也不怕的。」 青儿由三姑娘陪着过来给白惜问好,贾茁趁机告辞,再回到三姑娘屋里,只告诉她小东山避暑一事,让她别说漏了嘴,「我想到一个土法子,只是在家里不好施展,特意说要去小东山,到时候看看能否施展。」 「这也太麻烦你们了,还要劳动你们全家。」赵家姑娘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无妨,本来我们也有这个计划,只是正好捎带上她,你若能来就更好了。」贾茁摇了摇三姑娘的手,和青儿离开赵家。 「姐,三奶奶那边……」青儿忍不住问道。 「秋收前后。」 「秋收前后。」板儿不由掐了掐时间,二月春试四月殿试,如果贾兰中选,吏部公文一发,快的话,五六月出发都有可能。这虽是一桩愁事,只对付贾兰一个人,倒有些把握。 另一桩,则是愁上加愁,过完夏天便是秋收,许多人家都在这个时候出清阵米,去换新米。如果时间掐的巧妙,阵米出清,新米未换之时围城,城中人能撑得住几日? 对付全城的人,要怎么说,他们才会愿意出城?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思前想后,板儿只能嘆气。 贾茁思咐再三,终于下了决心。 「陪我去见李宏,我要送一桩大功劳给他。」 「小茁。」 两人目光一碰,便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贾茁的稻种,可以一年两熟,产量惊人的稻种,一直在小东山的后院里,圈出一块地来,由洋子亲自料理,每年播种,保证种子都是最新的。 和玉米一样,一年一年的减产,最终稳定在一个虽然惊人却还在合理范围的产量,但一年两熟,是一直稳定没有改变过的。 大越朝从来没有一年两熟的粮食,只到出现玉米,贾茁想这可能也是大越人口不多的原因。但凡当皇帝的,都希望自己治下的子民越多越好。特别是在农耕社会,这样的改变,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贾茁的信交到李宏手里,板儿看着李宏的眼睛道:「帮我们交到肃庆王世子的手里,他的亲卫在我们手里买过玉米种子,现在,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想要交给他,具体的内容我已经写在信里。咱们相识一场,不敢说有什么情份,我只能说,若你能帮我做到,日后必会回报。」 板儿说完,将两颗金锞子放到他手里,「这是当年亲卫拿来买玉米种子所付的金锞子。」 「相信我,这封信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贾茁也看着李宏,心里想,如果上辈子王狗儿肯将女儿嫁给他,想来,人品至少说得过去吧。 第175页 「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什么好处坏处,只看你们这般慎重其事,我猜也是桩大事。你们帮我的还算少吗?这点回报,就不要再谈其他了,宏一定不负所托就是。」 贾茁松了口气,腿一软就靠在了板儿的身上,板儿极其自然的伸出手,托住她的腰。两人长久以来的默契,看的李宏耳朵根子都开始发烧了。 板儿这才发现李宏的不自然,赶紧轻咳一声,拱手道:「如此,那就拜託你了。」 王家的后院,一条长凳上,两个人背靠背的坐在一处。 「也不知道行不行,万一他是个暴君呢?不然,我们就说城里有瘟疫吧。」贾茁开始患得患失,又摇头否定,「不行不行,还没绕城一周只怕就被衙役给捉了。」 「闹鬼,你说闹鬼怎么样?不好不好,肯定有人不相信,也不怕的。」 「尽人事,听天命。」板儿转个身就将贾茁圈在了怀里,两只手捉住她的手,「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是我们冷血,如果我们什么都做了,那就是命。」 「是命吗?」倚在板儿温暖的怀里,许多个晚上辗转难眠的贾茁,嘟嚷一句,头一歪,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从自己床上转醒过来的贾茁,简直是羞愧难当。又不是小孩子,居然说着话就睡着了。 好在全家人都没什么异样,只有板儿在吃早饭的时候,不住的对着她笑。笑的她恼了,在桌子下头一脚踢出去。 「呀,谁踢我。」青儿忽然叫了出来。 贾茁淡定道:「肯定是你哥。」 「哥,你干嘛踢我。」青儿转头,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我是看到有一只虫子爬过去。」板儿更淡定,还配上一脸无辜。 「你们就吃饭吧,一大早的,玩什么呢。」刘氏看不下去了,眼睛一直盯着贾茁的人,什么时候看到桌子底下去了。也只有青儿这个傻丫头会信,还真去找虫子呢,上自己脑子里找去吧。 「县学里头,什么时候去报名,要准备些什么,都打听清楚了吗?」王狗儿喝完稀粥,更加淡定的转移了话题。 「打听清楚了,夫子只五日开一堂课,平日在家读书就好。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去问。也不用交束脩,不过应该要送些礼去吧。」板儿答道。 「那是当然,礼不可废,找你娘拿银子把礼备下。改天我跟你一块去,给夫子留个好印象。」王狗儿摸了摸腰间的菸斗,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要摸摸自己的菸斗,是他固定的习惯。 贾兰参加完春试,板儿也入了县学,隔壁的马家张罗着一家子回去娶儿媳妇,还请了人照看屋子,弄的煞有介事。 只有板儿和贾茁心里明白,隔壁的马家是不会回来了,或者说,不会再用这样的身份回来。 李纨回了金陵,住进了自家置办的宅子里,和贾兰一块在春试之后回李家拜望老太爷和老夫人。 「你们真的不搬回来了?」李老太爷嘆气,一辈子清贵自持,老了老了,自家却成了一笔煳涂帐。 「兰哥总归是要娶妻成家的,怎么好还住在外家,哪家的姑娘肯的,再说也没有这样的事。」李纨勉强笑着,隐有泪光藏在眼眶里。 小时候,父母无条件的疼爱,她以为是永远不会变的。现在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又或者,不是父母变了,是她变了,她变成了兰哥的母亲,所以她也不再纯粹的是父母的女儿了。 「也好,也好,兰哥是个好孩子,你该为他多操操心才是。」老夫人看着女儿,心中酸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能怎么办? 「到了金銮殿,好好发挥,皇上他,他是爱惜人才的。」老太爷说完这一句便累了,李纨带着儿子走出李家的大门。 「娘,世上的缘份来来去去,有来就有去。」 「是啊,等我儿娶了妻,多生几个孩子,娘就开心了。」李纨的确收到了不少拜贴,可她隐隐觉得不对。 兰哥春试已过,竟然没有一个大族对他抛出绣球,全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小吏之女,就算背着贾家的包袱,一个举人就那么不值钱吗?在她的印象中,可不是这样的。 但这样的话她哪里肯对儿子说,只能压在心里,将那些人选筛过一遍,想从里头挑出一个配得上儿子的人选来。既然已经谈不上家世,那就干脆找个品貌好的,嫁妆少些她也愿意。 「娘,儿子身份特殊,若在金陵恐怕难择淑女,倒不如等以后天高海阔,说不定合意的淑媛反倒是出现了。」贾兰自嘲的一笑,对于婚事,他暂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如果母亲有喜欢的人选,他自当遵从,若是母亲都没有合心意的,倒不如留待将来。 「还是我儿有气魄,倒是当娘的想不开了。」李纨这么一想,干脆就丢开了相看一事,大丈夫何患无妻,金陵淑女自持身份瞧不上她的儿子,她也干脆不要高攀。 「对了,你琏二叔将平儿扶正,请了一桌酒水,我就不去了,你倒不妨去坐坐。」李纨想到贾茁的事,心中纠结。 「我自是要去的,王家的事,还请娘慎言。」贾兰点头,同样也想到了贾茁。 「娘自然知道不能说,就是可怜他们父女不能相见。」李纨是当娘的人,最看不得骨肉分离之事。 「我看小茁并不觉得遗憾,王家日子虽然清苦,但她看起来,更愿意做个王家人。」贾兰苦笑,家中姐妹飘零,他知道贾茁的事后,也曾打听过一番,相比起来,贾茁竟是过的好的。想到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鸵鸟,不由苦闷难当。 第176页 「有什么都叫他们冲着我来,不与你相干,外头的事,都是我拦着不许你听的。」李纨眼一错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盯着儿子厉声道。 「错也好,对也好,咱们母子一力承担就是。」贾兰看着母亲,握住她的手。 五月,潮平府又生大乱,倭岛海寇再次登陆,龙颜震怒,誓要剿清海寇。大皇子进言,挑选此科进士中文武双全者,入驻府兵充当监察使,一面监督府兵肃清弊案之后的战斗力,一面学习用兵之法。经此次战役之后,为朝廷培养人才。 「此言甚合朕意,人选便交由皇儿进行选拔。」 「是,儿臣定不负皇命。」大皇子低头一笑,再抬头时,和忠顺亲王世子的视线碰到一起,两人对视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去潮平府,对抗海寇?」李纨几乎要晕了过去,朝廷送来的官服还有对她所封的诰命,都像是一个巨大的沼泽,正在吞噬着她的儿子。 「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请母亲放心。」贾兰虽然对于潮平府这几个字相当厌恶,但他相信朝廷的府兵总不可能跟忠顺亲王沆瀣一气,他虽然姓贾,跟忠顺亲王是有私怨,但他现在是朝廷亲封的监察使,代表的就是朝廷,忠顺亲王又能拿他如何。 任命一下来,板儿的反应比谁都大,他算是彻底相信了贾茁的话,白惜果然能预言将来,在他看来,贾兰此去必死无疑。更何况,监察使是由大皇子进言提议的,而大皇子和忠顺亲王的关系一向亲密。 搞不好整个提议就是忠顺亲王为了贾兰量身定做的,现在吏部公文已下,贾兰就是不想去都不行了。 「只能来硬的了。」板儿看着贾茁苦笑。 「要怎么来硬的,他可不是个文弱书生。」贾茁有些伤脑筋。 「我来想办法。」板儿拍拍贾茁的肩膀。 「别想甩开我。」贾茁小脸一蹙,沖他呲牙。 板儿忍不住伸手在她唇上轻轻一点,贾茁快速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 「好,不甩开你。」板儿揉了揉她的头髮,又软又滑,黑的象锻子一样,手感好的让人忍不住再多揉两下。越看越觉得小茁象一只小猫,不管是亮爪子还是亮牙齿,都可爱的不得了。 贾兰回了万念县城一次,他在万念县城前后住了近一年,认识了许多人。虽然时间紧迫,他也要回来应酬一二,特别是感谢一下西府的照顾。 西府大摆筵席,贾兰请了相熟的朋友过来,板儿自然有一份请帖。就是贾茁也得了贴子,西府的女主人吴妍负责待客。 「你可真是,都说今年办喜事,怎么又延了日子。」吴妍看到贾茁,不由嗔道。等人都安置了,才与她说私房话,「怎么,是不是人家现在是秀才,所以心大了。」 「是咱们的八字和今年的好日子相冲,你知道的,老人家特别相信这些。左右只有一个儿子,也难免想的多,定了明年的日子,正好留了时间给我绣嫁妆。」 「哟哟哟,没见过谁跟你一样把绣嫁妆挂在嘴边的,谁不知道你未来的公婆疼你,针线活直接从喜铺里买的成品,当我不知道呢。」 「你连这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赵家的三奶奶神经兮兮的事儿。」贾茁忽然顿了一下,问她道。 「你也知道了,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吴妍摇摇头,听到外头的声音,出去招唿客人去了。 贾茁摸摸下巴,果然,不管什么时代,妇人圈子里的消息都是最灵通的,特别是有关别人家的私事。 男人在外头吃酒,吴妍坐陪里头的女客,扬声招唿丫鬟们倒酒,「新酝的果子酒,酸甜口的,吃不醉人,大傢伙尝尝。」 贾茁略抿了一口,心神不宁的去听外头的动静,吴妍笑的在她背上拍了一把,「他们男人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有老太爷在,闹不起来,尽管放心。」 可终究是有心事,听得前头散了场,板儿叫了李家的小丫鬟叫她出去。贾茁到二门的时候,就看到板儿的背影,他的背总是挺的笔直,肩膀宽宽的让人一看就特别有安全感。 贾茁不自然的浮出笑意,快步走上前,不等她开口,板儿忽的一回身,眼睛里带着笑意正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是我。」贾茁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服气。 「你的脚步声,就是你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啊,板儿傻笑。 板儿说话间喷出酒气,贾茁才发现他喝了不少。 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微微有些烫,只是因为小麦色的肤色所以脸红也看不太出来。 「喝了多少呀,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贾兄的大事,怎么能不多喝两杯。」板儿去捉她的手,微凉的小手让他蹙了眉,「怎么这么凉,应该加件衣裳的。」 「赶紧回去,青儿肯定备好了醒酒汤,喝完了睡一觉,别叫姥姥闻到了你满身酒味,会担心的。」 板儿脚步虚浮,贾茁干脆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一个嗔怪一个解释,就这么搀扶着出了大门。 贾茁走出来才恍然问道:「刚才你和谁在说话。」似乎,旁边,也许,有个人吧。 「有人吗?」板儿大约是喝的多了,人都有些迷煳了。 二门处,有丫鬟经过,看到自家少爷呆呆站在二门外,赶紧福礼道:「少爷,少奶奶在送客,您现在是要进去吗?」 第177页 「不,不,我也要去送客。」李容有些踉跄的往大门去了。 起身的丫鬟有些奇怪的想到,不是说少爷招唿客人,没喝多少酒吗?现在一看,定是喝了不少,这些小厮,连少奶奶都敢瞒了,看她怎么告他们一状。 板儿回家喝了解酒汤,和衣睡下,等官兵进门来问的时候,直接闯进他的房间,听到响动他才迷迷煳煳醒过来,看到一屋子人,彻底醒了,蹙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狗儿赔笑道:「官爷,您看,我儿子这会儿才醒呢,再说他一个秀才,能干什么事值得您过来拿人。」 听到是秀才,衙役脸色一松,抱拳道:「那对不住了,我们也是职责所在。我们需要知道王秀才从李家出来后,去过什么地方,又做过些什么?」 板儿坐起来,温和道:「官爷前来,必有要事,还请前厅坐,容我洗把脸,换身衣裳可好。」 官差看了一眼,终于点了头。 等收拾停当,板儿到堂屋见到官差,拱手道:「官爷久候,是出了什么事吗?」 「案子的事请恕无可奉告,你只要告诉我们,你离开李家后的行踪即可。」 「啊,这样啊,今天李家请客,……」板儿的行程很简单,归为一句话就是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有行程。 「中途没有出去过?」官差看向他。 「我今儿喝的多了一点,实在是想醒都醒不过来。」板儿苦笑,一脸若有所思,似乎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 饶是这样,官差仍在王家前后院子里勘察一番,这才走了。只到走的时候,可能是觉得王天作没什么嫌疑,脸色才算好了一些。 等官差一走,一家人都簇拥了过来,刘氏吓的直拍胸口,「这是怎么说,出了什么大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板儿。」 「别胡说,怎么可能影响得到板儿,本来也不关我们板儿的事。」王狗儿喝斥住刘氏,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我去外头转转。」 「我也去李家问问。」板儿反正已经换了衣裳,和父亲一块走了出去。 王狗儿先回来了,打听到的消息是每个中午去过李家吃酒的人家,都有官差上门盘问。甚至有几个说不清去向的,直接被请到了衙门里问话。 没过一会儿,板儿也回来了,他直接去了李家西府,李家大门紧闭,任何人来了都不见。 「不如我去问问小彩。」青儿挠头道。 「不行,她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你去问她,她说了就是对主家不忠,不说又不好面对你这个朋友,何必让她为难。」贾茁摇头。 青儿这才想到,小彩是奴婢之身,的确不该让她为难,吐了吐舌头,将话收了回来。 「任何人都不见,那贾大人呢?」刘氏在一旁忽然福至心灵道。 「是啊,贾大人若在,不见别人也该见见我哥才对。」王家人自然是知道贾兰和贾茁的兄妹关系,青儿砸砸嘴又道:「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板儿和贾茁对看一眼,均是苦笑,贾茁擤紧了拳头,「既然这么多官差在办案,想来不管发生了什么,必然有解决的办法,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王狗儿诧异的看了看儿子和贾茁,点头道:「对,该干嘛干嘛去吧。」 当家人都这么说了,一家人各自散去,虽然还有满腹疑问,但是官差上门的阴影让他们闭口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第二天,终于有陆续的消息传出来。 贾兰吃过酒后,送最后一批客人出门,就在门口接到一张字条,便不顾醉酒,也没有带人,独自骑马出去。到了下午,人没见回来,却见他的马回了,马身上还带着血迹,吓得李家人第一时间通知了县衙。 秦大人也是当日去吃酒的人之一,由老太爷和贾兰亲自作陪的,没想到多大点功夫竟然在他的治下出现了这种事,谋杀打劫绑票朝廷命官,这几个字样一下子全塞到秦大人的脑袋里,吓的他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把人手都调派出去,分成两拔,一拔找人,一拔去吃过酒的人家里调查。冷汗出完了,他想到的便是阴谋,这绝对是一场阴谋,针对他的还是针对贾兰的,又或是想要一箭双鵰,他还不敢确定。 县衙的后院里,传出了两人的争吵,秦夫人蹙眉瞪住他,「让我说什么好,忠顺亲王想动手,也会在他当上监察使之前,现在算什么,天子脚下击杀朝廷命官,你当他傻吗?会不会,就是一个意外。」 「贾兰是什么人,从小习武擅骑射,不然这回的监察使也不会点到他的头上。」秦大人踱着步子,脑子飞速的转动,短短时间已经考虑了千百种可能。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若朝廷命官在他的治下遇袭,他就是再廉政爱民,也一样要落个差差评的下场。 秦夫人也想通此节,捂住嘴道:「不会吧。」 秦大人恨恨道:「跟这些人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甩袖子,恨声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贾兰才被附近的村民看到,见他穿的都是好料子,急急驮了去县城,刚送到医馆,官差便闻讯而来。 昏迷不醒的人,正是贾兰无疑。 接骨的郎中,当着秦大人的面替贾兰接骨,手都在抖了,还是官差一看不对,回禀了秦大人,请他迴避,郎中这才安心下手。 第178页 「贾大人的腿怕是没这么快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是结结实实摔断了。」郎中老实回了秦大人的话。 「是摔断的吗?你能不能肯定。」秦大人听到这句话,简直是浑身舒畅,如果是他自己摔断了腿,就是天王老子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这,小老儿也不敢肯定,所幸贾大人脑部没有受伤,等他醒后一问,岂不是更加便宜。」郎中一听,肚子里立刻起了小九九,赶紧撇清。 秦大人暗恨,都是一群老狐狸,可好歹人是救回来了,也没有性命之忧,总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李家来人,小心翼翼将人抬回西府,一家上下都是愁云惨雾。李家老太爷更是捶胸顿足,「当日吃了酒,就不该让他出去,该拉住他,该拉住他的呀。」 「该怪儿子才是,当时看着他骑马走了,竟然没想着派个人跟过去看看。要是有个人在边上,也不至于这样。」李容耷拉着脑袋,脸色灰败无光。 吴妍连连指派自己身边得力的婆子和丫鬟过去,「务必照顾周全了,到了家再出一丁点事,仔细你们的皮。」 少有的严厉口气,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却也知道事情有多棘手。 送信的人到了金陵,李纨差点晕死过去,不仅她赶过来,李纨的大哥也一起赶了过来。 贾兰清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红肿的犹如桃核般的眼睛。 「娘,怎么了?」刚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腿传来钻心般的疼痛。脸色一变,就想要坐起来。 贾兰的舅舅,也就是李家大老爷,上前按住他,「别动,腿刚接上,这个时候移位,怕是再难好了。」 「对对对,你可千万别动,要什么,娘给你拿。」李纨端了水,送到贾兰的唇边。 贾兰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出什么事了?」 眼睛闭了闭,昏迷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自己收到一个字条,说有关于贾茁身份的事,要跟他面谈。他一急,骑了马就往字条约定的地方去了。 结果…… 看到儿子的脸色发白,李纨急道:「兰哥,事情已然这样了,你千万不要自苦,这个官咱们不做了,只要你平安,娘什么都可以不要。」 「兰哥,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是意外,还是被人所伤。」李家大老爷问道。 「被人所伤,这是什么意思,谁会跟我们兰哥有仇。」李纨一直听到的说法都是意外,冷不盯听到被人所伤,顿时慌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仿佛回到贾府刚出事的那几日,人人自危,前途未卜。她抱紧儿子,心就象浸在凉水里一样。 她以为,她已经远离了噩梦般的日子,可是仅仅因为这一句话,所有的恐惧瞬间席捲而来,将她淹没其中,几乎不能唿吸。 「是意外,没人伤我。」贾兰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意外,那字条是怎么回事。」李家大老爷显然不太相信。他带了一个郎中过来,借着他的手,趁贾兰昏迷之际,将他全身都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字条。 「那有什么字条,是我当日吃多了酒,有些烧心,想到贾府人丁零落又觉得难受,便出去跑跑马吹吹风。没想到,不胜酒力从马上坠了下来。」贾兰看着李家大老爷,眼神一点一点恢復平静。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翡翠,把猪骨汤端上来。」李纨埋怨的看了一眼大哥,她的儿子刚醒,就逼着他说这么多的话。任她再迟钝也听得出来,这分明不是关心,只是想知道内情。 内情有他儿子的伤重要吗?在李纨眼里,自然是一切靠边站,只有自己的儿子最重要。 「兰哥好生养着,我会回去告诉老爷子,帮你在吏部走动,不要落下个不堪得用的评语才好。」 李家大老爷很快就回了金陵,而贾兰母子事隔几个月之后,又住进了他们以为再也不会住进去的东府。 板儿和贾茁过来探病的时候,李纨好心的叫走了所有下人,省得让他们兄妹说话被人听去,从而生疑。 「贾茁,我不欠你的,虽然我是贾家的男人,但贾府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绝不是我的过错。看在你年纪小,也是受害者的份上,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陌路人,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贾兰看着这个妹妹,满心愤恨。他从小习文练武为的是什么,眼看青云大道就在眼前,却被她活生生斩断。若不是这么多年所受的教养让他无法口出恶言,说出来的话,恐怕还会恶劣百倍。 贾茁抽抽嘴角,「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茶杯砸到我脸上呢,到底是君子,被我砸断了腿还能不吭声。」 「你……」贾兰越发愤怒,不敢相信她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不觉得羞愧。 板儿微咳一下,不好意思道:「我们是好意。」 「好意,你居然敢,你们觉得我是傻子吗?」贾兰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按常理,你摔断了腿,至少三个月不能动弹,想要骑马打仗少说也要养个半年,吏部会怎么做?」贾茁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的,对于这件事,她只能是问心无愧,恐怕很难让贾兰理解。 「当然是收回任命,另派他人。」贾兰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179页 「我敢打赌,吏部一定会让你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了,一样可以去潮平府……送死。」贾茁慢慢说出最后两个字,安静的看着贾兰。 「这就是你们的理由?可笑,你们简直可笑……」贾兰的愤怒并没有减轻一星半点,就算忠顺亲王想对他不利,他难道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吗?他们就这么小瞧他,觉得他一定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板儿轻扯贾茁的袖子,轻轻摇头,不让贾茁再刺激他。 「贾兄好好养病,我们先回去了。」板儿一拱手,牵着贾茁的手出来。 「他会想明白的。」 「我才不在乎。」贾茁指着前头叫卖的糖葫芦串,「给青儿带一支回去。」 「听说金陵开了一家多罗店,对我们会有影响吗?」板儿付了钱,取了了两支糖葫芦,塞了一只到贾茁的手上,看她心情不好,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嗯,以前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准备对老客户做些优惠,暂时影响还不大。」贾茁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还能垄断所有的市场不成。只要这生意还能做,她就不亏。 「小东山那边,我准备明天过去,找人加固围墙,再修几间屋子。」板儿慢慢讲着自己的计划。 「我们地势好,如果实在不行,就把通往刘家村的路挖断。另一面的人如果没有起意翻山,都不一定能找到我们家。」贾茁咬着糖葫芦,又酸又甜,她不喜欢吃。 板儿接过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上头的糖皮都被她咬掉了,只剩下光熘熘的山楂果儿。 「酸。」贾茁看他咬下去,就觉得牙帮子都酸掉了。 「甜的。」板儿几口就吃掉山楂果儿,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怎么可能。」贾茁拿眼去嗔他。 「你吃过的,当然甜。」板儿一本正经的说着让人肉麻心跳的话,贾茁作贼心虚的四处看看,幸好没被人听到,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大街上了。 想动手,可在大街上,实在不方便。哼一声,走在前头不理他。 贾兰躺了数十日,吏部那边的消息终于下来了。监察使暂由他人代任,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即刻出发。 李家西府众人自然是惊喜交加,这个结果比他们想像中的,要好上太多了。 从最初压抑的愤怒到自暴自弃,到现在的狂喜,狂喜过后渐渐冷静,心里涌出来的竟然是贾茁跟他打的一个没有说完的赌约。 一个完全不涉朝政的小姑娘,为什么能猜出最后的结果。 要知道,李家人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李容还在自己床榻边滔滔不绝,「兰哥你知道吗?这样的事可是绝无仅有呢,是大皇子爱才,亲自替你开的口。等你的伤好了,第一件事可要去感谢大皇子。」 「是大皇子亲自开的口?」贾兰机械的重复道。 第71章 快死了 「对啊,你可别听大兄他们的话,他们哪里能左右得了吏部的决定。大姐也真是的,一听大兄这么说,就往外掏银子。你赴任之后,多的是往外掏银子的时候。你不知道呀,我爹在外头,年年都要家里贴银子的。」 见贾兰没有说话,李容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行了行了,知道你不乐意听,我不说了。」 「不,不是,我刚才走神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们母子,我的事连累到你了,还连累到你们阖府不安,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贾兰已经可以坐起来,到底是年轻人,恢復的快,从脸色上看,已经不復之前的虚弱。 「我们之间,需要说这些吗?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还会掂记着贾府。」李容摸摸鼻尖,「当初你家有个宝二叔,可是出名的很。」 「他是个痴人,也是个真人,和这个尘世格格不入,佛门也许真是他最好的容身之所吧。」贾兰不欲多谈,当时拿贾府的事出来,不过是个晃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和贾府没有别人想像中那么深的感情。 他自打记事,生活中便只有母亲,贾府里头的长辈是对他们母子不错,但小小的人儿,最能分辨别人的真情假意。这份不错仅是出于对他父亲早逝的怜惜,和对宝二叔那种发出内心的宠爱,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这些,他从那些人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更愿意听母亲的话,学好文武艺,出人头地不依附于贾府生活。 谁能想得到,大厦说倒就倒,「哐当」一声,多少脂粉花容,多少壮志未酬,都一把葬送。 收回自己的思绪,贾兰冲着李容笑道:「小叔不嫌我这里憋闷的话,陪我一起用餐吧,天天喝汤喝的我都长了一身肥膘了,你赶紧帮我多喝一点。」 「行啊,我来尝尝大姐姐的手艺。」李容就是怕他因为意外的事心中郁闷,这才经常过来陪他说话开导他,见他精神果然好了些,顿时高高兴兴坐下。 刚喝上一口,就听到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容身边的小厮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什么事慌成这样,没规矩。」容哥不满的看向自己的小厮。 「少爷,许少爷逃回来了,怕是,怕是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他不是和他叔一块出去跑商了吗?」李容「嚯」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打翻手里的汤碗。 「你赶紧去看看,我这里好着呢,有什么事回来说一声,咱们再想办法。」贾兰赶紧让他先去。 第180页 李容告了一声罪,匆匆离去。 小厮跟着李容身后回道:「许少爷身边的人就在外头候着,求您去看他们家少爷最后一面。」 「什么最后一面,哪里就这么严重了,郎中呢,叫县城最好的郎中去,绑也把他绑了去。我先去许家,你赶紧去库房拿参,跟祖母说,是我要的,救人用的。」 李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门口,见了许瘦子的小厮,看他衣衫破烂,就像是当初不让进城的灾民一般模样,已经暗暗觉得事情不妙,一面骂他一面吩咐自己的小厮回去取了人参再晚一步追去。 他跟着许瘦子的小厮到了许家,果然是一片哭声,药味和人参味混在一处,浓烈的让整个空气都变了颜色。 含上了参片的许瘦子终于恢復了一点力气,看到李容来了,露出一个笑容,当着许家所有人和李容的面说道:「狐狸,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忠顺亲王勾结海寇造反,你们赶紧,赶紧,上报朝廷。」 头一歪,昏了过去,许家又是一场兵荒马乱。但这一回,许瘦子的昏迷所引起的慌乱,远远比不上他带回来的讯息所引起的慌乱大。 听到勾结、造反这几个字样,许家人下意识的就想命令大家噤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一看到直愣愣忤在原地的李容,顿时变了颜色。 许瘦子是算准了家里人的反应,身为商人胆小势微,恐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换了谁当皇帝,大家不是一样过日子吗? 但是多了一个李容就不一样了,李家是官宦人家,绝对不会坐视皇权之危,而许家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克下李容。更别提,许瘦子的小厮哭着去李家把李容请来的事,半个县城的人都看到了。 许瘦子的父亲面如死灰,总嫌自己的儿子不长进,等真的长进了,第一件事就是用来对付他这个老子。心中滋味,怎么不叫一个百味杂阵。 郎中被请进来给许瘦子扎了几针,又让丫鬟给他灌下一大碗现熬的安神汤道:「令郎虽然伤的严重,但其实并无性命之忧,多是心神消耗巨大,一路惊慌过度,加上衣食无着这才造成如今这样的伤情。」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一餐没吃上一晚没睡安稳,便觉得这是天大的事了。说白了,还是没吃过苦头。 人的生命固然很脆弱,但有时候又坚韧的可怕。昏迷多半是自己吓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而已。 「没有性命之忧,太,太好了。」李容当着郎中的面,一步一步退了出去,刚到门口许家的人追上来,就看到李家的小厮气喘吁吁的也赶了过来。 「少爷,参,参来了。」真以为许少爷等着人参救命呢。 李容顺手将人参匣子往追过来的许父手里一塞,「聊表心意,还请许老爷不要客气,就不要再送了。」 许老爷张大了嘴,谁是来送他的啊,他只是,只是…… 这个时候,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苦笑。 小厮只当是许少爷真的命不久矣,看,许老爷都快哭了。 李容越走越快,越走越心惊。回到家,停在东西两府的交岔口,他犹豫了。 李容犹豫了,不知自己是应该先回西府跟自家祖父报信,还是先去东府告诉贾兰。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脚尖冲着东府的方向,苦笑一声,罢了罢了,这是天意。抬腿朝东府走去,贾兰正倚在床榻上等着他进来。 「怎么样,可能救回来。」一见李容,贾兰便问道。 李容看了看屋里的丫鬟,贾兰挥退他们,李容一咬牙。 「没有性命之忧,可是……」 将许瘦子昏迷之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一遍,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贾兰一下子从倚靠的大迎枕上坐起身子,因为牵动伤口,发出「唉哟」一声。李容赶紧上前扶住他,「是我孟浪了,你身上有伤,怎么还能操这份心,我告诉祖父去。我跟祖父现在就去找秦大人,让他上报朝廷。」 「兰哥……」转身欲走的李容发现自己刚迈出一步就走不动了,一回头,贾兰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 「这件事,不能告诉秦大人。」 「为什么?」李容惊叫道。 「查家投靠了大皇子。」这件事,瞒得过皇上,却瞒不过下头的人,他交际了这么长一段日子,也不可能对朝中局势一无所知。查家日渐衰落,迫切的想要重返祖上荣光。于是打破了查家不结党不站队的老规矩,选择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大皇子。 大皇子有查家效忠,又有忠顺亲王可依仗,的确如鱼得水,目前看来,除了宠妃的七皇子,他是最得圣宠之人。而七皇子尚小,还不到争位的时候,他的胜算的确很大。 谁能想得到,忠顺亲王临老临老,忽然做出这种事呢。 李容转了一个念头,「秦夫人……」秦夫人是查家女,这么一想,秦大人的确不值得託付了。 「我……」贾兰一捶床铺,他的腿如果没有受伤就好了,立刻就可以快马赶到金陵,他是吏部任命的监察使,怎么也能将消息传播出去。 可是再一想,如果他的腿没有受伤,此时早出发去了潮平府,哪里还能等到现在,知道这些事。 等等…… 贾茁…… 贾兰「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把旁边的李容看的傻了,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181页 「你骑马赶去金陵,将此间的消息告诉叔父。」这里的叔父指的就是李容的叔父,贾兰的外祖父李守中。 「好。」李容掉头就走,听到备马,小厮都摸不着头脑,这又是要去哪儿。 「老太爷,老太爷,不好了,少爷出城的时候,被官差带走了。」李家的西府,下人风一样卷进来,踩出一连串凌乱的脚印。 李家又乱了套,而县衙里头更乱。 秦大人一把抓秦夫人的衣襟,将她拖到眼前,「你说,是不是你干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反正人我已经抓了,人人都知道是官差出的面,你现在撇清,也没有用了。」 相对于秦夫人的冷静,秦大人的面目显得格外狰狞,「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会把查家,秦家,都拖向深渊,万劫不復。」 「父亲来信,忠顺亲王正在整合兵力,准备清君侧,只要大皇子登基,咱们就是从龙之功。」秦夫人的眼里放出炙热的光芒。 「我呸,什么清君侧,都是乱臣贼子在胡说八道。我看是忠顺亲王自己想造反,大皇子都未必知道这件事。」秦大人气急败坏,手指收的更紧了。 「皇上独宠妖妃,已经准备立她为后,一旦妖妃入主东宫,前皇后无子,她的儿子便是正统。皇上昏庸,咱们当臣子的便要替他分辨忠奸。」 「你说妖妃就是妖妃,皇上春秋鼎盛,他要立谁为太子,也是以后的事,岂容他人指手划脚。」秦大人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这些执拗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是妖妃姓贾。」秦夫人冷笑,「你不会不知道,大皇子和忠顺亲王联手瓜分了贾府吧。」 秦大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大皇子和忠顺亲王对这个宠妃如此忌惮,原来,竟然是贾府出来的。可是又是怎么进了宫,竟然还受宠于皇上呢? 「贱婢被罚为宫奴,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勾引到了皇上,跳出泥坑,一步步爬到贵妃之位。如果要封她为后,皇后怎么可以有个戴罪的娘家,势必会替贾府平反。贾兰已然中举,剩下的贾家男儿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叫大皇子和忠顺亲王如何自处。」 秦夫人越说越顺,她能感觉到,她夫君的手越来越松,她轻轻一推,脱离他的掌控,整整衣襟,抿了抿头髮,看着他道:「你真以为我们疯了吗?我们只是先发制人,而且胜券在握。」 「你们凭什么说胜券在握,皇上还有御林军,还有护卫金陵的守卫大军。光凭他的五千亲卫,就算加上两府的府兵,也不一定就有胜算。」 听出自家夫君声音里的疲惫,秦夫人自信的一笑,「因为两府府兵亏空一事,引得皇上震怒,你以为别处的府兵都没问题吗?他们不害怕皇上依着葫芦画瓢,将他们依律处置了吗?」 「忠顺亲王借两府府兵一事,与他们私下串连,这是你们计划好的?」秦大人这才明白,所有的事,都是忠顺亲王计划好的。 可他还是不懂,为了一个贾姓的宠妃和她所生的皇子,担心几十年后的清算,是否值得冒这么大的险。这可是造反,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大皇子答应忠顺亲王,登基后,忠顺亲王这一支永不降等袭爵,并将潮平府永远划给忠顺亲王府做为封地。」秦夫人耸耸肩,「北边还有个安都府呢,你别忘了,皇上最精锐的军队可是常年驻守夏江府,防的就是他们,皇城里的守卫,根本不堪一击。」 秦夫人还有未竟之言,大皇子在金陵和忠顺亲王世子联手,也不是吃素的,总是有所作为的。 贾茁和板儿几乎是同时接到吴妍和贾兰派人传过来的信,等赶到李府,贾茁正准备上前,却被板儿一把拉住。 「他们的门子全部都换了。」 板儿拉着贾茁头也不回的走了,等他们上了酒楼找了正对李家大门的包间,坐了半个时辰才发现,李家真的出事了。 这么长的时间,不停的有人进去,可是,却一个出来的人都没有。 门口的门子没有一个是他们认识的人,东西两府皆是如此。 「板儿,会是什么事?」贾茁伸出手握紧板儿的手,心中不由惶恐不安。 「我们去许家看看。」板儿结了帐,带着贾茁下楼。 没有先去许家,而是去找了高个儿,问他知不知道许瘦子回来了。高个儿当初就是个跟班,并不怎么敢惹板儿,如今板儿是秀才,他就更不敢惹了。 「我知道他回了,请了李容过去说是要见最后一面,结果摆了一个乌龙阵,只是饿了几日,虚得慌罢了。」高个儿得到消息就去了,不过没见着人,只听许家的人这么说,他便回来了。 板儿再如法炮制,发现许家也一样,只许进不许出,半天都没看到人出来。 「许瘦子刚回来的时候,还是正常的,找了李容过去说话,然后李容回了一趟家,出门就往城门去了,在城门口被官差拦下来,说是有件案子涉及到他,要他去衙门说清楚。可是到现在,李容没被放出来,许、李两家的人也被软禁了。」 板儿和贾茁并不难分析出这其中的脉络,贾茁摸摸下巴,剩下的就只能靠猜了,「一定是许瘦子说了什么吧,李容这是赶出去给谁报信?」 「出城,这个时候出城能够去什么地方?」 「金陵?」两人异口同声的叫道。 第182页 「许瘦子从潮平府回来,回城时许多人都看到了,据说是遇到劫道的,货物丢了,人也散了,他和小厮两个人好容易挣了一条命出来。」板儿将收集到的信息摆出来。 「潮平府出事了?」再次的异口同声。 「一定是大事。」板儿蹙眉,苦苦思索着。 「秦大人就算是父母官,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吧,这两家人当中,许家就算了,李家他也敢动?」贾茁有些弄不懂了。 「只需说是许瘦子带了瘟疫回来,需要观察几天就不会有人再怀疑。」 像是印证板儿的话一样,第二天县衙就出了告示,说许寿昌回城后高烧不退,还传染了屋里的丫鬟倒下一片,据郎中判定,极有可能在路上感染了疫情。于是要将许家暂时隔离,而李容因为见过许寿昌,后又回府,不得不将李家也进行隔离。 只要一个月后,没有相关症状,隔离便可解除,请城中百姓勿要惊慌失措。 这个告示一出,有疑问的人家都打消了疑虑,再听到许寿昌回来时的邋遢样子,心想小心无大错,隔离些日子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相熟的人家还要担心一二,不相干的人家,压根就丢到脑后,不再理会。 贾茁去了趟溯云坊,掌柜的见到她只嘆气,「您就是不来,我也要去找您的,这可怎么是好啊。」 「无妨,该如何就如何,和以前一个样就好,李家不过是受了鱼池之殃,过些日子证明无事,自然也就好了。如果是需要银子进货,就暂时先缓缓,如果是发工钱这样的事,从我这里先支了银子也是一样。」 贾茁赶紧安掌柜的心,掌柜的终于展露了笑容,「是小老儿瞎操心了,一时之间竟然乱了方寸。对了,有样东西,是我们东家说要送您的,东西还没送进去,结果出了这种事,您随我来。」 掌柜的带着贾茁去了二楼,拿出一个木匣道:「也不知道东家什么时候能出来,这是她给您挑的生辰礼。」 「她真是,想的太周到了,不过一个散生,也值得她记挂。」 掌柜的笑笑,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东家说,少爷回来,先去的东府。」 贾茁一怔,掌柜的已经直起身,仍然笑笑的,客气道:「东家待您如知己,当然是不一样。」 「是,是知己。」贾茁深一脚浅一脚的抱着木匣回去,一路都在思索,先去了东府能代表什么呢? 「一定是许瘦子所说之事与贾兰有关,李容才会舍了自家,而先去东府见贾兰。也许,去金陵报信就是贾兰的主意。」板儿猜测。 「和贾兰有关?」贾茁抬头看板儿。 「府兵。」 「忠顺亲王。」 虽然不算异口同声,但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特别是李家。」板儿很快的分析出现状。 许家应该比李容更早知道消息,但他们却按兵不动,李容出城会被拦下,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许家告了密。 贾茁瞬间被冷汗浸透,她以为打断贾兰的腿,就能救他一命,可是结果,还是一样吗? 是不是註定了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虽然有了他们,贾兰却仍逃不过一死。 「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板儿握着贾茁的手,发现她的手在夏日里却凉的怕人。 王家真的准备阖家去小东山消夏,刚给赵家带了信,白惜就迫不及待的说,她的行李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赵家姑娘却婉拒了,赵家大奶奶不放心她跟着一个不靠谱的三奶奶,也劝她不要去。 白惜却把脖子一梗,「人家请的是我,我凭什么不能去。」 「人家一大家子,你夹在中间,不合礼数。」最后还是赵家婆婆拦了,这才让白惜无法成行。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贾茁也不奇怪,带着家人都去了,又进城买了几车吃穿用的东西,添置进小东山。 板儿去了李家东府一趟,门子一指公告,皮笑肉不笑道:「这位秀才,应该是识字的吧。」 「我自然是识字的,这是贾大人同年的一封信,托我带给他,烦请差大哥带进去,再帮我把贾大人的回话带出来。」 「你倒是挺会使唤人,你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门子唬着脸便想驱赶板儿。 板儿蹙眉道:「贾大人不是因为疫情之事被隔离吗?怎么被这位差大哥一说,好像是在坐牢似的。朝廷命官在差大哥眼里,是软禁的囚犯吗?」 另一个门子立刻将先前之人拉住,对板儿拱手道:「对不住这位秀才,我这兄弟刚过来当差,不懂规矩。什么信,我帮你送进去吧。」 贾兰看到被拆了封口的信,一脸苦笑的接过。 什么同年,明明是板儿的笔迹,他看完后便对门子道:「我如今还能说什么,你爱怎么回便怎么回吧。」 「哪能呢,贾大人还是回一个吧,小的给您传信。」门子笑的一脸猥琐。 「告诉他,我的腿伤不算什么,他的事我知道了。」贾兰听起来象是心灰意冷一般,仰头看着帐子上方的刺绣图案,并不去看门子的脸。 门口的板儿听到回音,点点头,掏出一个荷包递上去,「麻烦了,请您吃茶的。」 贾茁此时却是去了赵家,给赵家姑娘带了新鲜的瓜果,也给白惜带了一盆花。 第183页 「知道您不能去,怕是觉得遗憾呢,山间的野花,给你添个野趣。」 「唉,真是头痛,怎么就是不许我去呢。」白惜气的病了一场,婆婆还让她不要胡闹,真是气死她了。 「出嫁便是这样了,除非有夫君陪着,就哪里都能去了。对了,你不是也有小庄子吗?为什么不叫三少爷陪着你去呢。」贾茁明知故问。 「他又跑出去了,天天就是生意生意,哪里会管我。」白惜不满的嘆气。 「咦,那怎么不叫你娘家的阿爹去住些日子呢。白家老爷在万念县城开了铺子,这段时间都在县城,您正好让娘家阿爹去庄子上消暑,您要去看,老太太总不能不同意吧。」贾茁帮她出着主意。 「我爹过些日子便要出门,恐怕就要年前才能回呢。」白惜很是轻松的说道。 贾茁暗想,好,还当你冷血无情,连亲爹都不管了。原来是上辈子正好躲开了,便以为这辈子也能躲开吗? 「唉呀,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王叔说,你一个堂哥去了铺子里,专门负责採买的事,你爹说他年纪大了,就呆在铺子里头享清福。」 「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白惜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爹居然有可能不出去,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呀。 贾茁一笑,「这还不好吗?还不让你阿爹享享清福啊。」 说着告了辞,又去赵家姑娘那儿略坐了一会儿,嘆气道:「还说想办法替她驱赶一下,我看她这样子怕是越来越严重了。」 「可不是吗?偏我娘不肯信我的。」赵家姑娘想到三婶婶就头皮发麻,外头已经隐隐有不好的传闻了,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倒是有一个法子,你们在家也能试试。」贾茁俯到赵家姑娘的耳边,轻声说道。 「她不会跟我急吧。」 「急就对了,一急把梦里的事说出口,这事也就解了。她自己说出口,神灵也怨不到别人身上去。」 「好,我听你的。」赵家姑娘坚定的点点头。 三个人几乎同时到家,板儿从李府回来,贾茁从赵家回来,青儿则是从小彩那儿回来。 「我给小彩送了玉米面儿,还有自家腌的酱菜。」青儿甩着手上的帕子,不自在道:「我看她脸上的笑影儿都少了,一直催着我快走。」 「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只是让你去送东西,没让你打听事儿。」贾茁笑着弹了一下青儿的额头。 「可是……」青儿看看贾茁再看看板儿,「你们有什么事,可不许瞒我。」 「能什么事啊,放心好了。」 「没什么事你们干嘛把爹娘还有姥姥都送到小东山去,回来又到各家去走动。」青儿怀疑的看着他们,并不相信什么事都没有的鬼话。 好吧,贾茁捂脸,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啊。 「马上就要七巧节了,听说城里有富户要放烟花,你想不想看。」贾茁转移话题。 「真的吗?那咱们留在城里,看完了烟花再走好不好。」 「好。」板儿应完,转头去看贾茁,笑的一脸温柔。 七巧节当天,果然有个带着女儿住在客栈的外地富商,因为七巧节之前没能赶回家,心疼女儿,于是在万念县城的河边放烟花。 提前几天就有消息传出来,许多人家带着孩子去河边看烟花。县衙里头不得不调派大量的人手去维持治安,特别是在水边桥边,就怕出现拥堵。 烟花刚开始放,就听得有人喊走水,吓了众人一大跳。就听得好多人喊起来,里头竟然夹杂着,忠顺亲王造反,肃庆王打过来了的声音。 一时之间场面失控,有人往家跑,有人往空旷的地方跑,有人往县衙跑,小小一个县城,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最惊骇的莫过于赵家,只不过是三姑娘跑到三奶奶屋里玩,一不小心找到她挖好的地窖,吃惊之下把手里的烟花掉了进去。火烧起来,小姑娘才吓的大叫,幸好没有人伤亡,只烧了一间屋子罢了。 只是一地窖的香味飘出来,竟然是将地窖里藏着的粮食都烧熟了。 三奶奶白惜受惊过度,一直嚷着要出城,要到城外去。三姑娘还以为是她责怪自己,哭着上前道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三奶奶忽然发起疯来,一把推开三姑娘。 张着手挥舞,「马上要围城了,忠顺亲王要打过来了,肃庆王带着兵马来了,快躲起来,快快,我要出城,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救火的下人,本就慌张的很,一时不察,还当是真的,竟然跟着喊了出来。以讹传讹之下,半条街的人都喊了起来,真以为有军队打到了万念县城。 而远处燃放的烟火,传来的响声,让不知内情的人,越发信以为真。 「我们真的成功了。」板儿仍觉得不可思议,声音还带着不确定。 「快去接人。」贾茁一拍板儿的肩膀,用力过勐之下,倒拍的自己掌心生痛。 「我给你吹吹。」板儿去捉她的手,被贾茁反手打开。 「去去去,别忘了正事。」 「忘不了。」 板儿熟练的驾着车,县城里已经乱成一团,不少小乞丐都跟着人群疯跑,不时喊上几嗓子,「打过来了,要打过来了。大军围城,大军围城。」 黑灯瞎火的,谁知道喊的人是谁,只听得耳边都是这样的声音,免不得让胆小的人也跟着叫喊起来。 第184页 贾茁中途下车,去桥边放烟火的地方找到青儿,和她呆在原地,等板儿来接。板儿则是直接驾着车,一路朝李家的方向去了。仗着对县城的熟悉,一路小街小巷,尽量不招人注目。 李家东西两府的主子已经一併住到了东府,这是贾兰强烈要求的,因为表面上他们只是因为疫情隔绝,虽然各自心里有数,却并没有最后撕破脸。门子上报之后,也不得不应了。 吴妍带着两位老人都搬到东府,几个当家人一碰头,让丫鬟守在门外,凑到一处说话。 门子从不干涉这些,他们只守住前后门,不许人出去便可。他们是查家派来给秦夫人的心腹,只遵守秦夫人的命令,如果有人硬闯出府,格杀勿论。 「我接到的信就是这样,第一行的第一个字,第二行的第二个字,依此类推,连在一起看就是让我们聚在一处,七巧节当晚在青衣巷等我们。」 贾兰摊开信,供大家传阅。 「那容哥怎么办,我们又不是逃犯,我不走,我绝对不走。」赵家老夫人眼一花,身子跟一歪,被吴妍眼疾手快的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兰哥,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纨的手指一直在抖,整个人也跟着抖了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李家老太爷嘆了口气,「兰哥,告诉他们吧。」 为了怕家里的女人担心,贾兰只将这件事告诉了李老太爷,对李老夫人,还有李纨,包括吴妍,都只说是疫情严重,李容在别处隔离,并不敢说其他。 可现在,是瞒不下去了。 听兰哥说完,李纨反倒镇定下来,一把抓信儿子的手,李老夫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只有吴妍镇定道:「咱们如何到青衣巷,兰哥腿伤未愈,又如何走动得了。」考虑的是最现实的问题。 「你不管容哥了吗?」老夫人怒目而视,恨不得动手撕了她。 「就是要管,所以我们才必须出去。如果留在这里,秦大人只须一个吩咐,我们和容哥就只能到阴曹里去相会了。我们要出去,去告御状,去救容哥,他正等着我们去救他啊,祖母。」 「孙媳妇说的对,如果我们不走,容哥更没办法得救。」老太爷终于首肯。 「那我们怎么出去。」李纨已经咬了牙,暗暗下了决心,就是背,也要把儿子背出去。 「府里的事,只能由我们自己想办法了,他能猜出我们的困境,还施以援手已经难能可贵。府中的事,是没法依赖别人的。」贾兰再一次恨自己的腿伤,可这又是一个悖论,不得不嘆气,真是造化弄人。 「前后门都有他们的人把守,去青衣巷要从后门走。在他们的饭食里加点料,把他们弄晕?」李纨蹙眉出着主意。 「恐怕不行,如果换班的人正好过来,被发现了,我们自己走不了就算了,还要连累到别人。」走到一半被逮住,板儿也完了,贾兰摇头。 「青衣巷有间屋子和我们的围墙紧挨着,外头就是安嬷嬷的家。」最后竟然是老夫人说了话。 青衣巷本来就是李家世仆居住的地方,后来因为人丁凋敝,才慢慢变成现在世仆与外头人混居。 而李府有一处围墙就是李家最忠心的世仆安嬷嬷家里的一面墙壁,青衣巷地形复杂,没人知道安嬷嬷家里卧室的一面墙后头就是李府。 就是老夫人,也早就忘了这件事,经过了半天的刺激,这才想了起来。 「把墙砸开。」吴妍站了起来,「我去弄衣裳,咱们全部改妆,换了僕人的衣裳。大姐姐和祖父架着兰哥,我照顾祖母,你们放心,我小时候吃过苦,还逃过难,力气总有一把。」 「就这么办。」贾兰拍了板。 李家老太爷不住嘴的喃喃自语,「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我放心了,放心了。」 看着兰哥和孙媳妇,老太爷捏住拳头,实在不行,他来断后,也要让几个小的闯出去。 「在后院闹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 到了七巧节当天,听到外头的动静,李纨和李老太爷一把架起贾兰,他们行动了。 家里的僕人都被派去前后门打听消息,而后院里,在外头震天的响声掩护下,砖石相连之处的泥灰早被切断,虚虚垒在一起,迅速扒下墙砖。几个人鱼贯而入,安嬷嬷和她的儿子则是在后头,将墙砖煳上一层泥灰重新垒起来。 青衣巷子外头,一辆不起眼的骡车停在路口。 接到人,骡车不停,一口气奔驰到了离码头最近的一个城门。 万念县城入夜之后便会关闭城门,除非有紧急军令,否则绝不会开门。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跟住在这家客栈的一家杂耍班子讲好了,你们明天一早就跟着他们离开,李容就要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了。」板儿一指客栈边等着的人,是他提早跟人讲好,说是为了躲债要逃出去的一家人。 至于贾兰的腿,被追债的人打断了,倒是正符合躲债的身份。 「替我转告巧……嗯,小茁,当日的赌约,是我输了,她随时可以来找我要赌注。」 板儿微微点头,驾着车去桥边放烟花的地方,接上青儿和贾茁。 第72章 赎人 路上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不时有官兵拦住人查看。板儿只说是接了看烟花的妹妹回家,很轻松的离开。 第185页 第二天一早,板儿带着两个妹妹离开万念县城,去了小东山。 王狗儿抽着菸斗坐在大门口,看到他们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啊,昨天晚上县城闹了个沸反盈天,你们怎么又凑上了这种热闹。」 「谁知道呢,可能是我们运气好吧。」板儿说完,躲过王狗儿飞过来的鞋底,猫着腰跑了进去。 「臭小子,给我把鞋捡回来,唉哟哟,站不住了……」 万念县城里,秦大人一个头两个大,昨天夜里突发的状况让他通宵未眠。一直心惊肉跳的等着下头人的回报,后来才知,源头竟是赵家失火,将儿媳妇吓傻了。嚷出来的疯言疯语又叫外头不知情的人听了去,这才引起全城的骚乱。 一个疯妇会会叫出这样的话来,秦大人并不相信,但赵家与他相熟,他对赵家也颇为了解,是不可能知道什么□□的。儿媳妇嚷的话,把赵家人也吓的不轻,早关了儿媳妇,一大早就来衙门求情。 说到底是个疯子,他还能真将人杀了不成。只得命赵家人将她关在家里,不许放出去。 还有一点也让他想不通,为什么几句疯话经人一传,竟然能造成这么大的骚乱。 还是衙门里头的一个差役替他解惑:「昨天属下也带着女儿出门去看烟花,当时一乱,男的叫女的哭那叫一个震天响,加上天黑不知别处的情况,听得人一叫大军围墙,不说这些小老百姓,就连属下当时都信以为真了。幸得看到兄弟们出来巡街,才知无事,可当时那个情形,哪里还有理智可言,早乱了。」 「百姓弱小,有从众心理,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就被人煽动起来了。」秦大人轻轻点头,将此事记下,以后再有相关的情况,他也好应对。 至于这件事的处罚,法不责众,再不甘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他心里仍觉得有个疙瘩结不开。 「放烟花的商人查了没有。」不管怎么说,一个疑点也不能放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作贼心虚,秦大人一直觉得心中难安。 「查过了,的确是外地商人,小有家资,心疼自家女儿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想在万念县城做生意,故意使了手段好叫人认识他。昨天出了这样的乱子,他也吓傻了,说要离城。大人您看……」 「走吧。」既然没什么疑点,秦大人便不想再生事端。 不过今天的事,还是要写个摺子上报,毕竟离金陵城太近,这些话只怕已经有人往金陵城里传了。 「夫人过来了。」秦大人的长随匆匆进来报导。 「有什么事让她等我回去,前头办理公务的地方,岂是妇道人家该来的。」秦大人蹙了眉,不悦道。 「我有急事。」秦夫人的声音已经近了,也是,外头的人哪里敢拦县令夫人呢,一个个象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低下头。 「你们下去吧。」秦大人是个要面子的人,关起门和秦夫人再怎么闹,却不欲让外头人知道。 下属飞快的离开,秦夫人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李家的人,是不是你放走的。」 「什么意思,不是由你的人在看守吗?我可根本没有插手。」除了一个公告,秦大人的确没有插手软禁之事。就连李容,虽然关起来也是好吃好喝供着,并没有让他受苦。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想两面讨好,你就不怕两面落空。」秦夫人步步紧逼。 「你不相信就罢了。」秦大人心想,虽然一屋子老弱妇孺加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断腿,但贾兰这样的人,想要逃脱应该也不是难事,真以为只有你最聪明,别人都是笨蛋吗? 秦夫人见他似乎真的不知,神色也跟着缓和下来。 「他们一定会去金陵告御状,我已经派人传书,他们到不了皇上跟前。」 秦大人下意识的不想去听这些话,脸露厌恶之色。秦夫人很快住了嘴,「既然如此,妾身便不打扰夫君办理公务了。」 王家人在小东山一住就是一个月,期间刘氏数次想回去,都被板儿以这里清静,正好读书为由按下了。 而在一个月后,一张皇榜告之天下,小东山也得到了消息。 「立贾氏为后,贾氏……」贾茁五味杂阵,不知道这个姓氏和自己的姓氏是不是同一个。 慢慢的,有关皇后的身世也传开了,原本为国公府千金小姐贾芃,后因国公府失势,被罚入宫中为奴。进入洗衣房,成了众多洗衣婢中的一个。 机缘巧合之下,伺寝君王,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知这位贾氏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让皇上隐瞒下她贾氏女的身份。平平安安在皇上身边受宠,一直到生下皇子,再到如今,皇子已经健健康康长到六岁,聪明过人深得皇上宠爱。 只到如今为后,才公开她贾氏女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成为唯一嫡出的皇子,身份天然比其他皇子要高出一筹。 贾茁确定自己不知道贾芃这个人,王家人还等着她解答呢,可她根本就是一脸茫然。 「是你父亲的妹妹,你继祖母邢氏所生的女儿,也就是,你的亲姑姑。」吞了一下口水,板儿知道她当时年纪小又受了惊吓,可能是真的不记得了。 「邢氏的女儿,她的女儿……」贾茁可以确定,她在另一个时空虽然不是一个红迷,但也知道邢夫人一生都没有生儿育女,而且似乎生性凉薄,并不讨人喜欢。 第186页 怎么会多了一个女儿,贾茁根本不明白这当中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是的,她的女儿。不过皇上目前的意思,似乎是并不打算替贾家翻案,甚至不同意贾氏的亲人进宫看望,但同意了皇后的恳求,将贩为奴婢的贾姓男女赎回并发回本家。」 板儿能打听到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关于贾兰,关于李容,却一直没有更多的消息。许家早在半个月前解除了隔离,对外说许寿昌伤了元气需要静养,再也没在人前露过面。 而李家大门打开后,只剩下满屋子奴婢,由一个嬷嬷看家,说主家去了金陵休养,再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贾茁做了很多回的推测,都猜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忠顺亲王造反却数月按兵不动,一直没有更多的消息传来,难道许寿昌只是无意中撞破了什么事得知忠顺亲王的阴谋,而还没有实际的行动,所以皇上并不相信吗? 还没有消息的情况下,贾琏却到了小东山,准确的说,是来接她回家的。 「回家?」王家人俱是一惊,全部看向贾茁。 贾茁一愣便明白了,「你这是找着靠山了?」 贾琏脸一红,「巧姐,你别这么说,你的事,皇后娘娘尽知的。」 以前是贾府失势,树倒猢狲散,就是比平常百姓也不如,他们是罪臣之后。不管巧姐被卖合不合理法,上官找个理由将巧姐罚入奴籍赐给忠顺亲王都是一句话的事,他们如何敢申辩。 可如今,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还有人敢说将巧姐卖给忠顺亲王为奴为妾是正当的事吗? 就算是忠顺亲王,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才是正理。 贾茁一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的身份终于可以见光了。」 「当然,你是我的女儿。皇后娘娘她,也很想见你的。」贾琏急切的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皇后娘娘就是,就是她的。」一时之间,贾茁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唿这个凭空出现的姑姑。 「宫里的事,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也是和你一样,看了皇榜,才慢慢知道了一些消息。」贾琏苦笑,他的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但也有人暗中笑贾家,国公府倒了又怎么样,人家很快又是国公府了。 只是一个靠着开国功勋建立的国公府,一个是靠着裙带关系的国公府,箇中滋味,只有贾家人自己知道了。 「我看,不如进屋再慢慢说话吧。」王狗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贾茁就站在院子中间,拦住贾琏的去路,这哪儿象一对父女,倒像是仇人了。 「好好,我们进屋再说。」贾琏抹了一把汗,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的女儿小时候是个什么性子了。只记得她体弱多病,常年都吃药温养着。这会儿说起话来才发现,她和她的母亲真的很像,只说话而已,那气势都能将他压的死死的。 小东山的地方大,堂屋也大,宽敞明亮。青儿替他们倒了茶,跟着刘氏下去。只留下姥姥,还有王狗儿父子在里头陪着。 「那么贾兰呢,你知不知道他的消息。」贾茁是拿贾琏当消息来源了,也不说跟他走,也不说不跟他走,偏要问些有的没的。 贾琏脸色微变,很快镇定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贾茁便知,他一定知道贾兰的下落,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笑。 贾琏微咳一下,有些不自然的低头喝了一口茶,才斟酌道:「他们落到大皇子的手上,我正在设法营救。」 贾茁心里有数了,贾琏他没有说实话,分明是和皇后娘娘早就搭上了线,恐怕一直以来就是在替她办事。否则怎么会知道贾兰的事,又何来的力量营救呢。 「既然是这样,你应该知道忠顺亲王想要造反的事吧。」贾茁不明白,他们还在等什么。 见女儿大喇喇就说出造反一词,贾琏吓了一跳,赶紧道:「慎言慎言。」 「咱们家里,又没人对外头传话,二爷不必担心。」王狗儿说道。 贾琏这才嘆了口气,知道女儿真的和他想像中不一样了。 「仅凭一面之词,皇上是不会相信的。特别告密的人如果是贾兰,他只会认为是替七皇子扫清道路,用来除掉忠顺亲王和大皇子的手段。皇后刚刚上位,此时绝不可急进。所以,我们要搜集证据,务必一击即中。」 凭良心讲,贾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女儿说这么多的话,甚至将一些隐密之事都说了出来。可能是看到她的脸,他便本能的无法拒绝吧。血缘亲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能够占据人的理智。 「我明白了,这个时候,女儿越发不能回去。我太惹眼,秦大人若是知道我的身份,必然会猜想贾兰的离开是不是得到了我的帮助,我又是不是知道了忠顺亲王谋反一事。就让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等事情过去不好吗?」 「还是我们巧姐想的周到。」贾琏赞许的看着女儿。 「那就等这件事了了,我再来接你回家。」贾琏带来了整车的礼物,王家的人,人人有份。 对于刘姥姥还有王狗儿的义举自然更是感激不尽,再三致谢,握着王狗儿的手,一个大男人,眼眶都红了,「王兄之义,重逾泰山,琏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不可不可,琏二奶奶施恩在前,我们报恩在后,一啄一饮皆是天定。」王狗儿自是感嘆,权贵人家的起起落落,远非小人物可以想像的,以前的国公府,现在的皇后娘家,甚至有可能是未来…… 第187页 后头的事,王狗儿不敢再想了,亲送贾琏出了刘家村,顺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住村里人的口舌。 幸得板儿已经是秀才,在村民的眼里,和他们已不是一类人,和这些城里穿着华贵衣裳的人交往,才是正常。倒省去了王狗儿不少的口水,反倒是收穫了不少人的巴结与讨好。 不少有女儿的人家,更是后悔,若是带了眼睛识人,他们一到刘家村就将女儿许配过去,现在可就是秀才娘子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只能羡慕的看着王狗儿的背影越走越远。 夏末时节,万念县城的县令大人高升,因为连续几年考评优异,他如愿进了金陵六部之一的兵部为官。 秦夫人喜滋滋的邀功,「要不是大皇子出力,你如何能调进金陵,还能到炙手可热的兵部任职。」 「你打算将李容怎么办。」秦大人蹙眉,若不是他特意吩咐下头人精心,怕是李容已经被毒死几百回了。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那等心狠之人,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人不除你叫大皇子如何心安。」 秦夫人自然是希望李容永远消失,一了百了。反正贾兰他们已经被大皇子扣住,暂时安置在别院里,只等忠顺亲王进京逼宫,再拿他们作为勾结妖后的证据,也是明正言顺。 谁叫妖后姓贾,贾兰也姓贾呢,这就叫瞌睡遇到枕头,刚刚好。 秦大人犹豫了,不等他决断,接任的官员却等不及摸了进来,全盘接管万念县城,又宣密旨将两人及其党羽拿下。 外头许多士绅准备给秦大人饯行时才发现,秦大人竟然已经低调的出城走了。新到的石大人,团团一张笑脸,「兵部急令,秦大人自然不敢耽误皇命,已然赶赴兵部,这杯酒,大可以后去金陵请秦大人吃。」 万念县城就属于金陵周边,自然是常有来往,这些士绅再奇怪也不会不识趣的在新来的大人面前不停的念叨前任者。 「石大人说的是,咱们可是两手准备,秦大人的送行酒是一份,石大人的接风酒可是更丰富,您可一定要赏脸。」 「好说好说,有机会,总有机会的。」石大人哈哈大笑,显得心情十分之好。 小东山的后院里,板儿正在替自家的骡子刷毛,贾茁在墙角摆弄花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青儿忽然跑了进来,看着贾茁就哭开了。 「姐,你救救小彩吧,她要被卖掉了。」眼皮子早被她揉的通红,也不知这眼泪是憋了多少,到了贾茁跟前实在忍不住,才掉了下来。 「她怎么了?」贾茁一惊之下,被花枝上的刺扎破了一道伤口,滴出两颗血珠子来。 「有话慢点说,她不是伺候秦夫人的吗?得罪了夫人?」板儿看看贾茁的手,瞪了一眼青儿。 原来,青儿是收到了小彩的口信,据说是费了好大的劲,让人带出来给她的,她现在在人牙子手里,不日就要被转卖了。 「啊,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把她赎出来。」贾茁一边摘身上干活的罩衣,一边指使板儿,「赶紧刷干净了套车。」 「是,大小姐,二小姐,小的知道了。」板儿摇头,打趣归打趣,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了。 找到人牙子的住处,屋子一开,就见一个蓬头圬面的小丫头,站起来就往青儿怀里扎。被人牙子一把拉开,「干什么,干什么呢,有没有规矩。」 贾茁仔细一看,这脸蛋也不知道抹了什么,黑乎乎油腻腻的,独这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不是小彩又是谁。 「妈妈,我们要的就是她了。」贾茁一指小彩,青儿早一把抓了她的手,再不肯放。 骡车上青儿拿帕子沾了水帮她擦脸上的黑灰,小彩手里抓着栗子糕不停的往嘴里塞。 「他们不给你吃饭吗?」青儿才收的泪,又想哭了。 「一天两个冷馒头,饿着才会听话啊。」小彩面容娟秀,如果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也就算了,万一到了脏地方,她还不如一头碰死。 幸好她还算有点小聪明,在身上藏了些首饰,一到地方不等人牙人慢慢收拾好他们,就央了在这里帮工的妇人去刘家村传话,还许她传话成功,就再给她一个银镯子。 「秦夫人怎么会把你卖出来。」青儿实在不解,小彩是近身服侍的人,就算偶有失手做错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提着腿就卖出来,再说秦夫人并不是个苛刻的主子。 小彩一张嘴,嘴里的栗子糕掉了满地,眼里蓄满了泪水,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收拾了行李准备启程的,忽然就有人冲进来,拿着我的身契,交给了人牙子。」 「我们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小彩一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被卖掉是夫人的意思。 「你们夫人跟着秦大人进京赴任,据说行色匆忙,连士绅们安排的饯行酒都没有吃。」有些事贾茁心里有思量,却不能说出来,只能告诉她大家都知道的事。就算她自己出去打听,也是一样。 带小彩回了小东山,收拾干净穿了青儿的衣裳出来,贾茁便问她有什么打算。 「既然是你们买了小彩,小彩当然就是你们的丫头,带奴婢去给主家的长辈磕头吧。」小彩大约也想过了自己的处境,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话。 「这可不行,咱们家没有使丫鬟的习惯,再说我和青儿一直拿你当朋友待,卖身契自然是还你。看看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又或是你有别的想法,只要能帮的,自会帮你。」 第188页 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情份,怎么可能接受她忽然变成自己家的使唤丫头呢。 小彩摇头,她不是从查家带过来的丫鬟,是到了万念县以后人手不够买回来的。家里只有父亲和继母,回去,难道要再被卖一回,那还不如留在王家呢,至少王家都是好人。 一时半刻谁也说服不了谁,贾茁只好叫青儿带她先下去休息。小彩却不肯,洗衣叠被,自己到处找活干。 「姐,这可怎么办啊?」青儿也是一脸愁容,她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现在让她走,她也没地方去,先留下给你做个伴吧。」贾茁倒有个主意,但要跟姥姥和刘氏商量之后再说。 第73章 围城 刘氏自从贾琏来过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逮住机会就要埋怨王狗儿,「你也不知道跟亲家提一提,他都不知道定亲这么一回事,万一反悔怎么办?」 王狗儿只吧嗒吧嗒抽菸斗,被问的烦了,才答出一句,「小茁只要愿意,这事就是玉皇大帝不答应,也能成。她要是眼界高了,不愿意了,不成也没什么,本来到咱们家就是亏待了人家。」 「你……」刘氏气急,刚要开口就听得贾茁在外头喊她。 「王婶,咱们到姥姥屋里,陪她说会儿话去。」 「谖谖,来了来了。」刘氏赶紧抹平自己的衣角,又拢了拢头髮,这才走了出去,看的王狗儿只闷声笑个不停。 贾茁给姥姥倒了桂圆红枣煮的甜汤,天天倒着给姥姥当茶喝。给刘氏倒的清热消暑的金银花泡的茶水,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彩送是没法送了,若是不管不顾的赶出去,那咱们赎她回来的意义何在。我想,干脆留她给青儿作个伴,若是她愿意就给她找户人家正正经经发嫁出去。若是没有合适的,以后让她陪青儿出嫁,也未尝不可。」 「陪嫁丫鬟,这也……」刘氏想说没必要吧,就听到自己的娘开了口。 刘姥姥点了头,「我觉得这个丫头不错,青儿又对她有恩,年纪也不大,与其替她找个庄户人家嫁过去,倒不如跟着青儿出嫁,以后没准还能当个管事娘子。」 「不行吧,还管事娘子,咱们青儿自己能当上管事娘子我就知足咯。」刘氏还在笑,这笑容看在刘姥姥眼里却格外的傻。心想人家贾茁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赶紧应。不懂别的,也该懂什么叫鸡犬升天。 皇后娘娘就是那个得道的,她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以后啊,只有沾光的份。贾茁这么能干,再有这样的身份,只要青儿不嫁个赖汉,总能提熘起来。 「看王婶说的,青儿的婚事又不用急,咱们慢慢看,看到好的再定。」 「对,咱们青儿不着急。」刘姥姥笑眯眯的,刘氏终于会过意思来了,喜的直搓手,「对对,我们青儿不着急。」 见她还有话想说,刘姥姥私下一扯她的袖子,让她差点咬到舌头,直接给吞了回去。 贾茁一走,刘氏便埋怨母亲,「您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懂不懂什么叫点到为止,别什么事都急赤白咧的摆在脸上。你呀,以后给我收着点。」刘姥姥知道教也是白教,有些东西是要从小灌输的。她出生的时候,前头几个都没站住,这才宝爱的狠了。若早知有今天的造化,怎么也该让她懂什么叫分寸拿捏。 小彩就这么留下了,她正正经经给家里每个人磕了头,只有几个长辈受了,几个孩子都躲了。贾茁怕她多心,便说是青儿的贴身丫头,只管跟着她作伴就好。 贾茁还抽空带着青儿去了一趟赵家,看看三姑娘。 「看你气色极好,我就放心了,当日的事实在对不住,我真没想到,三奶奶竟然……」竟然嚷出那些话来。 「我倒是觉得好,我娘也说,一次把脓包挤出来,烂肉才能好。可惜了白家那么好的亲家,她娘家倒真是好人。」三姑娘摇摇贾茁的手,并不怪她。 当时她按贾茁教的,俯在白惜耳朵边上告诉她,自己最爱去假山下头躲猫猫,她跟丫鬟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这话大大的刺激了白惜,再加上她出不了城,私藏的粮食又被烧,绝望之下,这才失心疯一样大嚷出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秘密。 「原来……」贾茁听了才知道,原来,赵家请了白家过来商量这件事,又请了朗中,说是臆症的情况非常严重。白家主动提了和离,甚至关掉了万念县城的铺子,带着女儿回了金陵。 青儿和三姑娘说笑一阵,给她带了在小东山自己制的金银花茶,还有自家磨的黑芝麻糯米粉。 「拿水调了吃,能黑头髮。」青儿的头髮小时候没长好,又细又黄,后头贾茁便一直磨了黑芝麻加糯米粉给她吃,吃了大半年,头髮果真黑亮了许多。 「呀,真的吗?难怪我看你的头髮越来越好,原来是这么养的。你们也太实在了,哪用得了这么许多。」 三姑娘还当是一匣子,结果小彩给拎进来满满一口袋,害她捂着胸口笑的直不起腰来。 「咱们乡下人,做事就是这么实在。」贾茁哈哈大笑两声,掩饰了心头的焦虑。 至于金陵的亲眷,板儿借着回礼的功夫,也送了不少自家磨的玉米面,自家种的稻米。 做完这些事,秋收也到了,王家人再没精力顾得了别的,都下地忙活去了。虽说有洋子,有几个短工,可是活计做惯了的人,看到有活儿在眼前,哪里忍得住,早挽了裤腿就往地里去。 第189页 秋收没过半,终于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忠顺亲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反了。纠集了两府的府兵和自己的亲兵,一路从潮平府杀向金陵。 贾茁听到这个消息,反倒松了口气,就象知道有只靴子会扔下来砸到头上,却迟迟没有听到响动,反而心中难安。这下靴子掉下来,虽然是坏事,但总好过天天提心弔胆。 「围墙加高了,上头扎了瓷器的碎片,大门也加固了。」王狗儿嘆气,小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兵荒马乱,发生战争。 「咱们家的渔网还在吗?」贾茁四处察看,看到往刘家村的路,如果挖断了,外头的人是过不来,但如果有人从小东山cnz(胭脂有毒)另一侧翻过来,路断了,他们想逃都逃不掉,是个两难的问题。 「在呢,在库房里收着,我们没扔,我娘绝对不会扔的。」板儿翻找出来。 「铺到屋子周围。」贾茁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骑兵的话,绳索一拉,就能当绊马索用。」板儿赞许的点头,就算是步兵,也能把人绊个跟头。 「最好是不要来。」贾茁嘆气,王家人手足够,已经赶着将地里的稻子收起来,将工钱结给短工,让他们提前回家。洋子住进离院子最近的一间单独搭起来的小屋,如果有什么动静,就赶紧起来叫醒大家。 金陵城里,金銮殿上,跪着抖得如同筛糠的大皇子,还有一脸煞白的忠顺亲王世子。最妙的是,忠顺亲王世子身上穿着的是打猎的骑马装,似乎是从城外刚被拎回来,骑装上还沾着点点泥土。 再往后,是秦吕明夫妻俩,面如死灰。 最后跪的才是李容,还有李家的一众人等,甚至包括了削瘦的不似人形的许寿昌。而贾兰因为断腿,特许由两位侍卫架住他,站在旁边。 「你们,还有什么话想说的,让朕听听。」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身看着下头自己的儿子,还有深受自己信任的亲叔父的儿子。 孤家寡人,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孤家寡人,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相信的,包括他的亲生儿子。他还记得大皇子刚出生时的样子,一个健康的男孩儿,让他欣喜不已。 可是现在,年轻的强壮的儿子,已经开始计划推翻他这个老父亲,自己取而代之了。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该听信忠顺亲王的一派胡言,都是他引诱儿臣,儿臣从来没想过伤害父皇,儿臣只是,只是不希望那个无德无能的女人窃居后位,让民心不稳。」 「大胆逆子,你还有脸提无德无能这四个字,朕看这个大殿上,最无德无能的就是你。你旁边那个,顶多就是无德,却不是无能。」皇上看着曾经宠爱过的儿子,对他的失望一点点加深。 「怎么,听不懂,那朕来告诉你,你信任的忠顺亲王压根不会推举你为新帝,你以为手握重兵,身体里还流淌着皇室血液的男人,会将龙椅拱手相让,你真是太天真了。」 「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父王,不,忠顺亲王他,他从来都最疼爱二弟,根本不拿臣当他的儿子。他只是想送臣来当质子,甚至想借皇上的手杀掉为臣,皇上明鑑,皇上明鑑。」 忠顺亲王世子以头呛地,磕的额头血肉模煳,皇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却没有半点叫停的意思。 只到他自己瘫软到殿前,半晕过去,才慢慢开口道:「你们这一支,演戏的天份到底是从哪儿遗传下来的,让朕想想,哦,有传言敏妃在入宫之前,颇为精通伶人之道。看,一个戏子生的儿子,不管是不是借了龙种,一样都是戏子。」 忠顺亲王世子睁开半闭的眼睛,缓缓眨了眨,头一歪,真的晕过去了。 「皇上。」大太监快步走上前。 「说。」皇上不由蹙了眉头。 「皇后派人来报,淑妃她……自缢,已经去了……」 「母妃,母妃……」大皇子跳了起来,就想往外沖,殿前侍卫哪里能让他走脱,将他团团围住,牢牢架住四肢重新按回殿前。 皇上愣了半响,「着礼部好生安排后事,谥号贞静。」 大太监快步走了,都不敢去看一眼大皇子的脸色。 一个贞字,不是惠,不是淑,不是贤,仅有一个贞字。贞节,贞静,试问哪个后宫的女子做不到,谥号都只能用个人人皆可用的贞字,可见是实在找不出优点了。 大皇子失声恸哭,奈何他的声音被如同黑洞一样的金銮殿吸进去,竟然并不让人觉得很吵。 皇上全程没有和秦吕明夫妻说上一句话,他们只是一个背景板而已,带上金銮殿就已经是他们剩余生命的全部意义。 最后一排的李家人并贾兰也没有显得很轻松,大军压境,让人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皇上却比他们更有自信,他都事前掌握了所有信息,还能拦不下忠顺亲王的二三万人马吗? 想到这里,便懊恼当初自己怎么会把整顿两府府兵的事交给他,让他借着扩充府兵,徵召了近万人,又夹私扩大了自己的亲卫人数。 就在皇上下令沿途各府派府兵拦截后,忠顺亲王的大军却只受到象徵意义上的抵抗便如入无人之境,朝着金陵的方向横扫过来。 皇上这才明白,府兵之烂已超乎他的想像,沿途各府的掌兵之人,自然也与忠顺亲王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可是现在下令问罪,是本末倒置。唯有迎头痛击,将逆贼一举拿下,平定局势,才能腾出手慢慢收拾他们。 第190页 「儿臣愿领兵出征讨伐逆贼。」金銮殿上,被封为忠勇王的二皇子慷慨激昂。 但任谁都知道,皇上是绝不会派另一个皇子出征的。 果然,皇上表情虽然温和,话说的却决断,「朕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众位爱卿,谁能出征,一举平定逆贼。」 「臣愿往……」 「臣愿往……」 「臣举荐一人……」 前殿的热血沸腾,并没影响到后宫嫔妃的心情,花照赏,舞照跳,人也照常该见谁就见谁。贾家在忠顺亲王一事上,狠狠扳回一局,得皇上嘉奖一句,不愧是开国功勋之后,忠勇可嘉。 虽然没有恢復国公府名号的意思,但这一句话,已经给贾家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而皇后也终于得到了允许,能够召见娘家人进宫。 「秋收的粮食收进来没有,这可是重点。」后宫之中,一位宫装妇人,搂着一位小皇子,正在问坐在下头的人。 「回皇后娘娘,二爷说他亲自监督的,皇庄里头的粮食都收进来了,也看到官员们正在加紧将百姓地里的粮食收上来。」坐在下头的一位妇人,生得一张鹅蛋脸,一颦一笑观之可亲。 「那就好,听说你生了个儿子,怎么不带进宫来给我看看。」皇后娘娘温柔的问道。 「安哥太小,怕他进宫吵闹,扰到娘娘清静。若是娘娘不嫌弃,民妇下回带他进宫给娘娘和殿下磕头。」继任的琏二奶奶,也就是平儿,一板一眼的回着话。心里感慨,谁能想得到,当年那个差点死过一回,醒过来全然变了性子的姑奶奶,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造化呢。 皇后娘娘听到平儿自称民妇,不由嘆了一口气,握住儿子的手紧了紧。等平儿准备告辞时,她忽然提起了贾茁。 「听说巧姐找到了,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下回一定把她带进宫,让本宫好好瞧瞧。」 「是,只是巧姐这丫头,遭逢大难性子难免执拗了些,还望娘娘海涵。」 「看你说的,本宫是她亲姑姑,还会怪罪她不成。刘姥姥是个好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所以你看,可不就是出了个秀才,以后没准还会出个举人呢?」 「娘娘说的是。」平儿再次感慨,这份通透跟邢夫人可真是半点不像。 宫人送走平儿,皇后握了七皇子的手,温言细语的教导他,「你看,贾府也曾是钟鸣鼎食的人家,就是因为不听你父皇的话,不按规矩行事,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母后,皇儿一定乖乖的,听父皇的话。」 餵了七皇子半碗燕窝粥,又安置他在罗汉床上小憩,挥退宫人,独自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儿子安详的睡容,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上辈子,她也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却并不是这样的活法。养尊处优,甚至性格有些孤僻和古怪的千金大小姐,一朝打落尘埃入宫为奴,命运的天翻地覆也彻底改变了她的性格。 她看着一个个受不了清苦日子而死去的宫人,下决心要往上爬。从宫婢到姑姑,再到后宫一个小小丽嫔身边当了掌事姑姑。可惜清苦的宫婢生活已经毁掉了她的容貌,红颜不在,失去了翻身的可能,只能一辈子替他人做嫁衣裳。 她帮丽嫔出主意接近皇上得到宠爱,她了解皇上的一切爱好,习惯,帮丽嫔牢牢抓住皇上的心。虽然无数个黑夜中,她也曾错乱的想,皇上到底是爱丽嫔的容貌,还是爱那个了解他一切的人,比如躲在丽嫔身后的自己。 不等丽嫔生下皇子,忠顺亲王谋反,出兵包围金陵。大皇子勾结忠顺亲王世子假传圣旨,夺取城防守卫之权。腹背受敌,围城近一个月,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皇上好不容易平復了内乱,带兵与忠顺亲王拼个两败俱伤之时,肃庆王领兵赶到,最终登上皇位称帝。 她就是那个时候,和丽嫔一起,一根绳子吊死在宫殿里的。谁能想到,她能够重活一世,回到小时候。 这一回,她先人一步,果然成为皇上的女人,还生下皇子。更是与贾琏联手,揭露大皇子和忠顺亲王勾结谋反的阴谋。 既然我能重新回来,那这个天下的一切都会改变,七皇子,我的儿子,我会让你拥有一切,把大越的皇位双手奉到你的面前。我要让贾家重回荣光,我贾芃的名字,会永远会铭刻在贾家的祖谱里,所有观摩的人,都会带上仰视和崇拜的目光。 贾芃的目光投向宫墙之外,天空有鸟儿掠过,划过天际时留下一声声的清鸣。 远在小东山的王家,王狗儿骑着骡车回来,将打听来的消息说给大家听道:「忠顺亲王往这边来了,今年秋粮催的紧,各家早交完了租子。好多人说要躲到城里去,见我们不走还奇怪来着。」 板儿蹙了眉,「住在城外,还有个地方可以跑,呆在城里,若是形势不对,跑都跑不掉。再说,大军兵临城下,交战之时由各方指挥,士兵们哪敢到处乱跑,反而没有危险。真正的危险是交战之后,一方溃散四处抢掠之时。但我们离万念县城近,就算溃散的兵勇,也不会在这么近的地方掠劫。」 王狗儿点头,又嘆气道:「虽说这话有些不该,但如果有个万一,我们又要往哪儿跑?」 有田有屋,这些都是带不走的,能往哪儿跑呢。 「不用跑,几亩薄田一间瓦房,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农舍能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贾茁说完,心想,反而是城里住的人家,兵丁进城都是要发财的,反而容易遭秧。 第191页 一家人说来说去,最后也只能感慨,这种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个人的力量在战争的漩涡当中,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记。 贾茁心想,根据白惜的话分析出,忠顺亲王在前,肃庆王在后,她怎么说也算是和肃庆王搭上了线,只要肃庆王一到,她就用可以两季收的稻种换得他开城门放过老百姓。 想的很清楚,但是当忠顺亲王到的时候,却迟迟没有等来肃庆王的动静。 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打探消息,村长过来收粮食了。 苦着一张脸,身边是一个穿着全副铠甲的旗长。 「您慢点推,这是王秀才家,您行行好,别为难读书人。」村长看旗长一脚踢翻院子里腌酱菜的罈子,脸皱的什么似的。 「军爷,村长,这是咱们家出的粮食。」王狗儿拎着满满两口袋大米出来,点头哈腰道。 「嗯,倒是个识像的。」旗长看到王狗儿没有推三阻四,而且全是今年的新米,一直板着的脸上,总算是和缓了一点。 一直到村长赶着车走远,王狗儿才轻嘘一口气,家里人也从屋里陆续走了出来。青儿吓的脚都软了,还是小彩一把扶住她,才没倒下。 「爹,您看这……」板儿此时才放下手里的砍刀,这把砍柴刀这些日子就没离过身。 「忠顺亲王围城,军纪未散,只派了一队人马出来就地筹粮。只要能筹到粮食,他们自然懒得弄出人命。只是这一天天下去,不光城里人受不了,城外头的人,也一样受不了啊。」 第74章 杀人 王狗儿这话,贾茁听的明白,城里是围住了,肯定物价飞涨。就算家里存了些粮食,鱼肉蛋禽都得从城外进去,就连倒夜香的,也得往城外拉。可现在一围城,城里的东西能消耗几天,最可怕的根本不知道这种日子到底要过多久。 而城外的人呢,刚开始军纪严明,只是摊派下来收了粮食就走,可是这些人一天不走,就得一天的口粮。不是今儿拎了两袋大米就能打发的,那些没有多少存粮的人家,经得住几回。 再来几回,就有人家里要断炊,断炊的人家不敢怪这些士兵,反而会怪那些富户出的粮食少了。到时候偷偷告密,东边的人家有存粮,西边的人家有银子,南边的人家有年华正好的小姑娘,北边的人家有家传的老古董。 总之,久围不下的话,什么乱糟糟的事都会来,人性最丑恶的一面都会暴露无遗。 「石大人组织全城的青壮上了城墙。」 忠顺亲王的大军围城十日之后,板儿得来的消息。过来要粮的士兵,越来越贪的无厌。一开始只是要粮,后来开始要好处。有些村民家里,连稍好一点的被褥都被抢走了。 王狗儿不敢不给,又不敢给的太多,白米早就没有了,只剩下玉米面。最后玉米面都没有了,杂粮,豆面,也只能往外拿。 「都说你们家有钱,是城里人,儿子还是个秀才,家里还藏了几个漂亮小姑娘,让,让军爷我瞧瞧。」越到后头,这些军士的火气越大,说话也越下流。 「军爷,军爷,咱们家算什么有钱人,不过是儿子争气会读点书,全家人干活,也将将供得起束脩罢了。这是老娘们头上最后的一点东西,真的没有了,求军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开头是碎银子,后头是铜板,现在变成了女人戴的银簪子,银镯子,银耳钉。 士兵接过一根银簪子,用牙咬了咬,满意的点点头,「果然藏着好东西,还有什么,一併拿来。」 说着就要往里闯。 王狗儿哪儿敢让他进去,拼命拦着,可没想到,这回遇着一个认死理的兵痞子,听村里人说这家人有钱,一心想多捞点好处。如果这家的小姑娘真的水灵,正好顺道娶了,今晚就做新郎官。 「哐当」一脚,兵痞子踢开卧室的门。 王狗儿就看到一只脚踏进去的兵痞子,四脚朝天,「呯」的一下,仰躺到地上。 板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他的砍柴刀。刀上的血迹溅了他一身,王狗儿上前一看,饶是胆子大,仍差点闭上眼睛。兵痞子的胸前碗口大一个窟窿,都能看到里头血乎乎的脏器,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根本没有料到自己这一脚是踏进了鬼门关。 洋子一直在自己的小屋里呆着,听到动静过来一看,一屁股坐到地上,差点起不来。 「赶紧把尸体处理了,不然再有人来,就糟糕了。」王狗儿最先清醒,将尸体抬到屋后,幸好锄地是本行,很快挖了坑把人埋下去。上头堆上柴火堆,掩盖松动过的泥土。 等回来一看,贾茁吃力的拎着水桶一遍一遍的沖洗地上的血迹。 「我也来。」青儿吓的手都在抖,半天才鼓起勇气走出来,拿了刷子帮她刷地上的血渍。 「你们的衣裳赶紧脱下来洗了,洗不掉就干脆烧了。」反正都是干农活穿的粗布衣裳,也不用心疼,贾茁收了他们的衣裳直接就扔到了灶台里。 贾茁灶台里冒出来的黑烟燻的退后一步,就听到外头传来「呯呯」一阵乱砸的声音。 「来了,来了。」王狗儿去开了门,这回进来的是又是三个兵痞子。 「王老六呢,是不是上你们家来了。」为首一个贼眉鼠眼的士兵,在王狗儿身上扫了一眼。 「来过了,可是已经走了呀。」 第192页 「走了,不可能,你这儿就一条路,走了我们怎么会遇不到。」 「就是,你骗我们,说,是不是把王老六怎么样了,王老六……」后头两个士兵,立刻架起了秧子,嚷了起来。 「咦,这小丫头不错,你们说,是不是把王老六留下来当新郎官了。」 青儿躲避不及,被他们看到,立刻就有人上前想去扯青儿的袖子。 「滚开。」板儿的眼睛都红了,一把拎起砍柴刀,从屋里走了出来。 「好小子,居然敢对军爷亮刀……」 「不好,他的刀上有血迹,王老六被他给杀了。」有聪明的,看到刀背上一条没有擦干净的血渍,扬声高喊道。 「呯」的一声,是贾茁从厨房里出来,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咦,还有一个,这个漂亮,天还没黑就关了门,是不是想留下军爷。」贼眉鼠眼的人张开双手,朝着贾茁抱了过去。 另外两个人拔了自己带的佩刀,丝毫不在乎板儿手里的砍柴刀。 「呸,军爷是见过血杀过人的,拿着砍柴刀也不过是个小鸡崽子,来啊,让军爷看看你的能耐。」 贾茁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人,紧紧贴在大门上,双手藏在背后,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 在他扑过来时,一只手勐的朝他捅了过去,却被贼眉鼠眼之人轻轻巧巧捏住手腕,大笑道:「军爷还就好这一口,彪悍的娘们才有意思。」 显示早就料到了,她会有此一击。 得意的笑容忽然戛然而止,表情扭曲的如同厉鬼般诡异,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到自己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精巧的式样一看就是为达官贵人所制,而锋利程度也和它的价钱成为正比。 可他的致命伤,并不是这把匕首所带来的。他的背后,深深插着一把砍柴刀,从肩头一直噼开后腰,如果杀猪一样,将他几乎做了个对噼。 贾茁任由一只手被此人钳制住,在看到板儿到了他的身后时,勐的用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匕首捅进他的身体,以求让他分心。 并不是他们有多强大,只能说,这个兵痞子对女人先存了轻视之意,看似制住贾茁的手,却没想到,也让自己的手没有再拔武器的可能。 板儿靠着自己年轻力气大,甩开跟他缠斗的士兵,奔袭而来。后背大开,直接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一把长刀砍开空气,带着唿唿的声音朝着板儿的后背砍下。 「板儿,小心。」王狗儿看到儿子有危险,拼尽一头朝他的腰上撞去。 长刀一偏,顺手噼下,将王狗儿的胳膊带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板儿只得放开贾茁,拔出砍柴刀,挥着刀加入战团。 混乱的战团自动分成两边,这两个兵痞果然有两下子,一柄长刀舞的虎虎生风,洋子和王狗儿支应着一个,而另一个则由板儿招架着。 眼看领头的士兵死在他们面前,剩下两个兵痞又悲又愤。他们也不是白白受训,更不是白白上过战场的。稳定心神,渐渐被他们扭转了形势。 王家人都是农民,最多和人打过几架,从来没有正而八经这样与人打斗过。只拼着一股子蛮力支应着,开头虽然能拼个不落下风,但很难长时间缠斗。 一旦被他们耗光了王家人的力气,重新掌握节奏,就是他们胜利的时候。 贾茁趁机回了厨房,灶台里因为燃烧几件血衣,火烧的很旺。她顺手拿油在两根火柴上一抹,往灶台点上火,舞着两根烧火棍就出来了。 没有章法,也不需要章法,闭着眼睛乱挥,瞬间打乱了两个士兵的节奏。 节奏一乱,王家人又重新夺回了主导权,王狗儿拖着被砍伤的胳膊,一个钉靶钉到了他的肚子上。洋子拼死上前抱住他的后腰,一把夺过他的刀,将他压倒在地。 板儿的砍刀一刀砍到了兵痞子的脖子上,砍柴刀卡在骨头中,拔都拔不出来。 「小茁,小茁……」 板儿看贾茁还在挥着烧火棍,拼命喊她的名字,好半天贾茁才双手一软,烧火棍掉到地上,滚了几滚,这才渐渐熄灭了。 「我……」贾茁睁开眼睛,看到板儿的脸,整个人一软,幸好被板儿一把抱住。 「你和娘照顾好她。」板儿将贾茁交给青儿和刘氏,赶紧给王狗儿包扎了伤口,又将三个人的尸体拖出去,依法炮制的挖坑埋掉。 等收拾到一半,三个人都已经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相视看了一眼,心知如果这个时候再闯进几个人来,恐怕就再没有活路了。 「这都围了多长时间了。」洋子拖着锄头,再也动弹不得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粗气。 「二十天了。」板儿一天天计算着日子,越计算越心惊,二十天了,肃庆王的大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城里的人还抗得住吗?整整二十天,该有多少人家断了炊饿着肚子。 板儿进屋去看贾茁,虽然他也累,可是不看一眼贾茁,他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肃庆王根本就不会来。」贾茁虚弱的躺在床上,刚才那一阵神勇的乱打,消耗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现在就是动弹个小指头都觉得费劲。 「别担心,秋收的粮食都入了官仓,只要开仓放粮,总能支应过去。」板安慰她又何尝不是安慰自己,这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第193页 「唉,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贾茁只说了一半,后头的却说不出来了。 「我们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协助贾兄和李家人上金陵,你父亲也助他们到皇上面前陈情。皇上都提前知道忠顺亲王谋反一事,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这些百姓就算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出城之后又能到何处安身呢?说到底,这不是个人的力量可以起作用的啊。」 「板儿……」贾茁把手放到板儿的手里,板儿总能在她最心神不宁的时候给她安慰。 「睡吧,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女人们都睡了?」小东山的堂屋里,王狗儿抬眼问板儿。 「嗯,都睡了。」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王狗儿抽着菸斗,所发出来的「吧嗒」声。他们心里都清楚,失踪了四个士兵,上头的军士是不会不管不问的。 如果再来人,就绝非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今天能将四个人全部撂倒,除了他们是分批来的以外,没有防备恐怕是他们失手最大的原因。如果不是贼眉鼠眼的兵痞去打贾茁的主意,而被板儿砍死。从而少了一个最重要的战斗力,三个人士兵对他们三个庄稼汉子,最后就是赢了,也是惨胜。 「我们逃吧。」洋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他这人一辈子老实,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杀人的这一天。 「逃,能逃到什么地方去,一屋子老人女人,靠一头骡子,能有人家的马快。」王狗儿看了一眼洋子,敲了敲菸斗道:「洋子,你跟我们的时间也够长了,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你要是想逃,咱们的契约就一笔勾消,趁着夜里逃吧。」 「东家……」洋子抱着头,凳子也不坐了,蹲在地上,任谁也看的出来,他正处于激烈的矛盾之中。 「你不用怕,我们都能理解,这种时候,无非就是保命,谁不想保命呢,不怪你,真的。」板儿把洋子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不,我不走,我洋子就是死,也跟东家死在一块了。我只求东家一件事,若是我真的死了,帮我把我的儿子赎回来。」洋子从来没提过自己家的事,只听人说起过,家里就剩他一个人过活,不然也不会到王家一呆就是这么多年,还愿意签下长契。 「行,我答应你,咱们老王家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一定替你把这事给办了。」王狗儿拍了板,洋子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磕头,板儿在旁边拉都拉不住。 没想到之后的两天居然风平浪静,王家人却不敢懈怠,刘氏把自己反锁在库房里,用藏在地窖里的玉米面和了饽饽,再到厨房里去蒸。 自言自语道:「幸好搬到小东山,不然在刘家村做点什么,这味儿就飘出去了。」 「把地里的青菜扯……啊,算了。」想到后院里埋的几个死人,刘氏看那些青菜就象染了血一样,碰都不敢碰一下了。 酱菜早就吃净了,也没材料再做新的,好在贾茁之前买了许多干货,还能拿出来当菜,不至于那么寡淡。 「吃叼了嘴,再回头吃苦可就难了。」刘氏自己都觉得受不了。巨大的压力让她变得有些神经兮兮,不停的自言自语才能减轻心里的压抑。 「有人往这边来了。」洋子从外头几跳跨了进来,快速关上院门。 「有多少人?」板儿第一个从屋子里冲出来,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砍柴刀。 「有一队人马,看不清有多少人,反正不老少。」洋子刚说完,板儿已经上了架在围墙边的梯子往外看去。 「十几个或者二十个,绝对不会少于十个。」离得有些远,板儿努力分辨道。 「跟他们拼了。」王狗儿手里握着自己的耙子,就是菜刀都没这个好使。 「拼不过。」板儿很是冷静的分析,「让姥姥他们上山,我们引开他们。」 这是板儿分析了几天后,觉得最好的办法。从后院翻上小东山,他们地形熟悉,找个地方躲起来不难。他们三个男人打开门,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拖得他们一分是一分。 小东山就是个荒山,没什么值得一抢的东西,这些士兵为了报仇,他们三个男人都在这里了,为了求财,也只会在王家大肆搜刮,轻易不会想到去小东山满山遍野的找人。 「我不走。」贾茁手里握着匕首,一脸决然。 「咱们一家人,要死就死在一块。」姥姥从屋里走出来,小彩在旁边扶着她。这几天,贾茁是吩咐小彩什么都不用干,只跟着姥姥就好。 刘氏握着菜刀从厨房里杀出来,指着天空喊,「贼老天,咱们王家行善积德,从来没做过亏心事。你不保佑我们这样的好人,专门保佑那些坏人,我们还敬仰你干什么,烧什么香,磕什么头,趁早把你的泥塑砸个稀巴烂,两厢清净。」 天空传来一声音巨响,吓得刘氏「嗷」的一叫,扔了菜刀就抱头蹲到地上,「我随便说说的,别拿雷轰我……」 半天没听到动静,从指缝里看出去,看到趴在梯子上的儿子正俯视着她,「娘,是军营里的号角。」 远远的一队人马听到集结的号角,不甘心的朝小东山看了几眼,一咬牙一挥手,「回去。」 眼看他们越走越远,板儿沖大家点点头,一屋子的人,大半都瘫坐到了地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194页 城开了,忠顺亲王集结兵力进了城,到底是城破了,还是城开了,没人知道。 只知道当天晚上,看到县城里火光沖天,号角吹的震天响。 刘家村摸进来一小股残兵,抢了几家人,还杀了一个妇人,摸着黑跑了。 王家也有人过来砸门,贾茁在厨房烧着热水,板儿搭着梯子一勺勺的往下浇,黑灯瞎火看不清楚,也不用看,闭着眼睛跟浇花似的,雨露均沾,下头一阵哭爹骂娘。有人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被墙上的瓷器碎片扎的一手血,再被洋子拿着耙子一把给掀下去。 闹腾了大半夜,这些人眼见占不到便宜这才散去。 天已经蒙蒙亮了,外头也听不到动静,但没人敢歇下去,只聚在院子里守着。 第二天一大早,听得村里敲锣打鼓的声音,板儿出去打听,才知道忠顺亲王的谋逆大军已经溃退,四下逃散。 听得板儿说朝廷大胜,刘氏「卟通」就在院子里跪下,对着西方磕头道:「老天爷啊,大人不讲小人过,民妇一直给您烧香请愿,原谅民妇一时口不择言。」 「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刘姥姥也双手合什,遥向天空拜倒。 又过了几日,王家人收拾了家什回城,一进城才知道什么叫满目疮夷。沿路都是白幡飘飘,满街的黄铜纸看的叫人心生悲凉。 二十几日的围城,石大人一直开仓放粮,设了粥铺好容易没人饿死。结果一个晚上的鏖战,百姓死伤巨大。 城破之日,援军才堪堪到达,直接将万念县城当成了战场。街头巷尾都是一场场的杀戮,若不是忠顺亲王带领的人马一心想发财,一进城就迫不及待往大户人家搜刮金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歼灭。 百姓被围城虽苦不堪言却总算捱了下来,但在破城之日不少百姓被杀,被抢,甚至遭逢到了更多苦难。 「明明才几个时辰的路,为什么二十多天才到。」贾茁不明白,皇上不是提早有了防备吗?为什么还不驰援万念县城,任他们苦苦支持,最后生灵涂炭。 「我想石大人更不明白。」板儿嘆气,万念县城是去金陵的必经之路。只有攻下万念县城,才能杀到金陵。 多的话他也不想再说了,只是在心里对金陵的朝廷充满了失望。 板儿看到胡同门口,还堆着大量的沙袋,里头不一定是沙,多半是砖头或是重物,还有人把家里的笨重的大家具搬了出来,堵到胡同口。几天的时间了,还能看得到部分残骸。 有火烧过的痕迹,地上还有血迹,看样子这里也曾经是个战场。 路过残骸,青儿惊叫道:「看,我们家的大门,我们家的床板……还有,还有……」 第75章 初入金陵 「别看了,只要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强。」贾茁把青儿一把拖回来。 等到了家门口,果然,王家的大门没了,厨房的锁早就撬开了,里头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只堆着一些干柴。现在,连干柴也没了,灶台上的锅子都不见了。 屋子里就不用提了,带不走的被褥几乎都不见了。床板,家具也都毁的差不多了。 刘氏反倒是镇定了,看看王狗儿缠着纱布的手臂,一个劲的说,「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看到胡同里,好几户人家门口支着白幡,看到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她再心疼家里的东西,也说不出口了。 收拾屋子,许多东西要重新置办,还要去胡同里痛失亲人的人家,上门祭奠。 平素关系不错的人家,看到王家人上门,幽怨的看着王狗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怎么这么巧就这个时候离了城,躲到乡下去了呢。」 王狗儿一惊,连连叫冤,拉起袖子给人看,「一刀砍上去,胳膊差点都断了,我家后院里还躺着四个逆贼的尸体呢。稍有差池,咱们一家人就一个都回不来了。你们就是一个晚上,熬过去就好了。我们是二十多天,天天都要面对那些上门要粮要钱的兵痞子,到现在,板儿他娘都精神恍惚,夜夜睡不着觉啊。」 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这人才发生自己说话太过刻薄,赶紧道歉,「小老百姓,你能知道个什么,只能说是赶了巧了,是我胡说八道,王兄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是啊,王兄,我哥他也是吓的狠了,一时乱了心神,您可千万别怪他。」这家人的弟弟,过来打了圆场。 王狗儿这般圆滑的人,自然不会与之计较,再说他们家死的,还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放在谁身上,能不难过的乱了分寸呢。 「要说啊,咱们还算是有运气的,若是赶在安都府那边的人,被鞑子围了城,哪会给你留活口,屠城三日方休啊。」一个也是过来祭拜的邻居谈起外头的事,不免多说了几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祭拜之后,几个人聚到外头说话。 「我儿子不是跟着之前那个叫马蒙的出去贩过一回皮货吗?就是听当地人讲的,那边抵御的到底是外族,见汉人就杀。我们这里再惨烈,那些逆贼总还想着以后要奴役我们这些百姓种地交租子,那些外族是能抢多少就抢多少,抢不走带不走的就杀了烧了,唉……」 「不然老话怎么说宁为太平犬,不为离乱人呢。」又有邻居嘆着气说上一句,这群人才散了。 洋子暂时跟着他们到县城里住下,小东山的院门一锁,等外头太平了再回去。 第195页 女人在家收拾东西,王狗儿和板儿各自去相熟的人家看看情况。板儿先去了学堂看以前的夫子,又去了县学,回来说,好在那些兵丁也知道学堂清苦,不会有多少油水可刮,反倒是逃过一劫。 倒是城里大户人家多半受了灾,灭门的数一数也有二三家,听的让人实在不忍。 「你们放心吧,我回来的时候,特意去过赵家了,赵家花钱消灾,还算安好。他们家三姑娘知道我去了,特意叫丫鬟出来跟我说,谢谢你送她的芝麻糯米粉。」板儿看青儿眼巴巴的看着他,赶紧说道。 「怎么个花钱消灾法。」贾茁一听赵家无事,也松了口气。 「说是赵老爷把家里的现银全摆到院子里,拱手让兵丁取用,只求放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那些人得了银子,急着去抢下一家,倒没有多少为难。」 「只要人没事,银子总可以慢慢赚。」刘氏听得一句半句,也□□来一句话。当日,她在屋里守着姥姥和青儿,扒在窗户上看外头的情形,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这些日子,一闭上眼就是一团团血肉模煳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吓得她成宿成宿的不能安眠。 王狗儿认得的人多,回来嘆了口气,虽然没说什么,也知道必是情况不太好。 家里规整的差不多了,才知道忠顺亲王已经被押解入京,和世子一块赐了□□而亡。 荣光了一辈子的亲王,困扰了贾茁好几年的阴影,就这么消失了,贾茁到现在为止,都觉得这事有一种不真实感。 「石大人得了嘉许,大家都说,任期满了,肯定会升官。」王狗儿回来说了最新的消息,还说朝廷下了安民的告示,金陵周边的人家免赋三年。 「可还不是一笔煳涂帐。」板儿冷哼一声,朝廷说不发兵就不发兵,到头来,还不是一句解释都没有。 王狗儿看着儿子摇头,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不等他开口,外头有人叩了王家的大门。 原来,是贾琏到了。 「你们无事吧。」贾琏一脸憔悴,显然这些日子也是熬的不轻。 不等贾茁回答就接着道:「当初该把你们都接进金陵就好了,谁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呢。」 贾琏也以为胜券在握,谁能想到金陵还是出了乱了。 他金陵城里,虽然不象万念县城那样被大军所围,可也是城门森严,除了民生所用,其他一概不许进城,多少商队都被拦在外头,担心受怕苦等二十几日。 城内一样物价飞涨,许多人家只能去粥铺子里领衙门里熬的粥水度日。为着怎么驰援万念县城,是不是诱敌之术,忠顺亲王又有没有和肃庆沆瀣一气,朝政上吵个没完。 贾琏想到祖上记载的大越开国之战,和如今一比,简直成了笑话。如果这些先祖们还活着,看到如今怯了,怕了,疑神疑鬼的皇上,一定会吐他一口唾沫。看到忠顺亲王勾结外人残害百姓,一定会亲手掐死他。 只可惜,英灵已经远去,传说只能是传说。 但这些,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庆幸他们都活着。 「是啊,谁都没有想到,既然都过了,就别再提了。其他人,都还好吗?」贾茁抿嘴一笑,主动问道。 「都好,都好。说起来,还真要多谢板儿当初送过来的玉米面和稻米,你不知道那些日子,粮食涨的有多吓人。」贾琏嘆了口气,越发内疚,自己什么都没能帮上女儿,结果还是王家又帮了他们一回。 「这没什么,只是凑了巧了。」板儿给贾琏端上茶,不停的去看贾茁。那些日子在小东山,日日过的紧张无比,也没功夫去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回贾家去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亲事怎么办。 果然,没聊几句,贾琏便又向王狗儿提了,要接贾茁回家。 王狗儿沉吟片刻,便看向贾茁,「这事,咱们家没什么意见,只要巧姐愿意便好。只是有一件事,之前匆匆忙忙的,也没跟二爷说清楚。」 说完,王狗儿腼腆的一笑,「巧姐和板儿已经定了亲,当时情况特殊,没有通知二爷,您看……」 贾琏一脸震惊,看看贾茁,只见女儿和板儿相视一笑,一个抿了唇角微笑,一个是一脸傻笑。他便知道,女儿是愿意的。 震惊过去,他稳住心神,「既然这样,巧姐更该跟我家去,哪有备嫁不在娘家,却在夫家的。花轿要从哪儿迎,回门要上哪儿去。若是以前我们无能为力,为了安全只能委屈巧姐也就罢了,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当然是按着礼法走。」 王家人俱都憨笑起来,只有巧姐微微蹙眉,深深看了一眼贾琏,答应道:「既然这样,我便跟你回去。」 贾琏恨不得当天就接走女儿,只说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尽管跟她回去便好。 「明日吧,我总要跟姥姥,还有王叔王婶告个别。」 「二爷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舍下……」王狗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贾茁打断了。 「王叔,家里刚遭了难,东西还没置办齐备,哪里好请人住下。」说着看向贾琏,微一福礼道:「委屈您到客栈住一晚,可否。」 贾琏苦笑着点点头,知道女儿在防备他,亲生女儿防备他这个当父亲的,却拿王家当至亲之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可仍忍不住有一丝嫉妒。 第196页 贾琏一走,青儿就沖了进来,抱着贾茁委屈的小嘴都嘟了起来,「姐,你真的要走吗?」 「傻瓜,巧姐只是回娘家备嫁,再回来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再也不分开。」刘氏喜滋滋的,跟贾琏说清楚这桩亲事,她总算放下了心里的大石。 「是真的吗?」青儿抬头看她。 「当然是真的。」贾茁轻轻摸摸她的头髮,问道:「姥姥呢?」 「在屋里等着你呢,说有话要对你说。」刘氏答道。 贾茁进了刘姥姥的屋子,经过这一回的事,姥姥的脸色更不好了,血色渐渐褪去,回来后,基本上一天有一半的时间,要躺在床上休息。 「巧姐,你要回去了呀。」姥姥的声音已经很小很弱了,听的贾茁心里发酸。 「是呀,有几件事,我要回去弄清楚。」贾茁从未想过在姥姥面前隐瞒。 「你这孩子呀,事儿都过来了,就别太较真了。」姥姥半眯着眼睛,语速极慢。 「姥姥,不管是谁,做错了事就必须付出代价。」 「唉,姥姥不劝你了,你呀,跟你娘一样,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姥姥只是想说,不管什么时候,眼睛都要睁得大大的,看着前头的路,千万别为了一时抄个近路,结果越走越远。」 「姥姥是怕我跟我娘一样吧,您就放心吧,我才没那么操心,谁耐烦管别人一大家子过的怎么样呢,我只管好板儿和青儿,您说好不好。」每回想到凤姐,她便心情复杂。 另一个时空时,凤姐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可以肆意的嘲笑她,泼辣又如何,还不是管不住夫君,好强又如何,扛下一大家子也没人替她叫一声好。 这一切值不值得,各人心里有自己的计较。可她贾茁却绝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绝不会被蒙蔽了双眼,迷失自己,而忘了她的初衷。 「好,好。」姥姥说着说着,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已然是睡着了。 等从姥姥屋里出来,她不自觉的走到后院,一抬眼就看到板儿在这里等着她。 贾茁深吸一口气,「我有好多事要交给你办,溯云坊没有开门,不知道以后还开不开了,你要负责把多罗养起来。如果溯云坊不开了,咱们就换一家合作,或者干脆自己开店,让王叔当东家,不用再到外头风头日晒的。还有……」 板儿勐的一把抱住她,「你父亲他……」 「别管他说什么,你只要知道我怎么想就够了。」贾茁飞快的拿手指封住他的唇,不许他继续说下去。 贾琏说一切按礼法行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交换庚帖一样不能少。而贾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甚至没有从他手里拿过庚帖,如果他要挑理,这件事便是不合礼法,全然无效。 「是我让你为难了。」板儿嘆气,可惜他如今只是个秀才,在满是权贵云集的金陵,什么都不算。如果是个举人,也许,贾琏的态度就会不一样了吧。 「可是在这之前,我已经让你们全家为难了很久很久,不是吗?难道,你想趁现在,跟我讨论谁欠谁的,谁又配不上谁。」 贾茁窝在他的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小茁……」板儿的气息越来越近,炙热的气息烫在贾茁的脸上,白皙的脸庞露出浅浅的红晕。 柔软的温热的双唇触碰到一起,仿佛勾动了天雷之火,在他们脑中雷闪电鸣,炸开一朵朵灿烂的烟花。 贾茁能感觉到,他们都在对方的身上努力吸吮着力量。有些疯狂,疯狂到不象他们的本性。这一个吻,把他们平素在人前的理智和冷静统统卸下,只剩下这无止尽的迷乱。 魂魄荡漾着,情不自禁的吸引着,勾魂摄魄,欲罢不能。 贾茁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吻也可以让人无法自拔到这样的地步,一个吻也能感受到对方全部的思想和情感。 因为是有情人,所以心意相通,因为是有情人,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 「板儿,我很快会回来的,如果……」 「我会去接你回来,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没办法阻止我。」 「是,没有什么能阻止。」 两颗心贴的紧紧的,心跳声,渐渐的融合在一起,合二为一。 贾琏在金陵的宅子已经换过了,位置虽好,地方却不大,仅是个二进的小院。 进了宅门,走不过几步便是垂花门,一个鹅蛋脸的妇人怀里抱着个穿着红衣的小男孩,看着她明明想笑,却先红了眼眶。 贾茁福身一礼,贾琏便道:「你该认得的,她是你继母,小时候都是她陪着你身边的。」 张了张嘴,可她还是喊不出来。平儿赶紧拦住贾琏,「孩子刚回来,生疏也是有的,着什么急……」 抱着孩子对贾茁道:「这是你弟弟,小名安哥,来,咱们安哥见过大姐姐。」 贾茁看到这个被人一逗就笑的咧开了嘴的小胖娃娃,忍不住在他脸上摸了摸,小孩子的皮肤又滑又软,闻起来还有一股香喷喷的奶香,实在是没有办法抵挡。 见贾茁笑了,平儿松了口气,引着她往前走,垂花门过后便是庭院。一个二进的小院里,也只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走动一下。 一眼看到摆放在庭院中的两口大缸,里头种着荷花,这个时节,花早调了,果也结过了,仅剩几张卷了边快要枯黄的荷叶。 第197页 看贾茁看过去,平儿便道:「到了冬日,可以赏落了雪的残荷,别有一番意境。」 「它结果吗?」 「啊……哦,这是专门观赏的荷花,结出来的果都是空的。」平儿没有想到贾茁自进门,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荷花是不是结果。 庭院的东西两侧是厢房,正对着的是正房,正房门口分东西种着两颗芭蕉树,巨大的芭蕉树垂下阔叶,绿油油的,看着让人心生安宁。 「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以后下雨天,你可以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听雨打芭蕉的声音,你小时候,最喜欢听的。」平儿心想,你总不会继续问芭蕉树它结不结果吧。 「还不如种两颗桂花树,又可以闻香,又可以摘了晒干做点心做茶。」贾茁想像不出雨打芭蕉是什么意境,随口回道。 贾琏在旁边假装咳嗽两声,温言帮平儿解了围,「好了,你没看到孩子都累了吗?」 「对对,看我,我把西厢房给收拾出来了,巧姐,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有不喜欢的,我马上给你换。」平儿引了她去西厢房。 进门是一间暖阁,临窗设一炕,上铺毛毯,中间架着一张炕桌,旁设小几。小几摆放着一只香薰炉,里头正燃着玫瑰香熏。 洋红的大迎枕,填的密密实实的堆放在炕上,看着就叫人生心暖意。 暖阁还设了会客用的桌椅,白天的会客吃饭又或是看书做做针线,一一考虑周到。平儿跟着掀开一侧的珠帘,里头便是卧室。 黄花梨的家具,雕花的大床,临窗是梳妆檯,上头放着妆奁,成套的梳妆之物,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让你费心了。」贾茁看着无一不是精心布置过的屋子,心里嘆息,也许他们是真心想对巧姐好吧。 平儿笑着笑着,忍不住滑下两行泪来,又赶紧侧身抹去,「要是姐姐能看到你现在这样,该有多好。」 「别惹孩子伤心,一会儿客人该来了,让巧姐休息一会儿。」贾琏拍拍平儿,转头对贾茁说道:「都是自家亲戚,劫后余生都不容易,大家很想来看看你。」 「嗯。」贾茁点点头,很快有两个婆子将贾茁的东西送进来。又来了一个小丫头,扎着手站在平儿身后。 「这丫头你给取个名儿,以后就在你屋里伺候。」平儿让小丫头给贾茁磕头。 贾茁抽了抽嘴角,不可置否道:「你原来叫什么。」 「小的以前叫大妞,到了这儿,奶奶给改的名儿是福儿。」福儿头髮黄黄的,看身量只怕比贾茁还要小个几岁。 「那你就叫福儿吧。」贾茁不想费这个心替她改名,她自己都不确定会在贾家呆多久呢。 贾茁的确累了,上炕上眯了一会儿,任福儿替她规整带来的东西。 平儿抱着安哥跟贾琏回了正房,两个人相视一眼,平儿一脸忧色,「这孩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她以前是绝不会问荷花结不结果这种事的。」 「咱们家的人,都吃够了苦,以后不会再吃了。给庵里的东西打点好了吗?又有几个要送过去。」贾琏说道。 「打点好了。」平儿想到那些因为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被送回本家的人,男人还好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失了清白的女人,却只能被送到庵堂,清灯古佛了此残生。 「真的只能这样做吗?」平儿放下睡着的安哥,面露不忍。 「这是大家一起做的决定。」贾琏看着平儿,「我知道你心肠好,但是除此以外,他们又能怎么样?」 「是,我知道了,你看着安哥,她醒了便叫张妈妈进来抱着。我去厨房看看准备的怎么样,催一催菜,你也该换身衣裳准备见客了。」平儿去了厨房,昨天就有下人回来报信,说二爷在万念县城要住上一晚,明天带大小姐回家,让她把请帖都发出来。 第76章 坐客忙 贾茁小憩一会儿便醒了,打开衣柜,除了自己带过来的衣裳,里头准备了当季的四套新衣裳。选了一套水红色的上了身,福儿给她打了水,她洗过脸自己梳了头,挑了自己妆奁里板儿送她的四季花钿儿戴上。 「可以配梅花的金耳钉。」福儿给她出主意,贾家给她准备的东西里,就有一对金梅花的耳钉。 「戴上吧。」贾茁点了头,福儿还想让她别上一朵珠花,她却不肯要了。 「巧姐,客人来了,我们一块去招唿。」平儿进来,看到她穿了自己准备的衣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再看她头上的花钿儿,不由一愣,这不是她准备的,应该是她自己的东西。 王家不是家境不好吗?怎么会给她买这么贵重的首饰,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只携了她的手去了宴客的花厅。 平儿领着她走进去,林小红早站起来,一把握了她的手,泪盈于睫,「回来就好。」 「芸嫂子。」贾茁跟她算是熟悉的,对着她笑了。 「快看,这是你蔷哥的媳妇。」 贾茁微福一礼,「蔷嫂子。」 「快上去坐,像,真像啊。」蔷哥媳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睛灵动活泼,眼尾稍稍上挑,长相实在不俗。 贾茁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人就是龄官啊,那个敢爱敢恨,敢拂贵妃面子的龄官。 还有其他几个妇人,大多是贾茁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基本上只拘谨的坐着,并不敢多说话。 第198页 「呀,珠婶婶来了。」小红迎出去,扶住李纨的手。 「巧姐,总算回来了,好,好。」李纨握了贾茁的手,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排好坐次,便有人问兰哥如何了。 「他的腿好多了,不过前些日子活动的太厉害,我现在是一点都不许他下床的,万一养不好,可怎么办。」 「是该好好养着,我听说一个方子,一会儿写给您,听说对长骨头最有好处。」一个圆脸妇人十分恭谨的对李纨道。 「多谢多谢。」李纨团团一笑,便回头问巧姐,「兰哥问起你好几回,前些日子万念县城被围,他多少回都要爬起来,被我死死按了回去。还有我们家的容哥媳妇,也是担心的不得了。我想明儿接了你上我家玩一天,她也好来看看你。」 「好啊,说实话,这些日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稀里煳涂的,正想向大哥哥讨教。」 说完贾茁才看到平儿微微变色,她心里明白,但仍笑了笑,当作不知。她早习惯了凡事自己作主,就算暂时回了贾家,她也不可能变身成为千金大小姐。想让她在家乖乖听父母的话,恐怕是不可能了。既然不可能,那最好现在就养成习惯。 贾茁头上的花钿儿叫许多人看花了眼,几个陪座的妇人看来看去,奉承过李纨的圆脸妇人,无不羡慕道:「看平儿对你多好,这花钿儿的做工真是精巧。」 桌上的人几乎是同时将神色一敛,龄官第一个蹙了眉,「珏婶子,二奶奶的名字,不是咱们该叫的吧。」 贾珏媳妇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拍,「看我这张嘴,说的太快了,对不住了,二奶奶。」 平儿抿嘴一笑,「无妨的,珏嫂子最是个嘴快的,我以前就知道。」 以前,珏哥一个庶支旁系的哥儿,还不如贾蔷和贾芸跟府里的关系近,哪儿见得到凤姐,托到平儿跟前多少回,所以平儿才说她早知道。 贾珏媳妇脸色一变,显然也想到了,顿时老实了。 「这怕是王家送的定亲之物吧。」李纨是知道巧姐和板儿定亲一事的,她还送过添妆礼。 贾茁点头笑道:「是板儿亲自挑的。」 「巧姐定了亲,我们怎么不知道。」一桌子妇人诧异道。 李纨拍拍贾茁的手,「是个好孩子,年纪小小就是秀才了,跟我们兰哥的关系也极好的。」 这一番话,等于是替板儿背了书,没人敢置疑李纨说的话,她有一个进士儿子,凭这一点,就保证了她在这些妇人当中的话语权。 贾茁只是笑,任他们打趣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这回的谋逆一事上。她才知道,原来潮平府还有余孽,由忠顺亲王的二儿子指挥,指责皇上非皇家血脉,要求皇上让位。 「他这是疯了吧。」贾茁并不认为这位自封为定王的人,能够成功。 同时也释怀了忠顺亲王为什么带的人,比之前预测的要少的多。 「人人都这么觉得,真是疯了。」林小红是跟着贾芸去过潮平府的,这样不得人心的一家子,她可不认为会有人支持他们。 吃过饭平儿叫人上了茶,李纨一闻便道是好茶。 「家里如今哪儿还有什么好茶,这一点是皇后娘娘赏的,我留着给二爷待客用,若不是你们来,我也捨不得拿出来。」 见平儿提起皇后娘娘,贾珏媳妇便抹了一把泪,「当初邢夫人同我打过几回交道,多好的人啊,就这么去了。」 贾茁脸皮子抽了抽,看到李纨也和她一样,只有那几个不认识的妇人都跟着附和,将邢夫人夸成地上天下绝无仅有的良善人。又将贾芃一通夸耀,连她出生的时候,贾府上方冒了半日红光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李纨是最先走的,剩下的人好容易熬到前头的宴席散了,几个妇人才跟着男人一块走了。芸哥媳妇和蔷哥媳妇一併邀了贾茁去坐客,贾茁应下了,芸哥不由分说将日子定在了后天,由她派了人来接。 等他们告辞,林小红才略一迟疑,拉了一把身边龄官,「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跟二奶奶说,怎么直接问了巧姐。」 「你没发现珠婶子就是直接问了她吗?再说巧姐这丫头,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个能自己作主的,绝不是由着别人摆布的角儿。」 「整天角儿角儿的,听说你跟蔷哥两个人天天关在屋里唱戏,在家还没唱够呢。」林小红笑着打趣她。 「听谁说的,看我不撕了她的嘴。」龄官叉腰笑道,却没有否认。 平儿让人收拾桌子,留她在自己屋里说话。进了暖阁,安哥四仰八叉躺在榻上,旁边一个老婆子守着他。 「张妈妈下去吧,帮厨房的人收拾收拾碗筷。」平儿安排道。 「是。」张妈妈蹲身一礼。 平儿点上一根香,驱散了张妈妈留在屋里的那股子油腻的味道。 「巧姐,快坐下让我好好瞧瞧。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过的,我真的,全部都想知道。」平儿到底还是流了泪,当初是她拜託了贾芸,贾蔷几个,后头的事却不是她能插手的,怕走漏消息,更怕连累贾家再受报復,林小红只告诉她成功了,其他的,便不肯再说,她所知也不详尽。 后头贾琏自己看到了巧姐认了出来,回来质问,她才吐露出来。 「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你娘命在旦夕,你爹好容易赎了自身出来,去找人救你娘。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他们竟然把手伸向自家人……」平儿边说边流泪,想起当年那些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第199页 原来不是为了去做生意养家,是为了救凤姐,贾茁觉得这才让心里好受了一点。 「坦白说,我当日受惊过度,一直病着,最后假死这么容易脱身,也是因为几个郎中诊治的时候都说我是拖日子。等到了王家,病虽然养好了,之前的事却都忘的差不多了。以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吧。」 「好,不提了,不提了。可是,巧姐怎么会和王家的板儿定亲,你们辈份不对,再说,这,这也不合规矩呀。」平儿迫不及待的说道。 「辈分的事就更不用提了,都是多少辈之前联的宗,我外祖父那边还有人认这个亲戚吗?至于规矩,以前不合规矩是情有可缘,现在把不合的规矩都办得合了,不就行了。」 贾茁微笑着看着她,表情是柔和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平儿一回想,脑子里就是那个抱着瓜,吃什么都没够的小屁孩儿,乍然听到要成为巧姐的夫君,怎么都接受不了。 「我过惯了乡野里的日子,不懂什么规矩,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包涵。」贾茁站起身,福了一礼,告辞出去。 平儿跌坐在原地,按着太阳穴不敢相信,只说包涵不说要学,这,这怎么可以呢,她是贾家的千金大小姐,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第二天一早,李纨就派了车过来接她。贾茁跟平儿告了别,欢欢喜喜上了车。 吴妍果然已经先一步等着她了,看贾茁无恙,抱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开始以为我死定了,后来又以为容哥死定了,再后来又以为你死定了。幸好幸好,我们全都不用死。」 「你娘怎么样了?」贾茁看到她才想起来,她娘好像还在万念县城。 「容哥接了我娘到金陵,我们现在暂时借居在堂伯父的家里。」所以吴妍才不好在别人家里请客,好在有个李纨,吴妍这才好和贾茁相见。 「过几天我还要去你家一趟,别让你继母以为她生了儿子,就能看低你一头,你可是有人撑腰的。」吴妍并不知道贾府的事,只听说是继母,就觉得一定不好相处。 「还真不是这样,她是我娘以前的贴身丫鬟,对我娘最是忠心不过。」贾茁解释了,吴妍才作罢。 「好吧,虽然是这样,可我还是要去看你的。」 「尽管来吧,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打发日子。」 「一天的时间,什么时候说不得,非要现在跟扭股糖似的黏在一块。」李纨给他们上了点心和茶,便去了厨房,将地方又留给了他们说话。 「大姐姐说的对,咱们不当扭股糖了。」吴妍扯着她坐下,又嘆道:「听说你的身世,咱们家的人都惊呆了。你不知道容哥的嘴张的有多大,差点把我的拳头给吞下去。」 贾茁抿了嘴笑,「说起来,咱们这辈份可怎么算。」 吴妍哈哈大笑,「咱们各算各的,你可是我的生意伙伴,咱们把溯云坊开到金陵来。」 「你们不回去了?」贾茁惊讶道。 吴妍扭捏了半响,才道:「皇上点了容哥去国子监读书。」 「这可是大好事。」国子监要想入读可不容易,要么是取得一定功名的,要么就是世家子弟的特权,对于清贵的李家来说,这可能比封个官还要好。毕竟皇上就算点个官给你做,你没经过科举,又不是世家那一挂的,恐怕也就止步于此。 若是到国子监好好读几年书,走正经科举的路子,又有拼死报信的功劳在,才是长久的仕途之路。 「倒是许瘦子,竟然得了个官身,美得他呀,哼。」两厢一对比,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吴妍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了。 「你傻啊,皇上明摆是要抬举你家容哥。」贾茁特意点了点她气鼓的脸,细细分说给她听。 「你的意思是,皇上对许家其他人不处罚,还给了许瘦子一个官身,就是到此为止,根本不会重用他的意思。反而是希望容哥好生走仕途,以后能够,能够……」 「能够重用。」贾茁帮她说完。李容的出身可不是许寿昌能比的,许寿昌大约能说是歹竹里出了一根好笋,给个封赏不追究家里人等,也就罢了。但李容可是出身清贵的书香门第,前有李守中,后也有父亲在清苦地方为官,颇有清名。 这叫什么,根正苗红,不培养他培养谁。 吴妍搓了搓脸,一脸兴奋,「难怪,难怪祖父那么高兴,听了许瘦子的封赏也不当一回事,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总算懂了。」 两人又谈到在金陵开一家溯云坊,「这回咱们什么都不卖,只卖多罗,而且只卖拼好了图案的多罗,你说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只做创意的多罗盆景,不卖单株,和外头那些只拿来当植物一株株卖的,区别开档次。」 「你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吧,当初你做的盆景不知有多抢手,好多人买回去想自己摆,可怎么都做不出你的韵味来。」吴妍得意道。 贾茁摸摸下巴,她的确忽略了一个问题,板儿的动手能力强,不代表别人也可以。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多人一辈子手都没沾过泥土,让他们写几笔画几笔没问题,真去堆盆景就知道这可不是容易干的活儿。 贾茁和吴妍刚议好开店的事,李纨就过来请他们去吃饭。 「就摆在我的暖阁里,一阵秋风一阵凉,这个时候也能开始吃锅子了。巧姐怕是吃的少,不妨尝尝看喜不喜欢。」 第200页 「好啊,我还真没吃过几回。」贾茁大大方方笑了,这个时候涮锅子的确不是平民百姓家里常吃的,涮锅子最常用的是羊肉,而羊肉很贵,牛肉就更别提了,轻易买不到。 「我跟你一样,也是嫁到李家才开始吃涮锅子的。还没入冬就开始馋了,在家哪好意思说,还是大姐姐好,不等我说呢,就替我解了馋虫。」吴妍善解人意的搭上一句。 「想吃什么不方便弄的,就上我这儿来,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 切的薄薄的羊肉,扔到高汤里滚上一滚便熟了,蘸上香油和芝麻,吃的满嘴油汪汪。 吴妍吃完饭先行告辞,她上头有夫家的祖父母,从来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还特意在回去的路上,带了祖母爱吃的碗豆糕,事事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又变成一场空。 贾茁便向李纨道:「我想去看看大哥哥,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一直等着你呢。」李纨带了贾茁去看儿子贾兰。 虽然仍绑着绑带,但他的气色却好得多了,人也长胖了一些,倚靠在床头翻着一本地方志。 「巧姐来了,欢迎回家。」贾兰看到她便笑,等她靠近的时候,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可以随时拿走你的赌注。」 贾茁眉眼一挑,「这可是你说的。」 「随时。」贾兰双手一摊,一副予取予求的态度。 「看你们兄妹俩,一见面就说个不停,我记得巧姐喜欢吃酥酪的,兰哥陪巧姐吃一点。」 李纨端了两碗酥酪过来,贾兰看的直蹙眉嘆气。 「吃吧,我想吃还吃不到呢。」贾茁暗笑,知道贾兰这是躺在床上吃怕了。 听贾茁这么说,贾兰也不好矫情了,端起碗蹙着眉头往嘴里送。 「我灶台上还熬着汤,你们说会子话,我去看看火。」一家子下人,哪里就用得着李纨自己动手了,但儿子的吃食,她还是习惯自己盯着。 「如今外头到底是个什么形势,我怎么觉得,这心里发毛呢。」贾茁嘆了口气,总觉得心里不安。 「反贼勾结倭寇,已经将潮平府控制在手中。旁边的康南府也沦陷大半。」贾兰果然知道的比较多,他授了官,又立了功,同年大多都要和他走动,消息自然也多。 「皇上不管吗?」贾茁想到这两府的百姓就更想嘆气了。 「管,只是忠顺亲王在潮平府经营多年,加上这回利用整顿府兵之际,装备十分精良,更加大了难度。更重要的是……」 贾兰沉吟片刻后,还是说道:「沿途府兵似乎情况不太好。」所以皇上不敢,他现在谁都不信,只希望所有的兵力都拱卫在金陵保护他的安全。 贾茁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可能会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慢慢来吧。」贾兰无奈的解释了一句,说完自己苦笑了一下。 贾茁嘲弄的看了他一眼,塞了一嘴酥酪,政治如此郁闷,皇上如此无能,还是低头吃东西吧。 「那,还有一个问题,王仁和贾蓉这俩现在在干嘛?」 她想过,问谁都不合适,只能问贾兰。 「二叔他没跟你说吗?」贾兰放下碗,开始迴避她的目光。 「别转移话题,你不说我也能问得到。」巧姐盯着他的眼睛,不许他避开。 贾兰低下头,贾茁听着听着,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听完更是冷笑连连。 「原来是攀上了二皇子这根金大腿,二皇子凭什么看得上贾蓉这种人?」贾茁看贾兰脸色一僵,脑子里忽然闪出来一个想法,而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因为他属兔?」贾茁一脸不可置信。 贾兰脸都绿了,「女孩子家的,你你你……」 「行了,你不说我也明白了。所以贾家为了巴结二皇子,要重新接纳一个小相公。」 贾兰的脸更绿了,嘴都气歪了,「这些事和你一个姑娘家不相干,你相信我,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呵呵……」贾茁站起来,贾兰见状,也坐了起来,伸出手去拉她,急切道:「巧姐,你别急,你听我说……」 「不用了,其实我都明白,贾家本已如风中残烛,苟延残喘,所幸天佑贾家,出了一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有皇后,还有一半贾家血统的七皇子,正经嫡出,健康聪明,一直深受皇上宠爱的皇子。这一切,是贾家復兴最大的资本。」 贾茁低头去看贾兰,「你说是吗?」 「是这样,可是你听我说……」 第77章 心凉 「不,你听我说。」贾茁摇头,继续说道:「无奈的是七皇子还小,皇上也没有很老。贾家要在扶植七皇子的同时,平衡和其他皇子的关系,而这些成年的皇子中,最有威胁的就是二皇子。至少,贾家不能在七皇子没有成年前,和二皇子面对面的起冲突。将他拉到七皇子的阵营最好,实在不行,也不能结仇,至少要替七皇子和贾家积蓄力量争取时间,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不是这样商量的。」 贾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贾家现在能主事的几个人,的确是这么商量的。 「但我绝对不会忘记他们对你,还有对其他贾家的女儿所做的事,这只是时间问题……」 「不,这不是时间问题,这是利益问题。」贾茁眼眶有些发红,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不是第一次被抛弃了不是吗?这么多年,她没靠过贾家一样活的很好,不是吗? 第201页 李纨端了汤水进来,「快,刚煲好的,巧姐尝尝婶婶的手艺,咦……」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屋里只剩下儿子躺在床上发呆。 「巧姐人呢?」 「她有事先走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兰哥,巧姐没在你二叔跟前生活,王家人再好,庄户人家毕竟没法教导她,有什么事你慢慢说,不要跟她闹别扭。」李纨一脸担心的看着儿子,让她说儿子不好,是万万不乐意的,可巧姐毕竟是妹妹,又受了这么多的苦,相让几分也无妨。 贾兰失笑,「没有的事,你儿子就这么不懂事吗?」 可脸上的忧色未减,李纨把汤放下,知道儿子现在是没胃口喝了。 贾茁没有坐马车,两家离的并不远,她想去集市里走一走。她为什么愿意跟贾琏回来,因为,她没有从贾琏的嘴边听到有关王仁和贾蓉的任何消息。 按道理,贾琏不是应该首先告诉她,害过她的人已经伏法或是有所处置,她可以放心回去。可是,没有,一句都没有。 如果有些话不好说给她听,但他也没有说给王家人听。 如果还和以前一样,贾家没有能力去对抗忠顺亲王,对抗依附于忠顺亲王的王仁和贾蓉。她完全可以接受,因为这就是现实。 但她接受不了贾家在目前的情况下仍容忍王仁和贾蓉,甚至为了利益还要和他们虚于委蛇。 而另一方面,贾琏也没有对她和板儿的亲事很正面的回应,这是什么态度,贾茁不希望因为自己,而造成贾家对王家的任何伤害。所以,她要回贾家,她要把一切可能对王家的伤害都扼杀在自己的手里。 「是啊,这就是世家,是大家族,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放弃任何一个人。你不是早该知道的吗?贾茁,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希望啊。」她对自己说道。 就在这一刻,贾茁无比的想念王家,想念王家的每一个人,甚至想念王家厨房里最平常的烟火气。 「去去去,什么富贵不富贵的,没听说过。」 「大爷,求求您就帮我问一句吧……」 「再不走老子动手了。」 前头不知是谁家的门口,出现了推搡。贾茁正准备绕过这些人,无意中扫了一眼,惊讶道:「洋子。」 「大姑娘。」洋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贾茁。 看到贾茁穿戴不凡,这几个门子不敢造次,松开了洋子,将他狠狠推远,骂了一句什么,这才回去重新关上了门。 「你到金陵来干什么,是你一个人过来的吗?」贾茁问道。 「小的是一个人过来的,过几天东家和小东家也会过来。」洋子一脸沮丧。 贾茁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洋子以前有过一个儿子,因为家贫,妻子留下儿子改嫁,后来父母相继重病,家里的几亩薄田也卖了。实在吃不上饭,妻子回来带走了儿子,他也没阻拦。 等他后来找着了短工做,再回去想接回儿子的时候,才知道妻子已经把儿子给卖掉了。 他闹也闹过了,骂也骂过了,可妻子咬死了他要儿子就自己拿钱去赎。 可怜他这些年,天天在外头给人做短工,自己吃都不够,哪里还攒得下钱来。好容易遇着王家,才安定下来,手里慢慢有了一点积蓄。可离着赎人,还差不少。 上回小东山被围,王狗儿答应了他赎了儿子回来,他迫不及待就去找了当时的人牙子。可那个人牙子已经死了,她的儿子只记得说是卖给了住在这一带的富人。可具体是哪一家,他不知道,只能让洋子一家家去打听。 洋子已经敲了数十家的门了,遇着心肠好的,还会帮他问一句,遇着规矩大的,就象刚才这样,不帮忙不说,还要打他几拳出气。 东家已经答应帮他出钱,找人的事理该由他自己办好,原以为是件很简单的小事,却没想到却是这么的难。 可他绝不会这个时候放弃,拍拍裤腿上的泥,拱手道:「大姑娘,您赶紧回去吧,小的再去下一家找找看。这世上,总归是好心人更多。遇着不肯通融的,小的再想别的办法打听,总不可能一家子下人,都跟这几个门子似的心硬吧。」 贾茁想了想,她也没什么好的办法,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一点。」然后把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告诉了他,「要是有人为难,你就去找我。」 住在这一带,那不是也包括了贾家吗? 贾茁回去刚招手叫福儿过来,就听得张妈妈过来,说夫人请她过去说话。 「巧姐回来了,下回出门记得把福儿带上,也有人给你跑个腿。那丫鬟也是笨,竟不知道跟着你出门。」平儿微嘆,如今家里的下人,是不能和以前比了,象福儿这样的,以前在府里,当个粗使都嫌粗鄙,可现在也只能这么用着了。 「我不习惯出门有人跟着,再说家里的下人不多,她留下还能给你帮个手。」贾茁已经观察过,贾家不过六个下人,一个看门一个驾车,一个还要跟着贾琏出门。内院不过就是一个厨娘一个打杂的张妈妈再就是一个福儿。 「是委屈你了,不过不要紧,咱们慢慢来,总会越来越好的。咱们巧姐,以后要比你娘活的还要尊贵。」 贾茁相信平儿说的是真心话,只是她真不认为尊贵的生活就是最适合她的,最好的生活。 第202页 「巧姐怎么不说话。」平儿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板儿大概达不到你们所想的那个程度。」 听她主动提到板儿,平儿有些不自在,变了变脸色才又从容道:「这事不急,你刚回来,我们哪儿捨得你这么快嫁出去,总要在我们跟前多呆些日子。」 贾茁一挑眉,不由对平儿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她竟然没有直接批评板儿,说他配不上自己,反而对她用起了怀柔政策。她这招不错,让人想挑错都挑不出来。 「皇后娘娘想见你,过几日我带着你进宫,可是进宫不比家里,大面上的规矩总是不能错的。」 「我学。」贾茁没有让平儿多费口舌,因为她知道,遇上了聪明人,从明面上对抗只会让自己吃亏。更何况,平儿并没有害她的心思,只是对于这个好,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倒不能说她错了。 平儿笑了,「你爹拿回来一只孔雀的冠子,做工很是精巧,进宫那天,你就戴那个。」 说着拿出一只花冠来,孔雀羽毛是用金丝拉的,下头镶着一块红宝石。看着小巧精緻,的确很适合她这样的小姑娘用。 「这是爹爹送你的吧,给了我,你用什么呢?」贾茁并不伸手去接,反而问道。 平儿的笑意越发深了,「你就放心吧,我还有呢,再说,这本来就是你爹买来给你的。他虽然嘴里不说,其实心里很疼你的。」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贾茁抬头,沖她一笑。 一直到贾茁走了,平儿还坐在原地,回味她刚才的那个笑容。这孩子,似乎比想像中的更聪明啊。 「安哥醒了,要您抱呢。」张妈妈抱着安哥从隔壁的耳房进来,哼哼叽叽的安哥一看到母亲立刻张开了双臂,一张嘴咧的大开,笑的象个欢喜糰子。 「快到娘这儿来。」平儿接过安哥,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儿子的出现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不再去猜想贾茁的心思。 贾茁拿了花冠回来,福儿两手接过收到妆奁里放好,羡慕道:「夫人对小姐真好。」 贾茁笑了笑,问她道:「刚才就想问你,你跟这附近的人家熟吗?」 「附近的人家,奴婢不熟,不过厨房的冯妈妈人缘最好,没准她是认得的。」 「你叫她来问问。」 等见冯妈妈,贾茁问了几句,便知冯妈妈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僕,她是到贾家做工的厨娘。 「我当小姐要问什么呢,想来小姐问的也不是附近的主人家,我跟几个厨房里当差的都脸熟,左右买菜的时候总能遇上。」 「哦,我回来的路上,遇着一个人在寻亲,想要赎回自己的儿子,可是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冯妈妈是不是知道,这附近谁家有个十四五岁的小童,名叫富贵的。」 「原来是这样,跟咱们相熟的,都是灶上的人,小厮都是在前院伺候,混得好的还能跟着爷们出门,混的不好的,养马的干粗活的,寻常还真打不上交道。」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劳烦妈妈了。」 贾茁也没指望冯妈妈这么巧就能认识洋子的儿子,不过就是借着冯妈妈的口把这件事传出来,如果能传到富贵耳朵里,也免了洋子这般辛苦的四处找人。 第二日林小红便亲自过来接了她去玩,贾茁照例没有带福儿,林小红住的地方远的多,不象贾家已经住到了权贵世家集中地的外围,贾芸是住在商人聚集的地方。虽然房子比贾琏的更大更好,但听林小红说,价钱反而比贾琏的便宜的多。 「位置不同,价钱就差的极远。咱们芸老爷现在是卯足了劲,想搬去跟琏二叔当邻居呢。」 「你又来打趣我,别这样看着,知道今天没我什么事,我找贾蔷说话去,反正他也是一个人在家,定然无聊的很。」贾芸跟巧姐打过招唿便走了,前后脚功夫,龄官就拎着八色点心盒子过来了。 「金陵里时兴的点心,一样要了些,还热乎呢,快尝尝。」龄官也是个口舌伶俐的,说起话来就象是在翻打着快板,又清又脆,还带着腔调。 「到我家还准备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主人家的,有多吝啬呢。」林小红假装去打龄官,龄官边躲边讨饶。 「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我这不是一时没有忍住吗?」 林小红「噗嗤」一笑,转头跟贾茁解释,「这丫头,以前就爱吃甜食,只是那个时候讲究身段窈窕,不敢过份。自从嫁了蔷哥,年年做的新衣裳,最后都要松一松腰身才穿得上。」 贾茁捂了嘴笑,龄官只是看着略微有些丰腴,一身细皮白肉,让她想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吃过的点心雪糯糍。 「不跟你说了,看,巧姐都笑话我们了。」龄官捡了一块桃花糕往嘴里送,下巴一抬沖林小红娇哼一声。 贾茁看他们斗嘴,心情都放松了,随口问道:「你们也见过皇后娘娘了吗?」 两人一愣,林小红还在斟酌,龄官已经咽下嘴里的糕点,「皇后娘娘怎么会见我们,之前皇上不让她见贾家人,还是贾兰立了功,这才松了口。如今也只见过二奶奶,再没见过别人。」 「是皇后娘娘要见你吗?」林小红在旁边终于开了口。 「可能是的,母亲让我学学规矩才好进宫。」贾茁点头。 第203页 「等见完皇后娘娘,就该带你出去见其他人了,都是贾家在金陵城里的世交旧友。」到说世交旧友,声音咬的特别重,说完龄官的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冷笑。 「别阴阳怪气的,跟红顶白是什么稀罕事吗?我还以为你早见得多了,怎么还跟当年的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说赌气的话。」林小红去摇她的手臂,一脸的不贊同。 「我才没有赌气,难道我说错了吗?说到底,我们这些人就是赎了身又怎么样,在他们眼里也是奴才秧子和上不台面的伶人,哪里配跟他们坐在一处说话。」 贾茁算是看出来了,龄官是个炮竹脾气,乍一打交道觉得她林小红很像,时间一长就能分辨出来,林小红口舌爽利,心思却内敛,龄官是心口合一,想什么便说什么,完全没有顾忌。 「巧姐你可别理我,我也就是在她面前才忍不住发几句牢骚,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国公府正经嫡出的大小姐,本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今后你就可劲的作吧,把前几年受的苦都给作回来。」 「越说越不像话了。」林小红的声音都提高了,眼看是急了。 「不说了,不说了,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龄官一笑,眼波流转之间自嘲之色尽显。 贾茁心里有些明白了,借着皇后娘娘的势,贾家肯定在积极筹划着名家族復兴之路。外头的男人有他们要干的大事,内宅的妇人也有他们该做的交际。 平儿虽然出身也不算好,但她在贾家的人缘好,得到上上下下的交口称赞,最重要的是老祖宗都贊过她。后头扶正族人也没什么异议,反倒觉得是个真心维护贾家的,对贾琏不离不弃。 林小红是粗使丫鬟,龄官以前根本就是贾府蒙养的伶人,对于贾家来说,一个旁支的族人可以娶他们,但他们绝不可以代表贾家出门坐客,或是交际。 贾茁嘆了口气,难怪她所在的时空里,那么多的人对大观园里的女子念念不忘,他们的确个个耀眼夺目。伶人出身的龄官,从来不肯承认这个世界强加到她头上的标籤,从不自觉低人一等,相反,她坚持自己和其他人都是平等的。 只是她的追求,在这个时代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合时宜,甚至会被看成是不懂事不识大体的异端。 「巧姐一定郁闷坏了,我看你住的地方也没什么景可看,给你准备了两盆花,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小红一手拉了巧姐,一手拉了龄官,他们的宅子大,里头养了不少的花木。 「这是玉簪花?」贾茁凑上去闻了闻,花苞似簪,色白如玉,淡香袭来,宽阔的绿叶衬得娇小的玉簪花越发娇嫩。 「这个正是开花的时节,我估计小姑娘也喜欢这样清新不俗的,等过年我再给你拿几盆鲜艷的过去,天冷看着热闹。家里的小暖棚里,养着不少呢。」 林小红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便知道她喜欢,在一排里头,挑了两盆最好的让下人放到马车上。 「谢谢嫂嫂。」贾茁大方的接了。 「这值当什么,你喜欢就好。」林小红挽了她的手,「咱们今儿不在家吃,我在酒楼定了位置,咱们去吃全蟹宴。」 龄官笑着嗔道;「我早听说圆月楼推出的全蟹宴一席难求,难得你定到了位置,幸好我今天来了,就知道你肯定留了好东西,果然不出我所料。」 林小红抿了嘴笑,「促狭鬼,什么好事能少得了你。」 圆月楼装修的很是雅致,包厢里滚好了黄酒,煮了姜茶,很快摆上最传统的清蒸大螃蟹。 贾茁看着自己面前一字排开的工具,不由苦笑。龄官手把手的教她,累的一头大汗才算弄清楚这结工具都是干什么用的。 「我算是知道你们家怎么死活攒不下银子,敢情都被你这个败家的娘们给吃没了。看你这熟练程度,还真是没少吃。」林小红在旁边揶揄道。 「嗨,人生在世,难道不该对自己好一点。」龄官轻轻松松帮完贾茁,再回头一点也没耽误她吃的速度。 「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已经很艰难了,再不对自己好一点,怎么对得起到这世间来走一遭,我完全同意。」贾茁吃下一口蟹黄,这满满的幸福感,紧紧围绕着她,简直要举双手双脚赞美这世间的尤物。 清蒸之后便是菊花烩螃蟹,口味依次从轻到重,最出名的是圆月楼的大厨自己推出来的一道秘汁酱料烧螃蟹。酱料浓香,又不会遮住蟹的鲜香,吃下一口,留香满口。最后是一道鸽子糯米汤。汤水浓白,最下头是熬的稠稠的糯米。 「螃蟹性寒,好吃也不能多吃,等下回,咱们去你蔷嫂嫂家里,再好好吃她一顿。」林小红指了龄官笑道。 「巧姐这些日子怕是不好出门了,等从皇宫见了娘娘回来,我再接你们上我家去吃螃蟹。」 龄官一口应承下来,无不遗憾道:「可惜他们家不外送,不然定一席到家里吃多好。」 「人家不是不送,只是一般的人家不送,你明知道的,还偏要自己找别扭。不过是吃个新鲜做法,要我说,不管怎么折腾,还是清蒸最好。」 林小红先送了贾茁回去,同平儿打过招唿,再和龄官上了车。 「你觉得呢?」回去的路上,龄官肩膀一松,靠到了身后的迎枕上。 「不枉我们救了她一回,和那些白眼狼真是不一样。」林小红眼睛一红,委屈的差点掉下泪来。 第204页 在外人面前始终隐藏的心情,终于在龄官面前真情流露。 「你不是常念着琏二奶奶吗?她是琏二奶奶的女儿,当然像她。」龄官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只是……」龄官犹豫了一下,「我也劝你一句,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忽然拥有从来没拥有过的东西的时候。」 「我相信琏二奶奶更愿意看到她和板儿成亲,而不是回到贾家,成为他们的工具,被摆布和愚弄。我答应过琏二奶奶,你知道的,我亲口答应过她……」林小红一时激动的掉下泪来,吓的龄官拿帕子使劲去擦。 「好好好,你打算如何做,我都帮你,总行了吧。」 林小红这才破涕为笑,「我知道,你总会帮我的。」 第78章 进宫 贾茁这头才摆上玉簪花,平儿已经到了她的屋子,点头道:「这花开的真好,色如白玉,芬香扑鼻。倒是我疏忽了,家里是该添些花木才好。」 「用不着这么麻烦,添了花木,是不是又要添花匠打理,再说安哥还小,夏天生蚊虫春天有花粉,万一有什么不好,怪心疼人的。」贾茁摇头,自己种两盆花玩玩罢了,不值当大张其鼓。 「还是巧姐会心疼人。」平儿微笑着,话头一转,「皇后娘娘派了人过来,给你送了许多东西,五日后我带着你入宫拜见。」 张妈妈和福儿抬了两只箱子进来,有一箱子布料,贾茁看了一眼,竟然发现了哆罗呢,她上手摸了摸,平儿在旁边无不惆怅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有床哆罗呢的毯子,你睡觉的时候喜欢咬东西,把毯子的一个角都给咬烂了。二奶奶怕你吃下去,特意换了云丝的被子,再怎么咬也不怕了。」 贾茁对小时候的事毫无印象,却很理解平儿的心情,从前用惯了的东西,只当是寻常。忽然有一天,从云端掉到泥沼里,才知道区别竟然这么大。 「这一对粉色宝石攒的珠花倒合宜,正好配你爹给你准备的花冠。」平儿又指了一匣子首饰,是一套多彩宝石的头面,有些她现在还用不上,平儿便帮她选了两朵珠花。 除了这些,还有一套茶具,一套碟子,和一些小姑娘家用得上的小玩意儿。看的出来,这些东西都是用心准备的,显然皇后娘娘对她这个侄女很是关心。 平儿也感觉出来了,笑道:「到底是亲姑侄,你进宫了可要好好谢谢娘娘。」 「我会的。」贾茁倒没平儿那么高兴,平儿只当她是紧张,又赶紧安抚。 「别听到学规矩就怕,咱们巧姐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几天后贾茁只想悲愤的问一句,是谁说她一学就会的。她从来都不知道走路,吃饭,喝茶,就连说话都有这么多的规矩要讲。 好容易熬到进宫那一天,收拾停当,宫里已经派了马车过来接他们进宫。 「咱们娘娘一早就盼着呢,原来这就是大小姐,果然与我们娘娘有几分相似。」宫里的姑姑团团一张笑脸,迎了他们上前。 「又劳烦段姑姑了。」平儿携着贾茁的手上了车。 皇宫长什么样子贾茁都不知道,只知道宫门口停了车,又来了两顶小轿,抬了一段路下了轿,就只能用腿走进去了。 「如今只能辛苦夫人了,咱们娘娘说,总会好的。」路上段姑姑对平儿说道。 「民妇不辛苦,那么艰难都过来了,如今这样已经很好。」平儿脸色平和,丝毫不见勉强。 贾茁跟在她身侧,看到旁边一顶小轿过去,明明越过几步,又停了下来,有人掀开轿帘,轿中一位按品着妆的夫人端坐其中。 「是贾夫人吗?」轿中的人并不下来,只坐着问道。 平儿上前微蹲一礼,「给夫人请安,民妇正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没曾想遇着夫人,倒是先给您请安了。」 轿中的夫人一愣,脸色唰的一下变了,讪笑道:「这不是赶了巧吗?不耽误您,下回咱们再好好说话。」 贾茁看到人家坐轿,他们走路,这才明白段姑姑说的是什么意思。皇宫里规矩大,什么样的身份能坐轿,坐到什么地方,都是有讲究的。他们是平民,所以最后这段路,就要走着进去。 对于贾芃封后,却不给贾家任何封赏的事,没人一个人敢多嘴。毕竟贾家被抄是皇上一手所为,这才几年,就又封回去,岂不是成了笑柄。贾家人明白,所以他们期待的从来不是皇上,而是七皇子。 只要有七皇子,贾家就有未来,时间算什么,他们等的起。 皇后所居的凤藻宫里,贾芃终于见到了这个被刘姥姥救下,如今才能回家的孩子。 「可怜见的,没想到咱们姑侄还有再见的这一天,小时候,我常抱你的,你还记不记得。」 贾茁被皇后搂到怀里,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巧姐当日生了一场大病,将以前的许多事都给忘了。」还是平儿上前解了围。 「忘了,忘了也好,咱们只用记住将来的事,一定全部都是好事。」 「娘娘金口玉言,说是好事,定然就是好事。」又是平儿接了话。 皇后娘娘放了贾茁,赐了座让他们坐在自己身边说话。 贾茁被问上才答一句,不然轻易不肯开口。看皇后娘娘担心的目光,平儿硬着头皮道:「巧姐刚回来,规矩还没学全,难免有些不自在。」 第205页 「在我这里,就跟你自己家有什么不一样,我还会挑你的礼吗?」贾芃嘆了口气,摸了摸贾茁的头髮。 「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就是太安静了些,小孩子还是要热闹些的好。」贾芃看了平儿一眼,眼里流露出失望之色。 平儿神色一紧,赶紧站起来道:「娘娘说的是,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巧姐。」 「不怪你,这不是刚回来吗?」言下之意,以后还是如此,就该怪你了。 「多谢娘娘体恤。」平儿几乎出了一身冷汗,这位贾家的姑奶奶,虽然当初在贾府,也曾相处多年。可是随着身份的转变,她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平儿带着贾茁一走,段姑姑便告诉了皇后路上来的这一段。贾芃眉毛都没抬一下,「这都是小事,朝贺的时候,她还不是一样要来给本宫磕头。」 「唉,奴婢是心疼娘娘,到底是您的嫂嫂,没个身份太吃亏了。」段姑姑忿忿不平,心里已经盘算下回见到这位庆妃娘娘宫里的人,要给些颜色瞧瞧。 「庆妃是宫里的老人了,又养育了五皇子,娘家人身有品阶,本宫的大嫂只是民妇,给她见礼也是理所当然。」 「说什么呢,我怎么听到庆妃的名字,她又怎么了?」没人通报,皇上就这么走了进来。 「陛下怎么这会子来了,用过膳没有。」贾芃赶紧给皇上见礼。 「用过了才来的,听说你留了娘家人吃饭,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他们不懂事?」 贾芃一脸温情的看着他,「外头的事够您操心的,何必还要管这些琐事,乏不乏,小憩片刻,让臣妾给您揉揉肩膀吧。」 「倒是有些乏了。」 「娘娘,庆妃娘娘带着五皇子过来了。」段姑姑几乎是掂着脚尖,用最轻的声音说道。 贾芃看了一眼睡的正沉的皇上,摇头道:「让她先走,皇上这些日子休息的太少,难得睡的这么沉。」 「是。」段姑姑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段姑姑一脸无奈的又走了进来。 「庆妃娘娘说她的娘家人冲撞了您的大嫂,她是特意过来赔罪的。」 「何罪之有。」贾芃站了起来,「带她到偏殿吧,不要吵到皇上。」 「什么事?」皇上睡的正好,却被殿外的声音吵到,不悦的睁开了眼睛。 「是庆妃和五皇子过来了。」贾芃一脸歉意,她也没想到庆妃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外头喧譁。 「让她进来吧。」皇上想到五皇子,将喝斥的话吞了下去。 「陛下,娘娘,妾身是来请罪的,家中嫂嫂不懂事,冲撞了贾家人,已经被我狠狠骂了一顿,责罚她一个月不许进宫。娘娘,看在我,不不,就看在我们五皇子的面子上,饶恕她吧。」 「庆妃在说什么?什么叫冲撞了贾家人。」皇上一脸疑问,看向贾芃。 庆妃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她还以为皇后肯定会向皇上告状,所以她必须当着皇上的面把这件事扳回来,否则被她一抹黑,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可看这意思,皇上压根不知道,她是没来得及告状吗? 「皇上,其实是件小事。」贾芃带着笑将早上的事说了。 「她虽是本宫的嫂嫂,可确实是民妇,见到有品级的夫人见礼当然是应该的。至于庆妃娘家嫂子没有下轿,又算得了什么。本宫都不介意了,你倒是介意上了,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了。」 庆妃一口银牙差点被自己咬碎了,这个女人,果然奸诈。她压根没提下轿的事,只提了见礼一事,结果被她捎带上这一句,又是事实,真是反驳都没法反驳。 「可妾身心中难安,实在是……」庆妃正转着眼珠子思考对策,皇上已经不耐烦了。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至,别没完没了。以后皇后的娘家再来人,一律坐轿。」 「谢皇上。」 「皇上,五皇子一直跟臣妾说,他很想念父皇。」庆妃不得已把自己身后的皇子往前一推。 「父皇。」五皇子站出来,果然让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些,问了几句功课,还是将他们母子打发了。 「芃儿,是朕委屈你了。」皇上轻揽贾芃,贾芃则如小鸟依人般靠在皇上怀里。 「不,臣妾不委屈,能和皇上在一起,能够伺候您,还为您生了七皇子,就是臣妾最大的福份。」贾芃的手温柔的抚上皇上的脸,指尖在他的嘴上轻轻摩挲,充满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朕就知道,朕的芃儿最懂事。这样吧,你二哥不是很会处理庶务吗?朕让他帮着内务府跑一跑腿。」 「谢陛下。」贾芃要站,被皇上按住。 「只有你最明白朕的心啊,你在宫里一定没少因为娘家的事受委屈,可是你总从都不跟朕抱怨,看看他们那些人,把朕当成什么人,外头出了那么大的事,还整天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朕。」 贾芃看皇上的眼神,就象少女爱慕着自己的情郎,双手扶住皇上的脸,「陛下清减了,臣妾真的好心疼。」 皇上十分享受呆在凤藻宫里的时间,可是政事一堆,不得不又往前殿去批阅奏摺,商议政事。 贾芃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她有些噁心,也有些想吐,日復一日对着一个浮肿的老年人含情脉脉的说着情话,让她自己都觉得肉麻。偏皇上最吃这一套,当初她所效忠的丽嫔就是用这一招打动了皇上的心。 第206页 想让皇上相信她的爱情是真的,就不能多嘴多舌去为娘家人谋什么利益。可是替内务府跑腿还是令她太过失望,她以为贾琏总能谋得一官半职,进入仕途,博杀个上十年,七皇子正好成年。 贾芃一阵心烦意乱,还是段姑姑进来,笑着告诉她,「庆妃娘娘一回宫就骂了五皇子,说他不会说话,不会讨皇上喜欢,才会连累她失宠。」 「呸,真没规矩,还什么大家闺秀呢,比小娘养的还不如。这种话,也能讲给皇子听,羞也羞死了。」 无宠的宫妃,把个好好的皇子教养的唯命是从,哪有半分皇子的威严。关键是半点不自知,处处跟自己这个新晋的皇后别苗头,贾芃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借着这些人蹦哒,反而能让皇上内疚,让贾家人分些好处。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让贾琏跟一群太监共事,还是跑腿的,这算什么事? 贾琏知道这个消息却一点都不介意,反而高兴的跳了起来。 「妹妹到底是妇道人家,他哥又不是科举出身,当官,什么实职能给我做。给一个虚衔又有何用,还不如让我做些实事,若是做的好,总能让皇上瞧见我们贾家人是真心实意的改了。」 「娘娘一再让我跟你说,就怕你不高兴呢。我就说你不会不高兴,能替皇上办事,我们有什么不满足的,一定高兴。」平儿也笑了。 「对了,你上回跟我说,巧姐在娘娘面前很拘谨是怎么回事?巧姐这张嘴,比她娘可不差什么,怎么可能拘谨呢?」 「毕竟是小姑娘,第一回 进宫,难免紧张。别着急,给她一点时间,会好的。」平儿也不知道巧姐是怎么回事,一进宫面对皇后就紧张,虽然不至于说不出话来,但看上去不象是世家的千金,倒真象是乡下小姑娘。 「多带她出去走走。」贾琏出主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就要带她出门。」平儿听到安哥的哭声,赶紧过去将他抱了起来,贾琏见状换了身出门的衣裳。 「我还有应酬,你好好劝劝巧姐,别再想着那个乡下小子,两家不合适。」 「巧姐她……」平儿抱着安哥,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想跟贾琏讨论巧姐和板儿的亲事。 结果话音未落,贾琏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她剩下的话也只好重新咽回肚子里。脸贴在安哥肉乎乎的脸上,轻轻道:「安哥,你说娘该怎么跟你姐姐说。」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贾茁摸着玉簪花的叶子,不由有些奇怪,洋子没来找过她,板儿也没来找过她。这不合常理,王家不是应该赶紧过来把定亲该补的规矩补上吗? 回到贾家的这一段时间,她已经两度入宫,每进一回皇宫,对这位皇后娘娘的忌惮就更深一层。贾芃非常聪明,聪明到可怕。不象那个白惜,哪怕重生了一回,也因为智商有限,哪怕知道即将发生的事也一样活的一团糟。 可是这个贾芃,从国公府的大小姐到宫奴,再从宫奴一步步爬到皇后的位子,如果谁敢小瞧她的头脑和城府,那才是最傻的。 贾茁不敢小瞧她,而且还本能的觉得贾芃很危险,只想离她远远的。每次进宫后,平儿都要来找她谈心,希翼焕醒她对贾芃这位亲姑姑的血缘亲情。可是越这样,只会让贾茁越担心,他们究竟想在自己身上谋算些什么。 「我要出门。」 正在平儿发愁该怎么和贾茁谈这件事,贾茁过来找她。她现在喊不出母亲这两个字,平儿也没逼过她。 「现在,可是都这么晚了。」 「不是现在,明天一早我要去找吴妍,我跟她约好了,有些事要做。」 「什么事?是家里缺了什么吗?这孩子,说一声我来替你置办。」平儿一只手抱着安哥,一只手按了她坐下,「正好你父亲不在,咱们好好聊聊,不要对我这么防备,我和你父亲绝对不会害你的。」 贾茁依言坐下,「我什么都不缺,只是说好了和吴妍一起合伙做个小买卖,我总不能不管不问把活都推给她一个人办吧。」 「做生意?」平儿还真不知道多罗的事,李纨倒是知道,但她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哪里记得去说这个。 平儿听她说完才知道,风靡一时的多罗竟然是她种植的。 「哪有姑娘家做生意的道理,不如等你父亲回来了再商议……」 平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贾茁打断了,「我不是来和你们商议的,我只是来告诉你,明天我要出门。如果你备不了车,我就自己叫车。至于生意的事,你们知道就好,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不相干。」 「可这不合规矩。」平儿气了个仰倒,她只知道巧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性子有些倔强,又有些执拗,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离经叛道到了这个地步。 「王仁和贾蓉把贾家的女儿包括我卖给忠顺亲王这合规矩吗?王家人倾家荡产救我收养我这合规矩吗?贾府嫡出的少爷给二皇子做小相公这合规矩吗?既然已经有这么多不合规矩的事,那也不差我一个。」 平儿抱着安哥,双手已经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贾茁更倾向于后者。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巧姐,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平儿还在试图说服她。 「你是我们贾家的大小姐,你会得到最好的,我们会让你以后的生活都是最好的,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你。」 第207页 「那么……」贾茁心想,问题来了,她双目直视平儿,「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最好的。」 「当然,当然是……」平儿忽然有一种心思全部被人看穿的恼怒。 「是锦衣玉食,是高门世家,反正,不会是板儿,更不会是王家,对吗?」 「巧姐,我知道你感激王家,我们也一样感激他们。我们会报答他们的,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明白,以后你只会感激你爹做出的选择。」平儿语速飞快,放下安哥,一把抓住贾茁的手。 「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怎么可能害你,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是啊,都是为了我好,却根本不问我觉得好还是不好。如果我说不好,你们是不是打算绑了我的手堵了我的嘴,把我押上花轿,塞到高门大户好去换你们的荣华富贵呢。」 贾茁轻松挣脱平儿的手,一直很平静,语气一点波动都没有。 平儿大骇,她捂住嘴,不敢置信的看着贾茁,「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绝不会拿你去换取好处,没有人比我,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是谁,是谁这么蛊惑你,是不是王家,还是小红和芳龄他们。」 「芳龄?」贾茁眉角一挑,随即想到,这可能是龄官后来改的名字。 平儿看着她,越说越激动,「是不是他们这么告诉你,说我会害你。他们算什么,他们在二奶奶跟前才几天,他们能够跟我比吗?我对二奶奶忠心耿耿,天地可鑑。巧姐,你不要相信他们……」 「安哥哭了。」贾茁上前,主动抱起安哥,塞到平儿的怀里,「在你的眼里,我一直是那个离开你时,只有十岁的孩子,可是我已经十六岁了。我懂得分辨,也懂得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贾茁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停顿住了身形,「我想,你才应该想一想,就算贾府没有覆灭抄家,我娘她,就真的很幸福吗?」 我穿越到这个时空里,不是为了和王熙凤一样,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奉献牺牲到死。更不会为了奢华的生活和地位,去和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生活在一起。 第79章 为你好 平儿在她的身后怔住了,二奶奶过的好不好,到底好还是不好呢,贾茁的一句话,竟然让她陷入了沉思。 贾茁很想出去吹吹风,这个家让她憋闷到了极点。 信步走了出去,大门口的门子看到她直接愣了,「大小姐,您不能出去。」 「让开,不然我让我爹明天就卖了你。」贾茁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非常的不好。 门子打开门,嘟嚷着,「这可不能怪我,大小姐她太吓人了。」 一走出去,贾茁便觉得唿吸都顺畅了。刚走出几步,忽然一头撞到一个人怀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此人按住肩膀。 吓的她尖叫一声,刚一伸手,就听到这人带着笑意说道;「是我。」 「板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才来。」贾茁抬头看她,忽然委屈的不能自己。 「就是这么巧,正准备去你家拜见世叔,结果就看到你出了门。」板儿的骡车就停在路边,贾茁被他带上车。 一上车,贾茁就扎到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你就骗我吧,谁这个时间上别人家的门,老实说,你等了多久。」 板儿知道瞒不过她,轻笑道:「几天而已,你要进宫,要出门坐客,常常不在家,是我来的时候不巧。」 「他们不让你进门,他们居然敢不让你进门?」贾茁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贾家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这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可我们还是见面了。」板儿显然不欲多说。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贾茁不悦起来。 「听我说,直接闹出来,只会让你以后出门更艰难。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而且会很快。」板儿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低头,吻了上去。 贾茁从满腔怒火亮出爪子的小花豹,瞬间变成了又萌又软的小猫咪,小脸微红慵懒惬意的模样依靠在板儿的怀里,不停数落着他,「见不到我就在外头傻等吗?我要不出来怎么办,你就一直等下去?难道要等成望妻石?」 「望什么石?」板儿眯起了眼睛,不动声色道。 「望妻……什么啊,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贾茁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板儿捂着胸口作吐血状,贾茁再笑骂他一顿,几乎成了他们的保留节目。可今天贾茁却没了兴致,哀怨的看着他,一脸郁闷。 「身上什么味儿,好香。」板儿偏还要去逗她,鼻子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惹得贾茁笑瘫在他怀里。 「芸嫂子送了两盆玉簪花,怕是花香味儿。」贾茁歪在他怀里,抱怨烦闷的贾家,抱怨阴森可怕的皇宫。 「宫里又阴又冷,那风吹到身上,就象凉水浸到骨子里,可怕极了。」 「对了,你不是让我联繫溯云坊吗?他们的铺子关门了,听说是要转手,因为李家人不在县城,所以也没法打听。」板儿静静听完,忽然想起贾茁交待给她的事来。 「没事,李家要留在金陵了,吴妍还说要和我合伙重新开个新店,只做多罗,专门卖插好的多罗盆景呢。」 贾茁掰起指头数他们认识的人的际遇。 第208页 「秦吕明夫妻双双处斩,可怜那么小的孩子,就被打入奴籍,好好的官家千金就这么变成了奴才秧子。」贾茁嘆息,她到现在还觉得秦吕明并不是那么坏的一个人,只是他太过软弱,处处被妻子压制,虽然愤怒却没有反抗。最终落得下这样的下场,只能说,时也命也。 「不光是他们,还有查家,几乎没有留下活口。」板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一句话飞快的带过,丝毫不敢提及这当中的惨烈。 「查家,九公子,可是,他们,他们不是投靠了忠顺亲王吗?」贾茁惊呆了,他们不是一个阵营吗? 「现在的消息很混乱,有人说是因为倭寇看中了查家的小姐,查家不肯,所以激怒了倭寇被灭族。也有人说是因为查家想送女儿给反王,激怒了反王的正妻,从中挑拨两方的关系,最后被反王所灭。」 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查家已经完了,从忠顺亲王造反开始,他们就已经完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又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消失在这个世间。 贾茁想到九公子还有挽晴,不管关系如何,都是活生生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就这样消失了。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特别是九公子,说是她的贵人也不为过。 「咱们什么时候,给他们烧些元宝蜡烛吧。」 「好,九公子对我们多有照拂,也是应该的。」板儿没有异议,头一回觉得战争似乎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残酷的多。 外人无从得知查家的族长在灭族那一刻的心情,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外人只知道,康南府百年世族查家,从此翻过一页,再无痕迹。 「赵家三奶奶你记得吧,和离之后被娘家接回来的白惜,一个人跑了。」板儿想到父亲偶遇寻人的白家老爷就嘆气,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呢,简直没有一刻让人省心。 「跑了,去了安都府?」贾茁下意识道。 「你怎么知道,还别说,她是跟着一家贩皮子的商队走的,没准真的去了安都府。」 短短时间,外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多到贾茁都快记不住了。最后才想起来,「洋子的儿子呢,找到了吗?」 「没呢,我和爹都想简单了,还以为就是赎人,没想到,现在根本找不到人。这条街上问遍了,看样子不在,我们怀疑是以前住在这里,后头又搬走的人家。」 王家既然答应过的事,自然是希望赶紧办了,没想到,这事居然卡在这里,愣是找不到人。 「没关系,我爹这几日正在托人打听呢,很快会有消息的。」板儿看她担心,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赶紧回去,省得家里人担心。」 「我明天去吴妍家。」贾茁说完,脸上开始发烧,这是什么,主动求约会吗? 「我明天还有些事要办。」板儿一愣,随后苦笑。 贾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飞快跳下车,捂着脸头都不回的跑了。 丢死人了,贾茁一边跑一边想,一会儿觉得板儿拒绝她这让她心里很难堪,一会儿又觉得板儿肯定是有正事,自己不该这么小气。 一口气跑回去,心里跟油煎似的,一个晚上都没睡安稳。 第二天平儿还是给她安排了车,吴妍已经搬出去了,他们西府在金陵也置办好了宅院。归置好了,他们一搬进去,吴妍便给她送了信,这一回去,便是直接去了他们的新宅子。 「你可算来了,一早就盼着你呢。」吴妍是个小媳妇,出门比贾茁方便,这几日天天坐了车四处找铺子,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就等着和贾茁商量。 「位置上头我听你的,我出门少,也不认得金陵的路。就一点,铺子后头一定要有一个晒得到阳光的庭院,最好大一点。」老实说,贾茁对金陵一点概念都没有,还不如信吴妍的。 「你是说把多罗养在铺子后头,不搁自己家里吗?」吴妍一听就听出了贾茁的意思。 先贾茁点了头,吴妍也没多想便应了下来。贾茁一来是想到贾家的地方不大,用来养多罗并不是很方便,二来有了这个生意,她也能借照顾花草的理由经常出门。 「你看看租铺子加开张,一共要花多少银子,咱们一块出。」既然不是代售,那理该一人一半。 「房租归我出,多罗归你出,人手杂费咱们一人一半,如何。」吴妍考虑事情十分公道,即不肯占贾茁的便宜,也没有大包大揽的什么都不计较。 贾茁喜欢她这种亲兄弟明算帐的风格,「那我可占了你的便宜,等你有了好消息,我要给小侄儿包个大红包。」 「这可是借你的吉言了。」吴妍脸一红,她现在是千好万好,唯一的不好便是还没有身孕。 贾茁是未出嫁的大姑娘,点到为止,多的便不好再开口了。两人兴兴头头又说了半天话,吴妍要留她吃饭,她却想到板儿说今天有事要办,心里不踏实,摇头婉拒了。 「答应了回家吃的,省得又让她挂念。」 「那也好,对了,兰哥能下床了,你知道吗?」 「这么快?」贾茁刚说完便知道自己傻了,从夏天到秋天,这不是正好三个月。贾兰习武之人,加上又年轻,除了中途奔波那一回,便一直好好养着,想来恢復的也快。 「大姐姐说过几天家里收拾收拾,便要大宴宾客,看样子是要给兰哥挑媳妇了。这样的热闹,我可是一定要去凑的,你是正经小姑子,可不许拉下,咱俩一块,也尝尝挑小姑娘的滋味。」 第209页 吴妍感慨一回,大约是想起当初自己被挑来拣去的日子,颇为唏嘘。 贾茁一笑,「你这个虎姑婆,当心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 「你也是小姑娘呢。」吴妍笑着作势去掐她的脸,「皮子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 等两人闹够了,贾茁坐了车回家,一眼看到贾家门口停着的骡车是王家的,旁边还有一匹马,仔细一瞧,正是贾兰的坐骑。 她下了车便问门子,「谁来了?」 「是兰大爷和王家父子过来了。」门子拱手回道。 贾茁抿嘴一笑,原来板儿所说的有事,是这样啊。就是不知道贾兰是跟他们是碰巧遇上,还是一块来的。 想到这里,贾茁的脚步都轻快起来了。房子小也有房子小的好处,待客也只能在前头这巴掌大的地方,光听声都知道他们在哪儿。 「王叔,板儿,大哥哥……」会客的门开着,贾茁就这么闯了进去,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贾琏脸色一滞,不是说女儿去李家不会这么快回来吗? 「胡闹,哪有就这么闯进来的,女孩子家家的,没规矩。」 贾茁看了一圈,一脸无辜道:「又没有外人。」 「二爷别骂小茁,她在咱们家自由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有的,慢慢教别着急。」王狗儿笑眯眯的,屋子里的正中间摆着四抬红漆的箱子,就连用的绸子都是红色的,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贾琏的脸都黑了,这才想起说女儿没规矩,岂不就是怪王家没有教好。他赶紧拱手,「看王兄说的,倒叫小弟汗颜了。」 贾兰一脸喜气洋洋,「二叔,他们的事,本来早就定了,我娘连添妆礼都送了,如今局势有变,巧姐能回家是天大的喜事,喜上加喜,岂不是正好。」 一句话把贾琏堵的胸口都在痛,整了整脸色道:「我当然不是推辞,只是巧姐离家六七年,我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还想多留她几日。现如今的风气,贵女都晚嫁,我们巧姐也不用嫁的太早。」 「二爷说的是,咱们也只是想把亲事定下来,婚嫁的日子,尽可以再议。」王狗儿把姿态放的很低,让贾琏越发苦恼起来。 若是别人家,贾琏这么推脱,也该知难而退,不然再有脾气些的,觉得贾家瞧不起人,直接生气走了也有可能。 偏王家市井出身,他们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又是求娶别人的闺女,并不觉得低个头有什么不对。 贾琏毕竟不敢真的直接拒绝,只得黑着一张脸,「容我考虑几日再作答如何。」 「那三日后,咱们再来。」王狗儿打蛇随上棍,立刻应道。 贾兰兴沖沖的,「到时候我也来。」 贾琏万般无奈的看着侄儿,心想他到底是不是傻啊。 只有板儿作为当事人,一直没有出声。只在贾茁进来的时候,抿了嘴对她笑。 贾琏送走他们,再回来,看到女儿站在垂花门边上等着他。 「你母亲跟你说过了吧。」贾琏背负双手,看女儿的眼睛不由有些心虚。 「说什么,说你们打算拒不认帐,然后卖了我去求荣华富贵。」贾茁认真的看着他问道。 「这是什么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能这么说。」贾琏怒道。 「不然呢,任你粉饰再多,见利忘义就是见利忘义,本质永远不会改变。也许看在你是皇后娘娘二哥的份上,没人敢当面这么说,但是,这就是事实。」 贾茁不了解贾琏,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总想着,他吃过这么多的苦,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总该知道些人情冷暖,知道些感恩图报。可今日一看,竟全然不是这样。 这具身体是贾琏的女儿,这是贾茁改变不了的事实,但在她的心里,可从来没把贾琏当成过父亲看待。 原本就是怀抱着恶意来看贾家,没有想到,事情还真是如她所想,一丁点没有偏移的往最坏的地方发生了。 「婚嫁讲究门当户对,你看看自己,再看看王家,你们相配吗?」贾琏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大家都要讲究当下的现实。 「那你觉得我和谁最相配?」贾茁看着贾琏,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自然是要好生打听,选一个家世门第人品才华都相衬的才行,难道我会害自己的女儿?」贾琏蹙眉,很是不悦的看着贾茁。 他觉得女儿被王家人教坏了,性子太野,实在不象世家千金。也不知道平儿是怎么搞的,回来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吗? 「我懂了,看来咱们是谈不拢了。」贾茁点点头,三观不合就没什么沟通的必要了。再讲下去,贾琏一怒之下将她锁在家里也是可能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贾茁可不会自找苦头吃。 头一回,抢在贾琏的前头回了屋,气的贾琏七窍生烟,进了内院就将平儿一通好怪。 平儿奉了茶,「二爷消消气,是妾身没本事,劝不了巧姐。可我看巧姐似乎认定了王家的那小子,听说那小子已经是秀才了,二爷不妨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才,如果……」 「如果什么,一个秀才而已,要是个举人我二话不说就应了,可是一个秀才,等他中举至少要十年,也许一辈子就中不了举,以后能当什么大用。」贾琏不耐烦的挥了一下,不让平儿再说下去。 第210页 他的是联姻,靠联姻将可用的世家绑在七皇子的船上,到时候可以为他所用。这是贾家的大事,绝不容破坏。 吴妍第二天就上门来看贾茁,因为和李纨的这层关系,两家算起来也是亲戚,平儿要按李纨的辈份和她平辈论交,被她笑嘻嘻的一个福礼给打断了。 「咱们早说好了,各论各的,若是到您家里小茁就凭白矮了一辈,她以后可不会让我再登门了。」 「这岂不是乱了套,你们小孩子论交我不管,到了外头可不能乱套。」平儿算是默认了。 贾茁带着吴妍进自己的屋子,吴妍看了看,「东西倒是不错,看来大姐姐说的没错,你这个继母倒是个好人。」 「昨儿是有什么事遗漏了吗?怎么今儿眼巴巴又来了。」贾茁觉得奇怪,不由问道。 「可不是吗?不知道是谁眼巴巴的一大早求到我们家来,央我把你约出去。」吴妍故意斜睨了一眼,摇头晃脑的嘆气。 贾茁顿时笑出了声音,「好了,叫你姐姐总行了吧,是不是板儿。」 「你们真是,偷偷摸摸的,这是干什么呢?」吴妍颳了一下她的脸皮,两人禀过平儿,藉口看铺子,坐了吴妍的马车出门。 「喏,人我可是交到你手上了,你们呀,赶紧成亲吧。」吴妍留下一句调笑,把贾茁往前一推,跳上自己的车走了。 「臭丫头。」贾茁回头笑骂一句,这才朝板儿嗔道:「你倒是会弄鬼。」 「没法子,只能求了李兄,让他叫媳妇出面。不过,咱们今儿还真不是出来约会的。」 「上车再说。」板儿推了贾茁上了他的骡车,驾到一处后街,从后门进去,听到外头嘈杂的声音,板儿解释道:「前头是个杂货铺子,这是铺子带的小院,你猜猜谁在这里等我们。」 「李宏?」 一间屋子的门帘一挑,李宏出现在贾茁的面前,惹的她惊叫出来,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里头坐吧。」李宏面对贾茁的时候,总是十分紧张,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女人比板儿难对付多了。 「你是为了那封信而来的?」贾茁心想,也只有这件事,才值得他再回来一趟了。 李宏点头,算是默认了。 然后大家一起沉默,李宏有些不安的看着贾茁,心想,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她既然有求于人,不是应该赶紧开口吗? 他哪里知道,贾茁所求之事已经发生了,而且和原本她预测的不一样,所以,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世子说,你有什么条件,会尽量满足你。」李宏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先开了口。 「条件,现在……」贾茁苦笑,现在她哪儿还有什么条件。 她倒是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肃庆王这回没有挥师而下,如同白惜所言,拿下金陵城呢?只是这个疑问却不能问,只能憋在心里。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贾茁没有提条件,反而看向李宏。 「请……」李宏伸手示意她说下去。 「安都府真的百业兴盛,百姓安居乐业吗?」贾茁抬头,看着李宏的眼睛。 李宏不明所意,老实答道:「我只知道老百姓使了力气就有饭吃,税赋很轻,很多逃难过去的农民,都领了田地。」 贾茁沉吟不语,李宏一脸紧张的看着她,他有些懊恼自己不太会说话,不由忐忑起来。 「稻种我会交给你,至于条件,以后再说,总归请他记得,欠我一个人情要还。」 贾茁没有让他等很久,很快做了决定,稻种是个好东西,可以造福这里的百姓。虽然忠顺亲王没了,她的身份再无妨碍,但经过这么多的事,她早已对现在这个皇帝失望透了。 一样是献上稻种,她宁愿献给肃庆王世子,也许在他手上,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至于条件,她已经不在乎了。兵祸她都熬过去了,还亲手杀过人,这世上还有什么她不敢面对的。 第80章 提亲 李宏赶紧起身,一脸感激的拱手道:「多谢贾姑娘,多谢王兄。」 板儿回了一礼,「稻种我们留着无用,反而会遭人觊觎,我们一直想造福百姓,又怕招来祸端,如今这样倒是两全其美。」 「世子勤政爱民,稻种交给他,一定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李宏一脸喜色,他自己都没想到,能够这么简单就完成任务。 「幸好你们离开,前些日子万念县城可遭了大罪了。」板儿故意看着他说道。 李宏脸一红,连连作揖,「忠顺亲王谋反围城一事,我们世子也是惊怒有加。本该上京相助,无奈草原上最大的部落酋长意外身故,下头两个王子争抢酋长之位,闹的极凶。为了显示能耐,竟然屡犯边境,世子实在有心无力。」 原来是草原上出了变故,难怪本该赶过来的肃庆王这一世没有赶到,贾茁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一句,可能是白嘱咐一句……」李宏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板儿温言道。 「外头的局势十分混乱,恐怕许多地方要反了,你们自己小心,轻易不要出远门。」这个消息属于机密,但李宏还是告诉了他们。 板儿一凛,立刻拱手道:「多谢李兄告之,你出门在外,也请一切小心。」 贾茁被送回家,两人在离贾家不远的地方依依惜别。 第211页 「贾琏摆明了不同意,你和王叔别来了,省得受他的气。反正,这事我有主意。」 板儿的手指按住她的嘴唇,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一盪,「该受的气就得受,哪有娶媳妇还怕受老丈人气的。该有的礼数,咱们就按礼数做齐了。」 如果做齐了还是不行呢,贾茁的眼睛看着他眨啊眨啊,板儿似乎看懂了,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碰,贾茁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嘴儿看着他笑。 先礼后兵嘛,总归是要做礼数尽到了再说其他。 贾茁刚回屋洗了把脸,平儿便过来了。 「明儿去你大哥哥家坐客,我看那套天水碧的裙子不错,你看配一支翡翠簪子怎么样,我这会儿还有一只翡翠的镯子,水头不错。」 「我不喜欢。」贾茁看了平儿一眼,有些奇怪,以前除了进宫,她是从来不管自己穿什么的,怎么今日这么热心。 「不喜欢?」平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的穿着很失礼吗?还是说,不合规矩。」贾茁蹙住眉头,天水碧配上成套的翡翠首饰,一点也不象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打扮,不明白平儿为什么忽然让她这么穿。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嗯,算了,我也就是一说。」平儿笑的很勉强。 留下若有所思的贾茁,打开衣柜,挑了一套桃红色绣了合欢花的褙子,下头配了条白色的挑线裙子,让福儿熏了香挂起来。 第二天妆扮起来,她特意戴了黄金打的一支蝴蝶簪子,又挂了一对珍珠耳环,这才出了门。福儿跟了他们同去,手里挽着包袱,是两套替换的衣裳。她抽空拔开包袱看了一眼,自己那套天水碧的衣裳果然压在了下头。 等到了贾兰家中,他的腿好了,又是炙手可热的新贵,自然是来了不少同窗同年,都由他在前头招待。贾琏和贾芸都陪了他待客。 内院有不少人都是带着女儿过来的,贾茁和吴妍是主家的亲戚,还要帮着招待客人。 李纨就把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交给他们俩,「你们年纪差不多,一块玩罢。」 又一把抓住平儿,「你素来是能干的,好容易来了,我可不能放过。赶紧过来帮我陪陪客人,这是……」 吴妍招唿眼前的几个姑娘家坐到一处,「我大姐姐家里别的没有,这面花墙倒是真不错。」 他们坐的地方,对面就是一面花墙,一株米分红色的蔷薇花,爬满了整座墙壁。蔷薇花也许没有别的花那么精緻,但这么一层层,一挂挂,一簇簇,火热火热的开满整整一面墙壁,给人的满足感,绝不是一朵二朵精緻的花儿能带来的。 「真的好漂亮,我都想在自己家养一颗了。」小姑娘们早忍不住了,跑去花墙下面欣赏。 贾茁看了看,这几个女孩子穿着打扮各有特色,大体还是活泼鲜亮为主。她把目光转到另一头,平儿正陪着一位夫人说话,以这位夫人为圆心,坐着好几家的夫人,身边坐着的女孩无一不是穿着天水碧或是碧空晴,不然就是雨过天晴色,素雅的仿佛象是约好的。 头上的首饰,也大体以翡翠或是白玉为主,吴妍见贾茁蹙眉,差点笑出出声,「是不是觉得有意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贾茁猜测。 「我还想卖卖官司的,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机灵鬼。那是杜夫人,一品镇国将军的妻子,她有一儿一女,都不曾婚配。女儿呢,今天没有来,据说是将门虎女,英姿飒飒。儿子也深得家传,武艺高绝,是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长。」 「还有然后吧。」贾茁看她住了嘴,赶紧奉上茶,请她继续。 吴妍嗔了她一眼,只好继续说道:「这位杜夫人呢,年轻时颇有才名,一手簪花小楷连书法大家都贊过。还办过诗社,名声最大的时候,公主还做过一回东,请他们到宫里办过一回。她娘家不显,就是靠进宫时出了大风头,被指婚给杜将军做了填房。」 「虽然是填房,但前头的夫人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一儿一女都是她生的,倒是个好命的女人。」吴妍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这位杜夫人年轻时最喜欢穿月白色的衣裙,或是天水碧,雨过天睛色,反正你自己数吧,坐在她旁边那些女孩子穿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颜色。」 「敢情是拿了婶婶给他们搭桥用啊,这不是磕碜人吗?」贾茁有些替李纨不平。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若是顶级世家权贵人家自然不敢,可若是一般人,互相利用也是常事。」吴妍不以为意,说到底如果贾兰还是国公府的大少爷,自然没人会这么做,可现在,一切重新开始,想让人事事以你为先,考虑你的感受,还早着呢。 「哟,这是在画画呢。」吴妍回了贾茁,侧身去看几位少女,花墙前准备了画架和画笔,就是预备着有人想要画画。果然,一位米分衫少女侧坐在花墙前,另一位圆脸的姑娘执了画笔,正在描花叶子呢。 看花的看花,看画的看画,有几个年纪再小些的,不耐烦久坐,围了一圈,叫自家一个小丫鬟跳花毽给大家看。 只有杜夫人那一边,安安静静,个个表现的清冷孤傲,一副遗世而独立的淑女范儿。 「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下。」福儿过来请贾茁。 和吴妍打了个招唿,贾茁走过去对平儿福了一礼,娇笑道:「母亲。」 第212页 这是贾茁第一次喊她母亲,却是在外头,虽然演戏的成份多,但还是让平儿十分感动。她伸手拉过贾茁,「玩累了吧,陪我坐一会儿。」 「这就是巧姐,凤姐的独生女儿?像,长的真像。」杜夫人主动开口问道。 「是啊,就是我姐姐留下的女儿,托给信得过的人家养大,前些日子才回家。进宫给娘娘请安,就连娘娘也说像。」 平儿含蓄的一笑,见杜夫人眼里并无异色,不免有些失望。也是,巧姐和她喜欢的女孩模样差的太远了。她很好的收敛了自己的失望之色,仍然抿着唇角的笑意和在座的人谈着天气,花草,还有永远说不完的衣裳和首饰。 贾茁对这样的聊天一点兴趣都没有,被逼问到跟前来了,只双手一摊,「我才穿了几天绸锻,哪里就知道这些了,你们问我四季农时,五谷杂粮我倒能分得清。」 直率到连李纨都笑了起来,「这孩子倒是和我投缘,咱们能说到一块去。一会儿把我亲手种的粮食给你装些回去,你给我品品滋味,比不比得上你种的。」 主家都这么说了,谁还好意思嘲笑什么,顺着话题竟然谈到了农事。 「听说今年有地方水灾,有地方旱灾,粮食的价格比平时高了足足三四成。不过到现在都没听说有灾民,应该不是很严重吧。」 「没有粮食可怎么打仗,不收服反贼,可叫人怎么安心。」大家对上回围城一事,都是心有余悸。 「首恶都已经伏诛了,三两只小鱼小虾,他们呀,蹦哒不起来。」杜夫人的话,让一圈人跟着叫好。 「唉呀呀,本来觉都睡不着,听了杜夫人的话呀,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就是,听说朝廷已经派了杜将军出征,定然马道成功。」 贾茁这才知道朝廷已经派了人出征,正寻思着找谁问一声,就听道杜夫人道:「将军只是奉了朝廷的军令,去广平和安康两府整顿府兵,外头以讹传讹的话,你们可不要再传了。」 原来是整顿府兵,贾茁倒有点理解皇上的心思了,大越的江山,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府兵是可用,有多少是不可用的。如果不把沿途的府兵抓在手里,这头一出征,那头首尾遇敌,可就回不来了。 干脆一步步推进,整顿好府兵,再去征讨反贼,反正反贼锯守潮平和康南两府也跑不掉。只是皇上似乎忘了,这两府的百姓呢,就任由他们受反贼的奴役杀戮吗? 贾茁刚回过神,话题已经又转了,这回是转到杜夫人的女儿身上。 「我那个闺女,从小被她爹和哥哥娇惯坏了,外头说什么将门虎女纯粹是说笑的。她也就是骑骑马,活泼些罢了,女孩子该学的该会的,好歹有我盯着,勉强能见人吧。」 「我可是久闻大名,还以为今儿能见着呢。」李纨不免遗憾。 她是很看好杜家的,一品镇国将军府,地位超然,将门之女别的不说,身子定是康健的。李纨可不喜欢娇娇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小姑娘。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着未来的儿媳妇多生几个,好开枝散叶呢。 「跟着他哥跑马去了,以后总有机会。」杜夫人轻轻一笑,其实她是故意不带女儿的,阖家都说贾兰是个好人选,能文能武品貌出众,她自是要亲眼看一看的。这个亲,她又不是非结不可,哪有还没瞧中人家就把闺女眼巴巴带来给人瞧的。 她眼风一扫,看了一圈旁边坐着的姑娘家,没有一个是她瞧得中的。这些人只知道学她年轻时穿衣的风格,全然学不到一点她的风骨。真是东施效颦,不自量力。 巧姐的这丫头双眼明亮,和她娘一样,一看就是个有主心骨的。可惜中途沦落农家,这关键的几年没有得到良好的教养,绝对胜任不了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之职责。 杜夫人原本没想过在这个圈子里能替儿子择得良配,倒也没有失望。就是不知道这些白白表演了半天的姑娘们,若是知道杜夫人心里所想,是不是会当场哭出来。 「少爷过来给夫人们请安。」有丫鬟报到李纨跟前。 「让他赶紧过来。」李纨笑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夫人们的眼睛都睁大了,见过的,再看一回有无遗漏,没见过的,正好藉机瞧个清楚。 贾兰一身灰蓝的长衫,面白如玉,五官清秀偏轮廓却硬朗,笔直的腰身颀长的身形,如果他能牵一匹白马再拎一柄银枪,真箇仿若赵子龙临世。 就连看多了英武少年的杜夫人也不由一呆,难怪丈夫临走时还在说让她好好看看,不要错过了这么好的小伙子,果然一表人材。 贾兰给各位夫人小姐见了礼,问候一声这才又去了前院,躲在母亲身后的少女们,有几个大胆的,偷偷去瞧。只看一眼,便心口如小鹿乱撞,脸上飞起红云。 李纨见各位夫人的模样,心中骄傲不已,嘴里还要谦虚,「这不成器的小子,一身酒味进来,怕是熏到你们了。」 「还没上菜呢,怎么就喝上酒了。」贾茁奇怪道。 「肯定是在前头戏耍呢,他们那群猴儿,谁能管得住。」李纨笑着摇头,显然这是常事。 「赏花作诗,不配上几壶清酒,怎么尽兴。」杜夫人也微笑着,偏头不知看向何方,大概是在回忆她年轻时也这么快意潇洒的好时光吧。 第213页 贾茁是真心不懂这些文人雅客的风韵事,杜夫人越发笃定,巧姐不合适。平儿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最尴尬的人就是她了。不仅尴尬,她甚至想哭。 当年的贾府,当年的大观园,什么风流雅事没有,什么享乐没有,若轮雅致,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大观园里姑娘们的一根小手指。偏偏巧姐错失了这一切,竟然和他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箇中滋味,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法体会。 李纨略知道一点她的心思,却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安慰。恰好此时吴妍拿了画过来笑道:「快看快看,你们这些清谈的人快来看看我们的画。」 「哟,这张可真不错,咦,这张也好,有杜夫人这个行家在,我可不献丑。」李纨拿了画递给杜夫人欣赏。 「是不错。」杜夫人品鑑起来就仔细多了,谁的笔法细腻,谁的画像传神,谁的配色更好,可谓是一语中的。 平儿一脸郁色的看着贾茁,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太过乐观了。失去了言传身教和系统的教育,巧姐缺失了太多太多世家女应该懂得的东西。可是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还来得及吗? 她已经放弃让贾茁换上那套天水碧的衣裳,因为她读懂了杜夫人的眼神,巧姐,她是看不上的。 吃饭的时候,平儿郁卒的更厉害了,虽然她教过贾茁规矩,她学的也很好。可是呢,贾茁吃饭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她抹了嘴,有些吃的慢的姑娘,才堪堪吃了几口。 规矩无可挑剔,却不够风雅,更没有世家少女浑然天成的风韵和贵气。平儿就是再有私心也明白过来,巧姐和真正的世家女,是不同的。 吃过饭,有些人家直接告辞,比如杜夫人,有些则是留下来,准备午休后抹几把牌再走。 平儿本该留下的,却藉口不太舒服,带着贾茁先走了。 回到家,平儿温和道:「巧姐,我们聊聊吧。」 「好。」贾茁没有拒绝。 贾琏不在家,他们占据了正房的暖阁,依靠在罗汉床上,各自身后靠着一个大迎枕,即放松又舒服。 「你觉得兰哥好吗?」平儿先开了口。 「当然,哪个姑娘能嫁给他,是福气。」贾茁没有犹豫,这也是事实。 「你看,兰哥就是典型的世家子弟,和杜家的少爷一样,都是金陵城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我知道你和板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但是,你从小到大,也只看过板儿一个人不是吗?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优秀的,适合你的年轻人。」 平儿喘了一口气,发现贾茁没有打断她,反而若有所思,她心喜道:「我并不想勉强你做什么,我很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但是,你是不是可以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看一看这个金陵城,看一看我们所处的圈子,这样的生活,你不喜欢吗?象你大哥哥那样优秀的少年,你不喜欢吗?」 这对夫妻,一个□□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简直□□无缝。贾茁几乎要为她的说词站起来鼓掌,精彩,实在是精彩。 贾茁点头,「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是你瞧见了,这只是你一厢情愿,杜夫人瞧不上我,难道你看不出来?」 平儿见她语气松动,欣喜道:「这有什么关系,相看这种事,本来讲的就是一个缘份。我们总会遇到一个有缘份的,当然,咱们还得把你落下的课程好好补一补。」 贾茁轻笑,「如果姑姑她,至今仍是宫婢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你觉得今天金陵城里,有几个世家的大门会朝我们打开。」 「巧姐,话不能这么说,如今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她还育有健康的七皇子。」平儿不自然的转过头,不去看贾茁带着嘲弄的眼神。 「看,你连我的问题都不敢回答。却妄想我听从你的安排,让你决定我的未来。咱们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像当初王家把我的母亲嫁给父亲,也不会想到后来一样。那么,我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至少我现在是开心的。」 谈话不欢而散,贾茁知道,不管多少回的交谈,大概都不会有结果。他们秉持的思想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说再多,也是这样的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 贾茁这头不欢而散,李纨那一头却传出了好消息,李纨和杜夫人约了一起上山进香,杜夫人带了女儿,李纨则由贾兰护送。这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如果一切顺利,两家很快就要议亲了。 贾琏得知杜家有意同贾兰联姻,很是高兴,听平儿说起杜夫人没看中巧姐的事也不以为意。 「只要杜家与我们贾家联姻就好,不管是贾兰还是巧姐,都是贾家的大事,你们女人啊,就是小心眼儿。」 「你就不想想,今天杜夫人没有看中巧姐,改天李夫人张夫人就能看得中,巧姐毕竟是在农家长大,看在那些世家眼里,总是缺了些什么。我在想,是不是板儿……」 「荒谬,婚姻大事就是结两姓之好,由得那些夫人小姐们看得中看不中吗?只要巧姐姓贾,只要巧姐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是七皇子的亲表姐,就足够了。」 看贾琏一脸得色,平儿不由黯然,男人哪里知道女人的苦。男人只知道家族,权势,他们可以抬头看无限的天空。可是女人一辈子生活在内宅中,婆婆,丈夫,儿女就是他们的全部。如果婆婆不喜,丈夫不爱,这一生,难道就沦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哪里还有幸福可言。 第214页 这个时候,她多少能体会一点点贾茁的心思,多少能理解一点点,为什么贾茁这么排斥他们的安排。 第81章 拒婚 王家再次上门,因为贾兰护送李纨上山,没法过来,于是这回便是王家父子一起上门,重提婚事。 贾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知道女儿今天不在,去了外头看铺子,他便干脆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我对王家有多么的感激,是你们绝对无法想像的。你们救了巧姐的命,又待她这么好,这样的恩情,压在我的心头,实在不知要如何归还。你们的义举,就是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她还说,板儿日后若是高中,怎么也要在皇上面前提上一句。」 王家父子没有贾琏想像中的感恩戴德,王狗儿的冷静就不说了,让贾琏没有想到的是,就连板儿这个少年,也一脸冷静的看着他,唇角含笑的模样,让贾琏莫名的觉得心虚。 贾琏没得到意料中的反应,作势咳嗽几声,脸皮子微红,却仍硬起心肠道:「不管是金钱,还是以后仕途上的疏通,我贾琏可以保证,一定给王家最大的关照。但是巧姐不行,不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同意,实在是她的婚事,皇后娘娘说了,要由她作主。」 王家父子对视一眼,王狗儿苦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自然是不敢再提了。」 板儿一拱手,一句话都没说。看他们父子俩走出去的背影,贾琏才反应过来,王家的人竟然就这么算了。 他一拍自己的额头,早知道这么简单,他一早就该开口了。兴沖沖回屋告诉平儿,「赶紧多备些礼给王家送去。」 「他们同意退婚了?」平儿看贾琏这么高兴,不由想到巧姐,不知道她知晓了,会不会闹腾起来。 「退什么婚,他们什么时候定过婚了。」贾琏大手一挥,「多备一些,就当是补偿他们的。」 「是。」平儿刚答应完,就看贾琏换了衣裳又要出门。 「二爷又要上哪儿去?」平儿追问道。 「约了人喝酒,你别管了。」贾琏转身便走,平儿露出一丝苦笑,她告诉自己,早该习惯了,二爷一直是这样的,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男人。 贾茁完全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她正和吴妍一块看铺子。 「这条街上大多是卖书籍和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读书人,用来开多罗的铺子最合适不过。」吴妍带着她进去,沿街是个二层的小楼,看着有些老旧了。 「要翻新一下吧,这木料都得重新上漆刷一遍。」贾茁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已经安排人去找了,快看里头,后头带个小院,房间不大,院子倒是挺大的。」吴妍引了贾茁进去,后院的房间以前是用来堆放货物的,已经破败不堪了。院子倒真是宽敞的很,也是因为以前的主人觉得没必要建那么多房间,这才空出来的。 「院子不错,整理整理就能用了。掌柜呢,还是用以前那个吗?」贾茁问道。 「以前的掌柜不做了,他全家都在县城里,年纪大了不想再挪地方,我这几天看了好几个,都没有太合适的。」吴妍也为掌柜的事伤透了脑筋。 「还有盆景,我一个人恐怕做不过来,得找几个学徒。」贾茁的手艺其实还是跟着板儿练出来的,渐渐的也能看了,她动手的能力没有板儿那么强,但她的想法却比板儿多,如今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了。 「不如直接买几个机灵的小丫头小小子,教个几年,等他们出师你就不用管了。」 吴妍也没指望贾茁能一直管下去,看眼下的形势,贾家出了个皇后,就算扶不起来,为了七皇子也要扶,更何况,贾家还有好几个不用扶就立起来的,皇后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娘家一直这样。 就是不知道她和板儿的事如今打算怎么办,之前还说要定日子迎娶,现在也不说这话了。吴妍在心里微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那也好,对了,我倒真有个合适的人选。」贾茁想到一个人,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那敢情好,这后头的屋子也整一整,也不用另找地方住。」 两人在铺子里转悠了半天,才走出来,就在这条街上找了家干净的酒楼,上了二楼的包厢。 「我上回给你的五百两银子够吗?」接过吴妍递给她开铺子的帐本,一边翻一边问道。 「够了,这屋子是租的,一年六百两,但好在一季一付,倒不吃紧。除了房租,修整屋子也要花不少,剩下的拿来置办些摆件和请人。」 「这铺子有没有可能买下来,不管你还是我,就当是置产了,自己的铺子用起来也放心。」贾茁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么好的铺子,房东可不肯卖,不然我早下手了。」吴妍摇摇头,露出眼里的一丝疲惫之意。这些日子,为了找铺子她可是累了个够呛。 「喏,这是契书,名字我没写,你自己写上就成了。」吴妍将两人合作开店的契书给了贾茁一份。 贾茁也不犹豫,叫了店小二送来笔墨,直接提笔写上了三个字。 「王天作,你疯了,这可是你自己的银子。」吴妍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贾茁会写上板儿的名字。 「我仔细读过律法了,父母在子女是不许置私产的,说是我的银子,如果有人无耻一点,就都成了别人的。」贾茁把字迹吹干,还了一份给吴妍,将自己的一份放到了怀里。 第215页 吴妍没有想到贾茁竟然这么不信任自己的父母,之前忍住没问的问题,这会儿却忍不住了,「你和板儿的婚事,到底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办,只是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难。」多的话贾茁没说,店小二敲门上了菜。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贾茁便寻着地址,找到了板儿他们租住的客栈。刚下了租用的马车,便听到外头传来拉扯的声音。 她一个人在外,不欲多事,正准备越过看热闹的人,无意中看中,被围在其中的,竟然是洋子。 贾茁赶紧拔开人群挤了进去,洋子的手紧紧抓住一个少年人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着富贵的名字。 可是被抓住衣袖的少年人一脸惊惧的摇头,「我不是什么富贵,你认错人了。」 「孩子,我怎么可能认错,你和你娘年轻时长的一模一样。你的腰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红色胎记,你只告诉我,是也不是。」洋子老泪纵横,常年劳作的他,年纪看起来不象四十多岁,倒象是六旬的老翁,怎么看也和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也不象一家人。 少年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正要开口,就听到客栈里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眉头一蹙,「干什么呢,拉拉扯扯的。」 「没事没事,是这位老爹认错人了。」少年人赶紧挣脱出来,打着帘子让管事上车,他跳上马车后又看了一眼洋子。四目相对,他略一迟疑,眼看洋子又要上前,赶紧一挥鞭子,驾着马车离开此地。 洋子紧追几步,呆呆立在街头,看着马车走远,他心里认定这个少年就是富贵,可是富贵却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看样子也不象是假装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这种想使力却不知道该怎么使力的无奈,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洋子叔,这人,真的是富贵吗?」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渐渐散了,贾茁上前扶起洋子问道。 「是啊,他就是富贵,他怎么可能不认得我呢,就算不认得我,他腰上的胎记也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洋子找儿子找了好多天,一点眉目都没有,好容易找到,却是这样的结果,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先打听一下这是谁家的,然后再打听一下他的来歷,总归是有了线索,难道不是好事吗?再说当年孩子小,如果折腾一下,很容易忘记以前的事。我小时候大病一场,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想来,富贵也许也是这样呢?」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们是谁家的,糟了……」只顾得去认儿子,完全忘记了其他的事,洋子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有上进。」 「别急,这家的管事进过客栈,咱们问问掌柜的,说不准会有人知道。」贾茁安慰…… 「这是怎么了?」王狗儿和板儿刚从外头回来,没曾想在客栈门口看到扶着洋子的贾茁,一时之间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等听到是这么一回事,王狗儿赶紧进去拉了掌柜的说话。如果让洋子去问,没准鸡同鸭讲了半天,掌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王狗儿回来,一脸凝重,「刚才的管事,是忠勇王府上的。」 「皇,皇子……」洋子惊呆了,根本没想到富贵会进这样的府第,「可是,不是说,说是……」 人牙子的儿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可人牙子已经死了,他的儿子撒了谎。可这会儿去找,他一句记不清了,你又能拿他如何。 「不管怎么说,总是有个地方使劲,先搞清楚他是不是富贵再说别的。」王狗儿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一般人家的府第,使点银子打听点消息都不算什么。可是换了二皇子,哪好随便打听。 洋子也知道事情难办了,但他又不愿意放弃这最后一个见到儿子的机会,讪讪的看着王狗儿,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板儿拉了贾茁的手进屋,给她倒上茶,「以后可别一个人出门,叫人给我递个信,我出门比你方便。」 「我总要熟悉一下地形。」贾茁嗔了他一眼,把怀里的契书摸了出来,「帮我保管好。」 板儿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贾茁的意思,什么也没说的收下来。 「他总不至于……」 「谁知道呢?」贾茁想到红楼里的一大悬案,不就是林家的百万家财去向成谜吗?她虽然没有百万家财,但防着点总没有错。她的心里,没拿贾琏当过父亲,自然不会有信任感。 「把家里的多罗搬到金陵,还有小彩,呆在家里整天干家务,她越卖力青儿越别扭,干脆让她到铺子里照顾多罗。」买来的人,怎么着也要调/教个几年,她又不可能住在铺子里慢慢教,总要有个管事的,怎么看这个活儿都适合小彩。 「好,等铺子装修好我就回去一趟。」板儿笑着应了。 伸手在她的脸上轻刮一下,「开铺子的事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一直垮着脸。」 「你和王叔,刚才上哪儿去了?」贾茁把手主动放到他的手心里,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手心。 「咳咳……」板儿作势咳嗽,却被贾茁盯的无处可逃,不得不说了实话。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人性吶,永远不要去考验,从你想要考验开始,就已经输了。」贾茁苦笑,表情意外的十分平静。 第216页 「二爷说,皇后娘娘可能有安排,如果是这样……」如果真的是宫里发出的旨意赐婚,升斗小民拿什么抗争。 「那就只能去安都府求世子兑现他的承诺了。」贾茁说的,也是板儿想的,这是他们最后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动用。 「这终究不是良策,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板儿紧握她的手,他希望这辈子都能握住她的手,永远都不放开。 「我前几日随李宏去小东山取稻种,他这几年在外头看到的事,说出来实在让人不敢相信。权贵之家到处圈地,巧取豪夺农民的耕地,再将活不下去的平民收为家奴佃户。这几年许多地方的年景不好,朝廷的救灾又迟迟不到,卖儿卖女,境况悽惨。」 板儿喝了一口冷茶,才压下胸口烧得旺旺的心火。 现在的大越江山,说是危如累卵也不为过。反王割据两府自立为王,安都府实际在肃庆王的控制之下,各府的府兵早已虚有其表。现在平静的生活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但奇怪的是,金陵城里的人,一个个安之若素,就象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他们仍然在内斗,在消耗,丝毫触不到外头危险的气息。 「皇上不是不派兵,怕是国库根本无钱无粮,如何派兵。」但凡用兵莫不是粮草先行,若是天下到处受灾,权贵圈地是不用交税的,百姓越少,朝廷可收的税赋就越少。 贾茁想到贾琏兴沖沖的计划着家族的復兴,皇后野心勃勃的想要立七皇子为太子,那些夫人小姐们兴头头的讨论着衣裳的款式,首饰的好坏,他们就没睁开眼看看这个天下吗?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失了大越的江山,他们就是费尽了心机又如何,还不是一场空。 「从先皇开始,就特别优容老臣,总念着一起打天下的情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现在的皇上,当初几年还曾想过改变,可是到了后头还是不了了之。」 「可巧当初那几年,就拿贾家开了刀。」贾茁冷笑,她倒不是觉得贾家全然无辜,只是现在看来,明显就是忠顺亲王拿皇上初登基时的三把火,烧了贾家,排除异己。 如果一直烧下去,大越也许还有救,只可惜,烧了几家后,皇上就再也推进不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烂肉继续烂下去,到了现在,想割烂肉却发现刀已经生绣了。 两人执手相看,一直到王狗儿在外头敲门,这才惊觉。 王狗儿看着贾茁,微咳一声道:「不早了,叫板儿送你回家。」 「王叔,我改天再过来看你们。」 贾茁回到家,平儿便催了人摆饭,「赶紧洗个手,换了衣裳,今天有你爱喝的鱼汤。」 「嗯。」 鲜美的鱼汤喝下肚,贾茁才感觉到自己饿了,哪怕她尽量放慢了速度,仍然在平儿的前头吃完。 「明天我要进宫一趟,你要是不出门的话,帮我看着点安哥好吗?」平儿看着她道。 「好。」贾茁倒是挺喜欢这个一对着她就笑的小胖子。 「你和容哥媳妇合伙做生意的事,我还没抽空跟你爹说,你们到底是做的什么生意?开的绣品铺子,还是绸锻庄。」平儿其实想问的是,贾茁哪儿来的银子合伙做生意,若不是容哥媳妇数起来是自家亲戚,她还真不确定贾茁是不是被人骗了。 「多罗盆景的铺子,过些日子我会很忙,可能天天都要往铺子里跑。」贾茁听到她问这个,正好顺便跟她提一句。 「可是那手指头大小,花非花叶非叶,很受文士追捧的多罗。」平儿有些惊诧,没样的生意她完全没有想到。 「对,就是多罗,我吃好了,您慢用。」贾茁放下筷子,在庭院里走了几圈消食,朝大门的方向看了看,不由在心里摇头。她回来月余,贾琏在家的时间少的可怜。她在心里冷笑,辜负了凤姐失去了巧姐不算,现在的平儿和安哥,他又何尝珍惜过。 男人总觉得自己是干大事的,可他想没想过,抄家发配的时候,是谁留在他的身边,陪他捱过那段黑暗痛苦的生活。 还没走进屋子,就闻到了玉簪花的香味,她叫来福儿,「去,叫人去蔷嫂子家说一声,明天二奶奶进宫,就我和安哥在家,我怕一个人带不过来,让她有空的话,就来看看我们。」 「是。」福儿撒丫子跑了,不是先往外跑,而是先往正房跑,禀告了二奶奶才又去了前院。贾茁看的清清楚楚,自嘲的一撇嘴,就知道这个家里,谁都不会真正听她的。 芳龄果然来了,平儿刚出家门,她的车就到了。进门把安哥抱到贾茁屋里的炕上,指挥自己的丫鬟把东西摆上。 「刚出炉的蛋黄饼,趁热来一口。」 贾茁只吃了半个就放下了,「才吃了早饭,这会儿装不下了。」 「一天长着呢,慢慢吃。我还以为你把我和芸嫂嫂给忘了呢。」芳龄接到贾茁的口信,其实是很高兴的。 她的身份在贾姓族人眼里还不如小红,之前贾家人落难,她和贾蔷早已离开贾家自立门户,受的连累最小,加上她生性疏阔,实在看不下去的能帮就帮了。当时倒是无人计较她的身份,一个个恭维夸赞,让她都有些飘飘然了。 等贾芃这个皇后娘娘横空出世,贾家的人瞬间就象换了一个面孔,再少有人登她的门,有什么宴请也极少会请她,也只有小红还和以前一样同她来往。 第217页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们呀,只是初来乍到,事情实在太多,忙都快忙不完了。」贾茁随口说了开铺子的事,又跟她抱怨学规矩的麻烦,出门坐客的无聊。 「开铺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芳龄相见恨晚般的拍自己的大腿,「早知道就该跟我合伙,这下好了,白白便宜了……算了,好在也不是外人。」 想到吴妍是李纨的娘家堂弟媳妇,又把外人这两个字给圆了回来。 贾茁闷声笑道:「有蔷哥哥在外头赚钱养家,你就不能好好当你的少奶奶吗?」 「我可不是当少奶奶的命,这骨头啊,都快生锈了。」 芳龄的儿子都八岁了,早就开始启蒙,小大人似的,不知道多省心。她这一轻闲,反而闲的发慌,听到贾茁做生意,顿时就心痒难当。 「这会还真有一件事想跟你打听。」贾茁想了想,芳龄久居金陵,又是靠得住的,这事也只能向她打听。 「忠勇王,你打听他做什么?」芳龄的表情立刻微妙起来,将贾茁上下打量一番,「你也听说他王妃病重的事了?」 第82章 带血的宝座 贾茁花了会功夫才把洋子的事说清楚,芳龄一听是打听一个下人,这才一甩手上的帕子,「我说呢,这事儿我回去问问你蔷哥哥,他在外头人头熟,忠勇王是不可能攀得上了,找几个管事打听打听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可就太谢谢了,我们答应过洋子的事,谁知道会一波三折。王家在金陵又没有门路,无头苍蝇似的,我真怕他们惹恼贵人的忌讳招来祸事。」贾茁站起来,硬是给芳龄福了一礼才罢。 「王家倒是一诺千金,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芳龄有些感慨,更感慨的是,从贾茁的「我们」里,听出她的心到底放在什么地方,看样子,贾琏和平儿接回来了她的人,却没有接回她的心。 「洋子帮了我们的大忙,当时在小东山……」小东山的这一段,王家人没跟任何人细说过,贾茁也是头一回谈起,听得芳龄「卡嚓」一下坐起来,差点闪到腰。 「杀,杀……杀人。」她也算是经歷了不少事,但杀人的事,还从来没有经歷过,听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贾茁点头,「所以洋子的事,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这事你就别掺和了,省得让人误会。我让你蔷哥哥去找你王叔,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能有什么误会,刚才蔷嫂嫂说什么,王妃病重是怎么回事?」到了金陵,贾茁就成了聋子和瞎子,外头的事平儿不说,她就无从知道。听芳龄的意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她却丝毫不知。 忠勇王的王妃也是世家大族,芳龄看了贾茁一眼,「西宁郡王的重孙女金氏,开国所封四王八公之一的金家。」 「那可是真正的贵女,她的娘家只怕不在金陵吧。」贾茁心想,如果金家在金陵居住,忠勇王的癖好恐怕瞒不过金家,会不会把重孙女嫁过来就是两说了。 「西宁郡王远在西平府,听说王妃病重,娘家的妹妹来了好几个。」芳龄嘴角一抽,露出一丝嘲弄之色。贵女又如何,病的快死了娘家人却派了几个十几岁的女孩过来,说是照顾王妃姐姐,安的什么心思,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他们难道不知道……」贾茁傻眼了,她真是太高看这些世家了,敢情在他们眼里,王妃这个位置比血脉亲情还要重要。之前他们离得远不知情也就罢了,来了这么些人,总不该不知道忠勇王的癖好吧。 这回轮到芳龄傻眼了,她没想到贾茁会知道这件事,转念想到贾蓉,也就明白了,必是这孩子打听过贾蓉和王仁的下落,也就顺便知道了忠勇王的癖好。 「知道又如何?谁会在乎呢?他们只看得到闪闪发光的王妃宝座,哪里看得到宝座上长着刺,扎的人鲜血直流呢。」 贾茁无言以对,随即想到,「你刚才说的意思,不光金家来人,其他人也很关注?」 「可不是吗?堂堂一个王妃,外人盼着你死就算了,自家人也盼着你死,连继任的人都找好了。你说,就是好人都气出病来了,病着的人哪里还好的起来。」 想到金陵一半以上有适龄女孩的世家都盼着王妃赶紧死了挪地方,贾茁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涌入她的心中。 「你干什么这么盯着我。」贾茁的思绪好不容易拉回来,就发现芳龄一直盯着她看,看的她心底发毛。 「没什么,就是觉得,算了,我肯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想。你说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富贵是吧……」 「唉呀,安哥醒了……」芳龄一把抱起安哥,又是把尿又是餵他喝牛乳,贾茁被安哥哭的脑瓜子都是晕的,等把他安抚好了,早忘了刚才在说什么话题。 「孩子醒了就什么都不用干了,我们家那个小时候,若是只管说话不理他,能一口气哭上半天不带歇的。」 饶是两个大人看着,贾茁都觉得自己快去了半条命。可小孩子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明明累的想死了,一看到他沖你笑开了花的模样,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等平儿从皇宫回来,谢过芳龄,芳龄自然是连连摆手,「我闲着也是闲着,巴不得有人陪着我说话。下回有事啊,只管差人来说。」 第218页 「下回蔷嫂嫂要人陪,也只管差了人来找我。」贾茁笑着送了她出门。 「皇后娘娘不会又嫌弃我规矩不好,丢了她的脸吧。」贾茁回来,把自己屋里安哥的东西抱到正房,正瞧见平儿嘆了口气,不由一撇嘴道。 「她也是为了你好。」平儿这么一说,等于默认了贾茁的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妥,赶紧补救,「大人说话,都是正经事,哪有你们小孩子问的道理。」 贾茁一挑眉,不问就不问吧。不过看平儿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出了正房,她没走平日里喜欢走的庭院,反而从抄手游廊下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她知道福儿这会儿正在给她打扫弄乱的房间,所以走的极慢。 窗户大开着,她已经能看到福儿跪在炕上,清扫落到上头的糕点屑。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从角落里扯了出来,被她抓到了手里。贾茁正想上前,却又忍住了,干脆站在原地,看看她会怎么做。 福儿迅速抬头,朝庭院的方向看过去,却忽略了处于她视线盲点的贾茁。可能是发现外头没有人,福儿摩挲了好久,贾茁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的挣扎。 最后一咬牙,塞到了自己怀里。 贾茁在心里摇头,平儿若是知道家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该觉得很丢面子吧。 听到响动,福儿犹如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看到贾茁进来,更是慌的不成样子。贾茁嘆了口气,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看到她的表情不是傻子也知道有事了。 「福儿,我拿这个换你手上的戒指。」贾茁取下自己耳朵上扎的一对金丁香耳钉。 「小,小姐,说,说什么,奴婢,听,听不懂。」福儿的手紧紧攥住衣角,上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脸色更是刷一下白了。 「就是镶了金刚石的金戒指,被你放到左边怀里的那枚。」贾茁话音刚落,福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没命的磕头,「奴婢不敢,再也不敢了,求求小姐饶过我这一遭吧。」 「饶过你?可以呀,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贾茁刚拿回戒指,就听到外头张妈引了芳龄的丫鬟进来,说是自家主子丢了一块帕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她的炕上。 贾茁轻笑着将戒指递了出去,「帕子没见着,倒是见着了一枚戒指。」 「多谢大小姐,我家主子都没留意戒指的事,估计是抱小少爷的时候脱下来,就给忘了。」丫鬟大方接过戒指,致谢走了。福儿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等着贾茁的发落。 到了晚上,贾茁拿了炕上找到的一只手鼓递给福儿,「安哥的玩具,给他送过去吧。」 「是。」福儿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接过手鼓,看了一眼贾茁,扭头出了屋子。 可惜啊,这里早不是国公府,早没了世仆,更没有忠心耿耿的家生子。福儿这种半路买回来的,最大的心愿竟然是以后能够自赎其身,出去过好日子而不是被配给一个奴才,生下的孩子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贾茁翻着手边的游记,书架上还放了好几本,全是她这些日子买回来的,除了游记还有各种猎奇的见闻,特别是有关风土人情的,是她的最爱。这个时空的道路和出行的方式,註定了她不可能去很多地方,那看看别人写的见闻,倒也能聊以安慰。 福儿进来,整个人抖糠似的缩在她的身后。 「东西送过去了。」 「是。」福儿忌惮的看了一眼贾茁。 「那你听到了什么?」贾茁坐在梳妆檯上,拿出下午她不敢接的金耳钉。 「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吗?我说给你就给你了,你不是想赎身吗?只要你一天是我的丫头,我想,作主让你赎身,不是什么难事。」 「真,真的吗?」福儿这回是真心实意的跪下了,迟疑着接了金耳钉,听到贾茁肯定的话,这才哆哆嗦嗦,颠三倒四的将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贾茁听完,点头道:「你去歇着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就你现在的表情,不用我说出去,二奶奶也能看出你不对劲。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了。」福儿低下头走出去,回了自己的屋子,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脸,对着镜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神色渐渐安宁下来,不復之前的惊慌失措。 贾茁看着正房里的灯火熄灭,也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她知道但凡家里有人进宫,贾琏便会回来的极早。 平儿就是贾琏和皇后娘娘之间的纽带,她肯定会一字不落的将皇后娘娘所说的话,转告给贾琏。 她猜想的果然没错,皇后娘娘对她很失望。她说巧姐美则美矣,却没有贵女的通身气派,也没有小家碧玉的温婉柔顺。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让她极不舒服,充满着桀骜不驯的野蛮的气息。 至于为什么这么失望,平儿对贾琏说出自己的猜测,她怀疑皇后娘娘想让巧姐进宫,帮她固宠。贾琏自然是不高兴的,说娘娘这是在胡闹,让平儿下回进宫找个理由告诉皇后娘娘,说巧姐不适合进宫。 虽然贾琏拒绝,平儿也不愿意,贾茁却没有半点高兴。因为她明白,贾琏不是因为心疼女儿才不让她进宫,而是因为,宫里已经有了皇后有了七皇子,何必还要搭上一个贾家嫡出的大小姐呢,纯粹是浪费。 如果宫里没有贾芃,贾琏又得到送女儿进宫的机会,恐怕他睡着了也会笑醒吧。 第219页 亲姑姑,贾茁在心里嘲笑,能从宫奴爬到现在的位置,宫斗级别满级的大魔王,会在乎一个侄女的幸福? 很快,平儿摆了几回宴,贾家的不少族人都带了自家的女儿前来。其中不乏绝色,但那怯生生的小模样,手一伸比她还娇嫩的纤纤玉指,贾茁一点也不相信这些人真的姓贾,是贾氏族人的女儿。 平儿千挑万选,带了四个女孩入宫,回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据说那几个女孩子投了皇后娘娘的缘法,要留在宫中住上几日。 这一住,再回来的就是一道圣旨,四人统统封了美人,美人是低阶宫妃,不能独居一宫,只能靠着主位,住在偏殿。皇后将他们留在自己宫中,皇上一连数日都歇在皇后宫中,叫后宫里头其他的宫妃们恨得差点咬碎银牙。 只敢在暗里骂她不要脸,身为皇后还用这般手段固宠。明里却纷纷带信给娘家,让他们赶紧挑了合适的人选送进来,他们也想看看娘家的侄女或是妹妹们。 宫中的斗争如火如荼,贾茁和吴妍的铺子也开的如火如荼,里里外外打理好了,板儿也将小彩和多罗一併带了来。自己的骡车不够,还又叫了几辆马车,才能装下。 看到青儿从马车里跳出来,贾茁上前一把抱住她,「好青儿,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忘了我们。」青儿说着就拱到贾茁怀里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控诉,「骗子,说好了只回去一会会,要马上嫁回来的,我和小彩日日夜夜帮你绣嫁妆,连鞋垫子都给你绣了十几双,你怎么还不回来呀。」ddd 听得贾茁都恨不得大哭几声才好,还是板儿过来一把拎住妹妹,拖到自己身边,「哭什么呢,带你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青儿气鼓鼓的嘟了嘴,「骗你的,你也信。」 板儿又好气又好笑,粗鲁的拿袖口在她脸上煳弄一把,「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小茁姐……」青儿尖叫起来。 贾茁扒拉了半天,把青儿从板儿身边解救回来,「别听你哥的,跟我回去住几天。」 「好。」青儿不知道应的多响亮,再回头沖板儿眨眨眼,笑的一脸得意。 小彩指挥着铺子里的伙计把多罗搬到后院,怎么摆放,朝什么方向,她都有讲究。看她似模似样,贾茁不由奇道:「什么时候她倒成了行家。」 青儿逮到机会,开始告状,「都是大哥,和爹爹跑到金陵就不着家,家里的多罗都是我和小彩照顾的,不然早死光了。」 「嗯,还是我们青儿贴心,我给你留了好东西呢,一会儿回去看。」 「真的真的,是什么,小彩有没有……」青儿看什么都新鲜,在铺子里转来转去,又去看小彩的屋子。 「已经跟人牙子谈好了,她明天会带几个人过来给我们挑选。咱们一块看。」小彩屋子里的东西是贾茁备的,都是全新的,贾茁一边说话一边让她进来看,「还缺什么就赶紧置办。」 「什么都不缺,就是这心里慌的很,不知道奴婢做不做得了。」小彩只听板儿说了几句,就收拾行李上了车,到现在都晕乎乎的,不敢相信。 「我说你做得了,就一定做得了。」对于小彩,贾茁的心情是矛盾的,她是自己和青儿好几年前就认识,一直当成朋友来相处的。忽然一下子变成自己家的奴婢,着实让人接受不了。她可以把福儿当使唤丫头,但她没办法想像叫小彩给自己端茶送水的样子。 她一早就盘算,让小彩做个管事娘子,她以前在县令夫人跟前伺候,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能干。若是扛得起来,让她在外头打理青儿的嫁妆最合适不过。这样就算是奴婢,相处起来,却不会那么别扭。 现在借着溯云坊的生意让她参与进来,一方面是她的确没人可用,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好好磨鍊一番,以后再让她管事,也拿得出手了。 李容和吴妍也从家里过来,李容看到板儿一揽他的肩膀,「走走走,找了你几回也不见人影,今天你可跑不掉了,咱们喝酒去。」 吴妍睇了他一眼,摇摇头对贾茁道:「他们不在正好,我叫桌席面,咱们就在新铺子里吃顿饭。」 「那敢情好。」贾茁赶走两个男人,拉了吴妍坐下,两人细细说起准备的工作。 「后院有两个婆子,是签的长契,给小彩打打下手,做些粗活。前头的伙计们到了关店的时间都是各自回家,影响不到后头。」这个世界里男女大防是大事,也不怪吴妍一开头就把这些交待清楚。 「掌柜找好了吗?」贾茁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铺子里缺了掌柜,根本没法开张。 「我见了好几个,都不象是忠厚之辈。」他们女人做生意,本就不方便抛头露面,最看中的就是忠心,不然真是卷了钱跑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吴妍又不象别的人家,总有几个忠心的世仆,或是陪房的家人,真正是从一无所有开始。 「这可怎么办?不然我找几个族里的哥哥问一声,看他们有没有好的推荐。」贾茁心想,贾芸和贾蔷似乎人头很熟,也许他们能找到合适的。 「真的那么好的,人家也不愿意屈就给我们办事。」吴妍嘆了口气,道出个中缘由。到底是天子脚下,这里商贾云集,天南地北的铺子都有,好的掌柜也不愁没地方可去。真是那么能干的,也瞧不中他们两个女人,觉得他们是合伙怕起纠纷,又说他们是赚脂粉钱,指不定哪天就关门不做了。 第220页 这可就难办了,贾茁这才知道什么叫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人手真是个大问题。 「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可就怕你觉得不合适。」吴妍看着贾茁,慢腾腾的说道。 「不会是?」贾茁之前也想过,可是她怕吴妍有想法,毕竟是合伙生意,如果掌柜的,养多罗的,都是她的人,吴妍表面不好意思说什么,心里肯定会犯嘀咕。 「就是板儿他爹,你觉得王叔能来干咱们店里的掌柜吗?不过要是你不乐意,就当我没说过。」吴妍眯了眼笑道。 「我也觉得合适,不过请掌柜是你的事,要请也该你出马才对。」贾茁还是觉得自己避一下嫌比较好,王狗儿自然是合适的,可是吴妍一开始没说,拖到现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说。说明王狗儿也不是她的第一人选,干脆让她自己去请。 「行行行,我一定让李容拿出三顾茅庐的精神,把王叔请过来。」吴妍见贾茁没有疑议,松了一口气,掌柜的事总算有了着落,这样离开业,就不远了。 吃过席面,吴妍牵了贾茁的手,「过二日要去杜夫人家里坐客,我一早来接你们。」 「杜夫人倒真不像外头传的那么孤傲,我看她倒是很懂人情世故。」贾茁挽了青儿的手,跟她一块慢慢往外走。 「噗,那都是自抬身价的招术,你还真信呀。」都是女人,谁不知道谁的那点小心思啊,吴妍笑哈哈的,送了他们上车。 「杜夫人是谁?」青儿刚才不敢插嘴,一上车就问道。 贾茁自然是告诉她,贾兰和杜夫人的女儿刚刚定下亲事。正好逢杜小姐的生辰,杜夫人便请了跟贾兰走的近的贾家女眷去家中坐客,显然是希望女儿在嫁进贾家大门之前,就和夫家的人亲近亲近。 为了女儿杜夫人倒是煞费苦心,贾茁摸摸青儿的头,问过姥姥和刘氏的身体。 「姥姥她还是那样,精神不是太好了,常常想睡觉。」青儿提起姥姥便神色黯然,家里请郎中来问过脉,郎中说了半天,也就一个意思,养。至于状况,不恶化就已经是改善了。 「我们却都不在姥姥身边,真是不孝。」贾茁想到姥姥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刘氏,心里便堵得慌。 第83章 戏园子 第二日,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吴妍催了李容去请王狗儿出来给她当掌柜,贾茁带着青儿去铺子里挑人牙子带来的小姑娘。 贾茁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一下子看到面前站了三排小姑娘,不由心里一咯噔。这可不是挑萝蔔白菜,这是挑人啊。 见贾茁面露不忍之色,人牙子立刻卖起了惨,「这些都是家里衣食无着,实在活不下去,才送出来求个活命的,俱是好人家的女孩呢。个个身子康健长的也好,保准听话。」 贾茁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翻涌的不适,招唿小彩到跟前,这才对人牙子道:「我相信妈妈带来的,都是好的,只是我们不是买人回来伺候,长的好不好看,并不重要。关键是手巧,能干活的。」 人牙子讪笑,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贾茁看穿了,贾茁叫小彩问,她在旁边看着。 小彩看着这些小姑娘,直接说道:「我们这里是收人做工的,每天的工作便是养这些花草,然后制作成盆景,我要看的是你们的手巧不巧。我准备了各种花盆,你们按我的要求,看看谁码的又快又好。不愿意的,我们也不强求。」 小姑娘们不少拿眼去看人牙子,人牙子自然不许他们挑剔,「赶紧按这位姐姐吩咐的办,好好表现。」 就算这些小姑娘真的有不愿意被卖到这里的,人牙子也不会允许他们表现出来。都已经成为商品了,哪里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呢,卖到哪儿都是命。 小彩和贾茁在一边看着,后院的空地上,摆了许多各种造型的花盆,有大有小,一边堆了土,一边堆了刚刚出炉的微雕,比之前在万念县城的可要精緻许多。都是板儿画了样子,让人照着烧的。 面目清晰的小瓷人,各种颜色的小瓷马,桥樑亭子和穿着彩衣的仙子应有尽有。这些小姑娘要做的,就是把土堆进花盆里,再各展所能摆上这些微雕,至于多罗,这个阶段压根不会让他们碰。 做的过程中,有人会先观察,有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过一个离得最近的花盆就开始。也有人挽了袖子,捡最小的花盆,生怕泥土弄脏了自己的衣裳鞋子。 这些孩子最小的七八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并不知道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们下意识的动作,早已出卖了他们心里的想法。 等完成了,就看的更清楚了,有人装完了,将花盆上的浮土拍掉,有人摆放微雕的时候,图个意头或是按个故事的剧情去摆。但更多的人,是随手一摆,就算交差了。 小彩一个一个的问了,挑出七个人带到贾茁跟前,「小姐您看看留哪几个。」 贾茁挑了年纪大些的四个,就见最小的一个小姑娘「扑通」一下跪下了。 「小姐,您就收下我吧,我以前养过花,最擅长伺弄花草,我……」 「住口。」人牙子一把捂了小姑娘的嘴往后拖,笑着对贾茁道:「这丫头平时看着还挺机灵的,规矩却没学好,让您见笑了。」 「来,让我看看。」是没规矩,但是懂得替自己争取,而不是认命,贾茁倒觉得她勇气可嘉。 第221页 小姑娘从人牙子背后钻出来,抹干净自己的脸,努力做出一个讨喜的笑容。笨拙的福身一礼,不安的看着贾茁。 「你几岁了。」贾茁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我,不不,奴婢今年八岁。我只是看着小,其实力气很大的,而且我以前养过花草,知道一点他们的习性,我肯定能做好的。」小姑娘努力推销着自己。 贾茁抬头看人牙子,人牙子立刻会意道:「这丫头以前是大户人家的粗使丫头,后来这户人家没了,家里的下人都发卖出来,她没有父母家人,单单一个,就发配到我这里了。」 人牙子是要到官府登记的,也接手官府里抄家之后转卖出来的下人。这丫头年纪小,还不顶事,自然不算好货,就落到了这个在人牙子里头混的不算好的妈妈手里。 「我这里可不算好去处,干的都是粗活累活,你不想去大户人家里头噹噹使女吗?」贾茁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看中自己这里。 小姑娘看了一眼人牙子,小声道:「我觉得姑娘是好人。」 贾茁一笑,知道小姑娘没有说实话,但好话人人爱听,点头道:「那就多算这一个吧。」 「还不快给姑娘磕头。」人牙子见贾茁爽快,不由大喜。 十多岁的小姑娘价格最高,□□几年就正当用,还能配小子生孩子,如果长的好看,那价格就更高了。贾茁讨价还价半天,掏出九十五两银子,四个二十两,那个最小的,算了十五两,定下五个人的身契。 小彩领了他们下去,青儿一直站在贾茁旁边,并不说话,等人牙子走了,才嘆气道;「真可怜。」 是啊,可是他们又能改变什么呢。贾茁捏捏青儿的脸,「让小彩去忙吧,我们去看看你爹和板儿。」 青儿赶紧点头,和小彩打过招唿跟着贾茁出门,一路上边看边玩,顺便吃了个肚饱,手里拎了满满当当零嘴,晃悠悠走到客栈。 「怎么现在才来。」王狗儿蹲在客栈外头抽着菸斗,好容易等到女儿,接过他们手里的零嘴,「赶紧住过来,别让小茁为难。」 「叔,青儿跟我住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客栈里人来人往的,您放心她一个小姑娘单独住一间房我还不放心呢。」贾茁赶紧拦住,她巴不得青儿多陪她几天呢。 「就是啊,二奶奶可喜欢我啦,还特意问我喜欢吃什么,好给我准备呢。」 平儿本就是个温和的性子,待人也厚道。青儿又不可能把巧姐娶走,她没什么理由不喜欢。几句话就和青儿亲近的贴心贴肺,觉得二奶奶简直就是自己的第二个亲娘。 王狗儿心里发笑,女儿是听一句信一句的性子,哪里看的出来别人喜不喜欢。不过想到二奶奶的为人,想来青儿住几天应该也无大碍,便松了口。 「你呀,又给小茁添麻烦,板儿出了门,咱们到里头等等,他一会儿就回来了。」王狗儿带他们到一楼靠窗的地方坐下,叫小二上了茶和点心,又两个姑娘家点了酥酪。 「阿爹记得你爱吃呢。」 「你就不爱吃了。」王狗儿看着女儿,轻敲菸斗笑道。 贾茁也轻弹了青儿的脑门,笑话她,「既然是我的爱吃的,一会儿两碗都归我。」 「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青儿扑到贾茁怀里拱来拱去,笑的咯咯直乐。 「王叔,李容来找过您没有。」贾茁和青儿闹够了,才想起正事来,赶紧抬头看王狗儿。 「来了,我说要跟板儿商量商量。」王狗儿也拿不定主意。 「哥,我们在这儿。」青儿眼尖,老远就看到板儿,冲着他招手。 「去哪儿了。」贾茁刚吃了一口酥酪,拿着勺子,让小二再上一碗。 板儿直接接过她手里的勺子,在她的碗里挖了一勺,「肚子饿了,我先吃两口。」 贾茁脸一红,把碗推到他面前,嗔道:「种地去了吗?还踩了一脚泥。」 「真的,哥,你上哪儿了,没有下雨啊。」青儿低头看了一眼,也奇道。 王狗儿嘿嘿笑了几声,叫小二端碗面过来。 吃过酥酪又吃了一大碗面条,板儿这才抹了嘴,贾茁端了茶递给他,板儿接过来喝了两口才说道:「跟着芸大哥上了一趟山,这事一会儿再说。」 贾茁一听便明白了,肯定是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说的,便笑道:「我们也有事要跟你商量。」 王狗儿笑呵呵的将李容拜託他的说了出来,板儿没想到会是这件事,不由笑道:「爹的意思呢。」 「有人请我做掌柜,自然是求之不来的好事,只是这么一来,你们怎么办?」 「我们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把姥姥和娘接过来就是。」板儿倒没觉得是什么难事。 贾茁失笑道:「王叔当然不是担心其他人,你读书的事要怎么办,这才是大事。」 说完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王狗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这丫头爽利的性子就是讨人喜欢。 板儿赶紧道:「不用担心我,兰兄早就说让我来金陵,想让我进他以前读书的地方。」 「真的,那你还不赶紧应下来。」王狗儿一听,比什么都要紧张,在他看来,贾兰会推荐的一定是好地方,儿子怎么能不去呢。 「那不是想着要回县城吗?」板儿摸着头笑了,原来他们父子俩都是一样的心思啊。 第222页 「这不就结了,阿爹留在金陵当掌柜,大哥进学堂,我和姥姥还有娘搬过来和小茁姐作伴。」青儿最后总结,想到可以留在这里不和贾茁分开,笑的脸都咧成了一朵花。 他们一块回了客栈里头的房间,板儿才开口道:「芸大哥和洋子都留在山上了,我明天还得过去一趟,可能要呆几天才能下来。」 也正因为来回折腾,这才错过了饭点,只是上山,什么山,大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城西的永乐观,有个道士颇会替人解运,忠勇王的王妃情况愈加不好了,御医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金家人找到永乐观的道人,替王妃解了一卦,说是前世的债没有还完,所以这一世才会得此大病,要替她做一场法事,希望能度过厄运。」 「这……」贾茁抽了抽嘴角,她从来不信神明,听到这种事,本能的觉得不可相信。但是她又没办法解释自己穿越过来,还遇到一个重生者又算什么,只能不说话了。 「你是说,洋子能从这件事上找到转机。」王狗儿反应的最快,毕竟他们父子过来,最重要的就是替洋子赎回儿子,而且一直在努力,却又一直没有见到成效。 「嗯,贾家几位哥哥都帮我找了忠勇王府的管事,可是这种事,富贵不认,他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富贵一直躲着洋子,不搞清楚我们也没办法使力。这回是託了一个管事,让他派富贵赶车送了东西上山。还要他住上一晚,洋子留在山上截往他,就是在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 父子不能相认,什么都是白搭,只有相认了,他们才好打算下一步。 「让板儿送你们回去,我去铺子里看看。」王狗儿心情轻松,没有急着去铺子里,反而去了祖父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想去看上一眼。 地址他一直记得牢牢的,父亲临终前都在对他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后世子孙能够重新回到金陵。 王狗儿来过金陵很多次,却从来没去看过,今天,他特别想去看一眼,在祖父曾经走过的地方,也走上一走,告诉他,他的子孙真的回来了。 板儿带着贾茁和青儿,感觉就象是回到了万念县城,当时他也常带着他们到街上去。 「你们有没有听过戏。」板儿忽然问道。 「听戏?」贾茁和青儿齐齐摇头,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戏。只知道万念县城有个大戏园子,里头有杂耍和戏台子,但他们从来没有进去过。 「我带你们去。」板儿笑的十分开心,他去过一回,便想着带贾茁和青儿去了,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戏园子跟贾茁想的不一样,居然圈了一块极大的地,说是戏园子,其实更像是一个游乐场。里头有斗狗的,有斗鸡的,光杂耍的就有好多种,耍猴的钻火圈吞宝剑还有胸口碎大石的。不过里头修建的最好的,还是一处戏台。 门口有人守着,一个人五百文,一个时辰清一回场。清场之后,戏台子的人就敲着锣通知大家过来交钱进场。 「天吶,金陵还有这样的地方,这也太好玩了。」青儿的眼睛都不够用了,还是听到敲锣声,板儿拎住她,「赶紧的,不然占不到好地方了。」 「真贵。」贾茁见板儿付了银子,进去又另外掏钱叫了茶水,不由咋舌。 「天子脚下,什么都比别处贵。不过,这里还算是便宜的,另外有贵的地方,是有钱人的销金窟,普通人可进不去。」 「哥怎么会知道这些多的事,真厉害。」青儿觉得大哥到了金陵不过月余,怎么就知道了这些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我初来乍到,不多听听多看看,跟人搭话都没什么可说的,总不能只聊圣贤书吧。」板儿轻描淡写了一句。 贾茁却十分感慨,看来这个问题古已有之啊。另一个时空里,也常有乡下的孩子进城生活,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不同,多少存在着摩擦或是隔阂。说起来是小事,可是放到当事人的身上,有时候,可能是没办法弥补的伤害和阴影。 城里人见惯了或是习已为常的东西,在有些人的眼里,可能根本没有见过。这种时候,有人天生的优越感便起来了,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有人好心却用不对方法,反而他的好心让人更加难堪,懂得委婉的化解而又不伤人的人,总是少数。 这种时候,心态就非常重要了。 贾茁仔细观察板儿,见他眼神平静,表情平和,显然,他是调节的不错的。 「谁也不能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地方,虽然我们青儿不在金陵出生,可最后还不是来这里看戏了。可见,比起出生在这里的人,我们青儿更厉害。」 青儿笑的两眼弯弯,「还是我哥最厉害,对不对。」 「那是当然,板儿最厉害,不是他带我们来,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金陵这样的地方呢。」 板儿愣了半响,唇角慢慢勾了起来,看着贾茁,眼神就象一张网,想要把她紧紧缠绕起来。 「别担心,说到底吃喝玩乐都是小道,我永远都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板儿听懂了贾茁的意思,她是借着和青儿说话来安慰自己呢。 其实受到这种隐形的歧视,在板儿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就是出身贫寒,关于这一点他处之泰然,从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他的确比不上这里的许多人见识广博,比不上他们知道隐形的规矩,知道豪门的*和笑话。 第223页 可是,那又如何? 这些终究是茶余饭后的调料,正餐还是取决于他这个秀才,能不能成为举人,甚至进士。一旦他能突破这一关,他的出身就自动被人改为某年中举,两榜进士。 之前是种地的也好,打渔的也好,都不重要了,所有吃过的苦都会成为勋章,被世人争相赞美。 板儿忽然「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递给贾茁,「道馆里请的,听说特别灵。」 贾茁接过,看了一眼青儿,再看看板儿。 「糟了。」板儿一拍头,时间紧迫,他只取了一个,竟然忘了还有一个妹妹在金陵呢。 青儿「噗嗤」一笑,轻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吃这种飞醋呢。你们就继续目中无人吧,反正桌上的点心都被我吃光了。」 板儿一低头,才发现盘子果然空了,叫了小二再上一盘,去刮青儿的鼻子,「没白疼你,懂事。」 以为我傻啊,定情信物也去争,你拿包好吃的没我的份试试,青儿在心里暗笑。 贾茁把平安符塞到香囊里挂到腰上,抬头和板儿的视线正好撞到一起,这一撞便再也分不开了。 只到青儿自言自语,「戏台子敲锣的声音真小,好多人都听不见呢。」 两人这才分开视线,贾茁闷笑着去看戏台子,没有看到板儿对青儿瞪着眼睛做出一个威胁的表情,青儿吐了吐舌头,眼睛便转向戏台,这一转便挪不开了。 精緻的妆容,漂亮的戏服,还有柔软的身段,在台上翻动跳跃着,看的人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贾茁听了几句,再看看台上人的扮相,才搞明白,敢情唱的是白蛇救许仙的那一段水漫金山寺。 这一段有打斗有唱腔,就是贾茁这种不爱听戏的,也不由入了迷。跟着戏台上白蛇的喜怒哀乐不时红了眼眶或是露出会心的一笑,青儿听到动情处更是用力摇着贾茁的手臂,「小茁姐……」 刚出声就被旁边的人「嘘」了一声,青儿赶紧闭上嘴,朝着台上看去。 他们坐的是一楼散台,二楼还有包间,包间里有人伸出手,轻挑的一指下头,「看,都说金氏女好颜色,我看这些平民家里的女孩也不差嘛。」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若是叫外头人听到,又是一场大风波,人家是开国功臣,西宁郡王家里的姑娘,也是你能说嘴的。赶紧给我打住了,再这样,你迟早要栽到这张嘴上。」 「这里又没别人,什么四王八公,对了,只剩下四王六公了吧,也没听说谁家生出有出息的子弟来,不过是靠着祖辈的余荫过日子,有什么了不起。你杜老三枉为一个武人,还怕这个。」 说话的人十分不满,还把面前的年轻男子狠拍了一把。 被称为杜老三的年轻人其实一点也不老,相反看面相不过是个二十许的年轻人。板起面孔来十分有威严,被逗的莞尔一笑时,又如清风明月般疏朗清俊。 「明天我妹妹过生日,你来不来。」杜老三转移了话题。 「去,当然去,你妹妹就是我妹妹,虽然求娶不到,但我也不是那等寻死觅活之人,就算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去。」 「蒋靖……」杜老三略一使力,手中的茶杯「呯」的一下碎成几瓣。 大嘴巴的蒋靖一听到自己的全名就知大事不好,别看杜老三什么玩笑都能开,一旦涉及到他妹妹,就如同摸了虎鬚,定是要剥你一层皮才肯罢休。 「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张臭嘴,该打。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蒋靖「啪啪啪」几下,一点也不留余力的朝自己甩了几个大耳刮子。眼看脸皮都红透了,杜老三这才放下拳头,微「哼」一声。 「若是叫我在外头听到一个字……」 「不用你动手,我立马提头来见。」 「哼……」 「哈……」 第84章 不惯着 一大早吴妍就到了贾家,接上贾茁和青儿。平儿一手抱了安哥叮嘱他们道:「你们好好跟着大人,不要乱跑。」 「知道啦。」贾茁笑盈盈的保证,牵着青儿的手,上了吴妍的马车。 因为安哥太小,除非是不得不去的应酬,平儿尽量留在家里陪着安哥。毕竟现在的贾府,没有可靠的奶嬷嬷,她并不敢常常留安哥一个人在家。 况且,她今天还要等一个人。 看贾茁和青儿都穿着一样的玫瑰金镶边的蜜合色小袄,贾茁下头配了一条珊瑚色绫子棉裙,青儿则是配的榴花红洋绉裙,又配了一模一样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一看便是一家子出来的姐妹。 不由出声笑道:「我敢说,今天到杜家的小姐们,搭配衣裳一定纠结了一个晚上。」 青儿还不明所以,贾茁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真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促狭鬼。」 杜夫人喜欢素净的颜色,到了这个年纪也少穿红挂绿,总是打扮的格外雅致。但今天又是杜悦的生辰,若是穿的太素,万一犯了杜家的忌讳可怎么是好。 听贾茁讲了当中关窍,青儿也笑出了声,「那咱们今天岂不是要出风头了。」 到了杜家,吴妍带着他们上前给杜夫人请安,再送上生辰礼。 「让悦儿带着你们去玩,别拘着自己,要玩什么便说,就当自己家一样。」杜夫人见了他们三个人,比见别人硬是多出几分笑意。 第224页 「赶紧过来,我带你们划船,对了,你们会骑马吗?」杜悦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小袄,洋红锦裙,脖子上挂着赤金的璎珞圈,头上戴着一顶赤金做的蝶戏牡丹的冠子,几颗珍珠小簪别在旁边,华贵之中又带着雅致,衬得杜悦圆润光洁的脸庞犹如最好的绸锻一般,没有一丝瑕疵。 「我们不会骑马。」贾茁和青儿被杜悦牵了手到湖边,杜将军府还真是气派,园子里直接引了活水进来,两个健壮的僕妇撑了船,供小姐们玩乐。所谓划船,其实就是坐在船上喝杯茶,划船自有僕妇,可用不着他们自己动手。 「不会骑马,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以为能带着你们去打猎呢。我哥说了,过些日子下了雪,就带我去山上打猎。」杜悦带他们上了船,僕妇慢慢将船撑到湖心。 岸边不认得的便开始打听,这两个是谁家的姑娘。一听是贾家的,俱都放了心。 「别担心,贾家和杜悦定了亲,就不可能再将女儿嫁过来,再说你看他们打扮的,也不象是冲着杜骁来的。」岸边一对母女远离了其他人,正在说着话。 「母亲,我……」女孩咬着下唇,似有话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最好给我打住了。我是你亲娘,还会害你不成。王妃的位置他们爱争就争吧,你们大姐姐死在这个位置上还不够,还想让你们也跟着送死。我是绝不会让你进王府的,杜家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家,样样都好,你只要记得……」 「听母亲的话嘛,女儿记得。」女孩似乎有些赌气,但仍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有些使小性子的背过身去。 妇人有些着急,可是有关忠勇王的癖好她实在无法对女儿说出口,再说这回金家浩浩荡荡来了几十人,七八个姑娘,也只有一个能嫁入王府。剩下的本就是起意想和金陵的世家联姻,趁着别人都在为了一个王妃之位杀的刺刀见血,她赶紧找了几家合适的,想替女儿定下来。 否则王妃一事尘埃落定,剩下的几个姑娘一转头,好的就更难挑了。 「这个时候,你可不许闹别扭。」在外头,妇人又没法细说,只能不断的叮嘱女儿听话。 「他要是真的那么好,怎么妹妹都定了亲,他却还没定下来。」女孩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傻子,我还当怎么回事呢,你不知道,这是有缘由的。」 妇人拖着女儿的手,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 杜骁十六岁就入宫成了皇上身边的亲卫,十分得皇上的喜欢,有心把公主许配给他。可惜这事刚提了一嘴,杜家欢欢喜喜准备的时候,一场风寒,公主竟然去了。 这一下,可就把杜骁给坑苦了。虽说两家还没到下旨摆明身份的地步,但别人家里死了女儿,你家里兴致勃勃的挑儿媳妇,能忍。更何况,死了女儿的还是皇帝呢。 杜家半点不敢提议亲的事,一晃这就三年了,一直到皇后在皇上面前提起杜家的儿子怎么拖到十九还不定亲,皇上自然是作恍然大悟状,叫杜将军到跟前问他什么时候喝儿媳妇茶。 皇上开了金口,杜家才敢议亲,女儿的年纪也差不多到了,就干脆儿女一块相看起来,谁先遇到合适的就定谁。反正杜骁这种情况,不怕晚就怕早,以后说起来,为个没有名份的未婚妻守了三年,又在妹妹后头定亲,怎么样这礼数也是尽到了。 女孩这才羞涩的低下头,「全凭母亲作主。」 连皇上都觉得好,打算配给公主,可想而知,定然样样俱佳。 「这就对了,你们也是合该的缘份,他等来等去,不就正好等到你进金陵城。」妇人抚掌大笑,似乎只要她想,杜骁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等下了船,青儿已经跟杜悦无话不说,杜悦送他们到岸边观景的暖阁里坐下,「我去陪他们再划几趟,你们在这儿玩,不耐烦了就看看景儿。」 又招唿自己的闺中密友,「帮我招唿好客人。」 「知道啦,赶紧去吧,保准不让你的客人少一根汗毛,说的好像我不是主人似的。」 「在我家,你不就是半个主人,装什么客人,去去去……」杜悦推了她一把,嘻嘻哈哈的跑回岸边,又要陪着其他人上船。 「瞧这疯丫头,她呀,就是个没心眼的。」杜悦的闺蜜是丁家的二小姐,带他们到暖阁靠窗的地方坐下,「从这里可以看到外头那颗山茶花,是杜将军当年从高山上挖下来,特意派人护送回京送给杜夫人的礼物。当年可是一桩美谈,不知嫉妒死了多少金陵城中的妇人。」 这已经不能叫山茶花了,可以直接叫山茶花王,至少有五到六米的高度,树干更是粗到需要几人合抱。整片树冠上都挂着鲜红的花朵,犹如一片花海,比起李纨家中的那面花墙,显然更胜一筹。 青儿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的样子惹的丁二小姐直笑,「我头一回看见的时候,跟你一样,吓的都说不出话来了,直说是妖怪呢。」 贾茁也点头,「光这颗山茶花,看上一天都不嫌多。」 「对呀,这间暖阁就是特意为了这颗山茶花修的,一到花期这金陵城的人就催着杜夫人办花宴,怎么都看不够呢。」 丁二姑娘难怪能和杜悦相处的好,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贾茁却看到有人在背边伸长了脖子去看丁二小姐,赶紧道:「这是有人找你吧,不用管我们了,你自去忙。」 第225页 丁二小姐一回头乐了,「是我外祖家的妹妹来了,我去一下,有什么事你们直管叫我。」 「你只管去忙,我们坐这儿看看花倒是正合心意。」贾茁跟她客套几句,目送她携了表妹走出暖阁,估计是去见外祖家的长辈。 「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园子,居然还有湖,真不可思议。」青儿看只剩下他们俩,没有遮掩的说道。 贾茁轻笑道:「是呢,我也是头一回看到。」另一个时空里参观的当然不算。 这么大的山茶花能运到金陵,可想而知路途之中有多艰难,不知道为什么,贾茁想到了送往长安的荔枝。外头烽火连连,反贼还盘锯两府,多处受灾引发饥荒,而金陵城中,还是盛世烟火,歌舞昇平。 「今年的山茶花开的格外好,大家都说这颗山茶已然修炼成精,特意盛放,意喻杜家今年必会双喜临门。」不声不响的,有人坐到他们身边,上身一件月白小袄,下头罩着一条天水碧的棉裙。乍一看太素,可细一看小袄上滚着樱桃红的镶边,袖口和领口都绣着一圈山茶花。 「这图样可真应景。」青儿喜欢刺绣,最先关注的也是刺绣。看到她衣裳上的绣图,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这一说,倒叫这位姑娘红了面皮,贾茁赶紧一拉青儿,「不过是凑巧了,冬天开的花也就那么几种,绣来绣去可不就是容易撞上。等下了雪赏梅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一撞可就是一大片呢。」 青儿还不明白在这个圈子里跟人打交道的规矩,有些事是可以做但不可以说的。只懵懂的点头,心里知道自己必是说错话了,贾茁这是在替她圆呢。 这位姑娘感激的看了一眼贾茁,「我还真有好几条裙子都绣了梅花,下回怕是又要凑巧了。」 贾茁哈哈一笑,这件事就当是翻过了,不再提起。 「你们是杜小姐请的客人吗?以前我来过几回,好似没见过你们。」这位姑娘显然是消息不够灵通,并不知道贾茁的身份。 「我是跟着李家的少奶奶来的,我姓贾。」贾茁发现她说话的时候,暖阁里说话的人,不少都竖起耳朵在听。 「啊,是,是……」这位姑娘一想便知道她是谁了,想说国公府,可国公府早没了,贾琏现在没有一官半职,实在不好称唿。 「对,就是贾家。」还是贾茁帮她解了围。 面前这位姑娘感激的一笑,正要说话,便听到了杜悦的笑声,「我给你们介绍个人,西宁金家的九姑娘,她是第一回 上咱们家,你们可不许欺负人。」 她从暖阁的门口便开始说话,一路将金九姑娘领到了贾茁他们坐的地方,招唿金九坐下,用很随意的口气道:「谢欣,怎么是你陪着巧姐,丁淑婷呢。」 「淑婷她外祖家的表妹过来寻她,估计是去见长辈了。」谢欣笑着站起来,不动声色挪动了位置,挨着杜悦重新坐下。 「哦,对了,九姑娘,这位是贾家的姑娘,旁边的青儿是她的表妹。」杜悦替他们介绍,互相见过礼,贾茁打量了一眼金家的九姑娘。 这位九姑娘皮肤不象金陵城里的小姐们那么白皙,可是五官的轮廓很深,看着颇有几分异域美人儿的模样。和一屋子圆润白皙的姑娘们比起来,她倒是显得十分特别,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金九姑娘表现的十分矜持,只微微和贾茁点点头,并没有攀谈的意思。杜悦完全没有想到,刚才在船上他们还有说有笑,怎么这会儿却又换了颜色,变得这么冷淡。 她不由心中后悔,早知道便不该带金九姑娘到贾茁这里来。 好在还有个谢欣,她一看便知道冷了场,赶紧拿起桌上的糕点笑道:「你们家连糕点模子都打了山茶花的模样,看来我送的东西,倒不怕不合你的心意。」 「你画的画连我娘都夸的,怎么会不合我的心意,我一会儿就叫丫鬟给我挂起来。」 话题绕到了画画上头,金九姑娘倒有了点兴致,抬头看着谢欣,「我闲来无事也爱画几笔。」 「那还等什么,画笔都是现成的。」杜悦赶紧让丫鬟摆上案几和画笔,让爱画的都去画上几笔。 安置好他们,杜悦回头对贾茁歉意道:「金九姑娘初来乍到,不太爱说话。」 「没关系,我跟她本来就不熟。」 贾茁理解的一笑,知道金家世居西平府,又是当地身份最尊贵的郡王,从小尊贵惯了,哪里瞧得上抄了家的贾家呢。虽然皇后姓贾,但贾家到现在都没有一官半职,说的难听一点,贾茁就是个民女,在场这么多人里头,也就比丫鬟的身份高一点。 当然,一般人是不会这么看的,只要有皇后在,贾家自己再争气些,回归豪门的圈子也只是迟早的事。 象金九姑娘这样的作派,摆在西平府不算什么,在摆在金陵城,就显得十分不懂事了。 杜悦趁着他们画画,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儿才回来。看贾茁已经出了暖阁,带着青儿到了山茶花树下,仰头去闻离得最近的一朵山茶花。 「看中了哪一朵,我帮你摘下来。」杜悦笑盈盈的过来,让丫鬟摘了两朵,帮他们插到髮髻上。 贾茁笑嘻嘻的谢道:「簪了这朵花,金陵城其他的花,可都不用想了。」 「我和青儿去前头找李家的少奶奶,你赶紧进去招唿客人吧。」贾茁拉了青儿去前头找吴妍说话。 第226页 「好,我叫丫鬟带你过去。」 「那就麻烦你了。」 暖阁里画画的人,都看到杜悦亲自帮贾茁簪了花,金九姑娘的笔头一颤,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一看旁边的谢欣,又起了争胜之心。不就是打着才女的名头,想讨杜夫人喜欢吗?让你们也看看,别以为不在金陵的人就比你们差多少。 其实金九姑娘实在是冤枉了谢欣,谢欣的确是想讨杜夫人喜欢,但她并没有和金九姑娘别苗头的意思。莫名其妙的被金九姑娘记恨上了,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杜家的园子真漂亮。」旁边没别人的时候,青儿总算恢復了原本的活泼。 「那咱们就慢慢走,让你好好逛逛。」贾茁捏了捏青儿的手。 青儿吐吐舌头,「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以后有别人的时候,我干脆只吃东西不说话。」 「想说什么就说,不是还有我吗?」贾茁倒是不怕青儿说错话,她一个小姑娘,就是说错话了,又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小茁姐最好了,这里好玩,就是说话太累。」青儿还是挺喜欢热闹,也喜欢这里的大园子,可是说个话还要动脑筋,就让她不习惯了。 「从这里过去,有两条路,一条比较近,但路上没有景,一条稍远一点,从兰园经过,一路上种了许多兰花,这会儿也有几盆开了。」前头带路的丫鬟回头,对贾茁说道。 「那就走兰园吧。」贾茁选了可以看兰花的路。 兰园里,两个年轻人正对着一盆兰花发愁,一个愁眉苦脸道:「不是说养在温室,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开花吗?」 「谁知道为什么没开,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把花匠打死吧。不是还有开的吗?就非得这一株?」一个高个儿的年轻人轻抬下巴,让他面前的人看看其他的。 「品种不一样,你以为是花就行吗?一定要特别,非常特别的,不然老爷子一定瞧不上。」 「又不是你家祖宗,干嘛非得巴结他。」高个儿的年轻人不解。 「切,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大少爷,蒋少爷。」丫鬟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自家的大少爷和他的朋友。 「这是干嘛呢,咦,那不是昨天遇到的……」蒋靖话没说完,就被杜骁一肘子撞到腰上,顿时将话吞了下去。 贾茁本来和青儿侧身站在路边,准备等他们避让,就赶紧过去,没想到这人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叫昨天遇到,叫这丫鬟听到耳朵里,又成了怎么回事? 贾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福身一礼道:「这位公子,说刚才说什么,最好把话说清楚,我和妹妹昨日什么时候遇到过你们,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杜骁赶紧一拱手,「昨日我们去戏园子里听戏,无意中看到两位姑娘,只是你们却没看到我们。没想到今日会遇上,我这位朋友觉得太巧了,这才一时失言,还请两位姑娘见谅。」 原来是这样,贾茁点了头,「那倒是说得通了,还请这位公子以后慎言,不要动不动说些让人误会的话,说完了你倒是可以全身而退,别人要受多少非议,你可知道?」 不轻不重的敲了他一记,这才拉了青儿走过去。 「怎么样,我说过你这张嘴迟早要惹祸吧,这下好了,被人当面教训一顿。」杜骁幸灾乐祸道。 「去去去,没想到这姑娘竟然到你们家坐客,快帮我查查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泼辣。」蒋靖摸摸鼻子,一脸兴奋。 这傢伙,不会是被骂傻了吧,杜骁哪里会帮他做这种事,哼了一声,拖着他走了。 「早知道奴婢就不带两位姑娘走这条路了,那是蒋家的少爷,从小就喜欢胡说八道,咱们家的人都是尽知的。」丫鬟歉意道。 「不关你的事,再说我也不惯着这种人。」贾茁想到他们对着一盆没开花的兰花嘆气,不由问了一句。 没想到这丫头是杜悦身边伺候的,知道的事居然挺多,觉得不是什么秘密也就对贾茁说道:「是周先生的生辰,他是当世大儒,在朝的秦阁老,还有刘尚书,还有好多人都是他的学生。」 而周先生不爱金银不爱收藏,只喜欢花草。每年生辰的时候,他的学生和慕名而来的人都会挖空心思送他名贵的花草。蒋靖打起了杜家一株名贵兰花的主意,说好了养到这个时候开花,让他好拿去送人。 「没想到前些日子季节变化,温度不定,没能开花。花匠都快急死了,幸好大少爷性子好,从来不苛责下人,放在别人家,可没那么容易过关。」丫鬟一路走,一路跟贾茁解释,还抽空指了开着的花给青儿解说名字,实在是个能干人。 第85章 血谏 贾茁总算找到了出来坐客的乐趣,这样的消息,呆在家里可打听不到。等见到吴妍,贾茁递上一个荷包给丫鬟,谢过她带路。 「多谢小姐赏。」丫鬟大方接过,回去復命。 见到贾茁他们过来,吴妍赶紧指了旁边的位置让他们坐,「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杜夫人叫了戏班子,正好一块听戏。不过你们怎么过来了,那边不好玩吗?」 「好玩,看了一颗山茶花王。」贾茁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山茶花,接着说道:「他们在画画,我们不懂这些,正好过来看看你。」 「只有做姑娘的时候,才喜欢这些,等嫁作人妇,可就没那个闲情雅致了。」旁边一位妇人,一脸和善,闻言也跟着说道。 第227页 「可不就是这样。」吴妍贊同的点点头。 贾茁看到四周投过来的全是善意的目光,心中大松一口气。等这边听了一齣戏,暖阁那边的小姐们陆续过来了。 杜悦挽着金九姑娘,低声说着什么,后头是丁淑婷和谢欣手牵着手,杜夫人见了笑道:「可算是玩够了,赶紧过来歇一歇。」 「我们可没玩,画画的写字的,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尽寒碜我一个。」 「嗯,可算是知道寒碜了,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呢。」杜夫人宠溺的拉过女儿。 贾茁听了还真有些意外,杜夫人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才女,女儿居然不会这些,难道真象别人所说,被杜将军宠上天了。可观杜悦行事,还真不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虽然表面直爽没有心机,实则比谁都拎的清。 金九姑娘坐到金夫人身边,低声回答母亲的提问,又拿出自己的画给她看。 杜夫人瞧的一清二楚,夸赞道:「这一笔好画,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练出来的,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的。」 「哪有您说的这么好,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的,只是我这个女儿啊,学什么都要立个规矩,不会轻易学了又弃,这么多年坚持下来,堪堪能见人罢了。」 金夫人笑的合不拢嘴,满满都是对自家女儿的宠溺。 旁边坐着的夫人自然是个个说好,花花轿子众人抬,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得罪人。 「谢欣画的也不错。」丁淑婷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句。 「九姑娘的画大气磅礴,谢欣的画古朴典雅,可以说是各有所长。」杜夫人朝谢欣微微点头,心中暗嘆,说起来,她还挺喜欢谢欣这个丫头,几乎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只是可惜的很,她只有这么一儿一女,特别是长子娶亲,绝对马虎不得。杜将军靠着军功起家,家世无所依靠,杜夫人娘家更是提不起来。她必须要替儿子考虑好,寻个显赫的世家之女。谢欣是不错,但输在家世不够。 杜夫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也和杜将军一样,没有妻族可以借力,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更困难。 她最看好的便是金家的这位九姑娘,郡王嫡系一支的女孩儿,家资颇丰,相貌也出众。若不是女儿中途跑过来告之她对贾茁的冷淡,她几乎准备今天就对金夫人开口,先探探口风。 这位金姑娘样样皆好,可这一样却实在让人恼火。这般逢高踩低,或者说将身份看的这般重要,别人家可能不在意,但对杜家却非常重要。杜将军出身军士,下属同僚有很多都是平民出身甚至不通文墨之人,他们的家眷更有可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 别看杜夫人在这些夫人眼里是才女,可在另一拔人眼里,杜夫人是心怀慈悲的女菩萨,替人考虑周全的主帅之妻。 一下子将两个不错的姑娘家都排除在外,杜夫人扫眼过去,还真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不是缺了这一样,就是缺了那一样,实在是愁煞人也。 评完两位姑娘的画,戏台子上又开始唱起了新戏。没几位夫人关心这些小姐们的画,他们更想听听这新戏唱的是什么。 「唉,现在的新戏越来越不能听了,开始总是吹的如何能惊天地泣鬼神,等唱出来就知道,实在是比不得随便一出老戏来的精彩。」有夫人不看好新戏。 也有人唱反调,「那可不见得,老戏也是从新戏来的,第一回 唱选在杜府就是存着打响名头的意思,如果戏不好,班主又怎么敢拿出来砸了自己的招牌。」 如今将将入冬,再来便是冬日,闲在家里无聊,叫了戏班子再约几位好友一起听戏是最好的消遣。戏班子若是在这里演砸了,怕是这个年关就要难过了。 大家听了争论都是哂然一笑,随着第一句开腔,就有人叫起了好,这个起式倒是范儿十足。 贾茁看到旦角扮成农家小媳妇的模样,手里还拿着浇水的勺子,和青儿相视一笑,没想到这齣新戏让她倍感亲切。 农家小媳妇,有屋也有田,伺候公婆服侍男人还要带孩子,日子虽忙但一家和美倒也过的舒心。 谁知风云色变倭寇进犯,一家老小只得弃家而逃。途中遇到好心的公子,带着他们躲进自家的寨堡之中,农人一家千恩万谢,只求倭寇快快离去,他们好重回家园。 可没想到,农家的小媳妇无意中听到好心的公子和族长争吵。公子愤然离家,失去消息。 寨堡里迎来了尊贵的客人,可是客人却是倭寇和本地的豪绅,小媳妇亲眼看到倭寇与族长商谈破裂,抽出长刀割下族长的头颅。农家小媳妇带着家人在寨堡被围之前逃走。 第二日,寨堡外堆满了人头垒起来的京观,偌大一个寨堡血流成河,腥味半月不褪。女人全数被押入兵营,每日都有鲜血淋漓的女尸被抛出营地。 农家小媳妇一路逃一路看着人间炼狱般场景,家人也一个个倒在逃亡的路上,而最后一个场景就是一队倭寇拿着刀当着农家小媳妇的面杀了她的孩子,然后一刀朝小媳妇的头颅噼去,没有什么天神降世,更没有什么奇蹟出现。 这一刀眼看就要杀掉最后一个活着的角色,所有人的唿吸都快要停止了,从来没有一齣戏是主角全部死光的。这到底是什么新戏,竟这般诡异,许多人心中已经升起了疑问。 而这齣戏,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在场的所有人统统朝杜夫人看去。只见杜夫人脸色铁青,死死瞪着戏台。 第228页 戏台上的旦角双膝跪下,泪流满面,「请夫人上达天听,替百姓请命,倭寇和反王勾结,使潮平和康南两府的百姓深陷无边苦海。还请皇上出兵,救万民于水火,小女子自知冒犯了夫人,愿以命……」 「不好,快拦住她。」贾茁第一个反应过来,可仍迟了一步,只见她身子一歪倒向一边,众人这才看到,她在说话时,早已拔刀插入腹中,浑身的血液已经流尽了。一直被她跪住的身形所遮,这才没有发现。 而在她的身后,跪倒一片,此时才看到,犹如跪在血海之中,每个人的身上都浸染了已经死去女人的鲜血。 在场的人,喉咙象被死神掐住一般,就连一个尖叫声都发不出来。这些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女人,亲眼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眼前,亲眼看到满地的鲜血,早就呆了傻了,好几牙齿磨的咯咯作响,却喊不出一个字。严重一些的,干脆眼皮子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杜夫人双手按在座椅上,表面凝重,这一刻她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去叫大少爷进来。」杜夫人知道,这事瞒不住,在场这么多的人,无一不是朝廷官员的妻子和女儿,还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既然无论如何都瞒不住,那就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杜骁原本兴沖沖的走进来,这是事前说好的,要让他在夫人小姐面前露一面,谁能想到,一进来,看到的却是淌血的戏台,鲜血还有死人。 饶是他武人出生,见惯了鲜血,也不由得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别处,是自家的后院啊。 赶紧冲上前,「娘,你和妹妹如何了,是不是有歹人行刺,来啊……」 「不是,听我说……」杜夫人当着各位夫人的面,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杜夫人,我眼神不好,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没看清楚,能不能让我先回去,我实在是头痛的厉害。」有人鼓足勇气站起来,只想离开这里。 「事情未明之前,各位夫人还是先留下的好。」杜夫人冷冷扫了大家一眼,这种时候,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谁也别想自个解套。 杜骁冷静的安排道:「看好戏班子里的所有人,然后报官。大家等在这里录完口供便可离开,否则再单独上一趟大理寺,恐怕于各位夫人名誉有损。」 「不错,我们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有人附和起来,特别想走的几个也不好意思再提了。 大理寺的人到的飞快,大理寺卿更是亲自到场,气的他腿肚子都在转筋,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暗骂,好狡猾的杜家,好事没想着找他,这种事倒记得他了,干嘛不直接扔到邢部,邢部衙门离杜府更近呢。 可气归气,仍要毕恭毕谨的给里头好几位夫人行礼。至于口供,写供词的人只敢隔着屏风,听杜夫人身边的丫鬟复述,然后写下所有在场人的名字便罢。谁还敢真把这些夫人小姐们问一遍,他还想不想活了。 戏班子里的人,自然是全部押走,听候发落。 「恕我不远送了,是杜家失礼,改日再给各位夫人致歉。」杜夫人按着太阳穴,虚弱的说道。 「谁能想得到这种事呢,您也要保重身体。」在场的人恨不得马上飞回去才好,可也要把客套话说了再走。 吴妍领着两个姑娘家出门,上了车还心有余悸,「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呢。」 「百姓求告无门,只能铤而走险,这事等于揭了皇上的疮疤,这些人不会有好下场的。」贾茁想到戏班子里的人,心里便难受。 他们何罪之有,身为大越的百姓,求助大越的皇帝出兵救百姓于水火,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可是他们伤了皇上的面子,让皇上背上了不道德,不体恤百姓的罪责,这是会动摇国本的。」 客栈里,板儿摸摸贾茁的头,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另一边的青儿想说自己也被吓到了,但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松仁糖,抓了一把塞到嘴里,心里哼唧,算了。 他们坐着吴妍的车,却没有直接回贾家,而是先到了客栈见板儿。说好了板儿会送他们回去,吴妍这才放心走了。 不道德,国本,贾茁在心里划了重点。 这个时代的皇帝,虽然拥有高于一切的权利,但他们还是有不可推脱的必须承担的义务。外敌来犯,必须迎敌保护百姓,否则你的统治权就会变得不堪一击,随时会被汹涌的民意推翻。 任由外敌奴役百姓,这就是身为帝王最大的不道德。 躲在皇宫里的皇上,就象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肥皂泡里,金陵城里的人,小心翼翼不敢戳破。可是这一齣戏,这一个死谏的伶人,看似是一股微不足道的力量,却无情的击碎了这个巨大的肥皂泡。 逼皇上看清楚,逼皇上做出选择,你的江山,你的百姓,你要还是不要? 「我的心里很难受。」贾茁靠在板儿怀里,她知道,戏台上的戏都是真的,每一幕都是两府百姓的遭遇。他们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可就因为朝廷的无能,让他们陷入战乱被无辜的屠杀和奴役。 如果是书本上的,她可以安慰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可现在不是,这是发生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和自己一样的,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消失的人间炼狱。 「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板儿的双拳握握的紧紧的,復又松开,他心中有愤怒,有愤恨,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第229页 「走吧,我送你回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你再回去晚了,家人会担心的。」板儿牵起两个姑娘,去客栈的院子里套了车。 「我爹在找住的地方,等搬了家,我会把地址留给客栈的掌柜。」这是防着王家人进不了贾家的大门,贾茁听了先是难堪,復又高兴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姥姥和我娘是不是马上就能来了。」青儿抢先叫了出来,听了这么多令人难受的消息,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不过,外头这是在干什么?」青儿看到街上来往匆匆的士兵,不由害怕的往贾茁身边挪了挪。 「别怕,和我们肯定没关系的。」驾车的板儿回头,安抚两个姑娘家,心里却在猜测,是不是和刚才杜家发生的事有关。 骡车行到一条小道,忽然帘子被掀开,闯过一个人来。贾茁和青儿几乎是同时尖叫出来,板儿更是来不及勒停骡子就翻身沖了进来,一手掐向来人的咽喉。 「是我……」 一刻钟后,板儿的骡车驾到距离贾家不远处的大道上。一队兵丁拦住骡车,「干什么的,下来,我们要检查。」 「军爷,我车里坐的是女眷,还请高抬贵手。」板儿说着,一个红封递了上去。 士兵毫不客气的接过红封,却仍坚持要上车检查。就见车帘从内掀开,贾茁怒气沖沖的探出头来。 「查什么查,滚回你们大理寺去查。在杜家遇着死人你们查清楚没有,录了半天口供好容易能够回家,你们又要查。行啊,我明天进宫告诉皇后姑母,把你们发配到兵营里,有本事上战场的时候你也这么大声。」 板儿忍了笑,做出一脸无奈之色,「军爷,车上坐的是贾家的大小姐,您看,有名有姓的人家,怎么也不敢做违法乱纪之事。主要是今日刚受了惊吓,难免心里憋着火,还请军爷见谅。」 「你们若是看到可疑人等,速速来报。」士兵详装镇定的加了一句。 「一定一定。」板儿拉上车帘,驾着骡车驰进了贾家所住的巷子。 「臭娘们,真晦气。」士兵们缩缩脖子,掉头走了。 权贵人家的马车他们当然不敢查,看到是一辆没有徵号的骡车,想着无碍。没想到,里头竟坐着一个母大虫,失算,实在是失算。 下了车,贾茁拉住板儿的手,「这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板儿赶他们两个姑娘进去。 刚进垂花门,就看到平儿抱着安哥,送一位妇人出门。妇人满头珠翠,一脸假笑,在看到贾茁和青儿时,眼睛攸的一亮。 不等平儿开口,主动上前握住贾茁的手,「唉呀,我没认错的话,这就是咱们巧姐吧。我是你舅妈,天可怜见的,总算叫咱们见着了。」 本来端着笑脸的贾茁,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勐的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冷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妇人急着表明身份,平儿将她一把扯过来,「孩子刚回,怕是累坏了,你先回吧,这些事咱们以后再说。」 说着不等妇人再说什么,便一路把她往大门口推去。 等平儿回头进屋来找巧姐,只见她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就象冬日结的冰,重重的一层,直冷到人的骨头里去。 「巧姐,你听我说,她是来道歉的,我们并没有和她来往,也没有原谅她。」平儿心慌了,着急的解释道。 「可你让她进门了?今天可以进门,明天就能原谅,后天就能重新做亲戚,不是吗?」 贾茁的声音很冷,冷到平儿一叠连声的保证。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她进门了,好不好。」 「怎么能因为我,破坏你们復兴贾府的大事呢?你们随便怎么做吧,我不管了。」贾茁微笑起来,看着平儿,就象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不,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平儿知道,贾茁的话是在和他们切割关系。她想过巧姐会生气,特意安排在她出门的一天,谁能料到,她会这么早回来。 等等,杜府里难道也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可能中途离开。 「杜府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了气,你跟我说。」平儿赶紧去看青儿。 青儿搔搔头,「杜家出了大事,死了人,大理寺都来人了,我们就先散了。」 等青儿讲完杜府发生的事,平儿拍拍胸口,「你们没事就好,吓坏了吧,我叫厨房给你们煮些安神汤,对了,先摆饭,你们一定还没吃饭吧。那家人的事,可不要再生气了,我都依你,好不好。」 饭吃到一半,贾琏便回了,也是听说了杜府发生的事,知道女儿今天在场,特意回来问她详情。 贾琏听完一拍大腿,「皇上若是发兵,兵部的人手必然不够,别的我做不了,做个粮草官儿当是无妨。你明天赶紧进宫,探探娘娘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替我争取。」 「初一十五才能进宫,平日里进宫都是要娘娘宣召,再说这个节骨眼进宫,太过惹眼。左右过几天就是十五,不如到时候进宫,显得不那么刻意。」 「还是你想的周到。」贾琏贊了平儿,又看向贾茁。 兴沖沖道:「再过几日是周先生的生辰,周夫人是最喜欢热闹的,叫你母亲准备好寿礼,领着你……你们过去。打扮的漂亮点,可千万不要失礼。」 第230页 贾茁「哦」了一声,失望的低下头。贾琏代表的,大约就是大部分金陵城里的人的态度吧。 百姓受苦,江山沦陷,他们看不见,他们看见的永远都是自己可以争得什么样的好处。这样的贾家,这样的贾家人,也配称自己是开国英烈的后代,也配称自己要恢復祖上的荣光。 祖上的荣光,永远都不是大房子,大园子,和上头高悬的国公府的牌匾。 贾茁看着贾琏,真心替贾家的先祖可怜。 第86章 愣头青 贾茁第二日就往外跑,板儿不在客栈,留了信给贾茁,说是上山去了。王狗儿更不在,他忙着租房子,然后去溯云坊里坐镇,布置店铺,给没有经验的伙计立规矩。 听到上山,贾茁便知道是去了永乐观,说明洋子儿子的事有了眉目。 就是不知道昨天的那个人,是怎么安排的,若是连累到板儿,可怎么是好。 「小茁姐,你听……」青儿拉了一下贾茁的袖子。 侧耳一听,客栈一楼的大厅里,坐着许多吃饭或是喝茶歇脚的人,有人正在说忠勇王妃身体好转的事。 「那永乐观的道士果然厉害,一剂汤药下去,王妃立刻能够坐起来。说是还要再做一场*事,要忠勇王行善事,这厄运才能解呢。」 「行善事,怎么个行法,忠勇王可是靠着战功封的王,是不是因为他杀戮太重,这才……」 「嘘,你不要命了。」 声音渐渐熄了下去,贾茁沖青儿一笑,走出客栈。 「走,咱们上铺子里。」贾茁想到周先生的寿辰,这才懊恼,明明昨天记得要把这件事告诉板儿的,结果阴错阳差只记得死人的事,把这件事忘的干干净净了。 溯云坊里,早就布置的差不多了,后院里头,小彩带着五个小姑娘,正在教他们最基础的入门。 将花土拍的散散的,怎么加花肥,比例如何,才能不烧根又让多罗长的快。这些全是贾茁和板儿这几年的经验之谈,都教给了小彩,由她再慢慢教给这些姑娘们。 「姑娘过来了。」小彩见到他们,赶紧带着小丫头们行礼。 「姑娘来的正好,这几个丫头可都没取名字呢。」小彩笑着奉上茶,几个丫头规规矩矩站了一排,手摆放的位置都是一样,可见小彩是下了功夫调/教的。 「朝霞,朝霜,朝露,海棠,海月。」由大到小,贾茁一口气指道。 「谢小姐赐名。」五个丫头齐齐福身。 「下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小彩挥退他们,仔细观察贾茁的脸色,犹豫道:「姑娘最近有什么事这般忧心。」 「没事,过来看看你们,新品种培育的怎么样了。」之前在万念县城,贾茁只放出五个品种,市面上已经有了栽培出来的,不算稀罕了。她要重新开店,自然是要拿出几个新品种,才好打响她老字号的品牌。 「观音莲和玉葡萄长的最好,万年草和海棠稍差一点,玫瑰锦的色上的还不够好,可能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掌柜的已经叫了人在搭暖棚,过几日搬进去,想来能好些。」 「若是多罗长的有问题,直接去找掌柜的,他最懂农事,我和板儿都是他教出来的。」 「谖。」小彩应了,知道贾茁是过来准备盆景的,去挑了一只福寿绵延的花盆,装上土送了进来。 「我要一些黄金草,还要一些玉葡萄,十万大山……」贾茁飞快的报出一串名称,小彩取过来,看着她一点点的摆弄好,在旁边看的目不转睛。 「这是……」小彩取出一根木籤,一面是手绘的溯云坊的字样,一面会写上盆景的名字。贾茁没有接木籤,单独拿了一张纸写下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的字样。 「等下回板儿来了,让他把这句话写到木籤上,这份礼单,也让他照着抄一遍,叫掌柜的安排人送去。」贾茁吩咐小彩把东西都收好,伸了个懒腰,才惊觉已经到了中午。 「我叫厨房多做了饭菜,姑娘留在这里吃吗?」小彩收拾好盆景问道。 「好,青儿呢。」贾茁点了头。 「她哪里闲得住,在外头当老师,开心的不得了呢。」小彩抿了嘴笑,贾茁从窗户看出去,也跟着笑了。她本来就是个半大的孩子,难得有十来岁的小姑娘跟她作伴,自然玩的高兴。 等小彩打了水给青儿洗了手,饭菜也被小丫头们端了上来。 小彩被青儿留下来,「不让他们上桌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行。」 「可这不合规矩呀,再说这里也没有我的饭菜。」小彩笑着婉拒。 「把你的饭菜端上来,咱们一块吃,不然就是你藏了好吃的,不敢叫我瞧见。」青儿耍起无赖来,小彩实在招架不住,叫小丫头把她的那份给端了上来。 青儿好奇去挟,刚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 贾茁把小彩的饭菜拖自己跟前,光用鼻子都能闻到一股酸味,离臭也差的不远了。 顿时把脸一垮,「叫那五个丫头把他们的饭菜端上来看看。」 端上来一看,果然和小彩的一模一样,说是猪食也差不多。 青儿气的扔了筷子,「这算什么,咱们家再穷也没让人吃过这种东西。」王家最穷的时候,吃的再差再粗,至少是干干净净,没坏没馊。 第231页 「叫厨房里的妈妈过来。」贾茁说道。 「姑娘,请听我说一句。」小彩上前,低了头道:「厨房里的妈妈是吴东家从家里调派来的,并不是我不替自己争取,非得等姑娘来了,再告状诉苦,实在是之前交涉多次,可这位妈妈态度蛮横,并不好对付。」 贾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她之所以生气,一半在于厨房里的妈妈竟敢弄鬼,另一半实在是气小彩立不起来。这么小的事,居然要等到她来作主。 「叫他们来吧,我自有计较。」贾茁把自己的青儿的饭菜看了一眼,让小彩拿下去给五个丫头分了,先垫垫肚子。 「姑娘叫我们。」厨房里的两个妈妈,其实就是吴妍拔过来的两个粗使婆子,白天烧烧饭,扫扫院子,做些力气活。左右后院里只有几个婢女,便没有特别安排厨娘,粗使婆子做些家常便饭总是没问题的。 「是啊,知道你们辛苦了,特意让你们来,是赏你们的。」贾茁看着这两个婆子,光看面相倒也不觉得如何,真没想到,竟能做出这等事来。 「唉呀,都是我们份内的活,哪里当得赏呢。」两个婆子笑的眯了眼,就差伸了手去接荷包了。 「喏,桌上的饭菜是赏你们,坐在这儿,给我吃。」贾茁一指面前的饭菜,冷冷道。 「啊,这……」看小彩揭了盖子,两个婆子的脸色顿时变了,一个恶狠狠的瞪着小彩,一个赶紧对贾茁赔礼。 「姑娘,不是您想的那样,实在是这几个丫头,刚买回来的欠调/教呢。小彩姑娘又太过好心,把个下人当主子供着,可不能这样惯着。您年轻没经过事,听老奴的,保准没有错。」 这是拿贾茁当不懂事的小姑娘哄了,仗着他们是李家的人,贾茁又不能拿他们如何,干脆倚老卖老起来。 「我年轻,我要听着你们的,呵呵,这话敢不敢原样说给你们少奶奶听。」 「何必为这么点小事捅到少奶奶跟前呢,合伙做生意本来就不易,这么打打闹闹最伤情份。您生气,打我们几下都行,可为了我们两个老的,伤了您和少奶奶的和气,得不偿失呢。」 「不愧是大家子里出来的,一套一套的,说的可真好听。可惜我是个粗人,听不懂你们大宅门里的话。这些饭菜给我吃了,你们就留下来继续干,不吃就给我卷了包裹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贾茁端坐在上首,根本不听他们的威胁,指着饭菜冷笑。 两个婆子算是知道了,这位姑娘她油盐不进是个愣头青啊。他们这些人,最会看人眼色,最怕的也是这种愣头青。不然也不会小彩和他们掰扯了那么久,还是没有成效。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决定拼了。 他们在李家就是值夜的粗使婆子,干最累最苦的活儿,拿最少的月例。被提拔到这儿,原是别人都不肯来,才轮到他们的。结果一来,发现能掌厨房,立刻兴奋起来。 好几个人的伙食钱,可能看不到别人眼里,但看在两个粗使婆子眼里,不是金矿那也是个铜矿,总归是发了一注小财。 没想到,这才多久,就被一状告到贾茁的头上。原以为这个合伙人年轻面嫩,可以煳弄过去,没想到竟然是个愣头青。 这种愣头青说难对付也难对付,一条筋嘛。说好对付也好对付,顺着毛摸嘛。 两个婆子苦笑着端起饭菜,「既然是姑娘吩咐的,咱们作下人的,自当遵命,谢姑娘赏。」 一直吃到他们再也吃不下去,贾茁看看份量,也算满意。 「行了,下去吧。」两个婆子千恩万谢的下去,有一个临走时,还狠狠瞪了一眼小彩。 小彩脸上的忧色未减,贾茁让她坐下,「现在可以说了,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姑娘,我……」小彩脸色一白,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贾茁在心里嘆气,小彩的卖身契虽然在自己手里,也一直对她很好,可她心底,还是存着很强的危机感。从这件事就可以看的出来,她不敢和自己说,却偏绕了这么大一个弯,不就是想借自己的手把他们赶出去吗? 见他们只是吃了亏,却没有被赶走,小彩顿时乱了方寸。 「不敢再瞒着姑娘,实在是那婆子可恶,竟然将注意打到我的身上,想,想叫她的儿子娶了我。」婆子三番四次打探她的口风,都被她拒了,这婆子也怒了,说她在少奶奶面前是有面子的,到时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小彩想到吴妍和贾茁的关系的确好,又合伙做着生意,生怕她真的将自己嫁给这婆子的儿子,这才急着借这件事除掉他们。 「你以为,我会将你胡乱嫁人?就因为我和吴妍的关系好,就会不闻不看,将你发嫁?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在你心里,我和青儿就是这样的人?」贾茁嘆气,那他们也未必太失败了。 「不,不是这样的,是我,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初夫人为什么会不要我。我总害怕,害怕下一刻,又不知飘零到了什么地方。」 小彩捂脸哭了起来,好在室内没有其他人,看着婆子吃完就叫青儿去盯着厨房给小丫头们重新做饭菜去了。 原来,小彩心里一直还存着疙瘩。贾茁嘆了一口气,她一个奴婢,又是女人,轻易不出大门,难怪不知道外头的事。 只怕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伺候的夫人,已经成了菜市口的刀下鬼。 第232页 「夫人她,其实是救了你……」 贾茁将秦吕明夫妻伏诛的事,以及查家被灭族一事,都告诉了小彩。 小彩脸色骇的煞白,若不是坐着,怕已经瘫软到地上了。可现在这瑟瑟发抖的模样,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老爷,夫人,九公子,他们,他们竟然已经……已经没了。他们是好人,是好人吶,可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怨他们丢下我,我……」强忍着,可眼泪仍大颗大颗的从面颊上滑落,滴哒滴哒,掉到衣裙上,小小一圈,浸的透湿。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你觉得他们好,我承认,他们其实对王家不错,对板儿也不错。可是,他们做错了事,对不起的是全天下的百姓。他们的结局,一点也不冤。你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我相信你能想明白。」 小彩用手背抹了眼泪,「谢谢姑娘能告诉我这些,也谢谢姑娘肯宽容我的放肆。我知道姑娘和青儿都是好人,是我自己想岔了。这件事,再不劳姑娘费心,我自会料理了。」 论理,下人对着主子用心眼,不打一顿赶出去,至少也要降等或是责罚一通。象贾茁这样不计较的,万中无一。 小彩解了心里的结,便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既然知道错了,她便不会让自己再错下去。 贾茁点点头,表示这件事她不会放在心上,叫上青儿,离开了溯云坊。 「小茁姐,你跟小彩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眼睛红红的。还有,为什么你不赶那两个婆子走呢。」 青儿在路上叽叽喳喳的问道。 「她只是自责,至于那两个婆子,你能保证赶走了,再来两个就是好的吗?有时候,要把战场分清楚,她有她的战场,否则,怎么能够让五个丫头对她服气。」都是奴婢,谁该听谁的,除了主人的安排,自己立不立得起来,也很重要。 「哦。」青儿听明白,小彩会自己动手解决那两个婆子,很开心的一拍手,「我下回要去看看,她是怎么整治人的。」 「好。」贾茁看着青儿,她的笑容那么天真无邪,她不敢想像战火中的两府百姓,有多少这样的少女,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无情的战火吞噬。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可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但好歹有了一个好消息,青儿跑去找板儿,然后回来告诉她,洋子的儿子终于赎回来了。 「真是难得的好消息。」懒懒靠在迎枕上的贾茁也有了一丝振奋。 「你一定想不到,是怎么赎出来的。忠勇王府可从来没有赎身这一说,这是头一回呢。」 「是吗?快说说。」贾茁还真不知道这些。 原来,洋子在永乐观找到儿子相认,告诉他这些多年,一直在想办法攒钱将他赎回去。若是知道当初那个女人会卖了他,他就是再苦也不会放手。 富贵这才敞开心扉,他的确是洋子的儿子富贵,只是当年还小,娘亲一直在他耳边唠叨说他爹的坏话,最后卖他的时候,也说是他爹派了人来接他。这些年,他一半是淡忘了小时候的事,一半是只记得是爹将他卖了,这才不肯相认。 父子俩抱头痛哭一场,洋子便兴沖沖想去赎人。结果富贵告诉他,绝无可能。忠勇王府从来不允许赎身,生是忠勇王府的人,死也得是忠勇王府的鬼,没有例外。 后来,是板儿想出了计策,只要请长乐观的道长出面便可说服王爷放人。又亏得贾芸和长乐观的道长有交情,这才求得道长说出王爷要行善才能救王妃一事。 最后列了几个特别的属相和八字,放掉一批下人,富贵就在这些人当中,一分赎身的银子都没要,直接给放了出来。 洋子喜的什么似的,带着富贵回了小东山,带着儿子替东家继续打理那几亩地。 「我哥是不是很聪明。」青儿得意的摇晃脑袋。 「是,他最好的。」贾茁与有荣焉。 「那个人……」 「嘘。」贾茁一把捂住青儿的嘴,压低了声音道:「在这个家里,任何时候都不许提到这个人。」 青儿被吓了一跳,使劲的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看四周,心想,原来在小茁姐的眼里,这个家是这么的不可靠啊。 很快便是周老先生的寿辰,贾琏是没资格得到请贴的,倒是平儿收到了周老夫人的请贴,带上两个女孩,打扮停当,到了周家。 下了马车贾茁还在问青儿,「跟你哥说清楚了没有,时间地点可别弄错了。」 「放心吧,我爹比我哥还紧张呢,绝对不可能弄错。」贾茁知道周先生爱花草,一来是想替板儿在周先生面前留个名儿,以后万一有这个造化能够求得一见,就是最好了。二来也是想替溯云坊打出名头,让人知道溯云坊开到金陵城来了,而且又有了新品种。 今天会来的都是文人雅客,正是多罗的目标客户,如果在这里打响名头,就是最好的宣传。 周先生以前做过皇上的老师,这宅子是先帝赐的,占地极大,里头古朴雅致,除了花草更多,并不奢华讲究。 进了二门,见过周家老夫人,原以为这样大儒的妻子至少是象杜夫人一样的才女,结果没有想到,平儿告诉她,这位老夫人不识字。 第233页 「吓了一跳吧,这位老夫人以前就是个农妇,耕田种地供周先生读书。现在当然不种地了,但她一辈子好喝酒好吃肉,说话大声的习惯可没改。多少现在的朝廷命官,以前拜在周先生门下时,调皮捣蛋被她追着打过。」 「真是让人想不到,但是想一想,她追着周先生的学生满院子打屁股的场景,还真是有趣。」贾茁咧开嘴笑了起来。 等见到人,贾茁越发是猜想不到,老夫人就做个农妇打扮,青葛布的衣裳,只是用料讲究些。腰上连个压裙的三事都没挂,但头上插戴的一只主簪,一看便是御赐之物,精緻华贵。 「让我看看,这又是谁家的小姑娘,长的这个俊俏啊。可惜可惜,我竟然没有孙子能娶了,不知道要便宜谁家的小子去了。」老夫人看见贾茁和青儿,拉过来端详两眼,笑着嚷道。 谁敢说她粗鄙,俱都陪了笑脸打趣。 「咦,这两个小姑娘的手上,竟然有茧子,这位置可不是读书弹琴练出来的吧。」老夫人眼不花耳不聋,毫不费力的分辨出他们两个人手上的老茧。 「老夫人说的是,我和妹妹以前常干农活的,餵鸡浇水,洗衣裳做家务,可跟读书弹琴没什么相干。」贾茁笑了,这位老夫人,实在是有趣的紧。不仅有趣,还很可爱。 「真的,这么说,我是遇着同道中人了。」老夫人大吃一惊,盯着贾茁又看了好几眼,再看看平儿,显然是想不起来这是谁家的。 「老夫人,我们是贾家的。」平儿上前笑着应道。 「贾家,贾家,你们是贾家的,你们老祖宗,唉,唉……」连嘆几声,声音开始低落,甚至伤感。周家的儿媳妇孙媳妇一通好哄,这才转过弯来。 「以前的事,不想了,不想了。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可想的,快,叫这丫头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替你们老祖宗多看几眼。」 贾茁知道,定是贾家老祖宗以前和周家老夫人,私交甚笃。依言坐到她的身边,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不住的摩挲感慨。 第87章 立场不同 今天的寿宴,来的人可比上回杜夫人家里多的多了。包括杜夫人也在,看到贾茁还微微笑了一笑,杜悦更是跑过来跟她打了招唿。 金九姑娘也在,却只是淡淡看了贾茁一眼,上回在杜家,她是贾兰的堂妹获得些优待也就罢了,怎么今天在周家,竟然也有优待呢。她心里有些不平,对贾茁也就表现的越发冷淡。 看在心细的杜夫人眼里,又是一嘆。只有金夫人,久居西宁,早习惯了他们金家高高在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那个戏班的事,查清楚了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老夫人开了口,直指杜夫人。 杜夫人苦笑,这个节骨眼上,谁家敢提这件事。也只有周老夫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问。 斟酌着字句,杜夫人无奈的开口道:「一群草莽,以为自己是英雄,其实谁知道是不是过来祸乱人心的呢。大理寺正在查,看他们是不是和反王有关。」 「不是说是从两府逃出来的戏班子吗?怎么会和反王有关,听说还逃了一个?」周老夫人意外的,很是关心这件事。 「有个年轻人,听说是主谋,大理寺会把他抓到的。」杜夫人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更多的不过是自己的臆测,不听也罢。 贾茁心里冷笑,百姓拼死想要上达天听,却被朝廷诬陷是反王的奸细,认定他们是来蛊惑人心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只能低下头,并不言语。 她的视线向下,正好看到周老夫人的手紧紧攥到一起,苍老的皮肤上,青筋一根根的爆了起来。 周老夫人没有说话,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周老夫人的儿媳妇,赶紧接了话题,「我听说君家的那个丫头,是不是递信回来说有喜了。」 有知道的便应声道:「可不是嘛,真不容易啊,都嫁过去几年了吧。」 「君夫人日日念经,就是希望女儿能一举得男呢。」 「那头听说有个侧妃,一连生了好几个,这肃庆王府也太没规矩了。」有知情人知道的更多。 「蛮夷之地,住久了,也跟那些蛮子一样没了规矩。侧妃生的再多,那也是庶出,有什么稀罕的。」一位夫人微哼一声,好像是君家的亲戚。 贾茁想起来了,那个喜欢穿一身红裙的君小瑶,当初她的第一桶金还是从她手里赚到的。她还记得君小瑶看肃庆王世子的眼神,应该是非常喜欢他的吧。 当初两人成亲,也慕煞了不少世家的小姐,不知如今她是否后悔当年的选择。 「老夫人,老太爷叫让人把寿礼送进来,请大家品鑑。」一个伶俐的丫鬟进来,福礼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吧。」老夫人的拳头慢慢松开了,重新露出了笑容。 周老先生一生致力于教书育人,并不肯在朝廷任职,却迫于无奈在身上挂了一个太傅的虚衔,并不上朝理事。只是他人不在朝廷,朝廷却处处都是他的学生,影响力非同小可。 他自知自己地位特殊,不管年节还是寿辰,不管是学生还是友人,都不收贵重的节礼。他一生唯爱花草,送礼的人便挖空心思投其所好,慢慢的,周老先生的寿辰,成了品鑑花草最好的去处。 第234页 周老夫人见此,说没有只让他们在前院欣赏的道理,于是每回送到的花草在前院品鑑一番便会送到内院,往往还附着前头人点评的句子以供内院的夫人小姐们同乐。 贾茁一听,也来了精神,花草只按送来的前后顺序,等闲不提何人所送,让大家尽管畅所欲言。 打头的一盆是一株蝴蝶兰,深紫色的花朵,一串串挂在花叶上,正在怒放。 「开的倒好,热热闹闹的,应景。」老夫人贊了一句,婆子便往下端,这样普通的花草,无非就是让人看一眼,不会停留的时间太长。 后头的婆子抱了一盆米分色的玫瑰海棠,得了老夫人的一声贊,「这个花怪好看的,到底是玫瑰还是海棠。」 「老夫人,是海棠,但花开的象玫瑰。」有人跟着凑趣,应老夫人的话。 贾茁一盆接一盆的看,眼睛都要看花了。有名贵的品种,也有不名贵却养的不错的,老夫人从来不看品种是否名贵,只要好看的,都要贊一句。 再端上来的一盆,吓了贾茁一跳,竟然一盆郁金香。解说的婆子道:「这是安都府的肃庆王世子追击敌人的时候,在一处深谷发现的,特意培育了送进金陵作为贺礼。」 果然是原本没有的品种,许多不认识的人,听了来歷都松了一口气,这可不是他们孤陋寡闻。 「肃庆王送来说是要请老太爷命名。」婆子又跟了一句。 周老先生曾是皇子的老师,其中一个现在当了皇上,肃庆王自然也是当时的皇子之一,也是周老先生的学生。 「命了个啥名。」老夫人感兴趣的问道。 「老太爷说,让大家取名,再选一个最好的。」婆子一说,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这种露脸的好事,可不能错过。 轮番端上来的花草,再没有出现郁金香的惊艷。直到一盆鹤望兰的出现,又重新引起了人的兴趣。 「这是一个藩属小国进贡给皇上的,皇上御赐之物,刚刚送到。」婆子说起御赐之物,并无半点波澜,叫人暗暗点头,周家的下人都有这般气度,的确不一般。 「此物属国献上时,说该国的王妃为它命名望乡。」说着不由自主的看了贾茁一眼。 望乡,望乡,贾茁和坐在远处的平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还有惊喜。 就连周老夫人都有些回过味来了,「可是贾家远嫁的那个姑娘?」 「正是。」婆子笑呵呵将花端在中间,供大家品鑑欣赏。 贾茁的手被老夫人握住,然后听得她慢吞吞说道:「只要通了音讯,去鸿胪寺一问便知,莫急莫急,莫慌莫慌。」 「老夫人说的是,是我失态了。」贾茁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并朝平儿投去一个安稳的眼神,平儿见状,也慢慢平下心绪。 「除了皇上御赐之物,我看今年最好的,当属肃庆王所送的新品种了吧。」有夫人看到现在,仍对那盆郁金香念念不忘。 「别急别急,还有呢。」流水一般的花,由婆子们抱进来,再抱出去。 无一不是花期正好的精品,嫣红米分紫红黄蓝绿无所不包,贾茁算是明白平儿今早所说,今天是爱花之人的饕餮盛宴是什么意思了。 终于有婆子抱上来的花引得人议论了,要知道,看到这个时候,除非是没见过的新品种,已经没什么能引得人动声色了。 「哟,这不是去年卖得火热,一株难求的多罗吗?」去年的多罗再难求,也不会缺了周老先生的。周家的暖棚里,到现在还养着,周先生十分喜爱,常自己动手摆出盆景搁到书房,可见其心爱的程度。 「果然是,不对不对,又有新品种。唉呀呀,我家老爷这会儿一定心里痒痒的,恨不得这会儿就飞出去花银子。」有夫人娇嗔了一句,引来不少人的共鸣。 贾茁心知这定是溯云坊送来的,可是定睛一看,不由蹙住眉头。这一盆,根本不是自己做出来的桃李满天下,而是板儿用了自己最擅长的叠形手法,一层一层用不同的场景转折。 婆子念着木籤上的名字,「国泰民安。」 这盆多罗盆景名为国泰民安,对于现在的大越来说,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嘲讽。大多数人当然认为是前者,只有贾茁明白,这是板儿用自己的方式在发泄他的不满,在嘲讽,在控诉和吶喊。 最下一层是红的如同鲜血一般的玫珠锦,这不是盛世玫瑰,这是鲜血染红的玫瑰。 第二层有潮水和海船,铺满了情人泪,却没有一个微雕的小儿在上头。百姓除了眼泪,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他们的生命。 再往上,贾茁已经不敢再看了,她微闭了眼睛。耳朵里听得众人对最上头一层的繁花如景,称赞不已。贾茁紧咬下唇,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将真相说了出来,这繁花如景的下头,都是累累白骨啊。 「这盆多罗仅次于肃庆王送来的名贵花种,告诉老头子,我们选这三盆。」肃庆王和多罗是老夫人最看好的,加上御赐的望乡,是她选出来的最好的三盆。 婆子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传话道:「老太爷说,前头的意见也差不多。」 周家人取了笔墨过来,请愿意取名的,就写上名字,投注到筒里。上头不写自家的姓名,只用编号代替。 笔墨送到贾茁跟前,她提笔写下郁金香三个字,心道我这也不算取名,你本来就是郁金香。 第235页 「咱们不等着他们的结果,前头那些老爷们,且有得争呢,一把年纪争的吹鬍子瞪眼都有的,不理不理。叫几个小的,带着他们去玩,别都坐在我跟前,难得出来一趟不是,陪我这个老婆子有啥意思。」 众人是哈哈大笑,周家有三个还待嫁的孙女,面带微笑站了起来。 这些夫人们看着三个小姑娘想归想,只能在心里想想,周家人婚嫁都有规矩。豪门世家就是想娶周家的姑娘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娶不到,更不用提嫁进来的事了。 盖因周老爷子给家中后辈定亲,嫁女儿,只找清白的读书人家,还要亲自考较学问,而娶媳妇,只娶平民士绅之女,不与官宦之家联姻。 周家的三位姑娘带了这些小姐们去逛园子,「内院里头有一处花圃,祖父取名冠芳园,倒可以赏玩一二。」 「都艷冠群芳了,那我们自然要去看的。」杜悦也来了,一如平常般快人快语。 贾茁牵着青儿的手,慢慢缀在后头,听三位姑娘讲解这一路之上的趣闻。这一块石头,一颗树木,一株花草,都有典故。 周老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曾游歷各方,每到一处都要收集一块石头带回来。于是,他们左侧的路上,一个名为聚灵池的小小水池里,铺满的竟然是来自大越各处,周老先生亲手拾来的石头。 贾茁感觉这三位姑娘的口才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每来一回客人,带着逛一遍园子,这些话说上一遍,就是结巴也能把舌头练直了。 「看,这里就是冠芳园。」 前头出现一个月亮门,里头有座照壁,转过照壁,眼里豁然开朗,绿树荫荫的两排树木,拱卫着一条石子路。沿着石头路走上去,里头分类种植着许多品种的鲜花。 「这处园子依地势做了斜坡,最高处建了冠芳亭,咱们在上头吃茶赏花岂不快哉。若是腿脚快,不喜欢坐的,再携友同行,慢慢在其中探索。」周家姑娘这么说了,所有人便先去了冠芳亭。 亭子里已经有僕妇等着,茶水点心果子摆放好,只等他们入座。 贾茁自觉的带青儿坐到了最末端,其他人更习惯这种场合,依着主次,身份尊贵高低,慢慢往外坐。 金九外来是客,加上她本来身份也尊贵,没人同她争,她便坐到了三位姑娘的旁边。杜悦坐在了更外围一点的地方,要知道杜将军在朝中的地位虽高,但武官比不上文官,而文官又比不过这些家里有爵位的。 杜悦见金九没有挪过来,要和她坐在一起的意思,便干脆张望一圈,起身道:「巧姐,青儿,咱们逛园子去,我可耐不住久坐。」 「我们正准备起身,正好算你一个。」贾茁笑了起来,三个人走了下去。 石子路铺的弯弯绕绕,可以穿梭在花丛中,又不会踩到花草,实在是近距离观赏的好办法。 「快看快看,这盆金蝶兰,别处都当宝贝一样供着的,也只有在周家,不当一回事的当普通花木种在园子里。」杜悦不时指了名贵的花木给他们看,如数家珍。 「幸好有你,不然我们哪里认得出这些。」贾茁感谢她道。 「我也不爱和他们坐在一块品这个品那个的,对了,我一直都说再见面要跟你赔个不是的……」 「这是什么话?」贾茁不解道。 「我大哥说和蒋靖在兰花园碰到你们了,蒋靖那个人,从小就是个管不住嘴的,要不是因为有个好爹,早被人揍了八百回了。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哥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我当是什么呢,这也值得放在心里,我这人可不记仇。」她当场就驳斥了蒋靖,还有什么仇可记,再说本来也是小事。 「那就好,青儿呢,没被他吓到吧。」杜悦友好的看向青儿。 青儿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赶紧点头,「我没关系,我胆子大着呢。」 贾茁轻轻一笑,李纨还真是挑对了儿媳妇,杜悦这样的人,正是贾兰最需要的贤内助。 「你是不是觉得,戏班子里的人,很可怜。」杜悦的话,让贾茁不自觉的抬头,不明白她是怎么发现的。 「你和周老夫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我看的出来。」 原来是这样,定是她观察到了自己当时的表情不对。贾茁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听杜悦自嘲的一笑,「你一定觉得,我们这些权贵都是吃人的怪兽,不懂民间疾苦,是不是。」 「你觉得不是?」贾茁直视着她,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是或不是,都不由被评价的人自己决定,不是吗?」杜悦继续苦笑,「大家都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两府百姓深陷倭寇反王之手,谁不想救。可是府兵早已败坏不堪,还有多少府州是心向朝廷的,多少是会在背后下黑手捅刀子的,根本没人知道。」 杜悦看贾茁听的认真,继续说道:「现在金陵城的兵力只有那么多,贸然出兵,如果这些州府叛变,便是腹背受敌。两府还能指望金陵出兵,而金陵城一旦出现危险,是无人来救的。两府百姓可怜,那金陵城的百姓呢,就能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吗?」 「我父亲已然出兵,先扫荡各州府的反王势力,取得兵权,消除这些危险,再好再举兵南下肃清反贼。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不是光靠几句义愤填膺的话,就能解决的。这个时候到我们府上闹这么一出,如果宣扬出去,闹得民心不稳,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第236页 贾茁闭了闭,又重新睁开,「站在你的立场,这些都是对的。」 可我的立场和你不同,如果我能选择,我立刻派钦差到沿途各州府立下安民告示,让百姓以民告官,查实者就地免职,重新任命官员。 再实地考查受灾的各州府,该免的赋税一併免掉,敢阳奉阴违不执行或变相执行朝廷赋税减免的官员,砍几颗脑袋祭旗。 几套重拳打下来,先安民心,只要民众跟朝廷一条心,就是时局再艰难,反贼再猖狂,只要百姓是你坚实的后盾,解决那些都只是时间问题。 杜悦惊讶的嘴巴张的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只差拿手捂住她的嘴,急道:「你不要命了,这话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大逆不道,我没想过推翻大越的朝廷,怎么就叫大逆不道了。」贾茁看着她,「你爹是将军,你该知道什么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越也一样,没有这个世家,还有那个世家,没有这个官员,还有那个官员,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可惜的是,朝廷已经腐朽不堪,一旦这般动作,罢免问罪的官员要牵扯到多少世家的利益,多少大族的兴衰。谁都只看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收成,哪管外头洪水滔天。 世家大族伸伸胳膊蹬蹬腿,让皇上动弹不得,朝廷命官有多少已经被他们收买,成为走狗。就算仍保持着一颗初心,浊世这下独木难支,又岂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 就象杜悦,义正言辞,她是故意编造出来的吗?贾茁相信,并不是。她只是被这一套徐徐图之的虚伪之词欺骗,真心以为这样才是最好的。 「你不懂,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治大国如同烹小鲜,不可妄动。这般激进,只会动摇国本。」杜悦不贊同的摇头,这些激进之语,简直就象是个愣头青。还是个不懂时局的愣头青,若他是个男人,这会儿已经撞的头破血流倒地而亡了。 贾茁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原来真的可以活在想像中。到了这个地步,还以为有时间给他们徐徐图之吗? 但贾茁想的再多,又有何用。 「唉,我知道,有些事是没那么容易理解的,我想你再多呆些日子,可能想法又会有不同。」杜悦看贾茁的眼神是带着同情的,就象一个以为自己掌握了全世界的真理,而看到对方偏执在一件小事上纠结,颇有些优越感。 贾茁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沉默以待。连杜将军的女儿都觉得一切安好,何想而知,那些世家文官,大概都以为自己活在太平盛世吧。 而此时,周老先生的书房里,下人们将国泰民安的盆景小心的安放在桌子上,供老太爷赏玩。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入不了三强。可若说不好,你又搬到自己书房里,御赐之物都没这个待遇吧。」老先生的多年好友推门而入,质问道。 「去去去,明知故问。我已经叫人去请送这盆国泰民安的小傢伙过来,你要不要见见。」周老先生负手走到盆景边,细细欣赏。 「我,算了吧,会吓到小傢伙的。」此人哈哈大笑,虽然年纪和周老先生相仿,却声若洪钟,腰板挺的笔直,若不是一头银髮,倒真不觉得是位老人家。 第88章 郁金香 板儿的身份,是不可能进入周家贺寿的,只请溯云坊送了礼单便罢。没想到,才从溯云坊回客栈,就有人过来请他去周家。 「王天作。」周老先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还真是个小傢伙,看这身板敦实有力,个子极高,皮肤的颜色比外头那些年轻人深了好几个色号都不止。但看着又意外的觉得很斯文,矛盾又和谐的出现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是,给老先生请安,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板儿拱手一礼,看到桌上自己亲手做的盆栽,微微抿了抿嘴。 「大胆。」周老先生忽然高声喝斥,板儿瞳孔一缩,并没有惊慌失措,相反还很镇定。 「不知在下哪里大胆,竟然能惹得先生震怒。」 「嗯,不仅大胆,还是个傻大胆。」老先生的态度又莫名的缓和了下来,指着案几前头的位子,「可以坐了。」 「先生面前,哪有在下的座位,我还是站着吧。」板儿拱手不敢。 「让你坐就坐,刚才还是个傻大胆,这会儿倒迂腐起来了。」 板儿苦笑,都说这位周先生,不谈学问的时候,就是个孩子脾气,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就对了。」见板儿坐下,老先生捋了捋鬍鬚,得意道。 明明是周老先生的寿辰,他却一声不吭钻回书房,只留了自己的学生待客。秦阁老砸砸嘴唇,听得先生的书童传话,「反正他们想见的,也是你这个阁老,你就为我好生招待来客吧。」 书童转述完,生怕秦阁老再问什么,转身就跑。 「臭小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秦阁老好笑的看着这个小子的背影,知道先生这是又犯毛病了。不是忽然顿悟到什么,需要静思,就是嫌这些人烦了,没有投他缘法的,于是躲清净去了。 书房里,片刻的安静后。 「你的盆栽没有入围三甲,你失不失望。」周老先生一指这盆国泰民安,问板儿道。 「本就是给先生贺寿之物,只要您看到了,了解了在下的心意,便足够了。至于三甲也好,十甲也好,并不重要。」 第237页 「你不觉得你的心意有些骇人听闻,不适合给老人家祝寿之用吗?要是把我这个老人家吓出个好歹来,你打算怎么赔。」说着老先生双手一摊,作出一脸无辜状。 板儿也只好一脸无辜道:「在下什么都没有,看来只好赔命了。」 「你真捨得这一条命?」老先生步步紧逼。 「如果是值得的,就捨得。」板儿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能活着还是好好活着吧。」老先生忽然一下子又伤感起来。 半响之后,老先生一挥手,「你走吧。」 「是,在下告退。」 板来的莫名其妙,走的更莫名其妙。 他丝毫不知,在他走后,老先生的书房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人。 「是个好年轻人,就是太过激进。」 「年轻的时候不激进,等到和我们一样,行将就木的时候激进吗?」老先生瞪起眼睛,吹着鬍子,对老友的说法非常不满意。 「我说不过你,只是如今的局势,我们这些老傢伙,真要看着吗?」周先生的老友,大马金刀的坐在他对面,眉头一蹙,严肃起来,硬是在书房里颳起一股肃杀之气。 老先生拍着自己的两条腿,「你看,这是民心,这是官吏。缺一样,就走不了路。」 又伸出两只手,捏成拳头,「一曰世家,一曰豪强。」说完做了一个双手抱胸的动作。 下绊子,捆住手脚,叫你再多手段也使不出来。 「有时候,激进也没什么不好,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只是激进过后,要配上安抚和善后。」周老先生嘆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 他指了批自己的眼睛,「大家是真瞎了吗?还不如一个小傢伙看的清。」 皇上看不清局势,不肯承认现状,那一切都是空谈。没人能越过他,做出任何决定。 「江山是他们老罗家的,可是,江山,也是百姓的。」周老先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 「老夫明天进宫。」 「我陪你一起去。」周老先生的好友笑了起来。 「老匹夫,笑什么。」笑容是会传染的,周老先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光总是熘的飞快,可对于真正年轻着的人来说,又总嫌时间过的太慢。 冠芳亭里的女孩子们赏过花,再逛了一会儿,也就到了吃寿宴的时间。等回到前头,不少人都沖贾茁这里看过来,看的贾茁一脸问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开出一朵花来呀。 「这丫头取的名字被老太爷点中了,就叫郁金香。」杜夫人亲呢的拉过贾茁,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髮。 「郁金香,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好,真的好,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杜悦第一个跳出来叫好。 周家的几位姑娘也上前,细声细气道:「李白所作的客中行,倒和这花儿搭配的很。」 「贴切什么,这花根本就没有香气。」金九姑娘略带不满,怎么什么风头都叫这个野丫头占去了,偏站出来挑刺。 其实象她这么想的,也不止一个人。只是碍于是周老先生定的,等闲不敢置疑罢了。这会儿有人出头,也就有人帮腔,「真的呢,好似是没有闻到香味,我没记错吧。」 贾茁一笑,「真水无香,却胜于有香,老先生是有慧根的人,他看的,也不是花。」 用佛教的偈语,再配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一下子将满场的人给唬住了。 有信佛之人,已经默默诵起了佛号。 「你……」金九姑娘气急,想要反驳,金夫人这才看出端倪,自家这个傻姑娘,跟个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别个什么苗头,赶紧招手叫她过来。 「我这个女儿啊,就是喜欢较真。」说着朝女儿狠狠蹙了一下眉头,又用和缓的声音道:「你喜欢这位妹妹就直说,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我是跟巧姐闹着玩呢。」金九在母亲的弹压下,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 「金姐姐真是风趣的别具一格。」贾茁已经压下她的气焰,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老夫人叫她到跟前,「你这丫头果然是个有造化的,老头子备下的彩头,我就怕小姑娘家家的呀,不喜欢。」 丫鬟託了盘子,上头摆放着一本书,是周老先生的手抄本,贾茁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这东西,放到外头可是千金难求。板儿要是看到了,肯定高兴的要疯了。 「我喜欢,我喜欢的。」贾茁将书本捧在手里,脸上止都止不住的笑容可骗不了人。 「老头子回头又要得意了。」老夫人摇摇头,很是不屑。 从周家告辞之后,平儿立刻派人去找贾琏回来。小厮跑回来说二爷去了鸿胪寺,平儿这才放心,看样子,贾琏也得到了消息。 贾琏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气。 「是探春,真的是探春,她有消息了,有消息了。」贾琏手舞足蹈,就差在庭院里跳起舞来。 平儿迎出来,急切道:「她身体好吗?有没有书信?来人怎么说的,快点说呀,你想急死我呀。」 「我们的王妃一切安好,还写了书信回来。」贾琏扬了扬手里的信,平儿一把接过去,就在庭院里展开,一边看一边流泪。 第238页 贾茁凑了过去,「是三姑母的信吗?她以前为什么没有带信回来。」 平儿将信看完,这才回答贾茁,「你三姑母刚嫁过去,那边就开始连连的战争,战乱阻隔了他们到大越的海路,这才断了音讯。可是现在好了,现在好了。糟了,他们的使团能呆几天,我要收拾一些她爱吃的,爱用的东西送去。都是家乡的东西,她一定喜欢。」 「那她,知道家里的情况吗?」贾茁咬了咬嘴唇,觉得平儿的关注点似乎不太对。 平儿的脸色果然变了,贾琏也低了头,是啊,怎么回信呢?怎么跟她开口,贾府已经被抄,大观园也没了。 从家里又多出一座靠山的美梦里暂时清醒过来的贾琏,嘆气道:「那也只能实话实说。」 「赵姨娘和贾环……」平儿看着贾琏,这两个人的下落是一定要写吧,不然岂不是要累得她瞎想。 「他们俩怎么样了?」贾茁也看向贾琏。 「贾环充军,赵姨娘充军中服苦役。我已使人去找过,贾环立下军功,已经除了奴籍,并接走了赵姨娘。但他们在哪一支,安都府军规森严,根本打听不到。」 皇后娘娘的名号在安都府不好使,准确的说,在安都府,皇上的话都不好使,他们只听肃庆王的。 没想到贾环还有这个能耐,贾茁吃了一惊。不过想到那种情况之下,不是生就是死,也许真的就激发了他的潜力,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说不定。 「三姑娘她……该多难过啊。」平儿越想越觉得难过,返回屋里,坐到炕上,抹起了眼泪。她的亲人,朋友,丫鬟,还有那么多熟悉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也已面目全非,早已不是当年的光景了。 她出生的地方,她作诗的地方,她散步的地方,观景的地方,没了,全都没了。 「唉,女人吶。」贾琏摇摇头,转头对贾茁道:「听说你在周先生家里得了一本书,你留着也没用,不如送给……」 「送给谁我已经决定好了,您就不用开口了。」贾茁耸耸肩,也转身走了。 贾琏一个人在庭院里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哪儿也没去,转个头,竟又出门了。这一出门,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贾茁第二天早上吃饭时,很想问平儿,你知不知道贾琏上哪儿了,可在看到平儿平静的脸色时,她忍住了。 她还有要紧事要办,拿着书和青儿一块出了门。青儿要去溯云坊看他爹,要去见小彩,要去和几个小丫头玩。还想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他们。 贾茁直接去了客栈。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如果,如果被人看出来怎么办。」贾茁将板儿堵在房门里,恶狠狠的关住门,对他低吼道。她说的是那本国泰民安的盆景,没终没有进入三强,天知道她松了多大一口气。 板儿嘴角噙着笑,上前去抱贾茁,却被她一掌推开。 「已然看出来了呀。」板儿再次上来,这一回,不管贾茁怎么挣扎,都将她抱到怀里,禁锢在自己的臂弯处,低头去吻她的脸颊。 「什么,什么叫已经看出来了,你给我说清楚。」贾茁瞪圆了眼睛看着板儿,一把将他推远。 板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这模样,真象一只炸了毛的猫儿。 板儿名不见经传,一张陌生的脸,在寿辰当天出入周家,谁也不知道周老先生消失的那一会儿,是在书房里见了他。 而周老先生今天,进了宫。 「周先生和霍尚书一块进了宫,就在今天早上。」板儿趁着贾茁的怒气值还没到达顶点,语速飞快的说道。 「你,你怎么说服他的。」贾茁仍觉得不可思议。 「准确的说,根本没有说服这回事。」板儿详细说了两人见面的情形,「你看,就是这样。」 「其实,周先生什么都知道,你的那盆国泰民安也许只是最后一根稻草。」备受煎熬的周先生,在看到来自最低层的民间的声音,受到了触动,终于决定迈出这一步,贾茁说道。 「希望一切都有救。」板儿的头搁在贾茁的肩膀上,谁都不希望改朝换代,那意味着更长时间的战争,更多权力的更迭,也意味着百姓要忍受更多的痛苦。 然而,一切还是迟了些,周老先生进宫的同时,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到。已有受灾的百姓反了,从黄泥坑里挖出一块石碑,就成了神授的天子。 脚上还穿着草鞋的人,身披黄袍号称自己是前朝大齐的嫡系子孙,大越的天下让百姓生灵涂炭,他要恢復大齐的统治。打出了均田地,免赋税的口号,很快聚拢了好几千人,占领了一个县城当作据点,开始有模有样的当起了自封的齐王。 而这个齐王领着的几千人,直接堵在了杜将军的身后,若是自封了定王的反王选择和齐王联手,杜将军可就危险了。 周先生和霍尚书还没开口,就先等到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霍尚书气的大骂,「这些乱臣贼子,皇上请下令,这事不能再等了。」 捂盖子永远只能越捂越烂,这天下就没有用捂盖子能解决的事情。 皇上仰面朝天,「咚」的一声,晕倒了。 皇宫里乱成一锅粥,周老先生和霍尚书被皇后留下,请他们等皇上清醒了再走。 宫门立刻紧闭,所有人都不许入宫。 第239页 得到信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几乎是同时到宫门口,一听不让进,对视一眼,二皇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就听宫门打开,皇上身边的太监出来亲迎两位皇子。 「什么,只有我们能进去,一个人都不许带?」二皇子警惕的看着这位公公,不动声色间往他袖子里塞进一个分量十足的荷包。 「还请两位皇子跟老奴进宫。」太监捏了捏荷包,对二皇子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二皇子这才硬着头皮往里走,心里却无时不在警惕着,眼睛也不时朝四周看去。 「父皇……」 「父皇……」 两位皇子走进寝宫时,俱是一身肌肉绷的极紧,等到一屋子宫妃和皇子依偎在皇上的身边时,这才卸下一身力道。奔上前,做出焦急万分状。 「不过是头晕而已,你们真是小题大作。」 「皇上的事再小,那也是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臣妾请周先生和霍尚书等在长乐殿,不知……」皇后端了皇上喝完的药碗,一脸柔情的问道。 「朕马上就去。」看了一眼两个成年的儿子,又加了一句,「老二也来吧。」 至于三皇子,自然是灰熘熘的回府。他之前杀了平民冒领军功,差点被贬为庶人。所有人都清楚,只要皇上还有一个活着的儿子,这个位子就轮不到他来坐。 「……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当前第一步,将各州府总督的家人送到金陵居住,让他们全力协助钦差到各州府安抚百姓,绝不能再出第二个自封的齐王。第二步,朝廷需要一场胜仗,而且是大胜仗,击溃象伪齐王这样人的幻想。」 「兵力从什么地方来,银子从什么地方来。」皇上知道,大越危如累卵。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假装可以徐徐图之。 「驻守夏江府的兵力,调回来。」霍尚书开口,作为兵部尚书,他对可调用的兵力了如指掌。 「至于银子,这个时候,抄家吧。」周老先生目无表情,但他说话的口气可以表明,他绝对没有开玩笑。 皇上跌坐在身后的龙椅上,沉默着。 「皇上,您是为了大越的江山和百姓。」周老先生加重了语气。 「夏江府的兵力调回来,情形会不会更糟。」皇上驻守在夏江府的精兵,其实是为了防肃庆王,他以为会出问题的肃庆王一直安安份份。谁能想到,反倒是他信任无比的忠顺亲王反了呢。 「老夫愿亲往安都府,如若肃庆王有异动,就让他拿老夫祭旗吧。」周老先生立刻上前。 「太傅,朕实在是……」皇上没有想到,周老先生愿意前往。要知道,周老先生在文人之中的地位极高,如若是异族或是草莽可能不将他放在眼里,真箇祭了旗都有可能。 但若是肃庆王,那是绝无可能的。 一来周老先生是肃庆王的授业恩师,无论如何,大越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欺师灭祖的人登上皇位。二来,如若真觊觎皇位,拿周老先生祭旗的后果,就是文人不出仕,不参加科考,偌大一个国家,文人不合作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 肃庆王是先帝之子,他若想保有自己的血脉优势,就必须对周老先生礼遇有加。 「皇上不必多言,老夫心意已决。」周老先生狡黠的一笑,「既然是游学,我还要多带几个学生同去。」 去的人越多,声势越大,肃庆王越不可能封锁消息。 「妙,先生这一招实在是妙。」不管是亲自坐镇安都府,还是带学生去游学,都是无上的妙招,皇上抚掌大笑。 可怜此时,客栈中的两个人,还不知道已经发生的一切,贾茁拿出在周府得到的彩头,「送你。」 「郁金香……」板儿没有过多的去关注这本书,而是低下头,在贾茁的发间狠狠闻了闻,「是不是,就是这个味道。」 「要死啦。」贾茁捏了拳头去打他,被他轻轻一带,拉入怀中。 「我要好好活着,和你一起看春去秋来,看雪消春至……」 板儿的脸离得越来越近,鼻息喷到贾茁的脸上,让她有轻微的眩晕感。嘴唇轻轻的触碰摩擦,从温柔到狂野,再到无法停止的深深渴望着对方的情感。一个吻,填不满思念,一个吻,也填不满长久的渴望。 第89章 担当 「我们去溯云坊,少了你可不行。」溯云坊还有三天就要开业了,要忙的事太多,贾茁拉着板儿过去,有几种类型是板儿的强项,缺了他可不成。 板儿把袖子一挽,「为了吃口软饭,我可得好好拼命。」 气的贾茁一把掐到他腰间的软肉上,再那么一拧,看板儿跳起来往外跑,笑的快要直不起腰来。 到了溯云坊,里里外外都布置停当,伙计们也井井条条,正在王狗儿的带领下背诵诗句。因为和文人打交道,最常用于送礼的盆栽,有关寿辰和老师的诗句,要求每个伙计都能朗朗上口。 到了后院,两个婆子正在扫地,扫完了小彩指挥着他们,「往暖棚里搬,按品种归置,别乱放。育好的摆在最外头,还在培育的放在里头一点。」 「小彩姑娘,您看这样成吗?」婆子摆好了还要请她去看,个个服服贴贴。 前几日过来时,冲着小彩瞪眼睛的事,仿若成了贾茁的幻觉一般。 「姑娘来了。」 「小茁姐,哥。」青儿一手的泥,正在垒盆栽里的基石。 第240页 「我给你们带帮手了。」贾茁指了指板儿,青儿立刻拉他过去,让他教大家怎么摆放才能好看。 贾茁单独叫过小彩,沖她笑道:「解决了。」 她还挺好奇,小彩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小彩抿了嘴一笑,「他们能管住厨房,无非是伙食费归到了他们手里。我让王叔把整个铺子的开销银子都接了,从他手里拿到伙食费,他们买什么都要从我这里开银子,月例也要从我这里拿,自然就老实了。」 还真是简单的很,贾茁「噗嗤」一声乐了。 后院的伙食单开一个帐本,对吴妍也是麻烦事,王狗儿愿意接过来,她是求之不得的。银子到了王狗儿手里,他还能不给小彩,偏去给两个婆子吗? 「我就知道你没问题。」贾茁轻拍她的肩膀。 「他们的手巧吗?」贾茁问道。 「姑娘来看。」小彩带她去看,由五个丫头独立完成的盆栽,都是小盆栽,摆出来好看,不带什么喻意的。 「不错,这盆的配色很新颖啊,虽然大胆,但耳目一新。这盆中规中矩,只能算勉强合格。这一盆倒有些创意,是谁做的?」 贾茁看到他们的代表作,指着一盆颇有趣味的盆栽问道。 「这是海月的,就是年纪最小,当初求您收下的那个丫头。」小彩答道。 她营造的是观音居所,背后是仙人树,前头是观音莲,观音莲的边上随意摆放着几颗菩提子,然后是小小的瓶里,抽出一根斜斜向下生长的情人泪,就好像是观音手里可以救人无数的杨柳枝。 「这丫头倒是不错,多罗的盆栽,比起单卖,最大的优势就是能让人读出故事来。可以是一句诗,一句词,也可以是一个场景甚至一个美好祝福。盆栽不一定只用多罗,还可收集一些比较小株的花草,间入其中,这样更容易代表出创造的人想要表达的故事。」 「姑娘的这个想法好,特别是大型的盆景,只用多罗,是好像缺了一点什么,分不开层次。如果可以加别的花草,那做起来就会有更多的变化。」 「开头我和板儿都会来帮忙,可是最终还是要交给你们,一定要好好学。」贾茁看着装盆栽的碗盆和器具。 「可以用木头的,用琉璃的,什么样的材质和形状都可以尝试。」 「那我再叫人送一批样子来挑选。」小彩听得贾茁的意思是要一步步放手让自己来,激动的眼睛都发亮了。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就耗在溯云坊里,弄处满身泥土。做了十几盆大型的盆栽,只等开业摆到外头,就能开售。 「明天我们再来。」贾茁带青儿准备先回去,板儿上前告诉她,他们已经在这附近找到了房子。 「先租下来,把姥姥和娘接过来。」 「这样最好,不管怎么样,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才好。」贾茁也很高兴,她想刘姥姥了。 「请问,王天作在这里吗?」一个小童在外头敲门,指明要找板儿。 「咦。」板儿定睛一看,是个熟人,上回找他去周家的,也是这个人。 「王秀才,我们老太爷有请,不知是否有空。」 周老先生有请,谁敢说自己没空,板儿刚准备走,被贾茁拉住,惮了惮他身上的泥土,又拿毛巾仔细给他擦了脸。 「赶紧去吧。」 「嗯,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板儿偷偷捏了捏贾茁的手心,这才跟着小童去了。 贾茁和青儿回到贾家,平儿特意过来,一脸紧张道:「这几天不要出门了,外头出事了。」 「什么事?」贾茁睁大眼睛看着她。 当听说外头又有人反了,堵住了杜将军回金陵的路时,顿时心中一咯噔。 见贾茁吃惊,平儿又怕吓坏了孩子,赶紧宽慰道:「杜将军沿途收拢了不少的府兵,又带了有精兵,那起子乌合之众,定然不是对手。」 「大哥哥呢?」 「你父亲已经过去了,不知道会怎么商量。」贾琏得了消息就去了贾兰家里,还有族中几位族叔和贾芸贾蔷这些人。 「那也不会一下子打到金陵城来,我的铺子过几日就要开张了,这几天正忙。」贾茁谢过平儿的关心,但她还是要去溯云坊。 「那至少要带个人。」平儿知道贾茁是个有主意的,只好退而求其次。 「好,明天福儿跟我去吧。」贾茁点头同意了。 当天晚上,贾琏又没有回来,不过倒是让小厮带了信回来,说是歇在贾兰家里,不用等他。 「谁等他,我都习惯了,来,咱们喝汤。」平儿让福儿把汤端进来。 煨在灶上大半日的鸡汤,炖的汤白味浓,不就是等着贾琏回来一起喝吗?贾茁看着平儿嘴硬,只在心里暗想。 「好喝,对了,我带了一盆多罗,给二奶奶摆在屋里看个颜色吧。」青儿端了一个碗大的盆栽,里头种着三颗红唇,娇艷欲滴的红色,在冬日里看着格外喜气。 「那可就谢谢青儿了。」平儿把盆栽放到梳妆檯上,用手摸了摸,「听说要好几两银子一株,不知道今年还卖不卖得上价。」 「肯定不如去年的价高了,不过有新品种,倒是能卖一段时间的高价。」贾茁端着汤喝了一口,抬头应道。 正看见安哥被张妈妈抱在怀里,不停的伸出小舌头舔着嘴唇,脖子伸的长长,直往他们桌子的方向张望。砸嘴的小模样,又委屈又羡慕,好像在控诉为什么不给他吃。 第241页 「来,姐姐餵你。」贾茁叫张妈妈坐到跟前,拿勺子去餵安哥。 喝了一口,安哥便挥舞着小胳膊,象风火轮一样舞了起来,快活的好像喝到了琼浆玉露一般。一气喝了小半碗,张妈妈怕太油腻小孩子消化不了,不许喝了,他还生气的瘪着嘴,不肯要张妈妈,伸手非要贾茁抱不可。 贾茁伸手抱了他,别看才七八个月,可沉手的很。问题是被抱了也不安生,象个八爪章鱼似的,到处蹬来蹬去。不牢牢抓住,怕是要飞出去了。 关键是安哥还挺会欺负人,知道贾茁抱不住他,高兴的什么似的,挥胳膊蹬腿,象一颗炮弹似的,想把自己蹬出去。 「赶紧给我,你吃饭,可别凉了。」平儿看他们姐弟互动,心里很是高兴。 贾茁看到安哥一落到平儿手里,立刻安静下来,挥着拳头沖他道:「小坏蛋,欺软怕硬。这会儿你倒是也闹呀,闹给我看看。」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青儿瞅见安哥脚上穿的是自己给他做的鞋子,心里也挺高兴。小茁姐不会做针线,她在家都打听好了,特意给安哥做了鞋子和衣裳。 「你可别招他,兴奋起来,晚上可就要尿床了。」平儿笑着让张妈妈抱他到炕上去玩。 「马上要过年了,却出了这种事,今年这个年,恐怕也不能好好过了。」平儿这几天正在家里整理礼单,好多人家开始重新走动,都要送年礼。也有一些人家,正好趁着过年的机会送年礼试探一下对方,结果外头忽然打起仗来了,实在是晦气。 贾茁原以为,最坏的事情都发生了,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呢。 可事实总能突破人的想像,第二日一到溯云坊,就知道板儿居然要跟周老先生去安都府游学。 「游学,你当我是傻子呢。这个时候出去游学,周先生想干什么?不管他想替皇上干什么,可为什么要带上你。他自己没有学生吗?那些哭着喊着只为见他一面的人呢,都死光了吗?要你这个只见过他一面的人跟着,还让我安心,我怎么可能安心。」 贾茁坚决不同意,虽然她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她本能的觉得,此行一定非常危险。 「你听我说,肃庆王也是老先生的弟子,不会有危险的。」板儿试图说服她。 贾茁冷笑,「早不去,晚不去,外头又是反王又是伪齐王,却要带着人去。想死就直说,我亲手宰了你还能留个全尸,死在外头,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已经气疯了,气到口不择言。 青儿听到这里,赶紧熘出去,贴心的帮他们关上房门。一把拽住准备进去上茶的小彩,「赶紧走,小茁姐要杀人了。」 又给了站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的福儿一把铜子,「出去玩吧,到了饭点再回来。」 「谢谢姑娘。」福儿拿着铜子就走,半点没客气。 房间里,贾茁瞪着板儿,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板儿苦笑一声,上去抱她,贾茁不管怎么挣扎,还是被他紧紧抱住。 「这是我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我不想失去。」 「什么机会,拜他为师,这算什么,不拜他为师你也一样能读书,能中举。」贾茁还就不相信了,不当他的弟子,还不能中举不成。 「并不是因为这样,是他愿意替我保媒。」板儿看着贾茁,他的眼睛很亮,他的眼睛里,还有她。 贾茁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你这个傻子,傻子,我说过,贾琏左右不了我的婚事。只要我不肯,他拿我没有办法的。我们多的是办法,让高门大户不敢娶我这样的儿媳妇,让他们的阴谋破产。我们做过那么多的事,这一回,也一样能成功,对不对。」 「这回不一样呢。」板儿低头,温润的嘴唇,亲到她的脸上,把她的泪轻轻吻干。 这回他们要对付的,已经不是娇生惯养的有钱人家的少爷,也不是不谱世事的公子。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伦,是皇后可能插手的绝对权威,是世家大族或是朝廷高官。 一个小小的秀才,一个未出嫁就得从父的女孩子。他们,拿什么去对抗这一切。 板儿很清楚,贾茁宁愿鱼死网破,最简单有效的,便是让人不敢也不愿娶她为妻。可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板儿不愿贾茁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 他是一个男人,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没有权力没有家世的男人。他也一样能用自己的双手为他们的将来,噼开荆棘,踩出一条可以通向未来的道路。 「我仔细算过了,你想想,李宏在安都府,他怎么说都欠我们一个人情,是不是。」 李宏算什么,他一个跟着父亲投诚过去的,当细作的小人物,能左右得了什么事。真遇着生死之关,他难道还能捨命相助?贾茁根本不相信,她知道,板儿也不相信。 她捂住嘴,压下喉咙里呜咽的声音,「是,有李宏。实在不行去找世子,就说我这里还有好东西,虽然是骗他的,但你要演的跟真的一样,只要你好好活着,东西就在,不然就我是死也不会给他。」 「好,我一定演的很像。」板儿配合着她的话点头。 「还有,冷大叔一家不是搬到北边去了吗?有机会去看看他们,如果万一有什么事,他们一家没准更可靠。」刘家村里的外来户,冷太医的亲戚,全家搬到了北方,说起来,两家已经有好几年没通过消息了。 第242页 「好,我一定去找他们。」板儿没有一丝不耐烦,无比的配合。 贾茁可怜兮兮的看着板儿,「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改变主意了。」 「小茁,我是一个男人,我有我的担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真的躲在书院里不问外头的事,任你一个人为我们的将来努力。更何况,我也想为百姓做一些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最微小的事情,也可以。」 当知道霍尚书调兵,周老先生带着他们去安都府,是为了拖住肃庆王时。贾茁又哭了,这不是要命的事,什么是要命的事。 可千哭万哭,贾茁也知道,板儿拿定了主意的事,他是不会改变的。就象贾茁自己,她也会坚持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特别是,这件事,还涉及到了他男人的尊严,和他们的未来,甚至是为国为民。 现在就是个一万个贾茁也阻止不了他的脚步,她看着板儿即无奈又骄傲。 板儿还以为他要花许多的力气才能说服他爹,没有想到,王狗儿闷闷抽着菸斗,冷不丁冒出一句,「想去,就去吧,好好服侍老先生,早点回家。」 「嗯。」 父子俩的谈话就是这么简单又内敛。 青儿不知外头的险恶,但她知道,贾茁都拿她哥没辙,自己就不用多说了。 只嘟了嘟小嘴,「你要早些回来。」 「一定,还给你带礼物。」 青儿的唇角翘了翘,又赶紧抿住,一本正经道:「人回来就行了,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什么时候走。」贾茁的眼睛又红又肿,一脸哀怨的看着他。 这眼神看的板儿实在招架不住,只能低头,「就是这几日。」 「这么快。」 「年都不过。」 大家俱是愣了,这也太赶了吧,大冬天的,怎么上路。 「事情紧急,没办法拖了。」 周老先生的家人,和贾茁一样,自知劝不动,再加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要出发,顿时忙乱成一团。 而他本人则是悠悠闲闲的坐在书房里跟老友抱怨,「不就是出个门吗?以前我们出门,多潇洒,多简单。背个包袱,揣两块烧饼就上路了。现在怎么就精贵起来,哪有那么多的东西要准备。」 霍尚书斜了老友一眼,怼道:「也不看看自个儿多大一把年纪,光药材都得备上一车吧。」 周老先生气的吱哇乱叫,「胡说什么,是谁当年被人砍的半死被扔在破庙里,是谁端汤送药照顾了你半个月。你都忘记了吧,明天就送一车药材给你补补脑子。」 站在门外的书童听到里头传来的对骂声,低了头闷笑。 而书房里,忽然又换了一个气氛。 「皇上把抄家的事交给了忠勇王。」霍尚书有些头痛。 「那我们就插不上手了,插不上就插不上吧,反正这金陵城里的权贵,随便抓几个砍头,也不会有冤枉的,你倒是替他们操起心来了。」周老先生冷笑。 「也分大恶小恶,本来想料理一下最过份的,这下子,可能不成了。」霍尚书还是有些遗憾。 「对了,我这里有个小傢伙,求了我一点事。我不耐烦跟人说这些,你帮我办了。」支使起老友来,理直气壮。 「什么,这么点小事还要我出面。」霍尚书听了老友的话,气的鬍子都翘了起来。 「我不管,反正你帮我摆平那个姓贾的,不能趁着我不在,就搞小动作。我答应过人的事,是一定要办到的。」 周老先生的这个脾气,倒是一直如此,霍尚书也知道,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行了行了,你就赶紧滚吧。」 「在我家,居然让我滚,还是你先滚吧。」 两个老头子吹鬍子瞪眼睛的看着对方。 在他们几乎同时起身时,气氛又变了。 「你这个老混球,虽然混球了一点,脾气坏了一点,但还是要活着回来啊。」霍尚书看着老友,难得的温情了一回。 「祸害遗千年,象我这样的不长命百岁,谁能长命百岁。你就回家抱着被窝羡慕去吧,不用太想我。」周老先生根本不看他,只拼命摆着手让他走。 等听到门打开又关住的声音,周老先生这才抬起头,一脸苦笑的喃喃道:「活着回来,活着回来……」 贾琏被人请到兵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的。霍尚书啊,真正的实权大人物,真正的皇上心腹,怎么会找他,这何止是受宠若惊,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元宝。 被问到女儿可否婚配时,贾琏觉得自己已经被天上掉下来的大元宝砸晕了。 「没有,绝对没有。」就是板儿在场,贾琏也会一样这么坚定的回答。 「那太好了,我替周老先生的一个学生保媒。本来周老先生想要亲自保媒的,但他近日要外出游学,只让由我代劳。」霍尚书打量了一眼贾琏,便不想再看了。 金陵城里,十个世家子弟里头,有八个都是这样的,漂亮的皮相,衣着华丽,谈吐得体。可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全都没有他喜欢的东西。 贾琏激动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急切道:「这自然是……我能不能问一问,周老先生的学生是哪一位。」 虽然高兴,他还是没忘了,他是要嫁女儿,总要问一声对方的情况吧。 「王天作。」 第243页 「王天作,听名字就大气……什么,姓王,王天作。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您是不是搞错了。」贾琏的神色从兴奋到错愕,再到无比的震惊。 第90章 尘埃落定 霍尚书是什么人,双眼一瞪能止小儿夜啼,能吓的胆小之人直接尿裤子子。 贾琏就在他的双眼一瞪之下,汗流夹背,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来。 霍尚书满意的点点头,自说自话道:「那就这么定了,等他们回来,就成亲。」 贾琏一个字没说,到霍尚书这里,这事就已经定了。 然后他还意犹未尽的指着贾琏挂在腰上的玉佩,「我看这个不错,勉强也能拿来做个信物了。」 贾琏看着旁边如狼似虎的侍从,抖抖嗦嗦解下腰间的玉佩,双手递上。 一路上,他深一脚浅一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家。 「去,把那个逆女给我找来。」贾琏让平儿去叫巧姐进来,他要问问,当女儿的这般和外人合起伙来算计他这个当父亲的是什么意思。 平儿不但没有去找巧姐,相反端了一杯热茶进来,「二爷,您这是要把巧姐越推越远吗?」 「你也帮着她……」贾琏在霍尚书那儿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絮絮叨叨都发泄了出来。 平儿用她的温柔包容着贾琏的胡闹和怒气,一直到贾琏自己发现他过份了,这才歉然道:「我不该对你发火。」 「二爷不开心,不高兴,不对妾身说,还能对谁说呢。」平儿抿嘴笑着摇头,表示她并不介意。 「只是,妾身还是要多说一句。我们好不容易接回了巧姐,是要她的人,还是要她的心。如果是她的人,她永远都是二爷的女儿,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可若是心,人心从来只能用人心来换,没有什么是应当应份的。伤了孩子的心,妾身大胆假设一句,真将巧姐嫁入高门,她从此不再和娘家来往,难道到时候,您还能去婆家理论吗?」 贾琏重重的往下茶杯,大怒道:「她敢。」 可是看着平儿平静的目光,他的气势一下子弱了,是啊,她敢,她当然敢。 「妾身该做的都做了,什么高门大户没带她去过,什么银楼珍宝阁没带她去看过。可是巧姐,妾身说一句逾越的话,她的外表不象世家千金,可她的内心,却比任何一个世家千金都更像世家千金。」 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不懂的她坦然承认,别人不怀好意的提及她的过去,她没有丝毫的隐瞒,并且以此为荣。这般的大气从容,谁说她不是世家千金。 不光不扭捏,对事对人也有自己的见地。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让平儿都觉得惊讶。实在想不到在王家长大的巧姐,内心并不象她所想的那样贫瘠。 「可她在皇后面前。」贾琏忽然明白过来,巧姐根本就是故意的,拳头重重一捶,「这孩子,她,竟然一直都防着我们,和……」 「和皇后娘娘。」平儿接下来说道:「孩子的心不在我们这儿,如果再这么下去,只会将她越推越远。二爷,你难道真的只是想让巧姐嫁入豪门,好给贾家復兴铺路吗?」 「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巧姐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为她好。这孩子,从小就吃了许多苦头,我当然要替她打算,把吃过苦的找补回来。」 贾琏老脸一红,其实,和豪门世家联姻替贾家铺路这一条,他怎么可能完全不想呢。只是,凭心而论,他也的确希望巧姐嫁入一个好人家,下半辈子只享福,再也不要受苦受穷。 他一直觉得,这两个目的是一致的,完全可以同时拥有。他不会仅仅为了替贾家拉助力,就将女儿胡乱发嫁,推入火坑。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如意算盘,居然落了空。 「我知道二爷不是这么想的,但是巧姐呢?她一直觉得,我们接她回家,是为了利用她。我们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如果非要端着长辈的身份,她明里不能反抗,暗地里会怎么想,会怎么恨我们,二爷你有想过吗?」 平儿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啜泣道:「我不想巧姐恨我,那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除了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跟我亲生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可她现在,却在恨我,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说到激动处,平儿俯到贾琏的怀里,大哭起来。 贾琏轻拍平儿的背,刚刚心塞完,又开始语塞。 最后只能讪讪道:「那就随她去吧,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平儿抹掉眼泪,「二爷,板儿好歹是个读书人,又肯上进。穷点也不怕,就这么一个女儿,多补贴一些就是了。」 「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贾琏有些恼怒道。 「二爷……」平儿的语气带着娇嗔,不由让贾琏软了下来。他平生最怕女人的眼泪和撒娇,一看到就没辙了。 只好举手投降,「行行行,反正这个家里,我说了不算。」 「谁说二爷说了不算,以后安哥挑媳妇,都由您说了算,您说娶谁就娶谁。」 贾琏刚高兴了没一会儿,忽然想到,安哥是娶媳妇啊。他能怎么说了算,别人家的小姑娘有给未来婆婆相看的,可没有给未来公公相看的。 笑骂道:「咱们再生个女儿吧。」 乖巧的,懂事的,满心依赖他这个父亲的,可爱的女儿。 第244页 说着抱住平儿一滚,将她压到身下。 屋子里的灯熄灭了,抱着安哥准备进屋的张妈妈赶紧退后一步,重新回了暖阁。 贾茁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很晚了都没有熄。 贾茁拿着针线差点把指头戳破了,青儿一把夺下来,「做鞋本就费功夫,越急越使不上劲。你要做麂皮靴子,羊皮靴子,不如直接买现成的。」 就是青儿,也没办法这么短的时间赶出来。 「明天一早就去买。」贾茁扔开缝了几针的鞋底,恨恨道。 「除了靴子,还有保暖的东西,北方的冷,不是我们能想像的。必须要有一件大毛衣裳才能挡得住寒风,还有护膝,也是一定要的,不然把腿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贾茁干脆拿出纸笔,把要买的东西,全部都写下来,以免遗漏。 「还有药材,买制好的药丸子吧,省得他们在路途中,哪有地方煎药。」 很快一张纸就满了,青儿一把拉住她,认真道:「小茁姐,我哥他是个男人,而且,跟着周先生一块出门,想来一路上都会有人打点好,你实在不必这么担心。」 「我哥让我看着你,他说他害怕你会胡思乱想不睡觉,害怕你担惊受怕不思茶饭。其实,我哥这么强壮,又这么能干,这一路上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的。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你,怕他好好的,你却担心的病倒了。」 青儿嘆了口气,「我当时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还是我认识的亲哥哥吗?可是现在看你的样子,我倒是觉得他的担心很有道理。」 「睡吧,你不想明天黑着眼圈去看我哥吧。」青儿硬拽着贾茁躺下,吹熄了油灯。 「我们青儿长大了。」贾茁搂着青儿,难得听她一本正经的劝人,竟然还像模像样。 「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学生。」青儿在黑暗中吐吐舌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贾茁早起没有发现黑眼圈,却看到了几条血丝。 带着青儿上街,将所需的物品全部搜罗一通。然后跑到编藤筐的地方,画出样子,加钱让人给她现编了两只藤筐。 一只是可以背在身上,筐上还带着盖子,另一只是箱子,上头编了一个长长的把手,可以拖着走。 板儿没看别的,倒把两只藤筐翻来覆去的看,觉得十分新奇。 「听清楚了,如果需要紧急情况,就把最重要的东西塞到背筐里,扣上锁背起来就能走。这个大箱子,遇到不好走的路,可以在地上拖着走。底部加厚了三层,一般的路都不碍事。」 又指着买来的东西,特别是丸药,「我让人在上头贴了标籤,写了名字,这是目录,什么名字对应什么病症,你自己看清楚再服用。还有手炉和银霜炭,我们这里都冷了,别提一路上,肯定是越走越冷。」 板儿一直含笑看着她,听她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多到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回说的多。 「只要你在这里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板儿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封住了她的唇。 「我也要你好好的……」剩下的话,被他封入唇中,这一刻的吻,用尽了他们所有温柔,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的心意,用最原始的,最直接的方式传递给对方。 贾琏的玉佩到了王狗儿的手中,他带着板儿再次登门。贾琏捏着鼻子跟他交换了庚帖,想发怒又不敢,从头到尾都憋着一张苦脸,委屈的象个小媳妇。 福儿每隔一会儿便跑过来添一次茶水,送一次点心,其实是竖着耳朵听他们说了什么,好回去报给贾茁听。 屋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小把戏,贾琏却觉得丢脸极了,赶紧换完庚帖,承诺了等板儿回来再商定婚期,将他们打发走了。 今天换完庚帖,明天溯云坊开业,后天板儿便跟着周先生出了城。 而几乎是在同时,霍尚书将放在夏江府的精兵调至金陵,挂帅出征。而贾兰主动请缨前往,同去的还有杜将军的儿子杜骁。 李纨送走儿子,整个人都空了,短短几天便消瘦下来。将丫鬟吓的不轻,跑到贾家来报信,平儿抱了安哥,带着贾茁去看望。 「别听这丫头胡说,我哪有不好了,我好得很呢。」李纨嗔了那个报信的丫鬟一眼,却并没有苛责的意思。 「好的很就不能来看您了,巧姐的婚事定了,可是想想才知道,她连当家理事都不会。您也知道我是什么出身,总怕自己教的不好,有不周全的地方。加上有个安哥,闹得我呀,完全无法脱身。这些日子,让巧姐跟着您学一学,您看行不行。」 这是他们来之前平儿跟她商量的,说的其实是平儿的真心话,正好借了这个机会,让李纨有些事情做,也好分心不要乱想。 「你就是个周全人儿,哪儿还有不周到的地方。不过,安哥的确太小,我看这样吧,你们若是不嫌弃,便让巧姐有空便过来呆上半日,别说什么教不教的话,咱们娘俩说说话也就是了。」 李纨拉着贾茁的手,知道她费尽心机还是和板儿定下亲事,心里不免敬佩她的始终如一。要知道,在这纷乱的人世间,纸醉金迷的金陵城里,有多少诱惑和*,想要保持一颗初心,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从李纨家里出来,贾茁要去看王家人。 她对平儿解释道:「王叔昨日叫人去接了王婶和姥姥过来,他们就在溯云坊后头租了一间小院。」 第245页 青儿是昨天晚上,王狗儿亲自来接的。 「那我也去,你这丫头也不早些说,去看人也不能空着手吧。」平儿让车夫先到点心铺子里,买了四色礼盒装的点心,这才转道去了王家。 「我忘了,其实他们也不会在意的。」贾茁歪头俏皮的一笑,这样放松的表情,让平儿一呆,在贾家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姥姥,王婶,青儿……」贾茁拍着门,平儿在旁边看她的表情,唇角上翘着,眼里全是盈盈的笑意。 这样的表情,和她平日在贾家紧绷绷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的巧姐,心,还是在别外呢。 不等平儿感慨更多,院门被青儿从里打开,「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唉呀,二奶奶也来了,安哥,快,我来抱吧。」 青儿熟练的抱过安哥,带着他们进去。 「姥姥……」 贾茁扑到刘姥姥的怀里。 「哟,给二奶奶请安。」这是刘氏,给平儿福礼,平儿赶紧把她扶住。 「咦唔唔……」这是安哥,看到一屋子没见过的人,太过新鲜,高兴的瞪圆了眼睛,到处张望。那小眼神,逗的刘氏不住的去摸他的小手小脚,爱的不行。 「这下好了,又能看到我们小茁了。」姥姥的眼睛已经不是很好了,凑的极近才能看清贾茁的脸,不住用自己的手摩挲着贾茁的手,捨不得放开。 「您以后,可以长长久久的看了,倒是她爹,一想到要嫁闺女就气哼哼的,别人还以为他是不满意未来女婿呢。哪里知道老丈人的心思哟,看女婿,那都是拐了她宝贝女儿的坏小子。」 平儿的话,是在缓解王家对贾琏的意见。既然已经定了亲,女儿迟早要嫁,这关系就要尽快修復。 「是呢是呢,都是养女儿的,我明白呢。」刘氏赶紧应下来,她并不太清楚这里头的事。王狗儿也没对她细说,只知道两家的婚事现在是作数的,就够了。 「就是板儿出去游学,到底算怎么回事,要我说,什么事都比不了成亲的事大。」刘氏嘆了一口气,还以为马上能喝媳妇茶,结果儿子莫名其妙拜师游学,昨天晚上跟王狗儿很是吵了一架。 「行了,说了是难得的大儒,要拜师就要象点样子。你就别埋怨了,小茁就在这里,若是不好,小茁能让他去。」 刘姥姥打断女儿的抱怨,板儿是读书人,该干什么已经不是他们妇道人家可以置喙的。 刘氏见所有人都不反对,只好闭了嘴,嘟嚷道:「我去泡茶。」 「已经泡来了。」青儿把安哥还给平儿后,就去泡了茶,这会儿刚刚端上来。 贾茁呆在这里,简直是无比的舒服,就连刘氏的唠叨都不觉得烦人了。果然市井人家什么的,气场跟自己比较合啊。她呆的不想走,但平儿频频看她,也只好起身告辞。 「我知道你喜欢王家,但你和板儿定了亲,可不能再总往他们家跑,这不合规矩。」 「哦,我知道了。」贾茁自从如愿以偿和板儿定了亲,便很少再顶撞他们,但这敷衍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压根没放到心里去。 平儿在心里微嘆,提醒自己,一定要慢慢来。 贾茁定亲,对平儿来说,还有一关要过,就是皇后娘娘。 到了进宫的日子,平儿将安哥托给贾茁,自己进了宫。贾茁有些奇怪,因为她明明看到宫里来人送的宫牌上有她的名字。 为什么平儿不带上自己,贾茁抱着安哥,亲亲他娇嫩的脸蛋,不由自主的,开始替她担心起来。 宫城里,平儿觉得比任何地方都要更冷些,坐在轿子里进去,一样冷风直灌。可是冷,有另一个好处,让她的头脑越发的清楚,清楚到甚至能想像皇后娘娘的愤怒。 「一个秀才。」 「是。」 「刘姥姥的外孙,当年那个吃瓜的小孩儿?」 「是。」 「除了会说是,你还会说什么?我的亲侄女,就被你们许给一个一无家世二无官位三无功名的穷小子?」 平儿在心里默默念道,他不是没有功名,他只是暂时是个秀才。 「呵……呵呵……呵呵呵……」贾芃一连好几个冷笑,直冷到平儿的骨头缝里,后背的衣裳被冷汗浸湿,里衣黏到了她的身上。 「娘娘,我们二爷实属无奈,是周先生託了霍尚书保的媒,二爷他,不敢不答应啊。」 平儿只希望皇后娘娘能稍稍平息一下怒火,或者,干脆就在她身上发泄怒火,不要再去找其他人的麻烦。 「周先生,霍尚书,你以为,抬出这些人,本宫就怕他们了吗?你到底在骗谁,若不是你们没管好巧姐,人家敢打巧姐的主意?」贾芃一下子直指问题的核心。 巧姐跟板儿你情我愿,这才有保媒一事,否则,岂不是结仇。就是任性如周先生,强硬如霍尚书,也不会理这档子事。 在贾芃的眼里,侄女接回来多久了,平儿都没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明白她今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才让那个穷小子有了空子可钻。真正是癞□□想吃天鹅肉,而且还给他吃到了,实在气煞人也。 平儿自知无从抵赖,只得跪下认罪,「巧姐与板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妾身实在无能,没办法拆散他们。」 「你是无能,不仅无能还无可救药的心软,你以为你的心软是为巧姐好吗?你错了,你们都错了,你们根本不明白你们失去了什么。」 第246页 贾芃觉得,自己没法再跟这些其笨如猪的凡人说下去了,这些人,哪里明白什么是大局,哪里明白什么是大事。 平儿受了训斥,汗透了衣裳又吹了冷风,一回来便病倒了。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安哥和巧姐靠近,怕过了病气给他们。 安哥隔着门,手伸的长长的,哭的什么似的,贾茁看着心疼不已,从张妈妈手里接过来,「安哥这些日子就睡在我屋里吧。」 可能是知道自己不能进去见母亲,安哥也不闹贾茁了,哭唧唧的小脸贴在贾茁的怀里,象一只可怜的小兽。 「那就辛苦巧姐了。」屋里的平儿听到,甚感欣慰。有个主子盯着,张妈妈也不敢偷懒,不然她还真不放心让张妈妈管着安哥。 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平儿病着,家里的事无人打理也不行。平儿硬撑着起来,写不了几个字就晕了过去。贾琏说自己应酬多,干脆不回来。 贾茁只好接过帐本,每日隔着帘子问过平儿,自己摸索着理起事来。有安哥要管,还要管家,还要盯着平儿的病情,时间过的格外快,快到她都没有时间想起板儿。 只有夜深人静时,摊开一张舆图,她的手指会慢慢滑过一条朝北的线路。好像这样就能离板儿近一点,就能触摸到他一样。常常一早醒来,看到自己怀里还抱着舆图。 第91章 吉兆 新年的时候,平儿终于能够起身,先把安哥接回身边,却仍叫贾茁理着家里的帐务。 贾茁正好需要事情打发时间,也没推辞,在家接待了几拔客人,又跟着走了几回亲戚。就遇上了不速之客,硬要往家里闯。 福儿匆匆进来告诉贾茁,「姑娘的舅奶奶来了,在门口嚷呢。」 贾茁一听,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你说她是谁?」 福儿暗叫不好,赶紧改口,「瞧奴婢这张臭嘴,王仁家的来人了,按姑娘的吩咐,不给她进,她站在门口不依不饶呢。」 贾茁冷笑一声,「让她滚。」 福儿敛着手,一脸为难。 贾茁知道这些下人怕是不敢,他们这些半道买来的,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回手,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哪里敢随便得罪人。 站起来,干脆自己去看一眼。果然在门口看到上回见过一面的妇人,正破口大骂呢。 见贾茁出来,立刻得意的沖门子道:「你们这些刁奴,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还不赶紧赔罪。」 「是我让他们拦住你的,贾家不欢迎你,不送了。」大过年的,再大的火气也该忍着,不然一年都会不顺,这是姥姥说的,她听了好多年,一直记着不敢忘记。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你舅奶奶,你不认我,是不是连亲舅舅也不认了。」 「是。」 妇人显然没有想到,贾茁这般绝决,一丝面子都不给她留。顿时张大嘴,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愤然道:「你爹呢,他就是这样教孩子的,让平儿出来跟我说话,二爷给她扶正了她也是从我们王家出去的奴才秧子,这般……」 「啪」贾茁上前,抡圆了胳膊,朝她的脸上打去。她的手,种过菜,挑过水,烧得了灶台,掂得起锅子。真箇用了力,岂是这种绵软虚胖的城里妇人能招架的。 这妇人当场就被抡傻了,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半边脸肿得象充了血的馒头。一张嘴,「噗嗤」吐出一口血沫子来。 「报官,就说这里有人对皇后娘娘的嫂嫂不敬,蔑视皇亲,按律应在衙门外扒了裤子责打三十棍。」贾茁看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妇人,面无表情道。 「泥……」妇人含煳不清的吐出一个字,听到后头,连滚带爬的起身就跑,生怕跑得慢一点,真被人给捉到衙门里打板子。 「巧姐。」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后,一脸的不贊成,女孩子家家的,这般彪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当初巧姐的娘,吃的亏还少吗?她不希望巧姐也吃这样的亏。 「是她自己胆小,衙门封印关门,过了十五才开呢,作贼心虚,怨不了别人。」贾茁耸耸肩膀,让福儿给门子抓了一把赏钱,以后王仁家的人再来,一律打走。 「走吧,今天说好了去婶婶家聚的,芸嫂嫂和蔷嫂嫂都要去,咱们也别迟了。」贾茁转移了话题,伸手抱过安哥,看他穿的跟个红包一样,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 「二奶奶来了,姑娘来了……」李纨家的婆子早候着呢,也不用通报,直接就带着他们进去。 「夫人,二奶奶和大姑娘来了。」丫鬟打开门帘报信,一边迎了他们进来。 「唉呀呀,你们不知道,这事可邪乎了,传的沸沸扬扬……」里头芳龄的声音格外婉转高亢。 带个孩子,紧赶慢赶,贾茁他们到的还是晚了,正听到芳龄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呀,他们可算来了。」李纨笑着迎上去,一把抱过安哥亲个没完。 「什么事沸沸扬扬的,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贾茁一进来便感受到屋里暖意融融,几个女人家脱了外头的大毛衣裳,穿着掐腰的刻丝小袄,插戴的无一不是今年新制的首饰,正围坐在一起,笑语嫣然。 「快来快来,哪里少得了你。咱们在说忠勇王府上,王妃好容易被那个道士给救活了,都能下地了,今年的三十还去宫里领了家宴。金家的那些个姑娘们,都预备在金陵城里另选女婿呢。结果,你知道吧……」 第247页 「噗,你就别卖官司了,她怎么可能知道呢。」小红在旁边敲打芳龄。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王妃被忠勇王给活活气死了。」芳龄嗔了小红一眼,继续说道。 「啊……」 「气死了……」 平儿和贾茁俱是一怔,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昨天半夜发生的事,也难怪你们不知道。」李纨多回了一句,今年本来就不顺,外头打着仗还没分个结果出来。忠勇王家忽然要办丧事,多晦气。 「听说皇上气的扔了杯子,砸了忠勇王满脸。」芳龄的小道消息总是格外的多。 「也难怪要生气,歷来这样的人家,就是病的再重,遇着过年御医也要使药给拖着,就是怕过年的时候惹得皇上不高兴。结果这下可好,都能进宫的人,说死就死了,能不生气吗?」李纨嘆气,忠勇王打仗倒有一套,可是治家,真的是一团乱。 好不容易好起来的王妃居然死了,还是被忠勇王给气死的。贾茁真想照着这个人的脸上来上两脚,真,人渣也。 不过什么邪乎,什么沸沸扬扬,芳龄自动的闭了嘴。大家也默契的没有提起,贾茁心中有数,这里头就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家,怕是有话说不出口吧。 「安哥呆不住呢,我抱他到外头走一圈。」贾茁看安哥在发小脾气,不住的在李纨身上蹬着腿,上前抱了他起来。 「这孩子的性子,也该憋憋了,可不能什么都由他来。」平儿这么一说,一屋子人俱都笑,都说这么豆丁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就是憋性子,也要等他再大一点听得懂人话再说。 贾茁抱了安哥一走,芳龄就忍不住了,原来,金家过来的几位女孩中,只有二三个是嫡支的小姐,其余好几个是庶出的女孩,或是旁支里头长的出挑的,为了到金陵结亲来的。 这里头,有一个旁支的姑娘家,大约是被富贵迷花了眼,又觉得这些人不会真心替她打算,不想嫁到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家里。竟然趁着忠勇王喝醉,摸上了他的床。 王妃去给忠勇王送醒酒汤,亲眼看到这一幕,气的捂住胸口就往下倒。偏忠勇王还不当一回事,又刺激了她几句,王妃当时就吐了血。御医到的时候,参汤都灌不下去了。 「外头人都说,是王妃不想活了。本来已经够噁心人了,结果她还没死呢,就把她妹妹弄上床。一个王爷,还能姐妹共侍一夫吗?」芳龄小嘴吧吧的,说个不停。 礼法这东西,说来也奇怪,明明各种规矩谁违反了就要被口诛笔伐,可到了皇上这儿,就都不是规矩了。别说姐妹同侍一夫,姑侄同侍一夫的,也不鲜见。 芳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还不是皇上呢,就摆上皇上谱了。这可是诛心之言,说完李纨立刻嘆气瞪了她一眼。 她也知道自己任性了,赶紧捂了嘴,「不说了不说了。」 金家这样的人家,能选来金陵的,就是旁支的姑娘,也绝不可能为妾。更没有两个姑娘嫁到同一家的道理。可惜这个姑娘,大约是无人教导,并不晓得这些事。还以为自己只要进了王府,至少也能当个侧妃。反正王妃体弱不能理事,以后王妃死了,她也能扶正。 哪晓得王妃被活活气死,这个姑娘被皇后宫里的老嬷嬷端来的一杯毒酒赐死,尸体还给金家人时,金家人还要磕头谢恩。 出了这么大的丑,忠勇王的继室自然不可能再让金家人得了,皇上开口,让皇后择一淑女赐婚。 「王妃尸骨未寒,就要选继室。」小红轻吁一口气,皇家的儿媳妇,真不是人当的。 「以月代年,皇家的人嘛。」芳龄摇头。 李纨听着听着,便心不在焉起来,她的全副心思都在远行的儿子身上。这些皇家人的丑事也好,逸事也罢,她都提不起兴趣。 平儿听得忠勇王的事,便想到了贾蓉,她的眉头时不时蹙起来。 自从板儿和贾茁定了亲,芳龄就对平儿的态度好转了许多。之前也亲热,可总归是隔着一层,这会儿倒是全心为她打算了。 「二奶奶也不用为个不相干的人着恼,左右是两个府上的,又干了一萝筐的缺德事,谁也不会拎不清,拿他还当贾家人。看二奶奶这模样,莫非是真遇着了拎不清的?」芳龄见平蹙眉,就知道她是想到了贾蓉。 「这倒是没有,就是觉得这心里呀,不踏实。」平儿看芳龄一张俏脸,又看看她的腰身,以前引为傲的杨柳腰已经没了,尖下巴都变成了双下巴,可知是心宽体胖。 「听说王仁家的还敢上门。」李纨听到谈起自家事,倒是开了口。 「今儿出门之前,王仁家的就堵了门,被巧姐一巴掌扇了个跟头,吐着血走的。」巧姐苦笑,王仁和贾蓉狼狈为奸,现在有忠勇王撑腰,巧姐扇了王仁家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人冒出来替她出头。 「巧姐这么厉害?」芳龄的眼睛发着光,就差鼓掌叫起好来。 「你就消停一点吧。」小红拉了芳龄一把,这性子,当了娘还是这般跳脱,真箇是没心没肺。 「女人厉害一点才好。」李纨是清贵读书人家教出来的女儿,又亲自培养出贾兰,王仁贾蓉这种人在她眼里,就是脚底的烂泥,踩一脚都嫌弃脏。 「别人家都是担心自家姑娘嫁出去受欺负,我只担心板儿莫要被她欺负的太惨才好。」平儿觉得,如今唯一让人高兴的,便是这桩亲事了。巧姐自从如了愿,对她亲近多了。 第248页 她哪里知道,是贾茁猜出她进宫替自己受过,心里过意不去,这才与她亲近了。 贾茁抱着安哥回来,福儿赶紧上前替她接过安哥,解了他们外头的大毛衣裳。贾茁与福儿对视一眼,福儿立刻点头,贾茁抿嘴一笑,抱着安哥进去。把他搁到炕上,自己斜坐着,一只手任安哥拉着,指着桌上的水仙教他认。 「水仙……」 「擦擦噗……」安哥说不出来,急的直拿手去戳。 等吃过饭散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贾茁便是叫福儿进来。 福儿开头还有些扭捏,贾茁故意虎了脸,「你还想不想赎身了。」 「想,想,姑娘您容奴婢想想怎么说……」福儿吭哧了半天,总算将话说全乎了。 贾茁听了也只有苦笑,忠勇王府可真是一笔烂帐。就是不知道皇后姑母打算挑哪家可怜的姑娘,推去这个火坑。 当大家以为过年最大的谈资就是忠勇王妃之死时,另一件事也开始吸引了人的注意。 杜家的山茶花,一夜之间全数盛开,多到整个树冠都成了红色。人人都说这是吉兆,预示着杜将军会凯旋而归。 大家都深信不疑,杜家人更是连连招待客人上门,让人欣赏喻有吉兆的山茶花树。 只有贾家人噤若寒蝉,绝口不提此事,更别提上门坐客。 贾茁初时不懂,后来隐约想起,贾府当年好似有一颗红梅,也是开的反常的好。还引得一家老少冒着雪去赏梅,可就在这之后,贾家一步步走向衰亡。 事若反常必为妖,红梅是这样,现在的红山茶花会怎么样,贾家人都存着疑虑。 只是这种话,没人敢说,更不敢这个时候去挑战杜夫人脆弱的神经,她的丈夫和儿子,可都在外头呢。 「姑娘,外头下雪了。」 贾茁坐在临窗的炕上,眼神却是游离的,被福儿一惊一乍之下,才发现,外头真的飘雪了。 「今年真奇怪,这雪早该下了,现在才下。」福儿在外头拍干净自己身上的雪,拎了食盒进来。 「夫人说用着炭盆,容易干燥,要多喝些下火的。」福儿快手快脚端出海带淮山排骨汤。 「下雪了啊。」 贾茁机械的重复了一句,脸色极其难看。 「是啊。」福儿这才发现姑娘的脸色不好,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地方不对。 今天下的雪,让不少人摇头,知晓农事之人都知道,今年的雪,下的太晚了。 贾茁找机会告诉了贾琏一声,没想到他眼睛一亮,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那赶紧存些粮食,这笔生意倒是能做。」 「您就只想到这个吗?」贾茁终于明白,什么叫肉身在同一个时空之下,灵魂却象处于两个星球那么遥远。 「啊,这事得报上去,让你母亲跟娘娘提一句。」贾琏到底也是个懂得察颜观色的,发现女儿脸色不对,赶紧补了一句。 让皇后娘娘拿这个去邀功,好吧,总归是上达天听了,贾茁倒是可以接受。 「百姓已经很苦了,如果今年又发生饥荒,伪齐王的事,如果再来一次,您以为,我们就真的那么安全吗?」贾茁真的不明白,金陵城也是*凡胎筑就的城墙,这些人凭什么以为,这里就是固若金汤,谁也攻不破呢。 「胡说,有皇上在,大越最强的精兵都在这里,怎么可能出事。」贾琏虽然这么说了,可仍然将女儿的话听了进去,自己还是少贪点,省些银子给朝廷打仗用吧。反正以后用的是机会,不是还有七皇子呢。 对他而言,这已经是难得的良心发现了。 年关一过,官印解封的第一桩大案,也如惊雷般炸响。 治国公府因捲入一桩管事在外逼娶良家女一事而成了被告,良女家自杀后,女孩的家人击鼓鸣冤,管事不仅不认罪,反而还想花银子贿赂朝廷命官。 随着案子越扯越深,治国公府的少爷先被卷进去,治国公府还是没当回事,等发现不对的时候,再壮士断腕想撇清关系,已经来不及了。 治国公抄家,主犯被流,一时之间,金陵城里风声鹤唳,气氛比之前大军开拔还要紧张。 而经过此事,忠勇王的地位又变得水涨船高起来,因为有心人一推断,就发现,忠勇王在这次的治国公一案中,扮演了举重轻重的角色。说是他一手推翻了治国公府,也不为过。 等这个案子火速了断之后,忠勇王又成了金陵城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金家捶胸顿足,写信回去恨不得将那个死掉的女孩父母逐出金家才痛快。 而金九姑娘躲羞躲了半个月不敢出门见人,嚷着要回西平。还是母亲劝她,「此时回去,人家还以为你是被挑剩下的,你忍得了这口气。到时候你的姐妹都嫁给金陵世家之子为妻,只有你回去配个四品官之子,以后你的夫君见了他们的夫君还要行礼,你忍得了这口气。」 见女儿神情松动,又接着使力,「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难道我会害你,你嫁的好,我才能放心回去。」 「可是出了这种事,我怎么抬得起头出门。」小姑娘家的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出了这种事,一出门就觉得人人都在笑话她,根本受不了。 「一个旁支的姑娘,我早就说不该带他们来,偏你大伯娘收了他们的好处,这下可好……算了,不说这些,她是她,你是你,谁家还没个把不知规矩的旁支姑娘不成。若是这样都能赖到嫡支姑娘的身上去,金陵城有一个算一个,谁身上能干净。」 第249页 「那……」 「就这一回,咱们去杜家一趟,就一趟,就再也不用出门了。」金夫人之前一直端着高高的架子,等着别人上来问,可如今她不好再等下去了。她已经想好了,要主动出击,开口试探杜夫人的意思。 只要杜家应了,她也就能放下心头大石。 欢欢喜喜的去,怒气沖沖的回,谁也没想到,杜家竟然丝毫都没这个意思,竟然还敢拿儿子的八字出来说事,说什么不宜早娶,否则对女孩家不好。 再委婉也是拒绝,金夫人的脸当时就烧了起来,一辈子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屈辱,当时就带着女儿提前告辞。 金九看母亲的脸色也知道不对了,回房锁上门哭了半宿,金夫人也气的心口痛,可不想给人看笑话,硬是挺着不说。 等病的沉重了,实在瞒不下去,这才叫了郎中进府。吃了小半个月的药,听说杜家的山茶花一夜之间枯萎死掉,痛快的病都好了大半。 「该,谁叫他们有眼无珠。」金夫人只顾得痛快,却忘了,杜家带兵在前线,若是他们有事,国破之下难道不是家亡。 「娘,我只盼着您快些好起来,那些人,理他们作甚。」金九姑娘突遭大事,倒是意外的成熟起来,日日守在母亲身边,熬药餵药寸步不离。 山茶花一夜之间枯萎死掉,打击最大的除了杜家,还有李纨,要知道,她的儿子也在前线。 「这么久,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我怎么可能不急。」李纨也只有面对他们时,才会稍稍吐露真心。 平儿握了她的手,「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贾家这么难都过来了,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渡过所有灾厄。」 「朝廷派出的可是精兵良将,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若真是出大事,早八百里加急送信回了。现在没有消息,说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小红也在宽慰她。 贾茁陪坐在末首,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一个年,局势就更差了。现在的日子,她每过一天,都觉得担心受怕,好像是偷来的,不知何时会被拿走。 就连吴妍带了帐本上门给她看,计算他们赚了多少银子,都不能让她有片刻的开怀。 贾兰上前线,板儿去了安都府,如果金陵城有个什么好歹,她看了看一屋子的妇孺,那他们,该怎么办? 第92章 管闲事 久候不到的消息终于从前线来了,杜将军腹背受敌被伪齐王与反王逼入一座县城死守。 幸好他等来了霍尚书,或者说霍元帅亲自带来的精锐之师,据守县城之后,反攻伪齐王,歼灭上千人,驱散其附庸,活捉伪齐王。 反王见事有不对,立即龟缩,霍元帅和杜将军汇合之后,整顿军务,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为什么不趁胜追击,平定反王。」这不光是贾茁的疑问,也是许多人的疑问。贾茁不能问别人,只能在家里问贾琏。 「今年雨水不好,搞不好会歉收,如果战事胶着,粮草又跟不上,就会陷入泥淖。」 还有一句话贾琏没有,大越的精兵不多,这支精兵万不能有失。没有万全的准备,别说皇上,就是最主战的霍元帅了,也是不愿意冒险的。 「这是你的信。」贾琏犹豫了半天,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叠信件来。 贾茁接过来一看,全是板儿的字,厚厚一叠,顿时气的提高了声音,「你……」 「不是我扣下的,所有同去的人寄回来的信,都是今天一併送过来的。」贾琏赶紧撇清。 贾茁一想就明白了,估计是怕泄露周先生的行程路线,所以才压了一段时间,鼓了鼓腮帮子道:「那谢谢你了。」 贾琏呆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你小时候,也喜欢做这个动作。你娘老说,是我教坏你的。其实我只做过一次,可一次你就记住了,你从小就聪明,特别聪明。」 贾茁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她习惯了贾琏的薄情,习惯了他对家人的漠不关心,习惯了他对復兴家族无比的渴望和热切,可唯独不习惯流露温情的他。 「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贾茁只能讪笑,手里抱着信,起身告退。 「等一下,溯云坊是不是你开的店。」贾琏忽然提到了溯云坊。 贾茁赶紧纠正,「不算我开的,李家少奶奶的店,让我入了一点股份而已。」反正契书在板儿名下,但是你不会让我失望吧,贾茁看着他,一时不解其意。 「你这孩子,这么紧张干什么。」贾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准备从外头运一批粮食进来……」 贾茁眼睛一瞪,刚才还心软了一下,果然帅不过三秒,立刻现了原形。 「不不不,你听说我,我不是跟你拿银子,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参一股。你放心,有很可靠的人运作,肯定赚钱。」贾琏讪讪道。 原来是这样,贾茁提起来的心又放下了,看贾琏的表情,不由失笑。 只是这种行为,她终是不屑的。 「不用了,这世上的银子是赚不完的,有些可以赚,有些不该赚。我原以为,咱们家已经受够了教训。」 发国难财和放印子钱,谁比谁高明呢,贾家已经犯过一回错了,为什么却不肯吸取教训。 「我看你是在外头呆傻了,这个世上哪儿有那么简单的事,不过是利益的交换,比拼的是靠山和实力。」 第250页 贾茁眼中的轻蔑,深深刺激了贾琏,他急于要让女儿理解,这个世道的不公平,并不能简单的用好坏来区分。 「你以为是因为你娘放印子钱才惹来的祸事吗?我可以告诉你,这金陵城里,放印子钱的可不止我们一家。有些人,做事做的比我们还要绝,逼死一家子性命的都有,还不是安安稳稳的称公称侯。若不是你外公家和先帝的贵妃娘娘相继出事,咱们家也不会沦为那个老逆贼的肥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之前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但是现在不会了。」 「因为现在你又有了靠山嘛。」贾茁冷笑。 这些从小生活在糜烂的世家门阀之中,早就习惯了权利的斗争,便以为这世上的生存法则只剩下这一道。圣贤书对他们来说,只是装饰自己的工具,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这个世上是分好坏的。 落败了,永远是靠山的问题,永远都是选错边的问题,永远都是别人的错,这个世道的错,唯独自己,绝对没有错。 以前生活的时空,有人告诉过她什么是末法时代,人们恶念从生,礼法崩坏,正直被嘲笑,公正被蔑视,人们对金钱的*导致道德的迅速沦丧。意在告诉她,她正处于这样的时代。 可她当时从不这样觉得,因为她身边的人个个朝气蓬勃,对人生充满了希望。虽然世界上有层出不穷的恶,可是善仍然被人称颂,从来没有泯灭。 如果那个人和她一样来到这里,相信她会理解到,什么是真正的末法时代。 这里的人已经开始泯灭对善和恶的基本判断,从皇亲国戚开始,到她所见的世家,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都在算计自己能得到什么。 贾茁将怀里的信抱的更紧了,其实,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每一次的改朝换代看似有许多偶然或是选择的错误,但是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已经被掏空了身体,只剩下一副华丽的躯壳,所以才会一击即碎。 而最讽刺的是,掏空身体喝尽血肉的,都是自己人。 「你不要用这种表情提起皇后娘娘,如果没有她,你不可能有今天。」 「是,关于这一点,我的确应该感谢她。」贾茁退后一步,福身一礼,转身便走,只留给贾琏一个背影。 板儿的信,每到一个驿站便会寄出。讲他沿途所在,风土人情饮食风味。讲周先生在路上忽然想吃野味,于是一群书生做了陷井,半天都套不着一只兔子,最后还是他的醉米派上了用场,甚至醉倒一只野鸡。 讲他对她的思念,她买给他的鞋好穿又实用,她买的大毛衣裳正适合这边的天气。她的丸药救了好多同行者的一时之难,大家都知道王天作有一个能干的未婚妻。 信里夹着一片好看的叶子,一朵风干的花,一根漂亮野鸡羽毛。 信里有他的画,画风景,画人物,画当地民俗。 信里还提到,他们都认识的会喝酒的公子,已经先一步到了安都府。 九公子,贾茁蹙眉,当时从杜夫人家里出来,官兵搜捕的人,跳入他们车中躲避的人,就是查家的九公子,查谨行。 板儿带走了他,期间板儿只让她安心,他自有安排。 竟然是送他去了安都府,他到底想干什么?杜夫人血谏的戏班,显然是九公子所为,他的目的应该是替查家报仇吧。 如果皇上没有反应,他就去安都府游说肃庆王?贾茁猜想道。 只是,他不是很讨厌肃庆王,还说他收买人心替他吹捧吗?大概在灭门之恨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了,谁有能力替他报仇,他就要试一试。 平儿抱着孩子从厨房回来,看贾琏脸色不对,关切道:「二爷,您这是,又和巧姐置上气了。她一个孩子,你就不能跟她好好说话吗?」 「没有的事。」贾琏不耐烦的挥挥手,然后问道:「咱们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刚刚攒齐一万两,正准备转暖了叫人牙子送几个合用的人手过来,有些东西也该添置了。」平儿跟他商量。 「这些你看着办吧。」贾琏不喜欢听这些琐事,「把能拿出来的银子都给我。」 「全部?这回的生意周全吗?」平儿知道贾琏一直都在做生意,可是一听把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还是多问了一句。 「周全,怎么可能不周全,一个闺女马上要嫁了,不赚些银子怎么置办嫁妆。王家在金陵城连个宅子都买不起,难不成让闺女去那间小屋挤。家里丫鬟下人都没一个,难道让闺女去烧火造饭伺候一家老小。别看王家现在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闺女和媳妇是两码事。」 当闺女养的时候,对她好贾琏相信。可真当了儿媳妇,要求就不一样了,万一王家要学什么清贵的读书人作派,不接受他的补贴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嫁的时候,多置办些嫁妆,让巧姐多些底气。 「二爷满心为巧姐打算,她会明白的。」平儿把银票交给贾琏。 「我不指望了,反正,是我这个当爹的欠她的。」贾琏有些烦恼,骂不得打不得,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女儿相处。明明自己是为她好,在外头他喊谁过来参一股,别人都恨不得把他当爷供起来。怎么到了女儿这儿,就反过来了呢? 平儿知道了参股的事,失笑道:「二爷这是拿外头交朋友的手段套在巧姐身上,谁家当爹的看得上女儿的几个脂米分钱啊。」 第251页 「合伙生意最难做,我这不是怕她吃亏,给个现成的理由让她把银子拿回来吗。她爹就是做生意的祖宗,放我这儿,不比开店赚的多?结果呢,她居然还指责我一大通。」贾琏现在完全是做生意的思路,根本忘了当爹是不一样的。 「儿女都是债,可不就是欠他们的。」平儿指着贾琏教安哥喊爹,慢慢转了话题。贾琏看着儿子的胖脸,稚嫩的童音,终于盪开了笑容。 「外头有几笔帐,是不是该收了。」平儿从枕头下抽出一本帐册,里头记满了明细,翻了翻提醒道。 「嗯,是该收了,对了,记得给贾兰备一份大礼。」 「忘不了。」平儿早就开始准备了,就等着他们得胜归来。想到那株忽然死掉的山茶花,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识趣没有提起。 贾茁从信件里挑出几封上头註明给王家的,起身送去了溯云坊。 王狗儿接了信,松了口气般,「总算能跟他娘交待了,见天的问,问我的烦了。」 「不问才奇怪呢,您看着,我进去看看小彩。」 「谖。」王狗儿迫不及待的拆了信,看的贾茁抿了嘴直笑,说刘氏问得烦了,他自己何尝不是担心到现在。 后院里头住了六个年轻的姑娘家,却意外安静的很,贾茁一去,就看到小彩将一副画挂在院子当中,让他们盘腿坐着,每个人要年直一注香的时间。 「这是干什么呢?」贾茁觉得有趣。 小彩迎上来,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许停,请了贾茁进屋奉茶。 「咱们的盆栽一直很受欢迎,特别是少爷和姑娘做那些个,不管标多高的价,转个身都有人买走。我跟他们无论怎么仿制,都没有那种随手一插就能成景的灵气。就象有个客人说的,只看得出匠气,却看不出灵气。」 盆栽这东西,跟写意的山水一样,都讲究一个意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一定要有想像的空间才算合格。 板儿是读书人,动手的能力又强,贾茁是见的多,想法多,而这些姑娘们,连字都不认得,跟他们谈意境,实在有些为难。 所以小彩就用了这个办法,去书坊买了几卷写意山水和园林图回来,让他们每天抽一注香的时间凝神观看。 「只希望多少能薰陶出一丝灵气来。」小彩无奈道。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贾茁忍不住笑了,就是她可能都想不到这样的办法。 不过,贾茁的视线看向小彩的袖口,袖子已经有些短了,又用另外的布料接了一圈。她干脆上手捏了捏,里头的棉花很薄,而小彩的手也异常的冷。 「你今年没做新衣裳吗?还是月例银子出了什么问题?」贾茁很是奇怪,那几个小姑娘,身上都穿着新做的棉袄,怎么到了小彩这里,反倒没有了。 「做了做了,这不是在外头干活吗,所以穿的旧袄。」小彩笑盈盈的应道。 「这么爱惜干什么,衣裳就是拿来穿的。」贾茁摇了摇她的手,放下心。 她每回来都要去暖棚做几个大盆栽再走,这回也不例外。让小彩不用跟着她,自己去了暖棚。 里头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她挽了袖子开始填土。 「姑娘,奴婢能给您打下手吗?」一个小小的身影半掩在门边,怯生生的问道。 「来吧。」贾茁一看就认出她来了,年纪最小的海月。 海月的动作很熟练,还特意指了一批不属于多罗的花草道:「这些是姑娘上回来还没有的,有小松萝,芽儿枝,虎刺兰。」 虎刺兰花叶俱小,但花期很长,用来和多罗搭配,再妙不过。 「果然是用心了,很好。」 贾茁发现海月很会察颜观色,她眼睛刚看到哪儿,立刻就准备的把东西拿到自己面前。 「姑娘,有件事,奴婢一直想告诉您,又怕您多想。」海月偷瞄一眼贾茁,忐忑不安道。 「有关小彩?」什么事需要越过小彩,直接告诉她,自然是和小彩有关。 看贾茁的脸色当即垮了下来,海月吓的双膝一软,跪下道:「奴婢绝对没有背后说小彩姐姐坏话的意思,奴婢是,奴婢是……是怕小彩姐姐被人骗了。」 「被人骗了,什么意思?」贾茁这才收敛起神色,叫她起来回话。 原来,小彩这些日子一改之前的大方,用钱变得小气起来,大家私下还说她肯定是在攒嫁妆银子,闹笑之后也就罢了。 海月却发现,小彩偷偷拿自己的好衣裳送到当铺里当了死当。脖子上总挂着的那条金鍊子也不见了,精緻的小玩意越来越少。 这些也就算了,可能是她要用钱。可是海月却亲眼看到有个婆子来找小彩,小彩极生气,可还是给了她一个荷包。 「那个荷包那么鼓,至少是几百文。」海月比划着名。 「你没问过她?」贾茁一边打量海月一边想,小彩能遇着什么事,不告诉她也就罢了,居然没告诉青儿吗? 「奴婢提过两回,刚提一个话头,小彩姐姐就打住了,根本不许再问。奴婢是真的担心小彩姐姐,绝不是向您告状。我听说,听说有些坏人专门会骗人钱财的,还会做骗局,让人防不胜防。」 海月不安的看着贾茁,说出压在心中许久的事,即如释重负,又忐忑不安。 这丫头,居然这么机灵,贾茁头一回好好的打量她,意外的发现,她竟然生的很不错,只是习惯性的低着头,躲避别人的目光,让她以前都没有留意到。 第252页 「这事我知道了。」贾茁没说她会怎么办,也没说要赏她还是罚她,却见海月吁了一口气轻拍胸口。 「那就太好了。」真箇放下这桩事,专心替贾茁打起下手。 做完几个盆栽,贾茁出去,小彩已经打了水过来给她洗手,又蹲下来拿帕子去拍她裙子上沾到的土。 「我记得你的帕子都是绣了花的,怎么如今用这么素的,也是因为要干活?」贾茁注意到,自己的话刚一说完,小彩的脸色便变得煞白起来。 还真有事瞒着她,贾茁有些生气的看着她,「我不需要你事事都向我汇报,可是至少,我以为你遇到了难事,会主动告诉我。」 「姑娘,不是我不说,是我……实在没有脸说。」 贾茁瞪圆了眼睛,「你父母找来了,还是被人讹了钱,难道是被人欺负了,你说,到底是谁……」 「不不不……」小彩拼命摇头,冲着贾茁跪了下来,「姑娘,是我不识好歹,是我不知道感恩图报,都是我的错。」 「你到底做了什么?」贾茁被她哭的也不淡定了,她到底干了什么,能吓成这样。 等小彩说出事实,贾茁才明白她为什么不敢跟自己说,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贾茁轻嘆一口气,把她扶起来,拿帕子替她擦了泪,「你也太小心了,多大的仇恨值得我去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孩子的父母已经受到了惩罚,已经够了。」 前任万念县的县令秦吕明和夫人查氏,留下一个当时仅仅周岁的婴孩。这个孩子被发配到保育院充作官奴,长大后要么充入宫中为奴,要么充入教坊司,最好的大约也就是到官宦人家为奴了。 这样的奴婢,平民是不能买的,没有特赦的恩典,也不允许赎身。 小彩心里放下不下这个孩子,安定下来后就四处打听,本来只打算看一看,了个牵挂。可没想到,正看到这个孩子发了高烧,哭的嗓子都哑了,却无人应更无人管。 她拿了银子出来替孩子请了郎中,才发现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保育院里的婆子心情不好时掐的。心疼的眼泪直掉,却毫无办法。 看过一回,就停不了的想再去看一回。孩子似乎也知道,只有小彩对她好,见了就用小手环住她的脖子,不肯让她走。 「奴婢没有办法,只好拿了银子请保育院里的婆子照应一二,可是他们贪得无厌,不断索要,一旦不给就拿孩子出气。」小彩说起来,气的浑身发抖,可是她毫无办法,明知道这是个无底洞,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 还真是不好办,不能赎人,更没办法买回来。这种地方的人,见多了人世间的丑恶,早已变得铁石心肠,眼里只有银子。真拿银子去填,他们的嘴只会越张越大,永远都别想填得满。 见贾茁蹙紧了眉头,小彩只当她不喜,低头绞着手指,心里害怕极了。她自己都只是一个奴婢,如果姑娘不让她管了,那个孩子岂不是死路一条。 「你不要打草惊蛇,先维持原来的样子,让我打听打听再说吧。」贾茁嘆了口气,如果这件事不到她的眼前,她可能永远不会想到这个孩子。可是小彩把孩子的事摊到了她的面前,她就没办法当作不知道。 「姑娘大恩大德,奴婢,奴婢……」小彩不敢大哭,用力咬着手掌,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贾茁苦笑,她救不了天下,救不了两府百姓,可是至少,被她看到的,依着她的脾气,只好管一管闲事。 第93章 梅姑娘 贾茁首先要搞清楚,保育院归什么地方管,这些照顾小孩子的婆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些倒简单,甚至都不用出门,直接走到前头,问王狗儿一声,就全清楚了。 「归内务府?」贾茁摸摸头,真令她没有想到。 王狗儿笑说,「这一块的生意几乎是没有成本的纯赚,当然归内务府。」 这么一说,倒是很好懂了,朝廷抄了家,这些发配为奴的就是白得来的商品,卖掉了便是银子。开销小到只需供他们几日的口粮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保育院归到内务府,是个半慈善的局子,大部分的,当然是身为官奴的孩子,需要他们暂时照料,长大了好派用场。小部分的,是外头捡到,送来的弃婴。 「会帮弃婴找人家收养,也有一些没人要的,养大了送他们去当学徒,以后也能出去自立。」王狗儿感嘆,这还是大越开国皇帝的仁政,可是到了现在,倒卖健康的婴儿,将弃婴充作奴隶贩卖,什么样藏污纳垢的事都有。 只是如今的风气,都是各顾各的,都觉得同自己无关,无人替他们出头,便一直这么烂下去直到今天。 听王狗儿讲了半天保育局的事,贾茁心里有了数,「王叔,谢了,我先回去,过几日再来。」 这些婆子并不是奴才,而是保育院出工钱请来照顾孩子的平民。当初会这么定,是希望帮到一些孤寡无依的妇人。现在却成了人情,用谁不用谁都在管事一念之间,于是沾亲带故的都来了。 反正这里的孩子大的可以带小的,打了骂了只要不死,就没人追究。晒不着冻不着,这样的好事,不便宜亲戚难道还要便宜外人。 贾茁知道,想要照顾好秦家的那个孩子,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一个靠得住的,在里头做工的婆子。 第253页 这事得分两步走,第一步是找贾琏,贾茁想到这里唯有苦笑,早知道就给他留一分情面了,搞得现在多尴尬。 贾琏不在,她干脆找了平儿,说清这件事,便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你这丫头,这事当然是找你爹,他在内务府的人头熟,下头的一个局子,肯定能说上话。既然你可怜她,干脆让你爹想法子把人买出来好了。」 贾茁苦笑,「还是算了,秦家牵连到反王一案,我们救他的女儿,被人拿住把柄可就不好解释了。左右现在还小,等她长大一点,事情也淡下来了。就是,就是爹不说,我也是要求他办的。」 这个爹字说出口当真艰难,平儿却喜的眼角都泛了光。连声道:「还是我们巧姐想的周到。」 贾茁讪笑,第二步,就是找个可靠的婆子。这件事倒是相对容易,直接找了自家厨房的妈妈,她是贾家僱佣的工人,在外头认识的妇人多。平儿招她来一问,她立刻就有了推荐。 「有个寡妇,只有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儿子,天天在家绣针线,绣的眼睛都快要瞎了。咱们多少年的街坊,绝对老实本份。」 「那你问问她的口风,等这边有了信,你再把她带来看看。」 「谖,那我先谢谢夫人了。」厨娘很高兴的下去。 「放心吧,你爹一回来,我就跟他说。」平儿很是欣慰,孩子遇着事了,总算肯来问他们了。 贾琏回来的极晚,平时这个点,平儿都睡了,今天却一直等着他。 「我还以为她一辈子不来求我呢。」贾琏很是得意,觉得总算在女儿面前找回了一点尊严。 「孩子面皮薄,肯来找我们便是好事,你可别刺激她,将孩子越推越远。」 「我还能不知道吗?象她这样的,我遇着的多了,没遇着事的时候,天天都是圣贤说,遇着事就知道圣贤帮不了他们,能帮他们的除了银子就是关系。多撞几回南墙,就知道回头了。」 「又拿巧姐当外头的人,你怎么改不了这毛病。外人是外人,女儿是女儿,这能比吗?」平儿很坚持,埋怨了贾琏几句,这才熄灯。 贾琏有心在女儿面前露一手,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内务府直接派了贾茁定的婆子去保育院,把局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上头什么人要照顾的亲戚,对她很是客气。 这婆子得了贾茁的叮嘱,自己家的事含含煳煳的不肯说,越发坐实了传言。她主动担起了最小孩子的起居,这是最辛苦的差事,正好无人跟她抢。 将秦家的孩子抱到怀里,便再也没让其他人近过孩子的身。别人问,她便说这孩子长的跟她之前一个没有缘份的孩子极像,倒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保育院里敲诈小彩的人,还想仗着小彩不知情上门要好处,被小彩安排两个婆子守住,当成贼一顿好揍。 王狗儿出来轻轻巧巧的一句要送官,开始婆子还自持认识人,居然不怕。王狗儿斜了她一眼,报出李家的名号。李容在金陵虽然排不上号,但至少是官宦人家,怎么也不是这个婆子能惹的。 当即灰熘熘的走了,再没敢出现。 「小茁姐,干嘛要留下他们,他们肯定对其他的孩子也不好。」青儿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给小彩拿了一件她的棉袄过来,硬逼着她穿上。 贾茁想了想,「因为我们不能暴露自己,如果新加塞了一个人,又把她开除,很容易想到是我们做的手脚。这样的人,既然不能杀了,就干脆不要让她知道,省得她在意料不到的时候跳出来噁心人。」 小彩换上青儿的棉衣,过来要给他们磕头。 「磕来磕去的,我们又不能多块肉。」青儿拉起她,替她理理衣襟,忽然又冒出火来,「可是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好奇怪,小茁姐是怎么知道的。」 「是海月说的。」小彩苦笑。 「你怪她吗?」贾茁倒是很想听听,她会怎么看海月。 「她跟我坦白的,说看不下去,必须要找个能帮我的人,让他们来管我。」海月这个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就连小彩竟然一时也有些摸不准了。 「她倒是……」贾茁莞尔一笑,这丫头,还真有些意思。 溯云坊的生意因为赶在年前开张,过年的时候送礼,所以卖掉不少。年后又遇着大捷,各家办宴办寿的之前不敢张罗,这会儿都张罗开了,他们的盆栽就卖的更好了。 霍元帅带着大军回朝,百官相迎,场面不知有多热闹。杜家一门双杰,父子俩同上战场,也被朝廷嘉奖。霍元帅亲口夸赞贾兰有勇有谋,是可造之才,他又是杜家的女婿,真正是锦上添花。 回城那天,贾茁带着青儿去城门外看热闹,无奈人太多,整条街道被挤的水泄不通,他们只能远远看着。 青儿尤其兴奋,「小茁姐,快看快看,那匹马上的就是杜小将军吧。」 贾茁抽抽嘴角,「这人你又不是第一回 见,至于这么兴奋吗?」 「那可不一样,你不知道,现在每个茶馆都在说杜小将军的段子呢。手持银枪,七进七出敌营……」 「那是赵子龙。」 「还有还有,手持弓箭身先士卒,一箭将敌军的首领射下马来。」 「那是霍去病。」 「还有,他身披乌金甲,拿着虎头盘龙戟,只身沖入敌军队伍……」 第254页 「那是项羽。」 「小茁姐……」青儿高叫。 「我不说了,不说了。」贾茁闭上嘴闷笑,这些茶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约是瞅中这些人当中,杜骁是唯一一个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亲的,立刻拿来进行创作,还给套了个杜小将军的诨号,眨个眼就成了风靡万千少女的男神。 杜骁和贾兰骑在马上并排出行,顿时发生了骚乱,各种帕子,香包如下雨般朝他们扔过去,还有别出心栽,在帕子上别上一朵鲜花的。 他们大约是没经歷过这种阵仗,两个人的脸都绿。又不好阻止民众的热情,只能生生受着这些帕子和香包的攻击。偏偏有些香包大约是太急着出众,里头的香料用的浓了些。 「啊啾啊啾」此起彼伏,完全停不下来。最后干脆屏住唿吸,忍着煎熬走过这种大街。 一到皇城门口,普通百姓不能跟上了,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 「走了,走了。他们要进宫,说不准还要留宴,看不成了。」贾茁看青儿还支着脖子张望,不免好笑。 要说男人呢,平时看着一般般的,穿上盔甲立刻能提升气质,象他们那样本身长的就好,再来这么一下,也难怪会迷倒这么许多人。 「连背影都这么好看呢。」青儿摇头嘆气,依依不捨的往回走。 贾兰办的庆功宴,是贾茁陪着李纨完成的,这些日子,她常上李纨家学着理事,顺便也拿庆功宴练了练手。 「不管是餐具,还是厨房,又或是管茶水的,一定要分派到每个人的头上,哪一块出了问题,我就找她一个,让她再去管下头的。管家最忌的就是权责不明,相互推诿。我看你这个条陈就很好,就按这个办。」 李纨看着贾茁一项项一条条的按她说的执行下去,不由满意的直点头。唯一可惜的是,学了这么多,等嫁到王家,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呢。 「都是婶婶教的好。」贾茁以前也在另一个时空当过公司里内勤部门的员工。管着一大堆琐事,就跟保姆一样,谁有点事就找到你这里来了。年节的时候办个活动什么的,也一样是一通统筹规划和落实。 只是这里的安排更细碎,考虑要更周到。 「杜家也要办庆功宴,到时候你带着青儿去玩吧。」贾兰根基尤浅,所以他们请的人不多,倒是杜家,办起来,估计半个金陵城的豪门世家,都会去。 「怎么没听霍元帅家里办庆功宴呢。」贾茁忽然想到。 「他从来不办的,不用管他。」李纨知道霍元帅的脾气古怪,除了跟周先生是年轻时打下的交道,跟其他人,从来都是面子情,几乎就没有深交的。 「兰哥,你来的正好,你前院里头想摆什么样的花。」李纨见贾兰进来,赶紧招唿他坐下说话。 「随意就好,其实我只是跟着出去长长见识,都没做过什么,娘和妹妹不要太当回事,差不多就行了。」贾兰自己是不想办什么庆功宴的,但贾琏和族中的长辈哪里肯依,逼着他一定要热闹一场。 想到贾家目前的情况,的确需要造造声势,这才答应。 「那就安排万年青加金边月季吧,咱们内院就摆仙客来和海棠花。」贾茁径下定下来,想到一件事,开口问了贾兰。 「听说杜将军只休息了三天就去了军营,难道又有什么战事吗?」 那个伪齐王已经当众斩首,曝尸三日,由他聚集的反贼,也早已驱散不成气候。如果再有战事,大概就是与反王一战了。 贾兰点点头,「杜将军将沿途的府兵收拢到自己麾下,这些人久疏战事,连基本的列队都做不好。大约也是心中着急,不敢耽搁。」 这么着急,看样子,大战真是一触即发。 「夫人,梅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丫鬟进屋压低了声音报导。 「不必了,她身子不好,再日日过来请安,岂不是休养的时间更长。让她早些养好伤,也好送她家去。」 李纨的脸色沉了下来,一旁的贾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既然来都来了,让她进来吧。」 只有贾茁一脸莫名其妙,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纨不忍拂儿子的面子,忍了气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转头对贾茁解释道:「是在外头救下的一位姑娘,听说家在金陵,就给带了回来,偏又这么巧找不着家在哪儿。」 又不能将人家一个大姑娘直接扔到街上去,只得让她在家里休养。 裊裊婷婷一个人影,穿着绿萝青色的小袄,下面配着白棱裙子,腰间系的极紧,勒住她窈窕的身段来。 低头间,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着实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梅蕊……」哪怕面前的人,神情气质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贾茁也认得出来,这不就是她在万念县城时的邻居,被骗卖至忠顺亲王府的梅蕊吗? 贾茁偶尔也会想起这个姑娘,想她是不是还活着,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可万没想到,竟会与她在金陵重逢。 看她还作着少女的装扮,贾茁不由指着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梅蕊眼神一晃,惊慌过后,便很快上前一把抱住贾茁,「小茁,怎么会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初你不是……到底出了什么事。」记得她却不记得自己家,这怎么可能呢,贾茁一时之间有点懵圈。 第255页 「你们认识……」李纨和贾兰齐声问道,俱是惊讶不已。 「是,我们认识,对不起,是我骗了夫人,我记得我家在什么地方,可我不敢回去……求夫人救我。」梅蕊膝盖一软,对着李纨跪了下去。 梅蕊断断续续的说出自己的处境,她原是被父母远嫁的,结果被忠顺亲王府的婆子给骗了,他们这些人明面上是要送去给忠顺亲王当丫鬟,实则是做通房丫头。 「我当时怕极了,想要一头撞死,万幸的是,这个反贼当时宠爱的一位侧妃吃醋,不许他收下我们。」 梅蕊想到这一段真是泣不成声,他们被发配到王府里做粗活累活,在永远都不可能见到王爷的地方干活。这反倒让梅蕊有了活下来的勇气,一直到忠顺亲王兵败,王府一片混乱,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我趁着乱逃了出来,被一对好心的老夫妻收留,没想到,又遇到伪齐王造反,他们死于兵祸。我承认,我曾在万念县城远远见过一眼贾大人,我知道他是好人,这才上前求救。」 梅蕊不敢回去,因为上一回,她被父母卖了个好价钱,现在回去,只怕又要被他们拿去换银子。她实在是怕了,这几年象噩梦一般的生活,让她再也不想经歷一回。 「我不求别的,只要夫人肯收留我,我愿为奴为婢,报答夫人的大恩。」 看跪在当中,哭的梨花带雨的梅蕊,贾兰先心软了,回头看着母亲,「咱们家也不缺这一个人,就让她留下吧。」 李纨的脸色仍然不好,却不愿意和儿子对着干,勉强点头道:「先住下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虽然没有明确答应,可也算松了口。 梅蕊一脸喜色,仰着脸真诚道:「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民女就是结草衔环也不能报答之万一。」 见她身子一歪,似要倒下,李纨赶紧叫她起来,「赶紧回去歇着吧。」 有丫鬟过来扶住梅蕊,将她带走。梅蕊一走,贾兰也走了。 「叫你看笑话了。」 李纨对贾茁一脸苦笑道。 贾茁摇头,这个梅蕊出现的太过忽然,让她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那我过二天宴请的时候再来。」贾茁起身告辞。一路都在想,梅蕊看起来,和以前真是一样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看她如今一举手一抬足,俱是风情万种。 等等,风情万种啊…… 一个做粗活的丫鬟,可以风情万种,皮肤细腻如凝脂。大概,只有男人会相信这种事吧。 李纨肯定看出破绽来了,只是碍于儿子的面子,没有说破而已。 等到了家,罕见的在饭桌上看到了贾琏。 她想了想,亲手盛了汤端到他面前,「保育院的事,谢谢您。」 「嗯。」贾琏端着架子接了汤,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有平儿知道,他端的有多辛苦。 「父亲帮女儿办事,要什么谢谢,都是自家人。」平儿也给贾茁盛了汤,问起贾兰家里的准备。 「等庆功宴的事一了,就该迎娶儿媳妇进门吧。」 「已经跟杜家请期,说是三个月后有一个吉日。」贾琏反而比贾茁这个天天去的人要清楚。 放在以前,大家肯定说时间太赶,可若是现在,谁都知道越早完婚越好。 朝廷虽然打了胜仗,但外头的局势不好,到金陵投靠亲友的人一下子多了许多。大家慢慢的,都知道外头的世道已经乱了。 至于梅蕊,贾茁想到这是别人家的私事,没有提起,没想到,反而是平儿先提了起来。 「你也知道。」贾茁奇怪了。 「听小红说的,她去你兰哥哥家里,正好碰到这个姑娘给你婶婶请安。」 她可真会掐点,只要李纨那儿有客人,她就来请安。 「马上就要娶媳妇的人,闹出这种事来,太难看了。」平儿摇头,为贾兰不值。几乎所有的女人,不管见没见过梅蕊,几乎都认定了她来者不善。 贾琏听了不以为然的摇头,「不过一个落了难的姑娘家,能碍着什么事,你们这些女人呀,就是小心眼。」 得,又一个怜香惜玉的。 平儿和贾茁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再往下讨论。男人的眼里,漂亮的柔弱的小姑娘,一定是善良的,无害的。任何人不要去挑战这个底线,除非让他亲眼见到,否则挑战了也是白搭。 两天后的庆功宴,平儿抱着安哥,贾茁带着青儿一块去的,贾琏也来了,去了前头帮贾兰招待客人。至于吴妍,她前几日刚传出好消息,这些日子更不敢外出走动。只是李家的舅舅们,这一回,几乎全来了。于是李纨的面前,坐了一排贾兰的舅妈。 第94章 落水 对于李家的舅妈们,贾茁早在万念县城便领教过了他们的厉害。当初李家舅舅将宝押在忠顺亲王身上,后头知道错了,个个缩的跟鹌鹑似的不敢出声。 这回贾兰得胜归来,他们觉得是个弥补关系的好时机,一下子俱都来了,生怕晚人一步。 贾茁和青儿一露面,就有人道:「唉哟,这是不是就是后头找回来的那个闺女,生的可真俊呀。」 李纨给贾茁介绍一遍这些长辈,贾茁憋着坏,一口一个舅妈喊的不知多亲热。 没出嫁的姑娘家跟着贾兰喊,倒也没大错,晚辈第一回 见长辈,可不得送见面礼吗?富的富的送法,穷有穷的送法,左右不能缺了礼数。 第256页 五个舅妈俱都捏着鼻子送了见面礼,当然,还包括了她带着的青儿。有准备的还好说,没准备的,只得脱的脱戒指,捋的捋镯子,那叫一个肉痛啊,脸都酸出汁儿来了。 贾茁带着青儿去招唿客人,她今天算半个主人家呢,一路憋着笑,到了外头才敢稍稍放声。 「叫他们蔫坏蔫坏的,放点血算便宜他们了。」贾茁很看不起这种行径,这个时代,科举对一个读书人是多重要的事,干得出毁人前程的事,就干脆一点绝交。偏又仗着亲戚的身份跑来修好,真箇儿脸大。 青儿捂了嘴笑个不停,「我每回都是个沾光的。」 「老远就瞧见你们,怎么这么高兴呢。」远远走过来几个姑娘家,其中一个算是熟人,之前在杜家就见过的谢家姑娘谢欣。 贾茁错眼一看,谢欣这件春衫上绣的是海棠花,娇嫩鲜艷衬的她肤色越发的好。 「拿了舅妈的见面礼,高兴呢。」 「小促狭鬼,难怪杜悦那么喜欢你。」金陵城里的人,谁不知道李家那点事,都在背后笑话李家后继无人,儿子没有一个继承老子的风范,倒叫外孙给继承去了。 「过两天杜家的庆功宴,你可记得要来找我。」谢欣又道。 「忘不了。」贾茁请了这几个姑娘坐,「兰哥哥家地方不大,委屈你们只能在这里活动了。点心是外头过来的厨子做的,这个味儿和惯常吃的不一样,尝个新鲜罢。」 「这里就挺好,说起来,最近金陵还真是多了许多外地人来做生意。除了点心,还有酒楼的厨子,绣品,全都多了好多外头的东西。」 贾茁心想,可不是吗?没钱的人也走不到金陵,都死在了半道上吧。为了生计,可不得赶紧压低了价钱找活做,自然就一下子冒出好多外头的东西来了。 「我看金家也有位姑娘来了。」说话的姑娘是跟母亲来的,她年纪还小,活泼的很,很喜欢说话。 贾兰定了亲,所以来的人里头,除了关系特别好的,其他人都不会特意带上女儿。姑娘家并不多,一个巴掌就能数得完。 贾茁一呆,她记得是有给金家发请贴,但那仅仅是出于礼貌。早做好了他们不会来的准备,更何况,他们给的回话也是标准的客套话,一听就是不打算来的,怎么这会儿反而来了。 「是哪一位,我可得把人找到,不然岂不是怠慢了。」来者是客,贾茁当即就准备站起来。 「别急别急,人家不一定想被你找到呢。」谢欣按住贾茁。 来的不是金家九姑娘,是金家的七姑娘。他们家的姑娘从过完年就开始相看人家,到如今已经定出去了大半。 越是庶出的越容易,要求不高,人家看个金字便觉得高攀,自然就不会在乎忠勇王府上发生的丑事。 可是嫡出的姑娘,反而难了。人家愿意娶的,金家嫌嫁的低了。他们想嫁的,高门大户挑儿媳妇,当然不愿意挑一个膈应人的,丑事离的也太近了些。 这么一来一去,金家嫡出的姑娘不想等的,只好降低要求,剩下的只有三个,三姑娘七姑娘和九姑娘。 今天过来的便是七姑娘,她和九姑娘是堂姐妹,也是嫡出的身份。 贾兰已经定亲了,她来了有什么用呢? 哦,贾茁想明白了,贾兰以后是杜骁的妹婿,这回又是一道出征的袍泽,这种场合,他怎么可能不到。 只是,七姑娘在内院根本不可能见到杜骁,而杜夫人和杜悦都没有来,就是见着了杜骁又能怎么样。 谢欣知道她想明白了,也知道她还有些没明白,抿嘴笑道:「这人吶,一旦急红了眼,谁知道会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出来。我从来不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只信小心驶得万年船。」 贾茁顿时明了,可是她呢,山茶花换成海棠花,是想开了吗? 青儿出生市井,到了金陵常往溯云坊去,王狗儿疼孩子,常带着她去听书听戏。她拉着几个小姑娘到外头,学说书先生讲的段子,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什么七进七进,从□□到虎头戟,兵器换了好几茬子,也浑不在意。 谢欣听着青儿学来的段子,嘴角一直微翘着。等回头,看到贾茁的视线落到她袖口的海棠花上,上手摸了摸,自嘲道:「我喜欢山茶花,可是现在觉得海棠花也很好,以后也许会喜欢牡丹花芍药花。」 这就是说,她已经放弃了吧,贾茁看的出来,谢欣是真的喜欢杜骁。但她也是真的很聪明,若说以前她还有一丝希望的话,这回胜仗回来,她便知道,自己再无机会。倒不如趁早释怀来得痛快。 「人的一生会看到无数美丽的花,也会喜欢上许多的花,其实自己上手真正能养得好的,还是最常见最普通的。那些娇贵的,看看便罢了。你想,不用伺候还能看,其实也挺不错的。」 谢欣听了贾茁的话,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这理虽歪,但听着却舒服,倒比那些子装模作样的安慰强的多了。」 贾茁总算见到了七姑娘,说是在花园子里迷了路,被李纨派了丫鬟送过来,跟他们一块玩。 「也不奇怪的,虽然兰哥哥家里不大,但花园修的颇有些章法,一般人第一回 来,的确不好认路。」贾茁尽了一个主人的义务,替她将迷路的事圆了回来。 第257页 七姑娘矜持的点点头,「金陵的园子和我们那儿修的不同,我们那儿修的园子讲究大气开阔,可不象这里,弯弯曲曲绕死个人了。」 嗯,剩下了三个,贾茁总算明白这位七姑娘是怎么剩下的,比起她的九妹妹,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你们就坐在亭子里说话吗?还有什么可玩的地方没有。」七姑娘聊天的时候,带着浓浓的骄傲,这些个小姑娘们跟着青儿去了园子里,只剩下谢欣和贾茁还有耐心陪着她。 「听说前院在烤肉呢。」七姑娘开始抛砖引玉。 贾茁点头,叫了丫鬟过来,「去前头问一声,就说闻到他们烤肉的香味了。」 「是。」丫鬟脆生生的答了一句。 不一会儿,就捧回一盘子烤肉,「是少爷烤的,说请姑娘们尝尝他的手艺。」 「其他人呢?」贾茁问道。 「夫人们那儿送了两盘,一盘送去园子里,再加上这里一盘。」丫鬟答的很是分明。 人人都有,贾茁放了心,招唿七姑娘,「快尝尝,看是不是和闻起来一样香。」 七姑娘郁郁的吃了一口便没了兴致,站起来道:「他们不会也在园子里迷路了吧,我找找他们去。」 贾茁和谢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无奈。这位七姑娘,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做些什么了,她要在别的地方丢脸贾茁可以不管,可若是在贾家丢脸,他们也跟着面上无光。 「坐得久了,腿有些麻,我也想去园子里走走。」 谢欣轻笑一声,随即正色道:「正是正是,同去同去。」 前院和内院,就隔着一道月亮门,走过园子就是。虽然有婆子守着,但趁着空熘过去,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青儿他们最好找,老远就听到他们笑声,找过去一看,哪里有七姑娘的影子。两人不动声色,朝月亮门走去。 守着月亮门的婆子果然不在,谢欣笑道:「我去陪陪青儿他们。」 「那就劳烦你了。」贾茁知道,谢欣是在避嫌,说起来,她想开之后,整个人灵动了许多,大改之前紧张木讷的形像。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可以让另一个人改变这么多。 贾茁叫跟着自己的丫鬟去找守门的婆子,「二门上的事归哪个管事,你就去找谁。」 「那姑娘……」 「我去前头找大哥哥问些事,你去吧。」 贾茁走到前院,招手叫来贾兰的小厮,得知杜骁刚才还在外头跟大傢伙一块烤肉,这会儿就没见着人了。 前院的地方不大,他们烤肉的地方在西边的斜坡,剩下可以走动的地方,只有东面有个小池塘。 「要不要小的去叫少爷过来。」小厮一头雾水的问道。 「不用,带我去东面的池塘看看。」贾茁摇头,贾兰今天是主家,他若出面,恐怕更不好收场。 看了小厮一眼,「你会水吗?」 「啊,哦,会的,小的幼年就是在船上长大,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水。」 这可真是,太好了。 贾茁加快了脚步,果然看到了杜骁的背影,正对着不远处喊着什么,双手连连挥动。 「扑通」一声巨响,池溏里水花溅开,只看杜骁只来得及脱了鞋,就要往水里跳。 突然背后一股力道抓住他的腰带,就看一个瘦小的人影抢在他的前头跳了下去。 「杜小将军怎么有空到这里看人落水?」 杜骁回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朱唇轻启,语带嘲弄。 「你是贾姑娘,快些救人。」一急之下,都忘了反驳杜小铁将军的称号。 「这不是救起来了吗?你慌什么?」贾茁看着小厮将一位黄衫姑娘半抱着往岸边拖,抽了抽嘴角道。 从头到尾,那么冷静,杜骁一时情急,摆手道:「不是因为我,我不认识她……」 刚说完,想到贾茁看自己第一眼时嘲弄的神色,电光火石之间,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为了姑娘家的名誉,你最好当没看到过。」贾茁见他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摇摇头,如果他一直这样,这回没上当,下回也必会上当。谁知道会便宜哪家胆子大的姑娘,杜夫人挑来挑去,可别到时候不得不捏着鼻子娶回一个瘸了心眼的,那才是好笑。 贾茁走到岸边,看到羞怒交加到说不出来话的七姑娘,赶紧一瞪小厮,「还不赶紧去找两个婆子过来,七姑娘不小心落了水,幸好水不深自己走了上来,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是是是。」小厮低着头,哪里敢去看七姑娘,一熘烟的跑了。 在婆子过来之前的这段时间,贾茁一句话也没问,气氛令人难堪的压抑。 七姑娘抿紧了嘴唇,牙关都在颤抖。 婆子终于到了,一个手里还拿着毯子,往七姑娘身上一裹,两个人半抬半抱着往内院去。 守着月亮门的婆子一脸惶然的等着,看到贾茁就想上前求情。只见贾茁眼睛一瞪,将两个婆子到了嘴边的话全给吓了回去。 管二门的管事小跑着上前,跟着贾茁,「姑娘,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厨房也熬了姜汤。」 「嗯。」贾茁不置可否,看都没看她一眼,管事的不由在心里将两个看门的婆子又骂一遍,真是害人不浅。 第258页 金二夫人得了消息赶过来,抱着七姑娘就是一通揉搓,「你,你怎么这么贪玩……」 这位二夫人一看便心中有了数,可是再埋怨女儿,也不敢在外头训斥她,还得为她遮掩。 「可不是吗?都怨我们,家里的这些个下人没经过事,一个个骨头髮懒,不然也不会让七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当主人的,实在是惭愧。」赶过来的李纨连连赔罪。 二夫人挤出生硬的笑容,「不关夫人的事,咱们先回去了,以后再给夫人赔不是。」 七姑娘不肯久待,更不肯在贾家洗漱换衣裳,二夫人无法,只得拿毯子裹了女儿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等贾茁回了园子,那些姑娘们早不在了,说是玩累了,回了亭子里说话。 亭子里除了这些姑娘们,还多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贾茁看到梅蕊坐在姑娘们的中间,学说外头打仗的乱局,不由深吸一口气,一个个的,就能消停些吗?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其他的姑娘们都没觉得贾兰家里多出这么一个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有谢欣一直蹙着眉,等贾茁来了,看着她,面有愠色。显然是想知道,这算怎么回事? 「梅姑娘的身子不好,不能在外头吹风,伺候的人呢,还不赶紧扶下去。」贾茁笑着上前,视线落在梅蕊的身上。 「我身子好些了,想出来转转,我不知道今天府上宴了客,实在对不住。」梅蕊怯生生的站起来,不住的去看青儿。 青儿张大了嘴,她想帮梅蕊说话,可是看贾茁的表情,立刻闭了嘴。 一个丫鬟过来,用力扶住梅蕊,假笑道:「梅姑娘,看您路都走不稳了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梅蕊一走,谢欣就沖贾茁一挑眉,贾茁苦笑,双手一摊,这事可不归她管。贾兰自己惹的事,就让他自己吃亏去吧。 青儿一拉贾茁,「小茁姐,你早知道了吗?我刚才看到她,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我也是前二天才知道。」贾茁这一天过的,当真比主人家还累。 等送完客人,李纨留下贾茁,青儿则是被李纨安排下人先送回了王家。 「婶婶是问七姑娘的事吧。」贾茁将事一说完,李纨当场就发落了二门的管事,革了她的管事之职,那两个婆子直接发卖了。 贾茁没想到她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不由侧目。 「儿媳妇过来,总不能交她一个烂摊子。」李纨也是好面子的,自家不能跟杜家比也就罢了,若是家里还管的乱七八糟,总不能也怪到别处。 「梅姑娘今天跑到亭子里跟姑娘们说话,怕是瞒不住杜家了。」贾茁给李纨提醒。 李纨苦笑,儿子那么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竟然成了煳涂蛋。杜家嫁女已是低嫁,贾兰自身有本事是一回事,家风好也是很受杜家看重的。 贾兰除了两个通房丫头,并无姬妾,李纨更不会让他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就生下庶子女。结果这下可好,莫名其妙带个女人藏在家里,杜家明里不说什么,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瞒着杜家干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贾兰也送完客人,听说妹妹还在,便过来跟她道谢。结果听到一句半句,不由出声走了进来。 贾兰进来,正色道:「我对梅姑娘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可怜她而已,你们怎么不信呢?」 「那大哥哥打算怎么安置她,一辈子住在贾家?」贾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贾兰的话,贾茁只信一半,说他不是因为对梅蕊另有所图才收留她的,她相信。但梅蕊黏黏煳煳,他是不是全然不为所动,她就不太信了。 「我认她做个妹妹,让娘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不就行了,咱们不过贴一副嫁妆,也算是救人一命吧。」贾兰想的很简单。 李纨抬头看着自己的傻儿子,「结干亲可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事,她的亲生父母都在,你认妹妹人家父母同意吗?你发嫁出去,人家父母同意吗?若真要认干亲发嫁,你一早怎么不提,现在逼到墙角上倒说出认干亲发嫁的话来。最后一句,梅姑娘同意吗?」 「她为什么不同意。」贾兰一呆,他根本没想过梅蕊会不同意。 贾茁趁机起身告辞,贾兰亲送她到门口,挠了挠头皮道:「落水的事我听说了,可真要谢谢你。金家真是……原以为那一桩只是意外,可现在看来,怕是本来的教养就有问题。也可见,当日抛的帕子香包都是沖他去的,我是受了无妄之灾。」 贾茁干笑几声,看贾兰的这样子,怕是觉得杜骁吃瘪是件很好笑的事。大概觉得自己不会成为被算计的,还有心思开玩笑。 「怎么,不是吗?我都看见了,那些小姑娘都扒在车帘子缝里看他呢。」贾兰想到刚才送客时看到的,又笑了起来。 傻哥哥啊,杜骁是香饽饽,你难道不是吗? 贾茁只问他,「过几日杜家的庆功宴,你可要去。」 「当然要去。」贾兰答完又道:「等杜家的庆功宴办完,我就要进军营了,只怕又难得回家。前些日子,我都听我娘说了,亏得你们都来陪她,特别是你。要是这回方便的话,也想麻烦你多来陪陪我娘。」 「她是你娘,也是我的婶婶,用不着你拜託。再说了……」贾茁晃了晃手上的金镯子,「看看,都是舅妈们给的见面礼。我要多来几回,想来以后常能碰到。」 第259页 贾兰哈哈大笑,「舅舅们是文官,我现在是武官,两不相干,他们可是找错人了。」 明摆着,根本不想理会他们,不过是碍于亲戚面子,特别是外公的面子,不撕破脸而已。 「巧姐,你放心,你的事,我都记得的。再等我几年,等我立了大功回来,我一定会收拾他们。」贾兰忽然提起这件事,贾茁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抿着嘴唇一笑,「好,我等着你替我报仇。」 第95章 闹事 贾茁带着青儿去看了一趟吴妍,见她气色极好,时不时丫鬟端了东西进来,说都是少爷吩咐的,让少奶奶多用一些。 见这般恩爱,贾茁捂了嘴直笑,吴妍拎着帕子扫过来,「去去去,当你和板儿就不肉麻了,问问青儿,她是不是早见怪不怪了。」 这回轮到青儿捂了嘴闷笑了。 贾茁想到板儿,微嘆一口气,「大过年的,他们奔波在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跟着周先生出门这种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若干年后,流行的就是某日相见诗,某日送别诗。大家传看的是某年某月,周先生曰过什么。你家板儿,说不定也能在里头露一把小脸。」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贫了。」贾茁笑的茶盏都拿不住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你不知道我家那位,在家酸出满屋子醋汁来了吗?」吴妍笑的开怀,脸上仿佛在发着光,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贾茁心底深处那一丝隐藏的不安,总算是落下了。一见钟情再美好,也抵不过朝夕相处日积月累下来的情份。 愚蠢的人只会不停仰望自己得不到的高岭雪莲花,最后连自己手边的幸福都失去。幸好,李容是个聪明人。 杜家的庆功宴离得很近,因为杜将军不在,虽然来的人多,但也和贾家差不多,年长的文武官员来的不多。就是来了,也是送过礼道过贺便提早走了。倒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来的多,俱都想听听杜骁说说外头打仗的事。 内院倒是出奇的热闹,有杜夫人在,这回来的夫人小姐们,竟比哪一回都多。下了贴子的,几乎都到了,就是没下贴子的,也早透过这个亲戚那个朋友过来让杜夫人补发了请贴。 吴妍肯定要待在家里静养,平儿也要在家照顾安哥,小红便带着两个女孩去了杜家。 「为什么蔷嫂嫂不来。」青儿不知道这些事,就是觉得奇怪,小红和芳龄常结伴出现的,这回怎么不来。 「她没收到贴子,自然不好来,其实我也不可能收到的,是二奶奶没法陪你们,才让杜夫人给我下的贴子。」小红说的倒也坦然。 未婚的女孩家没有单个出门坐客的,越是大户人家越讲究,所以贾茁要来,必得要有一个已婚的妇人带着。 青儿不再问了,心里却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进去一看,杜夫人几乎被众多的夫人和小姐们包围了,以前还要讲究矜持的夫人,这回再也没法矜持下去。觉得自己家有机会的,便开始语出试探。 贾茁可不凑这个热闹,他们三个人找了清静的地方说话。 说起来,现在杜府最清静的地方竟然是以前为了观看山茶花树王所修的亭子,以前可是人最多的地方。可是山茶花树王死后,这一边便再少有人过来。 贾茁一看,原地种了一颗高大的桃树。看着桃树他们俱都惊呆了,哪个大户人家会种桃树,这绝对是独一份。 「有人背后传,说杜夫人请了道长过来看风水,在这里重新栽了一颗树,说是镇邪所用。我原还不信,可现在一看,说不准是真的。」小红的小道消息灵通,看了桃树,不信也信了。 「也挺好,春天看桃花,夏天吃桃子。」青儿觉得果树也不错,关键还实用。 「傻丫头,今年该有十四了吧。」小红点了点青儿的额头,一转眼,青儿都这么大了。 「这是怎么了?」贾茁正想说话,忽然看到一群丫鬟婆子燥动不安的跑来跑去,顿时站了起来。 「对啊,外头出了什么事?」小红也站了起来,顺手捞过一个婆子问她。 婆子期期艾艾本不欲说话,可是看到贾茁,似是认出来了她的身份,语带悲愤道:「外头有一对老夫妻,过来要女儿。」 说完匆匆福了一礼,赶着去给别的人报信。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贾茁想到那个婆子特别看自己的那一眼,怎么想都觉得不妙,「咱们出去看看。」 小红见贾茁表情凝重,意识到不对劲了,不等他们找过去,就有婆子过来,「贾姑娘,咱们夫人有请,不知您这会儿方不方便。」 贾茁心里咯噔一下,拜託小红照顾好青儿,跟着婆子一路走到杜家侍客用的小花厅。 小花厅里,杜夫人坐在上首,下头分别是杜骁和贾兰,杜夫人的面前跪着一对老夫妻,贾茁一眼就认出,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梅蕊的爹娘。 梅蕊的爹娘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知道梅蕊在金陵,如果知道不也应该去贾家要人吗?为什么会跑以杜府门口闹事,贾茁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 她进来,没有惊动跪在地上的人,就听到梅蕊的爹开口道:「我们家好好一个姑娘,给掳到他府上,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关了这么些日子,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交待?」 第260页 「谁关她了,是她……」贾兰暴跳如雷,一肚子的委屈。 杜夫人用一根手指头往贾兰的身上一点,杜骁就拍着他的肩,把他按了回去。 「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贾兰掳了你们的女儿到府上,然后你们现在要一个交待对吗?」杜夫人看着这对老夫妻,一脸温和亲切。 「对对对,还是将军夫人深明大义,我们也不要多的,更不敢跟将军小姐抢这正妻的位置。规规矩矩按二夫人的身份,一样用花轿抬进去,以后当正经亲戚走动,也就是了。」 贾茁落在末座,险些吐出一口血来,梅家的人,还真敢开口啊。 杜夫人丝毫不动气,眼皮子就没掀一下,直接问道:「你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好呆在家里的姑娘家,怎么就会跑到贾家去了。」 梅父一听,觉得有戏,赶紧道:「这事说来话长,当初我们女儿是被骗入忠顺,不,不是,是被骗入反王府中。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天可怜见,女儿终于回来,可又是用这种方式,让我们当爹娘的,心口都是疼的。」 「既然音讯全无,你们是怎么知道女儿在贾家呢?」杜夫人一开口,就见梅家夫妻脸色唰的一变。 梅父也不肯跪了,站起来破口大骂道:「我还当你是好心,原来还是官官相护。我女儿就是在他家,你问他,他敢否认吗?」 「啪」杜骁也怒了,勐的一拍桌子,「充什么大头蒜,你算是个神马东西,就敢上爷面前喝喝斥斥,我娘问你话呢。说,你是怎么知道你女儿在贾家的,说不出来就等着吃官司吧。」 「我女儿被人绑了,我还要吃官司,好,好,那我就去告御状,让大家来评评理。」梅父竟然是个浑不吝的泼皮,耍起无赖来,颇有手腕。 杜夫人眉目不动,面色仍然温和,「滚钉板告御状,看不出你还挺有勇气。」 「滚,滚钉板,滚什么钉板,你们少吓唬人,别以为当官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梅父不自觉的退后几步,虚张声势道。 「连滚钉板都不知道,还告御状呢。你不知道告御状的规矩吗?」杜骁告诉他靠御状要选滚过门板大小,钉满了三寸长钉的钉板,才有资格告状。 梅父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旁边没有怎么开口的梅母吓的直拉梅父的袖子,「他爹,咱们还有儿子呢,可别为了个女儿把自己赔进去。」 「既然你说不出来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就不一定是真的,贾家那么多下人婢女,同名同姓也很正常,许是你们听差了吧。难不成无凭无据就要上贾家搜查,那今天你说女儿在他家,明天他说孙女在我家,岂不是乱套了。」杜夫人再刺激了他们一把。 「不可能,我女儿传的话,我们怎么可能听错。」梅母一时激动,终于没有忍住说了出来。 梅父瞪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转,马上道:「我女儿向我们求救,好不容易託了人送了口信出来,我们只是不想连累报信之人。」 杜夫人笑了,看向贾兰,「其实,这是你们家的事,按理不应该在我们家解决。你看,我外头还有很多客人。」 「什么意思,你女儿要嫁给他,当然是要你们同意。」梅父坚持这是他跟杜家的事。 「我的女儿还没出门子,嫁不嫁还不一定呢,我现在就可以答覆你们,别说做二夫人,就是做正头夫人,我们杜家也没意见。」杜夫人终于露出冷笑,看都不看贾兰一眼。 不等贾兰开口,杜骁就招唿人进来,「赶紧的,把贾家的亲家赶紧给送到贾家,让他们见见面。」 贾兰又气又急,一直被杜夫人和杜骁压着不让他说话,可他真的没想过好心收留梅蕊,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贾茁上前,对杜夫人福礼道:「杜夫人,这事是我们贾家欠您一个交待,我大哥哥做事的确欠妥,可他的初衷当真就是为了救人而已。这事上哪怕已经有了农夫和蛇,可傻农夫依然有,咱们先回去,明日必会亲来杜府请罪。」 说着回头一扯贾兰,「走吧。」 在这里解释有什么用,杜夫人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从她的问话就能听得出,她不仅知道,连细节都打听的一清二楚。人家要听的不是理由和经过,要的是结果,怎么处理好姓梅的这一家人,才是重点。 梅家夫妻已经被管事押上车送去贾家,贾兰被贾茁扯着,一步三回头。走出去时,目光扫到拐角处的窗台边,一抹艷丽的裙角,上头绣着一圈合欢花。 「悦儿,你相信我。」贾兰对着这个方向喊了一句,就见裙角一收,什么都看不到了。 贾茁扯了扯嘴角,暗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叫了丫鬟过来,「帮我告诉贾家的芸三奶奶,我有些事跟着大哥哥先回去,让她照顾好青儿。」 「是。」杜家的丫鬟知道贾茁是自家小姐未来的小姑子,自是不敢怠慢。 上了贾家的马车,贾茁看了一眼贾兰,「需要我进去吗?」 「如果方便的话,当然是……唉,算哥哥欠你一个人情。」 「如果不是杜夫人坚持问梅家老夫妻,他们是怎么知道女儿行踪的,你会把这笔帐算到我的头上,还是青儿头上。」 贾兰的脸都绿了,也同时想到昨天在园子里偶遇梅蕊,她说担心贾茁和青儿把她的行踪告诉家中父母。贾兰还再三安慰,说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做的,还保证会找机会跟他们说。 第261页 没有想到,今天梅蕊的父母会大闹杜将军府,让杜家为了他丢这么大的脸。 杜夫人见屋子里的人全都走了,看着儿子忽然问道:「你妹妹说,前几天在贾家发生的事,也是这个小姑娘帮你解了围?」 杜骁还在气愤,听闻有些错愕的抬头,不明白母亲怎么忽然问起这事,但还是点头道:「不错,不是她及时提醒又带了人来,儿子可能会有麻烦。」 说完了,意外的,他竟然没有那么气愤了。贾兰虽然做了蠢事,但他自己好像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 杜夫人心中懊恼,早知道她就不该讲究什么门第,若是当初为儿子定了贾茁,该多省心。至于女儿,相配的儿郎就多了,没了贾兰还有真男,左右她的女儿绝对不愁嫁。 可惜现在替女儿定了贾家,儿子便不好再娶贾家的姑娘,不过,好像听说她也定了亲吧。杜夫人胡思乱想着,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还不停的嘆着气。 「娘,您不会真的不让妹妹嫁了吧。」杜骁看了一眼在窗外朝自己使劲眨眼的妹妹,不得不认命的问道。 「让她自个儿进来问,自己家里躲躲藏藏,干什么呢。」杜夫人朝着窗外一瞪眼,杜悦躲避不及,只得灰熘熘的错着身子进来坐到母亲身边的圆墩上,抱了她的腿只嘟着嘴却不言语。 「傻孩子,我不这么说,他怎么会知道严重性。还真箇儿当我们杜家的女儿好欺负不成,现在都立不起来,你以后怎么拿捏得住他。」 「什么拿捏不拿捏的。」杜悦红了脸,杜骁一见,赶紧藉口还有客人跑了出去。 「不管有情有份还是无情无份,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拿捏又不是说你不可以对他好,不可以伺候他,而是要让他明白,男主外,女主内,谁也不要过了界。」 杜夫人一拍女儿的背,「走吧,我们出去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将背挺直了,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是,母亲。」杜悦虽然生气梅蕊的事让她大丢面子,但贾兰最后一句相信他,又让她心软了下来。 看女儿这样子,杜夫人在心里暗暗摇头,她的两个孩子都跟他们爹一样,遇到喜欢的人就走不动道。自己说的话,希望她多少能听进去一点吧。幸好她当初挑人,特意看过家中长辈,李纨这个未来婆婆是个守着规矩的明白人,希望这回的处置,不要让她失望。 贾茁到的时候,梅家老夫妻已经被杜家的管事送到了里头,此时正坐在李纨的下首,笑的一脸猥琐。 「请两位放尊重一点,谁是你们的亲家,我儿子已经定过亲了,绝对不会另娶。至于什么二夫人,那都是没有规矩的商户人家干的事,咱们家除了少奶奶,就只能有妾室。」 李纨越看越气,自己要强了半辈子,辛苦培养出来的儿子不是给他们碰瓷用的。一块烂砖瓦就想碰细瓷,真箇儿好买卖。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又是好人家的女儿,在你们家住了这么些日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贾兰听到,实在忍无可忍。在杜家他要看未来丈母娘和大舅哥的脸色闭嘴,在自己家总算可以开口了。 「你们少胡说八道,我只是出于好心将她带回金陵,是她自己不肯回家,这才不得已暂时住在我们家。我跟你女儿之间,清清白白,绝对没有逾矩之事。」 梅父听到,无赖道:「你说清清白白有什么用,女孩家的声誉都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你们就一个女儿,打算让她嫁几回呢。」贾茁此时才从外头走进来,梅家刚才就在杜家看到她了,只是贾茁换了衣裳和髮髻,他们压根没有想到是熟人也就没有多看。 这会儿仔细端详都诧异起来,这不是王家那个养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记得梅蕊被你们远嫁,还託了反王府里的婆子相送。你们报过官,去县城的卷宗里一查便知。」贾茁好心的提醒他们。 「大家都知道,这是受骗了,我女儿只是过去做了使女。」梅母强调女儿的清白。 贾茁点头,「你说的对,所以,她现在是逃奴的身份吗?」 梅父梅母惊呆了,梅父的反应还算快,「她是从反王府里逃出来的,怎么能叫逃奴。」 「反王迟早会被王师剿灭,他的王府会收回,王府里的下人也都会没入内务府,查清有没有附逆,然后转卖或是杀头。贾家窝藏的是罪犯,这一点,我大哥哥自会请罪,但是你的女儿……」 「夫人,少爷,大姑娘,内务府来人了。」有婆子急匆匆进来报导。 梅母膝盖一软,整个跪到了地上,梅父强自镇定,「我去跟他们……」 内务府的人个个神情肃穆,身佩腰刀,一身杀气。 梅父在见到他们后,剩下的半句话,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逃犯?带走。」内务府的人看到被丫鬟架出来的梅蕊,手一挥,立刻有人上前将她扣住。 「出了什么事?爹娘,你们怎么来了,兰少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救我。」 「劳烦各位公公了,我送您出去。」贾兰一个眼神都没给梅蕊,侧身对领头的公公说了个请字,顺道送上一个丰厚的封子。 「你是琏二爷的侄子,咱们就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公公尖细着嗓声,虽然这么说,还是接过了贾兰的封子。 第262页 李纨看着呆若木鸡的梅家夫妻,蹙眉道:「怎么,你们也想去内务府坐客?」 梅父一言不发,拉着梅母就走,就好像背后有鬼追一样。 李纨听到内务府的名头就知道是贾琏帮了忙,上前执住贾茁的手,「你兰哥哥闯的祸,倒叫一家子帮他善后,我看他还知不知道长进。」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贾兰今天真箇是灰头土脸,当初救了梅蕊心里头那点英雄救美的绮念,被今天的闹剧打的是干干净净。 「大哥哥是真的知道错了,这会儿该想的不是别的,该怎么跟杜家解释才是正理。」贾茁告辞回家。 找内务府帮忙是他们在路上想出来的主意,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贾茁最知道梅家的人有多贪心。大约梅蕊又跟他们保证了什么,为了儿子是什么事都豁得出去。 跟这样的人歪缠,绝对会被带到沟里去,贾兰刚打了胜仗回来,如果闹出丑闻,御史一定会抓住不放,一辈子都要背个污点。说的好听是桃色纠纷,说的不好听一点,你是出去打仗的还是出去找女人的。 所以,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拖的越久对贾兰的危害越大。两个人去找贾琏,对于贾家最有出息的侄子,他自然是全力维护。也不管这事内务府管不管得着,立刻就编了个理由拜託内务府的人出面带人。 第96章 血统 贾琏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梅蕊,毕竟内务府抓人名不正言不顺,梅家目前是不懂,但如果被有心人点拔,谁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么妖子。 内务府的动作也很快,他们常对付犯了事的宫女姑姑,手段有的是,几个时辰就掏出了实话。 梅蕊竟然是忠顺亲王以前的爱妾,她那一批进入王府的女子,全都伺候了王爷。而只有她得了名份,被收入后院,并且颇得宠爱。 后头忠顺亲王一死,她又勾搭上自封定王的忠顺亲王次子,很是胡闹了一阵。 本以为好日子会一直继续,结果倭寇上岸,几个首领住进了王府。他们要了许多女人去伺候,而那些女人几乎都被折磨致死。某天她无意中听到倭寇中的一位将军,向定王讨要她,她知道定王定然不会为了她破坏他们之间的联盟,于是找到机会逃了。 后头被老夫妻收留等等,倒是真的。当然,回到金陵她琢磨的最多的便是怎么成为贾兰的姬妾。开头是想等先巴结好李纨,等杜小姐嫁进来,让夫人替自己作主。 后来发现行不通,加上贾茁和青儿的意外出现,让她乱了方寸。干脆铤而走险,让人传话给父母,让他们在杜家门口闹一闹,这些有钱人都是要面子的,逼着两家认下她也就罢了。 大不了到时候再作低俯小,求得贾兰的原谅,将事情全推到别人身上,她不信不能在贾家立足。 怪只怪父母太贪心,居然想让她当二夫人是其一,其二就是小看了杜夫人,其三就是小看了贾茁和贾兰对她的容忍度。 她总想着,大家相识一场,万一最后事情败露了,总不会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没想到,会被直接拖到内务府严刑逼供。 「不过,她说她知道反王一家的秘密,要亲自告诉皇上。」贾兰觉得很可笑,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说见皇上就见皇上。 「反王的秘密,他能有什么秘密?」贾茁不解,以前最大的秘密就是和倭寇勾结,现在是明面上的,还有什么秘密? 贾兰一摊手,「你父亲说内务府的人用尽了办法,她咬死了不说,一定要见皇上。」 「不过……」贾兰看了一眼贾茁,「你们父女之间……」 明明是贾琏最清楚这件事的过程,贾茁却要通过他来了解,已经回来这么久,关系还是不好吗? 「老样子,我长大了,扮不了痴卖不了傻,他又不懂怎么当人家的爹,都有问题,可是都没办法改变了。」贾茁倒是很明白,贾琏不是不疼她,但凡她有所求,立刻就办了。 可是他们之间缺少的这几年,实在弥合不到其乐融融的程度。 「其实,琏二叔真的很疼你的,他最近到处在看屋子,要买一座大宅子给你当嫁妆。还要买一批人,将卖身契都留在家里,就是怕你以后嫁过去住的不好,还要自己打扫做饭,还怕王家人合伙欺负你,你连个帮手都没有。」 贾兰又接着找补,「我倒不是说王家是那样的人,可是你也说前头有农夫和蛇,后头却少不了傻农夫,也是一样的道理。他们当父母的,担心女儿也是正常的。」 贾茁并不知道这件事,听了倒是长嘆一口气,「我不缺银子的,也没想过要他准备嫁妆。」 贾兰无奈的看着她,哪有女儿家不用父母准备嫁妆的,要是琏二叔知道了,肯定心里不痛快。 「我明天去军营,以后再不能传话了,有什么话,你直接问你爹吧。」 贾兰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若不是因为处理梅蕊的事要跟杜家请罪,早两天便去了。 好在梅蕊的事处理的让杜家颇为满意,一直板着脸的杜骁都挑不出刺来,这才放过他。 「祝大哥哥一切顺利,早日建功立业,成为我们贾家的依靠。」贾茁福了一礼,便当作是送别了。 梅蕊还是如愿见到了皇上,不仅如此,还曝出一个惊天大秘密。忠顺亲王不是先帝之子,而是倭寇的后裔。 第263页 忠顺亲王的母亲敏妃,本就是倭岛之人,从小学习汉人的文化,长大后因为惊人的美貌被送到大越,用汉人的身份做掩护,安排她被当时的皇上看到。 几经周折,皇上将她接入后宫封为敏妃,敏妃进宫时已经怀了孩子,这个孩子皇上当然认为是他的。其实,这个孩子是敏妃和倭岛一个将军的。 一计成功倭岛将军再施其计,将一个怀有自己孩子的女人拱上了查家主母的位置。 本来他想继续炮制下去,却因为倭岛内的战争吃了败仗,再无余力和金钱运作剩下的想法。 但远在倭岛的将军,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心希望当时身为皇子的忠顺亲王能够得登大位,但无奈敏妃的出身实在上不了台面,当时的敏妃一看没有机会,立刻转头对有机会得登大位的皇子示好。 之后,他便成了忠顺亲王,一辈子又忠又顺,象个老哈巴狗。但他身上流着的始终是倭岛人的血,最后和倭寇联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而查家为什么会忽然一改低调的行为,倾全族之力明里支持大皇子,实则是支持忠顺亲王,这下子也就全明白了。 至于为什么查家会被灭族,大家只能猜测是反王怕查家泄漏血脉一事,又或是怕他仗着血脉相同,与他争抢位置。 不管结果如何,忠顺亲王一脉不是皇家血脉无疑。 「越想越可疑,老狗眉眼小如绿豆,咱们皇家子孙个个都是浓眉大眼,就连敏妃都是大杏眼。他必然是随了倭寇的面目,实在是可恶。」皇上跟皇后抱怨,如果不是皇祖父被女人迷晕了头脑,后世子孙如何会遇到这种事。 「如今知道了,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皇后谨慎的表示。 「那是当然,昭告天下将反王一脉逐出宗祠,将敏妃从先帝陵寝中挪出,扔到乱葬岗去。」 如果他们这一支没有造反,皇家对这种丑事绝对是低调处理,可是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贾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她做梦也想不到,里面会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但皇榜都张贴了,并且发往大越的每个角落。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九公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会不会看到皇榜,他又会不会忽然发疯对板儿不利。 可她离得太远,鞭长莫及。 九公子的确是在板儿的帮助下离开金陵城,他向板儿坦诚,他绝不认同家族与倭寇的交易,而家族中的大多数人也是不认同的。族长已经与倭寇摊牌,他们并不想继续这么下去,希望能放他们离开。 没有想到,换来的是满门的惨案。九公子一心为家族復仇,先是将希望寄托在金陵城中的皇上身上,无果之后,便一心往安都府,想求得肃庆王发兵。 板儿知道他不会成功,希望他去一趟然后死心,这辈子隐姓埋名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没有想到,才放走九公子,自己也随着周先生踏上了去安都府的路途。 板儿不知道九公子是否如愿,可现在皇榜一出,他的身份立刻变得尴尬起来。不知道他会做怎么样的选择,又该如何面对自己难堪的处境。 贾茁收到了板儿的信,他们在安都府受到了肃庆王超高规格的接待,还请周先生讲学,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学子过来听课。而他们这些弟子,也有数不清的文会要参加。 世子安排了一场私下的会面,主要是问玉米和稻种的种植问题。板儿很是惊讶,因为从他问的问题里就能听得出来,世子非常熟于农事。绝对不是简单的拿别人的问题照本宣科,甚至和板儿讨论起农事来,丝毫不见费劲。 这些话当然是用很隐晦的语言写出来的,贾茁却能看明白。 她收好了信,坐上车去贾兰家中陪伴李纨,芳龄和小红也常去小坐。他们带来了不少的消息,最近京中风声鹤唳,好几个权贵被抄家。 「抄家左右不和我们相干,现在是老天爷跟打了似盹似的,一直不下雨。十有□□啊,今年又要欠收。我们已经託了人去收粮,你们也赶紧囤一些。巧姐倒不怕,王家自己就有地,肯定会往他们家送。」 芳龄的声音格外的爽利,还只是春日,已经穿上了夏衫,手里还攥着帕子不停的擦汗。 「你怎么这么怕热,不会是又怀上了吧。」小红打趣她。 「不会吧,这都六七年没消息了。」这么一说,芳龄也拿不准了,她本来就怕热,虽然今年更怕一点,也没觉得如何。至于身体,能吃能睡半点感觉都没有,真没往这上头想。 「那还等什么,叫个郎中进来号一脉,大家都放心。」李纨赶紧叫了婆子出去请郎中。 贾茁一进来,李纨便叫人上了酥酪,「早做好了放着,就等你来了才上。」 「可见我们都是沾了巧姐的光。」芳龄吃着嘴里的,还不忘打趣。 「有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李纨笑骂她一句,心里是很高兴的,知道他们是怕自己无聊,这才经常过来陪她。 小红问道:「我们刚才在说粮食,今年是不是真的会欠收。」 提到这个,贾茁忧心忡忡道:「可不是吗?小东山旁边有一片池塘,这才稍好些,可不是每个地方都那么幸运的。」她问过王狗儿,王狗儿直说今年不光是干旱,搞不好还会有洪涝。 「老天爷一年一年的,真会欺负人,这几年就没有全乎的时候吧。」小红掰扯着手指,几乎年年都有地方受灾,没想到今年轮到金陵了。 第264页 「大越这么大,总有地方遇上极端的天气,原来调度的好,也不算什么的。偏夹着叛乱,这才越来越糟。」贾茁这段时间听说外头又有好几股势力反了,只是离着金陵很远,人数也不多,所以没有引起重视。 可对于大越来说,到处都是伤口,单看没什么,若不治癒,等着他们连成一片,蚁多也能咬死象啊。 「朝廷正在筹措粮草,一旦筹措齐了,大军便会开拔,等把反王肃清,咱们大越只会越来越好。」李纨对未来充满信心。 「咱们兰哥的婚期到底赶不赶得上。」小红担心道。 「杜家的家具都运进来了,咱们什么都料理好了,赶不赶得上都是天意,他们男人当然是以国事为重。」好在两家人境况相同,能够互相体谅,凡事能够有商有量,不然李纨现在哪有这么淡定。 「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咱们别的帮不上,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芳龄又开口逗趣。 「你们一个二个三个的,都得带着一家子来当苦力。」李纨大笑起来,外头的婆子来报,郎中请来了。 将郎中请到隔壁的暖阁,芳龄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只到郎中恭喜她,才反应过来,攥紧了帕子,「真的,真的吗?」 捂住自己的肚子,芳龄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自从生了长子伤了元气,便一直没能再怀上。他们夫妻都以为再也怀不上了,没想到,竟然这个时候又有了。 「喜事,大喜事,赶紧叫人去通知蔷哥,叫他亲自来接媳妇儿。」李纨给郎中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心里头觉得这是吉兆。想啊,贾兰快要娶媳妇,芳龄就在他们家诊出喜脉,这不是吉兆什么是吉兆,她的激动丝毫不比芳龄少。 到了贾兰和杜悦的婚期,大军的粮草还没有筹措齐,霍尚书已经发了几回脾气。但对贾家来说,倒是可以小声的偷着乐,总算叫他们赶上了,不用再等下去。 贾兰娶媳妇,自然是贾家的一次大聚会,就是李家的舅舅也俱都到了。贾茁也趁机将人认了个全,不时有人过来,芳龄或是小红便会给她介绍,这是谁谁谁家的婶婶或是嫂嫂。 「这是巧姐吧,和你娘长的可真像呀。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记得吗?」一个富态的妇人过来,拉着巧姐的手不放。 巧姐一律回应微笑,「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就算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隔夜仇呢,你舅舅和蓉哥哥都掂记着你呢。」妇人见她乖巧,平儿又不在身边,放开了胆子,竟然替王仁和贾蓉说项起来。 巧姐「啪」的一下抽回自己的手,冷着脸沖管事的婆子道;「这位婶婶喝醉了,扶她下去醒醒酒。」 贾兰家的下人自然是听贾茁的话,哪里管现在还没开席,上哪儿喝醉去呢。上前就扶住这位妇人,满脸的笑,「这位太太,老奴扶您下去擦把脸。」 「谖,不是,我……」妇人不等反驳,已经被婆子扶了下去。 贾茁白眼一翻,「没想到,还有人替畜牲说话,当真枉费了用两条腿走路。」 这句一说完,贾家所有的人俱是一静,没想到这丫头的性子也和她娘一样这么嚣张霸道。 小红和芳龄都捂了嘴笑,芳龄更是一弹帕子,「今天是兰哥大喜的日子,可别谈这些扫兴的。来来来,这是你八叔公家里的芳儿姐姐……」 贾家的人认得差不多了,平儿派人过来叫她,让她上屋里去看新娘子。 新娘子坐在床上,吃了生汤圆,生花生,说出几个「生」字来,逗得一屋子人大笑。 贾茁进屋,看到李家的舅妈有一位在里头,正是老熟人柳氏,也就是以前带着七个子女去万念县城闹腾的那一位,手边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生的娇艷无比,正直勾勾的盯着杜悦看呢。 「好,就是要生,还要赶快生。」柳氏的声音比谁都大。 虽然大家都知道贾兰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征,自然是越早怀上越好,但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好像贾兰回不来似的,就让人不悦了。 杜悦果然不痛快了,朝柳氏看过去,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方便说什么,再加上她根本不认得柳氏,不由求助的去找自己认识的人。 「这是四舅妈,旁边的是四舅舅家的长女。」贾茁挤过去,替她介绍。 「不是不是,这不是我女儿,这是我娘家的侄女。」柳氏赶紧澄清身边少女的身份。 贾茁「哦」了一声,便又替杜悦介绍起别的人来。 平儿不由多看了柳氏一眼,这样的场合,带着儿女来看热闹才是正经,带个娘家侄女过来是什么意思? 不光是平儿,好几个人都朝柳氏看了过去,柳氏还不觉得什么,旁边的少女已经受不了了。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脸唰的一下子红了,拉着柳氏要走。 他们一走,贾茁拍拍胸口,真是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剩下都是贾家的人,又多是旁支的亲戚,只有巴结杜悦的份,说出来的话便中听多了。杜悦的脸色也和缓过来,开始冲着大傢伙儿笑。 等从新房出来,平儿评价道:「是个有脾气的,只希望她嫁了人,能掂量清楚分寸才好。」 贾兰的确需要一个能立起来的贤内助,但是同样的,贾兰还年轻,一切都刚起步。如果还拿杜家大小姐的款待客交友,那就不妥了。 第265页 「我看没什么问题。」贾茁倒是和她接触过几回,比平儿要更了解她,大小姐归大小姐,但是绝不是娇纵没有分寸的大小姐。 「咱们巧姐说好的,那就一定好。」平儿捏了捏她的手,「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我就是奇怪,怎么表妹看表嫂,会用这么奇怪的表情。胡乱一说,谁知道真不是呢。这种场合,她不带女儿带侄女,本来就没人会想到。」贾茁理直气壮。 「这是趁着贾兰要出征,找机会呢?这些人,真是片刻不肯消停。」平儿一听她承认是侄女,就知道有鬼,不过她猜,李家可能都不知道柳氏会这么做。 李家的确不知道,谁能想得到柳氏会打这种主意,贾兰新婚,再怎么着急,也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柳氏回家就被丈夫说了一顿,不服气道:「要是不打仗,我也知道用不着这么急,这不是随时要出征吗?刀箭无眼,不得想办法留下孩子啊。万一呢,我是说万一呢。」 「什么万一万二,这叫姐姐怎么想,谁说的出口。」 「你们不说我说,我这是为了她好。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若是有个万一,那就真是寡妇死了儿,全没了指望。」柳氏想到婚宴上李纨头上戴的指头大的珍珠,就觉得自个儿寒酸死了。自家侄女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借着这个机会,岂不是正好。 「你的侄女给他当妾,你也想的出来。」 「又不是卖身,正正经经的良妾,给贾兰当妾,总比我哥找的那些个强。再说了,她自个本来就愿意。」柳氏的娘家早就败落不堪,全靠她接济。这个侄女,她也操心了许久,如今来看,只有贾兰最适合。 李家的这段对话,外头无人知晓,但李纨当天晚上听说了新房里头的事,立刻猜了个□□不离十。 「造孽的,一次害我们兰哥不成,又想来第二次,呸。」 「夫人莫气,莫气,跟这种人置气不划算呢。今儿可是阖家的好日子,咱们可得轻手轻脚,多说好听的,省得吓着了送娃娃的娘娘呢。」丫鬟为了讨她欢喜,捡了好听的说。 「好,好,你说的对,咱们都早些睡,安安稳稳的,谁也不许吵到送娃娃的娘娘。」李纨跟着重复一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就象真箇儿看到一个胖娃娃在对她笑一样。 躺到一半,「少爷那里有没有人伺候,宵夜安排了吗?」 「什么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丫鬟替李纨盖好被子,吹灭油灯,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第97章 说和 进门不过几天,杜悦就主动停了两个通房丫头的药,这让李纨很是满意。但贾兰却不曾让两个通房近过身,只和杜悦腻歪到一处。 至于李家的四舅妈柳氏,据说是上了贾兰家的门,什么样去的,就什么样回的,被李纨气了个仰倒。 回来便直骂,说她仗着儿子有出息,就不将娘家的人放在眼里。以前若不是娘家,他们母子早被充军发配了,哪里还有现在。 这话说的有点大声,被传到李老夫人的耳朵里。老夫人本来就心疼女儿和外孙,之前为了儿子孙子不得不忍了,现在哪里还需要忍。寻了个错处便叫柳氏跪到祠堂门口,一家子进进出出都能看到,连下人都瞧得见。结结实实叫她丢了个大脸,几个月都不敢出门。 李纨原以为,把李家的打发掉也就是了,没想到,贾家也有人打起了贾兰的主意。 贾茁也没想到自己能亲眼见到,她不过是接到杜悦的贴子,邀了她去小坐。没想到,一去就听说上回被她拖下去醒酒的妇人,又来了。 这妇人是旁支一个叔父家中的儿媳妇武氏。武氏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带的是她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娘家的侄女。 「他们表姐妹一向是孟不离焦,只好一块带出来了。上回没带他们出来看热闹,生了我几天的气呢,就想来看看兰哥哥家里的大园子啥样。」 武氏都这么说的,李纨只好叫两个丫鬟陪着他们到园子里逛去。 「咱也没有别的意思,都是亲戚,这么僵持着,实在是难堪。我家表妹上门愣是被巧姐扇了一个大耳刮子,半边脸都肿了,您说这算怎么回事呢?我表妹可是她的长辈,这要传出去,贾家的女孩儿还怎么做人。」 李纨一听便明白了,原来这个不是来送娘家侄女的,是来做说客的。 「你们是表姐妹,。」这事李纨还是第一回 听说王仁的妻子,是武氏的表妹。 「表姐夫的原配当年没抗过去,我这表妹是填房。」武氏解释后李纨才恍然,难怪呢,发生在抄家之后的事,当时乱糟糟的,她又和儿子躲在李家,完全不知道外头的事。 「虽说是姐妹,可你们各自嫁了人,就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贾茁是自家人,她受了欺负,我们这些当婶婶的帮不了也就罢了,再没理由说三道四。」 李纨不欲和族里的人起什么冲突,但也绝不愿沦为帮凶。 「话不是这么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都是自家人,谁年轻的时候没办过几件煳涂事呢。您看,巧姐不也一点事没有,平平安安回来了,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不然怎么能遇到板儿,是不是。」 武氏的说辞一套接一套,唾沫星子直飞,很是能言善辨。 「喏,这是你女儿的身价银子。」贾茁从外头转进来,手里捏着两个银元宝,象文玩一样在掌心转来转去。 第266页 「啥,什么意思?」武氏没料到贾茁进李纨家里,连通报都不需要,也不知道她在外头听了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 一时半会儿,她根本没反应出来贾茁在说什么。 「这孩子,胡闹什么,快把银子收回去,自家族妹怎么能拿来开玩笑。」李纨赶紧阻拦。 「族兄能卖族妹,舅舅能卖外甥女,我这个当族姐的,怎么就不能卖族妹了。可惜生的丑了点,只得了二十两,武婶婶拿回去吃茶吧。」 武氏吓的一激灵,正要发怒,又笑了起来,「巧姐可真会开玩笑,这,这怎么可能呢。」 「你以为我有功夫跟你玩呢?我说卖了就卖了,怎么,有意见?有意见也给我憋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看看族里的叔公伯伯们,我爹还有兰大哥,会不会让我掉一块肉。」 贾茁一双杏眼瞪的大大的,一脸嘲弄的看着武氏。 武氏看贾茁的表情不象作伪,跳起来往贾茁的身上扑,「小贱妇,赶紧把她交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自有婆子过来拦住她,贾茁耸耸肩膀,「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请恕我我直言,你这样的,在我眼里,就是垃圾。」 「珠嫂子,我女儿是来你们家坐客的,要真是有个好歹,我,我撞死在你们面前。」 武氏声嘶力竭,两个拦住她的婆子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显现武氏是用了吃奶的力气。手被两个婆子抓住,她就用脚,踢的桌上的茶杯飞了出去,热茶溅了一地。 贾茁轻巧的一跳,半点没有溅到身上。还有功夫回头冲着两个婆子指挥,「把她往中间拖一点,别再让她踢到东西了。不然这二十两银子,可不够赔的。」 她手里的两只银元宝还在把玩着,明晃晃的刺激着武氏。 李纨从未在自家见过这么混乱的一面,不由抚额,「巧姐,别闹了。」 「娘,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武氏的女儿回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又看到自己娘被两个婆子架住,吓的高声尖叫起来。 「女儿,你没事吧女儿。」武氏慌忙从两个婆子手里挣脱,一把抱住女儿,吓的大哭起来。 「我没事呀,娘,表……」小姑娘一脸莫名其妙。 「一会儿再说。」武氏这才知道被贾茁耍了,可是刚才实实在在的恐惧是真的,她不了解贾茁,只知道她是个没有教养在外头养大的野孩子,敢掌掴舅妈,敢当着所有的人面,给她下不来台。所以,在她说卖了她的女儿时,她竟然真的信了。 「哟,真吓着了,我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罢了,别这么小气嘛。」贾茁把转了半天的银元宝塞到荷包里,头一歪,笑的别提多欠揍了。 「你……你别以为你是嫡房的大小姐就能随便糟贱人,我要告诉二奶奶,问她是怎么管教孩子的。果然是在外头养大的,一点规矩都没有,活该你嫁不到高门大户,只能找个板儿这样的穷酸。」 武氏气极,口不择言的骂道。 李纨已经沉下了脸,这个武氏,不过是个旁支的媳妇,以前国公府若在,是连门都进不来的。现在也敢在他们府上,骂起嫡房的小姐来了,实在可恶。 贾茁收回了脸上的嘲笑,换上了冷笑,「是谁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大的气性,一点小事记到现在。你不是来劝和的吗?让我来告诉你,哪一天我真把你女儿卖给人家为奴,你还要滚到我跟前赔笑脸,我就可以原谅他们,如何?」 「这怎么能一样?」武氏跳脚。 「是不一样,王仁和贾蓉是真做了缺德事,而巧姐不过是你开了个玩笑。够了,国公府就是没落了,你们这些人也没有蹬鼻子上脸的资格。来人,送客。」 李纨抢在贾茁前面说了话,直接让人送了他们出去,可想而知,这也是他们最后一回这么轻松的登入贾家的大门。 「可是,表妹她不见了呀。」武氏的女儿终于逮着空,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 「怎么不早说。」武氏一听急了。 「是你不让我说的呀。」武氏的女儿委屈的一撇嘴,「我们是在园子里走散的。」 「夫人,大姑娘,坐客的表小姐被我们送回来了。」一个婆子护送着武氏的侄女进来。 「又一个走丢的,看来兰哥哥修的不是园子,是迷宫啊。」贾茁好笑,就不能换个藉口吗?又迷路。 「幸好有婆子找到你了,你可把我吓死了。」武氏的女儿意外的天真,说话的时候,从眼神可以看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算是找到的,表小姐迷路到了二门边上,我们守在二门的,自然就看到了。」婆子隐讳的看了一眼武氏,心道真是什么人都敢往里送,这位表小姐姿色不过一般,凭哪一点认为能让他们大少爷看一眼就迷住了。 「行了,既然找到了,送客。」李纨多一句都不想说了,只想让这些人赶紧消失。 武氏当着女儿和侄女的面大失面子,气哼哼的走了。 「扰到婶婶清净,是我的不是了。」贾茁轻轻巧巧上前,福了一礼。 李纨哪里要她福礼,一把拉起来,「你这丫头,以后婶婶这里不会再让她进门。王仁那边,已经三番四次求和,若是你执意不肯,想来后头便不会这么好应付了。」 「我就怕他们不来。」贾茁轻轻一笑,低语道。 第267页 「娘,我听说大妹妹过来了。」杜悦进来,对着贾茁盈盈一笑。 「过来有一会儿了,你们年轻人下去说话吧,留你妹妹一块吃饭。」 李纨扶了丫鬟的手出去,她也被闹得脑瓜子疼,正好回去歇一歇。 杜悦带她到自己屋里玩,贾茁顺口道:「大哥哥呢?」 「去衙门里了,霍尚书抽了他准备军需之事。」虽然忙归忙,总好在晚上能回家,这也是体恤之意。 「你们新婚才几天呀。」贾茁撇撇嘴。 「按理是个七天的沐休,可是你知道的,现在军情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样也好,省得整天有人在园子里迷路。」人都不在,迷路也没用。 「小促狭鬼。」杜悦点点她的额头。 「刚才丫鬟说,花厅里头吵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杜悦毕竟刚嫁进来,陪嫁的丫鬟婆子耳目也不可能一下子灵便起来,总要有个建立关系的时间。所以她得信的时间便晚了,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国公府没了,一些旁支的族人就以为自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呗。真以为有个长辈的身份就可以摆谱,只能说他们来错了地方。」贾茁也不欲多说,但也是在侧面提醒她,如果有人端着长辈的身份说些过份的话,她大可不必理会。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你让我来,说要看什么?」贾茁想到武氏的嘴脸就觉得烦躁。 「皇后娘娘要见你?」原来,宫里派人过来,让杜悦进宫。 「你知道,我从来没进过宫,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喜好。所以……」她心里紧张,想来想去,也只有问贾茁最合适。 「我还当什么事呢?你放心吧,娘娘定会喜欢你的。」贾茁不敢说自己了解贾芃,但她打的什么主意,却是清楚。贾兰娶了握有兵权的杜将军的女儿,皇后只有高兴的份,就是娶个公主,怕她都不会这么高兴。 「真的吗?」杜悦心里紧张,听到贾茁这么说,才稍稍平復了一点。 「放一百个心,她绝对不会弄俩宫女让你带回来。」贾茁哈哈大笑。 气的杜悦去弹她的脑门,不过这也是实话,李家贾家都有人想往贾兰的院子里塞人,只有皇后娘娘不会这么想,她想要的肯定是个流着杜家一半血脉的侄孙,这才最符合她的利益。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说起来,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钻了牛角尖,弄的自己越来越紧张。 「大哥哥他们筹备的到底怎么样了,已经春天,马上就要夏天,难道要等秋收以后。」 「当然不能等到秋收,朝廷已经下令,一颗粮食都不许从外头运往两府,他们之前为了收益,种的多是棉花,就是现在改种粮食,一时半会儿也供不上。秋收之前,朝廷必是要发兵的。」 这不算秘密,一般稍有头脑的人,也想得到朝廷的打算。杜悦说起来,也没有负担。只是想到朝廷筹粮不顺,她又隐隐有些担心。 「今年金陵周边可能会欠收,到处都有人收粮,粮价居高不下,到如今也没筹措到十之三四,霍尚书为了这件事已经发了好几回脾气了。」 贾茁忧心忡忡的回去,她要问问贾琏收粮食的事。 贾琏不明白女儿干嘛忽然问这个,得知朝廷筹措粮草一事,立刻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事实上,我们筹措的粮食大半都会转手卖给朝廷。光靠他们兵部筹粮,只能在明面上筹措,但好多地方已经不比太平年景,许多事情都乱了套。我们出面,反而能将那些人暗藏的粮食挖出来。」 贾茁放了心,「那就好,我还以为您要囤起来等以后涨价呢。」 贾琏嘿嘿一乐,「当然也要留一手,总不能一次把底牌都给亮出来吧。」 原来还是想着囤粮买高价,贾茁忍不住劝他,「那些商人这么做也就算了,我们家好歹也是皇后的娘家,您这么做,想过娘娘在宫中的处境没有。别人又该怎么看贾家,看皇后娘娘的娘家。」 「我就留了那么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 贾琏看女儿还在看着他,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留一点点自己吃行不行。」 「那行,父亲大人早些休息吧。」贾茁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她实在不愿意贾琏也变成那等囤粮居奇的黑心商人。 「平儿,平儿,你听到没有,是不是我听错了。」贾琏欣喜若狂,女儿终于喊出父亲这两个字了,还父亲大人,听起来怎么这么悦耳呢。 「听到了。」平儿抿了嘴笑,这对父女别扭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开始缓和了。 「奇怪,我帮她的时候,她也没喊我,怎么粮草的事这么上心,肯定是希望打完仗好让板儿早些回来。」 平儿隐隐能猜到贾茁的心态,却没有说颇,只是看着贾琏笑而不语。 谁能想到,几天后,大家会在牢里看到贾琏。 粮草霉变一案连皇上都震怒了,下令一定要彻查清楚。不管是谁,绝不纵容。 「我没有,我怎么敢这么做,兰哥也在里头,带兵的是兰哥的岳父。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绝对不会坑自家人。」贾茁跪坐在一堆稻草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二叔别哭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要告诉我们线索,我们才能帮你。」贾兰实在是头痛的很,一方面他相信二叔不会害他,可是另一方面,他又的确知道二叔对赚银子的执着和渴望。 第268页 简单说,相信他对自家人的感情,但同时又不相信他的人品。 贾茁也是一样,她反覆确认之下,贾琏号啕大哭起来,他的为人是有多差,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他。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为什么他又被关入大牢,他恨牢房,他曾发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踏入这种鬼地方的。 贾琏的合伙人是内务府的一个公公介绍的,这人叫贾六,是这个公公的远房亲戚。因为都姓贾,见了贾琏一个一个二哥,叫的不知道多亲热。没多久,就混得熟了,开始计划着合伙做买买。 内务府的生意都是皇家的,可以揩点油,但不可能归到自己名下。不过借着这个地方,能认识许多有本事没钱的人,也能认识许多有钱没门路的人。 他们从中牵线拿抽成也有的,干脆借着内务府的光,私下合伙也是有的。贾六就是那个有本事没钱的,说自己在外头人头熟,能搞到粮食。但是他没本钱,也没靠山。 这两样贾琏都有啊,于是又拉了几个人入伙,但事情都是他和贾六在张罗,基本上没让别人插手。 到了这个地步,不用说,贾六早跑了,再去找内务府的公公,也不肯承认贾六是他的亲戚。只说是酒桌上的朋友,贾琏自与他投缘,与他们无关。 「大哥哥,让我看看那些霉变的粮草。」贾茁提出来道。 「没问题。」这一点小事,贾兰还是可以安排的。 「等一下,我们先去接一个人。」贾茁让贾兰先去了一趟溯云坊,接上王狗儿。 王狗儿问明来意,不由紧张道:「我能行吗?」 「什么线索都断了,只有这一招,死马当活马医吧。」贾茁嘆气,谁也没想到,贾琏能被人算计成这样。平儿进了宫,也不知道皇后娘娘那边会怎么说。至少有她在,保贾琏一命总是可以吧。 「这至少是陈了五年的粮食,土腥味极重,不是外头运进来的,就是咱们金陵周边的粮食。」 王狗儿又扒又闻,观察了许久,才肯定道。 贾茁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消息,贾琏的粮食都是从外地经官道或是水道送至金陵,如果霉变的粮食是金陵本地的,那就说明不是他运入金陵的那一批。极有可能是被贾六调了包,而用当地霉变的粮食换了他们的好粮。 「虽然是个好消息,但还不能成为证据,没法证明不是二叔自己换的。」贾兰的眉头只有片刻的松开,又紧紧蹙在了一起。 「如果能知道这些霉粮是从哪儿来的就好了。」贾茁一拍装粮的麻袋,恨恨道。 等一下,麻袋。 贾茁扑上去,看着麻袋发呆。 「这些麻袋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吗?」贾兰也凑过来,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大哥哥,你分得清霉了三年的粮食和霉了五年的粮食的区别吗?」 「分不清。」贾兰抽了抽嘴角,肯定道。 「但是王叔分得清,不过,王叔却分不清自己穿的鞋子是王婶还是青儿纳的,但我却分的清。现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不明白。」贾兰老实道。 「茁丫头是说,既然粮食是金陵的,这些麻袋自然不会舍近就远,也是当地人编的。我们虽然看不出这些麻袋有什么不同,但编的人,想必是认得出的。」 「对,就是这样。」贾茁抚掌,贾兰猜不出来一点也不意外,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动手干过活,自然生疏。王狗儿则是一提点,就明白过来关窍。 贾茁要感谢这个世界还没有工业化,都是手工做坊,让这样的察访变得有可能。否则机器生产一模一样,提都不用提了。 第98章 阴谋 贾茁提出来的时候,听着好像范围很小,真去做了才知道,麻袋这种东西几乎家家户户的妇人都会织。负责生意的人,都是从各家各户收了,再一起卖给大户。 想从这么多的麻袋里,找出他们出自什么地方,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找出来了,织的人也不一定记得住,自己这么多年,都卖给了哪些人,这些人又将麻袋卖给了什么人。 麻袋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只有粮食这一条线可以追。 贾兰觉得,这么多霉变的粮食,总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之前总要有个存放的地方。如果能弄清这些粮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就弄清了大半的事实。 「金陵的粮仓分为官仓和私仓,官仓是由瘐司管理,归属户部。年年都要新粮换旧粮,不太可能出现放了五年的霉粮。我们的重点还是要去查私仓,问问谁家的仓库处理过霉变的粮食。」 贾兰分析的头头是道,王狗儿也点头,「二爷的事也是我们的事,这事怎么也该帮忙的,我联络一些认识的中人,再叫他们也私下联络联络,大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一块察访,也省得遗漏。」 「王叔,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外头人喊喊大人也就罢了,自家人这么一喊,怎么身上汗毛直竖呢。」贾兰赶紧拱手,没看到贾茁的眼睛都瞪起来了吗? 「兰少爷。」王狗儿笑着称唿一声,便去张罗他认识的人,立刻开始打探消息。 「巧姐。」贾茁刚回去,就看到平儿站在二门等着她。 听她说完调查的进展,眉头紧锁。贾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说道:「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是相信他的,对不对。等皇上气消了……」 第269页 「不……」平儿忽然一把抱住巧姐,眼神从未有过的绝望,「那个女人的心里,根本没有亲情。她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已经认定了你爹辜负了她。」 平儿闭上眼,努力将在宫中看到的,歇斯底里的一幕扫出脑海,可还是做不到。皇后娘娘狰狞的面目,恐怕她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贾芃不听平儿的解释,认定贾琏死性不改,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甚至,让平儿识大体,最好不要让这件事再连累到族里的其他人,特别是贾兰。 「还有我们,我们是不会放弃他的。只要他真的没有做过,就一定能找出陷害他的人。」贾茁苦笑,最后一根保险断了,这回真是逼上绝路了。 她和贾兰是本着相信贾琏,为了洗脱他的罪行在努力。这些努力,都是他们私下的行为。而这桩案子是由刑部接手,他们可并不相信贾琏。 而刑部最先做的是去找贾六的行踪,最后,还是刑部最快传来消息,他们找到了贾六。 贾六已经变成了深井里的尸体,毫无意外的死于谋杀,是被人勒死之后抛入井中的。 于是刑部在贾琏的卷宗上再加一笔,杀死贾六的嫌疑人之一。因为最后一个见过贾六的人,就是贾琏,他们相约吃酒,贾六在回家的路上被杀害抛尸。 贾琏完全有时间杀了人再回家,无论贾琏怎么否认,他都提不出对自己更有利的证据。 「当天吃饭,是他约的我,还说有事要谈,让我不要带下人,就一个人过去。」贾琏无比的懊恼,自己怎么就昏了头,这么相信他呢。 「这说明贾六背后的人势力很大。」敢杀人,敢陷害皇亲,敢拿霉变的粮草牟利,这无一不说明,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贾茁觉得,这件事可能不是他们刚开始所想,贾六伙同一些人想要银子这么简单。 「二叔最近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这明显是把人死里整。」贾兰也很头痛,贾家在朝中根基太薄,平时不觉得,看谁都跟你好。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 「我能得罪谁?大家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我,我真的没得罪人啊。」牢里的贾琏越来越焦燥不安了。 事情不仅没有进展,反而越发展对他越不利。 他牢牢抓住牢门,急切的问道:「娘娘呢,你娘进宫没有,娘娘怎么说。让她求求皇后,先放我回家再说,我保证哪儿也不去。」 贾茁不忍看他的脸,转过头去,贾琏的目光又转向贾兰,贾兰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她不管我……」贾琏跌坐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 「她,也有她的难处吧。」贾茁不得已的替她解释。 「难处,是啊,难处……」贾琏已经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你们走吧。」 「我们下回再来,王叔让我跟你带好,他本来也要来的,刚接到一个中人的消息,说有间粮仓前些日子有大量的粮食进出,他赶去调查了。」 贾兰拉起贾茁,「咱们走,下回来,肯定会有好消息带给二叔的。」 「爹,我们走了,这里的差役我们都打点过了,你千万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一直到他们离开很久,贾琏才慢慢转过身子。 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了刑部的大牢,贾茁忽然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贾兰忙拉住她,「错了,这边才对。」 「你才错了……好吧,已经来不及了。」贾茁不得不看到一个年轻人顶着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走到他们面前。 「蒋兄,你怎么在这儿?」贾兰和蒋靖打了招唿,蒋靖是杜骁的朋友,贾兰自然是认得他的。 「我特意在这儿等你们的,有没有特别感动。」蒋靖张开双臂,没有得到意料中的拥抱,只得尴尬的摸摸鼻子,「那什么,是杜骁叫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谢了。」贾兰一拍他的肩膀,蒋靖立刻高兴起来,「等皇上消了气,咱们再把所有责任推到贾六身上,霍尚书那里可能难办一点,大不了拿好粮给他换回去,他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放心吧,到时候让我老子跟他好好说说情,出不了大事。」 「等一等,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你也认为这事就是我爹干的?」贾茁忍不住问道。 「巧姐,你该回去了。」贾兰打断她的话,将她塞上马车。压低了声音道:「懂事一点,我们知道你爹是无辜的就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他的性命。」 「是我鲁莽了。」贾茁深吸一口气,拉上车帘,按住胸口,不让这种悲凉的感觉涌上心来。 王狗儿得到的线索追查下去,还是和贾琏的案子无关。 他们跑遍了任何能得到的线索,可是仍然看不到突破的可能。 「这种时候,我们要学会妥协。」大家又一次聚集在刑部的大牢里,特意塞了银子放他们进入牢房,就是要和贾琏好好谈一次。 贾茁带了平儿做的饭菜,还有贾琏平时爱喝的酒。王狗儿带了外头买的烧鸡打了一角烧酒,席地坐着听贾兰讲他的安排。 「你们是说,让我认罪?」贾琏接过王狗儿买的烧酒,一口灌下一杯,惨然笑道:「所以,我现在吃的是断头饭。」 「爹……」贾茁高声叫了起来。 「现在的证据对二叔非常不利,我们甚至找不出对你有利的任何一点证据。这么拖下去,刑部迟早会结案,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蒋靖已经说服了他爹,会跟霍尚书求情,我们凑一凑,把粮食给换上。我也会去求他网开一面,只要他不追究,皇上多少要看娘娘的面子,罚一罚也就出来了。」 第270页 贾兰加重了语气,「二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巧姐,你也希望我认罪?」贾琏看着女儿,又喝下一杯酒。 「我……」贾茁捂住嘴,已经泣不能语。 她当然不希望贾琏认罪,现在她的内心就象被锯齿切割一样的难受。可是事情摆在眼前,他们已经将能做的事都做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救了。 「我不认罪。」贾琏撕下一只鸡腿,狠狠的咬了一口,看着他们说道。 贾茁一惊,她以为这件事说服贾琏不会有一点难度,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在乎公平正义,觉得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关系和金钱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只是因为关系不够硬,银子不够多。 可是没有想到,他会不同意。 「你们以为……」贾琏用拿了鸡腿的油腻的手指着自己的头,「你们以为,我被人陷害,关在这种鬼地方,会什么都不想,只顾着感怀身世吗?你们错了,我想的很清楚,我们被人搞了,我们贾家被人搞了。」 所有人看着贾琏,贾兰表情肃然道:「二叔,这种时候,您就不要……」 「听他把话说完。」贾茁拦住贾兰。 贾琏伸出手里空了的酒杯,王狗儿替他满上,两人对碰一下,一口饮下。 「对方已经早就算到,我们只有认罪这一条路。结果有二个,一个就是我们以为的局面,通了关系,再用银子摆平,小小惩戒一番就能回来。第二个,就是我们以为的局面瞬间被打破,之前谈好的条件在我认罪后全部推翻,然后我被当成典型,杀鸡给猴看。」 「这不可能……」贾兰忍不住插话,「而且我一定会在这之前将该疏通的全部疏通好。」 贾琏看着侄儿苦笑一声,「第一个结果是什么,我和你绑在了一起,我是个罪犯,而你,是那个帮助罪犯的人。我们嫡房这一支,再也没办法挺直腰杆做人。以后七皇子真有造化,也绝对轮不到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头上,因为七皇子不能够封一个有污点的人当国公爷。否则,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 见贾琏居然想到这么久以后的事,大家都有些不以为意。 可是贾琏不管,继续说道:「如果是第二个结果,我死了,我们这一支彻底没落,贾兰也会因为营救不利,在贾家失去威信。如果再被有心人一挑拔,说他有意害死我,以后国公爷的位置,也没可能了。总之,这两个结果,近看是生死,远看的结果,却是一模一样的。就是把我和贾兰从皇后娘娘的身边剔除,让我们没有办法再成为娘娘的助力,反而成了累赘。」 所有人一静,不得不承认,贾琏说的极有道理。 可如果是这样,那会是谁?贾家的哪个族人有这样的能力陷害贾琏,还能谋算的这么远。 「有一个人,贾家嫡支,背靠大权在握之人。只要你们一倒,他就可以带领贾家,而不会有任何族人有异议。」贾茁说完,所有人都懂了。 依附于忠勇王的贾蓉,任了王府的长史一职,长袖善舞,在几桩抄家的案子里,都可以看到他的手笔。 「他三番四次找人试探,希望能和我们和解。但最后却没有成功,大约是觉得既然合作不了,就干脆干掉我们取而代之。」贾琏在坐牢的这些日子里,头脑开始变得无比的清醒,反倒比在外头疲于奔命的这些人,更早想明白前因后果。 「难怪我们怎么找都不对,根本不是私仓,是官仓。」贾兰叫了出来,一拳捶到了大腿上,难怪他怎么找都不对,原来根本找错了方向。 可是,官仓有放了五年的霉变粮食,这怎么可能呢?贾兰忽然发现,他好像揭开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盖子。 「所以,还不如……」 「不行。」 「不行。」 贾琏的话还没说完,贾兰和贾茁同时大喊出来。 只有王狗儿没有说话,反而给贾琏和自己倒上酒,一饮而尽。 「我已经内疚了一次,不想再内疚第二次。上一次我还可以说自己是个孩子,但是这一次,我还怎么替自己推脱责任。如果我现在答应你,我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巧姐,面对贾家所有的人,我还怎么跪到祠堂里口称孝子贤孙。」 贾兰很激动,贾茁反倒很冷静,「我猜,你想给皇上写一封血书,然后自杀。反正你死了,皇上也不好再继续生气,霍尚书也不会再紧紧咬住。有很大的机会,你会被判无罪,然后随便抓个什么人出来,担下一切。这样,你就可以保下贾兰,贾家还是不会落到贾蓉的手里成为忠勇王的附庸或是帮凶,对不对。」 「你错了,你死了,他还是可以对付贾兰,谁来帮他呢?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就连一个女人都能轻易算计到他。」贾茁继续说道。 贾兰微咳几下,不自然的干笑两声,看贾茁瞪过来,立刻抿住嘴不敢吱声。 「你会告诉平儿所有的一切,平儿也会进宫。」贾琏又喝下一杯酒。 「所以说,你是在提醒那个女人,她还有更好的选择。」贾茁面无表情,贾蓉和忠勇王的关系再亲密,忠勇王登基他也封不了公候。但若是他为皇后所用,七皇子登基,他有极大的可能封为国公。 贾芃这么聪明,她会不知道说服贾蓉吗? 贾琏的脸色垮下来,「我好不容易想着勇敢一回。」 第271页 「勇敢和蠢,是两码事。」贾茁不客气的拽住他的袖子,从里头掏出一只酒杯。 上好的白瓷酒杯,摔碎了,就是锋利的刀片,能轻易割断人的血管。 「巧姐……」贾琏任她拿走酒杯,忽然笑了,「我想,这对你一定很不容易,你那么痛恨我们这些糜烂的世家,和超越了公平正义的那些交换。可是你却愿意为了我而妥协,说真的,这比我知道那个女人当上皇后还要让我高兴。」 「痛恨归痛恨,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只要能救你,什么方式都可以尝试。如果结果是好的,用我讨厌的手段也可以。」她还没有迂腐到见不得一点黑暗,如果为了达成好的结果,过程就算是黑暗的,她也可以接受。 如果换一换,结果是黑暗的,那不管过程多光明正大,她都没办法接受。她觉得自己就是典型的市井小人物,带着那么一点正义感又十分现实的小人物。 「牢房这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少来就少来吧。」他们走的时候,贾琏看着女儿,很是心疼的说道。 不等贾茁开口,贾琏又道:「又不是看一回少一回,我还等着你们救我出去呢。」 「好。」贾茁点了头。 「蒋靖他,真的可信吗?」出来的三个人,直接去了贾兰家的书房,他们要重新制定计划。 「他应当可信,可是他父亲,就不知道了。」贾兰在牢里喝了一回酒,思想好像一下子又成熟了一个高度。就象之前被梅蕊算计过一回,醒悟过来便再也没有犯过同样的错。 他也许不是一个在人情世故上顶顶聪明的人,但是胜在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而且,也学会了举一反三。立刻就想到,蒋靖也许就是故意被派来引导他们的,只是蒋靖可能也被蒙在了鼓里。那些老练的政客,只要能达到目的,摆弄自己的儿子绝不在话下。 「如果是官仓,恐怕不好查。」王狗儿关心最现实的问题。 贾茁和贾兰双双点头,贾兰初入官场,资歷尚浅,有一场胜仗加持也不过如今光景。在户部根本使不上力,是不可能找到支持,通过正常的渠道查访的。 「不好查也要查,这个我来想办法。」贾兰想了想,只能明天去求杜将军。 「不,不能去求杜将军,我们去找最想查清楚这件事的人。」贾茁一听就知道贾兰打算去求谁,但是这件事杜将军不插手已经有人弹劾了,如果再插手,被忠勇王找到缺口打开,那就大傢伙都跟着完蛋。 「你是说……」贾兰和王狗儿都看向她。 「对,就是去找霍尚书,我自己去,你们谁都别跟着。」贾茁特意看向贾兰,贾兰是他的下属,这件事一爆发出来,就被霍尚书以反省为由送回家。明显就是让贾兰迴避,也是出于爱护之意,结果贾兰不仅没有迴避还到处上下奔走,如果这个时候还要去找他,估计他只会将贾兰打一顿扔出来。 「他是个很固执又不讲情面的老头儿。」贾兰并不抱什么希望。 「总要试试看吧。」贾茁苦笑。 贾茁回家的时候,看到自家的门子神情有些不自然,可是她心情不好,便没有多想。 刚入了二门,就看到福儿对她使眼色,没等她开口,平儿已经叫她进屋,「巧姐,到我屋里来一下。」 「您放心吧,差役那边都打点好了,父亲并没有吃多少苦。」这是真的,再怎么样贾家也是皇后的娘家,这点情面还是要给的。 「我问的不是这些。」平儿让张妈妈抱走安哥,又叫福儿下去,亲自关上房门。 「怎么了?」贾茁发现平儿的神色不对。 「今天家里有人来过了。」平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一旦开了口,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是谁?」能惹得平儿这般神色,定然不是一般人。 「贾蓉。」 果然,可是他来干什么?他难道已经知道他们知道是他陷害了贾琏吗? 来示威,还是另有所图? 「他替忠勇王求娶你为王妃。」 「呯」一声,贾茁手里的茶盏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心更是凉到透顶。 贾蓉,好,真好,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留一条活路。 定过亲,这不算什么,他肯定是以贾琏的性命为要挟,王家这么明事理,一定会退亲。 贾琏活下来名声也臭了,女儿又嫁给了忠勇王,贾蓉轻松接过贾家,绑上忠勇王的战车。 并不是说贾家有多厉害,值得忠勇王这般争取,而是皇后娘娘能用的人本来就少。她只能通过贾家不断往外扩张和吸引人才等到七皇子长大了接手,如果贾家倒向忠勇王,她在外头的手脚就全都断了。 等七皇子成年能在外头活动的时候,手下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而忠勇王早就羽翼丰满,他拿什么跟忠勇王斗。 第99章 行动 贾茁想到这么许多,但其实,不过几个唿吸之间。随着茶盏落地,平儿已经从床角拿出一个收拾好的小包袱塞到贾茁的怀里。 「去安都府找板儿,你们不要回来了。」 「啊……」贾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说,让我走?那我爹怎么办?」 如果没有贾琏,安哥还那么小,平儿一个人要怎么支撑起来。 第272页 「我知道你爹这个人,别看平时嘻嘻哈哈,什么坏事都想沾一点,其实,他不是个心狠的人。拿女儿换他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就算我答应了,等他真的出来,也会找我拼命。」 人人都知道忠勇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跟贾蓉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和自己无关的时候,还能打趣说一句风流而已。可真要把女儿嫁给他,那就不是风流,是下流。 贾茁把包袱放回桌面,「我不会走的,也不会嫁给他。以后他再来,不要让他进门。」 「巧姐,他既然敢提这个要求,就一定会让你无从拒绝。我知道你很能干,也很聪明,可是他和你以前遇到的人,是不一样的。他有权有势,更重要的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平儿焦躁不已,这可不开玩笑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护得贾茁的周全。若有个闪失,她又要怎么跟贾琏交待。 「其实你还说漏了一点,他还很聪明。」贾家其实没有笨人,以前是醉生梦生,聪明用不到正道上去。看看现在,贾琏坐个牢,就能想通这么多的事,贾蓉家变之后,钻营到如今,谁还敢说他只知吃喝玩乐。 就算他这个长史是因为和忠勇王的关系,但忠勇王从来就不是个长情之人,身边的男宠来来去去,他却能在忠勇王身边呆到如今,还越来越受重用,这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她以前都太小瞧贾蓉了,只把目光落在王仁身上,以为贾蓉是他的小跟班,现在看看,倒了个个。贾蓉才是一切的主导,王仁充其量是他的马前卒。 「聪明?」平儿疑惑的看着贾茁。 两人密谈许久,贾茁才从正房里出来,福儿一直守在门口,跟着她一回屋就急道:「小姐,今天来了一个人,他一走,夫人就不对劲了。」 「我知道,等父亲回来,我就跟夫人说,让你赎身。你的家人,准备好了吗?」 「奴婢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有一个表姨,答应了帮我赎身。」福儿一听有戏,乐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表姨还有个儿子跟你青梅竹马吧。」贾茁随意的打趣道。 「小姐怎么会知道?」 咦,她随口说的啊,早知道一语中的,她就说点别的事了。 平儿第二日就进了宫,贾茁则是直奔霍尚书而去。 皇宫里,贾芃有些愠怒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不是说了让你这些日子低调低调吗?怎么又进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为二哥奔走吗?」 平儿几乎要不认识这个人了,贾琏纵有千般不好,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没话说。就是当初的琏二奶奶凤姐,也对她照顾有加。更不提这几年,贾琏私下帮她做了多少事,敛了多少财,外人看着贾琏风光,只有平儿知道他们不过是流水财,来来去去大头都进了皇后的口袋。 换回来的,却是这般的绝情。 「娘娘,若不是急事,我岂敢来打扰,事关娘娘,不得不来啊。」平儿从绣墩上站起来,「咚」的一下跪了下去。 「什么意思,事关本宫?你可别拿话吓唬本宫。」贾芃终究是一个女子,她有前世在宫中争宠的经验,牢牢把持住皇上的宠爱,可是外头的事,外头的情势,就不是她可以揣测的。 她以为重活一世,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看,肃庆王都没有发兵金陵,便以为诸事已安。却没有想过,这个世上的乱源还在,隐患没有根除,又怎么会真正改变结局呢。 「二爷被陷害一事,原以为是他交友不慎,可是经过贾兰多方查探,竟然与忠勇王有关。而躲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正是贾蓉。」 「贾蓉?」贾芃抽抽嘴角,他自是知道贾蓉趁着抄家之时,卖掉族中女孩一事,也知道他后来投身忠勇王任长史一职。可是在她眼里,这种人不过是个纵身犬马,伶官一般的玩意儿,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贾蓉所图的是整个贾家,只要二爷和兰哥被这件事拖下水,他就能以嫡支的身份接过贾氏一族。而对于娘娘来说,就是斩断了外头的一条臂膀。」 如果说贾芃缺什么,就是缺一个有力的娘家,和外头替她张罗的人。现在有贾琏,可以放低姿态帮她敛财,有贾兰,青年才俊科举出身,允文允武,天然的为她所用。聚拢到贾兰身边的人,以后也会是七皇子的助力。 「兰哥还说,贾蓉打的是两头主意。一面相帮忠勇王,一面讨好娘娘。因为忠勇王永远不可能给他封公侯,而七皇子却可以,所以,他可以用这一点说服娘娘相信他。然后,掌握娘娘在外头所有的势力和人手。据说忠勇王已经许诺他,让他去军中镀金,以军功封侯补偿他。」 贾芃脸上一红,她刚才的确是那么想的,贾蓉跟着忠勇王能有什么好处,她大可以说服他叛变。可是没有想到,忠勇王会答应他封侯,那七皇子的优势便没了。 「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贾芃终于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是不是忠勇王对七皇子下手的第一步。 「没有证据,娘娘信也罢,不信也罢,这都是事实。」平儿摇头,「兰哥是冒了很大的险才打听到这些的,稍有不慎可能都会被当场诛杀,娘娘不妨想想,事情的发展,难道不是这样。」 故意引导贾芃,这事是贾兰偷听来的。 贾芃承认,就算贾蓉和忠勇王没有这么想过,贾琏和贾兰一倒,事情就会这么发展下去。而发展的结果,对于七皇子是最为不利的。 第273页 「让贾兰不要掺合进去,他怎么还是掺合进去了。」贾芃说完也想到,如果贾蓉是有意为之,那贾琏一倒,贾兰也会是下一个。老练的贾琏都没逃过算计,贾兰又怎么逃得过。 贾芃一时之间心如乱麻,眉头都蹙了起来。 「而且,贾蓉亲自来我们家,提出用巧姐来换二爷的一条命。」 「巧姐?」贾芃的智商终于开始上线,「他想让巧姐给忠勇王当继室。」 「竖子。」贾芃一拳捶到了桌子上。 「皇上驾到。」 平儿赶紧站起来,由姑姑引着去了偏殿迴避。 皇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贾芃心里怀疑,有个早堆满了笑容,「陛下,您怎么知道臣妾正在为您熬汤,掐着点过来是有人告密了吧。」 说着调皮的眨眨眼睛,逗得皇上哈哈大笑。 「对,都是他告的密,说香的他都走不动道了。」说着朝跟着自己的公公看去。 「老奴这不是上回得了娘娘赏的汤,一直馋到现在吗?」公公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刮子,赶紧凑趣。不愧是万年捧哏,不知道接的有多顺熘。 「少不了你的,赶紧让公公下去歇着。」贾芃大笑,叫人捧了汤上来,亲自端到皇上的手边。 「先不喝了,我说个高兴的事,你娘家是不是有个侄女,还没有定亲。」 「陛下说的是我二哥的女儿吗?她已经定亲了,还是周先生和霍尚书亲自保的媒,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贾芃故作惊讶道。 「已经定亲了,这么巧。朕还当是门好亲呢,本来想替她做个媒人的。」 皇上有些婉惜的砸砸嘴,如果平儿没有进宫,贾芃肯定会委婉的表示对巧姐定亲的不满,然后想办法促成皇上开口的这桩亲事。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皇上亲自赐婚都是无上的荣耀。而且能让皇上亲自开口的,家世必然显赫。 但此时贾芃却一改以往替皇上分忧的作派,也跟着婉惜道:「是啊,真是可惜,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青年才俊,她恐怕是没这个福份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皇上也不肯提对方是谁,喝完汤匆匆走了,显得有些不高兴。 贾芃心中酸楚,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把皇上抓的有多牢呢。现在看看,不过一丁点小事没有替他解忧便不痛快了。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说,便想让她一口揽过去。 等平儿从偏殿重新回来,贾芃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脸色,「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 「不,娘娘最好不要这样。」平儿曲膝道:「二爷是被冤枉的,我们会查明真相,替二爷洗涮冤屈。贾家需要的是光明正大的重新站回来,岂不是成了娘娘的包袱,那还何谈助力呢。」 这样的态度倒叫贾芃有几分高兴起来,点头道:「贾家的女人,比男人有风骨,你且去吧,需要什么帮忙的就叫段姑姑传话给我。」 「是,多谢娘娘。」平儿明显觉得,这位一直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娘娘,总算有了一点自家人的味道。从本宫到我,就是一个质的飞跃。 她应该明白了,这次的危机明面上是贾琏的,实则剑指宫中七皇子,是大家共同的危机。 平儿的入宫之行堪称顺利,但是贾茁这边就没那么好运了。 霍尚书不见。 贾茁难堪的站在府门外头,不言不发的转了身。 「你这丫头?」 不到几个时辰,霍尚书就自动送到贾茁的面前,气的他吹鬍子瞪眼。 「你这个老头儿,听人家说几句话怎么了,还能累死你呀。」 周家老夫人声若洪钟,坐在上首,下头一边坐着贾茁,一边坐着霍尚书。都是几十岁花白头髮的人了,也用不着避嫌了,加上两家的关系,周老夫人一说有急事让他来一趟,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来了。 没想到,一来看到贾茁,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贾茁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袋子,摊开放到桌子上,对霍尚书福礼道:「这是兵部收到的,说是我父亲送来的粮食。」 「哼,你也知道。」霍尚书哼了一声。 贾琏那个人,他因为保媒一事见过一回,当时印象就不好。出了这种事,若是别人他还会考虑一下陷害的可能,但是贾琏,他却觉得,他就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些粮食至少已经五年以上,而且产自金陵周边。」贾茁心想,幸好有周老夫人,不然估计他现在就已经走了。 「你还能看出来粮食产自什么地方?」霍尚书不信。 「我看不出来,但有的是人能看出来。」贾茁平心静气的说道。 「我看看。」周老夫人看到和粮食有关,也来了兴致,亲自上手摸了摸,又放到鼻子下头闻了闻,肯定道:「你别说,这小姑娘有几下子,虽然霉掉了,但真的是产自金陵的粮食。」 「真的又怎么样?」霍尚书并不怀疑周老夫人所说,她和粮食打了半辈子交道,就象周先生看一眼别人写的字就能分辨出用的什么墨,什么笔,习的又是什么贴子一样,这就是术业有专攻。 「这么大一批粮食,总不可能我父亲招个手就能飞过来吧。可是这些日子,我们走遍了所有的私仓,没有一家有这样粮食的进出。」 「你这是什么意思?」霍尚书的眉头第一回 蹙了起来。 第274页 「只可能来自官仓。」贾茁盯着霍尚书的眼睛,看到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眼里精芒一闪而过。便知道,他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我说的都是真话,您现在不信,以后也会信的,就看您选择现在信还是以后信。」 周老夫人在旁边听的目瞪木呆,「你们说的是官仓的粮食霉变成这样?那,那要是有个三长二短,灾年打仗可怎么是好。」 霍尚书不可能不管,因为他的大军已经预定了官仓里的粮食,大军开拔前会提前开始往外运。 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让人矇混过关,到时候上了战场再发现粮食有问题,就算他事后回来将主犯砍了脑袋,也解决不了前线的问题。更何况,他太知道朝廷里头的弯弯绕绕,他根本不可能揪得出那个主犯。 如果主犯真有那个能力,没准他才会被成那个背锅的人。 「如果霍尚书在前线有失,或者根本回不来,您觉得会是谁得利。」贾茁知道,跟这样的人说话,一句半句足够了。他们自己会想,说的太清楚,他们反而不信。 果然,霍尚书听到这种话,立刻就锁了眉头。 人的想像力是无穷的,联繫到贾琏的被陷害,以及官仓粮食霉变,还有谁最后得利的问题,霍尚书很快就敲定了人选。 「找个人去接贾兰过来,从后门进。」霍尚书招手自己的亲卫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吩咐道。 「你这个小姑娘,就是跟王天作定亲的那个吧。原以为是才子佳人,现在一看倒是比翼□□。」霍尚书这一句叫还没出去的亲卫吓掉了下巴,霍家最受疼爱的孙女都没得过这样的评价。 「还不赶紧去。」霍尚书看了他一眼,亲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退到门口,再转身跑掉。 贾兰来的很快,身上套了一件青色的连帽披肩,坐的是没有徵记的马车,直接从周家的后门进去,进了府才跳下车。 「霍师。」贾兰一拱手,贾茁听到称唿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关系比自己想像中要亲密的多。 「老头子的书房每天收拾着,我才叫人整办些酒菜,你们爷俩边吃边聊吧。丫头,跟老婆子走,给你看看我的菜园子,爱吃什么自己去拔。」 「谖。」贾茁答的很欢快。 老夫人的菜园子就在自己的正院里,谁也想不到周府到处是花草,正院反而种满了蔬菜。 「那些花啊草的,再好看,能吃吗?我看来看去,还是青菜最合我的心意。」老夫人看着自己的菜园子,露出满足的笑容。 贾茁回去的时候,贾兰还没走,她心里痒痒的,极想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知道霍尚书是不会欢迎她进去的。想到平儿应该早就回家了,还是赶了回去。 「娘娘明白了就好。」至少她不会忽然从背后捅一刀,或是以为自己能说服贾蓉,而跟他合作。 「霍尚书相信我们吗?」平儿也担心,娘娘明白了最多是不捅刀,可是霍尚书是直接关系了这件事能不能查出真相。 「应该信了吧,剩下的事,我们可能帮不上忙了。」贾茁很不甘,却知道这是现实。户部和兵部之间的关系怎么处理,怎么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查实官仓粮食的现状。 这一切,女人们都无能为力,只能看着。 「芳龄和小红派了人过来,说明天想来看看我们。」平儿看着贾茁。 「暂时不用跟他们说这些,省得他们担心。只说皇后娘娘答应了想办法就好,其他不用多提。」 倒不是信不过他们,只是这样的事,多个人知道就多个漏密的可能。如果是无意泄漏的,更是冤死了,何必冒这样的风险呢。 「好,按你说的办。」平儿说完才想到,什么时候起,家里的主导权交到了贾茁的手上。 芳龄和小红过来,并不是简单的关心,而是告诉他们,贾蓉已经开始接触贾家的族人。 「大约是知道我们两家和你们走的近,并没有来找我们。但是我们家那位在外头的人缘还是有的,有人私下告诉他了。」芳龄说完,小红也跟着点头。 果然,贾蓉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联络族人,进行下一步了。 「一来,换粮一事让不少族人颇有微辞,二来,也不知道二爷能不能全身而退。」小红说出族人的担心。 「这件事我爹是被人陷害的,我们会查出真相的。他们愿意跟贾蓉去就去吧,当初被卖的又不是我一个。」 贾蓉的为人在当初抄家后,就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他之前会那么做,那以后再遇到困难又会怎么做呢。 「可是有些族人就是这样,短视的很,被他许一点蝇头小利就昏了头。」芳龄嘆气,贾蔷也去牢里看过几回,回来直说这里头的水太深。怎么个水深法他没说,芳龄也听不懂,只知道这回可能真的有难了。 不由同情的看向贾茁,这孩子真是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贾蓉还跟族人说,你会嫁忠勇王为妃。还说,还说皇上会亲自赐婚。」小红小心的去看贾茁的脸色,没想到,她竟然还很镇定。 「这事我们知道,昨天他来提过了。」平儿回道。 「一位族里的婶婶递了牌子,求见皇后娘娘,如果没错的话,今天已经去了。」小红这个消息倒是他们没听过的。 第275页 贾茁和平儿对视一眼,不由庆幸,他们提早猜出了幕后的贾蓉和他的意图,抢先一步进宫。 此时的贾芃居于深宫,听着面前这位初次见面的族婶跟她套着近乎,说着恭维的话,最后说明来意,果然是替贾蓉做说客的。 贾芃不由一惊,贾蓉已经将手伸向了贾家族人,如果贾琏再不出来主持局面,就算最后查明真相,贾家也可能会四分五裂陷入内斗。 她重生之后事事顺遂,这是头一回嵴背发凉,有她掌控不了的事正在发生。这让她的感觉非常不妙,未知的一切,让她丧失了自己可以预见未来的金手指。 这种感觉,让她慌乱极了,也害怕极了。手指紧紧的攥住帕子,指节发白。 族婶的声音就象背景板在她的耳朵里越来越虚,「咚」的一声,她最后听到的是段姑姑的惊叫,「娘娘昏倒了,快来人呀……」 第100章 捉…… 贾家的四个女人正在发愁,福儿进来报导:「有位公子过来,说是要见小姐。」 「他还敢来。」贾茁杏眼倒竖,按住其他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去。」 说完脚踩风火轮一样跑了出去。 福儿一脸不解的看着剩下的人,「奴婢不知道是谁,难道小姐知道?」 「你还敢来,先尝尝我的拳头再说话。」贾茁一拳挥过去,随着一声哀嚎,蒋靖捂着脸跳起来,「你你你……」 「啊,怎么是你,你你你……」贾茁还以为贾蓉又来了,想都没想,蓄了半天的力就想着说旧恨新仇,先占占手头的便宜再说。 都怪她这二天太紧张了,不断听到坏消息,听到有人来,第一反应就是来找麻烦的贾蓉。 没有想到的结果是,她,打错人了。 蒋靖被一脸羞愧的贾茁扶进屋,拿来的药油蒋靖一脸嫌弃,都不是宫里的百花消淤油,一股味忒大。 贾茁无奈又拿了冰块用布一包往他的脸上贴。 「喂喂喂,你想谋杀啊。」没听说脸肿了用冰敷的。 「死不了。」贾茁咬牙切齿的把冰包硬贴到他脸皮,刚刚的愧疚感,莫名其妙的,居然好多了。 「杜骁说错了,我第一次被人打不是因为嘴贱,谁能想到,居然是因为好心呢。」蒋靖絮絮叨叨的,也发现冰包敷脸,果然不那么痛了,主动用手按住。 「实在对不住了,我没想到是你。」贾茁赶紧道歉,她是真做错了,这道歉道的不知有多诚恳。 「谁叫你是个女人呢,我不算了还能怎么样,跟女人打一架,这辈子都得被嘲笑死。杜悦那丫头,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可打不过她。」蒋靖唉唉哟哟的,拿眼去偷瞄贾茁,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比杜悦还厉害的女人。 贾茁讪笑道:「那,那蒋少爷过来是……」 「我到处找不到贾兰那个傢伙,所以只好来找你。我可没时间再等下去了,杜骁答应了要带我上战场的,我过几天就得进军营操练了。」 蒋靖一脸得意,还特意挺了挺胸。 「你爹花了多少银子让他当保姆?」贾茁脸皮都快抽变形了,什么时候嘴炮也算技能了。 「一仓库粮食而已,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蒋靖的嘴熘的太快,说了一半才发现贾茁居然在讽刺他。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跟杜小将军亲如兄弟,一起建功立业再好没有了。」贾茁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真诚的恭维道。 「这还差不多。」蒋靖很是高兴,摇头晃脑道:「你们家接到消息了吧,本来我都安排好了,结果忠勇王忽然冒出这么一出。他要插手,倒叫事情难办了。」 「谢谢你了。」贾茁这回是真心跟他道谢,明知道忠勇王提亲的事,还敢趟这趟混水,已是难能可贵。 「看样子我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我还以为跟霍尚书说说情,再费点银子就能出来,可现在忠勇王一插手,事情完全不一样了。」蒋靖嘆了口气,语气居然很正经。 「是啊,谁能想到呢,这件事我们会自己解决的,就不耽误你去军营操练了。」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不想帮忙,来推脱的吗?」蒋靖瞪着贾茁。 难道不是吗?贾茁一脸疑惑的看着蒋靖。 「当然不是,我是来看看你想不想出气的。」蒋靖眼珠子一转,歪着嘴笑的一脸猥琐。 「出气,什么意思?」贾茁靠过去,感兴趣的问道。 「你和贾蓉有仇对吧。」蒋靖显然已经做过一番功课,或者说这在金陵城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所以呢?」贾茁看着他,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好主意。 两人密谈完,送蒋靖送出去的时候,贾茁忽然问道:「其实你也没有多想帮我,是觉得这样做好玩吧。」 蒋靖一惊,立刻义正词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受人所託,当然是帮人就要帮到底。」 「就算是这样,我也一样感谢你。」贾茁送走他,回去告诉平儿和芳龄小红。 「这不是胡闹吗?」平儿抚额,不是很贊同。 小红轻啐一口,「什么混帐话都敢对着姑娘家说,这个蒋小霸王,当真是个霸王。」 芳龄忍了半天没忍住,「扑哧」一笑破了功。 贾茁安慰平儿,「他这是打着我的旗号,自己起了玩心,咱们看看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乱拳就算打不死老师傅,打乱他们的计划总是好的。」 第276页 平儿这才苦笑着点头,「反正已经乱了,干脆再乱一点也好。」 贾蓉这段时间可谓是春风得意,他忍不住在人后伸了伸懒腰,舒缓了一下紧绷的神经。 他最初选择的忠顺亲王倒下了,可是又如何呢,他顺顺噹噹攀上了更有权势的忠勇王。他知道别人瞧不起他,在背后嘲笑他,可是又如何呢,当着着他的面还不是毕恭毕敬不敢得罪。 等忠勇王当了皇帝,谁还敢瞧不起他。就算忠勇王不成,七皇子当了皇帝,他一样是皇亲国戚。 他自觉算无遗策,两面讨好立于不败之地。 坐上马车到铺子里买了些东西,说了句他随便转转就打发走了随从。 信步走到这条街的背面,这里的住户大多是外来做生意的人,互相之间陌生的很,所以他走在其中,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他眼生而多看两眼的。 街道最里头的一户,住着一对夫妻,男人常年在外头行商,只留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在家。不是没人打过主意,可她生性泼辣,把打主意的人闹了个灰头土脸,也就没人敢上门了。 但是贾蓉却是轻车熟路的敲门走了进去,隔壁邻居咬牙「呸」了一声,「做个贞节烈妇的样子给谁看,还不是趁着男人不在,招了野男人上门。」 「就是,我看啊,咱们就该把这事坐实了。拿着她的把柄,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对我们。」有人倚在门外,竟然正好接上了话。 门里的人吓了一跳,推开一条缝,「你是谁?」 「街里街坊的,你说我是谁。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门外的人摸摸下巴。 「你是说真的?」门里的人把门缝推的更大了,没想到这人居然敢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子观察他们小半个月了,好不容易买通了他们家的下人,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我凭什么不干。只是一个人做事,总归有些冒险,不如咱俩一块,二对一,怎么也输不了。」 门外的人越说越有劲,竟然将计划合盘托出。 「我有什么好处,凭什么帮你。」门里的人想到小媳妇的模样,不由咽了咽口水。 「傻货,咱们拿了她的把柄,叫她干什么就得干什么,还怕她不从?」门外的人语带鄙视。 门里的人心动了,可他怕是一个圈套,试探道:「不然,我再叫一个人。」 「靠得的,都叫上,当初打我的脸那么痛快,今儿我倒要看看你当着一群人的面怎么个浪法。」门外的人丝毫没有犹豫。 门里的人彻底放了心,回头一串连,竟然给他弄来五六个人,到了入夜时分,一个小石子扔进院子。厨娘偷偷摸出来,给他们开了门。 一行人七八个人,消无声息的摸到了内院,果然听到了里头的动静。 「听听,这叫的,把人的魂都给勾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压低了声音悄声道。 「嘘,你们等着,千万别出声。」 也不知道是谁,竟然是个中老手,拿了一碗水悄悄往窗户纸上醮,不一会儿就掏出一个大洞。几双眼睛都挤过来,这人赶紧如法炮制,掏出一排洞来。 七八双眼睛凑上去,看到两具白/生/生的肉/体交缠在一起,香/艷无比。刺激的他们也跟着发出粗重的唿吸声,一个个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怎么样,比起那个王爷,是不是强多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喘息声。 「别不说话,你说,我和那个王爷,到底谁厉害。」 「你,你厉害。」喘息的更厉害了,又被上头的人勾着,说出许多比较之言,污言秽语十分不堪。 趴在窗户外头的人,听着听着有些回过味来了,啥意思,王爷,小媳妇还勾搭上王爷了。 等等,小媳妇的声音怎么这么粗呢,就算是动/情之后声音有变,也不会改变这么多吧。 上头的人一拍身下之人雪白的身子,身下之人立刻翻身换了个姿势,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白/花/花,赤/条/条的哪里是什么小媳妇,分明是那个摸进门的小相公。 那上头的人是谁,有人定睛一看,妈呀,这不是小媳妇的丈夫李大郎,又是哪个。 「妈呀……」有人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剩下的人也是大骇,明明是来看小媳妇偷人的香/艷事,怎么变成小媳妇她男人偷/人,偷的也是个男人,这算怎么回事啊。 「谁,谁在外头。」屋里的男人听到动静,拎起放在桌脚防身的棍子就走了出去。 「杀人啦,杀人啦,流血了……」 生意人,到了晚上好算个帐,盘个货物,并不象一般人睡的那么早,听到动静许多人都走出屋子张望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故意撞到我棍子上的。」 「不许走,谁都不许走。」 小媳妇的院子里,十多个人乱成一团,不知何时大门洞开,一群邻居举着油灯过来。正好看到院子里卧着一个人,一头一地的血。而小媳妇的丈夫光着上身,就在腰上围着一件衣衫,已经被人牢牢抱住,不许他走脱。而他犹自挣扎着,强调他没有杀人。 而屋里,不知道是谁趁乱抱走了衣裳被褥,一个白花花的后生,捂着脸缩在床角抖成一团。 「是谁报的官。」路上巡逻的差役赶过来,将所有在场的人都带回了衙门。 第277页 缩在床角的后生,不知道是自己晕了,还是被人打晕了,差役只得找个了个床板把他抬了出去。 整条街的街坊都开了门看热闹,见用门板抬了个光着身子的后生出来,不少人还可惜道:「这么年轻,怎么就死了呢?」 「没死没死,没看到有两个光身子的吗?这是捉姦在床啊……」不怀好意的笑声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差役才不在意两个男人偷/情的烂事,随着这些人议论。 听说是两个男人被捉姦在床,不少关着门的人家也打开了门。有人竟然一语叫破了贾蓉的身份,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差役还没走出这种街,大家都知道王府的长史贾蓉跟个男人偷情的事了。 「我全听到了,他们在床上嘲笑王爷不行,没有人家李大郎有用,哈哈哈。」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连王爷也敢编排。街坊不敢附和,却都憋了一肚子的笑。 差役别的可以不管,抵毁王爷的名声可不敢不管,赶紧出声,「谁在胡说八道,赶紧给我闭嘴。」 这么一吼,声音才算消停下来。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是谁喊的,到了衙门都叫冤枉,他们一路上都闭着嘴,绝对不是他们喊的。 统统往大牢里一关,第二天拉到堂上。 万幸被打的人没有死,当时就被救醒了,也跟着大傢伙一起在牢房住了一夜。 至于过程几个人七嘴八舌,拼凑的差不多了,可是却发现少了最关键的一个人。 「站在我家门口出主意的人呢,他明明在院子里的,什么时候跑的。」姓什么叫什么统统不知道,说是邻居可是人家住在哪儿,也说不出来,反正始作俑者就这么消失了。 至于被打伤的人,他说的是自己好像被人推了一把,正好扑到小媳妇丈夫的跟前,然后他举着棍子就打到了自己的头上。 小媳妇的丈夫大叫冤枉,说自己根本没有动手,是他撞到棍子上的,他要真动了手,这个人哪还有命在。 贾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赤条条躺上地上,仅在腰间搭了块破布,气的差点又晕了过去。他坚称自己被人下了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在不是命案,主审之人也无意深究。勒令李大郎赔人家医药费,再赔十两银子,这事便了了。 「大人,李大郎的媳妇来了,说请大人作主和离。」 小媳妇上堂,含着眼泪对着堂前大人一跪,「大人吶,求您作主,让民妇和离。」 一边哭一边大骂李大郎,成亲三年竟是完璧,听得堂上之人俱是惊讶不已。 「他那方面异于常人,不能让女子近身。常常邀了人来家中鬼混,偏不敢让人知道,每回故意出门,又从后门回家。来的人敲门进来,让街坊邻居都以为是民妇不守妇道。民妇实在冤枉,本想一死了之,可民妇还有父母高堂,实在不忍他们白髮人送黑髮人,更不愿意背个水性杨花的名声去死。民妇现在只想和离,请大人作主。」 「小小妇人还敢请大人为你作主,给我回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你挑的份。我告诉你,你生是我们李家的人,死是我们李家的鬼。」 「李大郎你欺人太甚,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你糟蹋成这样,你还敢口出狂言。大人,请大人为民作主。」那几个摸着黑进去看偷人的街坊,这会儿倒成了正义的化身,都站出来要大人替小媳妇作主和离。 「我们之前是觉得她水性杨花,不是好人,所以去捉/奸有何不可。可是既然人家是好人,我自然要帮着人家。好好一个清白的姑娘家,这不是耽误人家一辈子吗?」 替小媳妇说话的街坊,一回来便被邻居抓住,人人都在打听昨天晚上的事。于是这些个亲歷者们,跟说书先生一样,很是过了回瘾,当个回主角。 最后的结尾,大家所说俱是相同,大人判了李大郎和小媳妇和离。大人英明,李大郎是个烂桃,小相公白花花的皮子可真嫩。最后压低声音再来一句,亲耳听到的,小相公说王爷不行,还不如李大郎。当然,你们可千万不要外传。 这么完整的一幕,流传的最广的却是最后一句,虽然人人都会加上一句不要外传,可偏这句不能外传的,是大家最喜闻乐见的。 「难怪没生出孩子,王府里那么多的女人,居然连一个能生的都没有,原来是,嗯,你懂的。」 「嘿嘿嘿。」 这样的对话迅速在金陵城流传开来,用任何手段都没办法压制下来。 忠勇王府的下人每天都有人被打,每天都有长史因为各种原因被赶出王府。至于贾蓉,进了王府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就连王仁都没办法见到他的面。 「不行,你说本王行不行……」 身下是一阵惨叫。 「王爷,小人是被陷害的,真的是被陷害的。」 「陷害,谁能陷害你自己走进别人家,嗯……一个商人,他好在哪儿,你倒是告诉我啊……」 贾蓉瘫成一团泥,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就连皇上都听说忠勇王身子太虚无法大展雄风一事,当然,详细的前情没人敢提。急的送了十个美貌的宫女到忠勇王府,又赶去和皇后商议,赶紧替他定下一个王妃。 好像定了王妃就能治好他的病一样,皇后在心里腹诽,表面却是温婉柔和,「王爷还小,还是贪玩的年纪,依臣妾看,该给他定个厉害些的王妃。可是又怕皇上心疼儿子,嫌臣妾这个当母后的心狠呢。」 第278页 「爱妃所言有理,正该给他定下一个厉害的。」此情此境,皇上倒觉得这话极有道理。他可不就是爱玩了一点吗?以前的王妃端庄贤慧归端庄贤慧,可就是性子太温婉,这才管不住他。 「朕记得,霍将军有个孙女,好似年纪刚好。」 什么叫刚好,人家刚刚二八年华,你儿子都快三十了。可是表面却是一抚掌,「唉呀呀,这么一说臣妾也想起来了,还是陛下想的周到。都说是将门虎女,这孩子一定合适。」 等皇上兴沖沖走了,贾芃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忠勇王啊忠勇王,我本来想多等几年,可是你却等不及了,那就别怪我了。女人能做的事有限啊,比如我这样的,最多挑起霍尚书对你的憎恨而已,你就慢慢享受吧。 霍尚书如果是那种嫁了孙女就死心塌地为人做嫁衣裳的人,也不会为皇上心腹多年,却仍是一块硬骨头,让人无从下嘴。朝中除了周先生,跟谁都没有过深的交情,更不跟任何人结党。 否则,贾芃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霍尚书孙女的头上,用言语调逗,让皇上自己提出来,谁也别想怪到她的身上。 「娘娘,您的病刚好,可不能再吹风。」段姑姑看贾芃站在屋外,赶紧给她披上披风。 「气血不足而已,主要也是被那个人吵晕了头。」贾芃轻描淡写道。 「奴婢再也不许她进宫了,实在是可恶。」段姑姑气哼哼的,扶着贾芃进屋,「娘娘,炖了几个时辰的天麻乌鸡汤,您要不要尝尝看奴婢的手艺。」 「本宫会喝的,任何时候,本宫都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本宫若有个闪失,七皇子能指望谁,满宫的女人只怕笑都要笑死了。本宫吃了那么多的苦才有今天,凭什么便宜了别人。」 贾芃接过汤,满满一碗喝的点滴不剩。 第101章 再来一个 贾蓉的丑事一出,王仁在外头已经和贾家族人搭起来的线,又断了。之前的亲热相迎,这会儿又变成了冷颜以对。 王仁家的又在家里摔碟子摔碗的抱怨,口口声声嫁给他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如今贾蓉的事一出,表姐过来狠狠骂了她一通,要跟她绝交。 「少叨叨个没完,贾爷不过是桩风流逸事,过不了几天就没人再提了。王爷没那么傻,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去耽误大事。」 「整天大事大事,你们到底干了点啥。不就是把贾琏整到牢里关起来,这都多少天了,一不问罪二不问斩,都说有皇后娘娘在,就别想把他怎么样?」王仁家的不依不饶,一定要王仁给个准话。 「你们妇道人家懂个屁,这都是一环扣一环,商量好的事。」王仁很是烦躁,看她蹬鼻子上脸的劲,也拉长了脸子,推了她一把。 王仁家的顺势往地上一坐,哭天抹泪的嚎了起来。 吵的王仁脑袋瓜子都是疼的,一甩袖子走了。 离了家,王仁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轻车熟路的走上了去赌场的方向,也懒得再换地方,顺着走进了自己常去的那家赌场。 「王爷,快来快来,咱们场子今天来了只肉鸡,要不要介绍您去来二把。」赌场的人悄声走到王仁身边,俯耳说道。 王仁眼睛一亮,肉鸡是指初来赌场这种地方,又有些钱财的好骗之人。做为赌场的常客,王仁怎么会放过呢,赶紧搓手道:「在哪儿在哪儿,带我去。」 肉鸡生的唇红齿白,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到我了到我了。」公子哥拿着骰盅摇来摇去,勐的往桌上一扣,还装模作样的往里头哈了口气,引得人发笑不已。 「我来。」王仁喜滋滋的上前,看这模样再无疑问,果然是个不知事的雏儿。 十赌九骗,外人哪里知道这些规矩。真正玩精的了,赌场给他们的才是正常的赌具。这种雏儿进来,给的都是加了料的赌具,比如骰子里就灌了水银。还要美名其曰,先交学费。 公子哥果然大输特输,短短时间,几百两银子从怀里扔了出去,王仁乐得眼睛都笑眯了。这些银子事后是要和赌场分帐的,分下来所得也不少了。果然是情场失意,赌场就要得意,他甚至庆幸家里婆娘的哭嚎,如果每嚎一回都能带来这样的财运,那天天嚎也不怕。 「我就不信了,来把大的,你们敢不敢。」公子哥一气之下撸下腰间的玉佩,「这是我爹送我的美玉,当初是五千两买的,作价一千两跟你们赌,敢不敢。」 公子哥输红了眼的模样,赌场里的人早就见惯了。闻言哂笑,特别是王仁,凑出一千两往桌上一扔,「别说哥哥不挺你,来。」 「好,这回比大。」公子哥眼里精芒一闪而过,就这么一瞬间的模样,让王仁有了片刻的恍惚。他犹豫了一下,看到公子哥白嫩的手指,开始自嘲,自己未免想的太多了。 「就依小兄弟的。」王仁也举起骰盅,有节奏的摇了起来。 灌了水银的骰子,想要摇大或是摇小,经过练习就能掌握。王仁是箇中好手,自然是想大就大,想小就小。看着公子哥的小模样,早就将他的银子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开。」公子哥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下骰盅,王仁的骰盅也在此时落桌,相较王仁的轻松随意,公子哥的双手攥成拳,捏的紧紧的,粉白的脸,紧张的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279页 「同时开盅。」赌场里的人开口,王仁和公子哥几乎是同时揭开骰盅。 「豹,豹子……」公子哥简直不敢相信一样跳了起来,而王仁瞪着自己本该出豹子的骰子,却掷出二个六一个五,硬生生差了一点,这一点,一千两银子被拢到了公子哥的怀里。 「时来运转,时来运转。」公子哥神经质一样的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赢了。 「再来。」王仁一脸阴鸷,不过是偶尔好运罢了。这样更好,下回再赢就可以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呃……」公子哥从兴奋中回过意,听到继续,竟然有了一丝犹豫。 看到他的犹豫,王仁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雏儿。 见他不敢应战,赌场里的人当然是跟着起闹,年轻人脸皮薄,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就把银票扔回桌上,赌气的说道:「赌就赌,谁怕谁,运气现在占在我这边。」 王仁呵呵一笑,找赌场借了一千两的银票,公子哥却不干了,「凭什么你们借钱给他,不借钱给我。」 赌场的人被公子哥的天真给逗笑了,没见过上赶子借钱的,赶紧道:「公子想借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您第一回 上门,限额是五千两。」 「五千就五千,拿来。」公子伸了手,赌场的人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赶紧写了借据,送上银票。 「不是说我不敢吗?一起赌把大的,六千两。」公子只把玉佩收了起来,赢来的银子和借来的银子搁到一起,正好六千两。 王仁的汗下来了,几百上千两,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金额了。若不是看公子哥着实是个肉鸡没跑,他怎么不敢借了银子跟他赌。可是六千两,这完全超过了他的能力。 赌场的人皮笑肉不笑的凑过来,「你赌不赌,不赌的话,何老爷已经在路上了。」 「赌,拿银子来。」王仁眼皮子一跳,何老爷来了可就真没他的份了,六千两就六千两,反正这个肉鸡下一把一定输。 两边各押六千两,这张桌子上便是一万二千两的银票,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的银子。赌场里的人大半都挤了过来,想看看这一场究竟谁输谁赢。 「这一场我们比小。」王仁开了口。 「好,上一场随我,这一场随你,很公平。」公子哥丝毫不觉有异,故作风度的点点头。 很公平三个字,让赌场的人和王仁快要笑掉大牙,跟赌场讲公平,真不愧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 今天,我就让你见试见试,温室的外头有多残酷,省得你以后犯下大错,这可是为你好。王仁默默想着,专心摇起了骰盅。 公子哥也举起骰盅,摇完之后,同样是重重的一砸,将骰盅扣到了桌面上。 「开。」王仁对自己极有信心,等一揭开骰盅,看到二个鲜艷的红色圆点,一个两点时,虽然略有一点遗憾,但仍喜的几乎要背过气去。净赚六千两,和赌场五五分帐也有三千两。才一二个时辰,进帐三千两,这样的好事,一定是他上辈子积了德。 咦,王仁没有听到旁边人的欢唿声,不由得奇怪,难道都被他给吓傻了。 等他往对面公子哥的脸上看去时,发现对方正冲着他,笑的一脸诡异。什,什么情况,他输了这么多银子,怎么还在笑。 他一低头,看到了对方面前揭了盖的骰子,「呯」的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不可能,他大喊,「你,你作弊,一定是作弊。」 公子哥的骰子也是一颗大大的红色圆点,但他是三颗红色圆点,加起来只有三点,而王仁是四点,谁大谁小,不言而喻。 「作弊?真的吗?要不要找人验验骰子。」公子哥露出懵懂的表情。 赌场的人立刻站了出来,「本赌场向来童叟无欺,绝不可能做出此事,王爷,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说错了话。」 王仁这才想到,要作弊也是他们作弊,这骰子是万不能验的。赶紧抱头,「是我错了,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没有,没有作弊一事。」 赌场之人,这才满意道:「既然都无疑异,这一局是小公子赢。」 公子哥哈哈大笑,将六千两还给赌场,然后拿着赢来的六千两在王仁的面前扇道:「我都说了我时来运转了,怎么样,服不服。」 「不服。」王仁咬牙要齿的说道,他感觉到全身的气血都在往上涌,赌场的规矩他比谁都清楚,不管事情经过如何,他借了银子就得还。六千两银子,他不是还不出来,还若是要还就得卖房子卖地,别人不说,家里的婆娘是万不能同意的。 唯今之计,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往下赌,他就不信,他会一直走背运。 「公子公子,您该走了,再不走老爷问起来可怎么是好。」从赌场外头跑进一个青衣小厮,求着公子哥回家。 公子哥面露犹豫,王仁也急了,「你不许走,哪有赢了就跑的道理。」 「谁说我要跑,不过我是真没时间了,这一盘干脆赌大一点,一盘定胜负。不管输赢,我可得走,行不行。」公子哥不满的瞪了一眼小厮,把他赶了出去。 「十万两,赌场借不借,肯借我就赌。」公子哥连赢两场,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这种目中无人的得瑟劲,正符合他连赢了几场的状态。 第280页 赌场瞅了瞅两个人,「借。」 王仁的腿都在抖了,但是,是他把人留下来的,现在如果不应,丢了面子不说,输出去的银子,就真的回不来了。 一咬牙,「借。」 赌场自然是无本万利,一边借出十万两,就听见公子哥道:「这场轮到我来定规矩了吧,还是比小如何?」 「好。」王仁也觉得,他不可能那么好的运气,又掷出三个一点来。 两只骰盅几乎是同时举起,同时摇动,又同时砸回桌面。 两只手同时揭开骰盅,王仁狂喜的当时就笑出了声,三颗红红的圆点,就好像是头牌姑娘可爱的脸蛋,嫣红明媚的,让人只想啃上一口。 「哈哈哈,我赢……」 王仁正要伸手去揽桌上的银票,却整个人如同被人点穴,整个僵硬住了。 不敢相信的看着桌面上,一颗红红的圆点,也是红色圆点,可是却是三颗叠在了一起,加起来是一点。 这一颗红色圆点,就象是抹了口脂的女人,在嘲笑他的愚蠢无知。 「你……」王仁头一仰,眼皮子一翻,竟然晕倒了。 公子哥大笑,赌场的人则是大惊,前头的豹子和三个一点都可以解释为运气的话,那三个一点叠在一起,只能说明此人实力深不可测。他前头做了那么多的戏,纯粹就是在戏弄他们。 「十万两还你,这十万两也还你,现在,他的借据给我。」公子哥的话让赌场的人,忍不住在心里骂娘,敢情老子兴奋了半天,就是为你作嫁衣裳呢。 一来一去,居然一两银子没赚到,如果硬要说的话,还浪费了好几张写借据的笔墨。 「怎么,不给?」公子哥看着他们,头一歪,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公子说笑了,王老爷和我们之间的债务自该由我们……」 「少爷,快回去吧,老爷已经带亲兵过来抓你回家了,您再不走,只怕连赌场也要一起掀翻了。」青衣小厮再一次跑进来,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你们老爷是谁?」赌场的人一惊,他们也不是没有任何后台就敢开赌场的,只是听到带兵,不由的赶紧出声,他们也是有眼力价的,这个时节,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领兵的将领。 「我们老爷姓蔡,战场人送蔡阎王。」 青衣小厮一拱手,跟唱大戏似的亮了一嗓子,这嗓子一亮,赌场里看热闹的人,「呜啦」一声做鸟兽散,就象背后有鬼追一样。 战场上嗜杀成性,最好砍人头颅的蔡阎王,赌场里的人脸色一白,迅速将银票一收,将借据双手奉上,「蔡公子少年英雄,实在是了得,在下失敬,失敬。」 再也不提其他,至于王仁,明显是得罪人了,谁还管他死活啊。什么,他和王府的长史交好,那关他们什么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王仁是被一桶凉水浇醒了,看到公子哥拎着自己的借据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不由惊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公子哥耸耸肩,「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 王仁明白了,赌场把他给卖了。而这个人,能用灌了水银的骰子掷出三颗叠在一起的骰子,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上了当了,上了这个看上去象肉鸡蛋的公子哥的当。原来他们之间,他才是那个肉鸡。 「你想干什么?我侄子是忠勇王府的长史,和忠勇王私交甚笃,你以为我怕你。」 「忠勇王能帮你还钱吗?如果能,我马上放你走。」小公子笑的象一只小狐狸。 忠勇王当然不可能帮他还钱,他只是想用忠勇王吓吓此人罢了。毕竟他当时正晕着关于蔡阎王的名头,他根本没有听到。 见忠勇王的名头吓不到对方,王仁立刻认怂,「你费这么大的周折把我弄到这儿来,不会就是想杀了我吧。」 「其实也差不多啦。」蔡公子耸耸肩,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贾六是你杀的吧。」 「啊……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王仁额头隐隐有汗滴下来了,摇头道:「你刚才说谁,贾什么,我根本不认识,怎么可能杀人。你们搞错了,这绝不可能。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呵,搞错了,没有证据。没关系,我只须用同样的手段杀了你,替我的兄弟报仇即可,证据,下地府找阎王要吧。」 说着拿出一条绳索,就往王仁的头上套,绳索还没勒紧,王仁裤裆里就已经屎尿齐飞,空气中顿时瀰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呸,没用的孬种。赶紧早死早投胎吧,下去给贾六赔罪。」说着再次勒紧了绳索。 「我知道是谁杀的,饶了我,饶了我,我什么都说。」王仁跪在一堆屎尿当中,丝毫不嫌恶臭。反而庆幸,因为恶臭让他留下一命。 窗户外头,贾兰和贾茁一同掩住口鼻。贾兰悄声对贾茁说道:「还是你的方法好,二话不说直接弄死他,他就什么都说了。真以为自己奇货可居,他一定这么好说话。」 「人人都怕死,只有面对死亡的时候,反应才是最真实的。他这样的人,想都不用想,必然怕的要命。」贾茁冷哼一声,听他在里头把贾六的死推到了贾蓉的头上。 「公子,是真的,我向天发誓。」王仁不由大叫倒霉,竟然会遇到贾六的兄弟,那个傢伙怎么会有兄弟,还是个这么狠的角色。 第281页 还有,他是怎么查到自己和贾六认识的,但是他一句都不敢问,因为这个人看着一脸笑意,眼神却能让人一直寒到心底,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拿起绳索套上自己的头一把勒死。 他不怀疑关在牢中的贾琏,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这说明他知道的,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多的多。 蔡公子反覆甩着绳索,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蹙起了眉头,「这么说,贾蓉为了贾琏,让你接近贾六,买通他骗了贾琏,然后贾蓉又指使人杀了他。」 「是是是,就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贾蓉会杀了他,我和贾兄弟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也处出了感情,我还送了他仪程,以为他会远走高飞呢。谁能想,竟然遭了毒手。我如果事前知道,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王仁竟然还挤出了两滴眼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也就是说,你们贾家为了争权夺利,所以我的兄弟就成了一颗棋子,被你们利用之后,就……」他做了一个勒脖子的动作,脸上的冷笑,看的王仁脖子发凉。 「小兄弟,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的命是老天註定的,我们这些人小物,只不过是供人差使罢了。您看,您这么好的身手,忠勇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投身于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指日可待啊。」 王仁是算准了,贾六这人,就算有朋友兄弟,也不会好到要与他同年同月死。有胡萝蔔在前,不怕这些人不上勾。 嘿嘿,他是肯定会把这人推荐给忠勇王的,这样的长相忠勇王会放过才怪。这些江湖草莽人物,必然不知忠勇王的底细。 「来人,把这里给我弄干净,臭死了。」小公子推开门转身出去。 「草你大爷的贾兰,这股子恶臭快把老子当场给熏吐了。」蔡公子生的面若桃花,一脸涉世未深的清纯模样。为人则是正相反,动作粗鲁,嘴里也是老子大爷的不离口。也难怪王仁将他看成江湖上的人物,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用得着我贾兰的地方,必不敢辞。」贾兰拱手一礼,是真心感谢。 「妈的,没想到你家二叔真是冤枉的,不过,我们知道也没用啊,他敢跟我说,但绝对不敢在衙门里也这么说。」蔡公子替他们担心起来,但也充分说明,金陵城的人,当真都以为这事是贾琏做下的。 「至少证明了我们的推测没有错,至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贾兰再次拱手,而贾茁则是深深福了一礼。 「别别别……」蔡公子慌乱的摆摆手,竟有点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窘态。 「这地方是我的一处别庄,你们随意吧。」蔡公子还了一礼,不敢再看贾茁转身就跑。 「他这是?」贾茁实在想不到,蔡公子竟然是这么个有趣的人。 「他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第一眼看吧,长的象个娘们,一相处吧,就知道是个纯爷们,再一见姑娘家,全完蛋。」 「他知道你这么形容他吗?」贾茁抽抽嘴角,小心的用手指指了指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去而復来的蔡公子。 「贾兰我草你大爷的……」 第102章 粮仓 蔡公子的别庄里,贾茁正捧了碗吃饭,贾兰早一步吃完,正用筷子挟碟子里的一种腌制的野果子嚼着玩。 「你以前和板儿,是不是常干这种事?」贾兰开始觉得,也许贾茁以前的生活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贫乏。 「偶尔吧,只是做起来比现在难的多了。你知道的,当时我们穷,也没有两肋插刀的兄弟。」贾茁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漫不经心的说道。 有丫鬟上前撤走饭菜,端了水给他们漱口,又摆上了香茶。 贾兰看贾茁悠闲自在的表情,不由笑了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倒是比我活的还要潇洒。」 「富有和贫穷并不能决定你活的潇不潇洒,我也不觉得这是苦中作乐,我们过的日子是我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我觉得那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贾兰尴尬的放下茶盏。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觉得我会那么敏感,我只是陈述事实。」贾茁耸耸肩。 「你和别人真的不一样。」贾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种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敢去面对的勇气。 世人多少会害怕暴露自己的缺点,不愿意自己寒酸或贫穷的过去让人知晓,除非足够强大的时候。可是贾茁不一样,她坦然的面对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成长,并不会自卑。 「希望他知道粮仓的事。」贾茁想的却是今天晚上的事。她算计王仁纯粹是从蒋靖身上找到的灵感,蒋靖这个蔫坏的,帮不上他们的忙,觉得愧对杜骁,就让人去找贾蓉的把柄。 这种公子哥,身边都养着几十号形形□□的人,就怕没人吩咐,一听吩咐下来的事,立刻就把贾蓉查了个底儿掉。 贾蓉这人原本男女通吃,后头跟了忠勇王,不知怎的对女人渐渐没了兴趣,可是忠勇王又不可能只贪恋他一个人。寂寞之余,便在外头勾搭了相好。 原本贾茁想的是,这种丑事一出,不管贾琏怎么样,他自个身上就洗不干净了。以前和忠勇王如何,还能说是乱猜,毕竟没人亲眼见过。可这就不同了,这么多市井里头的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再过一回堂,真是什么脸都丢尽了。 第282页 可是没想到,这事倒启发了贾茁,贾琏的事一出,牵涉到朝堂,战事,以及各种斗争当中,她便自觉的藏起了心里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可是贾蓉的丑事一发酵,就象一个开关,打开了她不安份的内心。 趁着忠勇王和贾蓉纠缠不清,无暇顾及其他,先把王仁抓来,搞清楚他知道多少再想后手。 这才有了今天的布局,也亏得贾兰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掩护同僚,结下不少交情深厚的同伴,这才让蔡公子肯拉下身份帮他们。 到了入夜时分,一个黑衣人打开关押王仁的房间,王仁这个时候哪里睡得安稳,自然是一听到动静就醒了。 「嘘,长史大人让我来救你出去。」黑衣人蒙着脸,让人看不清面容,王仁也不疑有他,抓住黑衣人的胳膊就不肯放了。 「快快,救我出去。」 「你是怎么惹上江湖中人的,那人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蝴蝶公子,最是喜怒无常。」黑衣人带他离开这座别庄,沉声问道。 「别提了,他竟然是贾六的兄弟。」王仁一点怀疑都没有的,对黑衣人敞开了心扉。 「没想到贾六居然认识这等人。」黑衣人也窒了一下,颇有些不安。随即见他不停的四处闻着什么,让王仁也紧张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你什么都没闻到吗?没觉得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黑衣人反问。 王仁再闻一下,不由惊愕道:「真,真的有檀香味。」 他也不知道傻子,知道野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檀香味的,这一定是情况不对。 「这位蝴蝶公子最擅追踪,这一路上的气味不对,我们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黑衣人流露出紧张之意,让王仁吓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他再也不要回去见那个动不动就要杀人公子。 「糟糕,这里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难道我们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黑衣人自言自语。 王仁抓了狂,眼见逃出来,又要被抓回去,怎么受得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没有躲避之处。」 黑衣人说出地名,好似赌气一样,「你看,这里是不是没处可躲。」 「有救了,有救了,此处有一处官仓,那里人多,蝴蝶公子必不敢去。」王仁却狂喜起来,这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江湖中人再厉害,也不敢硬闯官仓所在,这和造反无疑。 黑衣人疑惑道:「官仓是重地,怎么可能让我们进去呢。」 王仁一时语塞,幸好他反应快,赶紧圆到,「我有一个朋友在里头有差事,接纳我们去躲一个晚上还是没问题的。」 黑衣人将他送到之后,摆了摆手,「我去引开蝴蝶公子,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你可千万别跑出去。」 王仁自然是千恩万谢,黑衣人转了身,他也敲开了官仓的大门,躲了进去。 黑衣人一把拉下脸上的黑布,不是贾兰又是哪个。晚上吃的野果子,能暂时改变声线,让人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开门开门。」 官仓的大门被人粗暴的叩响,起来开门的人一肚子气,大半夜的谁敢来闹事。 「奉命前来查看粮草,得罪了。」一人掏出户部的腰牌出声道。 「查什么粮草,还没到查的时间,而且你是谁,我们根本没见过。」开门的人十分强硬,根本不打算把他们往里迎。 举了腰牌的人冷笑两声,「怎么,户部的腰牌都不管用了?你们到底归谁管?」 「这句话你算问着了,我们这儿归谁归你不知道就去问问上头的人。让你进来容易,想走可就难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官仓的人十分倨傲,竟然一点也不将奉命查看的上官放在眼里。 大门「轰」的被人从外推开,竟是一群如虎似狼的兵将,庾吏匆匆走出来。 「何人这般大胆,不知擅闯官仓与谋反无疑吗?」 「有户部和兵部的牌子还不能查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谋反。」领头的人一脸阴鸷,他是霍尚书手下的军需官,也是霍尚书的心腹之一。知道即将被运往战场的粮草有问题,他的心都要烧起来了,自然也是最卖力的。只可惜明查暗访,也没查出问题来,让他一度怀疑这个消息是不是有问题。 今天却是霍尚书临时起意,让他去效外办事,办完事还没睡下,就接到了霍尚书传来的命令,让他听贾兰的调派。 「前后门都守住没有,不可放走任何一个人。」军需官的吩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里头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报告大人,有个人想从后门熘出去,已经被抓住了。」两个士兵扭着王仁送到军需官的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逃走,在这里任何职。」 王仁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敢说。官家的粮仓有严格的规定,根本不许外头的人随便进入,更不用说过夜了。 谁能想到,他前脚到,后脚就有人过来检查粮食呢,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先押到一边,一会儿再处理。」军需官也不急,带着人马便往里走。 「他们能查到吗?」官仓的外头,贾兰和贾茁兄妹俩,借着夜色的掩护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如果这一处都查不到,其他的就更难查到了。」想较于贾兰的忧心,贾茁反而更有信心一些。 第283页 这个位置不是随便选的,而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王狗儿走遍了所有的官仓,也在许多仓库运送粮食的时候,藉故路过。而这一家的粮包运送的时候,王狗儿跟在后头,在泥地里捡到几颗漏出来的,有问题粮食。 贾茁让贾兰带王仁逃到这个附近,王仁正好这么巧,居然认识里头的人,关系还能好到让他藏身。这一来,十有□□便是。 「希望如此。」贾兰也知道,这个如果再查不到异样,霍尚书就算还相信他,恐怕也大打了折扣。以后还想查下去,恐怕难度会更大。 官仓里头的粮包码的十分整齐,军需官亲自上手,看到口袋里全是上佳的好米,不由点了点头。 「没问题吧,没问题就赶紧走吧。」庾吏并不客气。 「既然没问题,为什么大人的额头要冒汗。」军需官看着这位庾吏,忽然一指仓库西北角的方向,庾吏整个人抖了一下,军需官笑的更欢畅了。 「这里头闷的要死,当然是热的。」庾吏还在嘴硬,眼神却更闪烁了。他这里刚拉走了五年的阵粮,换回了新米,结果因为兵部不知道发什么疯,要查运到前线的粮草,于是好多粮食被运到他这里,又将新米拉走了。 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事,他早做的熟练的,并不觉得有异。反正只要是检查,他们就会提前得到消息,遇到难煳弄的人,就将粮草调一调。若是好好煳弄的人,连调都懒得调了,直接拿银子打发就完事了。 多少年就是这么下来的,早就失去了最初的警戒和担心。 西北角的粮草包用刀一扎,一股霉阵的味道传了出来,军需官还未说什么,庾吏已经道:「每个仓库都不可能全无损耗,虫蛀鼠咬霉变,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都是难免的。」 「哦。」军需官脸上一丝表情也没用,挥挥手,就见士兵迅速扎了数十只粮包,流出来的全是霉变的粮食。别说是人了,就是老鼠恐怕都不会吃。 「这位大人,您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不如去里头坐一坐,沏杯茶,咱们慢慢聊如何。」庾吏已经淌了一身的冷汗,知道这位绝对不是好煳弄的主,只能用银子打发了。 「哼,我怕拿了银子没命花。」军需官和这些开粮包的,都是以后要上战场的人,这些粮食就是他们拼命博杀的依仗,看到这些霉变的粮食,仿佛看到自己在战场上挨饿的惨状,个个眼睛发红。 再听到庾吏一副想要贿赂军需官的口气,士兵更是气愤。 军需官只会比他们更气愤,他辛辛苦苦运到前线的,如果是这种东西,他有何颜面见霍尚书,见他在军中的袍泽。 「继续,每一包都给我打开看。」 庾吏腿一软,几乎跌倒,最抱着最后的希望,咬牙凑到军需官的身边,「请大人给忠勇王一个面子。」 「那不如先请大人给我们这些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一个面子可好。」军需官看到转瞬数十袋粮包又被打开,倒出整袋霉变噁心的令人想吐的块状物。心里翻涌着恨不得将这些人斩杀当场的怒气,这个时候就是忠勇王亲至,他也不会惧怕。 「将这里的所有人拘拿,不许走脱一个。」军需官看到士兵一刀接一刀的结果,已经认定,这座仓库里的粮食,恐怕只有摆放在进门地方的一堆是好的,别的地方全是霉变的阵粮。 「就此驻守,点清霉变的粮草,明天城门一开就给尚书大人送信。」军需官安排下去,终于进了屋子里,他真的开始和他们谈一谈,或者更贴切一些的说法,先提审一遍。 军中自有手段,一颗老拳砸到肚子上,外头看不出一点异样,却痛的人打滚。打人的还笑称,再来一拳,他们的子孙根可就废了。 下头的人所知不多,招的也最快。剩下知道内情的,知道招了就是一个死,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王仁觉得自己最冤枉,刚逃出狼窝又入虎穴。他只得说出自己被蝴蝶公子坑骗一事,当然不敢供出救他的黑衣人,只说是自己逃了出来。 「满嘴胡言,押下去。明日到了衙门里,我看看你还敢不敢往下编。」军需官听到这些,一个字都不相信。 把人全押了下去,天一亮就亲自押着人回了兵部。至于官仓,他派了亲信死守,除了兵部的人,其他人都不许接手。 霍尚书将消息瞒的死死的,等事情捅到宫里,忠勇王才惊觉大事不好,正准备入宫,就接到宣召,命他入宫对质。 霍尚书正在从头到尾讲解案情,「起因甚是简单,蔡川家里的一个远房表亲跟蔡川之子蔡炎关系甚好,藉机跟他抱怨自己被赌场里的人和王仁用灌了水银的骰子骗了几百两银子的事。蔡炎起了玩心,索性跑去赢了他们一大笔银子,然后拿了借据恐吓了王仁几句。」 「没想到,王仁被吓之后居然跑到了官仓躲避,正好遇到我手下的人去核实粮草,发现粮食有问题,当即将所有人扣下,唯独此人是个外人,捉拿之后又编出什么江湖中的蝴蝶公子妄图矇混过关。」 「最后经过核实,整座仓库的粮食都已经霉变五年以上,仅有五包是完好的。而霉变的粮食和贾琏当初交上来的粮食,经过比对,几乎可以认定是同一批粮食。」 「最可疑的是,王仁此人,之前竟与倒卖霉变粮食后遇害的贾六认识。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但好几处酒楼的伙计都可以证实,他们在一处吃过酒。」 第284页 「这么说,贾琏是被冤枉的?」皇上看向霍尚书,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倒不一定,这个王仁是贾琏元配夫人的兄弟,他们之间是亲戚关系。」 霍尚书说完这句话,皇上脸上的表情终于好了些。 他最忌惮的就是朝臣陷入几个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眼前霍尚书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无偏袒,心里便舒服多了。 「那和勇儿又有何关系?」忠勇王名罗凌勇,皇上故有此一问。 「这倒不是,只是王仁供称他与忠勇王府的长史贾蓉熟识。」霍尚书一拱手,表示此事跟忠勇王也没关系,最多就是下头的人捣乱,他有些失察罢了。 至于贾蓉是谁,皇上根本不用人提醒,也知道他是贾氏一族的族人。 等等,皇上有些煳涂了,贾芃贵为皇后,贾氏一族贾琏毋庸置疑是站在贾芃身后的。贾蓉竟然入了忠勇王府,这是皇上没有想到的事。 皇上的思维成功的转到了两个皇子内斗,而贾氏族人分裂成两支,分别相帮忠勇王和七皇子这上头。 「霉变的粮食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官仓封存,由你调军士和户部一起查勘。」皇上让霍尚书走后,这才见了一直候着的忠勇王。 忠勇王一来就叫冤,说霉变的粮食和他无关。 「既然和你无关,你有什么可慌的,这件事已经交给霍尚书,他定为查个清楚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筹措粮食,好让大军出征,拔出反王这颗毒瘤。」 皇上每日看着各地送上的奏摺,四处峰火,几乎没有一处是安宁的。他终于回过神,只有拔了反王这颗最大的毒瘤,大越才能重回过去的太平日子。而并不是将其他的小势力剷除了,再去对付反王。只要有反王在,其他的小势力就会蠢蠢欲动,藉机生事,永无宁日。 「是,父皇。」忠勇王表面上获得了安抚,实则心急如焚。 忠勇王刚出宫门,后头就缀上了皇上的暗卫,可惜他一无所知,直接奔到了户部,去找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此时哪里敢见他,自然是找了个理由拒绝,但入夜时分,户部尚书府中的后门进来一位身裹黑袍的客人。两人一谈就是几个时辰,到了天蒙蒙亮这才匆匆离府。 当然,入夜时分,贾芃也没闲着,满心惶恐的问皇上,是不是贾蓉又犯事了。 皇上敏锐的抓住这个又字,「这么说,他以前也犯过事?」 「他,他……」贾芃似是极难启齿,但仍艰难道:「他趁着当时贾家抄家,一片混乱之际,将我们府上十来个女孩儿卖入反王府中。贾茁本是当中的一个,被几个好心人冒死救出,否则,我们姑侄哪里还有相见的一天。」 「还有这等事……」皇上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全明白了,贾蓉和贾琏虽然都是贾氏族人,但等于结下了深仇大恨。于是他们分属两个阵营,如果粮食霉变之事和贾琏有关,就绝对不会和贾蓉有关。相反,则亦然。 想到前几日忠勇王想要求娶贾茁一事,皇上越发觉得,这个儿子的心,是不是太急了。 七皇子不过几岁,贾芃的出生导致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势力支持,仅有贾琏这几个人,也不过是小角色。忠勇王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他们扫清的扫清,归入自己阵营的归入自己阵营? 贾茁今晚睡的格外安心,她知道贾琏如果能出来,取决的是皇上的取捨,以及几方角力的结果。但是至少,她把这件事推到了可以角力的漩涡之中,这样贾琏才有一线生机。 贾兰在霍尚书派出的人手当中,跟在军需官身后一连查了半个月的粮仓。 最后查出来的霉变粮食堆在一处,触目惊心。这早就不是阵粮,而是完全霉变结块,根本无法食用只能当垃圾扔掉。这还只是金陵以及周边的粮仓,全大越有多少粮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用看看这些眼皮下头的粮仓,便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第103章 失而復得 因为粮仓引发的纠葛一直延续了半个多月,最后在事情快要查分明时,以户部尚书自谥作为句点完结。 户部尚书一死,自然所有的罪名都让他给背了,就连贾琏的被陷害也成了他的锅。 贾琏被放回来后,并没有太过高兴,跨了火盆洗了澡,竟然也不肯休息。只说自己在牢里睡得够了,根本睡不着,换过衣裳就去找了贾兰。 「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贾琏这回损失惨重,虽然人是回来了,但这一批粮食的损失肯定是没人赔了。当然,他现在也不在乎这些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筹划。 「这些粮食明明几个世家还有忠勇王联手干的,户部尚书只是个傀儡罢了。结果被推出来顶了罪,这事竟然就此打住不查了。看样子,皇上也知道这些盖子揭不得。」 真的揭开了,让他怎么面对,恐怕超过大半的人,都要被卷进去。这战还怎么打,粮食还怎么摊派。 「霍尚书怎么说,他就这样算了?」贾琏问道,起因就是送到前线的粮草有问题,如果霍尚书不放手,这事没这么快结束。 「霍尚书不追究,但前提是这几个世家和忠勇王,给足前线需要的粮食。」对于霍尚书此人来说,打一个大胜仗才是正经事。 「如此也好,你这回真要上战场?」贾琏无不担心道。 第285页 「是,我一定要去。」贾兰眸色幽深,经过了贾琏一事,他越发觉得,贾氏一族势单力薄,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这回贾蓉全身而退,又有忠勇王做靠山,无论如何,后头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他必须要有军功在身,才能稍微有一些依仗。 「族中那些弟子呢?」贾琏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劝不住他,早就在族中挑了一些年轻的弟子参军,也好多些人帮衬。 「他们这回都会上战场,我会尽力……」 「上了战场,自己管好自己,生死由命。」 「我知道了二叔。」 贾兰又告诉他,王仁被判了流放,罪名是伙同贾六偷换卖到军中的粮食。 这是贾琏预料中的事,不由咬牙道:「倒是便宜他了。」 「你笑什么?」贾琏看贾兰忍不住笑出声,不由问道。 「二叔不知道,王仁的那点家业全都卖光了,他家的婆娘哭天抢地的那个样子,巧姐特意去围观了半天,看的都不愿意走了。」 「啥?」贾琏完全不知道。 听到蔡公子拿了借条去王家要钱,王仁家的不认识蔡公子,还想抵赖,等蔡公子的亲卫出现又吓软了腿。一方面敷衍说要筹银子,一方面则是打了主意卷了所有财钱便跑。 贾茁不让蔡公子出声,等她变卖了所有家产,包括自己的嫁妆准备出城的时候,才跳出来一锅端。 王仁家的婆娘简直象疯了一样,别说家产,就连她手上的银镯子都被巧姐撸下来了。回到娘家的时候,就剩一身衣裳,连鞋垫子里缝的银票都被找出来,真正是一文不名。 「这丫头……」贾琏笑着摇摇头。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迟疑道:「你说,她是不是一直记恨。」 贾兰很是无语,「您说呢。」 怎么可能不记恨,换你被人卖了试试看。 「这不是没办法吗?贾蓉现在是王府的长史,我去挑衅他,不就是挑衅忠勇王。七皇子还小,现在还不能……妈的……」贾琏忽然冒出一句脏话,转头就走。 为皇后娘娘考虑,扶七皇子上位,以后贾家的日子就好过了,一直是贾琏长久以来的最高宗旨,所以他才会说的毫无障碍。 可就是在刚才,他忽然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他被陷害的时候,皇后娘娘只想置身事外,只有巧姐和贾兰四处奔走。当然还有王狗儿,和贾家几个族人。 皇后娘娘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亲人,他只是娘娘伸出宫外的手,是工具。工具没有了,可以换一个,就是这么简单。 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无情无义。他在牢中已经想清楚的事,因为出狱一时欢喜又昏了头,现在被贾兰一提,重新清醒过来。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为了她去委屈自己的女儿。巧姐已经委屈的够久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当父亲的,都应该给她一个交待。 「什么,父亲他,他去衙门告官,告贾蓉买卖人口,逼良为贱?」贾茁「腾」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平儿。 平儿含泪点点头,「是,你父亲跟谁都没说,我只当他去找贾兰,一会便回。结果他没回家,直接去了衙门。民告官,他是要被收押的。」 才从牢里出来,连一个晚上都没过,又进去了。 这一回,他进的心甘情愿。 大理寺衙门则是连连顿足,好吃好喝把贾琏供在单独的牢房里。这位爷是平民的身份没错,可他也是皇后娘娘的二哥。大理寺卿只想赶紧把这位爷弄走,派人请了贾兰过来。 「你看,这分明是你们贾家的家务事,我看私下合计合计,该怎么补偿怎么惩罚,由族里决定也就算了吧。」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头还夹着忠勇王和皇后娘娘,大理寺卿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去断这种案子。 贾兰摇头,「这件事大人可推脱不得,当初贾蓉王仁等人,避过贾琏卖其女儿巧姐,可是在衙门里备过案的。」 「那也早作废了,当初皇后娘娘册封,皇上就已经将所有贾氏女的身契作废了。」大理寺卿一脸郁闷。 「话虽如此,可巧姐当初不满十岁,朝廷宽大并未对她加以惩罚。而贾蓉和王仁一为堂兄二为舅父,在贾琏还活着的情况下,都没有卖掉巧姐的资格。是怎么备的案,又是谁经的手。大人不觉得,这里头需要好好清理清理吗?」 贾兰这话,叫大理寺卿明白了,贾琏是铁了心要给女儿讨公道了。 「这对你们根本没有好处。」大理寺卿恨恨道。得罪这么多的人,不过为了一张废纸,甚至贾蓉也不过是被罚些银子,有忠勇王护着,板子都未必会挨。这么做,根本得不偿失。 贾兰也明白,做这件事,对贾琏一点好处都没有,不,也许不能这么说,对贾琏来说,这是一个当父亲应该为女儿讨回的公道。至于好处,以前的贾琏也许在乎,现在的他,可能已经有了更在乎的事情了。 等不到贾兰的回答,大理寺卿不得不一甩袖子,他也要想办法,把这个烂摊子给煳弄过去。 平儿进宫谢恩的同时,告诉了贾芃,贾琏现在进了大理寺的牢房,状告贾蓉和王仁。 「二哥是疯了吗?这件事再提起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哦,我懂了,是想把贾蓉从王府长史的位置上拉下来。」王府的长史是官身,虽然是极小小的官员,但也是在吏部挂了号的。 第286页 如果贾蓉被大理寺处罚,按吏部的规定,是不能再任官职的。就忠勇王不在乎,也只能当个门客,甚至以后都不可能入朝为官。 上回的丑事,还能遮掩狡辩,这一回是实打实的触犯了律法,大越可没有犯人当官的先例。 想明白这一点,贾芃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安抚平儿道:「这事本宫知道了,会找机会跟皇上提一提的。」 重点是贾兰,他这回可一定要立功,贾芃心里这么想,却没有当着平儿的面去提。 倒是平儿主动提了,「贾家还有数十个子弟这回一道出征。」 「好,所有出征的子弟,都赐下封赏。」贾芃大悦,平儿走后,段姑姑就亲自准备好封赏,派了宫中的太监大张其鼓送入每家每户。 贾芃没有主动在皇上面前提过,而是七皇子忽然热心民律,让不时考较他学问的皇上起了疑心。 「皇儿这是怎么了,最近为什么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皇上喝着皇后亲自送来的汤水,疑惑道。 贾芃轻笑着摇头,「这孩子,是在替我分忧呢,我都说了下头自有官员按律处置,可他呢,非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律,又要怎么处罚,可真拿他没没办法。这孩子,最爱较真,凡事不弄个明白,连觉都睡不着,真不知道像了谁。」 「自然是像了朕。」皇上哈哈大笑,深觉小儿子这一点十分可爱。 「不过,到底是何事,惹得他还跟着担心上了。」 「唉,皇上是否记得臣妾曾提过娘家侄女当时被卖一事。」贾芃说的十分有技巧,隐讳的提及,贾家都是罪臣之后,正因为如此,贾琏哪怕是皇后的亲兄长也没授于一官半职。贾兰的官职,是他从科举正途得到的,另当别论。 只有贾蓉,居然成为王府长史,这叫贾氏族人屡次找到贾琏询问,到底是何缘故。 贾琏尽力安抚族人,还将一批立志报国的族中年轻人送入军营,这一回也要随军出征剿灭反王。 「臣妾的二哥身为长房长子,自然是希望贾氏一族吸取教训,重新振作起来,方不负祖上荣光。就连贾蓉和王仁做下买卖族中女孩儿的事,也一直隐忍不发,就是念在他们终是一家人的份上。可是这一回粮食的事,大约是让二哥伤了心,加上巧姐因为幼时受惊过度,身子一直很差,他一回来,孩子就病倒了。二哥恼怒之下,索性要跟贾蓉算个清楚。」 贾芃又嘆一声,「也怪臣妾不好,七皇子无意知道这件事跑来问我,臣妾一时没忍住,便说当日臣妾若没有入宫,恐怕也被他们给卖了。七皇子这才生气了,说要查清楚贾蓉到底该受什么惩罚。」 皇上的眉头紧紧蹙在一处,很久之后才渐渐放松。 对于贾琏贾兰,他是很满意的,对比一看,贾蓉就显得越发不堪起来。家道中落时,混水摸鱼,强卖族中女孩儿讨好反王,如今归顺了忠勇王,又闹出粮食一事。 是的,在皇上眼里,自己的儿子是没有错的,错的都是下头的人。 真是典型的小人,依附于谁,就给谁带来麻烦。狗仗人势的东西,皇上已经在心里给他打上了标籤。这样的人,他是绝不会让他留在自己儿子身边的。 贾芃说完,便没有再多提,甚至没有问皇上的意思如何,只是絮叨了半天七皇子的小事,又心疼皇上瘦了,要保养身体,一片关爱之心,溢于言表。 「只有梓童心里有朕,从来不跟朕要好处。」皇上摸了摸贾芃的脸颊,「去吧,晚上朕过去陪你和皇儿用膳。」 「是。」满心欢喜的贾芃退下,唇角微微翘起,她知道,皇上已经被她说服了。 至于大理寺卿怎么判,贾芃一点也不担心,甚至希望这位大理寺卿能够偏袒贾蓉。 大理寺卿果然不负众望,成功的在忠勇王的影响下,偏袒贾蓉。当然,他不判贾蓉有罪,也不敢判贾琏诬告。只说当时情况复杂,并且是王仁主导,贾蓉最多是知情而已,随手给王仁的流放加了二十年,等于是一辈子回不来了。 皇上破例让大理寺卿把判案的依据呈上来,并叫七皇子上来告诉他此案该如何判。 七皇子小小年纪,第一回 上朝,却丝毫不惧,一身气度端的是拿的稳稳的。接过奏摺,便朗声道:「此案贾琏告状贾蓉王仁卖贾氏一族之女共十人,按民律第三十七条,父母在者,其余人等均无资格将民女转卖为奴婢。若有违者,杖三十,徒三年并罚没所得银两。」 大理寺卿冷汗直冒,七皇子一出现,他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只恨自己和稀泥和的太好,却忘了打探皇上的想法。按理,皇上一惯是不理会这些的,也最乐见他们和稀泥平衡两方势力,怎么这会儿改了作派呢。 可七皇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此案只解其一不解其二。表面上看,是贾琏状告王府长史贾蓉一案,可是再翻开看看。按吏部规定,所有任命的官员,均要查看三代和本人的歷史,若有前科绝不可任职。贾蓉是罪臣之子,若非科举取仕,是如何任命长史的。而这桩案件,是不是又是为了保住他的官职,才百般包庇,弄成如今模样。」 七皇子说完,不光大寺理卿一个人冒汗,吏部尚书立刻站出来作伴。一句辩解都没有,直接说自己失察,请皇上降罪。 皇上有心考究七皇子,「你看该如何降罪。」 第287页 七皇子腼腆的一笑,「儿臣不过是背了几天律法,有些心得,存心在父皇面前卖弄一二罢了。朝堂上的事,儿臣怎可妄言。儿臣只知道父皇常说,各位臣功都是治世的能臣,所以儿臣想,偶尔被下头的人蒙蔽,也是有的吧。」 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这番话就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可他偏偏只有七岁而已,这话说出来,倒显得十分真挚可信。 皇上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去了,下头的人还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吗?不用说,忠勇王这一局败给了七皇子。虽然一个已经是有军功开了府的王爷,一个是只有七岁稚龄的童子,但谁叫人家是嫡子,上头有个受宠的亲娘呢。 谁敢说这事和皇后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人家办事办的漂亮,让人说不了嘴。再加上,人家是皇后,正正经经的正妻,再受宠也是应当应份的事,一时间,忠勇王竟找不到一处可以下嘴的地方。 当然,最后的结果,贾蓉被杖三十,但是拿银子赎了刑期。至于长史之职,自然被吏部无情的抹去。想当然的,他这辈子是和任何官职无望了。 贾蓉被抬回王府,看着他下半身的血肉模煳,忠勇王气的暴跳如雷,还是贾蓉忍着痛劝他暂时忍耐。 「怎么忍耐,如今皇上明摆着是给那个黄口小儿壮声势。为了让他出风头,就把我的脸放在地上踩,今年才七岁就如此作为。真等他长大了,那还了得。」 忠勇王脾气暴躁,早将皇位视为囊中物,忽然册封皇后,然后七皇子变成嫡子,最刺的就是他的眼睛。头两年还相安无事,一直到今年,开始慢慢发现,皇上越来越偏爱小儿子,他都只能靠边站。 再加上粮草和贾蓉这两桩案子,在他眼里,分明不是对错的问题,是皇上偏袒七皇子,这才站在了贾琏一边。 「王爷千万忍耐,等大军平叛回来,贾兰得居高位,贾氏一族翻身在即,就更没我们说话的份了。王爷,您已经封王,以后咱们太太平平过日子吧。」贾蓉嘤嘤哭泣,却偷偷从指缝里去看忠勇王越变越狰狞的脸色,掉着眼泪的同时,唇角轻轻抿到一处,慢慢勾了起来。 贾琏又从牢里回来了,平儿和贾茁站在二门等着他。看到女儿抱着儿子,姐弟俩一模一样的笑脸,贾琏憋住笑,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嗯,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搞得这么隆重。」 「安哥,叫爹。」贾茁摇着安哥的小胳膊,就听他脆生生的叫了一句,「特……」 「是爹爹。」 「特特……」 「乖儿子。」不管叫什么,贾琏都很高兴,斜着眼看了看女儿,就听到女儿说道:「爹爹先去沐浴更衣吧,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都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的。」 「嗯,好,好。」贾琏脸上的笑容终于憋不住了,笑的牙花子都叫人瞧见了,也不知道收一收。 平儿暗笑,扶住贾琏,让贾茁带了安哥先玩。 「怎么没有酥酪,巧姐不是爱吃吗?」贾琏看着饭菜问道。 「下午就吃过了,当点心吃的。」巧姐赶紧应了一声。 「嗯,女孩子家家的别总穿的这么素,爹又不是没有银子,让你娘给你多置办几身新衣裳,还有首饰,都戴起来。」 「知道了。」平儿和贾茁异口同声,说完对视一眼,笑了。 「可惜这趟做了赔本买卖,不然你的嫁妆就该置办好了,不过你等着,你爹会再给你赚回来的。」 「倒也不一定是赔本的买卖。」贾茁掏出一卷银票递给贾琏。 「这是什么?」平儿和贾琏一脸紧张的看着她,他们可不会拿女儿的私房银子。 「下午的时候,蔡公子送来的,他说他留着这些银子也没用,知道父亲被冤枉之后,银子打了水漂,就把这些送来了。」这些银子不用说,正是王仁的全部家产。 「这么多。」平儿一数,竟然有三万两之多,这些年王仁仗着贾蓉的势,可没少刮银子啊。 「女儿是想……」贾茁看着贾琏,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万两补上自己家的亏空便罢,剩下的银子如果还留在自己手上,和王仁之流又有什么两样。干脆用于贾氏,兴建族学。 「请先生,再置办一座宅子,束脩免费,成绩好的子弟三餐免费,特别优秀的,送四季衣裳甚至发月例。」贾茁提出自己的想法。 「这个法子好,办个学堂花不了多少银子,剩下的置办祭田,写明了族学的开支从祭田的收入里支出。世世代代,永远不许更改。」贾琏很是高兴,办起庶务来,他头脑是极灵活的,比贾茁想的更周全。 贾茁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全凭父亲安排。」 「我明天就去办。」贾琏兴致勃勃,开始坐不住了。 「不管干什么,你们俩也要先吃饭。」平儿将两个蠢蠢欲动的人按回饭桌。 贾茁头一回和贾琏说话能说到一块去,吃饭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挂着笑。 第104章 野心 皇上召见霍尚书,想替他的孙女赐婚忠勇王,趁着大军开拔之前赐下圣旨,岂不又是一桩君臣相得的美事。 皇上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丝毫没看到霍尚书已经变了脸色。 「皇上有命自不敢不从,只是臣的孙女自小体弱,郎中说怕有碍子嗣。也因为这样,内人便想多留她几年,好好调养身体。若实在无望,找个我们能看护的人家。此事关系甚大,外头听不到一点口风,若不是皇上有意,老臣怎么都不会说出这等事来。」 第288页 霍尚书说完,一脸沉痛。 皇上傻眼了,要是别的毛病也就算了,对于皇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如果是推脱之言,说出这种话,会影响霍家全族的女孩,霍尚书不仅是祖父,也是霍氏一族的族长。想来,他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霍尚书离了皇宫脸色便垮了下来,找到一人,私下吩咐,「看看是何人举荐霍家之女。」 霍氏之女想来不显山不露水,还颇有英武之名,一般豪门世家并不敢求娶。对于皇家来说,更是娶妻求淑女,霍氏女绝不是良配。 很快有消息传回,从皇上进了皇后宫中闲聊起忠勇王的婚事,皇上忽然就起意霍氏女。称这样能管得住,倒比温和敦厚的合适。 「哼,不愧是从宫奴爬上去的皇后,全无半点母仪天下的格局,只有一股子尖酸刻薄,精于算计的小家子气。」霍尚书接到密报,冷哼几声,他宁愿以后孙女不好嫁,也绝不会嫁给皇家,更不用提忠勇王这种人了。 皇上还在婉惜霍氏女,忠勇王则亲自向皇上开口,求娶君家十四小姐。说自己无意中见了十四小姐一面,便发誓非她不娶,皇上亲下赐婚的圣旨,称天赐姻缘。 君家一时之间,成为金陵城风头最盛的世家。两个嫡女,一是世子妃,不出意外也是以后的王妃,一个是忠勇王的王妃,真正是尊贵无比。 而在知情人的眼里,这个忠勇王妃实在是个可怜人。还没嫁,已经註定了一生悲惨的命运。 「为什么是君家十四小姐,上头不是还有几个姐姐没有定亲吗?」贾茁问平儿。 「十四小姐是嫡出,是世子妃的亲妹妹。」平儿对这些世家的亲戚关系摸的精熟,贾茁一问,立时就答了出来。 娶了世子妃的亲妹妹,忠勇王想干什么? 贾兰也在想,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粮草筹措顺利,大军即将开拔。 霍元帅领兵,杜将军以及杜骁,贾兰,还有贾茁认识的蒋靖和蔡炎等人,都在同一天,成为大军中的一员,往两府而去剿灭反王。 金陵城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忠勇王趁机提出早些成亲,皇上想一想也该有一桩喜事放松一下,于是答应下来。 忠勇王的成亲的所有事宜,礼部早就在准备当中。哪怕女方嫌赶了些,也仍然在两个月内办完了亲事。 观礼的人回来,都在背后说忠勇王娶的这位王妃,也不知道图什么。忠勇王膝下无子,还娶个这么点大的小姑娘,想生孩子也不知道还要等几年。 贾茁跟着平儿去看芳龄,她如今怀着胎,能吃能睡就是怕热,这日子往夏天走,越发热的每日离不了冰。恨不得整日泡在冰水时才好,又因为是孕妇,阖家不敢让她多用,只能在角落里搁了冰盆,再让丫鬟拿扇子扇些凉风起来。 他们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穿上薄棉布裙的芳龄,嚷着要挽袖子。丫鬟们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主母没有形象的挽了袖子露出手臂与客人说话。 「反正是你们跟前,丢丑就丢丑吧,我实在是热的没办法了。」芳龄嚷着给他们上冰碗。 丫鬟又好气又好笑,主子又要说陪客,然后趁机自己吃一碗吧。 等上了冰碗,芳龄心满意足的去揭自己这碗的盖子,揭开用勺子一捞,气唿唿道:「我的怎么没有冰。」 「我的姑奶奶,你就消停些吧,也不看看自己的肚子,还敢吃冰。」平儿笑着摇头,真跟个孩子似的。 「还不是这个小祖宗,我都不知道自己怀的是个灶台还是个孩子。」芳龄挑着碗里的菱角吃。 正说着话,外头下起雨来,不少小丫头都站到院子里,伸了手去感受雨丝的凉意。 「总算下雨了,前些日子旱的地里都快裂了口子,一直不见下雨,等到如今可算是来了。」平儿看到外头的雨丝,很是欣喜。 「我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芳龄感觉到风里带起一丝凉意,心里的燥热顿时去了大半,笑的脸上都开了花。 只有贾茁没笑,她还记得王狗儿说过的话,今年有大旱,说不定还会有大涝。 如果雨一直不停,可能情况会更严重。 抽了个空,贾茁去了趟王家,而此时,大雨已经下了三天没有停歇了。姥姥摸着贾茁的手就没放开过,青儿挤过来,圈住贾茁的腰,「小茁姐,我爹说,以前害过你的坏人都被官老爷打了板子,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贾茁摸摸青儿的头,才想起正事。支走青儿,将刘氏请了进来,告诉他们,板儿来了信,说的是青儿的亲事。 「板儿有合适的人选?」刘氏亮了眼睛。 「是,我之前不是跟家里商量过,想等我大哥哥平叛回来,找个手下有军功模样不差的武官。结果板儿来了信,说是在安都府结识了一个不错的人,觉得和青儿极相配。那兰哥哥那边,我便不提了,等板儿回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真不错咱们再许给他不迟。」 「好,好。」刘氏之前听过贾茁的安排,已经觉得极好。但儿子说不错的,想来是真的不错。女儿已经十四了,正该说婆家的时候,巴不得赶紧飞来一个青年才俊定下亲事,才好放下心中大石。 除了这些就是嫁妆,贾茁的意思就是姥姥以前准备的嫁妆都给青儿,她还再添一点。 第289页 「那怎么行,那些银子本来就是你的,不过是借个嫁妆的名头还你。青儿的嫁妆我们自会安排,若是对方因为嫁妆瞧不上青儿,那不嫁也不罢。」刘姥姥不肯,刘氏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家中父母都在给我备嫁妆,若是知道还要拿姥姥的嫁妆,怕他们不好好想。」贾茁握了姥姥的手劝她,「我如今和李家的少奶奶合作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呢,我不缺银子用,真的。」 贾茁真的不缺银子,她一个小姑娘家,吃穿用度平儿给她准备的好好的,还有月例拿,根本用不上自己的银子。 「这话不用再提了,你的就是你的,再说下去就是瞧不上姥姥给你准备的。」刘姥姥直接不讲理了,贾茁只好不提,心想,反正青儿要嫁也是她嫁进王家以后的事了,到时候她再作主,姥姥也说不出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她顺便去了一趟溯云坊,生意依旧不错,小彩和五个丫头也十分卖力。最小的丫头海月,依然不敢抬头看人,只敢躲在一边偷偷去看她,被她发现了,又重新低了头,一排浓密的睫毛眨啊眨啊,很是俏皮可爱。 贾琏买了房子,特意等过了户,又装饰一新带着全家人去看。 「怎么样,以后你和板儿成了亲,就住在这里。离娘家也近,有个什么事,派人跑几步就能通知我们。」贾琏很是得意,这屋子可不是好寻摸的,是内务府特意找出来,只收了最低的价钱卖给他的。 「给我的?」贾茁看了一圈,竟然比贾家现在的屋子还要大,是个三进的大宅子。 「我可不能要,这房子你们应该搬进去才对,以后安哥要娶媳妇,还要有孙子,难道还挤在现在的小院里。」 「等安哥娶媳妇还有多少年,你就这么信不过你爹,到时候我们肯定能换更大的屋子。」贾琏从小过惯了奢侈的日子,花钱从来大手大脚,就算经过了几年的搓磨,手里有了银子,老毛病又回来了。 「要不然换一换吧,你们搬到大屋子里住,现在的屋子留给我当嫁妆。」贾茁觉得这样倒能接受,她还解释,「一下子送这么大一间屋子,王家也会不适应。」 「我管他们适不适应,拐走了我的……」旁边的平儿直扯他的袖子,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来,「算了算了,依你吧,那我们赶紧搬家,从这个大屋里出嫁。」 贾琏哼了一声,回去把原本的庄子又加了一个,气唿唿的问平儿,「整天王家王家,她想没想过我们的心情。」 「怎么会不想呢?不想会让我们搬到大屋子里吗?你把大屋给她当嫁妆,自己住小屋,她心里过意不去呢。」 「真的?」贾琏的眼睛一亮,这么说,女儿是为了孝顺他才故意这么说的咯。 「当然是真的,我跟她处了这么久,我还不了解吗?跟她娘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平儿暗笑贾琏的模样,一本正经道。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敢情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当新郎官。」挑剔完王家又开始挑剔板儿,平儿已经习惯了,在心里默默吐槽,你娶亲的时候,又管过多少。 忠勇王成亲后,对妻子很是温存呵护,三天回门让一干君家人都傻了眼。君夫人更是双后合什,连连对天祷告,觉得是菩萨保佑。 「母亲放心,王爷他对我真的很好,府中也很清静,没什么不三不四出来捣乱的人。」十四小姐出门前,隐晦的听家人提起,要小心一些不三小四的人,当然没人敢跟她说什么龙阳之好,一个闺阁中的小姐哪里知道忠勇王的事。 她还一直以为家人是说忠勇王府中的小妾呢,等过去一看,小妾没几个,还个个老实本份,加上王爷对她呵护备至,之前悬着的心全放下了。暗喜这是天赐良缘,自然对外头的传闻嗤之以鼻。 「不过,王爷总问我世子姐夫那边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十四小姐唯一担心的,就是该不该说出姐姐不受宠的事实。 「你和姐姐通信也无非说些女人家的私事,外头的事,你姐姐怎么会知道。她只要守着儿子,便够了。」君夫人的意思十四小姐听明白了,反正姐已经诞下嫡子,有君家在金陵,现在还有她这个忠勇王妃,姐姐的儿子以后就是世子,就是未来的肃庆王。 所以,其他的事不用提了,多说无宜。 「我懂了,娘,您放心,我不会让您伤心失望的,我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十四小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这个时候的她,觉得自己拥有一切的美好和幸福。 皇宫里,贾芃正陪着皇上倚在窗前看雨景。 「如此雾濛濛一片,好似身在云雾缥缈之中,梓童怎么还不开心呢?」皇上喝着茶,看贾芃深锁眉头,不由问道。 「臣妾怎么会不开心呢,只是皇儿这些日子又在学农事,说大雨不停怕会有大涝,说的臣妾也担心起来。」 「别担心,只要将两府收回,平定其他地方的匪乱,官道一通,便可解决。天下之大,又不是都旱的旱涝的涝,总有地方是丰收的。」皇上倒不担心,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明主,只是运气不好,在收拾先祖留下来的烂摊子而已。不是皇祖爷爷非要看上个倭岛的女人,何至于有今天。 「听说安都府一带,连年丰收,他们那儿不是说不好种粮食吗?」贾芃瞪圆了眼睛,一脸疑惑,看上去哪里像是七岁孩子的母亲,倒如同二八少女一般天真可爱。 第290页 「你怎么知道安都府丰收?」皇上疑惑道。 「勇儿的王妃,就是君家那个小十四说的呀,您忘了,君家有个女儿嫁的是肃庆王的世子,不是还生了个儿子,刚刚周岁吗。」贾芃鼓着腮帮子,咬着一颗杏仁,很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忠勇王娶君家十四小姐是皇上赐的婚,当时还觉得,有个儿子和肃庆王的世子成为连襟是件好事。这会儿品过味来,「这么说,世子妃和勇儿的王妃,关系很好。」 贾芃抿了嘴笑,「皇上,人家是亲姐妹,从小一块长大,怎么可能不好。」 皇上一脸阴郁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兴致顿时低落下来。 贾芃赶紧捂了嘴,后知后觉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你说的都对。」皇上亲抚贾芃的发梢,见她朝自己笑的一脸天真无邪,心情这才舒畅了些。 贾芃很快转移了话题,努力逗皇上开心。皇上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由莞尔一笑,人人都心机深城,只有芃儿她永远这么纯真善良。 君家给外孙的周岁准备了大量的礼物,特意派了家中靠得住的人送去。又怕沿途有匪乱,四处联繫镖局。十四小姐不过是顺嘴说了一句,忠勇王便派了自己的亲卫护送他们前去安都府送礼。 当然又让十四小姐感动的一塌煳涂,君家也都以为他这是迷途知返,终于玩够了,知道回头了。 贾茁听八卦听到,摸摸鼻子提笔给板儿写了一封信。什么浪子回头,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板儿在安都府随着周先生,有稳定的居所,通信很是方便。板儿来的信往往很慢,但贾茁写的信,他却很快能收到。 贾茁这头写了信,在君家的车队到达安都府前,送到了板儿的手里。 板儿接过信,看完便蹙了眉头,立刻送去给周先生。 「这么说,我们的忠勇王,已经等不及了?」周先生冷哼,对忠勇王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板儿垂手立在旁边,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怎么,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还知道帮人出谋划筹送出金陵城,这会儿又装鹌鹑。」 板儿摸摸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没想到,九公子是那样的身世。」 「那你现在知道了。」周先生看着他,意思很明白,想知道他怎么想。 九公子在他们一行人之前到达安都府,游说肃庆王无果,漫无边际的在安都府游荡。一直到周先生他们来了,出于对周先生的崇拜,九公子化名参加了文会。 他的学问本就不错,加上家破族亡,于画画一道上,竟然更添造诣,成功引起了周先生的注意,知道他居无定所,甚至邀请他到自己的府邸居住。 机会难得,他自然是从善如流,甚至想利用周先生的影响力,帮他报仇。直到周先生告诉他,朝廷已经在准备剿灭反王,他才欣喜若狂。 没想到,不过高兴了几天就看到张贴的皇榜。这个打击,是九公子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想过所有的可能,就是没有想过,自己身上流淌的居然有倭岛人骯脏的血液。 板儿看出不对,与他同吃同住,好几回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九公子一时偏激,反而恨上他了,如果不是板儿,他就不会来到安都府,早就在金陵被擒,说不定已经处死。死了就不会知道这一切,临死的时候,还带着大越的血统,干干净净的死。 而不是象现在,就算死了,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是异族人。 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板儿只能苦笑,对周先生拱手道:「幸好有先生在,一句话打醒了他。真正的恐惧,从来不是因为外在的因素,他只来自你的内心深处。」 这个世界上,除了血统的认同,还有文化的认同。如果你认同的是大越的文明,大越的文化,又何惧自己身上的血脉是从何而来呢。你的思想不会受血脉的影响,你写的字,你画的画,都不是血脉可以影响的。 既然他什么都影响不了,那又有何恐惧。你的恐惧,不是源自你的血脉,而是来自于你自己。 九公子被打醒之后,便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每每想到他,板儿便唏嘘不已。 周先生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一早就相识,找着这个理由,很是压榨了板儿几天。没事还要拿来调侃几句,刺激刺激他。 「你去请肃庆王世子过来,就说老夫要考较考较他的学问。」 「是。」板儿去请,肃庆王世子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高的那个五六岁的模样,明明是个孩童偏要装大人样,板着脸把弟弟从父亲的腿上扒拉下来,「弟弟,你不可以这样,特别是在外头。」 矮的这个约摸二三岁,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晃呢,已经极会说话了,「哥哥,抱抱。」一颗大脑袋蹭到哥哥怀里,一下一下的扭着。 板儿忍着笑,「不然,我来抱小公子吧。」世子在外头抱孩子,这形像可就全没了,大公子也不可能抱得动小公子。 世子跟前的僕人又不好进周先生的书房,板儿一伸手,小公子犹豫了一下,便飞扑了过来。 板儿轻轻搂住他的腰,用力抱住。他还是第一回 抱孩子,闻到小公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味,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第291页 周先生看到两个萝蔔头,板着的脸收了起来,笑眯眯逗他们玩笑几句,气氛一下子松下来。 「勉之,带两个公子去隔壁玩。」周先生让板儿带着两个小公子下去,有些话他要单独和世子谈。 勉之是周先生给板儿取的字,显见他们这段时间相处的不错。 「先生。」世子一拱手,面带微笑。 「怎么,看你的表情,知道怎么回事了?」周先生眉头一挑,倒也不意外。安都府有如今的模样,世人都以为是肃庆王之功,但周先生知道,自己的学生是个武夫,打仗有一套,但是治世,远不及他生的这个儿子。 第105章 王府风云 板儿和两个豆丁大的小人儿大眼瞪小眼,想了想,板儿拿出自己做的木雕。 「战马,战车……」大公子眼睛一亮,摆弄着车马自个儿玩了起来。 小公子抓住一把木头雕的宝刀,嘴里「呵呵」的乐着。不停的拿着刀到处挥砍,如果忽略他胳膊上藕节一样的肉疙瘩,倒真是似模似样的很。 板儿见他们玩的开心,自坐到一边练字,练一会儿,便抬头看看,给他们倒一杯茶或是擦擦额头上的汗。至于他们怎么玩,弄得到处一团糟,板儿根本理也不理,随他们去了。 等周先生和世子谈完,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两位公子玩的不亦乐乎,板儿在一边执着笔习字,一闹一静竟然和谐的很。 板儿站起来,将所有的木雕装好,柔声道:「给两位公子带回去玩可好。」 大公子赶紧点头,世子看了他一眼,大公子抱住肉乎乎的拳头,奶声奶气道:「谢谢先生。」 「我不是先生,我只是先生的弟子。」板儿抿了嘴笑,将收拾好的木雕送到了他们的车上。 等回去时,周先生已经在等着他了。 「忠勇王的心腹已经于昨日到了安都府,见过肃庆王和肃庆王世子。可是他们会怎么考虑,老夫就无从得知了。世子只肯承诺,他一定会以苍生百姓为念,不管做什么,都会堂堂正正。」 「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板儿想知道,周先生能不能阻止这一切。 「我们来到安都府,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没人阻止,甚至官员们还带路希望我们探访更多的地方,你觉得,他们是想让我们看到什么?」周先生没有回答板儿的话,反而问他道。 「这里的百姓生活安稳,从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到对未来更好生活的希望。将士用命,吏治清明。」板儿嘆了口气,这里的确如李宏所说,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他也庆幸,稻种交给了肃庆王世子而不是别人。 看到一年两熟的稻种在安都府四处开花,推广的力度不可谓不大,许多地方人丁繁茂,显然是因为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所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安都府有一年两熟的稻种,这才是致命的。」周先生嘆了口气,他比任何人都更看重稻种的价值。大越是农耕社会,农民永远是这个社会的基石。 农民不乱,这个社会怎么都乱不起来,不然怎么会有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说法呢。 而稳定农民的民心,最有效的便是耕者有其田,其田有所出。安都府的稳定便是两者都做到了,这里不允许任何豪强兼併农民的土地,一旦发现,抄家灭族杀头充军比比皆是。 肃庆王当初就是靠着这一点,迅速安定安都府的百姓,再加上战功彪炳,手腕狠辣,几年后安都府的风气便开始变了。 至于推崇儒学,立女户,鼓励读书人科考,虽然都是功绩,和上头强横的稳定农民拥有的土地一比,就只是锦上添花的事。 而一年两熟的稻种,让农民越来越富足,藏富于民而不是藏富于商,周老先生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似乎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了肃庆王这一边。 板儿眼皮直跳,如果周先生知道稻种经他的手送给肃庆王世子的,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杀了他。 「其实,我们带些回去,推广起来也很容易。」板儿转移了话题。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没用的。」不提还好,一提周先生越发想嘆气了。 大越其他地方豪强兼併土地已经非常严重了,一季两熟的稻种,最终获利的还是那些世家豪门,根本落不到百姓身上。而且,可以一季两熟,他们就可以提高税赋,到时候还是一样白忙一场。 说到底,东西再好,还要有相应的人和相应的制度配合,不然也发挥不了相应的作用。 板儿默默退出,让周先生静思。 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他没有周先生那么强烈的正统不可取代的思想,他觉得,只要对百姓有利,谁坐这个皇位都没所谓。 而肃庆王已经证明了,他有当明君的潜质,甚至,板儿觉得,他比现在的皇上强多了。 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只敢深埋在心底。并不敢对人吐露,特别是对周先生吐露只言片语。 君家送礼的车队终于到了,婉延半条街,从头一眼看不到尾。人人都咋舌君家豪富,王府之中,世子妃更是骄傲不已。 君小瑶,当初那个爱穿红衣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她仍爱穿红衣,特别是大红色的,鲜艷的衣裳。 「世子爷呢。」君小瑶问,君家的少爷,君小瑶的同胞弟弟带着车队给外甥送周岁礼,世子怎么也该亲自接待的。 第292页 「回世子妃的话,世子说有军务,急着去军营了。」 君小瑶脸色一变,君少爷笑呵呵道:「姐夫既然有事,不用急于一时,先去拜见王爷也是一样的。」 「好。」君小瑶藏在袖子里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掌心却不自知,闻言咧嘴一笑,倒吓了君少爷好大一跳。 他印象中的姐姐,从来是大声笑,笑到母亲都蹙眉让她收敛一些,要有淑女风范。可是现在的姐姐,好像已经有许久没有笑过了,脸上僵硬的厉害,她对自己的这一笑,就象是硬扯出来的,别提有多难看。 按下心中不安,君少爷由管家领着去见王爷。 君小瑶留在房间里,见弟弟走了,狠狠一捶桌子,「什么紧急军务,不是昨天,不是明天,偏偏我弟弟进城了,就有紧急军务。看着吧,一定是姓肖的那个贱妾的弟弟在捣鬼。」 丫鬟们敛息站在一边,均不敢接话。之前有不怕死的,敢说肖侧妃和肖将军的坏话,都被世子扔出去打死示众。死了一批从金陵跟过来的丫鬟婆子,剩下的,都不敢再说话了。 主子说什么都可以,他们却一个字都不能接,接了,便是死罪。王爷用军法治家,世子更甚,不相信的人,都付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剩下的,自然就安静了。 君小瑶说了许久,见这些人杵在这里象木头桩子一样,心中动气恨不得让他们统统消失。可是她忍住了,因为在这个没有外援的地方,这些人消失了,帮她的人就更少了。 君少爷被安置到了前院,家里的婆子过来探望,带来的自然有君夫人和忠勇王妃的亲笔信。翻开信件,一片关爱之情濡湿了她的眼睛。 「看到妹妹嫁的好,我就放心了。我走的时候,她才多大,这会儿竟然都成亲了。不知母亲身体如何,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操劳。」抹了眼泪,君小瑶和母亲的心腹嬷嬷说话。 「夫人身体好着呢,就是想小姐想的心肝疼呢。」嬷嬷也是看着君小瑶长大的,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心底已是一惊。 成了亲的女人,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不是看她穿的戴的用的,只须看她的颜色,是不是白里透红,满面红光。再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又黑又亮,不笑的时候都透着笑意。 有了十四小姐一对比,君小瑶擦了再多的粉,穿戴的再精緻华丽,也掩不住她眼神里的心力交瘁。 「我过的很好,让母亲放心。」君小瑶咬着牙,绽放出一个笑容。她不愿意让人看她的笑话,更不愿意母亲为她忧心。只要她站住正妻这个位置,便站到了道德的至高点,任你是谁,都不能不遵礼法。 「是,看到小姐,老奴也放心了,不知道小少爷好不好,夫人亲手给他做了衣裳。」 「去问问奶娘,如儿醒了没有,醒了便抱过来。」君小瑶吩咐下去,不多时,就有奶娘抱了一个婴儿进来。 嬷嬷接到怀里,掂掂份量又是一惊,快满周岁的孩子,怎么这么轻。 巴掌大的小脸,一双黑熘熘的眼睛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好奇,又似在害怕。哼唧了几声,也极其微弱。 「如儿特别乖,从来不大哭大闹,从小就象世家的公子,比那些乡下女人生的孩子,可强到什么地方去了。」君小瑶接过儿子,轻轻拍着,目光柔和慈蔼。 嬷嬷只得讪笑着连声应是,一告退就问送她的丫鬟,「怎么没看到戚嬷嬷。」 那是世子妃的陪嫁嬷嬷,论理不该离世子妃左右,特别是娘家来人,更该早早迎了。居然没有看到人,嬷嬷蹙眉,难道她这般拿大,心里已经冒了火气。 小丫头期期艾艾的,越发惹得嬷嬷恼怒起来,「带我去找她。」 「嬷嬷就别为难她了,您说的蹙嬷嬷已经死了。」另一个帮她拿行李的小丫头,忽然出了声解围。 「什么,死,死了,怎么死的,我们怎么会没接到信。」嬷嬷天旋地转,顿时老泪纵横,半辈子的姐妹,怎么说死就死了。 「嬷嬷不要再问了,您问完拍拍手回金陵,我们这些丫鬟可怎么办。」拎行李的丫鬟话中有话,嬷嬷假意大怒,硬说屋子不干净,留了她重新打扫,让别的小丫头都先回去。 等人一走,嬷嬷拉起她,「我记得你是陪嫁丫头里头最小的那个花丫,是月婶子家里的。」 花丫流着泪点头,「嬷嬷,我就是花丫。」 嬷嬷心里越发不安起来,这一批十二个陪嫁丫头,年轻从大到小,全是按通房丫头准备的。就算没有承宠,也该在世子妃跟着伺候着,怎么也不该做个跑腿的粗使丫头啊。 「我们一行十二个丫头,只剩下我一个了。」花丫见到亲人,眼泪越流越凶。 「只剩下你一个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嬷嬷想问,是不是都当了姨娘,可是理智告诉她,事情可能并非如此。 「他们都死了,和戚嬷嬷一样,被打死了。」花丫早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有半分绮念,若不是避让的快,去做了粗使丫头,也未必能活到今天。她这会儿巴住金陵城来的嬷嬷,唯一的愿望就是回金陵。她一天都不想呆在这个王府了,这里不是王府,是吃人的深渊。 嬷嬷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来之前,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过,竟然会是如今这般的局面。 君家只以为世子偏宠侧妃一些,世子妃可能不那么得宠,但绝想不到事实比想像的还要惨烈的多。 第293页 花丫流着泪控诉,「世子爷以前出游的时候,遇到刺客偷袭,是肖家姐弟救了他。事后,他便将肖侧妃接进府,安排肖侧妃的弟弟进了军营。那个时候,咱们小姐还没过府,是前头的世子妃当家。因为这个女人,闹得阖家不宁。」 「奴婢听说,前头的世子妃就是被这个女人活活气死的。前头的世子妃一死,就提了她当侧妃,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世子是没有侧妃的,等他当了王爷,才有侧妃的说法。世子除了世子妃,便只有姨娘。只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里,世子承认,王爷承认,便成了真的。 「最可气的是,肖侧妃的弟弟,现在已经是将军了。姐弟俩一个内一个外,将世子爷拿捏的死死的。一旦世子往世子妃这儿来,便藉口紧急军务将世子爷请走。」 花丫满是悲愤,「我们这些丫鬟婆子但凡有人为世子妃鸣不平,肖侧妃便撺掇着世子爷将他们打死。时间一久,咱们世子妃在这个王府里,便如同隐形人一般。王妃身体不好,不耐管家,全交给肖侧妃打理。如今,如今我们就是一粥一饭,也得肖侧妃点头,谁还敢跟她对着干。」 嬷嬷捂住胸口,君家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嬷嬷,您带我回去吧,我留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想家,想我娘,我不想连死了,都没人传个消息回去。」花丫哭天抹泪,嬷嬷反而镇定下来。 「洗把脸,不要再哭了,会好的,都会好的。」嬷嬷的话不仅没有安慰到花丫,反而让她受到更大的惊吓。 这是什么意思,嬷嬷不服气,还想翻身吗? 到时候还不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跑腿背锅,世子妃已经有了小少爷,为了这个小少爷,已经付出了十几条人命。再来一次,争什么,争宠爱。花丫在心里冷笑,既然你们不拿我们的命当命,我又何必替你们卖命。 嬷嬷第二日又去给世子妃请安,看了一圈,蹙眉道:「世子爷后院的姨娘呢,怎么不见给您请安。」 世子妃轻笑着摇头,「我不耐烦看到她,便免了。」 「那怎么行,这可是规矩。听说后院还有两位少爷,也不来给您这个嫡母请安吗?」 世子妃愣了一下,「那两个乡下孩子,我看着就心烦,不让他们来。」 嬷嬷一脸不贊成,「小姐,不管姨娘如何,孩子总归是世子爷的,您该养到身边才是。怎么能让一个姨娘养世子爷的孩子呢,就算是庶子,那也需好生□□。」 世子妃再次摇头,「嬷嬷无须多说,我看好如儿便是,别的事才不想分心去管。」 嬷嬷掩下眼底的焦虑,她知道,世子妃只是当着她的面粉饰太平,实则是已经伤了心。 「那世子爷昨天没有歇在您这儿吗?」嬷嬷看世子妃已经蹙了眉,「扑通」一声跪下。 「小姐,您这样怎么成,年纪轻轻留不住世子爷的宠爱,以后世子爷怎么会替小少爷考虑。您还年轻,又这么美,怎么能心灰意冷。」 君小瑶的眼里闪出一簇火苗,她心灰意冷,她轻言放弃,谁知道她有多努力想要留住世子。她忽然觉得胸闷极了,一口气快要提不起来,还是嬷嬷一看她唇色发白,赶紧过来帮她揉胸口,这才缓了过来。 「老奴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嬷嬷半抱着世子妃,心疼的直掉眼泪。好好一个活泼可人的小姑娘,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夫人见了,怕要心疼的晕过去。 心里却将肖侧妃和世子爷都给恨上了,干脆藉口去给王妃磕头,想探探王府的虚实。 王妃的身体不好,常年养着病,嬷嬷被人领进去时,就见一个美妇人端着药正在劝王妃喝下去。 「喝来喝去也是这个样子,还不如不喝,苦死了。」王妃虽然常年体弱,但保养得宜,半卧在床上,气色其实比苦撑的世子妃还要好。 「娘,您不能这样,您的孙子还说要带您去骑马呢?」坐在床头的美妇人娇嗔的语气,听着倒像是王妃的女儿。 嬷嬷进去磕头,又带到了君家主母送王妃的礼物。 「拿个绣墩给嬷嬷坐。」美妇人发了话,屋里的人赶紧动了起来,王妃笑着接过礼单,便问了她几句金陵的风物。 「……现在流行耳饰,从耳尖一路包到耳垂,其中凤蝶样的最受欢迎。也给您置办了几套,图个新鲜吧,拿来赏人也是好的。」 王妃听了觉得有趣,当即就让人捧了匣子来看。 「当真有些意思,也只有金陵才有这些能工巧匠,我们这里的匠人只会打农具。」王妃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拿耳饰过来比划,当即送了一对给身边这位美妇人,让她戴起来给自己看。 「给几位姑奶奶也备了礼,都有耳饰,不知何时方便,还要请人带个路,容老奴一一去磕头。」 「哟,给他们也备了,真是客气。万儿,你安排人带这位嬷嬷去。」王妃一派天真,也难怪世人都说肃庆王是个痴情种子,把个王妃宠的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连管家理事都一塌煳涂。 现在一看,世人说的竟然都是真的。这位王妃,当真是半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 「是,娘吩咐的,万儿立刻就去办。」这位美妇人当即点了人,带着嬷嬷去几位姑奶奶府上请安。 「不知刚才那位是……」嬷嬷跟着一个管事出来,向她打听道。 第294页 「刚才是我们肖侧妃。」管事笑着回道。 肖万,原来她就是肖万,嬷嬷咬牙暗恨。故作无知道:「世子爷还有侧妃吗?不知是不是我老眼晕花,怎么不记得皇家有这条规矩呢?」 「规矩是人定的,咱们王府里,王爷和世子爷说的话就是规矩。」管事斜睇她一眼,似笑非笑道。 嬷嬷讪讪道:「是,是我逾越了。」心里却将王府里的人骂了个遍,什么王爷王妃,都是一群野蛮人,不守规矩的野蛮人。 王府里头,因为君家一行人的到来,重新平静下去的生活,又掀起了波澜。 而这一切,外人无从知晓,就连最关注王府的板儿也不知道。 君家还以为王府会办一个盛大的周岁宴,毕竟这是王府的嫡长孙。没想到,王府只是简单的设了家宴,连军中将士都没邀请。只有自家人,和一些府中的幕僚,再就是君家。 君少爷十分不满,特意请了周先生,想替姐姐挽回一些脸面。板儿也因此,陪着周先生,第一次踏进了王府。 周先生对抓周礼十分感兴趣,看着小儿一步步缓慢的爬在红色织锦盖住的檯面上,在各种物品中间摸来摸去,不由笑出了声。 君小瑶紧张的看着儿子在物品中间爬来爬去,不停用眼神去看那枚金制的小印。小人儿爬累了,干脆坐到中间,双手一摊,竟然什么都没抓。 嬷嬷一见,一把将小少爷抱起来哄拍,再将他放回去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将金色的小印塞到了小少爷的手里。 君小瑶略松一口气,抱起儿子,骄傲的说道:「快给你爹看看,抓的是什么。」 小少爷看到世子爷严肃的脸,忽然吓的大哭起来,手一松,金色的小印掉到地上滚了几滚,一直滚到了世子爷的脚边。 第106章 勾结 忠勇王最近又得了圣宠,因为他替皇上搜罗来了一件湖石摆件,上头天然有万岁两个字,这种时候呈上这样有寓意的吉兆,实在让皇上龙心大悦。 而随着湖石一起入宫的,说是照顾湖石的女子,全是绝色佳人,不久就被皇上一一收用。 皇后如以前一般贤惠,将这些美人安置在自己宫中,方便皇上传召。可没想到,一入皇后宫中,这些美人一个接一个的病倒。最后一查,竟然是被下了毒。 后宫之中自觉找到机会的嫔妃,纷纷落井下石,剑指皇后。 宫里的女人缠住皇上,让他心烦意乱,而忠勇王趁机在金陵串联,等贾琏发现异样,他极可能已经和留守金陵城的高将军达成了一致。 贾家已经搬了家,平儿买了许多下人回来□□,福儿则被贾茁按约许她赎身。被姨妈赎回去后,很快和表哥成亲,贾茁还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当作贺礼。 「其中有二十两是你的身价银子,多的是我给你添妆的。你在外头好生过日子,贾家的一切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忘了吧。」 「小姐,我明白,在您身边的一切,就是对表哥都不会提起一个字。其实你人真的很好,只是表面上兇巴巴的,其实比谁都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福儿恢復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她叫作春妞,说话也大胆了许多。 送走春妞,贾茁的屋里多了两个人,是平儿给她的贴身丫鬟。搬到大屋,贾茁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除了贴身丫鬟,还有二个粗使婆子和二个粗使丫头。 再去溯云坊,小彩便问她,「您准福儿赎了身?」 「她有心当自由人,我自然不会强留。」贾茁点头,看小彩脸色不对,「你若是有心,我也准的。」 别的主家巴不得奴婢不要生二心,永远忠心对着主家才好。贾茁自然不会这么想,她改变不了买卖人口的现状,但至少,她可以支持这些奴婢赎身去当平民。 哪怕一点点的改变,总比什么都不变的强。 「我,我没有这个想法,是海月。上回福儿来跟我们告别,海月私下问我,她是不是也可以赎身。」 若是别的主家,小彩肯定会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甚至喝斥她的不安份。但因为主家是贾茁,她天然有一种信任感,觉得贾茁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你告诉她,可以。」贾茁欣赏这种有勇气改变自己的人,但赎身的银子却是一个门槛,真想赎身还是说说而已,就看他们攒不攒得下来身价银子。 小彩眼神一闪烁,轻嘆一口气,「海月是这些丫鬟里最聪明的一个,我还真捨不得。」 「她要走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过几年,生意还是这么好,咱们再加人手就是。」贾茁拍拍小彩笑道。 贾茁把板儿写给家里的信带给王狗儿,又去了王家一趟,这才回家。 刚进屋给平儿打招唿,就见贾琏在屋里走来走去,大白天的,还真是极少见他在家呆着。 「有什么事,你不肯跟我说,跟孩子说说总可以吧。」平儿抱着安哥轻拍,贾琏走来走去,走的她头都晕了。 「父亲,什么事这么烦恼?」贾茁挥退下人,自己倒了杯水喝。 「我怎么这么傻呢?」贾琏先是自责,然后才道:「城防守军的都尉,是以前跟随忠勇王出征过的林嘉,城外驻扎的高将军,现在也和忠勇王眉来眼去。我怎么到现在才看出来呢,你说说看,是不是很危险。」 贾茁心想,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肃庆王的态度。如果他们肯来,忠勇王肯定反了,如果他们不肯来,忠勇王可能还要顾忌一下,再思虑思虑。 第295页 「娘娘那边呢?」贾茁看向平儿。 平儿摇头,「最近宫里闹得厉害,因为几个美人中毒一事,娘娘焦头烂额,递了几回牌子,都没许我进宫。」 「能联繫到段姑姑传话吗?」贾茁蹙眉,如果忠勇王造反,他绝不会放过贾家,到时候,可就真是她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了。 「我试试看。」平儿却不乐观,后宫刚出中毒的事,忠勇王又传来异动,偏后宫中毒的美人儿都是忠勇王敬上的,说不是他搞的鬼都没人信。 「咱们这个皇上可真是……」贾琏深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贾茁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皇上,收到军中第一份捷报,喜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朝中自然一片歌功颂德,仿若他是天下第一的明君。 「明君,呵呵。」贾芃在心里嗤之以鼻,连后宫这么简单的把戏都看不出来,几个小美人哭诉一番就能昏了头的,也能叫明君。 「是本宫大意了。」贾芃不得不承认,她也有错。自以为把持住皇上的心,可结果却是几个美人儿就能动摇皇上对她的信任。 也许他谁都不信,他永远只相信自己。 贾芃自嘲的一笑,如果连皇上的信任都没有,她还剩下什么?她又能用什么保七皇子登基。 「娘娘,皇上迟早会明白的,那几个小妖精如今去了其他嫔妃的宫中,该闹还是会闹,到时候就有得他们瞧了。」段姑姑尽力安抚皇后,皇上都好几天没来了,这让宫中上下高度的紧张起来。 「你是说,他们到别的宫中一直很安静,什么事也没出?」一个念头从皇后的脑中滑过,被她紧紧抓住不放。 「暂时是这样,不过……」段姑姑的话还没有说完,贾芃就不耐烦的抬手,「你不用说了,本宫懂了。」 这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目的明确。 贾芃做没做过下毒的事自己清楚,所以这几个美人在她宫中折腾,肯定是他们自己搞的鬼。 住在皇后的宫中,见到皇上的机会是最多的,再加上,皇后大方不妒,宫里没有哪个美人儿不想住到皇后宫中的偏殿。 可是他们竟然无视这样的恩赐,自己折腾到离开,可偏偏到了别的嫔妃宫中,却再无动静。细细一推敲,这根本不合常理。 段姑姑也明白过来,错愕道:「会是谁?」 这几个美人儿纯粹是为了噁心皇后娘娘的,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晋等,也不是为了别的嫔妃当帮手。 「是谁送他们进的宫。」贾芃是彻底明白了,以前忠勇王基本不沾后宫的手,贾芃也就放松了这方面的警惕。没有想到,他还是把手伸到后宫来了。 「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查,最近娘家有没有人递牌子进宫。」皇后恢復了生气,连日的溃败,让她一度沮丧不已,可是弄清楚了真相,只会激起她好斗的一面。 「是。」段姑姑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回来,一脸铁青,「竟然有人敢拦住娘娘嫂子递进宫的牌子。」 「哼,见风使舵的小人。去,七皇子偶感风寒,叫太医来。」 「是。」段姑姑退下,半句没有多说,至于健康无事的七皇子,偶尔喝点补药,想来无所谓。 皇上急匆匆赶到皇后宫中,自己最小的儿子,他还是疼爱有加的。看到皇后红红的眼睛,心中一软。 太医蹙眉道:「七皇子的病,来的有些奇怪,按理风寒不会来的这么快。」 「本宫也觉得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贾芃蹙紧眉头,并不对皇上眼中的爱怜作出回应。 「殿下,您今日有没有吃过来歷不明白东西,或是接触过平日少有接触的东西?」太医问道。 七皇子声音虚弱,想了半天,才忐忑道:「我下课的时候,有个小太监给了我一个香包,说是之前住在母后宫中的美人儿,敬给母后的。又因为对母后心中有愧,不好意思亲去,特意让我转送。」 「香包在哪儿?」贾芃一把夺过儿子从袖子里翻出来的香包,捏的都快变形了,才由段姑姑递给太医。 打开一扒拉,太医脸色急变,「恐怕就是这个香包的问题,里头的香料有毒。而且和之前您宫中几个美人所中的毒,是一模一样的。」 「查,是什么□□,怎么进宫的。」贾芃一脸铁青,更加不去看皇上的脸色。 「这种香料,金陵没有出售的地方,只产在极远的西部边陲。」太医恭谨的回道。 西部边陲,湖石和那几个美人儿,都来自西部边陲。 皇上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贾芃的脸色更是青灰一片。太医一走,便轻拍儿子,见他睡了,起身出去,理都不理皇上。 还是皇上主动跟到皇后的寝宫里,拉住贾芃的手,「梓童,是朕错怪你了。」 贾芃使劲想抽回自己的手,皇上却越握越紧,她忽然扑到皇上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段姑姑识趣的退出门外,悄悄关上了门。隔壁熟睡的七皇子,也在睡梦中露出了微笑。 平儿总算能够进宫,有了之前发生的事,再对照平儿所说,贾芃就全明白了。 「这个畜牲,他到底想干什么?」 平儿不敢回答,其实人人心中有数,他还能干什么,趁着霍尚书和周先生不在,造反呗。 皇上一死,他登了基,霍尚书认不认也得认了。 第296页 「你回去告诉二哥,让他盯紧了。」 送走平儿,当天晚上,皇后用七皇子病好当理由,亲自下厨,请皇上过来赴宴。 拿着儿子写的请柬,皇上大笑的踏进来,「自家人还下贴子,梓童这是在玩家家酒呢。」 「可不就是玩吗?他小孩子心性,病刚好,由着他玩吧。」贾芃一脸慈母的表情,又对着皇上含情脉脉的送上一个秋波,让他大为受用。 吃完家宴,两人闲话家常,贾芃状似无意道:「勇儿似乎还没有侧妃吧,是不是该添两个人,好早些诞下皇孙,也省得皇上为他操心。」 忠勇王别说嫡子,庶子都没有一个,自然是块心病。 皇上闻言重重点头,「既然这么说,是不是已经看上了哪家的佳丽。」 「陛下,您也太不关心勇儿了,恐怕他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不然这些日子老往林都尉家里跑个什么。谁不知道,林都尉有个漂亮的妹妹。」 「林嘉?」皇上的脸色整个变了。 「是啊,他们不是一起上过战场吗?本来感情就好,皇上,您说这是不是一门好亲。」 「勇儿的侧妃朕自有打算,倒是小七,你想给他娶个什么样的媳妇。」皇上将话题转到了七皇子的身上。 「可惜我娘家没有年纪合适的小姑娘,不然臣妾真希望他能娶个贾氏女。」 「为什么?」贾氏一族如今可没什么能炫耀的,什么忙也帮不上七皇子的,反而以后要沾他的光。 贾芃的声音低落下来,「您也知道臣妾的娘家,如今的光景看着真叫人发酸。若是小七能定个贾家女,日后也有人照看一二。」 皇上露出些微的笑意,「你呀,就是个没心眼的。」 贾芃脸一红,犹如少女一样天真的模样抱住皇上的胳膊撒娇,「臣妾要心眼干什么,这不是万事有皇上吗?」 皇后是个没心眼的,那自然有个人是有心眼的。 皇上没有留宿皇后宫中,也没去任何一个嫔妃的宫里,径直去了自己光华殿,批阅奏摺,包括宣召几个暗卫。 林嘉忽然被调任,城防的守军换上了皇上的心腹冯都尉。 贾家人松了口气的同时,霍元帅也传回好消息,倭寇虽然悍勇,但这里是陆地而不是海上,更加上他们不谱排兵布阵。只单靠着个体的悍勇,是无法左右战局的。 唯一可惜的是,霍元帅这里的伤亡也十分惨重。 「只要霍元帅他们早些得胜归来,想必忠勇王便不敢妄动。」贾家人这么安慰自己,只有贾茁觉得,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都动了心思,怎么可能还按纳的住。 没多久,皇上突发急症昏倒,贾芃下令关闭宫门。贾琏回家一说,贾茁便跳了起来。 「忠勇王想反,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林都尉已经被换了,如今城门守卫都在皇上手中,皇后下令关闭宫门之余,也不许任何皇室子弟出城。」 「冯都尉初掌城防,真的能堵上之前挖的所有漏洞吗?」贾茁不信,林嘉深耕城防好几年,亲信故旧岂是刚上任的冯都尉可以几天之内就拔干净的。 「那怎么办?」贾琏没有一官半职,可真够不着他们这些人。 「盯住林都尉,看看他都在干什么?」盯忠勇王不现实,一个王爷出行,前唿后拥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如果他有意隐匿形踪,真不是一般人能盯得住的。倒是林嘉被换到了一个清闲的位置上,出入也没那么多人跟着,反而好盯。 这一盯,扯出一个惊天大案,林嘉私放忠勇王出城,被贾琏当场叫破。但无奈还是晚了一步,忠勇王已经出城,只庆幸林嘉被抓,冯都尉审讯之下得知,若不是贾琏识破,他下一步便是策反城防守军。 当下冷汗琏琏,暗叫好险。 忠勇王伙同城外驻军高将军高举清君侧的旗号,散布皇上被妖妃胁持,祸乱朝廷,他身为人子,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兵围城。 若是林嘉没有被冯都尉拿下,这会儿围城都不需要了,可以直接攻入皇宫。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一丁点的准备。整个金陵城乱成一团,贾茁索性把铺子一关,将王家人和铺子里的几个丫鬟全接到自己家里安置起来。 贾芃也慌了,皇上本来已经醒了,听到忠勇王造反的消息,又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已经中风卧床,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贾芃见皇上不能指望,拿出凤印,带七皇子主持朝政,询问群臣该如何应对。 群臣的意见几乎一致,就是八百里加急传书,让霍元帅回援。 贾芃立刻传书,加盖了凤印,几个城门同时驰出传信兵,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到达霍元帅的手上,更不知霍元帅回援是否还来得及。 幸好贾家换了大房子,不光把王家人接过来,又将李纨和杜悦接了过来。本来贾琏想问,杜悦要不要回娘家,杜将军虽然不在,但家中护院可不是别家能比的,但杜悦坚持一定要和李纨呆在一起。 贾茁给王家安排了一间小院,小彩和几个丫鬟也一起安置在这个院子里。李纫和杜悦也住了一间院子,同时杜悦也将自己的护卫带到了贾家。 家里一下子住了这么多人,平儿忙的脚不沾地,害得安哥好几天见不着母亲,哭的眼泪汪汪,贾茁便自觉担下了管家的担子。 第297页 她不是一个人管,还把青儿带在身边。理事的同时,也教她怎么当家。 青儿最喜热闹,此时却半点不见欢喜,城外大军压境。当日小东山一事,竟然又重演了。 这一回会围多久,大军会不会攻入城中,谁都不知道。 贾芃站在宫墙之上,手里紧紧牵着七皇子,皇上中风卧床,七皇子代掌朝政,事事皆要用她的凤印代替皇上的金印下放明旨。看似风光无比,似乎提前一步达到了她想到的一切。 可是此时的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惧,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责任,担当都压上肩头,让她避无可避。 他们母子能不能抗得下去,一切都是未知数。 金陵城被围,一切物资都变得紧张起来,幸好贾家的粮食不愁,只是蔬菜瓜果鱼肉日渐难买。也幸亏贾茁当初看新宅子大,没人住显得冷清,又不想叫下人闲着生事,四处处满了蔬菜。 这会儿,这些蔬菜竟成了救命的东西。 「小茁姐,听说兰少奶奶昨日吃饭的时候不舒服,她的贴身丫鬟本来想去请郎中的,被她拦了下来。可我看她今天的脸色,似乎还是不好。」青儿就个小耳报神,小彩和几个丫鬟在府里都没闲着,跟着他们跑腿,自然是四处的事都知道。小彩又和青儿关系极好,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她。 「怎么不早说,赶紧叫人去请郎中。」 「我也这么说,可是现在外头乱的很,听门上的人说,好多铺子都关门歇业了。」 「那有病也得治,让门人直管去请,郎中不来就去郎中家里,再不来便说咱们用粮食和蔬菜付酬金。」 门上的套着车去,果然请回了郎中,贾茁直接带了人去李纨的屋里,给杜悦看症。 「婶婶,爹娘和我,是诚心诚意请了您来,就是怕你们在府中人少力单,若有什么事,咱们鞭长莫及。若是到了我们家让你觉得这么不自在,身子不舒服也不说,那咱们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不关娘的事,是我没跟娘说。」杜悦脸颊泛红,伸出手腕给郎中号脉,脸上虽然紧张,却隐隐含着喜色。 屋里的人一下子全明白了,特别是李纨已经摸到腕上的佛珠,心里念起了佛号。 随着郎中的一声恭喜,李纨简直喜极而泣,喜过之后又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只是有些泛噁心,心里拿不准,想等等再说。没曾想,妹妹跟蹬了风火轮一般,就把郎中给请来了。」杜悦掩口轻笑,李纨也跟着大笑起来。 自儿子上了前线,她便没有这般大笑过,可是是乐的狠了。 贾茁赶紧去送郎中,按承诺送上粮食和蔬菜。郎中看到蔬菜,简直两眼发光,他家境不差,家中存粮倒是不少,一时半会儿断不了炊。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蔬菜可真正是稀罕东西,卖的比粮食还贵。 不一会儿,阖家都知道了杜悦的喜事,都亲来道贺。 贾茁赶紧打发人去杜家送喜信,家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外头的人际关系也不忘打理。 贾琏天天在外头探听消息,君家在忠勇王出城的当天就被封了,所有人打入天牢,当然忠勇王府就更不用说了,忠勇王妃当时就懵了,她根本不相信丈夫会做出这种事。 王府的长史空了大半,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走的,贾蓉更是不见踪影。可是她这个当王妃的却被她丢下,不顾死活。 「朝廷现在也不能把君家如何,毕竟肃庆王的世子妃也是出自君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贾琏回家把这几日的消息传回来,又转头吩咐贾茁,「告诉嫂子一声,杜将军府没什么事。」 姻亲故旧家里,隔几日贾琏总要去一回,看看状况。 「知道了。」 贾茁刚说完,就看到下人风一样卷进来,对着他们就喊,「肃庆王发兵,发,发,发兵来了。」 贾琏一惊,「你照看好家里,我出去打听打听就回来。」 「我跟你一块去。」同样得了消息的王狗儿也赶了过来,两个人结着伴走了。 剩下的人聚到一处,提心弔胆的等着消息。 到了晚上,王狗儿先回了,看贾茁脸色一白,赶紧道:「二爷入了宫,一会儿会由禁军送回来的,别担心。」 「外头,到底如何了。」既然贾琏无事,那外头的情形如何是大家最想知道的。 「肃庆王世子带了兵,已经驻扎在金陵城外,就是不知道他来意如何。」王狗儿一嘆,帮朝廷的还好说,要是帮着忠勇王,可真是要糟。整个大越论用兵,唯有霍元帅可与肃庆王一拼,然而霍元帅已经老迈,肃庆王世子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板儿呢。」贾茁的脸,血色尽褪,白的可怕。 板儿没有来信,密信都没有来一封。肃庆王世子却先来了,他和周先生究竟如何,是安全的吗?虽然之前有这样那样的设定,那可终究是赌,赌肃庆王不敢,赌肃庆王不会。 可是在皇位面前,几条人命算什么,如果他真的敢,真的会呢? 王狗儿摇头,他一直不说,就是不想引得大家特别是贾茁担心,可还是被贾茁叫破了。板儿随着周先生去安都府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现在肃庆王世子来了,他们却没有消息,代表着什么,谁心里不打鼓。 贾茁摇摇欲坠,平儿一把扶住她,「你要相信他,我们大家这个时候,不能自己乱了。有你等着他,他怎么可能会不回来,无论如何,他也会回来的,是不是。」 第298页 「是,他一定会回来的。」看平儿不停的拿眼神示意,让她看看已经快昏倒的刘氏,姥姥年纪大了,由青儿陪着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过来。 贾茁强稳心神,走到刘氏身边坐下,迅速组织好语言,「婶婶,板儿跟着的周先生是肃庆王的老师,您放心,肃庆王再怎么也不会对自己的恩师下手,否则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尊师重教是浸入到每个人思想里的认识,刘氏听了这话,果然好受多了,拉着贾茁的手不肯放,还是王狗儿扶了她回去休息,又叮嘱千万不要告诉姥姥。 贾琏到半夜才回,其他人都已经睡去,只有平儿和贾茁一直等着他。 「这么晚还不睡。」贾琏回来,一边揉着眼皮一边喊饿。 平儿赶紧让厨房用鸡汤下了面条端上来,「你不回来,我们怎么睡得着。」 贾琏三五下就把一大碗汤面连汤带水吃了个净,「皇后娘娘让我跟着朝廷里的人一起去见肃庆王世子,看看他来意如何。」 「为什么让你去,一不官二不职的,凭什么是你。」平儿一脸委屈,国舅爷的谱没摆过一回,什么优待没享受过,凭什么这种掉脑袋的事,就要他去。 「那些世受皇恩的人,为什么不去。」平儿恨恨的又加了一句,眼睛里已经快要喷出火来。 「因为娘娘想让爹用这次机会换得功劳,以后封赏便可堵住悠悠众品。」贾茁嘆了一声,这种时候,她倒是想起贾家来了。 「富贵险中求,娘娘也是这么说的,说只要我去,回来贾家便是国公府。」贾琏倒没有他们那么气愤,他已经想的很清楚,和贾芃就是因为这一丝亲缘结成的合作关系。他们各取所需,但不管想得到什么,都要有所付出。 「不要把她再当成府里的大小姐,只把她看成皇后娘娘便好。」贾琏执起平儿的手,帮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平儿赶紧打掉他的手,当着贾茁的面,她可不好意思。 「那爹爹去吗?」贾茁知道,他非去不可。就算他不想去,贾家的族人若是日后知道了,他还怎么以嫡系正房自居。还有贾兰,他们叔侄的关系虽好,但贾兰科考入仕又有战功,贾琏有什么,总不能以后还要仰侄儿的鼻息生活吧。 最重要的是,还有安哥。贾琏恐怕宁愿拼着一死,也要替儿子捞个爵位回来,而且也对得起贾家的列祖列宗。 贾琏苦笑着默认了。 贾茁无话可说,只能要求,「女儿没有别的话说,只希望能带我一同前去。」 「不可。」 「不行。」 夫妻俩异口同声,平儿惊骇的眼睛都瞪大了,「胡闹什么,那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听我说,肃庆王世子欠我一个条件,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父女能平安回来。」 贾琏一听呆了一下,很快道:「那也不行,你不明白人心险恶,欠你的条件,杀了你就什么都不欠了。」 这是皇位,是整个大越的江山,岂是一二个人的承诺能够阻止的。 「父亲自己考虑清楚,你若不带我去,我也会自己去,到时候擅闯的罪名会有什么下场,您很清楚吧。至于想把我关在家中,那更不用想了,我管家这么久,一二个愚忠的下人还是能指使得动的。」 「就算我同意,别的大人也不可能同意。」贾琏被女儿气了个七窍生烟,真正是有个脾气的啊,他怎么没早发现呢。 最终,贾茁换上下人的衣裳,扮作长随跟着贾琏往城外而去。 肃庆王世子的军营就驻扎在城外,贾琏这一行人进入时,正好看到贾蓉和几个王府的长史人军帐中出来。 贾琏与他对视一眼,年轻荒唐时,他们也曾是酒肉朋友,鬼混的玩伴。这会儿再见已是恍若隔世,目光中只剩下对彼此的憎恨,还有轻蔑。 有人将他们迎入军帐之中,有人正在收拾前头人喝剩的茶盏,带队的刘尚书率先拱手道:「世子爷未奉诏却带兵入京,可知已是死罪。」 跟随之人心中一惊,却只敢在心中嘀咕,知道您老人家不怕死,可是咱们可不愿意陪葬。一开口就将人得罪死了,难道是想死在这里博个清名,这些清流的想法,实在是可恶。 肃庆王世子不怒反笑,「既然是死罪,朝廷为什么不派大军而派你们来呢,总不会认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将人抓走吧。」 「自然是不能,所以敢问世子爷,究竟是为何而来。」刘尚书也是周先生的弟子之一,这回入内一探虚实,除了探世子的虚实,也为了探老师的下落。 「哼,还有脸问本将军为何而来,整个大越被你们治理的到处是反军,两府还盘锯着反王,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连我们安都府这样边荒的地方都涌去了不少,这就是你们这些清高文人治国的下场?」 肃庆王世子看样子是早憋了一肚子气,在他看来,反王早可剿灭,却一直拖到如今,要损失多少人口,又要荒芜多少土地,实在太过可惜。 好容易出军围剿,又闹出忠勇王造反一事,皇上的儿子,一个是这样,二个还是这样,足可见是从根上就坏掉了。 刘尚书脸上烧的慌,却沉声反驳,「安都府偏居一隅,地少人稀,加之以军户为主,自然好管理。现在是倭寇上岸,又涉皇家血脉混乱一事,自然要谨慎处理,难免会多花些时间。只是一切尽在掌握,若是世子当真为了百姓好,就不该再趟这趟浑水。」 第299页 「你们真的以为霍元帅一切尽在掌握吗?没有察觉到早该送回来的军报,却一直没有送回来吗?」 刘尚书这才真正引起警惕,随后帐篷外走进一个人,刘尚书一见几乎是扑上前,「先生,您可安好。」 「死不了。」周先生看着自己的学生,轻嘆一口气,「霍帅那里恐怕遇到了麻烦。」 霍元帅本来已将反王的倭寇的人马打的节节败退,可是没有想到,反王暗中勾结几处自立为王的反贼,分几路包抄过来,倭寇也发现了自身的不足,同意让反王领兵自己的人马。 而且,他们亮出了一直隐藏着的手段,所有人马都配上了倭寇的长刀,这种刀杀伤力极大,放在战场上,短时间让朝廷的人马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本来霍元帅占着的优势就不算大,加上这几重原因,优势渐去,如今已经陷入了苦战。别说回援,若是现在撤军,恐怕反王会带领人马一路杀到金陵。 刘尚书的脸都白了,但也有不信周先生的话,「我们怎么知道周先生所说,都是真的。」 「你不用信,我得信只比你们略早而已,很快你们就会有军报。」周先生嘆了口气,霍元帅和反王之战,早在大军出发之时,他便和世子爷有一回恳谈。世子爷侃侃而言,几乎句句都料中今日之事。当初他还不信,昨日接到飞鸽传书,却不得不信了。 刘尚书心念急转,已经知道大越如今到了最危险的关头,存亡皆繫于肃庆王一念之间。 再次拱手,这一回却诚恳得多了,「先生即与世子同行,世子定不是有不臣之心,有何要求,尽可向朝廷提出。」 肃庆王世子正待说话,却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熘熘直转,心下哂笑。这个女子,当真胆大。 「保家卫国又不是买卖,岂能论斤两称重量。」世子爷摇头。 「那周先生是不是可以跟我们回城。」 「跟你们回去作甚么,老夫要留下观战。」周先生一拂袖子,差点拂到贾茁的脸上,她苦笑着看了先生一眼,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故意的。 不过这也说明板儿无事,否则周先生不会这般理直气壮。 刘尚书一行人有惊无险的回去,别说贾茁,就连贾琏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贾琏还要进宫,贾茁则先一步回家,告诉王家板儿无事。 「虽然没有见到,但有周先生在,他看到我还瞪了一眼,板儿定然无事。」 王狗儿连连点头,「那定是如此。」 「板儿就在城外,他为什么不回家。」刘氏还有些晕乎乎的没搞清状况。 「板儿即拜先生为师,自然是要服侍先生左右。」王狗儿笃定道,「板儿怎么会留下先生一个人走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板儿还真不在周先生身边,他此时正骑在马背上,身边就是李宏。 「快到了,你坚持一下。」在李宏心里,板儿总归是个读书人,自然怕他身子弱跟不上。 「我跟得上,你尽管再快些。」板儿见李宏的速度慢下来,焦急道。 很快,这一小队人马又加快了速度往前赶。 第107章 百废待兴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梦幻一般,贾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一天天变化。肃庆王亲至,带领大军击溃高将军,亲自斩二皇子于刀下,攻入金陵,进入皇城。 肃庆王攻城的当天,皇上驾崩。 不过三天,大越便换了天子,肃庆王登基,封宫中的两位未成年的皇子为郡王,其母随之搬出皇宫另居。剩下宫妃用一座明心殿圈住,替先帝诵经理佛,从此不许踏出殿外一步。 肃庆王世子带大军去两府支援霍元帅,连肃庆帝的登基大典都未参加。 「就这么,这么……」贾家人咋舌,习惯了皇家做事的温吞水,从来没想到,这么大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还能办的如此雷厉风行。 「这回遇上厉害人了,咱们夹紧了尾巴做人吧。」贾茁反倒觉得这样更好,瞧肃庆王行事就是个明理的,进城当天就约束军士不许扰民。登基并着一道道指令下达,一丝不乱。并且是个着重实事不重虚名的,否则世子也不会连登基大典都不参加,直接上了战场。 「我自是知道。」贾琏这会儿只能苦笑,妹妹折腾了这么多年,自己也跟着做梦,这会儿梦醒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了。 「一大家子要靠你养,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升斗小民也有升斗小民的好处,至少清算找不着咱们家。」贾家没有获封,无权无势,扯不到任何斗争里去,事后的清算也轮不到他们,这么一想,倒成了好事。 「对,既然是老天不给我们这个念想,说明贾家根本没有这个福气,以后什么都不想了,好好给你们姐弟多赚些家业便是。」贾琏这么一想,又欢喜起来,这一下金陵不知有多少世家要抄家灭族,自己一家反倒可以保全下来。 平儿没让李纨和杜悦回家,继续让他们留在贾家,一来杜悦有孕,方便照顾,二来,贾兰还在外头不知何时能归,目前的局势,还是留在贾家更好。 王家是纯粹的平民,金陵城一安定,他们便搬了回去。溯云坊也重新开张,虽然生意一下子一落千丈,但只要局势稳定,总能慢慢回升。 而王狗儿也乖觉,之前就将万念县城的房子和铺子都卖了,这会儿捏着银子,趁着不少人卖房回老家,趁机将自己王家先祖住过的宅子给买了回来。 第300页 宅子里有先祖种下的一颗银杏树,后头的人家觉得好看,便一直好生养着。这会儿入了秋,飘飘洒洒的落叶,就象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如坠仙景。 王家忙着重新布置房子,又量了尺寸,贾家便开始置办家具。万事俱备,只差板儿。 周先生只在家里呆了一天,便被皇上接到宫里,说是教导皇孙。 贾茁上门才知板儿并没跟着周先生回金陵,竟然去了两府。得了消息又怕王家人担心,只得编了理由说周先生走的匆忙没带上板儿,板儿在后头收拾了周先生的藏书,过些日子才能到金陵。 就这样日日担心的过了三个月,中间的新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却并不大办。 肃庆王世子带着援军去支持霍元帅,两支军队合到一处,反王哪里还是对手,倾刻间灰飞烟灭。而倭寇也被斩杀于两府之中,只有零星的几个小支人马逃回倭岛,数量上却是已不成气候。 肃庆王世子又留在两府,安抚当地民众,重新委派官员。剿灭当地豪强山匪,将土地全部归还百姓,这才带着大军回朝。 霍元帅回到金陵便赐了官职告老回乡,皇上不许,三辞三请最后留下自己的儿子在朝,自己还是辞了官职,却不再提回乡的事,关门闭府,本来就少与人来往,这下几乎是更少了。 卸任回家的霍老爷子,只对周先生敞开大门,老哥俩对着一壶酒,一人一口,从见面到现在,除了喝酒,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说,到底谁是武将谁是文人,你竟比我这个酸腐还要拎不清。」周老先生从鼻孔里发出冷哼,不屑道。 「若不是为了百姓,我如何能忍。先帝待我不薄,我却……」 霍老爷子抢过酒壶,又灌下一大口。 「先帝有恩于你,难道不是有恩于我。只是,人都是会变的。年轻时那个有抱负的人已经被皇位煳住了眼睛,再也辩不了事非,这件事我们应该早就讨论过的。你应该知道,如果当时你抽身回金陵,两府的百姓就真的完了,你们争个你死我活,反王渔翁得利,难道就是你想看到的?」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劝我,道理我都懂,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行了,我也不劝你,你就跟个女人一样自怨自艾吧。」周老先生拍拍屁股走了,一回家,看到一直等着他的板儿。 「先生。」板儿双手递上请柬。 「哟,成亲了。」周先生看完请柬,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会另攀高枝呢。」 王天作已被世子,或者说现在的太子视为心腹,赐了官。一群新贵涌入金陵城,其中未婚的,都成了世家的保命符,拼了命的要将女儿嫁给他们。 「先生说笑了,我和小茁之间,无关身份也无关谁攀附谁,我们只是心悦彼此,和俗务无关。」 看王天作一本正经的解释,周先生哈哈大笑,王天作无奈的一笑,知道又被先生调戏了。 「嗯,我会命人去的,你们小俩口好生过日子吧,这个世上,攀附富贵者多,真心相待之人却少。」不知想到了什么,周先生莞尔一笑,「我的命也不错。」 板儿低头闷笑,人人都道周先生对髮妻只是感恩,不知多少人揣测周先生满腹经纶却连个红袖添香的佳人都没有,实在可怜。世人多愚,不知对于周先生来说,红袖添香的佳人易得,以真心相待微末之时的周先生,却只有周老太太一人而已。 板儿自是跟着肃庆王世子回的金陵,肃庆王初立,想要站稳脚跟,打了胜仗定下民心,跟着就要整肃吏治。 象板儿这样出身清白又是周先生的弟子,自然更是好用。 贾琏在家看嫁妆单子,又把库房里的东西搬了两抬加上去,「老话说的好,风水轮流转,可不就是这样。还是巧姐聪明,不然真要受我连累。」 眼观金陵的世家高门,哪家不被新皇打压的透不过气来,短短时间削爵贬为庶民的不知凡几。若当时巧姐真被他嫁入高门,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哭呢。 哪里象是现在,哪怕板儿只是个小小七品伴读,但是能面见太子,就足见看重。 新婚当天,周先生还命弟子送了一副手书,上写天作之合。太子也命人送了一对内造的玉如意,足以让宾客过足了眼瘾。 贾茁坐在新房里,没有半点新娘子的羞涩,反而指挥着青儿,「别给我吃汤圆,弄脏了口脂,快,把指头糕递给我。」指头糕顾名思义,只有指头大小,一口一个绝对不会弄脏脸上的妆容。 又指挥小彩,「去前头看看,凤月楼包的筵席是不是按菜单子上的菜,还有内院里的女眷,有没有出什么事。」 不一会儿海月就过来报信,「小彩姐命奴婢去数了菜色,全是按菜单上来的,就是一味梅花糕改成了拔丝如意果。」 贾茁点头表示这点小事没关系,但看她捏着菜单子,不由奇道:「你识字。」 海月眼神慌乱了几下,很快道:「跟着掌柜约摸认得几个。」 青儿点头道:「这丫头学的可快了,就是写字的时候老是缺了胳膊少了腿。」意思是写出来的字常少了笔划。 贾茁一挑眉,半响后轻笑道:「识字是好事。」 海月这才松了口气下去,青儿看贾茁若有所思,拉了拉她的袖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第301页 「没有,就是觉得她很聪明,希望是真的聪明才好。」而千万不要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笨蛋。 忙忙乱乱办完婚宴,贾茁知道客人走了,赶紧脱了凤冠,泡到浴桶里,起身穿了一件大红色绣了合欢花的肚兜,下头一条葱黄色的灯笼裤,裤子的布料是极薄的绢纱,被灯光一照,比不穿还要惹人遐想。 板儿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侧卧床榻睡的半梦半醒,粉唇微启,能看到她粉红的舌尖藏在其中。大红的肚兜只能遮住一半酥胸,露出一道世间最美的沟壑。腰肢轻软白皙如雪的肌肤就象上好的绸缎,让人忍不住轻抚其上,一遍一遍的爱抚。 两条笔直的长腿隐在绢纱之下,下头一双小巧的玉足上头十个指腹犹如珍珠颗颗圆润可爱。 板儿一时呆了,傻子一样站在床尾,眼睛早就挪不开分毫。手却犹豫着不敢覆上,生怕亵渎了上天赐予他的女神。 贾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手指一勾,「呆子,倒酒。」 「对对,倒酒。」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步,板儿赶紧倒上酒,两人交杯喝下合卺酒。 看板儿手足无措的举着酒杯,贾茁气的去捶他,「赶紧去洗洗,一身酒味。」 说完往床榻里一滚,决定不要再理这个呆子。 贾茁感觉到后背一热,板儿从背后整个抱住自己。她只管不动,却见板儿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摩挲,最后伸进肚兜,整个覆上她的柔软。 「娘子。」 「嗯。」 「娘子。」 「闭嘴。」 「娘子。」 「……」 贾茁转过身子,终于和他面对面,板儿笑的一脸傻气,「我就是一天叫一百遍娘子都不觉得腻,以前只敢在梦里偷偷叫,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了。」 「夫君。」 「谖。」 「夫君夫君夫君……」贾茁凑到板儿的耳边,坏心眼儿的一边叫一边往里吹气。 「你真是上天派下来折磨我的小妖精……」后面的话已经含煳不清,两人唇舌交缠之间,板儿的手丝毫没闲着,几下便将她身上的衣物除了个干净。 还当他真是个呆子呢,却没想到,这会儿似无师自通一般。贾茁的双腿如灵蛇般攀上他精壮的身子,感受着他炙热到发烫的雄伟。 到了第二日,手酸脚酸的贾茁半靠在板儿身上,任他给自己穿着衣裳,「叫你欺负我,这下好了,过了时辰可怎么是好。」 「就是自家人,有什么打紧的。」板儿一脸餍足的半搂着她的纤腰,帮她系住衣带。 「你当然不打紧,哼……」贾茁气唿唿的扭过头不去看他,板儿赶紧讨好。 「是为夫错了,娘子息怒。」 两人上一刻还快要吵起来,下一刻又春暖花开,站在外头等着伺候的丫头对视一笑,这个姑爷,好似真的挺好伺候。 等两人打闹够了,才招了丫鬟进屋梳妆,因为新婚,穿的都是大红的衣裙,头髮挽起梳了一个飞凤髻上头插了一只三尾的凤钗,正待罢手,丫鬟却觉得太素,好说歹说又往她髮髻上插上了几枝簪子才罢。 「快走快走。」贾茁拖着板儿心急火燎的就往正屋里跑。 刚踏出几步脚下一腾空,竟被板儿抱了起来,「想快还不简单。」 抱着一个人,板儿还能健步如飞,幸好王家也没几个下人,否则这一路真箇儿是要羞死了。 「放我下来。」在贾茁要求了无数次后,板儿才在进正院之间放下她,笑嘻嘻的看她拿手在自己胸上一下一下的捶下去,也不躲。 两人牵了手进屋,一家子四个人俱在,青儿看他们来了,一下子跳起来,抱着贾茁的腰不停唤道:「嫂子,我终于可以喊你嫂子了。」 「是,小姑子。」贾茁哈哈大笑,两人抱在一处,半响才分开。 给王狗儿和刘氏敬了茶,才到刘姥姥,刘姥姥不是祖母,而是外祖母,也自然不好在王家人之前受礼。 一一敬过茶,收下礼物,又将自己的礼物送上。别人家是送姑婆针线,但贾茁的针线不说也罢。好在她针线不行,衣裳物件却能做。 干脆给几个女人一人做了一个昭君套,青儿年轻小,用的白色兔毛,给刘氏用的是红色的狐狸毛,姥姥这儿用的则是紫貂毛。 「瞧你这孩子,紫貂可不好找,我个老婆子又不出门,白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姥姥摩挲着细密顺滑的毛皮,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干嘛非要戴出去,咱就在自个家戴。」贾茁说的中气十足。 王狗儿得的是一双鞋,上头没绣花,却是用小羊皮制的,里头毛绒绒一看就极暖和。 「好了,小茁又不是外人,别说这些,摆饭。」王狗儿笑着让下人摆饭,如今他们家也置了七八个下人,贾茁还带了几个陪嫁丫鬟婆子过来,以后王家人再也不用自己动用做家务了。 「摆饭摆饭,儿子快饿死了。」板儿笑着拉着贾茁坐下,王家还和以前一样,在一张桌上吃饭,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 贾茁喝着粥,吃着灌汤包子,听着刘氏讲隔壁左右的邻居,听青儿讲现在流行的衣裙首饰。贾茁听着听着,嘴角不由露出浅笑,真好啊,她就喜欢王家的烟火气。 三天回门,两人回了贾家,贾琏还担心板儿现在入仕,反过来嘲笑于他当初的有眼不识珠,没想到,板儿依然对他恭敬有加,态度中看不出一丝勉强。 第302页 平儿则是把贾茁的气色一看,笑道:「我也不问你过的好不好,看你的气色便尽知了。」 贾茁心想,她不是嫁人,只是回家,但这话却是不好当着贾家人的面说出口的,只能抿着嘴笑,「王家人对我很好,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平儿点头,「你姑姑昨日还派了人过来传话,说让你有空带着板儿去看看她。」 贾茁抚额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她就不能消停些吗?」 平儿摇摇头,「这么大的落差,怎么肯死心。只是也不用多虑,她现在就是拔了牙的老虎,你就当个长辈走动就是。」 所谓姑姑,说的自然是曾经的皇后娘娘贾芃,如今跟着平郡王搬出皇宫,到郡王府居住。 母子俩夹紧尾巴做人,开始的时候,日日担心自己会被赐下一杯□□,或是收到宫中送来的三尺白绫。好容易摆脱死亡的阴影,心思便又开始活了。 「兰哥哥那边可好。」贾茁想到贾兰便轻嘆一口气,霍元帅辞官,杜将军也跟着辞了官,皇上给杜将军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威武伯的爵位,允了他交出军符。现在闲置在家,想来这心里定然舒坦不了。 杜骁和贾兰这一批年轻人,本是踌躇满志的上战场,回来却是变了天。他们属于霍元帅一系,虽然新皇并未刻打压他们,但回来后的官职,再和兵权无半分干系。 贾兰进了户部,一个五品的郎中,要说倒是实缺,却处处受上司打压,并不得志。 「好着呢,你婶婶十分想的开,说一家人在一起,又不缺衣少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平儿微笑,对李纨来说,儿子平安回来,便比什么都好。 「我改天看看兰嫂子去。」贾茁在家呆了一天,晚饭吃过了,才跟着板儿回去。 「想去就去吧,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姻亲,难不成不走动。」板儿听贾茁问他,毫不迟疑的说道。 「这不是怕你惹太子爷猜忌吗?」 「你呀,太小看这位爷了,他和以前那些,可不一样。」板儿轻轻摇头,俯到她耳边道:「你知道当初的稻种给他帮了多大的忙吗?当地百姓都传他们这一支才是真龙天子,否则上天怎么肯把一年两熟的稻种传授给他。」 「这意思是让我闭紧了嘴呗,我知道了。」贾茁好笑道:「我还没那么不自量力,去和真龙天子抢功劳。」 「你放心,太子爷说,以后会补偿给你的。」板儿把她的手放在掌心,心想自己何曾不是沾了她的光呢,若不是她将稻种赠送,太子爷也不会对他这般信任。 王家没人拦着贾茁出门,刘氏抱了几罈子酱菜给她,「住在你们家那会儿,我就看她爱吃咱们家腌的酱菜,怀着身子的女人,口味重呢,你几坛有酸有辣,你拿去给她尝尝。」 「知道了。」贾茁笑着抱了罈子上车,杜悦果然喜欢的很,当时就开了一坛让丫鬟盛上一碟,又香又辣的小鱼仔,她吃的津津有味。 「我好几回想说,都忍住了,吃过你们家的酱菜,再吃旁的东西,实在没滋没味。」 「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咱们家常备的,你喜欢尽管开口就是,还跟我们客气。」贾茁嗔了她一眼。 「唉,这不是娘说的,怕碍着板儿的前程吗?」翻来翻去,贾家的人都沉寂下来,只有板儿还有些希望,自然不敢靠的太近。毕竟新皇是个什么章程,大家都还在观望。 「大可不必如此,自家亲戚都要避讳,失了人伦真心,何谈忠君。」贾茁这般说了,杜悦才真正放松下来。 拿了娘家的喜事告诉她,「我哥终于定亲了。」 「啊,是谁。」 「是你认识的。」 「我认识……」贾茁想了半天,看杜悦一脸喜悦,显然是很满意这位人选,灵光一闪,不再犹豫的说道:「是谢欣。」 「不错,就是她,真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她。」杜悦自然是知道谢欣从小就喜欢自己的哥哥,只是她爱的太深,行事失了分寸畏手畏脚,在一众贵女之中,完全显不出。 谢家官职不大,却因为谢父为官较为清廉,新皇登基,不仅没有受牵连,反倒高升。谢家如今和杜家一比,形势翻转,谢家并不希望女儿嫁入杜家,但是拗不过女儿苦求,这才成全于她。 「我哥迟迟没有定亲,如今看来,倒象是上天註定的。」杜悦也嘆,缘份这事,当真是奇怪。 「你知道她在和家中摊牌之前,找过我哥,是怎么对他说的吗?」杜悦也没想到,一直以来她对谢欣的印象就是胆小怯懦,怎么也想像不出她现在的行事是这般潇洒果敢。 谢欣主动找到杜骁,告诉他,自己从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威风凛凛的杜小将军,更不是深受圣恩的御前侍卫,她喜欢的是那个在雪地里扶起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姑娘,问她摔疼了没有的那个温柔的少年,她喜欢的是那个脸上永远挂着自信的笑容,对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也能温柔相待的杜骁。 「她问我哥,我心悦你,如果你点头,我就嫁给你。」杜悦一边回忆一边感慨,「我哥当时就傻了,好在他还知道点头。第二天就让媒人去了谢家,竟然就成了。」 「这是大喜事,改日咱们一块给她添妆去。」贾茁听了简直是心潮蓬勃澎湃,活出了自我的谢欣,果然改头换面,就连从小就认识她的杜骁,恐怕也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第303页 杜悦即替谢欣高兴也替自己的哥哥高兴,「这是自然,咱俩一块去。」 辞别了杜悦,贾茁赶往平郡王府,贾芃都开了口,她也不得不来,只是和板儿一起来的事就算了。和亲戚走动没关系,和前皇后还有她的嫡子搞到一块,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贾茁一进去就被僕妇拥入内室,贾芃这半年苍老憔悴了许多,却仍挡不住她艷丽的容貌,还有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着实与人不同。贾茁不知道别人,只知道自己是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巧姐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板儿呢。」贾芃竟连王天作的小名都知道了,还喊的这么亲热,实在出乎贾茁的意料。 「他去办差了,如今千头万绪的,他也不好偷懒。」板儿如今替太子爷办事,是东宫伴读,常伺左右。 当今圣上对太子极为优容,不仅让太子掌兵权,许多国家大事也让太子分忧,太子东宫的伴读,自然是个上上等的美差。 贾芃真心贊道:「王家积德行善,这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的眼光也好,如今也算熬出头了。」 贾茁轻笑,「姑母,小茁从来不觉得和板儿在一起是熬,夫妻之间相互扶持,他崴了脚我扶着他往前走,我断了腿,他也会扶着我往前走。夫妻一体,互为依靠。」 贾芃不大不小碰了个钉子,心中不快,又不好发作,实在如哽在喉,想到平儿当初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法掰正巧姐,心里对这个丫头的固执终于有了正确的认识。 贾茁吃了饭出来,心里对贾芃的谆谆叮嘱十分嫌烦。她难道看不出来,新皇登基是天命所归吗?想想先帝的所作所为,倒不能说他残暴酷烈,可昏庸无能绝对当得起。 如今反王已灭,各种占山为王的土匪恶霸一一剿灭,免了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又清吏治。太子下头的兄弟年纪都小没有一争之力,两代君王只要不抽风,必能还大越一个清明盛世。只有脑子不清楚的人,才会跟着你这个没落的郡王去造反。 贾茁出门的时候,还在前院遇着了平郡王,平郡王身后,有人急退,半脸掩在阴影中,反倒惹得贾茁多看了一眼。 「这是门下清客,因容貌被毁所以不爱见人,还请表姐见谅。」平郡王也与贾茁摆出一副亲热劲,好像真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表姐弟一般。 贾茁连道不敢,告辞而去。 王家娶了媳妇,再来便是要嫁女儿,果如上一世一样,板儿想作主将妹妹许配给李宏。 但李家的事,却有些棘手,李延奎当年逃家,与李宏的母亲田氏结为夫妻,可是家里却早为他定了亲,还将人迎了进来,并过继了一个孩子到名下。 待李延奎归家,与妻子圆房又生了一个儿子,李宏便成了不上不下不嫡不庶之人。 田氏母子后被李延奎接回家中,李宏见家中情形,要带母亲离开自立门户。田氏却不肯,甘愿为妾,李宏一气之下离家投军。因为熟悉万念县城,被马蒙挑中,成了打探消息的暗部。 如今李宏的地位有了,要带田氏离府,田氏仍不肯,李宏又不肯抛下母亲,只好归家。 「如果李家是这个情形,青儿嫁过去,上头双重婆婆,下头两个小叔,你就没想过,她的日子该多艰难。」贾茁一听板儿要替青儿定个这样的人家,坚决反对。 「我也知道他家中的事,有些麻烦,但李宏这个人很是沉得住气,太子爷新设的监察司,他年纪轻轻就任了典司,再过些年,接掌监察司也有可能。凭他现在的官职地位,李家谁敢看不起他,青儿过去,如何会受磋磨。」 刘氏一会儿觉得儿媳妇说的有道理,一会儿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心里急的不行,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狗儿倒觉得,「不管怎么说,当年李延奎对不起我,如今他还敢薄待我的女儿?」 「他若真是个好人,当年就不会对不起爹爹,他若真是个拎的清的,就不会把家里搞成这样。髮妻为妾,嫡长子变庶长子,这也是正常人做的出来的事吗?再说,就因为他对不起爹爹,现在看到青儿,每看一眼便要回想起自己对不起你的事,你们觉得他这种人,是愿意弥补还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贾茁瞪着板儿,「还有他的嫡妻,她会眼看着庶长子在她跟前晃悠,压的下头两个孩子喘不过气来?对付不了李宏,她大可以对付青儿,一个孝字压下来,谁能管?」 板儿苦笑,「他是真心求娶。」 「真心求娶没问题,但是前提是分家别居。」贾茁也知道李宏对青儿真心不假,大约是看多了外头乱七八糟的事,他对王家颇有好感,也喜欢青儿的单纯善良。 好几回往王家跑,虽然还是不擅言辞,但一颗心倒是真的很。 李宏央了父亲上门提亲,李延奎的嫡妻却一心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庶长子,让李延奎左右为难。最后干脆甩手不管了,让李宏自己作主。 板儿再见李宏,看他一脸喜色,不由沉下脸,「你说你父亲由你自己作主,却没说过你嫡母想将自家侄女嫁给你的事。公公不喜,婆婆不爱,你让青儿如何到你家做人。还有你母亲,她是孝顺还是孝顺?她孝顺,你嫡母看不惯说她没规矩,她不孝顺,你又如何想。是我原来想的简单了,只觉得你心诚,却没想过你家一大摊子烂事,料理不干净凭什么让青儿进门替你受罪。」 第304页 见板儿竟然要走,李宏一下子急了,他一半是喜欢青儿,一半是羡慕王家家里的气氛。总想着,若是娶了青儿,是不是自己也可以真正有个家。却没想过,自家的一团乱事,若是让青儿进门,却是害了她。 「是我考虑不周,我我……」一时间,他有些心灰意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若分家别居,但是可以考虑。」板儿终于还是开了一条口子让他努力。 李宏听了,却是苦笑,「我不是没有试过,可是母亲不肯。」 「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为何不肯,她归家后的表现真是迷恋你父亲到不顾你的感受,还是受了什么胁迫?」 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宏一惊,母亲不肯离开父亲,让他分外恼怒,根本没有想过继续追究。可是现在一想,母亲自从归家,几乎没有在父亲面前露过面,做衣裳鞋子向来只有自己的,从来没给父亲做过一针一线。 若真是捨不得父亲,怎么会如何作派,难道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吗? 想到这里,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赶紧一拱手,「多谢王兄提醒,来日再谢。」 不用谢我,我也是娘子提醒才想到里头的门道,但板儿却不好当着李宏的面说,只微笑拱手,祝他顺利达成心愿。 李宏心急火燎的回家,关上门就问田氏,「你为什么不肯随我分家别居。」 田氏吶然摇头,李宏改了口气,「娘,咱们娘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如果您不告诉儿子为什么,儿子只好自请去剿山匪再也不回来了。」 「不许去。」田氏紧紧拉住儿子,好不容易太平盛世,她哪里捨得儿子再离开。 原来,田氏被李延奎接回家中,看到嫡妻就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成了一场空。人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婚书有族里的承认,而她什么都没有。 当时便想带着儿子一走了之,没想到李延奎的嫡妻赵氏威胁于她,如果她敢走,李宏便成了奸生子,以后无名无份,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再到后来,李宏有了出息,想要分家别居,赵氏又威胁她,如果敢跟儿子走,就休她出李家。 同样的,有个被休的娘亲,儿子岂不是被人耻笑。 李宏这才知道,母亲一直的隐忍都是为了他的名声。 想到这里,不由苦笑,「娘可知道,赵氏没安好心,儿子如今帮太子办差,颇有用处。她便想将娘家侄女嫁给儿子,目的就是想掏空儿子补贴下头的两个弟弟。」 如今李家都是李宏在养,李延奎的那点俸禄,给赵氏打个贵重点的钗环都不够。他当初归顺太子,本来很受重用,却因为赵氏得罪了肖侧妃,而被太子厌弃。 若不是李宏出了头,李家都未必能跟着搬到金陵城。 田氏大怒,可是一想到被李家休弃,儿子的身份就更尴尬了,不由捂住嘴哭了起来。 「娘,一切都交给我,没事的,没事的。」李宏搂住田氏的肩膀不住的安慰。 李宏不敢耽搁,要知道,王家如今天天都有人上门提亲。王天作的亲妹妹,年华正好,生的又健康美貌,没嫁成女儿的又想法子去娶王家的女儿回来当媳妇,就是希望能和当今的太子扯上一点渊源。 李宏直接找到马蒙,正是由他主掌如今的监察司,替他分家别居是早承诺过的事,这会儿自然是慨然应承。 马蒙找到李延奎,也不谈别的,先谈田氏的身份。当初田氏所嫁虽然没有父母之命,也是交换了婚书,有街坊四邻为证。再加上李延奎欺骗在前,怎么着也不应该让田氏为妾,该为平妻。 不管马蒙说的有理没是,就沖他如今的身份,李延奎也不敢不答应。 田氏的身份抬正,李宏便成了李家嫡长子,没两天放在家中书房的秘信被盗。监察司入内拿人,直接将赵氏的小儿子押入天牢,要以窥视机密的理由问斩。 赵氏跪到田氏门口苦求,最后让李宏带上母亲田氏分家别居。赵氏的小儿子,这才挨了板子后,被放回家中。马蒙直言,再有下次,全家问斩。李延奎直唿不敢,带了儿子回家交给赵氏严加看管。 李宏安置好一切,这才重新请了媒人上王家大门,两家交换婚书,定下亲事。 赵氏的侄女从安都府赶到,得知李宏定了亲,气的哇哇大哭。 「好了,惜儿,凭你的样貌,嫁什么人嫁不得,非得看上他。太子妃要替太子充盈后宫,你想想,那才是富贵乡啊。」 白惜,不,现在改名叫赵惜了,她咬着帕子不吱声,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等来等去,她还是等到了好日子。 第108章 别苗头 君家自从肃庆帝登基便从天牢里放了回去,十四小姐没有子嗣,原本太子准其归家另嫁。但太子妃却不许,只说君家没有二嫁的姑娘,让娘家将十四小姐送入家庙出家。 那些世家高门自然都贊太子妃贤明,只有贾茁在家直摇头,「呸,只顾着往自己脸上贴金,却不管姐妹的死活,真箇儿虚伪。对自己亲妹子都这般狠得下心,还指望她爱惜子民,做梦呢。」 然后转头对青儿道:「我跟你说,咱们是小门小户,可不讲那些,怎么舒坦怎么过。姓李的敢对你不好,尽管派了人回来,我抄起扫帚就打到他家大门口,看他有脸无脸。」 第305页 青儿笑的饭粒子都喷了出来,「那还用说吗?我自要管教的服服贴贴,若是不服贴我就休了他另嫁,让嫂子再给我找个好的。」 刘氏吓的碗一放就开始数落,「有这样说话的吗?还没成亲就指着另嫁,让人听见成了什么。快不许再说,让你嫂子教你点好的,可别再教这些有的没的。」 「娘,您别管了,李家那帮吸血鬼,怎么能放得过他们。分家别居可是名份还在呢,不厉害些,小心被他们拿捏住。」贾茁吃了饭,便带着青儿回房继续嘀咕。 「瞧瞧,这都是什么风气,那帮子女户一入金陵,风气全坏了。」刘氏摇头,安都府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立女户,和男子一样纳粮交税,也和男子一样授田,个顶个的不象女人。 老一辈觉得他们不象女人,偏好多年轻人觉得威风极了,竟然也出了好些效仿的。 贾茁自是十分欣赏的那一类,太子妃却万分反对,反而搞起了女德那一套。 「娘,他们又没偷又没抢,怎么坏了风气。」青儿从小就是贾茁的小跟班,贾茁欣赏的她也欣赏,而且她觉得贾茁说的对极了,这日子穷的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最重要就是舒心。若是不舒心,宁可别过了。 「算了,我不跟你们说,我可是听说了,太子妃和肖侧妃别苗头呢,你们在外头少说几句,可别搅和进去。」刘氏不过说说而已,心里还是疼孩子的,但也要叮嘱他们,别在外头惹事。 贾茁一挑眉头,太子妃和肖侧妃别苗头的她也听说了,没想到连刘氏都知道了,想必整个金陵城没人不知道,都在忙着站队吧。 还真是这样,先帝时候的世家大族都支持太子妃,一来她出生君家是自己人,二来她有嫡子,恐怕是未来的太后,如果能熬到太孙登基,他们这些世家就有重新起復重用的可能。 而一般市井中人自然是觉得肖侧妃有理,死了男人的女人想改嫁便改嫁,不想改嫁的立个女户能够享受和男子一样的对待,能够自己把孩子拉扯大,女人不再是依附于人的附庸,对于很多个性要强的女人来说,是另一种能够昂首挺胸当人的方式。 本以为这些事与她无关,谁知道竟然惹到了她的身上。 当板儿被人从宫里抬回家的时候,看着板儿青灰的脸色,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了肉里。 「无事,不过是吃错了东西,导致腹泄,御医给看过了,也喝了药,休息几日更无事了。」板儿气若游丝,还强撑着解释。 一旁送板儿回来的小太监这才拱手,「王大人好好休息,奴才先告辞一步。」 王狗儿自去送人,刘氏只当真是腹泄,赶紧拿了药包去熬药。 等屋里的人一走空,贾茁过来正想质问,可是看他的脸色,却什么都不捨得说了。 养了几日,板儿终于可以下床了,贾茁才逼问,「是有人想害你,还是替贵人背了黑锅。你不与我说清楚,就立刻辞了官,咱们回小东山种地去。」 板儿苦笑,知道瞒不过妻子,只得告诉她实情。 竟然是板儿被指去陪两位小皇孙练字的时候,宫女送上茶点,皇孙便请板儿吃。 板儿不敢推辞,吃了一块发现不对,立刻打落了两位小皇孙手里的糕点,幸亏他们练完字才许吃东西,当时只啃了一口,催吐及时,没有大碍。 若不是他当时勐灌一大壶水,又跑去催吐,恐怕这会儿早去阴曹报导了。 「是太子妃?」贾茁不用多想,就能猜出宫中想害两位小皇孙的,必是太子妃无疑。 「本来茶点是由肖侧妃准备好,再交给宫人送去的,他们发现了送糕点的宫女的尸体,又发现了送糕点到我们面前来的人的尸体。」这条线索等于是断了,有人杀人截了糕点,送完糕点又杀人灭口。 「但是想来,也只有她了。」板儿嘆气,他心里明白的很,可是他是臣子,怎么能指责太子妃呢。 「周先生派来的人,跟你嘀咕半天,还不肯告诉我什么事,是不是让你不许声张。」贾茁心想,若真是这样,她就混入周府,把他最喜欢的花草全给毁了,让你助纣为虐,让你不明事非不明事理。 「周先生说自我中毒之日起,他便不肯入宫,如今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贾茁唇角一弯,又赶快抿了起来,眼里的愉悦却出卖了她的心情。她不自知,还故作蹙眉愁苦的样子道:「这还有点为人师的样子,不能便宜了这种人。还有你,别整天君君臣臣的,君怎么了,臣怎么了,都是一条人命,谁也不比谁轻贱。」 又小声加了一句,「对我们来说,你的命更重要。」 板儿轻抚她的秀髮,自己的小茁怎么都可爱,气鼓鼓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最可爱,当真是可爱到炸裂。 忍不住上手将她搂到怀里,把头埋到她的颈窝里去嗅她的体香。贾茁脸颊飞红,却不忍将他推开,只低声警告道:「现在是大白天呢。」 「大白天就不能抱抱娘子吗?娘子以为为夫要做什么?」板儿的手从她的腰慢慢往下,一寸一寸摩挲下来,细腻而有弹性的皮肤,就象牛奶一样丝滑让他爱不释手。 「你……」嘴里说的跟正人君子一样,手里的动作却越来越…… 贾茁气的张嘴去咬他的耳朵,咬了一半,含在嘴里,用粉红的舌尖细细□□。 第306页 板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受得住这个,本是玩笑的,却收不住场,转身将她压于身下,喘着粗气去扯她的腰带。 贾茁的腿盘上他的腰,用手去点他的鼻尖,「白日宣淫,不是个好人。」 「见了娘子,哪里还能做好人,只能化身为野兽,恨不得日日赖夫人身边,永远不要分开。」 「唔……」唇舌交缠,只余一室春光。 几日后,宫里传出消息,皇后累病了,让太子侧妃肖氏协理后宫。肖侧妃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年满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放出宫外嫁人,又减少宫中一些不必要的排场,力行节俭。 贾茁听了,冷笑连连,「太子妃想谋害两个小皇孙,结果却是轻轻放下,都说肖侧妃是太子的心头宝,我看也不过如此。」自己儿子的仇都不能报,还谈什么宠爱不宠爱的。 「皇家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板儿嘆气,现在肖侧妃掌管了宫中事务,想来一定会剪除太子妃的党羽,以后这样的事,是不会再发生的。 但贾茁却不会这么想,世人眼里太子妃是正统,她又有儿子,不凭别的,就凭她的身份,就会有投机的人,不断往她身边扑,只要她想捣乱,就不会愁人手。 刚这么想着,却接到了宫中的请柬,说是肖侧妃办了一个小宴,请了太子东宫属官的夫人过去参加。 这是常见的拢络人心的招术,却格外好用。只是一般,这种事都是由太子妃做,没有想到,现在却是肖侧妃出面。世人对太子的偏宠,又加深了印象。 贾茁不仅去,还是盛妆去的,她人长的美,打扮之后,越发美的不象话。瞧这飞入鬓间的剑眉,配上她上眼尾上挑的凤眼,犹如蓄势待发的箭矢,美的凌厉而热烈。 就连肖侧妃见了,也惊为天人,美人儿人人爱,她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对她没有任何威胁,越发能静心欣赏她的美。 「妹妹这等相貌,可真正是少见,难怪连我们爷都说王伴读每天到了时辰就慌着回家,活象家里有个大宝贝等着他去守一般。今日一看,可不就是有个大宝贝。」 肖侧妃并不如一般人所想,是被娇纵坏了的宠妃,相反,她十分亲切友好。对自己的出身也毫不介意的拿出来说事,「当年我父母死的早,我一个个要带着两个弟弟,不好嫁,我也不敢嫁。族人靠不住,我就靠自己。幸好可以立女户,不然我们姐弟三人早就冻死饿死了。」 谁也没想到,肖侧妃就是立的女户,分了田地,十几岁的年纪带着两个弟弟劳作,这才勉强餬口。众人都当她救了太子是撞了大运,没想到她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有多幸运。 「要不是跟了我们爷,这辈子我就是个农妇,想干什么干什么,哪里象现在这样,连个宫门都不能出,真正是无趣的很。」 众人不知如何接口,只有贾茁深以为然。 皇宫可不就是一座大型的牢笼吗。 不过她再笨也不会将这种话说出口,只随着众人贊侧妃贤德,将宫中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 正说着话,有宫人进来,也不管这里头这么多人,径直道:「太子妃召选的采女已入宫中,这两个送过来伺候侧妃娘娘。」 肖侧妃眉毛都没动一下就将人收下,两个低眉顺眼的宫女进来。 「容采女,赵采女,抬起头让我看看。」肖侧妃手里拿着的正是两人的名录。 两人抬头,一个玉雪可爱,长的象个娃娃,另一个曲线饱满,长相柔美。和五官明丽大方,身材高大的肖侧妃,全不在一个路数。 贾茁心中一惊,失声道:「三奶奶,你是赵家三奶奶白惜。」 赵采女看到贾茁,眼神只稍作慌乱,便立刻稳住,「不知这位夫人说什么,奴家赵惜,并不是什么三奶奶更不是白惜。」 「怎么可能,你是白家的么女,嫁给赵家三少爷为妻,后因疯魔之症和离归家,后不知何故跟着商队去了安都府,你左手食指上有颗黑色小痣,对也不对。」 贾茁刚一说完,就有宫人拉住赵采女的手一翻,果真有颗小黑痣。 满场子的妇人譁然,一个嫁过人和离的妇人是怎么混到宫中当采女的。亏得太子妃还不许自家嫡亲的妹妹改嫁,却能将和离的妇人塞给太子,这当中可以做的文章实在太多。 赵采女这才慌了,她哪会儿想到竟在宫中遇到贾茁,更不会想到,贾茁竟然记得她身上一颗黑痣的位置。 白惜被当场拿下,肖侧妃起身道:「事出突然,叫各位见笑了,改天再请各位入宫小聚。」 知道这是要清场办事了,众人自然是赶紧告辞。 贾茁更不敢久留,事情是她说破的,若是再扯上什么皇家秘闻,谁知道她还出不出得来。 回家看到板儿,欢天喜地的往他身上一扑,板儿一把接住她,「娘子这么高兴,怎么,侧妃娘娘赏了个大元宝。」 「去你的大元宝,你猜我今天遇着谁了。」贾茁很是兴奋,她对白惜本就没有好感,加上这事一出,必要要算到太子妃头上,她当然高兴极了。 板儿轻叩她光洁的脑门,「你呀,人家把人带到你面前,依着你的性子,为了替我报仇,必是一口叫破。」 贾茁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替人当了枪使。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贾茁想了想,就释然了。 第307页 「你能这样想就好,只是皇家的事,这回占了便宜,下回就不知道了,还是少管为妙。」 板儿搂着自家媳妇,早开始心猿意马,贾茁感觉他的火热,不由笑骂道:「在外头呢。」 两人笑成一团,手牵着手去正屋吃饭。 后头跟过来的丫鬟无不羡慕,他们的感情可真好啊。 宫中的赵采女消失的无声无息,太子妃被皇后叱骂,「若是真心为了太子,好好把你的儿子养的健壮些吧。三天二头吃药,小小的人儿,饭没吃过几口,药已经吃了一座小山,这般当人母亲,还有心意管别的。不管还好,一管就弄出这等丑事,当我儿是什么人,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怀里划拉吗?」 太子妃被骂的嘤嘤直哭,可是还有更多的事在后头等着她呢,替太子寻个寡妇,却连自家妹妹也不许另嫁。这到底是明着说一套,背地里做另一套呢,还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管哪一套,她所推崇的妇德已经破功了。正主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率先垂范,谁还会相信她呢。 无妇德以立足,又无能又无权的太子妃,迅速沉寂下去,她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养好自己的儿子三皇孙。 肖侧妃此时才算真正出了一口恶气,派人赐下不少赏赐到王家,贾茁接旨时一头雾水,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贵人谢她当日的表现呢。 「她根本不用谢我,本来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不过不得不说,她这一手玩的漂亮,看到这么多的赏赐,心里就算有一丝怨怼也能抹平了。」 贾茁把玩着肖侧妃送她的一件玉石摆件,冲着板儿说道。 板儿为了多陪妻子,将书房放到了卧房里,这样他看书写字的时候,贾茁就在旁边,看看游记吃吃零嘴,不时和他说几句话,其乐融融。 「听说肖侧妃初入王府时,并没有想要嫁给太子的意思,可是当时的太子妃处处针对她,生怕她跟自己抢夫君,这才将她激怒了。」板儿也是从一直跟着太子的人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 「她是个烈性的,不然也不可能压住两任太子妃,还生下大皇孙和二皇孙。」 一个农女到如今的肖侧妃,为了站稳自己的位置,天知道她撞了多少回南墙,又将自己撞伤了多少回。若没有长进,她如何才能今天。她早就不是一个农女,真正是个合格的宫斗高手。 「对了,打扫战场的人,真的没有发现贾蓉的尸体吗?」贾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想到他。有个人影晃了出来,让她总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活生生的贾蓉,可是使劲一想,却再无踪影。 「没有,不过有人说,看到他面门中了一刀,应该是必死无疑,想来是毁容后认不出身份了吧。」 「等一下。」贾蓉忽然跳了起来,鞋都没穿,直接跳下榻,蹦到板儿面前,「你说什么,毁容?」 板儿嘆了口气将她抱坐到自己身上,「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我又不会跑。」 「快说快说。」贾茁急了,勾住他的脖子摇道。 「是,毁了容。」板儿亲了亲她的鼻尖,又红又软,真象萝蔔糕上点的那颗红豆。 「他没死,在平郡王府上。」贾茁总算知道为什么那天看到一个背影,却心生不快,原来是对这个人的憎恶,已经到了眼睛发现不了,直觉却能发现的地步。 板儿大惊,「你确定。」 「我的直觉可以确定。」贾茁嘆了口气,先帝的儿子,藏着一个谋反贼子的谋士,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嫌现在的皇帝太过仁慈,一定要逼出他残暴的一面呢。 板儿的眸色加深,定定看着贾茁,贾茁只当他吓坏了,赶紧道:「这会儿皇宫早落了锁,你想报也没地方报去。」 「娘子,为夫只是忆起了你嫁妆箱子底下一册画卷而已,你当我会现在跳起来去敲宫门吗?」 嫁妆箱子底下压着的一册画卷? 贾茁的脸哗一下爆红,那不是平儿放进去的某些少儿不宜的画册吗?她压根没有拿出来过,板儿是怎么看到的。 板儿双手箍住她的腰,把她压到书桌上恣意了一回。腰肢轻摆,长腿微颤,媚眼如丝,就是贾茁现在的写照。 「你变坏了……」贾茁的手撑在桌面上,看着板儿古铜色的肌肤,用手抚上他结实的手借用他的力量往上攀。 板儿一把捞起她,让她倒在自己怀里,白玉一样的后背,刺激的他眸色越发深沉起来。灯火映入眼眸,淬出点点微光。 「见了娘子这般模样还能当好人的,那是圣人。咱们改天好好研究研究,上头的姿……」 「闭嘴。」贾茁的唇覆了上去,心中懊恼,千不该万不该,把册子扔到装着内衣的箱子里。又指使着板儿给她拿东拿西,可不就露了馅。 一室的旖旎,□□无边。 第二日一早,板儿匆匆赶去东宫商议此事,贾茁睡醒一看天色,急的一把掀开被子,「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不喊我起床。」 丫鬟秋月委屈道:「是少爷不让喊的,还说给老爷夫人说过了,让您安心睡到自然醒。」 「这个傢伙。」贾茁好笑的半拥着被子坐起来,水嘟嘟的粉唇,两颊如同染上了天边的晚霞,美的炫目。 丫鬟都给看呆了,心想难怪少爷这般迷恋少奶奶,洗浴的时候都不许丫鬟伺候。婆子私下说这是闺房之乐,她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大约是少爷不愿让别人看到少奶奶这么美的一面吧,就是丫鬟也不行。 第308页 「奴婢伺候您洗漱吧。」丫鬟想起出门前,家中夫人的吩咐,知道自己是替小姐准备的通房,当初她还暗自窃喜,可是这会儿却完完全全熄了心思。有小姐在,少爷的眼睛哪里看得上别人。到如今都记不清她和秋霜两个人的名字,常常叫错就是明证。 第109章 失察 太子在各府都安插了眼线,更不用说先帝留下的子嗣。板儿将此事一报上来,府内的眼线就将贾蓉的身份给查实了。 「此人还是尽早除去为好,此贼惯会搅风搅雨。」想到他对妻子做过的事,板儿自然是恨不得他赶紧去死。 「不着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再说吧。」太子不以为意,他坐拥百万雄师,天下兵马皆在其掌握之中,金陵城里这些魑魅魍魉又能奈他何。可笑这些习惯了阴谋诡计的人,早已不知何为正道,更忘了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还做着千秋大梦,以为搞些小动作,便能坑死他,真正可笑。 板儿稍一想,也明白了此层道理。 贾茁隔些日子总要回娘家看看,见平儿拿了帐册在拔算盘,凑上去看了一眼,不由出声奇道:「咱们家还供着一座庵堂,我怎么不知道。」 她在娘家掌家的时候,从未见过这笔开销,自然觉得奇怪。 平儿掩了帐册,初时有些慌乱,后来一想,巧姐已经嫁了人,这话倒也能说了。 「都是当初你姑母求了皇命,放回来的贾氏女,没有地方安置,只能送到庵堂。」 贾茁眼睛都瞪圆了,「为什么要送到庵堂?」 平儿见她不解,顿了半响只得解释道:「各家都不愿意接回,他们再嫁也不容易,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倒不如等死吗?如果我当初没被王家所救,是不是后头就算能回来,也会被送到庵堂。」 女人的价值全由他们的贞节决定,哪怕失贞不是他们所想,但后果也要由他们担承。贾茁深恨这个世道对女人的不公平,原以为这些事她看得到,却离她很远。 这会儿才知道,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在贾家,已经在用礼教吃人,还吃的如此冠冕堂皇。 「你怎么能一样,你不一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爹娘的宝贝。巧姐,相信我,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娘家不肯收留他们,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娶他们,与其回来受人白眼,倒不如远离人群不受伤害。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会这么对我,玉白无暇的才是你们的女儿,否则就只是玷污贾家的阴影,必除之而后快,难道不是吗?」贾茁步步后退,最后夺门而出,不理身后平儿哀哀的唿唤。 步入繁华的街道,到处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却觉得自己和这一切隔着一道屏障,触不到也感受不到,象一个游魂在街上晃悠了很久。 秋月紧紧跟着贾茁,一边示意秋霜回去报信。 秋霜还有些傻乎乎,「给谁报信。」 「当然是少爷。」秋月简直拿她没办法,只得说明了,让她去宫门外头找少爷的小厮传话。 等板儿接到消息,慌慌张张的找出来,最后在城门口截到准备出城的主僕俩。 「先跟我回去。」板儿半抱住她,低声道。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当贾茁是和娘家人闹了别扭。 贾茁俯在板儿的怀里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我现在想要出城,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板儿什么都没问,带上妻子和两个丫鬟出了城,幸好秋月还记得让小厮回去报个信。不然王家到了晚上发现夫妻俩都不见了,岂不是出乱子。 坐在车上,板儿才知道,贾茁不是和娘家闹了别扭,是接受不了贾家对归家族人的安排。 「犯错的不是他们,承担后果的却是他们,男人们不管曾经为奴还是曾经流放都可以不计较过去,凭什么他们却被最严苛的对待。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却是害他们最深的贾家这么做?若是没有你们,我是不是今天也生活在这里,被命运□□之后,再继续被家人□□。」 前者虽然可怕却还有希望,后者却叫人连希望都断绝了。 「咱们把他们接出来,让他们生活在阳光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贾茁拼命点头,哽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走到半道,一行人才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月镜庵到底在何处,竟然迷失了方向。 「找个人打听一下。」板儿无奈了,贾茁这才发现,自己昏了头,居然连地址都没打听清楚就跑了出来,不由捂住脸,不好意思的缩到了板儿的怀里。 「奴婢去吧。」秋月主动请缨,去了最近的一户农家打听。 「哟,你们是去月镜庵收绣品的吧,他们绣的东西还真是不错,喏,就在前头那座山的半山腰。若是找不着,到了半山尽管喊几嗓子,他们听到了,自然会出来引路。」 说话的妇人中气十足,让坐在马车里的贾茁也听的一清二楚。 秋月奉上一个荷包,聊表谢意,又问道:「我们东家也是听人说起这事事,想过来看看,您还知道些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妇人接过荷包,掂一掂,也有几十个铜子,说几句话的功夫还能赚钱,有什么不乐意的。 笑的见牙不见眼,捡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原来月镜庵里,前几年住进好多清修的女子。这些女子个个绣功非凡,常做了针线交给师太送下山换银子,时间一长,便常有人上门来收。 第309页 只不过,多是走家串户的货郎,象他们这样坐着马车来的,这位妇人还是头一回见到。 秋月谢过,上了马车,就连贾茁也对秋月点了头,「你做的不错。」 她日子过的随性,并没有把身边的丫鬟很当一回事。这会儿听她说话,才发现不用自己吩咐,竟然把事情办的颇合自己心意。 贾茁看了看秋月,现在才觉出平儿替她挑的这两个丫鬟,倒真是用了心的。秋月这丫头观察入微,胆大心细,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秋霜性子温和,绣花裁衣纳鞋底,手上的活计又漂亮又利索。 行至山脚,贾茁忽觉心中不安,一阵阵的难受。赶紧掀开车帘,唿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就见路边的山道长着及膝的杂草,而中间窝下去一团,隐约能看到一缕水红色的料子。 「停,快停车。」贾茁叫停了马车,命秋月下去查看。 「少奶奶,是个姑娘家。」 秋霜也下去帮忙,两个丫鬟将人扶到跟前,贾茁才看到是个身体瘦弱,脸色腊黄的姑娘家。双眼紧闭,嘴唇青灰,已然是陷入昏迷。 「恐怕是饿的。」马车夫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一看姑娘的脸色就知道。 「快救人。」贾茁吩咐之下,两个丫鬟一个拿了温水去灌,一个拿了糕点去餵。幸好马车是他们常用的,上头都备着吃食和热水。 姑娘的眼睛没睁开,飢饿的本能却让她不断的张嘴吞下餵送到嘴边的糕点。 好容易人醒了,先看到马车夫的脸,忍不住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再看到两个丫鬟,才慢慢恢復平静。 「少奶奶,她醒了。」 「问问她要去哪儿,送些银子给她做盘缠。」贾茁急着去月镜庵,若不是想着救人一命,根本不想耽搁。此时见她醒的快,只想赶紧打发了,自己好赶路。 「夫人救命。」 听到贾茁的声音,刚刚清醒的姑娘家,一下子挣开两个丫鬟,跪到马车前,不停的磕头道。 「出了何事。」板儿一听,只当此处有山匪,顿时紧张起来。 姑娘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少年人掀开车帘看着自己,清俊的五官配上稜角分明的轮廓,还有微黑的肤色,都不是时下美少年的标准,却让人看了觉得格外的安心和踏实。 从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比玉团一样的公子哥嘴里说出来的,无来由的就更让人愿意相信。 「我乃金陵城中贾氏女,救两位活菩萨带我下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山中几十条人命,还请两位搭救。」 刚清醒的姑娘不管不顾的扑到车前,痛哭流涕。 「你说什么?」贾茁一脸惊怒,秋月秋霜见状,知道这人必是少奶奶的族人,赶紧将人扶起来,送入马车。 看到马车内的板儿,姑娘一脸拘谨,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秋月赶紧道:「山中风大,也没个避风之处,事急从权,再说咱们这么多人,断没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事,您直管说,皆事还要靠少爷作主呢。」 贾茁也是这个意思,断没有为个外人赶自己夫君下车去吹风的道理,再说若有大事,也需板儿拿主意,他必得在一旁听着。 姑娘这才放松了一些,她口舌颇为伶俐,几下就将事情分说清楚。 隐于贾氏女的由来,只说当初为皇后娘娘祈福,被送入月镜庵。当然,贾家对外的说辞也是如此。 没想到庵堂里头的师太得了贾家的供奉银子还不知足,看到贾氏女几乎人人都擅针线,竟不叫他们念经,而叫他们去做针线。 若是拿来供奉佛祖也就罢了,师太却是拿下山换了银子攒起来。 他们自是颇有微辞,开始几年师太还好生劝着他们,可以拿针线换厚些的被褥和更好的吃食,日子虽磕磕绊绊,倒也相安无事。 谁料金銮殿上换了主人,贾芃也从皇后变成了先皇后,如今隐居平郡王府。 师太撕开伪善的面具,也不再与他们虚与委蛇,而是直接命令他们每个月要上缴多少针线活。交不出来的,非打即骂,还要剋扣饭食。不出三个月,他们已经被折磨的不似人形。 贾茁连声追问,「这怎么可能,贾家不是要送银子来吗?来的人呢,都不看我们一眼吗?」 姑娘一脸惶然无助,「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人从来不看我们一眼,很多时候等人走了,我们才知道贾家的人来过了。」 私下其实早就猜测,也许贾家已经不想让他们活了。 可是活着,是一个人最底线最卑微却又最无法轻易抹灭的要求。他们知道这么下去,必是死路一条,只得派人出逃,把消息送入贾家。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不敢猜测,也不愿意猜测贾家真的放弃他们,连一条命都不想留给他们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贾茁已经愤怒的说不出第二句话,一个劲的捶打着马车的车壁。 「夫人要打便打为夫,别打车壁,省得手痛。」板儿一把拽住贾茁的手,放到自己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是贾家哪一房的姑娘。」板儿紧紧攥着贾茁的手,一边一脸严肃的问面对正襟危坐的姑娘。 「民女贾芙,是三房的孙女。」贾芙说完,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们。 「此事我知道了,给我说说庵堂里的人手。」 第310页 师太并两个小徒弟,还有四个做粗活的老尼。 「就凭这几个人,也能将你们几十个人饿死。」贾茁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该说他们奴性太重,还是该说他们太过听话。 「我们也想过反抗,可师太说若是如此就回禀贾家,将我们赶出去。现在皇朝更替,贾家自身难保,若是再闹出事来,恐怕还要再抄一回家。」贾芙脸色黯然,他们原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哪怕嫁不进高门,也能嫁给家境殷实的人家当主母。 一朝抄家问罪,所有人从天到地,命运翻转,谁人不怕。师太一提,个个胆寒,这才将他们压制的死死的。 贾茁闭目,心里是对贾家不闻不问的愤怒,板儿却蹙紧了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高声让马车夫再快一些。又轻轻扳过贾茁的身子,凑到她耳边低语。 月镜庵里,师太正在咆哮,「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快说,不然打死你们。贾家早就不管你们了,死几个人往山里一扔,连尸骨都找不到。」 「师太好大的威风,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要杀便杀,视国法如无物,这般威风,希望你改日上堂,也可以如今天这般模样。」一个身着官服的少年人直接从大殿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位官爷莫要误会,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并不敢真的动作。再说,这都是贾家让我这么做的,好让他们乖些听话些。」 「放你妈的屁。」贾茁再也忍不住了,越过板儿,伸手就朝这位师太的脸上抽了一巴掌。她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快又有力道,将师太抽的如同陀螺一样,一连翻了好几个滚,才堪堪停下。 「你,你敢打我……」师太捂住脸,不敢置信。她作威作福惯了,小小的庵堂里,她就是唯一的权威,今日有人一上手就甩了她一巴掌,怎么不叫她惊恐又不敢相信。 「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把你扔到山里,叫野兽把你这个假尼姑吃的尸骨无存。」贾茁看着她冷笑,她早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出家人。 哪有出家人一开口你啊我啊官爷的叫个不停,看这浑浊的双目,不知染了多少铜臭,让这等人供奉佛祖,佛祖都要嫌臭噁心的直吐酸水。 「我何错之有,你上来就要喊打喊杀,不如让这位官爷评评理。」 板儿进庵堂之前,换上了自己的官服,也有震慑一二的意思。没想到,这个师太竟然还觉得他是靠山,真是不知死到临头。 「好叫你知道,本官的夫人姓贾,正是被你凌虐的这些贾氏女的族人。你一面受人钱财,一面施暴,合该捆到衙门里,叫人知晓你的真面目。」板儿懒得与她掰扯,直接了当道。 师太一愣,看向贾茁,想到贾家人的吩咐,又挺直了腰杆,「你一个出嫁女,有什么资格管贾家的事,再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贾家人的安排,不是你该过问的。」 一直隐身在两个丫鬟身后的贾芙,身子一激灵,不敢相信的抬头。她下山求救,竟然正好遇着贾家来人。 而一直垂头的贾氏族女,在贾茁进来后,本来燃起了希望,可是听到师太的话,眼里的火苗又一点一点熄灭了。一个出嫁女,怎么能够管贾家的事呢。 「我呸,贾家出银子供养他们的正是琏二奶奶,你们当中该有许多人认识她,好叫你们知道,她的闺名是平儿。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的,也该听说过。她生了孩子连奶娘都捨不得雇,也要省下银子给你们。你们自己想一想,她会这么做吗?」 「我相信二奶奶的为人,她不会害我们的。」终于有人开了口,平儿的为人,府里人人尽知,此时她的好名声,终于有了用处。 一个开口,二个也跟着开口。 贾茁逼近师太,「到底是谁,指使你虐待他们的。」 师太别过头,倔强道:「你回去一问便知,到时候被族里长辈怪罪,你可别哭。」 板儿正要说话,被贾茁一把拉住,「好啊,我也不逼你,弄点畜牲血,抹遍你的全身挑了你的手筋脚筋,背到山里一扔。到了天明,保管只剩下几块骨架,就是说破天,也是你自己走失了方向遇上野兽,与人何干。」 马车夫十分乖觉,早就摸到厨房拿了刀,这会儿拎着刀过来,「夫人,莫脏了您的手,小的宰羊宰牛都在行,挑个手筋脚筋正是老本行。」 晚上的大殿里,只燃了两根火烛,灯火摇曳,被吹的东倒西歪。火光不时飘过车夫的脸,又将殿内泥塑的红披风绿鞋底都飘到了他的脸上。从师太的方向看去,如同一个红眉毛绿眼睛的妖怪。 「啊……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都说了。」师太吓的抱头缩成一团,她的两个小徒弟也吓的手软脚软抱在一块抖个不停。 「带银子上山的人跟你这么说,这人是谁?」贾茁知道,平儿必是被矇骗了,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他,他也是贾家人,他说,是奉了琏二爷的命令,如今皇后没了,他们留下是贾家的污点。叫我赶紧折腾没了,少一个还给我十两银子。」 「我爹绝对不会这么做。」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怀疑,但是现在,贾茁知道,贾琏这个人,虽然小恶不断,贪念妄念不断,但绝不是一个狠得下心肠对自家人下毒手的。 但是这些贾家女听到这话,尽皆默然,就连贾芙也按住胸口一脸悲怆,显然是都信了。 第311页 贾茁再次冷笑,「如果我爹会这么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巧姐……」众人这才想到,如果她是贾琏的女儿,岂不就是巧姐。 「是,我是巧姐,我是来带你们下山的。顺便把这个婆子押下山报官,哪里来的假尼姑,我要叫你原形毕露。」 「你们别信她的,你们跟她下山才是死路一条,你们逃吧,能逃一个是一个。」师太最后一句话,却是打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就是想让他们逃,逃下山把贾家凌虐族人的事传开,好帮你的主子对付贾家,也藉此打击肖侧妃一系,是不是。」 板儿看着师太,看她一脸茫然,便知道,这等人也不过是个弃子。 握了贾茁的手看着众人,「我王天作,是贾茁的夫婿,也是太子伴读。现在,我用自己的身份担保贾家绝对没有害你们的心思。之前贾家失察,让人趁虚而入,实则是想拿你们的命来铺就某人些的阴谋。」 「这是……这是真的吗?」贾琏迟疑不定的脸,从大殿外,慢慢显露出来,执在手里的火把,都跟着他一起微微颤抖。 第110章 联手 看到贾琏,大家都吃了一惊,只有板儿不吃惊。女儿负气跑了,当爹的不赶紧追过来,他都要鄙视贾琏是怎么当爹的。贾琏当初千般万般看不起他,他不是真的没脾气。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完全是看在贾琏对女儿是真心的份上,才不与他计较。 「爹,你怎么来了。」贾茁是没想到的,看样子自己一跑,平儿就去叫了贾琏,不然也不会脚跟脚的到。 「我能不来吗?去王家一问,你俩都没着家,我不得赶紧过来看看。」贾琏看着师太,立刻收敛了原本的脸色,摆出一副厉色来。 「来人,把她给我绑了,我说贾苓怎么这么热心,我还真当他是关心自己的族人,敢情是拿爷爷当枪使。」贾琏气恼不已,他带了人过来,立刻有人上前把师太和她同党都绑成串扔到柴房里关起来。 虽然是半夜,贾茁仍叫人去厨房里烧了饭菜,又叫人去搜庵堂里的财物。 「竟有两千两之多,除了我们送上山的银两,她还多攒了上千两银子,都是靠压榨族人得来的。」贾茁看到银子,越发气恼。 而贾琏看到众人对着一桌子素菜都吃的狼吞虎咽,不由惭愧不已。若不是他失察,也不会让族人忍飢挨饿。 「巧姐,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怎么,你同意我带他们走了?不嫌他们丢你们贾家的脸了?」贾茁还在恼怒之中,若不是一直瞒着她,她早就将人带下山安置,何至于让他们吃这么多的苦。 「我这不是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不知道有用吗?你当初不知道贾蓉会卖了我们,可事情还是发生了,被贾蓉所卖的族女除了我,哪一个还活着回来了,你事后一句不知道能换得回他们的性命吗你告诉我。你不知道师太会凌虐族人,可是事实呢,他们就是差一点被活活饿死。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人是你安置的,银子是你派人送的,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轻飘飘一句,除了逃避责任,你还会什么?」 贾茁气极了,不管不顾的怒骂一通,让贾琏当时就怔在原地,一张脸就像在酱缸里腌过一般,酱紫酱紫的。 板儿握拳抵唇,压下挂在唇角的笑意,追着贾茁跑了出去。 贾琏如同石化一般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忽然蹲下来,疯狂的用力扯着自己的头髮,「我他妈算什么啊,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连眼皮子下头的族人都保护不了,我他妈还能干什么,除了痴心妄想还能干什么……」 板儿追出去,从背手伸出手按到贾茁的肩上,「你不是还有我吗?」 贾茁转过身抱住板儿,双臂越收越紧,半天才吐出一口浊气,「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让我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找到了温暖的慰藉。 幸好有你,你是我力量的源泉,让我有勇气反抗不公的压迫。 赶过来的贾琏看到这一幕,身形迅速佝偻下去,短短一夜,他却好似老了十岁。比起抄家时受到的是精神和*上的冲击,现在的他,受到的却是否定,来自亲生女儿的否定。 还谈什么兴旺家族,你连眼皮子底下的阴谋都视而不见。还谈什么恢復祖上荣光,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脑筋还不如女儿好使,他靠什么去实现这一切。 这样说来,贾家倒不如一直当平头百姓,反而能够安居乐业。明明没那个本事,还有强出头,最后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就象女儿所说,他保护不了身边最亲的人,最后只能一句我不知道轻轻揭过。是何等的无能,何等的可笑。 他所有的野心,现在一看,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贾琏不知道什么是大彻大悟,但他想,大抵就是自己现在的心情吧。 第二天一早,贾琏去山下借了车,不拘牛车驴车将人统统送下山。安置进贾家给贾茁置办的陪嫁,其实也就是贾家最初住的那套房子里。 许多人被折磨的久了,精神已经麻木,下了山还恍恍惚惚,一个劲的问针线在什么地方,她要做绣活儿。 贾茁不忍看下去,让自己的两个丫鬟先留下,将他们安置好。自己则跟着贾琏回了娘家,这些事,还需跟平儿交待一声。 第312页 贾琏送了女儿回家,和板儿带了人出去,贾茁知道定是去找贾苓算帐,自个儿进去找了平儿。 等平儿哭过一回,贾琏便回了,贾茁眼尖,看到他鞋面上溅上了几滴鲜红的血珠子。 「别哭了,这事怪我,与你无关。」贾琏拍了拍平儿的背,平儿一介女流,精打细算省了银子一文没有剋扣的交出去,已是尽力。外头的事,她也是鞭长莫及。 「若是我隔三差五找人去看他们一回,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平儿仍不能原谅自己。 「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往前看。他们就安置在咱们家以前住的宅子里,娘若有心,经常去看看他们,也就是了。」 贾茁也不忍苛责平儿,却对贾琏仍没有好脸色。 贾琏摸摸鼻子,只好凑上来主动说道:「贾苓捉到了,从家里抄出五百两银子,都是这小子这几年截下来的。板儿将人带走了,说是有用。」 一个二千一个五百,加在一起全给了贾茁。 「我帮他们收起来,以后他们出嫁,嫁妆银子便从这里头出。」贾茁并未推辞,收下了银票。 「出嫁。」平儿和贾琏都看着她,面露犹豫。 「正确的说法是,他们想出嫁,我就给嫁妆,他们想过现在的生活,那就一直养着他们吧。」贾茁想,经过了重重的磨难,有多少人能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她也不知道,只希望她能尽力的让他们按自己的想法生活下去。 「恐怕不那么容易。」贾琏见女儿面色不善,赶紧分辨道:「我没阻止的意思,可是族里的人,恐怕不会轻易同意。」 「那有什么办法,立女户就是了。」贾茁看着父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感谢允许立女户的太子。女子生为附庸,未嫁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如果他们的家人不许他们嫁,甚至带走他们关起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是现在不同了,如果女人不愿意再做附庸,便可以自立门户。立了女户的女子,再也不用受家人的摆布。 贾琏没有想到,女儿早就想好了对策,便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这么干。再转念一想,女儿想干什么不是铁了心,必得成功不可。她从来不会半途改变信念,更不会放弃。 如果是个儿子就好了,何愁贾家不兴,贾琏这么一想,便嘆了口气。 「罢了,你既然想好了,当爹的试一试,尽量说服族人吧。」 「如此,便多谢爹爹了。」贾茁回去的时候,只见秋霜回来了,上前禀告说将人都安置下来,行李也叫人买了现成的直接送去,秋月说给他们造个册,一会儿就回。 也是,不造个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到时候可说不清楚了。 「还是秋月想的周到。」贾茁笑了,先去看看姥姥和刘氏,他们正在理青儿的嫁妆单子。贾茁拿了两千两齣来,给青儿添妆。 「这也太多了吧。」刘氏有些不敢相信。 「我的铺子去年赚了些银子,搁着也没什么用,这个时候不花,什么时候花呢。」贾茁对金钱没什么执念,上辈子她没缺过钱花,这辈子挨过饿,却也只是一小段时间。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大富豪。赚了钱就是拿来花的,存起来干嘛,数着玩吗。 「拿着吧,叫青儿知道,这是她大嫂单独给她添的。」姥姥半倚在床榻上,还以为睡着了,结果听到贾茁的声音,睁开眼说了一句。 「好,那我就替青儿谢谢你。」刘氏接过银票,立刻就想着该些添什么,她一边说,贾茁一边帮她记,板儿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般其乐融融的一幕。 「回来了,饿了没有,一会儿就吃饭。」刘氏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如往常般招唿。 「我来,你歇着。」板儿想接过笔,被贾茁一把打开,「去去去,没你什么事。」 惹得刘氏笑了起来,又叮嘱他们,「你们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听到没有。」 「哦,大胖孙女娘就不喜欢了。」贾茁嫁进门之前很少和刘氏开玩笑,这会儿倒放得开了。 「喜欢,怎么不喜欢,一样一个好不好,你看板儿和青儿,多好啊。」刘氏很是得意,自己是不怎么能干,也不怎么聪明,可是她生的儿子聪明,女儿能干,这也是本事。 「行,一准给娘生个大胖孙女和大胖孙子,到时候您好抱着到处炫耀,把见面礼都给收回来。」 「对对,就是这么说。」刘氏一兴奋,不小心露了馅,说完缩了缩脖子,讪笑道;「收不回来也没关系,我吧,就是见不得别人抱着孙子在我眼前晃悠。」 贾茁笑的打跌,板儿也忍俊不禁,「娘,该送的就送,您别捨不得,儿子现在可不比从前。」 「我知道,你爹教训我了,说现在不可以小鼻子小眼,不然别人会看不起你的。你放心,你媳妇让我怎么送,我就怎么送,绝对没有替你省钱。」刘氏现在算是服了王狗儿的远见。 当初她怕贾茁不是良配,如今才知道,儿子当了官,家里什么都不一样了。来往人情走礼,上峰,下属,同僚,先帝的人,新帝的人,太子的人,肖侧妃的人,太子妃的人,轻重拿捏全然不同。 什么人要近着,什么人要远着,什么节什么礼,她是一个头两个大,王狗儿随便给她讲讲,就已经煳涂了,真叫她去掌家,怕是立刻就玩不转了。 第313页 所以贾茁一进门就开始掌家,贾茁知道这是公公和板儿替她造的声势,欣然接过。左右家里人口不多,有什么都有商有量的办,倒也简单。 知道贾茁替青儿添了妆,板儿只是抿嘴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回屋的路上则是捏着贾茁的手指玩了半天,才吭哧吭哧道:「倒叫娘子补贴我,真成了小白脸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玩笑话,贾茁娇嗔的拿手指在他脸上一刮,「就你还小白脸呢,下辈子吧。」 想了想又警告他,「你想搞清楚,有你在,我不管开个什么铺子,都没人敢找麻烦,长长久久是个进项,足够家里用了。你在外头千万莫要贪心,银子够用就好,贪来了又如何,堆在家里好看吗?等日后被人发现,再为了一堆没啥用的银子杀头,才叫得不偿失。」 「夫人教训的是,为夫一定不敢。」板儿特意拱了拱手,两个人笑成一团,半抱半靠着进了门。 秋月替他们打了帘子,顺便把名册送上。待翻开名册,不由更是嘆气,当中有几个眼熟的名字,想当年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此时却落得如此下场,真叫人可悲可嘆。 「奴婢走之前,正遇着夫人过去,想来是去安慰他们的,少奶奶就别担心了。他们遇着少奶奶,也算是否极泰来。」 秋月收了名册,又倒上茶,这才退下。 「你的丫头可真会说话,她都知道否极泰来,你就别再恼了。」 「好,不恼了,命运算什么东西,咱们打败他。」贾茁举起拳头,被板儿一把握住,放到唇边亲了一口,「有事夫君服其劳,更何况打架这种事。不过,有一种打架,夫人怕是要亲力亲为。」 「跟谁打架。」 「妖精打架。」 「……」 庵堂的师太经查,果然没有度牒,她本是附近的一个寡妇,照料庵堂里的最后一个尼姑去世,便带着两个女儿住了进去。剃个光头,骗点附近山民的香油钱,加上庵堂里的两亩地是不用纳租子的,日子倒比之前过的好了。 贾家当时急着找地方安置归家的族女,没有多查,看中了庵堂的清静就将人交了过去。 贾苓领了送银子的活,开始还尽心,发现没人约束就开始起了贪念。师太也是一样,开始还尽心带着他们做功课,后头发现没人管他们死活,干脆拿了他们的绣活去卖。 事情是新皇登基后开始不对的,贾苓得了人的吩咐,让他指使师太,让她把贾氏族女往死里逼,越惨越好。 给的理由是,贾芃已经不是皇后了,这些为皇后祈福的人,都是不祥之人,要处理掉。 师太有银子拿,这些年又把胆子养的大了,竟然胆大包天的接下。 「是贾蓉指使的。」查了几天后,板儿告诉贾茁,指使贾苓的人正是贾蓉。 「为什么?因为恨我,不不,就算他恨我,贾芃也不许他做没意义的事。」 板儿点头,得意的点了点贾茁的鼻尖,「夫人聪明,正是这样。贾蓉指使这件事的目的,是想等贾氏女死掉大半时,再出面叫破。然后让太子妃树贾家为女德典范,到时,贾家就是百口也莫辩。」 不接受太子妃的招安,你就是有意杀人。接受太子妃的招安,为了女德杀死族内不贞洁的女子,就是情有可原。但是贾家就彻底废了,贾茁和肖侧妃的关系会变得十分微妙,至于板儿,在太子面前更是处境尴尬。 这一招,杀不了贾茁,也杀不了板儿,但是产生的影响力却是无穷的。贾琏身败名裂,贾茁有苦难言,板儿也会失去太子的信任。没有太子当靠山,任谁伸个手都能轻易捏死他们。 想要不失去权势,就只能为太子妃所用。 夫妻俩对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问题,「看样子,我的好姑姑和太子妃联手了。」 「先联合太子妃去除肖侧妃和她的两个儿子,再搞定愚蠢的太子妃,她是这么想的吗?当太子是什么?摆设吗?」板儿好笑的摇头,这些女人,真的以为自己能哄住先帝,就能哄住所有人吗? 「她大概觉得自己的命迟早不保,只有太子妃不会害她吧。」贾茁嘆气,新皇是个大方,并且有抱负的皇上。在他眼里,江山百姓吏治才是头等大事,贾芃是谁,大约并不放在他的眼里。可惜贾芃却不自知,自己眼里只有后宫斗争哪点事,就以为别人也跟她一样,关在皇宫里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弄死她。 也不想想,新皇坐拥天下兵马,真想让她死,不过是登基前一句话的事,多的是人帮他办的妥妥贴贴,界时贾芃母子伤心过度跟着先帝去了,多简单。 当时没起这个心思,事后便不会再起,毕竟孤儿寡母,一无兵二无权,他们能有什么威胁,还不若留着博个亲善的好名声。 「一个愚不可及,一个心狠手辣,凑在一起,可不就是我们倒霉。幸好夫人发现的早,不然事到临头,当真不好办。」板儿搂着贾茁的腰,把头搁到她的颈窝上,吸了两口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 竟然累成这样,贾茁抱着他躺下,找了个机会问他的长随,少爷最近在忙些什么。 「少爷忙的不可开杂,那些老杂种们,个个都想找茬。」长随是王狗儿帮儿子挑的,人很机灵,还通一点文墨。自然知道少奶奶在家中是个什么地位,当真是有什么说什么。 第314页 「你这张嘴,哪有当着少奶奶的面吐脏字的,该打。」秋月在旁边听着,实在不讲话,赶紧作势要打他的嘴。 「小的错的,姐姐饶命,少奶奶饶命。」长随赶紧自己掌嘴,叫贾茁给打住了。 「行了行了,你给我说说看,如果是机密就不用说了,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人为难少爷。」 怎么会没人为难呢,真正的机密之事长随也不可能知道,他知道的说给贾茁倒也不怕什么。只道太子交办了一些差事,要清查户部的阵年积帐,许多先帝的老臣和世家都恨之入骨,想着法子跟查帐的人作对。 「这些人,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个死法。」贾茁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太子拿这些人练手锻鍊队伍呢。 一来看看谁能办事二来看看谁是真的忠心,三来看看谁不受金财腐蚀挑出真正能用的人组成班底,再拿这些先帝的老臣当磨刀石,将自己的班底打磨的又锋又利。 界时,将老朽的臣子都推下去,自己人站稳了,培养更多的人手,才能让整个大越的吏治变得清明。 这事要一步一步来,这就是第一步。 可笑那些世家老臣,还当是自己的机会拼命反扑,殊不知,这个时候扑腾的越欢,到时就死的越难看。 若是聪明的,这个时候主动投诚,估计还能博个既往不咎。 咦,这么说来,对贾兰倒是个好机会啊。 贾兰不属于那一波*贪财的老臣,一门心思的报国之心难道要这样荒废。 刚这么想着,外头送了贴子过来,是李家少奶奶吴妍送上的贴子,她的女儿要办满月酒。 板儿回来看到贴子笑道:「李容还特意给我也发了一张,请我一定要去。」 「明年要开恩科,他是忍不住了吧。」贾茁轻笑,又用批判戳戳板儿,「那你呢?」 「先生让我勉力一试。」板儿搂了贾茁的腰,「你就不怕为夫落弟成为笑柄吗?」 按大多数世人的想法,已经授官了还参加什么科考,万一不成,岂不是笑话。 「你不能走一步就看一步,总要看长远些。若是你能一直抱着太子的金大腿,仕途自然比一般人要顺利。可是那些股肱之臣,哪个不是两榜出身。你又不是世家那一挂的,要走什么路子你自己不清楚吗?」 歷朝歷代,总有两股势力不断交锋,世家公侯与科举新贵,而为宰辅者,六部之首者,十有八/九都是科举出身,凭的是才干和能力。世家很多时候也能占得极大的份量,但他们靠的是对皇上无条件的忠心,还有出身血统得来的信任。 两者的路不同,若不给自己定好位置,以后难免尴尬。 板儿虽占了些机缘,得了太子青睐提早为官,但若是想要仕途走的长长久久,这一步非走不可。 第111章 心宽 贾茁只得先把去见贾兰的事压下,备好礼物先去了李家。当时围城,贾茁给李家送了几回自家种的蔬菜,一家人都紧着她这个孕妇,就怕孩子长的不好,等生下来虽然瘦弱一点,却十分健康,一家人这才放了心。 虽然是个女孩儿,却是李家的第一个孙辈,仍是很受重视。李容的父母也从外地回金陵述职,还等着吏部的考评正在四处走动,想留在金陵任职。 最出乎意料的是满月宴上,竟然见到了元子文。他当初带着新婚妻子李小佳跟着大哥元子尚正是去了两府之地,也不知道是怎么活着回来的,当真的是不容易。 吴妍抱着女儿先往贾茁的怀里放,「替我抱抱,也沾些你的福气。」 「你莫折煞我,咱们这里头,谁能比你更有福气。」说着还是接下孩子,当满月的孩子还不知道认生,只觉得贾茁身上的味道很舒服,便伸出小手揪住她的衣角,被贾茁轻拍几下,便睡的香甜。 吴妍脸色一黯,李容眼看前程大好,结果肃庆王上了位,谁知道往后是个什么光景。 贾茁知道吴妍的担心,只劝她道:「明年要开恩科,叫你家姐儿他爹好生发挥,不是正好。」 李家也是这般想的,幸好他们李家和先帝以及众位皇子都没什么牵扯,若是能高中,才是稳稳噹噹的路子。 一直坐在旁边的人听到开恩科时,眼睛一亮。急不可待道:「不知主考官是哪位?」 主考官是周先生,只是这等消息,知情人也不会提前泄漏,自是等着皇榜张贴。 吴妍看了她一眼,「我们不过是内宅妇人,打听这些事干什么。」 此人脸色一滞,立刻不言语了。 趁着屋里的人出去消散,吴妍留下贾茁说话,「元子尚你还记得吧,元子文的大哥,当初多么风光霁月的人物,投靠了反王,被判了腰斩。若不是太子爷仁慈,没有诛连,他们哪里回的来。」 「那李小佳呢。」按理元子文来了,她这个当妻子的,也该出现才对。 「死了。」吴妍是知道这件事的,低声说与贾茁听。竟是当时忠顺亲王造反,元子尚坚信自己跟对了人要留下。元子文不肯,要带着李小佳回家。 李小佳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觉得大哥说的对,留在两府还能捞个拥立之功,死活不肯走。元子文无法,只得留下。 「结果倒好,倭寇上了岸,李小佳还不知死活的显摆,自以为元子尚是反王的文士,这些人也会以礼相待。最后……死的极惨。」中间那些省略的,不用说也知道她定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最终屈辱的死去。 第315页 「霍将军一去,元子文就靠过来了,还拿来了投降反王的官员名册,算是立了功。没想到,皇上换了人,他虽然没受大哥的连累,可*行赏也轮不到他。」 性格决定命运,果然不是说着玩的。李小佳那种性子,还真是个会找死的。贾茁心里想着,一点也不替她可惜。十几岁年纪就为一点小事要害人性命,如今被自个害死,也是因果报应。 就是元子文有些奇怪,换个人早回家当田舍翁去了。他不肯回家,一直滞留金陵,便道:「大约还是不甘心吧。」 「可不是吗?」吴妍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但知道王天作和元子文关系还算不错,这才提醒贾茁,让她注意些,别惹了新皇的忌讳。 贾茁当然领情的很,谢过吴妍,慢慢说到了生意上。 「这个月才慢慢好了些,只是想要和以前一样,恐怕难了。」以前的金陵,世家手里有花不完的银子,人人都爱攀比。现在的金陵,世家要夹起尾巴做人,自然没那个心思再去攀比。 「我这些日子也没功夫去关心铺子里的事,都是你跑前跑后,辛苦你了。」吴妍把孩子抱了回来,笑道:「累吧,生下来的时候倒有些弱,这才一个月,就跟吹了风一样,长的象个小猪似的。」 「没什么好辛苦的,铺子里的事都上了正轨,前头有我公爹,后头有小彩,等你有空了再去看也是一样。」贾茁甩了甩胳膊,抱的时间长了还真有些累。 「我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吴妍之前将铺子看的极重,她总觉得自己这桩姻缘是偷来的,担心哪一天会被李家扫地出门。有了嫁妆铺子,她总能给自己和母亲留条退路。 可是现在,李容收了心,愿意好好跟她过日子。孩子生下来,虽然是个女儿,婆婆还特意送了她一个大金镯子,安慰她说先开花后结果。一家人都当她当自家人看,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心中的隐忧。 她知道家里在凑银子给公爹跑门路,好留在金陵为官。便也想出一份力,跟李容商量着把铺子转给贾茁,李容一听就大力贊成。于是她更坚定了想法,商量着把一半的铺子抵给贾茁,以后就由她经营,自己只拿回之前投的银子就好。 「你开什么玩笑,要是周转不灵,我借你就是。」贾茁连连摇头,当初开铺子一个人只不过投了二三百两银子罢了,可是赚回来的,可是十倍的利润。抵出去,实在太可惜了。 「可别,我是诚心的,咱们有机会再一起合伙。」 贾茁看她说的认真,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再三劝告之下,只得应了下来,「那我给你双倍银子买下来好了。」 「那就多谢你了,说起来,多罗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是借着你的光赚了这么些银子。」吴妍赶紧把准备好的契书拿出来,贾茁见她连契书都准备好了,不由越发诧异,这也太急了吧。 回去后怕吴妍有急用,叫秋月拿了六百两银子送到李家。点了点银子,发现自己赚的银子竟都花了出去,二千两给了青儿添妆,六百两买回另一半的铺子。幸好还有娘家给她的嫁妆银子,不然还真告了罄。 板儿等她把银子送走,才慢慢开口道:「怕是不好意思再占你的便宜。」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贾茁看板儿老神在在的,不由起了疑心。 「也没多大的事,就是太子让我在溯云坊给他订了一百盆多罗送入宫。过几日,皇上要与国子监的学生一起赏花作诗。」实则是考较学问,想必这些人都激动的几天睡不着觉吧。 「啊……」贾茁后知后觉的想到,必是李容知道了缘由,不愿妻子占这个便宜。 若不是板儿是太子伴读,太子也绝不会想到让溯云坊送多罗的盆栽。 「他们也太小心了些。」贾茁摇头,随即道:「既然这些多国子监的学生去,干嘛不让他们自己动手。也知道知道,什么叫知易行难。动动手,知道知道百姓的辛苦。」 「这个主意好,皇上的本来就嫌夸夸其谈的人多,能扎实做事的人少,如此也让他们体会体会皇上的意思。」 板儿也觉得好,后于太子商量,便改定了十个大盆栽,然后将多罗和需要的用具全部送入宫,真箇儿让他们亲自动手。 贾茁抽空去见了一趟杜悦,她如今快要临盆,李纨陪着她在家,哪儿都不去,稳婆早半个月便请回来坐镇。 「我若不是怕你新婚,要伺候公婆,我早发贴子请你来说说话了。整天坐着,躺着无所事事,连看个书都不许,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杜悦说着没法过,却是两颊红润,整个人就象是滋润透了的水蜜桃,恨不得能捏出汁来。 「我这不是来了吗?兰大哥最近可还好。」 「他呀,肯定不能好过,可是没法子,就是这个命。不管怎么说,他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那些死在战场上的袍泽呢,他们还想叫苦呢,可惜永远叫不出来了。这么一看,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看她这么想的开,贾茁也跟着笑了,「心宽些才好,人这一辈子,遇着的事多了。很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为的。」 杜悦这才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子,幼时家族被抄,又被转卖,后在农家生活了好几年。若说心宽,她才是真正的心宽。 就如她所说,许多事情是人力不可为的,遇上了也只能自己宽慰自己。 第316页 「可不就是这样,只要人在,什么都会过去的。」杜悦这回应的更加真心了。 贾茁和她慢慢说着话,又扶她到院子里走了走。知道贾兰每日只在衙门里闲坐,闲的发慌。 不由抿了嘴笑,装似无意道:「也不是没事可做,只是有些事啊,真去做了,会得罪人呢。」 杜悦知道小姑子不会无的放矢,不由挽了她的手,「好巧姐,我日日坐在家里,快把外头的新鲜事说给我听听。」 贾茁便说了太子带着人,在查户部的帐册,杜悦心中一动。 晚上回来便和贾兰说道:「我看小姑子是特意说来给我们听的,你若是想要投诚,这便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太子也聪明,利用查帐册的事,把他的人和先帝的人直接树了个对立,别指着两面讨好。」 「容我好好考虑考虑。」贾兰盯着杜悦的肚子看,杜悦赶紧捂住肚子,「不用担心我,有娘天天在家看着,稳婆也是早就请好的,外头的人可伸不了那么长的手。」 贾兰握住杜悦的手,「既然如此,为了孩子,我也得博个前程出来。」 他好歹是两榜进士,怎么能甘心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 等贾兰也进了太子府,终于有人顿悟过来,想要投诚,就必得斩断两面讨好的心思。 而溯云坊的多罗进了宫,竟让皇上大唿有趣,亲手做了一盆盆栽,送去皇后娘娘的宫中。并且让内务府向溯云坊每月採买盆栽,送入宫中把玩。 皇后娘娘体弱,一年倒有半年在吃药,也不爱衣裳首饰,更不擅读书弹琴,见了多罗竟大唿可爱。又要了些工具回来自己摆弄,还真不象是奉承皇上的样子,竟真箇儿爱上了。 要知道,现在的这些夫人们,进宫都不知道该和皇后聊什么,她生成的环境和诸人不同,爱好更琢磨不透。现在有了爱好,至少这些夫人进宫时,还能有个话题可谈。 于是溯云坊的生意一下子爆好,忙起来的时候,小彩都不得不到外头帮忙。 眼看着太子将人手组建好,又从各地招了几十个查帐的老手,将帐册往东宫一抬,让帐房先生住在里头,不查清楚,就不要出去。 太子稳坐钓鱼台,世家却慌了,户部里头的烂事太多了,而许多事的背后都有世家的影子。 贾茁却埋了头,专门打理铺子,王狗儿紧赶慢赶的招人,小彩也拉拔了人手起来接替自己的位置,又买了几个小丫头进来当学徒。 小彩进了王家,按以前说好了跟着青儿陪嫁去李家。 贾茁私下叮嘱她,「你先进内宅,替青儿理顺了家里的事,再把你调到外头,赎身嫁个平头百姓,把青儿的陪嫁宅子,铺子还有田庄都打理起来。你看,这样好不好。」 「小彩都听少奶奶的吩咐,只是,只是……」只是她还是放心不下那个孩子。 「你放心吧,那个孩子我已经托人赎了出来,就安置在我陪嫁的铺子里,託了人照看。等你以后赎身了,愿意的话就接过带在身边吧。」 见贾茁都替她考虑好了,小彩跪下磕头道:「小彩谢过少奶奶,您放心,奴婢必会好好帮青儿小姐的。」 贾茁做了这么多的事,不就是不放心青儿吗?出了大事,他们才好出面,若是家中小事,娘家不方便的时候,就指望她在李家替青儿搭手了。 小彩不由感慨,王家虽对贾茁有大恩,可她对青儿这般用心,已不是报恩,而是真心拿青儿当妹妹来看,或者说半个女儿来看,就是刘氏,都不会想到这么多。 「你今儿就搬过来吧,青儿天天闷在屋里绣嫁妆,你多劝着点,别累坏了眼睛。」 「是。」小彩早将铺子里的事情安排好,过来时就带了行李,被秋霜领着去了青儿的院子。 小彩刚走,就有小丫头来报,说贾芙在外头求见。 「让她进来。」贾茁赶紧把人请进来。 贾芙比贾茁略小半岁,两个本就是族中姐妹,是以贾芙一进来便喊道:「姐姐近来可好,几日不见妹妹想念的紧,姐妹们闲不住自家做了些针线,也不知姐姐看不看的上。。」 「瞧你说的,快拿来看看。针线活伤眼,可不要多做。」贾茁爽朗的大笑,看秋月展开绣品,才知是一副送子观音像。观音眉目恬淡慈悲,臂弯里一个白胖的童子灵动可爱,好像随时会从画中一跃而出,这份功底实在是不凡。 贾茁被震住了,赶紧让秋月挂起来,又燃了香,亲自拜了三拜。才请贾芙坐下说话,「最近可还有来找麻烦。」 「没了没了,诸位姐妹都想来见姐姐,又怕扰到姐姐清静,这才派了我做代表。这送子观音也是我们合力而绣,感谢姐姐给我们庇护。」贾芙说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睛。 他们本就命运多舛,好容易得遇贾茁,谁知族里得到消息的家人,之前不肯接他们回来,这会儿却匆匆前来接人。好在他们看穿了家人的虚情假意,斩钉截铁的拒绝。却有一人,选择了相信父母,跟随他们回家。 一回家便被父母送入佛堂,谁也不许见。别说让他们嫁人,根本就是打算关到死。还是贾茁得了消息,拿着此人立好的女户户籍,将人带了出来。 贾茁更是直言,他们不想嫁人的便立女户,哪怕不出去独立,就在这间宅子里,也替他们养老送终。 第317页 「说起来,我上回送去的名册,你可有中意的。」这是贾茁托李宏给她帮的一个忙。 肃庆王手下的兵士,从安都迁来金陵的不少,高的自然攀不得。但总有些底层的小旗把总一类,高也不过管得上百人,低不过管得数十人。许多都是光棍,不然就是死了老婆孩子,混不下去入的伍,靠着不要命从大头兵爬起来的。 这些人里头,挑出一些性情忠厚,又小有家业,至少养得起老婆孩子的,给他们挑选。 贾芙羞涩的低头,掩住目光中的一抹厌恶,出言道:「大家正在传看,应当颇有一些中意的。只是,大家有些担心。」 他们有人曾经为奴为婢,甚至有人没入教坊司中受尽羞辱,对方当真不嫌弃吗? 「这些之前便跟他们讲的很清楚,若是愿意便择日叫他们见个面,有意的上门求娶,我们贾家自会准备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这是贾茁和李宏商量好的,一嫁从父,二嫁自由身。他们虽然不是二嫁,但目前的情况也差不多,自己愿意便好。 「唉,也只有姐姐肯替我们尽心尽力了。」贾芙目光盈盈,说不出的感动和对贾茁的依恋。 「倒是你,和他们倒有不同,不知有何想法……」贾芙当初入宫为奴,又被赐给大皇子,之后大皇子失势,贾芃为后她便被送出府中,去了月镜庵。 她见识过皇宫的奢华,伺候过天潢贵胄,享受过皇子的宠幸,哪怕无名无份,也足以让她倾其一切去追求这让人无法忘却的荣华富贵。 凭什么她就要嫁给那些不通文墨的粗糙汉子,她摸摸自己的脸,她还年轻,还还很美。简单点说,她还有不甘心。 「妹妹自然是听姐姐的。」她答的倒快,贾茁忍不住微笑,拍拍她的手,「过些日子,再替你好好寻访。」 心里明白她怕是不愿意嫁给军汉受苦,不若找个商贾,想来倒更合适她。 两人说了话,秋月替贾茁将人送出门。 秋霜的绣活不错,可是看到这副绣相也不由甘败下风。心里想着,明知道少奶奶的小姑子要出阁,怎么不做些绣品送上,转念一想他们的身份,便知是怕自己晦气,并不敢沾嫁娶的东西。 秋月是跟在板儿身后回来的,她送贾芙出门,正遇到少爷回来。两人照了个对脸,板儿丝毫没想起来,这是曾经被他们所救之人,心中在想事情,只胡乱点了个头。 贾茁过来,要替板儿换家常衣裳,板儿把手里的一个匣子交给贾茁,「你看看喜不喜欢。」 「什么东西?」说话间贾茁打开匣子,里头是一套镶了红宝石的头面,不由笑道:「是给青儿准备的添妆吗?」 板儿神色一僵,随即好笑道:「这是给你的,太子爷看我们这些日子办差辛苦赏的。」 「太子爷赏你一套头面。」贾茁抽了抽嘴角,这风格,真是一言难尽。 板儿见她的怪样,不由莞尔,「哪里是太子爷亲自点的,不过是让吩咐一声,下头办事的人从私库里挑出来的。」 想到太子爷攻进两府,抄了反王的家,贾茁倒能想得到,他的私库想必相当丰富。 其实何止是丰富,反王几乎抄尽了两府大族的财物,许多都有几百年的传承,家传的宝物自是好东西。这些东西堆了好几个大库房,最后都便宜了太子。东西太多,他哪里记得住有些什么,精贵的还知道交给肖侧妃收一收,平常的就堆在私库里,随时赏人用。 「太子还知道不差饿兵,不错不错。」贾茁收起头面,又问板儿,「听说李宏家的嫡母,又闹了。」 板儿嗤笑,「真是不知死活。」李宏的嫡母赵氏,娘家最是个会弄巧事的,当初看白惜美貌,收在身边当了养女。 如今借了太子妃的势将白惜送入宫中,可惜被贾茁一句话点破。白惜自然是死的悄无声息,赵氏的大哥大嫂,也因此下了大狱,不日问斩。没有诛连已是看在李宏的面子上,格外容情。 没想到,赵氏三番四次闹到李宏分府别居的家门上,让李宏去救她的大哥大嫂,否则就是不孝。 第112章 陷害 贾茁知道赵氏定然讨不到好,却没想到李宏这么狠,把本来定于秋后问斩的赵氏夫妻,改为立刻问斩。赵氏刚去李家辱骂一番,回家就听到死讯,竟连大哥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王家知道后,刘氏颇有些担心,「这李宏这般心狠,为人是不是太过暴戾。」 「看他侍母极孝,对马蒙这个恩师也极恭谨,不象是个不知事的暴戾之人。我看,是赵家欺人太甚,他这么做,倒无可厚非。」板儿心想,只要自己在太子身边有一席之地,李宏不管在外头如何,都不敢对青儿施半分颜色,倒也不怕。 但是想一想,也该事前敲打一番,让他知道知道,王家可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这样荒唐可笑的说法。 「不过,他这个监察吏到底是干什么的,别人都没有听说过。」刘氏在外头屡次提起自己的未来女婿,也是个有官身的。可惜没人听说这个官职,均是一头雾水,偶尔二回还被人讥笑,弄得她脸上挂不住。 板儿顿了一下,自然知道自己娘亲的习惯,苦笑道:「您以后就知道了,儿子跟您保证,现在嘲笑过您的人,以后连觉都睡不好。」 第318页 「这么说,是大官咯。」刘氏一听顿时乐了,完全没想到其他。 倒是贾茁一听,有些明白了监察吏的作用,却低头一笑,没有说出来。 板儿去敲打李宏不提,只说贾茁亲去了自己的陪嫁宅子,挑中了人选的,便安排他们与人见面。有几个是铁了心不想再嫁了,贾茁也不硬劝,左右这些嫁了人的要回来看他们,到时候如果多数过的好,这些人也许就改主意了。 去的时候,没有见到贾芙,一问才知是贾芃请了她去坐客。 「她经常去平郡王府上吗?」贾茁听了心中一惊。 「头些天平郡王府里的人来请,她带了好些娘娘……不是,是夫人赐下来的赏赐。这些日子,便常去请安。」宅子里的人对贾茁十分恭谨,若不是她,他们哪里能脱离苦海。 「等你们见了面,若是有这个缘份的,就该准备嫁妆了。这个院子里我看少了些花木,改日送些花草进来养,你们亲力亲为,劳作一二也可以锻鍊身体。」贾茁便不再谈贾芙,反而说起其他,看他们常常呆在屋子,几乎不愿出门,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色,一看便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劝他们肯定是不听的,干脆自行安排下来,他们有些事做,晒晒太阳也能强健身体。 贾茁带着秋月一离开宅子,眉头便蹙了起来,目露担忧。 「少奶奶不用担心,贾芙若真是被姑太太一句半句便迷了心志,那您也不必再为她操心。」秋月目露不忿,开始还觉得贾芙是个伶俐的,这会儿看来,却是个吃里扒外不知足的小人。 「算了,我救了他们不过是随心而为,他们也大可不必因为这样便要奉我为尊,各人能过好各人的日子,才是我想看到的。」许多族人在背地里揣测她在收买人心,秋月恨得咬牙,贾茁却只是哂然一笑。 她不过是同为女子,看不得别人这般境况罢了。她救不了全天下被压迫的女子,但眼睛能看到的,她必得尽力而为。 但求无愧于心。 忙碌了月余,发嫁了七八个贾氏女,又开始准备第二回 的名册,这回添了些小商贩进来,家境尚可,但地位低下。若是娶了贾氏女,能与王家贾家套上近乎,他们也十分愿意。 贾芙除了往平郡王府上跑,也没落下贾茁这头,只是她再来,贾茁一样是好好招待,却不再与她推心置腹。但贾芙看不出来,仍以为贾茁对她全心信任。 当然,她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往平郡王府上去,一是贾芃相请她不好推脱,二是贾芃时时有赏赐她也想帮大家多攒些银子添妆。 「不用太过介意,我接你们下山并不是要把你们变成我的附庸,也没想过利用你们去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己开心就好。」贾茁表现的十分大方,贾芙这才彻底放了心。 「知道姐姐大人大量,妹妹总算放了心。」贾芙轻笑着,不时用手去捏自己的衣袖。 贾茁嘆了口气,贾芃这个人,若不是有所图谋,怎么可能常常召见贾芙进府。也不知道许了她什么,竟然甘愿被她驱使。她嘴里说不在意,可是宅子里的贾氏女,除了贾芙,怎么其他人就没想过去平郡王府呢,贾芃她说是亲情,难道就你一个是侄女,其他人都不是了吗。 「怎么不见秋月和秋霜。」贾芙说了一会儿话,不由问道。 「让他们去帮青儿理嫁妆了。」贾茁提到青儿便忍不住的勾起唇角。 「你这个大嫂当的,真是比亲娘还尽心。」贾芙恭维几句,起身告辞。 贾茁说要送,贾芙赶紧拦住她,「可别折煞妹妹,常来常往的,几步路我还记得,自个儿出去就好,姐姐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来客气去的。」 王家人口简单,下人也不多,贾芙来过几回便打探的一清二楚。往日都是秋月或秋霜送她出去,她容易候到没人的时候,怎么会让贾茁送。 贾茁笑着应了,「正好这几日身上发懒,那就不跟你客气了。」 贾芙连声说着不用客气,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不多时,秋月便从隔间走了进来,疑惑道:「芙姑娘这是偷了东西怕被人追上吧,走的这般匆忙。」 「你个促狭鬼,叫你布置下去的人,可别误事。」 「少奶奶就放心吧,秋月怎敢误您的事。」秋月抿了嘴笑,其实,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少奶奶到底在期待贾芙做些什么,她也无法想像这位芙姑娘能做什么。 等贾芙一走,便有下人来报,贾茁扶着秋月的手站起来,一脸肃然,「走,看看去。」 被秋月派去盯梢的人,一路陪着说自己亲眼所见之事。 「芙姑娘没有按她往常的路子出门,而是四处张望见没人,就拐到了少爷的书房。小的一直藏身在花丛里,怕闹出动静,就没敢跟进去看。」 「无妨。」板儿的书房一向不让下人进,都是贾茁亲手打理的,动了什么她相信自己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书房里的东西乍一看,规规整整,可是贾茁却能发现,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又重新关上了。她打开翻找,竟然什么都没找到,也没有丢失任何东西,这太奇怪了。 她平心静气,再看看抽屉,忽然就灵机一动,拿手伸到抽屉上头的木板一摸,顺利摸出一封黏到上头的信来。 就是这个了,贾茁没有当着下人的面打开,只吩咐他们,绝不可以泄露此事,便拿着信带回了卧房。 第319页 晚上板儿回来,先伸到自己面前的就是贾茁的柔荑,不等他心猿意马,就看到一封信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是何物,莫非,是夫人写的情书?」板儿挤了挤眼睛挨着贾茁坐下来。 逗得贾茁「扑哧」一笑,「少贫气,赶紧看看别人的大礼。」 板儿这才拆了信,里头掉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然后是一封亲笔信,意思大约是与板儿合谋计划好要将户部的帐册一把火烧掉,然后伪装成意外。一万两的银票就是酬劳,事后还有一万两奉上。 「还真是份大礼。」板儿看完,收到怀中,正准备出门被贾茁一把拉住。 「你刚回来就出门直奔东宫,人家一看就知道被我们识破了,那还有什么好玩的。」贾茁一拍板儿,眉头一挑,露出一抹狡黠又冰冷的笑容。 板儿会过意来,搂住贾茁,亲吻上她的耳垂,「夫人救命。」 贾茁吃吃笑着,感觉到他腹下火烧一般烫热,不由嗔道:「这么严肃的事,也亏你能,能……」 「有夫人在的地方,为夫就想不了别的,以前看小传里讲美色误国,只当是君王骄奢,这会儿却晓得个中厉害,美色当前,能想到别的,才不正常。」 两人搂着抱着亲到一处,唇舌交缠之间浑然忘我,听得外间的秋月秋霜直接把耳根都烧红了,赶紧退出去,守住门口。 刘氏派了人来传饭,见秋月摆手,丫鬟脸颊飞红,赶紧退下。 等刘氏见丫鬟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哪里不晓得,大笑道:「年轻小夫妻,可不就是这样,叫厨房煨个汤,一会儿给他们端去。」竟然不等他们就开了饭。 吃了饭,丫鬟不由提醒刘氏,「夫人,少爷回来按理是要先到您跟前请安的。」 「请安,我安的很,有什么好请的。只要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更安了。」刘氏呵呵笑着,半点没留意丫鬟的言中之意。 丫鬟无奈的低下头,她初以为刘氏是个好摆弄的,后来发现,她是好摆弄,可是好摆弄有什么用,她根本听不懂别人的话中话。她总不能*的直接说,小心你儿子有了老婆忘了娘吧。 第二日贾芙又来了,她小心的观察贾茁的面色,看她对自己没有半分不同,总算放下心来。只要这件事办成,贾芃答应给她五千两银子,她再立个女户坐产招夫。到时候她做做生意,赚些银子,夫君体贴又听话,岂不是赛似活神仙。 她可不会那么笨,去嫁个军汉,更没心意去给有钱人当妾。看看外头的情形,她想通了,谁有钱都不如自己有钱。贾茁做个野花野草的生意都能攒下家底,她见过世面又靠着平郡王这颗大树,总不会比她还差。 两人亲热的说着话,就见秋月慌慌张张进来,「少奶奶,不好了。」 看到贾芙,声音滞了一下,似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 「都是自己人,没关系。」贾茁催促之下,秋月这才重新开口。 「宫里的帐册烧了起来,损毁大半,少爷被太子爷扣下了。这可怎么办啊,少奶奶……」说话间,声音已带上了哭腔。 贾茁在心里给秋月竖起了大拇指,这演技,槓槓的啊。 「怎么会这样,关少爷什么事,是所有人都被扣下,还是只有他。」贾茁方寸大乱,已然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应该是都扣下了。」秋月也哭丧着脸,惶惶不安道。 「一定不关少爷的事,我们别自己吓自己了。」贾茁仿佛此时才想起贾芙,勉强对她笑道:「妹妹,今日……」 「妹妹不打扰姐姐了,姐夫定然平安无事,您千万不要太过忧心。」贾芙假惺惺安慰几句,转身就走。 贾茁在她的身后,绽放出一个阴冷的笑容,贾芙啊贾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好,你自己想死,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板儿晚上没有回宫,贾茁自然是去正房陪公婆吃饭,顺便告诉他们板儿有事留宿宫中,不用担心。 「青儿,你怎么瘦了。」贾茁看青儿圆圆的脸蛋都变尖了,不由奇怪。 「她呀,非说现在流行瘦子,在减什么肥,真好笑,只听说婆家喜欢珠圆玉润好生养的,没听过喜欢瘦骨嶙峋的。小茁,我不是说你啊。」刘氏说完,后知后觉的加了一句。 贾茁「扑哧」一笑,早习惯了刘氏的没心没肺,现在听来只觉好笑,再不会去生闷气。 在一边伺候的丫鬟目光闪动,终于发现了自家夫人的好处,她是听不懂话中话,可是不用摆弄,她一样能气死人。 「什么嘛,我是怕刚做好的衣裳就穿不下,这才控制一点,我哪有减肥。」青儿娇嗔的去扯刘氏的衣角,缠着她不肯依。 「真是,快要出嫁了,倒象个小孩子了,以前也没见你这样缠着我。」刘氏感慨,大手放上女儿的脸,使劲摸了摸,终于感觉到不舍了。 青儿又依到贾茁的肩上,小声道:「大嫂,我瘦点是不是好看。」 「瘦点是好看,不过不用节食。」贾茁倒也不想诓她,非说胖些好看的话。 吃了饭,跟着青儿回她的院子,教她怎么伸胳膊伸腿,「你每个早晚练半个时辰,不仅能瘦,还能瘦的好看。光靠节食,瘦是瘦了,气色不好也是白搭。」 青儿跟着做下来,累的气喘吁吁,「这些动作看着不打紧,做出来可真累。」 第320页 「累就对了。」两个人都累的瘫倒在榻上,小彩泡了花茶给他们,又打了水给他们洗脸。 「小茁姐,我心里没底。」一想到要离开家,去另一个人家中生活,又听小彩讲外头的事,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那里可没有事事提点包容她的小茁姐,也没有当她保护神的大哥。她不是赶着绣嫁妆,是借着绣嫁妆舒缓心中的紧张。可是看样子,似乎没有奏效。 「底,是什么是底。你哥哥,还有,还有公公婆婆和姥姥,我们这些人就是你的底。你只需记得,本本份份的做人,孝顺婆婆,真心对待丈夫。若是你做到了,他们却没有善待你,那就不是你的错。到时候自有我们替你做主,你还怕我们养不起你吗?」 青儿一听,就象吃下一颗定心丸,心中大定。 是啊,最不济哥哥嫂嫂会接自己回家,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嫂嫂,我娘身边的那个柳心,总凑到我娘耳朵边上说些有的没的,你看,要不要打发了。」青儿凑到贾茁耳边悄声道。 贾茁捏捏她的手,「不怕,有姥姥在,你爹在,她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嗯,我也相信你不担心这个。」青儿是怕贾茁不好动手,毕竟是婆婆身边的人,越过刘氏处理,刘氏的脸上挂不住。青儿本来是想替贾茁出手,反正她是当女儿的,是娇客,她娘也不会多想。 可是贾茁说不要紧,她便无条件的相信她。 两人并排躺在榻上,贾茁有一着没一着的跟她聊天,「咱们是小户出身,就别学大家的作派,自自然然就好。对婆婆好,不是光干活就行的,家里又不是没有下人,不要你亲力亲为,顺着她些,看她喜欢什么投其所好便是。李宏自小没有父亲,他娘为了养育他日日在外做工,你对他体贴些,别藏着心思让他猜。有什么便说什么,把难题丢给他也是一种依赖。」 「还有,你一定要记清楚一件事,李宏的亲娘是平妻,这是太子爷金口玉言说的话,也是太子爷准他们分的家。平妻还分什么嫡庶,李宏就是李家的嫡长子,那个姓赵的别想以嫡母自居占你的便宜。那两个所谓的弟弟,不是一母同胞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想你们死都是好的,哪里还会拿你们当大哥大嫂看。无论什么时候,都别着了他们的道,听到没有。」 贾茁说的十分慎重,青儿赶紧点头,「我记住了,大嫂放心,我拿他们当仇人看就对了。」 「没错,就是仇人。」贾茁抚掌直笑,这些都没迴避小彩,她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等贾茁回去,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秋月点上灯,「您现在休息吗?」 「等一等吧。」贾茁睡不着,迷迷煳煳的靠坐在榻上,不知不觉却又睡着了。秋月给她盖上毯子,与秋霜守在门口。秋霜做着针线,小声和秋月说着话。 贾茁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闻着熟悉的味道,她极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就跟黏在一起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一大早,贾茁终于清醒过来,闭着眼睛用手一捞,手被人握住,她满足的谓嘆,终于睁开了眼睛。 板儿笑的一脸无辜,「小懒猫。」又用舌尖去舔她的鼻尖。 贾茁笑着后退,「别闹了,快告诉我,情况如何。」 「纵火烧帐册的人当场抓住,是混入其中的一个帐房先生。他用磷粉抹到我的袖子上,室内温度高,一下就能燃起来。到处都是帐册,我只要四处翻滚,必会引燃帐册。到时便是我纵火时不小心燃到了自己的袖子,再搜到信件和银票,就将事情给坐实了。」 贾茁环住板儿的脖子,埋到他的怀里,虽然信件被她发现,可她仍觉得后怕。 板儿轻拍她的后背,大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手掌上的老茧触到贾茁光滑娇嫩的皮肤,让她的心头滑过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战慄不已,双腿忍不住环上他的身体,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渴望,让他们的体温一步步的攀升,而对方才是他们的解药。 「太子爷震怒,亲自带人审问,对外则是说帐册着火,让他们以为帐册真的烧了。后头就没我什么事了,该轮到李宏了。」板儿勉强提着心神,将这句话用最快的速度说完,然后一把扑上去,攫住她的娇嫩的粉唇,撬开牙关,抵死缠绵。 正准备进屋喊两位主子起床的秋月,还没敲门便红着脸退出去,拉挥退了端着水盆的小丫头。 屋里的两个人,此时哪里还记得时辰,眼里只有彼此,也只想把对方吃进肚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调成一个人,再也不分彼此。 直到天色大亮,贾茁才奋力踢出一脚,「小心误了时辰。」 「太子爷今儿放了我们的假。」板儿不依不饶,又从身后抱住她,只恨不得两个人好的化作一个人,再也不要分你我的好。 「还……唔……」贾茁想说,他们还得去正屋吃饭,可是喉咙里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之声,支离破碎不成腔调。 贾茁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肚子饿了,怕还能再睡下去。不由抚额,自己这是怎么样,她可没有这般睡懒觉的习惯。 过了半日,屋里仍残留着石楠花的香味,让她赶紧掂起脚尖熘下床,想趁丫鬟进来之前,打开窗户通通风。 「有事为夫服其劳。」 第321页 贾茁的脚尖刚落地,就被板儿捞到怀里,就听他扬声吩咐,「抬水进来。」 贾茁捂住脸,心里哀嚎,傻子,这下好了,什么脸都丢干净了。 第113章 喜事 贾茁僵着面皮洗漱完,刘氏就派了人送了饭菜过来,贾茁看到饭菜不由捂了脸。板儿大笑,「习惯就好了。」说完还冲贾茁挤挤眼。 「你这脸皮,真是越来越厚。害得我也跟你一起丢脸,该打。」贾茁作势伸手,板儿自动把脸贴到她手边。 嘻皮笑脸的去蹭她的手,「丢着丢着就习惯了,这不是你说的吗?」 贾茁无语凝噎,早知道他在今天等着自己,一定管好自己的嘴。 他们夫妻匆匆去正屋给刘氏请安,刘氏只抿了嘴往贾茁的腰身上看,还是板儿赶紧去摇刘氏的胳膊,「娘,妹妹的嫁妆单子可指拟好了,让我看看,誊抄一份,要送去衙门备档。」 「好了好了,你来看。」刘氏赶紧拿了嫁妆单子出来,板儿抄写了三份,一份备档,一份自家留着,一份给青儿送去婆家。 嫁妆单子刚抄完,板儿的长随就进来了,「少爷,李大人带着圣旨围了平郡王的府邸,拿了府上的清客贾蓉,又拿了少奶奶娘家的一位芙姑娘。这会儿,不少贾氏族人在外头等着要见少奶奶。」 「让他们进来。」贾茁一招手,不一会儿就有数十人被带了上来,都是安置在贾茁宅子里的贾氏女。 他们的脸上有气愤,有惊慌,有无措,有茫然,有不敢相信,也有疑惑。官差临门,贾芙被抓,让他们几乎吓破了胆,又回到当日抄家的噩梦里。 等醒过来,互相一打听才晓得上门拿人的,是贾茁小姑子的未来夫婿。他们便多了几分底气,加上贾芙与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凡事好帮他们出个头,在他们中间很得人缘。怎么说,他们也不愿意看着贾芙不明不白落个这般下场。 「秋月,叫小丁上来,让她说说那天看到了什么,」贾茁脸然凛然,连站都没有站起来,只叫了秋月去唤人。 小丁上来,把那天贾芙所为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贾茁又叫秋月拿了拓下来的信件,「原件自然是交给太子处理,这是抄录的一份,你们自己看看。」 贾氏女里头不乏识字之人,接过一看,顿时哑了,面露愧色。 待他们都看过信,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李大人还从平郡王府拿了人,想想贾芙最近老往郡王府跑,也知道此事是真。 领头之人,福身一礼,「是我们错怪了巧姐,也是我们对不起你。要打要罚,还请示下,我们绝无二话。」 贾茁轻轻摇头,「打什么骂什么呢,你们是你们,她是她,做错了事就要受惩罚,只希望你们明白这点就好。」 这让几个与贾芙交好,想替她求情的人,顿时住了嘴,贾茁这话明摆着是不会管她死活了。 「不管她做了什么,宅子里头是个什么章程,并不受影响,你们且安心,回去吧。」贾茁送走他们,也让刘氏看了个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柳心暗想,贾家人差点害了少爷,夫人这回可要发怒了吧。 「妈呀,吓死我了,李宏带着人从平郡王府拿人,妈呀妈呀,这可是怎么好。」 「娘,李宏奉旨行事,您不用担心。」 「娘才不是担心这个,你说过的,他是大官。」 「是大官。」板儿极想笑,却拼命忍住了。 「果然是大官啊……」刘氏极爽快的大笑几声,高兴的什么似的。柳心在旁边直接看直了眼,关注点是这个吗?夫人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刘氏很豪迈的挥手,「柳心,去叫厨房里晚上加菜。」 「是。」柳心盈盈一张笑脸,蹲下去时腰背绷的直直的,露出她纤细的腰肢。再站起来,微微一倾身,又露出脖颈间的一段雪白肌肤。 刘氏自然毫无所觉,贾茁戏嚯的一笑,沖板儿眨眨眼。板儿完全没注意到一个丫鬟的自我推销,只当贾茁在与她*,高高兴兴的与她互动起来。 贾茁憋着笑,忍的极为辛苦。幸好御赐的赏赐很快来了,刘氏看到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太子赏的。」声音都颤抖着。 「太子是借花献佛。」板儿看着银票,反正是慨他人之慷,不过太子对下属极为大方也是真的。 「娘,这银票您收好。」贾茁把银票给到刘氏,刘氏犹豫再三,还是贾茁劝她,「娘就收着吧,家用尽够的,现在又用不上。改日板儿有大事需要,再找您拿,您帮我们收着就是。」 「好,好,我帮你们收着。你们放心,我一定收的好好的。」刘氏笑的见牙不见眼,从厨房传话回来的柳心心中气苦,一张花不着的银票就这样把夫人收买了,夫人哟,您可真是…… 也不能怪刘氏,她这一辈子几乎都在温饱线挣扎,一辈子的愿望也不过是吃饱穿暖有大屋住。如今的一切都超过了她原本的预期,有丫鬟伺候着,有厨娘烧饭,儿子当官,女儿要当官太太。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不高兴的。 以前的那点小精明,在现在的环境里,早就不够看了。加上王狗儿耳提面命不许给儿子和儿媳妇找麻烦,让她只管享福,不许生事。那她有什么事好做,暂时没有孙子抱,数数银子也是好的嘛。 贾茁还是去天牢看了一眼贾芙,这次的事,皇上只怪罪于贾蓉,定了他的腰斩,贾芙陷害朝廷命官,判了秋后问斩。皇上下旨,让平郡王闭门思过,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第322页 幽暗潮湿的地牢里,贾芙一身的衣裙已经看不出最初的颜色,头脸上的血痂混和着脏物,看上去无比的骯脏恐怖。只怕是在月镜庵,她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看到贾茁,她大喜过望,挣扎着扑到牢房门口,伸出手去抓贾茁的裙角,还是秋月喝斥,她才不甘不愿的缩回手。 「姐姐,我错了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妹妹这一遭吧。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给姐姐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姐姐,姐姐……」贾芙哭的眼泪鼻涕横流,不知有多狼狈。 「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咱们易地而处,你好好想一想,你会饶过我吗?你会来救我吗?到时候王家满门抄斩,上到九十多岁的老人家,下到快要出嫁的小姑子,你想没想过,这是几条人命。」 贾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脸,痛苦吗?想来是痛苦的,痛苦的只怕是自己没有探听好贾茁的虚实,将她看的太简单这才失手。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想必她一定会好生计划,而不是被轻易的识破。 「我是被逼的,我是被姑母逼的,不帮她她就要把他们重新送回庵堂,再也不许回来。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大家。」 「编啊,继续编……」贾茁蹲下去,看着她的眼睛,「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死的不冤。」 贾茁吐出一口浊气,站起来搭住秋月的手,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哪怕身后贾芙不停的拿头去撞门柱,也没有引起她的一丝同情。 「少奶奶,早就说让您别来了。」秋月深恨贾芙,恩将仇报不说,半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还惺惺作态,说尽谎话。她恐怕不知道,站在外头的人,将她的丑态看的一清二楚,包括她目光中心存侥倖的光芒,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不看一眼,总不能放心。」贾茁苦笑,事实证明,看过了,她也可以死心了。 贾蓉腰斩的时候,板儿亲自去观刑,回来后握着妻子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他代表着我的噩梦,他死了,我的噩梦便醒了,从此以后,我只有美梦,和你在一起的美梦。」贾茁主动靠到板儿的怀里,两个人依靠着,依偎着,地上的影子渐渐合成一个,分不出彼此。 平郡王府里,一脸阴郁的贾芃将面前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乒桌球乓碎了一地。 「娘,您不要动怒,省得伤了身体。儿子现在只有您了,您若是有个万一,儿子怎么办,岂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平郡王越过一地摔的稀碎的物件,抱住娘亲。 「我儿才是真命天子,我儿……」 话没说完,便被儿子用手捂到嘴上,一脸恳求,「娘,这话您千万不能再说了。皇叔留得我们一条命在已是不易,若是再惹他生气,恐怕后果难测。」 「怕什么。」贾芃一脸讥笑,「他根本搞不定世家和老臣,这些人联手够他们喝一壶的。他不会杀我们的,若是连我们都要杀,那那些老臣和世家唇亡齿寒,都会站起来反对他,这个皇位,他可就坐不稳了。」 平郡王虽然是个孩子,可也隐约觉得母亲说的不对,但是看她一脸癫狂,终是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希望母亲快些冷静下来。 「娘不会有事的,我儿还未登上大宝,娘怎么会有事。贾蓉不过是个罪人罢了,死不足惜。咱们还有太子妃,当务之急是弄死肖侧妃和她的两个儿子,太子妃为正统,会得到老臣和世家的支持。到时候,咱们再徐徐图之。」 贾芃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宫斗的手段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想想看,她当年从一个宫奴都能爬到皇后之位,那现在又有什么不可能。 太子妃正在东宫揽着自己的孩儿,餵食芙蓉羹。已经两岁的孩子,至今瘦弱安静。 屋外是太监在杖毙一个宫奴,宫奴被堵了嘴,手脚被捆。开始发不出半天声音,到了中段便开始死命的挣扎,再到了尾末,悄无声息的被拖下去,宫人洗刷干净地面,一切就象没有发生过一般。 「娘娘,已将碎嘴的奴才杖毙。」太监復命。 「做的很好,赏。」太子妃满意的叫姑姑赐下赏赐。 转头便阴测测的看着满屋的宫人道:「这就是背后议论三皇子的下场。」 宫人胆寒,皆跪下磕头口称不敢。 一个老奴不过碎嘴说了一句,当年二皇子象三皇子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够满王府的窜了。几个小厮跟着跑,丫鬟们都追不上。哪晓得被太子妃听到,二话不说就将人枪毙,半点不容情。 太子妃摸着儿子的头,她的三皇子是最好的,他是真命天子,会是以后天下最尊贵的人。不管是谁,都将成为他的垫脚石,供他驱使。 贾芃那个蠢货,以为本宫不知道她心里那点算计吗?不过无妨,先叫她蹦哒着吧。 肖侧妃听宫人回禀,不由抚额,又打死一个,三天两头打死人,太子妃还真是老牌世家的作风,丝毫不把下人的命当命看。 「打死了,按例补一个进去吧,这点小事,何须回禀。」 「是。」宫人领命而去,脸色黯然。还以为侧妃娘娘能劝阻一二,没想到,罢了罢了,抽籤吧,谁抽到谁自认倒霉。 宫中波谲云诡,暗流浮动。 又一桩大事送到眼前,皇上要充盈后宫,择四品官以上的女儿入宫选秀。若是已经自行婚配的免选,父亲上折求自行婚配者也免选。 第323页 等于是自愿入宫的就进宫入选,不是自愿的,便可以自行婚配。 这叫不少疼惜女儿的都松了口气,大感皇恩浩荡。而对于一些人家来说,这无疑是个机会。要知道皇上除了皇后,身边便没几个女人,搬进皇宫,简直可以说是小猫二三只,不知有多寒碜。而皇上不过五十而已,再添几个小皇子也没什么问题。 虽然夺嫡他们不敢想,毕竟太子之位实在太过稳固,但有个皇子傍身,对一些人家来说,无疑是多了一条生路,岂可放过。 于是这一界选透便轰轰烈烈的展开了,贾家族人好几回託了关系,想叫贾茁和贾兰送人入宫,都被他们给拦了下来。贾兰是不屑于这点破事,贾茁是绝对不会把一个无辜的女子投入皇宫这个大监牢里。 「少奶奶,兰少奶奶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小少爷。」贾茁娘家的人被平儿派来报信,贾茁赶紧准备了礼让人送上门。 「这下婶婶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贾茁也忍不住对着送子观音拜了一拜,谢她保佑杜悦母子平安。 刚拜下去,一抬头,头晕的厉害,身子一软,若不是秋月扶的快,就要倒在地上了。 两个丫鬟吓的脸都白了,赶紧叫人去通知刘氏,又派人去请郎中。 刘氏吓的拔腿跑过来,贾茁躺在床上耐心跟刘氏解释,「娘,我没事,真的,刚才那一下吧,就是没站稳。」她自己感觉,大约是贫血,女人嘛,多少都有一点的。站起来的劲勐了一点,便容易头晕。 「孩子啊,你可给我老实躺着,郎中看了没事你再下床。」刘氏也吓着了,家里人素来康健,很少请郎中,听说贾茁晕倒,吓的魂都快飞了。到底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遇着事心里怎么会不痛不担心。 好容易郎中来了,请了脉只道恭喜,丫鬟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刘氏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当时就笑的合不拢嘴,「快快,红包,大红包。」 「少奶奶已经有二个月的身孕,胎像很稳,调理的药都不用多吃,注意些忌口的东西即可。」郎中也乐呵呵的。 「麻烦您把忌口的东西写下来,我们伺候的人也好照做。」秋月赶紧请郎中去隔间写字。 刘氏还拉着贾茁的手,恨不得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安胎的知识都告诉她。贾茁笑的握住刘氏的手,「娘,您听到没有,郎中说胎像很稳,肯定没事。不过,这么一闹,肚子倒是有些饿了。」 「对对对,我去厨房,亲自给你熬鸡汤,你等着。」刘氏喜滋滋的走了,秋月送走郎中,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贾茁再次对着送子观音一拜,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孕育生命。郎中诊出脉相之前,她还一无所觉,这会儿却好像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一个小生命,是她和板儿生命的延续。这种惊奇的感觉,让她一直处于恍惚之中。 「小茁。」板儿回来的很及时,因为郎中没到的时候,刘氏已经派人去通知儿子,说她媳妇病了。 郎中才走,他已经到了。满屋子贺喜的人,他自然一进门就知道了,口袋里的荷包早沿途撒了个空。 「你知道了。」贾茁眉目含笑,依偎过去,板儿不敢再和以前一样紧紧搂着她的腰,只敢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正襟危坐的不知有多君子。 「唉呀,忘了派人通知家里。」贾茁叫秋月派了人回娘家通知平儿。 果然当天就有一车补身子的药材过来,又随车来了一个老婆子,说是贾府以前被卖的奴才,后头又寻了回来,最是会料理身子。特意送到贾茁这边,替她把把关,不然一屋子丫鬟,哪里搞得清楚这些。 婆子衣着朴素,面容苍老,一双手全是曾经裂过的伤口,虽然经过调养,但看着仍狰狞恐怖。 看到巧姐,不由目露泪光,等走得近了,跪下便磕头道:「老奴这辈子子能回来伺候大小姐,就是现在死了,也值得了。」 「快别这样,你若死了,谁来伺候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呢。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怎么也要在死前多享几天福才对。」贾茁赶紧扶起她。 她却不叫贾茁去扶,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少奶奶如今有身子,这扶人的事,便叫丫头代劳。」 秋月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这岔,平素贾茁也没那么娇气,他们下意识里便没拿贾茁当个娇弱需要特别照顾的人看。现在还沉浸在喜悦里,就更没想起这事了。 赶紧福身请罪,「多谢嬷嬷提醒,是奴婢鲁莽了。」 嬷嬷姓夏,带了两个丫鬟下去,说是要与他们好好聊聊。 贾茁摇头,哪有这么严重,她身体不错,孕像也好,只要期间注意些便好。 「第一胎,无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板儿把手覆上她的肚子,带着一种虔诚的态度,几乎想要膜拜。 贾茁被她摸的咯咯直笑,「现在还小,什么都听不到,以后月份大了,他会用脚踢你呢。」 「会疼吗?」板儿脸色一变,紧张道。 贾茁也不知道,只能想当然道:「应该会疼吧。」 「那我就跟他说话,让他不要在里头乱动。」 贾茁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不由失笑,「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于是这一日,贾茁听板儿说了无数幼稚当肉麻的话,笑的前俯后仰,当然是马上被夏嬷嬷批评了一顿。大喜大悲都对胎儿不好,未满三个月的时候,有人咳嗽一声都有可能流产,更何况这般大笑。 第324页 夏嬷嬷不好说板儿,可是盯着他的眼神,却叫板儿更不好意思,赶紧摸摸头,熘了出去。 看到板儿吃瘪,贾茁闷笑不已,被夏嬷嬷用不懂事的小屁孩啊这种眼神一看,她摸摸鼻子,也低下了头。好吧,他们果然是夫妻,吃个瘪也要夫唱妇随。 「少奶奶如今身子要紧,也该分房休息。夫人说她给两个丫鬟都交过底,您想提拔谁去伺候少爷。」夏嬷嬷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叫贾茁蹙了眉头。 她慢慢抬头,看着夏嬷嬷,看的夏嬷嬷越来越不安,「通」的一下跪下,「少奶奶,老奴都是为您好,这些,这些都是规矩啊。」 「规矩?是谁的规矩,是谁家的规矩?我只知道,在王家,在我的院子里,规矩,由我说了算。嬷嬷若是抱着国公府的规矩,那便回国公府去伺候你的千金大小姐吧。」 国公府,哪里还有国公府,这不就是要赶她走吗? 夏嬷嬷身子一软,瘫到地上,不停的磕头,「少奶奶饶命,老奴一片忠心……」 「我知道你有忠心,若不是你还有忠心,母亲怎么会把你派到我的身边。可是,你要想清楚,你的忠心是对谁的便去伺候谁吧。嬷嬷,今天已经晚了,休息吧。」 贾茁挥挥手,夏嬷嬷爬起来,灰败的脸色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第114章 要人 贾茁的手指甲几乎要深深陷入掌心,她的两个丫鬟,秋月和秋霜,居然是平儿替她挑的通房人选。 「少奶奶,奴婢,奴婢有话想说。」秋月一脸悲戚的走进来,直通通跪到地上,面如死灰。 「说吧。」贾茁知道,夏嬷嬷刚才必是去跟两个丫鬟通气,才会急吼吼的过来让自己安排人选。 「奴婢不想当通房,也不想当姨娘,还请少奶奶成全。」 贾茁轻「咦」一声,没有想到,秋月竟然是这般想法。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贾茁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秋月不明所以,闭了闭眼睛,双手攥在一起,想想小彩,又想想海月,心中顿生无穷的勇气,睁开眼,愈加坚定道:「少奶奶,奴婢不想当通房,更不想当姨奶奶。奴婢想以后嫁个能干的汉子,给少奶奶当管事娘子。」 「好,好,有志气,人活着,一定要有目标,也一定要有希望。你能这么想很好,我答应你。」贾茁面带微笑,终于从夏嬷嬷带给她的挫败感中恢復过来。 「多谢少奶奶,可是夏嬷嬷那边。」秋月一直紧张的准备着怎么和少奶奶请求,反而没有看到夏嬷嬷出门时的脸色,否则以她的聪明劲,肯定能猜到她被少奶奶驳斥了。 「随她去吧,只听她怎么伺候孕妇即可,别的不用多听。」贾茁静下心神,很快明白了夏嬷嬷的用意。 国公府的老奴,一朝没入更困苦的日子,能被平儿捞回来,忠心自是不必说。如果外人让她背叛贾茁,大约有七成机会夏嬷嬷会宁死不屈。但除了忠心,他们身上的老毛病,也一併带了过来。 百年的世家一定会有几代的世仆,而这些下人伺候年轻主子的时候,为了排除异已,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总免不了想要控制主子更听自己的话。一来是挟着年纪,二来是挟着长辈所赐,动不动一句祖上的规矩,就让年轻的主子不好反驳。 若是遇到性子弱的,时间一久难免就被拿捏住了。 这些世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拿捏主子,在主子面前有脸面为荣。 夏嬷嬷就是这当中的一个,她的所作所为放到这些世仆里,并不出奇。她以为贾茁在农家长大,难免不知规矩。到时候她左一个规矩,右一个提醒,贾茁就会奉她为依靠。她急急提拔通房,就是想将贾茁之前和两个丫鬟之间融洽的气氛打破,主僕有了间隙,她自然是趁势而上。 可没想到,她遇到的不是别人,却是贾茁,从小就是个有主意有主见的人。就连贾琏和平儿都奈何不了她,更何况一个外来的嬷嬷。要她敬着可以,想让她事事顺从,那是作梦。 夏嬷嬷一来就碰了个软钉子,一张老脸臊的没有地方搁,躲了半日羞,想明白了,自己若还想呆下去,就必得服软。 乖乖去给贾茁下跪磕头认错,贾茁似笑非笑看着她,「嬷嬷请起,以后你直管把孕期要注意的事交待给秋月,她自会报给我听。」 夏嬷嬷额头冷汗直冒,一个嬷嬷若是事事要跟一个丫鬟汇报,她还有什么面子可言,更不提地位,简直是直接将她当成了粗使婆子看待。此时才知,自己太过着急,没打听清楚这位主子的性子,就急急行事,结果坏了事。 「可是有些话,她一个未婚的丫头,怕是不好传。」夏嬷嬷只能尽量挽救。 「无妨,我身边一直没有管事嬷嬷,都是秋月伺候的。我们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秋月若是连这点小事也要害臊,早就做不成我的丫头了。」 站在边上伺候的秋月立刻盈盈一拜,「这是自然,伺候主子,哪有那么多杂念。」 贾茁对她十分满意,点点头,「嬷嬷下去歇着吧。」 「是。」夏嬷嬷嘴里发苦,却知道自己失了先机,只能乖乖听话,好在日子长着,她就不信,自己讨不着主子的喜欢。 「秋霜呢。」贾茁一个晚上加半天没见着秋霜,不由奇怪道。 第325页 秋月抿嘴直乐,「嬷嬷一席话,把她直接给吓病了。」 贾茁「扑哧」一笑,「这个没用的,叫她赶紧好起来。」 「是。」秋月欢快的一福身,不到下午,秋霜的病就好了。 这两个丫鬟,一个爽利明快,一个心里明镜似的就是不说,各有好处。 贾茁看着他们,「不管高嫁低嫁,正正经经的嫁个人品好的汉子,夫妻俩齐心协力这日子才有盼头。将一身荣华喜乐系在别人身上,终究是靠不住的。」 「奴婢们省得呢。」秋霜低头应声。 「对了,少爷昨天是不是说要给每个人多发一个月的月例。」贾茁赶紧让秋月去办,「我的事可以等,老爷和少爷说过要办的事,半点都不许拖延。」 「奴婢已经造好册,秋霜也核过了,就等您开口了。」秋月抿了嘴笑,秋霜也勾起唇角。 「好,好,都是能干丫头。」贾茁说完,顿时一屋子都是笑声。 到了晚上,板儿一回来便开口道:「对了,你铺子里是不是有个叫海月的丫头,能不能把她的身契给我。」 「身契?」贾茁给他换衣裳的手慢下来,如果她没记错,海月不过十岁出头,这么小的年纪…… 看贾茁疑惑的目光,板儿回过神,跺脚道:「唉呀,你可别多想,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我多想什么了,就是奇怪而已,这丫头当初我答应过让她赎身的,现在你朝我要身契,我不得多问几声吗?」 「赎身?不用等以后了,我估摸着,蔡炎就是要替她赎身。」板儿一想,就明白了蔡炎的意思。 蔡家三代从军,自来颇有家底,只是祖父那一辈和当年的肃庆王关系不睦,蔡家祖父明令,如今蔡家人只挂虚衔不理朝务不进军营。蔡炎看贾兰和板儿如今春风得意,也没有丝毫攀附的意思。结果忽然找到他,要个小丫头的身契,板儿自然是要给他这个面子。 「蔡炎,那个见了姑娘就说不出话来的傢伙,他怎么,这年纪也太小了些吧。」贾茁与蔡炎打过交道,知道他这个人颇有些侠义心肠,但她也不能不问一句,就把这丫头送给别人。 听到海月不过十岁,板儿也有些印象,「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好似很伶俐的。」 「你别着急,我明儿叫海月过来问问再说。虽然是我买来的下人,可不问一声就将人送出去,实在寒了别人的心。」 「是为夫鲁莽了。」板儿一想也是,扶了贾茁坐下,自己拿起帕子洗脸洗手。 至于夏嬷嬷要替板儿安排通房的事,她娘家送过来的人不靠谱,她也无谓多说。左右板儿也不会和一个婆子打交道,权当没发生过也就是了。 改日招了海月过来,她一听眼睛便瞪圆了,「那个结巴的公子?」 「人家可不是结巴。」贾茁不由想笑,瞧海月这样,还真是个孩子。 「啊,不是结巴啊。」海月一脸茫然。 听到这个公子要她的身契,海月吓的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拼命给贾茁磕头,「东家,您可千万不要送我走,我会好好干活的,我不赎身了,我一直留在溯云坊给东家干活……」 「快别磕了,看的我眼晕。」贾茁一说,秋月赶紧将人拉了起来。 看海月眼泪嗒嗒的,贾茁本来觉得好笑,这下子又觉得可怜了。赶紧安慰她,「没有不要你的意思,也不是不许你赎身,是人家来问,我就想问问,若是你们说好的……」 「不是不是,不是说好的。」海月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否认。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要你过去呢?」贾茁也奇怪了,她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交情,若是说好的,她做个顺水人情,倒也无妨。 至于说私情,看着根本没发育的海月,她实在不愿相信蔡炎好这一口。 板儿也同样问过蔡炎,才知蔡炎还真是打算替她赎身。 回来跟讲笑话一样讲给贾茁听,「他祖母做寿,他跑去买了一盆多罗,正好人多,海月出来张罗客人。他俩便是那时候搭上话的,你知道的,蔡炎遇着女孩子就磕磕巴巴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看海月看顺了眼。顺口问她一句,知道她的心愿是想赎身,这才想着小事一桩,便想替她圆个梦。」 「这个蔡炎,真是好心办了坏事。海月如今才多大,真替她赎了身,她要住在哪儿,怎么养活自己?再把人接到自己府中,主不主奴不奴的,当心被蔡家主母当成狐狸精赶出来。就算容她住下来,以后她又该怎么办,非亲非故在蔡家住了好几年,出来是嫁人还是做营生,都脱不了蔡家的烙印,两厢不便宜。」 板儿也跟着恍然,「他哪里知道这些,我改天跟他好好说说去。到了年纪,她要赎身,咱们不收她的银子就是。」 「这还用你说啊,她当真攒得下来身价银子,我自然是先收后送。这么多年能始终如一的攒身价银子,也代表她做事有个长性,立个女户独立,也不至于最后哭着跑回来丢我的脸。」 贾茁嗔了他一眼,被板儿往怀里一搂,「娘子说的极是,为夫明天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以后不许再揽闲事。」 第115章 心大 转眼间到了青儿出嫁的日子,王家人将青儿送出门,招待来客,刘氏被一群以前还问监察史为何物的夫人们围住,果然各种奉承夸赞青儿嫁的好。 第326页 贾茁忍不住抿了嘴笑,刚站起来,就被夏嬷嬷扶住,殷勤的弯着腰,「少奶奶小心脚下。」 「嗯。」贾茁看了看,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之前夏嬷嬷太过急功近利,一来就触了霉头,好在她知错能改,静下心来观察,立刻就看出了轻重。青儿出嫁,她赶着上前张罗,办事老道考虑又周到的确让人省了不少心。 就连刘氏都私下跟王狗儿说,不愧是国公府的老人,确实是能干。 投了贾茁的好,贾茁也开始原谅她,过来请安从不见到偶尔见见,到现在时时跟在身边,终于能够在王家挺直了腰杆子。 青儿一出嫁,贾茁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便松了,一气睡了一天一夜,吓得刘氏一天来看好几回。等贾茁醒了,搂着她直说辛苦。 「夫人,少奶奶这般辛苦,您何不替她分分忧。」柳心总算抓到机会,她心知自己若再不表现,就真的是当一辈子下人了。 「怎么分忧,不是啥事也没让她做吗?她又有婆子又有丫鬟,我还能替她分什么忧?」刘氏一脸不解,她大概永远理解不了柳心的想法。 柳心只得慢慢分解,「这分忧有两种,一是替少奶奶管家,省得她管家辛苦,二是赏个人伺候少爷,也免了少奶奶的辛苦。」 不管刘氏选哪一种,前者,刘氏管家总要有心腹支使,她就能冒出头,怎么也能捞些好处。后者更好,刘氏能赏谁,家里上上下下一扒拉,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她觉得除了自己不作他人想。 刘氏听了越发一头雾水,「我怎么能替她管家,老爷都说过了,我闹不清外头的事,会出笑话的。再说了,管家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现在还有个夏嬷嬷,都能干着呢。至于伺候自己男人那是本份,怎么能说辛苦呢。你是不知道他们小俩口那叫一个腻歪哟,你个没出嫁的小丫头不知道,以后就知道了,那不是辛苦。」 刘氏说完,还捂着嘴,笑了半天。 闹得柳心一个大红脸,实在是没法再说下去了。 刘氏说完,这才后知后觉,「你说叫我赏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柳暗花明对吗?柳心几乎要喜极而泣,我的亲娘嫂子哟,总算开窍了。 「就是通房丫头,一般都是当婆婆的赏下去的。」柳心不敢说的多了,怕刘氏直接问她是不是想当通房丫头,她就是再想,也怕刘氏这么问到当面上。 刘氏倒是知道通房丫头是什么,不用柳心解释,只是这种事她不过知道而已,早就甩到脑后边,根本不觉得这种事和自己有关。 这会儿捡起来想想,赶紧摇头,「你可别再提这事,要是板儿知道,又得怪我多事。小茁这个脾气呀,别人不知道,我是最清楚的,看着温温和和象个面团人,其实啊,谁敢捏她一下试试,最后只能崩了自己的手。」 柳心心中失落,又怨刘氏不争气,连个儿媳妇都拿捏不住,不由急了,「您,您可是当婆婆的呀,怎么能让她拿捏住了呢。」 「我也不想啊,可是这命吶,就是该这样,算了算了,只要板儿好,我不在乎。」刘氏嘆了口气,想到以前许多媒婆上门给板儿提亲的事,她早就知道娶了贾茁是这个结果。 可是全家人都满意,而且事实也证明,要是真娶个她能拿捏的农家女,现在这日子就玩不转了。 所以她倒没什么怨言,左右是享福的日子,那就享福好了。 「咱们晚上吃什么,我看炖个鸭子汤好了。」刘氏不愿意再提,转啊转啊就转到了吃食上头。 柳心只能含泪去厨房里通传,夫人晚上要喝鸭子汤。 青儿的三天回门,刘氏抱着女儿就是一顿哭,事无俱细一一问道,青儿连声安慰,「娘,我好着呢,李宏他,他也对我很好,婆婆也好,说小门小户不讲那些规矩,自家三个人,好生过日子就是了。」 「我怎么听说,回老屋又是一场闹,你吃亏没有,李宏护没护着你。」贾茁自然是在刘氏屋里等着青儿回来,听她只报喜不报忧,忍不住问道。 若不是三天就要回门,她早叫人去李家问了。 青儿脸一红,气愤道:「那边可真是不要脸,口口声声她是嫡母,让我跪她,我偏不跪。她竟然还抬出家法来,想要整治我,气的李宏掀了桌子,让她去问太子爷什么叫平妻。还好公公明事理,不许赵氏胡闹。」 「你公公可不是明事理,他是理亏呢?对咱们家,哼……我告诉你闺女,我现在觉得这门亲事结的好极了。你公公要是敢对你使颜色,就叫你爹跟他去理论。」刘氏想到这一茬,竟然笑了起来。 逗得贾茁和青儿也跟着笑,可不是吗? 「她还当着许多人的面问我的嫁妆,以为我陪嫁的都是华而不实的破烂货,叫我好一顿打脸,真是脸皮都肿了还不自知。」青儿得意洋洋,不过几日之间,一个略显羞涩的小姑娘,就变成了敢伸手敢张嘴的妇人。 「果然还是要出门子,以前在家,躲在你哥你嫂后头,只知道吃喝玩乐,现在知道当大人不容易了吧。」刘氏说着说着又心疼起女儿,才嫁过去几日呀,就遇着婆家的糟心事。赵氏只要不死,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她呢。 「娘别担心,我不怕。以前是有大嫂在,将我惯坏了,可我都看在眼里呢,不是不会,是没机会施展罢了。您看现在,我自个不是施展的挺好。」 第327页 青儿又靠到了贾茁肩膀上,「大嫂,我真想你们。」 「好了,快把眼泪擦擦,走,去姥姥屋里,陪着姥姥说说话。」 刘姥姥一天已经有大半的时间在卧床,她的身体已经很老很老了。板儿求了太子爷,请了御医到家里看诊,御医说,她要是没了挂念,随时睡一觉也就去了。现在大约是挂念家里的每个孩子,这才捨不得。 贾茁听了伤感的在睡梦里哭醒过来,可是生老病死,谁又能逃得过。 青儿坐在姥姥床边,姥姥虽然没什么力气下床,精神却还好,握住青儿的手,听她说着婆家的事,频频点头。 「凡事多听你大哥大嫂的,你这个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好好过日子。」 说了一会儿话,贾茁推了一个轮椅过来,抱了姥姥上去,今天是青儿回门,必得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吃完了饭,两个人推着姥姥在家里转了一圈,看姥姥睡了,这才回了屋里。 晚上李宏带着青儿回去,板儿和贾茁一直送到门口,看他们登上车才迴转。 「我刚见青儿的时候,她不过七八岁吧,想和我说话又不敢,一眨眼竟然竟然都出嫁了。」贾茁靠在板儿怀里,不由万分感慨。 板儿听了直想笑,想想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她,不过也是个十岁的丫头。揽着她的肩头,乐不可吱。 送了贾茁回屋,板儿想到父亲说一会儿有事和他商量,便又去了正房。 「少爷,夫人在老夫人屋里说话呢,您要去吗?」柳心远远看到板儿过来,快走几步等在院子里,等少爷跨进院门就迎了上去。 「不用,老爷呢?」板儿说着话就往屋里走。 「老爷在后院伺候他种的那种菜呢。」柳心跟在他的身边回话,一个不留神,走的快了些,胸口擦着板儿的胳膊蹭了过去。 板儿退后一步,只看柳心双颊酡红,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瞧,不由一甩袖子,「你不用跟着,忙自己的去吧。」 「奴婢伺候少爷换件衣裳再去吧。」柳心的身子发烫,腰肢软的几乎要扭起来,磨磨蹭蹭的挤在板儿身边,就是不愿意退后。 「我一会儿再来。」板儿一转头,也不去后院了,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少爷回来了,是谁惹了少爷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秋月站在窗边看到板儿进了院门,转头报给贾茁听道。 「没事,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贾茁算算时间,只够他一个来回的,必是没见着公爹就回来了。 夏嬷嬷和秋月退下,板儿进屋时,已经压下了难看的脸色,换了一副笑模样。 「别装了,你不高兴的时候,耳朵就会不自觉的抖,装的再像也没用。」贾茁用手点着板儿的耳尖,笑的一脸得意。 板儿摸了摸耳朵,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习惯,不由失笑。 期期艾艾道:「娘那里的下人,你看着安排一二,娘是个好煳弄的,时间一长,心都养大了。」 「我娘家可是问过我了,要不要给你准备通房丫头,婆婆是不知道这些事,才没张罗。若是有心人在她面前搬弄事非,你就没想过坐享齐人之福。」 贾茁双目炯炯有神,看着板儿的时候,恨不得能看到他的心里去。 第116章 配人 「不要不要,一个都不要。」板儿直摆手,他不是害怕贾茁,更不是没那个胆子,纯粹是被柳心噁心坏了,更没法想像有人挤进自己的生活分享他和贾茁之间快乐的时光。这叫什么伺候,分明是来噁心他的。 「你可是说真的?」贾茁倒不意外他说不要,但是男人嘛,到底是真不要还是假不要,她得打量清楚。 「当然是真的。」板儿慎重其事的握住贾茁的手,蹲下来,把嘴放到和她肚子平行的位置。 「我对着咱们的宝宝说,你爹只要你娘一个就够了。你娘怀着宝宝这么辛苦,我若还要找人伺候,那还是人吗?」 贾茁的手一下一下的在他脸上摩挲,「如果娘开口,我是当人儿媳妇的,自然不好拒绝。」 「有事为夫服其劳,这种事,当然是交给我。」板儿站起来,揽住贾茁,抚摸她的头髮,「夫妻本是一体,我若割了一半给别人,你还会要我剩下的一半吗?」 说完了便轻笑,「小茁啊,你要知道,咱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不光你了解我,我也一样了解你。你这个人,爱憎分明,从来不屑和别人抢东西。」 「我不是不屑,我只是相信,若是你心里有我,我就是不抢,你也跑不了。若是你心里没我,我抢了又有何用。我不稀罕当官家夫人,也不稀罕当举人的夫人,我只是想要当板儿的娘子。」 「咱们这个小家,只有你我以后还有孩子们,多一个,我都不要。那不是齐人之福,那是祸家之源。」 「咱们来拉勾。」贾茁一时玩心大起,勾出小手指和板儿勾在一起,就听到板儿说完前头的童谣,最后一句轻轻说道:「我和夫人生生世世都要是夫妻,永远不变。」 贾茁俯到他的怀里,主动送上香吻,板儿一手扶住贾茁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热情的回应着。 贾兰的儿子很快到了满月,洗三的时候贾茁刚诊出有孕,王家不放心她出门便没参加。如今满月,她身体又一直康健,便想去看看。说好了,也不吃酒,略坐一坐,就回来。 第328页 贾茁带上夏嬷嬷和秋月两人,杜悦为着贾兰的事十分感谢她,知道她怀孕,特意垫了软座,又加了一个枕靠,姑嫂两人亲亲热热坐到一处。杜悦抱着儿子给她看,小傢伙生的十分精神,睁着黑亮的眼睛,小拳头不时挥一下,充满着将门虎子的小骄傲劲。 「赶明你也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兄弟俩可以互相扶持。」杜悦特意挑了一件全福人做的小衣裳给她带回去,神神秘秘道:「是我娘求来的,把这个垫在枕头下面,生儿子。」 贾茁笑的直打跌,知道这都是心理安慰,却不过她的好意只能先收下,再和她说,「其实生个女儿更好,板儿天天念叨女儿是爹的小棉袄。」 「先生后生,总归还是要有个儿子才行。你看看宫里的肖侧妃,能站的这么稳,还不是因为她一连生了两个儿子。」正说着话,平郡王府的婆子到了,送了礼单,没口子的夸赞杜悦好福气。 「谢过嬷嬷吉言,也替我谢过姑母,若不是孩子太小,实在离不得人,否则我必是要去给姑母请安的。如今,也只能等孩子大了些,才脱得开手。」 杜悦赏了荷包,叫人送了婆子出去。 转头看贾茁,「前些日子的事,我可听你大哥说了。当时就把我给吓坏了,哪有当姑母的这么害自己家侄女的,当真是活该落到这个地步。」 贾茁没有刻意瞒着这件事,贾琏气的差一点跑去平郡王府门口大骂。好在平儿拦住了,这才没闹出笑话来。 如今贾家没人敢登她的门,特别贾芙处斩之后,贾家人连路过平郡王府的时候,都恨不得绕道走。 杜悦是媳妇,不好做的太过,平郡王府来送礼,她就收着,过些日子原副原样送回去,想让她上门,那是想也别想。你们爱派人来送,我就再派人送回去,左右打发几个奴才,她不嫌麻烦。 「富贵迷人眼,毕竟曾经高高在上,哪里受得了如今的失落。」贾茁轻笑,事不过三,贾芃若是再这样挑衅下去,指不定哪天皇上动了怒。都不用杀他们,直接贬为庶民,就够他们受的了。 杜悦跟着轻笑,却并不发表什么意见。 两人就着孩子说了半天,贾茁便提前告辞回去。 带回来全福人做的小衣裳,先给刘氏看看,欣赏了一下人家的针线,这才叫秋月送回去压好。 「娘,今天还有一件事要跟您商量。」 「什么事?」刘氏并没有看到柳心站在屋里,一脸紧张,又一脸期待。 「不是什么大事,是媳妇划拉了一下,咱们家里的丫鬟,有好几个到了年纪,该配小子了。」 「唉哟,真的呀,看我,一点没想起来。」刘氏以前没有被这么多人伺候过,更没考虑过奴僕成群的生活要怎么管家,听儿媳妇一说,便只觉得有道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不是大事,当主子的正该好好替他们打算。 「我屋里的两个丫头,秋月到了年纪,媳妇已经替她挑了一个,改天让人上门给您瞧瞧,若是合适,便给她定下来。秋霜年纪小点,过两年也使得。只是,我记得娘屋里的柳心和秋月年纪差不多大吧,总不能媳妇屋里的秋月出嫁了,您屋里的柳心还留着吧,那不是寒了人家的心。」 「对,对对,这事是该操办起来了。」刘氏看了一眼柳心,只见她脸色煞白,只当她不好意思听,赶紧让她回屋里歇会儿。 柳心忍了半天,才忍住当场下跪的冲动,她知道,有少奶奶在,是不会让她得逞的,要求,也要单独面对夫人的时候去求。 「你给秋月配的是什么人,说来听听。」刘氏没什么头绪,便问贾茁挑的人选。 「是小东山洋子的儿子,就是富贵。」 「哟,是富贵啊,那真是不错,这小子有出息,比他爹要能干。」刘氏自然熟悉这对父子,一听也觉得好。 看刘氏这样贾茁便知她是为柳心所配的人选犯了愁,帮她出主意道:「咱爹管着的溯云坊里头,有几个签了长契的伙计,也是不错的。还有咱们厨娘的儿子,您记不记得,上回厨娘还跟您说,他儿子马上出师了,以后是要去酒楼当厨工的,论年纪估计也差不多呢。」 「才使唤多久,就得嫁出去。」想到这里,刘氏不免有些肉痛。 「要是娘不捨得,给板儿赶车的那个车把式也不错的,虽说是死了老婆,年纪大了点,可模样也算周正。到时候,还不是能回来听您使唤,也不耽误事。」 刘氏听着直点头,嘴里却说,「让我再看看啊,怎么也要替她挑个好的。」 「是,主僕一场,娘当然是想她嫁的好。」贾茁抿了嘴笑,「您定好了,媳妇这边一块安排,该备的嫁妆,该走的礼,也得安排下去。」 「好,过几日便给你答覆。」 「不用这么急,您尽可以慢慢挑选。」 贾茁拎着帕子,一只手被夏嬷嬷扶着走出去,院子看到立在花丛边的柳心。柳心一脸委屈的上前行礼,被夏嬷嬷不阴不阳打趣一句,「姑娘这是受了谁的委屈?咱们一张老脸,看看也就罢了,叫主子看着,是不是还得生受着呢。」 柳心赶紧挤出一个笑来,「少奶奶莫怪,奴婢再也不敢了。」 「嬷嬷,走了。」贾茁并不理会柳心,她也没有无聊到专门为了柳心才想出这桩事来。她是替秋月考虑,柳心不过是个顺带的罢了。 第329页 柳心失魂落魄的回到屋里,再三说自己不嫁,要一辈子伺候夫人。 刘氏十分享用,晚上得意的跟王狗儿说起,王狗儿一听嘿嘿笑了几声,然后让她赶紧把人发嫁了。不然传出去,说王天作家里苛责下人,到了年纪都不给发嫁,会惹人议论。 「连这个御史都要管?」刘氏听的眼睛发直。 王狗儿冷笑,「别说这个了,人家多纳了几房姨太太,御史都要参一本,说你失德。到时候,当着皇上的面丢个大脸,你想想你儿子那人,是不是气也气死了。」 对于外头的事,刘氏最清楚的就是物价,其他的王狗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十分好哄。 听了这个,刘氏按着胸口,「那板儿必是会恨死我。」 第二天,刘氏就替柳心配了门房赶车的车夫,无论柳心怎么苦求,刘氏都不肯松口。让柳心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昨天明明松动了的夫人,只过了一个晚上,就改变了主意。这期间,少奶奶并没有来说什么呀。 刘氏不仅替她定了,还将车夫叫来,知道他就光身子一个人,见了刘氏就没口子的磕头谢恩。刘氏乐的嘴都合不上,大包大揽替他们定了婚期。至于柳心的哀求,一律被她当作姑娘家的不好意思,直接忽略。 第117章 求人 富贵从小东山赶来,洋子陪着儿子过来,给东家磕头道谢。贾茁定了两人的亲事,让洋子好生准备,等两人成亲,就替他们夫妻打理外头的产业。 当初刘氏替他们收起来的一万两银子,王狗儿正替他们四处寻摸合适的庄子,有了银子就要置地,可比白放着强。 安排好这桩事,青儿回来也说起小彩的亲事,小彩是定下来要放出去的,青儿自小也没拿她正经当下人看待。没想到,老宅那边的赵氏见青儿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竟然将主意打到了青儿的身上。 想叫老宅的一个奴才娶了小彩,知道青儿不许,还去敲打小彩,谁叫小彩也给了来人一巴掌,让他们好个没脸。 他们索性起了意,想叫生米煮成熟饭,不嫁也得嫁了。 小彩自是没让他们得逞。 「你不知道,他们得意洋洋的叫我去捉姦,结果发现出主意的张嬷嬷的女儿在那个癞痢头的床上,脸上那个表情哟,你真该看看。」 「噗,你们两个促狭鬼。」贾茁与青儿笑的打滚。 「人选是李宏挑的,叫小彩去看了一眼,两个人还说了一会子话。小彩把孩子的事说了,说是必得当自家孩子养的。没想到那人竟然也不介意,真是好性。」青儿知道孩子的事,还劝她不如养在外头,几个男人肯养别人的孩子呢。 小彩却很坚决,说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嫁。 「该她有这个福气,这不是挺好。」贾茁也为她高兴。 「对了,姐,你知道你那个姑母,在挑儿媳妇的事吗?」青儿现在託了李宏的福,耳目灵通,得来的消息比谁都快。当然,这完全是因为李宏的关系。 贾茁还特意问过青儿,李宏跟她说这些要不要紧,会不会不合适。青儿却说她一早便问过了,李宏说他也只说能说的,真正不能说的,他绝不会多说一句。 青儿这才放心了,得了什么消息便巴不得赶紧分享给贾茁。 「平郡王才多大。」贾茁算算,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十岁的孩子,这么早定亲,别是又出什么妖蛾子吧。 「说是看中了霍家的小孙女,大张其鼓的去求了,还说是先帝的遗愿,若是他活着早该下旨赐婚了。」 「实在是不厚道。」贾茁听了都觉得有一口郁气憋在心里,霍家该多郁闷啊。 致仕都逃不过这些人的算计,还拿先帝的遗命出来压人。若是霍家不答应,他致仕回报先帝知遇之恩的举动就成了笑话。若是答应,皇上又该怎么想。 「现在霍家肯定为难死了。」青儿也就这么一说,大人物的事,她议论议论便罢了,可没想过自己还能干涉。 「霍家不会答应的。」贾茁十分笃定,霍老爷子是个什么人,她也不敢说自己看的清楚。可是她凭直觉,霍家的人骨子里是有血性的。老虎收起利爪,并不会真的变成猫。如果你过了界线,利爪随时会伸出来拍死你。 没过多久,平郡王出门骑马的时候惊了马,掉下来摔断了腿。霍老爷子的孙子,也就是贾芃替儿子求娶的霍家孙女的一母同胞的哥哥,上门来看。 礼物里有一枚再寻常不过的刀片,就是一般书房里用来裁纸的刀片。可是却将平郡王吓了个够呛,因为他的马被制住后,从后臀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刀片。 平郡王哭着求母亲,不要娶霍家的女孩。贾芃万般无奈,才发现,如果别人不在乎他们的身份,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似乎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宫中的太子妃得知此事,一口一个废物,并教训进宫看望她的母亲,「这种人靠过来有什么用,一筐烂梨不如一颗鲜桃,以后和她保持距离。」 「是,娘娘。」君夫人看着女儿,多年未见,她想不明白女儿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原本青春活泼没有城府的女儿,变成现在这样满脸阴鸷的妇人,除了一腔愤怒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名为正室,却被一个侧室压的抬不起头来。就连三皇孙,都是她费尽了心机得来的,想到这里,君夫人就想掉眼泪。 第330页 「不要哭,我不想看到你哭。我是太子妃,我生了儿子,以后,什么都是他的……」我将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所以,她不想看到眼泪。 「好,我不哭,不哭。只是这些话,娘娘以后可千万别说了。」太子还没继位,说什么以后都是他的,引人忌讳。 「我知道,娘也记得,把我需要的东西带进来。」 「好。」君夫人不得不点头,事已至此,不争也得争了。 「等等。」太子妃叫住自己的母亲君夫人,俯到她的耳边,低声音叮嘱几句,君夫人一脸复杂,却仍点了头。 贾茁接到君夫人派人送来的请帖,莫名其妙的看着给她请安的君家嬷嬷,沉声道:「君夫人有请,本该立即前去,只是……」 她歉然的一笑,「我这肚子并不安稳,郎中都劝我静养,出门恐怕不便宜。」 嬷嬷一脸忧心忡忡,「我家夫人知道少奶奶不易出门,可就是事关皇孙,夫人不得不慎重。」 唉声嘆气半天,才说三皇孙又病了。 这回太子妃请了君夫人去道观,求得真人相救,说是要找一个方位合宜又有福气的妇人亲绣了针线,压到三皇孙的枕头下,才能有好转。 顺着真人给的指示,正好找到王家。 贾茁听了直觉得好笑,但不光是她,满金陵城的人都习惯了太子妃的折腾。这位精贵的三皇孙隔三差五总要病上几日,君家各种偏方土方补身子的方子,也不知道搜罗了多少。 最近又迷上了僧道,不是求平安符,就是画去除符,这会儿竟然又有了新的说法。 「这下可真难办了,嬷嬷有所不知,我从小不擅针线。再加上如今这身子,别说碰,婆婆看都不许我看一眼钱线。」 要是别的,贾茁还真没办法不给,可是针线,她真是不会。 君家的嬷嬷愣了,谁家的女儿不会针线,难不成不给公婆敬奉针线,不给夫君绣个帕子或是扇坠香包。 可人家既然敢说不会,就是不怕别人查的意思。 君家一查,还真是这样,这位大小姐虽说养在农家,可王家也很惯着她,并不让她做针线。回了贾家,平儿一个继母,哪里会让她再去拿针。 君夫人气极,想来想去想到一个这么好的主意,结果对方不会针线。 晚上板儿回来,贾茁便与他谈起君家的事,「三皇孙整天被嬷嬷抱着,这么大的孩子,路都没走过几步,身体没有消耗自然胃口不好,吃的少了,身体就更不好了。慈母多败儿,越是怕他摔着累着,殊不知越是对他不好。」 感慨一通,又加了一句,「她差点毒死你的事我可没忘,可三皇孙是无辜的,我不过是可怜这孩子罢了。」 「我们小茁最善良不过了。」板儿将他搂进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摩挲她的肚子。 可是君家人却没那么容易放弃,这回过来的是君家的少奶奶,也是太子妃的弟媳妇。 口口声声请她救命,贾茁无奈的摊手,「可是我真的不会针线。」 「那能不能我们绣好之后,请您锁个边,意思是把福气锁起来,让三皇孙沾沾您的康健。」 这要求实在是没法再推了,贾茁只得答应,对方早就准备好,拿出绣好的绣件。两块巴掌大小,圆形的红色锦锻,上头绣满了福字。而贾茁只要将这两块锦锻缝到一起,就算完事。 贾茁没有答应君家少奶奶当时缝上的要求,只说自己眼花,只有特定的时辰才能做。也幸好她怀着身子,怀孕的女人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情况都有可能,君家少奶奶也不好再劝了,千恩万谢的放下东西回去。 夏嬷嬷拿着这两块锦锻都看了半个时辰,花色,绣法,还有布料产自何处,都摸的清清楚楚。可是除此以后,便没有什么了,没有下毒,没有浸染过药物,更没洒上不该洒的东西。 「他们家这些日子做的奇怪的事多了,去李家求过他家孙子的旧衣裳,去吴家求过他家老太太用的时间最长的帕子,每回都是为了三皇孙。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三皇孙。」夏嬷嬷也拿不准了。 既然答应了,贾茁只好亲力亲为,秋霜拿出针线筐,替她选线分线。贾茁目光微动,停住了手。 板儿回来一看,气乐了。 「好好的,这些人真会折腾。」 「他们折腾,我们就不能折腾了?」板儿拿着缝好的福袋给他,「拿去,明天让太子爷亲手放到三皇孙的枕头下。」 板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贾茁指指他的鼻尖,「我还是不放心君家,这东西过了太子爷的手,我放心。」 第118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君家少奶奶再来的时候,贾茁便轻描淡写,再带上几分不好意思,又隐约含着一点得意道:「昨儿我们几家的妇人约着进宫去给肖侧妃请安,本来想着肯定要先去太子妃宫里磕头,正好送上。结果太子妃不见,我就将东西给了肖侧妃,请她转交。」 明晃晃的说自家是肖侧妃的红人,送给太子妃的东西也要让肖侧妃转交,来表忠心。君家少奶奶心里那叫一个鄙视哟,心想到底是小门人家养的,只能赔上笑脸,「那敢情好,省得我们老夫人进宫一趟了。」 回跟去老夫人一说,老夫人便拍了大腿,事情隐密,就连儿媳妇都不知道,老夫人只能表面淡笑说无事,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331页 太子爷得了福字袋,问清原缘,不由笑了,「都是君家喜欢胡闹,让你媳妇跟着受累了。」 知道板儿是个爱妻如命的,正在写字的太子爷就顺手写了一个「福」字给板儿。 「既然你媳妇有福气,把这个送你们吧。」 板儿谢过立刻就送去装裱,当天就挂到了正院的堂屋里。刘氏看到太子爷写的字,连问好几遍是不是真的,喜的跟什么似的。 「娘,你这屋里的味变得好闻了。」板儿抽抽鼻子忽然说道。 刘氏愣了一下,「没有薰香啊。」 她生性节俭,有钱也没想过事事攀比,薰香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天价又不实用的东西,从来没有买过。别人送的,她转手再送出去,也不肯自己用的。 「我也觉得味道好多了,以前啊,忒香了。」王狗儿附和了儿子一句,也不多说了。 刘氏后知后觉道:「什么都没变,就是少了柳心,她嫁了人,我让她过些日子再回来上工。」 都是女人,闻着脂粉味,今天轻一点明重一点,并没有感觉。 刘氏这才明白,父子是变着法子在提醒她。 一朝醒悟,才恍然,果然儿子每回来自己屋里,柳心都会重新洗脸上妆,身上挂着的香包也会换个香味格外重的。她开始也觉得味儿有些重,后来闻习惯了,便把这事给忘了。 难道说? 她看看儿子,却见板儿和他爹不知说什么,说的高兴起来,哈哈大笑。 「我置了三个庄子,正好可以连成一片。一块拿来种稻子,一块拿来种玉米,最后拿一块种辣椒。」 九公子的辣椒地已经毁了,查家的辣椒地也受战火催毁,早没了踪影。市面上的辣椒粉早就断了货,许多人问过,都找不到之前的卖家,这事还被引为某一年度十大未解之谜。 「准备让洋子去当庄头,富贵跟着他学一阵,以后可以接他爹的手。」王狗儿慢慢说着。 「对了,给妹妹补个庄子吧。」板儿想着,之前出嫁,家里没有银子,全是贾茁给的银子救了急,如今家里有点进项,干脆给妹妹添点东西。 「行,我再寻摸一个庄子,跟咱们的挨在一起。」王狗儿心情很是舒畅,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 「等些日子,你妹妹若是生了女儿,就把庄子给外孙女添妆,要是生了儿子,就给他当个见面礼。」刘氏赶紧拦下他们父子,青儿的嫁妆单子都记了,再添过去,以后怎么算的清楚。倒不如给外孙,显得他们大方。 「娘,你这么送了,让人家当祖母的怎么办。」板儿直笑。 「你们怎么不说让那个当祖父的怎么办。」刘氏振振有词。 咦,板儿和王狗儿同时一乐,这倒是个办法。 先去置办庄子不提。 再等柳心回来,提出想替刘氏分忧,去帮着管外头的庄子,刘氏就淡淡的笑,「这些事,全由他爹作主,我可不管。再说,你们家的赶车是一把好手,地里的活计可从来没做过。」 「种地有什么难的,看看就会了,再说咱们是去替主子管人的,主子真叫我们也下地呀。只盯好那些人,不叫他们偷懒,您说是不是呢。」 柳心这一记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王家若是城里人,可能也算了,偏他们就是种地的出身。 刘氏年轻时也下过地,顿时破口大骂,「你懂个屁,一样是干活,什么叫磨洋工,什么叫好好干你都分不清,是稻子还是杂草你都分不清,还想去当庄头,我对你好那是没拿你当外人,敢情你是觉得我傻,好煳弄呢。行了,我这里也不要你伺候了,去院子里干活吧。」 「主子,是奴婢错了,奴婢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柳心这才想起来,自家主子可不是什么簪缨世家,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啊。 可刘氏这人,说好哄也好哄,可是说难相处也难相处。 她自己想通的事,什么都好说,没想通,那可就对不起了。 柳心从正屋主母里的丫鬟,嫁了人偏变笨了,被打发到院子里成了洒扫的媳妇子。幸得王家下人不多,背里碎嘴的也少。就是这样,柳心还是好多天都捂着脸,不敢见人。 贾茁说刘氏身边不能缺人伺候,从溯云坊把海棠和海月挑了回来,让他俩跟在刘氏身边。 一个手脚勤快,把院子里的花草和后院的蔬菜打理的欣欣向荣,一个嘴皮子利索,把外头说书人说的本子,学的活灵活现。一下子就把刘氏给哄住了,哪里还记得柳心,就是逛院子的时候遇着了,一左一右两个丫鬟跟着,也能不动声色间叫她近不了身。 太子爷的帐册一直查到如今,似乎没了动静,让不少人家松了口气,是不是查不出名堂,太子爷不好意思,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有君家老爷子在家嘆气,「你们还真是宽心,太子爷哪里是不了了之,他是个不了了之之人吗?没看到他的心腹,监察司里头姓马的,姓李的,整日行事匆匆,分明是在找证据。」 「咱们不是还有太子妃吗?难不成,太子爷就这么独,不给三皇孙留些可以使唤的人。」还有人心存侥倖。 「咱们这个太子爷的心思,不好猜。」君老爷子不好明说,太子妃根本在太子爷面前说不上话,只能隐讳的提醒大家注意。 「这个王天作,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真是个庄稼汉子吗?」居然对民生经济十分在行,这些帐册,咋一看是看不出问题的,可若是对各地物价出产十分熟悉的人,就不好说了。 第332页 比如一样的香米,产地多少钱一石,到了外头翻二三倍都是正常的,所以帐册上就有许多可动手脚的地方。 「这个人是周先生的得意门生,自然不是庸才。」君老爷子捋了捋鬍子。 说到底,若不是肖侧妃的两个儿子在前头碍眼,就靠着这个儿子,太子爷也必得优容太子妃和君家几分。 太子妃端坐宫中,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三皇孙小名春儿,搂着太子妃的脖子,细声细气的问她,「我也想去玩,哥哥不理我。」 小孩子最喜欢跟大些的孩子玩,这是天性,但肖侧妃的两个儿子,整天不是跑就是跳,爬树爬假山,就没一刻静的时候,哪里耐烦带这个小不点。而且肖侧妃总提醒他们,弟弟小,身体也不好,遇着千万仔细些。 他们一见,就立刻躲的远远,嫌他麻烦。 春儿觉得好委屈,想也不想就跟母亲说。 「他们是庶子,不配跟我们春儿一起玩,咱们春儿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知道吗?」到了太子妃这里,自然一切都是肖侧妃挑嗦的。 春儿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太子妃坐了起来,从儿子的枕头下面摸出福字袋。 到了第二日,三皇孙又请了御医,这回却不是伤寒,而是叫着心口疼,身上到处都疼,急的御医没法子。还当是中了毒,折腾了半天,也没好转。 「三皇孙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要不然,奴婢偷偷在屋里撒些香灰驱一驱。」伺候三皇孙的嬷嬷急的不行,小声跟太子妃请示。 宫里是不能行巫蛊之事的,但烧香拜佛可以,几乎超过半数的嫔妃都供着小佛堂。若是自认遇到鬼神之事,便撒些佛堂的香灰,求个心安。 「去吧。」太子妃让她立刻就去。 「娘娘。」嬷嬷很快去而復返,手里拿着一个福字袋,「奴婢摸着,这里头似乎有东西。」 「什么东西。」太子妃接过来,干脆用力一撕,就见一个纸片剪的娃娃掉了出来,正面写着生辰八字,背后却用红符写着诅咒之语。太子妃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御医一见,心里大叫倒霉,身体僵硬着,动都不敢动。 「快去请太子爷。」嬷嬷大叫着,一脸惊恐,仿佛天塌下来的模样。 「出了什么事,大唿小叫。」太子爷来的极快,看见一地狼藉,和外头不安的进进出出的宫人,不悦道。 「太子爷救命,救救我们母子。」太子妃悠悠转醒,看到太子,「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当真是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第119章 死心 「春儿怎么了,怎么疼成这样。」太子抱起春儿,在手里掂了掂,不由暗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轻成这样。当初老大和老二他都抱过,沉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还在他怀里扭个不停,根本不让人抱结实了。脚一沾地就跑的没影,爬上跳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春儿疼成这样,太子抱着他,他就俯在太子怀里一动也不动,乖巧的让人心疼。 见太子爷一脸忧心,太子妃心中大定。 指着地上的纸片,捂着脸,「臣妾简直没脸说。」 「说。」太子看着他的太子妃君小瑶,当初那个漂亮纯真,心思简单的小姑娘,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时间无损于她的美丽,可是她的眼睛,已经满是精明的算计,深深的城府。早已没有当初的清澈明亮,她的眼睛里,也没有了自己。剩下的,只有权力,尊荣,还有欲/望。 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接了口,绘声绘色的说自己如何撒香灰,又如何一不小心撞翻了枕头,在下头翻出这个福字袋。 「奴婢知道这个福字袋是君家送来给主子的,根本没有多想,因为撞翻了枕头,福字袋也歪了,奴婢就拿起来,想放回原处。」 于是捏在手中时,擅长针线的嬷嬷就发现手感不自然。再一摸,摸出夹层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不敢自专,就拿来给太子妃过目。太子妃当着宫里所有人的面,包括御医的面撕开福字袋,里头的纸娃娃飘出来,把所有人都吓傻了。太子妃更是晕了过去,御医扎了针才醒。 「叫君家的人进宫。」太子爷坐下,看样子准备亲审此事。 这倒正中太子妃下怀,赶紧让人去叫。 君家人来的飞快,君老夫人,君家少奶奶,还有针线上的婆子。 君老夫人看到福字袋里的东西,先是不说话,然后失声痛哭,直说是自己害苦了三皇孙,她有罪。 君家少奶奶急了,「这不关我们的事,福字袋是王家的夫人贾茁缝的。」 太子妃好似刚刚听说一般,「什么,贾茁缝的,关她什么事,肖侧妃送来的时候,只说是君家送来的。我以为是下头人把东西送到了肖侧妃的宫里,还特意叫人带了信,不是说,是你们叫人缝的吗?」 肖侧妃截了给太子妃的东西,太子妃却说的理所当然,太子看了她一眼,大手在儿子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小小的人儿,极依恋父亲的怀抱,两只小手抓着他的衣服,抠的紧紧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清楚。」太子有些不耐烦道。 「是这样,臣妇婆婆从道观中求得一个方子……然后臣妇送去王家,贾茁亲自接了,却说缝好后送进宫,给了肖则妃代转。咱们没有多想,只当是宫里的规矩,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她竟然是个毒妇。」最后是君家少奶奶总结一番,向太子陈情。 第333页 谁是毒妇,是贾茁还是肖侧妃,又或者都是。反正沾上了巫蛊之物,便脱不了身。不管是肖侧妃还是贾茁,这回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如果能钉死一个,不管是谁,都是好消息。 如果能钉死肖侧妃,她的两个孩子当然就要归嫡母抚养,要死要活还不是太子妃一句话的事。 如果能钉死贾茁,她一个妇人哪里会知道这些,必于王天作脱不开干系,那查帐一事,定要拖延进度,一样是利好。 「你觉得,会是谁想对你不利。」太子看着君小瑶,微阖眼皮,让人看不出他目光里隐藏着的寒意。 「臣妾不知,臣妾日日呆在宫中,除了安心养育春儿,什么都不管,外头的事也一无所知。臣妾真的不知道,谁想害春儿,春儿那么小,从来没有得罪过人,谁会想要他的命,他若有事,对谁能好处吗?」 君小瑶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却字字句句剑指肖侧妃。 「是啊,春儿体弱,排行也小,碍不了任何人的事,何必非要跟他过不去呢。」太子的话,让坐下三个女人几乎要从座位上跌倒。 太子妃战战兢兢的看着太子,「殿下是何意。」她的内心在疯狂的叫嚣着,春儿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嫡子,什么叫他碍不了任何人的事。 「去叫肖侧妃过来。」太子不想理她,直接吩咐道。 肖侧妃管理后宫,耳目灵便,前后脚知道了这场闹剧,她一来便给太子和太子妃请安。 看了福字袋,笑道:「不错,是我送来给姐姐的。」 「果然是你,你这个毒妇,你为什么要害我的春儿,你有两个儿子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害我的春儿。」说着就要上前撕打,自然是被宫人死命拦住。 肖侧妃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太子妃,「姐姐这话是何意,我只是转交,东西又不是我做的,娘家做的东西出了问题,叫娘家人查查便是,和宫里何干。」 「我娘家怎么可能在福字袋里缝这种诅咒之词,福字袋也不是我娘人家缝上的,最后经手的是你,你还敢抵赖?」 肖侧妃嘆了口气,看向太子,「太子爷,您说冤不冤枉,福字袋是您带回来让我送来给姐姐的,我可是当着您的面命人送来的,连手都没有经过。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步路里,就找人缝个小人进去吧。」 东西竟然是太子拿回来的,君家人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微不可闻的点点头,「是王天作替她夫人拿过来的,她夫人最近,咳咳,丢三拉四,他只好替夫人拾遗补缺。」 「那就是贾茁,殿下,您记不记得,臣妾说过,以前未出嫁时,曾经和她有点过节。没有想到,她竟然记到如今,夫君刚受殿下赏识,转个头就做出毒害皇孙的事来。」君小瑶也算是有急智,一见肖侧妃这边彻底洗清了嫌疑,立刻将罪名转稼到了贾茁的头上。 太子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你确实这么想吗?」 君小瑶坚定的点点头,事已至此,她无论如何也要咬住一个人不放,否则,这事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这件事,如果你愿意到此为止,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太子看着她,看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他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殿下,臣妾在您的眼里到底算什么,春儿是您的嫡子,在您眼里又算什么?臣妾已经把殿下让给了肖侧妃,把后宫的一切权力都让了,臣妾只想和春儿好好过日子,让春儿平平安安的长大。结果现在一个臣妇也能欺到臣妾的头上,您让臣妾还要怎么让,是不是干脆让我们母子死了算了。」 多年的委屈,愤怒,怨恨还有心中积郁的不满,全部爆发出来,君小瑶伏地痛哭。君老夫人默默垂泪,君少奶奶扶住君老夫人,眼眶红红的赶紧拿出帕子捂上。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太子怎么着他们了。就连春儿,也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了,小身板一抽一抽的,跟着掉眼泪。 「合着你们,你们……」太子爷指着君小瑶,脸色渐渐木然,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说道:「去吧,把苏嬷嬷叫过来。」 苏嬷嬷是太子爷的奶娘,在下人里头地位颇高,就是年轻的主子遇到,也从不让她跪拜。但她这人,从不自持太子的尊重在下人面前端架子,对着谁都团团一张笑脸。也从不掺和太子妃和肖侧妃之间的事,为人很是公允。 若是让太子妃选,除了自己,还放心把孩子给谁带上一天。恐怕她也会说苏嬷嬷,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她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放心,只忠于太子的老嬷嬷。 为什么要叫苏嬷嬷来,在场的没人知道。 只有君老夫人想,也许是让她来把三皇孙带走,省得一会儿吓到孩子。 苏嬷嬷很快就到了,太子看着她,平静的说道:「你把那天福字袋的事说一说,有什么便说什么吧。」 太子垂下眼眸,眼里是深深的疲惫。 肖侧妃站在太子身边,一只手温柔的抵上了他的背,轻轻的抚拍。 太子回了她一个眼神,肖侧妃也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所有的烦恼都融化在她的笑容里,太子的心情一松,还好,还有她。 苏嬷嬷请过安,便站了起来回话,「当日王大人拿了福字袋过来给主子,结果勾到了桌面一盆绿松的盆景上。主子便叫奴婢过来补救一下,别人家辛辛苦苦做的东西,拿进去成了旧的。」 第334页 君小瑶听到这里,已然变了脸色,骇然的抬头,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太子爷的表情始终那么淡定,又为什么不肯多看她一眼。 她想求饶,张了张嘴,太子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她只好又重新闭上。 苏嬷嬷的声音就象一道催命符,不紧不慢,不急不徐,却让听的人冒出一身冷汗,心如死灰。 「奴婢拿了针线,重新挑开,又缝了上去,不知主子还有什么吩咐。」苏嬷嬷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她来讲这么一件小事,但还是老实的回答。 「挑开福字袋后,夹层里可有什么东西。」太子沉声问道。 苏嬷嬷一笑,「怎么可能会有东西,奴婢可是瞧的清清楚楚,什么都没有。」 第120章 晚了 苏嬷嬷的一句话,直接将太子妃以及在场的君家人打入地狱。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巧,不管是肖侧妃还是贾茁都完美了避开了这个陷井。 而现在落入陷井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君小瑶惶然不知所措,跪俯在地,不停的哀哀痛哭。 「太子爷,一定是宫里有人手脚不干净,请容太子妃彻查。事关子嗣,太子妃才这般急切失了方寸。绝不是有意构陷肖侧妃和王夫人,请太子爷恕罪,请太子爷恕罪。」 「恕罪?我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没有要。若不是机缘凑巧,这口黑锅不管是王夫人还是侧妃,都不得不背。你们没有想过无辜之人会含冤莫白,也没有想过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被连累丧命。现在这口锅到了你们的背上,才知道痛,才知道求饶恕罪。告诉你们,晚了。」 太子站起来,将怀里的春儿给到苏嬷嬷,沉声吩咐道:「太子妃宫中所有宫人杖毙,太子妃不德,拘清泉宫反省。春儿暂交肖侧妃照顾,至于君家,夺老夫人一品诰命,勒令安国公躬身反省。」 一条一款,缓缓从太子的嘴里说出来,君老夫人谢恩之后便瘫倒在地,儿媳妇这个时候,只顾跪在地上,吓的一动都不敢动,哪里还能想得到去扶老夫人。 「不要,春儿,我的春儿,他离不开母亲,爷,臣妾知道错了,看在春儿的面子上,爷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君小瑶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吓的春儿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切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他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内容。 「还不快把春儿抱下去。」太子爷大吼,苏嬷嬷赶紧一蹲身,福了个礼,抱着春儿便往外走。 「春儿,春儿……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吶。」君小瑶几次起身去追,都被太子爷带来的内侍死死拦住。 「我狠心?春儿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说过多少回,是药三分毒,多走动比多喝药更好。可你听过我的吗?只知道抱着药罐子给孩子灌,春儿到如今走动都摇摇晃晃,谁家这般大的孩子是这样的。只有你,无非就是怀孕的时候用了非常手段,怕他短命影响了你的前程,到底是你的前程重要,还是春儿重要,你自己心里清楚。」 太子看着她,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簇火苗。他接受不了君小瑶玩这种手段,但孩子既然已经怀上了,并且生下来了,他自然希望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春儿的体弱随时提醒着他,这个孩子的由来是一场并不美好的误会。 君小瑶一脸骇然,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还有今天,我无意再追究这件事是谁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便罢。可是春儿,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儿子,可他今天是怎么痛,怎么难受的,你不要说这和你无关。你当不好妻子,也当不好母亲,你,好自为之吧。」 太子摆摆手,他累了,袖子一捲走出去,肖侧妃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不离。 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肖侧妃所居的地方,大手用力握住肖侧妃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初,他的前妻,他的继室,都是先帝赐婚,他无从反驳只能接受。他也想和他们好好相处,告诉他们,除了不能有孩子,他们会得到一个主母该有的尊荣和地位。 可是,他们始终不明白,始终要去争。 有些事,争是没有用的,哪怕君小瑶她是仙女下凡,只要她是这样的身份,就没有用。可惜,他们不懂,君家人也不懂。 肖侧妃静静靠在太子身上,一直等到他平静下来,才慢慢开口道:「您真是会给我出难题,我自己两个儿子,都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再加一个,爷是打算把我掰成八瓣使吗?」 「那我可捨不得。」太子搂上她的腰,「让苏嬷嬷照顾他吧,你只落个名份就是。」 肖侧妃只好点头,孩子落在她的名下,就归她管,万一出了什么事,谁会去指责一个嬷嬷,自然是冲着她来了。 可是太子身边没有多少女人,唯一有身份的就是她,春儿毕竟是嫡子,总不可能真给低位份的女人去养,那岂不是成了笑话。只要太子妃倒下,春儿必是她的责任,想通了这一点,肖侧妃倒也没了刚开始的牴触。 「是,那我就试着和他好好相处吧。」 「还是你最好。」太子从来不是一个好色之徒,肖侧妃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他喜欢的是她身上的一股韧劲。这个女人,虽然也被打磨的褪去了之前生硬的稜角,可是她的硬骨头还在,心中的事非还在。 不象有些人,迅速的迷失自己,为了权利和利益,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算计。 第335页 太子说到底是军人,也是在如同军人一般的父亲手里长大,他的内心更倾向于认同那些有原则的人。比如说霍老爷子和杜将军这样的人,虽然他们致仕的致仕,挂闲职的挂闲职,但他迟早会重新起復他们。 而象现在围过来拍马屁,整天不干正事,净想着用原来的手段上位的那些人,他恨不得把他们拧成一团,揉吧揉吧有多远扔多远。 贾茁当天就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是包打听青儿坐着车特意回来说的。 用手捏了贾茁的手,「若是她想害别人,真是一害一个准,想害你,她还是回去修炼八辈子再来吧。不过,你怎么知道她会用福字袋害你。」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事若反常必为妖,君家巴巴的跑来,准没好事,所以这叫小心无大错。」贾茁摇了摇青儿的手,她也没办法了,只好过了太子爷的明路,不然以后怎么都说不清。 就算说的清,让她进宫一跪一陈情,再关个几天查查明白,她没事,肚子里的孩子可就遭罪了。 「君家这回真的栽了。」青儿暗示一句,便不再多说,看了娘和姥姥,这才回去。 溯云坊现在完全是自家生意,贾茁劝过公爹几回,请个掌柜他在家中享福。可是王狗儿不愿,只说闲不住,仍是日日上工。刘氏也说让他管着,少掏一份掌柜的月钱,何乐不为。贾茁看他们并不勉强,也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板儿回来知道青儿来过了,便笑道;「这小妮子,倒成了耳报神。」 「可不是吗?不过她说君家栽了,好似并不是说这一回的事罢。」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事听听便罢了。」板儿不欲多说,贾茁就知道不该问了,换了话题说起了整理房子的事。 再过不久,君家果然栽了。 户部的帐册查出大大小小的漏洞一百多处,亏空银两上百万。整个国库几乎都叫几个世家把持着户部给搬空了,证据确凿上门拿人。 板儿连续几个晚上都没回来,李宏也忙的脚不沾地。 好几个大户人家抄家下狱,李宏和王天作两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踩平三寸。 贾茁干脆闭门纳户,称病不出,青儿有样学样,礼单原样退还,人一概不见。 好容易等到事情了结,朝堂再看不到几个世家子弟位列其中,风气为之一肃。 等到过年,太子妃仍没有出现,肖侧妃名为侧妃,却担下了太子妃的所有责任,包括陪着太子出席家宴,陪着皇后接见外命妃等等。 明眼人都知道,太子妃大势已去,再无翻身的可能。 只要太子继位,肖侧妃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人选。 平郡王府的大门,闭的更紧了。这回轮到贾芃在家咒骂太子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行,咱们母子不能坐以待毙,去把库房里那本先贤注集拿来,你亲自送去给……」 「母亲,咱们府上没钱了。」 平郡王看着母亲,不得不打断她。 「没钱,什么意思,咱们的库房里有娘多年积攒下来的东西,怎么会没钱。」贾芃看着儿子,不解其意。 平郡王小小年纪经歷了这么多的事,心智远非同龄人可比。最近的打击一个接一个,他小小年纪已经承受到了极限。 「母亲,前些日子您病着,内务府来人,说我们府上有些东西逾矩要收回去。库房里的东西,都被他们搬走了。」 「怎么可以这样,他们凭什么,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还有,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贾芃看着儿子,难以置信。 「咱们现在身份不同,留着这些东西始终是个把柄,儿子倒觉得交了也好。以后,咱们母子,好好过日子,好吗?」平郡王看着母亲,看母亲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眼泪,扑到母亲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 贾芃在新年过后的春日里,生下一个女儿,小名缘儿。姥姥在亲手抱过孩子后的第二天清晨,被发现笑容满面的在睡梦中逝去。 第121章 打主意 刘姥姥是少有的高寿,超过九十岁的老人,没病没痛的死在睡梦中,是许多人眼里的有福气,更是喜丧。 家里人早就准备,桩桩件件办的有条不紊。只有一桩事,有些犯难。 姥姥是外姓人,在王家发丧停灵似乎有些不妥。如果回刘家村,家里人本来就不多,贾茁又坐着月子,越发是不好办。 析儿拉着父亲商量半天,决定就在王家发丧。刘氏听了,哭的象个泪人,抱着儿子号啕大哭,「你娘不会说话,这辈子也没学会好好说话,可你娘要谢谢你,替刘家谢谢你。」 「娘,那也是我的外祖母啊,我和青儿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又给我们带回了小茁,不管是我,还是小茁,都不会让她的身后事凄凉无人的。」 「好,好,你姥姥没有白疼你,没有白疼小茁。」刘氏抹干眼泪,「你放心,让你媳妇只管坐好月子,一切都有我呢。」 刘姥姥的身后事办的极体面风光,刘家村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看了无不羡慕,人家是没养儿子,可是养了个好女儿,刘家村的老人比起来,唯有她走的最风光。看看摔盆的板儿,那可是朝廷的大官,来来往往上香的,好多都是官老爷。 这些人看着,越发恨自己没长后眼睛,当初没将女儿嫁到王家的,要是能娶到青儿,是不是这会儿当官的就是自己儿子呢。农家人哪里懂朝廷的事,只是看王家现在发达了,就没口子的羡慕,外加嫌弃自己怎么就没沾上光。 第336页 等丧事一过,刘家村忽然特别喜欢往王家跑,还都是年轻妇人带着自己的儿子。刘氏开始还不解其意,到了后头,慢慢回过味来。 「他嫂子,怎么没见着儿媳妇在你跟前伺候啊。就是我们村里当媳妇的,也得伺候婆婆不是,怎么城里人这么不讲究。」来人带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坐在刘氏下首说话。 「她月子没有坐好,我让她多歇几天。」刘氏抬眼看看来人,眼神复杂。自己心里又觉得好笑,她半辈子没学会耍心眼,临到老了,竟然不学自通。 「是啊,这也太巧了,怎么外孙媳妇坐着月子的时候,姥姥就没了呢。」又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嘆气。 刘氏眼皮子一跳,似笑非笑道:「姥姥最疼小茁,当初就连御医请来看了都说,若不是心里挂念着没出世的孩子,早就闭眼,是硬撑着呢。如今心愿了了,她老人家也不必在这世间受苦,自然驾鹤西去。我娘她这辈子行大道走正路,从不背后非议别人,想必能登极乐世界。」 「是是是,姥姥这人,可真是没得说。外孙媳妇也不容易,坐着月子非要去灵前给姥姥磕头,算是全了他们的一段缘份。」 来人也不算太傻,赶紧顺着刘氏的话说下去,心里却纳罕,刘氏什么时候有这么利的口舌了,这可不象她啊。 她却不知道,刘氏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跟他们交道打的多,吃的暗亏多了,再加上有人从中点拔,这才慢慢学会了一些门道。 「我有时候吧,就是替姥姥可惜,多好的人啊,以后的香火可就断了。以后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叫人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说着将自己的儿子往前一推,「前些天带着我们家小勇去给姥姥上香,这孩子到了地方就哭了,问他为什么也不说,回来家里的老人都说,这是跟姥姥有缘呢。」 「是啊,是个好孩子,来,吃块糖。」刘氏摸摸孩子的头,却没有接话茬。 等人一走,刘氏就回里屋揪出王狗儿,「你说说,这都多少人了,可怎么是好。」 也不知道刘家村的人是怎么忽然一下子想通的,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给刘姥姥过继一个儿子继承香火。姥姥都不在,刘氏就是孩子的大姐,再有个板儿这样的外甥,可不就是掉进了福窝里。 「怎么是好,那还不好办,认呗。」王狗儿故意说笑。 气得刘氏夺了他的菸斗往他身上敲,「认什么认,板儿要吃多大的亏,凭白要喊个孩子当舅舅。半大孩子早就养不熟了,还拖着一大家子人,打的主意就是躺在板儿身上吸血,你想累死板儿啊。就是我娘在,也绝对不会愿意,她可不在乎这些。」 王狗儿避过菸斗,呵呵直乐,「一说和儿子有关,你就不傻了,看看现在,想的多明白啊。」 「我明白有什么用,这些人整天往家里跑,乡里乡亲的,我又不能赶人走,烦也烦死了。」 「夫人,少奶奶抱着缘姐儿来了。」海棠进来报导。 「唉哟,我的缘姐儿,祖母来了。」刘氏风一样卷出去,手里攥着的菸斗都忘了放下来。 抱了孩子,刘氏笑的眯了眼,没口子的喊缘姐的名字。看她圆熘熘的眼珠子跟着她的声音转来转去,越看越宝贝。 「娘,那些人又来了。」贾茁的精神有些恹恹的,一直没有大好。 刘氏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小茁,娘知道你捨不得姥姥。可是你要明白,姥姥这个年纪已经是高寿,没病没痛的走,就是最大的福报。她在天上看着你们呢,要是知道我们小茁这么伤心,她肯定会更伤心。」 「我明白,娘。」贾茁点点头,刘氏难得这么说话,倒叫她十分诧异。 「你别整天想那些,跟娘想想,该拿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既然这么想过继,过继就是。」贾茁明白,刘氏不好拒绝刘家村的人,也是因为这会让人耻笑,说她自个儿日子好过了,便不管父母地下断了香火。张不开嘴拒绝,又不想接受,这才会觉得难办。 想拒绝刘家村的人,只有一个办法,过继就是。 「这怎么行。」刘氏一听急了,生怕贾茁不知道厉害,「你不知道这些人,都盯着咱家那点家产呢,到时候一家子人都来哭穷,你还真能把人赶出去?」 「谁说一定要从刘家村过继呢。」贾茁笑了。 「可是,除了刘家村,还能上哪儿找人。」刘氏硬生生没有拐过弯来。 贾茁掩唇轻笑,「我的陪嫁宅子里,尽是人选,怎么就不能给娘挑个好姐妹了。」 「啊……」从来只有挑儿子过继的,没听说能挑女人过继的。 可是贾茁说的有理,「殿下现在推的女户,就是女子享受和男子一样的待遇,那过继为什么不行。」 那些贾氏女陆续出嫁,贾茁贴了不少银子给他们置办了陪嫁,剩下不想嫁的人,就留下做做针线种种花,日子过的安定,脸上的笑模样也渐渐多了。 找一个合适的过继给刘姥姥当女儿,然后坐产招夫,以后生的孩子姓刘,也算延续了刘家的香火。 刘家村再想找空子,也只能等这个新女儿招夫之后生不出来孩子再来经营,但那个时候,和板儿的关系已经很远了,送出一个亲儿子给板儿当个表弟还值不值得,想来他们自己会考虑。 第337页 「哈哈哈,这简直,简直是……」刘氏都笑的不行了,直说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贾茁连人都找好了,三十出头和贾琏一辈,自己立了女户绝不和娘家人来往。这下不过是改个名字,换个身份而已,一切照旧,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嘴里的称唿换一换,年节里再多走动就好。 她若愿意坐产招夫,王家便给她出银子,她不想,改日去领一个孤儿带在身边,也完全可行。 两下谈好,等刘家村的人再来时,刘氏便笑语盈盈对人道:「亏得你们提醒,我给爹娘过继了一个女儿,以后坐产招夫,生下的第一个男孩姓刘,继续刘家的香火。」 来人不由提高了声音,「你,你怎么能自己决定,不和村里人商量呢。」 刘氏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道:「我们家的事,自己决定就是了,为什么要与外人商量。」 刘家村早年前确实都是亲戚,但慢慢开枝散叶,到现在早出了五服以外,算不算亲戚都两说。住在一起关系好,称一声叔伯,关系不好,只作没看见,哪里还有什么亲戚。 来人瞠目结舌,却发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拉着儿子铁青着脸出门,儿子犹自不知,看着王家的院子问他娘,「我什么时候能搬过来住呀,这里好,我喜欢这里。」 「住什么住,给我回去。」气急败坏的回村,消息传出去,刘家村的人捶胸顿足,几个辈份高的老人,甚至想去告官,判刘家过继的事不合规矩。 「闹什么闹,再闹下去,人家女婿是干什么的,你们没听说过是不是,那是活阎王,连王爷国公爷的府邸都抄了,就凭我们一个小小村子,也敢跟人家蹬鼻子上脸?你们要闹闹去,出了事可别到我跟前哭,我管不了。」 村长终于站出来打了回票,大多想闹事的人都是想着法不责众,一块去闹一场让王家放些血。可是村长的话,让多数人打了退堂鼓,剩下的小猫二三只,哪里敢出头,缩了头不敢再吱声。 第122章 入宫 缘姐出生的这一年,板儿参加科考,王狗儿亲自接送儿子下场,等回来板儿也不说考的如何,全家人只当是他发挥的不好,谁都不敢提。贾茁还特意安慰他,反正已经授了官,也不差这一顶进士的帽子。 「就是觉得愧对周先生,好歹我也是他的学生,虽然入门晚,但若是连个进士的功名都没有,下回见了先生,少不得要被他打趣。」一想到周先生挖苦人的本事,板儿便觉得头疼。 「你起步比别人迟,拜入周先生门下才多久,下一回再参加就是。」 板儿笑着点头,夫妻俩同时静默了一下。因为他们都知道,下一回,板儿便不好再参加了。 已经授了官职再去参加科考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极少,而且也多是官职不高的官员身上。板儿现在替太子做事,虽然太子视他为心腹,但在一般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个官职不高的年轻人,帮着太子跑跑腿罢了,也不打眼。 可若是再过三年,板儿但凡再进一步,就算自己有把握也不会去的,凭白被人揣测得不偿失。 「算了,参加一回了个心愿罢了。」板儿决定不想了,凑到贾茁身边去看女儿的脸,「她这是要睡到什么时候。」 当爹每回见女儿都见不着醒着的,也够让人郁闷的。 「别胡说,小孩子就靠睡觉长身体。谁整天不着家的,还好意思说。」 板儿讪笑,「我这不是,就是这么一说,来,换我抱抱。」 「别,弄醒了又要哭半响,她脾气太坏,也不知道象了谁。」缘姐的脾气又拧又倔,小小个人儿,气性不知多大,板儿抱着她,鼻子一抽就闻出味儿不对来了,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先张了嘴哭。 缘姐一哭刘氏闻着信就来了,抱着孙女满院子熘弯。贾茁好几回说要憋憋她这脾气,都因为刘氏完全没法子实施。 只好先不招惹她,省得劳动刘氏,抱一圈缘姐,回去胳膊要酸上半天,还不许海棠说出来。 板儿大笑,「我倒觉得女孩子家家脾气坏些才好,以后只欺负别人,别人可欺负不着她。」 「要死啦,这才多大点就想着欺负人。」贾茁气的腾出一只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感觉到睡着的姿势不太舒服,缘姐刚张开嘴,贾茁就赶紧双手归位,摇哄了半天,她这才又睡了过去。 「真是个小祖宗,奶娘呢,怎么不叫他们抱着。」 「缘姐认味,醒着的时候,谁抱都可以,只要是抱她出去玩,疯的跟个什么似的。睡着了,必得在我身边,不然就哭给你看。」 贾茁实在是拿这个魔星没有办法,她两世加在一起,也是头一回有孩子,什么都是从头摸索。她身边又是丫鬟又是嬷嬷再加一个奶娘,都常常觉得精疲力竭,想想另一个时空里,许多都是一个人带孩子,最多添个老人或是保姆,就觉得他们简直是超人。 板儿想亲近媳妇,又有个电灯泡竖在这里,只得摸摸鼻子,捏捏缘姐的小脸,「我们缘姐想不想要个弟弟或是妹妹呀,要是想要,可得乖一点。」 「跟孩子胡说什么呢?」贾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低声道:「晚上让奶娘带她。」 「真的。」板儿眼睛一亮,大喜过望。 两个人好久没在一处亲热,先是缘姐出生后是姥姥去世,再又遇上皇上加开的恩科,说起板儿参加科试一事,还遇着一点小插曲。有人不知刘姥姥只是王天作的外婆,只当是祖母去世,按规矩要守孝一年是不能参加科试的。 第338页 特意上了摺子弹劾,结果可想而知,成了徒增笑料的跳樑小丑。 到了晚上,缘姐被奶娘抱走,板儿急不可待的抱住贾茁,「可想死我了。」 两人刚吻在一处,气息热的发烫,就听得隔壁屋里缘姐的大哭。奶娘死活都哄不住,眼看贾茁披了衣裳起身,待抱了缘姐回来,原本气的半死,看到缘姐糯米糰子一样的小脸,心立刻软得象水。 笑骂道:「真箇儿是个磨人精。」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贾茁抱着女儿,俯下身去亲她的小脸。 别的学子都在家忐忑不安的等消息,只有板儿惬意的很,太子给他放了假,他就好好在家陪老婆孩子,哪儿也不去。 等到放了榜,也硬拉住父亲,不许他趁着人多凑上去,只许家里的下人去看榜。 「中了中了,少爷中了。」去看榜的下人都只当没戏,谁能想到少爷竟然中了,虽然排行不高,但也好歹是高中了。 「中了?」板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细想起来,自己的功底不够是最大的缺陷,他自己也是尽知的。但若说优点的话,便是于民生一道中,比一般学子的只会空谈和想像,多出了许多务实的想法和经验。 难道是这样,所以才能取中。 王狗儿几乎要跳起来,从屋里拖出准备好的两筐铜钱叫下人到外头髮放,张嘴就是给家里的下人多发一个月的例钱。板儿看到父亲偷偷准备好的铜板,不由摸摸鼻子,笑了。 时间一挪便到了新年,太子越来越受皇上倚重,连带着太子属官也步步高升。就连贾茁都有了机会进宫朝贺,把孩子交给刘氏照顾,带着夏嬷嬷和已经出嫁又回来帮衬她的秋月一块入了宫。 太子属官的夫人进宫当然是去参拜肖侧妃,一左一右两个活泼的男孩子坐在她的身边,看模样是规规矩矩,可是小的那个眼睛骨碌骨碌只往外头看,便知道早就不耐烦听一屋子女人说话,想去外头玩了。 肖侧妃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家心知这便是太子妃的儿子春儿了。春儿明显比之前强壮多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只是比较起两个哥哥,他乖巧的象个女孩子。 「春儿,你干嘛一直看着外头,是不是想去玩。」二皇孙忽然开口,春儿一脸无辜,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好吗。 「对啊对啊,春儿一定是想出去玩了,母妃,我们带弟弟出去玩会儿。」大皇孙无奈的瞪了一眼弟弟,却好心的配合他。 「你们一群猴儿,当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呢?去玩,带好春儿,别让他磕了碰了。」肖侧妃宠溺的嗔了两个儿子一眼,又低头问春儿要不要跟哥哥出去玩。 春儿自然是点头,小孩子心性,再乖巧也还是爱玩的。 「去吧,人手跟足,伺候好了。」肖侧妃担心的是春儿,自己的两个儿子,她是丝毫不担心的。就是磕了碰了,她从来也不当个事,男孩子嘛,她以前带大的两个弟弟,哪一天不是浑身滚的跟泥狗子一样回来,还不是好生生长大了。 肖侧妃说了一会儿子话,面露倦容,有会看眼色的便说四下转转。贾茁也跟着大傢伙出去,并没人敢走远,只在肖侧妃所居的宫殿里看看花木便罢。 一只拳头大的小绣球滚到贾茁脚边,她蹲下去捡起来,顺着方向一看,原来是春儿正玩着绣球,滚到了她的边上。至于说要带着他玩的两个哥哥,早跑的没影了。 贾茁把绣鞋又给他滚了回去,春儿本来怯怯的神情,忽然就绽放了一个笑容。 看样子春儿是想找个人陪他玩,贾茁在家陪缘姐惯了,想到这么小就没母亲陪伴的春儿多少有些恻隐之心,一时不忍走开。 随着春儿咯咯的笑声,不时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贾茁,惹得贾茁母性大发,竟真箇儿随他玩了起来。 等她发现身边已经没什么人的时候,她刚准备叫住春儿,就见不知从哪儿闯进一个小太监,抱起春儿就跑。 贾茁大惊,想也没想的追了上去。 小太监极为熟悉地形,三下二个就抱着春儿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一头扎了进去。 贾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春儿毕竟养在肖侧妃身边,不管出了什么事,这笔帐都会算在肖侧妃的头上,这只是其一。其二春儿只是个孩子,任哪个当母亲的人,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受罪,哪怕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也一样心怀怜悯。 不等她反应过来,门内冲出两个粗壮的婆子,一把摸到她的腰间,抢下她常年佩戴在腰间的一块玉佩,上头的络子打的是个变了形的巧字。 「你们干什么?」贾茁一惊,急问,「你们把三皇孙如何了,你们不要命了。」 「你就不怀疑我们是肖侧妃的人?」婆子看着她。 「不可能,肖侧妃不是那种人。」贾茁绝对不信,这个不信倒不全然是建立在对肖侧妃的人品之上,而是建立在逻辑之上。 肖侧妃有两个儿子,都比三皇孙年纪大,更要健康的多。再加上太子妃已经失势,只许等待时机,太子上位她必会册封为皇后,到时她的两个儿子便是嫡子,何须现在对春儿下手。最担心春儿出事的,反而是肖侧妃,因为这会毁了太子对她多年的信任。 第123章 换人 「你还真是信任她啊。」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偏僻荒凉的宫殿里走出来,一身红衣牵着春儿,不是太子妃君小瑶又是谁。 第339页 贾茁蹙眉,「你故意引我来意欲何为?」 君小瑶脸色苍白,两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以前的她,肤白貌美,神采飞扬,穿上艷丽的红衣更显容华无双。可是如今的她,眼窝深陷,眼底一片灰黑之色,眼角更是出现了密密的细纹,身销骨立再配上红衣,只觉得犹中一只厉鬼。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还能拿你如何呢。」君小瑶似乎是怕吓到春儿,蹲下来想抱起他,却没想到,使了好几回力,却已经抱不动春儿了。 春儿也乖巧,当下便摇头,「母亲,春儿长大了,能自己走。」 「好,我的好春儿,你到屋里等着母亲,我与这位夫人说会儿子话,再来陪你好不好。」 春儿点头,不谱世事的孩子,并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在发生着什么样的事。只知道他偶尔会被人带过来见母亲,但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他就再也不能来了。 小小的孩子,谨守着这个秘密,对谁也没说。 贾茁心下稍定,君小瑶杀了她的确没有任何意义,看样子是想与她谈判。谈什么?她实在想不到。 「你只需写下一封婚书,我便放你走,并归还你的玉佩。」君小瑶的条件简单明子,想让贾茁的女儿缘姐定给春儿。 「你疯了吗?三皇孙的亲事岂是我们两个人可以议定的。你以为我答应了,这事就能成,你是不是关的时间太久,已经煳涂了。」 贾茁不敢相信她依然会这么天真,如果她不答应,她又能如何。 很快就有了答案,「如果你不答应,你这块随身的玉佩就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让你名节扫地,被王家休弃出门,就连缘姐都会因为你的连累,而嫁不到好的人家。」 君小瑶晃了晃一入门就命婆子搜来的玉佩,得意的一笑。 贾茁不由失笑,「就凭一块玉佩,我失了玉佩又能如何,被人偷了抢了无意中弄丢了,这算得了什么。」 「是吗?如果出现在太子的书房里呢。」君小瑶看着她,阴恻恻的一笑,明明晴空万里,被她这一笑,却好像阴云密布大雨将要来袭般压抑和阴沉。 果然是毒计,丢给太子,让她百口莫辨,就算王家不休了她,她也得一头碰死。 「你怎么可能有人手替你做这种事。」贾茁不信,太子明显已经厌弃于她,君家又抄家夺爵,她哪里来的人手去使指得动宫里的人。 「这些都是真正的死士,君家为了我,将他们全部送入宫中为奴。到了如今这个份上,我留着无用,倒不如拼一把保我的春儿平安长大。」 「我的缘姐才多大,你凭什么认为他们定了亲,就能有这么大的影响。」贾茁实在猜不透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进了宫的人,都不会说人话也不会干人事了,好好一件简单的事,非要弄的无比复杂,让人猜破头也猜不透为什么。 「你以为姓肖的贱人会让我的儿子平安长大吗?这后宫里头,让人悄无声息死去的办法太多了,永远是你没法想像的。王天作是周先生的弟子,又是太子心腹,前程无量,有你们在,或可保我儿平安。」 「我还是不懂,凭什么我们能说了算,太子不同意,我俩就算写下婚书又如何。」贾茁一一逼问。 「我自有办法让太子答应,他们想要的不就是我这个太子妃之位吗?我让给他们,换一纸婚书,姓肖的贱人恐怕巴不得呢。」君小瑶目露不屑,仿佛是在恩赐着什么。 见贾茁静默不语,君小瑶不耐烦道:「你写还是不写,我可没多少耐心。」 「不写。」贾茁傲然立在君小瑶的面前,毅然决然道。 君小瑶双目圆瞪,她没想到贾茁竟然不怕威胁。 「好,既然不怕死,我就让你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你尽管试试,我还真不相信你的手能伸进太子的书房。」贾茁蔑视的眼神,真正激怒了君小瑶,她就算入清泉宫反省,可她仍是太子妃,还没到被一个臣妇看轻的地步。 她大怒,胸口的起伏显示出她被贾茁气的不轻,咬牙切齿道:「将这块玉佩送到水榭假山的暗格里。」 立刻有婆子过来接过玉佩,领命而去。 贾茁紧蹙眉头看着她,竟然不发一言。 「你现在后悔吗?老实告诉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想想你们家的缘姐福薄命薄,恐怕还真配不得我的春儿。也罢,我就好好再择一家合意的吧。」说话间还在观察贾茁的脸色。 贾茁轻轻摇头,「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说的好。」殿外传来一人的声音,令君小瑶紧张起来,「谁,是谁。」 肖侧妃挽着太子联袂而至,贾茁赶紧退到一边,默默行礼。 「果然是你,阿肖一直跟我说宫里有些人不对劲,我还当她是神经过敏,没有想到,竟然真是你们君家安插的人手。好啊,把手都伸到宫里来了,想干什么,刺杀皇上还是行刺孤。」 太子这话让君小瑶瘫软在地,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贾茁进到殿内,抱起春儿,春儿懵懂的看着她,「母亲呢?」 「你父亲有些话和母亲说,咱们出去等好吗?」 春儿点头,表情很是喜悦。 抱着春儿一路出去,果然没有阻挡,一直回到肖侧妃的宫中,大家才发现她消失了一会儿,又见她抱着三皇孙,便一起笑道:「这是上哪儿玩去了。」 第340页 「三皇孙一时跑的远了,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我看见了,便将她抱回来了。」贾茁自不会多说,将春儿交给嬷嬷。 出宫之后,贾茁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晚上板儿回来,带回了她的玉佩,原封原样,还有一匣子宝石,说是给她压惊用的。 即是压惊也是封口,贾茁自然懂的。 「宫里情形如何?」贾茁还是忍不住问道。 「揪住数十个暗桩,已经杖毙。太子妃,这下真的完了。」以前看在三皇孙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命,可惜她不知珍惜,非得把这条命搭上才算完。 贾茁啧啧两声,半点都不同情。只是有点替春儿可怜,可是再想想,有这种母亲倒不如早些撕掳开的好。 「不过,你是怎么猜到肖侧妃会赶到的。」板儿摸着妻子的小脸,仍是有些后怕。 原来,看似一整套行云流水的请君入瓮,并不是提前的排演,而真是临时发生的。 贾茁吐吐舌头,「我只是赌了一把而已,我押肖侧妃不会那么无能,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我和春儿,会不管不问。」 板儿轻刮她挺翘的鼻樑,「谁都比不上我家夫人冰雪聪明。」 就连太子都说,难怪他是个妻管严,有妻如此,被管也值得了。 板儿心想他这算不算奉旨怕妻,想着想着,唇角便微翘起来。 第二日,传来太子妃急症去世的消息,肖侧妃即刻扶正,成了新的太子妃。 平郡王府的大门关的更严实了,只陆续听到消息,小小年纪的平郡王竟接手家事,将府中无用的院落封闭,将大半僕役遣散出去,只留下维持运转的基本之数。人人岗位分明,因为事多人少,没有时间闲话口角,竟然比之前人多的时候,显得更加井然有序。 又与府中门客一一拜别,送上丰厚的仪程,好聚好散。最后延请了一位名师,日日苦读修身养性。 贾芃的身体和精神则是迅速萎靡下来,不时病上一病,不是需要静养就是需要休息,再无半分力气去想不该肖想之事。 三年后,贾茁生下一个儿子,小名木头,全因这个小子和缘姐正相反。缘姐好动,一刻都闲不下来,二三岁就知道缠着贾茁无用,得了空便去抱祖父的脖子,要上街去看景。 王狗儿便将缘姐架到脖子上,到街上去看景,听戏,哪儿热闹上哪儿,哪儿好玩上哪儿,分明是个小子模样。 木头生的顺利,胖墩墩一个小子也没有多折腾贾茁,生下来也乖巧听话,谁的奶都喝,谁抱着也不挣扎,想睡便睡了,从来不挑人。 贾茁开心之余又有些吃味,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如今谁抱去都可以,不时点点他的鼻子,「小没良心的,记不记得谁是你娘。」 「记得记得,我替弟弟记着。」缘姐冲进来,一把抱住贾茁的胳膊,警惕的看着她的手。 贾茁不由气结,缘姐盼这个弟弟盼了许久,生下来日日都要来看的。谁摸一下动一下,都要盯着,生怕人家欺负了弟弟。 「我生的,我还不能欺负吗?」贾茁故意去逗缘姐,伸手去捏木头的鼻子。 「娘,你捏我的,捏我的,不要捏弟弟。」缘姐拖着贾茁的手,不许她动木头。 「好,以后有咱们缘姐在,看看谁敢欺负木头。」板儿挑帘进来,看娇憨的女儿,可爱的儿子,还有坐在中间假装生气的妻子,一种叫作幸福的滋味爬上他的心头,密密匝匝的让他再也尝不到别的滋味。 第124章 大结局 三年后,王家的院子里,缘姐在前头飞奔,引得木头迈着一双小短腿在外头追。木头追不上姐姐,也不知道哭闹让人停一停,只闷着头一路跑,神色倔强。 贾茁坐在院子里,看着一双儿女从自己跟着跑过,和一边怀着孕的青儿说话。 青儿这是第二胎,她头胎生了儿子,这一胎倒巴望着生个女儿。 「你家大哥老太太一个人看得住吗?怎么不带过来,缘姐和木头还能跟他做个伴。」 青儿轻笑,「你不知道,老太太宝贝他宝贝成什么样,说我有身子,定是带不住,非给留下了。」 「也好,家里有腌好的辣椒酱,一会儿带些回去,你不是这回馋辣味吗?正好给你解馋。」 「那感情好。」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引来贾茁疑惑的目光。 青儿赶紧解释,是想到之前生大哥的时候,娘家直接送了外孙一个小庄子。本来李宏有些不喜,老太太也觉得王家是不是嫌李家养不起媳妇孙子才这么做。还好刘氏去的及时,拉着老太太好一顿说。这才叫他们转过弯来,特别是李宏,显得十分受用。 果然老宅派了人来送礼,老太太就当着他们的面,说王家给外孙送了一个小庄子,也不知道大哥的亲祖父会送什么。 来人本来觉得金锁片已经够贵重了,听了这话,灰熘熘的回去报信。老宅那边,立刻补了一个小庄子过来,气的赵氏差点没厥过去,在家哭闹了好几日不休。 然后趁着青儿坐月子,送了几个貌美的奴婢过来,李宏统统用擅入书房盗取机密之罪,直接杖毙。 「我还当她上回学得乖了,没想到,这一回,她不知怎么又从娘家弄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侄女过来,要给我们家李宏做妾。」 「还有这事,官员纳亲眷之女为妾,她这是想让李宏回家吃自己吧。」贾茁轻轻松松指出核心问题。 第341页 青儿闷笑,「还是大嫂明白事理,赵氏煳涂,我们可不煳涂,我本来想当着她的面给挑明了,结果李宏说不用。我还跟他生了一场闷气,结果没几天她就被小叔子收了房。正妻还没娶,就捏着鼻子纳了个贵妾回来,我看看谁家的好女儿敢嫁给他。」 贾茁笑的快意,青儿笑的爽朗,又有下人来禀,说是贾家的表姐带了孩子过来玩。 等贾茁叫了人来,青儿一见,不由失笑,「这不是城西那间顶顶有名的糕点铺子的老闆娘吗?人人都说是个能干的,敢情是贾家出来的女儿。」 来人也笑,打开糕点盒子,「自己做的新点心,带来给巧姐和孩子们尝尝。」又叫自己的儿子上前喊人,缘姐听到动静,拖了人家去玩,一会儿就跑的没影了。 「如今日子可过的好了。」 贾茁看她眉眼,已无忧色,心情舒展了不少。 贾家表姐这才眼眶泛红,「若不是亏了巧姐相帮,也不能有如今的日子。」 「那也是你值得帮。」贾茁不用她感激,她只要这些人过的好,便满意了。 这些出嫁的贾氏女,有日子越过越好,却不愿意再和以前的人来往的,也有日子不好过,陷入困顿的,当然更多的人是日子越的不好不坏,当中大多数人都记得贾茁的恩德,经常过来看望。 说起最近二皇子进京的事,几个女人谈的热火朝天,盖因这位二皇子实在是少年英雄,相貌又极佳,策马回京的当天,看直了许多人的眼。 「如今金陵最热门的就是这位二皇子的婚事了。」青儿捂了嘴笑,若不是二皇子进城时她已经有了身孕,不方便出门,这种热闹,她定是要去凑的。 「可不是吗?茶楼里都在说二皇子在前线英勇杀敌的故事,都说他是百年不遇的战神。」贾家表姐也说的热闹。 「战神啊。」贾茁笑了。 皇上格外宠爱小儿子,回京这几个月来,要星星不给月亮,这给仅存的世家又点燃了一丝希望。 正妻只有一个,侧妃之位却有两个,还有侍妾等等,至少能安置十七八个女人。二皇子似乎也格外喜欢世家之女,说他们雍容大气,温婉可爱。短短一年,后院就塞满了女人。 等后院的女人刚开始各展所长,二皇子便跑到皇宫辞行,他要回前线镇守边关。至少满府妻妾,就拜託给太子妃多回照顾。施施然丢下满府女人,带着兵跑了。 板儿正跟贾茁绘声绘色的模仿着二皇子的口气,「大哥啊,你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我还不信,弟弟这下全信了。没娶过门之前,个顶个的温婉贤淑,一进门比鸭子还聒噪。」 贾茁笑的一头栽到板儿怀里,「这个二皇子是存心的吧。」 戏弄完了就跑,简直不负责任。 「他是存心的,可也要有人上竿子顺着爬才能上当,当爹的都不顾自家女儿的死活,他还有什么好怕的。」板儿跟这位二皇子接触不多,却听跟着太子的老人说过,最是个浑不吝,想一出是一出主。和太子妃的弟弟肖将军,感情最为深厚,几乎亲如兄弟。 只可惜,金陵里的人不知道这些消息,以为只要是个成年的皇子,便会觊觎皇位,总可以投资来试试。 这一试,踢到了铁板,二皇子一年不回二年不回,第三年回的时候,还把太子妃的弟弟肖将军带回自己的王府居住,众人才知,自己上了当。 十年后的某一天,王府外头喜气洋洋,里屋哭声一片,身穿大红喜服的缘姐搂着贾茁的脖子不肯松手。 弟弟木头拽着姐姐的一角衣袖,万般不舍。就连板儿都红了眼眶,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小丫头,就这么送到别人家,怎么能放心。 「好了,别哭了,看看象什么样子,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不要呆在这儿碍事。」贾茁把人统统赶走,小心擦拭女儿哭花了的妆容,重新敷粉上妆。 「夫君是你自己选的,你父亲和你弟弟都敲打过了,就是姑夫也请他过去好好喝过酒,你完全不用担心。」 缘姐不停的点头,「我就是捨不得爹娘和木头,还有祖父祖母。」 「又没离京,左右离得近,常回来就是,我们家可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说法。你就是当了祖奶奶,也是我的女儿,是王家的姑奶奶,王家永远都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缘姐抬眸,不好意思的笑了。父母为了她的婚事,几乎可以说是再三筹谋,她若还过的不好,怎么对得起所有的家人,更对不起自己。 自缘姐出嫁,贾茁好几日都不习惯,等着女儿回门的这三天,几乎是度日如年。 「木头去接人了,你别着急,一会儿就到。」板儿握了妻子的手,被贾茁反手一拍。 嗔道:「老夫老妻,女儿都出嫁了,当着小辈的面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板儿硬将贾茁的手握到自己手里,「自己的老婆不握,那要去握谁的,谁说儿女大了父母就非要扮成老头老太太。要我说,你和咱们缘姐站在一处,倒象是姐妹花。」 「呸,为老不尊。」贾茁笑骂他一句,自己倒是先绷不住笑了。 等女婿携着女儿的手进门,贾茁一把甩开板儿,上前就将女儿搂到怀里。 「咳咳,到我书房来吧。」板儿招唿女婿。 女婿罗成善跟在王天作的身后,偷看岳父的背影,自十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继位,这位太子潜邸时的旧人,便跟着一飞沖天。到如今,已是朝中握有实权的新贵。 第342页 这期间多少人想要巴结他,又有多少人想要扳倒他,可他立身极正,家中只有嫡妻,没有妾室通房,让多少打着主意的人家不仅没有如意,还反遭了王夫人的报復。 有人说王夫人善妒,王大人便立刻说自己惧内,一点也不怕名声受损。别人在家种花种草,王府倒好,在家种菜种瓜,没事便送一筐到宫里孝敬皇后娘娘。偏他们也不知上哪儿弄来的种子,总能种些稀奇古怪的瓜果出来,引领一时风潮。 贾茁抱着女儿,「怎么样,罗家对你如何。」 缘姐点头,「放心吧娘,你不是总说,过得好是自己的事,何须看人眼色。做好本份即可,有缘便当有缘的相处,没缘便当客气的相处。」 「傻丫头。」贾茁忍不住敲了女儿一下,话是这么说,谁不希望女儿能得婆家一家人的喜欢呢。 「娘,你放心吧,第二日那位继祖母就送了两个美貌的丫头给我,我弄去专职倒夜香了。想伺候成善,也要看看成善的鼻子答不答应。」 贾茁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罗家什么都好,就是上头有个继婆婆。是罗家老爷子的填房,只生了两个女儿,早已出嫁。一惯有些不着调,之前还有老爷子管着,后来老爷子去了,她用辈份压住罗夫人,很有些嚣张跋扈。 「哦,这还不简单,一会儿跟你爹诉诉苦。」贾茁一听便冷笑。 罗家老太太是个缺心眼的,跟她讲道理估计也听不懂。当年仗着罗家父子俩的势,将两个女儿嫁的很好,这会儿便不将亲生的罗老爷和罗成善看在眼里。 这会儿竟然想对缘姐下黑手,贾茁哪里肯忍。板儿这人,别人对他不敬他从来不当回事,但若是对他的家人不敬,便会死咬不放。 果然,吃饭时,缘姐哭天抹泪的一通哭诉,板儿当面什么也没说,隔天罗家两个姑奶奶就回了罗家哭天抹地的给缘姐赔不是。求着老太太在家莫要多管闲事,更别惹王家。 「娘,您不知道,我家老爷本来可以继续留京的,关系都打点好了,忽然就说不行,还要去西南烟瘴之地。我们老爷下死力气才打听出来,是王天作挡下的。老爷都蒙了,两家按理说沾着亲,怎么几天功夫就来下绊子。结果回来一问才知道,孙媳妇刚进门,您就去打她的脸。这下好了,您是想女儿一辈子呆在烟瘴之地回不来吗?」 「他他他,他敢……」老太太一下子蒙了,自己管教晚辈,她居然还敢反抗。反了,反了,她一个内宅妇人,如何知道外头的事,更不知道王家人的厉害。这会儿一听,气的火冒三丈。 「他怎么不敢,人家是皇上的股肱大臣,说一不二,还有他们家的那个夫人,这么多年只生了一儿一女,却管得王大人身边没有半个妾室通房。就连公婆都捧着她,不敢多说一句。当年废太子妃,据说就有她的功劳。您想想看,她连太子妃都敢拉下马,哪里还会在乎别人。您送丫头给她女儿,这不是捅了她的心肺管子吗?」 大女儿说完,千叮咛万嘱咐的,叫老太太莫要再生事。 轮到二女儿,便是掩面顿足,「娘,您害死女儿了知不知道,咱们家老爷本来能再进一步,结果位置被别人给抢走了。不早不晚,偏是这个时候,王大人一句话便叫老爷争了半年的位置落了空。老爷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 两个女儿虽然嫁的好,但下头都是庶子庶女一大堆,外表风光内里却各有一把辛酸泪。 为什么罗老太太看不惯继子,盖因他们夫妻感情太好,这么些年,罗夫人也只得了一个儿子,可是罗老爷身边不过两个通房丫头,连抬个妾都不肯。后头年纪大了,两个通房都打发出去嫁了人,身边干干净净。 看着干干净净的罗家,老太太难免想到女儿的日子,多少觉得不忿,这才想着给继孙添堵。结果不过两个丫头,王家便这般雷厉风行的报復,将老太太给吓懵了。 老太太半天才缓过气来,「我不过送她两个丫头,她当天就打发人去倒了夜香,还要这般打压我儿。他们王家还要不要脸了,改天办个宴席,我要好好跟人说道说道。」 二女儿脾气更加暴躁些,闻言急了,「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你说啊去说啊,你今天说了,明天皇后娘娘便能请她入宫,还给她一堆赏赐回府。到时候是谁丢人,还不是我们自己。」 要是王夫人是个爱惜脸面的,他们哪里还会来。这么些年,这些事何曾伤到她半分,还发生过人家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被王夫人一杯茶泼到脸上,隔日皇后便下旨申饬。注意,不是申饬王夫人,是申饬那个指桑骂槐的。 皇后摆明了车马维护王夫人,你能怎么办,咬死她吗?不好意思,人家常常自夸小时候干过农活,一巴掌能把人扇飞出去。这种时候,李监察史的夫人立刻就挽了袖子跃跃欲试。都说姑嫂是天敌,婆媳是天敌,放在王府全都倒了个。婆婆小姑子个个都维护贾茁,特别是小姑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妹妹。 「糟了,我怎么忘了还有李家。」大女儿忽然一拍脑门,看着老太太,脸色煞白,「娘啊,您这回真是害苦了我们。」 二女儿一听,头也不回的跑了,她要赶紧回去通知老爷,赶紧把把柄帐册都收好。要是叫李宏闻到一点味,他能咬死你。王家人还能讲讲道理,虽然这个道理的是非要由他们来定。但是李家人纯粹就是疯子,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老太太看着两个女儿的表现,哆哆嗦嗦的问身边的嬷嬷,「李家是干什么的。」 第343页 「老太太,您知不知道抄家王。」老嬷嬷手抖的厉害。 她是惹到了什么煞星啊,罗老太太两眼一黑,彻底晕了。 王家嫁女儿的时候,很是费了些事,但是轮到娶儿媳妇,却成了香饽饽。谁不知道王家家风清正,就是被许多人诟病的贾茁,如果当婆婆看,却是再好没有的事。 「夫人,海月姐姐来了。」贾茁身边的丫鬟小悦进来回道。 「快让她进来。」贾茁一喜,海月存钱存到十五岁,自己赎了自由身。贾茁感念她的坚毅,除了身价银子,又送了五十两银子给她送行。刘氏之处也有馈赠,惹得她泪水琏琏。 她自个立了女户,还叫海月,开起一间小店卖吃食。 到了后头,遇着当初想替她赎身的蔡炎,想纳她做个贵妾。海月坚决不肯,只说要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么宁愿孑然一身。 蔡炎当然不可能抛弃嫡妻别娶,两厢作别,倒也处理的干脆洒脱。 她说不嫁,便真的这么多年都没嫁。一个人开了十几家铺子,现在俨然是个小富婆。 「夫人,听说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了,我从南边带了些时新的料子,还有些小玩意来,不知能不能用。」海月进来给贾茁行礼。 「这么多礼干什么,坐吧。」贾茁知道她的礼没法推,海月再是自由身,也打上了王家的烙印,到了外头,别人多少看顾一点情面。若是推了,外人当他们主僕情份尽了,反要生事。 海月走的时候,是秋月送的,她现在是贾茁身边得力的人,至于夏嬷嬷,早就荣养了。 「夫人似乎不太高兴,谁惹她了。」海月总是这么能观察出别人细微的情绪。 「还能有谁。」秋月指了一个方向,海月便懂了,贾茁的弟弟安哥早在五年前就娶了亲。贾家如今早就沦落,已无家门无言。但贾琏还算会敛财的,这些年很是攒了些家底。但到底还是世家之后,不愿娶商家女。 总算有嫁入王家的女儿做招牌,贾琏的想法没有落空。他给儿子千挑万选,娶了个小官之女,其父学问很好,家风清廉。却没想到,这个媳妇娶回来才知道,是个古板不通透的性子。 一边觉得贾家行商贾之事不够高贵,一边又总想揽下贾家里外的管事,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平儿让她不大不小栽了几回跟头,也没学会乖。深知这是块朽木,便干脆放手,只催着他们生了孩子,便用孝道一压,放到自己屋里养着,不许他们插手。 若是别人惹了贾茁,她当场该扇就扇了,可是自己弟媳妇,总归是要留些情面,可是心中郁卒多少难免。 海月苦笑,正待说话,就见安哥和他们迎面而来,赶紧福礼请安,口称舅老爷。 「起吧起吧,我去见姐姐,各位姐姐忙。」安哥继承了平儿的好性,见人三分笑,就是对丫鬟婆子也并不拿大。 两个相视一笑,知道他是替自己妻子找补来了,笑语盈盈的作别。 果然秋月回去的时候,听到安哥的声音,「这个才是礼单,宋氏她急匆匆的,拿错了东西。」 「你们夫妻一人准备一份礼单,你的华贵却缺了许多该有的东西,她什么都不缺却是简陋至极。你们在我这儿,我可以替你兜着,若是你以后出仕,也天天跟着她屁/股后头收拾烂瘫子?」 贾茁将两份礼单都还给他,「我是你姐姐,不在乎这些,可以给你指出来。若是换人别人,你已经被打上了昏庸无能的标籤。」 连送个礼都送不好,还能出来办事,别逗了。 安哥听了姐姐的话,不由垂下头。他生的晚,姐姐于她几乎是等同与父母的存在。虽然外头人总是猜测他们不是一母同胞,必然不亲,可是他自己知道,母亲和姐姐的关系很好,对自己也是当亲弟弟一般看待。 可是没想到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总在自己耳边说婆家行商贾之事会影响他的前程,又说姐姐姐夫惯会装样子,不是真心对他。他私下打听许久才知道,原来姐夫当年办过一个大案,岳父曾被连累而连降三级。 不知道还好,知道后安哥才发现,以前觉得清贵无比的岳父其实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有才女之名的妻子,实则是古板不知变通,又从不听人劝导。 贾茁看弟弟这副模样,又不忍心的上前摸摸他的头。 「好在你的子女都由母亲抚养,你另找心腹办外头迎来送往的事吧,辛苦一点自己把把关,不行让父亲替你把关也可以。」 安哥低声「嗯」了一下,点了头。 「娶这种媳妇进门,倒不如休妻另娶。」秋月一惯嘴快,和贾茁相处这么多年,看屋里没别人,也就直言直语。 「噤声,若是休妻,宋家就敢逼着自己的女儿去死信不信。还有两个孩子,长大了会怎么想。供着吧,还能怎么样。」贾茁想到父亲的眼光,实在不敢苟同,当初看不起的板儿现在是朝中跺跺脚也要震一震的王大人。满心满意娶回家的儿媳妇,根本立不起来,幸好他做生意的手段不这样,不然一家老小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唉,宋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秋月摇头,若是换了别家,看到嫡妻阻碍自己的前程,随便想个法子,这人就能没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咱们比之已经好的太多了,人不能太贪心。」贾茁倒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有甜密有痛苦,有好有坏,有肆意妄为的快活,也有不得已的隐忍。 第344页 「夫人说的好。」板儿不知何时从外头进来,秋月赶紧退下,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独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老爷这性子,越到年纪大,反倒却肆意起来,倒不如年轻时沉稳。当然,这只是在王府,在外头,可没人会这么想,只会说王天作王大人手段越来越圆滑,以前是小狐狸,现在就是老狐狸。 「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过来看看我准备的聘礼,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我看看。」板儿进来,从背后抱住贾茁,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去看她手里摊开的聘礼单子。 「我看挺好的,似乎欠个压轴的大件。」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用什么压轴才好。」贾茁靠在板儿怀里,一连报了库房里七八件大件,都觉得意头不对。 「别费心了,我明天叫人抬一件东西来,保准你满意。」 过了几日,王家的聘礼由着王家的亲眷抬入方府,最后一抬是一件吴涯子画仙一副画在岩石上的真迹,被整个凿下来,打磨成摆件成了聘礼中压轴的大件。 方父是个画痴,女儿专精画艺,对这件可做传家宝的聘礼几乎要顶礼膜拜。 头一回,方父和女儿在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女儿宁愿不要嫁妆,什么都不要,只要这副岩画作嫁妆。方父愿意拿所有家产出来给女儿做嫁妆,只要留下这副岩画。 最后还是木头腼腆的过来劝和,「其实这岩画是两块,另有一块摆在家中。」意思是你们别争了,一家一块可以吧。 「什么,快带我去看。」父女俩几乎是同一时间叫了出来,木头搔搔头,「哦。」 贾茁轻手轻脚过来,庆幸自己专门为岩画盖了间屋子是对的。手搭在儿子肩膀上轻声问道:「到饭点了,他们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板儿收起手里的书册,茫然道:「这就到了,不如就摆到这里吃吧。」 贾茁抚额,她经常和板儿讨论,木头到底象了谁。无论是王家还是贾家,都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来,心思干净透明到不可思议。读书更象是如有神助,小小年纪便被周先生收为关门弟子,言必称这是唯一能继承他衣钵的弟子。 至于这个妻子,也是他们自己认识的,在周先生的家里,一个认真作画,一个认真看书撞到一起,也算缘份。贾茁和方家一接触,便知道儿子为什么喜欢,他们父女和木头几乎都是一样的特质,画起画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反正自己的儿子也受不了一个爱算计的妻子,贾茁就干脆如了儿子的意。 现在看起来,她很担心,是不是以后管家的事,还要落在自己头上,婆婆指望不了,现在儿媳妇也指望不上了。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方氏入府,贾茁试探一下将家务交给她,她竟然打理的井井有条。贾茁深感疑惑之下,不由出声询问。对方氏这样直接了当的人,她也不觉得询问有什么不妥。 只道:「父亲的画作一直很受欢迎,动辄一副能卖上千两的高价,可是奇怪的是,家里好像总没有银子可以用。本来咱们也不在乎身外之物,吃穿差不多就行了。可有一天,我画画用的颜料竟然也被下人换成了下等的,我一气之下便整顿家务。」 方氏不好意思的红了小脸,又觉得婆婆是个难得的好人,不然怎么会帮他们寻来吴涯子画仙的画,所以对她知无不言。 贾茁听了她如何治理家务,这才恍然大悟,她心思简单,但一点也不笨,干脆就用最简单的方式管理。但只一条,只要犯了,绝不姑息,把人拎着脚一卖,听都不听别人求情的言语。对着如此油盐不进的主家,下人们也只好乖乖听话。 笑眯了眼的贾茁深觉自己捡到了宝,婆媳之间的关系就更好了。 「娘,大皇子二皇子还有三四皇子轮番往咱们府跑,是不是有什么事。」方氏虽然一心沉浸在画画当中,但对家里发生的事还是十分清楚。看到频繁来访的几位皇子,不由找贾茁拿主意。 「没事,你爹能应付。」贾茁应付了小的,自己却忧心忡忡。 板儿回来,贾茁勾着他的袖子目露忧愁,板儿不由好笑,「皇上春秋鼎盛,几十年后的事,操的什么心。」 贾茁被他说的羞红了脸,「这不是一时乱了方寸吗?」 板儿轻颳了一下她的脸颊,「别想太多,有我在。」 一如多年的承诺,这句「有我在」,总能让贾茁安心自在。 第125章 番外 「归一先生又出新的画作了。」王府里,宋氏欢快的扑向自己的夫君。 「喏,你看看。」木头从身后抽出一卷画轴,递给身前的女子。 宋氏一脸惊喜,她只是刚得了消息想告诉夫君而已,没想到,这画就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快展开看看。」木头亲呢的弹了弹她的额头,两人携手回屋,展开画轴,一副塞外风光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大漠、黄沙、仙人掌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玉门关。 这么一瞬间,画作似乎将他们带到了玉门关前,宋氏更是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好似有风吹来,风沙打痛了她的脸,那么的真实。 「木头,你说归一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多年都没人打听出来他的出处。」这般名士,怎么可能寂寂无名呢,宋氏不相信。 第345页 「恐怕是位隐士。」木头也知道,这位画艺惊人的归一先生,几年才出一副画,争抢之激烈,若不是父亲出面,这副画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的手。 这位归一先生行踪飘忽,时而出现在在大漠,时而出现在海外,又时面出现在的深山。据传风仪无双,是位饱学之士。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贾茁远远过来,一看便知他们又在发痴气。摇头上前,看了印章,眉头一挑,轻声念道:「归一。」 「是啊,是归一先生的新画,母亲快看……」宋氏将画卷解说一番,越说越兴奋。 只有木头看出来,母亲虽然在轻笑着点头,但笑意未达眼底,似乎还有些淡淡的担忧。他赶紧上前止住妻子的滔滔不绝,「母亲,外头阳光正好,儿子陪您散散步吧。」 「好。」贾茁浅笑,扶了儿子的手出去,宋氏也陪着走了一圈,到底心里还挂着画作,贾茁便让她先下去。 等只剩了母子俩,贾茁蹙眉道:「这位归一先生的画,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最早可以追溯到儿子出生的时间,刚一出现便名声大噪,好多人虽然出大价钱请他作画,可他却从不出现在人前。偶有画作,也只託了画坊转卖出来。」 贾茁点点头,「过几天,你陪我去小东山看看。」 「母亲怎么忽然想去小东山。」 「没什么,好久没去了,想看看而已。」贾茁没有解释什么,木头也没多问,乖顺的点了头。 母子俩真正成行,在三日后,板儿苦于政务繁忙,便千叮嘱万叮嘱,让儿子和媳妇照顾好母亲,又亲送他们出城。 小东山上,贾茁扶着儿子的手,翻山到另一侧,山下一间青瓦大宅,屋前种着一片红通通的辣椒,屋后是一片玉米地。 「这里什么时候有人住进来的,以前不是荒着的吗?」木头记得很清楚,小东山后头这间宅子一直没有住人,可看现在的样子,里头必然有人住。 不一会儿,就见炊烟升起,一个小丫头到屋外摘了辣椒和青菜,又转身进了屋。 「去叩门,咱们走得累了,讨口水喝。」贾茁心中怀疑,找了个藉口下去。 「可是,宋氏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木头提了一句,见母亲不为所动,还是母亲叩了门。 摘菜的小丫头开了门,听明来意,爽快的请他们到院子里坐。转身去厨房倒水,让他们等等。 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后,听着院子里的声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走出来,一时间在门口站定,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喝完水,贾茁点头致谢,待了两日便和儿子回来。 一回来,便对板儿嘆气,「九公子回来了。」 「查家的?」板儿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此时一听,倒很快反应过来。眉头微蹙,不知他到底是何来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知道归一就是九公子时,板儿愈加反感,装神弄鬼一定没安好心。 「改天你见他一面吧,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贾茁之所以这么在意这个人,也是因为他身份的关系。至于少时那点情份,他们已是互不亏欠,倒可以略过不提。 板儿派人去请,两人在书房相见时,几乎是同时一笑。 九公子忆起他们初相见时,王天作只是一个农人之子。长的黑黝黝的,壮实有力,一双眼睛黑的发亮,不似别的农人般无知蠢笨,甚至有些聪明,可也仅仅如此而已。 他们当时的地位天差地别,二十年过去,他们的地位仍是天差地别,却全然倒了个个。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朝廷重臣,一个是流着异族鲜血的异族人。 「九公子别来无恙。」板儿抱拳一礼。 「多谢王大人挂念,如此哪里还有什么九公子,在下归一,一个等死之人罢了。」九公子唇色发白。 王家只知道,老爷接待了一位文士,谈得投机,饭都是摆在书房一起用的。没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归一先生,就在金陵,在王家的书房里,吃着一碟辣椒酱泪流满面。 「如今这东西到处都是,倒是负了当日与你的契约。」板儿看他掩面,出言解围道。 九公子苦笑,契约吗,他还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九公子早就死了,契约自当作废,夫人这么做,才是正理。听说今上广推玉米,很多干旱缺粮之地靠着玉米活了不少人命,又有辣椒,推广到各地,特别是北方的冬天,吃辣椒蔚然成风,已成一景,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有相负之说。」 一碟子辣椒酱被他一气吃下肚,却半点不觉得辣,只觉得甜,甜到心里的甜。就象是回到少时的时光,那个吃着辣椒酱盘算这东西是不是有利可图的那个时候。可惜,这些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板儿松了口气,拿出一张银票,「这是辣椒所得之利,小茁一直存着,说如果有相见的一天,这些便归你。」 「夫人是守信之人。」九公子没有推辞,双手接过。 「她一直是。」板儿轻吁一口气,象放下了一个大包袱。 「还有一件事。」板儿想了想,干脆将小彩收养一女的事,告诉了他,查家虽然死了全族,可是他的姐姐还给他留下了一个外甥女,他并不是没有牵挂之人。 九公子果然不知道这件事,他勐的抬头,双目中隐有神采,忽然站了起来,长揖一礼道:「都说大恩不言谢,归一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第346页 「我们并不需要你的报答,有时候只是一个善念而已,人活着便该常常心怀善念,这是应有之心,你若有心,常常心怀善念帮助别人,就是报答了。」板儿轻声道。 九公子苦笑,「王大人,我知道你在疑心什么,老实说,我还真的去倭岛上看过一眼。」 两人相聊甚晚,等板儿回屋时,屋里还燃着灯,贾茁正在灯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页。见板儿回来,赶紧迎上去。 「他真的回去过?」贾茁只是猜测,毕竟都传归一先生出过海,还画过一张海上行船图,便担心他是不是会回去认祖归宗。如果他真的认祖归宗不回来了,也就罢了,可是还要跑回来,是为什么,就很可疑了。 「嗯,他说他忍不住想看看,自己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那些,又是什么样的人。」倭寇再可恶,可毕竟是贼人,如果不是贼人的倭岛人又是什么样子呢,九公子也有一些好奇心。 结果这一去便是几年,他甚至学会了倭岛的语言。 「那他……」贾茁蹙眉,不知如何是好。 「他说,他也曾经很苦恼,一个人究竟是该为他的血脉负责,还是为他的心负责呢。最后他说他找到答案了,吾心安处是吾乡,让他感到认同的,让他觉得安心的,让他有归属感的,始终是大越,而不是任何其他的地方。」 「这就是所谓的文化认同吗。」贾茁心境平和下来,倒觉得之前自己的担心有些过虑。 「文化认同吧,应该是吧,所谓教化,便是此意。」板儿很快理解了贾茁的意思,轻揽妻子的肩膀。 番外海月 海月扶了扶髮髻上的金步摇,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多年了,可仍习惯不了头髮上插戴着这么多的首饰。特别是一晃一晃的金步摇,她总觉得,会随时掉下来。 媒人笑嘻嘻的捂了嘴,「这真的是门好亲,吴家人口简单,只有前头留下的一个女儿,只要你去了就是当家主母。女儿嘛,发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再给吴家生个大胖小子,吴家便什么都是你的。」 「这个……」海月张了几次嘴,想要打断媒人的话,可是好尝试了好几回,都没有成功。 「吴家欠了五千两银子的外债,还家业呢,怕是饭都吃不上了吧。吴家女不是还嘲笑海月曾经为奴,不配为吴家主母吗?怎么这会儿想吞人嫁妆还债的时候,就配得上了。」外头进来一人,声音之大,叫媒休听的羞愧欲死。 赶紧跳起来大叫冤枉,「没有这回事,吴家有田有铺子,哪有什么外债。」但到底声音小了些,一看就是心有中鬼。 「您请回吧,吴家的事,我不考虑。」海月瞪了一眼来人,客客气气送走媒人。 「蔡爷,算我求你了,能不能不来打扰我的生活。」海月经营有方,手里拢了不少钱财,又收养了几个孤女,生活的有滋有味。 偏在外头人看来,没嫁人的海月过的孤苦伶仃,苦不堪言。三天两头就有媒人上门,不是这家死了老婆的鳏夫,就是那家穷的叮噹响的读书人。海月又不是自虐体,自然是敬谢不敏。 可无论她怎么拒绝,别人只当她是自卑,是啊,一个曾经为奴的女子,又和蔡家少爷不清不楚,蔡家却不肯将她纳进家门,怎么会不自卑呢。 海月明知道这些都是误会,是她拒绝了蔡炎,她也绝不会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但她却没法解释,只得一边穿金戴银一边享受着穷苦人家的同情。 「我没打扰你,你要嫁人,我不拦你,可是这个人你不能嫁。」 海月翻了个白眼,把他推了出去,「能不能嫁我自己会作主,不劳您费心。」 一晃便是五年,蔡炎的夫人曾经亲自到海月家中,愿意将她娶回家中当贵妾。海月看着蔡夫人,虽然她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可仍然不好意思面对蔡夫人的目光。 海月送走蔡夫人,恍然坐下,这些年,她认识的人里头,个个都劝她跟了蔡炎。仿佛,只有曾经的主家没有劝过她,甚至很是欣赏她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啊,她和王大人,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蔡炎找了王天作喝酒,「你说,她怎么这么倔强呢?若是早知道她这么倔强,当初,我就不该娶妻,该一直等着她。」 王天作看着蔡炎,把手中的酒杯一抛,不肯与他对饮,淡淡道;「你心悦于海月,可你既然没有用正妻之位等她,就说明在你的心里,她只值得一个妾的身份。娶妻之后,却又玩什么恨不想逢未娶时,你不觉得可笑吗?你的妻子做错了什么吗?海月做错了什么吗?他们都没错,错只错在遇着了你这个煳涂蛋。」 「你……」蔡炎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曾经和不少人喝酒谈天,人人都说他是痴情种子,只有王天作这般严肃的指责于他。 可是,他却无话可说,因为王天作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直击他内心深处,不可名状之处。 海月可爱,却出身太低,纳为贵妾她就该知足。正妻就该出身相仿,替他管理后院,甚至替他将海月纳回家中。 字字句句都在点明他的龌龊不堪,隐藏在深情之后的假情假意。 失魂落魄离开的蔡炎,就象一个游魂,来到海月家门外站了整整一个晚上。 清晨,在僕人开门之前,他却决然离去。 第347页 「母亲,蔡家的少爷,好像很久没有来了。」海月收养的女儿,最大的已经七八岁年纪,很是知晓些事情了。 「大概想通了吧,他以为我在玩欲擒故纵,发现我是玩真的,就懒得再坚持了。」海月虽然不知道发生在王家的事,可是蔡炎不来,她却是庆幸不已。 「哦。」养女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却没有逃过海月的眼睛。 她不由心中苦笑,柔声道:「我又收养了一个女儿,今天到家,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 女儿瞪圆了大眼睛,急切道;「母亲,是女儿不乖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母亲喜欢热闹,既然不打算嫁人,当然要多收养几个孩子,家里才热闹。怎么,你不喜欢吗?」海月一脸疑惑的问女儿。 「不不,女儿喜欢的。」大女儿收敛起一脸惊惧,再也不敢去羡慕蔡家豪富,因为一不留神,现有的地位可能都保不住了。 一连几年,海月一口气收养了五个女儿两个儿子才罢休。因为她收养的孩子太多,那些张罗着想给她保媒的媒人,终于不再登她的家门。 七个孩子的生活,也将海月剩余的时间塞的满满的,再也不用去想别的事。 「东家,大掌柜来了。」就算在家里,下人也习惯了喊她东家,至于大掌柜,是家中最受欢迎的客人。 「大掌柜辛苦了。」海月抱着最小的儿子从屋里出来,她一个女人外出不方便,所有外出的活便都由大掌柜去做,自然要好好笼拢。 「替东家做事,不辛苦。」大掌柜微微笑着,让人抬上一个箱子。 「我自己买的一些小玩意,送东家玩耍的。」全是他出门在外头买的当地特产,从吃穿到玩耍的,没有贵重东西,却样样见足了心思。 「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海月把孩子替给奶娘,捡了一盒芝麻酥糖出来,笑的象个孩子。 大掌柜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唇角微微上翘着,上头挂着说不出的温柔。 「大掌柜长的真好看,为什么不娶亲啊。」大掌柜一走,小丫头们便议论起来。 「他定过三回亲,每回新娘子没过门就死了,族里说他克妻,一气之下才跑出来的。」有知道内情的人过来炫耀。 「啊……」小丫头们垂了头,神色里是说不出的婉惜。 「克妻,克什么妻。」海月出门,正好听得这一句,不由好奇的问道。 众人不敢瞒她,七嘴八舌的讲完,海月哈哈大笑,「什么克妻,世上哪有这种事,假的。」 海月的话,象飞一样卷到大掌柜的耳里。看着告密的小伙计,大掌柜微抿唇角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是吗?」 但打赏给伙计时,手指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海月正在王家送礼,王家的大少爷成亲,娶了颇有才名的宋氏,海月为了这张礼单,至少琢磨了几个月。 听贾茁问她蔡家之事,海月连连摆手,「他早就没来找我了,一个有妻室的人,我嫌弃的很呢。」 「你养的那几个孩子都很不错,养这么多孩子还能打理好生意,会不会很辛苦。」 「我都有半年没怎么打理生意了,都是大掌柜的在管,他可厉害了,我跟您说……」 贾茁看着海月眼里发出来的光,不由会心的笑了。这个傻丫头啊,怕是自己都没察觉到呢?这个大掌柜倒该叫李宏打听看看,若是人真的可靠,她就撒手看戏。若不可靠,早点剷除也省得海月伤心。 「什么,是个秀才?」贾茁还真没想到,这个窝在海月的铺子,替她打理上下的大掌柜,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因为生下来便死了双亲,便叫族里不喜,觉得他克亲。等后头定了三门亲事,死了三个新娘子,克亲又克妻就成了他身上的枷锁,让族人越发同他亲近不起来。 后来他自己跑出来,行到半路受了伤,遇到出门的海月,将他抬了回去。后来,他便成了海月铺子里的伙计,然后到掌柜,再到现在的大掌柜。 「手脚很干净,海月这丫头大大咧咧的,他多的是机会却从来没有下手动过铺子里的钱和帐。」青儿对溯云坊里的第一批丫头感情最深,前头四个都嫁了可靠的人,最后剩个海月,她也时时关注。听得贾茁传信,赶紧就叫人去查了个底朝天。 「而且啊,调查的人说,这人聪明的很,恐怕察觉到我们在查他,不仅不恼,好像还挺高兴。」 听了青儿的话,贾茁捂了嘴笑,「可见真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们调查他,就是乐见其成。」 「那我们该怎么做?」青儿兴奋起来。 「等着吧,这样的聪明人,还用得着我们出面?」贾茁点了点青儿的额头,两人相视一笑。 青儿想明白过来也是大笑,忽然抱着贾茁,「海月这傻丫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能坚守本心,不为外物所惑,今日的一切便是她该得的。」贾茁感慨,若是她被蔡炎感动,踏入蔡家的大门,哪里还有现在的好日子。大宅门里的妻妻妾妾,真箇儿进去了,就是再厚的情份也被磨光了。 正妻还有个地位摆在哪儿,妾室呢,除了情份,都真是什么都没有了。若有一日,情份都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所幸她想的明白,我都差点去劝她了,幸好幸好。」青儿拍拍胸口,不由后怕。 第348页 大掌柜的等了几天,见没了动静,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便带了一块祖传的玉佩去提亲。 「什么?你说什么?」海月完全没明白,恨不得挖挖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她听差了,一定是。 「我心悦你,想娶你为妻。」大掌柜哪怕再镇定,此时也面带红晕,拿着玉佩的手微微颤动着。 「你疯了,我,你知道我多大了吗?你知道我收养了七个孩子吗?」海月不敢相信,大掌柜看着不傻啊,怎么忽然失心疯了。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王家夫人对你极好,我若有心欺瞒欺骗做任何坏事,都会落入万劫不復之地。」 「那你还不怕?」海月反应过来,是啊,如果是为了图谋她的铺子,王夫人只要一句话,他就会一无所有。 「可是我不会欺瞒你,也不会欺骗你,更不会做坏事。我只是喜欢你,如果你害怕我的话……」 「不不不,我不怕的。」海月一听便知道他是提起自己克妻之事,这种事,她的确不怕,赶紧澄清。 「那东家就是答应了。」一枚玉佩,还带着他掌心的余温,就这么塞到了她的手里。 「夫人,您说,就是这么回事,他塞了玉佩就跑,我追都追不上,可怎么办啊。」海月苦着脸跟贾茁哭诉。 「这还不简单,把他的腿打断,赶出金陵城,就不会再来烦你了。」贾茁严肃起来,板着一张脸,看着十分有威严。 海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一直到贾茁忍不住笑起来,海月才知道上当。 「夫人笑话我。」海月扭捏一下,起身跑了。 过了不到一个月,海月便亲自送来了喜贴。 贾茁捂了嘴直乐,看样子,两个人的速度很快嘛。 成亲当日,蔡炎独宿在书房里,看着桌上鲜红的喜贴,久久不能成眠。 「少爷,少奶奶说给您熬了汤当宵夜。」书房外的小厮轻声报导。 「赶紧请少奶奶进来。」 蔡炎接过鸡汤,一勺勺的喝了起来。喝完汤,他忽然觉得心头那块郁结似乎被解开了。 抹了嘴站起来,「走吧。」 「嗯。」蔡家少奶奶小心的依偎过去,却不料蔡炎直接揽住她的肩头,将他拥入怀中,「夜深了,小心凉。」 海月坐在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睛看向星空,双手合什,心中默念道:「爸爸,妈妈,我知道一定是你们在想念女儿。你们放心,女儿在这里生活的很好,会一直一直好下去。」 「娘子。」喝的醉熏熏的大掌柜一进来便抱住海月不放,喃喃道:「娘子,娘子……」 他每叫一声,海月便应一声,眉眼弯弯,双目亮如星辰。 「叫她三天回门的时候来王家,她的小姐妹都等着打趣她呢。」贾茁叫了人去通传,三日后,贾茁摆了小宴。 青儿赶过来凑热闹,一边摇帕子一边笑,「还是这里好,不用那些夫人们勾心斗角,可累死我了。」 「你还嫌累啊,那别人岂不是累死了。自己过的安心自在便是,别人斗得死去活来,就当是看戏了。」贾茁挨在她身边坐下,青儿顺势就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闻言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