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家闺秀开始成仙》 第1章 大叔变萌妹 都洪府,清水县—— “豆浆哎!热乎乎,甜丝丝,早上新磨的豆浆哎!!” “开船了!开船了!还差一个人嘞!价钱好商量!!” “今早坡东湖的大鲤鱼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清晨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客络绎不绝。 叫卖声此起彼伏,就连那莽撞的孩童们,都不曾贪睡,嘻嘻哈哈的穿梭在来往的行人中。 “小哥!今儿个可有南下的船?” “客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打听打听去!” 店小二说着话,肩膀上的白毛巾一搭,扭头冲着楼外水泊间,扯着嗓门喊起来。 “楼上客爷一位,南下!” 因清水县内,有一条月弯河穿城而过,众多来往的商人路过时,总喜欢在这码头繁盛的地方,歇一歇脚或是投宿。 叫卖声与那饭摊的烟火气,在朝阳下不时吸引着来往的旅人,尤其是那些贪吃而又没银钱,只能眼巴巴瞅着流口水的孩童。 “包子!热腾腾的大包子哎!!” 在看着那大笼屉打开瞬间,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包子,就那么圆鼓鼓的挤在里面。 他们多希望,包子里有一个不堪重负的,被挤出来掉到地上,这样十有八九,就能便宜了他们。 但可惜,这样的妄想,从他们牙牙学语到每日能够上房揭瓦,也不曾实现过一回。 “青姑娘,又出来买吃食啦!” 望着从人群里,费劲挤出的小姑娘。 守在笼屉边的大汉,乐呵呵的笑着,同时伸手在那热腾腾的屉子里,夹出四五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拿好了,仔细烫哈!” 在一帮小屁孩儿,那口水打湿衣襟的羡慕眼神中。 穿着翠绿衣裳,头戴一根簪花额前缀着碎发的小丫头,自大汉手里笑嘻嘻地接过,那已经拴上草绳的纸包。 “今天府中来了贵客,我也是偷摸出来,改日再细聊哈!” 仿佛是真的有事,那小丫头接过纸包后,同大汉嬉笑般聊一了句,便急匆匆的离开。 “唉……” 望着那飞快消失在人群里的身影,一帮小毛孩儿的期待再次落空,只能唉天叹地的叹息一声,便两两散开,各自撒欢儿去了。 “来贵客?” 卖包子的大汉,听到小姑娘这话,伸手搓搓下巴,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可能。 这陈夫人的娘家,可是有名的海商。当年嫁给陈老爷后,生下一子二女,娘家虽是有来往,可却也碍着路途遥远,细细算来,也有个十多年不见。 自小长在这城县里,大汉可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人送外号“顺风耳”。 前些时日,他早早的就听码头上的人说,最近会来一队大客商的船,而客商的东家貌似就是姓许。 陈夫人娘家也是许姓,怕是陈老爷的大舅哥要来喽! “老哥!再来几个素的!” “要得!” 刚到招呼声,大汉扭头就把自己的猜测抛在脑后,专心干起自己的买卖。 人家大户的事情,可不用他一个普通老百姓操心。 抛开大汉不提,那买了包子的小丫鬟,在人群中穿行,过了一趟大街随后一个转弯,灵活地跃入小巷,消失在深处。 陈府,后院绣楼—— “小姐,您又在这发呆了。” 偷摸的走回院中,确定无人发现自己,小丫鬟青兰这才抬头,向着院子里看去。 当目光扫视院落,看到蹲坐在台阶上,双眼无神直勾勾盯着半空的蓝衣倩影。 小丫头哎呦一声,赶忙跑上前去。 那少女生的模样俊俏,柳眉丹凤眼,高挺鼻梁,小樱唇。 乌黑长发只用根白玉簪子束着,通身的百褶齐胸儒裙下,露出一双穿着玲珑鞋的小脚。 虽看着年纪不大,看着才十来岁的样子,可从那有鼻有眼的小样子不难看出,长大日后会是怎么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 知道这是自家主子,又偷偷跑出来。 小丫鬟哎哟着,赶忙迎了上去,就连手中掉落的油纸包,也是顾不得。 “我的好小姐哎!您怎么又坐在这儿?” 青兰凑到近前,想要扶起她,但本主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失神的仰头,望着那四角的天空。 这可不行哎! 只是伸手一摸,就感觉到那衣衫下单薄且微凉的娇躯。再望那还略带苍白,唇角明显血气不足的小脸蛋儿。 青兰低低的叹息一声,又赶紧劝道:“好姑娘,病才好,可别真再感了风寒!” 说着话,青蓝扶着自家主子的同时,扭头冲着绣楼后大喊起来。 “黄竹!黄竹!你人呢?!” 接连喊了四五声,就听绣楼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不重的步子,却踩的石板噔噔噔乱响。 “你这懒鬼!哪里偷懒去了?!” 看着自秀楼后,飞快蹿出的黄衣少女。青兰眉头一皱,不由得数落起来。 小姐的贴身丫鬟共有四位个,因今天府里要来贵客,所有的下人都被打发去帮忙了,大丫鬟里,也有两个去跟着前面忙活。 如今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只有青兰和黄竹。 自己出去一会儿的功夫,黄竹这死丫头竟是学了偷懒,把主子留在院中,真是该收拾! 青兰越想越气,两眼瞪得铜铃大,原本俊俏的脸蛋搭配这么一副凶模样,可把黄竹给吓了一大跳。 “好了,是我叫黄竹去做点酸梅汤来,这一天天的,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眼看自己这个大丫鬟,又要开是啰嗦,身为主子的蓝衣少女轻声说了一句,算是给小丫头黄竹解了围。 “小姐唉!您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被数落的正主,也就是那叫做黄竹的小丫鬟,在青兰的瞪视下一个健步窜来,搀扶在自家小姐的另一侧。 一主二仆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悠悠地推开绣楼的大门,抬步走了进去。 这绣楼占地不小,内里划分两层,一楼分了正厅、书房、暖阁以及沐浴的小间。 顺着正厅后的木制楼梯上去,就是蓝衣少女的卧房。 这二楼面积同样不小,虽说比一层要小个三成,但供着少女一个人住,那是绰绰有余,宽敞的很。 再看这绣楼里,不能说是每一处皆是雕梁画栋,但装饰摆设用度,却不是一般普通老百姓能够比的。 “这病来来回回,都折腾一个多月了。” 被搀扶着坐下,蓝衣少女感觉就这四五十步的路走下来,自己的后背已是一片潮湿。 看着青兰低头,专心给她擦拭掌中的灰尘,少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而四肢这时泛起一阵酸软感,只是抬抬手腕,她都感觉到要费上不少力气。 这副身子还真是脆弱,只是走个几步,就累的快要断气似的。 感受着眼下这副孱弱的身躯,蓝衣少女内心不由得吐槽,真不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就这脆弱的身板,也不是个长寿的命。 虽说这里面有大病初愈的缘由,可到底还是因为底子娇弱,一个感冒就把她折腾一个来月。 “小姐啊!您可不能再任性,这病才刚好,且不能再有别的差错啊!” 一边为主子擦拭着手,青兰嘀咕的同时,暗自后怕。 幸亏自己回来早,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小姐又偷偷跑出去吹风,可不得把自己的皮扒了。 听着青兰的嘀咕,再看一边端着铜盆的黄竹。蓝衣少女哪里不知道她们心中的想法。 不过就是怕被责罚,这两个丫头…… 眼珠子略微一转,蓝衣少女忽的想要逗逗这俩丫头。 “唉……” 一声低低叹息,蓝衣少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装模做样的靠在软榻上,自怨自艾起来。 “我这天天光是躺着喝药,嘴里苦更是心里闷闷的,再不出去透个气,怕不是要憋死在这榻上。” 才把自家主子身上的尘土打扫干净,就听她这样自怨自艾着,青兰赶忙跑到门边,呸呸呸吐了几口,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什么。 而一边的黄竹,则是忙把铜盆一放,转身提着的小食盒摆在桌前,自里间取出一只承载热水中的瓷壶。 “我的主子!您可别说这晦气的话呀!” “姑娘!您看!酸梅汤!您快尝尝!” “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看着两个小丫头,在自己的逗弄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蓝衣少女捂着嘴角,低低笑了一声。 “小姐!!!”x2 看来一少女那乐不可支的模样,青蓝俩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主子又一次戏弄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 自黄竹手里接过茶盏,蓝衣少女轻抿了一口,感受着口腔里酸冽的滋味。 蓝衣少女满足的闭上眼,轻轻斜靠在软榻上。 而青兰这时,也自门外把那跌落地上的油纸包取回来,自纸中拿出那些个白白胖胖的包子,摆在自家主子面前。 看着那一个个还冒着热气的大包子,蓝衣少女想也没想,伸手取出两个,一把塞给了黄竹和青兰。 她毕竟不是原主,那个自小养出来的娇贵人。有吃的,总会想着身边的丫鬟们。 她能在这一个多月来,习惯被人前人后的伺候,已经是她的最大容忍。 要在两道眼巴巴的目光下,自己吃独食,蓝衣少女还真有些做不到。 看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地啃了起来,蓝衣少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自己也咬上那白白胖胖的包子皮。 嗯!还是那个味道! 一口咬下去,蓝衣少女就知道,青兰这丫头,绝对又跑到外面去,到那个老地方买包子了。 那卖包子的大汉,是家传手艺,一身面点上的功夫就是县里最好的大厨,也是自比汗颜。 这丫头,又跑出去! 见少女的目光传来,啃着包子的青兰,忙把头有低了低。 看小丫头有装鸵鸟的趋势,蓝衣少女揉揉额头,轻声说道: “这些事,以后吩咐外面的小厮去就好,你一个小姑娘的,成天往外面跑,当心遇到歹人。” 经过这一个多月来,对着周围人有意无意套话,加上原主留存的记忆,她已经对自身处在的时代,有一定的了解。 这是一个,类似华夏古代封建王朝的世界。 蓝衣少女身处的王朝,国号为【雍】。而所在的县城叫做清水县,是一个南方偏西的小城。 原主这一家姓陈,是县城里有名的富户。魂穿成蓝衣少女后,他可是个真正的“富二代”。 没错!就是他! 准确点来说,现在这个蓝衣少女内里的蕊子,已经不是那个柔弱的姑娘,而是一个异世的孤魂。 再确切一点来说,是一个三十多,快要奔四的老男人,成了现在这“富二代”少女躯体的主人。 不过再准确点来说,原主陈月曦可不是富二代,是富八代! “接连七辈人都这么有钱,还真算是大家闺秀,千金之体啊!” 已经彻底接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变成花季少女的他,已经不再排斥[陈月曦]这个娇气的名字。 “想说什么?” 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陈月曦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撇到青兰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听到小姐问话,本就怀有心事的青兰犹豫再三。最终咬咬牙,把自己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小姐啊,那些晦气的话,以后可千万不能乱说,当心被鬼神听到。” 天知道,刚刚她在听见,自家小姐说那些晦气的话时,心里到底有多么忐忑。 如果不是再三确定,自家小姐没有任何异常,此刻的青兰都想跑到前院,去喊人救命了。 而一边端着瓷壶的黄竹,在听到青兰的话时,也是一脸赞同地点点头。 看清兰和黄竹,这两个小丫头这一副慎重忌讳的模样,陈月曦刚想笑着说一声,在世界上没有鬼神,但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没有神神鬼鬼的,那自己这魂穿来,能用科学解释通么? 第2章 幼年往事 “青兰,你……见过鬼神?” 呆了半晌,陈月曦这才想起刚刚青兰那副表情,仿佛是心有余悸,好似碰到过什么。 听到自家小姐的问话,青兰小脸先是一白,随即结结巴巴道:“没……没有的事,是……是我胡说的!” 看青兰小丫头,这结结巴巴的样子,陈月曦心头一沉。 前世十几年混迹在医院,光每日接触的病人,就不下几十乃至更多。 通过对无数人的打交道,早就练出火眼金睛的他,瞬间就看穿了青兰眼底的惊慌。 这丫头绝对知道些什么,一定要问出来。 她心里有种预感,青兰丫头刚刚那话,绝对不是随意的忌讳言辞。 在陈月曦的再三追问下,青兰知道藏不住,索性小嘴一张,把自己多年前经历的一件事,娓娓道来。 十多年前,青兰还没有被送进陈府当丫鬟。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普通庄稼户的小女孩儿。 “当年那次,我娘要去采办粮食种子,家里又没人照顾我,就把我带着一起。” 青兰说话间,记忆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那个清爽的早晨。 那略带苍白比大病初愈的陈月曦,还要难看些的脸色,却在告诉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一般。 正如陈月曦猜测的,在青兰口中。她们母女俩碰上的事情,可谓是古怪到了极点,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青兰的娘带着她,一路沿着官道而走,在过了十多里地时,母女俩碰上了一个车队。 在青蓝模糊的回忆中,那个马车队大约有二三十人,每两人都赶着一辆大排车,上面满载的货物。 “当时我娘,看到那支商队刚想卖卖脸皮去蹭个车,但我却看到那车里的人都不对劲,害怕的不敢让她去。” 听到这儿,陈月曦眉头一蹙,问道:“怎么不对劲?” “那些人……那些商队的人……” 仿佛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青兰的小脸更显得苍白,如果不是一旁的黄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这个小丫头说不定要一头摔倒在地上。 示意黄竹把青兰扶着坐在绣墩上,看她喝了口水,定下混乱的心神。 “他们……他们都没有脑袋!” 当时不过四岁的青兰,死命的拖着她娘的胳膊,不让凑到那车队跟前去。 她们母女俩这么一折腾的功夫,那车队也是越走越远,就是青兰的娘,想再叫住也是不容易。 原本生气于自家闺女不听话的青兰她娘,在听到说那车队的人,都没有脑袋时,目光一下就起变化,脸更是变得苍白。 在她的眼中,那一个车队的人,都是喘气有声的大活人,可自家闺女青天白日的说他们没有脑袋,这可是吓坏了青兰娘。 “后来呢?” “后来我娘直接带着我回家,过了好几天才去买种子。” 说到这里,按道理说也就结束了。 但看青兰那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半分。反而随着说话声越见低迷,手里的茶杯也颤抖起来。 “青兰,之后是不是还碰到了什么?” 听到陈月曦这问话,青兰身子一颤,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珠子里,隐约可见泪水。 碰上这诡异的马车队伍,母女俩急匆匆返回家中,在家里人的问询中,绝口不提这件事,只随便寻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当天夜里,青兰睡得并不安稳。 在似睡非睡之间,她隐隐约约感觉屋子外面,有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由远及近,开始还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当随着时间流逝,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等到了最后,青兰模糊中觉得屋子外,貌似有人想走进来。 当时只有四岁的青兰,被这怪异的感觉吓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应出外面有人,反正就是两个字——“害怕”。 本该在惊吓中清醒的意识,却依旧是模模糊糊的,全身更是僵硬得动弹不得。 隐约间,青兰听着门外有人,嘴里砸吧了一声。 同时耳边,有一道似男非女的声音响起:“小孩子家家的,看多了这种事可不好。”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在青兰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她只感觉有一阵凉爽的风,从面上吹过。 当意识陷入彻底的昏睡时,青兰只隐约听那道声音说了一句:“有缘再见。” 而从那一夜以后,青兰在入陈府前,再没有看到过任何怪异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 当青兰把事情说完,黄竹已经紧紧靠在桌边,那小脸蛋上惨白惨白的,陈月曦感觉如果不是有桌子挡着,她能够直接摔在地上。 把青兰这儿时的往事,在脑海中反复过了一遍,陈月曦抬头再度看向青兰。 “青兰,你知道那个车队最后怎么样了吗?” 听到陈月曦的问话,青兰仰着头略微想了想。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后来我听说,那个车队似乎遇到山崩,连车带人都没了。” 听到这话,黄竹更是瘫坐在地上,后背死死地靠在桌角上。 而陈月曦则是目露思索,手指在软榻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陈月曦才抬头看向青兰与黄竹,尤其是后者。 “这件事,以后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向第四个人提起,知道吗?” 看自家小姐,这副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两个小丫头哪里敢违背,慌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其实就算陈月曦不说,她们两个也永远不会,再把这件事情提起来。 毕竟鬼神这东西,实在是太过令人敬畏恐惧,不是她们这些小丫头,可以去了解的。 “黄竹,去帮我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看那自桌边颤颤巍巍站起的小丫头,陈月曦不想她再受什么刺激,柔和下面色,轻声吩咐道。 “是!小姐!” 知道这是小姐疼惜自己,黄竹面上堪堪露出一抹浅笑,随即缓缓地走出绣楼。 “好了,过去的事不要在想。” 看青兰的脸色,还是有些许的苍白,陈月曦有些自责地说道:“我就不应该多嘴问你的,那样的事一辈子不想起才好。” 听到自家小姐这自责的话语,青兰赶忙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知道青兰是真定下心,陈月曦这才点点头,目光地望向窗外那碧蓝的天空。 原本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突然魂穿到这个世界,还变成一个千金闺阁大小姐,这已经是十分的不符合科学。 如今在听到青兰幼年的那段往事,陈月曦越发的肯定,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与前世那个熟悉的故土,绝对不同。 身处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陈月曦对于青兰幼年遇到的那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心中也是有个大概的猜测。 毕竟前世农村,就流传着小孩子眼睛干净,看得见脏东西的传说。 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望着天边飞过,嘴中叼着一节干枯树枝,仿佛是要去筑巢的大鸟,陈月曦如此想到。 不知为什么,她在听到青兰这幼年发生的事情,脑海里总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似乎自己遗忘了什么。 其实不单单是青兰所讲的往事,在她得知自己的原主名叫陈月曦,凭借原主的记忆,把一家人对上号时。 陈月曦就隐隐的感觉,自己仿佛是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这一时半会儿,她还真的没有能把自己忘记的什么,想起来。 我到底……把什么忘记了? 正当陈月曦思索着,下意识站起身扶在窗边时,身背后的青兰说话了。 “小姐,再吃一个吧。” 看自家主子又一度神游天外,青兰忙把那还剩有余温的包子,从桌上捧了过来。 而正巧一阵风吹过,将陈月曦神游天外的意识唤了回来。 “小姐,您再尝尝这个,是江大叔家新出的包子,换了一种馅料,是香椿的。” 走到到窗边,陈月曦安静坐在玫瑰椅上,任由青兰从柜子中,翻出一条火红的绒毯披在身上。 “香椿?这倒是少见。” 听着青兰这话,陈月曦又望着摆在小茶桌上的油纸包。伸出还略带苍白的纤指,将白白胖胖的包子,递到嘴里。 “怎么样小姐,味道不错吧?!” 当看着陈月曦,又接连吃下两个包子,堪堪将第三个吃了一半时,青兰这才笑嘻嘻的出声,同时为自家小姐端来一杯,早就晾温的花茶。 那酸梅汤已经喝完,只能退而求其次,喝花茶了。 “怎么今天就你们两个当值?” 温热的包子下肚,又连喝了几杯茶水,精神头又好了一些的陈月曦,这才彻底从思绪中回神,目光只望立在身旁的青兰。 原主的记忆加上自己一个多月来的了解,自己居住的绣楼是陈府最后面的院落。 原主的爹娘共有一子二女,陈月曦是最小的那个。 原主父母的感情十分的好,加上陈夫人肚子争气,进了陈家的门年第二年生了龙凤胎。在儿女十岁时,又生下幼女陈月曦。 这样的福气,旁的人家,可是羡慕的很。 而陈老爷也没有收偏房的意思,所以陈府的内宅可谓是十分的和平。 除了当家主母陈夫人,就是大姑娘陈月娥和幼女陈月曦。 至于陈老爷的双亲,也就是原主的爷爷奶奶,早在她五岁时便驾鹤西去。顺带一提,原主的爹从祖父那辈,便是一脉单传。 完全没有人竞争家产,好和谐唉! 原主最晚出生,在上面还有大姐陈月娥、二哥陈英杰。 如今长姐月娥出嫁,二哥英杰,正跟着父亲学做生意。 自己这最小的女儿,如今满打满算才十一岁,正是最被溺爱的年纪。光伺候自己的,从丫鬟、奶妈、小厮加起来,一共二十多人。 以青兰为首的四个贴身丫鬟,今天只有两个人在,而且绣楼的其他人,也是不见了踪影。 黄竹被自己特地安排下去休息,短时间还是不要叫她来,让这丫头好好休息一番。 但其他人,这是去了哪里? 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见自家小姐,这精神好了不少,青兰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忙轻声回答。 “小姐您忘记了,今天舅老爷要来,她们被叫去忙活了。” 青兰正说着话,就听院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们几个妮子,脑子里都装着什么腌臜?居然敢把小姐一个人撇下?!” 第3章 吴妈与医术 伴随着洪亮的声音,陈月曦就看自家秀楼院子前的大门,被吱呀呀的推开。 那大吼的粗使婆子一个闪身,为后面的人,让开了路。 顺着婆子身后望去,就见一个穿着打扮比其他人要好上不少,五官端正的中年妇人,正双手交握在腹前,慢步地走近。 从这妇人面容看去,年纪大概五旬有余,虽已不复年轻华貌,但隐约从眉角可以窥探,那少年时定也是个标志的芳华人物。 “吴妈!” 通过这一个多月,反复想回忆原主的记忆,再加上陈月曦已经多次看到这人,遵循着残留的原主本能,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听到陈月曦喊自己,吴妈一抬眼,正对上自绣楼探出半个脑袋的陈月曦。 “今天风大了些许,可觉得身上不痛快?” 望着面前满脸笑容,说话做派温柔至极,不复刚才那副沉静模样的中年妇人。 陈月曦一面柔声同她拉着家常,同时内心不住地思索,原主对这人的印象。 虽然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摸到几分这人的性子,但原主的记忆,才是最值得依靠的。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被叫做叫吴妈妈的人,从小看着自己长大,更是陈家夫人的左右手,地位等同于内宅的管家。 这人自小便对原主十分的好,除了原主的哥哥姐姐与双亲,旁的人要是敢对原主有丁点的怠慢,都不用主人家知道,这吴妈妈便头一个要发火。 “这面色还是不大好,要多再养一养才是。” 望着陈月曦,那依旧有些苍白脸颊与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吴妈宽慰她的同时,内心里不住琢磨着些许食疗的方子。 别看她如今是个管家婆子,但却是家学渊源深厚。 据原主的母亲讲,这吴家曾经却也是数代行医的杏林世家,无论是内里病痛、外皮骨伤亦或是针灸开药,那俱样样精通,可称得是杏林妙手。 也是因这个原由,陈家上下谁但凡有个病痛,都不大外请郎中,这位吴妈妈自一手就包办了。 望着为自己施针的吴妈,陈月曦暗自感叹,这样一个有家学渊源的女子,居然会沦落到陈家,做一个管家婆子,背后故事满是心酸。 通过原主的记忆,她倒是也知道前因后果。 说来,也是可怜。 十多年前正赶上大荒年代,老天爷不下雨,庄稼颗粒无收,清水县外很多靠地讨生活的人没了办法,只能落草为寇,靠着刀头讨生活。 吴妈家里世代杏林中人,拥有的黄白之物自是不少。 加上对医道钻研与培植药材,他们一大家子皆不住在清水县内,而是在城外的山清水秀中,筑起一所宅院,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那些个饿红了眼的人,不敢去清水县闹,自然就把目光,瞄上了这个坐落在县城之外的大户。 吴妈家里人,双亲、夫君与不到三岁的儿子,就是都被刁匪杀绝,自己一个人逃命时,被路过的陈老爷好心救下。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这才甘愿为奴为婢。 但多年相处下来,陈家人早就把吴妈当作亲人,说是奴仆其实在陈家她可算是半个主子。 “吴妈,您医术这么好,改日有空可能教教我?” 望着从自己纤细手臂上,缓缓拔出的银针,陈月曦丝毫未曾感觉到痛楚,那针身上更是未有半分血迹。 再一次惊叹针灸之术的神奇时,陈月曦也想着,自己是否可以学上这么一两手。 这不是她头脑一热,而是有缘故的。 魂穿来之前的他,就是一名医生。虽然学的是西医外科,但好歹还在医学范畴之内。 如今改行和吴妈学中医,应该会有些许优势。毕竟他也是从医数十个年头,触类旁通应该是没有问题。 最重要的是,每日在这绣楼里躺着,她纵使身上好了,怕也要再闲出病来。 “这可使不得!医道是九流,你一个千金小姐,怎能自降身段。” 听到陈月曦有心同自己学医,吴妈先是心中一喜,但随即又赶忙摇头摆手。 开玩笑,一个千金小姐家家的,好端端学什么医术。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还不一定要多操心。 “这一天天的,门也不让我出,院子都少许我出去。” “总是窝在这里,也没个事情做,我这身子怕是要再闲出些什么来。” 在陈月曦一番游说下,吴妈这才犹豫了半晌,最后只说要先问过老爷夫人,再做打算。 听到吴妈这话,陈月希心中一喜,暗道这事定是成了。 毕竟,按照原主父母对她疼爱,这些许小事,应是会答应。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陈月曦撑着手臂,笑嘻嘻地趴在窗前,眼看着院内的风景。 一边贴身侍奉的青兰,看着自家小姐乐呵呵的模样,不由得纳闷问道:“您怎么忽然想起,同吴妈妈学这个?” “我这些日子养病,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找些事情来做。吴妈的医术高明,我学来总不会吃亏不是。” 陈月曦可不是原主,那个从小娇生惯养,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小白。 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多年还取得不菲成就的他,对于怎么说话办事、接人待物,那是样样手到擒来。 要把青兰这样的小丫头糊弄过去,那完全是没有任何困难。 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不过…… 经过青兰那么一提醒,陈月曦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家老娘的亲哥哥,也就是自己的大舅来家里做客的日子。 根据原主的记忆,陈夫人少年时嫁给陈老爷后,直到生了儿女时,娘家才来人探望过。 这倒不是说,陈夫人和娘家关系不好。 相反,在原主的记忆中,陈夫人总是会跟原主说,自己在娘家未出阁时,和家里兄弟姐妹、父母们怎么怎么好,话里话外都是亲昵。 根据陈月曦的猜测,估计是因为这个世道交通不便,要回一趟娘家怕是麻烦的很,只得逢年过节的贺礼丰厚些。 “今天大舅要到……” 陈月曦正思索间,忽的就听门外有小厮喊了一声:“大小姐到!” 听到这声音,陈月曦才一抬头,就看一名头挽发髻的青衣少妇,在丫鬟的虚扶下,施施然地走进来。 “姐姐!” 望着面前这张,同自己有六分相似,却是更加显得成熟的俊俏面容。陈月曦起身刚想行礼,就看陈月娥一把上前,拉住了她。 “好啦!又没有外人,别在乎这些虚的。” 说话间,陈月娥伸起手,在自家幼妹的小鼻子上,轻轻捏了一把。 对于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幼妹,陈月娥与陈英杰都是十分的疼惜。 逢年过节的礼物不说,只要是陈月曦想要的,不等二老发话,身为长姐与二兄的两人,早就给她办好了。 纵使陈月娥已经出嫁,但只要有好东西,总要想到自己这个幼妹。 所以在陈月曦看来,原主这在双亲以及兄长姐姐的宠溺下长大的孩子,妥妥的小公主一枚。 不过很可惜,这一切,现在都是这个快奔四的老男人在享受。 在同陈月娥说笑的同时,陈月曦心中默默地捧腹道。 陈月娥并不清楚,自己眼前的妹妹已经换了蕊子,只是目光不住在这单薄的身影上打量。 “看来是真的大好了。” 将幼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再度看了一番,确定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浑身上下并没有其他的不妥,陈月娥这才放下了心。 这次幼妹的病,可是把她与弟弟以及双亲狠狠吓了一跳。 当她得知幼妹病倒时,整个人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把一双幼儿扔给婆婆,自己直接架着马车,回了娘家。 “你这丫头,哎,真是吓死我了!” 回想当时,自己一回来就看精通医术的吴妈,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陈月娥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万幸,最后自家幼妹挺了过来。这也多亏家族的老祖宗,在冥冥中的庇佑。 陈月娥想到这里,不由得伸手合十,默念先祖庇护。 “对不起,阿姐,让你们担心了。” 对于原主,一个多月前那因为感冒而引起的重度发烧,陈月曦有些感觉脸上挂不住。 不过反而想想,如果不是原主支撑不住,魂魄没了,自己也不可能顺利地入驻到这副躯体里。 陈月曦啊!陈月曦!你安心去吧,每当清明寒食,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让你在下面过的好一些。 望着面前,同自己说笑的陈月娥,陈月曦在心中,暗暗对着那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原主默念。 一想到挂了的原主,陈月曦就感觉有些不安。 毕竟听到青兰说过那件事之后,她已经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是真的有鬼神存在。 说不得原主的魂魄,现在已经进入了那传说中的地府。 额……自己这个“冒名顶替”的,不会被那二位抓到吧? 一想到那两名传说中的存在,陈月曦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但转念一想,自己都附身到陈月曦身上一个多月,也不见有鬼差来勾自己的魂,那说明应该是没事。 “怎么了?” 看幼妹无端打个冷颤,陈月娥瞬间又提起了心,毕竟自家幼妹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病寒。 “没事啦,就是被风吹了一下。” 听到陈月曦这解释,陈月娥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提溜回了二楼的闺房中。 “对了,我刚刚碰上吴妈,听她说你想学医?” 将陈月曦带回到床榻上,并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陈月娥这才坐在床边,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当听到陈月娥,问起自己要学医的事时,陈月曦并没有隐瞒,而是肯定的点点头。 “经过这次的大病后,我觉得自己还是学一点医术在身上。” “虽然都说名医不治己病,但小妹我,估计也就能学个皮毛,会在风感冒时保重自己就好啦!” 陈月曦虽然嘴上说的挺像玩笑,但陈月娥听得出,她这是下定了决心要学医。 “你自己想好啦,学医可是很辛苦的事。” 见幼妹这副笃定了,是真的要学医的样子,陈月娥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 一个女孩子家,多学点没什么不好。 就在姐妹俩说笑的同时,陈府后宅正厅内,吴妈也正向着陈夫人回禀,陈月曦想学医的事情。 第4章 舅舅登门 陈家的大宅修建在百年之前,风格酷似陈月曦前世三辈子都买不起的四合院,前后加起来有七进之多,再并合左右的跨院与后方花园鱼池。 这般恢宏的豪宅,在清水县里可是排得上前几号。 此刻,陈府三进院落内,正坐在卧房中的陈夫人,正等来了从绣楼来的吴妈。 “曦儿想学医术?” 听到吴妈的来意,陈夫人略感诧异。 自己这个幼女是什么脾性,她最是清楚,虽说因一个多月来的病魔折腾,让她那脾气改了不少,但本质里,这孩子可还是一个跳脱的性子。 这三天两头,陈月曦没事就跑到院子里去闲逛,陈夫人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清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今天一听吴妈提起,自己这个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居然要和她学医,这令陈夫人感到大为不解。 “能跟姐姐你学一两手医术,那是曦儿的福气,可这丫头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就怕她是一时兴起。” 对于陈月曦想学医术这件事,陈夫人并不反感,她唯一感到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幼女,又是那灵光一闪的兴起。 等到这股新鲜劲头过去,怕是又要嚷嚷着不愿意,整天跟在自己身后卖惨。 要是旁的事也就罢了,但涉及到吴妈,这个自己十分敬重的姐姐,陈夫人便不由得多了顾虑。 吴妈仿佛是看出陈夫人话里的意味,低头沉思一瞬后,方才抬头回话。 “夫人,我看三姑娘这性子,一个多月来收敛了不少,像是不再从从前一般。” 相较于陈夫人,吴妈跟陈月曦相处的时间,还是比较多一些。 尤其近一个月来,自己多次为她诊治时,那说话时的语言气态,同从前虽说不是判若两人,但却是少了那分骄狂。 如果不是细心的吴妈,发现陈月曦的很多小动作,还是同以前一般无二。 她都要怀疑,面前这个三姑娘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毕竟从前的三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在家里那是螃蟹腿儿——横着走的。 但因着一个多月前,那次风寒之后,吴妈就发现三姑娘的性子,收敛了不少。 甚至府里很多人,私下都在传三小姐因为这次的风寒,性子小了不少。 “夫人,我看小姐这次,怕是认真的。” 回想起当时,陈月曦向自己提出学医时的目光,吴妈恍惚之间,仿佛通过那双黑色的眼眸,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当时她也才八岁出头,家里世代的行医,令她自小耳濡目染,对草药精通。 但双亲与祖父母,却是并不愿意让她一个小姑娘,整日抛头露面的当一个女郎中。 “行医救人,悬壶济世,这是我的想理想,我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后悔!” 回忆当年,站在祖父母面前信誓旦旦的幼小身影。吴妈恍惚之间,眼眶中略带了些许的湿润。 光阴弹指瞬过,虽是抚平了伤痛,可有些事却是记挂在心,一辈子不敢忘怀。 当年家中遭逢大难,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活下来,如果不是陈老爷的救命之恩,她恐怕早就随着爹娘与夫君、幼儿下到九泉之下。 “姐姐,你又想起过去了。” 多年相处,陈夫人在看到那眼中的略带泪光时,她就知道自己这个朝夕相处,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的吴妈。 又一度,想起过去那段悲凉的往事。 人之一生,四大悲苦。 其一,幼年失母。 其二,青年丧父。 其三,中年丧偶。 其四,老年丧子。 人生四苦,双亲夫儿一夜俱亡,怎能不叫人心伤? 看着吴妈泪眼婆娑,陈夫人赶紧转移话题。 “姐姐,夫君他早就说过,要为你开一间医馆,在陈家呆着,实在是屈才。” 吴妈当年来到陈家时,正逢陈夫人产女,当时难产的她本来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但多亏面前这精通医术的人出现,才救回母女俩的一条命,更有了如今这一家子的和乐。 陈老爷当时也是没想到,自己善心一发,救下的女子居然精通医术,还救下了自己怀孕的妻子。 纵然是事隔多年,如今陈夫人两口子每每回想起,当时的生死一遭,总是忍不住地念叨着,好人有好报。 “当年姐姐你来到陈家时,老爷就说要为你开一间医馆,可你坚决不从,如今趁着曦儿学医这事,姐姐别在推辞了。” 陈夫人说话间,身边有眼色的丫头已经悄悄退下,取了一只深紫色的小盒子过来。 那盒子中的东西,是当年陈夫人母女俩平安时,陈老爷做主命人盘下了一间铺子。 本来想要送给吴妈当医馆,但对方却坚持不肯要,一心只想留在陈府为仆为奴。 按吴妈的话说,救命之恩,她以此生报答,其他的不敢再想。 其实陈夫人两口子心中清楚,这是吴妈心灰意冷,不愿再出现外人面前,只想静默一生。 若非报答陈老爷的恩情,她只怕是要当时,就要落了头发,出家去。 虽然吴妈表达要为仆为奴,但陈夫人两口子,根本没有为她置办奴籍。 换而言之,在陈府中,吴妈虽名义上是下人,但却是唯一的自由身。 因为吴妈的坚持,陈夫人两口子也不好太过强硬,便把这事暂搁了下来。 但谁曾想,这一搁置竟是十多年过去。 如今,趁着幼女想学医的机会,陈夫人再次旧事重提,把这房契取了出来。 在陈夫人两口子眼中,吴妈那高明的医术,屈居陈府实在是浪费。 而且他们都知道,吴妈内心里,其实十分希望自己能够悬壶济世,广开杏林。 但说到底,还是吴妈自己心结未开,不愿走出陈府。 如今,借着自己幼女学医的这个天赐良机,陈夫人想尝试一下,令自己这位好姐姐,走出心中挂碍。 “夫人!” 望着木盒中那一张字纸,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房契”,这两个两个明晃晃的大字。 捧着手里的木盒,吴妈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抬起的目光对上陈夫人时,却始终再也说不出什么。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那在记忆中,早已模糊的面容在眼前依次浮现。 父母、夫君、幼儿…… 眼中的泪水积蓄,过往场景依次浮现。 手捧木盒,吴妈良久之后才发出一声长叹。 斯人已远,徒留伤痛亦是无用。 春秋数十载已过。 我……当真该放下了。 良久之后,在陈夫人欣喜又不舍的目光中,吴妈点了点头。 房契一收,吴妈这便是做好了打算,要将自家医馆的招牌重新开出来。 也就代表,陈府从此将少一名下人吴妈,而清水县则多出一名医馆中的女郎中。 正当陈夫人欣喜时刻,门外传来了小厮的高声:“夫人,舅老爷到了!” 听到这话,陈夫人面上一喜。在谢丫鬟的搀扶下,赶忙站起身向门口迎去。 “姐姐!” 看着跟在身侧的吴妈,陈夫人与她对一个眼神,便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今日过后,陈家下人吴妈就不存在了。所以,今天她要当好最后一班值。 清楚吴妈的想法。陈夫人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乐呵呵的道:“那今天,就再辛苦吴妈一日!” 听着陈夫人这话,吴妈脸上也是露出一抹笑容。 “是,夫人!” …………………… “姐,你对大舅有多少了解啊?” 绣楼内的两姐妹正在说话,就听门外的下人报,舅老爷到了。 陈月曦赶忙撩开被子下床,出门想去迎接。 在这绣楼里,死死憋了自己一个多月,可算能出去放个风了! “你大病刚好,可别再出去见风了!” 仿佛已经预料到,陈月曦的动作,陈月娥直接一个反手,把人按回床上,对着四周守着的青兰几个丫鬟吩咐道:“把你们小主子看好,可不许她乱跑!” “姐姐!” 眼看自己出门遛弯儿的大计,马上泡汤,陈月曦也想再努力争取一番,但对上陈月娥那双似笑非笑的目光时…… 好吧!我不出去! “乖乖待着,舅舅那边娘亲自会去解释。” 说罢,陈月娥又叮嘱了一番,便转身下了绣楼,出门去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口茶都没喝上啊。” 看着黄竹端过来半温的茶水,陈月曦轻抿了半口,隔着窗台望着那走出绣楼的身影,低低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大家闺秀,也是不容易啊! 其实陈月娥来的时间并不长,连半盏茶都没有。 身为家中长女,如今母亲主持中馈,又逢娘家来人,她作为出嫁女回来自是要帮忙的。 能够抽空出来看看小妹,已经算是她忙里偷闲了。 正当陈月曦胡思乱想着,就听绣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眼看去,就见一个身穿同青兰二人一般衣服,布料却是紫色的丫鬟,跑上来。 “紫梅,母亲可是同意了?” 看着自己的大丫鬟紫梅,捧上来一摞厚厚的书册。陈月曦就知道自己方才求吴妈的事,八成是同意了。 待从那书册上抽出一本,陈月曦打眼一看,果不其然,那书册上写着三个陌生的大字——《佰草集》。 “小姐,夫人说同意您学医,这是吴妈叫我给您带来的,说是让您先认识认识药材、穴位,其他的等晚些,再慢慢教您。” 随着紫梅的说话,那一本本书册在陈月曦面前的小桌上,依次铺开。 看着桌上,四五本医书。简单用眼一看,发现这上面的字通过比对原主的记忆,都能认得,陈月夕这才松口气。 还好有原主的记忆,要不然我可要变成文盲了。 原主虽然是个小魔王,但陈老爷两口子,却是并没有一味的骄纵她。 自原主四岁开始,家里便请了先生教导她,不论是看书识字还是棋乐画舞,样样都不曾落下。 如今陈月曦顶着这副十一二岁的少女身子,虽说不能是把此世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提笔就画、弹琴可舞,还是没什么问题。 “才十多岁的孩子,就天天有这么丰富的娱乐活动,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还真是不好当!” 一边翻看着手上的《佰草集》,陈月曦一边整理着脑海中,关于原主那琴棋书画各类技艺。 见自家小姐看书入迷,青兰、黄竹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悄无生息地退了出去,立在绣楼二层的门边,不再出声。 ……………… 陈府正厅内—— “哥哥!” 伴随着陈夫人那带着惊喜的声音传入,坐在厅堂内品茶交谈的三人,这才寻声向门外看去。 “娘!” 看到自家亲娘,被姐姐扶着从门外走进。作为陪客,始终站在陈老爷身侧的陈英杰,立刻迎了上去。 “哈哈!四妹多年不见,可安否?” 看到多年不见的妹妹,许白皓也是站起身,笑呵呵的在冲着自家小妹走去。 看着被侄儿侄女扶着的中年妇人,许白皓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时隔多年不见,自己记忆中那娇小的少女,如今鬓角也有了些许白发。 看着面前青春不再的小妹,许白皓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兄弟姐妹还未曾分离时的岁月。 许白皓沉浸回忆中,对面的陈夫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再看到兄长时,压抑的情感哪里忍得住。 “你们当真是狠心的,这么多年也不来看看我!” “要不逢年过节,看到来往的礼单,我都觉得家里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母亲走时我都未能去送,当真真是不孝啊!!” 望着面前,比记忆中苍老了不少却依旧很精神的长兄。陈夫人眼眶中略湿润,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哽咽。 人往往就是这样,多年不见的亲友再度会面时说说笑笑,还再其次,哭闹的倒是占了多数。 许白皓与陈夫人兄妹多年没见,三两句话过后,二人便抱头痛哭在一起。 边上作为子女的陈英杰、陈月娥二人,见自己母亲如此哭泣悲伤,作为女子的陈月娥,也不由得用手帕揉了揉眼角。 “好了!好了!大好日子,一家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但兄妹俩人哭得差不多,陈老爷这才上前劝解起来。 “大舅兄一路辛苦,夫人可收收眼泪,先好好招待才是!” 听到自家夫君这话,陈夫人这才破涕为笑,赶忙拉着自家兄长,往正堂之后吃饭的花厅走去。 “多年不见,小妹今日可要陪哥哥好好喝几杯!” “那是自然,不过兄长的酒量可别和少年时一般。” “你这是在挖苦为兄?” “哈哈!小妹哪里敢啊!” 陈老爷:………… 陈英杰:………… 陈月娥:………… 看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母亲与大舅,陈老爷与一双儿女大眼瞪小眼,过了好半天才听陈英杰尴尬的问了一句。 “爹啊,娘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第5章 身处鬼故事 “怎么样,很漂亮吧?” 看着手中,这件珍珠串接的小坎肩,那纽扣居然是镶嵌着数颗指甲大小的宝石。 “姐,这东西太贵重了吧?” 陈月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捧着的这件小汗衫,居然是一颗颗海珠加上各色宝石,编织而成。 白日里,娘家舅舅到来,陈月曦因为伤寒未曾出去迎接,经由陈夫人的解释,大舅也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女儿,是病中抱恙,并没有怪罪。 在酒席过后,许白皓更是吩咐手下人,为远在后宅的陈月曦接连送来数件珍宝,算是给这个小侄女的见面礼。 此刻,整个绣楼的二间里面,青蓝和黄竹两个小丫头已经忙活坏了。 外面院子里,紫梅正捧着一个账本,写写画画,将外面大舅老爷送来的各色皮草以及绫罗绸缎,分门别类存入库房。 无所事事的陈月娥,斜靠在窗前,眼看着外面的风景。而她身背后捧着珍珠小坎的陈月曦,目光微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曦儿,可是又感觉身上哪里不适了。” 因是背对着陈月曦,陈月娥并未看清楚那双云眉下,眼光里沉思。 只是借着角度瞟了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妹皱着眉头,还以为她是病中又发作了。 “我没事的姐,不过就是感觉大舅这礼物,送的太贵重了。” 将手里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放下,陈月曦装作无所事事的模样,凑到陈月娥身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大舅舅。 当聊着聊着,陈月曦有意无意的提到自家舅舅,这次商路的目的地时。 陈月娥只当她好奇,便将酒席上,许白皓所说的自己此次的目的地,告知了她。 夜色下,银月挂在天幕上,撒下的点点星辉,正巧自陈月曦刻意未曾闭合的窗台边照入。 那一缕银芒,自细缝中窜入,淡淡光辉落在那件珍珠小衫上,更加衬托颗颗璀璨的明珠,在黑暗中绽放柔和华光。 看着珍珠小衫上颗颗比棋子还大的宝石,陈月曦的脸上未有半分欣喜。 丫鬟和小厮都被她吩咐去睡觉了。此刻的整个绣楼二层,只有陈月曦一个人,独自坐在窗边。 “楼兰城!” 望着面前这件珍珠小衫,陈月曦再度默念起那三个字。 在从陈月娥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陈月曦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像是有一口大钟,在脑海里不断发出声响。 幸亏当时陈月娥,正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许白皓送来的这些珍宝,并未曾注意到自家幼妹脸上,那发生剧烈变化的神情。 等送走了陈月娥,把所有的下人都挥退后,陈月曦独自一个人瘫坐在玫瑰椅上,望着珍珠小衫,陷入沉思中。 “我就说……我就说为什么,一听到青兰的那事就感觉十分的熟悉。” 当楼兰城三个字映入脑海时,陈月曦这才回忆起,魂穿之前听到的那个故事。 未曾变成陈月曦之前的他,是个喜欢十分喜欢看书,尤其对历史很感兴趣的人。 除了医院与家里,每天两点一线的按部就班生活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图书馆去,浏览那些历史文献。 在魂穿前一两个月,他在图书馆的野史记载中,看到一篇未被证实年代的鬼故事。 那故事大致是说,有一帮盗墓贼在一次偷盗后,回返的途中遇到天灾,全数死去。 而在中途,他们就碰上一对想要蹭车的母女,但因为小女孩儿太闹腾,加上怕暴露,就没有搭理他们。 更何况那女孩说他们都没有脑袋,一帮盗墓贼感觉晦气,就更加看她们不顺眼。 结果离开母女俩,一帮盗墓贼途径深谷,直接被掉落的山石全部砸死。 当时文字记录到盗墓贼们都死去时,他感觉事情应该就结束了。可文献再度翻过一页,就发现事情远远不曾结束。 “青兰碰到的一伙人,才只是开始啊……” 回忆着那个惊悚的故事,陈月曦只觉得全身冰凉。连桌上的珍珠衫,此刻都看起来显得那么诡异。 顾不得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鬼故事里,陈月曦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不单是她,还有这陈家老小以及大舅一家子,他们的命都得想办法保住啊! 那个故事中的人物,随着青兰那孩童时发生的怪事,逐渐在陈月曦脑子里对上了号。 当时他看的鬼故事里,可是有死人的,闹鬼、闹妖怪的那种。 她到现在,都没能记清楚故事里死了多少人。 而很不巧,如今魂穿的这陈月曦一家,以及大舅子许白皓一家,都在鬼故事挂掉,是全家都玩完的那一种。 “不行!得保住小命!” 顾不得桌上凉透的茶水,陈月曦直接仰头狠狠的灌了几大杯下去,等到跳动的心脏缓缓恢复了平稳,她这才冷静下来,开始思索以后。 “我记得那群盗墓贼死后,是过了十几年才开始出事。” 很快就将故事里,那个前往楼兰城的商人,同自己大舅许白皓划了等号。 “按照故事里的记载,大舅许白皓这次去楼兰城,主要是为了把那些盗墓贼,偷来的东西还回去。” 也不敢把心中的想法写在纸上,陈月曦只把知道的所有剧情发展,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好几遍。 记得文献中说过,头一次商人到楼兰古国还东西时,并未出现任何事情。 是在大概四年之后,第二次到达楼兰时,才开始发生悲剧。 现在这是大舅初次前往楼兰,也就是说,我能够有四年的准备时间么…… 脑海中关于那文献的记忆,飞快回放鬼故事中的一幕幕记录,她不敢放过任何一点边角。 故事中出现的,哪怕是个挑水的老汉,也被她死命的猜想,是否有什么特别。 总而言之,为了不再死一次,陈月曦今晚,注定要掉不少头发。 而就在她发狠琢磨怎么保命时,居住在陈府东跨院里的许白皓,此刻正要准备睡觉。 呜—— 屋子里,许白皓脱了外衫,刚想把桌上的油灯吹灭,却猛地就听外面院中,传来一阵呜呜的风声。 夜色下,冷风吹过陈府东跨院,那天上明月撒下的银光,此刻被一片阴云遮挡。 在冷风中,一片半丈来大的黑色云彩,从东跨院的墙壁西头,缓缓飘落进来。 “啪嗒——” 那朵乌云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就好似有人穿着鞋子,在原地蹦跳一声。 呼—— 当天上的乌云被吹走,银光重新撒入院落内时。那落在地上的黑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影。 那人个子不高,长发披散在肩膀上,把面容也给遮挡起来。看穿着打扮,似乎是个女人。 但这人浑身都裹着一层淡淡的灰色烟雾,令外人只能模糊看到那的身形,至于具体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却是不能看到。 这人在院子中央站定,而下一个瞬间,头上的月光洒下来,直直落在她的脚底。 这时幸亏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在。 忙活了一天,家里丫鬟仆人,除了几个看门值夜的,其余都睡觉去了。 而更何况今天这东跨院,是亲家舅老爷在住,更是没有一个人来打扰。 当然,这个院子里唯一的活人,就是那屋中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许白皓。 早在外面,乌云遮住月亮。呼呼的风声响起时,许白皓就已经很警觉地贴到门缝上,对着外面观察。 身为一个走南闯北的客商,哪怕是身在自己家妹夫这里,那已经养到骨子里的警惕,也不曾松懈半分。 当院子里,那飘来的团黑烟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人时。 许白皓刚巧贴上门缝,往外面看来。 也就是许白昊贴到门缝,扭头冲着外面观察的同时,那院子里飘到中央的黑烟,正好变成人影。 因打了这么一个时间差,使得许白皓在透过门缝看外面时,并不知道院子里那人,是由一片黑烟变来的。 看到那个院子中央的人影,许白皓心里有点纳闷。 不是说这东跨院,晚上除了我不会留人了吗? 怎么现在突然有个人,安静站在那里? 正心里嘀咕着,许白皓就看外面,那月光刚巧洒了下来,照在那人身上。 他眼底的余光,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令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同时,冷汗直接浸湿了他的后背。 目光无意中扫过,那院子中央人影的下半身,他刚巧看到那人影直挺挺地站在院中,头顶的月光洒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再投到脚底,衬托的一地银芒。 这人……没有影子……她是鬼! 脑海中最后三个字浮现瞬间,许白皓连喊救命的力气也没有,整个人直接咯喽一声,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原先,许白皓就听船上的伙计和自家老人说过,大晚上的不要总走夜路。 如果碰到有人脚底下没有影子,就不要跟人家多接触,要赶快走,因为那可能不是活人。 原先许白皓是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可今晚看到院子里那人的瞬间,他是真的害怕了。 千万不能出声! 瘫软着斜斜靠在门板上,许白皓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是想着不引起院子里那鬼的注意,可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许白皓的心,咚咚咚跳得越来越厉害。 啪嗒——啪嗒—— 这走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十分清晰。瘫软在门板上的许白皓,耳朵刚好侧听在细缝间。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说不上快,但也不算太慢。 要和一个正常人比较,那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这走近的家伙,脚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发出叮铃当啷的声音。 近了!更近了!! 脚步声伴随许白皓的心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最后脚步消失时,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炸开了。 咚!咚咚! 一短两长,十分规矩的敲门声,在许白皓头顶的门板上响起。 同时一道娇滴滴的女声,透过木门,清晰的传入许白皓耳中。 “你……是要去楼兰城,对么?” “愿不愿意,帮妾身一个忙,会有丰厚的报酬呦!” 第6章 水星观中寻异宝 清晨,伴随一声声黄竹的呼唤,陈月曦自睡梦中苏醒。 “哦?大舅已经走了?” 口中薏米粥还未咽下,陈月曦就听青兰说自家便宜大舅,已经离开清水县的事情。 虽然心里知道,八成是因为楼兰城的事情,想要尽早赶路,但面上还是要装作一副,十分奇怪的模样。 “大舅好不容易才和母亲外见一面,怎么也不多住两天,就急匆匆的走了。” 说着话,陈月曦又伸手自小碟里取出一颗,茶香扑鼻的鸡蛋。为了陈月曦吃着方便,那都是已经剥好了的。 一碗薏米粥下肚,陈月曦就感觉腹内暖洋洋的,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待撤去残羹,陈月曦这才向着青兰说道:“今天天气不错,我也精神大好,去和母亲说一声,今天我要去水星观上柱香。” 还不等青兰答话,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小混世魔王终于忍不住,想出去撒欢儿了?” 伴随着略带嬉笑的声音。陈月曦就看身穿青色夹袄的陈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您来了!” 见陈夫人走进来,陈月曦面上也是笑嘻嘻地凑上去,自丫鬟手里接过了亲娘的手臂,扶着她走近桌前坐下。 虽然面前这人,对于他来说只是个认识了一个月的陌生人,但到底这身子,还是陈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 原主既然不在了,而自己又承了这副肉身,那就有义务照顾着双亲与家人。 一个多月来的相处,他已经真的喜欢上了这一家人,也真正把陈夫人当做了自己的亲娘。 前世,他本就是个孤儿,如今能在有双亲陪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刚好能弥补童年,不是么! 才扶着陈夫人坐下,陈月曦这个外边是十来岁小姑娘,内心是个奔四的老男人,便十分厚脸皮的抱着亲娘,不断撒着娇。 “我这都一个多月不出门啦,现在身上都好了,就让我出去逛逛呗!而且我去的是水星观,刚好能为您和爹烧炷香祈福。” 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幼女,那面上的红扑扑气息也不像前两天似的苍白而无血色。 陈夫人想了想,便也软下心对陈月曦说道:“去是可以,但不准贪玩,更不准四处乱跑!知道么!” 说到这里,陈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扭头对着陈月曦道:“吴妈如今不大管家里的事,去外面忙活医馆了,你不是想跟人家学医术,今天趁着机会,顺道去看看。” 听到陈夫人同意,陈月曦恨不得立刻多长一双腿跑出去,但在亲娘的死亡注视下,还是耐下性子,对着她点点头。 “那,女儿先去收拾东西,一刻钟后出发。” “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 出清水县,往东大约走个四五里地,就能看到月湾河绕着一座小山流过,而在山上有着一座不小的道观。 这道观名叫水星观,具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早就不得而知。 反正陈月曦从原主的记忆中了解到,这座道观是清水县里,很有名的一座。 虽说无有道君神仙显灵,但这里已经是清水县普通老百姓的精神寄托所在,每逢过节的时候,都会很热闹。 今天,陈月曦出门的最大目的,就像她对家里人讲的那样,是来这座道观。 不过,她可不是为了来求神拜佛,而是为这道观里,某样在未来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 “今天来的人也不少啊!” 被小丫环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在一干帮护卫的保护下,陈月曦头顶戴着帏帽,慢慢踏着石板铺就的山路,直向上方的道观而去。 看着四周来往的老百姓,陈月曦帏帽下的眼睛四处乱转。 虽然原主的记忆中,对身处的环境,已经有十分详细的画面描述,但如果不是亲眼得见,她实在无法满足自己内心的好奇。 这小山说着小,但高度度也有个二三百米,对于原主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来说,爬这么高的一座山,还是有些难度的。 待陈月曦一行人来至道观门前,同她一齐登山的好多香客,已经准备要回去了。 这身体必须要锻炼啊!人家和我一块上山,现在都要回去了,我才…… 顶着那些好奇的目光,陈月曦头一低,匆匆带着青兰黄竹跑进道观里。 一走进山门,陈月曦迎面就闻到一股十分浓郁而刺鼻的香火烟烛味。 这道观独占一座小山,面积修得十分庞大,前前后后加上东西跨院偏殿,总的加起来,也要有个八、九进院落的样子。 在黄竹的搀扶下走进正殿,陈月曦迎面就看到,那张红漆的供桌,已经被各类贡品摆满。 在供桌之后,一方宽广的石台上,便是立着一尊高大的神像。 这神像高一丈有余,四方大脸与那阔耳,搭配着肃穆的眼神和手中的御水法鞭,在陈月曦看来,十分的具有威严。 铠甲与儒衫混合的蓝白神袍,被精巧地套在那不知明材质修筑的像身上。 这道观叫水星观,所供奉的正神便是天上星宿之一,统管水域的天水星君。 恭恭敬敬的跪在神像前,叩了三个响头,素来相信科学的陈月曦,在魂穿来后,已经认识到超自然的神秘。 此刻的她,便是学一旁的老妇人,恭敬的给这天水星君神像参拜。 星君一定要保佑我啊! 四年后那场大难,可一定要挺过去! 陈月曦内心不住的念叨一会,求这位不认识的仙神,有可能的话,一定要保佑自己和家人平安。 这才起身,将香烛恭敬地插在香炉里。 自正殿出来,陈月曦佯装想要休息一番,便带着青兰、黄竹等丫鬟,在小道童的引领下,朝着西跨院而去。 陈老爷是清水县排的上号的富商大贾,每年给水星观布施的香油钱,那叫一个丰厚。 如今他的女儿,想要在观中寻个清净处歇息,这完全不叫事。 别说给女居士腾出一个歇息的地方,就是要弄出一座别院,观中的道士,二话不说举双手赞成。 这并非是趋炎附势,不过是世道炎凉,被迫抹去那本心罢了。 等陈月曦抬脚跨入西苑时,那正堂的雅室里,已经点上了清香。 “让我想想……” 等青兰她们出了雅室,陈月曦推开一扇木窗,映入眼帘的,是诸漫山遍野的翠绿,以及不远处那成片的高大木林。 “若不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怕是谁也想不到,这普普通通的一座道观内,居然拥有一件宝贝。” 记忆中,文献上虽然对这水星观里藏着的宝贝,描述并不是很详细,但通过那些许的文字的形容。 陈月曦知道,自己要想在四年后,那场灾祸降临时,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这观中的宝贝是必不可少的。 看着眼前这满山的翠绿,陈月曦一直压抑的内心,在这满是生机的绿意中,稍微放松了些许。 “好了,也该干点正事。” 陈月曦说着话,整个人撑着那木窗边缘,自屋中翻了出来。 水星观的西跨院,刚巧是建在小山头的悬崖边缘。而陈月曦打开窗的那边,正是悬崖。 为了方便屋内的人观赏山中景色,所以在修建西苑的正堂时,便没有在外侧靠近悬崖这边,砌上围墙。 自屋内翻出,陈月曦走在这条不过能容纳两人并肩的峭壁上,只感觉两腿有些发软。 “嘶……还真高!” 探头冲着悬崖下看了眼,陈月曦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如果不是左手死死抓着木窗边框,她说不得就要摔下去。 艾玛!可别往下看了! 娇弱的身躯与双臂紧紧贴着墙壁,那一双小脚缓缓挪动,目标直往西苑北方而去。 按照原主过往的记忆,自己所要寻找的目标,就在西苑的最北方,也就是穿过靠近悬崖的正堂,再向前走过一片不大的毛竹林,便可以看到。 “应该就是这里了!” 扒拉开最后一根遮挡视线的竹子,出现在陈月曦视线中的,是一座木质的八角单檐凉亭。 也许是因为,这片荒竹林后的地带久无人迹,加上道观的人也懒得理睬。 所以陈月曦面前这座木质的亭子,如今已是破破烂烂,甚至风一吹过,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腐朽声。 “应该……就是在那里吧?” 围着破亭子来回转了几圈,陈月曦最终把目光,放在那八角亭的顶端,那已经略带弯曲的圆木尖子上。 也不知道是陈月曦运气爆发还是纯属巧合。 当她正琢磨着,怎么把顶上那个尖子弄下来时,就听面前这凉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轰—— 伴随着倒塌卷起的尘土,这座不知屹立多少年的小亭,最终回归它的宿命,成为了一堆破烂的木头。 在听这凉亭,发出不堪的哀嚎时,陈月曦就知道事情不妙,赶忙提着裙摆向后退去。 等她跑出几丈远,再转头看去,就见那原本的凉亭已经消失不见,地面上有的,是一堆卷着尘土的木块残骸。 “这还真是……” 估计了一下,自己出来的时间,发现已经不短,生怕被黄竹她们发现自己跑出来。 陈月曦也顾不得等着灰尘散去,直接抬手捂着鼻子,眯起眼眸窜了进去,飞快地寻到那个亭子顶端的半圆尖子。 等好不容易扒拉开木头残骸,寻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圆尖子。 陈月曦还不及高兴,就发现这亭尖除了自己要寻的异宝外,还有一点其他东西。 “这是个什么?” 第7章 金色帛书现异文 因着时间紧迫,陈月曦来不及仔细看那样布料一样的东西。 在确定从圆木尖子里抠出的玩意儿,就是自己要找的宝贝后,她就把那破布一块揣进袖子里。 管他是什么,先拿再说! 淡黄色衣裙被提起下摆,一双小脚踩着黄草,哒哒哒的往回跑。 说来也是赶巧,等陈月曦刚回雅室里坐下,就听门外青兰的声音响起,说是道观里送来小点心,问小姐是否要用一点。 “算了,我也歇的差不多,打道回府吧。” 来水星观的目标已经达成,陈月曦怎么还有心思继续留在这里,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返回家里,去仔细看看自己得到的那两样东西。 一路无话,待陈月曦下了车辇时,日头才刚升至正午。 刚好这时,陈老爷回家,陈夫人便招呼了女儿过来,同自己两口子一道吃饭。 因婆家还有事,长女陈月娥,昨日接待过舅舅之后,便连夜回了婆家。 而二哥陈英杰,要在自家商号里打点事务,中午便不在家中吃饭。 再加上吴妈,如今有医馆需要照料,诺大一个陈府里,算上陈月曦只有三个主人家在。 因心里有事,没有什么心思吃饭。 陈月曦只是草草地扒拉几口,便借口今天太累,先行回去了。 “劳烦娘您替我同吴妈回一声,说今天爬山太累了,赶明天再去医馆拜访。” 这丫头! 望着消失在门边的幼女,陈夫人的头笑着对自家老爷道:“咱们家这个混世魔王,今天可是累狠了。” 刚刚下人可是来回禀了,说三丫头今天可是用双脚爬上水星观,并没有和往常一般,乘着软轿上去。 “这丫头,今天居然去了道观,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听到自家夫人这么说,陈老爷倒是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小姑娘又起了心思,想要跑跑跳跳,到处去看一看。 不过这个平日,最不爱香火气息的丫头,居然会去那里,倒是令他有些个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水星观她不一定爱,可那四周的山水景观,却是家里小魔王最钟爱的。 小孩子家家,喜爱游山玩水倒是没什么,可这也不是长久的事。 想起自家幼女的年岁,陈老爷摸着胡子,开始琢磨起来。 “曦儿,这跳脱的性子,可得收着些了,要不然过两年到相看的年纪,婆家可不好找。” 听自家老爷说起,要给幼女找婆家,陈夫人手中的筷子立刻撂下,眼刀更是不要钱似的,不断飞了过去。 “闺女这病刚好,你就琢磨着要她嫁人,你是嫌家里碗筷太多,非要撤掉一双是么?!” 原本今天,陈夫人心情还算不错,但在听到自家夫君这话的瞬间,她就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堵了块大石。 面前这满桌的美味佳肴,竟是再也不能牵动她半分食欲。 陈老爷一句话,彻底令她没了胃口。 “闺女如今才十岁出头,连十一岁都不到,你在想什么?!” 原先,陈夫人同陈老爷一样,对于幼女虽说是溺爱,但是该管教的时候,一点都不会少了严厉。 她既是慈母,亦是严娘。 但陈月曦一场大病后,陈夫人是彻底软下心来,那过往的严厉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今她只求女儿天天开开心心,别在出什么事了。 今天,陈月曦提出想去水星观,陈夫人想都没想就答应。 要是换作往常,虽说被磨上半天,耗一耗她的性子。 最后,陈夫人也会放她出去,但绝不会这么痛快。 如今眼里心里,都只是幼女的陈夫人,在听到夫君要给自己闺女琢磨夫婿,立马不乐意了。 我这心头肉才好了,你就要把她送走,这是要跟我对着干是么!? 眼看老妻在饭桌上,直接对自己来了刀子眼,陈老爷也是苦笑一声。 暗道自己确实有些没事找事,现下提这个做些什么。 哎,今晚怕是要睡书房咯! 丝毫不清楚自家便宜老爹,今晚的悲惨遭遇,陈月曦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赶快回到绣楼去。 一回到绣楼,陈月曦便急不可待地瘫倒在软榻上,不肯再动弹一步。 “好啦好啦,都下去吧,让我睡一觉。” 说着话,陈月曦便挥挥手,示意青兰等人可以下去,并告诉她们没有自己吩咐,不许人随便上来。 待那脚步声消静,陈月曦一个翻身,再次坐起,自怀中的绣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事物。 这是一颗珠子,体型不大与眼眸相似,但通体漆黑一片,仿佛是个泥丸团子。 陈月曦起身,捧着黑珠走至妆台边,那铜盆中的温水,是事先命人准备好的,说是要自己洗脸时用。 将这珠子轻轻放入水中,慢慢搓揉,待那泥沙剥落殆尽时,一枚青湛碧绿的玉珠,便出现在陈月曦的掌心。 “就是这个!” 碧色的宝珠凑到阳光下,陈月曦隐约间能看到,透过日光,可见珠子内里,有个模糊的事物。 虽是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但凭借模模糊糊的形状,大概可以看出,那似乎是一个椭形的圆环。 “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破烂的木亭上,居然会藏着宝贝。” 捧着碧色宝珠回到床榻上重新做下,陈月曦脑海里,不断地回忆着故事中,这珠子出现的前后由来。 文献上,对于这颗宝珠的记载,除了描述它是自水星观后的破亭中飞出,便再无任何更加详细的记录。 不说别的,就是这宝物的名字,那记载中也只是以【青珠】来称呼。 虽是并没有任何出处,以及使用方法,但陈月曦知道,这东西只要在遇到危机时,肯定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将会是自己的一项保命底牌。 将宝珠收进贴身的绣囊里放好,陈月曦这才注意起,自己顺手带回来的另一样东西。 “这是块……布料?” 将这顺手带回来的玩意儿取出,看了半天似乎是块满是积灰的布片。 陈月曦捏着,那似乎是布料一个边角的部位,轻轻一抖,一股刺鼻的味道,飞快窜入她的鼻尖。 “咳咳!咳咳!” 本想着这黑乎乎的玩意儿,就是块儿布料,她只是顺手甩了一下。 但哪成想,这东西居然一抖,扑簌簌地飞散出一片尘土,不但窜进了鼻子,还眯了眼睛。 “这是什么鬼东西?!” 陈月曦半眯着眼,踉踉跄跄地跑到铜盆边就着那里还乌黑的水,草草清洗一下眼睛。 待刺鼻的土腥味散去,眼睛也重新能看清楚时,陈月曦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无意识捏着的黑色布片,此刻已发了变化。 “这怎么还变色了?” 陈月曦顺手带回来,这占满灰屑的方形布料,不过两只巴掌大。 那原本黑乎乎的外表,在陈月曦一个抖动下,居然像是从蛹壳中爬出的蝴蝶,不断展示那消去污秽后的漂亮色彩。 “这摸着像丝绸,又像是帛锦,好奇特的材质。” 将模样大变得黄铜色布料,反复拿在手里看了半天。陈月曦实在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这东西除了摸在手里,触感特别舒服,另外灰尘落在上面,只轻轻一抖就能变得十分干净之外,貌似再没什么特别的。 “这不会,就是一块擦灰尘的毛巾吧?” 看着这块表面上,丝毫不沾灰尘的布料,陈月曦脑洞忽然大开,想着如果拿它去擦灰尘,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用换一块抹布来使。 正胡思乱想间,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前世小说中提到过,将空无一物的白纸撒上水,或是放在阳光下,就会显出文字。 “水就算了,不过放在日光下……” 看着铜盆里那乌黑的一片,陈月曦果断放弃这个办法,转头把这块布料平摊在掌心,迎着阳光看了起来。 有反应! 阳光才照在,这块黄色布料上没多久,就看那原本光洁一片的锦布上,突然浮现出,许许多多或长或短、或是弯曲、或是转折纵横的的古怪线条。 “这是什么东西?” 阳光照在布料上,没一会儿,这片原本光洁一片的锦面上,就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 再仔细一看,陈月曦就发现,这布料上密密麻麻的怪异线条,看似杂乱无章。 实则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线条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隔阂,将它们或是分离,或是组合。 这些怪异的线条,在经过分割之后,组成一个个特定的纹路,有的像是一只鸟,有的像是一座山,有的像是一个抽型的人。 “这是……字?” 前世拜读过象形文字的陈月曦,很快就从这些杂乱无章的线条里,观瞧出一个个抽象的字符。 这布料上记载的,是一篇文章? 看着金灿灿布面上,那密密麻麻,却又紧凑有序,毫不见混乱的文字。 陈月曦就算把原主的记忆翻个底朝天,也未能看出,这是哪个朝代的文字。 不光是原主的记忆,陈月曦甚至把前世自己知道的,所有古今文字往事,都拿出来比对了一番。 但比的结果,确实令她十分的沮丧。 不论前世,还是如今的原主记忆中,任何一种文字,都跟面前这帛锦之上的怪异图文,对不上号。 “这到底是什么文字呢?” 看着这块两个巴掌大,不明材质的金色布料,陈月曦内心有种预感,这上面记载的文章,肯定不一般。 虽是有心想要了解,可是那怪异的字符,却非超出她的认识范围。 “这个世界,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 望着掌心,这块在前世文献上,丝毫未曾提及的金色帛布。 陈月曦觉得,自己熟悉的鬼故事,怕是要添上许多,不曾了解的未知变数。 第8章 三年 日头偏斜,正巧落满半个县城,那橙红色的光辉如一道道金雨,自云间穿下,洒落人间。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南锦缎子哎!” 南方的华贵面锦,在清水县十分的畅销,一卖一买之间,双方都是满脸的欣喜。 “客官里面请!本店有刚捕的河虾,十足的好货嘞!” 飘着香味的饭馆门口,肩搭白帕的店小二,满脸热情地招呼着迎面而来的商客。 世事百态展万千,烟火三寸铺人间。 热闹的大街一角,三年前新开的一家药堂,正静静坐落在转角处,那高高的木匾上镌刻着四个大字——吴氏药堂。 “嗯,这下齐了!” 将地蓉碾碎成沫,黄竹手脚麻利地将最后一包草药装好,递给面前的老人。 一边坐在桌案旁,正梳理书写什么的吴妈。这时抬起头,对着老者又叮嘱起来。 “年岁越大,这腿脚越发不能冷着,可要千万要多注意。” “每夜睡前,热水敷脚时再取野花椒同泡。” “这天越发热,可尤其是不能贪凉。” 听到吴妈的再三叮嘱,老者也是乐呵呵地回头,对她又是一番感谢。 这位吴大夫虽是女流,那一手高超的医术,却是远近闻名。 这三年来,吴大夫的名声,不说在清水县,就是在周边各县府衙,乃至上府中,也是排得上号的。 最重要是,这位吴大夫对于平头老百姓,在看病抓药,从来不向他人收取昂贵的银钱。 按她的话来说,自己不过是替祖师爷济世救人,收些应得的可以,要昧着良心狮子开口,可就要不得。 “呵呵!多谢吴神医,老头子我记住了。” “别客气,您慢走。” 阳光斜照进药堂,正巧落在那离去的老者身上。 “今天倒是人少。” 待老人走后,青兰探头看了一眼,见外面已是没了病人,便自发插上门来。 “来求医的人少,说明患病的人不多,是好事。” 将最后一笔落下,吴妈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对着收拾药柜打扫厅堂的青兰二人,嘱咐了一句,便向着医馆的后院走去。 陈老爷送给吴妈的,这座充当医馆的院子,是一方有两进并倒座房的院落。 前面用作药房,平日里看诊抓药,都在这里。 而后面的一进院子,除了是吴妈平日的生活所居外,还在附带的园中种了不少草药。 “乳香二两、五灵脂二两、外加朱砂一两……” 才一走进后院,吴妈就听到清朗的声音,正轻声自语。 “紫石英、赤石脂、丁头代赭石……各等份。” 再走进些,便越发听得清楚。 不等那说话的人把药方念完,吴妈就已经知道,那园中在桌前忙碌的身影,是在做什么。 “紫金丹有何疗效?” “补脾肾之气,固冲任二脉,镇心宁神。” 听到身背后有人问话,那桌前忙碌的少女,也未曾回头,口中应答间,心神依旧专注地研磨着,手中的粉末。 不错。 听到少女的回答,吴妈轻微点点头,又开口考教起来:“女子有何病症,可食紫金丹?” “女子脐腹冰寒、肢体酸痛不断,可用。头目晕眩、心神恍惚整日无神者,可用。” “中风瘫痪、手足不遂者,可用。” “口苦舌干、饮食无味……以及内里虚损无子者,可用。” 那案前忙碌的少女,语气不急不缓,声音如清泉涌池,叮叮咚咚清亮悦耳。 桌上药炉乘着炭火,嘟咕翻滚时,药香弥漫。 落日阳辉中,伊人倩影立在药桌边,那双修长而还显得稚嫩的柔荑,正轻轻拨弄面前药粉。 大约是桌上的火炭,有些炙热,那洁白的额头上,隐隐滑下些许的汗珠。 天边的斜阳刚巧照来,直将那张还有几分稚嫩气息的鹅蛋小脸,映上了几分薄红。 还未彻底长大的少女,体态纤细,一身草绿色的百折绣裙间,坠着一枚碧蓝色的挂坠,那毫无装饰的秀发,被一根簪子,草草盘在头上。 “上药前后共八味,并为细末,以糯米粉煮糊为丸,如小鸡头子大,晒干出光。” 清亮的声音,在吴妈的不住点头中,将紫金丹的功效,病患症状,服用方法,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 “每次服用一粒,空腹时用温酒或冷水送下。”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那少女已是捧着托盘,施施然地走到吴妈面前。 “不错不错,分毫不差!” 接过这盘子,吴妈鼻尖轻嗅,多年对草药的熟悉感知,令她立刻判断出,这些药丸的合格。 岂止是合格,吴妈在她这个年纪时,虽然也能独自制作丹药,可绝不如小丫头,这般对药性的高超掌握。 记得自己那时,头一次制出紫金丹时,还被父亲笑话,是这一个大,那一个小。 简直就像是,把鸡蛋和鹌鹑放在一起。 真是无法想象,眼前这小家伙居然只用了三年时间,医术便已到了这个地步。 望着面前,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吴妈眼中的神情有惊喜、有欣慰、更多的却是佩服。 没错,对于小丫头这三年来的学习,吴妈只能用佩服,或者说自愧不如来形容。 刚开始,陈月曦随自己学医,吴妈只以为她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过两天腻了,也就不再提起。 但未曾想,陈月曦不但坚持下来,而且那学习进度,令她感到吃惊。 第一年时,陈月曦已经通晓人体内周天穴位的所有分布与运用,连药材之间的冲突与如何融合搭配,也是智珠在握。 第二年时,独自可把脉开药的陈月曦,已经能够粗浅的制作各种吴氏密药。 要知道,吴妈,这个自小学医的人,也是在十七岁之后,才开始有能力独自制作家中密药。 她在陈月曦这个年纪时,根本就不敢奢望能够做出密药。 而如今这第三年,陈月曦的医术,已经有了追上她的苗头。 今天这紫金丹的制作,便已经是凸显出,陈月曦医道上的恐怖天赋。 有道是,最简单的,反而才最难的。 这紫金丹制作并不麻烦,但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小丫头居然清晰的掌握这内里每一味药材的药性。 甚至是制作时,每一味药材间的比例,都是那么的融洽,可以说是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还是她分心回答自己时,不留神制作出的丹丸。 要是换作全神投入时,那做出的紫金丹药效,怕是要超过自己吧? 望着掌心,这颗圆润的丹药,吴妈暗自想着,这世间当真是有天才。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月曦你的医道天分,当真是可称作天才。吴妈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是不如你!” 听着吴妈,这样毫不保留的夸赞,陈月曦只是嘴上浅浅一笑,并没有露出任何骄傲自满的模样。 将陈月曦的一切神情,都看在眼里的吴妈,更是暗中点头不已。 不骄不躁,沉重静心,月曦当真是长大了! …………………… 星月挂上枝头,绣楼内挑灯伏案的人影,那挥舞的笔墨,此刻已是接近尾声。 自下午从医馆回来后,陈月曦在陪同双亲吃过晚饭,便回到绣楼,自己一个人钻进书房中,不许任何人打扰。 自从三年前,从水星观里得到那张金色的帛锦后,陈月曦便借口找着各种理由,把自家的藏书楼以及清水县内,收藏丰富的各大书馆,逛了个遍。 接连当一个多月书虫之后,陈月曦总算弄清楚,这帛锦上的鬼画符一般的线条,是什么来历。 正如陈月曦猜想的。这鬼画符,一般的玩意儿,是一种文字。 这种文字被称作仙篆文,是无数年前,古人祭祀仙神时,刻画在祭天符书上的文字。 当时的人们,认为用这种文字刻画在祭天的符书上,在祭祀之后可以被天上的神仙们看到。 也可以说,仙篆文是那个时代的主流文字,是上等人的象征。 但如今陈月曦所在的时代,距离那个时候太过久远。 记载这种文字,或者说和篆文有关的书籍,很少很少。 也许再远一些的上府大城中,可能会有更加详细的书籍,但是就清水县这种小地方,可以找到鬼画符的出处,就很不错了。 一个小姑娘家家,无端找古籍,已经够引人注目,要是再嚷嚷着要去上府里面找古篆文书,恐怕要被有些人怀疑。 为了不被人发觉,陈月曦只能靠着那几本语焉不详,被书店老板丢在角落里积灰的“字典”,咬牙学习。 努力了三年,今夜总算是到收获的时候。 “总算差不多要完成。” 伴随着陈月曦欣喜的声音,就看那铺满桌面的无数雪白宣纸与厚厚的书本上,正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无数的文字。 等到桌头的蜡烛,被点燃了第三根时,陈月曦总算将那满桌的雪白宣纸,都一股脑的丢进废纸篓里用水打湿。 “三年的时间,总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字,翻译出来。” 腾空的桌面上,唯一剩下的是几张二尺长短的雪白宣纸,与多本灰色的线装书。 将一直贴身保存,并不曾示人的金色帛锦再次拿出。 陈月曦一手拿着帛锦,一手拿着书,目光在二者与桌面上的白纸间反复看瞧。 蜡烛熄灭又亮起,再是反复多次后—— 一张崭新的宣纸上,陈月曦已经把帛锦上,那被称作“篆文”的鬼画符,全部翻译过来。 铛—— 陈月曦刚想仔细看看,自己这三年的劳动成果,就听窗外传来一声模模糊糊地打更声。 “已经是一更天了?” 透过窗子,看着那梢头上偏西的月盘,陈月曦摇头笑了笑,转身吹灭蜡烛,回自己的二层卧榻去了。 “总算睡了!” 瞧着书房的烛光灭了,负责守夜的黄竹这才松口气,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安心的睡过去。 而在绣楼上,被认为睡下的陈月曦,此刻正坐在窗边,借着那微弱的月光,将帛锦取出与那张满是文字的白纸摊开。 “花了三年,不断的从古籍中寻找,总算将这上古文字给翻译过来了。” 看着掌心,这张满是方块字的白纸,陈月曦心中生出一种满足。 “来吧,让我看看,这仙篆文到底记录了什么……” 第9章 无名道经 夜幕中,没了灯火的绣楼,从外面看去,显得十分古朴典雅。 叶风无声吹过,带动院中的花草,沙沙作响。 窝在墙角,负责守夜的黄竹,早就睡了过去。从那一声声小小的呼噜中可以听出,她睡得很好。 而在秀楼的二层,坐在窗前的陈月曦,却是毫无睡意。 她的注意力,被手中的几页白纸吸引。 准确的来说,吸引她的不是手中的纸,而是那上面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方块文字。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陈月曦在翻译帛锦时,故意使用前世的国度文字。 这方块字,跟这个世界的文字差异巨大。就算是被丫鬟们看到,也只会被当作是涂鸦而已。 此刻,静坐窗前的人,呼吸不由得变得变轻,她的注意力,全部被这白纸上的内容吸引。 不过,就在她的目光,要看上那白纸的方块字时,那块被摆在桌上的帛锦,忽然闪过一道光华。 “咦?!”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陈月曦一个晃神,目光清醒时,再向手中看去时,却发现那满纸的方块字,诡异的消失不见。 捧着手中空荡的一片片白纸,陈月曦有些发懵,但目光在看到桌上的帛锦时,却发现它起了的变化。 “这是?” 将帛锦重新拿起,陈月曦就发现,那上面原本自己看不懂的鬼画符篆文,此刻像是活物一般,扭动起来。 当注意力全部集中时,她就发现那帛锦上的篆文,居然变成自己最熟悉的……方块字。 未等她心头的疑惑解开,陈月曦的意识便不由自主的,被那篆文变化的方块字吸引。 “一清一浊,一静一动。 清静为本,浊动为末。 清者,浊之源。 动者,静之基。 人能常清静, 天地悉皆归……” 这帛锦上密密麻麻的篆文,在无端化作做方块字后,通篇不过数百字。 陈月曦的目光,被这短短数百字吸引,口中更是无意识的。轻轻诵读那上面的内容起来。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既无其无,无无亦无; 湛然常寂,寂无其寂; 无寂寂无,俱了无矣……” 清亮的声音,在夜幕中显得那样的清晰与安宁。 伴随着轻诵,一股无形的炁自陈月曦为中心,恍若水波般,向着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门外,黄竹睡梦中,似乎并未曾听到自家小姐的吟诵,但呼吸间的呼噜,却仿佛不忍打扰这声声诵读,渐渐变得轻微起来。 在风中摇曳的花草们,仿佛听到自然的歌声,在凉风中不停的扭动起来。 院外负责守夜的老黄正打着瞌睡,他那只收养的小黑狗,此刻竖起耳朵,尾巴不停的在空中甩动。 那黑灿灿的眼睛,直望着绣楼这边,垂下的耳朵不停扇动,仿佛想要更清楚地,听到些什么。 再远一些的地方,不论是花草树木,亦或者万灵动物,在这一声声的清诵中,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而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陈月曦,依旧沉浸在那篇文章中,不可自拔。 “道不能得者,为见有心。 既见有心,则见有身。 既见其身,则见万物。 既见万物,则生贪着……” 伴随着口中的无意识轻诵,陈月曦的意识,似是清醒、似是恍惚。 蒙蒙昧昧之间,她的眼中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面前存在的,只是一团触不可及的虚无。 是真?是梦?是假?还是幻? 在她的迷蒙的意识中,真实与虚幻已是分不清楚。 伴随轻诵声的持续,那无形波浪越传越远,最后飘出陈府,离了清水县,甚至波及了数里之外的水星观。 水星观中,正殿内供奉的高大神像,此刻仿佛也听到那冥冥中,不断传来的声音。 那双死物般,毫无生气的眼睛,在这一刻发出灵动的光彩,随即又隐于黑暗中,重归那副死寂的模样。 这一夜,这一时,伴随陈月曦的声声吟诵,以清水县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的有灵之物,纷纷受到感应。 当然,这一切,作为始作俑者的陈月曦并不知晓。 此刻的她,仍旧处在有识无识之间,在读着那帛锦上,一段段神秘文字。 “……得丹则灵,不得则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 伴随轻诵的最后一字落下,陈月曦恍惚中,只感觉一道莫名气势,在自家周身盘旋一圈后,飞入苍穹,消失无踪。 感应到自己恢复正常,陈月曦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转身走到床榻边,直接扑倒,躺了上去。 待她再度回神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一束阳光正好自窗外射入,笼盖在她的面庞。 “我这是……” 刚一起身,陈月曦就感觉到,自己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今天感觉……全身好像很轻松。” 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身体,陈月曦不光感觉是身上的变化,就连意识也变得轻盈。 没错!轻盈。 站在窗前,陈月曦感觉此刻的自己,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时,仿佛变得比之前清晰。 这种感觉,就好似自己的视野画质由普通的标清版本,一下子氪金升级成了超清播放。 虽然面前,同样是熟悉的一草一木,但在陈月曦今天看来,一切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陈月曦感觉不光是视力,听觉与对外界的感知,在无形中似乎也被放大了。 绣楼后方的厨房,距离陈月曦所处的二层距离很远。 一般人在这里,是听不到什么的,但是现在陈月曦站在窗边,却能模糊的听到,后厨火房黄竹与紫梅说笑打闹的声音。 “我好像变聪明了。” 目光放在一边,那本自己始终未曾吃透的,由吴妈默写出的《吴氏密药》上。 那上面的一张晦涩药方,自己琢磨了许久,尚差一点未曾参透,但今天只是简单的拿眼一打,陈月曦的脑海中,就想通那一点缺失的关窍。 以往的思绪,如果比作是泥浆,那此刻的陈月曦脑海,便是有一条清澈的河水在流动。 “这一切与你有关吗?” 看着掌心,这块自己始终猜不透底细的金色帛锦,陈月曦觉得今天身上发生的变化,绝对和这东西,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这段文字……” 看着这篇无名文章,陈月曦模糊间感觉,这似乎是一篇道家经文。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感应是哪里来的,但陈月曦内心似乎就是认定,这是一篇道家经文,还是一篇十分高深的道家经典。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自己貌似已经能够看懂仙篆文,并不需要靠着方块字来翻译对照。 “罢了,想不通就留着吧,总有一天能够搞清楚。” 看着这篇满是神秘色彩的经文,陈月曦想了想,还是贴身把它放好。 眼下,可不是研究这个古怪经文的时候。 自己昨日夜间,可是听母亲说过,自家大舅舅。来年的三月份就要再度启程,前往异国经商。 届时,还会路过自家。 再稍一琢磨时间,陈月曦就可以确定,这次大舅舅的异国之行,绝对就是未来杀生之祸的开端,更是自己这一家人,生死命运的转折点。 “还有九个月的时间,故事就要开始了。” 想到自己记忆中,文献上那个鬼故事背后的尸山血海,陈月曦浑身就感觉有些发凉。 明明她是站在日光中,沐浴着温暖,可却总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在后背生起。 饶是经历三年的不断准备,真到事情关头,她还是有些胆虚。 毕竟,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前世今生加起来的五十多年岁月中,可是从未经历过。 “算了,想太多也没有用!” 沐浴在阳光中站了好久,陈月曦勉强压下心中的忐忑,起身回到房中,自贴身荷包内,取出那青色宝珠。 “时间将至,这一家老小的命运如何,全看你的了!” 看着这颗,在文献中大放异彩却又不知来处的宝珠,陈月曦只能将所有的希望,押在它的身上。 自从知道,自己身处于那个恐怖的鬼故事中,陈月曦三年来也不也接连不断地走访四周,那各类的佛寺道观。 但每一次,却总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那些名胜大川的道观寺庙,俱是名胜古迹不假。 但在那里面,陈月曦却是一个有真本事佛陀,参悟天机的道士也没有碰上。 当然,也不排除是陈月曦自己,跟人家没有缘分,见不到面。 总的来说,三年来,陈月曦除了那自己靠着文献中记载,提前找到青色宝珠外,再未有其他的准备。 原本她还想得挺好,知道这是在鬼故事中,说不定有些道观寺庙里,是居住有真本事的高人,可以给她一些佛珠、符箓什么的,消灾劫难。 但三年来的不断拜访,确实让她越来越失望。到最后完全没有任何期待。 “当真是求人不如求己呀。” 回想这三年来,自己不断被骗出去的银钱。陈月曦苦笑一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这青色的珠子上。 正当陈月曦,暗中祈祷青色宝珠给力时。 距离清水县数十里之外,在那黄土飞扬的官道上,一条浑身穿着破烂的人影,正拄着破竹杆,向东而去。 “奇哉怪也,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 “不应该呀,这种地方能有什么?” “我游荡了几十年,难不成脑子不对劲,连心神也失控,居然会来这里?” “罢了罢了,心念一起,那就来一趟吧。” 这老乞丐嘀咕之间,手中的竹杆戳在地上,激荡起一阵飞土,整个人在黄土铺垫的泥路上,缓慢前行。 只不过,他的步伐不再向东,而是转了个身子,向南而行。 这老乞丐的目标,正是清水县。 多年之后,当老乞丐回想起这次临时起意,总是忍不住唏嘘,一饮一啄间,自有定数。 老乞丐转身向南而行,与此同时,千万里之外。 涯愚山,高百丈,阔三百里,东西横走,多有水野。 山林间,云雾缭绕盘旋如龙,霞气升腾似骏马驰骋,虫鸣鸟跃饱食朝露,走兽奔涌畅游山林。 涯愚山不高,环绕云霞刚巧遮蔽顶峰,满是阵阵神秘。光辉打入山涧,霭霭灵机充斥上下,远远望去,端是好一派仙家景象。 仙云缭绕的山顶之间,有一石亭,石亭内放有石桌,桌上有一碟盏,内里零散着八九枚幼儿手指大小的果核。 伴随叮咚声响,碟盏内无端多了枚果核。看那模样,分明是有人从远处,故意扔了进入。 但观望石亭四周,除了霭霭云霞与奇花异草,便只有两名三头身的童儿,呆立在山顶之上。 看那童子呆愣的模样,分明是尚处在某种震惊中,不能回神。 盘子里的果核,绝不是他们扔的,况且给他们十万个胆子,亦不敢如此做。 他们两个是奉了命令,在此看守着石亭里的碟盏。 虽不清楚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他们很清楚。 自己二人能够得到这份“轻松”的差事,全要得意于那已经变成山林肥料的二位“前任”。 按照他们上面的交代,只要碟子里的果核多了,他们就要立刻往上去禀报。 但此刻处于震惊中的他们,完全忘了这码事儿,只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咦?” 尚不等那两个看守的童子回神,就听飘荡的云雾间,似乎有人发出一声纳闷的鼻音。 “算错了?” 这话也不知是他自己嘀咕,还是说给两个呆愣的童子听。 “这个不算……不算啊。” 在两个童子呆傻傻的目光中,石亭里猛地出现一只手,自碟盏里精确的抓出那个刚刚扔进去的果核,又再度消失了起来。 “…………” “…………” 两个童子看着那碟盏里少了一枚的果核,又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过了好半晌,两道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在涯愚山传荡开来。 第10章 黑犬墨卢 人们总是感叹光阴匆促,岁月如梭。 这话原本对陈月曦,是没什么感触的。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应对那四年后的劫数外。 陈月曦最大的乐趣,就是每日跟着吴妈学习医术,在医馆中看病救人,整理药材什么的。 毕竟医生,是伴随着自己前世大半生的本职行业,虽然如今换了个世界,但救死扶伤这种事,她还是很乐意去做的。 最为重要的是,这三年来她不断的钻研吴妈传授的中医药学,再结合自己前世所学的西式医术。 两相结合起来,犹如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令她的医术直奔更高的境界。 三年来,吴妈的医馆名气越发响亮,时常混迹在其中的陈月曦,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清水县不大,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顷刻就传遍了。 三年前,陈月曦进了药房,跟吴妈学医时,县中就传出了好多风言风语。 但随着如今,被陈月曦救治后,恢复健康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怎么的,坊间突然开始流传出,陈家小神医的名号。 而这个名号,在陈月曦无意中救回县令的独生子时,更加被证实般的响亮起来。 外人对她怎么看,陈月曦管不着。她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带着家人,渡过那场灾厄。 自从破译出帛锦上,那篇无名道经后,陈月曦就养成默诵经文的习惯。 除了头一次,吟诵之后她感觉全身心的变化之外,再之后,无论如何默诵这篇经文,再没有其他神奇的变化。 本就对这东西,没有抱有什么期待的陈月曦,并未感到太过失望。 那种随便一捡,就是绝世功法,一修炼就是龙傲天的主角命,跟她完全不搭边的。 她顶多只把这道经,当作一篇静心凝神的文章,每日来读诵。 除了每天的默诵道经之外,陈月曦的生活就剩下看书、学医、救人,如此循环往复。 偶尔有空闲的时候,她就会和长姐与二哥以及父母双亲在一起,团聚着乐呵乐呵。 毕竟承袭了原主的身体,她就要对原主的家人负责。 拯救他们被杀的宿命是负责,陪伴他们享受天伦欢聚之乐,也是负责的表现。 而且,经过这三年多的相处下来,陈月曦也是真把这一大家子,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在看待。 前世从小就是孤儿的他,如今在陈氏双亲与长姐二哥的陪伴下,总算弥补了前世那缺失的空白。 对于此刻的陈月曦来说,他们就是家人。他们就是此间。自己至关重要的珍视之人。 在责任与亲情的双重作用下,陈月曦更加尽心地迎接准备,那场劫数的到来。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不知不觉地,来年的第二个月份也已过完。 “大舅快到了吧?” 院子中,陈月曦坐在石凳边,手中捧着的,是一只紫檀木的小匣子。 那里面装着的,是她最新制作出的救心丸,是吴妈家族秘药里,最难制成的丹药之一。 在一年多前,她的医术被吴妈认可,把这份自己誊抄的吴氏秘典赠给陈月曦。 这秘典是吴家祖传,就连吴妈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吃透。 她把这传承留给陈月曦,只是不想让自家的秘典医术从此失了传人。 但却不曾想,自己这个女徒弟居然花了一年多时间,开始钻研那些自己都没能制成的秘药。 现在,陈月曦手中的小木盒里,那五颗圆滚滚的丹丸,就是她这一年来的最大成就。 而在她的脚下,一只黑色的大狗,正悠闲的侧躺着,静静享受那午后的阳光。 这黑色大狗,原本是家里看门的老佣人养着的。 原是指望它看家护院,但有一次,陈月曦路过后院时,这小家伙不知怎么的缠了上来,死活不肯再离开。 当时的大黑狗,还是小小的一只幼崽。 那湿漉漉的小鼻子抽哒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小眼神里分明是在说:你要是不带我走,我就要咬烂你的衣裳。 被这小家伙咬住裙摆走不得,又看着实在是萌得很,加上自小又喜欢猫狗之类的小玩意儿。 陈月曦索性便笑嘻嘻地从老佣人那里,把它要了过来,整日带在身边。 如今,转眼一年过去,曾经的小奶狗,也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黑狗。 她还按照前世对好狗的古称“韩卢”,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唤作“墨卢”。 “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居然一年的时间长这么大。” 摆弄着药盒间,陈月曦的脚不由得碰了碰,腿边那慵懒的墨卢。 原本的小奶狗,如今站起身来,可是比自己,只矮上一个头多些。 经过四年来,陈月曦有意的锻炼,她的身高体形,比之刚来时增长了不少。 按照前世的算法,她如今也有将近一米七的个头。 这样的个头,在女性中不算低的,但面前这个大黑狗一站起身,那高高竖起的耳朵,已经能扫到自己的下巴。 光是个子已经这般高,可以想象到,它的整体是有多么的庞大。 这墨卢在初长成的那段时日,就连陈老爷也总是围在身边啧啧称奇。 尤其是在得知,自家闺女给这大黑狗起了一个人一样的名字时,更是对这叫“墨卢”的大狗感兴趣。 他虽不是玩狗的行家,可朋友中,总不乏这类的高手。 那些犬道高手,在看到陈月曦的这只黑狗时,都纷纷投出羡慕的目光,甚至几个感情好的,都要同陈老爷开价,把这只狗买走。 但素来疼爱女儿的陈老爷,怎么会答应把自家宝贝闺女,好不容易养大的狗子交出去。 要是自己真那么干了,不说闺女要难过伤心,自家夫人说不得,又要罚着跪搓衣板。 再者说,自己家大业大,也不差那点钱,便婉拒了好友们的请求。 每日里,看着跟在自家姑娘身边同进同出,比护卫还要称职的大狗。 陈老爷有时,也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采。甚至他还真动过,自己也买只狗来养的心思。 到清水县最大的几个狗场转悠了半天,他左挑右挑,始终对那些个狗子看不上眼。 没办法,家里那只实在是太过优异,纵然不是此道高手的陈老爷,在无形中,看狗的道行也高了不少。 再三观瞧,实在没有心仪的狗,陈老爷只得作罢,熄了养狗的心思。 “曦儿,今天又去你吴妈那里啊?” 正坐在后花园中,同儿子闲聊拉家常的陈老爷,就扭头就看到自家幼女,又带着那狗出现了。 “每次看着,都觉得这狗很神气啊。” 再一次看着那跟在女儿身边的墨卢时,陈老爷心中不由暗道。 自家闺女眼光就是好,随便捡了一只狗,都能长成这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我要是能带出去,那是多长脸啊?!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陈老爷可从,并未曾开口,跟自家闺女借狗。 好狗天性忠诚,一生只认一主。陈月曦养的这只大黑狗墨卢,便是如此。 在陈家,除了陈月曦,它完全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就算是身为双亲与兄长阿姐的陈老爷等人,在面对这墨卢时,后者也是那副无所谓,完全不想搭理的模样。 陈老爷到现在都记得,有次自己拿块大骨头,去逗弄这狗,后者却是连理都不理他,直接用屁股对着自己。 而当闺女,从自家手中接过那大骨头时,这用屁股对着自己的混蛋,直接甩着尾巴飞奔过来,对着自家闺女好一通转圈撒娇。 每每回想起,那大狗对着自家闺女摇头摆尾,而自己却是只能贴了狗屁股的尴尬时。 陈老爷脑海中,就死命的压制着自己,要炖狗肉十八吃的冲动。 冷静冷静,我要大度,不能跟个畜牲一般见识…… 从始至终并不知道,自家老爹想吃狗肉火锅的陈月曦,只是略带诧异的看了眼自己身边蹲坐的大狗。 这货怎么惹到自家老爹了,看他那样子,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都想把它给生吞活剥了。 “吴氏秘药里又做成了一味,我拿去给吴妈看看。” 听到陈月曦这话,陈家父子俩都闻声看到她手中,那只紫色的木盒。 当听到自家闺女说,又做成了一味秘药时,陈老爷的脸上,露出一副骄傲的灿烂笑容。 “原本想着你跟吴妈学医,只是一时兴起,谁曾想这四年下来,居然真的有所成就。” 看着眼前,这身边伴着大犬的婷婷少女,陈老爷心中无比感慨。 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当年那个家里的混世小魔王,如今出落的越发标致了。再加吴妈亲自承认,月曦那手已经不下自己的医术。 姣好的容貌,柔和的气质,加上这一手好医术。 陈老爷暗自想着,如此完美的闺女,以后也不知道要便宜哪个王八蛋。 一想到自家的宝贝疙瘩,未来将被某个混蛋给带走,陈老爷就感觉自己的心口好痛。 怎么办?突然好不想让闺女嫁人啊! 并没有觉察到自家老爹独白,陈英杰的目光,全数停在自家小妹身上。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陈英杰心中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却是对她的感激与爱护。 回忆着之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陈英杰到现在都感觉心头有些跳动。 当日自家夫人难产,要不是陈月曦挺身而出,恐怕母子俩根本支撑不到吴妈回来,就要撒手人寰。 “当时要不亏是你在,绿芜和孩子怕是都……” 听到二子又说起那时的事情,陈老爷当时不干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个儿子是他从小,手把手练出来,日后纵使自己不在了,他定会善待姐妹那是不用说。 诺大的家业在他手中,虽说不一定能发扬光大,但至少不会把家业败坏。 陈老爷对于这一点,十分的有自信。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这兔崽子,总喜欢把那些坏透了的事情翻出来,反反复复的去说。 虽然陈老爷不是很忌讳这些,但总是听在耳边,也难免觉得有些隔应。 尤其是今天,臭小子再度提起儿媳难产时的事,陈老爷立刻就爆发了。 “你个小王八蛋,好的不说,都提些晦气的做甚。” “儿媳妇和孙子如今都平安,你偏偏要提那些个晦气事儿,你是想干嘛?” “最近是不是太闲着你了,把你都惯得胡思乱想了,嗯?!” 一个巴掌拍去,仿佛还不解气,陈老爷又是站起身,撩开衣摆,对着陈英杰的屁股又是一脚。 “好了好了,爹!都看着呢,给哥哥留点脸面!” 眼看自家老爹,对于二哥就是一番单方面的殴打,陈月曦再也顾不得看热闹,赶忙上前去拉架。 更准确点来说,是在接收到自己二哥的求救信号后,上前来当和事佬,好把他从自家老爹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二哥你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些晦气的可别再提了,我现在去医馆,二哥陪我去吧?” 知道是自家幼妹,要为自己解围,陈英杰刚想开口,就听自家老爹咆哮着吼了起来。 “听到没有!还不赶紧去套车马,好送你妹妹!!” 听着耳边老爹的暴躁吼声,陈英杰赶忙答应着小跑离开,看那样子是准备车马去了。 唉!怎么别人家都把儿子当个宝贝一样供着,我们家却是反过来。 我爹这是怎么舒坦,怎么揉搓我啊! 感受股上隐隐传来的痛感,陈英杰苦笑一声,忙加快了脚步,远离这是非之地。 对于自家亲爹,他太了解。 要是自己走的慢点,有磨蹭的意思,他说不得,要追上来再补一脚。 “哼!便宜你小子了。” 看着那消失不见的人影,陈老爷十分遗憾的重新穿起鞋子。 而一旁看过全场的陈月曦,则是抱着木盒子,在自家大黑狗的陪同下,乐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谁说古人都一定重男轻女了?这不典型的反面教材么?! 第11章 天归保命丹 “怎么,这是又被老爷揍了?” 正在院中收拾药材,听到脚步的吴妈一抬眼,就看到陈家兄妹俩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前面捧着木盒的少女不提,单说那走在后面,正捂着后腰的陈英杰。 在看到他一瘸一拐走进来的瞬间,吴妈就知道这二少爷,又惹到老爷,挨揍了。 “哎!吴妈,您可别提了。” 吴妈本名叫做吴欣珍,开医馆后,人们大多称呼她,吴大夫、吴神医什么的。 连陈家下人现在,也是不敢再称呼她吴妈妈,而是改口叫吴夫人。 但陈家姐弟三人,自小被她照看养大。他们之间的情谊,并不输于父母双亲,所以到现在,他们还是亲昵的叫着“吴妈”。 “吴妈,你可给我看看吧,可疼了。” 看到院中的石凳,陈英杰的屁股还未落上,就感觉有种钝钝的疼痛传来。 “老爷下手素来都是有分寸的,只是皮肉上疼一疼,睡个一夜就好了。” 看着陈英杰那副想坐而又不敢的模样,吴妈并没有任何要给他看看的打算。 不光是吴妈,就连一路跟过来的陈月曦都未曾开口,要为自己老哥看一看身上的伤势。 不是因为二人对陈英杰不关心,而是这样的状况,她们早就习以为常。 在陈家,十天里面总有两天,要上演亲爹单方面殴打儿子的戏码。 换句话来说,陈英杰这陈家的二少爷,在外人看来,是光鲜亮丽不愁吃穿的公子哥。 但只有他们自家人才知道,陈英杰这个二少爷,可是在陈老爷的皮肉鞭打中,慢慢长大的。 因家中几代都是独苗苗,陈家为了防止有后人不孝败坏家业,数代人以来,就养成了一套教导后辈子女的……传家之法。 对待女儿,那是悉心教导,虽然不要求琴棋书画样样通通,但为人处世的道理,是必须要懂的。 按陈家祖训教导,女子可无才平庸,但不可无知无德。 总的来说,陈家祖训对于教导女儿要宽松许多,但在教导儿子这方面,却是要十分的蛮横。 虽然说着蛮横,但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经验积累,陈家的《训子大法》早就发生变化。 从开始的一味狠打,到后来的刚柔并济,打个巴掌给个枣甜。 要再具体说说,便举个例子: 幼时的陈英杰厌恶了读书,不想进商贾之道,按当时他内心想法。 我们家这么有钱,就算坐吃山空一辈子也花不完,干嘛非得努力呢? 当个米虫很不错! 当听到这事后,陈老爷并没有二话,只是当天夜里,家中进了一伙贼人,把陈英杰给卖到数十里之外,另一座县城。 等到数天之后,陈老爷派人把自家儿子“救”回来,他再也不曾提过厌恶读书,想当米虫的事情。 历经过大变的陈英杰,开始每日勤勤恳恳的读书,并向老爷子寻求经商之道。 诸如此类的事情,陈月曦在原主的记忆中看到过不少,而同样亲身经历过的吴妈,更是不觉得眼前的二少身上的伤痛,会有多么严重。 虽然不想承认,但某些方面,陈老爷家族中传下的打人方法,就连她这医道世家都要自叹不如。 他们家虽然对人体十分的清楚,但要说打一个人,头天之后,第二天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份手艺,吴妈翻烂了自家的医书,实在没有相关的内容。 “爹这次已经是留手了,要换做以前,我估计二哥你要疼上好几天才会缓过来。” 相较于吴妈,拥有原主全部记忆的陈月曦,更加清楚自己陈氏家族那套祖传的《训子大法》,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那些心理战术就不提了,光是教导后辈儿孙,给他们肉体伤痛这一块儿,陈月曦和吴妈一般,只能说一声佩服。 哪个正常人家,会流传这么一套祖训出来? 犯错严重的时候打一顿,疼上一个月;不太严重的时候,疼上半个月;轻微的时候只疼上一天,第二天起床,身上连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总体而言,一句话,到底是要你疼一天还是疼一个月,全看打人的那位心情如何。 陈月曦在两年前,就亲眼见证过陈英杰被自家老爹一拳打在眼眶上,成了熊猫眼。 结果第二天,端着药膏的陈月曦就发现,二哥的面容完好无损。那表面别说紫黑色的淤青,就是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如果不是她伸手摸上去时,陈英杰还会嗷嗷叫着喊痛,她都以为昨天老爹一拳打出的熊猫眼,会是自己的错觉。 我记得老爹说过,这套手法是陈家祖传,要手把手教授的,也就是说,老爹想要把这个交给二哥就要…… “曦儿,怎么了?” 看着自家幼妹传来的同情目光,陈英杰有些不明所以。 “哥,你可得坚强。” 把一脸不明所以的二哥丢下,陈月曦上前,把手中的木盒递到吴妈面前。 当打开木匣,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五枚灰褐色丹药,尤其是那表面云霞般的花纹,吴妈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归保命丹就这么被你……做成了?!” 仿佛已经预料到,吴妈会是这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陈月曦笑着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并没有说话。 “两个多月前,正巧二哥帮我寻到最后四味主药,我就顺手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听到陈月曦这话,一旁的陈英杰也是想起什么,脑海里回忆起两个月前,自己从都洪府城带回来的,那四株珍贵药草。 当时陈英杰去谈生意,正巧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邀请他去参加年初的大都拍卖会。 与其说是拍卖,不如说是一场官家主持的交易会。 这是都洪府一年一度举办的最盛庆典,当时陈英杰也就是抱着逛逛的念头,并没有想买些什么,但在路过几个摊位时,却意外的发现了几株长相特别的药草。 再仔细回忆,就发现那是自家小妹心心念念好久,始终遍寻不得的奇药。 当自己花重金,把这种药材买回家中时,素来淡定的小妹,简直都要疯魔了。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自家幼妹在看到那四株药材时激动的模样,甚至都要超出了,当年接生侄子成功时的开心。 因当时陈月曦太过于失态,都惊动了陈家二老,在陈老爷的暴打中,陈月曦才缓过神来,忙救下自家二哥。 想起当时那场无妄之灾,陈英杰此时都感觉,后背还有些发凉。 而再看吴妈,那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心里越发肯定,自家幼妹做出的这丹药不一般。 “木荞莲心、柏子崧、滑石菇粉和溶硫耙瑚……你都找齐了?!” 听到陈月曦的话,吴妈想都不想,口中接连爆出四个药材名字。 在确定木盒中,那灰褐色的金丹真是那想象中的东西后,吴妈赶忙把它锁起来,还给陈月曦。 这东西太过贵重,自己半生都未曾做出来,如今能亲眼一看,也算是了却遗憾。 不过看着掌中木盒,吴妈又想起典籍中曾记载,这保命丹制作一粒时,需要的四位主药只取一点就可管用。 根据陈英杰的形容,他带回来的这四株奇药,可是活的。 换句话说,只要好好照顾那四株药植,以后陈月曦就可以制作出更多的保命金丹。 “那药材,可还有富余?” 并没有多询问陈月曦制药的过程,吴妈暗自猜想,能够做出这五粒保命丹药,那四株药草说不得已全数用光。 毕竟这是陈月曦自己独立制作的,说不得在过程中,已损坏到那四株草药。 想到那四株可能已经不在的草药,姑妈心中虽然有些心疼,但并未面上表现出来,尤其是当着陈月曦的面。 在吴妈眼中,三小姐陈月曦早,就是自己的衣钵传人。 在这样的年纪,却能做出自己都始终无缘的保命药丹,已经是超越了古往的前人。 就算是牺牲四株奇药,也是值得称赞的。在这种时候,陈月曦需要的是肯定和鼓励。 而且……要是还留下一些根茎什么的,说不得,还有期望可以救活。 虽说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但吴妈还是决定问下陈月曦,是否含有剩余的药材。 将木盒放在桌上,才品了口茶水,就听吴妈问起那四株药材,陈月曦这才抬头。 “滑石菇和柏子崧都没事,木荞莲的藕被我种了起来,至于溶硫耙瑚,咱们这里水土不适合它生长,已经自行枯萎了。” 想到那株如火珊瑚一般漂亮的药草,陈月曦也是感到有些惋惜的。 可惜清水县这里的环境,不适合那药草的生长,在取溶硫耙瑚的一点根茎做药后,这株顽强支撑的药植,最终还是死了。 “还有三株活着?!” 当听到还有三株药草活着时,吴妈眼中瞬间亮起兴奋的光芒,虽然对于最后一味主药的枯萎,有些惋惜,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咚!咚咚! 正当吴妈准备和陈月曦详细聊聊,那丹丸的制作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廖师爷?” 不想妹妹被打扰的陈英杰,一开门就看到敲门的这位,居然是熟人。 这来人一身小帽青衫,嘴边留着八撇胡。年纪大概三十多,也算是正当壮年。 这人是陈英杰十分的熟悉,他是清水县的县太爷,最贴心的书吏——廖师爷。 “陈少?” 看开门的是陈家二少爷,廖师爷先是一愣,但随即想起他陈家三小姐与这位吴神医的关系。 从诧异到释然,不过半个呼吸。 廖师爷面色焦急地询问:“吴大夫可在?救命啊!” “出事了!!!” 第12章 县衙病患 “出了何事?” 听到外面动静,吴妈独自走出来。陈月曦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总是抛头露面的,在陌生人眼前晃悠终是不好。 在听到外面动静时,吴妈便安排她在后院坐着,自己先起身过来,看看是出什么事情。 “吴大夫!” 见吴妈出来,廖师爷面上一喜,赶忙迎了上去。 “廖师爷,可是大人抱恙?” 在看到廖师爷,那面上的焦急时,她就猜出几分。 在这个时间,还是来医馆找自己,那只能是病患。而能够令这位素日沉稳的师爷,如此的失态,只有一个可能。 清水县父母官……有恙。 吴妈这唐突的话语,要是换了别人,师爷早就发飙,但对于面前这位名满县城的吴大夫,他是生不起半点怒火。 他知道,吴妈也是关心病患,所以才会冒失的唐突。 “大人无事,是府中有……” 发觉那目光隐晦的瞥向自己,纵横商道多年的陈英杰,早就生出玲珑心,当即就向吴妈告辞。 他小小一个商贾之家,这关系到朝廷官场之上的事,他们家还是少接触为妙。 只是,他唯一不放心的还是吴妈,但看后者那目光中示意他放心的眼神,陈英杰这才心中稍安。 希望,不会有什么波折吧! 当陈月曦被哥哥接出药房时,就看吴妈竟是先行一步,跟着廖师爷快马加鞭的朝县衙去了。 望着那风风火火离开的人马,陈英杰心中清楚,这县衙里出事的,就算不是县令本人,也怕是什么极有地位的人物。 如果是县官老爷,自己家人犯病,那就算是再无人,也不会轮到身为外人的廖师爷出面,奔走着寻找郎中。 有道是亲疏有别,就算廖师爷是县令最贴心的近人,也不例外。 “不会……是那事吧?” 回家的沿途上,陈英杰坐在马上,脑中不由得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外出经商回来时,沿途听到的风言风语。 似乎……是上面要来什么大人物,暗中走访都洪府以及周边各地。 一开始,陈英杰只当是玩笑,但随着一路走来,各个州府县衙都带着些许草木皆兵的味道。 当时他心里有种预感,京中大官来访……八成可能是真的。 “希望不会出事吧!” 看着县衙的方向,陈英杰心中默默想到。 夕阳渐渐落下,残余的光辉穿过马蹄,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那人与车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 “县衙?” 陈月曦兄妹二人才回家没多久,就听下人说,门外官来了官差。 并且带头的那位,自称是县衙的书吏,还指名道姓的要请陈家三小姐,亲自前往县衙一趟。 刚才坐下的兄妹二人,一听这话,赶忙起身向着正厅而去。 陈月曦才一转过屏风,迎面就看到满脸急迫的人,正焦躁的在原地转圈。 “嗯?” 那人听得动静,把脸一转,陈英杰果不其然的看到这人,正是方才匆匆一见的廖师爷。 “三小姐,你可算来了。” 看着面前,这不过双七年华的少女。廖师爷眼前一亮,赶忙上前几步,来到近前。 “三小姐,时间紧迫,我来不及细说,这是令师叫我代转,说你看过就明白。” 说着话,他自怀中取出一张二寸些许的白条。 陈月曦接过白条一看,就见那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两个鬼画符一般的文字。 这是属于医者之间的独特文字,吴妈也曾教过陈月曦,所以她一眼就认出,这两个字写的意思是——“带药”。 “还请师爷在门外稍等,我马上就来!” 吴妈的性格,陈月曦十分清楚,如果不是真到紧要关头,她是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的。 而如今,吴妈居然请廖师爷带来这张便条,那只能说明,她碰上的病人,已经是束手无策。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这最新做出的吴家祖传秘药——天归保命丹。 顾不得父兄的劝阻,陈月曦当即扭头回了绣楼,取出装着保命丹的匣子。 把盒子捧在手中,陈月曦刚想出门,转头就想起什么,起身又回到自己书房中,取出暗格里空置的药匣子。 将自己掌心的紫檀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三枚丹丸,放进暗格中,她才转身出去。 天归保命丹是吴家祖传秘药,一颗足够救人性命。陈月曦之所以多带一颗,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我这是去救人,你们就不要跟着了,替我看好家中!” 见青兰等丫头想要跟来,陈月曦知道她们跟去也是无用,索性把人都安排在家里,自己捧着药盒匆匆出门。 不过出门前,她必须把脚边这个,死活不肯留在家里的货,安顿好。 “乖乖看家,知道吗?” 看着面前安静蹲坐,正吐着舌头仿佛很热的大黑狗,陈月曦直接捏着它的耳朵,把那大脑袋对准自己的双眼。 “墨卢!” “别给我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 自从半年前,一次无意中发现这个货在拜月后,陈月曦就知道自己养的这条大黑狗,说不定是个妖怪。 不过,她倒是并不害怕。 别忘了,她现在可是身处鬼故事里,闹妖精闹鬼是家常便饭。 现在有个活的妖精跟在身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而且看这货,每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黏着自己的模样,也不像是要吃她的。 “汪!” 眼看装傻不管用,墨卢只能无奈地叫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嗯,真乖。回来给你加餐,大骨头哈!” “汪!!!” 刚一出门,就看到自家二哥陈英杰正站在车马边,同廖师爷说着什么。 看那模样,还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前去,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一块儿。 虽然事情紧急,但理智还在线的廖师爷也知道,人家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跟着自己一个老爷们儿出门。 这传出去实在不好听,便索性同意陈英杰跟上。 大约是真出什么急事,廖师爷沿途也顾不得陈月曦这位千金大小姐的感受,一路上狂催着车夫加快速度,向着县衙飞快而去。 而他自己本人,则是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飞快地开路。 等陈月曦从这颠簸的车马上下来时,只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一把扶着有些颤抖的妹妹,陈英杰抬眼举目望去,就看这平日里并不热闹的县衙外,此刻站满了身穿粗布衣衫的大汉。 这些都不是一般人! 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陈英杰也是见过、经过不少事情的。 当他的眼神,同那些个大汉的目光对上,瞬间就清楚,这些站在县衙外的,怕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 光是那锐利冰寒的眼神,他就可以断定出这些人,个个都是武道高手,而且都是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 县令家出事,绝对不可能有这阵仗,唯一的解释,怕就是…… 想到那个可能,他不在关注那些气势恐怖像是护卫的大汉,只一心扶着自家妹妹,在廖师爷的引路下,缓缓走进这气氛沉重的县衙。 但愿这里面的人,不会把自家给扯进来吧。 随着穿过正堂,穿过内外院的分界门,看着一路而来,四面八方都有人在驻守。 尤其是当走进内院时,陈英杰只感觉后背一寒,仿佛是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给盯上了。 真是……麻烦自来啊! 那死亡的感觉在身上,停留不过一个呼吸,便悄然散去。 陈英杰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已经对于院中的情况有了几分猜测。但面上却是仍旧不露声色。 “二少,接下来咱们就得等在这里了。” 带着陈家兄妹两人,来到内院中的一处偏僻院落前,廖师爷站住脚步,对着搀扶着自家妹妹的陈英杰轻声说道。 “劳烦师爷这一路护送了。” 听到廖师爷这话,陈月曦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胳膊,示意他安心,便捧着那只贴身的小匣子,上前敲了敲院门。 伴随着眼前木门吱呀呀地开启,自里面探出了一个身影。 这人的年纪约摸四十上下,四方大脸面容和善,却露着一身官威,他不是别人,正是清水县的县太爷——钱怀安。 在上下打量了陈月曦一番,又隔着她看了眼不远处,正点头的廖师爷。 “进来吧,有点眼力劲,不该说不该看的,就当自己是聋子、瞎子。” 钱怀安说着话,把身边的木门开大了些,侧身示意陈月曦进来。 “大人放心,民女晓得。” 要是换普通一个深宅大小姐,面对这官老爷的气势,早就吓破胆瘫坐在地上。 但陈月曦可不是一个软面团,两世为人的她,尤其身为医生看惯了生死,早就练成一身远超常人的胆魄。 和眼前这县令比起来,他前世治疗过的某些大员,比之他的官威更盛。 当时的自己都不怕,如今更不会怂。 “民女只是个普通医者,能做的也不过时治病救人的分内之事罢了。” 言外之意便是,我来只为救人,其余的,不听、不问亦不知。 在身背后自家二哥担忧的目光,以及身边这位大老爷的诧异眼神中,陈月曦淡定的点点头,抬脚走进院中。 这小丫头……有意思。 望着跟在身边,这个双七年华的小丫头。钱县令的目光中,露出几分探究的神情。 这般弱冠之年,遇到未知的事,却能镇定如常。言谈之中,那股老成之味,简直不像个小丫头。 如此胆魄,当非常人。 望着走在前方手捧小匣,不急不缓的窈窕少女,钱怀安摸着胡子点点头。 这小院不大,前后加起来同陈月曦的绣楼差不多。 二人一前一后,没走几步就移到了院中央的屋子前。 好大的血腥…… 距离屋门前还有个几步距离,陈月曦堪堪停下时,鼻子轻嗅间就闻到空气中,那股浓浓的血腥味。 光隔着门,闻着那空气中的血腥味,而陈月曦就可以断定,屋内那受伤的人,已然是失血过多处在濒死之境。 “这么个小丫头,靠得住吗?” 等陈月曦推门进入后,钱怀仁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 见身边多出一人,秦怀安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十分镇定地的对他拱手行了一礼。 “卑职见过许大人。” 看那模样做派,就知这来人怕是比他这个县太爷的官职要大。 听到面前的大人,对刚刚进屋的小丫头抱有怀疑。秦怀安中其实也有些拿不准,但面上却是并没有露出任何心虚的神情。 “大人放心,屋中的吴大夫是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刚刚那小丫头也是她的徒弟。 别看年纪小,这双七年华,在县中,已经被百姓称作【小神医】。” 钱怀安说话间,目光小心抬起瞥了一眼。 见对面这位,那促起的眉头依旧不曾散开,便又把自己调查得知的事情,向他说出来。 “大人放心,屋中那位吴大夫,是吴氏的后人。” 听到【吴氏后人】几个字,那背负双手、蹙着眉头,似乎是钱怀安上司的人,这才扭头看向他。 “吴氏后人?是那杏林榜首的吴肇之后?” 看到钱怀安那肯定的目光,许毅这才略微松了松心神。 不过,那看向屋中的目光里,仍旧满是担忧。 屋中的这位,可是大有来头,如今身受重创,已经是他们办事不利,要再有其他变故,说不得到回京后,自己这些随从的人,都要提头陪葬。 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转移贵人,只能在清水县这里,瞎猫碰死耗子般地,听清水县的钱怀安安,举荐这个女大夫。 原本只想听天由命,但此刻在得知这女大夫,居然是吴氏后人,徐毅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一股希望的火苗。 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那班弟兄的人头,可就全交给这位了。 一定!一定要救活! 第13章 救人 憋闷、血腥…… 陈月曦推门进入的一瞬间,脑海里就只有这两个字词,在不断回荡。 不过她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反而是一派镇定,这样的味道她前世早已习惯。 甚至有时候,这浓郁的血腥,要比起那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还要好上不少。 这屋内的陈设简单,除了中央一张大床,被厚厚的数层幔帐遮盖之外。 眼前有的,就只是正对屋门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很明显是各类救命伤药。 在床幔帐的一个角落处,陈月曦眼尖的看到一堆带血的纱布。 这个出血量,床上那人八成已经失血休克了。 并没有贸然掀开床帐,陈月曦只是静静站在一边,观察着那一堆带血的纱布。 “曦儿来了。” 听到有人进门,那厚厚幔幛内,满头汗水的吴妈这才走出。 看着吴妈手上未干的血红,再看厚厚幔帐间,烛火映衬出的模糊身影。 隔着厚厚幔帐,陈月曦并不能看出这床榻上的人,是男是女,伤势有多重。 唯一知道的,是那胸口位置,似乎有什么细长之物,看样子是插在上面。 “我不知道,该说这人运气好还是不好。” 顺着陈月曦的目光看去,吴妈知道她在想什么。叹息间,伸手将面前的幔帐拉开。 当亲眼看到床榻上,这人胸口心脏处那支漆黑色的长箭。已经有所察觉的陈月曦,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脑海中,身为前世西医的本能。已经开始分析起面前,这个伤患的所有体征。 男性。 约十八九岁。 高一米七五左右。 没入胸口的长箭,是致命伤。 除了胸口,右肩、双腿、腹部全数有伤。最严重除胸口,以腹部最重。 “吴妈,这人……应当是没有伤到心门吧?” 再走近一些,陈月曦就看到那长箭没入胸膛的地方,被裹了厚厚的数层纱布。 暗红的血色在慢慢染透白布,速度虽然不快,却是能够被肉眼察觉。 “所以我才说,这人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这箭刚好擦着要害过去,并没有伤到内脏。” 见吴妈并没有反对的意思,陈月曦大胆上前,伸手探探这人的脉搏。 “缓动无力,这是只剩一口气了。” 在探过这脉象的瞬间,陈月曦已经知道吴妈,为什么要让自己带着保命丹来。 陈月曦要估计得没错,吴妈应该是想以天归保命丹,吊住床上这病人的最后一口气。 趁着未有大出血,将胸膛上的长箭取出,及时缝合伤口。 在这学医的几年中,陈月曦有意无意的,把前世自己多年外科手术的知识说出,给吴妈带来不少的启发。 在吴家秘典中,陈月曦已经发现有关开刀手术的例子。 加上这个时代,已经有麻沸散散这样的麻醉药物,陈月曦更是放心大胆的把羊肠线,这种关乎外科手术缝合的东西,鼓捣出来。 这几年来,不光是陈月曦在学中医的知识。吴妈也在她的启发中,开始涉及“开刀”这种前所未有的医术。 当听见陈月曦,一字不差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吴妈赞许的笑了笑,同时望着少女的目光中,满是欣慰。 老实说,这孩子在医道之上的天分,委实令吴妈惊叹。 一开始,她只当陈月曦是头脑一热,才动了跟她学医的念头。更是早早就做好小丫头随时放弃的准备,就连陈父陈母也是如此。 可谁知,陈月曦居然破天荒的改了性子。三年春秋过去,昔日的家中小霸王早就荡然无存,如今陈府上下提起的,满口都是小有名气的“小神医”。 眼下的陈月曦,虽说还不能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可却也当的起“后起之秀”的美誉。 望着细心检查病者伤口的少女,吴妈心道,自己日后再也不必为家中传承无人可接而担忧。 并不知道吴妈心思的陈月曦,此刻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病患身上。看着那浑身多处破损的皮肉,陈月曦蹙眉间轻声道:“幸亏他还年轻,若是年龄稍大的人,可挺不到我带药来。” “虽说保命丹能吊住他的最后一口气,但这伤口委实太重!”说着话,一直紧抱怀中的药盒卸了力道,陈月曦侧头望向吴妈。 “这人除胸口这个最棘手的长箭,浑身上下其他的刀剑伤口,也是不少。” 望着床榻上,昏迷的人那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苍白的脸色,吴妈摇头叹息间,自陈月曦手中接过木盒。 见一人费力,陈月曦忙帮着吴妈掰开这人的嘴,将丹药送下去。 “其他的都好说,但这胸口的箭伤和腹部的伤创,必须是要缝合的。” 男子尚在昏迷中,二人费力塞进去的丹药。没有外力帮助,根本就不往肚内吞咽。 “但就他现在这个身体,没等我们给他缝上疮口,就已经缺血致死了。”吴妈手指按压在伤者脖颈上,不住将他喉头的药丹顺下。 待到二人费力把丹药顺下。吴妈弯腰,再探了探这人的脉象,感觉这人吊着那口气,放缓了不少。想来是天归丹起作用,拖住他这半条命。 “吴妈,我做的辩血粉你带来了吗?” 将这人的命吊住,陈月曦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剩下那半条命拉回来。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需要做些准备——输血! 听到自己的女徒弟,要辩血粉,吴妈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自己这女徒弟,在医道之上的天分可谓是旷古绝今。这能够区分人血共溶与否的辩血粉,就是她的杰作。 现在听到陈月曦要辩血粉,吴妈就知道这是想去外面,找人来给他输血。 在这几年陈月曦的启发下,吴妈也发现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血液也不同。 输血这事,她也是摸清七八分。 自无妈手中接过装着辩血粉的瓷瓶,陈月曦再看了一眼病榻上那面色苍白的人,深深叹了口气。 为救这个人,怕是要不得不把匣子里的东西暴露了! 这几年时间里,除跟着吴妈学医之外,空余的时候,陈月曦还突发奇想的,把前世外科手术的那套东西,鼓倒出来。 原本,陈月曦以为,在这个世界能弄出,替代血型测试剂的辩血粉就是最大成果。 但谁曾想,三年来酒精、抗生素这类东西,在这个世界都找到替代品。 不过,这些东西虽然做出,陈月曦却是把它深藏在绣楼中,一次也没有使用过。 不为别的,只因树大招风。 这种前所未有的医术一旦被发现,整个雍国怕是都要轰动。 眼下,只想一心度过那场难关的陈月曦,并不想引起人的注意。 所以在这些东西做出来后,她也只是偶尔拿出来把玩一番,怀念怀念前世,根本就没有要使用它们的意思。 但是今天,陈月曦必须要拿出这压箱底的本事了。 她内心有种预感,如果自己和吴妈救不活床上这个人。 自己全家老小,怕是根本就活不到鬼故事里,那恐怖的到来。 那遍布县衙各处的强者气息,不光是陈英杰发觉,五感更加敏锐的陈月曦发现的,只比他更多。 如果这人有意外,怕是要陪葬啊…… 下定决心,陈月曦便带辩血粉出了屋子,向那钱县令开始要人。 之后,自己又单独回趟家中,把那套搁置许久的工具带出来。 …………………… 等到陈月曦和吴妈拖着疲惫的身子,任由阳光打在身上时,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 “大人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之后里面那位能否活下来,便是要看天意了。” 吴妈说着话时,面上的疲惫根本无法遮掩,甚至口气中,都显得十分飘忽。 而一旁的陈月曦,此刻也是面色有些苍白,眼白内隐隐可见血丝。 这忙活一天一夜,两人可谓是滴水未进,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这样的消耗。 看面前这二位,是真的累到不行。钱县令赶忙吩咐下人,把陈月曦二人带去休息。 不过,休息归休息,却绝口未有提,两人何时可以离开。 知道在里面的人,未曾平安前,自己是没有理会离开的。 陈月曦到也没有多在意,只任由着身边的小丫鬟,搀扶自己往旁边院落的厢房而去。 并未有人注意到,在陈月曦踏出院门时,一角阴暗中潜藏不知多久的人,静静地把一个包裹严严实实的布袋,从屋中收了出来。 “这人,真不愧是吴家传人。” 陈月曦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那许毅便出现在钱怀安的身边。 听到徐逸这话,钱怀安面上一喜,但并未答话,甚至连探口风的意思也没有。 钱怀安这表现,就像在陈月曦进院前,告诫她的那样,有时候的自己,就要装作是聋子、瞎子。 许毅仿佛是十分满意,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你可要好生招待那位吴神医和她的小徒弟。今夜过后,她们……说不得就是公子的救命恩人。” 听到这话,钱怀安赶忙再施一礼,表示自己知道。 目送钱怀安离开小院,许毅这才转身推门而入,在合上门的刹那,一道冰冷的声音,自门缝间传出。 “守好这院子,擅长者——杀无赦!” 这声音落下,院中并未有任何声音回答,只是冷风吹过地面时,石子路上,多了一只沾血的麻雀。 深夜,跃上枝头,银白的霜华洒满院中。 地上,未干的血迹早就与那小麻雀的尸体一起,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屋内,许毅将桌上的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 那目光虽是在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但内心里,其实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床幔中,病榻上昏迷的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伴随着烛火数次明灭,天边的玉盘渐渐落下。 骄阳升起时刻,那床幔间昏迷的人,终是呢喃一声。 当听到这声低喃的刹那,许毅便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第14章 即将开始 “这么说来,我也算是命不该绝。” 在这小小的县城内,居然隐藏着吴家传人,天不绝人之路! 那幔帐中半靠病榻的人,声音虽是有些许无力微弱,却满是一腔镇定,全无许毅想象中的慌乱。 换作常人,在劫后余生的头一时间,不是大声痛哭就是满目恐惧,甚至精神紊乱,从此一蹶不振。 可床榻上的这人,却仿佛只是得场风寒般,根本不将自己这阎王殿上走一遭的经历,放在心头。 甚至在刚一苏醒,就吩咐起身边的人,把该做的事都做完。 那样的淡定从容,仿佛自己这满身的伤势,并不存在。 这样的胆魄,非常人能及。 半跪地上的许毅,并不曾抬头大胆地看向那病榻上的人,只是伸手自一旁的地面上,取过一个人头大小的包袱,恭敬地摆在面前。 “你是说,这包袱里的东西,是那吴家传人的徒弟,用来救我命的?” 并没有听出,病榻上这人话中的喜怒。许毅只低头把陈月曦救治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 “当时未能来得及阻止她,等这东西被拿来时,只剩一堆碎片,无法拼凑出个完整的模样。” 当说到,这包袱里被她刻意毁去的一堆不明用途的物品时,许毅犹豫一下,但还是对着病榻上的人建议。 “这小小的一个丫头,有如此的医术,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将来说不得……” 不等许毅的话说完,病榻上的人便开口打断那没说完的话语。 “每个人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秘密。况且她与我有救命之恩,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提了。” 听出病榻上的主子,是不打算把那陈家小姑娘牵扯进来,许毅便熄了心思,只是暗叹一声可惜。 能以弱冠之龄,在医道上有如此造诣,却不能为我们所用,只在这小小县城中屈居,当真是可惜了。 心中虽是遗憾,但转念一想,这样的人,既然不能为自己等人所用,却也不可落入对家掌握。 让她安安静静的呆在这不起眼的小县城里,也是个不错的闲棋。 “这救命之恩我记下,日后再做报答。” 仿佛是明白,许毅心里对那医术高明的闺阁千金,还是有些想法。 病榻上的人,盯着那地上的包袱再度看一眼,便是吩咐他可以先行退下。 “让下面的人,都把嘴给我看牢了。这县里的事,敢传出去一丝风声,便带着全家陪葬吧。” 听到这话,许毅心里那点儿小九九瞬间不敢再有,只能低头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吴家传人……” 病榻上的人,在听着脚步走远后,便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星眸,盯着桌上的火烛,悠悠看了许久。 “生来无情家,终是反目成仇!” 无由来的感叹,在这满是血腥味的屋中轻声浮响。同时,那清冷的声音又再度自语道:“去处理干净点。” 话音刚落,就看那地上的包袱,在眨眼间消失。 “把人都给我看好了,谁要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你知道该怎么做。” 略带无力的声音响起,同时那柄占满灰褐色的长箭,被握在苍白色的掌心。 “自出京以来,三番五次的暗杀偷袭……我该怎么报答呢?亲爱的兄长们啊……” …………………… 历经一夜的操劳,陈月曦瘫软在床上,都没有精力吃饭,只草草喝了杯白水,便沉沉睡去。 等她再度醒来时,已经是斜阳西照。 “姑娘醒了!可要传饭?” “有劳。” 待到小丫鬟再次进来,撤去残羹,陈月曦便自她的口中得知,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家。 看来,那位贵人的命是保住了。 隔着高高院墙,陈月曦凭着模糊的感知,遥望着自己历经一夜手术的院落。 她心里虽不清楚,自己和吴妈救治的那人是谁,但看县令那幅慎重的模样,十有八九来头不小。 不过这一切,跟她陈月曦到是没什么太大的关联。 她知道,自己两人救下这位贵人的命,便是能够做的所有。 其余的事,就像钱怀安说的,偶尔当当聋子瞎子也不错。 并没有让陈月曦等待太久,当傍晚时分,廖师爷便亲自来送她与吴妈,归了家中。 “这次县令大人的病症,多亏三小姐伸出援手。” 当陈月曦下了车马,站在府门前,听着廖师爷话里的意味,她回眸轻笑一声,随即帏帽对他说道:“还请放心,县令大人已经无事,多修养就好。” 听着陈月曦这话,吴妈也是与廖师爷,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余的事情,便不是她们能够参与的了。 在一番客套后,廖师爷便急匆匆地返回县衙。而陈月曦同吴妈、陈英杰则是迎上,出门来接他们的陈老爷两口子。 在陈氏夫妇俩一番嘘寒问暖下,陈月曦三人,只是借口县令大病。 因病症来势汹汹,不得已请了自己与吴妈,在县衙中忙活两日。 其余的事,便再三缄口,不再提及。 等到陈月曦回到自己的绣楼时,已是月上中梢。 “汪!” 听着门里那声熟悉的叫声,陈月曦一推开自己的屋门,不出意外地就看到那蹲坐在门边,正晃动尾巴的大狗。 “辛苦你啦!” 上下四处检查一番,确定自己暗格里藏着东西,并没有被人动过。陈月曦扭回头,轻轻拍了拍墨卢的脑袋。 在回家取了东西,再次前往县令府衙时,陈月曦就命大黑狗蹲守在自己的卧房里,防止有人进来。 没办法,毕竟她身上的秘密太多,总不可能把所有东西藏在身上。 除了最紧要的宝珠和帛锦贴身携带,其他的大部分不能示人的东西,都被陈月曦藏在自己卧房内,陈老爷名命人修建的暗格中。 伴随陈月曦的医术越来越好,吴家秘典里的各类药方,被她研究的越发透彻。 为防止自己宝贝闺女的研究成果,被他人偷盗,陈老爷专门请擅长机关之术的能工巧匠,为自己闺女制作些许的暗格与密室。 这些暗格密室,不仅可以保存各种珍贵物品,还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的闺女提供一个庇护所在。 看着床榻内侧,那个只有自己能够打开的暗格,陈月曦在心中又一次给自家的二十四孝好老爹,比了一个心。 将剩下的那枚保命丹送回暗格里,陈月曦看了看外面的月色,掐算着时间还早,便脱了鞋袜,上到榻盘膝坐好。 “汪汪!” 一看到陈月曦盘坐的模样,墨卢十分兴奋的连叫两声,直接飞扑到陈月曦软榻边,紧紧挨着她,趴好不动。 真是个机灵鬼! 看着脚边爬好不动,已经竖起耳朵的大黑狗,陈月曦笑骂了一声。 从头一次,把它带回绣楼开始,陈月曦就发现,每当自己诵读无名道经时,这个家伙就会飞奔到身边,怎么也赶不走。 它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陈月曦心里,多少也有些许的猜测。 但毕竟不是此道中人,她也就是胡乱想罢了。 知道这个大黑狗,对自己没有恶意,她便任由了这个家伙,每次在自己诵经时死命赖脸地贴上来。 甚至到现在,陈月曦都习惯了这个家伙的陪伴。 “天天看你拜月,也不见有什么变化,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再度薅了一把,那狗头上的毛茸茸,陈月曦闭目盘坐在床榻上,口中开始无声轻诵起,那已经深刻印在脑海中的经文。 一清一浊,一静一动。 清静为本,浊动为末。 清者,浊之源。 动者,静之基。 人能常清静, 天地悉皆归…… “呜——” 明明屋内没有分毫的声音,但墨卢却是兴奋地呜咽一声,随即抬眼看了下闭目默诵道经的陈月曦,再度静静的趴下来,不再打扰。 只不过,那双一抖一抖的狗耳朵和甩动的尾巴,却是暴露了它心中的激动。 说来也怪,明明每次陈月曦都是无声默诵道经,但趴在身边的墨卢,却仿佛是能够听到这道经的内容。 陈月曦这默诵的无名道经,仿佛对它有种天然的吸引力。 就算是有时候,它外出自己去觅食,陈月曦趁着无人默诵道经。 不论距离多远,只要陈月曦开始默诵道经,墨卢就跟装了雷达接受到信号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外面飞奔回来,趴在陈月曦脚边。 陈月曦甚至做过一个实验,她本人跑到水星观上面,把墨卢留在家里。 等到自己在道观上,默诵经文时,用不了半个时辰,这家伙就会跑上来,并且精准的找到自己。 当看着那满是杂草的家伙,吐着舌头飞奔至自己身边时,陈月曦有些感慨,自己这是安装了一个随时传呼的定位器。 得丹则灵,不得则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人常清静,则自得道。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陈月曦轻吐口中浊气。再度睁眼看向窗外时,盈月玉盘已经飞至屋檐上房。 “算算时间,舅舅也快来了。” 看着那在院子一角,正参拜月亮的大黑狗,陈月曦心中不住地盘算起,那是即将到来的日子。 “不知不觉,时限将近了。” 县令家的事终归只是一段插曲,从始至终真正值得陈月曦注意的,唯有那场屠戮全家的惨剧。 按照她估算的时间,今年三月开春时分,舅舅路过自己家,随后往国境之外的异域楼兰再行。 待他再度回来时,就到年末十月。 “也就是说,抛开舅舅到来的这次,我至多还有个小半年的准备时间。” 第15章 阿楠 月夜下,清水县内万籁俱寂,片片微风吹过黑夜,银白洒落,给这宁静中带来几分飘逸。 陈家后院绣楼处,半开的窗内,一双星眸正凝望明月。 “小半年的时间可不算长,说过去就过去了。” 自贴身的绣囊里,取出那个湛青碧玉的宝珠,陈月曦把它放在月光下反复端详。 转眼四年的时间过去,对于这颗来历不详的珠子,她始终没有参透出半点使用的方法。 无论是那些,自己熟知的道家咒语,还是佛家经典,自己都对着它默念过,但没有任何的反应。 甚至陈月曦连无名道经,都对着它默诵过多次,但这珠子仿佛不买任何人的账,始终就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掌心,不曾动弹。 她这几年里,偶尔去水星观上香时,也曾有意无意同观里的老道们,了解过那座倒塌的木亭。 但接连问询过数人,却是没有丝毫的收获。 听水星观里最年长的道士回忆,那座木亭子在他少年拜入道观时,就存在不知多久。 他也曾经好奇的询问过自己的师父,但同样是无有下文。 “难不成真像文献里记载的那样,这东西只能被动防御吗?” 回忆文献中记载的,这碧玉珠子飞出道观时的特殊契机,陈月曦实在不想让那样的事,在自己家中发生。 但要只守着珠子,坐等“人家”上门来,却是太过被动。 “唉!” 思前想后,陈月曦对于掌心这油盐不进的珠子,实在是没有办法。 想到当时文献中记载,那自楼兰而来的存在,将这清水县搅得阵阵腥风血雨。 光是那简短的语言文字描述,就已经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如今,那一个个生硬的方块字,即将化作现实,这令陈月曦感到十分的恐惧。 试想一下,整座县城的生灵不存,处处皆是生灵尽绝。 焦黑的树木下,零散的是尚未腐烂还带皮肉的发臭牲畜。数不清的白蛆蠕动在尸肉间,天空中飞舞的是嗡嗡不停的苍蝇。 残破的砖石建筑下,无数的尸骨或是完整或是零散,放眼看去俱是死寂。 浑浊的河水中,漂荡的是散发腥臭味的死鱼尸体。甚至偶尔间,还能看到一两块儿大型的野畜白骨,飘荡在河面上。 “呕——” 陈月曦光是把脑海里文献上记录的那段文字,反映成现实的画面,就感觉胃中一阵翻腾,忍不住的干呕一声。 “一清一浊,一静一动。 清静为本,浊动为末……” 心绪翻涌间,陈月曦不由自主地默诵起那无名道经。 从得到这篇无名道经开始,她就发现,这道经似乎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每当自己心绪浮动,焦躁不安时,只要一吟诵这道经,就能得到极大的平静与安宁。 而且在制药时,只要默诵这篇经文,似乎自己所有的杂念、情绪都会被抛诸脑后。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短暂的把自己主掌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情绪,完全抹杀。 制作吴家密药,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困难的,就是在制药的同时要保持心无杂念。 只有把心神全部投入进去,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制药中,才能完美地分配好各种药材的成分比例,并完美掌握步骤,制出好药。 但身为一个人,平日里七情六欲总是伴随着意念浮动,怎么可能完完全全的抛去干净,做到心无旁骛。 吴妈之所以没办法,把自家药典中的秘方全部制作出来,一是因为各种材料难得,二就是因为很难做到专心致志,心无杂念。 万物生灵内心,皆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伴随意念转动,杂念是很难抛却干净的。 但这心无杂念的事情,在陈月曦拥有了无名道经后,却是十分容易的做到。 在制药前,陈月曦只要默诵一遍这篇经文,就会进入一种类似于开了挂的境界中。 而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比这吴妈,更加出色完美的完做出吴家秘药的原因之一。 “得丹则灵,不得则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 伴随着声声句句经文的吟诵,陈月曦内心的翻涌波涛,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拂过,很快恢复平静。 “汪!” 仿佛是感应到,陈月曦内心的不安,那院中拜月的大狗瞬间停下自己的动作。 “我没事的。” 看着把脑袋搁在自己腿上的大黑狗,陈月曦笑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耳朵,抬眼望着窗外的月光。 在无名道经的抚慰下,她内心的不安已是全数消失。 此刻的内心中,波涛的大海已化作一片平静的湖面,不在其半点波澜。 不论那文献中的鬼故事有多么可怖,既然如今身处内中,那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代价的让那个悲剧不再发生。 “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给力些啊!” 再度握紧掌心的宝珠,陈月曦默默想道。 ……………… 清水县地处南方,是个多雨、多水的地带。 除了穿县而过的月湾河,它的四周方圆数十里,分布着大大小小无数的湖泊。 这些湖泊,有的是给平民老百姓打鱼为生,有的则是被县内人家圈了起来,当作自家的私有宅,平时当做他们自家,游玩之处。 身为清水县有数的大户之一,陈家自然也在城外,拥有一座湖泊庄园。 这座依湖而建的庄园,占地数十亩。是陈月曦的奶奶,年轻时的陪嫁田产。 这庄园内的处处布置无一不显精致,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无一不精,无一不巧。 所有的屋子,都是百年不腐的桐木与方砖搭建。飞檐斗拱之间,每一处纹刻皆是雕梁画栋。 陈月曦头一次来这里时,甚至都迷失了方向,如果不是有原主的记忆,怕是要出个大糗。 当她拖着一身汗水,重新回到自己居住的水阁时。 坐在那环水而建的游廊里,光着的小脚拍打水面,看着那一尾红鲤漂游嬉闹。 心中暗自感慨,是这样的一座庄园,在前世,怕是要拍出数十亿的天价。 按照陈家的老习惯,每年的春时与夏至,都会来这庄子上住一段时日。 当下正是春分,天气最是清爽的时候,陈老爷两口子便带陈月曦到这别院,打算好好玩上一段时间 但二哥陈英杰,还需要看顾着家中生意,故就没有到来。 二嫂子绿芜,因为担心夫君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便把儿子交给小姑子陈月曦,自己留在陈府中主持。 二嫂说是把儿子交给小姑子照看,其实也是看陈母在,才放心把自己的心头肉送来。 不然,小姑子自己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怎么能够照顾的了才两岁半的侄儿。 “阿楠!跑慢些,小心摔着!” “青兰快叫小厮跟上!” “哎呦小祖宗,慢点!!” “汪汪!!” 湖泊的岸边,一个小小的奶娃娃正抓着一只碧绿荷叶,迈着那还不是很稳健的步子,咿咿呀呀的追着前面的大黑狗跑跳。 小娃娃皮肤雪白,整个看上去粉雕玉琢。因过快的跑跳,令他有些呼吸不稳,小鼻子一抽一抽间,那肉嘟嘟的小脸蛋,也跟着晃动。 一身青绿色小衣服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玉佩,阳光照上去,更显得光彩夺目。 那小脖子上佩戴的金色项圈,在跑跳中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清脆悦耳声响。 “别泡(跑)……别泡(跑)!!!” 举着荷叶的小娃娃,明显还说话有些不利索,奶声奶间咬着的字音,还不是很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大嗓门儿直对着前面那奔跑的大黑狗不住叫着,要它停下。 仿佛是被身后这个小魔王纠缠怕了,大黑狗根本不敢停留,四爪飞快挥动间,直接一溜烟跑远了。 “赞(站)……赞猪(站住)!!!” 眼看着大狗跑的快没影,那小娃娃明显也知道,光靠自己,是根本是追不上那多两条腿的家伙。 “勾勾(狗狗),泡(跑)……泡(跑)远了……” 眼看自己追不上,小娃娃着急得哇哇呀呀叫个不停间,但黑葡萄一样亮晶晶的大眼珠一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哎!小少爷,您慢点!!” 不远处,躲在大柳树后面才蹲下的大黑,却感觉后背猛地一寒,仿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姑!小姑!!” 水榭内,陈月曦正捧着一碗冰粉吃得开心,却听耳边一声奶声奶气的咿咿呀呀传来。 同时,一道青色的身影,从竹帘外猛窜进来。 “我的小心肝哎!”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奶奶给你擦擦。” 看宝贝孙子,举着一个大荷叶从外面冒着一头热汗走跑进来,陈夫人立刻起身走上前去,要把他抱起来,擦擦那额头上的汗水。 “布(不)要呀!” 对于自己奶奶爱的擦拭,小家伙明显是有些不乐意,直接费力地从陈夫人身边挣脱出来,哒哒哒的跑到陈月曦身旁,抱着她的小腿不住晃悠。 “小姑!!” 听着腿边这个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叫唤,陈月曦噗嗤一乐,放下手中的杯盏,直接捏了一把那肉嘟嘟的小脸蛋,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小家伙也不怕自己摔下去,就着坐在陈月曦的膝盖时,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抱住自家姑姑的脖颈。 那肉嘟嘟的小脸,直接贴在陈月曦的下颌骨上,不住的蹭着。 “这是又怎么啦?谁惹我家阿楠不高兴啦?” 对于这个,由自己亲手接生出来看到这个世界的小侄儿,陈月曦是发自内心的爱到不行。 过去少年时,陈家长姐与二哥,是怎么宠溺着原主的,在这个小家伙出生后的两年多内,陈月曦发挥出,比他们更加恐怖的宠溺。 而这小家伙,也是十分爱黏着陈月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打出娘胎看到的头一个人,就是她的缘故。 在会说话后,小娃娃阿楠头一个就喊出了“姑姑”两个字。 甚至有时候,二嫂绿芜都有些嫉妒小姑子,在儿子那里的“受宠”程度。 “怎么啦?告诉姑姑,谁惹我们阿楠不高兴啦?” 毛茸茸的头发蹭在自己下巴上,令陈月曦感到有些发痒。 “谁我们小阿楠气受了?” 好笑的戳戳,那气鼓鼓的小脸蛋,陈月曦其实都不用猜也能知道,小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在这个家里,除了自己那只大黑狗外,谁会不买他这个小主子的账? 而小家伙的下一句话,果然不出她的预料。 “勾勾(狗狗)布(不)和窝(我)玩……” “好好好,姑姑把墨卢叫来陪你玩好不好?” “好哒!!!” 水榭外,正偷听墙角的某狗,在听着主子的呼唤瞬间,后背的毛发立刻炸起。 我讨厌幼崽!!!! 第16章 惊鸿一瞥 “多谢钱县令相助,回京后,许某定当有所报答!” “哪里哪里,这都是卑职该做的。那下官就在这里,同许大人告别了!” “日后会有机会再见的,告辞!” “大人慢走!” 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车马,钱怀安呼地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可算是走掉了。” 望着那已空无一人的官道,钱怀安这才感觉心中的大石落地。 天知道他这一个月来,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原本钱怀安的志向很好,当完这任清水县的父母官,就托人到朝廷吏部走走关系,给自己安排个闲职。 等熬个几年,到了不惑之年时便请辞告老还乡。 再之后,便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快乐时光。但谁能知道,一月前的雨夜,居然让他碰上“站队”的事情。 这一个月来,就算再怎么极力隐藏,上面该知道的怕是都知道了。 一想到朝中的那些大佬们,把自己打上一个属于某人的特定标签,钱怀安就感觉自己的后脖脖子,有些发凉。 老天爷啊!我只是一个想要躺倒的家伙,为什么要让我在这个年纪,涉及到朝廷中的腥风血雨里啊? 钱怀安当这个县官,其实也是当的有些不情不愿。 钱怀安本身就是京城人士,家中祖产不少,光是躺着吃,就够他家三辈子人的生计了。 钱怀安生性有些懒散,喜欢游山玩水,在中了秀才后便再不读书,整日就喜欢饮酒作乐。 但钱怀安的老父亲,钱老爷子却不乐意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庸碌一辈子当年。 当年京中科举开启,老爷子直接提着棍棒,把自己懒散在家数年的儿子,踢进了贡院里。 “老爹啊老爹,你当你好好的让我参加科举做什么?” 一想到当年,自己被亲爹提着耳朵,一脚踹进贡院时的狼狈模样,钱怀安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还有些隐隐作痛。 “你让我参加科举,我参加了没有中,你可怪不了我,但谁知道……老天啊!!” 一想到当年,草草参加科举的自己,钱怀安就感觉自己有种回到过去,撕了当时考卷的冲动。 他的本意是,自己参加科举,敷衍了事的写一点答案就好了。 中不中,全看天意。 但谁知道,自己原本懒懒散散极度敷衍的一场科举考试,居然直接中了榜,还是前三甲的成绩。 这下好,钱怀安原本的咸鱼生活直接泡汤,最终他左思右想,决定不留在京中,直接选择外放。 钱老爷子也曾是朝中大员,对于那些勾心斗角的腥风血雨,他自小耳濡目染,所以十分厌恶进入官场。 但谁曾想,天意弄人,他偏偏就是入朝为官。 朝廷当中的党争,他实在不想参与,便只能躲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 有道是天高皇帝远,这种地方朝中的大牛们,应该不会多加注意。 抱着这样的心态,钱怀安便带着一家老小出了京,赶赴到都洪府来上任。 兜兜转转十数年过去,他已经在这南方都洪府附近,做了数任的地方县令。 依照他那不怎么出众,却无大错的政绩,外调回京城也是可以的。 但钱怀安却是十分不愿意,左推右拦的找了各种理由,只想留在这偏远地方做个悠闲的县令。 但谁曾想,一月前的一次雨中遛弯,居然让钱怀安摊上了大事。 “哎,前半生想逃,却总逃不过,后半生怕是一样不得安稳!” 站在书房里,看着那自己最后一次游乐山水时,所书写的画卷,钱怀安在一度陷入叹息中。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朝堂里的腥风血雨,自己真的不想经历啊。 管他有什么好处坏处,自己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呀,可为什么到最后自己还是没能躲得过? 仰天长声叹了一口气,钱怀安知道事情的结果已无法改变,在抱怨太多也是多余的,便只能把心中的不满咽下。 “如今,我也算是上了那位的船,就算再多不甘为了这一家老小,我也不能……继续这么丧下去了!” 推开窗子,看着院子里,正坐在一起喝茶,说笑打闹的一家老小。 “为了这一家子,我拼了!” 望着这些,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钱怀安嘴角出一抹笑容,随即关上窗门,走到桌边边提笔书写起来。 今年过年底,他便到清水县令的任期,这次他不打算推脱逃避。 既然已经上了那位的船,战场便已注定要在京中。 如果自己还这么懒散下去,说不得哪一天,就会有官兵推开家门,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一家老小押到菜市口去,满门问斩。 “京城啊,也是时候,该回去和那些老朋友们……见见面了!” …………………… “许毅。” “卑职在!” “掉头,去都洪府。” 听到马车内传出的这话,许毅先是一愣,随即马上明白过来,车内这位,是要做些什么。 自己主子,此次受这么大的算计,连命都险些没了。 如果不回报一二来,说不得要让对家觉得,自己现在是惊弓之鸟,好欺负的很。 “依卑职浅见,如今还是及早回京为好。” 策马跟在车边,许毅略微一思索,觉得此刻返击有些操之过急。 如果车内这位无事,那他还愿意陪着去都洪府闯一闯,但就现在这身体状况,实在不宜奔波劳累,回京养伤,才是首要。 但车内这位的决定,可不是他能够改变的,当下就听车内那说话的声音,又一次重复了一声“掉头”。 还不等许毅再次开口,就听马车内的人又说道:“我知你心思,但眼下若是不回敬一二,恐怕归京途中,麻烦将会不少。” 听到马车内主子这话,许毅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只低低叹息一声,任凭车夫把马头掉转,直向都洪府而去。 定下目标,许毅这一行人,方才换了朝向,往都洪府而去。 踏踏—— “小姐!!慢点啊!!!” 才前行一两里地,就听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同时声声急促的高喊传来。 “这是……” 听到马蹄声,许毅腰间长刀握紧,目光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经过上一次的刺杀事件后,许毅等人,更是提高了警戒。此刻听到那无由来的马蹄声,有几人更是差点把刀抽了出来。 但许毅的目光在看到,那在白色骏马上飞驰的身影时,锐利的视线不由顿住,口中轻声轻吐两字:“是她?” 许毅的声音虽小,但因为距离马车很近,车内的人同样听到他的自语。 “怎么,遇到熟人了?” 说着话,马车上的小窗被打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璀璨星眸,取代那棕红色的窗板,正顺着许毅的视线向远方望去。 许毅等人身处的官道,是建立在一大片隆起的高地土坡上。 顺着那斜斜的坡道往下看去,就能见到一大片湛蓝的湖泊,而在那湖泊的边缘,生着碧绿的草地。 此刻,一阵风吹来,那满地的绿草在风中不住地飘荡,形成一波又一波绿色的海浪。 而在那翻滚波浪中,一匹白色骏马正在驰骋。 在那高大骏马的背上,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手握缰绳,伴随马儿的撒欢,飞驰在原野之上。 那人一身白色劲装,从那纤细腰肢不难看出,策马者是一名女子。 原本应该垂直腰间的披散长发,被一条发带紧紧束缚成高高翘起的马尾。 在急速的飞奔中,那高高的马尾被风带动,在空中一甩一甩,好似一团坠着长尾的墨色流云。 “主子,这位姑娘就是那吴家传人的小徒弟。” 见主子的目光投来,许毅忙把那纵马飞驰的人,来历道出。 这人不作他想,正是外出游玩的陈月曦。 这片湖泊以及四周平原,也是陈家的产业。陈月曦在头一次来这里时,就深深喜欢上这片开阔地。 前世也曾涉及马术的他,十分想要在这草场策马飞奔一次,但碍于现在是个女儿身,只能作罢。 但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父母要看着小侄子,无暇顾及她。 今天便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来,到自家马场寻这匹自己相中的白马,一路飞奔到这里,想要放肆的玩上一玩。 但才刚一策马离开,家中的小厮就发现自己,赶忙骑着马追上来。 “都别追了,我玩儿会儿就回去!” 听着声背后的呼喊,陈月曦头也不回,只是高声回了一句。 “咴——” 陈月曦高喊时,飞奔正欢的马儿似乎脚下踩空,整个前半身直接向地面栽倒。 马儿奔跑的速度过快,此刻马首斜摔地面时,巨大的带动冲击力,绝对也会连累背上的人。 马摔一下倒是没什么,但背上的人要是跌下来,可不是小伤。 “三小姐!!!” 老远之外,策马赶来的一众下人,在看到自家小姐出了意外时,惊慌中,忙抓紧速度向这里赶来。 高坡之上的许毅等人,也同样看到这幅画面。 就在他们都以为,这个千金小姐要从马上摔下来时,接下来的画面,却令他们大感意外。 几乎是在白马失衡瞬间,陈月曦并没有惊慌,她手中的缰绳眨眼勒紧。 双手发力向后使劲一拽,同时整个人踩着马蹬,向背后仰起整个身子。 在许毅等一众人的目光中,就看那失衡的马上,白衣倩影踩着脚蹬向后跃起,手中缰绳同时带动马匹的头颅高扬。 “啾——” 在白马的嘶鸣中,原本应该跪趴在地上的窘迫画面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白马腾空直奔霄汉,倩影御缰临青云的瑰丽之景。 这一幕要是落在画师眼里,怕不是要描绘出一幅,精美的画作。 白马俊、美人俏,苍茫天地任傲游。 “好精湛的马术!” 望着那刹那间,转危为安的白衣少女,徐毅忍不住开口赞了一声。 “本以为这小姑娘在医道之上的造诣,已是叹为观止,不曾想在这马术一道上,也丝毫不输于男儿!” 车马内的人,听到许毅的赞叹,即没有反驳,也不曾附和。只是用双目,静静注视着那草场之上,纵马潇洒的倩影。 “啾啾——” 仿佛知道,因为自己的一个失误差点害了主人,白马在奔跑一会儿后,便放缓步子,转头想蹭蹭背上的少女。 “好啦,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伸手在白马的鼻子上,轻轻揉了揉。陈月曦对于它刚刚的失误,并没有在意。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陈月曦在对待动物时,总是多出几分比对人时还温和的耐心。 仿佛感受出,陈月曦是真的没有怪自己,白马高兴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细白的手掌。 “这次吃的亏,下次记住不要再犯就好。” 再度拍了拍那硕大的马头,陈月曦手中缰绳一抖。 “今天风光正好,不要为这点小事坏了兴致。” “来!再陪我跑上几圈!” “啾——” 春日里,艳阳下,一人一马就这么驰骋着,渐渐远去。 而她们的身后,那好不容易追上来的一帮下人,又哎呦一声,赶忙策马跟上。 “走吧。” 待完全看不清,那远去的白衣与白马后。车内的人,这才淡淡地吩咐一声,便合拢了那扇窗。 “年少纵横随意性,白马飞袍冠绝尘。” “这样的风姿,这样的潇洒,终是与我无缘……” 策马的人,肆意、潇洒、逍遥,广袤天地尽纳眼中,是融入,也是脱俗。 而马车内的人,深沉、内敛、谋算,身在红尘,不走出亦走不出。 第17章 乞丐拦路 “哎,又要回去咯。” 水榭内,陈月曦光着双脚踏在清凉的水面上,任凭那几尾红鲤,追着自己的脚跟嬉戏。 自那天的策马狂奔之后,不知不觉间,时间又是过去了一月有余。 今天已接近夏末,是一家老小启程,返回清水县的日子。 才蒙蒙亮时,陈月曦便被院中那嘈嘈杂杂的说话与搬东西的物体碰撞声惊醒。 “人家都说岁月如梭,我从前不觉得,眼下可是实在的感觉古人诚不欺我。” “怎么一个月过的这般快,我都还没有玩够!” 细算这一个多月来,在别院里比之县中更加轻松、惬意的生活。 陈月曦脚上摇荡水花间,突然有些不想回到县里去,再住进那四角的天空下了。 看着精致的水榭游廊间,来来往往的家丁奴仆们,十分忙碌的收拾各类行李。 陈月曦虽然十分想着留在这里,但她也知道,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一个多月来的肆意玩乐,让她的心神得到空前的放松。 从得知自己身处文献上的鬼故事开始,陈月曦日夜担忧的,就是那文献中记载的尸山血海,在四年后变成现实。 找到宝珠后,陈月曦的心中的畏惧,才按下大半。 “但时间到来,是生是死便全看天意。” 摸着绣囊里那颗圆形的珠子,陈岳希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面,内心却是再无初来时的不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篇道经的缘故,如今的陈月曦,无论是内里意志还是外外神态气韵,已经同刚穿来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种变化具体表现,大约就是在外人眼里,陈月曦这个双七年华的小姑娘,十分的具有灵气。 在她的身上,有一种不言语的出尘,淡雅中好似高山隐云,既宁静又显得不离尘喧。 不过,对于自己外在的这些变化,陈月曦倒是很少关注,她眼下最为希望的,就是能够在这庄子上多住一段时日。 毕竟习惯了前世,那个无拘无束的年代,她如今身处的这世道,实在是条条框框,束缚的太多。 唯有在这自家私人的庄子上,她才能松快上许多。 “这庄子上过的,可比家里松快多了,要是能再多待些日子,该有多好啊!” 青兰、黄竹分别立在她的左右身侧,一人照看着桌上翻滚的茶水,一人身拿团扇,为自家戏水的小姐,驱赶着晨间奔赴而来的虫蝇。 听到自家小姐的这声叹息,青兰、黄竹对视一眼,齐齐乐出了声。 “小姐哎!您这都出来玩了一个多月了。” 正看着炭火的青兰,从陶盆里夹出一两块烧透的小蓝焰木炭时,听着陈月曦话中的意犹未尽,险些笑得拿不稳夹子。 这一个多月来,陈月曦可是实打实的玩疯了。 白日里,不是策马驰骋原野,就是撑船流连在湖泊中,下水捉鱼、摸莲藕、摘荷叶,好不快活。 当一次,陈老爷亲眼看着自家小女儿穿着男子装束,手提两只活蹦乱跳的野兔,从院墙外翻腾进来时,险些忍不住一口气倒背过去。 而当陈夫人带着孙子阿楠,目睹自家幼女,那驰骋在湖边的潇洒身姿时,她恍惚间,把幼女和少年时的二子,看作是同一人。 这种错觉,尤其在自家闺女,穿着一身男人猎装,游走庄园后的在山林间时,更甚几分。 原本,看女儿如此跳脱,陈老爷起初还想管管,但在夫人的阻拦下,一想到自己幼女这快到相看的年纪,便扭头作罢了管教的心思。 若是无有意外,再过一两年,自己的宝贝闺女,就再也不得这般潇洒欢快的日子。 他日一但嫁人生子,那可就是真真一辈子的事情,再想如同这年少时潇洒,那是万万不能的。 想通了这一点,陈老爷不再多说其他,在庄园上陈月曦怎么折腾,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但陈老爷两口子,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放任,却是令陈月曦跟那脱缰的野马般,一发不可收拾。 “你个小冤家!还未有玩够!” 陈夫人刚走到水榭的竹帘前,就听到幼女这声,十分不愿回家的叹息。 在笑骂声中,陈夫人踏进游廊,一眼就看到坐在水边,正脱了鞋袜,泡脚戏水的幼女。 “你个小没良心的,在庄上一个多月,可把你的性子给野惯了!” 说着话,陈夫人上前就是对着陈月曦的鼻头,轻轻一弹。 “你看看自己,来庄子玩一场。却是活脱脱从一个大家闺秀,野成个假小子。 按你爹爹说的,要再不收收你这股野惯了的疯劲,说不得以后连婆家都找不到了!” 婆家?! 听到这两个字,陈月曦就跟那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个窜身站了起来。 不会吧?!老爹给我找人家了? 虽然我这身子是女的,可我本人可是个纯纯的大老爷们啊! 这可不行!! 还不等陈月曦开口发问,就听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响起,竹帘一挑,发现竟是陈母身边的管事妈妈王氏赶来。 “出了何事?” 看到王氏急匆匆,又面满是焦急的模样,陈夫人目光中笑意收敛。 一旁窜起来的陈月曦,也是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王氏这管家妈妈,陈月曦十分的熟悉。 她从小跟着陈母多年,平日里最为沉稳,也是最得陈母欣赏的。 尤其在吴妈离开陈府后,她更是肩担起吴妈留下的一大部分担子,是陈母新的左右手。 此刻的她,居然罕见的失态,这却是令陈月曦感到意外。 而接下来王妈说的话,却是陈母与陈月曦都大惊失色。 “夫人,姑爷他不好了!” 听到这话,陈母身形一晃,若不是陈月曦眼疾手快,怕事人要倒在地上。 “夫人!” 一看主母摔倒,一众下人句式慌了神,齐刷刷围了上来,各自七嘴八舌地呼喊起来。 “都退远点!” 眼看着凑到身前的数十个人,陈月曦眉头一凛,属于当家主子的气势,瞬间放开。 “您先别慌!” 伸手探了探陈母的脉搏,知晓她只是惊慌过渡,休息一下,便没有事。 叫人来把陈母安置在软榻上,确定无事后,陈月曦这才转看向王妈,一字一句问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就算她不问,心里也是清楚,自己那姐夫是怎么的了。 前世那文献中记载: 陈氏长女之夫,杨姓名文卓,清水以北,平山人士。 家中钱财不缺,上有高堂,中有妻陈氏,膝下二子,皆为嫡出。 一日,杨文卓自外归家,路遇一植,开花有十,喜之,采后而归,遂乃大病。 …………………… 官道之上,数辆马车急急而奔,在来至清水县外时,又分出单独一辆,直往陈府而去。 “这个姐夫啊……也是该着倒霉。” 马车上,陈月曦坐在一角,手中不断揉搓着墨卢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 在王妈来报,自己那姐夫大病的时候,陈月曦心中也是暗自叹一口气。 因为在文献中记载着,伴随着陈家这女婿一病辞世,围绕这一大家的恐怖诡事,也将正式拉开序幕。 “接近月七月底,舅舅也快回来,那事……也算是要开始了。” 在听完下人快报,说女婿重病,陈老爷两口子,也顾不得再细细的收拾庄园,赶忙带着女儿直往女婿家奔去。 在中途,陈月曦提出自己要回到家中,去带些药来以防万一备用。 “吴姐姐此刻人在都洪府上看诊,想赶回来定时来不及。只能苦了闺女你,多跑动些!” 陈母说话间,手帕又忍不住在眼角处揉了揉。 “好了好了,这不还没什么呢,你别着急哭啊!” 看着老妻在这会儿又掉起眼泪,陈父赶紧岔开话题,把随行的小厮,叫到马车边。 “去!叫少爷回家,等会儿送曦儿来平山县!” “小的这就去!” 陈父也知道自己闺女的医术精湛,并不逊色吴妈。此刻能够指望的,全都是她了。 “闺女,委屈你辛苦点啊,爹和你娘先去看看,你回去抓点紧,赶紧过来。” “我知道的爹,你放心。” 一家人在县城门口分别,陈月曦坐车回家取药,陈父则是带着老妻,急匆匆赶往平山县。 “哥,嫂子。” 一回到家中,陈月曦迎面就见到等在厅堂的二哥与二嫂。 三个人也知道时间宝贵,并没有多的废话,只陈月曦快步回了绣楼,从暗格取了几味保命密药。 家中不能没人主持大局,二嫂绿芜便带幼儿阿楠呆在家中,操持家务。 而墨卢则是又一度充当保安的角色,为陈月曦守着自己满是秘密的绣楼。 陈月曦和陈英杰,则是飞快赶往平山县。但马车才刚出城门,却是遇上了麻烦。 “嘿!别挡路啊!” ………… “我们着急有事,就这么多,你快点让开!” “算我求您了!可别闹了!要多少我给不成嘛!!” “怎么了?” 感觉到车马停下不动,外面又有人吵闹的声音传来,陈月曦和哥哥对视一眼,赶忙一撩帘子向外看去。 入眼所见,就看自己家的马车停在城门外的黄土官道上。而前面路的正中央,侧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邋遢乞丐。 这人的头发说黑不黑,说灰不灰,长长的,似乎好多天没有洗过,都打了结,上面还沾着些许的泥巴。 那身破烂不堪,早就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乞丐服上,同样沾着一些泥土和饭菜污渍。 “少爷、小姐,这人死活不让咱们走!” 听到身背后的声音,那正牵着大马的小厮一扭头,就看陈英杰跳下了车,直向这里走来。 “少爷,我是真的没辙了!” “您看,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了,可就是不肯让开啊!” 赶车的小厮说话间,还把自己装钱的荷包翻过来,给陈英杰看了看,示意自己真的没有说谎。 而陈英杰也知道这事不怨他,伸手拍了拍小厮的肩膀,说回家后会把贴出的钱补上。 “老人家,我们兄妹俩着急赶路,能否请您通融,换个地方歇息?” 面对这个衣衫褴褛似乎有些油盐不进的老乞丐,陈英杰并没有跟别的公子哥儿似的,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谁都给我面子的傲慢。 从小在陈老爷的毒打下,陈英杰不说是平易近人,但属于富豪子弟们身上共通的臭毛病,可是没有沾上半点。 就算眼前,这是个身无分文的落魄乞丐,他也没有丝毫的高高在上的口气,只是十分真诚的对他言说,自己赶着去就人性命,希望能请老人家挪开一些,好让马车过去。 “救人啊……” 听到陈英杰这话,那乞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嘴里慢慢吞吞地念叨起来。 “这每个人生死都有定数,不是说你想救就能救……” 老乞丐的话还没说完,半眯的眼眸刚好瞥到从马车内探出半个头来的陈月曦。 当两道视线对上的刹那,尤其是那双清透的眸子映入眼帘的瞬间,老乞丐原本想说的后半截的话,瞬间哑了。 “……或许也不是救不了。” 第18章 杨府 清水县外,黄土官道上。 一辆马车飞快卷着黄尘远去,而在车马的身背后,一名手拄破竹棍的老乞丐正站在原地,不住搓揉着下巴。 一阵风吹过,直接带动那身布条般的破衣飞卷起来。 “这小女娃,有些意思。” 老乞丐自言自语间,那飞扑起的尘土,沾染到他咂吧着嘴唇上。后者却是丝毫的嫌弃,直接舌头一舔,把那些带土腥味的尘粉,卷进嘴里。 自一年前,他来到这清水县后,便混迹在乞丐堆中,虽也是跟着大伙一样乞讨,但更多的时候,他更愿意,独自四处转悠一番。 在这清水县混迹了一年,他早就摸清楚这县内的大大小小,所有人事关系。 明明凭借老乞丐的本事,想要把这县城内的人事物,查它个一清二楚,只不过动个念头就可以。 但不知为什么,他偏偏要像个普通人一样,用最笨且麻烦的法子——用双眼,去看这县中的每一个人。 今天之所以拦下陈月曦兄妹俩的马车,就是为看看这个有“小神医”之称的女娃娃。 这小娃娃,是他老乞丐在清水县里最后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 此刻,在亲眼见到陈月曦这个女娃娃后,老乞丐竟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啧啧,没想到啊,在这灵气绝地,居然能生有如此毓秀的后生。” “还有那只灵兽,一身精粹月华没半点妖邪浊气……” 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马车,老乞丐摸了摸自己。 目送马车远去后又扭头看了眼清水县城墙,那胡子拉碴的下巴抖动间,小眼珠子滴溜乱转,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抛开老乞丐不谈,回过头来说陈月曦兄妹这边。 这一场见面,不光是惊到了老乞丐,陈月曦也同样有些心神不定。 不知为何,当看到那老乞丐,尤其是和他对上眼神的瞬间,陈月心内心里忽然有一种错觉。 这人,似乎不应该是个乞丐。可看那打扮样貌,又的的确确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够的乞丐而已。 不知怎么的,陈月曦一回想起自己对上隐藏在灰白头发里的双眼时,内心总是升起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陈月曦说不清楚,自己这种感觉的来源是什么,她只能模糊地觉得,这老乞丐身上貌似环绕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明白。 “怎么了?” 听着耳边传来,手指敲击木板的咚咚声,陈英杰就知道自己这妹妹,又在思考些什么。 他一扭头,果不其然看到自己小妹正撑着小木桌,手指在上面咚咚咚的敲击个不停。 那看着小木窗外景色的眼睛里,是一派正在神游天外的迷离。 “这是又在琢磨什么?” 看着小妹又一度无意识地敲打桌面,仿佛要睡着般的憨憨模样,陈英杰无奈的笑了一声。 这是陈月曦的小习惯,每当有什么事情值得深思时,或是琢磨一张药方到了难处,她的手指总是会无意识地敲打桌面。 如果没有外人的干扰,陈月曦一旦沉浸在这种状态里,如果不把问题想清楚,是绝不会醒来的。 过去,陈英杰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小妹这个状态的危险性,直到有一次。 听下人禀报,说小姐待在书房里,将近一个下午未出门。 没有允许,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擅自进去,只能来禀报二少,请他定夺。 等踹门而入的陈英杰,看到自己小妹那端着茶杯,僵直靠在书桌边,不住戳弄宣纸的模样时,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 如果当时不是自己踹门而入,自己这个傻妹妹,怕是要把自己硬生生饿死在屋里。 “没什么,我只是在琢磨姐夫的病情如何。” 见到陈英杰探来的眼神,陈月曦忙自自己的思考中回神,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那老乞丐以后再谈,眼下先帮姐姐把这个难关过去,再说其他。 在历经将近一个时辰的奔波后,陈月曦两人,总算来到了自己姐姐夫家居住的平山县。 “这可怎么是好!” “主家要是出了事,我们这些旁的,可该怎么办?” “老夫人呢?老夫人可有什么章程?” “我偷偷看了一眼,怕是要不好……” 陈月曦坐在马车里,刚转出街角,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车上竹帘一挑,果不其然,是杨家大宅门口,聚拢着一堆下人正在乌央乌央的乱转。 “二少爷!三姑娘!!” 陈家马车刚一停下,迎面就看一个身穿暗蓝色花织锦袖,看发式是个丫鬟的女人,正焦急的等在拴马石边。 “彩娟?” 陈月曦一下车,看到这徘徊在杨府门外的丫鬟,迎面冲自己跑来, 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长姐陈月娥的陪嫁大丫鬟,也是最得力的贴身助手。 按照老规矩,丫鬟这些内宅的人,是不允许在大门处待客的,但此刻陈月娥的陪嫁丫头,居然冒犯规矩,直来门口等人,显然是真真急坏了。 “三姑娘!” 一看到下来的人是陈月曦,彩娟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忙提了裙摆来见礼。 “好了,这时候别在乎这些虚的。” 不等彩娟把礼行完,陈月曦就一把拽起她,扭头同身背后的二哥对了个眼神。 而陈英杰也是秒懂她的意思,直接点了点头,表示这里交给自己。 “去吧,前面这里我同爹娘和亲家老太太解释。” 陈英杰说话间,一双冷眸扫视整个杨府门前。 同时身背后,数名刚刚跳下马匹的魁梧大汉,直接上前把堵在杨府门前的一帮人,朝着两边扔去。 不过十来个呼吸的功夫,原本被人群围堵的杨府大门,瞬间被清理出一条可供五个人并排而走的通道。 “看来还是有些人,盼着出事啊!” 望着那些缩在人群里,不敢有动作的几个藏头露尾鼠辈,陈英杰目光中冷光乍寒。 他们兄妹俩在一下马车时,就已经看到杨府门前站立等待的一众下人,个个面上都是焦急神色。 甚至陈英杰还在门房边的角落处,看到一点白花花的物什。 那东西是什么,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守在杨府外的,又是些什么家伙,他更明白。 “二哥,自己注意。” 陈月曦的目光,同样冷冽的瞥了眼这府门前的一大帮人,随即在彩娟的带领下,自杨府打开的偏门处,走了进去。 “都给我看紧了,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看着妹妹走进杨府后,陈英杰倒背双手站在杨府牌匾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那群七嘴八舌的家丁佣人。 那明明看着不是很强壮的身板,却是带给这些守在府外的家伙们,一股窒息感。 再加上那群站成一排的彪形大汉,这些聚在一起吵嚷的家伙,立刻卸了火气。 “一帮势利眼!” 这几年跟着陈老爷走南闯北,陈英杰的见识眼界早已广了不少,照面记人这事,更是小菜一碟。 他的视线只往这群乌央乌央的人里一扫,就从中挑出了三五个自己平日里,在姐夫那儿常看到的,属于杨家旁系的家丁下人。 这些守在杨府门外的一帮下人,他们的来历,陈英杰心里清楚,守在这里的目的,更是毫不掩饰。 这些人的背后的主子都是杨家的旁支亲戚,杨家主脉这一支,如今只有姐夫杨文卓一个人撑着。 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主脉一支剩下的,可就只有杨老太太和自己姐姐以及那两个外甥。 这帮人嘴上说的好听,是替主家看顾院门,实则不过是想赖在这里,好能探听到第一手的消息。 万一真的杨文卓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好及时的上门来,跟孤儿寡母的姐姐分一杯羹。 面对这群围在杨家外,熙熙攘攘的一帮下人帮工,陈英杰素来温和的面容,不由得带上三分寒霜。 如今自己的姐夫,还没有咽气呢,旁系子弟就这个样子,如果真的将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姐姐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陈英杰就觉得眼前这群家伙,怎么看,怎么令人生厌。 想到这里,陈英杰眉色一冷。 刚想招手示意自家跟来的护卫们,把这群墙头草撵走,却听得身后大门开合间,传来一声冷喝。 “都好大的胆子!” 陈英杰一扭头,就看大开的杨府中门内,走出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 这人叫做杨辛,是杨府的大管家,也是杨老爷子在世时,留给自己儿子的心腹。 见到他出来,陈英杰就知道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伸手一挥,就看那一排彪形大汉,立刻从杨府门前退离。 “二少爷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 杨辛前一秒,还满目冰霜的对着门前这帮下人。但扭头对上陈英杰时,却瞬间就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 “家里这点丑事让二少见笑了,您快里边请,这里交给老头子我来就好。” 杨辛说着话,身边跟来的二管家,立刻十分有眼色的上前,请着陈英杰往杨府内里走去。 看着自杨府内鱼贯而出,个个人高马大,还手持家伙的小厮护院,陈英杰也知道接下来的画面,怕是会十分的不好看。 “咱们两家之间,哪里有什么笑不笑话的,您忙就是,我进去见见老太太。” 陈英杰笑嘻嘻的乐呵了两句,便转身在杨府二管家的陪同下,往杨府里走去。 他前脚刚走后几步,人还没到正堂,就听身背后的府门外,传来一阵阵鬼谷狼嚎的惨叫。 该!都是自找的! 主家又不是没人了,哪里轮到你们来掺一脚! 第19章 宝珠异动 抛开杨府门外一阵鬼哭狼嚎不提,单说进了府内的陈月曦。 此刻的她,只觉得有些手痒。 从偏门入了杨府,往内廷而来的这一路上,沿途上看到的家丁下人,粗使丫鬟婆子,个个都是六神无主,一副死了爹娘的凄惨模样。 甚至,陈月曦还眼尖的看到,好几个正偷偷的从屋子里,拿出些许的黄白之物。 一个两个,真该管教了。 看着杨府里,这群乱成一锅粥的下人,陈月曦觉得自己姐姐真该好好管管这个家。 但转念一想,也明白自己姐姐的难处,虽然明上是这杨家的当家主母,但她的头上可还有个杨老太太。 陈月曦曾经听陈母说过,这杨家老太爷在世时,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教导出来的杨文卓,虽然不能说是才高八斗,文采斐然,但也是个难得的谦谦君子,自己姐姐嫁给他出不了错。 但可惜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好事,杨老太爷过世后,姐夫杨文卓继承家业,虽说不能把祖产干的红火,但做个传家的守成之人,还是可以的。 姐姐陈月娥做当家主母,虽是千好万好,但头上毕竟还有个婆母。 陈月曦可是听说过,这杨老太太素来护短,杨家的下人里,每十个人中,就有将近一半多,都是她陪嫁来的家生子以及他们的后辈。 姐姐陈月娥,每次回娘家也是话里话外的,总是忍不住倾诉自己这个婆母,很多时候的指手画脚。 家里下人偷点儿杨府里的东西,出去变卖给自家人补贴。被陈月娥逮到,刚想发作就被赶来的婆婆制止。 家里人口简单,下人帮佣不必这么多。 陈月娥想裁剪掉一部分,节省用度,却又被一帮老人哭爹喊娘的告到了杨老太太那里。 类似这样的事情,每天在杨家数不胜数。过去老太爷在世时,有人管着老太太还好。 如今老太爷不在了,陈月娥这婆婆可是彻底放飞自我。 杨文卓也知道自己亲娘这毛病,但他本人实在是不便出面,最后迁就下来,只苦了自己的媳妇。 “我有时候真的是受不了这个婆婆,但有什么办法呢?” 在这个孝大过天的时代,陈月娥纵使再怎么不甘心不服气,也只能把所有的郁闷压在心里,每天笑脸相迎的迎合这个婆婆。 陈月曦有时候,也想帮长姐去除这个陈老太婆的麻烦。对精通医术的她来说,无声无息送走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实在太不容易。 但这样的念头,她也只是在脑子里想想罢了,毕竟真正杀一个没犯什么大错的普通老太太,这样的事她可干不出来。 陈月曦正琢磨着,自己怎么借助这次的事情帮帮阿姐,却听前面守在后院的丫鬟,高呼起来。 “来了来了!!” “亲家三姑娘来了!” “快快!快去通报少夫人!” 听到那声最后的称呼,陈月曦眉头一挑,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给身边跟来的青兰使了个眼色。 后者十分默契的点点头,步子放慢,渐渐远离了大部队。 在彩娟的陪同下,陈月曦快步直往内院而来。人还未到院门前,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十分熟悉的哽咽。 “曦儿!” 陈月曦刚一踏进院子,迎面就看到自己的姐姐陈月娥,正梨花带雨地冲自己奔来。 “阿姐莫慌!莫慌!” 一把扶着长姐,陈月曦对身边跟着的彩娟递了一个眼神。 而后者,十分机灵地点点头,提着陈月曦带来的药匣,直往院子里陈月娥踏出的大屋里走去。 “姐姐先安心,有我在呢,咱们先看看姐夫怎么样了。” 听到陈月曦这话,陈月娥也是赶忙止了哭声,连忙带着他往屋内走来。 “本来昨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晚上一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吓的没办法了。” “原本我只是想着请你过来,不曾想连爹娘都惊动了,还劳累二老这跑上一趟。” 陈月娥说话的功夫,姐妹俩人已经在下人的簇拥下,回了房中。 嗡—— 陈月曦的脚才一踏进门槛,却感觉身上某个隐藏的东西,轻微的震了一下。 这是!? 感应到贴身藏在绣囊里的那件东西震了一下,陈月曦整个人身形一僵,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又随即恢复正常,仿佛没事人一般,走到姐姐的床榻前。 借着微微的烛火,陈月曦也看清了躺在那床榻上,正盖着被子陷入昏迷的人。 床上这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高鼻梁、大圆耳、双下巴,一双浓眉下是紧闭的双眼。 杨文卓的模样,虽然不说是上乘的俊俏,但也是十分耐看的那种类型。 此刻,这个平日在陈月曦眼里举止谈吐儒雅的姐夫,现在正苍白着脸色瘫软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仔细的观察了杨文卓神色气血半天,陈月曦又隔着丝巾,在他的脉搏上探了一会儿。 气血不足,精气大亏…… 其实,在光看到杨文卓那苍白的脸色与毫无血红的嘴唇时,陈月曦就已经可以断定,他这时体内应该是气血不足。 当探究到那脉搏的瞬间,他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而就在陈月曦越发靠近杨文卓时,身上怀中藏的绣囊,此刻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 “小姨……” 就在陈月曦悄悄用手,按住那震颤不已的绣囊时,两道稚嫩的叫唤令她不由得转身朝来人看去。 此刻,屋门前两个年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子,正费力地掀开竹帘,怯生生地趴着门框,向陈月曦这里看来。 “娘!” 而在他们的身后,陈母在丫鬟的虚扶下走进来,不等长女起身,就一把将她按回软榻上。 “都熬了几夜了,你还不嫌累吗?给我坐着!” 陈母说话间,又扭头望向了陈月曦。 “您放心,我心里已经有数,不会有事。” 望着陈母递来的眼神,陈月曦说话间,怀中那绣囊里震动的物事,已越发迫切起来。 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刺激到它…… 感受着怀里这越发蠢蠢欲动的珠子,陈月曦心知不能再让屋里的人继续停留,否则再等一会儿,自己可按不住它。 并不清楚小女儿内心想法的陈母,在听到陈月曦的保证,这才长松一口气。 “听到没有,你妹子都说没事了,给我好好歇着。不许再乱瞎想,知道吗!” 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疲惫,眼圈红红的长女,陈母满是心疼。 她不用想都知道,姑爷这大病的几日里,自己的闺女,到底是有多么的担惊受怕。 外面有虎视眈眈的各种亲戚,内里还要看着杨老太太这个喜欢指手画脚,还有病乱投医的蠢妇。 陈母到现在一想起,当时匆匆赶上门来,就看到杨老太太拿刀,要取蛇血给杨文卓喝下时的荒唐场面,真恨不得一刀剁了她。 这个遭瘟的婆娘,老天怎么不收了她去,非要祸害我闺女! “娘,我婆婆那里……” 听到小妹说自己夫婿而会安然无恙,陈月娥这才放松下紧绷的心神,随即又想起自己那令人头疼,被亲娘当场甩了耳光的婆婆。 “哼!别管她,外面有你爹和英杰在,乱不了!” 仿佛并不想,继续在杨老太太这人身上多浪费心思,陈母直接冷哼一声。 “娘,这里交给我,你先带姐姐和孩子去休息,都折腾这么久了。” 听到陈月曦这话,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陈月娥刚想反驳,却听陈母直接拍板,命身边的小丫头去叫人。 “安心吧,有你妹妹在,文卓不会有事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给我乖乖去睡会!”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陈母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孩子,继续这样折腾自己。 在确认小闺女,真的有把握救回大女婿后,陈母不给大闺女反驳的权力,直接叫外面的粗使婆子进来,把陈月娥连同那张软榻,一起抬了出去。 “曦儿,这里交给你,有什么要用的,人就在外面守着。” 同母亲隔空对了个眼神,在后者轻轻的颔首中,陈月曦轻轻点点头。 随即陈月曦走到长姐的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揉了揉那两个光洁的额头。 “你们两个小捣蛋鬼,今天没有去学堂啊?” 听到陈月曦的问话,两个孩子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先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被抬出去的娘身上,随后目光又穿过陈月曦肩膀的空隙,直看向她身背后,那张宽大的卧床。 “别担心,有小姨在。” 看得出两个小侄儿目光里的害怕和畏惧,前世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她,太明白此刻两个孩子的心情。 那种会失去亲人的滋味,实在不是小孩子该承受的。 “爹爹现在生病,家里任何人都可以慌、可以哭,但只有你们两个不能,知道么。” 陈月曦轻轻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一字一句对着他们讲道:“你们是家里的小主人,是男子汉。爹爹生病了,你们虽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但这个家,你们要守着,更要守好你们的母亲,不能让人欺负她,知道么?” 听到陈月曦这话,两个小娃娃对视一眼,随即认真地点点头。 “乖,这里交给小姨,先带你们母亲去休息。” 再次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发髻,陈月曦站起身,目送两个小娃娃在彩娟的陪同下离开屋子。 “接下来就要看你发威了。” 陈月曦屋子里,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定无人后,直接从怀里,把那震颤不休的绣囊取出。 嗖—— 陈月曦才一把绣囊的口子打开,里面一点湛清碧绿的光华,便急不可待地飞窜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否真如文献中记载的那样神奇。” 看着半空中绽放光华的翠绿圆珠,陈月曦的目光中满是激动。 得到这东西四年时间,今天总算能亲眼一睹,它的神异。 而就在这颗珠子飞出的同时,平山县之外的黄土路上,手拄破竹棍的老乞丐,口中轻咦了一声。 “看来是老头子我瞎操心,多跑一趟了。” 望着平山县的方向,老乞丐口中嘿嘿笑了一声,但随即目光一转,又看向了另一方的重重山林。 “以性命血法修炼,吞魂食魄……当诛!” 第20章 显威 老乞丐口中“当诛”两个字刚落下,就看那远方山林间,忽地吹起一阵大风。 不过是眨眼之间,那阵起于山林的风,卷着满地尘土,直往平山县的方向吹去。 这阵怪风在吹过老乞丐时,却仿佛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人一般,甚至那腥臭的邪风连他的破烂衣角,都不曾吹动。 面对这阵腥臭的邪风,老乞丐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默默看着它掠过自己,直冲往平山县方向而去。 目送斜风远去后,老乞丐这才缓缓开口,操着那嘶哑的口音喃喃自语:“因果有数,善恶自招,吉凶祸福,皆是己报。” 这阵邪风初起时,看到还能看到混黑一片,当越飞越远,逐渐靠近平山县时,就见这阵腥臭的邪风逐渐变淡了颜色,那股臭味也缓缓消散。 “嘶——” 感受吹过脖颈的这阵冷气,守在府门前的小厮,只感觉浑身一阵冰凉。 “好好的,怎么刮起这么一阵冷风?” 感受这阵风过之后,自己浑身浮起了鸡皮疙瘩,小厮忍不住原地跺了跺脚,低头在双手之间喝了一口热气不住的搓揉。 “这老天爷,才夏季刚过,秋老虎还没来就刮起这样的冷风,还真是应了老话……” “叫天有什么风云来的……” 抛下还在思索的小厮,单说陈月曦这头。 满是药味的屋内,陈月曦站在屋中央,目光抬头上挑,正面对着半空中漂浮的碧玉翠珠。 “让我看看,那故事中的神异,到底是有怎样的威能……” 望着面前这颗,悬浮在半空绽放光华的翠色宝珠。陈月曦手中空了的绣囊已被捏紧,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四年来,被灌注希望所在的宝珠,此刻终于绽放它的威力,这令陈月曦不由感到激动与期待。 嗡—— 这飞在半空的宝珠,并没有令陈月曦的期望落空。 仿佛是自沉眠中苏醒,宝珠在半空中徘徊一圈,通体散发的青色光辉,刹那遍布整间屋子。 那光芒青湛碧绿,虽是十分的明亮,却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十分柔和且安心的感觉。 站在屋子正中央的陈月曦,不可避免地,被这股光芒笼盖在身上。 “这种感觉……” 被这青色的光华洒满全身,陈月曦只觉得自己心灵一空,仿佛全身浸泡在一汪清澈的流水中。 全身心感到,是一阵无与伦比的通透。 “唔……” 当陈月曦眯起双眼,沉浸在这股清爽感中时,一声模糊的呜咽在她耳边响起。 当她目光看向声音的来处,也就是自己姐夫所躺在床榻时,半空中洒落光辉的宝珠,也仿佛发现了目标。 在嗡鸣声中,这宝珠直直飞向杨文卓的头顶。 当青色光芒将杨文卓的身体笼盖,就看昏迷中的杨文卓蹙着眉头,仿佛十分的难受。 同时在陈月曦的目光中,自己姐夫全身凭空升腾起一股漆黑色泽的烟雾。 当青光与黑雾接触一刹那,二者就如同遇到天敌的水火般,发出一起呲啦的爆裂声响。 嗡—— 仿佛觉察到,自己等待的猎物正主出现,宝珠又是发出一声嗡鸣,同时散发出的青光越发绚烂。 在青光的照射下,杨文卓身上浮起的黑雾,像是冰雪般不断消融。 看这情形,陈月曦知道,八成是宝珠占了上风。 呼呼—— 仿佛是被这突来的青光激怒,那杨文卓身上散发的黑色雾气,知道在头一次交锋中,自己落了下乘。 那弥漫在杨文卓全身,都快把他本人包裹起来庞大雾潮,径直翻腾一圈,化作一道黑色利刃,直奔宝珠的本体而来。 “小心!” 看到这黑雾恼羞成怒的要全力一击,陈月曦也顾不得宝珠是否有意识,慌忙焦急的大喊一声。 嗡—— 仿佛根本不把黑雾,这全力施放的一击看在眼里,青色宝珠嗡鸣一声,那圆润的珠体上,竟是化出一个绿色的涡旋。 在陈月曦错愕的目光中,就看那宝珠表面浮现的绿色涡旋,竟像是大嘴般,一口将黑色利刃吞了进去。 “这是吃饱了?” 看着宝珠在吞下黑色雾气化做的利刃后,上下飞腾着绕着屋子转了几圈。 陈月曦仿佛是看到,一个吃到美味的孩子,心满意足的撒欢乱跑。 能听得懂人话,还跟个人似的,有自己的意识,这不会是…… 看着那撒欢似的,围着屋子飞了几圈后,又再度悬浮到杨文卓头顶上,洒下一片青光的宝珠。 陈月曦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器灵”两个字,同时内心暗自的嘀咕一声:修仙? 就在陈月曦胡思乱想的功夫,笼盖着杨文卓的青色光芒一收,宝珠径直飞向陈月曦。 看着像自己飞来的宝珠,陈月曦下意识的抬起手掌,但却看这颗碧色的珠子,并没有理会自己,而是擦着脸颊,直向身背后飞去。 “嗯?!” 正当陈月曦疑惑的转过身,向宝柱飞去的位置看来时,就看紧闭的窗户砰的一声打开,同时竹帘高挑,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这是什么味道!?” 看着被风吹开的窗页,陈月曦上前两步,但鼻尖立刻冲入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腥臭味。 鼻中闻到的这股味道实在冲人,陈月曦只觉得眼前视线有着模糊。 这阵风有问题! 感受身体上的变化,陈月曦心里明白这里面有事,趁着自己头脑还清醒,忙伸手扶着卓沿坐了下来。 就在陈月曦晃神的功夫,那颗碧玉宝珠却是早已蓄势待发,周身莹莹宝光璀璨夺目,略带昏暗的屋子在碧光下,瞬间亮堂起来。 被这光芒一照,就看那自窗户吹进来的冷风,乍然现出身形,竟是一根红黑色相间,全身散发腥臭味的树枝。 嗡—— 看到这怪方现了原形,宝珠仿佛十分的激动,周身绿光大作之间,竟是化作一方大口,径直吞向树枝。 好似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颗珠子的对手,那树枝全身颤抖间,刚想转身往外飞去。 但它再快,哪有这满屋遍布的绿光快? 当陈月曦费力抬头,就见碧色宝珠竟是凭空变大,同时无暇圆润的珠体上,无端长出一张大嘴。 “就,就这么吃了?!” 看着青色宝珠变大后,嗷呜一口把那根散发腥臭的树枝吞下。 陈月曦不由得愣住。 这,还能吃东西?这东西是活的??? 陈月希愣神间,就见宝珠浑身抖了抖,随即一道绿光飞出窗外,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了。 仿佛是觉得,这里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宝珠收敛全身的青色光芒重新变回原本的大小,飞到陈月曦展开的手掌里,便安安静静的躺下,不在动弹。 而与此同时,平山县数里外的一处树林间,青色火光猛地窜升,同时空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哀嚎。 这动静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未等树林中的动物们发现异常时,那怪异的火焰便消失不见。 “就差这么一步,可惜喽……” 伴随着说话声,那拄着黄竹拐杖的老乞丐,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在这树林的深处。 “多年努力一朝成空,奈何……奈何啊……” 望着面前这颗不过一丈来高,全身漆黑一片,已经成了木炭的枯树。 披着破衣的人,仔仔细细地绕着枯树转了几圈,仿佛是确认这树的来历。 老乞丐伸起自己那破竹棒子,敲了敲那已经变得酥脆,仿佛一折就断的枝丫。 “虽然不是老头子想的那个,但妄造杀孽,却是怪不得旁人。” “如此戾气在身,最起码也要吃了上千人才能有这威势。” 看着脚下这片漆黑的土地,老乞丐摇头叹息了一声,手中黄竹不停的敲打着,那已经不算树的焦木。 “不过……” 老乞丐围着枯树,竹棒不停的这戳那捅,嘴里嘀嘀咕咕间,忽然又抬眼看向焦黑无叶的树冠。 “隔空施法毁物,这般干净的手段,貌似在哪里见到过啊……” 半藏在灰发下的老眼,朝着树林的某个方向看了半天,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但那无神的目光,却又好似纯粹只是在看风景。 老乞丐的视线虽然望着远方,但手下的竹棍,却是不停的在这树干上四处敲击着。 “咚!” 那轻轻敲击枯朽的大树的竹竿,在碰触到树腰上的某一点时,发出一声异样的响声。 “咦?” 听到这声音,老乞丐把投注向远方的视线一收,重新看向自己竹竿敲过的那个位置。 “这是……” 老乞丐伸手轻轻一抹,就看那漆黑的树干上,无端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比拳头略大些的树洞。 “这倒是新鲜,难不成还……” 看着面前,这仿佛天然形成一般的树洞,老乞丐目光中,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神色。 当伸出的手,向那树洞中探去,感受指尖碰触到的事物,老乞丐嘴角的笑意一收,随即又在无形中,多了那么几分。 “呵呵,老头子我这把年纪,没成想还能捡个年轻人的便宜。” 老乞丐说话间,望着某个方向的视线中,流露出一抹思索。 “嗯……得了这样的好东西,老头子该怎么还礼呢?” 望着面前高大的枯树,又看了看自己掌心,这新得来的宝贝,老乞丐挠挠头,望着远方的目光里,是一阵做不出选择的犹豫。 “唉,罢了!老头子我……就当结个善缘了!” 仿佛是下定什么决心,老乞丐手里的破竹竿,在地上狠狠敲了两下,同时手心中那刚得来的宝贝,往怀里一揣。 再度又扭头看了眼身后,老乞丐一个窜身上黄土官道,直接扬长而去。 他明明腿脚看着,并不是很利索,可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人就飞快地消失在官道上。 而就在老乞丐离开没一会,几声清脆的咔嚓声在树林里响起,同时阵阵尘土飞扬。 ……………… 随着夜幕降临,杨府门前的一帮人早就散去。 府内环聚数日的惶恐,更是在喜悦声中,一扫而空。 西跨院的厢房内,陈月曦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彩娟,吩咐她千万不能马虎,必须按方抓药。 “无论是这药方,还是我先前写下的膳单,你要仔细核对精心准备,万不能出差错。” “姐夫的身体底子不差,照这个状况,小半年就能将身体完全将养康复。” 虽然宝珠将陈文卓体内盘踞的恶气去除,但底子里的耗损,到底是落下些许的病根,这段时间必须要好好静养。 要是换做一般的大夫,面对患者这精血大虚的重症,能救回一命,可就是算天大的本事。 但敢像陈月曦这般夸下海口,令杨文卓痊愈的,那绝对是没有。 但陈月曦可不是一般的大夫,前世的西医经验,加上今生吴妈家祖传的秘典,可是令她的医术再上一层楼。 虽然还不能自负的说是神医,但“医道大家”四个字,还是当的起。 “最近让姐夫好好休养,不要太过劳累,差不多半月就能痊愈。” 望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陈月娥心里百感交集。是身为长姐看着幼妹成长的骄傲,也是对于妹子救回夫婿的感激。 “曦儿,姐姐真的要好好谢谢你,要是这次你姐夫有个好歹,这一大家子我可……” “好啦,这不是没事了么,别瞎想。” 望着面前笑盈盈的少女,陈月娥把到嘴边的话语咽下,同她相视一笑。 任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家里的混世小魔王,如今竟成了这样一个妙手回春的医者。 在历经大悲大喜后,冷静下来的陈月娥,忽的想到了自己幼妹的终身大事。 “曦儿,你今年也十四了,再过一年说不得就要相看,你可有什么中意的……” 听到陈月娥这番,同陈母如出一辙的话语,陈月曦只感觉大脑一阵嗡鸣。 “姐啊,这事能不能先别提,我正愁着呢……我不想嫁人啊!” “胡说什么呢?哪有女孩家家,不嫁人的。” 姐妹俩正说着,提起话间,忽的就听房门外的丫鬟传话,说是派出去的下人回来了。 “快!把人叫上来!” 听到外面彩娟的回话,陈月曦面上一喜,心说这可算是救星来了,赶忙起身跑到屏风后,直接躲起来。 陈月娥虽是她的姐姐,但这毕竟是杨家的私事,自己这娘家妹妹礼当避嫌,否则会被人说闲话的。 “姐姐,你先问问那数的是其他的,咱们回头再聊哈!” “曦儿!” 看着说话说到一半,就跑去躲起来的幼妹,陈月娥无奈地摇摇头。 “彩娟,把人叫进来吧。” “是,夫人。” 第21章 迷茫 “那棵树没了?” “派出去的人说,他们到地方的时候,那棵树已经被火烧了,只剩下一个枯树干。” “那姐夫摘回来的那些朵花呢?” “你姐夫出事那天晚上,我那婆婆说这些花不祥,就做主把它们都烧掉了。” 唉!猪队友啊! 听到这,陈月曦也低声叹了口气。 在杨文卓的命被救回后,陈月曦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棵差点要了自己姐夫命的怪树上。 此刻听到那怪树已经死了,她不由得叹口气,感觉有些遗憾。 本以为能在那树上捞点好处,眼下看来是不能够了。 不过…… 想到这棵在文献里昙花一现,只要了杨文哲的命便再无下文提及的怪树,陈月曦总觉得事情,貌似有些不简单。 但碍于这树已经毁了,纵使她脑子里的猜测再多,也是无用的。 “姐夫的事这算完了,那接下来……” 望着外面夜幕上那轮明晃晃的圆月,陈月曦捧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内心里暗自盘算起,自己舅舅从楼兰回来的日子。 眼下到了八月,舅舅也该到了…… 想到自己舅舅身背后,那个一路跟来的大麻烦,陈月曦捏着杯子的手,不由得发白。 杨文卓的事,到底只是个插曲,接下来舅舅许白皓从楼兰惹来的麻烦,才是陈月曦关注的重头戏。 就在陈月曦陷入内心盘算的时候,外面守着的下人进来,说是亲家老爷有请。 “文卓他可醒了?” 杨府西跨院正屋—— 陈老爷看着自门外,携手而进的一对女儿,捧在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放,向长女询问起女婿的情况。 “劳烦爹爹挂心,文卓刚刚醒过,吃了药后又睡下了。” 看出陈老爷明显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家人说,陈月娥找了个借口,把花厅里伺候的下人,都打发出去,只剩下自己姐弟妹三人,陪着双亲团坐在一起。 “这次的事虽是有惊无险,但却也给你敲了一个警钟。” 待到确定花厅里再无外人,陈老爷这才看向长女,口中幽幽说道:“当年为父看上杨府做亲家,一是门当户对,二是文卓为人不错,再者我与杨老太爷交情不浅,彼此也算知根知底。” “虽然这杨老太太有些混不吝,但只要你自己谨慎,懂应变些,也不会受多少苦的。” 听陈父这话,陈月娥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出嫁的前一夜,双亲不住的叮嘱。 那时候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就说过,杨文卓的母亲是个拎不清的,老太爷在世,那都好说。 但老太爷一但不在,自己要是手腕软一点,可招架不住这老太太。 当时的陈月娥,还是少女心态,天真烂漫间,没太当回事。 但自从老太爷去世后,婆婆的所作所为,可是令陈月娥明白,双亲当时的担忧,并不是多此一举。 而这次杨文卓的事,更是给陈月娥好好上了一课。 任何时候,自己必须稳住,纵使山崩地裂,自家阵脚,也不能乱上半分。 天知道当时的陈月曦,有多么的六神无主,若非陈母及时赶到,说不得自己的丈夫,此时已经被他的亲娘折腾没了。 看长女陷入沉思,陈母也是开口说道:“爹娘现在和你说这些,不是要教训你的意思,是要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守住丈夫,守住孩子,守住这个家。” “为人儿媳,孝顺是对的,但不意味着退让。有些事,你该迁就她就迁就,但有的事,自己必须腰杆子挺直了。” “孩子,今日我和你爹爹、弟弟妹妹,能来帮你一次,那是好运,可不代表这一辈子,娘家人都能保你安然无忧。” 陈母说话间,陈父一脚踢向旁边有些神游天外的儿子,凌厉的眼神里,似乎在说:给老子好好听着! 陈英杰:……哦。(???) 看着又一度在老爹脚下挨训的二哥,陈月曦伸手捂着嘴角,偷偷笑了笑。 厅堂内,一家五口人围坐在一起。这样的场景,自陈月娥出嫁后,便很少再有。 烛火跳动间,耳边虽是双亲不住的训诫,但陈月娥却是十分的享受。 夫家再在好,纵使有了自己的血脉牵连,但那属于双亲和手足之间的感情,却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该怎么做,闺女你自己心里清楚,为娘和你爹爹不便多插手,只望你能守好自己的小家。” “爹娘放心,女儿明白。” 当照亮屋子的蜡烛换了一茬时,属于陈家内部的“教育大会”总算结束。 “可算结束了……” “阿姐,有吃的吗?” 听一晚上批斗大会,陈月曦已经灌了三杯茶下肚,此刻感觉有些饥饿。 在听陈父陈母,宣布“会议”结束,便急不可耐地摇晃着陈月娥的胳膊,要起吃的来。 “你个馋猫,还是这贪吃的毛病。” 听到小妹这话,陈月娥一扫心中不快,伸手轻轻在幼妹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随后扭头看向双亲。 “曦儿这么一说,为父觉得也有些饿了。” 看着长女脸上,重新恢复的笑容,陈父内心松一口气,面上则是摸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庄子上得了好些鲢鱼,爹差人送了些来,这会做个鱼羹,当是不错。” 听到陈父这话,陈月曦的双眼瞬间亮起光芒,忙拉起长姐,往后面的厨房跑去。 “这都夜深了,再使唤厨子们太麻烦,姐姐走!咱们姐俩去做!” “哎呦!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陈月娥一个猝不及防被小妹拉起,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人就已经被拽着消失在陈父三人面前。 “哈哈哈!” 看着跑出门的两个女儿,陈父摸着胡子笑了笑,同时抬脚,直接踹向一边的陈英杰。 “你傻在这干嘛,还不去帮你姐姐妹妹生火!” 仿佛是已经预料到,自己亲爹会是这幅做派的陈英杰,在陈老爹一脚踹过来的瞬间,便自凳子上蹦了起来。 臭小子,还敢躲?! 眼看一击不成,陈老爷两眼瞬间瞪了起来,目光锐利的如刀子般刺向陈英杰。 手中不知何时抓上了脱下的靴子,那盯着陈英杰的目光里,分明是再说:再给劳资躲一下试试? “我去帮忙!!” 在陈老爹寒霜似的眼神下,陈英杰原是不敢动的,但自亲娘那处递过来的眼神,却是给了他一道希望的光芒。 “臭小子!” 看着捂了屁股,赶忙追出门的儿子,陈父低声哼了一声,又把靴子穿了起来。 一旁早已习惯丈夫,对孩子粗暴对待的陈母,此刻笑着站起身。 “鱼羹讲究个鲜嫩,两个孩子怕是火候掌握不好,老爷,咱们且去看着点吧,小心吃上一嘴糊味。” “那敢情好!” 听出夫人有亲自下厨的意思,陈老爷嘴中忍不住砸吧一下,乐呵呵地摸起胡须,扶着她直往外面走去。 就这样,在半空银月的注视下,一家五口人,先后直奔了小厨房而去。 “臭小子,火太大了!” 厨房里的大吼,是属于陈父对儿子“爱的关怀”。 “哥!你的衣服,小心点!” 陈月曦适当的提醒,令自家二哥避免了被浇一头冷水的窘境。 “别笑了,鱼肉老了!” “这碗英杰拿去吃!” 面对闺女失误的作品,陈父直接把儿子推了出来。 “爹!糊了!” 捧着一碗黑乎乎的陈英杰,此刻表示很委屈。 “废话,好的我给你吃啊?” …………………… “行,别送了,快回去吧。” 平山县外,看着又想往前送一程的大闺女,陈父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停下。 在杨府居住一夜,确定杨文卓彻底平安无事后,第二天一大早晨,陈父做主,要启程回清水县。 对于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父母双亲和弟弟妹妹,陈月娥心中是万分的不舍。 自从出嫁之后,她就很少再与家人这样聚在一起,如今有这个机会,她实在是觉得太过短暂。 但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嫁为他人妻,礼节之上,可不能有过多的错漏。 “女婿康复之后,记得带上外孙再回家里来看看。” “是,女儿晓得。” 望着面前沉稳有度的长女,陈母张了张嘴也想说些什么,可哽咽的嗓音,却再也说不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想多护着些,也是有心无力啊! “姐,要是有什么委屈,就回来,弟弟我帮你做主!” “要是那老太婆再欺负你,就带着小外甥回家来,咱家养的起!” 一旁的陈英杰呼地窜过来,对着陈月娥好一同说道。 “胡说八道些什么!” 听到陈英杰,这番混不灵的话语,陈父额头上青筋凸起,伸手又是一个巴掌过去。 “别听他瞎说,爹爹知道你心中有数。” “还是那句话,路在自己脚底下,走不走的好,走的顺不顺畅,全靠自己。” “是,女儿明白!” 趴在小木窗上,看着那依依惜别的几人,陈月曦并没有凑上前去,而是一个人单手支着下巴,斜靠在马车里。 被教养的这般好,简直在前世算十全太太的大姐,都能在出嫁后受各种的委屈,那换成是自己这样的,以后出嫁了…… 一个人从生下来,注定就是要经过生老病死这些大事。 同时,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也都是人生道路上,必然要发生的。 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五十多年的陈月曦,此刻忽的一想到,自己未来也要和长姐陈月娥一样,出嫁成家,为丈夫生儿育女。 尤其是自己这个蕊子是男人的家伙,要顶着这副女儿身体要嫁人,陈月曦就感觉后背一寒,仿佛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虽说她有自信,就算不嫁人,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过的很好。 但说到底,这短短百年时间,她真觉得有些……太短暂了。 同时,内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她,这样普通的一生,当真认了么? “小姐,您怎么了?” 看着面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仿佛十分不舒服的陈月曦,青兰赶忙凑上前,询问起主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面对青兰紧张的目光,陈月曦只是扭头冲她笑了笑,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随即,那幽幽的目光又抬起来,直望苍穹上的片片白云。 “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趣。” 安稳一生,虽是幸事,但……真是自己所想、所求吗? 第22章 故事开始 自从主子一家人,自平山县的姑爷家回来后,陈府的下人们,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自家三小姐,最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简单来说,她最近总时时走神,干什么都显得十分不专注。 “又坏了?” 看着从后院绣楼里,又一次扫出的药罐碎片。专门负责处理垃圾的下人,略显无奈地问向刚从后院出来的管事婆子。 “您知不知道小姐最近这是怎么了,我要是没记错,半个月来,这是第七个了。” 听着管事这话,负责后宅那边的掌事婆子,也很无奈的晃了晃手里,这已经没了底还碎了好几块的药罐子。 “不知道啊,反正最近总是感觉小姐有些魂不守舍的。” “是啊,我看着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闭嘴!别乱嚼舌根子,当心主子扒了你的皮!” “唉!唉!我多嘴,我嘴贱!该打!该打!” 不光是他们这些外面伺候的下人,贴身的青兰几个大丫鬟,最是清楚的觉察到,自家主子最近的不正常。 “小姐?小姐?!” 看着面前又一度陷入失神状态的自家主子,青兰无奈地走上前,伸手轻轻推了推,那纤细的臂膀。 “怎么了?” 看着自家主子终于回了神,青兰无奈地指指桌案上,那张已经被墨点染黑的宣纸。 顺着清兰的眼神,陈月曦低头一看,就见自己写到一半的宣纸上,此刻多出了一个,还在不断扩散延展的墨迹。 这副字,已经是她今天写坏的第三张了。 “唉!” 刚把桌上的宣纸扔开,陈月曦就见青兰已经扭头,去为自己去拿新纸过来。 “算了,不写了!” “我睡会,晚饭时再叫吧。” 一扔手里的毛笔,陈月曦转头直向自己闺房走去。 “怎么了?” 正巧这时,黄竹从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看到青兰手里,那张已经污了的墨纸。 “小姐又走神了?” “是啊,今天都写坏好几张纸了。” “唉,这都好几天了,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的,还老走神。” “小姐这天天这样,老爷夫人也着急啊。” “谁说不是呢……” “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缠上小姐了?” “呸呸呸!别瞎说!” ……………… 纵使隔着层层障碍,陈月曦也能清楚地听到了楼下,青兰和黄竹之间的对话。 当听到小丫鬟们嘀咕,自己是不是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时,陈月曦并没有生气。 “唉……” 寂静的闺房内,陈月曦闭目盘膝坐在软榻上,心中默默念诵着那篇无名的道经。 一清一浊,一静一动。 清静为本,浊动为末…… 随着道经地默诵,陈月曦内心的翻滚波涛,在声声至道经论中,逐渐平静下来。 ……得丹则灵,不得则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人常清静,则自得道…… 伴随道经最后一个字落下,陈月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纳间,双眼睁开,就瞧到脚下那毛茸茸的一团。 “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看着趴在自己脚边吐着舌头的墨卢,陈月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搓揉了一把,那直立起来,又满是细腻绒毛的耳朵。 “汪!” 仿佛是知道,陈月曦此刻的心情不好,墨卢吐着舌头,轻轻在那细腻的手掌上舔了舔。 感受那粗糙中,还带有刺倒的舌尖在自己掌心划过的酥麻感,陈月曦伸手搓揉一下,那毛茸茸的大头。 “汪!” 当看到陈月曦起身,挪出一大块空地,墨卢站起身抬爪爬上软榻,庞大的身躯钻到陈月曦的身背后,卧在那里充当起靠垫。 伴随着墨卢这动作,那张陈月曦一个人躺着时,显得宽敞的软榻,在狗子卧上来后,竟是和它的体型,有些不成比例。 “不知不觉间,你都长这么大了。” 扭头看着眼前,这已经能够把自己围在身体中央,护起来的墨卢狗,陈月曦笑着摸了摸那别人眼中,十分可怕的锋利犬牙。 任谁也想不到,几年前,这个可怕的大家伙,还是一只小小可爱的奶狗。 如今三四年的光景过去,墨卢竟然从那一个拳头大的狗崽,摇身一变成了这么一头,比老虎也小不了多少的庞然大物。 “墨卢……” 斜斜地依靠在墨卢那厚重,且温暖的皮毛上,陈月曦的手在摆弄那巨大爪子的同时,低声问道:“你是妖吗?” “汪?” 听到陈月曦这疑问,墨卢先是脑子一歪,随后缓缓点了点头,但却又否认般的摇了摇头。 “你这既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她被墨卢这动作搞得笑出了声,但并没有多过在意。 墨卢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她并不是很在意,此刻她只是想有个人陪着,能够听她唠叨些,常人不能听的罢了。 “墨卢,你如果是妖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神仙呢?” 陈月曦说着话,自怀中把那贴身存放的绣囊取出。 看着掌心这颗湛清碧绿的宝珠,在亲眼见识它的本事后,陈月曦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有些超自然的人事物。 其实,陈月曦的怀疑,并不是从见识到宝珠的威力开始。更早之前,从魂穿到陈月曦的身体开始,她就隐隐猜测这个世界……并不普通。 苦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她只能把心里的所有猜测,死死压在脑海的深处。 “这个世界,既然有墨卢你这样的妖,又追杀舅舅那样的鬼怪,那是不是也有,可以修炼成仙的人呢?”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飞天遁地的修仙梦,陈月曦也不例外。 前世的修仙小说,就是她最为钟爱的。 魂穿到这个世界后,她也有过求仙问道的想法,但四年来却是令她大失所望。 还未有谋面的诡物,已经被抹去痕迹的怪树,手中的宝珠以及听得懂人话的墨卢。 这一切都在赤裸裸的昭示着,这个世界的不同,但那飞天遁地的仙神之流,陈月曦却是没有窥探到半分踪迹。 “算了,想那些都没用。” 将掌心的宝珠收起,陈月曦甩甩脑袋,把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都压起来。 此刻的她,应该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很快就会到来的舅舅,以及那个可怕的诡物身上。 “应该……快来了吧。” 与此同时,月湾河上游处,一艘庞大的商船,正飘荡在河面上,乘着水浪翻滚间,直往清水县而来。 那船帆之上树立起的大旗,赫然描画着一个大字——“许”。 这不是别人,正是陈月曦的舅舅,许白皓亲自带队,二度前往雍国西域之地的许家商船。 但此刻的船上,却是安静的出奇,就连呼吸声在河水的翻滚中,都显得十分轻微。 更古怪的是,那伫立在船桅上的,甚至守在商船个个角落里的,都是虎背熊腰手握大刀,面容可谓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 原本河面上一开始,还有其他三两艘小些的商船或渔人,跟在许家大船的身旁。 但随着许家大船缓慢的行驶时间,那周遭的渔船和商船,竟是渐渐的消失不见。 同时原本可以清晰看到的两岸景观,飞快被一阵浓郁的水雾包裹。 面对这突来的变化,船上的大汉们先是感到有些奇怪,但随后又觉得只是此间天气无常,并没有当回事。 但守在甲板上的大汉中,有个却是比较机灵,甚至同伴很多时候,都喜欢称他是滑头的家伙,率先感觉不对劲。 他这样的人,往往对即将到来危险的感知,比旁人要快上几分。 月湾河上无端兴起的大雾,令他内心感到十分的不安定。 “这也没刮风,也没下雨的,河面上怎么起了这层大雾,连个渔船都看不到,不对劲。” 眼瞅着外面河面上这怪异的变化,滑头甚至感觉,这些雾气跟活的一样,此刻似乎有把大船,包围在中央的意思。 “哥儿几个都看着些,我去一趟里面,找一下当家的。” 滑头说着话,立刻转身回到船舱里,径直走向一层最深处的一间半开门的房中。 这间屋子里,住的是这伙人当中的二当家。看模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头只到后耳根的短发下,露出那张斜着刀疤,只有一个眼珠完好的狰狞面孔。 “怎么了?” 看着滑头进来,二当家仰头灌了一口烈酒,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捏起几粒花生米,一把扔进嘴中。 “二当家,风沉(有情况)。” 听到滑头这话,二当家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拍,整个人站起身来,从旁边的架子上,抄起自己的虎头大刀,提在手中,直推门往外走去。 “他奶奶滴,走!了了(看看去)!” “敢黑吃黑,当你候爷爷吃草地么!” 这姓侯的二当家的吼了一声,也不顾滑头接下来的话,直接一脑门子向外冲去。 在他的理解里,滑头说这话,无非就是外面来的,要么官,要么是同行。 在这穷乡僻壤,遇上官不可能,那唯一剩下的,就是来了同行,盯上这里,以为坐着商船的就是肥羊,想要吃一口。 “二当家!” 看二当家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滑头一拍大腿,着急地慌忙赶了上去。 “二当家?” 等到滑头追上侯二当家的脚步,再度跑到甲板上时,就发现此刻的二当家,正举着他那柄杀过不知多少人的大刀,背对自己站住。 这是闹哪出? 看着面前,这背对自己举着大刀不动的汉子,滑头不由得感到有些纳闷。 前面什么都没有,二当家这是干嘛? 此刻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候二当家身上的滑头,并没有注意到此刻大船甲板上,比自己离开时,更安静了不少。 “二当家?” 看着背对自己的人,举着大刀一动不动,滑头已经感觉不对,上前伸手想推他,结果手才搭到候二当家的肩膀上。 面前这举着大刀的壮汉子,竟是扑通一声趴倒在地上。 啪—— 伴随着候二当家的倒地,那高大壮实的身子,竟像是一瓢泼在地上的清水般,接触木质地面的瞬间,化作一滩鲜红。 “啊!!!!” 第23章 鬼物初现 飘飞着“许”字大旗的商船上,此刻气氛有些冰冷。 “啊!!!” 看着眼前,这甲板上一摊新鲜到再不能够的赤红,滑头觉得自己裤裆瞬间湿透了。 滑头加入这个土匪窝子,也有十几年了,杀人放火的事,可没少干过,但这么诡异的场景,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在自己面前,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一摊浸透衣物布料的血水,这要是换了一般人,怕是立刻就要得了失心疯。 滑头毕竟是见惯了血的土匪,比起一般人,他的胆子还是大了不少。 此刻除了裤子已经湿透,两腿再也没了力气之外,他倒是没有立刻陷入疯癫。 “这……这到底……到底踏妈怎么回事?!” 瘫软在甲板上粗着喘气,过了半天,滑头才缓过劲儿来,颤颤巍巍地爬起,远离了这滩侯二当家变作的血水。 而到了这时,稍微缓过神儿一点的他才注意到此刻甲板上,有些诡谲的气氛。 原本的甲板上因为站着这群土匪大汉,还有些许的呼吸时带来的生气,但此刻滑头再度出来,只感觉空气中除了浓郁的水汽外,便是一阵死寂的沉闷。 “喂!你们聋了吗?!” 费力地扒着船板站起身,滑头看着那一个个背对自己,面朝外面浓浓雾气站立的土匪大汉,心里无由的抽动起来。 “你……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二当家这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你们聋了吗?!” 一开始,滑头的嗓门儿还十分的大,但随着不断地大吼,船板上的土匪们,却是丝毫没有回头理他的意思。 在死寂一般安静的船板上,那壮着胆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都几乎听不到。 “这……这踏妈……” 再也没胆子喊出声,滑头两股颤颤,身形直靠在进入船舱的门板上,两眼死死盯着这些个,面朝船板围栏之外的大汉们。 “这都怎么了?!!!” 呼—— 在滑头最后一声,满是恐惧的呼喊中,一阵冷风自水雾间吹过。 伴随这阵风的吹过,那一群守着船外看个不停的大汉们,齐齐扭动脑袋向滑头看来。 更准确点来说,是那些人头就像摆在脖子上的圆球,直接被无形的大手扭着,转了一圈。 这些大汉,因为站立的位置不同,所以脖子的扭转过来,看着滑头的角度也是不一样。 但共通的一点是,这些人的脖子,全都扭到一个常人无法做的极限。 看着这些个,把脑袋从身子正面转到后背来的土匪汉子,滑头彻底傻了眼,两只黑眼球瞪得铜铃大,张开的嘴巴都能塞进去一个鹅蛋。 同时滑头站着的位置,渐渐汇聚出一个小水洼。 在滑头的认知中,一个正常人把脑袋扭转到这个程度,基本上这人就算是死了。 但此刻,这些平日里和自己嬉笑打闹不断,最为熟悉的土匪同伴们,却齐齐做出了这个,常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动作。 他的心,瞬间凉透了。 “嘻嘻——” 就在滑头大脑一片空白,连逃跑和惨叫都忘记的功夫,这些个把脑袋扭转到后背的土匪们,齐齐露出了一抹嘴角带血的笑容。 “要把奴家的东西,还给奴哦!” 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女子,说话间的咬字谈吐间,每一个话音上,仿佛都沾染了妩媚,直听得滑头心神荡漾。 要是换了平常,这千娇百媚的声音,在配上一副柔软身体,滑头说不定立刻就沉沦,要脱了裤子就地大战三百回合。 但此刻是什么场景?这娇柔的女声,又是谁说出的? 一艘大船上,十几个彪形大汉齐齐把脑袋扭到了脖颈后面,发出一声千娇百媚的笑声。 这样恐怖的场景,任谁都会心里打怵。 “救……” 滑头才呼喊出声,就感觉喉头一紧,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冰凉小手,死死地掐住。 “呜——” 伴随时间的流逝,猴头脖颈上的桎梏始终不肯撤去,那肺部胸膛的炸裂感即将撕裂他的意识。 因极度的缺氧,滑头的双眼已经外突出,鲜红的血丝布满整个眼球。 他整个人被这股大力提上半空,双脚起初还有力地不断晃动,但随着极度的窒息,滑头全身的力气,开始一点点散去。 我……这就要死了? 蒙蒙模糊之间,滑头恍惚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纤细却高挑的身影。 “乖乖告诉奴家……” 滑头耳边响起的这声音,听着是个女子,但语气中的冰凉宛如刀锋。 声音传入滑头的耳蜗中,就像一把把利刃刺进他的大脑里,令那恍惚的意志,重新苏醒过来。 “嘻嘻……” 觉察滑头的意志重新清醒过来,那说话的声音再度重复问了一遍:“告诉奴家,你们拿的东西在哪里……奴家,便放过你。” 听到耳边这冰寒的声音,滑头已十分困难仰头的轻点一下,算是回应。 扑通—— “咳咳……” 双脚重新踏足木质的地面,滑头直接四肢跪倒在地,不住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在一瞬间,止不住的流淌。 还不等他多喘一口气,就觉得下巴又被那只冰凉的手抬起。 明明眼前是一片空气,可滑头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面前似乎有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 这轮廓十分的模糊,但大致还是能够看出,这是个人,但是具体男是女,就认不出了。 脑袋再一次被迫抬起滑头,只感觉耳边那冰凉的女声,阴恻恻地问道:“东西……都在哪里?” “咕噜……” 滑头眼角的余光,再度看看候二当家变作的血水,以及那十几个刀山血海共患难的土匪伙伴们,凄凉的下场。 他根本不敢有其他的心思,只老老实实的把东西所在告诉祂,然后希望能够饶了自己这条小命。 “我们……我们弄来的所有东西,都在……都在大当家那里。” “他就住在下层的船舱最里间,那是最大的一个屋子。” 滑头颤颤巍巍地回话间,还伸手指了指身背后,半敞开的船舱大门。 “从这扇门进去,一直走到头转角就能看到楼梯,沿着楼梯一直下去到二层,走到最里面,就是我们大当家的屋子。” 该交代的交代清楚,滑头就感觉桎梏着自己下巴的冰凉小手一松。 “多谢您饶……” 不疼,滑头口中的感谢话语说完,他就感觉自己后背上突的传来一阵刺痛。 滑头保持跪地叩拜的姿势,却是再也动弹不得。 不是又被这恐怖存在抓住,而是滑头自己,再也没有动弹的力气。 “你……” 费力的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空荡的左胸膛,滑头抬眼看着面前这个,缭绕着黑雾的模糊人影。 “不是说放过……” 滑头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人就实在没了力气,直接扑通一声趴在船板上,一阵微弱的喘气之后,再也没了生息。 “放过你?” 看着脚下,这已经没了气息,双眼仍然睁的老大的尸体,黑雾中的存在,好笑地反问起来。 “不是你们活人总说……鬼话——不可信。” 伴随黑雾中存在,这声自嘲的落下。瞬间整座商船上,有一阵阴风呼啸着刮过,那个个死壮惨烈的尸体,在鬼风刮过瞬间,纷纷坠倒下来,流了一甲板的鲜红血色。 “一个……都跑不了。” 看着面前,这逐渐染红的甲板,黑雾中的存在,再度低声说了一句,不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 “嘿嘿!这下发了,发大财了!” “嘿嘿,这趟长途跋涉,可是没有亏!” 船舱内最大的房间中,一道满是喜悦的声音不住的碎碎念着。同时一阵低沉的金属碰撞声,在屋子中不断回荡。 船舱内的这个房间说着很大,但其实有限,摆设也简单。 除了一张能睡人的硬木床外,唯一的家具,就是那紧紧挨着角落的一套桌椅。 发黄的木桌上,点着一盏铜制的油灯。 在油灯微弱的烛火照耀下,就看这张普普通通的木桌上,赫然堆满了小山似的珠宝玉石。 翡翠、蜜蜡、琥珀、珍珠,但凡土匪头子能够叫上名字的宝贝,在这“小山”里,都能够找到。 还有许多,匪土匪头子自己也认不出的宝贝,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在这小山里占了大多数。 “嘿嘿嘿嘿,本来就想跟着许家捞一趟油水儿,谁能想到居然有这么一路横财。” 土匪头子得意的兴奋间,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上,那柄跟了一辈子的粗糙铁刀。 “这趟回去,劳资就洗手不干了,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土匪头子说着话,又举起桌上的油灯。 在那暗淡火光照耀下,隐约可以看到木桌下的阴影里,摆放着一堆,个个有手掌大的方砖。 “嘿嘿嘿,有了这一堆金子,天南海北,劳资哪里混不下去!” 坐在桌前的土匪头子,满脸的伤疤在灯火的照耀下,越发狰狞。 那缺了一小截,堪堪能够遮住眼球的表皮一上,赫然生着一块紫色的疤痕。 这些金砖色泽明亮,每一块都被细心地打磨的十分光滑,甚至在砖头的每个小角落处,都镌刻着一行小巧的古文。 要是此刻有个懂行的人,把金砖捧在掌心一掂,怕是要忍不住惊呼出声。 此刻坐在椅子上手掂一块金砖的土匪头子,恰巧就是此道之中的好手。 “没想到啊,在楼兰那种荒郊野地的地方,还能有这样的好宝贝。” 掂了掂掌心,这块分量不轻的金砖,土匪头子对于这趟,自己跟踪许家老大,长途跋涉地跑到楼兰去的劳顿,再没了半点的抱怨。 在跟着许老大身后,进了那座荒漠深处的古墓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一趟,绝对是要发了破天大财的。 “嘿嘿,有了这堆宝贝,我还当什么土匪?!” 土匪头子说话间,伸手从桌上的小山宝堆里,取出好几颗光灿灿的红宝石捧在掌心。 “劳资就算是土匪也得讲义气,嗯……回去先给兄弟们发一点,都当作遣散费。” 土匪头子从小山宝堆里,挑挑拣拣分出一小部分,合拢在一张灰色的包袱皮上。 将这个满是珠宝,并带了几块金砖的包袱皮儿扔到木床上,土匪头子再回身看着面前,桌上仍旧是一座小山模样的珠宝堆。 “嘿嘿,剩下的劳资自个儿留着,再娶个美娇娘,生几个儿子……这辈子美啦。” 土匪头子正乐呵着,忽的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冰凉的娇笑。 “你怕是等不到那天喽!” 第24章 逃生 “谁?!” 听到耳边,突兀的传来这声冰冷的娇笑,土匪头子瞬间把腰上的小短刀抽了出来,整个人跳起,身背靠墙护住命门,目光冷冽的再整间屋子中环视。 “嘻嘻……” 仿佛是被土匪头子这谨慎的模样给搞得破了生那冰凉的声音再度开口,娇滴滴的说道。 “奴家不过是说了句话,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 听着这句,土匪头子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但这阴恻恻的声音,下一句话回荡耳边的瞬间,土匪头子脸瞬间苍白,手中握着短刀,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的胆子呢?当时不是还豪气万丈地把奴家脑袋割下来,取了脖颈上的玉环,还摔了奴家的骨头,把所有宝石抠下来?” 这冰冷的话音才落下,土匪头子的双腿,便不由得颤抖起来。 这冰冷声音话所说的内容,是分毫不假,这个土匪头子,确实是把人家的尸骨给糟蹋了。 这土匪头子一伙人,在绿林道上也是很有名的。这次许白皓前往楼兰城,半路就被他给盯上。 原本土匪们商议的是,等许白昊一行商船的人走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就把这船接了人全部给宰个干净。 但当土匪头子觉察到,许白皓这次外出经商的目的不单纯时,便咬牙做主,带了一帮兄弟,跟着商船后面出了雍国。 当时的土匪头子,只以为是许白皓想到雍国之外,走私些朝廷不允许的东西回来贩卖。 但当他跟着许白皓一行人,潜入沙漠中,找到那座不知名年代的古墓时,他才知道许白皓的目的。 这个素以狡诈出名的许家商人,居然是要行盗墓的勾当。 发现这一点的土匪头子先自己嘲讽了一把,但就带了弟兄立刻冲出来,把猝不及防的许白皓等人,全部捉住捆绑起来。 当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匪头子走进这座不知名年代的古墓时,他们就被里面陪葬的各种宝贝给晃花了眼睛。 在土匪们眼中,这座满是宝贝的古墓,不亚于蝗虫眼中颗粒饱满的稻田。 伴随土匪头子一声令下,这些小土匪们在二当家的带领下,宛如蝗虫过境,凡是看得上眼拿得动的宝贝,全部被洗劫一空,最后都差点把古墓的地砖扒了开。 将古墓里所有的宝贝都拿了,土匪头子还不满意,直接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把墓主人的棺材盖儿给掀了。 当时掀开棺材的一瞬间,土匪头子就被里面,那琳琅满目的陪葬品给惊呆住了。 将所有的随葬物品全部都拿走之后,土匪头子的注意力,又盯到了这棺材的正主身上。 这座古墓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建的,反正躺在棺材里面的这位已经只剩白骨。 但就是这白骨,却是深深吸引了土匪头子的目光。 将这白骨遗体的衣衫全部扒个干净,土匪头子就发现这具白骨尸体竟是由各类珍奇玉宝,拼接而成。 甚至于这白骨的躯体四肢上,都被抠出了一个个小洞,在上面镶嵌了各色的珠宝,甚至在骷髅的额头正中央,土匪头子还看到一颗,只存在传说中的避尘珠。 看到这宝贝的土匪头子,接下来会做什么,那都不用说的。 为了拿到墓主身上的这些宝贝,他直接把这具白骨,给拆了个七零八落。 一想起自己当时那难看的“吃相”,再听着此刻耳边阴恻恻的声音。 土匪头子手中握着的短刀,已经颤抖的显现出了残影。 仿佛并不再想看土匪头子,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怂样,那空气中的阴恻女声,直接在生死簿上给他打了个叉。 “好了,上路吧,奴家不想跟你废话了。” 空气中这声音还没有落下,土匪头子便猛地一抬脚,直往屋子门口冲去。 “快来人,救命啊!!!” 粗犷而嘹亮的嗓门儿此刻满是惊恐,但他这声喊过之后,外面却是死寂一片,没人应答。 而土匪头子这一声,刚喊完的瞬间,他的手指已经搭上屋门,还未等他推开,就感觉后脖颈上一股寒凉袭来,整个人凌空倒转,直接被提在空中。 “你不是很喜欢这些珠宝吗?奴家满足你。” 被倒吊在半空中,土匪头子想要挣扎,却是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当听阴森冷寒的声音落下时,他只感觉身上一凉,竟是所有的衣物都消失不见。 在倒悬的视线中,他就看那木桌上的珠宝堆积的小山,竟是凭空悬浮起来,将此刻不着片缕的他,围拢起来。 “你这体格子太大,奴家那随葬的玉塞太小,不适合你。” 看着面前排漂浮的九枚红纯形正的圆润宝石,土匪头子的两眼瞬间睁大了,嘴里呜呜的想说些什么,但却是怎么也张不开口。 “这才符合你的体型,来!让奴家帮你。” 伴随冰凉声音,土匪头子只觉得自己双手双脚被同时打开,耳廓和鼻孔外,传来一股巨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进去。 同时间,下身的前后也传来一阵,极致的撕裂感。 “呜——” 此刻,土匪头子的嘴能够张开了,但那圆润的红宝石却是一股脑的塞了进去,将他的唇舌完全抵住,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为恐怖的,是他的双眼上,此刻有一股外力袭来,仿佛有什么要按压进他的眼球中。 伴随一阵钝器入肉的声音,土匪老大猛地抽搐着身子,被塞着宝石的嘴中,发出一声短暂且高亮的哀嚎。 “呜!呜——” 只一个晃神间,土匪头子全身九窍被异物撕裂,无数的鲜红血液像不要钱似的的落到木板上。 仿佛是对自己的作品还不满意,那名空气中的阴冷声音,又再度操控着无数的宝石珠玉,向土匪头子满是鲜红的躯干涌去。 “慢慢来,不着急,奴家有时间……陪你玩。” ……………… “东家,你听到了么?” 翻滚的河水中,正搅着水花向岸边游去的一大群人里,一名高大的汉子,猛地扭头看向身背后,那处在蒙蒙白雾里的巨大船影。 “东家,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救命。” “咱们自身难保了,哪管得了别人,赶紧游,别废话。” 听到大汉这话,正在奋力划水的许白皓根本不停下,只是用左手紧了紧自己紧紧拴在身上的包袱,头也不回的低喝了一声。 “伙计们都快点儿,等到上岸赶紧往清水县跑,到了那里,咱们就安全了!” 水波激荡中,一群凫水的人急速驰向岸边,等手脚才一挨着泥土地,便急不可耐地爬起来,直向远处飞奔。 待这群人走后,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那艘被水雾遮挡的大船,才缓缓现出原本的身形。 随着浪花翻涌,那艘无人驾驶的大船在随波逐流间,渐渐驶向清水县所在。 如果这时有小船从旁边经过,就会发现那高大的船身上,贴近水面的位置,竟是被人开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看那破洞的痕迹,似乎是有人从内部,把这层船璧身给硬生生的砸开一般。 “跑不了……一个都跑不了……” 湍急的水声中,那破洞里幽幽传出一声低沉的女音,随即再度陷入无声。 ……………… 砰!砰砰—— 清晨,天边的阳光才撒入陈府的大院里,正洒扫地上落叶的二东子迷迷糊糊间,就听着外面出传来激烈叩门的声音。 “来了来了,哈切——谁呀?这么……哎呦呵!” 当二东子懒洋洋地把侧门推开,看清外面来人的面容时,瞬间吓了一个激灵。 这外面来的有几十号人,每一个的衣服上,都是泥巴干透后留下的土印。再加上那若有若无的馊味儿,二东子的头一个反应,就感觉这就是一群逃难的乞丐。 嘴里刚想开骂,但定睛看清为首那个披头散发的面容时,二东子立刻认出,这是自己当家主母的亲哥哥。 “哎哟喂,亲家大爷,您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快进来,快进来。” 二东子说着话,赶忙把狼狈不堪的许白皓请了进来,同时那十几号满身泥泞的伙计,也是鱼贯而入。 看着亲家大爷,这一行人狼狈的模样,二东子心里大约有了些许的猜测。但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扯着高亮的嗓门儿,冲着院内大喊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亲家大老爷来了!” 在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之后,洗刷干净换了身轻快衣服许白皓,被人请着来到了陈府的客厅内,见到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妹子啊!” 再见到亲人的瞬间,许白皓压抑了好些日子的恐惧,在瞬间决堤,如同洪水般奔涌而出。 先前为了活命,许白皓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在确定安全后,那满腔劫后余生的庆幸,伴随着后怕不住袭来。 “妹子呀,哥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着许白皓这话,再看他那副崩溃至极仿佛收到什么刺激的模样,陈老爷同夫人对了一个眼神。 而后者,则是悄无生息地冲着背后望了一眼,再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离开后,陈夫人这才安慰起自己的大哥。 待到许白昊的心态平稳了些,陈氏两口子这才知道,自己这亲哥哥、大舅哥,这趟前往外域经商到底是干些什么。 “哥哥呀哥哥,你这是猪油蒙了心了呀!” 第25章 凶物到来 “哥哥呀哥哥,你聪明一世,怎么现在年纪大了,居然犯这样的糊涂?” “咱们家是缺吃缺喝,还是落了难,居然不远千里跑到外域挖坟?” 陈府正厅之中,臊眉耷眼的许白皓在妹夫的凝望中,低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 而一旁站立着的陈夫人,则是双手叉腰,口中不停的碎碎念叨,甚至到了激动处,都直呼起长兄的名字,破口大骂。 “许白皓啊!许白皓!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这种腌臜缺德事你也干,是想咱们许家断子绝孙吗?” “幸亏爹娘不在了,要是他们老人家在,知道你干这破事儿,非要举着拐棍打折你的狗腿!” “你说说你,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下面还有孩子、孙子要你当长辈的,撑起门面,你可倒好,居然做下这露脸的事儿来。” “我真是,我真是……” 眼看着自家夫人越骂越激动,甚至叉在腰上的双手都举起了一旁的花瓶,正准备往自己亲大哥的脑袋上,来那么一下子。 “夫人!夫人冷静!冷静啊!” 正看热闹的陈老爷,在见到自己老妻是真动了火气,也明白不能再袖手旁观的看热闹,否则自己这大舅哥,怕要没了命。 在扶着自己夫人,从她手里小心翼翼把那个,古瓷花瓶接下来的同时,陈老爷内心里暗松一口气。 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事先把所有的下人管家都撵了出去,如今这正屋院子里只有自己三人。 如今自己夫人大动肝火以及大舅兄,这番窘迫的模样,若是让下人们看去,传了闲话,那可不得让人给笑死。 “你!你!……哼!” 被夫君这么一拦阻,陈夫人心里的火气也是消了些许,虽然还想再继续打这个脑袋有问题的大哥,但眼瞅着外面儿女双双到来。 为了不让自己的哥哥,在儿女面前打掉身为长辈的面子。 陈夫人抬脚,狠狠地在大哥的脚背上踩了一下,随即坐回椅子上,闷生起了闷气。 “父亲、母亲、大舅舅,您这是……” 陈月曦、陈英杰兄妹俩双双进了正厅,头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大舅舅,正在那里龇牙咧嘴地揉搓左脚。 陈英杰:曦儿,舅舅这是怎么了? 陈月曦:……怕是被踩到尾巴了。 同陈英杰对眼神的瞬间,陈月曦眼角的余光,隐晦地看了看那坐一边,眼底余怒未消的陈母。 其实两人在进屋之前,就隔着正厅半开的大门,远远的瞅到自己母亲,狠狠在大舅舅的脚上踩了一下。 看看余怒未消的陈母,再瞅瞅一副无奈表情的老爹,又看看那满脸写着“窘迫”两字的大舅舅。 陈英杰觉得,八成是自己这个舅舅惹到老娘了。 “英杰、月曦来了啦!” 见侄儿侄女到来,并且目光诡异地瞅着自己,尤其是妹子踩过的左脚。 许白皓老脸一红,赶忙把脚重新放下,干咳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作势品茗,好遮挡刚才的尴尬窘迫。 这舅舅许白皓狼狈地回来,身后那位怕是也要跟着,直往清水来了。 看着此刻坐在椅子上品茶的舅舅,陈月曦不知为何模糊间,感觉他的身上似乎泛着些许,与常人不一样的灰色雾气。 在这一年多,每日默诵无名道经之间,陈月曦渐渐发现,自己的双眼视觉,开始产生奇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但在看到大黑时,陈月曦能觉察出大黑身上,环绕着些许纯白雾气。 而此刻看着舅舅许白皓,在他的身上,有一股黑色的雾气盘踞。 虽然不清楚这黑色的雾气代表什么,但陈月曦本能的感觉却是在告诉她,这东西并不是好玩意儿。 “舅舅这趟外域经商,怕是遇到不好的事了吧?” 此刻舅舅回到陈家,也就代表身背后那位诡异存在,也要跟着来了。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陈月曦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方便她接下来的行事。 听到陈月曦这话,陈父陈母和舅舅许白皓齐齐变了脸色,而哥哥陈英杰则是脸上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但他素来擅长察言观色,在看到双亲和舅舅不自然的面色变化时,他就知道自己妹妹提到的,肯定是长辈们不愿让自己等人,知道的阴私事情。 “舅舅这趟去往楼兰,到底干什么,侄女多少知道一点。” 看双亲和舅舅脸上,这不自然的变化,陈月曦干脆把所有的遮羞布,都给他一把撕开。 到了这生死关头,什么面子、财富、名声,有哪一样要比身家性命重要? 望着双亲和舅舅,再看看自己若有所思的二哥,陈月曦深吸一口气。 “侄女是怎么知道,暂且不提。此刻最重要的,是舅舅你带回来一个大麻烦,一个天大的麻烦!” 陈月曦说着话,转身回到正屋门前,把这两扇厚重的大门重新关闭好,并确认外面无人。 “曦儿,你到底……” 看着此刻神情语态,无比肃穆又满是慎重的幼女,陈夫人突兀的感觉,自己这乖女儿瞬间变得十分陌生。 这种感觉不单单是陈母有,包括陈父与陈英杰,此刻都觉得自己的闺女、幼妹,现在与平常有些不一样。 这种不同具体是在什么,他们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本能地感觉到,此刻的女儿,仿佛在一瞬间收敛起过往所有温和、恬静的气态。 陪伴陈月曦更多的陈英杰,甚至感觉,此刻的幼妹神情气态不像个女子,倒像是初成长的少年郎。 “先听我说,咱们家……” 环顾屋内的一帮亲人,陈月曦眼底浮现丝丝冷芒,清脆的声音里,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惹上大麻烦了!” ………… ………… “救命啊——” 清晨的曦光还未照大地,水雾迷蒙间早起的冯老四,才整了整自己脚上官靴沾染的尘土。 抬头看了眼天边飘荡的几朵白云,心道这又是一个好天气。 今晚是约几个伙计吃酒,还是去花昔楼听听小曲,然后再和花魁…… 冯老四正琢磨着今晚“丰富”的夜生活安排,猛一抬头,耳边就听老远传来一声,惊恐的大叫。 伴随着那声惊恐的叫声,一个手持铜锣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自码头那边飞奔而来,直扑在冯老四身上。 “慌里慌张的,让狗撵啦?!” 听着瘦不拉几的打更人那一嗓子鬼叫,冯老四这大老粗眉头瞬间促起,一个巴掌就让这打更的小六子,原地来了半个跟头。 “冯四……四哥,你……你快快去看看……看看看……” 仿佛被冯老四这一个巴掌打得回了神,那跌坐在地上的小六子赶忙又爬了起来,结结巴巴指着码头那边,对着冯老四一顿猛磕巴。 “到底怎么了,给我说清楚。” 还不等小六子在张嘴,冯老四就听远处码头里,传来一声声嘈杂的呼喊。 “闪开闪开!都给我闪开?没事儿聚在这儿干嘛!?” 将小六子丢在原地,冯老四一个箭步冲向码头里,就看一群糙汉子正聚集在一起,围着一艘停靠在石碁码头边的庞大商船。 还未靠近,眼尖的冯老四,一眼就瞄到那大船上迎风招展的旗子上,书写着大大的一个“许”字。 “来个腿脚麻溜的,去,赶快去禀报太爷!” 推开挤做一团的众人,冯老四才走近大船,便闻到空中那股淡淡的腥臭味道,脸色一变间,腰上官刀抽出,直接插立在了那大船的船板之间。 “此刻起,任何人也不得靠近此船,敢不逊者,刀下论罪!” 平日里,冯老四看来就像是是那捞着管家俸禄,只一味混日子的“闲散衙役”。 但他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清水县这一片,出了名的高等捕快。 一手单刀,可不是看着唬人的。 才一靠近这大船,他就能通过空气中飘散的些许味道判断出,这船上……见血了,而且是死很多人的那种。 “无关者,都给我退远些!否则……” 嘶—— 眼看冯老四动了刀子,在场乱糟糟的众人也不敢再往前挤,忙退离开来,再也不敢靠近那艘大船。 而就在冯老四这边开始了那艘大船的同时,机灵的小六子已经带着自己的吃饭家伙,匆匆忙忙地跑向清水县衙门。 小六子腿脚飞快,不大一会功夫,就听远方嘹亮的铜锣声,顺河岸响起。 铛——铛—— 当冯老四抬头看去,就见县令钱怀安一身靛蓝色官袍,头顶乌沙翅官,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直奔自己而来。 “好重的血气!” 在众人的簇拥下,钱怀安一靠近这艘硕大的商船,就闻到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当目光望向商船上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镌刻着许自石前淮安目光中流露出两抹凝重的神色,随即扭头望向一边恭敬站立的冯老四。 “冯捕头,这船上的状况你可曾勘探过?” 听到心里的问话,冯老四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守在船下,并未曾上去探过。 “既然如此……来人!” “即刻封锁现场,没有本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伴随县太爷的下令,跟随而来的衙役们分分动作起来。 而且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处,一道略带佝偻的身影,拄着手中破竹棍缓缓离开码头。 “到这里就没什么人了,出来吧。” 乞丐离开码头后,一路不停,直向清水县北城走去。 他穿过石桥,走过商铺,跨过无数的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一所破庙里。 “跟了一路,也是够辛苦的,出来坐坐吧。” 望着破烂门槛外吹起的呼呼风声,老乞丐咧嘴笑了笑,转身一骨碌坐在地上,手中黄竹竿在地面上轻轻敲了两声。 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了一杆破旧的烟袋,随着打火时的响动,破庙内渐渐冒起一股浓浓的烟火。 伴随老乞丐的说话,以及这股升腾起的烟雾,破庙门一道意外的身影缓缓走进。 要是陈月曦在这里看到走进的身影,怕是要惊呼出声。这走近的可不是人,而是她自小养大的黑狗,墨卢。 仿佛是对这老乞丐还有几分戒心,墨卢走进破庙后,并未靠他太近,而是在不远处蹲坐下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凭着天生的兽类感知,墨卢能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乞丐,是一位十分恐怖的存在。 对于这样的存在,它本意其实是不愿接触的,但一想到那日看到陈月曦迷茫的模样,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警惕性不差。” 看它离自己那么远,老乞丐知道这个小家伙对自己有防备,所以并没有介意,而是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灵犬。 说起来,这还是老乞丐第一次真正近距离的接触墨卢。 老乞丐来到清水县近一年的时间,倒是也碰上过外出的墨卢和陈月曦。 但凭着墨卢的天生的兽性本能示警,使得每次老乞丐想靠近陈月曦和它时,就早早被发现并且躲避开来。 今天这次会面,严格来说才是一人一犬的正式交集。 将墨卢仔细的打量一番后,老乞丐的目光里变换了好几种神情。 从最开始的笑意到发现什么秘密的惊诧,再到最后的了然。 老乞丐就这么盯着墨卢看,直到后者已经明显的感到不自在后,老乞丐这才收回目光,乐呵呵的说道:“在这荒芜之地,万法不传,你却能走上修行大道,不凡啊。” 乞丐笑着的同时,手中烟斗里燃起的烟雾在不经意间,夹带几缕白光飞出。 “你一路跟着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望着那几缕白光,在墨卢头顶盘旋几圈后直接化归虚无,并没有其他变化,老乞丐眼底的笑意,这才多了几分真诚。 望着面前蹲坐的大黑狗,他知道这头灵犬肯定有什么事,否则以它敏锐的兽类本能,大概是这辈子打死,都不可能靠近自己。 而能够令这头灵犬做出这样改变的,在老乞丐的猜测中,除了那个小女娃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第26章 小丫头,修仙吗? “你是为陈家三小姐而来。” 听到“陈家三小姐”这几个字,墨卢十分有灵性的点点头。 要是此刻有外人在场,看到老乞丐对一头黑狗说话,并且后者仿佛还听懂了一般回应,说不定立刻吓得尿出来。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能够听懂人话的,可不是一般的狗,十有八九是妖怪。 老乞丐在第一次见到墨卢时,就看出这头黑犬,十分的有灵性。他想靠近仔细看看,却总是扑了个空。 后者仿佛知道,这老乞丐有来历一般,总是提前躲避开,并不与他碰面。 对于墨卢每次精准的躲避,老乞丐心里开始有所猜测,当一次远远看到,墨卢蹲在河道边,一口叼起自上游落水而来的孩童时。 老乞丐的脑海中,浮现起四个大字——趋吉避凶! “趋吉避凶”,这四个字说来轻松,可要是放到外面去,让那些个修行中人得知,那必定会引起争相抢夺。 天生清明擅避利害,此兽虽是暂看不出根脚血源但……定是不凡! 望着距离自己不到一丈远,安静蹲坐的大黑狗,从那双清澈的兽瞳中,老乞丐能够看到的,唯有两个字——请求! 其实在墨卢靠近破庙时,老乞丐就已经知道,这头灵兽无端找上自己的目的。 除了那个小女娃之外,怕是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以令它到来。 “你觉得她在这里,太可惜了是么?” 陈月曦一身根骨、资质,在老乞丐眼里确实算得上不错,如果在废土之地困顿一生,的确太过浪费。 “莫要紧张,老头子我对她,没有歹心。” 墨卢虽然未曾有任何警惕的神情,但老乞丐哪能看不出,那遮掩在表面之下的紧张以及……疯狂。 甚至冥冥中,老乞丐有种感应。 如果自己真的起了歹心,哪怕就是一丝丝不好的念头,眼前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大黑狗,绝对会豁出性命和自己拼了。 最为重要的是,老乞丐还预感到了一股冷意,一股虽不致命,却是能给予自身重创的危机感。 “这到底是哪个妖族异种的后代?” 看着面前“蓄势待发”的墨卢,老乞丐必须要承认,自己的确是被威胁到了。 如果说,之前老乞丐还对陈月曦有一丝好奇,那么在眼下,感应到墨卢身上的威胁后,那一丝好奇立刻灰飞烟灭,不再存留。 算啦算啦!就当结个善缘吧! 感应到那股危机感消失,老乞丐心中,默默念叨了这么一句。 而就在这时,一粒圆润的朱丹,滚落到老乞丐脚下。 “这是……” 看着脚边的丹珠,老乞丐不由瞪大了眼。 破庙里,一人一犬相对凝望时,清水县内,此刻已经闹翻了天。 流言似水,人心难挡。 纵使县令再三拦阻,但码头上这艘血腥大船的事,还是被好事者宣扬出去。 几乎只在一个时辰之间,此事就传遍了整个清水县,老百姓纷纷议论这艘来历不明的血腥大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首先看到这一切的打更人小六子,更是成了大家重点的盘问对象。 “禀大人,这艘船的来历,卑职已经打探清楚。” “是何人所有?” “是咱们县里大户,陈老爷内人的娘家舅兄,许白皓。” 听到这话,钱县令脑中,不由得回忆起那个提着药箱,笑盈盈的妙龄少女。 和他们家有关吗? 啧……麻烦了! 与此同时,陈家内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舅舅啊舅舅,我真不知道算你是倒霉还是幸运。”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彻底,陈月曦不由得翻个白眼,望着面前失去沉稳,满是一副手足无措模样的大舅舅。 “哎,都是贪心惹的祸呀!” 回忆起那个夜晚,飘荡在自己门前的白衣身影,许白皓这位便宜舅舅,至今还感觉到浑身的冷汗冒个不停。 该死!话本里那些说法,都是骗人的。 “话本里的那些妖魔鬼怪,都是人们臆想的,现实中的妖魔是怎样,又怎会是人能够揣测的?” 陈月曦低低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这个便宜舅舅真是命大,居然能从那鬼怪手里,囫囵个的活下来。 通过许白浩的叙述,结合青兰所说的事情,再加上自己前世文献看到的故事。 规整起来后,才总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弄个清楚。 找上舅舅许白浩的那白衣女鬼,是楼兰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个王公贵女。 从小就对于长生之术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整日摆弄各种药物,迷信诸多的鬼术秘法。 她坚信保留处子之身,可以延年益寿,所以一生未曾嫁人,更长年累月服用各种自制的“长生不老药”。 最终,这位贵族王女,在三十岁时,可算是把自己折腾没了。 也不知道是她的执着感动了天道,还是机缘巧合,她活着时没能长生不老,死了却是意念不灭,化作鬼怪。 变成鬼后,不知饥渴,不会衰老,也算是全了她的长生不老心愿。 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女鬼也就习惯了自己这无法解释的怪异状态。 变成鬼后,虽说不知饥渴衰老了,但作为人时的某些习惯,还是被顽固的保留下来,比如说睡觉。 有一次,女鬼从沉睡中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家被人给掏了。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家大门被暴力破开,各种装饰品家具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就算是个泥人,也会发了火。 这偷了女鬼墓穴的一群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青兰母女俩遇到的那伙人。 他们是一伙职业的盗墓贼,根据一张古老的地图,发现了这所古老墓穴的存在,并心生贪婪,前往盗掘。 最终,虽说是如愿以偿的盗取了无数的财宝。 但还没来得及享受,他们就被追过来的女鬼施法,命丧山崖,永沉在谷底,不得翻身。 把这群人弄死,虽然说出了气,但是女鬼却是发愁,因为自己的金银财宝,也跟着盗墓贼,一起都被压在山崖下面。 女鬼虽然拥有不凡的力量,但要把整个填平的山谷,重新搬开,也是困难重重。 加上一路从楼兰追过来,消耗巨大,在葬灭这帮盗墓贼后,竟是深陷山谷里,沉沉睡去。 等祂再一转眼苏醒时,又是数十载春秋过去。十多年的山河变幻,早就令这片崩塌的山谷与大地重新融为一体,地基坚实无比。 正当女鬼琢磨,该怎么把自己的宝贝们都搬回家时,带着一大帮“劳动力”的许白皓,吸引祂的注意力。 “人家都给您报酬了,您还贪心人家的东西啊?” 当听闻,女鬼给了许白浩一大箱黄金作为报酬后。陈月曦一家不由得齐齐无语,异样的目光,直看得许白皓头皮发麻,无比尴尬。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看着许白浩这副模样,陈月曦哪里能猜不到,是自己这便宜舅舅是又起了贪心,才有了二度前往楼兰。 “现在追究这些于事无补,还是多想想接下来,怎么面对这位的‘讨债’吧。” 并不打算继续在便宜舅舅这里多纠缠,陈月曦揉揉额头,暗自盘算接下来的打算。 按照许白浩的描述,这女鬼可不是个好相遇的,听舅舅话里的言外之意,可能许家那大船上,已经见了血。 虽说有宝珠在手,但陈月曦说到底,还是个从没经历过这样灵异事件的小白,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胆怯。 而就在这时,院外的下人忽然来报,说官府来人。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十分熟悉的面孔后,陈月曦就知道事情要遭,而接下来这位捕头说的话,更是让一大家子觉得,十分头疼。 “啊,这!这!那帮贼人都死了?!” 听着来报捕快形容大船上,那帮贼人凄惨的死相,许白皓光是在脑海里想象一番,便只觉得浑身打颤。 这会儿倒是想起来怕了。 看着浑身打颤,随时有可能一口气背过去的便宜舅舅,陈月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略微头疼的揉揉眉角。 趁着爹娘在前面应付官府上门的捕头时,陈月曦悄悄走到大舅舅许白皓身边。 “大舅,你第二次进那女鬼的墓穴时,就没有惊动祂吗?” 从始至终,陈月曦都忽略了一件事。 自己这便宜舅舅,是怎么躲过了女鬼不让祂发现,进而偷走那些金银财宝? 头一次被盗了自家墓地,是个意外,但女鬼好歹也该长个记性,不会同一个错误犯两次。 再加上舅舅徐白皓刚才可是说了,女鬼为防止自己的金银财宝再次被盗,直接令许白皓在墓室的棺材下面,挖出一个深坑,刚好被棺材覆盖住。 这样一来,再有人想打自己宝藏的主意,女鬼就会第一时间发觉,并惊醒过来。 可事实结果却是,许白皓等人二度回到墓穴,并将那些金银财宝偷个精光,却并未曾惊动女鬼。 想到这一点,陈月曦不由得好奇,自己舅舅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那么恐怖的鬼怪身下,偷出众多财物。 “对啊!我怎么把那个给忘了!” 听陈月曦这么一问,许白皓脸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出狂喜的神色,但下一秒却又神色垮塌,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又闹哪一出? 原本陈月曦只是尝试着问上一句,但谁知自己的大舅舅神色那么激动,甚至引来前方会客厅里头,衙役的目光。 “抱歉抱歉,最近府里有些闹子神(老鼠),打搅官爷了!” 要说还是陈英杰的反应快,在衙役们的目光看来时,他立刻走上前,不住的打着哈哈,同时目光扫过自家小妹,示意她快一点。 收到自家二哥的信号,陈月曦凑近许白皓,在他耳畔低低的问道:“舅舅,您到底想起什么?” “我当时出发前,求到一位高人,得来一枚护身符。也是靠着它,我才一路走到墓穴里,没有惊动那女鬼。” 听到这话,陈月曦赶忙追问起那护身符的下落。 可却听自己舅舅说,那护身符他留在墓穴里,压在女鬼的棺材上,觉得或许能够永远镇住祂。 话说到这里,那前面被陈英杰打着哈哈拦下的衙役们,也走到近前,看那模样显然要许白皓同往衙门去。 “许老爷,这事闹得大您也知道,劳烦跟咱走一趟吧。” 许白皓:…… “现在完全处于被动啊!” 望着跟衙役们离开的许白皓,陈月曦坐在厅堂里,垂在衣袖里的左手不住搓揉,那枚装着宝珠的荷包。 虽说那女鬼的到来自己早有预料,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慌乱。 平生头一次和这些妖魔鬼怪真正打交道,陈月曦心里是真的没底。 “曦儿,你到底……” 将自家大哥同县衙差役们送出门外,重新走回来的陈老爷两口子,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坐在厅堂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望着陈月曦那半垂眼眸中,仿佛在思索什么的神情,再加上方才她问询哥哥时,言谈间的沉稳举止。 平生头一次的,陈夫人只感觉眼前的幼女,有些陌生。 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一条庞大的身影挤开两人,直直窜了进来。 “墨卢?” 感受衣摆传来的拉扯力,陈月曦猛地回过神,扭头一看,就见墨卢正张着大嘴,轻轻咬起自己一截衣袖,看那样子是要把自己拉出门外,去什么地方。 知道墨卢十分的有灵性,此刻拉自己出门,绝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陈月曦在安抚好父母双亲和哥哥后,便跟在墨卢的身背后,飞快出了府门。 才一出府门,跟着墨卢跑进小巷深处,借着日光,陈月曦一眼就看到正背靠在巷子一角,手持破竹竿的老乞丐。 “是你?” 看着面前衣衫褴褛、手中拿着一根黄竹棍不断敲击地面的老人,陈月曦马上想起眼前这人,正是那天自己赶往平山县时,半途拦住马车的老乞丐。 看看面前的老乞丐,再看看低头蹲坐的墨卢,陈月曦有些不明白,自家大狗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见这位老人家。 “呵呵,不错不错!” 在陈月曦打量老乞丐的同时,对方也在同样仔细观察,面前这个年华不过双七之数的芊芊少女。 在这么近的距离仔细将陈月曦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老乞丐口中惊人的爆出一句:“小丫头,想修仙吗?” 第27章 对答 “想修仙吗?” 这轻飘飘的几字,明明听来声音并不算大。可落在陈月曦耳中时,却不亚于陨石坠落时,引得地龙翻身,土石崩塌。 修仙?修仙?仙? 这个世界,真有那满天仙神? 看着面前衣衫褴褛,邋遢到了极致的老乞丐,陈月曦能够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身上,出现了一股“势”。 没错!这老乞丐身上,出现了一股陈月曦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从未碰到过的奇特景象。 明明他只是手拄竹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但身上却在问出那句话的瞬间,升腾起一股“势”。 陈月曦其实并不清楚,这“势”到底算什么,但此刻处于震惊的意识里,无端蹦出这字——“势”。 她的双眼能看到墨卢身上的“炁”。能窥探到舅舅许白皓身上沾染女鬼的“炁”,可面前这老乞丐身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 这有两种可能。 其一,对方就是个普通人。 其二,这来头太大,不是自己能看透的。 陈月曦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小丫头,你……想修仙吗?” 见陈月曦呆愣住,老乞丐咧开那有些干枯的唇角,露出里面那一口满是黄渍的牙齿。 这次,在陈月曦尚没有回神的目光中,面前的老乞丐不见了,身处的这小巷子不见了,身旁的大黑狗墨卢也不见了。 昏暗的巷子消失,四周是滚滚白云涌动,她无意识抬脚间,就看自己的鞋背上,甚至带动了一片乳白色的云团。 再抬眼向四周看去,竟见满目所见全是翻滚的白云,宛如海中波浪,或是化作飞鸟,或是越水金鱼。 甚至在无尽白浪中,陈月曦还隐约窥到,无数种类人般,却有似是而非的存在。 头顶的天穹,也不是记忆中的蔚蓝色,而是一片由雾蒙水汽构成的淡金色帷幕。 总之,在此刻的她双目中,身处的这片云海世界,仿佛蕴有无上的造化,不断幻变各类生灵,可谓万物鼎立。 “小丫头,我再问你一次,是否有求仙之心,向道愿景?” 听着头顶上空传来宏大声音,神游太虚的意识渐渐回归。 顾不得身边消失不见的墨卢,陈月曦失去焦距的两眼再度回神,目光上扬,直对面前兀自出现的庞然大物。 顺着老乞丐原本站立的位置向上看去,竟是有一名老道,凭空盘膝而坐。 这端坐虚空的老道身形十分高大,陈月曦目测怕是近有三丈高。 那脸上虽是被一团云雾的遮挡了面容,但这雾气并不浓郁,反而可透过淡淡的水雾,隐约窥探出面容轮廓。 虽不是很清晰,但陈月曦还是能依稀认出,这道人就是方才那老乞丐。 那原本佝偻而破烂的身影,此刻身着古朴道袍,虽是极尽简朴,并无任何奢华之感,但却能从中感觉到一股纯净自然之意境。 “小女娃,可愿踏上长生大道?” 望着面前这形象大变,一派仙风道骨模样的老乞丐,再听他口中话意。 陈月曦心头一跳,暗道这不就是前世小说里,那万变不离其宗的套路剧情。 主角遇到修仙大能,得到各种奇特机缘,最后不是成了这个仙帝就是变成那个道君,个个牛的上天! 虽然听着牛匹哄哄,但内涉及的弯弯绕绕实在多不胜数,很多要不是靠所谓的“天命”,怕是根本活不下来。 主角模板这东西,我可没有!得小心试他一试才好。 打定了心中的主意,陈月曦思索一番,随即开口问询。 “道长有着此等移物换景之能,莫非是话本中,那潇洒天地的仙神之流?” 望着面前端坐虚空的道人,陈月曦压下翻腾的心绪,毕竟经历过魂穿附体这种事后,她的承受能力,已经有了飞速提升。 这面前老乞丐幻变的道人虽是令她心中惊骇,但讶异过后,很快就平复心绪,重新镇定下来。 甚至还没有回答老道士的问题,而是反问起他来。 小说毕竟是小说,自己这可是实打实的穿梭到异界,要是真能踏上修仙大道,那将是要进入一个截然不同风景的世界,可马虎不得。 前世社会险恶,除了自己,他人皆不可轻,尤其恩惠之上,更得万分小心。 道理套用到这方世界来,同样适用。 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无由来的恩惠,断然是要付出代价与条件的。 小说里那机缘遍地,处处等来的主角模板,绝对不是存在的。 冷静,冷静,可千万别因为“穿越者”这个皮,就高傲自大呀! 见老乞丐流露出思索之色,陈月曦低头想想,又开口道:“您是得道高人,小女子只是凡夫俗子一个,所有说的不对之处,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伸手悄悄摸了摸怀内,那安放着宝珠的香囊,陈月曦清了清嗓子,目光直视那端坐虚空,模样大变的老乞丐。 “小女子只是俗人一个,但好歹也知道,世上除了父母亲缘,任何突来的恩惠,皆是要有所代价的。” 话说到这里,陈月曦抬头见老道并没有恼羞成怒的神色,便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道:“您是修道有成的高人,小女子听闻仙者得遇有缘人时,便喜欢点化一番,为仙道添砖加瓦。” “这本是仙者出于好意,更是提携后辈,但在小女子看来,这样的善意确实有些……无根之木的意味。” 听到陈月曦这话,老乞丐一挑眉头,伸手搓揉胡须间,开口反问道:“听你这小娃娃的意思,我要引你入仙途的话,竟是还需要你付出些报酬给老道咯?” 听老道话语里,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陈月曦松了口气。 既没有生气,那便有谈下去的可能了。 听老道反问自己,是否该收取报酬时,她轻轻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受人恩惠,自当有所馈赠,更重要的是……我心,要过得去。” “心要过的去……” 听到陈月曦这话,老乞丐竟是陷入了沉思中,低头思索间,嘴中不住的念叨着那几个字。 见老道陷入沉思,陈月曦也不敢多做打扰,只是恭敬的站在原地,垂首等待他思考结束。 “心要过得去,心要过得去……心……哈哈!原来是我痴傻了!” 低头嘟囔间,老乞丐仿佛有所感悟,眼中绽放出一道光芒,仰头便是一声大笑。 “哈哈!活了这许多年,怎得把自己给丢掉了,如今还要个小娃娃来提醒?” “丢人!当真是丢人啊!” “哈哈哈!” 伴随老乞丐这放声大笑,这片云浪构成的世界,竟是齐齐跃动起来,仿佛在为他庆祝。 泛白金光钩织的天幕上,闪烁起莫名纹路,陈月曦仔细看去,竟是窥探到一尊庞大巨物。 虽不能看清全貌,但就视线所及的一鳞半爪,便已经可窥探一二。 陈月曦这边望着金光内的巨物出神,而正仰天大笑的老乞丐,此刻眼中,更是闪过一道惊奇之色。 待大笑落下,老乞丐一挥衣袖,满天翻腾云浪重新落下,双眼盯着陈月曦口中声音,更柔和了几分。 “小女娃,你的回馈,老道我受益匪浅啊!” 望着面前这面容娇俏的小姑娘,老乞丐心说,这一趟可当真是没有白来。 原本见陈月曦竟是不上赶着巴结,反而是转过来朝自己问话,老乞丐就琢磨,原来准备好的说辞,竟是无了用武之地。 很显然,他是没预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毕竟在过去,老乞丐无数修行岁月中,任何一个凡人在见识过自己这些法术手段后,俱是上赶的巴结自己,极尽谄媚奉承。 虽然也有一些故作矜持的,装作沉静高冷,好博取他耳目一新,但大多都被自己拆穿了。 但面前这个,既不像前者也不似后者。竟是真真的飞快平复心绪,甚至还有胆子反问自己,好似有种反客为主的架势。 虽然并不曾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但老乞丐毕竟游荡红尘世间多年,对于应对类似突发情况,早已是有了备案。 诧异过后,看这小女娃那初始的满脸震惊不存,面容神情是一派的淡定从容,显然是已平复了心绪。 此女不简单,未来成就怕非凡人能比。 无形之间,老乞丐在心中对陈月曦的评价又上了一个档次。 他历经红尘若久,对于洞彻人心的手段自是娴熟无比。 在与陈月曦的对视中,他能清晰的透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到这女娃娃是发自内心的镇定,并无半分装腔作势,好扮作自己稳重的做作。 沉稳的气度,再加上刚刚的言谈举止,以及陈月曦“馈赠”自己的大收获,老乞丐心中对于这个小女娃,那是越看越满意。 “小女娃,你的这份回馈当真是大礼,老道我若是不度你入门,此生当是道心有缺,不得寸进哦!” 老乞丐说笑间,伸手挥了挥身旁翻滚的云霞。 这云霞被老乞丐抬手一指,翻滚之间从白浪里升起一个圆润的泡泡,径直漂浮到陈月曦面前。 既然之前的老套路不好使,那老道我,也就玩点新鲜花样! 回想自己先前,在清水县码头处看到的那艘染血大船,一个新奇的念头在老乞丐的脑海中,飞快生成。 “此刻老道我心生感悟,正是突破的好时候,引这小女娃入山门的事,当耽搁些许时间。” “此刻有这孽障在,刚好当做历练,全当入门之考验。” 望着面前的双七少女,老道抚摸胡须之间,心中定下了计划。 那鬼物进入清水县界地时,老乞丐便心生感应,所以前往码头去查看情况。 对那女鬼的经历了解后,老乞丐本欲插手。 但此刻,有了陈月曦这个要引入仙门的好苗子,他不妨的做了些许改动。 都说天道是万物为刍狗,岂不知仙道中人,亦有如此啊…… 在老乞丐盘算间,陈月曦正观摩着眼前这座凭空而立,能够清晰倒影出自己模样的镜子。 这就是小说里的水镜观世之术,可在家不动,便静观千里踪迹,世间红尘? 看着眼前这座由云雾构成,约莫有一人高的庞大镜面,陈月曦思索间,就看清晰的镜面泛起阵阵波浪,内里自己的倒影消失,转瞬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小女娃,看到那艘大船了吗?” 听着耳边老乞丐的话语,再结合面前水镜里那不断拉近的视线,陈月曦很快透过镜子,看到那已经没有人烟的码头上,一艘飘荡着【许】字大旗的木质楼船。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道我度你入道是缘法,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天下未有白食之说。” 老乞丐仿佛是有什么要紧事,在说话间,四周云雾飘荡,竟是渐渐化归到昏暗小巷里。 “这业障是你亲娘舅惹来的,也算的是你家的因果,便由你亲自来了结,已完纳此劫。” 重新变回破烂乞丐装束的老道,伸手轻点陈月曦眉心。 “最后,老道再提醒你一句,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修仙二字,修的是己道。” 第28章 白日生诡事 昏暗小巷内,望着面前空荡荡的石板路,陈月曦伸手摸了摸额头。 不断回忆老乞丐刚才走前,那几句或是提点或是劝导的话语。 这算是考验吗? 生死有命,修仙修己,这是一个过来人的感悟? 想着方才老乞丐离开时,那脸上意味深长仿佛在回忆什么的神情,她就知道,这人也是个有故事的。 感受脑海里,那凭空多出的一大段文字。 只读开头一段,陈月曦就明白,这是老乞丐给自己准备的,修行入门常识。 “这修仙问道的,都是这样风风火火吗?” 对于老乞丐这非常粗暴的,囫囵个塞进脑袋里的一大串文字,开始还不觉得,此刻陈月曦只觉得头痛,眼前有些发黑。 这得道高人也毛手毛脚的,真是…… 伸手按压头顶穴道,缓解头脑酸涩的同时,小心翼翼的把大篇幅文字拆分开,一字一字去慢慢梳理规整。 当读到内里一篇基础的吐纳法诀时,陈月曦不由得一阵恍惚,莫名之间,往日吟诵道经时的清净感,凭空而生。 “纳天地之清气,蕴周身百穴……” “吐后天之浊息,净心明神识……” “吹嘘呼吸,吐纳顾新……此谓之寿矣!” 一呼一吸之间,陈月曦双唇紧锁,鼻间清浊二气交替轮转,周身渐渐产生一股微风,竟是吹的长发飘舞起来。 “汪!” 一直安静待在旁边,始终没有动作的墨卢,在第一时间发觉陈月曦身上的变化。 硕大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确定那个老乞丐当真离开后,它悄悄走到自家主子脚边,静静爬伏下来。 伴随墨卢趴在脚边,陷入沉静。破庙里,就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 衣袍秀美的少女,坐在与她身份格格不入的小巷一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全身衣袖与长发,伴着吹入的微风飘扬。 脚边伏卧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大犬,全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风中,被吹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 一人一犬,就这么静静的杵在陈府侧门后的巷子内,一动不动。 而与此同时,清水县的一处深巷内,刚从酒坊醉醺醺回来的王老二粗暴地推开家门,踉踉跄跄地走进屋中。 “该…额!该……该死的!” 半睁开又满是通红血丝的眼眸,模糊瞅准了木床所在,一把就给自己扔在上面。 “今……今天……天呃!点子真背……” 不断打着酒嗝的同时,王老二嘴里不停嘟囔着“今天又输了,钱没能捞回来,明天一定要回本”,这类的话语。 王老二家的房子独门独院,是一处四合院样式的宅子,光从这房子和屋里的家具摆设就能看出,这户人家原本也挺富裕。 王老二的父辈在世时,靠着开酒楼,钱财赚了不少。 几年前,王老爷子也过世,王老太太更是很早就去了,家里就剩了王老二和他媳妇两口人。 但老话说得好,家中出孽子,金山银山都能给败干净。 王老二这人,平时也不算是个懒鬼,最起码他知道挣钱养家。 靠着家里老爷子给留下的酒楼,他倒是日子也过得下去。但这他有个两坏毛病,好酒、好赌! 以前王老爷子在时,还能经常管教管教,但自从老爷子死后,王老二可算是顺心了,毕竟没人再能管他了。 原先酒楼的生意他还管,但到了后来,酒瘾大了,赌瘾更大,渐渐的酒楼上的事,他开始不过问,每天更多的,是出入酒坊和赌局。 家里的钱,眼看着每天一日少过一日,马上就要坐吃山空。 媳妇有时候,也因为这个冲他发脾气,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夫妻俩大吵一架,最后媳妇回娘家,不欢而散。 昨天晚上,王老二的媳妇儿就因为他喝酒耍钱的事,又吵了一架,最终气呼呼的收拾了衣服细软,直接回了娘家。 王老二本身也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依旧是出门喝酒、耍钱。 因着媳妇气的回了娘家,王老二索性在外面浪了一晚上没回家,直到今天中午,口袋里面已经空荡荡了,才醉醺醺的回来。 “这臭娘们,也不知道给我留口饭!”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王老二,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疼,肚子还饿了。 跑到厨房里想找点吃的,可揭开锅一看,里面空荡荡的,连根毛都没有。 在厨房翻箱倒柜一圈下来,除了一些葱姜蒜边角料什么的,王老二是一点儿吃的也没找到。 心里咒骂着自己那个破媳妇的同时,他伸手提上鞋后根,想去街上寻摸点吃的来垫垫肚子。 他才刚走出厨房,就听身背后有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你肚子饿呀?” 听着声背后响起的声音,王老二不由愣了。 转过头一看,就见厨房里一个披散长发的妇人,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你谁啊?” 他一夜没睡觉,加上又喝了不少的酒,脑子这个时候已经非常的迷糊。 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想法,家里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第一反应肯定是进了贼。 但这个时候,迷迷糊糊的王老二,很显然是想不到那么多。 “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看了看被自己挡住,根本不能容纳第二个人进去的房门,又看看厨房里面,正抱着肩膀冲自己笑的妇人。 他很奇怪,自己刚刚在厨房里翻箱倒柜一圈,这么大个活人杵着,怎么没有注意到。 妇人并没有理会王老二的问话,只是伸手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抬头问向王老二。 “我看你刚刚在厨房里翻了一圈,是不是饿了呀?” 这妇人从面容看去,也就顶多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衣着风格有些西域人的味道。 明明长得不是很出众,但是不知怎么的,这张看起来很平凡的脸,在王老二眼中是那么的美。 尤其是这人笑着,冲自己问饿不饿的时候,王老二脑袋里只感觉更加晕乎了。同时张嘴,嘟嘟囔囔的说了起来。 “啊,是啊!我是饿呀!家里这个倒霉媳妇儿也没给我留口饭,可饿死了。” “那我给你做饭怎么样?” 听到妇人这话,王老二连忙点点头。并表示自己马上出去,给她买菜。 “不用,这厨房里什么都有,去外面买什么。” 妇人伸手在菜刀的锋刃上抹了抹,抬眼望着王老二,问他平时是爱吃荤还是吃素。 在听到王老二说自己喜欢吃肉时,妇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那你这可有口福了,我这人就是擅长做荤菜。” 妇人说着话,伸手从旁边的材料柜上取下一根湛青碧绿的大葱,放在案板上切了起来。 王老二就这么倚在门框上,傻呆呆的看着妇人在厨房里剥蒜切葱,不断忙活着。 等听到妇人说,要给他做葱爆羊肉时,王老二自告奋勇的表示去买肉,却被妇人拦住了。 “不用你手里那不是有吗?给我就行。” 听妇人这话一说,王老儿愣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两只手。 肉?我手里哪来的肉? 没等王老二回神,就看那正忙活的妇人抬脚走了过来,伸手冲着王老二的手掌心那么一抓。 “看!这不是么?” 掂了掂这块,比自己手掌大那么两分的鲜红肥肉,妇人冲着王老二再度娇笑一声。 在这么一声笑容里,王老二的意识彻底迷糊了。 关于那块羊肉的来历,他也不再深究,只是两眼痴痴的凝望眼前,这面容不算艳丽的女子。 看见王老二傻呆的盯着自己不再说话,妇人掂着手中肉块的同时,张口对着他继续说道:“不只是鸡鸭鱼羊肉,我就连肾脏下水什么的,也能做成美味哦!” “你……要不要尝一尝呢?” 妇人朱唇轻吐幽兰,说话间娇柔的腔调低回婉转。再看那双棕色的杏仁眼,令人看了不由得倍觉怜爱。 这柔柔的话音,惹人怜爱的目光,落在王老二的耳中、眼中,是那么的动人。 一时间,他感觉浑身一阵酥麻,汹涌的热意自心头涌出。 原本就不清醒的意识,在这一声声的娇弱声响里,更是彻底沉沦在无意识间,他张嘴低低的说出一个字:“好!” 听见王老二答应,那妇人更是低低的不断娇笑,同时,一阵血腥味在这间不大厨房里,飞速蔓延开来。 “既然这样,那就请您,好好的——品尝!” ……………… “这死鬼还没回来!” 推开院门,头一眼就看到那黑灯瞎火的主屋。 王老二的媳妇知道,自己这男人定是还没回来,转身关院门的同时,嘴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咒骂。 “你个天杀的没良心,就知道在外面鬼混!” “让你多看顾点儿酒楼的生意,你什么都不干,整天就知道喝酒耍钱,也没个正形。” “说说你个王八蛋,还不乐意了,居然跟老娘吼!” “当初也不知道我是瞎了哪个眼,非要嫁给你这么个死鬼!” 王老二他媳妇,就这么咒骂着合上院门后,一步一步向主屋走来。 在路过闭合的厨房时,她不由得脚步一顿,鼻子里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天杀的混蛋,又带什么玩意儿回来了?” 闻着血腥味是从厨房里传来,王老二的媳妇,立刻又叉着腰,破口大骂起来。 王老二平时,除了爱喝酒耍钱之外,对口腹之欲也是极为的要紧。 每天他必须要做的,就是晚上带些新鲜现宰的肥肉回到家里,让他媳妇给做上两个拿手的好菜。 再搭配上一壶烧酒,美美的吃一顿,倒头睡到天光大亮。 “这缺德的,别是买了头羊回来吧?!” 闻着鼻尖浓郁的血腥味,王老二的媳妇儿不禁怀疑,自己这个败家老爷们,这次是买了多少生肉回来,居然隔着厨房门,都能闻到这么重的味道。 而凑巧的是,天边的残阳留着个轮廓,金红的光华洒下,正巧照射在厨房的木门上。 “这个缺德的天杀玩意儿,我倒要看看你又买了些个什么!” 嘴里咒骂的同时,王老二的媳妇儿一把推开木门,借着残阳朝里面看去。 当借着残光,看清里面的一片血红后,王老二媳妇脸上的怒火瞬间不见,整张脸立时变得惨白。 随即,一道尖锐的惊叫声,在这片深巷里响起,飞快打破了这独属于黄昏的安详。 但随即,这叫声戛然而止,仿佛是被人用力掐断了一般。 黄昏下,这高门大院里,剩下的只有一声声清晰的咀嚼。 第29章 恶行与仙路 天才擦黑,本该是万物沉睡的时刻,突来的匆匆脚步与火光,却是打破了本该属于睡梦的安宁。 被那一声划破夜空的惊叫吵醒,周遭的邻居哪里还能睡得着。 看着那被衙役官差牢牢包围的院子,他们不住的窃窃私语间,还时不时搓了搓自己,被夜风吹拂,正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 “打更的老丁头发现的……” “听说王老二家的媳妇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 “老丁头说,那里面那个惨哦,到处都是血!” “你说这好好的两口子怎么就……” 望着那些环聚在四周,始终不肯离去的百姓,官差衙役们也曾有过把他们驱赶开的心思。 但劝了半天,这些人却是锲而不舍的守在这里。但要因为这点事动刀子吓人,显然不值得。 见人赶不走,衙役们索性也就不再多管,只是牢牢把着院门,不让闲杂人进去。 中门大开的院中,几声隐约的呕吐,在墙角一侧起起伏伏。 在接到报案飞速赶来后,差役们一脚踹开木门,顺月光望着那里面的血腥,便忍不住的呕吐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个胆小的,还在后悔自己闲的没事干,跟来干嘛?守在县衙里待命,不是更好? 那一屋子的血腥,实在是太蛰人眼球了。 陈捕头抱着肩膀斜靠在砖墙上,但环抱在一起的双手微微颤抖,直接暴露了他此刻内心,并没有同表面看去,那样镇定。 那厨房里的景象,他只瞄了一眼,便差点忍不住当场吐出来。一片片的血红,在他看来,只能用“凄惨”两个字形容。 “周爷,怎么样?” 望着自厨房木门内走出的矮小老者,陈捕头连忙迎上去,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见这位在衙门待了半辈子的老仵作,脸色煞白并扶着墙根,低头便是一阵猛烈的呕吐。 “我说陈爷……” 老仵作周爷接连呕了几次,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个干净,他这才罢休,颤抖地弯起了那本就不算挺直的腰杆,颤颤巍巍望向面前的捕头。 “老头子我,在清水县干了一辈子,杀人分(尸)的也见过不少,但像做到这种程度,真是头一次见!” “更邪门的是,这两个死者嘴里、(肚)子里全是自己的(肉),就好像他们把自己活生生的吃了一样。” “最恶心的就是,那肉全是熟的,是他们自己点燃了灶火,铁锅烧熟之后,一口口吃下去的。” 老仵作说话间,浑身颤抖着,显然是不想再回忆木门里,那仿佛人间炼狱般的诡异场景。 看着老仵作这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陈捕头自己可也不敢往那木门里看一眼。 鬼知道,刚刚他踹开木门,看到那迎面的血腥画面时,是怎么忍住没有屎尿齐出的。 此刻在听仵作,这般详细的叙说里面的场景画面,他也是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忍不住的一股呕意涌上嗓子眼,但狠狠咽了几口唾沫,好歹还是压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的了?先是那艘船,然后又是这王老二家,塔玛的流年不利!” 原本县衙门就因为那艘许家大船上面遍布的死尸焦头烂额,此刻又出了王老二家这样的事情,陈捕头只觉自己脑袋,现下隐隐发胀似乎要裂开了一般。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死亡方式都显得那样诡异,就好像……这都不是人干的一般。 想到这个可能,陈捕头只觉得自己后背传出一阵酥麻感,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浑身已被汗水浸透。 “大人啊!您可要动作快些!” “那鬼怪说不得,今晚还要做些什么……” 一阵夜风吹过,更令张捕头的后背,发凉起来。 而就在一大帮县衙差役头疼时,院子外的阴影中,一高一矮两条影子,正静静置身黑暗中,悄悄观望这满是血腥的院落。 ……………… “这女鬼的煞气,太重了……” 顺着胡同里错落的阴影,陈月曦一路脚步飞快,渐渐离开王老二家所在的街道。 当跟在身旁的墨卢,发出一声低沉的犬吠,她这才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口气。 “先是那帮抢了舅舅的强盗,再加上今晚的王老二夫妇,这女鬼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怕是没什么理智存在了。” 陈月曦回头,目光凝望间,鼻尖似乎还能自风中,闻到那么一丝的血腥味。 对于陈王老二两口子的死去,她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但作为前世一名看惯了生死,情绪已经麻木的医生,心理素质比常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将脑海里,老乞丐灌输给她的修行常识细细整理一番后,对于这个光陆离奇的世界,陈月曦已经不再陌生茫然。 这个世界,有飞天遁地的修行者;有为所欲为的魔;有自生灵慧拜月吐纳的妖;有死而不散执念存世的鬼。 现在出现清水县的这个,就是执念不散顽强留存在世间的鬼。 按照老乞丐给的修行常识介绍,鬼怪一类的家伙皆是自带煞气容易影响神智,一旦杀身害命见血之后,身上怨气、煞气增加,理智很快就会被磨灭。 出现在清水县的这个,来自楼兰的女鬼,一路上已经杀了三十多名强盗,身上煞气肯定暴涨。 在来王老二家之前,陈月曦偷偷去过码头,通过自己这双特别的眼睛观察,发现整艘大船遍布灰黑色的气旋。 这是怨气,是生灵被虐杀致死后,心怀不甘所产生的怨念聚合物。 光是从这遗留大船上的怨气,陈月曦就能判断出,女鬼肯定已经被影响。 方才躲在陈老二家院外观察时,她更是看到那浓郁的煞气,自院中飞腾而起,正缓缓蔓延向四周。 她知道怨气、煞气这东西和人长时间接触,是有害的,甚至可能有损寿命,但她却没有解决的办法,而唯一能够解决这一切的老乞丐,现在却是了无踪迹。 回忆老乞丐临走前,最后那句考验之类的话,陈月曦默然。 “两条人命,就这么白白断送了,修行者……都是这样冷漠无情吗?”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陈月曦不禁陷入思索。脚步在这时也停了下来,抬眼望着满天繁星与明月。 “如果不是要答应我修仙,他是不是会动手救下这两条人命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不由自主地疯狂袭上陈月曦的心头。 如果不是我…… 这一家是不是就不会有事? 如果不是我想修仙,老乞丐会不会出手,解决女鬼? 越想心越乱,陈月曦的脑中此时嗡嗡作响,烦闷的心绪自心头涌起。 自责、后悔,种种负面情绪袭上心头,她甚至耳边模糊的听到一声声质问。 “汪!!!” 察觉出陈月希此刻生了异状,墨卢大叫一声。 墨卢这一叫,落到陈月曦耳中,不亚于是春夜响惊雷,晴天现震音。端的是振聋发聩,头脑清明。 “呼——” 从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清醒过来,陈月曦先是伸手揉了揉墨卢的大脑袋表示感谢,随即转身,冲着胡同深处深深行了一礼。 她并没有说什么,也不曾做下任何的保证许诺,只是深深的望了眼巷子深处,便带着墨卢走向街道拐角,消失不见。 ……………… “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厅堂内,看着小女儿自外归来,陈夫人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完好无缺,这才松了口气。 白天,小女儿跟着她那条大狗出门。直到傍晚天黑了,也不见有回来的迹象,这可急坏了陈老爷两口子,忙打发了下人出来寻找。 连去县衙打点的陈英杰,都被叫回,带着人出去,发了疯一般寻找。 这世道不太平,她一个小姑娘,深夜走在外面,这可令陈老爷两口子十分的担忧。 自家闺女如花似玉,可万万不能出什么事情! 此刻,见陈月曦安安稳稳的回来了,陈夫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 “好了好了,曦儿安然回来,你做甚唬她!” 眼看着老妻数落闺女个没完,陈老爷赶忙上前来拉偏架。 “你就惯着她吧!” 被陈老爷这么一带,陈夫人也不好再发作什么,只气呼呼的又瞪了陈月曦一眼,转身坐回椅子上生闷气去了。 看陈夫人这样子,陈月曦同便宜老爹对了个眼神,上去好一通说好话,这才把陈夫人给哄的眉开眼笑。 “爹,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了王老二家……” 将王老二家的事情,大概同父母说了一番,陈月曦就道,想给王老二两口子家里人,些许补偿。 听到陈月曦这么说,陈老爷夫妇皆是赞同,但陈夫人显然是想的更多。 毕竟许白皓自去了县衙,便在没有回来,这令她十分的不安。尤其是听到王老二家的事,更令她胆战心惊。 毕竟这事的由头,就是自家大哥的贪心。冤有头债有主,难保那女鬼不会找上许白皓去。 “您放心,大舅他不会有事。” 摸了摸怀中安放的宝珠,陈月曦眼中目光一定,心道那女鬼定要早早解决,绝对不能再拖延下去。 陈月曦这话说的肯定,但却并没有被心绪不安的陈夫人听进去,反而是一旁的陈老爷,不动声色的望了望自己的小闺女。 那深邃的眼眸中,不知道是思索着什么。 劝解了自己母亲一番,陈月曦便借口天色不早,要回房休息离开了。 “唉……” 打量着陈月曦回房的背影,陈老爷站在厅门口沉默半晌,方才沉沉叹息一声。 不知怎么的,经历过今天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 自己的宝贝女儿,似乎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好像以后很难再见到。 “真是年纪大了!” 将这胡乱的念头赶出脑海,陈老爷摸着胡子笑了一声,也转身回房去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后,自己这个脑中一闪而过的错觉,竟是化作现实。 第30章 县衙外,初交锋 王老二家所在的胡同,今夜注定无人敢眠,而距离遥远的陈府,此刻已经是一片安详静谧。 忽的,一条身影自高大院墙之上飞跃而下,双脚落地时,却没有半点的声响。 在这身影刚落地没半个呼吸间,就看那高大院墙之内,出现了另外一道庞大的黑影。 “先去县衙看看!” 看着身旁安稳落地,同样没发出什么巨大动静的墨卢,陈月曦转头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无人。 脚下轻点地面间,整个人如同柳絮般飘飞而起,在墨卢仰头看来时,陈月曦整个人已跑出数丈之远。 夜幕中,她身似蜉蝣,每一步落地皆是足间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凌空腾飞,活脱脱一个月下仙子。 陈月曦之所以在外面晃荡了一整个白日,到晚上才归家,除了是去探查码头的大船与王老二家,最重要原因是她在无人的偏僻角落里,不断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体。 没错,就是适应。 白日间,老乞丐在给她灌输了一大堆修行常识后,还附带了一本呼吸吐纳的功法。 从这些修行尝试中,陈月曦开始清晰的了解到,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这个世界天地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力量,修士们称之为灵机。而修行的最重要之处,就是把天地灵机的力量纳入自己躯体,不断淬炼化作法力,最终达到超凡入圣的地步。 “按照老乞丐的说法,我现在还没有进入炼气境,最多只能算是感受到灵机的存在,为初始感气。” 奔跑之间,陈月曦特殊的呼吸方式带动空气中的灵机进入躯体,吐气之间,废气排出,灵机的力量纳入肌肤肉体之内,化作动力促使陈月曦跑的飞快。 按照老乞丐给予的“修行指南”介绍,入了修行界后,每个人经历的第一个境界,便是炼气化精,去除内里杂质,达到纯净之体。 这个境界,在整个修行界中统称为炼气境。是最基础的开始,也是打牢根基的原点,所以万般马虎不得。 而炼气境中,又详细分为:感气、炼化两个部分。 陈月曦初次入定修行,虽然没有一步到位成就炼气境一重,但是感悟到灵性存在,并纳入身躯,这便算是半脚进了门。 虽然这灵性力量,还不能常驻体内,只会随着时间流逝缓缓透体而出,但只要再向前一步便能顺利炼化灵机,成为炼气境的修士,能改变这“沙漏”一般的窘境。 虽说这神奇的力量不能长存,但经过灵机滋养后的体魄,却是实打实的发生变化。 在破庙中入定醒来,陈月曦发现自己的听觉、视觉等感官,比之原先增长了不少。 同时,身躯轻盈之余,仅仅是脚下一个用力踏步,竟是飞离了三丈远。 在经过一个白天的熟悉后,陈月曦这才安心走出破庙。 如果没有适应,便冒冒失失的出去,谁知道会不会一不留神,脚一踏就飞上房顶,到时候清水县里,怕是人人都要看自己是个怪物了。 跟着墨卢飞驰在街道上,陈月曦一心二用,边飞速的赶路,一边用心体会神体内的种种变化,并飞快适应这一切。 二者的速度都不慢,在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隐约可以看到昏暗阴影中的高大建筑。 “汪!!!” 目的地越来越近,陈月曦刚想招呼墨卢停下,却不料后者猛地一个转身,四爪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不对!” 看着墨卢上身贴近地面,后背高高弓起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陈月曦心道不好,视线冲着墨卢呲牙的方向飞快望去。 夜晚本就是属于寂静,尤其是在这没有什么娱乐生活的清水县,天一擦黑,老百姓就都家家户户闭门睡觉了。 此刻不知怎的,原本安详平静的黑夜,无端多了几分冰冷肃杀的味道。 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时被大片乌云遮挡,落下的银白月光渐渐暗淡,地上的影子逐渐模糊,最后与黑暗融为一体。 月光消失了,黑夜中的风更冷了,那些喜欢晚上出来活动的猫鼠与小虫子们,也都消失在街道与小巷内。 举目望去,此刻大半边的清水县被一阵乌云笼罩月光,身处于黑暗中。 刮着冷风的街道上,这时只剩下一人一犬站立。 从陈月曦的视角望去,就看前方的街道深处,那那浓郁的同墨水般幽深的黑暗里,无端传来一声声轻微的脚步。 一声!二声! 脚步一声接着一生,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可以听出这走路的主人,正是冲着陈月曦与墨卢所在而来。 伴随轻微的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越发清晰,陈月曦耳中能够听到的风声,身体能够感受到的冰寒凉意,渐渐舒缓下来。 冷风的消失,寒意的减退,并不能够代表这一人一犬已经没事。 相反的,这些异常的逐渐消失,更是令摆出攻击姿态的墨卢呲大了犬牙,那抓着地面的四爪用力间,在砖石地面上,摩擦了起一声声,听了令人牙酸的动静。 听着墨卢压抑在嗓子里的低声咆哮,陈月曦面色并未变化,只是左手悄悄伸进衣兜里,握住了一只装着什么物事的荷包。 而在一人一犬的对面,那街道深处酝酿的黑暗,这时仿佛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准备。 街道两旁的店家,原本都点着一只只给路人照明用的灯笼,但在这漆黑的墨色冲着陈月曦翻滚来的同时,微弱的烛火纷纷熄灭,将这仅存的光亮掐断。 啪嗒!啪嗒! 浓稠如墨水的黑暗,这时候就好像活动的蠕虫般,扭动着臃肿的身姿,不断把街道四周吞进身体。 “这要换成前世,拍这么一部3d鬼片,光是特效怕就得烧个上千万吧?” 看着上下四周逐渐冲自己围拢来的黑暗,陈月曦像是发现了什么,反而不害怕,直接抱着肩膀细细打量起来。 伴随那脚步声的越发清晰,在陈月曦能够看清的视野内,那粘稠的跟浆糊般的黑暗夜幕,不断吞噬前进道路上的一切。 地上的石砖、街道两旁的建筑、包括被乌云遮盖的天空,此刻俱是被这粘稠的帷幕吞噬。 “能把幻象做到这程度,要是修了鬼道,若干年后,怕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换做一般人,面对这诡谲的状况,怕是早就吓得缩成一团,甚至已经屎尿齐飞。 但陈月曦却是不为所动,依旧是抱着肩膀安安稳稳站在原地,一副欣赏大片的模样。 不光是她,就连原本呲着牙正蓄势待发的墨卢,这时也仿佛放下了戒备,蹲坐在地上,并不住摇着尾巴。 近了,更近了。 粘稠的帷幕从上下四周不断吞噬,最终将街道的所有景象都纳入了自己的范围。身前两尺的砖石地面,是陈月曦与墨卢最后的净土。 然而,这最后的“净土”也在黑色帷幕的一点点蚕食中,消失殆尽。 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这浓稠的帷幕,已经覆盖到陈月曦眼前。正当视线要被覆盖时,那抱着肩膀始终不曾动弹的手,终于有了动作。 “等的就是你!” 伴随陈月曦这话音落下,一颗发光的珠子,直直投入黑色帷幕里。 “啊——” 绿色光珠投入帷幕,就好像石子扔进湖泊中,在表面激起层层涟漪。 同时,一声尖锐的刺耳叫声响起,那遮盖在陈月曦身前,把街道四周吞噬一空的黑幕,瞬间消失无踪。 被遮挡的视线一恢复,陈月曦的目光,就顺着尖叫传出的方位看去。 同一时间,身旁蹲坐的大黑狗猛地蹿了起来,宛如一阵飓风般,向前猛扑过去。 “汪!!” 天上被乌云遮挡的月光,这时也重新落了下来。 顺着月光的照射,陈月曦才看清那发出尖叫的,是一团灰黑色的事物。 更确切一点来说,那是一个由灰色影子构成的人。 这人身形不高,也就六尺左右,从浑身上下的衣服装束看得出来,并不是个穷苦人家,但却也不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此刻,那灰蒙蒙的人形瘫倒在地上,墨卢壮实有力的前爪正死死踩着它的胸膛。 墨卢那庞大的头颅大张,露出一口锋利的犬牙,尖锐的利齿直刺着鬼影的喉咙,仿佛只要它有一个异动,就会狠狠咬下去。 而在鬼影的额头处,不断散发璀璨光芒的绿色宝珠,正变出那张大嘴,不断吸食什么。 “别……别!饶命!!!” 碧色宝珠这么一吸间,那被大黑狗按住的鬼影,身形变得越发浅淡,颜色由深黑色向着灰白变转。 “这珠子是什么来历?” 看着鬼影缓缓变作灰白色,已经不是修行小白的陈月曦知道,这是阴气被夺取后,鬼魂虚弱的特征。 令陈月曦疑惑的是,这颗珠子为什么可以夺取阴气? 加上之前救治姐夫时,它那听得懂人言的模样,陈月曦怀疑这个珠子,怕不是一般的法器。 别是个生了灵智的法宝吧? 陈月曦嘀咕间,目光随意扫过被那鬼影的面容时,被吸引了过去。 天上的月光和宝珠散发出的碧芒照射下,陈月曦只觉得这鬼影的脸十分面熟,再走近一步,仔细辨认下,不由诧异。 “王老二?!” 看着这个,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酒坊老板,陈月曦不由得诧异道:“怎么是你?!” 话刚出口,陈月曦就发觉不对,脸色一变间,暗道不好。 同时,身背后那不远处的县衙内,恰巧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31章 求救神灵 “怎么是你?” 看着王老二那越发虚幻的影子,陈月曦冲着宝珠招了招手,就见后者不情愿的扭捏一阵,但还是乖乖的漂浮起来,回到了陈月曦的掌心。 而压在王老二身上的墨卢,却是没有离开,依旧死死的摁在他虚幻的身影上,很显然是怕自己离开后,这个家伙会暴起,伤害自家主子。 “三……三小姐……” 感觉到额头上,那个自己十分害怕的东西离开了,王老二这才松了口气,颤颤巍巍的看向盯着自己的陈月曦。 他嘴中打着磕碜,想挤出一丝笑容,但那苍白又虚幻的脸颊,却是再也不能像活人般,做出笑的表情。 “怎……怎么是您啊。” 说来王老二这人也是倒霉,活着时候虽是喜欢喝酒耍钱,但一辈子倒是没做过什么坏事。 这被女鬼盯上,又是开膛破肚,又是被鬼术迷惑自己吃了自己,死状确实惨了些。 也不知道这女鬼是看上了王老二哪一点,在将他折磨致死后,居然强行干预,把王老二的鬼魂留了下来。 在变成鬼,意识清醒后的王老二也是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居然死了。 当听到女鬼说,要把自己当做仆人供祂使唤时,王老二心中是百般不愿意。 毕竟活着的时候,王老二在家里吃穿不愁,一天天就想着花钱玩乐,是潇洒惯的主,如今死了居然要给别人为奴为仆,这让他可怎么受得了? 看出王老二的不情愿,已经杀了许多人神智开始疯癫的女鬼,根本没有二话,直接上手,对王老二的鬼魄就是好一顿折磨,直教他哭爹喊娘,才罢手停下。 在女鬼恐怖的武力威胁下,王老儿只能委曲求全的答应下来。 王老二才刚刚答应,女鬼就给他指派了个任务,说要自己守在县衙外面去,如果有人靠近,就想方设法的留下来,至于是死是活,全看自己。 “你一个刚死的新鬼,哪来的修为,能造出这样的幻觉?” 通过王老二的叙述,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陈月曦,马上抓住了关键点。 王老二这么一个刚死的新鬼,按道理来说,能够保持自己鬼身的完整,甚至在一天之内掌握阴气摆弄幻象,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看刚刚那庞大的幻象,把自己和墨卢迷惑其中。 按照老乞丐给的“修行指南”里介绍,能够做到这一步的鬼物,至少是相当于修士炼气境一、二重的存在。 如果是那个杀了多人,已经成了气候的女鬼做出这么庞大的幻象,陈月曦不会觉得奇怪。 可王老二这么一个,才刚死不到一天的新鬼,居然能操纵这么庞大的幻境,这让陈月曦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也许女鬼要留下王老二的鬼魂原因,就是因为看出他这一点操纵幻象的天赋吧。 “啊——” 陈月曦低头思索间,猛地就听身背后县衙内传来一声惨嚎。 不好! 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陈月曦眉头一蹙,也顾不得地上这个颜色灰白、已经成了鬼的王老二,忙招呼墨卢一声,闪身往县衙方向跑过去。 被丢在原地的王老二,在望着陈月溪一人一犬离开后,下意识想长舒一口气放缓心情,但马上又想起自己是鬼,这个动作完全没了意义。 “这可怎么办啊?那女鬼要我守着县衙外面,不许人接近,现在这陈家三小姐也进去了,要是让祂知道那可不得……” 仿佛是想起女鬼折磨自己时的恐怖手段,王老二不由得一阵哆嗦,那灰白的影子,又无端虚弱了几分。 要不……我现在跑? 看了看县衙方向,又瞅了瞅四周,王老二低头盘算一阵,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灰白色的鬼身顷刻没入地面,化作一道影子,转瞬之间便消失无踪。 这影子潜入地下飞快窜动间,借由满天月光投照在街上建筑的阴影作为掩护,不过半刻钟便来至清水县外。 当王老二再度以鬼身模样出现于县外一片林边时,却见上空忽地落下一只大手。 这大手外观看去五指修长,宽大掌心上环绕道道金色琉光,漆黑树林在金灿中被照耀的宛若白昼,而发觉不对劲的王老二要跑,可却在金光璀璨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掌心刻画有庞大‘摄’字神纹的巨手下压,顷刻覆盖自己。 从王老二现身再至金光大手出现,全程不过十数个呼吸的功夫。 待到那照亮树林的光明散去,大手与被抓摄住的王老二,通通消失不见。 清水县县衙内,此刻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时,守夜衙役们反应十分迅速,各自提起武器,自班房里跑出,直往县衙后方的牢狱赶去。 最先赶到的,是负责留守县衙的刘、赵两位捕头。而身为县令的钱怀安,此刻并不在县衙更不在清水县。 …………………… 此刻的县官大人,正在县衙另外两位捕头外加一班衙役与廖师爷的陪同下,乘着夜色往城外的水星观疾驰而去。 而让这位清水县县令不顾夜色赶往道观的唯一根由,就是今日发生的接连血案。 清水县码头来了这么一艘满是血腥的大船,整个清水县内的百姓,俱是笼罩在阴影中。 恐惧和害怕的情绪,飞快在所有人心头蔓延。 县令钱怀安在封锁码头后,刚回到县衙,正巧赶上了自陈家到来的许白浩一行人。 当他从许白皓嘴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听了一遍后,他就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一个女鬼,还是一个杀了三四十人的凶狠角色,此刻出现在他的管辖地,这可天大的坏消息。 身为县令的钱怀安,知道这次的事情太大,已经不是自己一个地方县令小官能够处理的。 在将许白皓一干人暂时压入大牢后,他立刻写了公文,直往上峰所在的都洪府传递消息,好寻求支援。 公文虽是发了出去,但钱怀安心里清楚,就算是都洪府的府尹大人派来支援,怕是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是要枉送性命。 那大船上的几十俱怪异死尸,以及许白皓的亲口叙说,无一不在向钱怀安证明,这事情背后的牵扯,已经不再是普通凡人,而是已经上升到神鬼妖魔,那传说中的禁忌层次。 接连忙活了一个整白天,好不容易安抚下清水县内,个个心怀不安的百姓后,疲惫不堪的钱怀安回到自己的书房内,开始琢磨这件事的处理。 钱怀安虽是个读书人,但这神鬼妖魔之类的东西,他自小也是听家中长辈们口耳相传过的。 只不过,因从没真正见识过这类事情的发生,他都只是把这些妖魔鬼怪的,当个故事听听,并不当真。 但不曾想,自己这快要中年之时,竟能真正碰上一次,传闻的“荒诞鬼怪”之事。 一回想起白日里,自己亲自登上大船看到的那满地血腥,以及土匪头子诡异而残忍的死法,他的额头就不忍转出一阵酸痛。 这要只是抢钱夺命什么的都好说,但这涉及神神鬼鬼的邪事,可叫他一个普通凡人怎么弄? 正坐在桌台前发愁呢,钱怀安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家夫人说起的水星观显圣一事。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来往水星观的老百姓,逐渐变多。 虽说原本的水星观香火就挺旺盛,但却从未有变成如今人挤人,甚至每日早晚一缕头香的汹涌模样。 起初,钱怀安还并没有把这当回事看,直到前几天,手下捕头之一的张头家儿子大病。 那人眼看着不行了,却被水星观的道士用不知名的符水,从阎王那里救回了性命。 也是在自家属下,亲身经历这事后,钱怀安的目光才开始注意到这所坐落在城外,已经不知多少年的道观。 今天晨起,在码头血腥大船之事未回传前,县令夫人还说要找个好日子,带全家老小去水星观进香,好祈求全家老少平安。 对!水星观! 想到这里,钱怀安眼中浮起一抹亮光,忙指使下人去把自家师爷找来。 不一会,外间传来一长两短的敲门声,伴随吱呀呀的开门声,同陈月曦有过几面之缘的廖师爷,恭恭敬敬走了进来。 “师爷,这么晚了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钱怀安说话间,就把城外那水星观神灵显圣的事情,同廖师爷说了一遍,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这廖师爷,是跟着钱怀安多年的老人,算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别人钱怀安不好张嘴,但对于这个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知根知底的师爷,他还是愿意说一些。 “外人如何说神灵显圣,咱们管不着,但老张可是亲自经历过的,既然他儿子能被救活,那就说明这水星观的道士,应该是个有本事的。” 听自家大人说到水晶罐,廖师爷是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同时把自己老伙计,张捕头的事搬出来又说了一番。 “今天发生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了。而大人您想必也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解决的。” 关于今天码头发现那血腥大船,廖师爷虽没有跟着钱怀安同。 但跟他私交甚好的张捕头、赵捕头却是跟着去了,回来后便是给廖师爷把现场状况,好一通的形容。 最后,经历过儿子大病的张捕头更是悄悄向廖师爷提议,要不要把水星观显灵的事情,向自家大人提上一提。 毕竟这事明眼人都知道,已经不是凡人所能力及的。 原本廖师爷就在琢磨,自己怎么跟钱怀安开口,不曾想县令倒是先一步想到这一点。 “大人操劳一天,想必是累极了。” 看得出钱怀安脸上的疲惫,廖师爷忙亲自斟了一碗浓茶递了过去,同时开口道:“如今府尹大人尚未有回文,大人您能做的,也就是尽量保证这一县的安定。” “且不论那神灵真假,咱们明天都得走一趟这水星观。” 话说到这里,也就彻底定下了明天的行程。钱怀安刚想捧着茶盏抿上一口,却听外面急匆匆的脚步,伴随大喊传来。 “禀大人!不好了!东胡同小游巷里一户人家两口子,全都……” 跑着闯进来的,是白日里第一个发觉许家大船不对劲的王捕头。 伴随他的诉说,书房内的钱怀安与廖师爷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相互对视之间,钱怀安沉声说道:“师爷,看来咱们现在就得出发了!” 第32章 失算 原本,白天许家大船上的事情就已经令钱怀安感到焦头烂额,此刻再听到王捕头回传。 这女鬼,已经对清水县百姓开始动手! 这位清水县的父母官马上明白,自己不能等到白天再去求神,现在就必须动身去往清水观。 “吩咐下去,今夜宵禁,任何人不得肆意外出。那打更的、看街的人也给我撤了,晚上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在家!” 望着窗外刚刚暗下来的天色。 钱怀安顾不得赶往发生命案的王老二家,只是吩咐刘、赵两位捕头先行处理王家的事,并顾及好县衙。 而他自己,则是在廖师爷与王捕头等人,冒着偏黑的暮色往水星观而去。 但钱怀安没想到的是,自己等人这一去,衙门内就生了事端。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听着自监牢那边传来的惨嚎,留守的刘、王两大捕头意识到出了问题,忙飞快赶来。 才刚一到监牢门口,刘捕头就发觉出有些不对劲。 清水县这所大牢面积不大,就坐落在县衙后方,左右紧贴的便是差役们休息的班房。 照常理说,刘、赵二人在前面县衙里都能听到自大牢里传来的惨叫,就住在班房里的差役们应当比他们更早到达。 但事实上,此刻的大牢关门处,唯有两名守夜差役站立,那左右班房里则是黑灯瞎火一片,全无动静。 “老赵,有点不对劲啊!” 眼看左右班房里昏黑一片,再将目光放在大牢门口,那负责看守牢门的差役身上,刘捕头长眉一皱,长刀自鞘中亮出。 “问你们两个话呢,聋了吗!?” “刚刚是不是牢里犯人在叫!” “…………” 看着那两个守关的衙役,依旧是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刘捕头心中一沉,知道这俩人不对劲,手中长刀一挥间,就看那两名守关的衙役,竟是不闪不避,任由那刀刃砍在自己身上。 “这……” 望着面前软软瘫在地上,已经没了皮肉,只剩一层白骨披挂着衣服的尸身,刘捕头不由得面色一变,脚下向后倒退几步。 先前这两人低垂着头,整张脸没在胸口的阴影里,给人一种睡着的错觉。 此刻被长刀一挑,谁知竟是这副骇人模样。 “老哥,这事邪门!” 夜幕下,一阵冷风吹过,将那穿着衣衫的白骨,刮出呼呼的风啸声。 望着栽倒在地,已经没了皮肉只剩白骨的差役,刘、赵两位捕头对视了个眼神,同时向着侧方的班房走去。 而等二人自里面走出来时,双方同样难看的脸色,已经告知对方那个不好的答案。 “外面都这样了,里面怕是……” 剩下的话并未出口,但赵捕头知道自己这老伙计想说的是什么,他心里其实也有些犹豫,毕竟此刻出了这么大的人命,已经不是他们两个捕头能够处理的。 清水县太平了几十年,如今不过一天一夜的工夫,就接二连三的出了十几口人命,大部分还是官家的人。 这事想隐瞒根本不可能,到最后,还难免要被上峰问责。 上峰问责还在其次,毕竟刘、赵两人只是区区捕头,上峰再怎么刁难也只会到县老爷那里,与他们倒是不大相干。 重点就是今晚,这大牢外死的一堆差役,他们两个身为值守的总头,肯定会被县太爷问罪。 “老赵,你说咱们进还是不进?” 望着面前紧闭的黑铁牢门,刘、赵两人腿肚子都有些打哆嗦,对视眼神间,正犹豫是否该进去。 外面的一干差役都死成这个鬼模样,那里面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加恐怖。 就凭方才那一声惨嚎,二人就大概猜测,里面的场景,只怕是比外面更加可怖。 可要说就此退去吧,两人的家人都在清水县,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旦县太爷回来发现大牢里出的变故,而自己两个值守的捕头又跑路了,那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甚至可能发布通缉榜文的。 到时候自己二人可就成了过街老鼠,还要牵连一家老小。 玩忽职守、逃逸的罪名,刘、赵二人太清楚会面对什么。 可要说进去吧,万一里面那杀人的玩意儿还在,自个儿的小命儿可不一定能保得住。 看着牢门的白骨,再想想两侧班房内的死尸。刘、赵二人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握刀的手更是不住发颤,都有些握不住刀柄。 这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真真是要折磨死人啊! 呼—— 正当二人犹豫间,只觉得后脖颈发凉,一阵凉风吹过之后,自肩膀开始发麻,意识有些昏沉,心道不好间,却再做不出反应,二人皆是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事出有因,对不住二位,得罪了!” 刘、赵两位捕头倒地后,就看月光下一道纤细的身影,自二人身后阴影里走出,站在了牢狱大门前。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随着惨叫声,狂奔入县衙的陈月曦。 原本她正想审审那变成鬼魂的王老二,但听着县衙里传来的惨叫,她心中担忧自己舅舅的安危,便撇下了那个鬼头,自己带着墨卢前进了县衙。 她刚一进来,就看到了两个捕头手持长刀,站在大牢门前,仿佛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因为挂念自己便宜舅舅的死活,陈月曦也顾不得想法子引开他们,直接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两根针灸用的银针。 伴随着一年多吟诵无名道经,陈月曦的体质越发变得非凡,再加上自己有意的锻炼之下,那体力、速度比起男子都毫不逊色。 尤其是今日白天,在得到老乞丐的“修行指南”后,只是粗略吐纳一番,陈月曦就发现自己对于身躯的运用更加巧妙,凭借那一身过人力量,完全可称得上是个武林高手。 漆黑的夜色,现在完全不能阻碍陈月曦视力。她瞅准目标,手腕一使劲,便捏着两根银针像是扔飞镖般,隔空打中刘、赵两人脖颈的穴位。 将两人脖颈上的银针收回来,陈月曦起身向牢门缓缓走去,而一直跟在身旁,十分安静的墨卢此刻呲着牙,两眼死死盯着黑铁的大门,喉咙里不断发出一阵威胁的低啸。 “哎……来晚了吗?” 望着面前瘫软在地上,身穿兵服已经没了皮肉的白骨。陈月曦顾不得管被她放倒的两个捕头,直接走上前去,抬脚踹向那坚固厚实的牢门。 嘭—— 伴随一声沉闷的钝响,那两扇铁质的大门,在陈月曦一脚猛踹之下,竟是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呜——” 伴随铁牢门的开启,一阵冰凉的寒风顺着黝黑的门洞呼啸着飞出,同时刺鼻的血腥气飞速蔓延,更是刺激的墨卢口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 “等下!” 一把按住想率先冲进去的墨卢,陈月曦扭头又走回到被自己弄晕的刘捕头身旁。从他的手中拿起那柄长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月光照耀下,光滑的刀背闪过几缕寒芒,同时手腕翻转间,弹指敲击锋口,发出一阵清脆鸣声。 “这刀挺不错的。” 再度转舞了个刀花,陈月曦表示自己对这临时武器,十分的满意。 说到底她骨子里,还是前世的男儿性子,对于这刀兵一类的武器,天生就比较喜爱。 这县衙捕头们的佩刀,都是衙门统一分发,由雍国造兵司统一铸造,虽说做不到吹毛断发,但却也算得是佳品。 这刀的样式很像前世古代的牛尾刀,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握柄与刀身连接的刀格处,比前世的牛尾刀圆润、厚重不少。 “但愿这便宜舅舅,能活着挺到自己来吧。” 伴随这个念头,陈月曦脚步飞快窜入这漆黑的大牢中,而身旁形影不离的墨卢,则是一犬当先,在前方警戒起来。 这大牢沿着门进去,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各自排列着石质牢房,隐约借着昏暗的火把往里看去,入眼最多的,是枯黄发烂的稻草。 “这是?” 才向前不过七八步,陈月曦便不得不停下脚步。 面前幽暗昏黑的石道上,就看三五条人影,直挺挺地杵在那里。一阵阵冷冽森寒的雾气,好似白蛇,缠绕在灰白且毫无生气的躯体上。 呆滞的眼神、僵硬的表情,裹着冰凉寒气而毫无生机的躯体,无一不在告诉陈月曦,面前的这四五人,已不再是生人。 “傀儡?” 多打亮几眼,陈月曦马上就判定出,面前这四五人已经被那个女鬼的控制,制作成傀儡。 老乞丐提供的“修行指南”中,罗列介绍过当今修行界内的修行常识与各种奇珍异兽,包括鬼怪妖魔之类。 但那内容太过繁杂,浩如繁星,陈月曦一时间根本看不完,只得将那鬼怪一途,仔细看了看。 指南中详细介绍过,把活人折磨致死后,魂魄拘束在肉躯内,经过阴气的淬炼改造,从而形成一种杀戮工具,名叫尸傀。 这尸傀不知疲惫,只要躯体还完整,便会一直战斗,不惧死伤。 “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这么多人折磨致死,制成尸傀,这女鬼的手段狠辣,心性怕是彻底扭曲,唤不回来。” 就在陈月曦打量的同时,对面那四五条尸傀仿佛闻到墨卢与陈月曦身上生者的气息,个个张开双手,僵硬地冲了过来。 “可不能被拖在这里……” 看着迎面冲来的诸多尸傀,陈月曦手中牛尾刀转了个刀花,手腕一横,刀刃闪着寒光,直冲迎面奔来的尸傀脖颈而去。 同时,墨卢那小牛犊子般庞大的身躯,更是咆哮着直直冲向尸傀。 “便宜舅舅,你可得撑住啊!” 而与此同时,清水县得上空此刻忽地飘来一朵云彩。 其上有一道身影背对月华负手而立,明晃晃的光圈神轮在其人背后烁烁放光,内里更是无声流转诸多玄文密印,时而化作鸟兽又时而变成鱼虫,再有恍惚间,化作一个个手持兵刃或是农具的小人。 若是此刻陈月曦能看到。这内里正衍化着万物变迁的神轮时,一眼就能看出这内里分明是诸多不断拆解、又重组的仙篆文。 这背负神轮之人望着下当诺大城镇,凝视无声间,脚下云朵内有一道波澜凭空浮现,飞快席卷整个清水县上空,又在刹那模糊行迹,消失无踪。 做完这一切,背负神轮之人刹那消散,唯有半空玉盘明月曾经注意到,此处曾有访客到来。 第33章 会面鬼故事女一号 “头一次杀人,这感觉……” 昏暗大牢内,一道冷冽寒光闪过,随即一颗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没了脑袋的躯体跪坐在地,僵硬而不灵活的双臂,还在企图抓到什么。 “没了脑袋还能动?这种炮灰还真是可怕!” 眼看着没了脑袋的尸傀,还要再起身动作,陈月曦手中刀锋再一转,只听四声“咔嚓”落下。 “嗯!看来我这手法,还没有退步。” 看着地上被一分为五的尸傀,陈月曦满意的点点头,但也来不及多自恋什么,手中牛尾刀再次翻转,直直刺入迎面而来的尸傀胸膛中,用力向上一挑,就把这尸傀一分为二。 在经过这一天的摸索、适应,陈月曦整个人早就脱胎换骨,单就力量上,绝不输那些常年干苦力的纤夫大汉。 并且这几年来,陈月曦借着习武强身的由头,央告着陈老爷帮她请来几名武师来教导她武学。 起初,陈老爷以为自己这个小女儿只是一时兴起,但当在自家庄园上望着陈月曦亲手拖着一匹半残的野狼回来时。 陈老爷心都凉了半截,暗道自己这个女儿真的是已经变成个假小子,未来也不知道哪家倒霉孩子,会摊上这丫头。 文能治病救人,武能徒手擒狼。 这哪里是个大家闺秀,妥妥是个武夫家的孩子啊! 当然,陈月曦对于自己老爹苦难未来女婿的事完全不在意。 且不说她本就不打算嫁人,尤其此刻在脱胎换骨之后,那一身武师教导的功夫,可是有了发挥的余地。 毕竟前世那句网络用语说得好:武术配修仙,谁都挡不住! “墨卢!” 一连斩了三个尸傀,陈月曦并不觉得疲惫,抬眼冲墨卢那边看去,就见地上一大片碎裂的尸骸,仔细看去甚至还能看清楚那些骨头连着皮肉的地方,满是被暴力撕碎的痕迹。 清水县太平了这么多年,本就没什么穷凶极恶的大贼,大牢里关押的,无非就是些个偷鸡摸狗的小犯,关一段时间也就放了。 但很可惜,他们的运气不是很好,碰上女鬼到来,把他们做成尸傀。 现在别说是放出去洗心革面,就是连轮回转世重新做人,也是奢望。 “连阴气也能吞?” 觉察陈月曦那边战斗结束,墨卢一爪将最后那尸傀的头颅拍个稀碎,张口间竟是将那满地尸骸上,缭绕的阴气吞入腹中。 看到墨卢仿佛吃饱一般,打了个嗝,陈月曦好笑之余,心中对墨卢来历,有了些许猜测。 这只原本平平无奇的小狗,随着伴在身边的时间越长,总是能给自己带来些,不一样的惊喜。 也不知这一切的缘故,是因为那无名道经的日夜熏陶,还是来自墨卢自己的血脉源头。 不过眼下,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救那便宜舅舅才是主要。 “这才是开始,接下来注意了!” 伸手拍了拍墨卢的大脑袋,陈月曦视线紧紧盯着大牢深处。 在那一片昏黑中,她隐约能觉察到阵阵阴寒的凉意,在肆无忌惮的疯狂扩张,甚至大牢墙壁砖石上,已经开始蔓延起冰霜。 天地分清浊,有生死轮转,自生阴阳变化。 生者属阳,死者属阴。这女鬼已死魂魄转为灵体,便是代表世间的阴象一面,是极寒、是极暗。 这大牢里气温骤降,明显是受到鬼气影响。陈月曦和墨卢都是阳世生灵,在这冰寒森冷的牢房里受到鬼气压制,浑身血液在冰寒里都有些许的不流通。 呜—— 解决完这些尸傀,一人一犬再度向内逼近时。牢房墙壁上本就暗淡的火把更是彻底熄灭,在光线变暗同时,一股冷冽的寒风自深处吹来,仿佛是在警告着擅自闯入的陈月曦,不许再接近。 对于这股吹拂面庞的冷风,陈月曦根本不为所动,只是侧目望向身旁呲牙的墨卢。 “能看得清吗?”自己眼睛经过这三年来吟诵无名道经,无声改变之下,早就能够夜间正常视物。但墨卢是否能够在这昏暗中看清一切,她并不确定。 昏暗中,瞧着墨卢上下一点大脑袋,陈月曦不再拖拉,手中牛尾刀握紧,坚定的迈步走向那冷风吹拂的牢狱深处。 她要真正面对,这鬼故事里的女一号了! 从出场便杀人,杀到结尾还依然存在,这可不是妥妥的剧本女一号吗? 身旁的墨卢此刻却是收敛起呲出的犬牙,沉闷的跟在陈月曦的身旁,好似一名忠实的守卫,死死挡在主人身侧,预防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一人一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行走在昏暗的石牢中,一点一点向着深处逼近。 清水县衙门占地虽大,但因着当地素来匪盗较少且治安良好,这关押犯人的牢房也相对的小上不少。 除了外间关押犯人的木栏石牢之外,最内侧的便是一扇嵌在墙上的大铁门,其后便是狱卒审讯犯人的刑室。 站在这扇布满寒霜的大铁门前,陈月曦深呼一口气,同身旁的墨卢对了个眼神。 在后者呲牙中,陈月曦用力抬脚踹向这扇大铁门,只听砰的一声,铁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直挺挺向内里打开。 铁门被打开,里面盘亘的冷风好似找到宣泄口一般,呼啸着蜂涌而出,吹拂着陈月曦的衣袖,将那脸庞的发丝都吹动的带上些许的冷寒。 面对这拍打在脸颊上生疼的刺骨寒风,陈月曦不为所动,一双明眸死死的盯着昏暗刑室内,那端坐在木椅上正笑盈盈的女子。 一直保持警惕的墨卢,当瞧见那木椅上女鬼的一瞬间,浑身的毛便炸了起来。拱起的脊背上毛发根根倒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身穿红衣披头散发的女鬼,口中锋利的犬牙在这时,竟是隐隐闪烁起亮光。 “好生有趣的畜生!”瞧着手握长刀的陈月曦,在看到自己时,依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镇定模样,已经令女鬼感到惊喜。 但当看清她身边那只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黑色大狗时,女鬼的眼底闪过一丝忌惮,同时口中冰寒森冷的声音响起:“小娃娃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比大老爷们都强不少。” 女鬼说话间,抚摸头发的手轻轻一勾,便看四周墙面上,陈月曦不曾注意到的漆黑阴影里,传来数声低沉嘶哑的哀嚎声。 “让我猜一猜,是什么让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家家,半夜三更的来这大牢里呢?是因为这些人吗?”女鬼妩媚的声音轻吐疑问,抚摸秀发的手指轻轻晃动,便听阴暗里锁链哗啦声响起。 “啊……”随着一声嚎叫,一名许家下人身上捆绑他的锁链收紧,那左腿上清晰地传来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 “呜……”看着身边自己熟悉的下人被这样折磨,许白皓瞪大了双眼,面皮上遍布恐惧的神情。 虽说在昏暗的牢房中,他看不清铁门口那模糊不清的人影是谁。但听着那可怕女鬼疯疯癫癫的言语,便知道是有人来救他了。 此刻看着自家下人痛苦的模样,许白皓挣扎之间,他想向铁门外的人呼救,但碍于嘴中被堵上了一团破布,始终说不出半分话语,只能发出声声呜咽。 对于便宜舅舅许白皓发出的求救声,陈月曦怎么可能不注意到? 凭着自己优秀的夜视力,她早就看清那昏暗阴影里被捆缚在墙面的人中,为首的正是自己的便宜舅舅,而他身旁边另外几个被铁链困锁的壮汉,也是跟着许白皓从船上逃出升天,又被官府扣押的许家下人。 此刻,望着那许家下人已经变形的左腿,陈月曦眉秀眉蹙起,当下也不言语,只是脚跟用力向后一蹬,整个人化作一阵风奔着女鬼飞袭来,同时挥起长刀直劈面门。 面对陈月曦这突如其来的进攻,女鬼虽是没所预料,但还是飞快的反应过来,娇笑之间化作一阵烟雾,远离开那端坐的木椅。 陈月曦手中的牛尾刀划过半空直劈木椅,发出一声脆裂声响,那阵烟雾同时在她背后重新化作女鬼的身形。 女鬼同时伸出双手,想要从后方趁着陈月曦不及反应抓上双肩,但却听身后的呼啸风声响起。 “烦人的畜牲!” 飞扑而来的墨卢,一口犬牙开合间隐隐亮起白光。 它想直咬女鬼的手臂,整个身子越上半空,但女鬼仿佛是十分忌惮墨卢一般,并不肯和它硬碰硬的接触,又是化作烟霞飘散开来,飞快远离陈月曦与墨卢这一人一犬。 但就在墨卢飞奔抓扑女鬼躲避的同时间,陈月曦可没有闲着。 她在一击不中时,就知道女鬼的行踪飘忽不定不好掌握,手中长刀劈入木椅后并没有再用力抽出,只是伸手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从中取出一团布料,飞快的转过身来,直直投向又化作烟霞的女鬼。 这刑室本就不大,三者这么一缠斗间,彼此距离都靠的很接近。陈月曦回身扔出的这团布料,刚好的打在那一团飘散开躲避墨卢进攻的烟气上。 昏黑中也看不清这团布料,它到底是什么。但却见那女鬼化作的烟雾在接触这布料时,内里发出一声惨嚎。 同时女鬼的身形再度显现,而墨卢和陈月曦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随着短暂的呼啸声,锋利的犬牙、森寒的长刀同时劈在女鬼的身上。同时一抹碧色光芒,顺着长刀豁口钻入女鬼肩头。 “啊!”惨烈的痛呼中,女鬼的身形变得灰白,两道冒着黑烟的伤口出现在她的左肩与右腿上。 “你怎么能伤到我!?”变化出鬼身靠在墙边,女鬼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又看看脚上那冒着黑气的犬牙豁口。祂抬头望着面前站立的少女,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那沾染血色的锋刃上。 “你这刀上涂了什么!” 鬼物灵体虚幻飘渺,寻常金铁刀剑根本碰触不到,也造不成伤害。 但陈月曦手中这口刀不但能伤到自己,现在还有一股力量,正在不断的以那伤处为突破口,飞快搅乱自己鬼体里的阴气,这不由得令女鬼感到错愕,更是畏惧。 “你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娃,哪会这些本事?你是哪里来的?!” 能命中自己虚幻的身体,这令女鬼感到不安。而此刻体内鬼气的削弱变化,更是令祂产生逃离的冲动。 祂能感觉到身体里作怪的东西,此刻已经游走到鬼魄的核心之处,如果自己再不想办法,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一身鬼气阴力就会被那东西吸干! 仿佛看出女鬼想要逃跑,陈月曦同墨卢两边夹击着,逼着女鬼退到木椅的角落处。她手中明晃晃的刀身上,那一丝还未干透血色正对女鬼错愕不安的面颊。 望着女鬼惊骇的目光,陈月曦幽幽说道:“你活着的时候是楼兰王女,应该看过庸国的鬼神话本,书上可说了……鬼最怕黑狗血!” 说罢,陈月曦侧目望了一眼旁边眼神里略微有些幽怨的大黑狗。也顾不得安慰对方,她只是伸手打了个响指,目光凝肃地望着面露惊骇的女鬼,口中莫名说了一声:“拖拖拉拉的做甚?快点!” 第34章 钱怀安孤身入大牢 “你说什么?” 见陈月曦对着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女鬼面露不解之色。但下一瞬间,祂便感觉体内那作怪的东西,吞噬自己鬼力的速度变快。 原本还算充沛的鬼魄阴力在这一刻飞速下降,原本凝实的躯体变得黯淡起来。 “不!啊!不要!” 女鬼呼喊着,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飞速的消失,魂体开始暗淡。祂再一度感受到死亡,而且这次不同,此回将是魂飞魄散,再无可能! 生死攸关一刻,祂什么也顾不得了,面目瞬间变得赤红,一身鬼魄阴力在刹那彻底爆发开来,身旁环绕着黑潮浪水,吞噬向陈月曦与墨卢。 “死!死!你给我去死!” 女鬼痛苦地呼喊着,双手裹着猩红煞气,飞快扑向陈月曦。祂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身体里的隐患,但祂知道这东西来自眼前这个小姑娘。 在她的想法里,只要把这个罪魁祸首杀掉,那体内这玩意儿应该就会停下动作。 女鬼本就因为杀戮过多,煞气入体,理智变得有些许的浑浊,此刻面对死亡的威胁,所有的理智清明全数沦陷。 此刻,祂满心装着的都是快点杀死面前,这个手拿长刀的小姑娘还有那条该死的畜牲。 “临时反扑什么的,最是麻烦!”面对女鬼这垂死挣扎的疯狂反击,陈月曦也不好多过躲避,因为身旁墙壁上困着的是自己便宜舅舅和一帮许家下人。 要是自己躲开了,陷入疯狂的女鬼说不定会把攻击目标,转移向不能动弹的他们。 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在家的老母亲,陈月曦也得把这一室的人都囫囵个的带回去。 此刻退是不能退,只能持着长刀,硬着头皮冲向女鬼! 她知道此刻的女鬼一身阴力裹在体外,自己这肉体凡胎的不好靠近。便借着灵活的巧劲儿,手中长刀尽情挥洒,上面沾染的墨卢血渍,时不时突破鬼气防护,在女鬼身上留下痕迹。 身旁的墨卢见自家主子跟这个女鬼耗上,它也亮出一口犬牙,整个身子来回窜腾,不住在女鬼身躯上留下一个个冒着黑气的伤口。 而就在大牢里这边,陈月曦与墨卢在应对临死反扑女鬼的同时。清水县外,一队高举火把赶路的车队飞快的通过未曾关闭的城门,进入了县中。 这队伍最中心,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而在这马上坐着的正是清水县令钱怀安。 “希望这水星观所谓的神灵赐符,能管用吧。”策马赶路的同时,钱怀安摸了摸怀中贴身存放的那只小巧锦囊。 因为天擦黑时,又出了王老二家的那一档子人命案,钱怀安也顾不得休息,连夜带着一众衙役赶往水星观。 登门之后,那老观主也没有多过言语,只是将这只锦囊送了出来。 根据这位年过七十的老道士言说,这观中供奉的神君早知县令会来,所以天黑时就显灵赐下符箓,希望能帮到钱怀安。 得了这只有符箓的锦囊,钱怀安担忧县中情形生怕女鬼再杀人行凶。也顾不得与老道长言谈,更没有亲自入大殿见见那天水神君的神像,只是对老道士告罪一声,便匆忙带人赶回县里。 此刻刚至衙门外,还不等下马,他便见着前方提早赶回的衙役,惨白着脸色从县衙后跑出。 出事了! 望着那衙役跌跌撞撞冲自己跑来时脸上慌张的神情,钱怀安心中登时便咯噔一声,心说坏了! 不等那衙役跑进,果不其然的便听他扯着颤巍的嗓子喊道:“大人!不好,出事了!” 听着衙役那颤抖的声音,钱怀安沉着脸色。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赶往牢房。待到一众人来至牢房门前,看着那两具白骨时,这位清水县大老爷的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这鬼物……当真凶狠!” 望着面前齐齐摆放的八具尸骨,再算上牢门前那两副骷髅。两名牢门驻守、八名值班差役,除了昏迷的赵、刘两位捕头之外,其余一共十名留守者全数身死! 此刻,天边的玉盘再度洒下一轮月光,照耀在宽敞的牢门前。所有的衙役包括两位捕头都屏住呼吸,不敢多说话,静静的凝望着面前背负双手,低头望着白骨沉默不语的县令大人。 “大……大人……那……那东西不会还在……” 搬动这些尸骨时,一名衙役不经意走过铁门大开的牢房门前,顷刻便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冷风从背后灌入全身。 感受着后背上的冰寒刺骨,再扭头瞥了瞥那昏暗无光亮的幽幽牢狱深处,这名衙役浑身打着颤抖,一溜烟的窜到钱怀安身背后。 “大……大人,我感觉那鬼物……就……就在里面!”这名衙役说话间,浑身猛烈哆嗦的同时,原本血色的嘴唇猛地变得有些淡青色。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非常准确的,尤其是这关乎生死时客。 此刻,在场的众人望着那门户大开的牢狱时,皆是从心底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寒意。 “我明白……” 望着这名差役那变化的脸色,钱怀安示意他站的远一些。 其实不光是这名衙役,像其他的两位捕头、廖师爷与几名乘夜色归来的差役,同样都感觉此刻的牢门中,不断吹出的冷风刮在身上时,好似令他们置身冬日风雪中。 甚至有眼尖的一个发现,牢门前的地面上,已经凝结起一层白霜。 这可是夏日里! 在这种热炎热的天气里,居然在地面上凝结成了一层白霜,由此便可以看出此刻的牢狱内和外界,完全是两个天地。 听到钱怀安发令,叫他们站的远些,早就忍受不了的廖师爷赶忙带着其他几名衙役,退得离大牢门口远了些许。 这些衙役们,平日里除了抓抓小毛贼之外,大多都是安逸惯的。面对这鬼物行凶的神鬼之事,很多人都想下意识的逃跑。 但碍于县令这位大上司在这里,他们可不敢擅自逃跑,要是事后算账,他们可受不得! 此刻的众衙役,无比羡慕昏迷过去的赵捕头与刘捕头他们呼呼大睡在一旁,完全不用考虑这攸关生死的大事。 站的距离大牢门前远一些,再也吹拂不到那刺骨的冷风后,廖师爷总算是回过了神。 但这一抬头,他便瞧见那依旧站在白骨前,距离大牢门口不足一丈远的钱怀安,依旧是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低头盯着白骨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捕头也在一旁探了探脑袋,看着自家县令大人那脸上没有半分青色,仿佛感受不到那牢门里吹出的冷风一般。 他以为是牢门中那股子冷风已经停下来吹拂,自己悄悄挪动脚步贴近钱怀安身侧时,却又感受到那身临其境的寒冬冰感。 王捕头被冻的打个激灵,搓着手臂退回到原处时,心中不由得纳闷。自己等这些练武的大汉都感觉到冷,为什么大人站在那里,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冷一般? 那么说,此刻的钱淮安真的是感觉不到冷吗? 不,那牢里刮出的冷风,他是感觉得到的。 但之所以没有像王捕头他们,这些练武之人一般受不了冷风吹拂的退离开。 归根结底是因为此刻,他的怀中那只盛放着神灵符箓的锦囊,正散发着一阵温暖的气息,环绕他全身,将这股寒意驱散。 “这位所谓的天水神君,怕是真有些许本事。” 钱怀安还看看面前摆放的白骨,又看看那牢门大开的昏黑走道深处。感受着怀中那小巧锦囊散发的温暖,心说待这次鬼物之事过去后,自己少不得要再度拜访这位未曾谋面的神灵。 在雍国之内,举国上下供奉的各类神仙并不少,但说到底不过是老百姓心中的一点寄托,大多都是虚构的。 但如今不一样,这位天水神君可是实打实的显圣。 待到这次鬼物之事结束,探听好水星观那位神只的虚实,钱怀安定要把这神灵一事,上报都洪府甚至更高处。 有神灵降尘显圣,这对于雍国上下来说,意义甚大! 心中正这么琢磨着,秦怀安忽的就听那大牢深处,传来一阵金铁交击的乒乓声,好似有什么人在里面打斗一般。 “里面还有人?!” 听着大牢内隐隐传来的响动,钱怀安心下一惊。 再度走近牢门处,侧耳往里面听了一会,确定内里真的是有人在交手。 听着内里深处传来的隐隐杂乱声还伴有几声犬吠,钱怀安心说不对! 外面的衙役们,都已经被那鬼物杀死。按道理说,牢门内那些牢犯应该也不会被放过,可此刻听着,里面分明是有人在打斗。 难不成…… 钱怀安想到一种可能,当下便咬定了决心,对着外面的王捕头等人吩咐等待后,自己转身走入大牢之中。 他要亲眼去确认一下! 仗着有神君赐予的符箓在身,钱怀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朝大牢内走去。 左右这次鬼物行凶的事情一经传出之后,他这县令的乌纱帽,也恐怕是要戴到头儿了。 若是能在任期上因公殉职,那妻儿老小一大家子说不得不会被追究什么责任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钱怀安咬着牙一步一步踏入牢门深处。 “大人!!” 眼看着县令大人,自己孤身走入那牢门深处,王捕头、廖师爷急的直跺脚,想要追赶上去。可那门内吹出的冷风,却是又令他们打退堂鼓。 说来也是奇怪,这冬日里的风雪天气,他也曾穿着单薄出去过,但再冷的天气,再冰凉的寒风也不曾令他感受到浑身血液都要冻僵的冰冷感。 但随即想到,那牢内可能存在的是杀人于无形的鬼物,这一切便又解释的通了。 “头儿,怎么办啊?”见县令走入了大牢深处,一名抱着肩膀的衙役哆哆嗦嗦地凑到了王捕头身边,低低的声音问询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咋办?大人不是说了等着吗?!” 仿佛是知道这几个小崽子有了逃跑的心思,王捕头扭回头,半眯着眼睛望着那一个个抱着肩膀在原地打哆嗦的差役,口中以很冷淡的说道:“大家平日里都是好哥们儿,好弟兄。有些话我不多说,自己多掂量掂量!” 听着王捕头这话,再看廖师爷那冷眸中闪起的寒光,众衙役们也不该再有多余的心思,只是个个抱着脑袋缩在原地。 而在这一大帮人不远处的房角阴影里,一个浑身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斜斜地靠坐在墙边,手中破竹棍在地面上不住地敲击着,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望着那县令身背后,一帮两腿打颤、浑身发抖的衙役,老乞丐摇头笑了笑,显然是明白一个鬼物对这些凡夫俗子的威慑力有多大。 但看着那背负双手的县令,却是出乎意料的一派镇静模样,老乞丐倒是稍觉意外。 当望着这位一县之长,自己孤身一人踏入那鬼物存在的牢狱内时,老乞丐面上一愣,随即那双泛着金光的眼眸里仿佛是看出了什么,不由得无声笑起来。 “哈哈,在这样的地方居然会有神只?有趣!倒真是有趣!” 第35章 神只襄助 黑夜之下,天上玉盘在星辉衬托下显得高雅脱俗,点点银屑光辉伴着星芒洒落人间,照耀在这片沉睡中的城池里。 今夜的县里,家家户户都沉寂在昏暗之中,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就连那平日里动如雷震的打鼾声,都在家人有意无意的遮掩下弱上了七八分。 这几日来,县里发生的凶杀大案,已经令老百姓们得知,自己所住的这一方城池内,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若只是一个普通毛贼,那倒还罢了,但这做下大案的,却是个鬼物啊! 人在面对未知的存在时,总是抱有十分的畏惧心理。 更遑论这一位,已经手上沾染数十条人命,怎么能不令老百姓们害怕。 可光怕也不是办法。 叫他们逃跑吧,自己祖祖辈辈生根落地在这里,一旦舍了家业逃离,能跑到哪儿去? 正所谓故土难离,不到万不得已之下,老百姓们是舍不得离开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 在这不眠的惊魂夜晚中,县衙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一帮子捕头差役就这么哆哆嗦嗦的处在大门口之外,静静等待着大牢内里的结果。 那原先被陈月曦点穴道昏迷过去的两位捕头,此刻也苏醒了过来。 他们在得知自家县令孤身进了大牢,尤其是那造下血案的鬼物极有可能在其中时,这二位唤醒过来的骨头,已经在心中默默为自己英勇牺牲的县老爷,点燃默哀的蜡烛。 而在此刻的阴影角落里,老乞丐正饶有兴致的贴墙靠坐在地。斜眼的目光望着黝黑的牢口深处,他仿佛正在观赏什么精彩的表演。 也不知这位老人家是哪座仙山之上的修行人,明明是个有大神通的仙人,此刻却是装作一个落魄乞丐的模样,混迹在这凡人城镇里。 此刻,这位老乞丐手中那根破竹棍在地上不住地敲打,同时口中啧啧有声的咋舌着,那满是褶皱还沾染泥土污秽的老手不住搓揉自己遍布脏乱胡须的下巴,仿佛在观望着什么好看的戏码。 “女娃娃年纪不大,怎么学的一身武夫的手段?” 透过大牢幽暗的层层墙壁,老乞丐望着那昏暗的甬道内,正跟鬼物交战在一处的妙龄少女。 看着小女娃那一手精湛的刀术,以及粉嫩拳头不时偷袭女鬼的狠辣模样。这位老神仙心中不由得暗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这陈家不是上数八辈都是财主门第,教导孩子应该是往大家闺秀上靠近,怎么偏偏生出这么个特别的?” 不单是这小女娃娃,那身边始终护持主人的黑色猛犬,更是令老乞丐心中感到满是趣味。 虽不知道这黑犬的血脉源头是来自何方,但绝对是一个古老的存在,不然在这灵机匮乏之地,一头普通犬类如何能接引到太阴月华吞吐修炼。 与人一样,这妖类之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能凭借自身吞纳阴气拜月修炼的,这可不是多见的兽类异种,简直是天生的护道灵兽。 “这么一主一宠,在这匮乏之地困顿一生,确实是可惜了。” 老乞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垂的脑袋兀自嘀咕,而在大牢的深处,此刻正打得精彩。 大牢深处,一人一狗正跟那女鬼打的难解难分。 原本女鬼还能仗着自己虚实变幻的能力,避开陈月曦锋锐的刀芒与墨卢的扑击。 但随着体内那作怪的东西,不断吸食自己阴气的速度加快,祂渐渐的开始行动迟缓,甚至是变化鬼烟躲避攻击的时候,明显有些吃力。 女鬼这么一陷入颓势,陈月曦和墨卢可就占了上风。 两二打一之下,女鬼在铁刀和犬牙的进攻下是节节败退,一身原本凝实的躯体,变得更加的虚幻透明。 “该死!……” 对于自己处于下风,女鬼显然是被激发了凶性,一双黝黑的眸子此刻变得血红。 对于女鬼凶性被自己激发,陈月曦毫不在意,反而下手越发的凶狠起来。 在真正跟着女鬼交手前,她已经预想到了对方会是多么的难缠,可真正打在一处后,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在同女鬼打斗的过程中,陈月曦也差不多摸透了祂的虚实。 这女鬼其实本身攻击手段十分的匮乏,大多都是靠着那一身幻术和能够自由变化成雾气躲避攻击的鬼体。 鬼故事里,这女鬼之所以能够肆虐清水县,靠的就是本身是个鬼物,是老百姓所恐惧的未知存在。 两军交战,气势为首要。 面对这女鬼时,如果根本心中生不起反抗的勇气,那先天上便弱了一头。 其次便是靠着那一身难以揣测的英气鬼厉,以及引人迷乱的幻术。 但是现在,女鬼倚仗的本事,阴力、鬼体全叫陈月曦丢出去的宝珠给掣肘,祂便不再是那鬼故事里令人生畏的存在。 那能够吞噬阴气的宝珠被陈月曦打进女鬼身体里,不断吞噬全身的阴气,令祂根本就施展不了诱惑王老二时的高明幻术。 那自由变幻烟气的能耐,也是倚仗鬼力变化,可现在随着被宝珠削弱,女鬼剩下的就只能是被动的挨打。 总而言之一句话,此刻的女鬼,那就是个挨打的货色! 凭借自己灵活的身形,陈月曦躲闪之间不断错过那疯狂汹涌的阴力。 她和墨卢是躲闪的及时,可这大牢之内却是遭了殃,不过是缠斗数个回合的功夫,整个大楼牢之内已经遍地狼藉,砖石木瓦全都碎裂。 因碍着自己那便宜舅舅还在刑室内,陈月曦刻意引导着女鬼远离刑室,专门跑到这昏暗却开阔的甬道中来交缠打斗。 这里地形宽广,更适合她与墨卢发挥。 不过在打斗的途中,陈月曦灵敏的听觉已经发现有人在靠近。她知道不能再拖拉下去,心一横,运使起最后的底牌。 “给我躺下吧你!” 陈月曦手中长刀挥洒间,空闲的左手握起拳头,体内那白天吐纳时收拢的灵机汇聚于拳上,用力一捶正中女鬼心口, 随着尖锐的一声哀嚎,女鬼直挺挺撞在墙壁上。 陈月曦最后这一拳,仿佛是给女鬼体内宝珠的助力一般。 随着女鬼短暂的哀嚎,身形急速变淡,最终化作一团烟气,被那变出大嘴的宝珠飞快吞下。 而在这时节,陈月曦来不及捡起吞噬完女鬼的珠子,直接转身冲向了刑房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钱怀安摸着黑走到刑房门口,他刚想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什么,却迎面看到一只拳头冲着自己面颊奔来,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墨卢:…… 望着那瘫软在地,陷入昏迷的钱怀安。墨卢伸出爪子,在他鼻子下探了探,通过呼吸确认这个没事。 随后它又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飞快跑回刑房里,把被缚在墙上的一众许家下人,以及便宜舅舅许白皓都给打昏过去。 望着被捆缚在墙壁上,脑袋一歪昏迷过去的许白皓,再瞅瞅那个被折断腿骨的许家佣人。陈月曦觉得现在虽自己救下便宜舅舅,令他自女鬼手中脱险,可也只是暂保性命。 官府上来日,怕是不会轻松饶过他。 这女鬼一路上沾染太多血腥,那一船匪盗还罢了,可王老二两口子却是不该被牵扯进来。 水有源,树有根。 说到底还是舅舅许白皓不该贪心作祟,若是没有二度入楼兰,没有对女鬼的财宝动了心,这后续一切,当不会发生。 陈月曦若是判断无错,待官府一方整理清楚事由来龙,接下来舅舅许白皓怕是难逃一死。 对于这事,她不打算插手。 凡事有因便有果,许白皓贪念作祟便是恶因,女鬼一路血杀造下孽债,现在被自己诛灭,而舅舅他也自当是偿还果报。 其实说到底陈月曦还是有私心,她之所以愿冒险来诛杀女鬼,有大半目的是为了陈家上下老小,对于舅舅许白皓是死是活,老实说来并不是很在乎。 在陈月曦的盘算中,自己最终目的只是要趁着女鬼实力还没有如同前世文献里记录的,挥手便能屠灭半个城池那般恐怖时,将祂扼杀在摇篮中。 在前世文献里,这位后期可是屠灭诸多县郡,集合数不尽的杀戮气机,运用某种手段登上神位。 陈月曦自始至终称呼女鬼为“祂”,其根源便是来自于前世文献的记载。 那文献因年代久远,有些载录之处残破模糊不得辩识内容,但从短缺处推测,陈月曦大概还是推测出女鬼在楼兰之时,应该是得到某样事物。 这东西既帮它停留阳世化作鬼身,后来更是助其蜕变,彻底由“它”化作“祂”,登上恶神之宝座。 在陈月曦的视角中,她跟女鬼照面的头一眼,就看到这位身背后缠绕着一片血红气泽。 虽不清楚这片气泽是什么,但从那时时刻刻在变化扭曲的诸多人脸中不难看出,这应该是女鬼身上承负的业果,也可以说是被杀之人的怨恨缠绕。 就光跟女鬼缠斗这段时间,陈月曦就从血红气泽上,观瞧到不下百副面孔。 这其中一小半,都是面容狰狞的汉子模样,应当是劫掠便宜舅舅的那帮匪盗。 而剩下诸多面孔,却不似是雍国人,看那模糊的眉眼鼻角,跟女鬼本身相似之处颇多,大概就是楼兰之国的人。 “一个耗尽一生都在寻求长生的人,手上怎么可能始终干净,不沾一点血腥……” 在碧色宝珠吞食女鬼的同时,那一片气泽里狰狞面貌皆是露出一副解脱神色,在陈月曦注视中,血红渐消。 随着女鬼彻底消失,陈月曦觉得自己算错了一点。 原本她以为,女鬼在被灭杀后,那自己揣测中的未知事物会掉落出来,可看着那静静躺着宝珠的角落,陈月曦目光深处浮现一缕沉思。 “若是我自己搞不清楚,那只能靠……” 想到此处,陈月曦抬眼借着牢房墙壁上的小窗,视线正对夜幕下飘荡在幽穹间的残云。观望半晌才收回目光,正欲捡起地上的宝珠。 “咦?” 她正欲弯腰捡起宝珠,却看掉落在地的碧珠仍旧绽放着微微皓光。柔和亮辉并不刺眼,只是将周遭几尺之内映明。 见这异状,陈月曦略微后退几步,余光却是不经意撇到一旁许白皓,脚步立时停顿。 昏暗幽牢内,许白皓脑袋歪在一边两眼紧闭,此时其眉心处却是多出一样不该有的事物。 陈月曦望着那在许白皓眉心扭动着,宛若小虫一般不断扭动的物事,正要上前细看,耳边却是凭空吹来一道微风。 风中似是有人言语,她先是一顿随即开口道:“你知道?” 耳畔发丝被吹乱,她未做理会,而是扭头看向门槛处,那躺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钱怀安。 更准确一点来说,她的目光是落在其人胸膛处。 钱怀安本是趴伏在地,此刻却又一股无形力量将他托起,令整个人翻过身来。 一旁蹲坐的墨卢见钱怀安凭空漂浮而起,它正欲有所动作,但一道微风吹过绒耳,兽瞳中戒备神色缓缓消退,又重新坐定回去,显然它也认出来的是谁。 在陈月曦、墨卢一人一犬的注视中,钱怀安漂浮在半空,其胸膛处微微闪烁金黄明光。 见着那抹微微亮起的光点,陈月曦侧头望了眼身后不远处地面上依旧绽放碧芒的珠子,见后者没什么变化,这才回首看向那点金阳。观这光点似乎不打算现身,心中一思量随即问道:“借由这种方式出现,你是在忌惮什么?” 那道璀璨光泽缓缓闪动,明灭之间仿佛是在言语。 而陈月曦在光点几许闪烁后,再侧目看向许白皓,就见其人眉心那小虫一般盘亘的事物消失不见。 望着昏迷中的许白皓,陈月曦在光点明灭间,幽幽说道:“纵使有此物影响,归根究底还是他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叫钻了空子。” 听着陈月曦话里,似乎并没有为许白皓开脱的意思,光点再度闪烁一阵,见她不打算更改主意,便又恢复初时的明亮之态。 在光点又一度维持明亮时,陈月曦盯着绽放碧芒的宝珠,略微沉思几许扭头对前者道:“我尚未踏足修行路上,不论是女鬼还是其背后那猜测不透的玄机,我无力窥探,一切只能有劳你多看顾些。” 说着话,陈月曦拱手对着漂浮的钱怀安行了一礼,并言道:“我不日可能便得离开,此间种种没有旁人可交托,只能拜托你了。” 随着陈月曦这一礼,光点急促的闪烁几番。 望着略微暗淡些许的光点,陈月曦道:“我知道那位肯帮我,背后目的定不单纯,但现在我若想攀附修行之路,只能依靠这位。” 仿佛是知道自己劝不住陈月曦,光点又一度闪烁后,便回归沉寂。 光点这一沉寂,漂浮的钱怀安便失了外力,瞬间摔在地上。 “唔……”钱怀安这一摔,却是直接令他自巨痛中醒来,可视线才一恢复,便感觉一阵风声传来。 随着轻微一声响动,这县令大老爷,又一度被迫睡去。 第36章 冷风 “你那是什么眼神!” 陈月曦拍着手正打算回去捡碧珠,一低头就对上墨卢那双在昏暗中,依旧十分明亮的大眼睛。她从那大大的双狗眼里,愣是瞧出了‘无语’两字。 “我要不把他打晕过去,万一认出是我怎么办?” 陈月曦伸手一顿怒搓狗头后,再次转过身环视一圈,确定在没有遗漏什么。这才走至碧珠边,瞧着那青色光辉闪烁,她再望了眼二度昏迷的钱怀安。见其人胸膛处无有异常,这才松口气,弯腰捡起宝珠,擦净上面浮土。 左右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没留下什么自己个人的痕迹,她这才带着墨卢,悄无声息地朝着大牢外走去, 但走到靠近大牢门口时,听着外面有人低声的交谈,便知道是一众捕头和衙役在外面堵门,不好再从这里走。 一人一狗又折身回到牢狱最深处,去找寻别的出口。 而就在这一主一宠离开后不久,昏暗的刑室内,那女鬼被宝珠吃掉的墙角地面上,忽的涌起一片浑浊的水洼。 这片灰色的浊液,起初面积只有水碗大小,但好似是从地层深处钻出来的一般,在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这滩水洼越变越大,最后更是漂浮起来。 这滩浑浊的水流仿佛在寻找什么,在宛如活物一般的摇头晃脑中,它发现自己的目标,随即猛地扑了上去。 如果陈月曦还在,便能认出这被浑浊水流盯上的目标,正是那个被女鬼操控着铁链掰断左腿的许家下人。 这浑浊水流仿佛活物一般,附着到陷入昏迷中的许家下人身上。在一阵蠕动中,这名高大壮汉被流水包裹全身,甚至内里还传出些许咀嚼的声响。 在昏暗的刑室内,这撕扯皮肉的声音听来十分的渗人。 这刑室内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左右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听一声低低的咒骂在这昏暗中响起:“这个仇我记下了,走着瞧!” 这声音才落下,还不等内里说话的人出来,外面地上躺着的二度被打昏的县太爷,这时醒了。 “唔……” 钱怀安一醒过来,便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脑袋:“谁打的我?!” 还他么打了两回! 感受着太阳穴传来阵阵的钝痛,钱怀安勉强从地上半坐起身,他捂着头刚要站起,却看眼前多了一只纤细的手掌。 明明这牢房内的照明物都已经熄灭,原本视线就不良好。可在这昏暗中,钱怀安却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伸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女人的手。 望着递到眼前,想要扶起自己的纤细手掌,钱怀安下意识的愣住,随即升起一股发自肺腑的恐惧。 因为在这一刻,这只纤细手掌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怀里那只盛放着神灵符箓的锦囊开始隐隐发烫。 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感觉怀里这东西,温度快赶得上刚烧开的热水。 都说人在恐惧的时候,脑子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是迟钝,脑子思考变慢,甚至直接傻住。 而第二种,则是思维运转起来变得飞快,很多想不明白,不理解的事,在这一刹那就想通了。 钱怀安就属于第二种。 此刻,望着面前这只递过来要搀扶自己的女人手掌,他的脑子运转到了极致。 怀里这符箓是怎么来的? 这符箓是水星观那位天水神君赐予,用来降妖捉怪的呀! 在这个时候,在这昏暗无人的牢狱内,在明知道里面可能有鬼的情况下,这张符开始发烫了。 这说明什么? 钱怀安的脑子,在这一刻转的飞快,也就是半个呼吸的功夫,便想明白了。 眼前这个递来的手掌,这手掌的主人,就是那个在县里面造下数桩血案的杀人元凶! 但想明白是想明白了,钱华安这一刻可没力气动弹了! 为什么? 害怕啊! 设身处地去想,在明知道眼前这个屋子闹鬼的情况下,凡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选择都是离这屋子远远的,宁可一辈子都不靠近。 此刻,明知道这牢狱内有问题,钱怀安进来了,被人打晕了。 现在醒过来,面前凭空多出这么一只要扶他的手掌,可不就把人吓傻了? 这手的主人,仿佛也知道自己把这位县太爷给吓到了。 “您别害怕,我呀……”娇笑声在钱怀安的耳边响起,可那说的话却是瘆人到了极点:“我可不是人!” 听着这句玩笑里带着几分认真的女人娇笑声,钱怀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差点没缓过来,人又险些晕过去。 原本脸上被人砸了一拳昏过去之后的钝痛感就没缓过来。此刻又被这明知道是鬼的玩意儿戏耍,他的心态在瞬间起了变化。 那句话说的好,恐惧到了极点便是愤怒。 钱怀安这一刻,已经害怕到极点,心里那股火,瞬间就升了起来。 “好!好!好!” 望着面前这只依旧晃悠个不停的纤细女人手掌,钱怀安嘴里连咬着牙说了三个好字,随即伸起手往怀里那么一掏。 “我这儿有个好东西,专门是给你的!” 说着话,伸手从怀里那么一拽。 那只滚烫到已经跟开水差不多的锦囊被他拿了出来,一把塞进这只还在脸前晃悠的纤细小手中。 同时,钱怀安咬牙切齿的大吼道:“给你!!!” 随着钱怀安这声愤怒到极点的吼声,那只在他眼前不住晃悠的纤手,猛地被塞入一只发烫的锦囊。 说来也是奇怪,这只在钱怀安手中已经跟烧滚的开水一般无二的发烫的锦囊,落到女鬼手中时,再没有任何的温度。 正当女鬼愣神的功夫,那抓着锦囊的手,下意识的用力一握,便看小巧锦囊自己无端裂开,内里升起一道璀璨金光。 这金光照耀在钱怀安脸上,令他感觉无比的温暖。同时,昏暗的牢房顷刻被这煌煌金芒点亮。 钱怀安觉得这阵金光照耀在身上,令他感觉无比的舒服,仿佛一夜奔波未曾合眼的疲惫,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全身仿佛升起了一股使不完的力气。 相较于一脸舒服模样的钱怀安,此刻握着金光来源的女鬼,便显得有些过于凄惨。 这金光最内里,是一道小巧的碧色玉片,上面描绘的花纹令祂只是稍微看一眼便觉得心神震荡,鬼体都隐隐的有些要溃散。 这闪耀金光的玉符落在掌心上,仿佛一块火炭一般,直接将那纤细秀美的巧手给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啊!!!” 被那符箓之上花纹震慑心神的女鬼,回过神后就发现自己手上的异常。 看着那白皙手掌被烧穿一个大洞,女鬼两眼不由得泛白,张嘴就是惊声尖叫出口,同时剧烈的烧灼钝痛感不断侵蚀撕扯着祂的意识。 祂想要把这可怕的东西扔出去,但对方却像个活物一般,直接镶嵌到掌心那被烧穿的窟窿里。 “不要啊……” 这玉片符箓仿佛是专门针对女鬼一般,璀璨的金光在整片牢狱内闪耀时,女鬼全身仿佛融化一样,不断滴落着粘稠的液体。 女鬼觉得,今天自己真的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到家了。 明明在来到这座小县城时,祂已经仔细查探过,这里并没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存在。所以祂才肆无忌惮的杀人,想要炼制替死鬼傀。 活着的时候,女鬼渴求的便是长生不死。如今虽然变成鬼物,但也算是另类的实现梦想。 在变成鬼物之后,祂闲暇之余便不住琢磨着自己这一身鬼厉阴气还能什么特别的变化。 也不知是机缘凑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女鬼胡乱研究之下,还真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功用。 那些被自己亲手虐杀折磨死后的鬼体,女鬼能够出手干预,令他们留下来不入天地轮回。 在进行一番改造之后,这些浑噩的鬼魂便能作为一种保命手段,必要时刻可以代替女鬼承受致命伤害。 之前跟陈月曦打斗,女鬼被绿色宝珠吞食大半阴气时,便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死在这里。便悄悄地催动着鬼术,把自己备用的鬼傀替身给交换过来,本人则是悄悄潜入地下。 待等到陈月曦和墨卢走过之后,已经虚弱到按耐不住的女鬼这才飞快显出身形,并吞食了一具许家下人的血肉,勉强恢复自己的形体。 宝珠吞灭女鬼的替身时,自身灵光遮挡住躲藏在地下的女鬼主体感知,令这位并没有发现钱怀安身上那神灵符箓与陈月曦的交谈。 如果祂在潜藏时,感应到那符箓的出现,此刻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快跑。 可祂没能抓到这一缕生机,只能说是时辰到来,果报自尝。 逃得一命后,女鬼便琢磨着该怎么报复那个该死的小丫头片子。 可想着那能够吞噬鬼体阴气的绿色珠子,女鬼浑身颤抖之间,眼神里流露的是深深的畏惧。 还不等想出解决那颗珠子的办法,外面躺着的钱怀安便醒过来。 女鬼活着的时候便是楼兰国的王公贵女,对于雍国这边的官僚体系也是有些许的了解。 在看清楚牢房外昏迷的这人,是钱怀安这位清水县县太爷后,女鬼的心中顿时就浮现一个阴损的计划。 自己只要把这个县太爷给控制住,那收拾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小丫头跟狗畜生,对于自己这鬼怪能够有抵挡的能耐,可面对同样是人的县太爷,她可不一定有办法! 敲定了心中的想法,女鬼这才摆着手,想要先戏耍一番这位县太爷,但没想到一下子把人给惹毛了。 神灵符箓一出,祂可就招架不住! 在金光照耀下,女鬼身上坠落的灰白色液体掉到地面上,有顷刻间汽化,直接变成一条条烟气消散。 “好臭!”钱怀安用衣袖捂着口鼻,再度离女鬼远了些许。 再把这装有符箓的锦囊扔给女鬼时,他便飞快翻身站起来,用完全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身手,干脆利索地跑向一旁,远离女鬼。 望着那在金色火光中哀嚎不已的鬼影,钱怀安长舒一口气。心道,这这老道士给的符箓还真是好使。 望着那一团一团袅袅上升的烟气,钱怀安开始琢磨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处理后续的事情。 女鬼杀人这一件事,是铁定要往上报的,定然包不住。 而第二点,关乎这位天水神君,他在明日定要再度登山拜访一次。 虽不清楚这符箓,究竟是老道假借神只之名送出,还是这位天水神君真当真显圣。 不论是二者中的哪一种可能,钱怀安都知道,接下来自己这清水县怕是要热闹了。 事关神鬼一道,朝廷定是要慎而重之! 想到这,钱怀安又忽地想起自己已经在那位爷的名下挂了号的。 如果这神灵显圣一事当真,那自己这幕下之臣少不了要做一些文章,好给对方在朝堂上多排布一番。 想到先前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养伤的尊贵人物,钱怀安额头上不由得又冒出了些许的汗水。 幸亏那位爷走的早,要是碰上了这鬼屋杀人之事,一旦他出了闪失,自己全家的脑袋可不够砍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被拖入了党争之中,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几分苦恼。 玉片符箓上金光依旧不曾削减,而哀嚎的女鬼早就没了声音。 除那瘫软一地,还稍微动弹些许的粘稠之物外,视线能够看到的仅仅是那袅袅上升的发臭烟气。 站在这火光之前,钱怀安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开始琢磨起了之后的计划。 但他未曾注意到的是,在女鬼被火光烧灼的同时,其泛着滚滚黑气的身上随着金光与神火的摧残,在其眉心出冒出一块拇指大的黑色物事。 看那东西方方正正,模样有些像是印玺。 这东西一出现,镶嵌在女鬼手心的符箓似是发现目标般,瞬间融化成一团金液。趁着火光大盛,钱怀安看不清内里虚实之际,这团符箓化作的金液似活物般窜到女鬼眉心,将这跑出的印玺包裹。 待到火光退入,映入钱怀安视线的,就只剩一坨烧焦发黑的腥臭之物。 后来钱怀安吩咐仵作查验,得知这团东西乃是尸骨被焚烧后,黏合成一团的灰烬。虽说不明白骨灰怎么成这模样,但钱怀安有一点明白。 这闹动一县之地的女鬼,算是除了。 而在大牢之外的阴影拐角里,同样目睹这一切的老乞丐捻着胡子晃晃悠悠站起来。 他脚下步伐不急不缓,手中破竹棍敲击在地上,不发出半点声音。那一帮紧盯着大牢内的捕头衙役们,仿佛并未曾发现这个自他们面前大摇大摆走过的老者。 他回身望了眼,那隐约带着些许金光的昏暗牢狱,在望了眼天幕上,渐渐消散的云雾,口中莫名的低笑一声,随即慢悠悠的回首,踱步踏出县衙。 而在此时,一阵冷风自西极吹来。 “嘶……”感受着身上吹过的冷风,老乞丐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中竹棍险些没拿稳扔出去。 待到冷风停消,他头上已经已经遍布汗水,手上抓着竹棍的指节已用力的发白。确认那位不再有所动作,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对着西方天幕处弯腰拜了一拜,口中更是念念有词道:“是老头子我欠教训,勿怪勿怪!” 听这告罪声不难猜出,他是碰上了更加不好惹的一位。 但究竟这召来冷风的是何等存在,怕是只有老乞丐自己心中清楚。 过了好一会,见再无冷风吹来,老乞丐忙又拱了拱手,转身抓着破竹棍飞快离去。 明明背后什么都没有,可他就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他。确切点来说,自他入了此方界域开始,便落在某位存在的注视之中。 他想跑、想离开。可在没有完成这位的意愿前,他跑不了啊! 此刻感受冷风吹拂后,自家身上被栓定的气机重新恢复自由,老乞丐不由得一喜,随之便是浓浓的忌惮之色涌上心头。 “这地方决不能待了!” 感受着体内那凭空削去的几百年修为,老乞丐咧咧嘴,心说自己赶紧带着小女娃走人。 要再不走……那位怕是要该主意的! 第37章 此生不悔向天路 县衙之外,幽寂小巷中,陈月曦与墨卢静静站在墙边,听着耳边响起一声尖叫。 闭着双眸的陈月曦在听到这刺耳声音的一刹那,唇角微微勾起。同时身旁一股清风吹过肩,乌黑长发飘荡,带动着天边月色照耀到那无瑕的脸庞。 重新睁开双眼,她缓缓望向天空一角,那个方向是直通东城门所在的官道。望着那夜幕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的钟鼓楼,她轻吐一声:“多谢了!” 短暂的三个字渐渐消音,夜空中那凉爽的夏风,再度吹拂起发梢,仿佛是在与她交谈。 在脚边始终静静蹲坐的大黑狗,这时缓缓站起身,一双大眼静静的望着那阴影深处缓缓走来的老者。 “看来你与那一位新生的神只,交情不错!” 望着月光下的少女,老乞丐低低的声音响起,那呲起的大黄牙仿佛是要跟墨卢比比谁的口气更重。 见墨卢不愿意搭理自己,他倒也不是那自找没趣的人,手中破竹棍轻杵地面间,仿佛不经意般说道:“这片凡人国度广袤,那位运气不错,独自守着这里足够成长。” 听着老乞丐意有所指的话语,陈月曦不作回答,心里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陈月曦了然道:“祂也跟我说过,外面的天地并不想多过涉足,留在这里挺好的。” 听着这话,老乞丐意味深长的斜着眼睛扫视过东边天际的鱼肚白。 很多事,陈月曦因眼界缘故看不透,他却是能揣摩出几分意思。 不过能活这么大年纪,老乞丐深谙处世之道,有些话能说,可有些事情哪怕猜到了,也要装作糊涂。 老乞丐道:“祂留在这里,那你呢?” “我?” 伸手捋了捋耳边垂下的墨色秀发,陈月曦的眼睛抬起,凝望着老乞丐,轻声一笑道:“自是该走。” 此方天地广袤。 九天之上的风景,若是不去看上一眼,当真要抱憾此生! 对于陈月曦这个回答,老乞丐只是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拄着那根破竹棍,慢慢悠悠朝着巷子另一头走去。 他明明走的很慢,可陈月曦硬是从这缓慢中,看出了几分急迫的意味。尤其是老乞丐那句:“听说明晚那水星观要召开一场祈福法会,走之前刚好可以凑个热闹。” 果然…… 目送着老乞丐消失在巷子一端,陈月曦仰着头,凝望半空那渐渐消失无踪的明月,嘴中呢喃道:“不论这场闹剧背后有什么,眼下我是掺和不进去。但未来,我定要回来寻个明白!” 女鬼这一事,表面看起因只是人的贪心作祟。 但陈月曦这个当事人,却是从中看到太多端倪。尤其是水星观那位,劝她不要耽搁在这事中。 现在连这看不清深浅的老乞丐,也是急匆匆要离开清水县的模样,陈月曦对于自己心中的怀疑,越发确信。 但纵然知道有内情,可如今自己未踏上修行道路,毫无干涉的能力,知道再多也是无用。 “一切……都要拳头够硬才行!” 想通这一点,陈月曦带着墨卢,回转自家绣楼。 当望着天边大日升起,耳边传来青兰的轻声呼语时,陈月曦坐在梳妆台边,静望自身倒影。 都说是近乡情怯,却不知道离家的人,同样是满心复杂。 既有不舍,更多的却是眷恋。 按照前世的小说设定,主角在离家修仙之前最后一天与家人相处时,都是争分夺秒的与血亲呆在一起,做着各种有趣的事情。 陈月曦倒是想过,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与父母哥哥嫂子还有那胖乎乎的小侄儿一夜欢聚。 也考虑过,留下些底牌后手,在自家遇到危难时,能保住这一家血亲。 但想到有城外山上那位在,自己倒是不需多过操心。 剩下待处理的,只剩自己这几年研究出的医药方子,这是要留给吴妈的。 她们师徒一场,自己作为徒弟,能回报一二的,也就这些前世的西医知识。 至于剩下的…… 陈月曦的心中想法闪过了无数,她想要在这最后一天的时间,做些特别的事。但听着外面,自己小侄儿那一声奶声奶气的“姑姑”传来时,她忽然间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这一天,她一如往常。 上午带着自己的小侄儿,在整个院子里四处瞎疯跑。偶尔还把孩子放到满脸幽怨的墨卢背上,要它带着小家伙畅快奔跑。 中午陪同双亲用过午饭,闲聊中打了几局手牌。在二哥的哀嚎中,抓着几两碎银子跑远。 下午时听到下人说起,自己舅舅因为这次的事情,不说要受罪一段时间,隐约听着性命是保不住了。 陈月曦自己倒还好,要说最为难过伤心的,该是陈夫人。 长兄如父,许白皓这一去,对陈夫人不可谓打击不大。 再有就是,传闻水星观中神灵显圣,帮助县太爷击杀造下凶案的鬼物,都洪府府尹要代表京都,亲自来至清水县答谢。 对于青兰这滔滔不绝的叙说,陈月曦只是笑眯眯的静静听着,并不予答复。 傍晚时,她出府去转了一圈。路过药堂,见内里人满为患,自己也不好进入打扰吴妈,便悄悄走开。 天边残阳坠落一刻,她站在自家府门前,回身凝望着那西边山头上半缺的日头,眼眸中闪过几丝亮光。 入夜时,她依照往常的习惯,给一家人都把了脉相。在互道一声晚安中,起身在青兰陪同下,回了绣楼。 午夜时分,陈府全数陷入昏黑中。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自绣楼中窜出,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大院墙,直直没入黑暗中的小巷里。 “要走了……” 陈月曦穿着轻便的劲装,背上是个粗糙的布包,里面是自己提前准备的一些散碎银两、换洗衣物和零碎东西。 此刻的她,一头乌黑长发被盘在脑上,斜斜的用一根木簪固定,原本姣好的小脸上涂抹了一层莫名的油泽,显得她的皮肤变得有些暗淡,并遮住那俏丽的容貌。 陈月曦与墨卢迎着月光走出数十丈。再度回头时,目光遥望夜幕下,那座庞大的宅院。 望着那座自己老爹花了大价钱重修的绣楼,陈月曦低低的发出一声叹息。 那座大宅子,那宅子里的人,给予自己太多的欢乐,留存有太多的美好回忆。 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仿佛是觉察到主人的心情有些低落,墨卢无声地靠过来,湿漉漉的大鼻子轻轻蹭了蹭陈月曦垂在身侧的手掌。 “我没事。” 陈月曦伸手摸摸那毛茸茸的狗头,抬眼遥望着陈府。她似是想把这里的一切都深深印在脑海里,再也不忘却。 她知道自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父母会伤心。姐姐与长兄亦是感到难过,尤其是那可爱的侄儿,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小姑姑,骑不到那雄壮的大黑狗。 可放不下又能如何? 自己已下定了决心,要去追寻长生之路。那九天之上的风景,定然是去领略一番的。 夜色如凉似水,皎洁玉盘投下洁白匹练,几朵暗淡云朵照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为这幽静带来几分异样美感。 站在水岸边,陈月曦扶着高大垂柳,目光自湍流不止的河面上掠过。 从这里望去,那传承了几代人的大宅院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轮廓,但在她的心中,这家的模样从不曾混淆。 背着包袱再往前走过一段,正巧看到一扇略带残破的酒幌子。那高高挂中的老牌匾上,似乎在此刻夜风里,还能散发阵阵醇厚酒香。 这家老字号酒铺,在清水县开了上百年。陈家代代男儿都喜欢他们家酿制的烧酒,每年也都要专门给陈父私人留上几坛好货。 不久前,趁着陈父不在,陈月曦还偷偷自老爹的私库里取出一坛来,品尝些许。 当然,她一个人可喝不了一整坛子,这老酒大半都落入墨卢的肚中。 也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一条犬类,偏偏像个喝酒老手似的,配着两只烧鸡连喝半坛子酒,却始终没有半分醉倒的意思。 下次再想偷酒喝,怕是很久之后了。 也不知……还会不会有这机会。 回眸望去,高大宅院里似乎此刻再度传出诸多熟悉的声音。 陈月曦侧耳听来。 是父亲的宠溺、母亲的慈爱、二哥的偏袒、长姐的疼惜、嫂子的庇护以及侄儿的调皮笑音。 “呼——” 陈月曦长舒一口气,倾吐之间,目光中的复杂情绪被飞快压入心底,眼眸中闪现的浮光在这一刻完全抹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坚定神色。 这个家…… “别了……” 最后一眼看尽那古朴大宅,陈月曦带着墨卢毅然踏入阴影中,前往自己神盼许久的未知天地。 身背后水岸堤畔,垂枝杨柳静默无声,唯修长枝叶在夜色中,为远行的人,迎风送别! 凉风吹拂中,皑皑月色下悠悠回荡起一曲长吟: “夜凉星稀沐光寒,” “水漫桥湾游子行。” “天外孤魂化娇娥,” “再世复生又一遭。” “本向杏林赴此生,” “天缘际遇闻长生。” “心怀凌云踏远途,” “愿身扶摇上九霄。” “红尘一步总回顾,” “缘起缘灭自有法。” “莫道难舍故园情,” “此生不悔……向天路!” 与此同时,县外苍山之上,庄严道观神殿屋脊之上,一道身影背负光轮,内中无尽生灵演天化地,诸多字符仙篆明灭闪烁,似在阐述诸天道机,寰宇之奥。 夜幕下,这身影凝望远方,许久之后双手抱拳,向着远方躬身一礼,口中浩荡神音回响,徐徐风中传来悠扬二字:“保重!” ……………… 大清早,本该是一派宁静祥和,但随着几声尖叫,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整个陈府便乱了起来。 随着那厚重的大门被飞快打开,诸多仆役仿佛是被小鬼追赶一般,发了疯似的在街道上狂奔。 陈府里不论是家丁下人还是姑婆老妈子丫鬟,此刻全数奔走在街头巷尾中,看那模样似乎是在找什么。 而随着几声大喝,一道策马的身影飞快穿行而过,直奔城门之外。 熟悉陈府的人,一眼就看出那发了疯一般挥着皮鞭策马的,竟是是陈府的二少爷陈英杰。 看着往日里,始终都是温文尔雅模样的富家少爷,此刻宛若疯魔一般冲出县城。老百姓们马上就意识到,出大事了。 不过半天的功夫,整个清水县便传开——陈家三小姐丢了! 此刻,陈府堂屋之中。 原本宽敞的厅堂里,此刻黑压压的跪满了人。空气中能够听到的,仅仅是那一声声局促不安的呼吸。 那跪在最前方的,是青兰等几个贴身伺候陈月曦的大丫鬟。 此刻她们全数低垂着脑袋跪伏,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看向上首面色铁青的老爷。 门外院中,负责看顾绣楼的下役仆人们,更是齐刷刷跪了一地。 “这么大一个活人,说没就没了?” 陈老爷低垂着头,目光在纸上扫过了一遍又一遍。那手中摊开的纸信上,字里行间熟悉的笔迹,绝不是外人可以作假的。 修仙求道……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从小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心中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已联想到舅兄来的这些日子,女儿那不复往常的成熟做派,心中更加的明白,钱县令昨夜隐晦提到的夜闯牢狱激斗鬼物之人,十有八九便是自家闺女。 一想到自己那贴心的女儿,居然已经走在那条飘渺不凡之路上,他的心便忍不住传来阵阵钝痛。 红尘茫茫间,仙凡终是有别。 从这信中不难看出,女儿她是走向了一处很远的地方。极有可能,此生都不再得相见。 想着自己那亭亭玉立的女儿,此生再也不得见到,陈老爷的手握紧又放下,反复多次。整个人仿佛被抽尽气力般,颓然靠在椅上。 修仙求道……当真抵得过父母亲缘吗?! 同样瘫软在椅子上的陈夫人,此刻脸色苍白,看起来是受到不小的打击。儿媳妇绿芜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丹药,伺候着婆婆吞服。 这是陈月曦走之前,专门留下的。 不单单是这一盒丹药,在绣楼的二层,那整齐的摆放着诸多样式不一的药盒以及书本,那里装着的是陈月曦这数年来,所有的医道成果。 可以说,陈月曦在走之前,已经把自己的心血,全部交托给了家中。 仿佛是知道陈家出了大事,吴妈急匆匆地赶上门来。迎面走进,就看到这跪伏了满院的人,心不由得一沉。等走上正厅时,第一眼便看到面色发白的陈夫人。 “姐姐!” 望着匆忙进来的吴妈,陈夫人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抓向她。 因许白皓一事,陈夫人已是颇为伤心。她知道自己哥哥这犯的事大,怕是再没有将来。本就正难过之刻,又逢幺女出走,这更令她脆弱的心房失守。 “姐姐!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出这么个不孝的孽障!” 随着颤抖的声音,陈夫人脸上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整个人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这个女儿是她的老来子,是心头肉。 如今这孩子舍下父母,自己不声不响远走,这怎能不令她伤心? “这……” 自陈老爷手中接过陈月曦留下的信件,吴妈不过数个呼吸便将内容看完,当看着上面所写的“修仙求道”之类的言语时,她方才明白这个自己最为得意的,可继承衣钵的学生,心中藏有不俗的志向。 而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哇哇的孩童哭闹声。 “呜……姑姑,我要姑姑!” 听着儿子在外面哭闹,绿芜面色一变赶忙走出去,将小阿楠抱在怀中,轻声安慰。 看着一旁哭闹不休的夫人,再望着儿媳妇抱进来同样满脸泪水的孙儿,陈老爷半天不曾说话,到了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掌已经被指甲抠破。 “女儿啊……” 望着那熟悉的字迹,陈老爷背对着众人,眼角无声落下一滴滴泪珠。 你我父女之情,陈家上下血脉亲缘……此后还能再得延续吗? 陈老爷心中一遍又一遍复问:为父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吗? 可这答案,无人回应。 儿行千里,父母忧思。 更何况陈月曦这一去,极有可能便是生死相别,这怎能不令他心伤。 要说怪女儿无情,就这般一走了之,陈老爷虽是有些怨愤,但到底还是心疼占据大多。 这是他的明珠珍宝,他太清楚这孩子的脾性。若是自己等靠着父母亲缘缠着她留在家中,那便是将她捆缚。 叫这孩子一直活在自己夫妻眼下,那只是顺了他们的心思。于这孩子而言……不亚于是那笼中圈雀。 又一度看了看手中信件,陈老爷低低一声叹息。 罢了,翱翔九天之雄鹰,实不该囚困在这方寸之间。 他迈步走出厅堂,抬目凝望远方苍云流霞心中默默道:“曦儿,前路未知,为父只能祝你仙运亨通,方不复这场造化。” 陈月曦离开之后,全家上下发了疯似的找寻数月之久。但仍旧一无所获,最终不得不忍痛放弃。 待到陈月曦离开的第二年,清水县县志上如此记载道: [大雍正新历三十七年夏,富商许氏白皓贪心作祟招惹鬼神,引得恶鬼入城虐杀百姓。 其罪不赦,判斩首之刑,罚银钱若干补于无辜百姓苦主。 同年,清水县陈氏幼女,偶得仙缘,自此云游四方,再不复归] ———— 第一卷《重生千金》告终,下一节——《玄阳之乱》! 第1章 石碑与冲突 雍国占地广大,西有无尽漠地,北有草原,南边靠海水物产丰富。而在疆域的最东方,却是有着一片连接南方海水与北部草原的广阔山脉,被称作天险之地。 当地人传说,这片常年笼罩云雾的连绵山脉里生有无数吃人的野兽凶怪,每一样都能轻易夺取人命。 而在这环绕山脉的雪雾外,还生有一大圈遍布毒株瘴气的丧林,宛若守卫一般数百年如一日地拱卫着这片永远看不清全貌的山川。 雍国驻扎此地的官府,倒也尝试过把迷雾之外的毒瘴树林清理,但他们人力实在有限。 今天才清除一大片毒物,可等风一吹,雨一下,原本砍伐殆尽的毒株就在这一场阴雨连绵后,又一次郁郁葱葱的生长起来。 一次两次见事不可为,加上这树林并不会向外生长,只是守着迷雾依存而生。只要不是自己找死靠近,便不会威胁到老百姓的生活,官府也就不再执着于清理。 在当地老百姓的眼中,这片笼盖在灰白雾霞中的山地,便是禁忌的代名词,平日里都是躲得远远的,甚至连名字都鲜少提起。 但与当地百姓相反的是,几乎每一年到特定时节,都会有大批量的人,自天南海北赶奔而来,在当地人满是惋惜的目光中,毅然踏进这片毒林甚至是走近那大山。 有人谣说,这恐怖的山脉跨过之后,迎面见到的便是一条不知有多深的庞大狭裂深谷,两端延伸之宽广,仿佛接连天地不见尽头。 在这深谷的对岸,传闻是仙人所居住的世外桃源。若是能够飞渡过去,便能得到仙者传道,同样成就那与天地同寿的无上存在。 当然,对于这一条传闻,大多数人都是不相信的。 毕竟自有记载以来,这天险山脉可无人能够探尽。至多听到侥幸活下来的人言说,这山里野物众多不是人力可抗衡。 眼睛比磨盘还大的蟒蛇,长着三个脑袋的老虎,拥有熊的身躯却长着豹子头还可以吐火的怪物……传闻之多,令人惊诧。 这些谣传中的怪物虽说听着可怖,但却从未被证明存在,毕竟老百姓都愿意眼见为实,纵然说的天花乱坠,无有实物作证,终是虚假。 可含有剧毒的虫子与叫不上名字的毒株,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于这片浓雾山林间,时时刻刻都会要人性命。 明明都知道这片天险之地内遍布死亡陷阱,可每一年总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而来。 每次浩浩荡荡一群人结伴而入,最终能有三五人出来,已经是运气使然。 之所以会有大批的人不顾生死,决然来这天险山脉,那自然有缘故。 物极必反,剧毒之物遍布所在,总是会生就一些相克之物。 这些与毒物相互克制的植株便是外界千金难求的极品药材,虽说做不到[救活死人,白骨生肉],可也有关键时刻保命的神效。 因为难得,药效神异,故而这天险之中的出产的各类药枝可谓是千金难得,在雍国之内供不应求,十分的昂贵。 钱财动人心,真金白银可冲红眼。 自从这毒林天险中有宝药的消息被证实,从此为了钱财,每年都有大批量的采药人冒险壮着胆子进入这片死亡禁区之中去采取草药。 幸运的人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便是发一笔惊天横财,从此享用那无尽富贵。 而那些运气不好倒霉的,便是把命留在了里面,一生奔波全做了林间尘土的肥沃养料。 而今天,在这天险入口之地,一老一少外加一条黑狗,二人一犬并肩站在高大石碑前。 自离开清水县起,老乞丐便带着陈月曦与墨卢一路东行,先后走过大大小小不下百余座郡县,横跨数个大州地域,约莫有小半年才来至这雍国最东面的边境之地,也是天险所在。 “天险在前,生死自选……” 望着高大石碑上,一笔一划皆是刀砍斧凿而出的粗犷字体。 陈月曦目光从上至下来回扫了多次,从其中能够隐隐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震慑威压,正不断迫击在心头之上。 这碑外观简朴,除了身形高大底座略宽外,完全可以说就是一块放大的砖头被竖立在地上,并粗浅地刻上字迹。 这石碑也不知伫立在此多少年月,那四面棱角早在风霜雨雪侵蚀下变得圆润,可上面刻画的八个大字,却仿佛不曾受到岁月挫折,依旧是未有丝毫磨损,仿佛才被拓刻上去不久。 明明这石碑没有半点特别,但不知为何,陈月曦在注视着它时,呼吸不由得略显急促,一旁的墨卢也有些焦躁不安。 在她的感觉中,仿佛此刻眼前这灰蒙蒙不起眼的大碑,渐渐变了模样,化成一位顶天立地开辟乾坤的无上巨擘。 这伟岸存在,并不见形貌亦不闻其声色,连是男或女也分辨不得。其人仿佛就在眼前,又好似一片虚无,视不可见,却又能感之其存。 这等错乱之感前所未有,令陈月曦心绪浮动。 感受着不住飞快跳动的心脉,她四下张望,发现除了自己与墨卢之外,所有在这石碑旁进出毒林的人,皆仿佛未曾感受到这碑中异样。 “别看了,就你俩能感应到。”一旁早早觉察陈月曦变化的老乞丐,此刻出声为她解答疑惑,“这碑上蕴藏的威压,只有你这样的小家伙能够觉察到,至于其他……” 望着那些一个个全副武装,神情各不相同的采药人毅然决然地迈过石碑,直踏进前方烟紫气息流转的林地,老乞丐微微摇头:“凡夫俗子庸人罢了!” “汪!” 知道老乞丐忽略了自己,墨卢直接张口一声轻吠,仿佛在提醒这个老货,自己也感应到石碑上的异样。 “哈哈!”仿佛是被墨卢给逗乐,老乞丐哈哈一笑,伸出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不住搓揉那毛发浓密的狗头顶。 一旁数个采药人方才鼓足勇气要闯这毒林,老乞丐这一笑却是把他们好不容易从心底升起的勇气打消。踉跄之间,不由得个个皆是冲搓揉墨卢的老乞丐投来愤怒目光。 其中有几个本就是野路子出身的家伙,先前在看着陈月曦这一老一少外加一狗的奇特组合出现在毒林外时,眼珠一转,已经有动歪心思的念头。 老乞丐依旧是穿那身破烂不堪,都算不得是衣裳的破布条子,而陈月曦一路走来早就该换了妆容。 此刻的她,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涂满伪装用的油粉,再加上穿着一身麻布做的短打劲装,头发披散之下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黑黢黢,满身脏乱的小男孩。 陈月曦暗谌,也是幸亏此身才十四岁多一点,还不曾开始发育,不然光是伪装都要多费一番功夫。 一想到要若是这女儿身再长些岁数,外出时若要隐藏性别,怕不是得每天在胸腔上裹数层软纱不可。 想到这,她又不定声色地垂头瞥了一眼自己,嗯……还好! 陈月曦这么一胡琢磨的功夫,那几个有了歹念的家伙,看自己一伙的其他数人,对这老乞丐生了怒火,不由得计上心头,想来个借刀杀人。 唰—— 看出那帮采药人的异样,陈月曦思绪回笼二话不说,一直握在腰腹间的手一抽。便听到锐利的破空声响起,一柄银光湛湛的短刃,出现在采药人们的视线中。 这短刃还是在家时,陈月曦百般央求陈老爷多日,才最终讨来的兵刃。 虽不能说是削铁如泥,可比起那日大牢里勉强用来的牛尾刀,那真是要强强不少,且还短小容易携带,更加合适陈月曦这一路长途跋涉。 陈老爷虽是商人,却从小对这舞刀弄枪之事尤为热衷。那自己的秘藏宝库里,除家中要紧之物外,收藏最多的便是各类神兵利器。 陈月曦在一次有幸参观时,头一晚便认准这样不到二尺长的银白短刃。 这刀原只是用作观赏,但陈月曦临行前,已经暗中叫人去开了锋刃。 这一路从清水县往东行来,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野兽凶怪。甚至是满怀恶心的土匪歹人,皆是亡在这柄刀刃之下。 如今的这柄刀刃之上,似乎是因见多血腥,那明晃晃的冷芒中夹带三分凶性。 而一旁沉默忍受老乞丐搓弄的墨卢,在听到兵刃出鞘声响的瞬间,便四肢下沉猛地窜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挡在陈月曦身前,低伏上半身,对着众多采药人显露那锋锐犬牙。 “嘶——” 陈月曦二话不说动兵刃时,众多采药人已经觉得诧异,心道这少年人好大的凶性,动起兵刃是一点也不含糊。 而当那始终趴卧在地的墨卢起身窜来刹那,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其一,这狗速度太快。 明明方才,它和那老人距离这少年还有三四人的间距,可仅仅是眨眼的功夫,这黑犬便站起身窜到跟前。 其二,这黑狗体型太过庞大。 方才老乞丐是背对众多采药人,加上石碑挡住一部分墨卢身形,令众多采药人只看见老乞丐伸手胡撸那颗毛绒绒的狗头。 可谁知,黑狗站立而起时,脑袋居然已经能够齐平那少年人的肩膀,再加上那庞大的体型一展开,护在少年身前时,目测身形怕是比成年男子都要雄壮庞大。 再瞧着那一口可咬下人头的大嘴中诸多亮出得锋锐犬齿,尤其是低低的凶吼传来时,直听得众多采药人胆战心惊,双腿打颤间几欲逃跑。 “二,二位……误会,都是误会!” 眼看着墨卢作势欲扑,陈月曦手里明晃晃的短刃也已举起。 众多采药人里,一个仿佛是领头的中年大汉赶忙开口打起圆场,想上前解释一番,但又畏惧于墨卢凶相不敢迈步,只得在原地不住抱拳道歉。 没办法,势比人强。 那黑狗体型庞大且凶相毕露,一看就是见过血的,外加那少年人头发披散间隐约能看清的一双眼眸里,更是流露几分冷光。 麻烦啊…… 领头的采药人,望着陈月曦那无声的目光,不由得感到后背一寒。 他早年也是见过风浪的,虽然不能从陈月曦那双眼里揣摩出所有心思,可这位领头却看出一件事:这个少年人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孩童,而是一位真正见过血且从不怜惜人命的狠角色。 再瞅瞅那拄着破竹棍,现在正一脸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乞丐,领头赶忙不住赔笑脸。 凶猛的黑犬、狠辣果决的少年……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乞丐,怕是更加不简单! 采药领头人越想越害怕,后背冷汗不住冒起,暗道自己这些人真是没脑子。 普通老头和小孩,哪里敢形单影只的带着一条狗来这毒林天险之地? 此刻正值林中珍药成熟时,天南海北有名的,无名的不知来了多少江湖众人。 此刻一老一少孤身来这的,那不是傻子就是狠角色!而且很明显的,此刻的陈月曦二人就是后者! 想到这,领头人说话更谦卑。 “老人家,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碰巧,碰巧罢了!” 领头人说话间,姿态一低再低。 而他身背后的那些位,仿佛也知道此刻自己等惹不起这二人一犬的组合,纷纷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去和陈月曦锐利的眼神对视。 采药人队伍里那几个有歪脑筋的,此刻也是发现了陈月曦的异常,再加上墨卢那副可怖的凶猛模样,他们直接打消念头,专心缩在队伍后方充当乌龟。 “别慌,老头子我就普通人一个,不会把诸位怎么样的。” 老乞丐仿佛知道这帮采药人想多了,笑眯眯摆手间,招呼一声陈月曦和墨卢,转身朝着毒林方向慢悠悠走去。 “陈丫头,赶紧走了。” “天黑之前,咱们争取上山!” 听得这二位是要入林更是去往深处险地,为首的那个采药人忙出言提议,自己等人可以同行,以便有所照应。 但老乞丐却笑着摇头,只道一声“不同路”,便带着陈月曦越过石碑,在墨卢开道下,直往深林行去。 第2章 毒林炊烟 老乞丐招呼着陈月曦,二话不说便踏进那不见天日光亮的诡谲深林之中。而后者也不再多看那帮家伙,直接反手握着短刃,转身往那毒林内行去。 只是目光最后,瞥了一眼那帮采药人中,本起了小心思的几个匪徒。 见陈月曦最后递来的目光,那几个动小心思的人不由得眼皮一跳,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在那少年眼前,毫无秘密可言。 这一老一少外加那条大狗,着实看着诡异,他们再不敢有什么其他心思。 直到那硕大黑狗也跟着离开消失在视线中时,那几人这才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几位,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下次。” 从陈月曦最后看来的眼神中,领队的采药人已经发觉她视线所指另有目标。眼一转,便看到自己众人身背后,那几个刚刚加入不久的同行者。 他也是在江湖道上混过些许年月的人,自然能够隐约从行为举止、言谈之间看出,这几人的来路并不是他们自己所说那般简单。 但说实在,原先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些事情。在这毒林天险之中,毒虫怪植遍地皆是。若能多些人,还是有本事的人一块同行,那自是好的。 毕竟多个人便多一份保障。 但经过刚刚与陈月曦差点爆发一场不必要的冲突之后,他心中隐隐约约对这几人,产生了不喜的想法。 在还是在毒林之外,这几人便如此的不安分。若是到毒林之内,自己等人万一遇险,也不知这几人靠不靠得上,会不会伸出援手。 想到这儿,领头人忽然觉得自己答应这几人加入,有些草率。 此刻,言谈之间,他语气也冷漠了三分,眼神中更带上了疏离与戒备,“咱们进这林子都是为了钱财,我不希望接下来的行程中,再有诸如此类且不必要的事发生。” 听着领头采药人这略带疏离的话语,再看看四周隐约与自己几人距离拉开的其他采药人。那几人知道自己这是引了众怒,赶忙抱拳拱手,口中不住的赔罪说着好话。 他们本都是江湖绿林间的匪盗,只是年纪大了,不再想做这打打杀杀的营生。听说这天险之地宝药一株便可卖出天价,心想来冒死干它一票,以图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们在这天险外的镇子上,好不容易买通一位收药客,在引荐之下结识这位领头人,争取到了一块入林的允诺。 但谁曾想,还没进林子呢,便因为自己那该死的土匪毛病,惹了祸。 至于说后来这采药人队伍会不会接纳这几名土匪,那便不是陈月曦该操心的问题,此刻的她正带着墨卢与老乞丐一同慢悠悠走在幽深密林内。 从离开清水县后,陈月曦一路跟着老乞丐游走,野山深林不是没有待过,奇异怪状的植株与生灵也见过不少。 但真正走进这片雍国疆域边界的天险之地后,她发现这其中生长的大部分花草,在外界全数都没有见过,甚至老乞丐偶尔说起一两样药材的名字,她也是听得茫然。 不知如此,她还发现这林子内草木皆是长的异常粗壮高大,外界少见的金丝楠,在此处却是遍地肆意生长。 她甚至还隐约在一丛紫色花堆旁,瞧见一棵五人拉手才勉强合抱的楠树。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见陈月曦四下扭头张望个不停,沿途上却未有半分发问的模样,老乞丐自己倒是率先忍不住回头道:“你一个小娃娃,怎么心性定力这般好?” 听见老乞丐的问话,陈月曦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我还以为您老能忍多久,看来定力不行啊!” 在清水县时,这老乞丐还是副高冷模样,说话也是三句藏着两句半,只吐半段叫她去猜。 如今随着远离清水县远离都洪府,他似是解脱本性般,变作需要他人时时搭理的话唠模样。 听着陈月曦话里,那毫无疏离语气的调笑,老乞丐也不恼,只是低低的哼了一声:“臭丫头,满肚子坏水!” 与这个丫头同行了半年时间,老乞丐已经摸索清楚她的性子。别看表面上是个面容姣好的小姑娘,心底里却是黑压压一片,半点不输于他这个老头子。 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该是最纯真烂漫的时刻,可这丫头却是一派老奸巨猾的做派,似是一个披着少女外皮的黑心鬼。 其实老乞丐这感应并不错,陈月曦这副皮囊是年轻不假,可她本人却是一个混迹在社会大染缸中,长达十几年的奔四大叔。 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她,哪怕是跨越无尽时空来到这陌生世界中,也照样是改不得那副老成做派。 从前在陈府之内,为了维持自己少女的人设,陈月曦还装模作样的端着一派淑女姿态。但跟着老乞丐离开之后,她却是完全放飞了自我,把自己前世的本性,那社会老油条的性子流露的淋漓尽致。 对于陈月曦这家里价外毫不相同的做派性子,老乞丐也只能猜想许是她从小便与别人不同,并未曾多过深思。 “小丫头,你真就不怕吗?” 在这毒障森林里行走将近半个时辰,老乞丐似乎是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伸着破拐杖在一旁高大树木下一戳,便看从那草丛中窜出一条花花绿绿的毒蛇。 老乞丐道:“换成一个寻常家的小丫头,被我一个陌生的糟老头子拐带出家门这么久。早就哭闹个不休,甚至有了断自我的念头了。可你……” 瞧着陈月曦伸出短刃,饶有兴趣的把那毒蛇来个开膛破肚,仔细寻找蛇胆的模样,老乞丐摇着头扶着树干坐了下来。 这丫头,真真不像个大家闺秀。 若非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老乞丐在这半年想出下来,怕还真认为眼前这是个半大的淘气小子。 试问,哪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成日里会上山与熊搏斗,下山屠杀恶人? 那时,老乞丐才带着陈月曦和墨卢离开清水县不久,途中便遇到了一伙绑架拐卖孩童的贩子。 在亲眼看着陈月曦,一刀干净利索的了结了人犯头目的性命后。老乞丐便知道自己怕是将带出一个,女儿身的猛猴子。 小小年纪还是女儿身,天资好、才情高还如此的杀伐果断,日后的未来……难说呀! 望着陈月曦,老乞丐不由得想起一些或是只存传说中,或是自己亲眼得见的惊才绝艳之人。 过去修行道路上,似她这般心性早熟的,并不是没有过。甚至有些个妖孽之辈,被称作【古往今来,万世不易】之绝代冠首。 这些存在的确是在仙道之上,绽放出独有的光彩。甚至宛若那大日一般,至今都凌驾于众修之上,其余者皆是繁星,唯此等人物,照耀千古不休。 可这样出彩的仅仅是少些许,还是不同时代的人物。 更多的天资绝艳之辈,皆是折掩在了成长过程之中,也不知当下自己所寻到的这名少女,未来会走到何等地步? 想到这儿,老乞丐再度抬眼望向处理毒蛇的陈月曦。他的目光中流转着常人难以观摩的玄奥光泽,似是在窥探天机又仿佛是照见今古,欲要一探未来。 仿佛是沉睡的某物被惊醒一般,轰隆的雷鸣声自幽暗森林上处响起,似是在警告。 位于毒林之外伫立的高大石碑,此刻也隐隐晃动,似是一位处在美梦中的存在突兀的被打断睡意,略微有些许的不满。 它似是感应到天上的风云变幻,兀自不满之间,硕大碑身轻微一抖。但见那碑上八个大字亮起一抹银光转瞬即逝。 这银光刹那闪烁之间,天上雷云滚滚的呼啸气势,似遭遇遏制,不过顷刻便散开,再无有刚刚的风雨将至之态。 这雷鸣自响起至无声,所用时间连刹那都不到。 而在毒林深处,贴近天险雄山所在。一老一少仍旧在自顾自的聊天,全然不曾发觉外间变化。 陈月曦是依旧自顾自处理蛇肉,似是不曾发现苍穹之上的惊变。 可老乞丐却是留了心,眼中的玄奥光泽悄无声息的退去。满脸沉思之色在随着少女抬头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你快问问我”的盼望表情。 但向来事事留心观察、心细如发的陈月曦,此刻仿佛是突兀变得愚钝,半点读不懂老乞丐面上的细微神情。见这老头望着自己,便只是晃晃手中蛇肉,问了句,今晚想怎么吃。 见陈月曦又不搭腔,老乞丐这下可有些挂不住了,“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片在人人敬畏的毒瘴之地,咱们却是半点事没有?” 此刻的老乞丐,倒像是一个被困无人岛憋闷许久,此刻终于碰上同类,想要倾吐尽满腔话语的失落者。 明明一路自清水县东行而来,除却最开始赠予陈月曦脑海的那‘修行常识’外。 在这跨越数百里范围的旅途上,老乞丐并不曾开口给陈月曦解答过此行目的地,也不解释这般学着凡俗中人步行赶路的缘由。 他就像个寻常老人一般,带着陈月曦和墨卢周游乾坤。 每走过一处城镇,便品尝其中佳肴。 每遇过一座山林,便和衣而睡,听着夜间蝉鸣,晨间朝露。 甚至偶尔兴致来了,便踏月而行。 而这数月下来,陈月曦也从最开始的心中满是好奇,到如今的不再问询,只默默的做好自己每日该做的事情:赶路、做饭、睡觉。 当然,如果此行中所有的花费不是自己掏钱,而是老乞丐付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此时此刻,在这毒林中,陈月曦这位即将踏上仙道的小丫头成了哑巴,而那位疑似超凡大能的老乞丐,偏偏变成一个想要曝光自家秘密的话唠。 原本应该是老乞丐这位引路人磨一磨陈月曦的性子,如今却是反了过来,由这位入道者反而折磨起他这个引路人。 “虽跟您老人家相处大半年,但您这脾性我可摸不透。万一话问多了,惹得厌烦怎好?” 陈月曦处理食材的手法极为老练,趁着老乞丐说话的功夫,那花绿毒蛇已经被褪下蛇皮。 此刻她正拿着刀分割嫩肉,听着老乞丐再度问,也不抬头只道:“您如果想说,肯定会为我解惑的。反之,如果不乐意说,那我也是白费口舌。” 一听陈月曦这半点不带好奇情绪的声音,老乞丐那叫一个气。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听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晃动声。 随着黑影一闪而过,靠坐树下的老乞丐和处理毒蛇的陈月曦,谁都没动。 他们都清楚那是谁。 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声,那在草丛里大家伙显现出庐山真面目。 “你这小崽子!也不怕咬到个毒物没了性命?” 老乞丐看着墨卢口中那半含半拖着的庞大麋鹿尸身,嘴上虽是说的一派正经严肃,可那不住吞咽口水的动作,却是没能逃过陈月曦的目光。 “劳烦您下次装正经之前,先擦擦口水。”陈月曦说话间,捏着那条已经褪干净鳞皮的毒蛇走到老乞丐面前,摊开空无一物的左掌心,“您要想吃饭,就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陈月曦跟老乞丐讨要东西的功夫,拖拽回麋鹿的墨卢已经再度离开又回来,地上有许多枯枝堆在被狗爪刨出的土坑中。 “唉!” 仿佛是认命了,也仿佛是被陈月曦的厨艺所折服。 老乞丐摇头无语间,挥手一翻,便看陈月曦身旁出现一方大木桌,其上锅碗瓢盆菜刀砧板,各类烹调厨具样样齐全,甚至还有几罐调味料,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厨具的不远处。 旁人在这毒林之中,处处皆是要小心谨慎,生怕一不留神间被窜出的毒虫啃咬肌肤,白白丢了性命。 但这二人一犬却是奇葩,于这毒林之中竟是就地取材生火做饭,甚至一阵阵炊烟香味飘然远去,惊动林内更深处,乃至天险山脉中诸多存在。 看着在桌案前忙碌的少女,又望了望自己破旧的衣兜,老乞丐不由唾弃自己。 好歹在修行界不大不小也算个人物,身边纳袋里居然装的是凡俗裹腹之用的厨具,真真是自掉身家。 正嘀咕着,便闻着鼻尖那股香气传来。老乞丐又一转念,默默道:贪婪口腹之欲……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第3章 夜谈 “可以吃了!” 雍国东境边界,幽暗毒林深处。 此刻万籁俱静,林内毒虫怪植大多也随着昼夜轮转而各自陷入沉寂。但昏暗之中,缕缕炊烟上升,隐隐火光在这一片冰冷黑暗中,给这常人畏惧的山林,带来三丈温暖。 “嗯哼!不错!!” 听着陈月曦的招呼声,早就按捺不住的老乞丐一把自那架在火上的铁丝网中抄起一根木签子,闻着上面被烤制金光的蛇肉,在香料陪衬下正散发丝丝诱人香气来。 他也顾不得烫,张嘴一口便是咬去半段蛇肉。 尝着口中这烤的恰到好处,只觉爽滑弹嫩的肉质与那鲜香调料在唇齿咬合间碰撞碎裂的极致口感,老乞丐双眼微合,竟是连从来不离身的竹杖给扔到一边去了。 他仿佛是只觉得光吃蛇肉不过瘾,又自陈月曦的手中又拿过了被烤的皮肉脆嫩,正不断滴落油脂的粗壮鹿腿。 那两排大黄牙猛地在鹿腿上一口咬下,遍布褶皱的脸颊旁,瞬间都是孜然芝麻粒,甚至还有很多布着在胸口衣领乃至垂落面庞的头发上。 趴伏在一旁,同样正啃着鹿腿的墨卢,仰头看了看这形象全无的老乞丐,又望望自己双爪之间这一啃了一半的鹿腿。 长长的舌头伸出嘴外,上下舔动了一番自己狗头两侧的胡须绒毛,发现舌头缩回时,满满的一口香料粉末也被拖拽回了喉头。 墨卢:。。。 看着生猛干饭的老乞丐,它忽然觉得对方仿佛是一面镜子,此刻倒映着自己。 它沉默之中,再度张嘴啃食起鹿肉来,只是进食之间,比之老乞丐要优雅不少。 很难想象,一只犬类在吃东西时竟能配得上“优雅”二字,可墨卢却是硬生生的做到了。 对于墨卢这小动作,陈月曦自然是发现,不过她也没有过多感到诧异,毕竟自己的这只大狗,自幼跟随身旁边时,便有诸多的与众不同,多年以来倒是也习惯了。 虽然老乞丐并不曾明说过,但陈月曦从偶尔的与他言谈之间可以得到结论:自己这只大黑狗,在天地灵机兴盛所在有望化作灵兽这等存在。 老乞丐给予的‘修真指南’中也简短曾介绍过此类存在。 天地分清浊,分阴阳,有日月变化,论刚柔化济。大道之下万事万物,不论飞禽走兽或是鳞甲虫豕,皆有机缘踏上修行之道。 而在万千大道之中,便有这么一条灵性之道。 对于这条道路内里脉络,‘指南’上多是说的云山雾绕,令人入坠尘霾之间,窥探不得全貌。 对于这一点,陈月曦隐约觉得是老乞丐自己也不曾多过涉猎这一条道路的原因。故而在‘指南’之上提起灵之道,大多也只是为了扩充自己的眼界见识。 陈月曦到现在都记得,老乞丐头一次详细说起墨卢时,眼中透露着阵阵不得答案的困惑。 按照老乞丐的说法,在这灵机稀薄之地,能出陈月曦这么一个有踏上修道之路可能的苗子,已经是十分的不易。 像墨卢这般,可作为护持战兽的妖类存在。那至少也得是灵机浓郁之地,经过数代熏陶之后,才可能有此等兽类出生。 但眼下,雍国这等灵机荒漠之地,突兀的出现这么一只没有血脉源头可追寻,还有望走上灵道的犬兽,着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相较于老乞丐的困惑,陈月曦本人倒是对于墨卢的存在,心中有些许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在心中徘徊一圈,并不曾说出来给予老乞丐听。 提到墨卢,不免就会涉及那承载道经的帛锦。 这一样东西的出现,可谓是给陈月曦的生活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知晓,在自己未曾得到那帛锦,没有破译出无名道经并修习之前。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女娃子,除了自家老爹有钱外,并没有什么值得老乞丐瞩目之处。 她的一切改变,包括墨卢到来自己身边,都是从那一夜破译无名道经后,初次吟诵开始。 而这半年相处中,老乞丐也无意中聊起,自己前往清水县是受到天地契机牵引。极有可能是那女鬼曾经游荡于清水附近,才牵扯到冥冥中因果波动,吸引他前往。 老头子说的是不是真,陈月曦不好判定。 但这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在默默心算中,陈月曦惊觉他改道清水县,也是在自己初次吟诵道经那天。 自己的变化,墨卢的到来,老乞丐的来访还有清水县外那位的出现……一切的一切都起始于破译道经的那一天! 对于这来历神秘的帛锦,她始终参悟不透其中的玄奥。似乎自那一夜破译出无名道经之后,这物便仿佛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般,再度归于沉寂,不显露任何神异。 明明前世的文献记录上,只描绘了那枚特殊的宝珠,并不曾有着帛锦的踪迹出现。 原本未曾破译出其上的文字时,陈月曦只觉得这是一样特殊一点的,可以在特殊场合下显现文字的物品罢了。 毕竟在一张纸上隐藏字迹,而后在特殊作用之下,显现文字的手段,在当下的雍国便是具备,只是少见。 宝珠的珍贵在于关乎全家性命,而但当真正运势体会到无名道经的好处之后,她便知晓哪怕抛弃宝珠,也不可放弃这样异宝。 想通此时后,陈月曦更是将帛锦贴身藏负,根本不敢叫老乞丐发觉。 这其中的事情关系重大,一旦透露而出,陈月曦并不确定老乞丐这位愿意引渡自己入修行之路的老人,会不会心中起了贪念,做下杀人夺宝之事。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面帛锦来历神秘,且上面还有未知的秘密有待发掘,陈月曦知道绝不能被任何人发觉其的存在。 否则,说不得会引来何等麻烦。 老乞丐面上一副和善模样,处处事事为自己关照的样子,极容易令人放弃心中警惕,甚至忍不住将一些隐秘透露而出。 但陈月曦两世为人,心性稳固,有自己稳妥的判断,并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此刻,望着大快朵颐的老乞丐,她伸手梳理一番额前略微凌乱的发丝,顺便理了理自己那麻衣的领口。 望着老乞丐手中飞快变作骨头的鹿腿,她忽地想起自己在小说话本里看到对修士的介绍:“不是都说修道中人,应不食五谷,避免遭到红尘浊气玷染自身精纯吗?” 听见陈月曦终于不装哑巴,老乞丐眼里闪过一道亮光,随即听着她的话不由翻个白眼。 草草将最后一口鹿肉囫囵个嚼了几下,含糊着说道:“你看的那些个神鬼怪志话本,不过是凡俗中人自己的臆想之作,当不得真。” “天生万物,皆有其轮回始末。” “云积化雨,雨落成水,水汇作川,川归沧海,海复化云。周而复始,此为循环,亦是规理。” 老乞丐手里大骨头晃悠个不停,似在逗弄墨卢,可后者却是半点都不搭理他,只一味低头专注吃饭。 “修士虽踏上逐道之途,但还是在这天地乾坤内打转,不到一定境界者,终归要讲究一个人性,也是欲。” 老乞丐见逗弄不成,大骨便脱手而出飞入树林深处,继续对着陈月曦说道:“有些宗门确实不愿门下弟子,过多沉迷酒色财食中。这其中道理我也不好多说,说多了又怕把你弄糊涂,陷入困顿。” “一切,还得自己去体悟。” “旁人说一百、一千、乃至一万句至道玄理,都不及亲身感悟!” 也不知是因为陈月曦总是不接话茬,令他感觉憋闷的很了,还是美食攻势下他心情颇好,忍不住想多说一点。 不管具体是出自什么缘由,总而言之,此刻的老乞丐随着絮叨声,渐尽收敛起自己脸上的啷当神色,对着陈月曦发问道:“我给你的东西,这半年多想必也该看尽。那你说说看,修士追寻的究竟是什么?” “道路,”对于老乞丐提出的这第一个问题,陈月曦毫不思索,脱口而出便是这两个字。 看见老乞丐一下子神情变得肃然,全然没有半年来那时时刻刻不正经的模样。陈月曦反而是放松了身心,知道自己这第二关考验是过去了。 从老乞丐给予的“修行指南”中,陈月曦了解到在如今这个时代。一名毫无背景根基的普通人,想要踏上寻仙求道之路。 除了天资、根骨、悟性之外,还有最为重要的的一点,那便是需要有一位“引路人”。 这引路人不一定会入道者是未来的师父,大多都只是秉承着给仙道领域添砖加瓦的心思,随缘收取一些合乎眼缘的人,引领入修行门槛。 这引路人确切点来说,便好似是漆黑夜路上照亮前路的一点明灯。 引路人的职责,仅仅是令你在这黑暗中寻得一个方向,至于前方是何等风景,便看自身高举火把摸索前行。 根据那“修行指南针”的介绍,引路人有些十分的好说话,只要是合乎自己缘法的便直接把你带进修仙之门。不过这一类虽说顺遂,却日后成就一般都不高。 而有一些则是条件苛刻,要不停的考验自己即将接引的入道者。 眼下,陈月曦便属于后者。 在清水县内,解决女鬼是第一道考验。这半年来,靠着双脚走遍雍国,踏入这片天险之地,便是第二道考验。 根据陈月曦猜测,这一路上,老乞丐始终没有对自己啰里吧嗦。反而进了毒林之后,不断的出言引动自己的好奇心,很有可能就便第三个道考验。 不过,甭管陈月曦的猜测是不是真。反正看现在老乞丐那正儿八经的模样,陈月希知道,接下来这一晚,老头子要说一些真正的“干货”了。 对于突然画风一变的老乞丐,墨卢仿佛是已经有所预料般,直接叼着那块啃到一半的鹿腿,站起身来,直往草丛后而去。 “道路……说的对,也不对。”望着墨卢消失在草丛中,老乞丐手指一勾。 那原本掉落在地的破竹棍,此刻自动漂浮起来,凭空飞回到老乞丐那满是油腻的手中,并不住被他挥舞着敲打在身下充当座椅的顽石上。 随着那一声声有节奏的敲动,陈月曦便觉得四周的毒林中原本潜藏在黑暗中的存在,随着竹棍声响,俱都不存在了。 其实,从一开始陈月曦把那毒蛇剥皮抽筋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四周有东西潜伏。但明白有老乞丐在这里坐镇,那些个兽类毒虫当是不敢靠近。 而真正升起烟火烹调食物时,远在天险山脉中的某些存在也被吸引过来,潜伏在四周,但碍于老乞丐的无形威慑并不曾发动攻击。 但此刻,随着这一声声竹棍的敲击音波散出,那些树林间昏黑中,令陈月曦后背发寒的注视目光,全数消失无踪。 同时,听着那若有若无的声声犬吠,陈月曦知道自家大黑狗又开工了。 接连敲了几下竹棍,老乞丐便抱起双手,凝视着陈月曦,慢慢悠悠说道:“这个问题自天地间有修行者以来,便从无有过一个真正的准确答案。 现在到了这里,我也能放开些话头,跟你说道一点有用的东西。” 老乞丐摩挲着竹棍道:“所有的修行者,都可以说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但却也俱是不对的。” 陈月曦立马跟道:“‘对’与‘错’乃是修士而定,人都有私心,可这天地并无善恶,更无自我,乃无情亦是大爱。” 听到陈月曦这话,老乞丐脸上立马露出意外的神色,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头,我老头子陪你晃悠这半年时间……值了!” 在一老一少交谈时,毒林之外风云变色,但这异样的天景却是蔓延不到毒林所处的天险地带。 此方天地似是有一条明确的界线,将这片险地圈起,不论雍国那一面如何风起云涌雷霆霹雳,这边险地山脉却是不为所动,依旧是独立的运转。 第4章 天险后的风景 陈月曦听闻老乞丐这句话,起初还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仔细琢磨后,猛发现这其中有一处不对劲。 其实,在清水县那晚上离开大牢遇到老乞丐开始,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位始终慢悠悠作派的老头,在那一夜明显变得有些焦急,他似乎恨不得立刻离开清水县,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在纠缠他。 因为那时陈月曦对这老爷子还不是很熟悉,故而并不曾多做深究,只是默默跟着他上路。 但那一夜的老乞丐异常,她其实是已经留记于心中的。今夜听到老乞丐这话,她再联想到那一夜的反常,当下便晓得定是当晚发生某些特殊原因,令老乞丐不得不加快离开的脚步。 想到清水县山外上那一位,再想到女鬼以及祂背后的…… 想到这里,她隐隐约约觉得,在当时清水县身背后,仿佛有一只大手在始终操弄一切。但陈月曦对于这一切却是始终不能有任何作为,十分的无力。 不过,当下无能为力,却不代表以后自己毫无办法! 陈月曦抬头问道:“在这里停留太久,对您有危险?” 老乞丐见陈月曦这么快便反应过来,神情也是不由得一顿。说实在,他本没觉得这小女娃能明白自己话里的言外之意,可这丫头却是总令人出乎意料。 见她道破自己话中之意,老乞丐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把缘由与她说了一遍。 “不单是此一国,应该说在这片土地上,像老头子这样的求道之人,皆不能久待。” 老乞丐说话间,目光中闪过几抹追思之色,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看着那跳闹的篝火,手中竹棍摩挲之间,慢悠悠说道:“这片大地上,始终盘亘一股经年不消的玄奥伟力,对于普通生灵来说,这无形伟力便如空气般,全然无害。 但修行者踏进这片陆宇,便如那火上滚水,只消时间一到,便被伟力消磨尽一身修为,从此沦落凡尘。” 听着老乞丐这话,陈月曦也是随即解开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困惑。 在明白这个世界存在修仙者,更是亲眼见到老乞丐这等修行中人后,她就一直搞不清为何雍国这么大的地方,从不曾有修仙者出现。 从‘修真指南’中,她也了解到,修士大多都是自凡俗人中挑选而出。只有少数的一部分,是来自于血脉传承的修仙世家子弟。 但这占比太小,不过前者的十分之二三。 总体来说,修士之辈的新鲜血液,大部分都出自于庞大的人口基数之上。 仙道中人保护普通凡人的最根本缘由之一,便是想一直从中择取好苗子,引渡入道,传承修行香火。 按道理来说,雍国这片陆地之上,凡人国度众多,不应该被修行中人忽视才对。 现在经由老乞丐一解释,陈月曦方才明白,因为这股无人可察的伟力存在。雍国身处的大地,完全就是一片“修士禁区”。 心中疑惑消去,陈月曦同时又反应过来,抬目看向老乞丐。而后者仿佛知道她心中想法一般,只是淡定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 他注视着火堆,慢声道:“老头子我寻求上境无路,心灰意冷下便起有来这片陆地散心的想法。 虽说我没到那些大人物的境界,但扛着压力在此处转转,还是无有大问题的。 谁曾想到,居然能碰上你。” 望着陈月曦那灰扑扑的小脸,老乞丐伸出手接下一片从上方掉落的灰色树叶,看着上面复杂细腻的叶脉纹路。他觉得仿佛此刻的自己就像这片落叶一般。 最终只能落得个没入尘泥,同大地归为一体。 将那片叶子抛出,他继续道:“老头子活了一大把年纪,虽说衣钵倒也有徒弟继承,但那一个个的循规蹈矩,鲜少有你这般通透灵秀的。 在头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很惊讶。毕竟在这等无灵之地,伟力笼盖下,生灵全数都只能沦为凡俗,可现今居然会出现你这样有资质踏上修行之路的,实在是罕见。” 话说到一半,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老乞丐一拍脑袋:“哦,对了!还有那个小女鬼,也是挺有机缘的,可惜走了歪路,注定不得长远。” 今晚也不知是怎么,老乞丐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摇身变作个话唠,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这半年来,始终不曾提及到的,关乎修行之上的各种事情。 对于老乞丐这异常的表现,陈月曦隐约猜到什么,但也不多说,只是静静的倾听着。 一旁,不知何时回来的墨卢趴伏在陈月曦腿边,那双支愣着的耳朵一晃一晃,似也在认证倾听老乞丐对修行界的介绍。 这本该是毒障害虫遍布的死寂森林中,一老一少外加一条黑狗,却是如同寻常家的爷孙一般。悠然自得的倚靠在树下,乘着火光听着老人不住打开的话匣子。 ……………… 那一夜,毒林中的话唠仿佛是在天亮时分变了个人一般。老乞丐再次变成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路疯疯癫癫带着陈月曦攀登天险山脉。 朝阳升起后,陈月曦二人一犬花了大半天时间越过毒林,随即便踏进那雍国老百姓闻之色变得天险之中。 因有毒林的遮挡,加上那常年不肯化散的云雾盘亘,导致外界的人对这庞大山脉永远都只停留于无尽的遐想中,并不曾看到真正模样。 而陈月曦和墨卢,不但是安然见到这片雄壮山脉的庐山真面目,而且还在老乞丐的庇护下,安然攀登上这座高高入云的庞大山群。 陈月曦前世,也曾远远地望到过那被称作第一高峰的雄伟所在。但它若与如今此世的这山脉比起来,竟是要生生矮上一头不止。 因有这位老神仙的存在,一路上虽说因攀登山地有些疲累,但大体上确实未曾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甚至墨卢有时跑出去,还能带回些模样千奇百怪的猎物。 这一日,陈月曦终于踏上雄伟峰顶,在声声粗喘中,她与吐着舌头的墨卢一同眺望远方,齐齐看向那雍国东方之外的模样。 在真正登上天险高峰之前,陈月曦曾遐想过好几次,自己究竟会看到什么。 她的第一猜想,看到的会是一片汪洋大海。 但随即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前世的地理,不能用在如今这个充满玄幻色彩的世界上。她倏尔又觉得跨过这庞大山脊后,那东方更远处存在的应该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或者是更庞大宽广茂密的山林地野。 但事实上,当亲眼望到山脊之后的东方更远处时,她不由得呆愣住了。 一旁始终气定神闲,半点没有疲惫模样的老乞丐,仿佛是早就预料到陈月曦会失神发愣。他也不去打扰,只是拄着破竹棍,伸出的左手抚摸自己灰白色的胡须,一双老眼同样凝望着那东边天幕上的一轮大日。 震撼! 陈月曦的脑海中,各种形容词汇想来无数,但归根结底下来,只有这苍白无力的两字才能完美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眼前所见的天险之后,没有那想象里的宽广大海,没有那揣测中的荒野平原,也没有那假设的,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缘的无尽山梁。 入目所见的远方,是一道深渊。 一道深不见底,亦望不见对岸的无匹宽大且悠长的天堑。 高大山脉迎着朝阳渐渐披上金光外衣,从这山巅望去,远远便瞧见山下大片森林郁郁葱葱宛若碧色海浪,风吹而过,沙沙树鸣声响,每一片绿叶皆在飘动,远观而来恍若浪潮涌动。 跨过林间再往远处看去,是一片毫无生机的沙砾石滩,而在其深处的广袤大地上,不知是被谁撕裂开一条庞大到不见边际的伤口。 这庞大裂口的四周,还存有些许细小的渠痕,此刻正隐隐散发阵阵涡旋气流,卷食着尘霾沙砾,不断吞噬其中。 这伤口贯穿纵向南北,也不知是由北向南而展,还是由南向北而往。 这裂谷之庞大,已经不能用肉眼来观瞧。 陈月曦视线能看到,仅仅是自己身处的这半边天险山脉所在的州陆地块。 在那破开半边的广阔大地上空,高悬的一轮大日照耀之下,仅仅能所见的,也只是自己这边的风景。 至于那深暗峡谷的对岸是什么模样,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了。她目力所及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连接天地的灰蓝色雾尘。 “我第一次看到时,也是如你这般。只不过,我是站在对岸,远眺此间。” 站在陈月曦身旁,老乞丐手中的破竹棍,此刻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起一缕一缕的金芒。上面仿佛被镀了一层纯金的色泽,十分的好看。 他知道,此刻眼前震撼的这幅画面,任谁看到都只觉得有莫大冲击力在撼动心神。 当时的自己,在头一眼望到这宏伟之观时,只觉得心神震荡的,全身法力运转都不顺畅。 但此刻对照陈月曦就发现,对方仅仅只是视线失神了片刻钟,便很快的调整好有些紊乱的呼吸,同时目光中的悸动之色飞快隐去。 这小丫头! 将自己年轻时看到此处的模样与这小丫头一比,老乞丐发现当时的自己竟然不如这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内心不由得浮上一阵挫败感。 但这挫败也仅仅是一瞬间的是,他便调整好心绪。重新抬头凝视远方,同时在陈月曦不可见的视角中,老乞丐正单手掐动一个法决,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对此毫无所觉的陈月曦也休息够了,重新站起身,侧目望向一旁的老乞丐,问道:“这是天然形成,还是……修士的手段?” 若这是天然形成的,她顶多是震撼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可若是后者…… 一想到小小的人躯在修行之后,居然能爆发出如此毁天灭地、改换山河的庞大力量,她不由得感觉到后背有些发麻,同时内心中浮现起一层久违的激动感。 她记得自己上一次有亢奋心绪时,还是在研制吴妈给予的密药方子时,发现一种前世未曾得解绝症的古法。 并不清楚陈月曦心中想法的老乞丐,只当她是被面前这雄伟一幕所震撼,并未曾深究。 “此处形成缘由,要追溯少说得至万年之前。” 听着她问起此天堑的来历,这位老神仙摸着胡须的手一顿,仿佛是在组织语言般,良久之后才跟她提起一段过往秘辛,“不光是这一处天堑峡谷,包括笼盖在此州陆之上的无形伟力,都是在万年之前才生有,并非亘古绵延。” 老乞丐说到这儿,又反问了陈月曦一句:“你对雍国过去,或者说生养你的此方地域了解多少?” 听得老乞丐的问题,陈月希略微思索一番,说道:“有迹可查的古史,只说庸国立国于数百年前。更早时,这片大地诸王并立,史书记载并不多。反而那些被挖掘出的仙篆文里,曾提到过些许庞大国度的存在。 但根据我的了解,这些所谓的庞大古国也顶多是存在于数千年之前,距离您所提到的万年乃至更久远,那是相差太过悬殊。” 对于陈月曦模糊的回答,老乞丐并不意外,但那认得仙篆文一事,还是令他在心中对陈月曦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分。 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不论是封闭角落的雍国还是外方修行界的小后辈们,大多都没人会花心思了解那繁杂的古字。 “看不出来,你小丫头还挺博学。”在仙篆文一事上,老乞丐并没有多过留心,只是摸着胡子望着远方深谷说道:“你所说那些古国、诸王之事,老头子我不清楚,但万年前的事,倒是可跟你说道说道。 不过在这之前,老头子有一事要提醒你。” 说着话,老乞丐再度正了正神色,对着陈月曦一句一字的嘱咐道:“出了外间,你万万不能提起自己来自这片修行禁区,一但叫有心人得知,对你不是好事!” 第5章 叮嘱 “这禁区之地,按道理来说,有那玄奥伟力于无形中磨灭灵机,是不可能有修行苗子出现。 因此多年来,诸修也从不过多理睬此处。” 老乞丐话说到这,看一眼陈月曦再低头瞅瞅趴伏着的墨卢,又想到水星观里那一位。 心说清水县那凡俗之地,到底蕴藏什么,居然接连出了数位特别存在。 三年多前来到清水县,头一眼望到陈月曦老乞丐只觉得有些意外。 接连瞧见墨卢时又感觉惊异,而当感应着水星观里那一名神只出现时,他便觉得这其中可能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尤其是那自楼兰而来的女鬼,更是令老乞丐觉察到一片阴霾。 仙道、灵道、鬼道、神只之道。 在这一片灵机禁区修士绝地中,一座平平无奇的普通凡人郡县里,接连出现四种道则之内的存在,这落在老乞丐眼中,怎么看都觉得不寻常。 那女鬼的出现,细细推算还有因果可追查,但陈月曦这三位……看不透,也不敢去多探寻! 老乞丐本是想搞清楚,这其中关窍之后再走,但这时陈月曦恰巧与他结识,加上那抵抗消磨之力的手段渐渐削弱,还有暗处那不能明说的存在……他知道如果再不离开,怕是得折在这片禁区之内。 此刻即将离开这一片这片禁区,老乞丐不由得嘱咐起陈月曦,尤其是望向墨卢。 这二者身上怕是藏有什么秘密,自己这半死不活的已经不在乎,可其他修士自己却是不能打包票,修行之人也有七情六欲。 修行界在凡人看来是那么的高渺浩远,不可为红尘搅扰。但他作为内中人,且是活了不止千年的老家伙,却是清除在这清高空灵外皮下的修行人们,绝大多数都不比凡人好上多少。 凡尘俗人为真金白银、为色欲温饱,这是凡俗之利益追逐。 而修行中人的利益追逐,便是那不断突破自我,追求长生大道。 在这寻道之途上,很多修士心中的尺杆都是不定的,任何能够为自己道途添砖加瓦的事情,他们都会不择手段的去做。 这一切,为了自己的道! 这片禁区过去发生过什么,老乞丐并不清楚,因为相关记载都被有意无意的抹除化消,这背后存在似乎不愿让后来之人晓得这段过往。 老乞丐能知晓并来至这一处所在,还是得益于自己的恩师。虽对这片禁区语焉不详,但他知道内里牵扯之载负因果颇大。 一但这二者是来自禁区的事被发觉,那么定会大能者抓摄他们来到这片无有仙道存在的净土验证。 回忆起自己所知晓的传说,老乞丐心道若真有那一日,说不得会牵扯出多少乱子。 修行界自万年前,天变之后的格局,说不得会因这片禁忌之地而再度提及发生改变,他要尽量防止这样的事发生。 其实老乞丐若要杜绝事情演化成自己最不希望的模样,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不理会陈月曦,任由其在这一方禁土之中生存,静静等待其身死之刻。 原先老乞丐是这般想,可在与陈月曦一谈,后者言语无意中点拨他,挑明明白心中一点道念后,这份因果承接之下,不由得令他做出改变。 既然带着这位离开禁忌之地已经无可改变,那只能多做外界遮掩。故而为防那样的事发生。老乞丐此刻对着陈月曦再三叮嘱,绝对不可以把自己的出生来由讲给外人所知。 见一人一狗同时盯着自己,老乞丐解释道:“这万年来,在所有修行人的认知之中,这片土地是灵机禁区,绝不可能有修行苗子出现……尤其是你这样的灵种。” 说着话,他指向墨卢道:“兽类修行不外乎妖道、灵道两种选择。前者存在还算不稀奇,天地间遍布广泛。 后者基本上都是源自那些修士豢养的战兽之后,其中有一方门派便是主走御兽之途,你需小心。” 听着老乞丐这话,陈月曦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在‘修行指南’里介绍的很清楚,灵兽之流大多都是以族群血脉繁衍而存。但却不是每一只幼崽后代生来就有灵兽之资,这也是讲求机缘的。 墨卢本是一只土狗,现今能有化生灵兽的可能,十有八九来自于常年倾听无名道经。 若是叫那御兽道派知晓墨卢存在,还探查到它蜕变灵兽的缘由。陈月曦都不敢想象,自己与墨卢会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 所以老乞丐的这番提醒,她牢记在心。 “记下就好……刚刚说到哪儿了?” 紧要的事叮嘱完,老乞丐眉头一松,这才想起自己明明是要讲过去万年的秘辛,怎么把话题扯到这儿来了,一拍脑袋懊恼着。 而接下来,随着老乞丐的叙说,陈月曦也了解到脚下这片山川险地在万年前的遭遇。 大概规整下来的意思是说,在万年之前,有一帮大神通者在这片土地上斗法混战,其声势之浩大仅仅一击就把这片土地与主州陆的连接切断,造成这道天堑。 “才一击落下,便切断大地形成峡谷天堑……这!” 望着那根本看不到头尾的深峡,陈月曦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到,究竟是怎样的伟力才能随手一击,便造成这样巨大的恐怖破坏。 “那群大神通者的主战场还不是这里,根据老头子我这几年起初周游推断,大战最激烈之处,要在雍国西方深处,楼兰一带。” 听到这,陈月曦眼底闪过一抹思索。那女鬼便是来自楼兰,莫不是二者之间有所关联? 忽然的,陈月曦突然很想也当上一会盗墓贼。 摸尸什么的,感觉很有趣! 大神通者交战,肯定有人身死,那总会有什么宝贝留下吧? 仿佛是猜出陈月曦的小九九,老乞丐直言道:“别想了,那地方若真是大战中心,就算过去万年其中斗争余波也不会消散殆尽,不是你能窥探的。 再者说,若真能寻到什么好东西,老头子我会不去?” 老乞丐说话间,手中的破竹棍举起,随手轻轻一抛便看这根不起眼的棍子飞出,并在半空中不断变化,最终化作一数十丈长短的模样,跨越数十里直直没入那幽深峡谷。 对于老乞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陈月曦不明所以,也也不过多问询,只是视线牢牢盯着那下坠的巨大竹竿。 下一刻,异变发生! 巨竹落入峡谷一刹那,仿佛有无形力量出现,顷刻便将那黄竿撕碎,在一阵风中,化作灰尘消散。 这跟了老乞丐很久的破竹棍被轻易毁去,陈月曦扭头望向后者,却发现他的脸上神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早就有所有所预料一般。 “看到没有,这随手一击造成的破坏,至今都还蕴藏余威。 虽不曾详细了结,但如我所猜测不错的话,你所出生的雍国以及其它小国度,怕是距离这万年前大神通斗争的中心之处距离尚十分遥远 若我猜的不错,哪怕到了此刻,那斗争之中心仍旧是死寂荒芜一片,无有任何生机。” 老乞丐扭头定定凝望着陈月曦,那灰白的眉毛一阵跳动,脸上的神情又是罕见地流露肃容,“雏鹰莫学鲲鹏,待他日能翱翔九霄时,再琢磨如何扶摇三万里。” 陈月曦从那天堑上收回注视的目光,迎面对上老乞丐凝肃的眼神,清澈眸光中无有半分不耐,两手叠起恭恭敬敬欠身对着他行了个万福礼。 “您所说晚辈皆是记下,自不敢忘!” 虽到现在都不明白,老乞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上心,但有一点陈月曦心里清楚。 对方如果有什么图谋,绝不会多浪费唇舌,说这许多。令自己对修行世界了解太多,不是自找麻烦么? “准备好了,咱们该启程,离开此处。” 说着话,老乞丐抬眼望向身背后那烟云笼盖的雍国大地。 “纵使万载光阴已过,这余威仍在啊!”说着话,老乞丐粗糙大手一招,便看一支小巧的竹船突兀落在手中,也不知对方是从哪里取出的。 掂量着手中这艘玉石般的竹船,老乞丐侧着眼望向陈月曦说道:“准备好了吗?这一走,可能就真回不来了。” 听着这话,陈月曦笑着反问道:“都到这儿了,我要反悔,您能送我回家吗?” 老乞丐欠兮兮的回了一句“没门”,手中竹船向天上一抛。后者在刹那化作氤氲光团,夺目光辉直令陈月曦抬手遮挡。 待感觉着那光辉消失时,遮挡眼眸的手落下,她面前出现一艘巨大的双层竹船,凭空漂浮在身前。 这竹船通体碧绿,足有十丈长,远远望着宛若一大块玉石精细雕琢而成,船身宽大给人一种沉稳厚实之感,其上的船舱仿佛一座小型宫殿,屋檐翘脚处挂着的铜铃不时传来清脆声响。 虽只是简单打量一番,便不难从其上浮动的丝丝灵光里,窥探到细微的纹箓流转。 而这时,天空中忽然稀稀拉拉的下起一阵小雨。整个天险山脉,顷刻间便被雨水打湿,泥土的腥气在这一刹那蔓延开来。 起初,这还只是雾蒙蒙的水汽,也不过几个呼吸间,疾风骤雨落下将陈月曦脏乱的头发全部打湿,面颊上伪装用的粉脂也全数在雨水中被冲洗一空。 望着面前高大的竹船,陈月曦不知怎么的,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伫立在原地怎么也动不得。 耳边恍惚间,她仿佛又听到爹娘的柔声,以及兄长、姐姐的殷殷呼唤。 甚至隐约里,还有阿楠奶声奶气的“姑姑”、“姑姑”在一遍遍响起。 她知道耳边的声音是错觉,也知道只要自己愿意,这一刻扭回头去,便能再望到那广袤的大地,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走吧……” 陈月曦望着天边那轮逐渐被云层笼盖的朝阳,湿漉漉的长发此刻不住滴落水珠,一身麻衣在雨中色泽渐深。 看着她率先踏上竹船,一直跟从的墨卢后肢下沉猛越间便跳至船板上,在一阵疯狂甩动后,紧忙跟着陈月曦走近船上的小楼。 “这丫头,真不客气。” 老乞丐见着陈月曦主宠俩,直接把自己这个船主人丢在雨里,摇头失笑间一柄大伞撑开,人亦随着越上船头。 “走喽……” 随着老乞丐心神操纵,这艘浮空飞舟缓缓向上空升抬。 他打着伞站在船板之上,目光眺望远方,紧紧盯视着那环绕天险山脉的迷蒙雾气。 随着飞舟升上高空,老乞丐就这么打着伞站在船头,一直凝望雍国方向,似乎是在防备什么,又像是随时准备应对那迷雾中很可能窜出的不知名事物。 然而,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待到飞舟升至云层之上,从此出向下面雄伟山脉看去,后者只有筷子粗细时,什么都未曾发生。 待落到云头上,老乞丐仿佛是脱离什么束缚般,手中大伞一收拍着胸口不断喘气,“这鬼地方,以后可不能来!” 低头垂望那逐渐变小的山脉,老乞丐眼底闪过一抹忌惮神色。 相较于什么都不清楚的陈月曦,他可是一直提心吊胆的行走在这雍国内。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被那无形伟力锁定,一身修为付诸流水。 “此间因果纷乱,那些位……” 最后望一眼那被雾气遮蔽的庞大州陆禁区,老乞丐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在说给谁听,略显低沉的语气中犹带三分迷茫。 “怕是又要掀起波澜。” 这句话落下,飞舟船首调转,似乎是在辨认方向。 仅仅刹那间,青芒闪动一瞬,庞大飞舟已然顺着东方大日,破空而去。 而在飞舟离去不久,下方天险山脉中,那终年不消的雾气又是一阵翻滚,这下直接将接连天堑的森林沙砾亦是包裹进去。 在这雾气中,隐约间还可看到有什么庞大事物在摆动身躯,其还只是探出冰山一角,便已将那布雨的云朵打散,随之沉入雾气深处,不知去向。 第6章 白石学宫,姚家姐弟 清晨,旭阳方升,万物初醒。 陈月曦睁开双眸,自入定中转醒而来。从榻上起身走至窗边轻轻一推,便看一道璀璨日芒自外间而入,肆意挥洒在她的白皙脸庞。 望着窗外那满山苍翠景色,听着院内那竹石起落时叮咚般清脆的泉水声响。陈月曦瞩目望去,便看墨卢正趴伏在硕大青石之上,张嘴啃咬着什么。 “后山上那些个禽类生养不易,下次跑远一点去,别都给霍霍完了。” 推门出来走至青石旁,陈月曦望着墨卢特地给自己备好的雉鸡,轻笑着弯腰拿起,同时还不忘伸手搓揉那庞大的狗头。 来到这处,她已卸下伪装,重新穿回女子装束,但那俊俏出尘的容貌,却是引得学宫众人纷纷侧目,只一天过去,学宫里便传来消息,说来了一位貌若天仙的佳人。 这不俗容貌为陈月曦带来的虽有称赞,可更多的却是麻烦。 但这到底都是小问题,不用她自己动手,墨卢便已提前把那些妨碍的人一一喝退。 这又是一日过去,学宫中又传言道,这位美貌佳人身边伴有一头猛犬,十分慑人,不要轻易招惹。 而此刻,这位佳人正以那纤纤玉手捏着巨犬大耳不住训斥,完全无视那巨口开合间显露的森森银齿,甚至还时不时去拽动那被啃到一半的猎物。 要是一般犬类,在自己进食之时被人打扰,甚至是口中食物还险险被夺走,天性使然间多半要护食的,啃咬主人那还是轻的。 但墨卢不同,它从小跟在陈月曦身边,灵智随着年纪长大而不断提升,凡事皆以自家主子为首要,口中之食被夺那算什么? 看着墨卢习以为常,任由自己上下其手胡撸的模样,她又狠狠的捏了一把那柔嫩的大耳朵,佯装嗔怒道:“你可别给我惹事了,上一次学监就因那五色玉鸭一次性扣了我数十学功!” 那日乘着老乞丐的飞舟跨过天堑,陈月曦也不知是向东方前行多远的距离,只是在过了将近四五日后,她被带着前往一处繁华城郡,从一方肃穆宫宇内取得一块昭示身份的文碟。 按老乞丐说,这文碟上面所记载的,便是她今后对外所说的来处与身份。 同时,老乞丐还附来了几页满是字迹的纸章,叫她把上面的内容牢牢记下,以便应答。 完成这事又是半日飞遁,才又度踏足地面,来至如今这所坐落于山岭间的学宫之中。 在老乞丐的介绍中,陈月曦了解到此处名唤“白石学宫”,乃是一方修行门派设立在凡俗红尘间的驻点。 这白石学宫坐落在一方州府之外的山林间,占地之广大,足有数个山头。 当地官府素来对此地敬畏中带有几分谄媚,一但有何事情皆是依言招办,其中收录学生更是毫无要求。 不论男女,不论家境富贵或是贫苦,但凡在这方圆数百里范围之中,只要是能得学宫传书赐册,皆可入学。 陈月曦问过老乞丐这学宫背后宗门之事,其所修究竟为何,那里有什么玄道,老乞丐却是只字不提,只说以后,但看她自己的缘法。 他把陈月曦放在这里的目的,便是期望她能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向上攀登。 这也是修行界中,绝大多数引路人对自己引导者的做法。 也不知老乞丐究竟是用什么手段,也不知对着学宫高层说些什么后,陈月曦便在役仆的带领下,住进这所风景雅致的小院中。 当望着那碧空飞舟,渐渐消失在天际时,陈月曦便知道老乞丐那身为引路人的职责,到此已经结束。 而之后如何,是一心修仙求道还是混迹在这片仙人混居的大世红尘中,皆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如今算着日子,她已经来到白石学宫三月有余。 在这三月之中,她并不曾多过涉及到修仙之类的东西,只是在学宫学政的带领之下,与一众学子们粗浅的学习一番呼吸吐纳之术,可以调动天地灵机,纳入体内锤炼自身。 这白石学宫给陈月曦的感觉,有些类似于前世的大学。 在这里住着完全不用花费自己的任何钱财,衣食住行一切皆是学宫出钱负责。 学宫对学子们的管束也十分的松散,除了那篇在陈月曦眼里粗浅却十分完善的呼吸法外,就只授予些许修行道上古籍史典一类的文业,再也多的也不过是有武教师傅授课体术。 旁人如何陈月曦不知,但这学宫中给予她最多的收获,便是那完全开放的藏书楼内,一应不设限制便可阅读的书籍。 在初入学宫时,陈月曦还担忧自己掌握的庸国文字会与外界不同,但当看着那一个个比雍国文字稍微简洁一些,却大体意思相当的字眼时,她这才松口气。 心想,自己可以不用多再学一门“外国字”。 初入学宫的头一个月,陈月曦便摸清楚这里面大概的门道。 说白了,这就类似于一所免费大学。但不同的是,这学宫还有一个“学绩”制度。 这就类似于前世的升学考试,合格的人可以就读更高学年,如果不及格不达标的,便只能停步当下。 白石学宫的规矩,便是每一个月月初会有考核点评。 学绩点够者自是无妨,若反之便要注意。接连二月不达标者,只能离去。至于这学籍点的来处,那便要看自家本事。 有的人无事时,帮着学宫学监们整理各种资料,可得学绩。 有的帮助武师教导初入门厅的学弟学妹也可得功。 而有的,则是仗着呼吸法锤炼身躯体质强横,一头钻进深山老林里,采摘那些稀罕药材,回来换取学绩。 陈月曦三月来抓紧其中关窍,学绩挣了不少,但因着有墨卢这个捣蛋鬼,时不时捉鸡撵鸭,搞的学宫四处鸡飞狗跳,经常是前脚学绩刚得,后脚又被扣除诸多。 不过总体对她而言,要拥有足够留在学宫的绩点,那并非是难事。 此刻,陈月曦捏着墨卢耳朵正在教训,却听得门外传来轻声呼叫,走去,把门一推,外面正站着一男一女两人。 这二者从外表看去,年岁与陈月曦相差不大。从那两人隐约有三分相像的眉宇轮廓不难猜出,这乃是一胞而生的双子。 “月曦姐姐,你又要做好吃的啊?” 那身穿粉衣襦裙的少女一见陈月曦开门时,左手还拎着一只毫无生气的雉鸡,双眼不由得一亮,两步并作一步蹦着靠前来,揽着她的腰肢不住晃荡。 “好姐姐!好姐姐!今日你说什么也得给我补上一顿。” 少女晃悠着撒娇之间,还不忘扭头冲着那双手合抱的自家幼弟,高高呼喊一声:“别愣了,你还要姐姐一个姑娘家烧水烫毛?” 听着少女的呼喝声,那少年郎倒也是不恼,冲陈月曦行了一礼算作问安后,便小心地接过那只野物转身走进小院一角的厨房。 从那熟门熟路的走进厨房,又挽起天蓝色衣袖露着胳膊跑到院子另一方角落抱柴火便可看出,这姐弟二人是小院之中的常客。 “你呀,总是这般欺负弟弟。” 望着面前一身桃衣的少女,陈月曦素指抬起轻轻点了点那挺翘的小鼻梁,话语中满是遮挡不住的揶揄。 这小丫头姓姚,名唤姚若槿。那被呼喝着烧水烫毛的少年名叫姚若枫,二人是姐弟,更是陈月曦来到白石学宫后结实的朋友。 说起三人的相识的缘由还有些搞笑,起因竟是墨卢一夜偷溜出去寻找猎物,叼着庞大野兔回来时,吓到了这路过小院的丫头。 当时陈月曦听到外面响声,推门出去,便看到墨卢满脸无奈地蹲坐在地,口中还叼着一根草绳,上面捆绑着动弹不得的野兔,也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 而在大狗身旁不远处,姚若槿这小丫头畏缩缩地抱在石灯柱子旁,不住的张嘴惨嚎着。 待陈月曦上前安抚,问清缘由后,这才明白,墨卢逮到的兔子竟是小丫头在后山竹林里,时不时喂养的。 今夜,姚若槿本瞒着弟弟悄悄跑到竹林里,想去再喂喂这胖兔子,但谁知她竟看到一条明显是兽类的黑影。 本来她是打算跑的,可看清那黑影嘴中草绳上捆缚的兔子时,脑子一空白,情急下也顾不得害怕,一路跌跌撞撞跟上来。 可到近前看清墨卢的体型后,自知讨不回兔子又正临黑夜,大狗的眼珠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可怕。 这不,直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后,陈月曦顾不得教训犯事的墨卢,在又被赶来的学监扣除学绩后,她正安慰着姚若槿,又正逢寻找姐姐的姚若枫闻讯赶来。 三人这么一交谈,陈月曦为表歉意,便露了一手厨艺,把那只兔子当场烤了。 那一夜,姚若槿含着眼泪一个人吃掉两根兔腿外加大半腹肉。 借着月光,望着那舔的十分干净没有一条肉丝的骨头。陈月曦琢磨,这小丫头应该是原谅自己和墨卢了吧? 从那次之后,这三人便算是结识下来,并成为朋友。 陈月曦觉得,姚若槿原谅自己的最大原因,可能就是那一手好厨艺。 自从熟悉后,每隔个一两日,嘴馋的姚若槿便会拉着姚若枫一块儿来陈月曦这里,谈天说地之余还开心地蹭上一顿美味佳肴。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陈月曦也看得出。姚若槿虽是姐姐,但性子天真活泼,更像个妹妹。 而姚若枫呢,平时话不多,人也冷冰冰的,属于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他总是默默跟在姚若槿身背后,像个兄长般护着她。 此刻听着陈月曦说自己欺负弟弟,姚若槿这可就不乐意了,小嘴嘟囔道:“我哪里欺负他,分明是这臭小子总是学着爹爹的模样管束我。成天不许做这个,不许碰那个,罗里吧嗦的跟个老妈子似的!” 听着姚若槿的嘟囔,陈月曦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摇摇头,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抬眼便招呼刚洗过手的姚若枫来喝茶。 而她自己则是走进厨房,将那收拾干净的雉鸡再精细地处理一番,又投入锅中炖上后,才擦干了手,重新坐到院内来与这姐弟俩人喝茶谈天。 聊过一会子,陈月曦这才想起什么般看向姚若槿问道:“话说今天这么一大早过来,是不是昨日参与[尚考]的诸位前辈已有落定?” 听陈月曦问起此事,姚若枫怕自家姐姐说不清楚,刚想开口详细一述,却看身旁的姚若槿已蹦了起来,此刻正绘声绘色讲起来。 见状,姚若枫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品茶。 留意到这细小动作的陈月曦不由暗叹,这姐弟俩的性格,当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姐姐活泼,大大咧咧。 弟弟沉稳,举止有度。 很难想这会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俩。 并不知道陈月曦内心思绪的姚若槿,此刻正口若悬河般为她绘声绘色讲解昨天的[尚考]。 与此同时,学宫一角。 自昨日[尚考]一结束后,这方偏僻小院便来来回回有诸多的人走进走出。 “多谢诸位关心,我无事的。” 随着将一道来安慰自己的众学子们送出门后,张央合上院门刹那,脸上微笑神情一收,整个人又颓然般背贴大门,缓缓坐地。 对着外人时,他脸上尚且能挂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而当院中寂静,无人只余他时,此刻便再也忍不住失落,惆怅之色飞快爬上脸庞。 昨日[尚考],他又一次失败了。 这已经是他数不清的第几次[尚考]失败。但他并不曾气馁,只是靠着门板在地上呆坐一阵后,缓缓长吁一口气。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 “伟大……神……保佑……保我……” 他似是豁达,又似是陷入偏执,在一阵呢喃默念中,重新坐回书庐中,挑灯夜读起来。 若是此刻外人在场,便能看到他此刻影绰绰倒映在墙壁上的模糊轮廓中,那头首所在,隐约间生出了几分模糊的尖耳。 第7章 尚考 白石学宫成立无数年月,其间经营所需花费可谓是海量钱财,要换作凡人国度来看,这白白投资的钱财实在太多,还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回报。 但对于修行人而言,此中消耗不过九牛一毛。 在凡人的角度来看,这一处的存在不能理解,但修行中人却是不惜黄白之物的投入,目的便是挑选合适自家宗门的新鲜血液。 白石学宫一应学习皆为一方目的,便是这众多学子人人盼望的[尚考]。 所谓[尚考],乃是白石学宫身背后的靠山,那传闻中修行宗门用以筛选鉴别入门弟子的一项考核。 凡能受邀入得白石学宫者,皆是因生来体质特殊,是可入道的修行者幼苗。 在玄阳北域内,几乎是每隔一定距离便存有类似白石学宫这等鉴别、发现、招收可修行人的所在。 老乞丐把陈月曦安排在此,便是望她通过这[尚考]入得一方宗门修行。 按他的话说,自己是个散修,无门无派的,作为引路人能做的也仅仅是把陈月曦带到这修行界中来,之后的路便是要看她自己选择。 此刻小院中,听着姚若槿说起昨日一批参与[尚考]的学子又是无人过关,陈月曦心下开始琢磨,自己是否也该准备着去应这[尚考]一关。 这三月来,她除不断阅读道章典籍扩充自己学识之外,更多的便是与众多学宫子弟打听了解这[尚考]内里的门道。 起初,她想着问问那些参与[尚考]而失败的学子们,那里到底有什么玄妙,但后来了解详情之后,便无了此等打算。 学宫有规定,凡参与[尚考]者,一身绩点便要清零,若能顺利完成考验,自是能得到天大好处。 而不过者,虽是还能留于学宫,但费尽心力得到的学绩清空,只能从头再来。且当月学绩考核不过,便只能离开此处,再不得踏入。 最为要紧的是参与者,在出来后会忘记内里考验的情形。 因这些遗忘考验的学子,俱是不通过者,所以陈月曦不能判定出,成功之人是否也会忘记。 [尚考]并无有固定时间,也可以说学宫对于此完全插不上手。 只要有人愿意参加,只需把记录学绩的文碟上交学宫,便可自行前往学宫深处,去应那仙门考核。 这学宫里,不是没人成功通过考验。但通过者,便再不曾从[尚考]之地出来,而是直接被天际飞过的一道流光接走,也不知去了哪里。 回忆着三月来,自己在此处学宫内遍阅群书,也算得是补全对此方天地的粗浅认知,陈月曦当下决意要参加下次[尚考]。 而就在陈月曦打定主意的时候,一旁盯着她的姚若槿却是突兀问道:“月曦姐姐,你不会是也想去参加吧?” 陈月曦也遮掩,大大方方表示自己确实有这想法。 同样正在品茶的姚若枫,在听到陈月曦这肯定的回答后,也是抬眼侧目望了过来。 看陈月曦面色如常,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并不值得神情不安。 姚若枫能从那璀璨明眸中,看到一抹决意的神色,当下便明白这位新结识的朋友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姚若枫是明白陈月曦的决定无可更改,故而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姚若槿可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依旧缠在陈月曦身旁。 “月曦姐姐啊,那么多学长都不通过,你干嘛非要去趟这一趟浑水呢?每天赚够学绩点,在这学宫里呆着不好吗?” 在姚若槿的小脑袋看来,眼下这学宫便是一处最无忧的逍遥天堂,每日里只要有足够的学绩点,便能在其中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不违反学规,那便无人束缚你,比家里要强多了。 如今这个刚认识的好朋友,尤其是有这么一手厨艺的好姐妹,很快就要离开了,姚若槿哪里能后舍得? 在她看来,那么多的学长都通不过[尚考],陈月曦九成九也是没希望的。在此次之后,说不得便要离开白石学宫,继续回到那滚滚红尘里去,得不到悠哉。 自己嘴皮都快说破了,见陈月希依旧不为所动,姚若瑾泄气一般的问道:“姐姐,若是你通不过,离开白石学宫之后去哪里呢?” 陈月曦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姚若枫却心说不好,自己这长不大的姐姐又说错话了! 都知道通过[尚考]的希望渺茫,可哪能在人家正主面前便直白地说出来呢?这不是平白惹人厌吗? “我还会医术,”知道姚若枫心思细生怕姐姐得罪人,陈月曦摆摆手,递来来一个眼神,表示自己不介意。随即继续对着姚若瑾说道:“我在家时跟一位长辈学了手医术,虽不敢说有多大本事,但混口饭吃还是无有问题的。” 再者说来,[尚考]一事对他人艰难,可于陈月曦自己却并不一定是绝路。 见陈月曦这么说,姚家姐弟俩知晓她打定了主意再难更改,故而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得衷心期望她能得偿所愿。 随后三人美美的享用一顿午餐之后,姚若槿姐弟俩便告辞而去。 入夜,小院中。 陈月曦披散着头发,身穿着纱衣盘膝坐在床榻上,一旁小桌上点亮的明晃晃油灯,正投下一片火光,照亮那张出尘的面容。 都说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这话半点不假。 陈月曦此刻闭目打坐,口中默默吟诵着无名道经。墨卢就趴伏在脚边,将大头耷拉在交叠的两只前爪之上,此刻正闭目假寐。 但从那时不时晃动的大耳朵便能看出,它并不是在睡觉,而是专心致志地听着陈月曦口中无声的字符悦动。 “明天便是见分晓之刻……” 一卷无名道经诵读完毕,陈月曦睁开双目,心神微微感应着体内渐尽化作奔流小河的灵机之力,此刻正随着无名道经默诵完毕而复归平静。 望了望窗外的月光见天色不早,正打算休息,但又似想起什么,伸手在衣袖那一掏,便见一方金色帛锦摊开在膝头。 “虽不知你究竟是什么,但这些年来给予我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望着托举在手心的帛锦,陈月曦回忆起在雍国得这几年时光,复又想起自己在临别之前,赠给老乞丐的那颗碧色珠子。 她并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尤其是老乞丐这引道之载负更是难还。 那日在白石学宫门口分别时,陈月曦便隐隐预感,老乞丐这一去,怕是要完成自己未曾完成的一件重要大事,要成了还好说,反之便是再无缘会面。 这颗珠子,陈月曦同样带在身边许久,但始终琢磨不透其上的奥妙,同时在内心深处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有股若有若无的焦躁之绪浮动。 这种感觉尤其是在借由宝珠之力败了女鬼之后,越发强烈起来。 这一路旅途中,她也曾借故问起过老乞丐此事,毕竟当时老乞丐就在大牢之外,自己斗败女鬼使用宝珠,其必然是已经看到的,过多遮掩也是没用,不如大大方方的表露出来。 起初,老乞丐听着陈月曦这般毫不遮掩地亮出这颗珠子时,也是略感一阵意外。但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盯着珠子看了片刻,说这东西在修行人手里才有点用处,于她这肉体凡胎驾驭不了。 后在白石学宫分别时,陈月曦思绪之下,最终决定把这颗珠子送出。 这半年多的相处,老乞丐虽说是只字不提,但陈月曦隐约之间还是觉得这位老前辈身上,似乎遮掩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原本她以为老乞丐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势,命不久矣,但在毒林那一夜的谈论中。陈月曦方才得知,老乞丐竟是绝了修行境界向上迈步的机会。 虽说他在言谈之间,嬉笑的表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但眉宇间那淡淡的低闷情绪,还是未能逃过陈月曦的注视。 因这份引路的情谊,陈月曦故而在分别前,把绿色宝珠送了出去。 左右这东西在她手中留着,一时也参悟不透什么奥秘,还不如借花献佛,送与老乞丐,也许能够帮到他。 同时这也是为了了断,自己与其人的一段载负因果。 引己入道之举,她想偿还一二,帛锦是万万不能送出,只能是宝珠了。 自雍国而来,陈月曦贴身带来最为要紧的便是这宝珠和帛锦。 如今宝珠送出,陈月曦虽是少了一分倚仗,但却也使得内心通透,不觉亏欠老乞丐。 她想着明日便是[尚考]之刻,今夜思绪入定之时,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帛锦,便又拿出来细细观瞧。 暗暗烛光下,这帛锦被托在手中,光从外边看去,除了质地柔滑外,其他无有半点神异。 若不是去年其上浮现出一篇无名道经,陈月曦说不得就以为这是哪位修行人特意炼制来擦拭物品的抹布。 这一物陪伴她也有些日子,但上面究竟有什么玄奥,却始终是参悟不出。除了当时那一夜在翻译出文字后,其上呈现的无名道经之外,这东西便如同死寂一般,再无其他动静。 已经不再是修行小白的陈月希知道,自己之所以不能参悟使用这一物,应当是有什么要求不曾达到,或是时未至。 不过眼下这些,想来过于长远,当前重点之处应是明天[尚考]。 想到明日的[尚考],陈月曦又是默诵一番道经后镇定心绪,将这帛锦再次贴身收好,随即吹灯蜡灭,陷入睡梦之中。 白石学宫外,崇山峻岭深处,一方清峻奇峰之上,此刻月光皎皎洒下,照耀在那凉亭之内的两道身影之上。 在这二人身背后,有一面三寸大小的琉璃玉碧漂浮半空,其上光滑一片都可映照人面。 “师兄,你说明日会有人通过吗?” 月光照耀下,凉亭内的一名身着赤袍头发松散在后背的青年,此刻正执起酒盏轻口浅尝,那剑眉星眸中隐隐藏着一道明亮光华。 此刻的赤袍青年端起酒杯,摇摇晃晃走到凉亭倚栏处,望着那月光下层峦起伏的群山峻岭,口中似是略带了三分醉意:“要我说接引这事,就该让汪师妹来,我这大好儿郎不上阵去诛杀妖邪鬼神,偏偏跑在这里照看小娃娃,实在是大材小用啊。” 听着赤袍青年不满的嘟囔声,那始终坐在凉亭内品茶不沾酒的另一名清俊青年,这时抬眼望着他,口中说道:“宗门吩咐之事,你我照办便可,多想那些也是无用。” 这青年一副道人打扮,头上白玉冠隐隐含光,一身道袍上黑白二色流转,两只大袖飘扬间,还可见得有仙鹤图纹。 道人仿佛感觉,自己所说的还有遗漏,略微思索间再度出声道:“根据宗门的外出律令,你若对分配之事有异议,可上书面呈外务管事,申求调换任务。” 听得道人这话,赤袍青年可不干了,手中酒盏一扔,整个人宛若泼皮无赖般仰躺在亭外绿茵草地上,头枕双臂凝望星空。 躺平后他对着道人吐槽道:“师兄你真是得了钱刑执真传,说话方方正正的,简直就是一块活的宗门律碑! 难怪大家都说,你平日说话办事太死板教条,以后修为上去绝对是要进刑罚堂任职的!” 说着话,赤袍青年翻身坐起,扭头望着面色不变的道人说:“你可不能再这样,不然就真没朋友了!” 听着赤袍青年的“好心劝导”,道人也不多作回答,只是茶盏碰撞声回响之间,站起身在琉璃玉壁前站定,轻轻一拂袖,便看其上密密麻麻生出诸多文字。 “天快亮了,昨日白石宫等驻地皆有回传参加考核之辈的名录。你我也该准备准备,前往前监察。” 听道人这话,赤袍青年满脸的不耐,口中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嘛?这等灵机不兴盛之地,凡俗中人安居自是无有问题,可哪会有什么好苗子?” 对于赤袍青年所说,道人并不反驳,只是静静望着那天边逐渐升起的日头,缓缓说了一句:“也不一定。” 第8章 三关 白石学宫深处有一座山峰,山势巍巍,高耸云入,远远观瞧其上窄下宽,宛若一柄尖剑尖指天的兵刃,直欲破云穿宇。 其山上通体有草木绿树成荫,一条流水曲折蜿蜒而下,茂密遍含生机的翠绿峰中,却无有任何活物在上生存。 从前也有荒山之中的小生灵蹦达到此山上休憩过,但不知是何种原因,在不过几日之后,这些小活物便自发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曾靠近。 这座山峰坐落在学宫诸建筑最后当,三面皆是环绕有山丘,唯朝学宫的南面有一条石阶自山巅铺就而下。 清晨旭日方升,此间云雾还未散去,便看一道窈窕身影背对朝霞缓步而来。在她身旁,还跟着一条硕大黑犬,行走之间颇有气势。 “这就是考核所在。” 站在山脚下,陈月曦举目望向四周,见在这山脚下除那条通往山上的石质路径外,还看台阶旁有一块高大石碑静静伫立,上书一字——‘道’! 伸手抚摸一番这块粗糙的石碑,陈月曦并不多言语,只是对着墨卢嘱咐了一声,便抬步踏上石阶。 在墨卢的视角中,自家主子一脚才踏上石阶,周身便荡漾起一层波纹,只错神的功夫人便不见了。 望着陈月曦的身影在踏上石阶的瞬间消失无踪,墨卢刚想起身扑去,却仿佛察觉到什么,又甩了甩耳朵,静静蹲坐在原地,双眼直直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山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尚考]山峰之下,一条大犬就这么在朝阳升起中,安静蹲坐原地,静静等待主人归来。 陈月曦一踏上台阶,便感觉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朝着下方不断坠落,同时眼前景物模糊,身体仿佛被扔进了流水中一般,呼吸之间胸膛传来阵阵憋闷感、窒息之感。 她仿佛掉入一处无有底层的深渊,在不停下坠中,视线缭乱中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唯一能够明白的,便是自己已经去了考核的第一步。 在不停坠落中,陈月曦的眼睛索性闭起,用其他感官体悟外界。 随着视线的隔绝,她全身的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下坠的不安恐惧在此刻不断促使心跳越发急促,水压一般压迫呼吸的力量,使得她的思绪也逐渐变慢。 这坠落仿佛是陷入时间环循中,她从初时慌乱到后来定下心,开始来默数自己的呼吸。 一、二、三…… 三千五百…… 随着心中默数,她感觉自己已经在此坠落了有数个时辰之久,但仍旧不曾落到底面。 面对外界身体上的不安、恐惧,陈月曦心里还是并没有慌乱。她明白,这修行中人的考核,目的只是检验受考者是否有资格踏进宗门,实际上并不会要人性命。 只要想通这一点,那后面可能出现的未知难题,便不再是无可战胜的。 知晓默算呼吸并不能再稳定自己的情绪,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名道经在内心回响。陈月曦躁乱的心绪,在声声经文渐渐平复,等她感觉到脚下一顿,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又回到石质台阶上。 回身看去,墨卢正乖乖蹲坐在原地。方才经历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望着脚下,那被自己踏过一节的台阶,陈月曦知道自己的第一关算是通过了。 她并不知道,方才那第一关,已经有无数的前人折在上面。 骤然的天地变化,本就令人自内心升起不安,加之不断坠落,身体感知到危险,自发地反馈给意识一种恐惧情绪。 这第一关,便是在无声向受考者陈述,修行界的无常。 飞天遁地,与日月同寿,看来是逍遥无边,但背后付出的,却是常人千想万想不可知的重重磨难。 大道难行,这并非一句虚言。 站在石阶上调整呼吸,陈月曦待等心绪渐渐放缓,这才看向上方。 再度伸出脚踏上第二个台阶,看四周一切毫无变化,但身上却是无有来地沉重了些许,感觉就像自己正提着水桶在登山。 对于这莫名变化,陈月曦暗道,这第二关怕是要检验一番自己的体力。 想到此处,她扭头冲着墨卢笑笑,表示自己无事后,便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石阶,沿着嶙峋山路,一步一步往峰顶而去。 陈月曦自己的揣测,很快就得到验证。 在攀登前五十个台阶时,她身上增加的沉重感大约相当于提着半桶水。而当踏上第五十一个台阶时,身上原本半桶水的重量陡然增加,约莫等同于灌满的水桶。 当她再度踏过五十层台阶后,身上的重量已经相当于一桶半的水。 此时,陈月曦站在台阶上微微喘气,额头、后背已经遍布汗水,但他并不觉得多过劳累。 因为多年来的吟诵无名道经,陈月曦的身体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上老乞丐赠予的基础呼吸法,她每日都是打坐修习,不断引纳天地灵机入体,淬炼肉躯,故而早与寻常人不同。 此刻,负着一桶半水的压力上山,对她来说问题不大。但当踏上第一百零一个台阶时,身上的重量再度增加,却不是两个水桶,而是直接变成三个。 感受着突然增加了一倍的重量,陈月曦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凭着清明头脑的调配,她还是立刻调整了身形,稳稳立在石阶上。 “呼——” 感受着身上的重量不断增加,陈月曦微微抬头,仰视了一番上方的青穹天幕。 望着那一朵朵悠哉飘过的白云,她再度深吸一口气,坚定的步伐迈出,继续向上攀登而去。 一百五十一阶,四桶水之重! 第二百零一阶,五桶水之重! 第二百五十一阶,六桶水之重! 第三百零一阶,七桶…… 随着时间流逝过去,陈月曦已攀过了五百余个石阶,相应的身上负担重量已由原先的一桶水,变作了十一桶之多。 她的全身已被汗水浸透,衣袖只要轻轻攥动,表能从其中榨取出汗水。一头乌黑长发此刻正滴答个不停,仿佛是刚刚出浴一般,还待余温的水滴落在石板之上。 随着数百个台阶的攀登而上,身上的压力越来越沉重,好像有一柄柄铁锤,不断敲击在她的皮肉上,重锤在骨骼上,甚至还不时敲击着脆弱的内脏。 原本白皙双脚上皮肉破裂,因压力升复,双足承载过度,此刻血肉模糊中染红鞋袜。 如果有人此刻在陈月曦身后站定,低头向下望去,便能看到自山下蔓延而上的石阶,正有一个个血淋淋的脚印浮现。 而只再凝神看去,便又见那石阶上一个个浸着血的模糊脚印,渐渐化消淡去,最终再无踪迹。 陈月曦的视线中,面前石阶开始生有重重叠影,耳边是阵阵不休嗡鸣声,口中干渴间,只觉得喉头有阵阵热意冒出,翻涌之间折磨心神。 她知道不能停下,因为考验还未完成。若一旦停下,即刻视为失败。故而,纵使当下身心俱疲,双脚遍布血迹,她仍旧未曾停歇也不能够停下。 当吃力抬起步,迈上第一千阶时,只听耳中传来一声脆响。 啪嗒—— 嗡嗡耳鸣中,陈月曦乎的感觉全身一松,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空,陈月曦略微感到不习惯,原本急促的呼吸随着自己刻意的调整,慢慢平复粗喘力道。 在她抚平剧烈跳动的心绪,回过神时,却感觉身上有些许的不同。 咬牙踏上这上千个台阶,身上多出数百斤的重量,她浑身本被汗水浸染透湿,双脚更是血肉外露。 但此刻再度低头,却见衣衫干爽,头发上的油腻也尽消挥去,伸手碰触那满是暗红的鞋袜时,竟发觉双足伤口愈合,宛若从无疮口。 在感慨考验神奇的同时,她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熟悉感涌上全身,细细一思量,方才忆起那初次吟诵无名道经后,全身的轻灵松快之感,与此刻隐隐重合。 但二者若是放在一处,细细相较起来,前者较为高明。 头一次吟诵无名道经时,身躯上的改变是润物细无声,宛若道之点化、生发。 而这一次,却有点类似于是铸造兵刃,千磨万击之间还历火粹水浸,以磅礴压力激发全身潜力之变。 “这是第二关……过了?” 陈月曦抬眼望着上方漫长的石阶,以自己的目力望去,发现竟是看不到山顶的尽头是什么模样,但却也知道这是第三关开始。 站在原地,略微适应了一番如今再度发生变化的躯体,陈月曦双臂展开活动间,脊背传来一阵清脆声响,似是骨生造化,又复一春。 调整好状态,她再度迈步踏上石阶,而这一次,却是再无重力附身。 在又向上复行了数百台阶之后,陈月曦数次向上望去,发现目所能及的永远都是数之不尽的灰色石阶,除此之外,便是两旁原先茂密的绿林植被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昏暗。 陈月曦站在石阶边缘,低头向下望去,发现台阶两侧之下竟是无尽昏暗的幽空,自己身处的石阶廊道,就这么孤独地存在于这片仿佛望永远达不到底部的幽深渊薮。 她甚至觉得,自己第一关时,是否就在不断的从这深渊中,向下坠落。 到了这时,陈月曦也不多纠结其他的,只是转身轻轻坐在石阶上,略微休息的同时,内心开始思索。 第一关考验心性,第二关考验意志淬炼体魄,而这第三关……怕又是折磨心神意志的一道关卡。 待休息一刻后,陈月曦再度起身,默默向着上方攀登。 她这次向上一走,便再未停下来,哪怕前方的石阶蔓延根本不见尽头,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的心绪,默默向上游走,并不曾停歇,也不曾气馁。 她知道考验到了这时,心生慌乱,自己率先乱了方寸,便是最致命的错误。 唯有静下心来,才是最好的应对。 故而,她也不去考虑这一关该怎么通过,也不去考虑这幽暗之地是否有提示通过的玄机,她放空心神,专注眼前只是一味的埋头踏步,直往上方苦苦攀去。 但在攀登之余,她内心里又一度默默吟诵起无名道经。 她不清楚这有无用处,但至少此刻默诵这个,还可助她打发枯燥无味的登山时间。 同时,她还扭头瞥了一眼石阶之外的幽幽虚空,瞧着那下方深不见底的模样,心中不由道,如果此刻自己跳下去,会不会……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有过多在投机取巧上纠结,而是慢慢调整呼吸沿着石阶,向上行去。 陈月曦这么埋头攀登时,外界的一面琉璃玉镜内,正照现着她的模样。 “师兄啊,你是不是学了算卦?”望着琉璃壁内,那镇定沉稳又始终不曾慌乱的少女身影,红袍青年略带意外的望着身旁从始终,依旧是顶着那副冰山表情的师兄,他实在太意外了。 天亮时,自己这位师兄就说,今天要注意一些,说不得会有好苗子出现。 他还只当是道人随口一说,但没曾想,今天观测诸多学宫的考验时,竟真发现了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我不曾修习问卜之道,”道人此刻也观望着琉璃玉壁内,正身处昏暗幽渊内的陈月曦,一双眼眸里略带几分期待之色,道:“观其神情气态,似是出自大富之家,能有这般沉稳不屈之心性,难得……” 望着镜中攀登的身影,他始终不曾有过任何表情变化的面庞上,那一双似是不带感情的眼眸里,此刻浮现丝丝赞赏,对着红袍青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想叫你对接引之事,多上点心。” 听道人这个回答,红袍青年不由得无语。 而就在两人这么一交谈的功夫,画面之内的陈月曦,此刻已经停下脚步,驻足在石阶之上。 “她要做……”瞧着陈月曦停下来,红袍青年纳闷间刚想问道人什么,却看玉壁中的少女居然越过石阶,跳入了昏暗渊薮中。 随着陈月曦跳一下深渊,琉璃玉壁上绽放一道金芒,当红袍青年两人再度看清内里的景象时,便见得陈月曦走到山巅上,轻轻敲响那石亭之中的一方玉磬。 红袍青年:………… 道人:………… 红袍青年/道人:这位师妹当真是个妙人! 第9章 邓泽,何秋明 “师兄,这算过吗?” 山巅凉亭内,红袍青年与道人彼此相顾无言,望着琉璃玉壁中那轻轻敲击磬钟的少女,二人面上皆是不由得一阵错愕。 他们坐镇此方也有些时日,见证的[尚考]虽不能说是无计其数,但形形色色的应考者也看了不止数百上千人。 其中九成以上皆是失败,只有非常稀少的一部分人通过第一、第二关,来至问心考验前。 一般来至问心关卡的人,只要非是其他势力安排来的内应卧底,或是心性有损折,都能很容易通过最终之考。 可像陈月曦这般通过的……别说看见,听都未曾听过! 望着玉璧之内那放下玉锤的少女身影,红袍青年与道人两两对视间,不由想到宗门内布置[尚考]的师长们。 估计众位长辈们布置考核时,八成也曾想过,最后一关问心考验时,会有应考者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竟直直从石阶之上跳下。 此刻,看着陈月曦非常人操作的红袍青年一锤自家脑袋,心说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呢? 宗门考核,只是为选拔入门人才,布置之阵绝不可能造成伤亡,最多不过拨动受考者心神,令意识有些错乱罢了。 陈月曦这般直接从石阶上跳下去,当然不会有生命之危,反而是直接越过第三道问心之考,达到山顶。 “这位师妹入门,怕是要掀起些许风浪了。” 不但是红袍青年,饶是见惯[尚考]内五花八门应关者的道人,此刻面对不走寻常之法通过考核的陈月曦,也是只感一阵错愕。 她直接略过问心之考,已然敲响玉磬,这到底是算过……还是不算呢? 望着玉璧那头,在山顶廊亭内静心等待的少女,红袍青年觉得自己俩人,还是别让人家多等这么一会儿了。 尤其是琉璃玉璧上,提示有过关者出现的光辉已经闪动许久,而其所标示的目的地,正是陈月曦所在之白石学宫。 红袍青年咂吧着嘴喃喃问道:“师兄,当年你也是通过[尚考]入门的,我想问,当年考验也是这般……不走寻常路之路?” 听着红袍青年的发问,尚在愣神的道人此刻总算清醒,望着玉壁上的光泽,略微思索的之间,轻轻一点头。 他仿佛没有听到红袍青年的问题一般,只是看着琉璃玉壁说道:“这位师妹当真有趣,你我莫叫人家多等。” 听着道人这话,红袍青年便知自家师兄这是要装作方才的事,不曾注意到。心下了然间,呵呵一笑间,身影跃起半空,便化作一道红光直入苍穹。 而后方的道人见状,微微摇头,收起玉璧,也是化作一道白光直追而上。 白石学宫内,一座山间别院中,姚若槿正独自坐在石桌前。手中捧着的那杯茶早已凉透,从那快要溢出杯口水纹可以看出,这杯茶自沏好后便未曾喝上一口。 姚若槿看着天边日头已经偏西,自家院子紧闭的木门外,始终未曾传来熟悉的敲动声。 她撇下凉透的茶水,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脑袋看向上空悠悠苍云,嘴中不住叹气。 姚若枫推开屋门,一眼就瞧到院中自家那素来没心没肺的姐姐,此刻正坐在桌旁一脸忧郁地望着天上,在那朵朵云霞飘过时不住发呆。 知道她是在担心已经去参与[尚考]的陈月曦,姚若枫虽是心中也对这个新认识的朋友有些担忧,但他面上还是装作一派沉静模样。 他瞧着天色已过午时,知道姚若槿方才不曾怎么好好吃饭,便又问了一句,她要不要吃点心。 “这时候我哪里吃得下?”姚若槿支着脑袋,望着天上云朵间偶尔来回穿梭嬉戏的飞鸟,心里越发惦记一直没有消息的陈月曦,扭头问向自家小弟道:“若枫,你说我们去看看吧?” 听着姐姐的提议,姚若枫并不回答,只是同样抬头望着天幕上那自云间掠过的飞鸟。 瞧着艳丽阳光,在那羽毛上反射出一层又一层褶皱波浪般微亮且富有光泽的弧度,他平声回道:“去与不去,你我皆是帮不上她,与其去吹着山风空等一场不确定,还不如多些耐心等待。” “虽是相识不久,但依陈月曦的性子,哪怕是自己未曾通过,亦会回来与我们说上一声,不是吗?” 听着幼弟这话,姚若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出声,只是同他一样,怔怔望着天幕西处那[尚考]所在的庞俊山影。 倏然,一声长鸣响彻天际。 其声如金石坠地,铿锵有力,音质浑厚绵延,空鼓悠悠荡荡间,不绝回响,浩荡声传出数里之遥。 “这声音是什么?” “真好听,是哪里传来的?” “我貌似在何时听过,似乎是……” “玉磬!这是后面那山头的玉磬!!” “那面玉磬响了?!” 白石学宫因这一声脆响,此刻全数哗然。 “这是……尚考玉磬!” 学宫内众多学政、学监听闻其声,无一不是面色惊变,纷纷出得屋来,隔着层层楼宇直望深处那座高大雄峰。 此声在学宫中,虽是许久不曾响起,但独特悦耳之音,只需听过一遍,便再难忘记,他们不会认错! “若枫!这声音是……” 小院内,姚若槿姐弟同样听得耳边清脆响动,面面相觑间张口欲说什么,却间天际两道流光浩荡而来,在云层之上落下笔直芒迹。 “若枫……”姚若槿推开院门,目光直直望着那向高大雄峰坠落而去的赤白流光,她目光中流露震惊的同时,又夹带三分迷茫与沮丧,回头望着同样神色不平静的姚若枫,低声问道:“咱们以后还能再见到月曦姐姐吗?” 听着姐姐的问话,姚若枫一时怔住,是啊……当那玉磬响起,再之后他们与那位新朋友,还有再遇之机缘吗? 看着那拖着长尾的流光消失在山巅,姐弟俩站在院门口,迎着微风眺望那宛若利剑般伫立的庞大巨物。 学宫一角,高大庐舍中一名正捧书品读的张央听得外间传来阵阵磬音回荡,目光错愕间手上一个用力,竟是扯下一页书纸。 “怎……怎么会……”张央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他顾不得被撕下的书页,整个人豁然站起身,狠狠推开屋门奔出,目光昂望远方那座只能看得模糊轮廓的高大俊峰。 若说听着磬音时,张央还只算是略微失态,可当目光真正瞧着天际两道流光坠向那山峰时,呆傻在院中的他一个用力间,直接把手中书册撕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张央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他两手用力抓挠着扔的满天都是的字纸碎屑,原本看着还算和善的面容在大吼中,由脖颈起生了一阵绯红。 他瞪大了充满血丝的眼瞳,视线直直盯视着流光落入的远山,整个人在一阵疯狂抓挠中瘫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身上沾落的泥土。 “我明明很努力了,我明明比旁人还要用功……”看着四周地上,被自己撕成大小不一形状的碎纸片,张央因为大吼而通红发紫的脸颊滑落两行泪珠。模糊的视线看着那远山,略带哽咽地自语道:“学宫教的吐纳法我每日勤练不停,武技、学识更不弱任何人,可为什么……” 他仰面躺在地上,衣袖间沾满被扬起的尘土,口中的声音由小至大,最后更似是在怨恨老天不公般,声嘶力竭:“我究竟差在哪里!为何我就是无有那机缘敲响玉磬!” 望着那俊峰,他似是在埋怨世道不公,又似是怨恨自己天资不够。 他已经在此间驻身十八年,自十二岁开始,便一直停留于学宫中。 十八年来,每每[尚考]他必然参与,可却未曾有一次可过。 要好的同伴,学宫的师长都曾劝解过他,可这位从不听入心中。在自己看来,他一心向道,总会有通过[尚考]求得仙缘的一日。 [尚考]之后没了学功他便拼命去设法积攒,当功点一足,他便是又一度满心憧憬地踏上山阶。 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是败兴而归。他总是安慰自己:这次没成功,下次一定行。 下次不成功,他又鼓励自身,下下次定要功成。 这般春去秋来,他回神细算间,不曾想已是十八载过去。 如今他已是而立之年,可……仍旧不过芸芸众生之一。 所谓恒定不移的向道之心,此刻随着玉磬声响与流光到来……何其可笑? “我就只能这样吗?” “不!我不!我不认!” 张央似是想起什么,他翻身而起,冲回屋中,在一阵翻箱倒柜里,自层层琐碎物事间,寻出一个巴掌大的灰扑扑包袱。 待包袱打开,内里露出的是一个精致的木雕小像。 这小像做工精细,外貌人身狐头端坐在宝座上,那两只大眼睛分外有神,似乎是活物安置一般。 在脖颈之上,还细致地雕刻出一圈刻画有密密麻麻异纹的珠串,在其两手中,正捧着一只小巧水碗,看这模样似乎是可在其中盛放什么东西。 “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 看着手中这个活灵活现的木雕,张央嘴里发出一声声略带憨傻的笑声。 “伟大的金狐神!你一定可以帮我!” “你一定可以帮我,对吧!” ………… “来了……” 山巅之上,陈月曦自廊亭中走出,仰头望着那自天边坠落的光辉,感受四周渐渐升腾起的风压,饶是素来心绪从不轻易起波澜的她,此刻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修行之路,近在咫尺。 试问谁当真能稳如泰山? 在陈月曦注视中,那两道流光直奔自己所在山巅而来,于贴近地面刹那,化变身形,待灵光消散一刹,内里显露出两道修长身姿。 这二人俱是男子,年纪约莫二十上下,明眸流露神光,面冠细白如玉,容貌虽不能说是令人惊艳,但俱是俊郎清秀,端是好一派出尘姿态。 也不知是何缘由,在真正见至修行人时,陈月曦心中浮躁瞬间抚平,望着那两张眉清目秀的面容时,丝毫不见错乱。 “陈月曦见过二位仙人。” 望着面前站定的两人,一者道袍一人红衣,陈月曦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照学宫所习礼仪,对二人拱手稽拜。 二人原想陈月曦头一次接触修行之人,难免会神情慌乱,正打算先出言安抚一番,却不曾想这少女这般沉稳,甚至还懂得率先问安。 甚至三人头一对视照面,她目光未有任何迷离,当真是稀奇。 见陈月曦稽首有礼,二人目光对视一瞬,齐齐拱手还礼口中同称:“师妹有礼!” 听着二人这般称呼,陈月曦彻底安心,面上不由得流露一分笑意。 “我姓何,名叫何秋明,师妹唤我何师兄便可。”身着红衣的何秋明言语间,又抬手一指身边打过招呼后,便不说话的道人,对着陈月曦介绍道:“这位是邓泽,邓师兄。” 听得二人姓名,陈月曦又是重新拂了一礼,口中称呼“何师兄、邓师兄”。 “师妹不必多礼,”邓泽一身道袍随风飘摆,他似是不太爱说话,简单问了下陈月曦自己的出身与来历后,便伸手挥动衣袖,自内里取出一物。 此物乃是一枚碧绿色方正玉牌,在其最下端还穿孔坠着一条白色流苏。邓泽自陈月曦手中,接过递来的身份文碟,与那玉牌上下交叠一处。 随即左手竖起剑指,轻轻抵在文碟之上,随着口中一段无声咒言诵读,邓泽指尖亮起毫光,同时下方掌心托着的玉牌也放出光亮,与之呼应。 在陈月曦好奇的目光中,便看那夹在邓泽指尖和玉牌之间的文碟宛若水液般,缓缓融化没入玉牌之中。 待文碟消失无踪,邓泽反复捏着玉牌观详几回,确认再无问题便将之抵御与陈月曦,并口中说道:“此乃象征身份的玉牌,师妹在红尘俗世内的文碟此后便是一体,且收好莫要丢失。” “多谢邓师兄。”陈月曦口中感谢之余,伸手接过玉牌刹那便感觉掌心浮起一道热流,但瞬间便再无感知,仿佛只是一瞬错觉。 好精致的玉牌! 陈月曦将这玉牌接在手中,仔细一看发现玉牌正面外圈上,刻画有龙纹凤兽等神兽异纹,在阳光下张牙舞爪仿佛随时都会自上跃出。 而在正面中央,诸多神兽灵纹环绕之处刻画有两个大字,上‘穹’下‘霄’,而在‘霄’字右下角处,还有两方小字——‘青埂’。 “主宗名曰‘穹霄’,坐拥玄阳北域以及大半东域。”何秋明见陈月曦目光停留于宗门名字号上,变自发从不善言谈的邓泽处接过话茬,笑着同陈月曦介绍起来,“我宗因地域广大,若单单偏居一隅,则不利于镇守。 故而主宗册立、分封诸多支脉别府坐落于州域各处,如今我等皆属于玄阳北域青埂府一脉,师妹日后在外行走时,可称自己青埂门下。” 见陈月曦似是对宗门玉牌上的灵兽异纹十分感兴趣,何秋明笑着同她说门中有一处书楼内,留存有大量天地灵兽之灵纹图鉴卷宗,若是有空可去观瞧。 听着何秋明此言,陈月曦笑着应了一声,而旁边邓泽出言道此刻该是上路,返回宗门驻地之时。 “二位师兄,月曦可否带上一伴?”听邓泽言走,陈月曦赶忙问询自己能否带着墨卢一块去往宗门,而这也是她在决心入一方宗门求仙问道时,最为担心的事。 不过当时老乞丐却是直言无妨,说到时叫接引之人一观墨卢,便再无问题。 “哦?” 此刻听着陈月曦想待一条兽类入宗,何秋明眉头一挑,侧目望向邓泽,见后者此刻取出琉璃镜来,上手一抹,便看画面中出现一头蹲坐在地的庞大猛犬。 “好狗!”何秋明一见墨卢,便是两眼放光,伸手从邓泽手中一把将琉璃镜抢过,眼睛不住在墨卢膘肥体壮的身躯上来回扫视,同时还抽空看向陈月曦说道:“师妹啊,你这狗养的真好,平时都给它吃什么了?” “别捣乱!”眼瞅何秋明霸占着琉璃镜跟陈月曦要拉起家常,邓泽眉头一皱,伸手夺过琉璃镜,再度细细观瞧了一番内里倒映的墨卢。 而在画面中,蹲坐的墨卢似有所感,硕大头颅转动间,目光仿佛隔着琉璃同邓泽对视在一处。 看墨卢仿佛感应到自己的窥视,邓泽面上唇角一勾,缓缓吐出一句:“此兽有灵,师妹好运道。” 听到这话,陈月曦心知带上墨卢是没有问题,又是一礼后开口对着何、邓二人感谢。 第10章 神出肉窍 “啧啧,好啊,当真是好啊……” 尖峰山巅,何秋明望着眼前安静蹲坐的大狗,目光中满是稀罕之色。 他少年时还未入道前,便是十分钟爱猫犬这一类兽畜。 因家人放纵,便肆意在院里养了许多飞禽走兽,但随着年岁增长修道有成,那些陪伴自己的小兽可还属凡类,皆是抗不得光阴流逝,纵然何秋明心中悲痛,也只得看着它们化作尘土。 在那时伤心后,虽也可再挑上乘兽类,乃至寻些入灵道的兽类作陪,可他终究非是儿时自己,那些幼小时的陪伴,再难复刻。 今天何秋明一见墨卢,脑中不由得再度忆起自己儿时。想着那一个个离自己而去的身影,他心绪涌动间自感伤悲,但表面看来毫无异常,甚至十分喜悦的上手,用力搓揉墨卢大头。 对于陌生人这突来的伸手搓动,墨卢本想直接避开,但凭着天生的敏锐感应,它很清晰觉察到何秋明那笑容下隐藏的伤痛情绪。 因这小小的一个恻隐,墨卢回神便感觉头上多了只大手不停揉动,本以为这人会不知轻重乱来一气,但头上的力道却是出奇的令它感觉舒适。 原本心里略微的不满,这一刻倒也去了七八分。 而一旁见到墨卢未曾躲避的陈月曦,同样也是大感意外。 她望着笑嘻嘻的何秋明,口中说道:“看来墨卢挺喜欢何师兄,若是旁人突然贴近,它可不会这么乖顺。” 听着陈月曦这话,何秋明眼底神情一动,面上却是流露得意,还同时不忘看向那正同样定定注视墨卢的邓泽。 见他也是望着墨卢看个不停,何秋明出言招呼道:“师兄你也来摸摸看啊,别光杵在那。” 听得何秋明这话,邓泽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墨卢投来一道无声却略带异样的目光。 墨卢: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修行之人就没见过一两头灵兽吗?! 仿佛是读出墨卢眼神里透露的意思,邓泽也没有何秋明那样撸狗,只是将手背凑到大鼻子下,令其闻嗅一番自己的气息,好令它能够记住。 待感觉那大鼻子轻轻蹭弄自己手背,邓泽这方收回手,侧目望着陈月曦说道:“师妹可带此兽回府,但却需往管理兽类的御园执事处走上一遭,为墨卢讨个牌符来。” 邓泽这话,却是为陈月曦与墨卢考虑。 墨卢虽从外观来,只是一头体型略大的兽类。但在眼光老道的修行之人看来,此辈灵智已然大开,只需稍加辅弼一二便能踏上修行之路,待天地灵机常驻其身,便是化作灵兽,为御主护持之刻。 且墨卢还属犬类,此类种天生赤胆忠心,一生只认定一人为主,待踏入灵道或是入妖,皆会是御主不可多得助力。 在青埂府中,灵兽妖类虽是不少,但如陈月曦这般尚未窥得修行之门的新人,从最初开始便陪有可化御兽的到底少之又少,甚至邓泽从未听过。 故而为了陈月曦着想,邓泽建议她最好还是去往府中管理灵兽妖类的御园走上一遭,为墨卢讨来一块牌符度牒刻录身份,更昭明其所属为谁,以防他人心中生异思。 何秋明清楚邓泽的考量,也是对着陈月曦说道:“御园的石园执历来对众多灵物兽类喜爱有加,若是能看到墨卢,那定是十分乐意帮衬师妹一把。” 听两位师兄这话,陈月曦也是心中转了几番思量,知他们是看自己才将入门,内里许多东西尚不熟悉,且加之多个墨卢,恐惹人嫉羡而招来祸患,故而两人才这般提点。 对于两人的好意,陈月曦自然不是那不懂好歹之辈,在道谢同时,默默盘算日后该如何回报一二。 “看来今日得见师妹入门,已经是耗尽机缘。” 在何秋明逗弄墨卢之际,邓泽索性就在此处取了监察各地[尚考]的琉璃镜出来,心神催动间仔细观视一番,但结果却是不能尽如人意。 在除了白石学宫的陈月曦外,此方山水数百里之内,竟是再无一人敲响玉磬,引琉璃共鸣。 “没有就没有呗……”望着琉璃面壁上黯淡无光的诸多灰色山川小点,何秋明反而是没有丝毫失望,他正撸着狗头,满不在乎地道:“咱们师兄弟这几年固守此灵机不充之地,原就不是为……” 话说此处,他却是不由得停顿,扭头对着陈月曦讪笑一声,“抱歉抱歉,险些把师妹算入其中,勿怪勿怪哈!” 对于陈秋明话中唐突,陈月曦倒是不在意,反而是对那未曾说尽的话语,有些许的留心。 听这话中之意,二人似乎并不是在青埂府中专司弟子接引的职责,反而是因某些不便多说的缘由,临时接了任务。 不过这些只是她个人的些许揣测,邓泽二人面上不说。她自不会不知趣的问询。 见邓泽没有再过多言语,只是捧着琉璃镜不住观察,陈月曦则尝试着按照何秋明所教予的方法把身份玉牌贴在额头,心内默默回想自己在学宫内居住的小院。 闭合的双眼本在看不见他物,但额上贴近的玉牌,却是传导丝丝缕缕灼热之感没入天灵,随着心神感应着一阵晃动般的错觉传来,陈月曦竟是发现自己的意识中突兀浮现出一抹朦胧画面。 这画面起初只是一片蒙蒙白雾,但不过几个呼吸间,这片白雾退却,内里清晰呈现出一座视角由高空向下俯视的精致院落。 在这院落的一角处,摆放着一块大青石打磨的石桌。而桌旁,一名头扎两个小辫的粉衣少女正支着头,仰面观望。 虽是由下往上看去不能窥尽全貌,但陈月曦凭着自己过人的记忆力,还是能从那少女的行为举止中,认出这人正是姚若瑾。 没等她多观瞧几眼,就看那屋中走出一个少年郎,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姚若枫。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这姐弟俩。” 望着下方又打闹作一团的姐弟俩人,陈月曦微微一笑,神情动念间,便看意识中的迷蒙雾气变了模样,显露出自己居住的小院。 陈月曦按照何秋明言说的那般,随着自家念头操纵着俯瞰的画面拉进,一下子视角变换,没入小院内里,更直接穿过屋瓦,映照屋子里的一应家具布置。 虽是闭着双眼,更远在山巅之上。可陈月曦的意识在通过这画面时,却仿佛是自己正真亲身回到居住的小院里,更是随心所欲地四下走动,碰碰桌上茶盏,又动了下窗边花瓶。 在适应了这别开生面的意识投影之法后,她才想起正事,忙控制意识画面转入内里寝室,专注到自己卧床勾的衣柜旁。 按照何秋明的说法,在进入修行门中,衣食住行皆是有宗门照拂并不需要自己带什么换洗衣物之类,银钱什么更是不值得。 之所以教陈月曦借用这玉牌远投意识会居处,一是为了使她体验一把修行之法得神奇,其二则是一但敲响玉磬后,她便算作入了宗门,要再出现于学宫之人面前,少不得要一番应付,甚是麻烦,不若直接意念投掷回来,取了需要的东西离开,少些无谓的纠缠。 此刻陈月曦意识内的画面停留在衣柜前,自内里取出一方藏于夹层中的布包,这里面是她唯二不可抛却丢下的东西。 那方来历莫测的帛锦以及从家中带出的银白短刃。 前者还有诸多秘密未曾发掘殆尽,陈月曦定是不可能轻易舍弃。而后者则是寄托了她对陈家老小的思绪,更是一样念想之物,故而不可丢下一并要带走。 只是当陈月曦意识画面内,那布包自发托举着漂浮于半空时,内里闪耀起一道金光,她心中惊讶之间画面瞬间溃散,整个人更是不由得一颤,倏然睁开双眼。 “怎么了?”一旁始终注视她的何秋明见陈月曦脱离意识神游后,便盯着那突兀出现在手中的布包看个不停,他也是一惊,赶忙开口问询,“师妹无恙否,可是觉得头痛?” 何秋明说着话,袖中隐藏的手一伸,便拿出早早备下的白玉瓷瓶,这是门内特制养神丸,专门调养损耗的心神意念。 在陈月曦借由玉牌的力量,意识腾空离开时,何秋明便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借由玉牌蕴藏的一次性力量,使自己意识穿梭于外界,算得是入门的一项小福利。 目的即是叫新入门弟子见识修行之法的不寻常,也是暗中有考察新入弟子本身魂识底蕴强弱的实验。 若是天生心神意念强大者,自然可凭借身份玉牌里蕴藏力量的帮助,就像陈月曦这般,轻松自如回到自家小院,更是隔空拿回自己所需之物。 这类人物,自然是十分的优秀。 但也有些心神魂念不强的,只是勉强能看到自己所想之处,其余的则是需要接引人的帮衬。 当看着陈月曦手中凭空出现一个小巧包袱时,何秋明就心下判定这位师妹定是那天生心魂强大之辈,加之原先考核时,那一路不属男儿的坚强之态,更是给这位接近人,心中留下好印象。 此刻,见陈月曦隔空取回需要带走之物,便愣愣待在那里不言语,何秋明赶忙上前把玉瓶塞进她手中,催促着叫其快点服下。 哪怕是天生魂魄强盛的人,在初次心魂远投时难免的会有些许损耗,更何况陈月曦还转带一包物事回来,更加的损耗心神。 这时候,何秋明的这养神丸便是发挥效用的时刻。 听着何秋明催促,陈月曦这才回过神,对他道谢一声后从,自玉瓶中取了一粒黄豆大的白色圆丸吞下。 要么说仙凡有别,光是这丹药一道上,陈月曦便立刻分辨出内里不同。 这黄豆大小的白色药丸,在入口瞬间便是像冰片一般融化,随着吞咽下肚,一道清凉的感觉自肚腹升起,经过喉头、鼻腔直直涌上天灵,只几个瞬间就令陈月曦本有些蒙沌的意识恢复清明。 眼前略带重影的视线重新定下,她一抬眼就看到站在面前观瞧自己的何秋明,在后者的注视下,陈月曦笑着又是道谢一声,并把那盛放养神丸的玉瓶递出。 同时,她捧着包袱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某一处。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触感后,遂放下心来。只是在何秋明扭头逗弄墨卢时,她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沉思,但随很快便消失无踪,仿佛不曾存在。 何秋明一点也不顾身份的蹲下来,搓揉着莫庐的大脑袋,见陈月希真正无事,这才笑了一声:“没事就好,师妹初次神意外游便能隔空取物,未来在识海修炼上怕是要远超同辈!” 看着陈月曦递来的玉瓶,何秋明摆了摆手表示这东西送给她,在确定这位新入门师妹无事后,他又在墨卢的无语凝视中搓揉起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扭头看向正收起琉璃镜的邓泽。 “师兄,咱们该归府了吧?” 听着何秋明问询,邓泽低垂眼眸略微思索,很快便颌首同意,并对着陈月曦问道:“师妹在此处若是无有琐事,那我等这便去往宗门,可否?” 听着邓泽话语,陈月曦目光迎着天边阳日望了一圈庞大学宫,随后目光在某处停留一瞬飞快收回,正身对着邓泽两人道:“有劳二位师兄!” 见陈月曦已做好准备,何秋明与邓泽对视一眼,前者站起身,正欲催动法决。 而此刻,却见邓泽猛然眉头蹙起,手上琉璃镜忽地大方明光,同时一阵清脆响音回荡在三人耳畔。 听到这声音,邓泽与何秋明两人脸色齐齐一变,对视之间,后者冲着陈月希略微歉意一笑说道:“看来要请师妹多等待些功夫。” 随着他说话声,邓泽手中琉璃镜上绽放出一抹细丝般的光华,其直越山头之外,目标投向学宫一角。 如有学宫老人在场,当看清琉璃光华投掷之地便能认出,那所在,正是张央居所! 第11章 学宫内变 山巅之上,何秋明二人正欲带着陈月曦离开,却见邓泽手中琉璃玉镜上,忽然闪起阵阵警示之光。 见到琉璃镜上这光华闪动,何秋明手上捏起的法诀不由自主停顿,眼眸之中冷肃闪过,四周忽地刮起一阵凉风,旁边的陈月曦这一刻,也是感到一阵冷意随着卷风飘荡而起。 “师兄,在学宫内?” 望着琉璃尽所指示的目标,赫然是在学宫一角,何秋明面上显露阴沉,扭头望向邓泽,见后者仍旧是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是微不可察地泛起一抹冷光。 学宫之地,说到底是他们穹苍派青埂府搬坐在红尘凡俗中的一处据点驻地,为的便是挑选凡人之中的修仙苗子。 说这学宫是他们青埂府在当地红尘中的招牌也不为过,如今在自家地盘之内,出现了这样的异端,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 “不曾想这等地域,仍旧有异端侵入。”随着邓泽说话声,他空闲左手捏起道诀,直往琉璃玉镜上一抹,便看一抹莹莹光华被他挑起,落于指尖,随着弹指一挥间,便见一道银光直射远空。 “师妹稍待,我去去便回。” 确定琉璃镜所指目标后,何秋明面上阴霾神情略收,对着邓泽点点头,随即在陈月曦注视下,抬足轻点地面,整个人袖袍飞扬间跃上半空,化作一道虹光,倏尔飞驰远去。 望着何秋明消失在山头,邓泽先是负手观望一圈学宫周遭,确认无事后,他才转头望向身背后静静站立的陈月曦。 邓泽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又好似觉得不妥,略微一定才对她言道:“师妹在学宫中,可曾知晓有信奉神灵者否?” 听到邓泽这问题,陈月曦略微思量一番,便说自己来至学宫才三月,对内里人事并不清楚,只是有几名新认识的同道学子,且看他们平日相处言行,并不似是有好此道者。 对于这回答,显然是在邓泽意料之中。他轻微颔首之后,便又望着远方学宫高大殿宇楼阁,侵目环视间伸手入得袖中一抓,便看其掌心躺着一只明晃晃的银铁圆环。 在陈月曦看来,这铁环似是白银铸造,通体润泽似无衔接缺口之处,上面滑光一片不带半点纹饰,就单从外表看去,只是一件略微值钱的器物。 尽管外表毫不起眼,但陈月曦并不会因此而小觑这银环。 能出现在修行之人手中的,绝对不是毫无用处的凡物,尤其是现今学宫中出了问题的情况下,邓泽绝不会做无用功。 仿佛是在印证陈月曦的话语。 随着邓泽低声“去”字出口,手上这只银环往空中一抛。在陈月曦注视下,但见这不起眼的圆圈在半空中向上转动几环。 随着夕阳照射在其上的刹那,这只银环在转动间自身凭空分裂开来,化作无数粉屑明光,经由清风一吹,便由[尚考]山峰为始,向着学宫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而在邓泽这番动作的同时,化作虹光飞驰远去的何秋明,转瞬之间便来到琉璃玉镜光华指示之处。 这是一座占地不大的精致庐舍,外间有一圈砖石围墙,院子内大半土地都被开垦出来栽种些许常见的作物。 何秋明向前走了两步,感觉脚下有异样,低头便发现踩上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碎纸片。只抬手一挑,便看这些纸片凭空漂浮而起,如同一道流水般聚拢后,复落至他的掌心。 随着何秋明心念转动,这被撕裂的碎纸片像是活过来一般,自发凑在一起互相咬合,只眨眼间便由一堆碎片,飞快拼凑成原本完整的一册书本。 虽是其上的裂纹缺口并不曾完美的补全回去,但并不妨碍阅读上面的内容。 何秋明前前后后翻了几页,发现这就是本普通书册,并无任何异常。但出于谨慎,还是决定先把书收起,并不曾丢下。 来回扫视院中无异常,何秋明挥袖一荡,就看紧挨的屋门打开,露出内里情形。 这屋门开合间,卷动内里气息飘出,何秋明只是一嗅,便感一阵腥气涌来,蹙眉走近只欲观瞧内里情形。 但尚不等踏进门槛处,便听内里传来一声尖锐呼啸,随之一道灰影蹿出,直扑他的面门。 对于突来变故,何秋明不见慌乱,早就捏起的剑指冲着眼前一挥,便看赤光自指尖涌现,同那迎来的灰影两相冲撞。 随着二者一撞击,灰影率先败下阵来,倒飞回去的同时借着那股冲撞之力,重新窜进屋内。 “异端之辈!” 何秋明只是与灰影短暂一交击,便马上认定来者身份,面色瞬间冷若寒霜,手上更是再不留余地。 抬手一招,赤色光点闪现化成流明刀锋,锐利刃芒划破空流。原本坚实的木门,在这流光刀锋劈砍冲袭下,顷刻化成无数碎屑。 而内里那灰影趴伏在地上见来敌凶猛,尖锐的鸣叫传出,一道如涟漪般的波浪荡漾开来,内中家具皆是被这无形大力揉搓,顷刻化成粉屑。 猛袭而来的赤明刀光迎上这荡漾波浪,也是同那些家具般形体扭曲一阵,虽是攻势暂缓,可也仅仅只是刹那就听外间何秋明一声大吼:“破!” 随着喝声,那原本来势衰竭的刀芒重新一阵亮起的猩红赤光,阻碍前路的无形波浪荡涌间,便如豆乳肉脂般被轻易切开。 地上的灰影正欲躲闪,却见一道不知何时盘亘外其背后空门处的赤光一疾,于刹那间洞穿灰影。 灰影被赤光洞穿,刹那发出一声不甘尖锐吼叫,随之诸多奔赴来的赤光刀刃全数淹没其身,随着一声闷响,灰影化作烟气,消散一空。 何秋明踏着满地狼籍走进,先是凝神望一眼灰影消散之处。确认其已被诛杀后,这才四下观瞧起来。 “果真是野怪异神!” 瞧着内里居室桌子上摆放的狐头人身木雕,何秋明眼神一定,手上赤光一落便要将之消去。 可下一刻,便看那小巧木雕仿若真人般冲着他呵呵一乐,木雕抱着小碗冲他宛如胜利般晃了一晃,随即似是泡影般碎裂消散,仿佛从始至终皆不存在。 “留影驻神……”瞧着空无一物的桌子,再看看外间那灰影消散的地面。何秋明心说此回碰上的这恶神,怕是来路不简单。 外间那御守的灰影,瞧着是用来保护内里神像,但细看来分明是这神像背后存在,故意留着来迷惑来人。 要么就是这神像背后存在,想借由灰影看看来的是普通人还是修行者。 如果是前者,那依照何秋明对这些荒怪野神们的了解。对方必定会运用自己的手段迷惑普通人,令其产生狂热信仰并加随着时间流逝扩展信徒。 而如果是后者,就如何秋明这般的修士前来,灰影的作用便是阻拦修士脚步,给内中神像拖延足够的逃跑时间。 但何秋明转念又一想,如果真的是为了防止修行之人捣毁这具化身,那为何安排拖延时间的力量会缩小到撑不过两招? 这并不是说,何秋明小觑了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他对这些鬼神们太过了。 现今,他身处的可是玄阳北域境内,是一切不被青埂府承认的鬼神怪只们,完全不得存身的禁忌场所。 不被穹霄派青埂府所承认的神只,在这玄阳北域内一旦现身,其神力波动便会被监察之宝觉察,立时就将遭遇青埂府的清剿。 凭借这一点,何秋明可以断定,这个狐头人身的鬼神本体,绝不在玄阳北域内,祂肯定是在域外。 但若是普通的怪邪异神,想要横跨上千万里地域,操纵一座自己的神像挪移,哪怕只是这手掌来大的,也需要耗费海量神力,这根本不值得。 且真的能够做到,其挪移之时,余留的力量痕迹也会被何秋明所发觉,可现场那空荡荡的桌子上,他并无感到任何一丝一毫残余的神力波动。 能够这么完美的挪移神像,且并不被修士发觉到其神力波动痕迹的,只能说明对面这位,极有可能是一尊极为强横的存在。 祂对于神力的运用,已知到收放自如、细致入微,不浪费一丝一毫的地步。 “能做到如此……” 瞧着木雕小人消失的桌面,何秋明略微一丝,脑中忽地想起先前在门内之时,偶尔听闻到的谣传。 若真是牵扯到那一位,可是麻烦的紧! 正当何秋明在小院内,观到那诡异木雕消失的同时。远在[尚考]山峰上的邓泽眼中闪过一道灵光,随即抬袖冲漂浮在一旁的琉璃镜一挥,瞬间就看内中浮现一抹画面。 “这是山下……”陈月曦瞧着那琉璃玉璧映射的画面,很轻易便认出那分明是此刻二人一犬所在的山峰之下,那[尚考]入口之处。 邓泽同样看清此刻琉璃镜中映射的画面是哪里,但他并不言语,只是双眼紧紧盯着那自石道远处,慢慢悠悠走来的身影。 “是他?” 瞧着镜面内那步伐平稳且一派神情自若的男子,陈月曦立刻认出来人是谁。 来到白石学宫三月有余,哪怕是她不曾过多了解学宫内里众人,但有姚若槿这个“耳报神”在,想不认识张央这位“十八郎”都难。 听着陈月曦那一声疑问,似是认识来人。邓泽问了一声,便听她把张央那停驻学宫十八载,年年次次不中[尚考]之事说了一番。 “求道之意尚算坚韧,可这心性却是陷入泥淖,被鼠辈钻了空子。” 对于停驻此间十八年的张央,邓泽先是点头赞了一句,随即又是摇了摇头,目露些许惋惜之色,对着陈月曦说道:“昔日,我也曾见过比这位张学子更兼求道之心,却无缘入道者。 此等人物虽是无缘问得修行大道,可心智坚韧若能化消自家执念,不难在红尘俗世做出一番功绩。 但眼下这位……” 邓泽话未说完,便听空上有一人接着他话茬道来:“可惜,这位蒙蔽双眼献祭异神,已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听着邓泽话中的惋惜之意,陈月曦先是不明所以,但眼眸落至琉璃玉境中,细细端详了几番。瞧着逐渐走进的张央时,她逐渐在其人身上发现了些许的不同之处。 在陈月曦的目光中,张央一步一步缓缓冲着[尚考]所在的山阶走来。一切都与正常人一般无二,可望着其人身背后时,她却是模糊地看到在张央头顶后上方一寸之处,似乎存有个不大的事物。 这东西时隐时现,天边残日的余光照耀在其上时,似是落到虚处般穿透,可又一转眼却好似落下的光辉尽数被吞吃。 也不知是何原因,明明琉璃玉静可以把张央的身形映照的清晰明楚,但在瞧着那头上漂浮之物时,却模糊一片看不清具体。 “邓师兄,这位张学子……” 陈月曦知道一切的问题,都出在张央头顶那个不知名的事物上。 但她对于这内里的门路着实不清楚,纵然是有老乞丐赠予的‘修行指南’,但上列举了诸多修行界诸事,多数只为拓宽她的眼界。 似张央此刻身上的怪异状况,她实在不能理解。 邓泽对于这一点也是清楚,故而他伸手隔着琉璃镜,指向张央头顶的混沌事物道:“此物似真非实,似虚而现,说它存在也存在,说不存在也不存在,其维持之根本,乃是来自人心内里之念头欲望。” 瞧着张央已经来石阶前站定,但却没有立刻踏上的意思,反倒是杵在那里低头沉默。 邓泽瞧着,眸中冷光闪烁间对陈月曦道:“宗门分发的这琉璃镜,除了督监诸学宫内的[尚考]外,最重要的功用便是探查我等所在之地,是否有邪异怪神之力,祸乱众生。” 邓泽说话间看着琉璃镜中张央头顶上那团似实非虚的混沌事物,一字一句对陈月希道:“此辈,便是一尊外来神灵之化身,也可说是人被构动心绪后,诸般欲念供给怪神,以其力量投掷而来的分化之体!” 第12章 御守 在邓泽放出银环时,一道肃重铜音在顷刻间,传遍学宫每一处角落。 诸多学子听得这突来声响,皆是不明所以,可众多学宫武师、身处高位的学监却是个个面色大变。 旁人不明白这钟音何意,他们却是多数明了。 能在学宫常年任职者,除了本身颇具才干外,更为重要一点便是众多学宫司职之人皆是来自修行宗门,也就是白石学宫的最大靠山。 修行之人大多数都来自红尘俗世,每个有所成就的修行人,不免在红尘尚有情缘、亲情牵扯。 白石学宫背后的宗门,并不严苛要求门下弟子必须斩断红尘过往,相反还会提供一些便利帮助。 修行人的血脉亲朋,并不是所有都可踏上仙道,对于那些无缘大道者,除了可在宗门统辖的俗世国度安居外,再有的选择便是辅助宗门,打理其在红尘中的势力,譬如白石学宫这培育修行幼苗的所在。 旁人不知,学宫众执可清楚。这钟声乃是警音,是学宫遭到突发变故时,被人推发的响动。 这钟声一起,便昭示有超脱凡俗之流的变故出现,学宫众人当立刻避退! 因大半人手都和背后宗门沾亲带故,故而在这钟声起落时,学宫内众多执司在从惊骇中回神后,便有条不紊地组织着学子们聚集起来。 在构建学宫时,宗门便预想过类似事机发生,故而在每一处学宫都有留存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后手大多都偏向守御,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迸发该有的威能。 因考虑过不可能每一处学宫都配置修行之人驻守,故而这些隐藏于学宫内的护御手段,皆是经过特殊改造。哪怕是没有任何法力的学宫执司们,也可凭借宗门赐下的身份大印,进行启用操纵。 学监在把诸多学子唤来归拢至学宫大殿,取出自身职位大印盖覆于墙壁一处不起眼所在。 随着一阵轻微震荡,但看整座学宫大殿宫台上突兀亮起白芒,随即一道光亮自铺展开的光罩上升起,并在几个呼吸窜上高空。 在学宫大殿顶层上,设有一处宽广平台,此刻一位瞧着模样已是七旬之数的老人,正倒背双手静静站立,扬起的头颅目光正瞧着那在高空炸开的洁白光亮。 这白光一窜上天穹,便仿若爆竹烟火般猛地炸裂。 在老人的视线中,这天中盛开的焰火在四下飞散间,每一缕每一点皆是再度崩裂,复又化成更微渺的光薪。 这光焰在天穹上往复裂变数十回,最终化作一道比护持学宫大殿的光罩还要明亮几分的明笼。 这明笼之庞大,似青天下沉,重覆陆宇,亮泽闪动间,稳稳将坐落于群山间的学宫罩定。 自大殿光晕升起,再至这光笼遍布学宫,虽是听着耗时许久,可真正落在大台之上的老人眼里,也不过才堪堪半刻钟之一半都不到的时间。 此刻见得内外两层护罩全数支起,老人心中略微松快些许,仰头望着那白茫茫一片的笼盖,低沉的声音似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同什么人言语。 “记得上次开这护御时,我也才十一二岁,如今细细忆来,竟是过了一甲子又四十二载……” 瞧着天边银笼,老人这才惊觉自己如今已是个快要到双甲子年岁之人。 别看老人模样是七旬上下,可他的真实年龄若说出来,端是惊人。 与学宫大多数人一般,老人背后也是有宗门的修行之人支撑。但与大多数学执们不同的是,老人背后的这位修行者乃是他的亲子,在宗门中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小有名气之辈。 老人之妻早逝,老人是自己一人从小呵护着儿子长大,舐犊之情那是没的说。 当这位获得机缘,进入修行宗门后大放异彩间,更是为老人送来诸多天材地宝,其中最为珍贵的便是那延缓衰老增补天寿的灵药。 因着有亲儿照拂,再加那宝药延寿,如今老人面相看着七十左右,实则已历经一百一十多个春秋。 此刻老人站在大台上,遥望那大笼,心中盘算此回警钟大起的缘由之时,便听身背后有人声传至。 听着略带粗喘的呼吸,老人收敛起心内翻覆,侧首便望到那时常扣押陈月曦绩点的赵学监,正扶着墙壁大口喘息。 “学……学执……”赵学监一边喘着粗气,同时用略带急促的声音冲着老人道:“少,少缺……一……一人!” 听着少丢一人,学执忙是问询,当得知是不见了张央时,老人立刻便回想起这人是谁。 这并不是老人的记忆力有多好,全是因张央此人在学宫内,委实特殊。 他虽称不上人尽皆知,但只要在学宫有点同窗友人的学子,哪怕是刚来不久的,也俱会知晓这个连问[尚考]一十八年,次次不成却未言放弃的前辈。 “可有问过平日与他要好之人?”听着是这个又大毅力的后辈无了踪迹,老人面上的担忧神色不由又加重几分。 张央年年[尚考]落地,老人虽是对他这[一条道走到黑,不见光明便不回头]的执拗不赞同,但那股坚韧恒持的毅力却是令老人,发自内心的赞叹。 试问谁人能为一个遥不可及,且次次失利的目标,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 老人暗谌,若是换了自己,怕是头一次[尚考]落败便会气馁,不再生那攀登之心。 此刻外间还不知是何等状况,张央又无了踪迹。老人正盘算是否该派人出去寻找,却见天边一道翻卷气浪的波纹传来。 “唉……” 这道波纹里,似是传来什么消息。老人眼底再闪过几抹错愕又是痛惜后,便是一声长叹。 他不欲同赵学监多解释什么,只示意他下去安抚好众多彷徨的学子,而自己则是孤身站在天台上,仰望面前笼盖在大山灵光中的山色。 从那道气浪中,老人已经知晓张央大有可能奉祭异神之事,心中不由得沉闷,思绪更是回忆起百多年,那场席卷玄阳边域周遭的变故。 在那场大变之中,他失去了自己的结发之妻,更是令儿子从小失去母亲。 早年时,他满心的怨恨,只盼着宗门上下能够除尽那场变故幕后的黑手。可如今,随着年岁增长,阅历的升抬,他心下的悲愤已变作了一片渴盼。 望着外间不断翻涌的灵光,老人幽幽叹息,自语道:“异神外道蛊惑人心,此祸绵亘久远,不知何时能除啊?” ……………… 学宫动用背后宗门给予的护守大阵时,尚峰山巅上的陈月曦,同样观望到这遮天蔽日的庞大护罩沉降。 在邓泽的介绍中,陈月曦这方了解到青埂府在红尘俗世中,不但布置下对接凡俗势力的驻点,更是在其中留存有大量后手。 这些后手的最中心一点目标,便是庇护好在凡俗中的所有宗门驻点,尤其是内里的众多学子与学宫执司。 前者是仙道新血基石,后者则是众多修士的血脉姻亲粘顾,更是不容有失。 看着那庞大遮蔽,陈月曦心中暗自思索。 其实这其中还有一点,邓泽不曾说起,她却是隐约觉察到。 老乞丐给予的‘修行指南’中,有详细地罗列过一些基础阵法之道,更有凡人便可运用的手段在内。 她一直只是观读,并没有实际地运用过这些学识,此刻学宫开启的大阵,于她而言无疑是个考教自己的机遇。 此刻陈月曦站在山巅,远观天穹上的庞大护笼,双眼中隐隐流转起一抹光晕,体内吐纳所得的灵机,原本该是随着无有收束统辖之法而渐渐散去,可此刻却是渐渐攀附至双目上。 在观瞧中,陈月曦看出一点门道。 这守御大阵既是庇护内里,却又在外层形成一方更加庞大的阵势,与其说是第二层防护,还不若说是要围困进犯入学宫的来敌。 所青埂府反应及时,在学宫内层护壁破裂前赶到,那学宫内里众人还有生机。 可若是晚一些…… 这外围庇护,便是那催命符,甚至可凭此施展更加深层隐藏的手段。如果未曾猜错,那些更内里的布置,怕是具有翻覆周遭一切的压箱底手段。 对于自己的发现,陈月曦并不曾表露出来,只是瞧着邓泽在一旁施为。 邓泽手上一抛,就看那面琉璃镜飘在半空,似是水流般不断膨胀变化,最终化作一面一人多高的庞大玉壁。 而那玉璧之内,此刻倒映着的清晰画面,正是山峰之下,石阶前站定的张央。 原先依着琉璃镜持在邓泽手中,陈月曦不曾观瞧清楚张央头顶的事物,此刻随着前面玉壁放大,她终能看清那一团混黑事物的面貌,竟是一方小小巧巧的木雕。 “邓师兄,是这木雕在控制张学长?” 瞧着张央头顶上那一方隐于暮雾里的木雕,陈月曦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张央异常的根源明显就是此物。 “关键在那内中藏着的东西,”邓泽凝望玉壁照影,目光紧紧盯着其头顶上,那漂浮在朵朵云雾间的狐头木雕,尤其是隐约瞧着那木雕双手里捧着的小碗,似乎盛放了东西时,眉宇更是紧促。 他示意陈月曦不要过多去看那木雕,手上掐起法律决,一点明光浮在其指尖,自己透过琉璃壁看着张央的身影,道:“这木雕本身无甚特别,关键在于内里隐藏了一丝神性力量。” 陈月曦闻言:“神性?” 听到邓泽口中这个词汇,她脑中无由的想到那来自楼兰的女鬼。 按照前世文献里所记载的,这女鬼最后登上高位成就神座,靠的便是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陈月曦后来拥有‘指南’,通过内里对神道的描述,大概推测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便是神之道所特有的神性之力。 在老乞丐给予的‘修行指南’中,神只分为先天、后天。 先天者,应天时而生,是随着开天辟地后乾坤大道变迁衍化,在道之规则内生就的神灵。 这类神道之上存在,天生便拥有强大力量,随着存驻世时长久,越发高深莫测且具备难以言说的伟力,但因是道之运机所化,故而比较稀少。 陈月曦虽没有问过水星观里那一位,但她隐隐猜测其便是先天生就,但这涉及人家跟脚的话题,她识趣的未有多过探寻。 而后天神只,多数是靠着外力影响而成。至于这个外力以及具体的形成方法,‘指南’中却是语焉不详。 她明白,这是涉及到一些根本秘密,不好多做介绍,也一直没有向老乞丐开口讨教。 听着邓泽说起的神只之道与自己所知大相径庭,陈月曦目光落在琉璃镜上时,不免带上几分审视之色。 虽然是隔着镜面,但她瞧着那张央头顶一团时隐时现的莫名存在时,只觉得一股发自内心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来得十分突兀,她寻不得自己这般异样的源头在哪里,只是光是看着,便不由来的一阵烦躁。 似乎是感应到陈月曦心绪的变化,一旁蹲坐着的墨卢这一刻站起来,静静地跑到陈月曦脚边,对着她轻声低吠。 随着墨卢这一声轻叫,陈月曦心头那股烦躁感仿佛是化作烟云一般,刹那消散一空。 旁边正捏着法决观瞧琉璃镜的邓泽,发现陈月曦的心绪浮动,知道是受了那木雕内里神性的影响,空闲左掌一番,自衣袖里取出一枚浅白色的方形玉符递给她。 同时目光下移,瞧着再度往陈月曦脚边趴近的墨卢,眼底闪过几抹深思之色。 但这也只是眼神转变间的一点思绪挪移罢了,他的注意力还是那玉璧对面,此刻山脚之下的张央。准确来说,是他头顶那个蕴藏神性的木雕。 看了几眼,见张央始终垂着头站在山阶前不动,心知他怕是在与头顶上那木雕交谈什么。 知其人暂时不会有所动作,邓泽一扭头便望到陈月曦正摆弄着那浅白色玉刻,知她未曾入门对一切都是陌生,故而张口正欲言说,却听头顶有人声先传来。 “此辈大有来历,师妹尚未入道,心神不得御守之法,需多加小心。” 第13章 恶神 随着清亮话语声,一道红光自上空坠落,待明光散去,便是一身红袍的何秋明自内里走出。 他先是眼望了一眼硕大镜中倒影,瞧着那裹藏在烟雾中的狐头人身木雕,尤其望着那两只小手间捧着的木碗里盛放有一圈乳白光泽时,眼底闪过一抹冷冽寒光。 作为一个常年同外域鬼神交战的修士,他太清楚那抹白光意味着什么。 张央浑浑噩噩的模样,根由便是那木雕小碗中盛放的奶白光晕。那是他的三魂七魄凝聚出的神元精气,是鬼神邪只钟爱的“吃食”。 玄阳域之内虽是一派安详模样,但在域外那无尽的蛮荒地界中,数不清的邪类异神盘亘,圈养无数的人种,为祂们不断供给血食以及精元。 瞧着那木雕邪神,何秋明言道:“师兄可曾发觉,此神只是一抹灵性停驻此间?” 若是外来神只本尊,于玄阳域内里兴风作浪操纵凡人,那结局就是个‘死’字,可如今控制张央的,不过一抹微不足道的神性力量,只要不靠近修行人,要避过仙府的天机监察还算容易。 这次若不是张央在学宫内祭祀木雕,邓泽二人又恰巧在此,说不得这木雕之后的鬼神,在沉潜一段时间后,还真能翻起风浪。 听出何秋明话中意思,邓泽似是也有所预料,轻微颔首间目光再度望向镜中映射的张央身影,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道:“外间异类神只皆视信徒为肉食资粮,历来随意生杀予夺。 此人不知内里玄机,冒然向那木雕背后之神只奉祭自己魂魄,此刻已是半为傀儡。 可此人意志坚韧,竟未被邪神完全侵占,可惜。” 通过琉璃镜监察,邓泽发现张央一路走来,沿途虽是也碰到过其他学子,可被木雕神只半化傀儡的他,并没有在神性操纵下,为木雕掠夺更多血肉精元。 反而是在木雕内神性不断蛊惑中,坚定自己的心思,直一味往尚考山峰而来。 由此也可看出,想要踏上修行之路的愿望,已经是深深扎根在其人心头,纵然是异神力量蛊惑,也能暂得清明。 邓泽修道数十载,也是常年与玄阳域外鬼恶邪神打交道。 他非常清楚这些表面看来个个皆是煌煌圣威好似恩泽人世,满是一副悲天悯人作派的神只,实则全是些靠着蛊惑信徒,用来掠夺一切的贪婪之辈。 虽不知这木雕背后,到底是哪一位外间神只在搞手段,可邓泽凭借琉璃镜映照木雕时,从那木雕狐头脑后隐隐散发的黑光便可判断出,这位神绝对非是善类。 奉行顺天之道,真心护佑信徒与众生的神只背后,皆是呈现金色光轮,甚至有的还衍化有种种神通。 但这木雕背后却是黑光一片,实是恶神的象征。 “此木雕上附着的神性,当是脱离本体许久,如今已是无法沟通那神只本尊。” 玄阳域有大神通者布下的手段护持,外间一切异端皆是不得入侵,此刻木雕背后神只能够跨越千万里隔空操纵张央,不过是靠着一点留存在木雕上的神性力量印记。 通过观察,邓泽可以判断出,眼下木雕内的神性力量尚处在是无主状态,它隔着界域护障不能与本体联系。 也是因为没有神只本尊操纵,张央才能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勉强维持基本认知,并没有袭击沿途碰到的学子同窗。 何秋明先是走至陈月曦身畔,左右瞧了一圈,见是真的无事后,这才缓了缓肃穆神色,同时扭头望向玉壁,眼眸中一抹灵光肆意流淌。 “此人来历我已向学宫问明,这木雕神像当是从家乡带来。 他的家族是百年前,自边境月湾城回迁至内陆的一批凡人,这木雕或许便是当时的漏网之鱼,甚至有可能只是其中之一。” 话说至此处,何秋明脸上神色凝重,侧目望向邓泽,言道:“师兄,我想立刻回禀宗府,请求出动人手,再次详查百年前回迁的那一批人!” 百年前,将世代居住在边境的一批普通百姓送回至内陆安家时,青埂府的修士定然也会对于他们随身之物,进行一番详细的检测。 可在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蕴藏神力的物品。现今却有蕴藏神性之力的狐头人身木雕暴露,这令何秋明二人心中产生几个猜测。 其一,当年负责帮助凡人回到内陆的修士们疏忽大意,未能发现这件存有神性的木雕。 第二种可能,便是这件木雕乃张央的祖辈在回到玄阳域内里后,才私下制作出,并被赋予神性的。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意味着庇护玄阳域的神通手段出了问题,令外界神只可以把力量投掷入域内,还能不被青埂府发现。 不过这个可能微乎其微,毕竟以那些个神只的性情,一旦能够突破玄阳域的护持,要不大闹一番是决不会罢休的。 外间广阔荒地不好说,可要在玄阳域内里有神只恶尊敢兴风作浪,那多半感觉神生漫长,想求个迅速的解脱。 穹霄宗设立青埂分府坐镇此间,可不是闲的无事玩闹! 第二种可能还好说,但第三种可能,却是何秋明、邓泽最为不愿意去想的。 如果这木雕,不是在张央祖辈回到内陆后做出,也不是被青埂府门下弟子疏忽大意放入的。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木雕或者说内里的神性,拥有瞒骗青埂府探查的手段。 甚至非常有可能,当时随着众多凡人回到内陆时,有大量的神性之物也被带了回来,并且不被青梗府发觉。 如果真的是这样,此事………大了! 思绪电转间,邓泽和秋明二人知道这事不能多过拖延,忙用了宗门赐下的手段将张央之事连同自己的猜测,全数传讯回到青埂府。 一旁始终安静的陈月曦,默默望着邓泽指尖捏起一枚发着银光,上面勾勒着简单线条的纸符。 她虽然没有正式踏入修行大门,但有老乞丐给予的‘指南’做参考书,她很快就搞清楚这张纸符和手里玉符之间的差别。 往最简单的说,这纸符是一次性的,而手里的玉符是可长期使用。 前者虽是一次性,但胜在威力大适用于关键时刻,而后者优点在于用起来长远。 那纸符上的笔画虽说简单,可一眼望去,却能看到每一笔简短的纹路里都蕴藏着更多细细麻麻的灵篆字纹,陈月曦只望一眼,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忙移开视线。 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还不曾踏进修行大门是肉体凡胎,境界不够贸易去窥探那上乘道法之物,造成心神不稳。 而就在她低头琢磨老乞丐给予的‘指南’内,诸多阵法符箓的学问时,邓泽已经将自己所知一切,包括白石学宫内发生种种刻录入传讯符中。 随着一道法力落定,便看那张纸符亮起一道华芒随即化作飞灰,迅猛流光冲天而起迸发出层层气浪,光辉闪烁间这流霞飞快洞穿学宫的困笼封锁,直往远处不知名处飞遁。 看着讯息传出,何秋明这才略松口气,转头看向陈月曦,略微宽慰她几句。 “本来师妹通过关卡后,应该由我等带你前往宗门,可现下出了这等事情,只能有劳师妹在此间多盘亘一阵。” 许是怕陈月曦多想,他又追加了一句,说待到此间事了,回到宗门后,她的碟牌之上定会多一笔宗门功绩。 说到此处时,何秋明也是不由得发出一阵唏嘘道:“师妹,说实在话。若是没有今日你通过考验,我和师兄到此接引时发现了祂,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何秋明这话说的是一点无错。 想当初天地大变后,世间大部分地陆亿万生灵皆是遭受恶神异尊搅扰,玄阳此地尤为严重。 穹霄宗出动大量修士人马,花费数百年光阴,才完全清除肆虐玄阳域的众多恶神,并布下大神通阵势护持此方,还立下分府青埂,为的便是要将众多异类神只,死死挡在外间蛮荒地带。 因有青埂府的坐镇,无数恶神被诛杀镇灭,玄阳域才有这万年太平。 要忽的出一个隐藏域内的凶恶神只,若是任其肆意成长,等到被仙府发现时,恐怕已经是成了颗安插在玄阳内里的毒瘤。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何秋明二人并不能确认这狐头木雕是否只是单独一例,若还有其他神性之物混杂在域内…… 想到这个可能,就连陈月曦这个才了解些许修行皮毛的小白,都能清楚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个才被唤醒,尚未勾连本体的神性之力好解决,可若是在发现祂之前,已经有其他的神性之物被唤醒复苏,甚至在玄阳域内落地生根呢? 正当陈月曦沉浸在思绪中,耳边就听邓泽一声低喝传来:“何师弟!” 听着声音,陈月曦飞快抬头,入目头一眼便看到琉璃玉镜中,那低头思索的张央……动了! 镜面中,一直垂头埋面在胸前的张央此刻缓缓抬头,随着光线明亮,陈月曦猛地发觉,他的面容竟是起了变化。 张央原本还算清秀的面颊,突兀佩戴上一副半遮面庞的金色狐狸面具。 那狐狸面具做工精细,上面繁杂花纹皆是有鲜红宝石点缀,眉宇间的位置却是镶嵌一颗黑黝黝的六棱水晶。 此刻透过那镂空的面具眼眶处,陈月曦只能窥看到一双闪烁着碧光,好似竖纹兽瞳的眸子。 而最不能忽视之处,便是那原本漂浮在张央后脑上寸许半空中的狐头木雕,此刻消失不见。 “神性附身,不好!” 瞧着张央的面容上此刻突兀地多了一副狐狸面具,听到邓泽唤声的何秋明二话不说一抖衣袖,便看那袖口中道道赤光如游蛇升腾。 在陈月曦的注视下,这诸多似飞蛇般的虹光好似瞅准目标,在眼神交错瞬间便直挺挺向山下飞驰。 这飞光速度奇快无比,从邓泽出口呼喊再到何秋明放出手段,也就是前后三五个呼吸的功夫,那道道闪烁华芒的虹光便飞窜至山脚,正面迎上戴了狐狸面具的张央。 在琉璃镜中,戴上狐狸面具的张央双手直挺挺垂落,衣袖在风中飘荡起层层涟漪,而在那张狐狸面具完全呈现在琉璃镜中时,何秋明的飞光之术也奔杀至他面前。 戴上狐狸面具后的张央,本打算抬脚踏上石阶,可自山上飞驰而下的虹光,却是打断了他的步伐。 瞧着裹挟凶猛气势冲开的诸多虹芒,佩戴者狐狸面具的张央,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给人一种十分轻视的感觉。 望着张央那面具下的笑容,何秋明眉头促起,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攻伐被小觑而感到愤怒,而是他觉得此刻这位普通人身上,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下一刻,但见张央缓缓抬起左手,他好似是在驱散蚊虫般,五指并拢间对着冲开的虹光轻轻作扇风模样。 仅仅只是轻挥一瞬,那汹涌而来的诸虹光好似一阵烟气般,在手掌带动起来的一阵凉风中,倏尔消散! “不对劲!” 瞧着虹光被轻易破解,邓泽的反应却是比何秋明这个施术人,还要激烈。 携手一同共抗外神十几载,邓泽对何秋明的修为很清楚。 他的这手攻伐之术,虽是仓促间施展,可这一道虹光的特点便是胜在出其不意,且凶猛力道之狠绝纵然是邓泽碰上,要在毫无防备下,想如张央这般轻松化解,那是绝不易的。 此刻瞧着张央轻松化解,邓泽心中对于那木雕背后神只分忌惮,无形中又提升数个层次。 瞧着琉璃镜中,那踏上石阶转瞬消失的身影,邓泽沉思如何应对间,复扭头看向陈月曦说道:“待会若是交战,我等可能无暇他顾,师妹你自己且避退远些,多加小心!” 邓泽说着话,手中琉璃镜上荡起一圈波光,落洒在陈月曦身上,同时一直被陈月曦握在手中的玉符也是放出一道明光,笼盖在身体四周又消失无踪。 一直牢牢盯着镜中倒影的何秋明,这时也扭头对着陈月曦嘱咐一番,后看向那空无一人的石阶,对着邓泽说道:“师兄,这张央心中对于通过[尚考]一事完全形成执念,加上那神性之力无有本体控制,观其附身张央后这踏上石阶的做派,怕是在蛊惑其人的同时,这神力本身亦是被他反向淀染。” 第14章 金狐夺主权 听得何秋明的说法,邓泽也是点头赞同。 他透过琉璃镜,一路看着张央头上漂浮那木雕来至山下。其间每回有学子与张央碰面,那头上木雕皆是要放出一阵浓郁的黑光,似是在催促张央快点动手。 可张央却是全程不为所动,他只是自顾自埋头朝着尚考所在山峰走来,任凭头顶木雕如何震荡,皆是无用。 成也执念,败也执念! “张央来至学宫十八载,次次考验失利却从不曾放弃,更无有动用这蕴藏神只力量的木雕,想来并不清楚亦或者觉得不到动用这祭祀神只手段的时候。”邓泽说话间,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瞥了下旁边的陈月曦。 他心中猜测,白石学宫这十八载来并无有人通过考验,若是一直这般或许张央没这么快,或者一辈子都不会想着向木雕祈求,但陈月曦考核通过,当是刺激到他本就濒临崩溃的心房。 这并不能够怪陈月曦,修行之道,往往皆是逆水行舟,若是连这点挫折也熬不过,谈何问鼎大道。 瞧着镜中画面里,那消失于石阶上的人影,邓泽觉得有些可惜。 何秋明或许不知,但他却很清楚在宗门之内,有一种特殊的修行之法,讲究的便是不修法力,不修真元,只修心性,以执念成道。 大道无穷,条条皆可追寻。 张央一十八载未能过得[尚考],许只是不适合修行炼法、锻真之道,但这只求心性一道,他绝对是合适的。 但可惜,在被神只附身的那一刻起,他与修行……便是无缘了。 邓泽正在思考之间,忽的感受手中琉璃镜传来阵阵轻颤。抬眼细观就看那画面中张央消失的石阶破碎,条条裂痕蔓延间,戴着狐狸金面的人影,再度出现。 瞧着张央脚下破碎的石阶,何秋明能够看得出,那张金色面具原本散发的光芒此刻暗淡了些许,虽只是丝毫之差,但还是被他捕捉到那暗淡下的辉芒。 张扬最大的执念,便是通过修行考核,此刻未有本体操控的神性就是一团无主的力量,在张央这个寄附者的心智影响下,定然会帮助他达成最深的执念。 换句话说,神性之力吞噬张扬意志的同时,也正被张扬的意志影响着自身的判断。 何秋明能看出,张央的意识完全被神性之力淀染,之所以能够通过这第一关,全是靠着神力自发消耗了本身,帮助他通过。 这考验关卡,本就是为考核尚未踏入修行之道的普通凡人而设定的,本身对于外来力量皆是一应排斥。 瞧着张央脚下破碎的石板,知晓那里的考核法阵已经完全失效。 仅仅是无意识的散发神力气息便崩坏法阵,何秋明揣测这神性力量的源头本尊,境界定然不低。 正当何秋明三人再度看着镜面中的画影时,就看通过第一关的张央,抖了抖脚上的砖石碎屑。再抬步踏上石阶,开启第二关考验。 当张央开始踏上第二关考验,邓泽、何秋明发现他脸上那张金色面具有了变化,那原本就烁烁放光的宝石纹路,在随着其人逐层踏上石阶的同时,不断绽放更加璀璨的光华。 瞧着那明光大放的狐狸面具,邓泽、何秋明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个想法。 一旁边同样保持沉默的陈月曦,在望到邓泽二人相互对视时,已大概能猜测到他们心中的盘算。 而接下来二人默不作声,负手站在琉璃镜前,毫不阻止张央攀登的举动,更加令陈月曦确认他们的打算。 他们应当是想以这考核阵法,无声无息消磨那狐狸面具内的神性之力。在何秋明的“科普”下,她已经知道如今附身在张央身上的,只是一团脱离本体的神只力量。 如果给这团神性之力足够的时间,令他吸纳到足够多的血迹以及魂魄精元的话,说不定它能够再度衍生出自我意志,甚至跨越州域勾连到本体,以图兴风作浪。 但眼下祂被过早发现,已经没了后续的可能。 从刚刚何秋明与祂的短暂交锋中,能够看出这神性之力威能不俗,但这神力处在玄阳域内里,在护界神通下勾连不到本体,就像是那无根浮萍,荒漠水洼,总会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刻。 现在邓泽两人选择任由张央攀登[尚考]关卡,这便是阳谋。张央本人不能通过考验,那势必需要神性之力的帮衬。在无有补充的情况下,神性本肆意挥霍,很快就能够削弱威能,在真正对上时,邓泽二人将处在有利一方。 在陈月曦的注目,邓泽二人的放纵中,琉璃镜中的张央很快便登上数百层石阶。 陈月曦估计,此刻的张央身上已经承载过二百斤之重,那金色狐狸面具在随着他的稳步踏上中,精美宝石与耀目纹路隐隐开始变得暗淡。 在张扬向上攀登的过程中,陈月曦还细心的发现,他的双脚并没有像是自己当时那般,因为身上增加的重力而皮肉破裂染上鲜红。 不单单是双足无损,她还看得出张央在这第二关卡中,全程都是以非常平稳的速度前行。 哪怕是每次越过五十阶便增加一倍重力时,他也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身上没有丝毫压迫般,依旧保持自己的步调,向上方行走。 瞧着画面中,张央那全身并不曾有丝毫的出汗,连呼吸都是始终平稳的模样,陈月曦纳闷间,目光顺着何秋明二人所注视的角度看去,正巧看到那泛着金光的面具,此刻左眼眶下的一颗宝石彻底失去光泽。 而当张央走至第一千阶,身上重力再度增加而不是同陈月曦般消散时,那狐狸面具上,那颗光泽暗淡的宝石发出一声清脆裂音。 在三人注视下,金狐面具上光华明灭闪动,狐狸眼眶左下角的那颗宝石兀自生出数条蛛网般的裂纹,在声声清脆中,这颗宝石化作一点沙尘,被风一吹便飞快消散在面具之上。 就在这颗宝石化作飞灰消散的一瞬间,整张狐狸面具忽然剧烈的震颤起来,张央整个人更是停顿在石阶上,原本踏上新一层石阶的右脚收回。 随着脸上狐狸面具闪动明灭不定的华芒,看得出张扬整个人陷入两难境地。 他双手按在狐狸面具上,想要制止它继续胡乱的颤动,又想要伸脚继续攀登石阶,可那震颤着的面具却是绽放出一抹又一抹波浪般的光华,笼盖他的全身。 张央本人想要完成考验,可脸上的狐狸面具却是感应到自身有危机,想要逃跑,双方此刻的念头想法有了冲突! 随着狐狸面具上那颗宝石的消失,这神性之力发现自己在被不断消耗的事实,本能的求生欲望,令祂想要掌控这副身体。 原先狐狸面具无主之时,本能的感应着自身寄附者内心最深的愿望,只要帮助他完成,便可以夺取他的所有。 但此刻神性力量的本能判断之下,发现自己如果继续选择帮助张央完成心愿,那势必会耗损力量过度。 神性在本能判断下,发现和得到张扬的一切比起来,自己损耗太多神力,并不值得! 所以此刻,神性之力想要直接获取主导权,祂要以强硬手段,夺取寄附者的一切! 在神力包笼中,张央覆盖在狐狸面具之下的唇角,此刻抽动起来,一嘴的牙关死死咬定,双手青筋爆起间,手指扣上狐狸面具,想要把它拽下来。 在琉璃镜的画面中,张扬整个人散发一片灿烂的光华,虽是看不清具体形影,但通过那剧烈的挣扎姿势能够看出,他与那附身的神性开始彼此拉锯。 陈月曦这修行小白不知晓,但邓泽二人却是看出那金色面具的打算。 “祂想跑!” 瞧着张扬站在原地,双手捂上的金色面具,整个人抖如筛糠一般,浑身绽放起神性的光华。 邓泽知道此刻正是好时候,二话不说挺身一抖鹤袖,化作明虹直坠山阶下,而何秋明也脚下踏出,同时变作流光一同冲向山道内的张央。 此刻,山顶之上只剩陈月曦和蹲坐一旁陪着她的墨炉,以及那面琉璃碧。 看着琉璃画面中,那包裹在神光之内的身影。陈月曦知道自己此刻多做什么都是添乱,也帮不上忙,便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画面中展开的第二轮交锋。 山阶石道上,状若疯癫的人浑身沐浴在金色烙影中,那张狐狸面具生出一圈金环把自己牢牢套箍在张央面上,任凭双手在上怎样拉扯,也是脱离不得面容覆盖。 在他剧烈挣扎中,那消失在半空的木雕再度出现。在璀璨光芒照耀下,木雕化作一道高大身影,狐头人身穿着华袍,脖颈上戴着一串念珠,手中捧着一方小碗。 那高大身影一出现,那双闪烁带有黑芒的兽瞳低垂,淡漠的目光扫视面前正剧烈挣扎的张央,在一声低沉简快的咆哮中,张扬挣扎的动作停歇。 整个人似是被抽尽气力,双手颓然垂落头颅也跟着低垂在胸口。 见张央再不能反抗,高大神影化作一个光点,没入他被面具覆盖的眉心之中。 而就在高大身影与张央融为一体的瞬间。赫见一白一红两道明光,自山道之上疾驰飞来。 见着飞来的两道虹光,重新抬头的张央竟是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那张金色的狐狸面具眉心处的黑色六棱宝石,猛地绽放起玄奥神光。 随着张扬脚步再次踏上石阶,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利芒,同迎面飞来的红白二光对撞一处。 在陈月曦的目光中,那自山头越下的白红二光同金色利芒对击在一处,霎时间便听耳边出来一阵轰隆巨响。 琉璃镜内映射的画面,被烟尘遮盖再看不清内里景象,而这时陈月曦似有所觉一抬头,就看三道异色光辉自山下升腾而起。 在滚滚烟尘中,红白二色流光一上一下,将中间的金芒牢牢拦截,完全不给其逃脱的机会。 金芒看到自己的生路被封,似是恼火又仿佛决心背水一战,在穹空中盘亘一圈后,又化作那高大狐头神影。 手中那只小碗,对着再度向自己冲开的白光一晃。 但见那不起眼的碗中,翻滚着升起一道水柱,在白虹攻来刹那,明黄水柱脱出小碗围绕着狐头神影,首尾衔接成一道液环。 此刻上方寻找机会的虹光,觉察到狐头神影此刻御守的空隙,灿灿流光外升起道道锋锐利芒,远远观瞧,仿佛一颗棱形钻头般,直冲着狐头神影面首而下。 同时间进攻的白光,见得护持狐头神影的水环,虽不知有什么玄妙,但看上方攻势疾坠,自身也是速度不落,直接继续冲着狐头神影冲来。 面对一上一前两方攻势,狐头神影此刻并没有退避,而是抬手轻点面前水环。但看波浪翻滚之间,明黄水环忽然炸开,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水幕,席卷向白光与上方红芒。 瞧着咆哮而来的水波,白光倏然一转,侧身发出一道明亮光刃,扑击在水帘之上,自己本身则是趁隙盘旋绕远,退离开波浪卷席。 上方刺下的红芒,同样觉察到这明黄水光里有别样玄机,可却依旧是去势不减,此刻更是增添三分迅猛之态,直挺挺没入那卷动的水纹中。 就在虹毛没入水浪中的瞬间,绕远躲避开明液卷动的白光,又一度折返回来。在半空中重新化作邓泽身形,两只大袖飘扬之间,便看那上面刺绣的两只红顶黑尾仙鹤瞬间活了过来。 两只刺绣仙鹤扑扇着翅膀飞出衣袖,于半空中变作三丈大小。在嘶鸣吼叫之间,锐利双爪探出,也同样直扑入了护持狐头神影的水帘之内。 而就在两只仙鹤飞入水帘的瞬间,那隐匿在水帘内中的红芒再一度闪现,化作一道流光飞扑而出,停在邓泽身边显现出何秋明来。 恢复形态的何秋明与邓泽对视间,一抬手便看他掌心上有一抹活蹦乱跳的金色流霞,被他用法力牢牢捆缚。 瞧着这抹金霞,邓泽眼中灵光明灭,很快便判断出这神性之属。 “乾金之气大盛,果然是祂!” 听到这话,何秋明眼中闪过一抹凝重神色,望着那在金幕流水中与两只仙鹤缠斗的身影,空闲左手一翻间,便看他自衣袖内取出了一柄银白的刀刃。 “金狐神又怎样?此刻不过是一抹无主神性,看我斩祂来!” 第15章 帛锦再显神 “切莫冲动!” 见何秋明作势欲再攻,邓泽先是一拦,目光牢牢盯在那不时绽放金色水花的护帘。 “既然搞清楚此神来历,那先行回禀府中,虽只是一抹失了本体联系的神性,但你我万不能大意!” 听着金水中鹤鸣呼啸,时而还有一翅半爪破开帘幕,甚至丝丝缕缕金色神性,随着交战波动扩大而逐渐溢散天地。 何秋明知道跟这一位斗法,绝对不能没头没脑的硬莽一气,在听出邓泽话中的谨慎之意后,他收敛起全身澎湃的法力,只握着明刀死盯那金水护障。 “虽只是一点神性力量,可那位与宗门斗了这数千年却始终不败,倚靠的不光是高绝的实力,最麻烦的还是那百般算计!” 感受到内里那神影气息正逐渐减弱,可邓泽没有丝毫大意,他非常清楚这神性力量背后,真正是自己知晓的那位神只,那祂既然选择冒险把自己的力量送入玄阳域内,定是有更深的谋算。 穹霄宗同域外神只交战无数年,除最初那千年时时爆发巨大伤亡外,双方如今都勉强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如果此刻,玄阳域内出现一丁点变动,说不得会因此打破平衡,两方将进入更惨烈的攻伐中。 邓泽在初步判定,这神性之物的来源极有可能是域外那名大敌后,他便知晓这是绝对不会简单打杀这抹神性就能解决的。 除了灭杀这抹神性,不令祂荼毒玄阳域外,再有的事,便需看青埂府中上修们的决断。 感应着金水中锦鹤与神性碰撞越发激烈,邓泽身上法力涌动,随时准备应对爆出的大敌,同时身前飘起一方木盒,上面画有一道禁制封条,似乎是在保护内里的东西。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那两只锦鹤虽是蕴养多年,攻伐之犀利的确令初交手者不好应对,但这神性若出自那一位,绝对不会这般轻松被灭杀。 当下首要,便是通过特殊手段,把这神性气息送回宗门。 随着邓泽心神操纵间,木盒上镇封消退,内里飘浮起一张流转星芒的符箓,看着模样似是与先前陈月曦见到的传讯符相似,但上面绘制的纹路更加玄妙,且伴随点点星辉玉屑飘洒间,符纸上传来阵阵吸力。 “斗转天星符?!”瞧着邓泽动用起这张符箓,何秋明面上略带诧异,但随即想到此刻面对的存在是谁时,又马上把心里那点可惜之意抛却。 天星符虽是珍贵,但就该用在这种时候,若一直搁置不用,那同废纸无二。 “注意了!” 二人这交谈不过几个呼吸,那金水环笼内传出的声声鹤鸣忽地低落,邓泽觉察有变抬手再挥,‘斗转天星符’送出直入何秋明手中。 “此神交我,速禀宗门!” 邓泽给出符箓,整个人临空步踏,道袍随风飘飞间,掌中辉芒闪烁,瞬间撑起一片法力水潮。 他方才开启保存天星符的封盒,心神气息浮动太大,很难发挥天星符全部效用,不若以他来抵挡这神性之力,回禀青埂府之事便交给何秋明。 望着天星符,何秋明不需多过言语,立刻清楚该怎么做。以法力拿定符箓浮在身前,银白华刀反手背在身后,竖起剑指托举那抹摇摆金霞,口中同时默诵咒术。 若只是回传消息,邓泽只需动念给予传讯符箓,再以法力催发即可,但眼下不光是回传白石学宫内出现神性之物的详细情况,更重要的是还需把这出自神性的气机送回。 邓泽二人也只是初步对这神性有了判断,要想更全面搞清楚这神性背后的秘密,还需要宗门内部专司查验神只之人来判定。 一般传讯符可带不动神性气息,故而邓泽才决定启用这珍贵的‘斗转天星符’。 这天星符的妙用无穷,只单单寄托一丝气息回宗门略微有些大材小用,可眼下邓泽二人,暂时没有其他更快把消息以及神性气机送回宗门的法子,只能选择动用天符。 ‘斗转天星符’本是金丹境之上的修行人才用到的符箓,此刻凭着何秋明、邓泽二人的修为,倒也能勉强催动,但做不到金丹修士那般收发由心。 何秋明知道邓泽是要为自己争取时间,他忙收定心神,以法力不断激发天星符中蕴藏力量,同时自家身份玉牌取出,把印记连同那金色气机一并打入符箓内。 随着何秋明的催动,散发丝丝星屑的幽蓝符箓逐渐收拢浑身飘飞的华光,同时符面上繁杂符纹一转,竟是化作一道暗沉涡旋,将飞掷来的神性气机与玉牌明光一并吞下。 正当何秋明催动符箓时,那包裹在金水中的狐头神影,有了动作。 此刻,金水化作的帘幕不断涨缩,内里缠斗的两方时隐时现,水波震荡间金浪炸裂,肆意飞撒的滴珠在天中化作一个又一个浑身金灿灿手握刀兵的小人。 瞧着拱卫水帘的无数金人,邓泽周身法力涌动起浪潮,自己摇身一变重新化作一抹白光。 白光驾驭着满天法力涌动,似咆哮瀚海直直吞没那护持在金水外的小人,同时随着内中鹤鸣急促,那两头白鹤大翅扇动间,自水帘幕内跃出,直直飞向白光并融为一体。 水帘内的狐头神影见敌手离去,身形一抖划开水帘,外间无数被法力卷动的金人似是得了召唤,纷纷化作神芒回归本身。 白光见正主现身,催动身后法力再一卷,裹挟万钧之势,直扑狐头神影。 狐头神影虽未与本体取得联系,但自己吞噬张央后,已然自发生出几分灵智。 祂早就发觉这外间有阵法阻隔,自己不能轻易脱身。祂想破坏那阵法源头,可知晓不除去眼下这挡路的修士,自己是绝难脱身,故而此刻也不再吝啬神力,仰头大吼间催动圣芒迎战邓泽。 下方山崖间,陈月曦同墨卢避在摆放玉磬的亭中,仰头不住观望邓泽与那金光神影的缠斗。 她虽看不出邓泽、何秋明二人攻伐手段的门道,但瞧着哪怕只有邓泽一人对敌,依旧是能与那神影平分秋色,心中略微一松。 她可是还记得,邓泽在琉璃镜最初示警时,早早布置了一道手段出去。 双方对战至今,陈月曦瞧着邓泽始终没把那隐藏在不知名处的银环召来,就知他是有把握拿下这神只的。 仰头观瞧半天,略略满足了看修士斗法的好奇心后,她知道上面大战自己插不上手,索性对着墨卢嘱咐一句,自己便盘膝坐地,悄悄拿出帛锦来。 方才她借由身份玉牌上的手段,意识隔空回到居所拿取包袱时,意念无意中触及这帛锦时,这薄如蝉翼却并不透光的锦帕上,再一度亮起光芒。 上次这帛锦绽放神异光芒,自己得到《无名道经》。在记下整篇道经后,这遍布文字的锦卷似是完成任务般,诸般字迹消退,又一度变作不起眼的模样。 如今,这沉寂许久的帛锦再度绽放璀璨光芒,陈月曦猝不及防下心神一震,自那神游天地的特殊状态中退出,也正好是何秋明在关注她,并发觉她心神浮动的时候。 何秋明不知内里隐秘,只当是陈月曦头一次以意识出游,心神有些损耗。 但实际上,只有陈月曦自己清楚。她并不是心神有损耗,而是凭借游离在外的意识观瞧那帛锦时,受到些许莫名冲击罢了。 帛锦上再度显现新变化,陈月曦碍于何秋明二人在场不好拿出来细观。本想着等到了青埂府安顿下来,再好好研究,可正巧出现的神性之物,给她带来了空隙。 墨卢瞧着陈月曦坐在亭内,从包袱里取出那方特殊的帛锦,兽瞳中亮起一抹光泽,它知道这东西很重要,绝对不能叫外人知悉。 硕大脑袋扬起,见天上何秋明正漂浮一旁不知做什么,而邓泽与那神影正缠斗一处,显然是都没有过多的注意力关注下面这里。 墨卢这时又是想起,被摆放在地上变得十分巨大,且并未曾叫邓泽收走的琉璃镜,这一扭头就见那光滑镜面,隐隐对着亭子这里。 它庞大身躯一转,直挺挺蹲坐在陈月曦身前,将这块漂亮的大玉壁遮挡起来,不令它倒映出自家主子。 虽然墨卢不知道这帛锦上藏有什么秘密,但它从小跟在陈月曦身边长大,一直都知道这块手帕一般的事物,是主子素来不离身的东西,也明白这东西对她很重要。 自己主子对于别人,哪怕父母亲人都会藏有秘密,可在它面前,却永远是不曾设防备的。 这块帛锦的存在,她丝毫不曾在它面前遮掩过。更是在知晓自己有灵智后,大大方方把这锦帕放到面前,叫自己仔细观瞧。 但在墨卢眼里,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好似名贵布料做的一方稍大些的手帕,它从上面看不出一点玄机。 虽是听主子说过,自己最常听的道经就出自这块帛锦,可不论墨卢怎么看,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手帕,没有半点特别。 对于参悟不出帛锦上玄机这事,墨卢没有丝毫放在心上。反正它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一直待在主子身边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现在看陈月曦再度拿出这块神秘的帕子,墨卢知道主子肯定是在上面,有了新的发现。 见陈月曦盯着那帛锦入神,墨卢也好奇地扭头凑回来望了一眼。 但很可惜,落在墨卢眼里的,依旧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对此墨卢并没有感到失落,自己虽然不能看出帛锦上的秘密,但只要主子能有收获就好。 见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墨卢便扭回头去,继续称职地担任起把风的职责。 反正主子有收获也会分享给自己,它眼下需要做的就是替主子把风,在上面那两位回来时,出声提醒。 而正如墨卢所想,此刻的陈月曦坐在地上将帛锦摊开放平,目光便停留在明金的布卷上,怔怔出神。 在墨卢眼中,这帛锦上空无一物,可在陈月曦的目光中,这锦面上正有一副徐徐转动的景物呈现。 ………… 白石学宫千万里外,一处非凡所在静静横亘在这片天陆之上。 此间山外凡俗中人,皆是代代相传,说此群山之间筑有仙乡,家中若是有那大机缘者,可引得山中仙人出面,授予仙法,与天同寿。 不过这传说虽广流转,但真正得遇仙缘者却是寥寥无几。久而久之,都只当这是个噱头,在不多过理会, 而在这山陆深处,在普通人所不能发觉所在,确有一处清圣之地。 此方所在不为外人道知,内里玄机唯同道可闻。 但见,庞大陆脉自地宇升腾,其势连绵如龙,上立群山钟灵毓秀,涓涓流水宛若银环玉带,在云气飘渺之间,道道水瀑横跨天际,日光一照,便落下七彩流霞。 在这成群仙山之间,有一处肃穆楼阁殿宇伫立一座孤峰,其上云气参天,远远观瞧不禁令人敬畏。 此刻高空之上,一前一后两道流光自远方疾驰而来。前者虽是明亮无比,可速度却是远远不如随后追至的幽蓝芒华。 这两道华光初时还看得出是一前一后,但到真正靠近这处庞大山峰上巍峨宫宇时,后追的幽华已隐约超过那明亮讯芒。 这两道讯光几乎同时没入大殿,在不过数个呼吸后,只听肃穆殿宇内响起一道冷哼声,外间盘亘的流云,在瞬间凝固。 那本在山下溪水旁嬉闹的鹿马之流生灵,似是受到惊吓竟同时窜起,慌张逃避开来。 溪水边的生灵被吓跑,那潺潺水流全无害怕之意,仍旧是自顾自奔腾直入远方大湖。 在冷哼落数个呼吸后,但见那大湖上升起一道冲天水柱。 这道水柱直入天云之上,于穹空中兀自崩解,不断化作朦胧水雾,而在这蒸汽升腾之间,一道模糊身形出现,观其模样似是正在打坐之中。 这水雾中的人影瞧着模样,是一副道人打扮。此刻他摆了摆衣袖,目光正望向那远离群山的孤峰殿阁。 这水雾中的道人本在潜修,听闻外间孤峰上那位发怒,心知有事,这才现身忙问道:“不知出了何事,令刑执大动肝火?” 第16章 青埂动,黑袍显 听着水雾中道人问询,那孤峰殿宇上猛然闪烁起一道雷光。在这轰隆隆雷鸣声中,一双硕大瞳目自殿阁之外的云层中浮现。 因这双雷目出现,四周云层渐缓流动,满空明光暗淡,数里山林中鸟兽惊散,各自躲藏于寄身处,不敢发出丝毫的响动,生怕惹来那恐怖气机关注。 “钱刑执有礼了!” 瞧着那双带有丝丝电弧的眼眸出现,水雾中的道人双手合拢行了一礼。下一刻,便见那双雷瞳中飞出一道幽蓝华芒,仔细看来竟是一道‘斗转天星符’。 雷瞳闪烁间说道:“道友且观!” 瞧着这冲自己而来的天星符,水雾中的道人听出雷瞳传来的语气冷寒,知晓定是有问题,也不多问只伸手接住。 可当真正拿了符箓在手,看清内里藏匿的讯息以及那抹金芒时,水雾中映射的人影忽地模糊了一瞬。 下方升腾水柱,泼洒雨蒙的大湖在瞬间,更是掀起一层层的波澜。 待到水雾中的人影再度恢复清晰,便听那蒙蒙水雾间,道人传出的声音不似早先温和,平淡语气里似是在酝酿一场恐怖风暴,“此事不可马虎,不知钱刑执准备如何处理?” 听着水雾中道人问询,孤峰殿宇上的那双雷瞳言道:“域外诸神只与我府对峙万年,双方虽互有胜负,但皆是不曾牵扯域内。 但此回金狐出手,怕是不简单。 此兽神最为狡猾,历来不做那无利功,这神性之物背后…疑点颇多。” 从雷瞳言谈的字里行间,不难听出他看待这位金狐神十分的慎重。 再简略说过几句后,他对着水雾中的道人说道:“此事我当亲身前往处理,只是还劳烦道友代我速禀府主知晓内情,另外还要请外务堂那边,再度派府中弟子核查当年自边境回迁诸事。” 这神性之物暴露,不管是否为当年回迁时的纰漏,此刻都该谨慎再查一番。 “我明白,”水雾中的道人知晓,此刻事机处理宜早不宜迟,当下不多费言,拱手一礼后就撤去满天水雾,那冲霄水柱也在瞬间散去。 见水雾道人离去,孤峰上云层间的硕大雷瞳亦是闭合,只是在雷弧消散瞬间,一道更显狂暴的蓝色虹光自殿宇内升起。 这道虹光宛若雷霆,速度之快只是眨眼间便冲去穹天上,又在几个呼吸间消失在远空中。 ……………… 白石学宫,尚峰…… 天幕上,催发天星符的何秋明再度加入战局,同邓泽二对一,与迎面那浑身金光璀璨的神影打在一处。 照常理来说,狐头神影与邓泽一对一交战时只能算是平分秋色,至多双方谁也不占上风。 何秋明这一插手,狐头神影应当是很快便招架不住两名修道人的夹击,就算没有立刻落败,也是要渐渐处于下风。 但在墨卢的视角中,却并非是这般。 狐头神影与邓泽交手时,双方战在一处谁也没有落败的苗头。后何秋明加入,变作二人对战狐头神影时,这微妙的势均力,敌却是没有丝毫改变。 狐头神影在一对一时,不曾落败。如今孤身对上邓泽二人……依旧是不占上风也不落下乘。 不对劲……这神性化身有问题! 处在战圈外的墨卢能看的出问题,而身为狐头神影交战对象的邓泽二人,更是在何秋明加入对战的瞬间,就感觉到这内中有异常。 何秋明传音给邓泽道:“师兄,不对劲……” 他边战边留心观察,明明感应着对面这个狐头神影无论是力量还是境界,从打斗开始便未曾有丝毫改变,可在面对自己师兄弟二人攻势时,这神只化身却十分的游刃有余,根本不落下风。 随着交战的时间越发延长,何秋明甚至有种错觉。自己二人瞧着是在与狐头神影一个交战,实际上战圈中却是两两相抗。 此刻他们师兄弟二人不是在二打一,分明是在二对二! 这感觉就像是随着何秋明加入战局,狐头神影也自发多出一倍能够应对二人缠斗的力量。 邓泽也感觉着不对劲,心念电转间对着何秋明传音一句,自己挥手再打出一道法力,随即在瞬间越身跳出战局。 虽少了邓泽,但何秋明攻势不断,满天赤光飞舞间每一次宛若锋刃的光痕擦过狐头神影,皆是要带动起声声金铁嗡鸣。 二者交战不断,在战圈外负手站定的邓泽也不曾闲着。脑中识海翻腾间,无形无象的神念之力涌出,自四面八方无缝隙地观瞧那金狐神影。 知晓战圈外的邓泽是在窥探自己企图寻找破绽,狐头神影有心打断阻挠,可何秋明却是不曾给他这个机会,恐怖法力配合那满天盘旋的虹光涌出。 这法力赤光威势赫赫,虽不能给狐头神影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但确实逼迫的狐头神影无暇分身,根本顾不得去搅扰邓泽,只能苦苦同何秋明交战在一处。 看得出,这狐头神影不论是一对二或者是单对单,虽不曾落败,可倚仗的却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玄机,并不是祂本身强横能稳压邓泽二人。 从这来回上百回合的打斗中,何秋明已经发现这神性化身的斗战之法,实则并不高明,祂每每应对自己与邓泽的攻伐时,总是显得十分生硬。 说到底这狐头神影,不过是一抹拥有神只神性的力量,本身并不曾具备有本体那丰富的斗战经验。 若是给予祂足够的时间,在被发现之前,尽最大努力地发展自己的信徒,不断掠夺血肉生机与精元,说不定真的可能突破玄阳域的阻隔,勾连到本体获得那神只本身的力量与经验。 到眼下,这狐头神影过早的暴露,怕是再没有机会。 随着二者交战时间拉长,外围观战的邓泽两眼之中灵光流转不休,背负在身背后的手指早早闪烁起明灭的灵光,仿佛准备好随时出手应对。 在战场下方,那山顶之上小亭处,趴伏仰头观瞧的墨卢在看着邓泽背地里的动作时,知晓这场斗战很快就要结束。 此刻,它再度扭头瞧着身背后那依旧在低头观视帛锦,半点没有理会外界一切意思的陈月曦。 上方战圈虽是没有波及她们这里,但那时时响起的轰鸣声,以及法力碰撞时天地被搅扰的狂暴烈风,却是没有被收束地冲着四面八方席卷。 如今一人一狗身处的小亭,四面不断有劲风呼啸吹拂,陈月曦的一头长发与衣袖在这不分东西的流风中肆意飞舞,而她本人却好似完全不在乎这四周逐渐乱遭的外感,一双黝黑眼瞳就这么直勾勾望着摊开的帛锦,视线死死盯在上面,不曾移动分毫。 瞧着自己主子这副忘我到极致,全然不理会外界的模样,墨卢那双大耳朵抖动个不停,两只兽瞳里满是灵性的光泽,更是不住浮动。 它虽不清楚,自己主子这种状态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事,但内心隐隐的感应却是在无声告诉它,自家主子会从这张神秘的帛锦中,再度得到好处。 虽不清楚心中,这时不时给自己提醒,还总是十分灵验的感应到底是怎么来的。 但墨卢可不打算深究,它历来的主张,便是自己想不通的事就去问主子,要主子再不知道,那它更是懒得再多费脑子去想。 它只要确定,这心中时不时给予提示的感应不会伤害自己,不会伤害自家主子,那其他的一切疑惑,完全可就这么搁置着,不去理会。 此刻心中感应落定,墨卢再多看几眼陈月曦,仔细确认她没有丝毫问题后,这便扭回头去,继续观瞧上方的战局。 而在墨卢扭回头的瞬间,那出神观瞧帛锦的陈月曦两眼中忽地亮起一抹白光,地上静静平铺的布锦,也是同样浮起莹莹光霞。 二者升起的光华由暗逐明,陈月曦那深陷帛锦内的意识,也在这一刻被牵扯进入到一方前所未闻的陌生领域。 “这里是……” 陈月曦本来想趁着邓泽二人应对那神只化身时候,自己趁机看上一看帛锦又一度生发的异象。 但谁曾想到,在目光落定帛锦的一刹那,陈月曦便感觉天旋地转,眼中视角再不见四周砖石小亭建筑,也听不得墨卢呼吸声,甚至连全身五识诸感也渐渐消退。 此刻的陈月曦,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困顿在一处不知名所在,她尝试着感应自己躯体所在,却是发现自己除了还可以思考之外,再不能做到其他事情。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完完全全只剩意识的情况,她猛地感觉有些熟悉。 再仔细一回想,她恍然大悟。 眼下这种状况。不就跟前世自己在医院时,经常接触到的植物人患者类似吗? 对于这突来的变化,陈月曦心中虽是略微感到慌乱,但在瞬间便又镇定下来。 这帛锦跟着自有些年头,要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之处,早就应该在接触到老乞丐之前,甚至是自己得到它的头天晚上便下手。 如今这天旋地转外感避绝,应当是关乎于帛锦之上那新又变化的神异。 仿佛是觉察到陈月曦心中所想,在她纯粹的意识,忽地“看到”一副图画。 这副画十分庞大,以此刻陈月曦意识的感应观望,根本不能看清这副硕大无比的图画,究竟是勾勒出什么。 陈月曦尝试着以意识“碰触”这副图画,本以为凭借念头转动,要做到这件事会很困难。 但令她未曾预料到的是,就在自己念头转动的瞬间,这副庞大无比的宏伟画作仿佛有意识般,竟是扭动着变小最后化作一个光点,飞快融入意识中。 轰隆—— 随着那画作变成光点融入意识,陈月曦只觉得自己消失的听觉,再度恢复过来,并于一瞬间传来惊天巨响。 随着那光点消失在自家意识里,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那副庞大无比仿佛能遮天蔽日的图作。 那是一片炫丽的海洋。 一片很难用语言能形容清楚,仿佛无边无际,却又每一处都似是精雕细琢而出的庞大星云瀚海。 那一片星云瀚海太庞大,陈月曦只觉得视线看得有些许混乱。 知道自己太贪,心想要看清楚整片星海是不太可能。她忙收束了目光,专心盯着意识能够看清的最近一处。 那是一小片的星海,由数之不尽的璀璨星辰汇聚,由无数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霄汉星云互相揉碎碰撞。 它们最终旋转成一团,在伟力搅动下彻底归为一体的无边汪洋一角。 “前世天文望远镜能看的宇宙最美星云,怕也是比不上这片星海的一半……” 望着这片无边星海,哪怕只是区区这么一片角落,就已经令陈月曦不住惊叹。 随着星海一角被她望尽,仿佛是触动了什么,在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里,陈月曦眼前一花,那失去的五感再度恢复,身边呼呼风声不住窜去耳中。 “我这是……” 陈月曦看着那再度空无一物的帛锦,伸手略微揉揉有些酸痛的眉心。 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光陆离奇,饶是已经自觉心性强大的她,也不免觉得需要时间缓缓。 而在这时,一直仰观上方战圈的墨卢,忽地低声吠叫。 “怎么了?!” 听着墨卢发出警声,陈月曦飞快收起地上帛锦,起身走出小亭,抬头向上观瞧。 而在同一时间,白石学宫之外,那宛若倒扣大碗一般,将整座学宫所在山脉覆盖的光笼外壁一角丛林处,正站有一人。 如果此刻,陈月曦能在高空中向下俯瞰,便轻易能够发现,那站在树丛之间负手遥望光笼的身影,目光正正对上半空中与何秋明缠斗的狐头神影。 这人罩着件黑袍,宽大风帽将面容遮盖的严丝合缝,上面描绘的金纹烁烁放光,哪怕是在这丛林阴影中,也丝毫不曾被埋没那华贵之态。 黑袍人本是望着光笼遥看,呼吸交错之间,他似是发觉了什么,金纹墨染的衣袍抖动边角。 随着空中轰隆巨响,一道迅疾不可视追的雷芒自天坠落,目标正是那位于丛林之间的黑袍人。 “呵,好生熟悉的雷术……” 瞧着那大片散发滚滚烟尘的白地,黑袍人站在裸露的大石上,风帽下的头首扬起,直望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幽蓝华光。 “能劳动钱真人亲自捉拿,昂真是……不胜荣幸!” 轰隆—— 第17章 雷芒灭黑袍 听着黑袍人自称“昂”,那半空幽蓝华光绽放丝丝缕缕雷芒,下方被雷落击毁的白地烟尘中,猛地生出数道泛着流光溢彩的锁链。 “禁神索?你还真下本儿!” 瞧着那自雷芒毁去的白地里,竟然飞出了锁链,黑袍人先是感到错愕,但身上动作可是不慢。 几乎是在烟尘中传出异动的一瞬间,滚滚墨流攀附着黑袍一身金纹华饰,在道道异彩频频的链条之间飞纵。 神索互相交织出阵阵刺耳鸣音,虚空都为之所封禁。但黑袍人却似一团飘渺墨云,任凭你千般变化,我自逍遥肆意来回。 随着神索席卷而过,周遭山林木石,在这一刻尽化虚无,点点灵机闪烁中,恐怖法力半遮雷芒,在道道链条缠困间伺机等待。 对于这步步紧逼,又看似险象环生的困局,黑袍人却始终操着那不紧不慢的口气,听得出他有恃无恐。 他脚下步伐慢慢悠悠,看着动作迟缓,可每一次转身,却总是能准确地闪避开那套困而来的威胁。甚至是还抽空抬头,对着那天上幽蓝光芒说道:“早就听有传闻,说青埂府中这‘禁神索’是仿照了贵方本脉穹霄宗中,那件御守至宝炼出。 原先昂一直未曾有机会亲眼得见,如今此回,倒是叫昂满足了好奇心。 只是不知,这神索与贵宗本脉那件御守至宝相比,孰强孰弱啊?” 明明这七彩神链随着时间延长,那本来只有三条之数的环链,在阵阵雷芒闪动间,不断分化出更多的锁链。 眼看在禁神链步步压迫下,黑袍人能够腾挪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少,方圆数里几乎天上地下,每一处空隙都完全被无穷无尽的链条埋没。 他却是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被捉拿一般,始终是维持着那副悠哉悠哉的口气,就连腾挪身形都不曾有半点焦灼之意。 哪怕是天上那闪烁雷芒的华光,半点不曾接话搭茬,他也完全不觉尴尬,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仔细算来,昂与钱真人也是打过上千年的交道。 昂对真人的手段脾性昂想,真人对昂应当也是有所了解吧?” 看着周身方寸之间尽数被神索占据,黑袍人不再腾挪闪避,一身描纹金绣在罩身的黑衣上绽放璀璨神芒,在四周形成一道坚实护壁,将这四周寸地圈出最后一片“净土”。 黑袍人仰首,冲着那华芒道:“钱真人,昂可不信凭你的眼力看不出,如今此处只是昂一抹神性化身,随时可以自绝。” 听着黑袍人这话,半空中幽芒内雷光丝丝缕缕交织,再瞬间形成一方涡旋。 而在那涡旋之内,一道挺拔身影昂首迈步踏出。 这人头戴墨玉莲花冠,身穿素色道袍,脚上踏着一方灰白云台,背后雷芒窜动不休,细看发现内中每一时每一刻皆有闪雷不住生灭轮转。 那银白眼瞳闪烁着同外间一般无二的雷光,年有四旬模样的面容是一派刚硬神情,给人一种十分不好说话的强势气态。 瞧着下方撑起护罩的黑袍人,钱尧瀚神情不变,浮动雷芒的眼瞳盯着那被风帽遮掩了面容的黑袍人,冷肃语调不紧不慢却又带着无比强硬的语言道:“金狐神,我不管你想在玄阳域内干什么,也懒得去费心琢磨你那些伎俩(liang四声)。” 他话语中的强硬,再搭配那肃穆面容神情以及背后不断延展开并布洒天地的雷云,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对于这位外间神只的不欢迎。 “不论万灵教要在我人族地界做什么,我青埂府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字——杀!” “杀”字一出,天动地惊。 庞然锁链仿佛同受感召,剧烈震颤之间,数之不清的金色光华烙影自那每一寸方环上升起,丝丝缕缕的法力搅动灵机,令这片广阔天地间,浮生扰动鬼神惊骇。 感应着周身那股威慑,黑袍人知晓凭借此刻只是一抹化身力量的自己,在这青埂府重宝捆缚下,是完全没脱逃可能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 遥望上空那驾驭雷霆的道人,尤其是望着其人身背后那互相交缠的三色气机时,黑袍人心中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叹。口中却是依旧操着那玩世不恭的语气,不住摇摆着隐藏在袖袍下的两手,道:“数百年不见,昂要先在此处,恭贺钱真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听着下方黑袍人那一声恭喜,钱刑执面上神情不变,背后早就蓄势待发的无边雷芒,这一刻终是不再隐忍,随着震天轰隆中,重坠落定。 瞧着那滚滚坠落的雷芒光潮,被数不清神索困负的黑袍人没有丝毫反抗举动,就这么静静伫立在原地,亲眼目睹着自身在这满天雷光的咆哮中,灰飞烟灭消散无踪。 亲眼目睹黑袍人身死的钱尧瀚,神情并不曾有丝毫的改变。那眼底冷光在瞧着雷芒覆盖的禁神索中央一处,那黑袍人身死之地,流露出一抹嘲讽。 “与你等神只斗战万年,还当我等是原地踏步不成?”说着话,钱尧瀚负在身后的左掌抬起,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霎时间,一道无形的波纹水浪荡漾开来,逐渐蔓延至下方无数宛若群蛇颤动的神索当中。 哗啦—— 随着清脆响动,那无数禁神锁链头首摆动之间,一道道黑色字符升起,互相纠缠间又生变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手臂。 瞧着那在禁神索上来回窜动的无数黑色手臂,钱尧瀚冰凉的声音在这片被打成白地的界域间回响:“此回我带来的,可不只是一道‘禁神索’。” 那无数黑漆漆的手臂好似勤快的蚁虫,在无数神索之间来回攀爬、抓握。 随着欢快的笑声,其中一只手臂好似是发现了什么,在一震剧烈摆动中,将所有黑色手臂全数招引过来。 在钱尧瀚的注视下,这些攀附在神索上的黑色手臂一个个扭动着紧贴彼此,随着几声巨大的呼啸过后。 那密密麻麻的手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牢笼。 “还是那般狡诈。” 望着黑色牢笼里,那莹莹点点的散碎明光,钱尧瀚冷冷一笑,大袖挥动间刹那收起盘亘天地的神索,那黑金牢笼也是扭动着不断缩小,最终变作米粒大小也是同样收入袖中。 来回扫视多次,确定再无遗漏后,钱尧瀚这才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庞大光笼。 而同一时间,在白石学宫之外的黑袍人身死刹那,正处于尚峰半空,同何秋明交战的狐头神影攻势一顿。 祂仿佛是感应到什么,那遍布周身的灵性流光略微暗淡,直取何秋明面门的雷霆一击随着自身这么稍稍停顿,露出空门。 一旁窥视的邓泽,在瞧着狐头神影攻势停缓的瞬间,汇聚指尖的法力搅动灵机,四下云气在瞬间聚拢。 随着一声金属长鸣,何秋明隐藏在袖中,同样等待时机的长刀瞬间发动。 狐头神影的停顿只是不到半个呼吸,可那一瞬的错漏,却躲不开邓泽二人的始终暗观。 随着略微停顿刹那,狐头神影觉察出不对劲,正欲退守却感四周空间凝固,低头一瞧就看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银白光环,同时自家身躯在瞬间落入了一片云气中。 知道自己被困,狐头神影全力催发神力欲想挣脱,可力量落在周遭云气上却给祂一种滴水入江河的无力错觉。 正当这时,云气凭空生起波澜,一道明光在电光火石间窜入。 狐头神影避之不及,眉心宝石上反射起一道明亮华光,同时声声咒术低喃在云气飘渺间幽幽传入。 眉心贮藏神性的宝石碎裂,狐头神影知大势已去,正欲打算完全吞噬体内的张央,为自己补充消耗拼死一博,却听着那低沉咒音回响间,意识一阵恍惚,竟是瞬间松卸囚困体内生灵的束缚。 外间施展咒术的邓泽感应到狐头神影产生变化,忙对着一旁静待的何秋明一使眼色。 后者瞬间明白意思,抬起剑指催动法力,呼唤着斩碎神性宝石后,依旧蛰伏在暗中等待机会的自家长刀。 随着狐头神影被邓泽的咒术拖延,那云气中隐藏的长刀再度化作一道虹芒,只一个瞬间,便看那锋利刀尖穿透高大神躯,自内里带出一道略带灰白的人影。 见一击功成,长刀不再停留直接亮起赤光将带出的人影包裹,呼啸间穿透云层来至外间。 “晚了……”瞧着虹光中包裹的那一点灰白影子,何秋明对着邓泽摇摇头,正欲张口说些什么,神情却是一变转头看向外间困锁白石学宫的光笼。 “那是……”瞧着那光笼之外站立于半空的道人,何秋明虽是看不清面容,但凭借对方遥遥传来的气机波动感知,立刻知晓了来人是谁,惊讶之间却是不忘恭敬行礼道:“弟子何秋明,拜见钱刑执!” 听着何秋明的话音,正操纵云气与银环困锁狐头神影的邓泽正欲开口,却听那光笼之外的道人淡声开口道:“专心做你自己的事,那些俗礼就免了。” 钱尧瀚对邓泽说完,就把目光放在何秋明身上,最终的视线却是停留在那刀光之中的虚幻人影。 注意到钱尧瀚的视线看来,何秋明忙把裹着张央魂魄的宝刀赤光向前一送,口中道:“刑执,弟子与邓师兄只来得及救出此人魂魄,他的身躯已经被那神性化身彻底吞食。” 听着何秋明的话述,钱尧瀚略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随即一双淡银眼眸凝视那刀芒中,已经看不出具体面容的人影。 也不知钱尧瀚是否有读心神通,他在同刀光内,那浑噩的人影魂魄对视瞬间后,便收回目光,看那模样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欲了解的一切。 他的视线扫过整片白石学宫,最终在两处地点略微停顿几个呼吸。 一处是张央曾经居住的院落,而另外停顿之处,则是尚峰山顶之上,正抬头观望邓泽以法力收束云气的陈月曦和黑犬墨卢。 目光在陈月曦身上略略停留后,钱尧瀚负手遥望何秋明二人,口中道:“此间之事我已明了,稍后你二人便带着新入门弟子直接归府,无需再等待接替者前来。” 话说完,就看钱尧瀚伸手一招。 那被邓泽的银环变化云气所捆缚的狐头神影,直接瞬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光笼之外。 瞧着面前庞大云团,钱尧瀚上下打量一圈,根本没有去多看内里那光华暗淡的狐头神影,只是侧目对并肩站在何秋明身边的邓泽言道:“此器尚需再温养百日,其间少用。” 话说完就看钱尧瀚面前,云气收缩回笼,重新化作那一只明光锃亮的银环,至于那神性源泉破碎即将彻底崩溃的狐头神影,则是化作原本不起眼的木雕。 “此回你三人虽是机缘凑巧,但发现神只作祟于府中有功,我便先做主,为你二人各添一千功绩,那新入门弟子便加绩三百。”钱尧瀚说话间,伸手抓住那半空漂浮的木雕,侧目再瞧了眼那山顶上的一人一狗。 他似是觉得还有所欠缺,沉吟一瞬又复对着邓泽二人传音一番。 听着那传音内容,邓泽二人一惊,但也不过多开口,只恭敬地又是一礼,表示二人明白。 见该交待的都都已完毕,钱尧瀚不再多说什么,只摆了下衣袖,便于何秋明二人的恭送声里,化作雷光跃上天际,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目送钱尧瀚离去,何秋明抬手先是打了一道流光往学宫大殿,感知管事之人危机解除,可以撤去光笼防护。 “师兄,此回咱们可真真是沾了师妹的光!”想到自己多出一千功绩,何秋明脸上不由得乐开了花。 在青埂府中,功绩点可是硬通货,应对宗门之外的势力时,功绩点可兑换成灵石,对内则是用途更多、更方便。 各地学府的学绩制度,便是仿照宗门内设立的。 在青埂府内中,不论是想购买丹药,请人炼制法器、布置阵法,购买各类天材地宝,这些都可以用功绩点换取。 对于功绩点的事,邓泽倒是不甚在意,他的目光幽幽注视在何秋明那柄刀芒之内的灰白人影上。 “可惜了……” 若是这张央没有动歪念头,私下祭奉那木雕,说不得府中那份传承自己便会来寻他。 不过邓泽也能理解,求道十八载一无所获的困苦,着实煎熬人心。 修行一道讲求缘法,张央有大毅力,可惜天生机缘未足,此生未能如愿入道,与那份心性传承……无缘矣。 不过…… 想到那份如今一直在传功堂内搁置的特殊传承,邓泽不由得摇摇头。 那份传承的来历至今都是个谜,邓泽从他的师尊口中得知,那东西在传功堂内少数也呆了数千年,始终未曾有人能够求法成功。 如今在这白石学宫,邓泽机缘凑巧下碰上一个有机会开启那传承之人,却最终还是…… 望着何秋明刀芒中,那略显灰白的虚幻人影,邓泽再度又一声叹息,只道了一句:“大道难求!” 第18章 青埂府 “功绩点?” 邓泽二人落回山巅与陈月曦会合后,何秋明便笑嘻嘻的将这功绩点的种种好处,向陈月曦说了一番。 并且他还明言,这钱刑执给予的这三百点功绩是属于额外,是他这位刑堂首座私下奖励。 相信到了宗门之内后,负责管理功绩的事务堂,还要根据钱尧瀚,这位刑堂首座传回的详细情况而内再给予一份功绩,亦或是修行资源。 就在何秋明拉着陈月曦,将那功绩点种种好处娓娓道来时。 邓泽已经将何秋明刀芒中温养着的魂魄唤了出来,将这木雕背后神只的前因后果,俱是与那回归理智的张央细细说了一番。 瞧着张央那虚幻脸庞上满是沮丧的神情,眼眸中更是遍布死寂,本就虚幻的魂体在这一刻更显亡命哀气。 它低头看看自己两手虚幻如烟雾般再无实体,又抬眼瞧着头顶上,邓泽招来那一团为自己遮蔽阳光的云气。 张央魂魄尝试着把手伸出云朵阴影之外,去碰触那温暖的日光。 对于张央这冒失的举动,邓泽并不曾阻止,只是平静的望着。他知道这位一生都在追求入道的青年,还是对自己已是亡者的事实有些不敢置信。 别看邓泽面上是一副漠然且不为所动的神情,实则他背在身后的右掌上已经凝练起了法力。只要张央这魂魄有半点想投入阳光之中,有自毁飞灭的想法,他便在瞬间会出手阻拦。 修仙者虽说与红尘两别,但归根究底属于人性的喜怒哀乐是仍旧存在的。 对于求道不成,如今只剩一抹魂魄的张央,邓泽心中是带着惋惜的。而这惋惜之中,更多的则是同处凡俗之中无奈的共鸣。 他在入道前,出身来历与张央十分相似。既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不曾是王公贵胄之后。 他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凡俗老百姓,每年每月靠的便是老天爷刮风下雨种地吃饭,凭着那还算凑合的收成,艰难地养活他们一大家子老小。 邓泽已经入道修行将近百年,哪怕时至今日,他一闭眼就能想起自己少年时,在父母双亲挥舞着干瘦臂膀的送别中,背对着幼小弟弟妹妹的期盼,离开家门,走入学宫。 如今,百载光阴已过,亲人早已不在人世,而他自己还停留此间。 望着那在云层阴影之下,站立不知所措的张央。 邓则心想,若是当初自己未能入到道功成,如今怕也是黄土一培,又或是像张央这般不甘心就此亡去吧? 就在邓泽分神之际,张央已经飞快收回自己那冒着烟气的手指。 望着自己灰白手指残缺一块,感受着那撕裂意识般的痛苦。张央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欲要擦汗却猛地想到自己早没了肉窍,哪里还会流汗? 瞧着自己冒着青烟的手指,他仰天长叹一声:“半生寻觅入道途,怎奈天缘根薄浅。寸光十八生异心,到头终归一场空!” 言罢,张央又侧目望了眼正递来目光的陈月曦。它的眼神中没有嫉妒也无不甘,只是略略苦笑,随即双眼一闭,整个鬼身徐徐化作一阵青烟,经山风一吹,刹那消散无踪。 望着邓泽散去那遮蔽鬼体的云气,又看着那在清风吹拂之间,彻底散落于山巅四方再不见踪影的烟霞。 陈月曦不语之间,心中默默的念诵起一篇超度往生咒。这是在前世时,他总听看守太平间的老汉时时念道,久而久之自己也就会了。 她倒也不是对张央起了什么同情心,仅仅是心中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便如此做了。 ……………… 都说仙道难求,渺渺无踪,非有缘不可入之。 有人一生痴迷,为此踏遍千山万水,寻访诸多仙神胜迹,但一腔执着终是虚妄,哪怕怨恨天地不公,最终也不过是消亡之际,留下几句憾恨,徒呼奈何。 而有缘者,却是与之天差地别,此间孰是孰非远不是外人能道也。 陈月曦前世儿时,也曾有那仗剑之梦想,也幻癔过自己飞天遁地,如同逍遥仙人一般,举手投足间不居于外间一切尘埃扰身。 但最终,他还是归于了世俗凡尘,在社会上打拼混迹一遭后,不过四十年华便早早消逝,可谓遗憾。 不过谁知英年早逝,却是换来重活一世,有幸入得仙道。 此刻,湛蓝穹幕上,一道无暇玉云飞驰而过,身后追着一条长尾,在空中不住留下渐渐消散的痕烙。 这云朵不过两丈大小,其状如兰芝,形迹隐隐泛光,极速飞驰间那柔软云身上,还被迎面烈风吹拂出道道波浪般的花纹,由云头荡漾至云尾,最后化作一缕霞芒,在流空中消散无影。 而在这雾云内里,却是别走洞天。 外表看着,这只是一朵烟笼构成的云霞。可在内中,却是一间四四方方,家具皆有的清雅居室。 这居是顶端,乃是一盏同外界一般造型的云朵火灯,绽放柔和光霞,照亮内中。 这而在一侧墙边,立放有一架桐木所造的博古架,上面却无有玉石珍宝承载,反而是堆满书册竹简。要说唯一亮眼之处,便是那架子镂空的四角处,各自镶嵌着几样宝石。 这几样宝石,一者色泽赤红,一者湛青碧绿,一者柔绵幽蓝还有一者通体橙褐璀璨。 经过何秋明的介绍,陈月曦才知,这几样宝石乃是凡人话本中常有提到的避火、避风、避水、避尘四类宝珠。 在凡人眼中,这类珠宝各种神奇功效世所罕见,尤为受富贵权势之人喜爱。 但在修行之人看来,具有这等功效的器物,也不过就是添加上些许的法力能为之后,就可以长久起到效果。 见陈月曦对那几枚珠子的炼制方法有所好奇,何秋明便道,入了青埂府后,她可往造物炼器工坊游走,或可一窥这器物之道的玄奥。 而立有博古架的墙壁对面,则是挂满诸多展开的画卷,其中所绘大多皆是花鸟虫鱼,唯有少许几副乃是勾勒一方山水奇景。 这每一幅画作,单独看来皆是赏心悦目,可凑在一处,挂于一面墙上,远远望着,却是令人看着目不暇接,隐隐有眼花缭乱之感。 而剩余的两面墙壁上,一者立有一扇玉门,显然是进出居室之用。而在玉门对视之墙壁前,则是摆放桌椅软榻,显然是休息之用。 邓泽、何秋明两人正齐齐对坐在桌前。桌上一只小巧泥炉内正有火光冒动,赤色焰光上架着一只碧玉壶,此刻正有些许热气自内里翻腾涌出。 何秋明见陈月曦对那满墙画卷,也有兴趣观摩,便走上前来为她介绍道:“这些画作皆是邓师兄前些年月,游览玄阳各处山川时,有感所而作,不知师妹觉得如何?” 听着何秋明言语,再看着那满墙画作,眼角余光又撇到一旁端着茶盏仿佛漫不经心,却不曾品上一口,似乎在偷听自己评点评的邓泽。 陈月曦心下一笑,暗道这位邓师兄面上看去一派古板正经模样,不曾想还有作画丹青之爱好。尤其是后者那一面维持着自己面无表情,还要不动声色地侧耳倾听的模样,更是令她只觉莞尔。 “怎么?可是邓师兄这画作不好吗?” 就连陈月曦这未曾入道修行的人,也可觉察到邓泽那小动作。身为同样修士,且不比邓泽差多少的何秋明,哪里能注意不到自己这位师兄那假装毫不关心,实际正在偷听的模样? 此刻对着陈月曦洋装疑问,也不过是想捉弄捉弄这位平日总是板着脸的师兄罢了。 而果不其然,后者在听到何秋明这发问时,视线直接转过来,仿佛漫不经心般看着陈月曦。 瞧着背对邓泽的何秋明,面上那未曾退却的揶揄之色,又看邓师兄那眼眸中不经意流露的紧张。 陈月曦心说,你要作弄师兄,何苦带上我呢? 她也知道,何秋明这是想稍许的逗弄一下邓泽。 但她这个“新人”可不好接着这话茬打趣,只是笑着言道她自己不擅长丹青,品不出什么优劣,只是看着邓师兄之作时,觉得描绘事物俱是十分的生动形象。 听着陈月曦这回答,邓泽直接舒缓了眉头,略微勾起薄唇,又低头品起手中的茶盏,而何秋明则是撇了撇嘴,暗道新入门的小师妹可真会和稀泥。 不过能听到这般圆滑的回应,他也对于这位即将入门的师妹放心几分。就她这为人处世圆滑的模样,只要旁人不惹她,想必是吃不了什么亏的。 虽然只是头一次见面,相处也不过数个时辰。但何秋明对于这位带着一只大狗的新入门小师妹,心中抱有几分好感。 人往往都是这样,在第一次见面相识时,一旦合了眼缘,那往后更深层次相识交流,便不由自主地想替对方多考虑。 这并不是涉及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同道之情谊。 在通过琉璃镜,观摩完陈月曦考核的全过程后,何秋明与邓泽便对这位即将入门的新师妹抱有一定的善意。毕竟能通过[尚考]入门者,且还是女儿身,这十分不易。 尤其是何秋明,在望到墨卢这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时,这种善意达到了一个顶峰。 按陈月曦前世的话来讲,这便是狗友与狗友之间的共鸣。 你喜欢狗,我也喜欢狗,那大家就是好朋友。 在结束了关于邓泽画作好坏的敏感问题后,何秋明一边搓揉着墨卢,一边同陈月曦不住聊起宗门内的一应适宜。 并在这一过程中,何秋明还给出了陈月曦一个类似于之前承载养神丸的小瓷瓶。 看着自内里倒出一颗比鹌鹑略小一半的米黄色丹药,听着何秋明介绍这是宗门府中为炼气及刚入门弟子研发的,可替代进食的辟谷丹。 “修为境界低弱时,并不能够直接以吐纳天地灵机来替代进食,像师妹和初入修行门槛的炼气境子弟,还是需要每日进食弥补体力消耗。” 何秋明说着话,伸手一勾,便看陈月曦掌心中那颗米黄丹丸漂浮起来,直挺挺落到了他的指尖,在指肚上浮空徐徐转动。 经过他的解释,陈月曦这才知道,炼气境的修士每每在修行之时,身边总要携带些许‘辟谷丹’,只要吃上一粒便足以顶上一日三餐所食。 说到这辟谷丹时,何秋明还忍不住冲着陈月曦透露了一个小小的府中传闻,“师妹,我可是听说前些年宗门之内有一位初入炼气境的同门,修炼之时太过忘我,竟是没有带辟谷丹丸在身边。若不是机缘凑巧被救下,他可差点把自己饿死在静室。” 看着何秋明那笑个不停的样子,陈月曦不由替那位不曾谋面的同门默哀,这可真算是当着全同门的面社死啊! 究竟是怎样一个修炼狂魔,才能痴迷到修行的时把自己差点饿死? 随着对辟谷丹的话题深入,陈月曦了解到炼气境的修行人在运行功法、吐纳天地灵机时。有时太过沉迷,确实容易忘记时间的流逝,导致不曾进食体力气血虚弱。 但只要身边有辟谷丸在,只要吃上一两粒,便可抵得住消耗,再不济也可支撑着从入定中醒来。 那位未曾携带辟谷丹的同门,她虽不知具体缘由,大概也能猜测出其人怕也是同自己一般,刚入修行,对一切都太过好奇以至于忘乎所以之辈。 想到这儿,她握了握手中玉瓶,暗道,自己可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随着辟谷丹的事情略过,何秋明接下来又说了许多府内的趣事给陈月曦听,时间就在这样不经意中流逝了。 当陈月曦自己吃下第三颗辟谷丹,墨卢一口气吞下数枚时,便听一直闭目养神的邓泽低低的说了一声:“到了!” 听到这话,陈月曦不由得动作一顿,目光紧紧盯着那扇流转异彩的玉门,神情在这一刻不由得流露些许异样。 仿佛是知道陈月曦心下紧张,邓泽眼神略微一闪,挥手之间,便看那流光玉门化变成一方透露白光的洞口。他起身对着陈月曦道:“如今距离宗门青埂府所在还有百里,这沿途景观山水别致,当可一览。” 陈月曦知道这是邓泽想舒缓自己略微紧张的情绪,起身拂了一礼表示感谢,便跟从两位师兄走出白光洞门。 随着一阵光亮过后,陈月曦感觉着身上洒落来一阵温暖感,眯缝着的眼睁开,倏然向远空望去,便看烈阳之下,一片广阔天地山川浮现眼前。 入眼一片薄雾,眺目远处窥探,便见宽广大地呼应天穹,其上盘亘山雄威势如蛟似龙,层峦叠嶂间一条玉带河流蜿蜒漫过,冲天巨峰上灵秀奇石屹立山峦。 此间似是方才下过一阵骤雨,丝丝露玑点落,抬手借入赫见掌心多了一颗颗幽液,其状圆润如珠,仔细闻来,尚在空气中嗅的三分水汽迷蒙之感。 随着云朵驰近,陈月曦更是看得灵秀山川间,诸多兽类飞禽肆意游走,虽看不得清,却不难从声声吼叫嘶鸣中听得畅快之意。 再往更远看去,便见巍巍天地间,一座硕大门户伫立其上,似金造玉铸,其势可同天地,上有无尽繁杂雕刻宛若攀龙赴凤,道道灵光呼应天地生机。 “此便是我青埂分府之山门所在!” 随着何秋明说话声,便看那云雾遮挡的硕大门亭楼之上,此刻伴随灵光浮动间有两个大字——“青埂”! 望着远方云流飘散之间,自己伫立于苍茫天穹之上。陈月曦垂眸瞧着脚下托举自己的绵柔云朵,伸手捏住一缕飘飞的发丝,在指尖不住揉捻。 这逐道之途的起始,我来也! 第19章 汪澜 山外之巅仙人住,大巧化朴在仙乡。群山峻岭深处,云茫潺潺遍洒天地四方,声声兽鸣悠悠,丝丝缕缕灵机汇聚,化作绚烂图卷。 青埂山府硕大门庭之前,陈月曦带着墨卢与邓泽、何秋明二人落了云头,一顿足便落地在那似是白玉珍石所铺就的地面之上。 邓泽一落地,便弹指飞出一道玉符灵光没入那高耸的玉柱之内,也不知是做什么。 此刻,陈月曦抬头仰望,便见那硕大楼宇门庭之上,此刻仙雾缭绕灵光飘荡,那本在远方尚可看清的‘青埂’二字,此时却隐藏于灵机仙蒙中,再不能辨识。 顺着那仿佛直插天际的玉柱巨灵看去,便见硕大门庭前左右两侧皆是伫立着一尊有十丈高,手持兵刃身穿铠甲背负长弓的雄伟神将石像。 “此二尊名唤镇岳神将,是府中护持山门的一道关卡,若有外敌来袭,此二位便会开启禁制……” 随着何秋明说话声,陈月曦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便见门庭牌楼东侧玉阶上,有着一座无瑕美玉堆砌的了望塔,在其最上端得小亭中,还隐隐能瞧得一个硕大钟影。 正当何秋明指着那钟影想要说些什么,便听云雾纷纷的门庭内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意,同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许久不见何师兄,你这话唠性子,还是没改半分啊!” 随着说话声,高大山门内静默流霞翻滚,随着云层倏分间,一只雪白鸾鹤振翅而出,徐徐自门后那山水间飞来,到至近前便看那巨鹤背上站着一名女子,此刻正笑盈盈地望着三人。 瞧着那自巨鹤背上轻盈落地身,穿道袍的佳人走来,邓泽与何秋明上前拱手问好,而陈月曦虽是不清楚来人是谁,却也跟着行了一礼。 “这位师妹可是新入门来?” 见着陈月曦举止有度,纵然是瞧着巨鹤也并不慌乱的模样,这女子眼前一亮,直接跨过邓泽二人,凑到陈月曦身,对着她上下好一番打量。 在何秋明的介绍中,陈月曦才知道眼前这位坤道打扮的女子名唤作汪澜,是青埂府中炼器一脉的小师妹。 他还言及,若陈月曦对那打造炼制法器之事感兴趣,那不妨等到安定下来后,去寻这位汪澜,相信她一定能满足前者的求知欲。 对于何秋明这么三言两语把自己卖给新来师妹的行为,汪澜倒是没有任何不满,只笑着对陈月曦说起自己的住处,叫她得空便来。 随着交谈,陈月曦几番望着那呆在原地不动弹的巨鹤,心下推测这内里有门道。 在看见这只鸾鹤的头一眼,她便从其身上看出一层有别于飞禽的灵机光辉,尤其是看着那大眼睛始终不曾眨动一分,而墨卢更是对其视之不见时,当下便断定这巨鸟绝非活物。 而见汪澜一伸手,那静静伫立的巨大鸾鹤便一振翅膀化作了半寸许的玉雕,又被其人收入衣袖中,更是印证她的猜测。 汪澜说自己修炼器一道,这鸾鹤是刚刚琢磨出的个小玩意儿,尚需要多多斟酌,要光是自己玩一玩还好。 可接下来她要带陈月曦这么一个尚未入修行门道的,再乘坐这个,实在有些太危险。 听见汪澜这么有自知之明,何秋明也是点头,满脸欣慰的说道:“果然!汪师妹长大了,现在会替别人考虑,不像当年……” 尚不等他话语说尽,便看汪澜似是早有所觉察般,满脸微笑的自大袖中抽出一支长棍。 而早在何秋明张嘴瞬间,邓泽便默不作声地冲站在汪澜身边的陈月曦使了个眼色。而他自己更是退到高大的镇岳神将脚边,抱着肩膀观望。 收到邓泽提醒,陈月曦方才带着墨卢转移开些许,便见汪澜一伸手抽出那根乌黑长棍,在手中不住地搓揉敲打。 瞧着那根乌黑泛光,仿佛是一种不知名金属制作的长棍,陈月曦觉得自己这位新认识的何师兄,在门内人缘定是不好。 从汪澜这做派不难看出,何秋明定是知道她什么把柄丑闻,才张嘴要说来好叫陈月曦得知,便被前者发觉,更是要以兵刃令他住嘴。 “果然,不论过多少年,师妹这个暴脾气亦是不减半分。” 仿佛预料到汪澜要动手,何秋明也是退开几步,摆好了架势,自怀中袖袍内取出了一柄折扇,随着“啪嗒”一声展开内里那满山枫林之景的扇面。 何秋明一边晃悠着扇子,一边瞥视着那静立一旁的邓泽,口中略带无奈地说道:“我师兄啊,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 不等邓泽回应,便看汪澜盯着何秋明,一字一句幽幽道:“何师兄,左右你也无缘上境,不若师妹我现在就送你归西!” 见邓泽在一旁不为所动,显然是不准备拉偏架,她心下一定。又望了望靠到邓泽身边的陈月曦以及墨卢。 她的目光在扫过墨卢时,飞快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又隐去。认真地对陈月曦说道:“师妹稍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好!” 原本邓泽、何秋明二人是打算先陪着陈月曦前往府内掌事堂处报道一番,便往御园去为墨卢领一道身份度牒的,但谁知才一入青埂府界域,便看天外飞来两道通讯玉符,竟是执事堂内唤他们二人前去述职。 想来也是正常,毕竟白石学宫内出现神性之物,此事虽说是有刑堂的钱刑执亲自过问,但具体事由还是要他们两个这当事人,亲自面述。 因这一事,邓泽二人便没有空闲再带陈月曦前往各处。 思来想去邓泽便说,他会请一位同门好友来,替他们帮着陈月曦去往御园。 陈月曦原想着没这二位师兄,有另一位前辈同道帮衬着自己办理琐事也是不错。 但此刻望着对峙的二人,她心说要是继续在这里耽误,鬼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入门? 正在此时,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府前喧闹成何体统!” 玉牌门楼处飘荡的灵气云雾,仿佛是知晓来者是谁,此刻纷纷退却,避让开来,于半空中划分出一条宽广的明路。但见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身穿黑色大袖袍服,自那云灵开辟的路径中走出。 而在这老者身后,则是不远不近地跟随有几十名修士。 听着声音,原本正互相对峙的何秋明二人瞬间收起武器,赶忙躬身对着那迎面走来的白须老者恭敬问候。 “何秋明,拜见李长老!” “汪澜,拜见李长老!” 一旁原本打算看戏的邓泽也是意外于这位老者的出现,赶忙走上前,站在二人身旁,也是恭敬问候了一句。 见三位师兄师姐对着老者恭敬问候,陈月曦没有傻在那里,跟在邓泽身侧站定,同三人一般恭敬一礼。 李长老瞧着邓泽三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视线的最后停留在陈月曦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圈,又看看她身旁蹲坐的墨卢,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神色。 他摸着胡子的手一顿,沉吟少许方才开口向邓泽问起陈月曦来处。 当听得陈月曦是自白石学宫那处通过[尚考]而入到门中时,老者并未曾多说什么,只是抚摸胡须的手一放,自袖中掏出一块略带灰白的文碟。 “此小兽不差,你若能好好抚养,未来定是一大助力。” 李长老说话间,掌心那枚灰白文碟凭空飘起,直挺挺落到陈月曦面前,在看她收起后又扭头望向邓泽、何秋明。 他仿佛是看出什么,也不多言只是随口说了句:“你二人已沉淀数年,功行具备,做好准备便可尝试一番。” 话说完也不待邓、何二人回应,便看他走至外间化作一道流光,直挺挺没入天边云霞中,刹那消失不见。 而在他身后,始终安静跟随的一帮修士,则是默不作声地冲邓泽几人施了一礼,便也腾升化光,跟着那老者消失于远空中。 在瞧着这位老者带领一众弟子离开,何秋明、汪澜二人这才长松一口气。 “吓我一跳,李长老怎么出来了?!”汪澜仿佛是心有余悸般,此刻正不住回望着李长老消失的那处,生怕这位再杀个回马枪。 看了半天,确认其人不会再回来后,她扭头望向邓泽道:“师兄,不是说这位长老现在多是要坐事务堂,不会轻易离开吗?怎么今日叫咱们碰上了?” 一旁的何秋明听汪澜这话,立刻脸上又摆起了那副欠揍般的笑容,“师妹这你就不知道了,如今北边那处可是……” “有什么事稍后再谈。” 邓泽似乎是不愿何秋明这大嘴巴在此处多说什么,忙打断了他。同时目光落到陈月曦手中,那块李长老赐予的文碟之上。 这次发觉神只暗入玄阳域内中之事疑点重重,汪澜虽然是值得信赖的同道,但在宗门上层未有决定之前,邓泽几人还是守口如瓶为好。 尤其是对于不了解门内种种事机的陈月曦,更要把内里利害与她说清楚,以免不小心走漏风声。 听着邓泽的打断,陈月曦也知道他是在顾及什么,不动声色间把那块李长老给予的玉牌递出,一旁挨得近的汪澜,此刻早就上手去看那文碟了。 “还真是御园的载录文碟?!” 望着这块尚是空白的御园文牒,何秋明笑着冲陈月曦言说,这下可是省的跑一趟御园了。 说着话,何秋明便教着陈月曦把这文牒放在掌中与她自己的身份玉符贴在一处,并按到墨卢的头顶。 随着一道乳白灵光遍布墨卢全身,那块灰白文碟上开始绽放起绚烂光彩,待光芒消失之后,便看那灰扑扑的外表有所改变,成了一块银白色指甲大的牌子。 “行了,这下咱们省事了……师妹正好你在,顺便帮墨卢打造一个项圈儿呗!” 何秋明说话间,那块银色牌子便扔给了汪澜。后者十分爽快,直接一挥手凭空变出化出一块不知名兽皮。 在陈月曦的注视下,汪澜两手不过不过几个翻转间,便闻着空气中传出一股焦糊味道。再定睛观瞧,便看一只黑色项圈出现在她的掌中,那块银色牌子更是挂缀在其上。 当给墨卢戴上项圈,那块铭文银牌隐藏进毛发,还不等陈月希张嘴言语什么,就看那云气参天的山门之中,窜出一道流光,直扑邓泽、何秋明二人而来。 “得!掌事们在催促了!”瞧着手中这道符令,何秋明掂了掂,扭头笑着冲汪澜道说,自己二人要去处理要事,陈月曦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妹,便交给她来照顾了。 对于何秋明二人的交托,汪澜那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并保证自己会照看好陈月曦这个小师妹,不会有半分差漏。 连话不多的邓泽,这时也是开口对陈月曦言语几番之后,便与两人双双告辞一番,同何秋明一齐化作流光,没入了烟气浓雾徘徊的山廊之中,消失不见。 望着何秋明二人化作明光消失无踪,汪澜这才扭回身,伸手轻轻在陈月曦肩头拍了拍,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中言道:“行啦!小师妹,接下来就让师姐我来带你喽!” 对于这头一照面,便对自己十分热情的汪师姐,陈月曦又忙是一礼,表示自己感谢其抽空赔自己处理琐碎适宜。 听着陈月曦这么客气,汪澜忙摆了摆手,“咳!别这么说,最近我刚好闲着无事,陪师妹你四处转转也当是打发时间了!” 说话间,她伸出的手往衣兜里一掏,便看一颗黑乎乎丹丸被甩了出来,落在地上。 这黑色丹丸迎风便长,待真正碰触地面时,已化作了一方丈许长的小舟。 “那只机关鹤我还在试验,实在不好带着师妹你骑乘,而这小舟却是我得意之作,别看尺寸不大速度可不比邓师兄那艘云舟慢!” 汪澜言语间,忙拉着陈月曦,并招呼了墨卢一声,走上这方黑色小舟。 随着低低的一声轻喝,这小舟凭空而飞起,钻入了玉门之中,直直没入那青蒙山水云雾之间。 第20章 选定洞府,准备捡便宜 啊前世时,陈月曦就知道人脉靠山是一件行走社会时,无往不利的神器。 但不曾想到,如今再活一世,来至这满是玄幻色彩的修仙世界中,依旧是处处流露着与前世一般的利益气息。 坐在汪澜驾驭的小舟中,陈月曦与墨卢不住观瞧着四周秀丽风景山色,但前行不过一刻钟,这小舟便缓缓落定。 待到她跟着汪澜走出遮蔽视线的乳白云气时,面前出现的是一座占地极为广大巍峨的玉台。 而在高大玉台之上,明亮光泽闪动,丝丝缕缕清风随着那一只只清脆铜铃声飘扬起伏。 待二人一犬上了大台,就看一座雕梁画栋的木制三层楼宇,安静坐落在玉台最中央。 陈月曦眼尖的发现,那瓦檐翘角之处,便挂着一只只巴掌大的碧色铜铃,在台下时听到的声响,应该就是源自那些古朴的器物。 只是令陈月曦想不通的是,这铜铃虽是纹饰精美,音质出众,可它们与这座大气的木楼说实在,并不是很相称。 当陈月曦的目光从铜铃上移送至木楼本身时,有些觉得这雕梁画栋的建筑,有些配不上那一只只精美铜铃。 “怎么了?” 瞧着陈月曦上了玉台便一个劲地望着某处出神,汪澜也把目光投递过去,可入眼所见的也就是那自己早就看腻的屋檐翘角,根本未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听着汪澜问询,又瞧这位师姐在看着木楼檐角处时,那一只只古朴铜铃竟是齐齐消失不见。陈月曦眼瞳一缩,并不曾说起,只是压下心中思绪,对着汪澜略微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头次见着如此华美的雕刻,一时有些入神。” 听着陈月曦这解释,汪澜没有多想,只当是这位小师妹刚入修行门中,对一切都还不曾习惯。 在略微介绍一番,此处是负责青埂府内管理上下杂事琐务的堂口后,汪澜便带着陈月曦走向那高大门屏。 走在汪澜身后半步的陈月曦,在进入事务堂前,又一度侧目瞧了眼那空荡荡的屋檐翘角。 见自己原先看到的诸多铜铃,此刻再不曾现身,她也不做多想,只当是事务堂所在玉台特有的一场奇观,确认真的再看不见那些铜铃后,便紧跟着汪澜走入堂中。 走进这恢宏木楼,陈月曦眼前便出现层层垂地云帘,伸手轻轻碰触间,便看那整块的帘面散开,化作丝丝缕缕的细白纤线。 在汪澜介绍中,她才得知这云帘是由一种特殊蛛兽出产的蛛丝经由法力锤炼后制作而出,本身拥有着防火、避尘的妙用。 在经过这条帘幕后,陈月曦眼前再度一亮,待重新恢复视野后,这才发觉自己跟着汪澜站在一方宽广且处处装饰华丽的大厅内。 才刚站定,便看迎面有两名身穿青布短打衣褂的仆役走来。 瞧着迎来的事务堂杂役,陈月曦本以为自己这新入门弟子会受到刁难,哪怕是有汪澜这位师姐的陪同,也少不得要在暗地里被使坏,但结果却是出乎陈月曦的预料。 从汪澜带着她,来到这负责府中安排弟子的外门事务堂开始,全程不过用了两刻钟有余的时间,属于她这新入门弟子的一切,便全数安排妥当。 “陈道友且看,”那始终陪同在一旁,满脸笑眯眯表情的事务堂管事此刻正伸手指着桌上的一只不起眼小袋说道:“这纳袋中,有十瓶‘养气丸’、五瓶‘凝神丹’还有炼气弟子日常必备的辟谷丹,除了这些固定修行物资外,还有法袍、登云履等宗门服饰,而最为重要的是……” 管事一挥手,就看陈月曦面前凭空出现一道光幕,那光面上山川罗布,仿佛是将外间天地尽数收拢倒映进来一般。 事务堂的管事,看陈月曦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奇,就连目光中的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光幕画图并不陌生,似是早就看惯了一般。 看到这一幕,管事心中思绪划过,暗道这位新入门弟子来头定是不小,绝不是身份玉牌上描述的那般平平无奇。 这女子来历定是有门道,不然怎会有…… 管事不动声色间,悄无声息地瞥了眼坐在陈月曦另一侧,正支着脑袋观望光幕的汪澜。 见后者没有开口的打算,管事深深吸了口气,心中一遍遍的念叨:自己只要按照规矩好好办事,其他什么都别多问!也别多想! 心中杂念逐渐平复,管事面上笑容越发加深,他不住用手指着光面上的多处无有赤光斑点的山峦所在,言道:“陈道友,按照府中规定,咱们初入门的同道,可在外围山脉间寻一处无主之地作自家居所。” 说着话,管事手指拂过的一处流转红斑的山崖上赤色骤然熄灭。看到这一幕的陈月曦不曾言语,管事才想张口说什么,就听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汪澜直接开口道:“小师妹,我看这里就不错,要不就定下这?” 听着汪澜这话,管事已经准备好的说词在喉咙里哽住,真可谓是上不去下不来,而在见着陈月曦也冲自己投递来目光。 陈月曦虽不知道,那光幕的山崖上赤光怎么突然消失,但听着先前管事提起有赤光闪烁所在都是有主的地盘,而此刻那山崖上光芒消散,可见是它的主人出了变故。 至于究竟是出了怎样的事机,她心中已经有几分猜测,并且听着汪澜话语中的暗示时,这猜测更加肯定几分。 别管内里到底有什么玄机,左右都是要挑一处居所,就捡这个“热乎乎”的现成地盘好了! 看出陈月曦眼眸里动了念头,这位在事务堂半辈子打拼的老油条子,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 得!就当结个善缘吧! “既然陈道友有意,那么此后这嘉裕崖便是道友的居所了!”管事说着话,手里那一直攥着的黄铜大印亮起一道明光,同时示意陈月曦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牌。 管事手中黄铜大印上,那只盘山龙亮起的金光,起初先是飞到陈月曦手中的玉牌上晃过一瞬,又随即重新没入了那金灿灿的龙头之中。 在管事握着大玺,径直的落于光幕之上时,那宛若画卷的光幕上真真波澜浮动,随后在一阵翻卷着浪花的光芒升落之后,便看到那暗淡无光的山崖,再度浮现起赤色光泽。 “此回有劳管事费心!” 见诸事皆已完毕,客气地从事务堂管事手里接过装有自己所有修行物资的纳袋,陈月曦同汪澜在管事的客气,乘上小舟离去。 “管事,这人是谁啊?居然能劳动那位汪前辈陪同?” 听着身背后自己小学徒的发问,管事瞪着眼在瞧着那小舟完全消失于天幕后,这才回头没好气地拍了一下那光洁的小脑门。 听着自己小徒弟那一声“哎呦”,管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知道疼了?我都说过多少次,在咱们这事务堂,最首要的不是你多有能力,而是要管好那张嘴!” 管事说话间,又一度抬眼看了看陈月曦二人消失的云端,口中幽幽说道:“你老师我在这堂中混迹百年,为何那些个比我有能力,比我精明强干的,都个个不如我?因为我心里有一个东西叫‘分寸’!” 他转过身,看着正红着眼眶的小徒弟,见这臭小子还不断揉搓还隐隐发疼的脑门,管事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棉片。 弹指轻轻一挑间,便看那棉片乘着风飞起,直直落在小徒弟发红的脑门上。 “咱们这些人,虽是有幸入了修行之门,可天资也就是那样,”瞧着小徒弟没什么大事,管事便带着他一边往木楼里走去,同时口中不住说道:“金丹这等奢望不敢想,能以筑基大圆满坐化,已经是天大运气。” 想到自己已经有数十年未曾提升的修为,管事眼底闪过一抹暗淡,口中却是不曾间断,“咱们于修行之道没什么建树,但在其他方面,那些动辄闭关成百上千年大修行人,可不如咱们。” 管事伸手指着四面富丽堂皇的装饰,指着那头顶上明晃晃的日光珠,再示意小徒弟看看那正等在玉台前,准备领取自己当月修行物资的修士。 管事伸手握着那枚黄铜印,感受着掌心那厚重而令他心安的份量依旧时,不忘对小徒弟说道:“咱们这些混迹处理繁杂事务中的人,最为忌讳的,便是与那些修行有成之辈,靠的太近。 他们可不是真心拿你当朋友,只是图了你手里的权,那能够帮他们在事务堂中,多拿一份修行好处的权!” 管事话说到这里,仿佛是其触动了什么过往之事,眼眸中浮动的神情正赤裸裸地昭示他内心中,并不曾同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待到心中波澜稍微稳定些,他才继续道:“那些个想要巴结的,想要树大好乘凉的,最后结果怎么样?看看如今这事务堂有他们的只言片语吗?没有!” 话说至此,管事扭头看向那眼里依旧带有几分迷茫的小徒弟,口中叹气间,伸手抚摸着那小脑袋,“还是太小了,再多历练个几年,多吃点苦头!” 听到自家师父这话,小徒弟脑袋一缩,后背上不由得冒起真真寒凉。 而在另一边,小舟之上的汪澜正在向陈月曦解释,自己先前出言建议她拿下嘉裕崖的目的。 那光幕上的山川内,虽是每一处标记有红光所在,都是居住着一位修行人。但管事不曾说明的是,那每一道光泽的明亮强弱,都是一种摆在明面上的暗示。 汪澜言道:“凡事那地图上标注光芒越亮之地,其背后代表的修行人道行便越高。” 陈月曦心中早就有所猜测,此刻听着汪澜的话语,脑中的那个想法立刻有了答案。她开口问询道:“按师姐的意思,那么就是说这嘉裕崖的主人修为可能已经突破大境界,如今去了府中更深处,去另觅其他灵机浓郁之地居住?” “聪明!”听着陈月曦稍加点拨,立刻便猜出自己所想,汪澜在看着面前少女的目光越发明亮,心说这次邓泽二人出去怕真是给带回来一个好苗子。 并不知汪澜心中所想的陈月曦,在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便依照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推想。 既然是一位修行有成之士长久居处过得所在,那想必内里定会留下一些,主人看不上干脆不曾带走的“破烂儿”。 “在越过大境界的修士看来,自己那些多余带上的东西,对于师妹这般初入修行之门的新人,可是顶好的!”汪澜说话间,伸手取出一策古朴发黄的纸卷,言说这是自己在居住的洞府中不经意发现的,来自前人的“馈赠”。 “这嘉裕崖住的是谁我不清楚,但观那红光消失前的明亮之象,这位定不是简单之辈。 其人留下的一星半点,别管是丹药也好,修行经验笔记也罢,绝对是好东西!” 不过汪澜也未有把话说的太满,她斟酌间还说道:“哪怕就真是没有留下一点好处,起码这所洞府肯定是不会差的。毕竟能够供给一位跨越大境界的修炼有成之士,此地应当不错。” 听出汪澜话里有叫自己不要太执着于“捡便宜”一事上,陈月曦只是笑着表示自己明白,同时还不忘伸手从纳袋里取出辟谷丹,给墨卢喂上一颗。 而见到墨卢吃辟谷丹的汪澜,则是建议陈月曦安顿下来修行一段时间后,可以去往御园一趟。 “李长老给的那灵兽玉碟不一般,在御园里可是能够免费得到一份好处的。”汪澜说话间,指着墨卢那浓密毛发间,几乎不可看见的项圈,“我可知道御园石御执素来钟爱各种灵兽妖类,若是能得他人家眼缘,啧啧!” 听着汪澜这话,陈月曦也是想起何秋明先前就提起过的,那位素未谋面的灵兽御园首座。 看来等安稳下来,真得去御园走上一趟。 抚摸着墨卢的皮毛,陈月曦又一次想起老乞丐曾经提起过的,墨卢修行之法该怎么去寻找一事。 而正当她想的入神时,就听汪澜说了一声:“到了!” 第21章 嘉裕崖 随着汪澜声音,陈月曦自小舟中站起身举目向远方望去。但见视线远方成群山水盘亘所在,有一方被莹白光幕所笼盖的山头湖泊。 这嘉裕崖虽被叫做是一片山崖,可陈月曦从外表观瞧来,这方洞府所在,分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独立山岳,甚至那山首后方隆起的地脉上,还坠着一片颇为广大的湖泊。 “昂首东目,龙仰云苍?师妹你这一下可真真是捡到大便宜了!”瞧着那嘉裕崖的雄伟山势,汪澜有些坐不住,起身与陈月曦并肩站立在舟首,不住遥望那巍巍山府。 随着小舟越发靠近那片被莹白玉光所包裹之处,陈月曦的纳袋内,正时时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那覆盖山岳湖泊的光幕,似是也知晓自己等待的正主到来,原本不可看清内中情形的玉寰渐渐清晰,随着光波翻卷之间,一道明光投掷而出,笼盖向站在小舟船头的陈月曦。 看着陈月曦取出自己的身份玉牌,汪澜伸手示意她将这玉牌向前递送,同时解释道:“这是洞府被选定有主后,府中布置的阵法自主运转,为的便是在主人到来前,此方所有一切不被外人擅自插手。” 在汪澜说话声落下时,那一道自玉光投掷来的霞柱,已经落定在玉牌上,随着那牌面上玉雕神兽眸中绽放流霞,一声声吼叫此起彼伏间,原本包裹嘉裕崖的护障徐徐消散。 见护障消失,陈月曦掌心的玉牌又一度升起一抹白光,飞快钻入她的眉心中。 随着一阵恍惚过后,她脑中多出许多并不繁杂且很容易便梳理清楚,能令自己快速掌握此间一切的信息。 陈月曦这边梳理自己洞府一切掌权,而汪澜也没有闲着。她伸手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制罗盘,法力催动间一片烟霞围绕嘉裕崖外间转了一圈。 待到云霞回至罗盘,其上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出现,汪澜这才点点头,重新将它收起。 “多谢师姐费心!”陈月曦睁眼,便看到汪澜手中托举的罗盘收回云霞,知道她是在替自己查看洞府周遭,是否无有不妥之处,见她收回罗盘,忙又是一礼以表示自己的感谢。 对于陈月曦的客气,汪澜笑着摆摆手,“小事小事!别那么多俗礼!” 汪澜见陈月曦已经掌定自家洞府,心念转动间催发小舟落下。她并没有驾驭小舟进入嘉裕崖,而是以法力御使着一朵白云托举小舟在地面上落定。 随着二人一犬踏步在地上站定,汪澜收回自家小舟,扭头冲着陈月曦,这位刚认识的小师妹说道:“如今师妹入门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也是完成邓、何二位师兄的托付,接下来便是师妹你个人功行私密之事,我就不便多过打搅。” 听到汪澜这欲要和自己作别的话语,陈月曦并没有出言挽留,她知晓这是不同于凡俗之时,是属于修行人之间的礼貌。 陈月曦虽是初入修行之门,但她如今在青埂府内落定名册,有了弟子身份,是板上钉钉的穹霄宗门下。 哪怕她如今法力还未生,识海尚未开辟,人还不曾彻底踏入炼气境这第一道门槛。但实际上已经是修行中人,是汪澜的同道。 修行同道论交,不似凡俗之时,要好之人互相可以亲密无间。在仙道中,二人哪怕有最为要好的交情,彼此之间也是要有适度的距离。 如今陈月曦已经能够执掌自家洞府,更拿取应有的修行资源,汪澜的指引之责,彻底完毕。 此刻汪澜提出作别不进去嘉裕崖,便是出于尊重陈月曦。 这嘉裕崖才到陈月曦手中,内里不论好坏总要她这个主人家收拾过后,才轮到外人来拜访。 故此汪澜在看着陈月曦解除洞府护罩,能够通过玉牌掌握自家阵法后,这便提出告辞,把时间留给这位小师妹去自己分配。 “那月曦便不多留师姐,”知道汪澜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陈月曦也不多加挽留,只是恭恭敬敬对她行了一礼道别后,言说等到彻底安顿好,定要汪澜赏脸来品茶一番。 汪澜笑着答应后,又弯腰揉搓了一把墨卢,随即伸手又把陈月曦先前看到的那只大鹤取出,施法变大后骑乘上去。 “师妹再会了!”随着汪澜爽朗的声音响起,那庞大白鹤双翅一振伴随呼啸流云间身躯离地,带着汪澜直直窜入云层中,消失无踪。 待看着汪澜彻底没了踪影,陈月曦这才收回视线,同墨卢说了一声便托着掌中玉牌,微微传导一丝自家意念入内。 随着陈月曦念头升起,嘉裕崖上忽地亮起一道明光,随即在墨卢注视下,一朵皑皑白云自那山巅之上飘荡下来,在自己与主子身前落定。 墨卢瞧着面前一丈大小的白云,伸出爪子在上面按了按,发现这看起来雾蒙蒙的云朵,实则出乎意料地绵软却富有任性。 “这是洞府配有的乘坐之物。” 看出墨卢对这云朵好奇,陈月曦笑着纵身一跃,当在云头站定后感受着脚下绵软却不失坚韧的云台,她对着落定在身旁的墨卢说道:“坐好了,咱们接下来去看看新家怎么样!” 说着话,手中玉牌握紧。伴随心念翻转间,这云朵稳稳升空,不断托举着陈月曦与墨卢,缓缓攀升在这高大山峦之上。 陈月曦虽不是头一次乘坐这类御空器物,但盖因是自家亲手操纵,陈月曦不由得玩心大起,不断凭借心念操纵云朵在属于自己的这片山岳间,四处飘荡。 有时极速飞驰,又是缓慢飘动如老龟,还有时还落到山岳头首后方,那宽大山脊上的湖泊中停顿。 因着有辟谷丹,陈月曦也不急着上到山腹处的新洞府建筑去看,就这么带上墨卢将嘉裕崖上下里外,彻底环游一遍。 对于自家主子这突然的玩心大起,墨卢并没有表达任何的不满。 它反而是觉得,此刻跟着主人趴在云上四处晃悠也是不错,偶尔还能吃一两颗主子亲手喂的丹药……嗯,不错! 人犬两个就这么从日头东升晃悠到夕阳西下时,这才收起兴致向嘉裕崖山腹处,那片在昏暗天色下并不是很起眼的宫宇建筑群落去。 望着越来越靠近的古朴殿宇,陈月曦抬脚踩了踩云朵,口中叹道:“府中还真是贴心,知晓我这等初入修行的新人,要行走在这庞大宗门里,光靠双脚是万万不能的,这只需要念头催动的云驾,刚刚好!” 听着陈月曦这话,墨卢侧首示意陈月曦看看它的后背。 对于墨卢这动作,陈月曦哪里不明白它想要表达的意思,伸手抚摸那皮毛间,口中诧异的问道:“你是说,以后可以骑着你?” 正当陈月曦发问时,云朵已经落在山林间,迎面的便是她和墨卢以后的新家。 站在这片古朴建筑前,陈月曦手上玉牌一晃,就看那殿宇四处林立的石灯柱升腾起明亮火光,那殿宇处处暗淡的灯珠也随之亮起。 “这个风格……”遥望面前这大片宫楼殿宇,陈月曦仔细一看发现此处建筑样式与雍国时的自家相比,前者完完全全从各个方面碾压后者。 说是要比喻,面前这琼楼玉宇可称作是天上神宫仙阙,而在雍国的陈府则是凡俗中不起眼的一方仅供住人的屋舍。 不过虽然面前殿宇处处盖过陈府,但在陈月曦的心中,陈府才是自己最为心安所在,是任凭什么仙圣阁府都不能比拟的。 想到陈府,不免又一度忆起亲人。 “也不知你们,过得好不好……” 正当陈月曦思绪飘向远方,却感觉手边被什么热乎乎的事物轻轻曾弄。 “不小心走神了,”瞧着墨卢伸头挨蹭自己,她笑着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大脑袋,随即带着自家大狗踏进楼宇中。 “我来看看……” 在四下游走一圈,瞧着宫宇四处皆是配有避尘宝珠等物,并不曾沾染灰尘,自也是无需清扫。 随着越发深入,陈月曦发现这一处殿宇虽是占地不大,可却处处精致奢华,仔细瞧来竟然没有一处建筑是模样相同的。 山崖边的风亭、奔腾泉流上的水台、夜幕下似能摘星的月楼、坐落于群林之间能看尽百花齐放的锦阁。 这殿宇宫琼的每一处,皆是雕梁画栋,就连每一块砖瓦的摆放,似也是恰到好处的完美,多移动一分都会显得突兀。 行走在这仙神府邸内,陈月曦越发对于那前人主人感到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有心思布置这番一步一景的居所? 望着新家她自是无比满意,最后逛着逛着走到那位于宫宇最后方,似乎是前任主人清修之时的静室所在。 看着面前搭建在山崖石壁前,还半倚靠着一汪泉水还栽种一片竹林的静室,陈月曦心中对于此地前人主人的品味表示赞赏。 略微收拾一番自己带来的东西后,陈月曦披散着秀发泡在玉石堆砌的澡池中,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则其身躯周遭游离的天地灵机,正随着流动的温水翻滚间,自四肢千百般穴道中,不断温养那小腹之处,即将开辟的丹田。 温养丹田穴窍这事,从陈月曦跟着老乞丐游走雍国时,便一直在坚持。 按照老乞丐的说法,在正式运转宗门功法收拢天地灵机,开辟丹田凝化法力前,以这最原始纯粹的灵机温养身躯丹田,将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如今陈月曦已经拜入仙门,得到青埂府最基础的弟子修行功法。 按理来说,已经可以立刻取出功法玉简,调动天地灵机炼化开辟丹田。但陈月曦并没有立刻这么做,她选择了先让自己放松一夜。 自离家开始,她看似每日轻松自在,实则心底深处一直压着大石。 此刻真正泡在水里,感受着四面八方好似无穷无尽的灵机时,她心中的桎梏这才消减下去。 “呼——” 自水中站起身长突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脸上滴落的水珠。星眸抬起望着半空明月,似是在确认真假,又仿佛是在纯粹赏月。 当夜幕下一阵凉风吹过,陈月曦这才回神,自纳袋内取出自己随身的一套换洗衣物穿好,在一人高的明镜前站定,静静望着内里那披散着头发的少女。 看着镜子里,那张最为熟悉的面容,陈月曦不知怎么的,忽地又一度回忆起自己前世时,身为男儿身的样貌。 想起前世自己那张不算帅,只能充其量是耐看的大众脸,陈月曦笑着摇摇头,口中叹道:“男儿身、娇娥貌我都扮了一回,接下来便是……” 遥望窗外月色,掌中不知何时有拿出了那块神秘帛锦。此刻月色下,那帛锦上没有丝毫神异发生,陈月曦倒也不觉失落,只是仰面又看了眼明月,口中道:“远走红尘外,寻觅登仙途。今朝愿得成,来日与天同!” ………………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嘉裕崖上殿宇深处的静室楼阁前,陈月曦穿上府中发下的青色法衣,正站在墨卢面前不住唠叨着。 “这嘉裕崖上的活物,你可给我留些,别都给霍霍干净了!” 给墨卢留下一瓶辟谷丹充当吃食,她又不放心地再度叮嘱几番,显然是因在白石学宫的三个月里,被墨卢这成日捕杀活物给刺激的不清。 “行了!我要修炼了,自己玩吧!” 陈月曦说着话,冲门外墨卢招呼一声后,便关了这静室大门,自己盘膝坐定在那藤条编织的蒲团上,取出存有修行资源的纳袋。 将身份玉牌摆放在案几上,她从纳袋内取出一只碧色玉简,又复掏出一瓶辟谷丹摆放在自己随手就能拿取的地方。 “修行功法……” 看着手里这碧色竹玉串做的简筒,陈月曦深深呼吸数次,闭眼将之贴在眉心。 随着那玉简上,丝丝缕缕光辉窜出又没入她的天灵,周遭天地间灵机翻滚间,一阵吸力自盘膝坐定的少女身上升起。 第22章 神法同辟 许多人遐想中,修仙者是在动念之间便可化虚为实,可凭借呼吸便令天地翻覆,只是举手投足间,山河随之倒转的无穷伟力。 前世时的陈月曦,总是时时幻想飞天遁地大神通者的种种手段。 但在今生,真正接触过老乞丐给予的修行指南,如今更是亲身日日不坠地修行基础吐纳诀后,她才了解到修行之道,并不像普通人理解的那般,轻松、惬意。 那话本小说里描述的,拥有改换山河能力的大修行人确实存在,但那些存在可是位于修行界顶峰之上的至强。 真正现实地修行人,每一个都是一步一个脚印,随着一呼一吸的吐纳天地灵机中,逐步攀登高峰而上。 此刻,青埂府群山之间,嘉裕崖上的洞府静室中,陈月曦打坐入定,准备牵引灵机开辟丹田。 眉前额心处,被用手握紧贴紧的玉简自发漂浮在半空中,不断洒下点点光辉。 双手解放而出,陈月曦心神沉定,盘膝五心朝天之间,默默作势运转起得自传功堂的炼气功法。 得利于汪澜的面子,她并没有同其他新入门者一般,四处跑跳着在事务、传功、藏书这几处所在来回打转。 仅仅是在事务堂走了一遭,便把自己所需要的近一年的修行资源、储备物资、功法一切都筹备妥当,还得到一座完完整整的刚刚离了主人的洞府。 此刻,随着心神勾连外间天地,陈月曦面前漂浮的玉简倏然崩碎,化作盈盈光点,自她呼吸之间,从鼻窍中没入胸肺,以此为始运转开来。 对于玉简的突然崩溃,陈月曦并不意外,在事先她已得到了汪澜与事务堂管事的叮嘱。知道这玉简是宗门给予的,一次性修行辅助之物。 除了内里记载的根本修行功法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这能够化作无形之力,牵引体内灵机,开辟丹田的妙用。 此刻,生生不息的灵机随着吐纳间,跟从那玉简化作的微毫光屑流入四肢百骸,在经脉、血液之中辗转最终停驻在小腹下寸。 在肉眼难以观看到的视角中,陈月曦的小腹下寸许处,那即将开辟的储存法力之丹田所在,正因着灵机刺激渐渐变换了模样。 那藏于表皮下的一块血肉,这时经络消散肉肌化无,在灵机不断冲刷下,逐渐生成一处微不可查,渺如烟尘发丝的昏黑空域。 这一处所在视线不可捕捉,看似存在于当下,却又似虚似幻,除修行者本人外,再难被外人察觉。 随着这片昏黑空间出现,正昭示陈月曦已经走到了由凡入道的关键一步——打通丹田,凝聚法力! 若是换作了常人,此刻最该全心贯注的首要目标,便是以自家意识操纵玉简化作无形的力量,不断搬运炼化灵机,使其不断侵破丹田虚窍壁垒,将这一处昏暗所在,完全开辟化作一片无量世界,用以储存、承载法力。 但这是别人的路子,此刻的陈月曦却是没有依照宗门给的修行方法,直接以玉简之力催发灵机,完成开辟丹田的步骤。 在她的丹田空域化生而出的瞬间,位于头颅眉心的深处,亦是起了变化。 随着天地灵机不断涌入陈月曦身躯,那丹田所在的虚窍逐渐被滚滚灵机填充圆满,那再无处可去的灵机因为没有被炼化成法力,不可在躯体内常驻,正自发随着呼吸要离开肉窍。 正当这时,陈月曦眉心深处闪烁起一道明亮光泽。 那原就要脱体溢散的天地灵机被另一股力量拿摄,竟是直直没入眉心脑颅深处,被同样昏黑的一片空间吞没。 若是此刻汪澜在场,以神识外放查看陈月曦的状况,就会惊奇的发现。在她身上除了小腹下出现一片昏黑空域外,那头颅眉心深处,也同样生出另外一方混空。 她竟是要神法同开! 陈月曦这一刻,不单是要开辟丹田,更是要借这机会吞纳足够的灵机,一举在脑中开辟出灵海! 修行人最初踏上仙道,身上有最为重要的两处命门。 一为丹田,二为灵海。 丹田炼化法力,灵海生就神识。 修士一般都是率先开辟丹田,凝炼出法力正式踏入炼气境界后,才会随着修行时间增长,不断搬运法力刺激脑中虚窍,以水磨功夫慢慢消磨壳穴,最终达成开辟灵海的目的。 这本应该分开处置的事机,陈月曦此刻居然要合并在一起完成! 这不可谓不疯狂! 丹田开辟若是稍加出点差池,轻则根基受损,严重者甚至有可能直接毁去丹田,从此再无修行缘法。 而开辟灵海比起丹田炼化,更加的具有风险。 丹田出错,虽是无缘仙道,可好歹还能完好活下去,可灵海一但出差错,那极有可能伤到魂魄,甚至害危意识。 初入修行时,哪怕是有师长陪同,这每一步完成时都要小心谨慎,可陈月曦却是剑走偏锋,竟然同时开辟丹田灵海! 静室之内,陈月曦盘膝坐定,意识彻底沉入躯壳中,随着灵机化作的浪潮起伏间,脑中那片昏黑空域中忽地亮起点点辉芒。 初时,这片位于脑中的昏黑之地,只是亮起点点微弱明光,但随灵机不断灌入,那点点星芒不断壮大,同时腾挪间,排列起某种特殊行位。 而在下腹处的昏黑空域内,此刻溢满灵机水浪其间丝丝缕缕由玉简化作的无形之力正收束一切,不断消融那大片暗黑。 感受着全身充斥灵机,陈月曦心知时机成熟,念头转动心神再度凝聚一处,直入脑首中央那片昏黑空域。 随着意念入驻脑中昏黑空域,那点点罗布于暗空内的星芒,霎时间大放光明。 而在外间静室内中,无边灵机宛若蜂鸟归巢,在宁静室中卷起道道凉风,不断自周身穴窍融入盘膝坐定的少女身躯。 很快,这静室内的灵机被吸纳一空,可陈月曦周身的无穷吞没吸力仿佛没有底线,依旧不住冲着外间施加压力,不断勾连灵机入体。 静室外的风被牵引着吹动,竹林内数之不清的竹叶摆动,水泉波澜起伏好似乘着涟漪席卷起朦胧雾气。 更快的,静室周遭数丈灵机全数被搅动,于半空中化作一道龙卷,被直直吸摄入楼阁之中,不见踪影。 静室之外趴伏的墨卢,感受到内中变化,昂起头首深深望着那紧闭大门。 它想要进去看看确认自家主子安危,可想起陈月曦先前叮嘱,它由不由得停下起身动作。 它虽是按耐住性子,不打扰陈月曦,可漆黑的竖瞳却是不再离开静室大门分毫,似乎就是要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闭合的门再度打开,自己好看到那熟悉身影。 嘉裕崖这方,陈月曦大胆的一举开同时辟丹田灵海之时,在青埂仙府的深处,在某个不知名所在,此刻正上演着一副壮阔景象。 这一处所在放眼望去,天地上下四方遍布流云,那在半空中充当照明之用的大日仔细看来,竟也是由绵柔云朵所汇聚。 而在这云浪海洋的中心之处,正有一片十分显眼地墨色在那云气间不住翻滚,同时这翻滚的墨潭之外,在那皑皑云层间,数不尽的神索铺展开来,环绕着墨潭形成一方复杂到极致的困守之阵。 那墨色渊潭在这云浪中央不住翻滚,内里一只只粗壮大手不断向上伸出,那来来回回向上用力张开抓握的掌心,好似想抓到什么。 待再仔细看去,便能瞧出在那一只只漆黑大手不断抓拿之间,一点微不可见的金色斑点,正灵活地游荡在那渊潭中。 当每一次有黑手抓到这点金斑时,前者就好似凭空化作虚无般,直接从那大手的指甲缝隙里钻出。 这金斑也想要逃出这片渊潭,可每每躲避开大手的抓拿,靠近墨潭的边缘时,外间的云气便亮起繁杂纹箓,将其一次又一次地逼退回渊潭深处。 而在这点金斑被云气推回墨潭同时,最外围的无数神索也分出许多分节化身,凭空跨过层层屏障,直接捆缚在金色斑点之上。 而随着神索每一次捆缚过后,这一点金斑便不由自主地涨大了身影,从最开始地一点灰尘模样,逐渐成长为一颗绿豆大小。 金斑似是知晓神索不怀好意,再加上明白自己逃不出去,到了后期也不再执着于冲撞黑潭外的云气。它只在黑潭中打转,跟那些数不清的大手玩捉迷藏,同时还暗暗提防着神索的偷袭。 随着时间推移,金斑与云气、黑潭、神索俱是陷入这死循环中,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僵持。 而在神索外间的云层上,钱尧瀚负手站立,古井无波的双眼定定瞧着那黑潭中,灵活游曳在黑手之间的金斑上。 观瞧许久,见那金斑似是对神索提升了警惕,再也不肯被其碰触到。 钱尧瀚刚想插手,却似是感应到什么,扭头冲着一侧云气望去。 那被钱尧瀚瞩目的云浪中,这时搅动着产生一道涡旋,同时内里凭空升起一道巨大明镜。 而在那硕大琉璃镜面上,随着水波荡漾般的纹路腾转间,径直出现一名手持拂尘看不清面容的道人黑影。 瞧着那道人模样,钱尧瀚伸手一礼间,口中道:“见过府主!” 那道人影子先是瞧了眼那黑潭中的金斑,随即扭头看着面前恭敬站定的钱尧瀚,手上浮尘一挥间,也是回了个礼,道:“钱刑执不必多礼。” 话说完,道人又看着金斑那灵活躲避,就是不愿被神索碰触到的样子,心下有了盘算,侧目看向钱尧瀚问道:“此回刑执亲身对上那金狐神,不知可有窥探出什么蛛丝马迹否?” 听着道人问询,钱尧瀚略微摇摇头,他的目光同样停留在那金斑上。眼眸深处一抹冷光再度亮起,同时不住地翻腾。 对于这金狐神,钱尧瀚说实在话是真的厌烦祂到极致。 同万灵教缠斗万年,其他神只不外乎就是‘打的过’和‘打不过’这两种。可到了金狐神这位身上,却总是给钱尧瀚一种滑不溜手的错觉。 这数千年,他可与这位交手过数次,每每都是以金狐神成功逃跑,自己两手空空还没能探出祂丝毫底细为结局。 “此神过于神秘,这万年来亲自动手的时候,几乎不超过五指之数!” 他看着琉璃大镜中的道人,略微斟酌一番后说道:“我青埂府自从立在玄阳域后,同这万灵教对峙超过万载岁月。这金狐神虽不是万灵中实力最为强大者,可若论阴谋诡计之变化,当以此神为首!” 道人听他这话,也是略微颔首表示赞同,“此神平日不显山露水,与我等交手时,每每都不肯亲自现身,只指派其他神只作乱。使得我等虽是知晓祂之难缠,可对具体有个本领知之甚少。” 钱尧瀚看着那黑潭中的金斑,心中不断回忆在白石学宫外时,那黑袍化身言谈间的一切。 虽是当时的一言一行,哪怕是记忆画面他都有拿出提供给府中,可具体细细看来,却仍旧不曾看出那老狐狸半点马脚。 钱尧瀚越想越是厌烦此神,他望着那黑潭里的金斑,对着道人言道:“依照此神狡诈,说不得我等能够得到这点神只气机,也有祂的算计包含在内!” “此乃阳谋!” 琉璃镜内的道人,也是同样有想到这一点,他同钱尧瀚一起看着那点金斑,手中浮尘轻轻挥动间,就看原本盘亘外黑潭之外的云气,忽地升起一层巨浪,径直包裹向那游戏在黑手之间的金斑。 望着那在云气间不住挣扎的金斑,道人开口沉声言道:“此神是算准我等好不容易拿取到祂一点气机,绝不会就此轻松放过这个可借由气机,以此追根溯源,探查祂虚实的机会!” 钱尧瀚当然知道是如此,可问题就在于,自己等人不得不应着金狐神这赤裸裸的阳谋行事——不断保留祂那点气机。 而正当云海上这二位交谈之时,嘉裕崖内的静室中,盘膝坐定的人在历经一天一夜的日月升降后,终于醒来! 第23章 功成炼气 嘉裕崖山府静室内,盘膝坐定蒲团的少女终是自入定中苏醒,在双眼开合的刹那间,一阵比先前还要磅礴的吸力,自她周身涌起。 静室顶端安置的日光珠,在这一刻忽明忽暗,那源自陈月曦的恐怖吞吐感好似一道龙卷,不停吃尽自己能够吞纳的一切。 充盈静室的天地灵机,在瞬间被不可抵挡的力量拿摄。 几乎就是那双眼眸睁开的刹那,恐怖绝伦的吞吐吸摄之力,不但吸尽所有灵机,那摆放雅致的家具木器,似是遭受到可怕压迫。 原本个个造型精美,还有定心安神效果的上好木器,那些在外界凡俗中可卖出天价的昂贵器物家具,在一阵无声哀嚎中,表面皆是崩裂。 在灵机被摄取一空的同时,原本整洁的静室内,在霎时间碎裂声不断,就连地上坚韧砖石都是不断皲裂,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静室内遍地狼藉。 这座嘉裕崖前主人精心布置过的闭关所在,在陈月曦这个新主人接手不过两夜后,便成了一座内里满是废墟的垃圾堆埋场。 也不知若是嘉裕崖的前主人,若是有幸看到当下的静室,心中会作何感想。 而在这无一处完整的幽室中,唯陈月曦打坐的所在周身一丈之内,仍旧是完好无损。那摆放着纳袋的小小案几也是运气好,正好处在她身侧,幸运地不曾被无形吞吐之力波及。 磅礴吞噬之力在肆意席卷静室后,仿佛是发泄干净一般,缓缓收敛恐怖吞吐力道。 满地破碎的家具器物激荡起阵阵尘埃,还不等灰烬落下,便看陈月曦眼眸中盈光闪烁,好似内里蕴藏无尽繁星,点点罗布间织就一片炫丽星图。 陈月曦的周身衣袖,在这股吸力作用下飘飞而起,满头秀发似是风中绫罗,自由卷动摇曳间,额头灵台前绽放起明亮华光。 这光亮来的快,去的也快。 当陈月曦长舒一口气,吐出积压在胸口的那股浊气时,眉心处与眼眸中的异象霎时收敛,重新归复平静。 “我这也算是拆了回家吧?” 望着面前一地狼藉,再抬头瞧着那摇摇欲坠满是裂纹的日光珠,陈月曦不由得唾弃了自己一句。 心说这才刚刚接手的新家,居然被自己闭关修炼给破坏成这样,难不成修行还跟前世的那种“神兽”般,自带拆家功能? “嗯,今天这应该是个意外!意外罢了!” 瞧着自己身在一丈内还算“净土”,陈月曦绝不承认自己修炼会带有“拆家”技能,只把所有黑锅丢到“头一次修炼,掌握不好力量”这个理由上。 在从那些彻底报废的家具上回神,她这时再度深吸一口气,闭合双眼内视自身。 随着视线暗去,陈月曦小腹下寸处那原本存有一片昏黑幽暗空域所在,如今已是模样大变,幽暗褪去化作亮白之色,外形看来似是一方圆润弧界。 在这片圆弧的天地中心,一缕火苗不住升腾,自周身穴窍吞吐吸纳的灵机全数汇聚在此,被那火苗烧灼炙烤。 这圆弧天地便是陈月曦的丹田,而在位于丹田中央,不断消融灵机之火苗,则是修士法力的源泉之物——丹火。 天地间的灵机虽是妙用无穷,却不能直接被修士直接运用操纵,在灵机与修士之间,需要有一座“桥梁”转化,使得二者可互通。 ‘法力’,因此而生。 修行人吞吐天地灵机入体,依照修行功法开辟丹田生出丹火。丹火之作用便是提炼吸纳的灵机,将之炼化作法力。 而丹田本身,则是作为提供丹火转化法力之所在,还兼具储存调运法力之重任。 “开辟丹田生就丹火,如今炼出法力,终是踏入修行之门中!” 望着掌心这一缕纯白之色的法力,陈月曦心中激动难以遮掩,面上喜悦神色不禁流露而出。 看着自己凝炼出的第一缕法力,她好不容易压下想要赶快实验一番法力妙用的欲望,将这法力重新收回体内后,心神又沉浸入体,去往另一处所在。 陈月曦在开辟丹田的同时,还做出大胆举动——同时开辟自己的意识灵海。 此刻丹田开辟功成,她也该去看看另外一项大的收获。 随着意识沉降,陈月曦的眉心深处那片同样幽暗所在,如今仍旧是一片昏黑模样。 与原先不同的是,这片灰黑之地给陈月曦的感觉,并不是最初的杂乱无章。 此刻的昏黑空域中,有数颗明亮星辰点缀其间,同时整片昏黑空域宛若一道涡旋,带动着内里的璀璨星辰,正在徐徐朝着同一个方向转动。 此刻这片昏黑星宇上方传来涟漪,那数颗明亮星辰感应到命主魂识到来,纷纷互相闪烁,同时庞大幽暗涡旋在转动间掀起一道潮水般的波澜。 陈月曦意识一进入灵海,入眼看到的便是那庞大星云涡旋,虽是其间只有稀少的数颗星辰漂浮在黝黑空洞上,但是她相信凭借自己的修为提升,总有一日能令灵海中群星璀璨,正真变作与帛锦上一般无二的星图模样。 遥看自己这片与老乞丐‘修行指南’中,描述截然不同的灵海,陈月曦越发对于来历莫测的帛锦感到好奇。 原先她只打算照着青埂府提供修行方法,按部就班地先开辟丹田,随后在慢慢考虑升辟灵海的事情。 可谁知在纳入天地灵机,搭配传功玉简之力开辟丹田时,她的脑海中忽地又回忆起那副在帛锦上看到的,规模庞大且璀璨夺目的群星之图。 当日在白石学宫,陈月曦凭借外放的意识接触帛锦后,上面呈现出这副瑰丽星图,后在陈月曦打开帛锦仔细观阅一番后,这帛锦重新变作空白模样,那绚烂星图再没有踪迹。 原本以为,是自己没抓住机会参悟出帛锦上这副星图的奥秘,致使它消失不见。 但谁知在开辟丹田的紧要关头,这副陈月曦以为无缘再看的星图居然自发浮现在脑海意识内。 对于这意识中升腾起的星图,当时陈月曦正处在开辟丹田的关键时刻,并不打算多过深究为什么星图会突兀再现。 她只想着赶快完成丹田开辟,其他一切稍后再论。 可谁知随着丹田空域内的灵机不断充盈,自己眉心深处那用来开辟灵海的祖庭穴窍,也是吸纳起灵机,并不住衍化起灵海空域。 因陈月曦处在丹田开辟的关键时刻,猝不及防感应到眉心的灵海也有同时开辟的预兆,正巧意识中那副星图好似认准眉心祖庭穴窍般,直接化作流光没入。 面对丹田、灵海两处今要所在同起变化,陈月曦不得下铤而走险不断从外界吐纳更多灵机入体充盈二方,同时心神意念小心控制两处空域,生怕一不小心自己收摄不住力量,导致前功尽弃。 不过索性最后功成,丹田灵海同时开辟,也算是对于这冒险做法有所补益。 “这便是内窥自身,”随着陈月曦意念催动,灵海中星辰闪烁间神识之力倾注在意识之上,随着念头转动间出离灵海,直接游走在身体内中,观瞧每一处皮肉血骨。 她闭着双眼坐在蒲团上,用心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特殊视角,尤其是看到自己身体内里那每一处熟悉内脏、骨骼、经络时,脑子里都忍不住回忆起前世医院的x射线。 “这神识之力透视自身,效果可甩了前世那些高端仪器几十条街不止!” 随着观视自身的时间延长,陈月曦乎然感觉意识有些萎靡,灵海中的星辰光泽更是暗淡些许,连幽暗云涡盘旋间转动都慢了不少。 知道这是自己神识之力消耗过大,撤去内视手段,再一睁眼超感觉眉心额头深处有些许刺痛,意识也感到一阵疲乏。 “果然,初入修行门槛,还是要懂得收敛好奇心啊!” 知道自己这时滥用刚刚蕴生的神识之力过度,忙伸手从纳袋取出何秋明送的养神丹吞服一颗。 随着那股清凉感升起,陈月曦这才感觉精神好了些。 待又打坐一番,将灵海消耗的神识之力补充回来,陈月曦这才站起身扫视一圈,这遍布狼藉的静室。 她取了两颗辟谷丹吞下,看着自己身侧周边那全数报废的家具装饰,心下不由得怀念起从前。 想着自己从前在家时,不论何时房间院落永远是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青兰等丫鬟以及诸多的家丁都功不可没,再看眼下这简直无处落脚的‘垃圾堆’,陈月曦不禁扶额自语:“看来等到修炼一段时间后,得招收些干活的仆役才行。” 眼下她才是个刚刚踏进炼气境的小修士,每个月宗门发放的资源有限,供给日常修行只能算是勉强,要想额外多一笔开销招收仆役,那只能自己另外想想办法。 不过陈月曦有钱刑执赐予的五百功绩点,要招收点仆役到是绰绰有余,完全负担得起。 不过当下她还不打算这么做,毕竟自己才踏进修行之路,还是先专注打磨炼气境界,等到了一定火候,再想招收仆役的事。 瞧着遍地的破碎家具,陈月曦抬手捻起一点法力,随着意念催动间,就看这点米粒大的光华自指尖飞起,落定地面时化作一道三寸风卷。 随着念头转动间,那小小龙卷在地面上拖拽着沿途的家具残骸前行,随着龙卷穿梭而过之处,总算是为陈月曦开辟出一条同样室外的“小路”。 不过可能是因她初次御使法力,对于力量的掌握还不是跟外行。 那卷动家具残渣,清理“小路”的龙卷在靠近静室大门前一丈多时,不堪重负地化作清风消散,只留下那满地废墟残骸再度激荡起烟尘。 “还是得多练练啊!” 感应着体内法力的飞快消耗,陈月曦摇头间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踩过那龙卷消散后的家具残骸上,借着着力点一踏,整个人便跨过这一丈距离,来到大门前。 她才推门出去,入眼就是看到墨卢趴伏在外间门檐下。 “汪!” 听到动静,墨卢一睁眼就看是自家主子出来了。直接一骨碌从地上站起身,甩着大尾巴冲陈月曦飞扑过来。 “好啦好啦,才一天就这么想我啊!” 瞧着围住自己不住打圈的墨卢,陈月曦笑着搓揉它的大脑袋,同时还不忘回手一把拉上静室大门,不叫狗子看到内里情形。 主宠两方在一阵亲昵过后,便自静室离开往前方那水泉边的临潭小亭走去。 这嘉裕山府经过昨天熟悉一圈后,她对于内里布局都全盘掌握,此刻出了静室结束首度修行后。 她心想着放松一下,便首选了这距离静室不远,又同在水边的小廊亭。 这廊亭一半筑在地面上,另外一半延伸至泉水汇聚的潭渊中,内里摆设简洁而又不失精致,只有一方小茶几搭配一方水塌。 在小亭廊檐下四角处,彼此连接勾挂着竹帘,只要将这竹帘拉下,小亭瞬间化身一处十分适合小憩的卧房。 此刻,自静室背后山崖石壁间泉眼流淌的净水升起一层层烟帐,那水潭内栽种的大片莲花正开的茂盛。 经由微风一吹,陈月曦只感满面花香扑鼻而来,闻着十分的清雅。 她是挺喜欢,可墨卢却是对此并不感冒,相反还因为这阵花香。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逗的自家主子哈哈大笑。 “幸亏汪师姐有提醒我跟管事兑换点日常消耗的物品吃食,不然现在咱们怕是喝茶都困难!” 来至小亭中坐下,陈月曦自纳袋里取出一套小巧茶具,就趁着那亭里现成的火炉烧水。 她看着滚水沸腾间,不忘把得自事务堂的《宗门摘要》取出,待到水面上茶香飘荡之际,她就这么背后倚靠着墨卢,一边品茶一边翻阅着有关青埂府内的诸多注意事项。 而在这时,墨卢的目光正不住望着远处的一颗大树。 “行了,出来吧。” 知道墨卢是在看什么,陈月曦也不抬头,就这么一边翻阅典籍,一边冲着那大树上颤颤巍巍的身影说道:“我接手此地洞府后,掌握阵法枢机在手,内里一切都瞒不过我。 前日到来时,你不肯露面我就当是你怕生不打搅,今天既然是自己现身,那正好咱们方面聊聊吧。” 第24章 新蝉 听出陈月曦话里并没有要把自己如何的意思,那大树之上隐藏在茂密枝叶内里的身影略微停顿片刻,似是在给自己打气般。 随着“咔哒”声响起,一只足有磨盘大,浑身裹着绒毛的蜘蛛迈动修长副足,颤颤巍巍的顺着粗糙树干爬下。 待到那庞大蜘蛛从大树阴凉中爬出,天边残阳落照在它身表那层细腻绒毛时,竟是隐隐反射起丝丝缕缕的亮彩。 “五彩蛛?” 瞧着那逐渐靠近在小亭屋檐外后就不敢动弹,这么静静趴伏的大蜘蛛,陈月曦的注意力从手中书册上移开,两眼定定望着那一身短细的五彩绒毛,再仔细看清那四双左右对称的黝黑眼瞳中,每一只眼珠内夹带着三层暗红色重叠竖瞳时,完全确定了它的物种身份。 老乞丐给予的‘修行指南’中,曾经介绍过这种既是凡俗蛛虫,又能够成就妖兽的特殊蜘蛛品种。 看着那磨盘大的身形,陈月曦放下书册起身,站在小亭前围着大蜘蛛细细打量一圈。 “常理而言,五彩蜘蛛最多不过长至巴掌大小,似你这般能能生长但如此体型的,甚是少见。” 陈月曦说话间,身背后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墨卢,也好奇地伸出脑袋,来回扫视着屋檐下的大蜘蛛。 说实话它看着眼前这么大的蜘蛛,也是有些好奇的。 毕竟蜘蛛这种会吐丝捉蚊虫吃,还要在繁衍时吃掉配偶补充消耗的“异类”,在它的记忆中大多都是非常渺小的。 在离开雍国前的天险山脉中,碰到过一只脸盆大小的紫色蜘蛛已经是令它感觉惊奇,当看着面前这只快比得上石磨盘的大蜘蛛时,它忽然很想尝试一下这家伙的味道。 “咔哒,咔哒!!” 仿佛是读懂了墨卢兽瞳中的意思,大蜘蛛口器焦急地冲着陈月曦发出一阵近乎哀求的叫声。 它瞧的出,站在小亭边看着自己的这名洞府新主人,眼神里并不曾流露出丝毫厌恶自己的神色。 大蜘蛛从原先洞府主人离开时,最为害怕的一件事,便是新接手此间的修行人会不喜自己这类蛛虫,当那日躲在暗中看到接手这洞府的居然是陈月曦一个女修士时,它便感觉自己怕是蛛生要走到尽头。 虽是出生起便待在青埂府中,可大蜘蛛从嘉裕崖前主人的那些好友偶尔上门做客时,从数名女修望着自己的眼神里能够清楚地知道,它这类存在,并不被大多数修士喜欢,尤其是女修。 在看清楚嘉裕崖的新主人是一名女子时,它便歇了出来拜见新主人的想法,心中的害怕情绪促使它,飞快躲藏起来。 可等到藏在自以为安全之处,冷静地用那不聪明的脑子思考一阵后,大蜘蛛又觉得自己这么躲藏,肯定不能长久。 权衡再三后,它决定躲在暗中,先瞧瞧新主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出来拜见。 大蜘蛛本以为自己躲在远处的大树上,这新主人肯定不会发现自己,但谁曾想到,她饲养的那只硕大黑狗感应之力恐怖非常,它只是在树梢间稍微移动了下肢体,便被发现。 “你也不必害怕,我并没有要伤你的意思。” 陈月曦瞧着那四双大眼睛里,明确定流露出害怕的情绪,抬手止住墨卢,示意它别再靠近吓唬这只原住民后,才对着大蜘蛛开口道:“既然前任洞府之主能留着你,我自也不会随意开杀,今天唤你出来也只是互相认识一番,并没有旁的意思。” 她看得出,这只大蜘蛛虽是体型庞大,可浑身气息纯正无瑕,是地地道道走的吞吐日月精华修炼路子。 它和墨卢不一样,并没有走上灵兽之路,而是最为大众的妖兽之法。但那一身妖力中正平和,没有沾染什么杀戮血气,这也是陈月曦愿意留着它的最大缘由。 天地万物生长不易,能够踏上修行之路,从芸芸众生里脱颖而出的少之又少。 面前这大蜘蛛能够打破五色蛛的物种限制,长成磨盘大小还走上妖兽之路,这十分的不容易,陈月曦自是不会不分善恶的把它归咎为邪类,随意打杀。 况且这洞府冷清,能多一个活物,也是不错大。而且陈月曦有四下留心看过,这洞府每一处皆是干净,没有任何蛛网存在,显然是这蜘蛛识趣,不曾随便胡乱筑巢。 “咔哒!咔哒!” 听出陈月曦愿意留下自己,大蜘蛛口器急促敲击间,不住对着面前的洞府新主人叩拜。 看着面前正在学着磕头,这个高难度动作的大蜘蛛,陈月曦笑着冲它挥挥手。 待望着大蜘蛛爬进宫殿角落阴影里,完全消失不见后,她这才转回身到小亭内继续翻看起宗门事务书册。 她这次一专注,待到从书册最后一页抬头回过神时,才发觉外间天色擦黑,头顶上的日光珠正洒下点点光辉,照亮昏暗。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瞧着天色暗下,倒出一颗辟谷丹吞下,又扭头看向一旁正自己吃着丹丸的墨卢,见它口中那一连三颗豆大丸药吞服,陈月曦这才回想起自己应该带着大狗子往御园去上一趟。 汪澜可是说过,这事务堂李长老给的灵兽玉碟很特殊,可以凭借此碟到管理妖兽灵物的御园中得取一分好处。 虽然汪澜他们并没有同陈月曦说清楚,这好处到底是什么,但就照她自己猜测,左右不过是一份适合墨卢这类灵兽日常消耗的食粮。 但转念又一想,给自己这快玉牌的可是坐镇事务堂这一处肥差的上境长老,说不得内里有什么不知道的门道。 她在翻阅《宗门摘要》时,已经看到了对于府中职位的介绍。 那在白石学宫之外,给予自己和邓泽、何秋明功绩点奖励的,是府中监察弟子,拥有捉拿、审讯、判罪之权柄的刑堂首座,钱尧瀚钱真人。 这位可是站在青埂府顶点,属于宗门圈子最上层的大人物。而在山门处,赠予自己灵兽玉碟的李长老。其身份地位同样不俗。 青埂府中可是有死硬规矩,能在事务堂这一处所在得到【长老】职位,除了本身修为高绝,还需要为宗门做出巨大贡献,作风清正公私分明,对宗门上下一视同仁。 能做到这些,再经过上层决议后,才会真正成为事务堂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想到这,陈月曦又摸了摸藏匿在墨卢皮毛下,那项圈上的玉碟,在感受着那微凉玉牌上的凹凸浮雕时,她在心中盘算起明天的行程。 自己正式踏入炼气境界,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打熬法力,并不断凝聚神识。又盘点一圈自己的修行物资,应当足够数个月的修行耗费。 加上还有钱刑执私下给予的五百功绩点,可以说此刻的陈月曦身家,要超过同为炼气境界的其他弟子一大截。 自己修行的资源不缺,那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墨卢。 想到此处,她翻出纳袋内事务堂配备给新入门弟子的府中地图玉简,在上面查阅一圈,寻找到御园所在后,便跟墨卢说了一声,定下明天启程前往。 一夜无话,待次日天明时,陈月曦自入定中醒觉,感应着体内丹田充盈的法力,再观瞧灵海中明亮几分的星辰,心下略带几分满足,同时还不忘摸了一颗辟谷丹吃下。 现在她虽是成功踏入修行之路,但在炼气境界时,还是需要通过外界吃食弥补体力消耗,要改变这一情况,唯有突破炼气,踏足筑基境才会改善。 不过筑基这境界,距离站在的陈月曦来说太过遥远,还不到瞎想的时候。 “炼气境界九重关卡,我还差的远啊!”遥望着远空昊阳初升时沾染点点金辉的云霞,陈月曦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腕筋骨。 炼气修士还不能以打坐修炼替代睡眠,似她这般坐上一夜的,属实少见。 仿佛是知道陈月曦接下来欲要做什么的墨卢,此刻无声地出现在小亭中,静静蹲坐在她的身侧。 “你这货……”瞧着甩动尾巴,正翘首以待的墨卢,陈月曦笑着点了点那湿漉漉的大鼻子,随即在前者的盼望中又一次盘膝坐下,口中开始吟诵起《无名道经》。 这每日晨起晚间吟诵《无名道经》,已经成了陈月曦的“必修课程”。 自当初得到帛锦,从中获得这篇神奇的经文开始,她便日日勤颂不缀,经年累月下来,已经养成了本能。 而始终跟在身旁的墨卢,更是对于自家主子口中这篇经文十分热衷。 此刻听着熟悉经文吟诵响起,那双兽瞳惬意地眯起,就这么放松全身趴伏在陈月曦脚边,静静倾听着。 墨卢趴伏在地听着道文,而念诵的陈月曦此刻却是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随着那经文出口,她感觉体内丹田的法力、灵海中盘旋的星辰皆是出现异动。 起初感应到法力与神识跳动,她心中一惊,正打算停下《无名道经》念诵,不过在感应到熟悉的宁静涌上意识,她心中升起一阵明悟,旋即便任由了丹田灵海二处的变化。 随着声声道文念诵,陈月曦丹田内流淌的法力宛若游龙般,环绕着中央丹火徐徐盘亘,而赤红火苗同样呼应法力,在朵朵焰花绽开间,自发吐纳灵机不住令其化作法力。 随着乳白法力盘旋,灵海中庞大暗宇涡旋上,那零零散散地数个星辰散发辉光,点点玉屑飞洒之间,天地灵机不住吐纳,被幽幽涡流碾碎,化作纯粹神识之力缠绕群星。 甚至在星斗之外的昏暗之地,有一点点渺小星痕正汇聚成焰火,似是即将化作群星一员。 随着道经念诵,陈月曦的法力、神识跳动着涌出丹田灵海,在她身躯之内汇合一处。 二者交融之间,道文念诵的宁静气机升腾,统辖着双方化作全新力量,宛若游龙般在陈月曦躯体内环游。 随着专注念动道经,陈月曦只感觉体内那股由法力神识汇聚的力量好似一道清澈流水,不住洗刷自己体内一切。 从内里骨骼鲜血,再到五脏六腑、诸般穴道,最终行至表皮五官手足四肢,最终回落心窍。 陈月曦体内变化万千,而在体外洞府中,此刻也是生出点点不一样的气机。 初阳落至水潭上,朵朵莲花绽放之间,层层水雾自摇曳的花骨朵间流淌而过,那潭底潜伏的游鱼似是同受感召,直接悄无声息地升至水面上,围绕着小亭廊下入水木柱盘旋。 听着声声回荡在小亭间的陌生经文,那天地间飘散的灵机自发汇聚而来,环绕在小亭上空,很快化作一道空灵雾霭。 正躲在洞府宫宇一角处的大蜘蛛,这时也感受到府中气机变化,它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在府中某处,出现了从未有过特殊变化。 这变化是什么,它说不清楚,也不能理解,唯一能够搞清楚的,便是此刻的那声声浩渺轻颂,对它来说十分有益。 凭着本能,它迈动复足很快便寻到了那特殊变化所在。 遥看着被灵机云雾包裹的小亭,大蜘蛛口器开合间四对眼珠里透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在看清内里趴伏的大狗那似是习以为常,正闭眼倾听的模样时,搞不清状况的它也不过多纠结,只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廊下趴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对于外界的一切,陈月曦虽是有所感知,但模糊之间只能明白是有什么小生灵被吸引而来,并没有威胁自己安全的存在出现,在短暂诧异后,也就任由它们留在此处。 这嘉裕崖占地广大,内里受到灵机熏陶的生灵不少。 虽是大多好物件与优异生灵都被前任洞府之主带走,但没有被带走的,诸如大蜘蛛这般的生灵,的的确确还剩有不少。 此刻,山府内水潭的游鱼和大蜘蛛被陈月曦的道经念诵声吸引,而在外间山林内,此刻有一只刚刚蜕壳而出,正倒挂在树梢上晾晒肢体的新蝉,似也是听闻到那声声无华道文念诵。 它顾不得自己还未有彻底干透的身躯,两只蝉翼张开间,攀附着树皮的虫足松开,整个身子朝下直直坠落。 在初时的颠簸后,新蝉逐渐掌握到飞行的关窍。 在一阵凉风吹拂中,这只沉眠在地下七年如今刚刚蜕壳而出的新蝉,张开那双还略带湿润的翅翼,迎着还不算刺目的朝阳,穿过层层林木。 它遵循着冥冥之中的感应,跌跌撞撞地穿过宫宇,直直飞向那筑立在水边,身处于朦胧云雾中的小亭。 这只新蝉还十分的稚嫩,可它冒着蝉翼洞破的风险,毅然决然地飞向前方,飞往那未知的彼端。 那里可能不是好风景,却定是会有一场有别于其他同伴的……不凡一生! 第25章 前往御园 “确定可以吗?” 嘉裕崖洞府山门前,陈月曦再一次扭头看向一旁站定的墨卢,目光在它身上来回扫视,同时还不忘拿出青埂府中的地图,将自家和御园所在距离位置指出来。 “从这里到御园,往少说也有数百里,真跑的动吗?” 天光大亮一刻,陈月曦自又一次入定中醒觉,她本是打算带着墨卢乘坐洞府配有的那朵白云样貌的御空法器,直接飞到御园去的。 但还不等她召来法器,却看墨卢叼着她的裙摆,示意跟着先出来。 瞧见墨卢这动作,陈月曦虽是心里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多问询,直接跟着自家狗子走出洞府外间。 陈月曦没想到,一出洞府,自家狗子就给她变了个魔术。 这才刚出洞府门口,墨卢就示意主子站在原地等着。而它自己则是甩了甩头颅,随即在陈月曦惊讶的的眼神里,它全身毛发抖动,那本就有一人多高的庞大体型,再度变得更加高大威武。 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陈月曦面前出现了一座小山似的庞大兽形。 抬头瞧着面前模样大变的墨卢,陈月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前细细打量之余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变这么大的?” 在离家的这一年时间,陈月曦的身高飞速蹿升,按照前世的算法,如今的她身高接近一米八,而那本就空灵出尘的姣好容貌,随着正式踏进修行大门,也是越发秀美,远远观瞧好似红尘谪仙。 可如今身高一米八的她,站在墨卢旁边时,抬起的手臂居然才能碰触到它的前臂肘关节。 瞧着那扬起的头颅,陈月曦目测它头首至地面的距离,快要接近一丈,换算到前世,墨卢现在的身高将近三米! “明明没看到你怎么修炼,这会怎么还能变大了?” 她围绕着变成一座小山的墨卢来回走了几圈,神识之力更是好奇地外放出来,看看能否瞧出墨卢身上的门道。 但墨卢就好似能够屏蔽外间一切探知般,陈月曦外放的神识之力在接触到它身上时,就产生一阵好似泥牛入海的错觉,别说是探查它体内情况,就连穿透皮毛都做不到。 明明墨卢从跟着她开始,除了每日拜月吐纳,其他时候基本看不到这家伙有进行什么修炼。 原本陈月曦是以为墨卢没有修行方法,只能凭着本能的每天对着月亮吐吐舌头,但今天它突然的变大,着实令她感到惊奇。 想起自己才接手嘉裕崖时,墨卢那侧头示意自己可以坐到它后背上的动作,陈月曦笑着伸手拍了拍墨卢低垂下来,贴近自己跟前的大头。 “难怪老乞丐说灵兽的修行之路和仙道不同,可他又说不清楚。现在这般看起来,你是有自己修炼的法力了?” 听着陈月曦的话语,墨卢轻叫着一点脑袋,同时兽瞳转动间,示意主子上自己后背。 见墨卢执意要载着自己前往御园,陈月曦把手里地图往它眼前一摆,指着上面许多处标注有红光的所在,那些是青埂府其他同道居住的洞府。 “从这图上看,咱们这嘉裕崖离御园数百里,在这一路上还不能直直前往,需要绕很多路避开其他同道的洞府。” 陈月曦说话间,还指着图中很明显能够看到的数条,标注为河流的水纹以及诸多无主山林。 不得不说,青埂府不愧为统掌玄阳域的仙道牛耳,就是豪横。 本身修行之地就占据玄阳域最中央之所在,几乎是囊括了横贯玄阳域的最大一条祖山脉。 这地方大了,自然能够分配给门下弟子的居住洞府,也是个个不小。这一点,从陈月曦这刚入门,就能得到一片山岳做洞府便可一看出一二。 这还只是青埂府外围,属于炼气境界修士居住的地界。再往深处而去,那些筑基、金丹之上的修行人,洞府只怕更加广大。 见墨卢表示确定没问题,陈月曦也也在多说什么,毕竟自家狗子可是一直很可靠,从来没有叫她失望过的。 它既然说有把握,那就是能够做到。 不过保险起见,陈月曦还是催动玉牌把洞府内的御空法器召唤来,收入纳袋中以防万一。 一切准备就绪,她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腾空跃起,径直落在墨卢宽大的后背上。 “走吧!” 随着陈月曦的说话声,墨卢四爪一沉,庞大身躯跃起,直接踏着那茂密树丛,直往远方疾驰而去。 洞府内,趴在宫宇瓦角上的大蜘蛛在目送新主人坐上那只大狗离开后,自己也没有闲着,它十分勤快地巡视着洞府各处,以保证没有脏乱污渍。 而出了嘉裕崖的墨卢,速度飞快在在外人看来,好似一道纵空掠过的黑流。 那粗壮有力的四爪每一次迈动时,虽看起来抓地有力,但那随处可见,生机勃勃的诸多花草,却并没有因它奔驰掠过时造成任何折损。 别说是花草没有被踩踏,在地上甚至连一个明显的脚印,也都没有留下。 坐在它后背的陈月曦,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自家狗子这不伤害花草的奔跑。因它速度飞快,坐在后背上时只能瞧着两侧飞快向后倒退,却看不清具体景物的画面。 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不知何时自己身外升起一层透明的,遮挡疾风吹拂的护罩。 “真是特别!” 陈月曦伸手触摸着那层看不见模样的透明护罩,感应着那不属于法力,却十分纯粹的能量,心下好奇之余外放的神识,在同一时刻发现了自家狗子足下奔跑时,那不伤花草的神奇一幕。 “这便是老乞丐所谓灵兽之道的‘一灵通万物,天地俱同象’?” 外放的神识,瞧着墨卢的四爪落地时,那上面好似包括着一种特殊的无形力量,这力量在接触大地接触花草树木时,好似化作空气化作灵机,无声无息地融入其中。 正当陈月曦,专心致志地瞧着墨卢四足上缠绕的特殊力量时,奔跑的黑犬面前树丛逐渐稀疏,随即出现一条横亘眼前的宽广大河。 这大河两岸皆是绿植遍布,半透明的幽深水流中,偶尔还能看到几条惬意地游鱼跃出,在阳光下洒落点点明珠。 这条河流在地图上,有明显的标注,是青埂仙府北方雪山融化的雪水汇聚,蜿蜒穿过大半仙府外围最终流入一方大湖。 感应着身下墨卢的速度,并没有因为这条大河拦路而减慢,陈月曦也不开口提醒,她知道自家狗子很有分寸,对于怎么过河应当是早就心中有数。 正当这么想着时,墨卢已然踏足越过花木,直直扑向那湍急河水。 而在此刻的河岸边,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不清面容的人,正手持鱼竿百无聊赖的等着鱼儿上钩。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收获,他等的有些不耐,更是觉得犯困间,张口不住打着哈切。 “哈……我去!” 哈切还没打完,钓鱼人半眯的眼眸瞬间睁大,手里鱼竿一不留神聊直接丢进河水中,眼看着就要被卷走。 钓鱼人这时可顾不上去理会自己的鱼竿,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吸引。 只见在河对岸树丛中,猛地跃出一头庞大黑色巨兽。那浑身毛发墨黑,模样长的极似是獒犬,身形却是无比庞大。 这巨兽自树丛间跃出,四爪挥动间居然对着面前湍急河水不闪不避,就这么直直冲着水面落下。 钓鱼人仰头打哈且时,正巧便是它跃出树丛,直奔河水的那一刻。 瞧着巨兽入水,钓鱼人本以为它是要在河水中淌流而过,可那四只比车轮都大的兽爪落入河水时,却似是来至平地般,就那么安安稳稳地落到河面上,也不见下沉。 “驭水而行?这是什么妖兽?” 瞧着那踩在水浪上,四爪迈动而来的庞大犬兽,钓鱼人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好奇神色。 他修行也有些年头,虽说至今还不曾踏足筑基之境,但在炼气这境界里,已经是走的相当长远,对于各类妖兽虽谈不上无所不知,但最起码还能看出点门道。 但面前这个瞧不清深浅,能够踏水而行的,他实在是有点看不准。 正当钓鱼人准备再仔细辨认一番踏水巨兽时,却看这头似獒犬的庞然大物一个用力跃起间,直接自河面上跳起。 “唉,等等!” 瞧着那跳上河岸,飞快跑离的巨兽,钓鱼人站起身想要追赶,但眼角余光却是敏锐地发现在那巨兽后背之上,似是端坐着一道身影。 瞧出那巨兽是有人驾驭,钓鱼人刚想要传音,却看那巨兽直接踏步跑进树林间,只两三个呼吸便失去踪迹。 “此兽好快的速度!”见自己追之不及已经没了那巨兽踪迹,钓鱼人再一回想那乘坐兽背上的身影,左思右想一圈也记不得附近哪个同道有养这特别巨兽。 “难不成是哪位同道新驯服的,我不知道?” 对于巨兽和驾驭它的身影是谁,钓鱼人倒是没有往新入门弟子,这一方面去想。 毕竟这新弟子一入门时,还自家带了头灵兽的事,别说是见过,就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能够在刚刚入门时身侧陪伴有灵宠妖兽,这人十有八九来自于修仙世家,是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仙二代”。 似陈月曦这般,自凡俗通过‘尚考’入门,还自己带了灵兽的,青埂府这可考证的上千年来算是第一例。 琢磨不透巨兽和那身影的钓鱼人,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扭头看着河水时这才想起自己的鱼竿,扭头再往河面看去,大呼一声“哎呀”! 抛开那正手忙脚乱,用法力捞鱼竿的钓鱼人不提。 在赶路的墨卢这边,正又一度在无意地给陈月曦“秀操作”。 在跨过大河后,墨卢随着奔跑间越发深入茂密树林,内里能够供它驰骋的空间越发狭窄。 那每一颗大树间空隙狭小,墨卢有时奔跑还需要侧身腾挪,才勉强可以通过。 对于这片生长茂密的树林,陈月曦已经知道这是到了何处。 她从纳袋里取出地图,往着上面标注的一处,对墨卢言道:“此处再往里面去便是大片沼泽内里瘴气密布,生有不少难得一见的灵药,不过大多都是有主的,咱们还是避开此处,以免不必要的麻烦为好。” 听着陈月曦这话,墨卢也是回忆一番记忆里地图上的标记,在知晓是哪一处后,它低吠一声应下。 陈月曦听着耳边墨卢的声音,她十分好奇自己这狗子准备怎么改道绕路,手中地图摆放在腿上,指尖划过上面的沼泽标点,忽地感觉重心下移。 抬头一看间,竟是发现墨卢居然踩着林间的颗颗高大树木,四爪勾住那粗糙树身,径直往顶上茂密树梢间跑去。 随着面前视线一亮,陈月曦侧头向一侧看去,入目所见是一片层峦起伏的碧色海洋。 墨卢这是直接跑到树林顶上,踩着那颗颗大树的树梢枝叶,在开会跳窜间向前奔跑。 陈月曦坐定的位置,刚好是在墨卢背后两侧肩胛骨中心,她此刻往后轻轻一躺,便十分轻松地依靠在墨卢后脖颈上。 她由盘膝改为半靠,身影略微放松地仰面观瞧着上方天穹,再偶尔时不时看看四面由庞大树冠构成的碧绿海洋。 当外放的神识,又一次瞧着墨卢四爪踩过片片树梢嫩叶,那嫩绿叶片丝毫没有半点损伤,甚至看起来都仿佛没有被巨兽踩踏时,她口中不由得呢喃道:“难怪老乞丐提起灵兽修行时,总是说很不讲道理,如今我算明白了!” 明明是头一丈多高的巨兽,此刻却是好似浑身轻若无物般,宛若清风吹过,只带动着树冠嫩叶飘飞一阵。 墨卢这数丈身躯奔跑在林海之上,丝丝缕缕凉风环绕周身,吹动着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在昊阳下移熠熠生辉。 而在它的后背上,身着碧色衣裙的女子半仰半坐,一头青丝高竖而起扎着马尾,俊俏面容旁几缕散碎发丝吹拂飘动,为正半眯眼眸的她,增添几分烟火气。 第26章 入御园 古有记载,宝骏一日行千里,不知疲惫,可渡河越漠,视林泽如平地,奔山跨崖,皆是稀松平常。 陈月曦前世时,对于古籍中这上乘良驹的评价时,总是嗤之以鼻。认为世上哪怕跑再快的动物,也绝做不到毫不疲惫的奔袭上千里不休。 但此刻坐在墨卢身上,迎着那天边云白飘荡,望着四周山景飞速向后倒那退,外放的神识感应着墨卢那平稳非常的呼吸,半点不像奔走数百里的模样。 她心说,自己没有那日行千里的宝马,可却有能上天入地的狗子! 从路过那处围遍布高大林木,内中满是药圃的毒瘴沼泽后,墨卢按照自己记忆中的地图路线,不住绕道跑开许多处修士居住的洞府地界。 硕大犬兽穿梭在群山云雾之间,四爪每次升起落定,总是带起点点荧光。那途经的满山遍野花草木植,似是生出意识般,随着缭绕灵机的光盈飞屑不住摇曳。 坐在墨卢宽敞的后背上,陈月曦背靠着那柔软的兽颈皮毛,手上府中地图一展,伸手往自己所在之处点了点,又丈量了一番作为目的地的御园。 她略微估算一番,如今出嘉裕崖半个时辰,在墨卢那比之御使飞空法器也不逊色丝毫的速度下,眼看着距离御园只剩数十里地。 对于墨卢来说,这区区数十里的距离,那简直就跟遛弯一样。 墨卢出了大片山林之地,顺着面前湍急宽广大河向上游逆奔而去。当随着那蜿蜒曲折的水流,在河岸边踩着碧草林植不断奔跑半刻钟后,硕大兽瞳中倒映出一片蔚蓝湖泊。 当陈月曦低头观瞧图上御园所在的功夫,却听耳边犬吠声响起,同时身下墨卢迅疾前行的速度渐渐停缓。 “到了?” 她收起地图扶着墨卢的背脊站起身,伸手撑着那厚实的脖颈皮毛。 从墨卢的正前方看来,赫见一名面容姣好却似是稚气未脱的少女,正伸手扶着那黑灿灿的皮毛,从那比水牛还庞大的犬首后方探出脑袋。 远远瞧着这一幕,就好似那黑犬站在湖水边缘,头顶上这时又生出了女子脑袋来,显得有些引人发笑。 不过此刻大湖边,没有其他人欣赏到这一犬一人的奇葩姿势,而陈月曦自己也是全神贯注地望着那立在大湖中心,那棵高大耸立的青色榕树之上。 在来御园之前,尤其是从何秋明的口中,陈月曦已经听说过青埂府中,这饲养灵兽妖类的御园十分特殊。 此处说是豢养灵兽的园子,但要严格论起来,这所谓的‘御园’实则是一方被青埂府中大能开辟的小天地秘境。 青埂府家大业大,门中弟子无数,加之常年与玄阳域外众神争斗,御园中出产的战兽,可是一项很重要的战略资源。 在培养这些战兽时,为防止被算计,将它们隔绝饲养在天地之外,是十分有必要的一重保险。 除了那些可以作为修士斗战伙伴的战兽之外,还有许多具备药用价值的妖类灵物,都需要各种不同的气候地域饲养。 在何秋明的介绍中,因为青埂府内需求庞大,故而在筹备建造御园时,特地请出府内上乘境界的大修士出手,开辟出这一片位于府中的小天地秘境。 而这片秘境独立在青埂府中,进出的通道便是面前这棵立在大湖中心,硕大无朋的青色巨木。 “汪师姐说过,御园若是没有府中的通行令牌,寻常弟子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陈月曦说话间,伸手拍了拍墨卢。 后者立马明悟自家主子的想法,那藏在皮毛间,随着体型变大而同样膨胀的项圈上,立刻有一道明光射出。 明光发出的源头,是项圈上一块小巧的玉牌。那是事务堂的李长老,在陈月曦进入宗门时,在山门前赐予的灵兽玉碟。 汪澜在送陈月曦前往嘉裕崖的路上,已经帮着把墨卢的印记刻录在上面,此刻随着它的念头转动,这块玉碟发出光芒,同湖中青榕呼应。 随着那道明光窜入湖水,那颗伫立在水面之上,正在随风摆动枝条的榕树有了动作。 只见那随风舞动大枝条中,有一根自发伸出冲着站立在大湖岸边,向已经变小的墨卢与站定的陈月曦探来。 瞧着那到了近前的庞大枝条,陈月曦面色不改地站在原地,任由这根遍布绿叶的柔嫩枝叶环绕自己和墨卢。 那枝条宛若蟒蛇,将陈月曦、墨卢这一人一犬圈在中央,在一片脆嫩绿叶上突兀地生出只独眼。 它好似是在检查陈月曦的身份,又同样看了看墨卢。 似是明白这叶子上的独眼在看什么,陈月曦取出随身携带的身份玉牌,摊开放在掌心,任由绿枝上的独眼凑过来查看,而墨卢也是自己伸出前爪扒开脖颈上的皮毛,露出李长老给予的玉碟。 “刷啦——” 独眼看看陈月曦的玉牌,又低头瞧了眼墨卢,在望着那皮毛间的玉碟时,竖瞳不可觉察的停顿了片刻,但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示。 这竖瞳确认二者身份后,直接消失在绿叶之上,同时圈着陈月曦一人一犬的枝条生起一层白光。 这光芒并不刺眼,可陈月曦还是下意识地闭上眼,待到感觉那明光消失,再度睁开双眼时,她人已经不在湖边,而是站在一座高大的宫楼玉台前。 望着面前比之事务堂还要精致些许的楼阁,她先是看了眼身边的墨卢,见它安然无恙待在自己身边,这才有心思继续观望,这突兀变化的所在。 “这位师妹有礼了!” 听着有人叫自己,陈月曦一抬头便见高大宫楼前,一名黄衣道人冲着自己笑盈盈一拜。 “陈月曦见过师兄,”见黄衣道人打招呼,陈月曦上前几步也是回了个万福,在得知对方是负责接待进入御园的宗门弟子时,她先是问询一番御园内提供兽宠所需资源一事。 黄衣道人介绍可以凭借功绩点,换取需要的兽宠资源后,又侧目望了眼墨卢,明显是看出它并非出自御园。 看出黄衣道人目光中的问询,陈月曦这才示意一旁跟从的墨卢,将脖颈上的玉牌露出。 “这!” 看到墨卢脖颈上项圈坠着的玉碟,黄衣道人面露不可思议之色,眼底惊讶之态浮动,几番确认玉碟是自己所认识的那种后,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多问,只是客气地请陈月曦带着墨卢入宫阁。 “师妹还请稍待。” 在安排陈月曦落座,又为墨卢送来一盆上好的灵粮后,黄衣道人告罪一声,说是要去请示御园的上修。 望着神色匆匆离开的黄衣道人,陈月曦猜测事务堂那位李长老随手给的这块玉碟,怕是很不一般。 从汪澜、何秋明的口中,她已经听说这位李长老同管理御园的那位酷爱灵兽的石首座关系莫逆,这块赐予陈月曦的玉碟,十有八九出自那位御园首座。 如今在结合黄衣道人看到墨卢挂着的那块玉碟的神情后,她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 她这般猜测着,脚边趴伏的墨卢可没有想那么。它此刻的注意力,都在面前满满的一盆褐色灵粮上。 在黄衣道人的简单介绍中,这灵粮是御园内众多豢养兽类的高手们,钻研改良多次后才最终确定出的适合犬类兽宠的食粮。 对于外人给予的食物,哪怕是此刻正散发诱惑味蕾,还散发纯正灵机的灵粮,墨卢还是谨慎地先用大鼻子嗅了嗅,又小口吃了一点。 瞧着墨卢在等待好久,才大口开始吃那玉盆里的灵粮。陈月曦对于自家狗子的谨慎,便是十二分的满意。 其实她在很久以前就发现,墨卢除了她喂的食物以及自己捕猎外,但凡是外人给的吃食以及来路不明的东西,它大多都是不入口的。 保持这份对外界的警惕,这很好! 陈月曦品着一口热茶,支起脑袋望着吃灵粮的墨卢,静静等待黄衣道人回来。 待到墨卢才刚吃完灵粮,匆匆离开的黄衣道人也正巧回来。 “师妹,”黄衣道人面露笑容,几步走至陈月曦身前,开口对她客气地说道:“师妹,石首座有请。” 听着是掌管御园的那位石园执要见自己,陈月曦也不拖拉,冲着黄衣道人客气地道谢一声后,便带上墨卢跟在他身后直往宫阁深处走去。 随着跟随黄衣道人越发深入,陈月曦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这座楼阁,看起来占地规模并不是很大,可真正行走在内里,却是出乎意料地广大,好似没有边际。 明明自己刚刚所在的会客厅堂,已经是占据楼阁的很大一部分面积。可此刻转过阻隔内外的屏风,跟着黄衣道人走在玉石廊道中时,一眼望去面前通道,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玉石廊道不仅悠长,且随着二人走动间,原本只有一丈来高的廊道,此刻随着深入间,逐渐变得更加高大宽敞。 仿佛是看出陈月曦眼中的好奇,黄衣道人指着玉石廊道两侧之间紧闭的大门,对她解释道:“这御园内里广大,为了方便抽调各类妖宠战兽以及采摘灵植,所以特地在这阁中放置不少跨越空间的门廊。” 此刻他们两人一犬正巧走至一扇高大玉门前,随着黄衣道人的说话声,那紧闭的门扉开启。 在光华灿灿中,一名手持黑金长鞭的中年男子正驾驭着一头高大雪白猛虎走出,而在虎身后方,一群飞在半空中嗡鸣声不绝于耳的黄金蜂群,正乖乖排列整齐地跟着。 “这御园事务颇多,难免个个忙乱,师妹别要介意。” 瞧着那驾驭猛虎的男子一心催促着身后蜂群赶路,并没有跟自己两人打个招呼,便自顾自地开启另一扇大门离开,他忙冲着陈月曦歉意一笑。 虽然黄衣道人自己知道,御园里的修士个个忙的脚打后脑勺,鲜少有空闲话聊天,但陈月曦初来可不知道这些,未免她多想,这才开口解释。 对于黄衣道人说的这一切,陈月曦也从汪澜那里听说过,心中早就有所预料,故而在看着那驾驭猛虎的人,不打招呼的匆忙离开时,也没有任何不满。 二人一犬接下来又沿着廊道行走半刻钟,又在黄衣道人带领下踏上玉道一侧突兀出现的楼阶后,面前眼前出现的场景,不由得令陈月曦一愣。 赫见登上玉阶后,面前又是一方宽广大台,她在黄衣道人的示意下,来至那大台边缘的栏杆前向外间看去。 只见大台外间,入眼所见是一片由无暇白云构筑的天地。 这片天地内不论上下四方各处,视线所能看到的,都只是成片的滚滚白云。 在那云涛翻滚如海浪起伏中,朵朵雾霭间生出许多黑墨色泽的岩石。而在那诸多怪异大岩上,还能清晰地看到有数头拖着长尾的生灵,正懒洋洋地侧躺着。 “那是……” 望着那些酷似前世犀牛,只是尾巴无比粗长,还头上长着数对尖角的生灵,陈月曦不断回忆自己知晓的妖类灵兽,可却没有一个能对上号的。 黄衣道人看陈月曦困惑,刚想出言给她介绍这生灵的名字,却不想听着远方云浪翻覆中,一道温润又不失沉定的声音回荡。 “此兽名唤豚犀,乃是一种太古异兽血脉衰退后的变种,其虽没了过往先祖时的恐怖斗战之能,可那一对对的犀角,仍旧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 伴随话语声,那翻腾不休的云海齐齐顿住,同时趴伏在黑色大岩上的诸多豚犀个个站起身跳入云间,只一个晃神的功夫,便消失无踪。 在陈月曦、黄衣道人以及墨卢的注视下,那仿佛时间被定格的云海自发分离,在最中心处形成一条直通大台的宽广云路。 在这条大路的遥远之处,那说话之声传来所在,此刻正有一人负手漫步而来。 明明这人走路并不快,且还距离陈月曦二人一犬所在大台甚是遥远,可仅仅是一个眨眼间,那身影便消失在云路上。 “拜见石园执!” 瞧着呼吸之间出现于面前的身影,陈月曦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面貌,便跟着黄衣道人一起,自发垂下头恭敬行礼问候。 而一旁的墨卢,却是罕见地没有跟随自家主子的步调一同低头。 它此刻正满眼好奇地看着那负手站定的男子,兽瞳中透露出丝丝迷茫之色,好似是在纠结什么。 而看到它眼中神情,正负手站定的石园执则是大笑着冲陈月曦道:“小丫头真是好运到,我都险些忍不住想跟你争抢了!” 第27章 顶撞园执,永宁生变 听着石园执那话里的意思,仿佛是有意想讨要墨卢。 黄衣道人在听到这话时,已经把头深深埋在抱拳稽首的两袖之间,并不敢多言什么。 而陈月曦听着石园执那话,心下不由得一紧,但转念又放松下来。 这位石园执,应当只是随口一声玩笑话。 陈月曦虽是初入青埂府,但对于内里上下司职地位都有所了解。面前这位,可是与刑堂的钱尧瀚钱刑执并肩,乃是府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地位仅在府主之下。 以这位的身份,断然不可能做出以大欺小,逼迫她这般新人弟子的事,那要传出去,太丢面皮。 他若真是看好墨卢,那大可以暗中用悄无声息地手段先解决自己,再用天衣无缝的合理名头,把墨卢安放在身边。 但这也就是臆想罢了,若这位石园执真是如此背地动手段的,绝没有可能坐上御园首席之位。 再加何秋明也说起过,这位御园之首的为人作风,陈月曦心中对于该怎么回答他若言,也有了腹稿。 几乎是在石园执那句话不过三四个呼吸,就听陈月曦轻声道:“石园执玩笑了,墨卢不过是凡兽出身,当不得您如此夸赞。” 听着陈月曦不卑不亢的声音,石园执眼眸一转,瞧着那回神后贴近这少女,又紧着盯自己满是戒备神色的硕大黑犬,他又口道:“凡兽?小丫头可错了,此小兽不凡,留在你这处却是令它少了许多成长机会,不如……” 陈月曦本是着垂头,此刻忽地感觉手中一沉,举手看来是只小巧精致地纳袋,神识略微往内里一探,眼瞳不由瞪大。 “如何?” 石园执不出意外地从陈月曦脸上瞧出震惊之色,他再度开口伸手指着那纳袋,又点了点墨卢所在位置,“本座知你是自凡俗而来初入门中,除了事务堂领取的那份入门功法与修炼资粮外,其他‘修行四宝’还有诸多缺漏。 此纳袋之中所有,足以供给你踏上筑基,甚至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听着石园执这话,陈月曦尚未曾表态,一旁黄衣道人却是率先忍不住,侧目望着身旁少女手里的精致纳袋。 对于其他,黄衣道人皆是不为所动。可独独石园执最后那“更进一步”四字,激荡着他心中升起波澜。 炼气乃修行入门之道,而筑基则是真正踏进仙道之中,自此仙凡不同。而在筑基之上境界乃是金丹,所谓“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说的便是这仙道上的第三大境界。 需知,在修行之道中,有无缘法感应灵机踏上修行之路是一道难关,而由筑基破境凝聚金丹,则是第二道生死天堑。 这筑基破境一关,不知难倒了多少修行人,很多心羡大道者,都是折在了这一道关卡上。 黄衣道人也是筑基修士,虽然还没有走到极致,但终有一日他也需要面对‘破境成丹’这一道关卡。 若能功成,那自然是进入另一片天地,可若是失败,轻则根基大损一生再无进阶之望,而最为严重,便是身死道消,三百年积累灰飞烟灭,从此不存于世。 这一刻,他听到陈月曦手中的纳袋内,居然有能辅助筑基修士破境的神物时,他眼底不可遏制地升起贪婪之色。 但他几乎是在脑中产生想法的瞬间,自己的左手便狠狠锤在心口之上,随着喉咙滚动间,意识立刻清醒过来。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陈月曦还没有从那袋子里盛放的海量修行资源中回神,便听到了身边闷哼,紧接着便是看到黄衣道人口吐鲜血。 “不错不错!” 瞧着口中吐出朱红的黄衣道人,石园执伸手隔空点出,一抹白光飞快从指尖跃出,直直没入那凹陷的心口胸膛。 “虽是见利知益时生出恶念,但却能立时醒悟过来,”石园执看着黄衣道人的目光中,满意之色溢于言表,他夸赞道:“志明,你之道……成了!” 听着石园执毫不掩饰的夸赞,那被称作‘志明’的黄衣道人脸上也是露出一抹微笑,同时拱手对着面前首座恭敬一拜,又转身对着手握纳袋的陈月曦由衷说了一句:“此番借助师妹之缘斩去劣根,孙志明在此多谢!” 孙志明说话间,整个人便对陈月曦行了一礼。 见着孙志明这模样,已经不再是“修行小白”的陈月曦心中明了。他这是借由自己斩却贪欲,圆满了心境,故而这一礼她并不躲闪,只是待到孙志明重新站定,才开口恭喜一番。 修行关卡又度过一重,孙志明心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对陈月曦郑重道:“师妹此回之帮助,他日定当报答,若是有何需要,切莫客气。” 同时他还取出自己玉牌。将自家洞府所在告知陈月曦,并取了一袋自己制作的灵粮,说是送给墨卢。 “喂喂喂!你们两个!” 见着孙志明同陈月曦在一番感谢热络间,竟是不经忽略掉自己这个御园首座,尤其是看见孙志明递给陈月曦的那一袋子灵粮时,他赶忙开口打断,“心境圆满这是好事,但你们能不能尊重一番我这御园首座? 还有小丫头,你要不要交换?” 石园执指着陈月曦手里的纳袋,对她言道:“里面东西你虽不一定全认识,但应当能够明白这诸多资源的珍贵,绝对能助你在仙道之上走的更远。” 说话的同时,他还不忘瞪了一眼递出灵粮的孙志明。石园执心说,这小丫头聪明脑子快,说不得能从孙志明那袋子灵粮上,看出自己的心思! 对于石园执的心声,陈月曦是全然不知的,她只是在这位御园首座话说完后,恭恭敬敬地把那只装满珍贵修行资源的纳袋递出,以法力漂浮着送到这位一园之首身前半尺处。 “怎么?小丫头你觉得不够?” 看着面前漂浮的纳袋,石园执也不去伸手接住,就这么任由它飘在自己面前,而目光则是隐含冷芒,毫不留余地地直视着陈月曦抬起的面容,直直盯着那黑白分明的目瞳。 也就是在这一刻,陈月曦才真正看清楚面前这位御园之首,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位石园执,面容近乎而立之年,一头黑发懒懒散散地身背后,在他左右两侧耳边各自垂着一缕素白发丝,暗紫色的衣袍仿佛有些尺寸不合适,竟是略微从那敞开的衣领处,隐约可见内里线条分明的肌肤。 陈月曦这一刻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望着面前这位青埂府内上层大修,嘴里一字一句说道:“确实不够!” 对于这位青埂府中位高权重的大修士,陈月曦不想得罪,又断然说不出“把墨卢拱手相送”这般谦卑兼讨好的话语。 心思电转之间,她抬头瞧着这位御园首座,在一旁孙志明略带惊讶的目光中,用丝毫不满足地口气道:“陈月曦自家离开时,身侧只有墨卢这一犬牵挂做伴,它是家人,更是我修行路上最可靠的同行者。” 她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逐渐冰凉,一阵沉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梳起马尾的满头青丝,在渐起的狂风中不住飞舞。 她对于一切变化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盯着石园执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继续用轻柔却不失坚韧地语气说:“若是换作园执,可愿意为了区区修炼资源,将自己的至交道友、将最亲之人,推向他人?” 听着陈月曦这完全可以说是出格的不逊话语,饶是一旁老神在在的孙志明,此刻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他先是看看顶着巨大压力直视石园执的陈月曦,见这位新入门的胆大师妹神色之间,完全不露恐惧,他心说一声:师妹好勇! 又悄悄瞥了眼面色阴沉的石园执,见他身前那只被法力托举的纳袋,仍旧是那么孤零零地飘着,正打算说什么时,却听石园执开口了。 “小丫头你可知,妄图挑衅一脉首座是何等重罪?” ……………… 玄阳域,永安城。 百年之前,玄阳域西极之处爆发大战,诸多域外神只大举进犯,青埂府众修与其斗争之余,不忘将这方荒地所有生灵撤离。 这西极众多凡人在修士护送下,回到至玄阳内陆中,经由凡尘国度帮助,在群山之间,建立起一座庞大城池,取名——永安。 此刻,月上天中。 永安城内万籁俱寂,除了零零散散的打更人在四通八达的巷府街道中游走外,黑夜里有灯火升腾的,唯有那些个风花雪月之所。 在一处正响彻靡靡之音的高大楼阙顶端,一身红衣的何秋明正驻足立在瓦片上,他似是对于下方的笙歌之音充耳不闻,只是目光不断来回扫视,专注凝望面前这座沉睡着的庞大城池。 “如何?” 随着清冷话语,一身道袍两袖生有仙鹤纹样的邓泽自天穹落下,他好似一片鸿羽,足尖点落瓦片时,不生出半分响动。 他见着何秋明眼眸中灵光流转,也不过打扰,只是待着他一身法力气机卸去后,这才开口道:“此间虽是一派安宁祥和模样,但冥冥中,我总是能够觉察到一股战栗之感。” 向来话少的邓泽,此时难得的吐出这么一长串话语。 何秋明知道这时候可不是戏耍得时候,也不做过多调侃,只顺着邓泽的话,把目光投向远处,那永宁城的北方,落到一片高出四周一丈多的建筑群落之上。 那是永宁城的神庙所在,是这城中,那些自西极回迁而来的凡人百姓自发募捐修筑的一处庙宇。 按道理来说,当初西极回迁的百姓修建这所宫宇时,青埂府负责监察的修士应该出面多多介入。 依照当时与外界神只大战之时的紧张,这凡事涉及“神”这一词的事物,都是青埂府重点关注所在。 当时的监察修士,也的的确确是从头跟到尾。整个神庙宫宇修筑,包括那些负责修建的百姓,他们也没有放过一个,全数都在监视之中。 但从百姓集结修筑庙宇开始,再到最后竣工,这期间一切都在监察修士的眼皮子底下。 这庙宇内不曾供奉神明,老百姓只是在内摆放“天地”二字的排位,有点类似于蛮荒时代祭奉自然万物的意味。 因这神庙建立的由头,只是为众百姓心头有个寄托所在,加上内里供奉祭拜的是修士必须敬重承认的天地大道,内里简直可以说半点关于神只的一切,都没有沾染。 故此在确定这一处没有神只力量插手后,青埂府的监察弟子便渐渐不再关注这里,直到如今张央之事的发生。 站在楼阙上,何秋明眺望那片隐隐还裹着烟香的所在,对着邓泽道:“李长老不许我等靠近那处所在,只叫我等在永宁城四周搜寻神性之物的踪迹,想来是应当有所预料。” 听着何秋明的猜测,邓泽并没有接话,只是侧头看向永宁城的另一边。 见邓泽所看方向,何秋明同样也是凝眸看去,目光遥遥望着那灯火通明却打着白灯笼的一座府邸,那是张央的家。 张央身死之事,何秋明二人在回禀府中后,经过上层讨论,仍旧决定把事实告知张央家中之人,同时也是故意打草惊蛇,想借此看看他们的反应。 而在得知张央死讯后,他年过百半的父母双亲皆是悲痛欲绝,兄长更是撑着病体为他操办白事,甚至还拿了张央年少在家时的衣衫,以此充当衣冠冢。 不过就是半日光景后,整个张府变了模样,处处皆是白幡飘动。外人在看着张府内的下人仆役个个全身着素白,头戴白箍,忙问出了何事。 张家在永宁城里也算是大户,一听是他们家去修仙问道的二公子亡了,那些平日走动较多的,还有诸如张央母亲娘家舅舅之类的亲戚,此刻全数登门吊丧。 瞧着夜幕下,仍旧可听到声声低低抽噎的府邸,何秋明冲着邓泽说道:“张央家中我已经来回探查数次,但仍旧是一无所获,也不知是否……” 话还未说完,却听耳边轰鸣巨响间,那永宁城北方的神庙……炸了! 第28章 秋明闲话 也就是顷刻间的功夫,那庄严肃穆的殿宇神坛化作一片火海,不尽火蛇弥漫之间,在神庙外围却是升腾起一层半透明光障。 “啊切——” 神庙之外,路过的打更人鼻间痒动,一个喷嚏打的畅快淋漓,手上铜锣敲动间却是半分没有受到牵扯,始终平稳的铜音配着那声喷嚏声,在夜色里别有一番特色。 打更人或许是穿少了,在经由凉风一吹时,缩了缩脖子。 他抬眼看了看黑夜中,那没有光亮却仍旧不改肃穆庄严的清圣神庙,眼底流露出一抹崇敬之色,对着墙壁上神纹图腾简单拜了拜,再起身便继续完成自己的职责。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就在距离自身不到一尺处,无形的光障遮盖了他的视线,将内里一片废墟残骸的真相掩去,给他目光中呈现的是心中所熟悉的神庙假象。 神庙外升起的光障,不单单是迷惑了这位打更人,内中不管是多么剧烈的爆炸声,肆意的火光与滚滚浓烟全数被光障遮掩。 一道看似薄弱的屏障,却是将神庙内外划分成两个世界。 明明内中已成废墟,但外间所有人都不曾发觉,依旧以为这神庙,还完好无损地坐落在原地。 这道光幕虽是蒙蔽凡俗中人,但在何秋明这些修行人眼里,内中情形丝毫不设防,完全是一览无余。 楼阙顶端上,何秋明抱着肩膀遥望那火光升腾的神庙废墟,邓泽手中的琉璃镜内同时正在流转玄奥纹箓,似是在观察四周,窥视一切伴随神庙崩裂而可能产生的异动。 但很可惜,这琉璃镜上道道光华流转,四面八方被卷扫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是一无所获。 也就是邓泽催动琉璃镜的同时,在永宁城诸多处角落隐秘之处,数道同样的明光闪烁,似也是在探寻城中可能出现的端倪。 “切!真能藏!”看着邓泽手里的琉璃镜毫无建树,又看四周同样隐藏着等待的同道们也是一个个无所收获,何秋明见此不由得吐槽:“不愧是那位狐狸神,手段真真是令人抓狂!” 听着何秋明的话语,邓泽破天荒的没有开口示意他少提神只之名,以防被感应到落下手段,反而是点头表示赞同间,凝望着北方那片火海。 邓泽道:“据府中载录所述,此神在‘裂地分陆’之变前,就已经是穹霄本宗明标的头号捉拿对象,诸多上修皆曾出手抓拿,但每次皆被逃脱。” “这事我也听说过!” 听邓泽说起这位金狐神,何秋明也是想起了自己奥秘师长那里听来的,有关此神的传闻,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祂乃是以兽类化妖,后又踏上神路并最终证道成神之事。 “不过相比较躲躲藏藏满是算计的金狐神,我觉得还是那一位…更令人敬畏!” 正当何秋明欲言之际,却听空中幽幽传来一道男子声音,其人说道:“二位师兄,介不介意容师弟我也听上一耳?” 听着那声音传来,再感应着四面又有其他神识波动响应,何秋明先是看了眼北方那被火光包围的神庙。 瞧着那大有烧地三丈之意味的焰火,何秋明知道内里那位长老怕是还要忙一会,这下容他说道几句的时间,挺充足的。 “诸位师兄弟们既然有兴趣,那我便也舍脸卖弄一番,说说这位咱们青埂府的眼中钉!” 何秋明话上虽是吊儿郎当,可他在与邓泽交换眼神之间,后者早就在袖子里捻起法术,那两只大袖上的仙鹤更是活灵活现地奔走起来。 也不光是邓泽,那些在半空中交流的诸多神识之念背后的修士们,也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纷纷催动起各自得意手段,仔细提防着。 若是此刻,有个修为高绝之人能放开自己的神念看去,便能发现包括邓泽在内,所有搞小动作的修士们,正在催动的各类手段,皆是属于那种无声无息,能够发动时不产生任何痕迹波动的“老六之招”。 见邓泽暗中手段备好,何秋明略微沉淀一番语言,这才开口道:“诸位师兄弟可知,在数万年前,我等所在这方天地只存在先天神只,乃是伴随乾坤道则生灭,万物轮转而生。 但在不知何时起,万物之内出现一股异类。此等存在不拘是兽是禽,就是灵植草木也具有机缘,可在众生赞颂中踏上神道,自此天地间拥有后天神只。” 话说至此,何秋明脸上笑容少去,斑斑点点的肃穆神色爬上面容,他望着北地那片火光,开口用不复刚才愉悦的声音说道:“那时节,天地间修行之道兴盛,除开人族修士外还有诸多妖类灵圣,神只之内出了后天存在,诸多前辈只当是天地变转之机缘,并未曾多想。 直到有一日……” 何秋明话没说完,便听那半空中诸多盘亘的神识之念内,一道略带低沉的声音顺着他的话茬说出四字:“赢氏被灭!” 听到这四个字,半空的神念皆是不言语,但从浮动的气机中可以感受出,他们内心并不平静。 “对!正是传承百万年的仙赢世家覆亡,方才拉开我等修士与后天诸神之间的大战。” 随着何秋明的娓娓道来,一段久远光阴前的史卷再度被翻涌出,呈现在这片凡人国度上空。 几万年前,后天神只纷纷出世,人族众修还不曾多过理会,毕竟当时逐道之风盛行,人人都在谋求自身之超脱,哪里会多管束外界变化。 也正是在诸多仙道大能,妖类大圣与先天神圣的不在意中,传承百万年的仙赢世家被举族覆灭,万万年积累一切全数归于参悟此恶战的始作俑者——后天诸神。 赢氏亡灭后,仙道众大能觉察出一众后天神只图谋甚大,待到想要灭杀这等变数时,却发觉诸多避世不出的先天神圣彻底绝迹,在推衍大能的算定下这才发现,众先天神圣竟是在诸多后天神只出世时,便已经纷纷陨落。 “按理来说,先天神只陨落,势必牵扯天地大道哀鸣,可当时情况却是天道丝毫不曾有变,就好似先天诸神仍在,一切无恙!” 何秋明言谈间,目光望着空中诸多盘亘神念,口中停顿酝酿后继续道:“当时局势混乱不堪,先辈无力去多过追查,直到后来细细寻根溯源之间,这才发觉后天神只背后,有一名黑手,他便是推动一切之人。” 何秋明的目光扫过每一道投来的神念,视线最终与邓泽对视,在后者平静的眼神中,一字一句的言道:“这位的名字,想必大家都不陌生,甚至很多人还能从咱们府内书典上时,常瞧见这个名字……” 夜空中星光璀璨,暗色下何秋明站在高高楼阙上,一身赤红衣袍被秋风吹动,在空中不住摇摆。 在众多神念屏息以待中,只听四个字在朦胧夜色里清晰浮现。 “三、生、道、君!” 这四字一出,所有神念就连识力流转都已经停下,他们都在等待何秋明的下文。 而何秋明也不是某个有恶趣味的说书人,他可不会在最高潮之刻让观众失望,在众多无声催促里,何秋明继续道:“这位三生道君,就是那以不足二十岁之龄达成筑基,在五十岁时成就金丹,又于五百五十年后登临上境的,被称作赢氏万万年不出的绝世奇才! 而谁又能想到,赢氏新升上境的大靠山,居然在未来万年后,令他们举族覆灭归于尘土,可悲!可叹!” 想着那覆灭于光阴彼端的赢氏,何秋明略带感慨地摇摇头。 “这……” 听着何秋明这番言谈,众多神识中,有那么几位显得十分震惊。 他们都是出了名的修炼狂,除了关乎修行之事,像类似过往古籍史书之事,那都是忽略不看的。 此刻在场的大多数同道修士,皆是对那位三生道君震叹,可那少数几位却是惊叹于这段万年过往本身。 毕竟他们……头一次听说! “行了,瞧你们几个那副没见过世面恶样子!” 对于半空那几道波动比他人更剧烈的几位,何秋明不由地翻个白眼,心说这几个到如今境界,怕是真全心扑在修行上外界一切都不在乎。 略微嫌弃地埋汰他们几人两句,何秋明见邓泽冲自己微微摇头,又身神念升起同其他几位比较熟悉的同道交谈后,同样皆没有发现暗中又动作,心下略感觉遗憾。 可惜了,鱼不上钩! “扯远了,还是说那狐狸神吧!” 见自己等人谋算落空,何秋明也没了继续“科普历史”的性质,他摆着手道:“那金狐神在内的万灵教自三生陨落后,与我府缠斗万年间,虽是双方互有胜负,但我等在不断熟悉祂的同时,祂又何尝不是在阴谋算计之间,越发熟悉我等。” 望着城北之处,那滚滚火浪弥漫的神庙化作废墟,邓泽手里琉璃镜上光芒逐渐暗淡,夜空中的点点星辉此刻却是越发璀璨,隐隐还能看到几抹星象身迹。 当目光撇到在灼热烈焰之间,一道几乎看不清模样的身影慢慢悠悠升上半空时,他瞧着那身影手里似是提着什么,口中不由得感叹道:“我就说李长老,为什么不让我们先去神庙这最有嫌疑的所在,原是怕误伤!” 望着城北那处火光冲天,喷勃如熔炉迸发一般的所在,何秋明咋舌之间,同邓泽对视一眼,双双化作虹光,向那明光阵阵之处飞驰远去。 昏暗夜色中,除了何秋明二人飞遁之外,整座永宁城内同时有多处亮光升腾,在夜色中皆是冲着神庙所在而来。 ……………… 青埂府,御园之内。 “小丫头,你可知晓,挑衅一方首座,在府中可是重罪!” 云海大台上,石园执一身冷冽气息翻腾,四周绵绵云朵感受着恐怖寒凉之感,纷纷自发躲避开来,空露出这方大台。 而在云帘之内躲藏的诸多豚犀,在寒霜凝固云霞时,直接头也不回地往远方云层深处跑去,看那模样生怕慢了要变成冰疙瘩。 而身处在寒风爆流中心的陈月曦,此刻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肩膀上的压力越发沉重,甚至于每一次呼吸之间,都感觉胸膛中似是被刀刃划过,疼痛异常。 感应到主人正承受可怖压力,墨卢想做些什么,却被陈月曦费力抬手阻止。 一旁孙志明见陈月曦居然还有余力动弹,心中对于这位新入门师妹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他是常年混迹在御园,且时时见着石园执的,对这位的脾气秉性不能说掌握十足,但猜测个大概还是可以的。 正是因为熟悉这位异常珍爱妖灵之属的园执,故而他很清楚,此刻陈月曦身上正承受着的威压,是远远超过初入炼气境界的小修士,所能够承担的极限。 本来他对于陈月曦这位女修士,其实并不看好,但在亲眼见着她出言顶撞园执,又感应到她居然还调转着体内法力,试图缓缓由内而外抵抗住身上的压迫时。 孙志明心说,这下园执可是难得碰上个外柔内刚的奇特少女。 对于一旁孙志明内心独白完全不清楚的陈月曦,正一边咬牙硬扛周身压迫,同时还运使体内法力激荡,欲要对冲外间逐渐渗透内里的无形威压。 “石园执有问,陈月曦自当回答。” 将墨卢暂时稳住,陈月曦眼眸丝毫不带回避,直勾勾望着面前负手站定的石园执。 她开口间,声音虽是有些无力,可话里的坚定意味,却是清晰地突显出来,回荡在石园执耳边。 在石园执那双冷眸凝视中,陈月曦在有些紊乱的呼吸间,沉声道:“公然顶撞一方首座固然是大罪,但在园执问罪前,月曦要问……” 她明明每一次呼吸时,喉头胸腔都似被铁刃卷刮,肉骨疼痛异常间,每说一个字都是令疼痛感越发深入一分。 哪怕是顶着铁刃刮肉削骨的痛楚,陈月曦仍旧是倔犟地抬头,两眼紧盯石园执,用尽气机说道:“这青埂府,可是园执一个人的青埂府?” 第29章 月夜捉诡异 玉石廊道中,孙志明走在前方,遥看一眼身背后那逐渐被云雾笼盖遮掩的玉阶,他扭头望着正把玩一枚碧色玉简的陈月曦,瞧着她完全没有任何异样,自己长松一口气。 瞧着孙志明那副替自己松口气的模样,陈月曦笑着收起玉简,同他问道:“孙师兄,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紧张啊?” 听着陈月曦轻飘飘的笑问,孙志明不由得吐槽到:“我说陈师妹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刚刚那番话,若是冲着其他首座峰主们讲起,你此刻说不准早就被押往刑堂了!” 天知道他刚刚是有多希望,自己耳窍能闭塞些,以求能听不到陈月曦问出的那句:“青埂府究竟是属于宗门,还是独属园执自家的?” 明明刚见面时,这个面容姣好才堪堪炼气一层的新入门师妹,说话间举止有度,明显是个十分识体统的人。 但怎么在面见园执时,她却似变了个人般,锋芒毕露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知天地厚的“耿直”! 要知道,她面对的这位,可是在青埂府中跺跺脚就能令宗门上下抖三抖的大人物。 原先孙志明还能猜测出,石园执是看出这头灵犬不凡,想要故意出言向陈月曦提出要去墨卢,以此来考验一番。 他想看看,这个少女是否能为了一头犬,舍弃唾手可得的诸多修行资源。 作为在御园内的常驻弟子,孙志明很清楚石园执这位御园的首座,除了十分珍视园内妖宠灵兽外,还特别爱考验那些拥有战宠的府中弟子。 甚至于,有些想要求取特殊灵兽作为自己战宠伙伴的府中弟子,还要在选择心仪灵兽前,必须接受石园执的考核,只有通过才可以从他手里得到战宠。 御园内饲养有大批可上域外战场的攻伐战兽,这些战兽大多都是容易繁育且作战能力平稳,可配合众修士斩杀异端神类,是很重要的战略资源。 而除了批量繁育的普通战兽,御园内还留存有一大批特殊的灵兽妖类,甚至是在外界绝迹的太古异兽,内里都有些许幸存。 府中弟子渴盼的战宠伙伴,便是这些血脉传承古老,还能给主人带来强大战力的灵兽妖类! 这些有意得取灵兽作为战宠的弟子,不论在府中师长是谁,背后有什么样的靠山,只要是通不过考验的,那石园执绝对不会同意他们获得御园内的灵兽妖类。 因为石园执的强硬要求,府中许多大修士座下有意寻求御园内稀有灵兽作为战宠的弟子们,能通过园执考验的,那自然是欢天喜地寻求心仪灵兽。 但在这过程中,石园执还不许府内弟子用类似奴役灵兽的手段,将不愿意臣服的灵兽强行逼迫成为战宠,如果被发现灵兽妖宠是被迫屈从,并非自愿时,石园执可不会客气。 而那些就连考验都没有通过的,就连看一眼御园内灵兽都不行。 按照石园执的话说,连区区考验都克服不了,那就算最后给出珍贵灵兽作为战宠,真正上了与神只对杀的战场,最终结果不但是修士自己丢掉性命,还会拖累战宠一同去死! 久而久之,石园执的强硬规矩在府中广为流传,大家都知道这位谁的面子也不买账的御园首座,十分看中灵兽妖宠。 他几乎不允许修为不精,且还不拿灵兽性命当回事的修士持有战宠,一旦发现便要强行考验对方。 如今他一见墨卢,开口要用诸多修行资源交换,这便是在考验陈月曦。 本来孙志明对于园执考验陈月曦,那是没有任何话说,可当这位师妹十分生猛地接连顶撞石园执时,他可觉得事情怕要有些大条。 “青埂府,可是园执一个人的青埂府?” 这话分明是在内涵石园执独断专行,不但想强行交换灵兽,见不成后,便要仗着自己一方首座的身份,肆意欺压陈月曦这门内新人就范。 在青埂府以及本宗颁布的门规中,可是有明确规定,任何修士不可仰仗修为、职位随意欺压下境弟子,哪怕是一方首座也得遵守。 陈月曦拿着这条戒规说事,隐隐暗指石园执无视宗门铁律,随意迫害府中弟子,欲要强取豪夺。 本来石园执只是想考验一番陈月曦,看看她是否真心在乎自己的灵兽墨卢,但谁曾想这位陈师妹居然直接扣了顶“无视门规”的大黑帽子给石首座,这可令孙志明麻了。 走在玉石廊道中,孙志明看着陈月曦唏嘘道:“幸亏园执不曾计较,否则今天可是难以善了!” “师兄你不也说了,那是对于其他首座而言。” 瞧着四面那不断发出光亮的玉门,陈月曦一边走着同时还不忘琢磨孙志明给出的灵粮,她专心端详那点点散发银白乳光,样子酷似白米的粮粒。 “石园执同其他首座不同,我一个小小炼气弟子的胡言乱语,他老人家当是不会放在心上。” 听着陈月曦半点没有畏惧之心,孙志明一时也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心中只道,这位师妹若是修行有成,怕是少不得要搅动府内诸多风云。 ……………… 永宁城北,兰溪县。 “请问,有人吗?” 听着门外传来一声隐约的呼喊,孙鹏舟猛地一个激灵,自蒲团上站起来。 因他这起身的动作过大,桌台上燃烧的烛火都微微的被风吹动几分,瞬间令屋内又暗了些许。 “哎!勿怪勿怪!” 看着火苗暗淡,孙鹏舟赶忙放缓了动作,见蜡烛晃悠悠地恢复过来后,这才放松下来,口中不住的对着香案后,那搭在材凳上的棺椁道歉。 棺里盛放的,是孙鹏舟的父亲。 老爷子今年五十有四,身体一直健朗,但最近连绵大雨下,孙老爹的旧疾复发,今天一早便再也支撑不住,撒手去了。 孙鹏舟的爹娘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孙老娘身子不好,早些年便已经没了。 可以说,孙老爹这些年是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的把儿子养大。 或许是早早没了娘,知道老父亲的不容易,孙鹏舟从小便十分的懂事,家里家外的活儿,但凡他能帮上忙的,绝不会甩给老爹一个人。 这不,如今不过双十年岁,便中了试,成为兰溪县有名的青年才俊。 再加上跟武馆的老师傅,学来一身好拳脚,可真称得上是——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从前街坊四邻一提起孙鹏舟的名字时,便都要竖起大拇指,如今再加上中试,更是人人口中都叫上一声:“孙秀才”。 本来自己有了出息,孙老爹该是欣慰才是,可天不从人愿,一场连绵大雨,竟是将他的最后一个亲人,给带离了人世。 父亲过世,这令孙鹏舟心中难掩悲伤。 但俗话说,死者为大。 如今爹爹已经没了,他哭的再多也是无用。当下最为要紧的,就是安排老爹的身后白事。 在街坊四邻的帮衬下,临近天黑时,孙鹏舟家的院子里满是白绸,灵堂已经布置妥当。 老爷子也换了寿衣,神态安详地躺在棺材中,静静度过这最后一段时间。 按照老理来说,家里一旦有人去世,五代之内的亲戚都会来帮忙,甚至晚上一起守灵。 因老孙家几代都是单传,如今到了孙鹏舟这辈,竟是没有一个堂兄弟姐妹的帮衬。 孙母娘家那边,更是断了往来多年。眼下能够守灵的,只有这孙鹏洲这一个亲儿子。 对赶来帮忙的街坊四邻一通感谢后,孙鹏舟客气的将人都送出家门外,自己关上院门。 兰溪县一带的老规矩,凡办白事的,天一黑就要闭门谢客,灵堂除了本家外,再不留闲人。 白日里祭拜一番,晚间的时光,自是给亡者,最后一场清净。 回到灵堂里,他开始跪坐在蒲台上,身穿孝袍,紧挨在火盆边,一沓一沓的烧着纸钱,为自己老爹守最后一夜。 明天公鸡一打鸣,他就要起身,将孙老爹送往坟地去了。 而这一别后,父子俩便再不相见,更是令孙鹏舟难掩心中悲伤。 夜幕笼罩天空,兰溪县里皆是陷入了一片黑暗沉寂中,唯一的点点火光,就是孙家这院子里那灵堂上的点点火苗。 守灵的前半夜一切如常,孙鹏舟看着父亲的棺椁,哭一阵念叨一阵,话里满是对孙老爹逝去的伤痛。 到后半夜时,他经过一天的折腾,加上大半夜的哭嚎,总是常年习武也忍不住开始犯困,一声哈切后眼皮半合,没忍住,倒在蒲团上,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他并未睡多久,估摸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听院外传来叩门声。 原本迷糊的意识,被门外那声呼喊惊得瞬间醒。 一抬眼,正好看到香案上,这才发觉香烛已经将要燃尽,忙新点了香。 而在这时,门外那声呼喊,仍旧在问询。 “这个时候,哪家的还在外面晃荡?” 听着门外的声音,孙鹏舟出了灵堂,抬眼向夜幕,大约琢磨了一下时间,心道此刻接近后半夜的三更天。 外面那年轻的声音,来人只怕岁数不大。 原本孙鹏舟并不打算开门,只想客气的把人支到隔壁邻居家去,毕竟自家正有白丧,大晚上的,万一冲撞了人家了可不好。 但此刻正处暗夜又正逢家中无人寂寞,孙鹏舟便有些意动,心里忽地很想跟外面这人聊一聊。 略微一琢磨,孙鹏舟还是打定了主意——开门! 事出有因,爹您莫怪啊! 孙鹏舟回头看了眼灵堂,心中默默对孙老爹说了声对不起,同时脚步不停地迎上去,把自家院门打开。 大门哗啦啦一开,迎着暗淡的月光看去,果不其然,面前站着一个赤袍的二十岁青年。 “您找谁啊?” 透过月光,看着那一头墨色长发被玉冠束缚,孙鹏舟不难猜测出,眼前这富家公子打扮的人,怕是上城中的贵人。 而在孙鹏舟问话的同时,何秋明也正抬眼,静静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穿孝服的清俊后生。 “小哥,能否给来碗水?我这赶路实在渴得很……” 何秋明说着话,目光已经在半开的大门内扫过。 看着那满院的素白,他知道这家是在办白事,自己一个外来的不方便进去,便只说自己坐在门外,喝口水就走。 听着何秋明言辞中的诚恳,再看那与自己仿佛的年纪,心善的孙鹏舟怎么好意思拒绝。 “您先坐这儿歇一会儿,我马上来!” 这天已渐渐入秋,何秋明虽是一身赤袍看着厚实,外面也不是很凉,但夜风吹拂下,孙鹏舟却不好让他这么席地坐着,忙自院内取了一个小凳子出来。 将何秋明安顿在大门外坐好,孙鹏舟转身回院里,到厨房上把坐在灶台上的锅子取了下。 一摸那余温,心道这时刚刚好。 不一会就捧着只冒热气的粗瓷大碗,走回大门口。 “小哥,谢谢你啊!” 一碗温水下肚,何秋明笑着半眯起眸子看向孙鹏舟,口中不住向他道谢。 对于红袍青年这不住的感谢,孙鹏舟连忙摆了摆手,给那只见底了的大碗又续上热水。 “您这时打哪来呀?怎么还赶着夜路走?” 也许是整夜的守着灵堂,孙鹏舟感觉太过枯燥。看着捧起大碗喝水的青年,他只想多聊几句,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听着孙鹏舟的发问,何秋明抬起头,望了眼外面半朦胧的月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口中低低嘟囔了一句。 见红袍贵公子不答话,再看那副心中有事的模样,孙鹏舟心知自己这是问到人家不便言语处,忙嘴里打了个茬,换了个话题聊起来。 何秋明一边同孙鹏舟搭话,眼神却止不住地瞄上半空那轮圆月。 “时候不对啊……” 看着那被云朵遮片了半角的玉盘,他眉头微微蹙起,端着水碗的手指,不住地在碗边摩挲起来。 噔啪!噔啪…… 就在两人守着大门口说话的功夫,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这个时辰,怎么又有人? 虽然听着很别扭,但孙鹏舟还是能够分辨出,那自巷子一头由远及近的声响,是出自于人的跑步声,至于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声调,他却是搞不清楚。 满怀纳闷间,还未等孙鹏舟探出身子扭看去,就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同时耳边低低的声音响起:“别说话……” 就在何秋明凑到耳边说话的同时,不远处的黑暗里,猛地冲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我的天—— 当月光照在那高大的人影,准确点来说,是照在那光秃秃左脚时,孙鹏舟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那自巷子一头跑来的家伙,身高将近七尺有余,按照现代算法最低也有一米八。 虎背熊腰、宽肩长腿,再配上全身的灰色短打劲装——这是个普通到再不能够的跑江湖汉子。 高大的个头,一身紧衬利索的行头,这同兰溪县里孙鹏舟熟知的那些卖苦力大叔,没什么分别。 这人除了长的人高马大,本没什么其他值得瞩目的地方,但是当孙鹏舟的目光,扫过大汉那没穿鞋的左脚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没穿鞋的左脚,满是一片泥泞,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不是泥水脏污,而是脚底皮肉破裂后,顽强挂在森森骨掌底部的点点肉沫! 脚底皮肉都磨没了,他不疼么?! 看着冲自家飞奔来的大汉,孙鹏舟想张嘴说什么,却听身旁那不知何时又站起来的何秋明,再度凑到他耳边低低嘱咐了一句。 “别说话!” 他说话间,那原本托着水碗的修长左掌,不知何时拽上了一根筷子粗细的绳索。 这公子哥啥时候拴的绳子? 看了看何秋明手里的绳子头,再瞅瞅对面大柳树上的细绳,孙鹏舟暗道,这富家公子咋还来个“绊马索”? 还没等孙鹏舟想明白,就看那光着左脚的大汉,已跑近至自家门前。 从他跑的方向看去,这人只是要从自家院门前经过,但此刻的大门外小巷中,却被何秋明拉起了这么一条“拌人绳”。 这要是绊倒了,还不得摔个大跟头,严重了还还说不准得见血啊! 想到“见血”两个字,孙鹏舟可不能任由面前这富家公子胡闹下去。 眼看天快亮了,到时候自家老爹一出门,就碰上血,这可不吉利。 再者说,这突然出现的大汉同这位公子无冤无仇的,你栓绳子拌人家,这也说不过去啊! 不成!我得拦着,可不能让他胡闹! “我说公子,您这么做可……” 孙鹏舟说着话,手就要来抓何秋明手里的绳子。但还没等他话说完,手还没碰到绳子,就听何秋明自己先叹了口气。 “唉!功亏一篑,白费力气了!” 第30章 夜中诡神通,园执忆前生 听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孙鹏舟直感到纳闷,而在这时,那左脚没穿鞋的大汉,风似的从他面前跑过。 呼—— 这大汉健硕的身板,从他面前一晃而过,尚看不清那面容时,便感一阵凉风自面庞拂过。 明明只是一阵微凉的吹风,可孙鹏舟却觉得浑身一个激灵,好似坠入了冰窖里,通体发寒。 这大汉左脚没穿鞋,把皮肉磨没了却不感到疼,已经是十分慎得慌。 但更古怪的是,这人跑过时,周身带起的冷风中,竟然掺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这气味之刺鼻,就好似是一块挂在在窗台下,整日被风吹雨淋,硬生生腐坏的肉干。 “噗——” 闻着鼻间突然窜入的腥气,孙鹏舟一个没忍住,嘴里干呕出声。 他伏在墙边狂吐不已,而拽着细绳的驼背老者则是满脸可惜地望着,那消失在巷子尽处的赤脚大汉。 “唉!大意了……” 看着一旁扶着院门,正不住干呕,显然是被恶心到的孙鹏舟,何秋明拽着手里这断开的绳子,在那柳树与断裂处来回看着,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刚刚,他手中细绳绷紧,只待大汉过来一瞬间,定能把他绊倒。 可谁能想到,那绑着绳子一头的柳树上,偏偏在这紧要关头,飘落下一片叶子,而这叶子还好巧不巧,正正搭在绷紧的细绳上。 要换作普通绳子,这一片柳叶不会碍着什么事,但驼背老者的这根细绳,可是大有来历。 出了兰溪县向东千里外便是一方天地福祉大湖,在那湖底深处生长着一种特殊鱼类,名唤紫金阳。 这种鱼个头不大,成年也就人巴掌大小。但是通体金黄,在阳光照耀下呈现紫金色,十分璀璨夺目就好像小太阳,紫金阳之名,由此而来。 紫金阳喜欢日光,每天活动,都是跟随着太阳昼出夜伏,久而久之身体里开始形成一股氤氲紫气。 昼属阳,水属阴。 紫金阳白日里,飘荡在海上吸纳纯阳气息,夜晚又潜伏至深海下,纳尽满身阴寒。 在紫金阳鱼身里,这属于阴阳两极的变化不断交替,最终催生出这玄之又玄的氤氲之物。 而在紫金阳的背部鱼鳍上,生着一条细细的血线。这血线伴随紫金阳生长,不断吸纳鱼身里的紫气,形成一种至阳至阴的宝贵珍材。 何秋明手中的细绳,就是这紫金阳鱼鳍上的血线制作,用力拉紧后,那股刚劲锋芒,任何阴邪鬼祟都抵挡不住,就是传说里的旱魃,若不注意都得吃个亏。 但天生万物,总有长短优缺,这东西的缺陷处,便是在拉紧时不能有除了阴邪之外的其他事物触碰,一旦碰触,立刻就废。 今天何秋明的运气看似是不佳,被一片树叶耽误。 但对于这片叶子,何秋明心中暗生蹊跷,随着灵海催动无形神识扫射方圆周遭,一切人事物并没有逃过他的感知。 可来回多次探查却没有任何发现,仿佛这叶子就是被夜风吹拂之后,无意中刮落到细绳之上。 作为修行之人,他从不相信巧合的发生。 这片落叶来的突兀,还刚刚好落在自己这细绳上,且落下的时间与那古怪大汉几乎是同步的。 望着手里断开的宝绳,何秋明伸手一招把那片落叶拿捏在手,神识不断探索间,很清楚这就是一枚普通到再不能够的树叶罢了,并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 看着令自己功亏一篑的这枚枯叶,何秋明自语:“这位狐狸神的手段,比传闻中的更加难以捉摸!” 明明这金狐神本体不在玄阳域内,却还是能频频引发异常出现,令自己青埂府一众修行人头疼不已。 何秋明同诸多同门,在永宁城搜寻与神只相关联的人事物时,事务堂出面的李长老从城北的神庙里,捉拿到一丝金狐神的神力痕迹,但也仅仅是一抹微弱到不可追查来源的印痕。 在李长老的探查中发现,这造成神力痕迹的神性物品,早已消失在神庙之中,不知所踪。 李长老在出府前,曾向钱刑执借来一丝得自白石学宫中金狐神影的气机,将这气机与搜出的神力痕迹比对后,二者完全一致。 在确认造成这神力痕迹的物品,就是来自张央带到白石学宫的狐头人身木雕时,何秋明等人本来下意识地松口气,可李长老却是有不同的发现。 李长老同钱刑执一样,都是与域外诸神斗战过数千年,尤其是同这位金狐神交手多次的“老熟人”。 他对于金狐神的狡诈十分了解,知道是这位出手在域内排布手段,那绝对不会只放置这区区一个蕴藏神性的木雕。 在李长老数番探寻后,终于发现在神庙外靠近北侧山脉处,拥有多条神性潜藏之后留下的淡淡痕迹。 李长老通过老道的经验判断出,这些神性痕迹的主人,才刚逃离永宁不久。 他立马下令,叫何秋明等一帮弟子立刻分开寻找,务必把那些神性痕迹的源头给揪出来。 就这样,何秋明同邓泽追着一条浅薄的神力痕迹寻到兰溪县,在发现那神性源头是一具古怪的、早已死亡的大汉尸身。 “我这布置白费了,希望城外邓师兄那里能够有所收获吧!” 自己辛苦布置一番,好不容易才把这古怪汉子吸引过来,没成想到头,栽在一片叶子上。 何秋明内心,对于那位不曾正是谋面的金狐神越发忌惮,同时目光望着那古怪大汉跑走的方向,长叹一声:“但愿师兄他那边能够顺利!” 将手中的细绳一扔,何秋明扭头拍了拍面色有些发白,口中还带着些许呕吐意味的孙鹏舟。 “小哥啊,你还好吧?” 感受着后背上传来的拍击力道,孙鹏舟勉强露出个笑脸,但随即又忍不住干呕一声,冲着墙根弯下腰去。 也不知是怎么的,孙鹏舟从闻到那臭味后,只觉得自己胸膛里仿佛生了一条泥鳅,并不住地翻搅着。 此刻,伴随着呕吐欲望加深,他的眼前只觉发黑,模糊的视线中,这天地仿佛翻转了过来。 “阴寒冲撞活人么……。” 看孙鹏舟这副模样,何秋明凭着多年的对杀神鬼野怪的经验,立刻明白问题所在——是在那孽障跑过时,他无意吸进了一股邪气。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把那股子邪气连带污浊的血拔出来,马上就好。 “小哥先忍耐下,我这就帮你把邪障拔除。”何秋明说话间,伸手从袖内的纳袋里一掏,随即便在孙鹏舟惊讶的目光中,取出了一只乳白色的大竹筒。 “来来来!小哥,我帮你把瘴气拔出来!” “这……” 瞧着何秋明笑嘻嘻的冲着自己走来,再看看他手里那根十分粗壮且空心,如白玉一般的大竹筒,孙鹏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感觉有些害怕。 但何秋明可不管你害不害怕,见孙鹏舟有些躲闪他二话不说,一把就拉住了这个年轻书生,将这竹筒扣在了他的胸膛上。 “哎呦!!!” 随着孙鹏舟痛得哇哇大叫中,四周的街里街坊皆,被他的喊叫给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至于何秋明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孙鹏舟家的事情,此刻暂且不提,且看青埂府内,陈月曦这边。 在跟着黄衣道人孙志明出了云台后,陈月曦重新回到先前进入御园时,孙志明接待自己的管事大厅。 从孙志明出得知可以用功绩点换取战宠所需之物后,她将自己的身份玉牌拿出来,花费数十功绩点,同孙志明兑换诸多墨卢当下能够食用的灵粮。 并且在知道,御园并不禁止私下栽种灵植后,陈月曦还额外换了些谷物种子,都是可以制作战宠灵粮的那种。 将所需一切都兑换完成,陈月曦也没有再去提李长老给的那块玉碟,能够在御园得到什么好处。 毕竟刚刚顶撞了那位石园执,此刻再提玉碟许诺的好处,未免显的心大。 孙志明见陈月曦没有提及那块特殊玉碟背后许诺的好处,他也没去点明,只是三言两语交流几句后,便目送陈月曦和那头灵犬通过传送阵法离开。 在目送陈月曦离去后,孙志明又转身回到方才的云海大台上。望着那背负双手站定在云海边,观望放方嬉闹豚犀的石园执,口中恭敬道:“园执,人已经走了。” 听到这话,石园执略微点了点。 孙志明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又是一礼之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待到孙志明离开后,石园执这才收回遥望远方云海的目光。他伸出手指搭在玉栏上,不住轻轻扣动敲击。 从那目无焦距的眼神中,可以清晰的看出,他此刻的心思并不在眼前云海中的那诸多白皙灵兽上,而是在思索或者说回忆什么。 说实在话,石园执对于方才陈月曦对自己言语间不客气的顶撞并不曾生气,就算是对方扣了一顶天大的高帽子过来,他也没有半点恼的的意思。 就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他对于那些个拥有灵兽却不知珍惜的修士十分厌恶。而反过来讲,像陈月曦这般十分维护自家战宠灵兽的真正把它们视为同伴的修士,他则是毫不吝惜赞赏。 回想起陈月曦那瞪着自己时,还不忘将那头灵犬护在身后,石园执嘴角向上扬起,看得出来心情十分不错。 想着想着陈月曦护在墨卢面前时的身影,他不知是否觉得太过熟悉,脑中记忆深处的一段过往,此刻悄无声息地浮起。 石园执本名石景澈,是出自一方修行世家的嫡系子弟。 在外人眼中,幼年时的石景澈是一名修行天才,一名颇为喜欢各类灵宠妖类的仙门小少爷。 可只有他本人知道,自己心中埋藏着一个秘密。 自他从小记事开始,脑海深处总是会时不时的浮现起一段陌生画面,似乎是另外一人的视角所看到的人生经历。 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与修行的加深,石景澈渐渐知晓那是自己前世的记忆。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轮回转生时,记忆未曾被天地大道彻底抹消,留下一些许前世时的记忆。 这段前世的记忆里,他只是一名出生在普普通通人家,没有修行资质的小孩。 整日里喜欢逗弄各类的小生灵动物,一次在野外碰到一只受伤的小老虎,便救下来养在家中。 可前世他生活之处的人族,似乎十分惧怕那些个身上沾有妖气的兽类。他养的那只小老虎身上便是有妖气,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妖类幼崽。 石景澈根据这段前世记忆中所存留的画面来看,前世的自己便是因为保护这只虎兽,才被逼迫他交出来的人族所误杀,最终残死的。 对于自己拥有前世记忆这件事,他一直守口如瓶,从不为外人所知。 今天得知有人自己带了灵兽入宗门,还从老友李云朝那里得了块自己送出的灵兽玉碟,他在好奇之余秉着考验这人的心思,叫孙志明把人带来。 当瞧着陈月曦这么一个炼气一重的小家伙,死死护着那头灵兽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时,他心中波澜翻腾,不由得想起前世的自己。 站在云海边,石景澈遥望云海尽头,不住思索起记忆中,前世身死时放入山林中的小虎兽。 前世的父母早亡,他是吃着百家饭长大,身死之前唯一的牵挂,可能就是那头满身条纹倒生的斑斓小虎兽。 他倒也是动过念头,寻找前世记忆中的居住所在,尤其是想要寻找那只小兽,可最终却是没什么收获。 加之他虽有前世记忆,可前世的自己就是个吃百家饭的小孩,除了偶尔给城中店铺打零工赚点钱供花销外,对于自己所在出于何种时代,甚至外间有无修行人都不知道。 除了记得前世自己生活的小城名叫‘青家镇’外,别的石景澈是半点没有线索。 “唉!” 此刻又一度回忆起那只小兽,石景澈幽幽叹息,心知自己这轮回转世一遭不知过了多少年,那小东西怕是早就陨命。 也是因对那小兽的思念,加上自己本就喜爱兽类妖宠,石景澈凭着一步一个脚印的修行,在数千年后屹立于青埂府修行人的顶端,更是执掌梦寐以求的灵兽御园。 “小兽……” 回忆着记忆中那只斑斓小虎,石景澈心中遗憾之感再度涌起,念头转瞬间,又想着派遣弟子出去寻找自己前世生活的那座小城。 他这边心绪涌动时,端坐墨卢身上正往自家洞府赶回的陈月曦,正在清点这趟的收获。 ……………… 第31章 没土种灵植,恶神现毒计 墨卢宽大后背上,陈月曦斜斜靠坐,伸手不住在纳袋之内清点这一趟去御园的收获。 她手中的纳袋是事务堂在入门时配发的,内里空间不算大太,此刻装着墨卢的口粮和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倒是也足够了。 此刻,陈月曦手中正捏着几颗灵粮,不住地细致观瞧,同时神念外放,不断分辨内里的构成。 幸亏老乞丐给予的‘修行指南’里,有介绍过修行界内的大部分普通灵植,并且她早已把那些灵物名字、模样、功效记下。 早在得知“灵粮”存在的头一时间,陈月曦就升起了一个想法……她要自己制作“灵粮”。 在孙志明处,除了兑换灵粮丹丸,陈月曦额外要的诸多灵物种子,为的便是这个想法的实现。 此刻她通过神识观察灵粮,便是要先把那些混合一处的灵物谷类区分开,并且搞清楚每一种灵物的搭配比例。 至于说如何认出那些分开的,已经是细粉的灵物,便是要靠那些兑换来的灵植种子。 一路上陈月曦都沉浸在分析灵粮的构成中,等到听见墨卢低唤抬头时,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回到自家洞府。 “今晚的月色不错,”瞧着迎出来的大蜘蛛,陈月曦笑着同祂打过招呼,又抬头瞧了瞧天边那轮明月。 望着天幕上群星拱月,她忽地想到什么,忙从纳袋内取出孙志明处兑换来的盛放诸多灵植种子的玉盒。 她记得在兑换来的灵植种子中,有好几种是老乞丐的‘指南’内特地提到过的,可以炼制疗伤丹药的灵株药植。 透过身份玉牌完全掌握嘉裕崖内一切的她,很清楚在位于崖后山脊上的大湖中心小岛上,有一片隐藏起来的秘密所在。 那是嘉裕崖前任主人栽种灵植的药园,同样也是整个崖中灵机最为充裕的所在之一。 想着纳袋里,好多种灵株的种植条件,便是要在月夜下,她这也不准备回洞府宫宇了。 对着大蜘蛛嘱咐几句后,她直接带着墨卢前往山脊上,落在那边大湖边,遥看着湖中那座笼盖在烟霞里的模糊小岛。 “碰碰运气吧,希望这前任洞主没有给我留下一个挖地三尺,什么都没有的空白园子。” 随着陈月曦的嘟囔,面前笼盖烟云的水面倏尔左右分离,一条直通小岛的石廊出现在湖面之上。 “但愿我运气好吧!” 踩着没有丝毫水渍的石廊,陈月曦带着墨卢慢悠悠走在其上,不住欣赏着月夜下景色分外别致的大湖水面。 清亮玉盘同那满天星斗一同倒映在湖面上,陈月曦和墨卢走在这只高出水面一指高低的石道上,就好似是行走在夜空之中,显得分外神幻迷离。 当陈月曦一脚踏上湖中小岛时,一股精纯灵机扑面而来,同时将内外隔绝成两方天地的烟雾中,还不断传来阵阵泥土的芬芳。 闻着鼻间的湿润泥土味,墨卢很清楚这是只有在被刚刚松土翻动过的地面上,才会出现的味道。 在闻到这股新鲜泥土味的瞬间,墨卢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而陈月曦自己,也很明显知道自己的运气怕是不怎么好。 “额……感觉这位前辈,似乎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他看不上眼对于我来说却是好东西的玩意儿。” 而当真正看着面前这足足下沉一丈多深,仿佛连药园泥土都一块带走的巨大“天坑”时,陈月曦还是没有忍住吐槽:“要不要做的这么过分,连地上的泥也一块打包?”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巨大“天坑”,陈月曦只能无奈地暂时歇,自己种植灵物的想法。 盘算一下自己兑换的灵粮份额,她伸手揉了揉墨卢的大脑袋,口中道:“看来一时半会我是做不出灵粮,只能靠着御园的供给了。” 见种灵植没希望,陈月曦便回了宫宇,在那处小亭内坐定,开始新一轮的吐纳修行。 而墨卢则是趴伏在不远处,似睡非睡地半眯着眼眸。在更远处,躲藏在大树上的五彩蜘蛛同那只新蝉碰头了。 对于树上那两个,墨卢没有驱走的打算。兽瞳余光再瞥了眼那荷叶下,正躲藏在阴影里的半点鳞片。 它张嘴打了个哈切,甩甩尾巴安静下来,默默守护自家打坐入定的主子。 正当陈月曦这边,琢磨着去哪里弄些肥沃的土壤回来,好把“天坑”补上方便自己“重建”药园时。 而何秋明这方,正在拔毒疗伤。 把孙鹏舟搀扶回院里,何秋明在前者呆愣的目光里,从袖中取出自己需要的几样东西。 起初,头晕恶心的孙鹏舟没有功夫询问他,这白玉一般的竹筒是要做什么。 当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感,直把孙鹏舟略带昏沉的意识拉回来,他这才看到这位富家公子哥做了什么。 “您这……拔火罐啊?” 低头看着胸骨皮肤上,这个圆圈似的紫色印记,孙鹏舟伸手揉了揉那还带疼痛的一片肌肤,口中不由得呲着牙,倒吸了口凉气。 “行!这就没事了。” 看着手里这白玉筒内那乌漆嘛黑的一团瘀血,何秋明伸手在孙鹏舟衣领敞开的胸膛出使劲按了按,见那倒扣处青紫的皮肉再没有黑血渗出,这才点点头。 确认孙鹏舟无事, 他这才自腰间抽出一杆有些掉漆的烟杆,伴随打火石的呲喇声,滚滚蓝色烟屑升起。 这蓝色烟屑从烟袋锅子里升起也不飘散,就在孙鹏舟惊奇的眼神里,化作一条蟒蛇模样,不住围着整个院子盘绕。 看出孙鹏舟眼中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情绪,何秋明也不是那喜欢搞神秘的人,直接开口为他解答:“我要把那东西路过时沾染的气息抹除掉,不然你家这附近的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些恶气残留而生病。” 随着他的说话声,那条蓝色烟气构成的蟒蛇自院墙跨出,显然是去清理外面巷子里的“不净之物”去了。 “公子,刚刚的到底是?” 见着那条烟气变化的蟒蛇离开,孙鹏舟这才回神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抬眼看着面前,这坐在小凳上持着旱烟杆并不停往里添加烟丝使自己身处烟雾缭绕中,遮盖了满脸表情的富家公子哥。 “公子,您莫非就是仙道中人?” 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再加上此刻胸膛处若有若无的疼痛感,都在提醒着孙鹏舟,自己方才并不是做梦。 无论是那光脚磨出白骨的高大壮汉,还是那根被一片柳叶折断的绳子,亦或着是面前看似一身富家子弟打扮,实际浑身透着一股出尘仙气的年轻公子。 所有的所有,对于从小习武读书的孙鹏舟来说,皆是太过新奇。 今晚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这所见所闻的事情,正不断暗示孙鹏舟,自己似乎涉及到一个全新而充满未知,甚至蒙昧不明的陌生领域。 知道面前,这个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青年满心疑惑,但何秋明并不打算告诉他事情始末,而是一边往烟袋锅里加烟气,一边伸手捏动手印法决,口中同时道:“本来我到此,只是想抓刚刚跑掉的那东西,但看着小哥你,却是感觉挺合眼缘的。” 见何秋明开口,孙鹏舟还以为他是要讲什么惊天动地的奇闻轶事,可不曾想到,这位神秘青年一开口,内容竟是和拉家常一般,用很平淡的话语问道:“我看小哥家里白绫幔地,不知是何人故去?” “是家父。” 听着何秋明提起自家的事,孙鹏舟心情又复沉闷,转头望着中堂内里,那供奉在香案之后的棺木。 知道孙父拉扯他长大不容易,而如今明明眼看着到享清福的时候,他却偏偏走了,这不由得令孙鹏舟心内的负担,更重一分。 瞧着满脸伤心沉痛模样的孙鹏舟,何秋明轻轻吹了吹蓝色烟华,口中幽幽道:“天之道,历来是死生循环不休。逝者已轮回往生,小哥伤心是自然,可也该振作精神,莫要自加心锁。” 透过烟袋锅子吞吐出的烟气,何秋明望着面前孙鹏舟那张还带青涩的阳刚脸庞,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思索。 今夜的短短一番接触,虽是与这位青年书生交谈不多,但从那简单的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这人心性不差。 一提到心性,何秋明不由得忆起白石学宫内,从学政口中得知,自己又亲眼最后见得的张央。 “可惜了!” 回想着张央魂识消散一刻,那眼中满满的懊悔以及未能窥得入道之门的遗憾,念头拨转间,一抹灵光涌上心神。 “这……” 感应着脑中灵光一闪,何秋明手上动作一顿,暗道:“这莫非便是师尊所言的‘缘法’?” 想到这一点,何秋明先是看了看面露伤感的孙鹏舟,在低头一瞧烟袋锅子早就自己熄灭,显然是完成了任务。 此间首尾收拾干净,何秋明打算去城外与邓泽汇合,但在走之前他想要留下一份善缘。 “小哥,你可有意修仙求道否?” 听着何秋明的问询,正沉浸在伤感中的孙鹏舟愣愣回神,随即面露惊诧之色的看着何秋明递送来的一块小木牌。 “待小哥你处理完令尊身后之事,若是真有意踏足修行,可持着木牌前往永宁城中,寻当地府衙,给他们看过木牌后,一切自然明白如何做。” 待孙鹏舟迷迷糊糊接过木牌后,何秋明再度抬眼瞧了瞧那灵堂,也不在多说什么,直接扭头临空踏步离去。 不过在他化光离去前,还是挥袖甩出一张‘净痕符’,把孙鹏舟家院子里有关自己的一切抹除。那光脚大汉背后的涉及太繁杂,让这么个普通人扯进来……不是好事! 待看着符箓化作尘屑消散一空,何秋明这才满意地化作一道赤色虹光,在孙鹏舟呆滞地眼神里,飞快冲天而起后又消失不见。 “这……” 看看天边消失不见的虹光,孙鹏舟低头观瞧手里的木牌,又再看了一眼何秋明方才坐着的小凳。 当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感受着钝痛感袭来时,瞧着木牌还在,这才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兰溪县外,何秋明自虹光中现身,落定在一处荒树林间,看着那正收拾一片残败林木的邓泽。 “师兄,你也没能降住?” 看着邓泽手里那张金光灿灿的网兜,内里却是空荡荡一片,何秋明再环顾四周一圈,立刻就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恶气在不住翻滚。 看着那颗颗腐朽如同烂泥般的树林,何秋明眉头蹙起,手上破旧烟杆释放烟气间。口中狠狠道:“这位的手段用起来,果真如长老他们所说,花样百出!” 他这边驱散着空中盘旋的恶气,邓泽那头也没有闲着,正驾驭着那面琉璃镜,不断照耀靠近兰溪县的一条河水。 那古怪大汉从县城中跑出,被早就伺机等待的邓泽堵住,二者立时开展一场激烈斗战。 那疑似尸体的古怪大汉一直处在下风,多缠斗一段时间后,挥手释放阵阵恶气,同时还投送一滴浑浊血液没入二人不远处的这条河流中。 听邓泽讲到这,何秋明更显得怒火中烧,口中冷下的音调里是遮挡不住的杀意,“这个伪神!如果这沾染尸毒的河水散播开,不光是兰溪县,包括所有仰赖这条水脉存活的所有生灵,届时都要遭殃!” “祂这是借由此事,向府中示威。” 邓泽的话一针见血,他对这操纵尸身大汉背后的那位到底是什么心思,其实很清楚。 手上琉璃镜光芒不住照耀中,那河流之间停顿的大片黑雾不断消融,同时邓泽抬手不住操纵法力把那些腐烂的死鱼死虾捞出,扔在自一旁升腾起的青色火焰内。 他盯着那片被自己法力拦截的河水,尤其是望着那河水最深处的一滴墨色血珠,眼瞳深处的森寒之光,几乎要凝聚成实质。 邓泽言道:“祂要借由你我之口,把此事回禀宗门知晓,令上修们都知道,祂手里有这么一张底牌……一张足以掀桌子却又令诸位首座真人忌惮的‘毒牌’!” 第32章 洞府灵机生变化 “一清一浊……” “动静为本……” 昊阳新升间,明亮光辉遍洒天地四方,被仙云笼盖地青埂仙府,难得地暴露在这片明媚光芒之下。 嘉裕崖上,此刻传出声声低诵,道音飘荡悠扬远去,吸引来诸多小生灵侧耳倾听。 挺拔山势林间,不绝的昆虫小蚁纷纷从犄角旮旯中冒头,在碧叶飘飘里,最喜欢这些虫类美食的蜜罐好似失明般,一动不动地蹲坐在一块大石上,两只满是灵动幻彩的眼瞳里,流露出对远方那庞大建筑宫群的渴盼。 平日里除了吃东西,便是只爱蹦跳在山林间的麋鹿野狍,此刻也是难得的安静下来。它们正歪着脑袋,乖乖站在原地,静静听着空中那不断起伏的声音。 虽然灵智不高的山林兽类,并不明白那声声道文内里的含义,可遵循着生灵的本能,它们知道要是可以经常听到这声音,对自己来说,会有好处。 背脊山梁上,宽广大湖中无数水生鱼虾罕见地从藏身处跑出,哪怕是有些天生对敌的物种生灵,此刻也俱是互不理睬地安静漂浮在水面上。 那些体型大些,能够游荡更远处的水生鱼兽,此刻正顺着没入大湖的河道,逆流冲向那好听声音的源头。 它们都不明白,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是什么。 但唯一能够清楚的是,在听到这声音后,原本只能凭借兽类本能行事的众多鱼虫兽类,都从浑浑噩噩中,渐渐学会了“思考”。 不单单是嘉裕崖上的兽类鸟虫,就连最不起眼的花草木植,乃至于整片洞府山林,此刻伴随声声道音回响间,皆是蒙受莫名点拨。 嘉裕崖本就处在青埂府内,受到浓郁天地灵机包裹,内里的兽类山林植株本就是一代代受到熏陶,天生就带有一点灵性。 嘉裕崖的前任主人,在离去前,把洞府中诸多灵物灵植皆是带走,剩下的这些虽也是长年累月受到灵机滋养,只差一步就可蜕变脱凡。 但它们却是一直缺少关键契机,以至于山上诸物虽是不凡,但仍旧类属凡俗之中,并没有完全纳取灵机,使自身化作脱凡之属。 而在今天,在洞府中那声声传播开来的道经念诵中,那最后一点欠缺的机缘……终是凑齐了! 随着洞府内,小亭中陈月曦口中那最后一句道经诵读完成,天边的晨雾也到消散之刻。 呼—— 也不知是哪里刮来一阵清风,吹过山林,吹过崖顶,吹过大湖又消失在山脊彼端。 日常诵读《无名道经》结束,陈月曦起身站在小亭边,遥看外间湖光山色时,不知怎地,忽然感觉面前一切事物,似是与昨日有所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出,只是凭借模糊感觉,如今居住的这方洞府,好似“活过来”一般。 如果说过昨天的嘉裕崖,还是一位沉睡着停止呼吸的巨人,那么今日在陈月曦感应下的整片洞府,便是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正大口呼吸吞吐精粹灵华的聚灵法阵。 “的确实有些不同了!” 踏上可以眺望远方大湖的楼阙,陈月曦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在瞧瞧周遭山林在清风中舞动时,枝叶摇摆带起一丝丝精纯灵机。 “这莫非便是汪师姐,所说每个洞府内都可能藏有的小秘密?” 神念外放间,感应到四下弥漫的全新灵机,尤其是自那林间飘动的一股股云霞,伸手法力运使而出,为自己摄来一缕云气。 看着掌心被法力消融的白气,陈月曦神念探出细细感应内里灵机,发现这莫名变化的灵机,似是与修炼时吸纳吞吐的略微有所不同。 “难道这洞府的前任主人,真的给我留下什么好东西不成?” 可转念又想到药园里那个“天坑”,陈月曦又感觉这不太可能。大蜘蛛虽然不会说话,灵智也没有成长到可以通过念头交流的地步,但在那毛绒绒蜘蛛腿的比划中,她也算是对嘉裕崖的前任主人,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爱交朋友,认识的人不少,但不喜欢被占便宜,对自己看得上眼的人事物,有十足的占有欲。 对那些看不上的,则是刚好相反。 瞧着回到大树上吐丝玩的大蜘蛛,陈月曦心说,你应当就是那位前辈看不上的,不然也不会把你留下来。 想到这她又看了看四面雕梁画栋的宫楼建筑,心说亏是有府中规矩约束,这前任主人才没有牲口地把这些宫殿一块打包带走。 在事务堂时,那位管事就已经对她说过,每一座修行洞府内的宫宇修筑都是搭配该地的守护阵法修筑,本身就是一体的。 不光是这宫楼殿宇,像那陈月曦刚接手嘉裕崖时,通过身份玉牌召唤来的云朵座驾,都是和嘉裕崖一体配套的法器。 如果未来陈月曦要迁居别处时,这些东西都是不可以带走的。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像其他兽类植株什么的,只要是挪府之人能看上,且还有足够的手段,那一并带走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陈月曦不由得庆幸居住嘉裕崖的前任修士,并不曾留给自己一座光秃秃的山头。 想到这,陈月曦站在楼阙上环顾一圈,很快辨认出空中那截然不同灵机的生发之处,便是来自远方大湖边缘,昨夜前往药园时路过的那片林子。 “走,去看看!” 心下好奇间,她带着墨卢出了洞府,直往那片高大树林缓缓走来。 这片林子是扎根在大湖边缘,昨夜陈月曦路过时瞧过一眼,内里种植的树木品种很多,低矮花木基本没有,去玩看到且生存下来的,皆是一些高大的,足足要两三人才能环抱的各类巨树。 行走在茂密林间,陈月曦看着脚下尚未曾腐烂干净的一地落叶,心想这树林间原本应该也种植有小巧且喜欢阴暗的花草,但随着高大树种的成长,逐渐争夺不过养分,便悉数凋亡殆尽。 而当看见一株倒落在泥土,半被落叶遮盖的枯萎花朵时,更加证明心中猜测的正确。 随着心思一分神,她脚下猛地沉顿,竟是不小心踩中一具腐烂的尸身。 要是换作其他十五岁少女,这时候早就哇哇大叫起来,但陈月曦是谁? 她骨子里可是那个拿惯了手术刀,已经当外科医生几十年,甚至还有幸做过几天法医工作的奔四大叔,这区区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能吓唬住她? 她不但没有被吓唬住,反而是犯了职业病般,对着脚下被自己踩到的,还带有皮毛的尸体分析起来。 “从外形看来,这是一只兔子……嗯!还是一只挺肥的兔子!” 陈月曦说话间,整个人蹲在尸体旁边,伸手不住翻动着那爬满蛆虫,还有粘糊不知名液体的皮毛。 当然,在伸手去碰那兔子尸体的同时,她早就催动法力在不知不觉中,飞快覆盖到双手上,充当起隔绝作用。 墨卢:(;一_一)。。。 望着那正兴致勃勃翻动兔子尸体,嘴里不住推测死因的陈月曦,墨卢感觉自己再一次刷新了对主子的认知。 虽然从很早就知道,自家主子与众不同,但真正看见一个十五岁小姑娘,满脸平静甚至还头头是道的分析一只兔子,究竟是受伤死亡还是自然老死时,这冲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在墨卢这边无声的凌乱中,陈月曦催使着包裹在手上的法力脱离汇聚在空中,后随着一个响指间,法力又包裹着地上兔子尸体浮起,二者化作一团火焰,又很快成了飞灰。 “走吧!我能感觉到,那产生特别灵机的东西,就在不远处。” 伸手拍了拍墨卢,见它盯着兔子变成的那团灰烬看个不停,陈月曦以为它想吃兔子了,便说等会回去是顺便抓两只,今晚做个“兔子十八吃”。 听到主子晚上要做好吃的,墨卢立刻回神,冲着陈月曦甩动那大尾巴,同时脑袋在她手边蹭了蹭。 “吃货!” 笑骂声里,一人一狗踩着满地落叶泥沼,逐步踏进高大树林深处。 而在这一过程中,墨卢忽地发现自家主子行走之间好似有些不一样,低头一看,就瞧见陈月曦双足鞋底正泛起一层莹莹白光……那是法力! “这还是跟你学的,”见墨卢看着自己脚下,陈月曦指着刚刚踩在兔子尸体上时,不经意沾染的一点污渍,此刻已经在法力隔绝下消散。 坐在墨卢身上前往御园时,陈月曦便通过神念不住观察着自家狗子行走之间,爪子每一次踏地又起落时,包裹自身不伤害草木,又减少耗费体力的特殊力量。 在回来之后,她在打坐之余,脑中不断琢磨墨卢爪子上灵兽之力运转时的方法,眼下这包裹在鞋底上的法力,便是成果。 听到陈月曦这话,墨卢扭头一看。 这才发现身后背满地枯萎树叶上,不光是没有自己行走过的痕迹,就连自家主子走动的那边,也是没有半点鞋印留下。 陈月曦笑着道:“道,即是道。不论是你走的灵道,或是我修行的仙道,二者皆是大道衍化而出,某些东西不免互通。” 她先是看了看墨卢踏地的四足,从始至终没有沾染半点尘土,又低头指着自己法力包裹的鞋袜道:“这法力的运使门道很多,就这么不断以法力隔绝地面行走,对于修行还是很有帮助的。” 听到这话,墨卢点点脑袋表示赞同,同时它四肢下沉间,周身隐隐生出几朵白色小云团。 “你这是能飞了?” 望着墨卢踩在那几个云团上,临空奔跑几步,陈月曦眼前一亮,但不等她说完,便瞧着那几个云团化作无形消散。 “看来还是要再修炼一段时间。” 望着重新落在地上的墨卢,陈月曦琢磨着,按道理来说,炼气境界的人修和妖兽都不能够御空飞行,难不成墨卢这是要踏上筑基了? 但这个念头那就是那么想,陈月曦肯快就都定了。 墨卢走的是灵道,境界并不能以修士和妖类的划分来区别,不过能够短暂踏空而行,这也标志着墨卢自己摸索出的修行道路,是有个明确方向的。 在御园的云台时,陈月曦虽是顶撞石景澈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走前还是不忘问询有关墨卢修行的事。 在听着石景澈言说,墨卢的道就在天地之间要自己去悟时,陈月曦一度以为是自己得罪人,致使人家不肯相告。 但转念回忆起何秋明等人,同她提起对这位石园执的评价,又明白这位在对待墨卢这头灵兽之事上,绝对不会糊弄人的。 毕竟对于石园执这样,完全可以比拟前世的“动物保护联合会”会长的人来说,墨卢这么可爱的灵兽,是没有错滴! 道理上虽是说的通,但直到此刻瞧着墨卢真正有前进的方向时,陈月曦才完全放下心来。 在观瞧过墨卢的进步这一插曲后,陈月曦带着它再往前行走数十丈,绕开一刻五人环抱的大树后,终是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在陈月曦同墨卢饶过那颗巨大木植后,入眼所见是被诸多高大树木围拢形成的一方圆圈白地。 这块圆形白地三丈大小,内里是细细的一层白沙土,日光照耀在上面反射起层层璀璨明光,从树林上空低头看来,这片位于树林中心的沙地,好似一滴落到碧色布料上的油墨白点,异常的显眼。 而在这片寸草不生的沙白地面中央,在陈月曦的目光中,一抹随风摇摆的嫩黄色,仿佛正冲着她打招呼。 “这是?” 看着那白沙地中央,那从沙土缝隙间生长出来的事物,陈月曦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墨卢,略带怀疑地问道:“那是一根豆芽吗?” 听着主子迷惑的声音,墨卢也是满头雾水地想摇头却又想点头,它也搞不清楚! 沙地中央的那东西,老实说在看去的头一眼,分明就是一根普通人家厨房里,时常能够看到的绿豆芽。 那不过一指长,浑身纤细,脑袋顶上是两个切开豆瓣模样的小苗,可不就是根豆芽模样吗?! 瞧着那沙地内随风摇摆的玩意儿,陈月曦尝试着外放神识笼盖过去,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令她一惊。 “我的神念被弹开了?!” 第33章 神秘豆芽,再衍造化 “这东西有点意思!” 感受着包裹上那颗豆芽的神念,此时无法渗透进内里,甚至她隐隐还能够从这嫩绿色的摇摆茎叶上,感受到一股非常微弱的排斥。 站在圆圈沙地外,陈月曦斜斜靠着大树,伸手以法力尝试着接触一番沙地,在感应着没有任何危险后,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在以神识探查这根极似“豆芽”的植株之余,手中身份玉牌勾联嘉裕崖上的护持阵法,不断探查这片林子,尤其是这块坐落在最中心的空白沙土地。 这片沙地,出现的古怪! 陈月曦可以非常肯定,这片林子中央的沙土地,就是在这两天才出现的。 当日正式接手嘉裕崖后,陈月曦带着墨卢驾驭法器云朵,一口气逛遍自家洞府的每一处角落。 她非常清楚的记得,那天自己从这片大湖边的树林上空,路过三次不止,其间这片茂密林木间,并没有这么一块沙土地。 从高空看来,这块空白地域在整片林子的衬托下,非常的显眼陈月曦和墨卢在多次路过时,没有理由会忽略过去。 尤其是在问询墨卢,从狗子那里也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陈月曦低头想了想。伸手以法力化作一条半透明丝线,直直投送向身背后的树林中。 “还是谨慎点好!” 墨卢瞧着自家主子的法力自指尖涌出,在林间化作一条晶莹剔透的丝线,绕过大树,直往二者来时的路径而去。 起初它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可当看着那晶莹剔透的丝线,从粗壮树腰后缠绕着一只半是白骨的兔子尸身,它立刻明白主子的打算。 瞧着那不比头发粗壮多少的半透明丝线,轻而易举地托着那还在滴答粘液的兔尸回来,墨卢鼻子耸动间,不由得退开少许。 “忘记了,你鼻子最灵!” 见墨卢跑开很远,陈月曦这才想起自家狗子那灵敏的嗅觉,最是受不了刺激的味道。 在把那只兔子尸身抛进白沙土地的时候,陈月曦望着墨卢忽然想到,应当想些可以自由掌握嗅觉灵敏与否的办法。 墨卢的嗅觉灵敏,这可以说是优势,又同样是很明显的破绽。 人无近忧,必有远虑! 如今陈月曦身处的青埂府,可是常年固守在玄阳域外间,同那些做梦都想着奴役众生,为自己供给信仰的万灵教众神灵,厮杀不休。 前世有句话: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她已经从何秋明、邓泽等人处听闻过,凡是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的府中弟子,不论是否擅长斗战杀伐,无多有少的俱是要往域外走上一遭。 那里是青埂府中修士的战场,更是玄阳域外最为坚固的护生屏障,万年来死死将万灵教众神挡在外间,不令祂们染指域内。 万灵教诸神虽负有神之名,但与天地规则蕴生的一众先天神圣比起来,完全没有那博爱众生之心。 祂们所渴求的,是奴役众生令万物蒙昧。 祂们要的,是一个只信奉众神,只如同圈养家畜般,为祂们提供源源不绝信仰之力的“神之国度”! 在诸神的操纵下,所有生灵包括人族皆是被圈养的“牲畜”,他们唯一的作用,便是奉献自己,献祭给众神想要的一切。 完全不能够想象,如果真有一天青埂府败了,万灵诸神踏足玄阳域乃至更后方的东域等地,将会是怎样一场浩劫。 一想到这,陈月曦眼眸中冷光浮动。 她虽然早就过了满腔热血的年纪,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懦弱的躲避在青埂府里,任由外间修行人努力,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又想到白石学宫里堪堪见过一面,还分不清楚真假的金狐神。 回想起收到何秋明传信,言谈他与邓泽外出追踪金狐神时,她深吸一口气,暗道自己还是太弱小,什么都帮不上! “今朝虽是蚍蜉,来日……”抬头瞧着苍茫晴空,遥望那朵朵闲哉云霞,陈月曦暗暗发誓:“定当斩神…灭万灵!” 她知道,身为青埂府弟子,每个修行人都应当贡献一份力量,投身进那抵挡诸神的攻防大战之中。 未来自己修为提升后,少不得也要在宗门安排下同何秋明等人一般,亲上域外战场。 墨卢同自己形影不离,未来若是真上域外战场,它这异常灵敏的嗅觉,极有可能被敌方针对,故而此刻想到了,就该早早考虑着防备起来。 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墨卢听,后者沉沉一点脑袋表示自己记下。 而这时,白沙地上被陈月曦丢下的兔子尸身,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看来没什么问题。” 瞧着毫无变化的兔子尸体,陈月曦抬脚迈入沙地,墨卢紧随其后跟上。二者不过几步便走至中心,来到那像极了“豆芽”的绿色植株面前。 因神识不能渗透,陈月曦一时半会还真对于这来历莫名的东西,有些摸不清头脑。 从外观看来,这就是一根看着普普通通的绿豆芽。 但陈月曦站在它不远处,很明显的能够感受到一股精纯的灵机。这股灵机,比起洞府中宗门布置的聚灵阵里凝聚的天地灵机,还精纯几分。 “这到底是个什么?” 感受着呼吸之间,周身徘徊的纯粹灵机,陈月曦暗谌要是在这“豆芽”旁边打坐修行一夜,凝炼的法力怕是比外间浑厚精纯数分不止。 想到这,陈月曦欲要坐下吐纳灵机凝炼法力,但觉得自己还没搞清楚这“豆芽”的身份,冒然用它散发的灵机修炼,谁能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出于谨慎,她带着墨卢退出这片沙地,握着手中玉牌操纵嘉裕崖上的固守阵法腾挪来一部分阵机,将此间沙地连同那颗“豆芽”一块封锁。 随着陈月曦的念头催动,玉牌勾联嘉裕崖上隐藏的阵法,在声声轰鸣声里,一道遮蔽半边山崖的庞大环阵浮现。 “落!” 瞧着上空那流转无数道纹灵篆的阵环,陈月曦灵海中神识之力涌去玉牌,指挥着那庞大阵机分离出一道微小圆阵,直接落下套在白沙地之外。 看着阵机落定,将这块树林中的沙地包裹封闭,四处走动着检查一圈,确认没有漏过任何一处,陈月曦这才安心地离开。 只是在带着墨卢离开前,她回头透过层层阵机符纹,目光再度停留在那颗小小“豆芽”上。 直到将这古怪植株的模样完全记下,她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暂时解决那颗散发特殊灵机的“豆芽”后,陈月曦回到洞府宫宇内,坐定在被大蜘蛛收拾干净的静室里,伸手从纳袋中取出诸多物件。 陈月曦从事务堂处,先是领到三枚玉简:一枚存有辅助修行人踏入炼气境之力,一枚记录介绍修行境界以及各类修行界常识的“百科全书”,再有便是每一名入门弟子发放的炼气境界功法。 这三枚玉简老实说,就属那第二枚“百科全书”对陈月曦没用。 在同老乞丐给的“修行指南”比较后,她果断放弃事务堂统一发放的“百科全书”玉简。 而那头一枚辅助玉简,早在她成功纳取内里力量,辅助开辟丹田后便自己开裂崩碎,显然是一次性物品。 在《宗门事录》上有过介绍,这辅助开辟丹田的玉简,府中只在新弟子入门时,每个人免费发放一枚。若是有人没能一次性借助玉简功成开辟丹田,那想要再度使用玉简,只能去事务堂凭借功绩点换取。 陈月曦从这一点能够看出,青埂府内,对于入门弟子管理,老实说松散的过头。 像“开辟丹田”这种关乎修行道路的大事,身旁有高修为者帮衬,再不济能提点几句,那都是有望提升成功几率的。 不过陈月曦也知道,这种靠着辅助玉简开辟丹田的,大多数都是她这般通过下属学宫考核进入青埂府,在内里没有人帮衬的修行新人。 那些“身背后有人”的家伙,根本不需要辅助玉简的帮衬开辟丹田,对于身处修行世家或是有师承的弟子来说,开辟个丹田不是什么大事,有的是人帮助。 在汪澜隐晦的提醒中陈月曦知道,这事务堂之所以会给新人弟子配发辅助玉简,最根源目的是提供给像她这般的“三无”弟子。 看着那枚破碎的玉简,陈月曦感慨道:“哪怕是不同的世界,走上不同的道路,这人跟人之间的差别,还是如此悬殊……” 像她这样的白身入青埂府的,如果没有被前辈高人看中收为徒弟,那唯一开辟丹田踏上修行之路的倚仗,便是那枚辅助玉简。 可要是没能一次性借助玉简功成,那初入门中还没有功绩点兑换新玉简的新人,只能苦哈哈地造成宗门任务好获取功绩点,以此来兑换新玉简。 但在这一来一回中,难免就于那些一次功成开辟丹田的同辈者,远远拉开距离。 修行道上,比你早前进一步者,意味着二人间差距拉大一分。 长此以往,说没有大机缘弥补,那晚一步的人,定是会被前者远远甩开,直至看不见。 抛开前面两枚玉简不提,陈月曦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第三枚玉简,那枚载录有炼气修士的吐纳功法上。 这部法诀名唤《采灵纳气诀》,是青埂府中大部分炼气境界弟子修行的根本功法,说白了就是一大众货。 属于在府中人手一本,甚至还有的可以倒背默写出来的烂大街功法。 陈月曦在得到这部法诀后,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并没有按照此功法修炼。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此刻正准备要试上一试。 将这承载《采灵纳气诀》的玉简放置在一边,陈月曦伸手从怀中贴身衣袋里取出一方暗金色手帕。 瞧着手里看起来平凡无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帛锦,陈月曦轻轻将它放在小桌上铺平。 对于这件从雍国带来,满是谜团的帛锦。陈月曦直到此刻,依旧不曾参悟出内里半点玄机,但不论是那改善自己体质的《无名道经》或者是脑中凭借星图开辟的灵海,都无一不在昭示它的不凡。 此刻,陈月曦拿起那烂大街的功法玉简,看着铺平在桌上的帛锦,深吸一口气间,把玉简轻轻放上去。 在二者接触后,她想象中的金光璀璨没有发生,当时以意念碰触帛锦时的特殊波动,此刻也没有传出。 小桌上,帛锦平铺开来,上面摆放一只白玉雕琢的小简,桌边袅袅青烟自香炉里升腾而起,宁静的味道在鼻间席卷。 “看来是想多了。” 瞧着半刻钟、一刻钟过去,桌上的帛锦始终安安静静躺着,那枚玉简没有半分变动,陈月曦低低一叹气,伸手拿起玉简。 可就在手指碰触那玉简的瞬间,这洁白无瑕的玉物,突兀地发出一声清脆响动。 在陈月曦诧异的目光中,这么枚承载修行功法的玉简上,自指尖碰触之地为起始,道道皲裂痕迹浮现。 仅仅两个呼吸的功夫,这枚功法玉简上遍布细密裂纹,乍一看去,仿佛是一件冰裂纹器。 不待陈月曦回神,那玉简上裂纹越发繁多细小,在青香烟笼中,整个玉简化作一阵粉尘消散,直接落定到帛锦之上。 “这是!” 顾不得去看那满是玉屑的帛锦,陈月曦此刻的脑海中,忽然多出一篇似是道文又似是经书的存在。 当陈月曦意识品读那开篇几字时,猛地发觉这脑中竟是那篇存在玉简内的功法——《采灵纳气诀》! 瞧着开头那五个大字,陈月曦心中波澜起伏,而当沿着大字往下细细阅读那篇功法的详细内容时,惊觉这功法除了名字不变,内容已经与原先所看有十万八千里之差距! 这功法被改的面目全非,但并不是改的不好。恰恰相反,是变得完美圆融,好似道之映世一般。 那字里行间阐述的道理直看得陈月曦两眼放光,尤其那法力修行之间的应变化数,更是直令她体内丹田中苗火升腾。 若说之前未改的《采灵纳气诀》是一颗好歹长大的歪脖子树,那此刻在陈月曦脑海中呈现的全新纳气诀,则是一株横亘古今,仿佛可托举星辰天宇的不凡圣灵。 望着桌上被玉屑覆盖的帛锦,陈月曦再闭目回忆那篇截然不同的纳气诀,口中不由兴奋高呼道:“一方玄锦衍造化,始此今刻化鱼龙!” 第34章 半年修行,炼气七重 都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古有盛传,神木大椿之树,历一百春秋方长一岁,待得寿至八千时,世间王朝更迭沧海桑田,山河改换间,满目日月尽是斗转星移。 嘉裕崖上洞府深处,硕大黑犬趴伏大树之下,兽瞳偶尔睁合,目光所往是那扇许久不曾开启的石门。 在高大树冠上,披着五彩绒毛的大蜘蛛正玩弄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白蚕,那一缕缕细白棉丝被抽笼成团,轻飘飘托举在复足上。 大蜘蛛此刻灵智已是逐渐全圆,虽还不能同墨卢相比,但其意识思绪已经同七八岁的孩童无差,甚至虫瞳里还能看到几丝转瞬即逝的灵光。 静室内中,闭关半月有余的陈月曦此刻双眼忽睁,一口浊气轻吐间,浑身素白法力环绕成匹练,蒙蒙云光洒下点点屑芒,带动着幽暗室内升起几分迷离幻影。 胸中浊气消去,那一头舞动长发无声落定,耳上那汪澜送予的有静心凝神之效用的白玉坠子,正随着余波摇摆。 “难怪总言仙凡有别,我这闭关一场竟是半月时光,那些修为高深者只怕要以年来计算。” 瞧着一边案几上酷似前世钟表的时计,再细细一推算自己从闭关之日到现在的时间,她不由得唏嘘。 在此之前,陈月曦从未感觉到光阴流逝之迅速,直到此时再度自闭关中醒觉,瞧着小案几上标注的日月变化。 从那一日得了全新的纳气诀开始,陈月曦先是用了一月时光遵照全新功法修行,后在身上资源用光时,方才出门。 她乘着墨卢先是去了事务堂,靠着钱刑执给予的五百功绩点又兑换了将近一年的修行资源出来。 再又复去了一遭御园,同样为墨卢购下一年灵粮后,她这才回到洞府中,以玉牌催动嘉裕崖的阵法封闭山界,对外打出闭门谢客的篆文。 只是这一闭山,时光不知不觉飞逝间,竟历了冬雪消退又逢夏热蝉鸣之刻。 陈月曦盘坐蒲团上,先是服下一颗辟谷丹。后闭目凝神,内视起自己这半年修炼成果。 随着神识内展,就看丹田之中那原本黄豆大小的丹火,早已经是模样大变成就一方煌煌大日。 随着外间滚滚灵机自四肢百骸没入,汇聚丹田内里,那大日散发阵阵吸力,将这无穷灵机吞没,经由灼热烈光炼化间,向下沉淀化作素白法力。 此刻丹田内,昊阳高悬不断消磨灵机,而在下首生有一道素白法力瀑布,其奔腾垂落间直灌汪洋大海之内。 陈月曦神念,此刻停驻丹田法力海洋之上,滚滚素白法光波涛汹涌,自丹田内壁涌出在,功法运行引导下流转于周身要穴,不断滋养骨肉血脏。 炼气修士共有九重内境,一为底九作顶端。 此刻陈月曦丹田内法力汇聚成气海,滚滚浪潮聚散自如,其深处更是潜藏凝聚起一座七层楼阁,此乃炼气七重天修士之标志! 历时半年,陈月曦从一名初踏修行之路的小白修士,一跃成就炼气七重,修行速度之快,放到外间足以令众多人惊诧。 谁能想到,一名无有师承,只看着烂大街功法的陈月曦居然能够在短短半年内,从初入炼气提升至七重境界?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就会有不公平对待。 青埂府虽是超脱凡俗的修行之地,但水至清则无鱼,内里难免有些被默许存在的“潜规则”。 而这其中一项人尽皆知的“规则”,便是在教导修行一事上。 凡进入青埂府的弟子,除那些背后有靠山有家族传承者,似是陈月曦这般修行人,大多都是选择前往传法堂寻求名师,以期入得门墙得到栽培。 这并不是说所有进入宗门的修士,都必须要给自己寻个老师在头上摆着。 不论是拜师亦或者投靠修行世家,最为核心的目标,仍旧是为了自己的修行之道。 所谓修行四宝:法、侣、地、财。 青埂府坐落玄阳域最核心处,乃是此间天地灵机最为浓郁兴盛之处,此可谓之“地”。 而其他的三样,不论是修炼之功法,同道共修师长指点,亦或者是最为关键的修行资源诸如辟谷丹、凝气丸等“,皆是需要有浑厚的仙道根底。 可初入修行来自凡俗的修士们,哪里会有足够的功绩点兑换资源,又哪里能够免费得到高位修士的指点?更不用提修行根本的功法,白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除了修行之地,这是青埂府牢牢掌握的条件外。其他功法、资源之类,全数掌握在府中两大修行派系之中。 其一,是师徒传承之脉。 这一派系不讲究血脉亲缘,遵循的乃是“拜师为父,认徒为子”,遵循道脉传承,根本道法延续衣钵之体系。 而占据青埂府另外半壁江山者,便是以高位修士以血脉组建的,代代血缘传承的世家一脉。 因修行世家有高位修士坐镇,日积月累的灵机灵物熏陶下,不难产生好的修仙苗子,对于吸纳外间修士并不是很热衷,除非其人天资无双,不过这算万中无一。 世家这边难走,故而陈月曦这一类无依无靠入门者,最好的选择便是进入师徒传承一脉的‘传法堂’,在内里拜高境界修行之人为师。 一但入门,那修行功法、资源之类自然是获取起来轻松不少。 可陈月曦自入门起,除前往御园、事务堂兑换资源外,对于拜师一事,仿佛是完全无此想法。 因着有墨卢存在,何秋明对于陈月曦这位“狗友”十分认同,他还想盘算着引荐一为名师给她,可因金狐神之事,他不得脱身只能拜托给汪澜。 但事有凑巧,汪澜在接到何秋明传信后,却是突然得到炼器峰传召,在一番忙碌中竟是把引荐陈月曦拜师一事,全数忘在脑后。 而陈月曦自己是不知道何秋明安排拜师的,再加上从帛锦处得到改良后的修行功法,且还畅通无阻地修至七重境界。 因此,她更是对于拜师一事不上心。 此刻,陈月曦体内法力流转间,意识腾挪转动,来至脑中天阙深处,驻藏意识之所在——灵海。 半年前因着外放意念时,机缘巧合从帛锦上得到的星空图卷。陈月曦在开辟丹田之余,误打误撞地同时开发灵海,成就了一名在踏入炼气境界时,丹田、灵海皆有的双全修士。 要是叫青埂府众修得知陈月曦在独自开辟丹田时,还兼顾着顺利构筑灵海,怕是许多人眼珠子都得掉出来。 旁人开个丹田都要小心翼翼磨蹭许久,生怕一个不注意前功尽去,可这位倒好,不说自个儿开辟丹田,还敢同时开灵海! 要是众修得知陈月曦的“壮举”,怕是都得翘个大拇指不可。 随着神识回转灵海,陈月曦意念化作光影,悄无声息地盘膝坐在那涡流一般徐徐转动,周遭环绕有诸多辰斗的星璇中央。 这是她的精神灵海,是承载神念之所在! 同半年前刚刚开辟的空旷灵海相比,如今此间涡旋盘动间,内里漂浮环绕着的星辰,已经不下五十之数。 那颗颗庞大天星正不断散发璀璨光辉,点点玉屑乘着七彩光霞照耀间,为这庞大昏黑幽暗涡旋空间,增添三分奇异玄幻之感。 端坐在星宇涡流中心的陈月曦意念,此刻望着满目辰斗,感受着那无时无刻不在增长的星光耀露,思绪放空之间无声念诵起《无名道经》。 自从半月前闭关冲击境界开始,陈月曦除必要时刻回神吞食辟谷丹外,其余时间皆是在不住吸纳灵机,转化法力催动境界叠升。 此刻意识落定在灵海内,她望着面前璀璨星辰,感受着缭绕魂魄意念的同源星芒,心神渐入空灵时,又想着念诵道经。 明明陈月曦只是在意念中默诵,可这宏大星宇涡旋似是感应到命主气机化变,声声无形无音道语拨动那斗大星辰。 无尽星光化作神识之力涌出灵海,同外间自丹田升腾的法力交汇,二者合一间,又逢陈月曦无意识运转的《采灵纳气诀》功法运转。 在这全新功法流转间,神识、法力交汇的纯一力量宛若清泉流水,周游环顾于陈月曦体内。 这精纯之力随着纳气诀流淌全身之时,声声无名道音透体而出,在半空中化作波澜,一卷又一翻,宛若湖面波纹般荡漾着无视静室阻隔,直直传递至外间。 “嗖——” 大树下,正大口嚼着灵粮的墨卢双耳一动。 那上下开合的大嘴停顿间,树上听着咀嚼声消失的大蜘蛛好奇地探出头来,却看着树下早就没了那黑色的威武身影。 “咔哒——” 看着树下阴影里那半袋没有吃完的灵粮,大蜘蛛好似墨卢去了哪里之余,虫眸不经意朝着静室方向一看,惊见那消失的某犬,此刻正死死贴在那冰冷石门上。 这还不算完,只听空中一声低低的虫鸣悦耳动听,伴随着“唰”的一道风声划过,大蜘蛛四对眼瞳乱转间,瞧着某只赖在洞府大半年不走的蝉虫,此刻正张开翅膀扑向静室那边。 望着那蝉虫距离静室越来越近,已经深知墨卢脾性的大蜘蛛,现在忍不住要遮挡自己的眼睛。 通过半年来相处,大蜘蛛知道不光是陈月曦这位新主人十分随和好相处,就连这黑色大犬,它的为狗很不错的。 平日里,陈月曦并不介意大蜘蛛等嘉裕崖的原住民,在洞府里乱转。 墨卢见主子不拘束这些兽类,它自然也是顺从她的意思,虽平日里对大蜘蛛等兽虫不是很理会,甚至还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卢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但唯有一件事,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在陈月曦闭关时,任何兽虫皆不可以靠近那处静室,如果有灵智未开全,还傻乎乎靠近的,下场不过就是外间泥土内增加近一点肥料。 此刻望着那只蝉虫逐渐靠近“死亡区域”,大蜘蛛想要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可因为复足不够用,八只眼睛只能遮挡住一半。 眼看着那不知死活的蝉虫马上飞至石门前,大蜘蛛都做好了给它“收尸”的准备,可没成想这个家伙似是预感到危险,双翅振动间在半空拐了个弯,落在了石门外不远处的水边大石上。 大蜘蛛:(●—●)…… 大蜘蛛:!!! 大石上趴伏下的蝉虫:??? 回头瞧了眼那石头上的小蝉,再看那瞪圆了眼的蜘蛛,墨卢懒得搭理这两个货,转身忙贴近石门,欲要再细听些什么。 可还不等它回头,一只带着最熟悉气味的纤纤玉指轻轻点在它的鼻子上,随着凉风吹拂间,熟悉的声音响起:“这趴在门上做甚?难不成还怕我在里面偷吃好吃的啊?” 望着眼前气质越发出尘,容貌越发秀美高绝的女子,墨卢想要同从前一般蹭蹭她的脸颊时,这才想起现在没有变化体型的自己,已经是蹭不到主子的脸旁。 “你啊,还跟小时候一样!” 陈月曦从墨卢巴掌大时就养着它,对于自己狗子的每个举动,接下来欲要做什么,那心里最是门清。 它从小就喜欢在开心的时候,用大脑袋挨着自己的脸颊磨蹭,这个习惯从小小一只再到长成威猛大犬后,依旧不改半分。 此刻看着墨卢爪子挪动,陈月曦哪里不明白它想干什么,摇头失笑间,略微弯腰保住了那颗毛绒绒的大脑袋。 感受着熟悉的触感,闻着鼻间那此生永远会忘记的清香,墨卢身背后尾巴甩的飞快,粗糙的大舌头没忍住又伸出来,舔在了陈月曦侧面。 对于自己狗子这一记“偷袭”,她伸出手冲着那大脑门狠狠一弹,口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调皮!” 感受着额头上的弹动,听着耳边最为熟悉的话语音调,墨卢兽瞳深处闪过一抹亮光,同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消散无踪。 墨卢一直都很聪明,尤其是在踏进青埂府这处灵机充盈之地后,它的灵智完全成熟,已经是真正踏足灵的修行之兽。 在成为灵兽后,墨卢心里一直有个担忧。 它害怕自己的主子随着修为高深,在仙道之上越走越远,心性渐渐靠向淡漠处变不惊,从而和它疏远,再不能同儿时那般亲昵。 但此刻,听着主子那同样是一般无二的神态动作,它完全放心下来。 果然,主子还是当年那个她! 回想起当初幼年的自己,那死气白咧地咬着主子裙角,就是不肯放开,直到被抱起带走时的不要脸模样。 墨卢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无声地微笑。 主子,我这辈子可是跟定你的! 第35章 事务堂中寻任务 很多人都在想,闭关一场结束后,自己到底应该首先做什么。 陈月曦不知道其他修行人是干嘛,反正对她来说,闭关大半个月结束后的头等大事,就应该放肆地大吃大喝一通。 这半个月天天靠着服食辟谷丹,她嘴中着实没什么滋味。 更加上细算起来,自己封山的大半年中,时不时的闭关修炼令她无暇改善伙食,对于那些冒着烟火气的食物,属实想念不已。 因此,在陈月曦出关后的第一时间便是叫墨卢去后面山脊大湖里,多抓些新鲜食材,再吩咐大蜘蛛去树林里弄几头野味来。 而陈月曦自己则是提上一只竹篮子,转头走入宫宇一角开辟的菜园里,开始精心挑选栽种的瓜果蔬菜。 陈月曦在入住嘉裕崖后的第二天,就看上洞府内一处日照不错,还靠近泉水旁的无用草地。 可能是深埋在意识深处,那来自于前世大国的“种田”灵魂觉醒,她忽然觉得自己在洞府中开辟一块菜地出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墨卢的一番辛勤劳作下,这块面积不小的草地被清理出来,肥沃的土地被翻动,内里蠕动的肥大蚯蚓全数成了陈月曦鱼竿上的饵料。 在将诸多从雍国带出的种子洒下后,陈月曦在外间安了一圈篱笆,至此“嘉裕崖大菜园”正式竣工,并即可投入使用。 不过忙着修炼的陈月曦,显然是做了那甩手掌柜。 在这封山的大半年里,她时不时来一场半个月、一个月的闭关,期间这座菜园子自己顾不上打理,便全都靠着墨卢在忙活,甚至到了后来它还把大蜘蛛给拽来一块干活。 不得不说,这修行之地内灵机充盈的好处,多的真是数不过来。 在这半年内,那菜园里各类蔬菜成熟了两三茬,且个个长的饱满无比,光是从外表看,便知道味道一定不差。 陈月曦偶尔出关时,还会吃上一口顺应时节的作物,而其他时间内成熟的蔬菜,基本全是墨卢与大蜘蛛外加那只蝉虫,三个给包圆了。 墨卢胃口大这可以理解,毕竟它也踏上修炼之途,大蜘蛛的体型摆在那里也能够说得过去,可那只有手指大小的蝉虫的饭量也不小,这不由得令瞧着它吃掉半个南瓜的陈月曦好奇。 不过转念刚起,自己如今是在一方什么都可能发生的玄幻世界中,她也就把这只大胃王蝉虫的奇怪之处,完全抛诸脑后。 今天一出关,陈月曦把墨卢、大蜘蛛都派出去后,自己便走进这座起码有两个月没有来的菜园里,细细看起内里的收获。 她这刚一踏进菜园,鼻间便闻到一股十分清新的气息,当寻着气味来源看去,入眼所见竟是一架搭粗壮庞大的藤蔓。 这丛藤蔓最为纤细之处,都快有陈月曦的手指头粗细,再望着那长的同前世黄瓜十分相似,却遍布浅黄色波浪花纹,还足足有两尺大小的长瓜。 陈月曦觉得,如果自己回到前世参加“蔬菜种植大比”,绝对是要拿冠军的。 抬手掂了掂这份量不轻的长瓜,她再度扭头望向其他的那些,已经长的面目全非,个个都是无比巨大的蔬菜。 看着手里“巨大化”的黄瓜,陈月曦摘下来咬了一口,品嚼着那脆嫩的口感,又感应到丝丝缕缕灵机自体内升腾,她不由得感到诧异,“从雍国带来的那些种子,如今难不成都变成灵植了?” 感应到胃中食物里缓缓渗透出一股灵机,她下意识运转丹田,只看那向四肢百骸流淌的灵机全数没入丹火,飞快转化成法力。 “怪了,前几个月吃的黄瓜,可没这效果?”低头看着手里被咬出一道豁口的黄瓜,再望了望那些其他变换了模样的蔬菜。 神识略微一扫,瞧着那个个缓慢吸收灵机的蔬菜作物,陈月曦觉得今晚这一餐吃下去,怕是明天有可能再度突破。 自己就是嘴馋想弄个菜园子,怎么还弄出一园子的灵植来? 当问了嘴里叼着水桶的墨卢,关于菜园的变化时,前者也是略带茫然地望着自家主子,它不知道那些蔬菜为什么会“长歪了”。 见从墨卢这得不到答案,陈月曦也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反正这些东西都是亲手种的,总不可能有毒不是。 本着想不通就不去硬想的念头,陈月曦再度挥动起菜刀,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出一大桌风生水起的好菜。 就这样,在陈月曦出关后的头一夜,嘉裕崖洞府内阵阵诱人香气不住飘荡。本该是清泠出尘之修行地域,却因这凡俗烟火气,无端在月色下多出一抹别样风光。 似乎是被这前所未有的有香味吸引,树林深处诸多双眼瞳在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宫宇内里时,眼神中是止不住地渴望。 不过林中那些家伙都知道,宫宇内里的一切跟它们关系不大,此刻也就是望着那处看一看,根本生不出硬闯的心思。 毕竟上一个硬闯的,此刻早就埋在了菜园一角那刚刚长出幼苗的果树下,充当肥料。 在一夜吃喝过瘾后,第二天清晨之时,熟悉的道经念诵声再度响起。 整个嘉裕崖上下生灵,在此刻全数规于一种安静、和谐的气氛中。直到当空中最后一声道音落下,整片山府上下再度恢复往日模样。 湖中鱼虾该进食进食,林间麋鹿野狼该逃命的逃命,该抓猎物的半点也不敢松懈。 而在洞府宫宇内中,陈月曦则是握着玉牌,撤去外间围拢了嘉裕崖半年之久的护障。 这次出关后,她修行根基已然稳定,短时间内不准备再闭关。 紧促的修炼结束,这意味着她有了多余的时间,可以考虑着挑一点宗门任务来完成,毕竟府中不论功法还是修行资源都需要功绩点兑换。 陈月曦手里功绩点虽说还有不少,可一直只出不进,早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青埂府内只要是加入两大派系任意一方的弟子,每个月都可以领取到一定量的功绩点,虽说有多有少,但这日积月累下来好歹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但陈月曦没有拜师,也不曾加入修行世家,所以每个月事务堂是没有功绩点可下发给她的。 如今在玉牌中,她剩余的功绩点还剩九百多。 这是算了钱刑执私下奖励,以及白石学宫内金狐神影一事,宗门评估后由事务堂发放的奖励绩点总和。 经由陈月曦自己估算,这些功绩点还足够她和墨卢半年开销。 但若是在这半年内,她修为再度提升,或是墨卢突破崭新境界时,这些功绩点怕是就捉襟见肘了。 故此,陈月曦决定出关,去事务堂里接取些赚功绩点的任务,先把自己的“钱包”填得满一些。 “这兜兜转转一圈,没想到还是个打工人的命!” 想着此刻自己盘算着赚功绩点的模样,陈月曦不由得失笑,心说前世为了一日三餐的生计奔波在医院里。 好不容易今生踏足仙道,没曾想还得为了修行而再度“打工”。 在彻底稳固自己炼气七重的修为后,陈月曦叫来大蜘蛛吩咐了一番。 嘉裕崖内就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再有的便是各类生灵,并没有什么好安排的。 故而陈月曦吩咐大蜘蛛好好看家后,便纵身跃起落在变大的墨卢后背上,伸手拍着它的大头道:“走,咱们赚钱去!” 在宫宇门楼,大蜘蛛挥舞着复足的送别下,陈月曦坐在墨卢背上,飞快离开自家洞府,朝着事务堂方向而去。 一路上并无事端发生,待到陈月曦来至事务堂时,天边昊阳刚刚升上半悬空,那缭绕在玉石大台四面的诸般云雾将消未散,正是上辰之时。 “又见面了,年管事!” 陈月曦带着墨卢一踏进事务堂大厅,迎面就看到那正端坐在一方案几后,不住翻看玉册的中年管事。 这人正是头次汪澜带着陈月曦来领取入门资源时,接待她并选定洞府的那位管事。 在后来几次打交道中,陈月曦这才得知管事姓年,后便一直称呼他“年管事”。 而正在翻看玉册的年管事一听到声音,抬头看来见是陈月曦走近,眼中笑意浮起正打算说什么,可目光却是在她身上一顿。 “怎么?”瞧着年管事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陈月曦略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衣裙,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她抬眼看向年管事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是我唐突了,陈道友莫怪!” 听着陈月曦疑问,年管事忙回过神来压住眼底复杂神色,双手抱拳对着她赞叹道:“年某在这,却是要恭喜陈道友修为大进!” 听着年管事的恭喜,早就知道修为瞒不住他的陈月没有流露骄傲之色,只是客气地回了一礼,同他寒暄了几句。 两人之间客套话说完,陈月曦这才说出此行目的,言道想要接一些府中派发的任务。 “原来是为此事。” 看着面前容貌出尘的女子,年管事心里思绪翻了几翻,面上却是不露任何声色,伸手从书桌上拿起方才看着的一本玉册道:“陈道友,咱们府中事务堂派发的任务多如牛毛,但仔细分下来有三类……” 年管事说话间,手里玉册上亮起一道白芒,同时示意陈月曦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牌来。 年管事道:“这第一类,是府中长老、弟子等个人发放的任务,多数是寻求自己所需之物。” 他指着手里的玉册一点,就看那缕白光汇聚,最后在半空中投下一片光屏,内里是密密麻麻的一大串文字。 这光屏上虽是诸多文字贴合的紧密,可每个任务之间,都有着明显的区分。甚至每个任务,具体内容要求都十分详细地罗列出来,令观看的人一眼望去,便能立时知晓这任务能否接下。 “而这第二类任务,”见陈月曦从这面光屏上收回视线,年管事又拿起另一本玉册,将内中光屏再度投至半空,“这第二类便是府内各堂派发的长期任务,这类任务的所得功绩点,主要就是讲究个细水长流。” 瞧出陈月曦暂时还没有做长期任务的意思,年管事就一语带过,话述的中心引到那第三类任务上。 拿着手里的第三本玉册,年管事略微思量一番,随即对陈月曦言道:“陈道友,这第三类任务多数是关乎炼器、阵法、符箓之类的奇门之道,若是没有涉及此类的根基功底,要完成起来怕是有些困难。” 听出年管事话外的意,陈月曦眼中闪过思索,随即还是决定先看看这第三类任务。 见陈月曦执意,年管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伸手在第三本玉册上轻轻一点,同先前两幅一般无二的光屏,在半空中浮现。 看着比先前两幅光屏上,内容少许多的文字,陈月曦的视线从那有关炼器、符箓之类的任务上得快掠过,最后的视线,直挺挺定格在数条任务之上。 陈月曦的目光在那几件任务上来回扫视,最终她看向其中某一条,对着一旁安静不语的年管事问道:“管事,不知这药园的任务,对修为可有什么要求?” 原本以为陈月曦在看过第三类任务后,自然而然会打退堂鼓。可忽听她问询,年管事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陈月曦再度问起时,他才回神应道:“这药园的任务对于修为最低要求是炼气五重……” 瞧着陈月曦的注意力集中在有关药园的任务上,年管事知道她修为没问题,可还有关键一点必须告诉她。 年管事道:“陈道友,药园的任务要求除开修为限制外,再有便是需要接任务者自身有一定的医道之术,不知你……” 听出年管事话里的提醒,陈月曦笑着从纳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内里是一枚枚亮闪闪地银针。 她素手捏起一根在指尖把玩,目光在那许久不曾动用的针尖停留一瞬后,抬眼笑着同年管事言道:“说出来不怕管事你笑话,我未曾踏足修行之道前,本是跟随一位杏林圣手学医来的。” “这药园的任务,若是需要有一定医道灵验,我想自己还是勉强算合格的。” 第36章 管事下狠心,月曦闯医关 年管事见陈月曦面露自信神色,尤其望着那娴熟捏针的手法,显然是常年浸淫此道之人。 立时知道这位女修自己心里有底腹,他便道:“既然陈道友有把握,那年某这便为道友录记。” 说话间伸手一抹玉册,其上自发亮出一道明光投入陈月曦掌心玉牌中,随着她神识一探,便感应到自家玉牌内出现一抹同玉册一般无二的光幕,内里正写着自己接下任务中,具体详细的内情。 一直站在年管事身旁,怯生生不敢说话的小学徒一直等着自己管事师傅送走陈月曦回来之后,才发问起这位半年前见过一面的女修身份。 天知道他此刻心中有多惊讶! 本以为这只是一名凑巧入门的幸运儿,但不成想只是半年不见。这位才刚刚踏入修行之界的女修,便是一跃成了炼气境中的高位存在。 当明确地感应到陈月曦身上,那股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浑厚法力波动时,这小学徒顿感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自小长在事务堂内,尤其是跟随这管事师傅身旁,灵丹灵药不绝吞服着,修炼秘籍也不坠地学习着,可历时数年,他也才不过是炼气六重罢了。 “哼!” 回到事务堂内的年管事,听着自己的小徒弟又一次生了那好奇之心,眉头一皱眼眸寒光大盛,伸手在袖袍里一拿,便看满是包浆光泽的木尺落在掌心。 年管事冷肃道:“伸手!” 瞧着自己师傅又一次虎起脸,再度拿出那自己令胆战心惊的木尺。 小学徒不敢有丝毫的迟疑,颤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白白嫩嫩的右掌,掌心向上乖乖地递到了自家师傅眼前。 从小跟在师傅身边,他深知此刻自己若是多迟疑半分,那过一会受到的惩罚便要多重上一分。 随着“啪”的一声,火辣的痛感自小学徒的掌心蔓延开来。 钻心疼痛自手臂传开来,小学徒眼底升起泪花,却一声不敢多吭,牙关死死咬住,喉咙间的呜咽声被下意识的狠狠压下。 瞧着自己这一声不吭的小徒弟,年管事手中木尺死死攥紧,口中恨铁不成钢的怒道:“屡教不改,你真是屡教不改!” 他将木尺举起,方棱尖角抵在小学徒的肩膀上,狠狠戳动间,口中不住地训斥着自己这不长记性的徒弟,“为师教过你多少次了?少说话!多做事!多长眼睛,少生耳!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年管事口中大吼间,怒火窜升的同时木尺一次次重重打在小学徒身上,四面云雾灵机,都被这波动搅扰。 说老实话,他为自己这个小学徒,真的是操碎了心。 三年前,这个小徒弟就因为同外间修炼洞府的洒扫仆役闲言碎语,不经意透露了一名弟子野外的机遇。 由此引来同门其他之人的窥视觊觎,最后若非那弟子机灵,早早报与刑堂知晓,引得执法修士出手,方才弥平这场险险祸事。 当日追根溯源,祸端是由这小学徒生起,若非有年管事一力求情保全,此刻这小徒弟早就被赶出青埂府外,另谋他路去了。 尽管是知晓这小家伙是少年心性,好奇天生较心重。可身在事物堂之内,这好奇心便是万万不可有,也不能有的。 这年管事与小学徒之间,其实还有一层血脉渊源。严格算来,这学徒还是年管事的后辈,他的太祖母便是管事的幼妹。 年管事的妹妹没有修行资质,早在百年前便已作古。因年管事不曾成家,故而妹妹这一脉便是他在世上仅存的血脉亲人。 因妹妹后辈中,多代没有人具备那修行资质,故而年管事只是适当照拂妹妹后辈一番,并没有太过的关注。 但事有凑巧,在数十年前,妹妹一脉的血脉凋零殆尽,只剩这个小学徒,且还是有修行资质的。 年管事见此便动了恻隐之心,说通府内认识的同僚,走动关系将这学徒带入门内,留在身边悉心教导,以图来日自己陨去之后,他还能延续家族血脉。 但不曾想,这留在身边数年的教导,却始终不能将这小子的本性劣根给消除殆尽。 他们这些依附于事务堂之类的,最为忌讳的便是那耀武扬威,时不时地出风头,再者便是这多嘴多舌,此乃最不该有的! 事务堂本身就牵扯了青埂府之内诸多的纷乱在内。似小学徒这般好奇心旺盛,含多嘴多舌,言语口无遮拦的,迟早都是祸害,要被清除的! 如今年管事在,小学徒有差错还能偶尔遮挡一二,可来日自己身故之后……想到这儿,年管事不再犹豫口中说道:“既然屡教不改,那你便给我去下院好好反省!” 今日,因着小学徒再次好奇之心生出,还大胆问询自己关乎陈月曦的事情,大动肝火的年管事完全下定了决心,要将这小子丢到下院之中,去好好管教历练一番。 他说话之间,也不管小学徒的挣扎与求饶,伸手一抓,便将这妹妹唯一的血脉拿捏过来,伸手以法力封闭了他的口窍,令其不能言语。 仿佛是觉得这还不够,年管事又再一度抬手,将自己这小学徒的灵海封闭,又伸手从贴身的纳袋里取出一瓶黑瓷的药罐。 “来人!” 瞧着挣扎咽下黑瓷药罐之中符水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目光呆滞的小学徒,年管事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之色,但犹豫间还是狠下了心肠,高声唤来了外间仆役。 将自己对小学徒的惩罚安排一番,又眼瞧着仆役将他小心搀扶着送出事务堂之后,年管事站在案几边,伸手摸着玉册,口中低声呢喃道:“傻孩子,老祖这都是为你好,希望经过这一遭之后,能长些记性!” 说到此处,他又看了看自己耳边垂落的一丝白发,心下推算间觉察到自家寿元将至大限时,眼底对小学徒此刻的心疼完全抛诸脑后。 ……………… 离开事务堂的陈月曦乘在墨卢身上,遵照着地图所示,飞快前往药园所在。 墨卢一路腾林飞岳,跋山穿水间仔细避开地图上标注的每一处修行洞府所在,历经两个时辰后,一人一犬最终停在一片孤悬山崖边缘。 遥看着断崖之外,那层层苍茫白雾,陈月曦伸手取出玉牌,神念催动着法力一运,便看流霞明光自玉牌上升起,直直投入云雾之中,翻转不见。 瞧着玉牌讯息飞出,陈月曦也不着急,就这么翻身下地,站在石崖边,静静凝望着远空云流。 待玉牌明光投入云雾中过了半刻钟有余,便看眼前滚滚波浪翻涌之间,左右排开分立之余,一座玉桥浮现。 正当陈月曦欲带着墨卢踏上玉桥时,便看那玉桥上云霾消散间,露出中央摆放着的一只小桌,而在上面静静摊着枚玉简。 瞧着那枚玉简,神识略微一扫间轻易得知内容,陈月曦不由纳闷道:“这进入药园,还要受番考验?” 那内里记录的竟是一道道考题,明确要求应答者需熟知各种灵芝灵药的作物习性,以及用药功效。 除此之外,玉简还曾提及到,这道考验只是初关,在通过此关之后,还需要历经数层考验。 “这做个任务还要考试,真是……”瞧这玉简之中那敷衍一般的应答话语,陈月曦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自己如今到底是处在修仙世界,还是又一度回到了前世的社会大染缸里? 修仙带考试?这有点意思! 神识扫着玉简中,那一道道关乎灵植灵物的药性问答,从字里行间之内,她还寻觅到好几处设置关卡者,所故意埋下的陷阱。 得利于老乞丐早早给予的‘修行指南’,陈月曦对于这玉简中考题涉及的大部分常见的灵物,对其效果栽种皆是十分的熟悉。 当瞧着那考题字里行间,隐隐暗藏的医术陷阱时,她还略有兴致地把那些“陷阱”加以改动,并增添了些许趣味。 这玉简内的考题所涉及的皆是些普通灵植,并没有超纲,故而对本就在医道有所建树,且还观读老乞丐‘修行指南’——《灵植篇》的陈月曦来说,那皆是手到擒来。 在不假思索间,她以神识之力飞快写下自己的答案,由一目十行地遍扫一圈,确认了所有回答正确与否。 待答题完毕,重新退出玉桥时,便看那层层云烟重新笼盖了小桌,待到又是半盏茶后方才消散。 瞧着那空无一物的玉桥,陈月曦袖袍甩动,同墨卢招呼了一声:“走吧!” 而正当二者踏上玉桥,徐徐前往云雾深处时,在云霞彼端的一方群山之间,两名在树下对弈的修士正捧着那枚玉简,不住观瞧。 那执黑子的修士,此刻把玩着手里飞快转动的玉简,指尖绽放出一丝法力火苗,内里正呈现出一副画面,正是走在玉桥上的陈月曦与墨卢。 瞧着陈月曦那副出尘俏丽的模样,执黑子的修士眼眸一亮,同正手捻白子的那位修士乐呵呵地说道:“道兄,你看到没有,今日咱们这儿来了一个有趣还长的不错的小娃娃耶!” 听着执黑子修士乐呵呵的声音,手捏白子的道人并不言语,只是目光静静停留在陈月曦身旁,模样威武的墨卢身上。 瞧着这位道兄盯着那大黑狗看个不停,执黑子的修士也把目光转了过去,盯着那大狗看了半晌。 “咦?”瞧着那火苗中的大黑狗抖着耳朵,眼光四处乱瞟的模样,执黑子修士大呼意外,问对面道人它是否有什么特殊血脉,居然能感应到自己的窥探。 对执黑子修士的疑问,执白子的道人并不多言,只是目光停留在墨卢身上,看上好半响有余。 那双目光,古井无波,淡漠如水的视线内流转着异样灵光。火光中倒映的墨卢在这番窥视之下,浑身毛发乱甩间引起陈月曦的注意。 瞧着火光中,陈月曦运使起法力,周身神识之力不住徘徊,执白子的修士示意对面这位撤去术法。 望着执黑子修士眼眸中,那投来的探寻之色,他轻微摇头,语气淡漠的说道:“此兽乃是后天机缘巧合踏上灵道,靠的是自身,并无什么太大来头。” 听到执白子的修士这话,执黑子修士眸光闪动间,指尖那枚承载了考核的玉简递给了对方,“这小兽新奇不说,它这主子也是不一般人啊。瞧那根骨,年龄不过是刚过双七之岁。” 执黑子修士说话的功夫,对面这位已经看完玉简之中陈月曦给出的答案,并尤其注意到她填补完善文字之间的陷阱,还添了些自己的手笔进去。 执白子的修士言道:“此女年龄虽小,却是对医道领悟颇深,虽是对于灵植药性应变之间还有些许生疏,但不难从那剖析药性之间的犀利言辞中,看出她医术功底扎实。” 说实在话,执白子修士是真没对陈月曦这位接了任务前来,只为获得功绩点的修士有多看好。 本来他收到传讯,知晓有人接了药园的任务前来,本是想敷衍着考验一番,却不曾想自己略微改动后的刁钻考题,居然会被一个小娃娃回答的这么出彩。 瞧着面前这位,脸上虽依旧是那副淡漠神情,可眼底掩饰不住的欣赏之色却是透露而出,执黑子的修士揶揄着问他,还要不要继续考考陈月曦。 听着对面问询,执白修士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要考,规矩……不该坏!” 听着对面这位同道的回答,执黑子的修士撇了撇嘴,抬手捻子重重地往眼前棋盘上落定下去,瞬间便杀掉对面一条大龙,“少给我在这儿假装正经!” 别人不晓得,他可对于这位历来胆大包天,还总是装正经的同道十分了解,“你要真这么守规矩,那为何会在背地里偷偷研究修补丹田之术?” 听着执黑子修士面毫不留情的嘲讽,手捻白子的这位“假正经”并不多过言语,只是落子之间,也同样杀掉对方的一条巨龙。 而正当双方厮杀的你来我往之际,玉桥之上的陈月曦,迎来第二道关卡。 第37章 水晶肉壳,古怪黑烟 按陈月曦的猜测,第一关是“笔试”,那这第二关怕就是“实操”。 云涛涌动间,天上昊阳时隐时现,在层层微澜光辉飘洒中,一点浮沫随玉桥影动。当陈月曦随着玉桥向前行至数里之后,面前云雾升腾之间出现了几道模糊人影。 这些人影从模糊轮廓中依稀可辨,男女老幼皆有,高矮胖瘦不同,但唯一共同的是,在这些人影身上皆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正当她驻足不前,观望那些漂浮在云雾之间的人影时,一枚散发明光的玉简自玉雾朦胧中破空而出,飞至眼前停下。 神识一扫,很快阅读完内里所示,陈月曦摸了摸墨卢的大脑袋,遥望着那由远及近的烟云人影。 在光芒照射下,那些笼罩在烟雾之中的朦胧人影,清晰的浮现出他们真实的模样。 只见那一个个面容截然不同,男女都有的身影静静漂浮在半空中。纯白日光洒落在他们透明的身躯上,更加突显那浑身晶莹剔,透宛若水晶玉石雕琢般的肌肤,从远处瞧着无比奇特。 陈月曦隔着数丈距离,目光细细打量着每一个水晶人形。瞧着那个个外形玲珑剔透,五官俱全之余,浑身血脉经络同五脏六腑乃至骨骼,皆是清晰浮现眼前。 看着那一个个浑身缭绕的黑烟的水晶人形,她收敛起脸上笑意言道:“看来这第二关,要多花费一些功夫了。” 那玉简中说的很清楚,面前这些都是以真人为基础,用特殊技艺所造出的水晶生灵。 这些外表看起来虽是人,但内里却是并无灵智,只是一副活着的肉壳。 那些盘亘在水晶肉窍体表体内的黑烟,便是各类不同的,取自修士身上所患有的伤势。 她想要通过第二关,便需要将那些伤势完全解除,也就是那些黑烟盘亘之所在,全部清除一空。 玉简中还有言,称之所以这些人形水晶之物是透明剔透的模样,一方面是观察肉窍内里一切变化,方便随时改变医治策略。 而另外一层含义,便是要借由这完全透明的肉窍,检验一番来人的医术功底如何。 任何医治之法这水晶肉壳身上,皆会留下相应的波动痕迹。 “也就是说,在医治这些人形肉壳的同时,我还要保证尽量不破坏那些脆弱的经络内脏。” 瞧着云雾之间裹着的一个个水晶人形,陈月曦的神识只是轻微碰触了一下那水晶外形,便在上面留下了一丝褶皱。 瞧着那一点任凭法力轻微抚触,却丝毫不能抚平的褶皱。陈月曦还看出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在医治这些水晶人壳的过程中,不仅是关乎医道考验,更是在检验自己的修为如何。 神识在肉壳之上留下一点点褶皱后,陈月曦在催动法力探查那些黑烟伤势时,更加小心且灵活,尽量将自己纯白浑厚的法力,化作一丝一缕微不可察的毫光。 在短暂的触碰一刹,她便知道,这些水晶人壳看似与人的身躯相同,但其实要比人体脆弱不少,还更容易被神识、法力侵染,留下痕迹。 若要比较起来,寻常人的身躯便是一座冻得邦硬的冰块,而这些水晶肉壳便是那半软化开,外间包裹着脆冰,里中却是流淌冰水的半化冰块。 前者还经得起稍微重手,可后者若是外力一旦加大,便会顷刻崩碎。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医治水晶肉壳要比治愈活人,难度增大不少。 在以神识法力小心查探这些水晶肉巧之余,陈月曦暗忖这些设置关卡的人真是刁钻。 头一关卡,考核的是对于灵植医道之类的学识,其每道考题字里行间之间还设有那诸多微不可察的陷阱。令人稍不注意便会步入其中。 而是第二道关卡更甚,不但考核的是医道水准,还更关乎了自家修为,检验着神识、法力的掌握,究竟精纯与否。 望着面前头一具小孩模样,浑身玲珑剔透的水晶肉壳。陈月曦的法力化作光丝,先是小心附着在水晶肉壳的表面,将它完全包裹变成一个光茧。 陈月曦的法力只是在这水晶人壳外间形成一个光茧罩衣,把它包围在内,并没有把法力完全附着到它的表面。 毕竟这具肉壳太过脆弱,法力如果粗鲁的附着上去,整个人壳很有可能马上被损坏。 陈月曦的想法是,将法力在外间形成一层厚壁当做最后保障,以神识之力内内中盘亘,从而全方位、无死角的观察这幅肉壳的浑身上下的每一处,以求在动手治愈那些黑烟伤势时,不留一丝缝隙错漏。 就在法力护罩形成的同时,她的神识之力轻微的环拢在这肉壳的水晶表面上,每一缕的神识之力轻轻附着,好似朝阳透射一般,轻柔无形。 这半年来,陈月曦在不断的打磨法力,突破境界之余,还不忘修行自己的灵海。 那无数在星璇之中沉浮的星斗,便是她的努力证明。 此刻,随着外间神识之力的缓缓包裹水晶肉壳,灵海之中涡旋上的诸多星辰,这一刻也绽放起绚烂星光。 那每一颗庞大天体上,皆是纷纷升腾起一缕又一缕绚烂光芒。庞大星空涡旋在这神识之力构筑的星光笼盖下,显得无比的明亮。 在混沌涡旋的中央,陈月曦的意识所在之处,一个缩小版的她正闭目盘膝坐定。 此刻,这个亦是小人双眼豁然睁开,内力流转的星斗光影,正映照着涡旋内的庞大星宇。 陈月曦双眸里,此刻凝视着法力护照,手上掐动法诀之间,一丝一缕的神识之力透体而出。 在心念电转之间,灵海中无穷的星光汇聚而来,化作无形波纹,透过外间法力光茧,附着到那透明肉壳上,丝丝缕缕的光芒构成柔和流水,目标直指那一缕一缕漂浮在肉壳四周,不断消磨五脏六腑的黑烟。 随着神识之力涌动,每当加深一分侵入水晶肉壳体内时,那些缠绕在五脏六腑之上的黑烟,像是感应到危机到来一般,不住加快大了消磨水晶肉壳的速度。 瞧着那仿佛生出自主意识一般,加快破毁水晶肉壳的黑烟伤势,陈月曦在心中暗道,修行人身上的伤势果然与凡俗中不一样,这些黑烟好似有灵智一样。 瞧着那些黑烟急促的行动起来,陈月曦越发小心谨慎的操控起自己的神识之力,由一开始的神识浪潮,重新化作丝丝牛毛粗细的毫光,缓慢却坚韧地向着那黑烟涌去。 神识之力在针对那些黑烟伤口的过程中,外间形成光茧的法力也没有闲着。 陈月曦一心二用,分心操纵神识之力侵吞那些黑烟,同时外间法力浓汇成道道光芒,照耀在水晶表面,无声无息的侵入水晶肉壳肌肤的每一寸每一毫。 她知道法力的轻微波动,很容易在肉壳表面造成损伤,故而直接以法力撬动动天地灵机,让这万物生发之力不断涌入法力形成的护罩内,充斥在水晶表面。 在这一过程中,随着灵机不断的被压缩入护罩内,外间形成光罩的法力不免受到内里的逐渐增加的灵机压迫。 光罩内保护的核心,是那具水晶肉窍,灵机汇聚一处形成的微迫压力是不可以传递到到肉壳上的。 故而在陈月曦神识之力的操纵下,所有的灵机只是缓慢无声的蕴附着在肉壳之中,不断滋养那些被黑烟伤势破坏的疮口。 而灵机汇聚带来的所有压力,皆是被排斥着投放到外间,加注到法力光罩上。 狭小空间内,容纳大量灵机后产生的压力十分恐怖,法力构建的光罩在承受能力达到极限时,表面寸寸崩裂,丝丝缕缕的裂缝开始生成。 望着外间这层存储灵机的护罩岌岌可危,陈月曦丹田中法力翻滚着自指尖涌出,不断加固在那些裂纹上。 此刻,已经到了关键之时! 水晶肉壳内,她的神识之力已经与那些黑烟伤势缠斗在一处,同时在清除黑烟后,还要分心以灵机滋养被伤到的内脏经络。 这还只是在水晶肉壳内里,而在水晶肉壳之外,陈月曦还分心操控着法力,不断吞纳外界灵机,一来补充内中滋养肉窍的消耗,还在同时不断调用丹田之内的法力涌出,加固在护罩之外。 此刻,她已经不单单是在一心二用。 瞧着那不断崩裂出道道细细痕迹的光罩,陈月曦知道此刻的自己绝对不可以松懈,也绝对不能够露出丝毫的破绽。 水晶肉窍内的“战局”很顺利,神识带动灵机已经在处处攻城略地,不断消退那些黑烟造成伤势。 此刻若是外间的法力光罩出了差错,哪怕只是小小的生起一丝波动,便会如同那蝴蝶翅膀造成的台风一般,带来巨大的破坏。 陈月曦这一刻,是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一旦有丝毫的偏袒,便会令自己前功尽弃。 而在远方云雾深处,对弈的两人,此刻仿佛也感应到陈月曦陷入困境之中。 从整盘棋局上看,执黑子的修士,此刻占据上风。 整个棋盘被一分为三,东南角的战局已经被他彻底攻陷,西北之处尚在焦灼之中。 而在那棋盘中央的天元之地,黑子与白子各自姓称,两条蛟龙,互相争斗不休。 手捏白子的修士此刻望着棋局,目光中流露思索之色,口中却是在讨论着陷入僵持的陈月曦,他道:“这小丫头修为虽是低了些,但掌控法力与神识调转之间的灵活,却是已经不输那些修为高深的弟子。” 随着话语落下,他面前棋盘上,一枚黑子落下,直接又是断了自己白方的一条通路。 望着自己又拿下一片战地,执黑子的修士呵呵笑着,也不抬眼看对面这位,只是目光不经意的瞥着云雾深处,仿佛隔着层层遥远距离,直望着那站在玉桥上的窈窕身影。 他瞧着对面这位手上白子次次落定间,居然是欲要斩断中央局势,自己那条黑龙,瞧着那孤注一掷,丝毫不管另一片战局的模样,他大为诧异:“我说,这可不像你呀!” 瞧着棋盘西北之处的战局,白子被自己步步紧迫,眼看就要彻底沦陷。 可对面这位,却还是一意孤行的瞄准了中央的黑龙,丝毫不管自己其他阵营之处,这令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这差异也就是半个呼吸左右,他很快便明白了对面这位的心思,笑着问道:“你呀!这是故意漏了空门,让我吃够了好处,要在后续,一股脑的吐出来吧?” 仿佛是无声的印证一般,执白子那位再一度落子,而这一次,他所落定的却不是中央陷入焦灼,眼看要拖着自己白龙同归于尽的黑龙。 他把目光看向步步紧逼,已经被围在角落之处的西北局。 执白子的修士悠悠说道:“我是在等机会,她……又何尝不是呢?” 话落,白子点下,西北处棋局瞬间扭转。 白子反守为攻,杀向黑子。 而在遥远云雾之外,陷入僵持中的陈月曦,此刻目光中流露一丝精芒,手上不知何时紧紧捏住的银针,这一刻被灌注了法力,弹指投入光罩裂开的一丝没有填补的细缝之中。 这枚银针包裹满了浑厚的法力,顺着那一丝裂缝窜入内中,一路之上,不论是无主的天地灵机,还是陈月曦操控的神识之力,都直挺挺地退避开。 与其说是神识之力、灵机与法力避开银针,倒不如说是陈月曦抓紧了这一丝空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催动法力附着银针,贯穿了三者同步的空隙,穿入了水晶肉窍的穴道之中,直挺挺打中那流窜的黑烟。 早在陈月曦加大了掌御,同时丹田中浑厚法力不断涌出加固着濒临崩溃的护罩时,外间游离的一丝神识之力,已经在有意无意的观察其内中,水晶肉壳每时每刻的变动。 在神识的透彻观察之下,她发现那内里盘亘的黑烟伤势,虽是看起来只伤害肉窍的五脏六腑与经脉。 但实际上,它在每一次侵入这些肉窍内脏之时,还会带动起一股腐蚀之力,不断消磨自己的法力神识。 在这股黑烟的接触下,陈月曦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之力逐渐变得滞涩,每一次灵机补益肉窍破损之处时,往往也在无声无息中被黑烟同化。 虽然一时半会,没办法搞清楚这黑烟为什么可以影响到神识与灵机,但陈月曦却是转念想到,这或许是个机会。 在清楚自己的神识会被黑烟影响到时。她顺水推舟,借由黑烟伤势造成的滞涩感,使自己攀附在肉壳上的神识之力,接引外间正对法力光罩上的一丝裂缝。 外间自己本身准备好手上的银针酝酿法力,内中的神识则是把黑烟逼迫着,正对准那法力光罩的一丝裂缝。 她掐算好了时机,趁着自己神识之力被黑烟影响滞涩,护持肉窍的灵机同样停滞时流露的空隙,一举以银针定住了黑烟的本根! “成了!” 瞧着自己法力护罩缓缓消散,望着那具晶莹剔透,内里五脏六腑之中再没有黑烟徘徊的小孩肉窍,陈月曦露出一抹笑意,目光直直望向下一个被黑烟裹着,居然连面容都看不清楚的水晶肉窍。 “这个似乎……更有挑战性啊!” 第38章 白得棋盘,小童暗语 瞧着第二具年老模样的水晶肉壳,陈月曦活动一下手腕,踏步向前间,在路过那幼儿样貌的肉壳时,想要伸手摸上一把,却被云雾挡住。 感受那阻拦自己的云霞上,传来一阵重压,陈月曦也不好多过硬勉强,只得绕开了这具小孩模样的水晶生灵,带着墨卢向前走去。 有前面头一具水晶肉壳的经验,往后的诸多水晶肉壳治愈起来,陈月曦已经不是很费力,但令她比较在意的是,那些个水晶肉壳身上,玉简中说来自修士身上的黑烟伤势,究竟是什么。 望着裹挟在云雾中,埋入玉桥深处消散一空的诸多水晶人壳,陈月曦十分遗憾地收回手。 对于这同人体一般无二,还没有意识的水晶生灵,她说实话,自己真的很想要上一具。 她相信,有这么一具没有意识还如活人一般的生灵在帮衬下,自己的医术绝对能有大幅度的进步,而且是涉及修行方面的进步! 陈月曦前世本是外科手术见长的西医出身,今生又跟着吴妈学了传统医道后,中西结合之下,有太多的奇思妙想。 可苦于没有个合适的实验对象,导致她脑子里的那些个天方夜谭般的想法一直得不到施展,更得不到证实。 今天碰上这水晶生灵,不由得令她感觉自己仿佛寻到一个好机会。 陈月曦原本还想,趁着通过这第二道关卡时,尝试看能不能私下扣留一具生灵肉壳。 但很可惜,这关卡背后的人似乎并不想“睁一只眼闭只眼”,直接毫不留情地把所有“关卡道具”全收回去了。 见目的不能达成,陈月曦略感遗憾但知道事不可为,也就不再强求,同墨卢招呼了一声,继续沿着玉桥向前走去。 云雾深处那头,对弈的两名修士,此刻撤去棋盘,换上一壶茶水。并在旁边点上一炉幽幽清香,不住缭绕。 那原先执黑棋子的修士,此刻望着那云雾翻滚的玉桥,同一旁品茶的道人笑着说道:“这小丫头胆子挺大,还真敢伸手去拿!” 很明显,方才玉桥上陈月曦想要偷偷拦截下一具水晶肉壳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不过话说回来,”执黑子的修士这时,话风又忽地一转,言道:“这小女娃医道天赋不错,若真有作为,给她一具又有何妨?” 听着执黑子修士这话,品茶的那位并不曾立刻回应,只是目光静静望着那玉桥边缘,已经隐约能够看到的模糊人影。 望着那越行越近,还带着一只庞大黑犬的身影逐步朝着自己两人这边走来时,他放下茶盏这才幽幽开口道:“荼明道友既对这弟子如此看好,那我便厚脸皮的往首座处,走上一遭。”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 你既然觉得,这弟子如此之好,那我便厚着脸皮,先替你往药园首座那里走上一趟当个说客,先为这小女娃娃争取来一具水晶肉壳。 听到这话,才刚放下黑棋子的荼明道人面色一愣,旋即又端起整个棋盒扔向那一副无奈神情地某人,同时骂道:“辛十塬!你要点脸!” 陈月曦带着墨卢刚从雾气中现身,二者才刚踏出玉桥,迎面便看一方小盒子冲着自己面门飞来。 “这?” 瞧着那极速飞驰来的黑影,她手上法力涌出,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大手,飞快托举住来势汹汹的木盒。 “棋子?”将这木盒托在手中,打开盖子往内一瞧,便看到内里盛放的竟颗颗圆润饱满的黑色棋子。 伸手捏起一枚,捧在掌心,细细感受着那圆润触感,立时便知道这是棋中上品,她左右张望一圈口中纳闷道:“这好端端的,从哪儿飞来一盒棋子?” 正疑惑时,却感衣摆抖动,一瞧竟是墨卢伸爪子碰了碰自己。 陈月曦顺着它的目光望去,便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两名身穿道袍,浑身笼盖在与四周云霞一般烟气中的道人,此刻正并肩站立,凝望着自己。 瞧着陈月曦身边的墨卢发现自己两人时,荼明目光中露出一抹诧异,但又马上收敛其眼底情绪,先是对着陈月曦恭喜一声,随即又道:“小友此来可是承接任务,往药园看顾灵植?” “弟子陈月曦,见过二位前辈!” 对于这两年自己方才始终没有发觉的人,她心下一凛,但还是先上前恭恭敬敬的拜候一声,这才回答荼明的问题。 瞧着那两个站在云雾之中看不清具体模样的道人,陈月曦完全不去乱扫那始终沉默的辛十塬,只对准出声的荼明回道:“回前辈话,晚辈正是自事务堂接取任务而来。” 听到陈月曦回话,荼明只是略微点点头,又低头瞧了瞧手中那一盒还没有扔出去的白棋子,又望望桌上的棋盘。 见身边这个不要脸的不出声,他便露出一抹无声的笑容,意念一动间把这二物托举而起,又投送出去,落到了陈月曦身前。 “这……” 瞧着面前漂浮着的棋盘,陈月曦又看看自己捧着装有黑色棋子的木盒,心说这不会是要跟自己下一盘棋吧? 前面那两关考核都可以理解,但这下棋跟医道,可完全不沾边儿了吧?! 仿佛是知道陈月曦想多了,荼明这才解释起来,“小友,你考核全程我都看在眼中,虽说是修为方面还需下功夫,但能看得出你年纪虽小,钻研医道却是颇为精深。” 他指着陈月曦手里的木盒,又看看漂浮在空中的棋盘,完全无视身旁辛十塬那逐渐泛冷的目光,语带善意地说道:“修行之路上需稳步向前,而不是迅疾奔走。于医道而言,这道理同样适用。” 听出荼明话有所指,陈月曦望着面前棋盘棋盒,恭敬地又拜谢一声。她不是个糊涂的,明白面前这位功行高深的修士,是在拐弯抹角的提点自己。 看来方才,自己头一关“笔试”之时,在对于那些个灵植药性的见解措辞之上,故意于字里行间措辞犀利,给这位高境界修士留下的印象,便是一个略有傲气的后进之人。 尤其是还把对方留在考题里的陷阱给填平,自己又回敬了一二,更是显得年轻气盛。 而在是第二关,自己一开始窥探时机,以银针定住那水晶肉壳里的黑烟并一举清扫伤处。这做法无错,却是夹带太多冒险之意。 通过两关考核下来,就她表现出的这股冒险一博劲头,确实给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此刻荼明送自己一副棋,便是想要希望自己能够沉定心性,将外露锋芒与那股傲气稍微压上一压。 将这棋子棋盘收入纳袋,陈月曦在随着赶来接引的童子离开前,又恭敬地对着面前,自己还不知对方姓名的荼明、辛十塬二人恭敬行过一礼。 在荼明两人的注视下,这位年轻的女修士带着自家那头灵宠,跟随着接引童子一同踏上法器白云,很快消失在群山之中。 望着那失去踪影的云器,荼明回头观瞧着那又一度被云气包笼的玉桥,对着身旁辛十塬道:“今天有缘,碰上这么一个有灵气的小修士。往后的日子,怕是想再碰上这样人,难喽!” “这有何难。” 辛十塬不认同荼明这话,他重新坐回大树下,端起茶水看向荼明,“世家之内有医道天赋的好苗子不少,若是你肯……”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荼明厉声打断:“行了行了,这事少说,我不想与你争辩!” 荼明显然是不想与他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伸手将自己饮过的那杯茶水端起,一饮而尽后便同辛十塬拱手一礼,随即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云间。 “还是这般,”望着拂袖而去的荼明,辛十塬端着茶盏坐在树下,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容遥看远方云流飘散,口中似是在自语又好似是在劝解谁。 “不论师承一脉也好,修行世家也罢。说到底都是在青梗府中,都是在穹霄派内,‘两方’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辛十塬低声言语间,放下茶盏静静地倚靠在大树边,目光散散盯着那云聚云散,天光幻变的山水风景。 过了好半天,他似是觉得自己遗忘什么,低头瞧着桌上空荡荡时,这才猛地拍案而起,心中大呼不好。 “这厮也学坏了,我的棋!” 想着自己被荼明“代劳”送出去的棋盘、棋子,辛十塬略微肉疼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怒道:“荼明!这个亏我早晚要让你还回来!” 那棋盘可是清净木雕琢,棋子是毗邻髓石玉所铸造的,上面还刻画了静心凝神的阵法,是罕见难得的精品。 这样一方好物,就这么白白送给了一个炼气境小修士,这怎么能令他不恼? “荼明!!” 站在大树下的辛十塬,想要追上陈月曦去讨回自己的棋盘棋子,可以又转念一想,如果这事叫荼明知道,那他绝对会给自己大肆宣传一番。 到时候,不光是药园内,恐怕是整个青埂府中都将流传,自己送出去东西又扭头要回来,吝啬至极的行径。 一想到自己将会被众人冠上一个“抠门鬼”的名头,辛十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伸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直气的牙痒痒。 他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向来都是他辛十塬占别人便宜,不要面皮的永远是自己,可今天当着一个小辈的面,他硬生生被荼明坑走一副清净棋,这口气着实令他难以下咽。 若是此刻陈月曦没走,看到在大树之下气得面目狰狞的辛十塬,又听到他那吃亏的话语后,心中怕不是要给他配上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爱占便宜的人走的太近,心性再好的人,怕是也得跟着学坏。 抛下大为恼火的辛十塬不提,这边陈月曦正踏在云朵法器上,听着接引童子为她详细介绍药园内的情况。 当听着陈月曦问询方才碰上的,守在玉桥处的荼明二人是何身份时,接引童子这才为她解答道:“那二位皆是药园之中的长老,一位是荼明荼长老,另一位是辛十塬辛长老。” 在接引童子的介绍中,她了解到这两位长老皆是走的纯粹医修之道,常年驻守在药园之内,除了照看各种珍贵灵物灵植外,还负责带领诸多弟子兼顾炼丹制药之责。 至于说这大量丹丸的用处,小童虽是不言,但她或多或少也能猜到。 听到这二位的职责,陈月曦不由纳闷,这两位听起来都是那种一天十二个时辰忙到脚打后脑勺的人物,为什么会今天没事干的跑到药园门口,去顾守玉桥? 不过这问题她并不曾问出口,只是静静地听着接引童子,为她介绍药园之内这诸多的群奇山岭。 这药园同先前曾多次到访的御园一般,皆是青埂府中重要所在,本身同样亦是存在于一片天地秘境中。 陈月曦在断崖之处踏进的云雾玉桥,便是这药园所在天地秘境的入口。 常年身处在战事之中的青埂府,对于门下弟子进出这几方今要之所,有非常严格的要求。 就好似是御园一般,在没有接引玉符或是墨卢那块特殊玉碟的帮衬下,寻常修士弟子是不能轻松进入药园的。 普通弟子日常所需的灵植、灵物,乃至想前往御园寻求战兽,皆是要先通过事务堂,率先向两地发出申信,待到明确回复后,方才发出接引玉符。 似陈月曦这般,初入青埂府便接连独自进入过御园、药园的,在整个府内低阶修士中,已经是少之又少的存在。 瞧着面前云气飞过时,观瞧到的漫山遍野奇花灵植,陈月曦的目光不住的辨认着各类灵药,心中不住琢磨它们的一切用途。 而前方操纵云器的接引童子,这时出声:“到了!” 在接引童子带着陈月曦踏上云器时,她便已听对方说过,因今日天色较晚,药园管事之处的众修,此刻皆是去忙碌他事,暂无暇为她安排任务。 故此,便先安排一处居住之所,待到明日后,再前往药园主事之地领取自己的任务。 此刻,听着接引童子言说到了。 陈月曦入眼所见,便是一座面前存有大湖的庞大山岳。而随着山势渐缓往靠近湖泊处看去,便能够瞧到在这林木山色之间,错落有致的搭建着诸多屋舍小院。 此刻,接引童子带着陈月曦落下云头的,便是一座背靠水边,内里还额外辟有小池的院落。 而在外圈,还栽着半片竹林,清风吹过,竹叶飘散之间,更显得此地十分清静优雅。 望着面前,这座精致而不显半分奢华的雅致小院,陈月曦笑着同接引童子拱了拱手,言道:“有劳费心。” 同时,在说话之余,她还伸手从袖子里潜藏的纳袋中取出只一小白瓷瓶,不动声色的递给面前这个乐呵呵的童子。 感应着掌心多了一物,接引童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同陈月曦客套一番后,在乘着云朵离去之前,又小声地同这位面容姣好的女修说了一句。 “此间夜晚风光别样,您若有兴致,可沿湖游玩一番。” 这话说完,接引童子乐呵呵的再度冲陈月曦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踏在云器上,转瞬消失在山间。 而目送接引童子远去的陈月曦,眸光浮动间,不动声色地瞥向那座在夕阳日下,渐渐遍布赤黄色泽的大湖。 “夜晚风景吗?有趣……” 第39章 教狗下棋,紫光水贝 天边残阳下落,旷阔大湖上倒映着那逐渐隐没在山间的半抹日辉,逐渐暗淡的天光下,朵朵悠哉白云渐渐隐匿,似乎随着月夜降临,亦是要陷入沉睡。 当日头全然消失,水波荡漾泛起涟漪时,偶尔还能看到驰骋在湖面上,正驾驭法器的身影。 那是自大湖另一面赶来的修士,为的便是夜间一场难得的“好事”。 此刻坐落在在湖边一丛竹林间的小筑内,丝丝缕缕的明光从那窗子下的缝隙里跑出。或是投落在竹林间,又有些挥洒到青石地面上。 斑斑点点的光影洒落间,内里的光明照耀,为这方许久不曾有人居住却十分干净的屋舍,带来几分生气。 精舍屋中,陈月曦正在调息打坐,随着灵机不断被牵引吸纳,她白日里消耗的法力神识逐渐恢复,随着外间光亮完全消失,屋中日光珠亮起时,她这才自入定中醒觉。 瞧着趴在一边,此刻正探着脑袋看自己的墨卢,陈月曦瞧见它身前盛放灵粮的食碗已空,又从纳袋里取出灵粮为它添满。 “你这个饭量真好,”看着纳袋里已经少去两成的灵粮,她掐起墨卢的大耳朵,笑着道:“给我少吃点听到没!有你这么个大胃王在,我这点功绩点可经不住折腾!” 对于自家主子的“哭穷”,墨卢大耳朵抖动着没有半点表示,依旧是自顾自地大口嚼着灵粮。 别以为它不知道,在离开洞府前,自家主子可是搜刮了菜园里大半存货,纳袋里那满是灵机的蔬果都快堆成山了! 作为“嘉裕菜园”的头号大总管,墨卢对于那些个蕴含灵机的蔬菜瓜果十分的有信心。 墨卢:就算主子你没功绩点买灵粮,我也能靠着菜园填饱肚子。 陈月曦:。。。 陈月曦揉搓了墨卢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下午时,从那位荼长老处得到的棋盘、棋子。 因当时是当着人家长老的面,陈月曦并没有好意思仔细看这套棋盘,此刻有空闲她便从纳袋中取出来,详细研究一番。 这棋盘整体偏暗棕色,光外表看来与普通棋盘一般无二,但当陈月曦伸手触摸时,却感到一阵清凉感从手指尖蔓延至心头。 陈月曦目光一亮,“好东西!” 她又将两方棋盒取出,摆放在棋盘边,扭头冲着墨卢呼唤道:“来!我教你下棋!” 听着自家主子的传唤,墨卢满脸迷茫地蹲坐到矮榻上。 它先是低头看看面前的棋盘,又重新望着坐在棋盘对面的自家主子,它伸出前爪推了推打开盖子的棋盒。 它虽是没有说话,可那双兽瞳却是在表露一个意思:主子,你是不是开玩笑?我是狗唉! 你看我这个爪子,像是能抓住棋子吗? “别装傻,”瞧着墨卢满脸懵的表情,陈月曦毫不留情地戳穿它,“我那次可是看到,你凭空托举起一大团清水去浇菜园。” 她盯着那双大眼珠子,一字一句道:“怎么,无形的水你都能托起,这棋子就没办法了?” 墨卢:(●—●)。。。 眼看装傻行不通,墨卢认命般低下脑袋,同时就看它身前摆放在棋盘一侧的棋盒中,凭空升起一枚墨色棋子。 “还是跟当年一样!”瞧着那凭空在眼前飞舞的棋子,陈月曦伸手跨过棋盘轻轻弹在墨卢的大鼻子上,“当年那次,我抓到你在院子里拜月,还想装傻蒙混过关,真当我是脑子不够数啊!” 听见主子开始翻旧账,墨卢可不能让她继续,赶忙伸出爪子轻轻碰了下棋盘,示意主子重点在这里。 看着墨卢搭在棋盘上的爪子,陈月曦哼了一声:“鬼机灵!” 她伸手抓了几枚棋子在手,冲着墨卢道:“围棋有点复杂,咱们先从简单的来!” 说话间,陈月曦手中五枚棋子在棋盘纵横交点上一字摆开,为自家狗子介绍起五子棋的玩法。 墨卢灵智大开后,思维早就与人无异,加之长年倾听陈月曦吟诵《无名道经》,它对于陈月曦教导的五子棋玩法,在经过几轮尝试后已然熟悉。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它又完全掌握了围棋的规则。当天边明月升起时,它已经能够同陈月曦在棋盘上各自摆下一条大龙,互相缠斗不休。 在同墨卢下棋的途中,陈月曦发现这副棋盘在落子布局之时,那隐隐散发的波动,能无声无息令下棋双方心神宁静,且还隐隐勾联外间天地,使周身所在之地,灵机充裕不少。 除这明显的特别之处外,她还隐隐通过神念感应到,这棋盘、棋子内里还蕴藏着不知名的奥妙,可似乎因自己与墨卢修为不够,还不能够引动这内里的乾坤。 在又一盘棋局分出胜负之时,陈月曦侧目望向外间,瞧着那明月高悬天空,扭头瞧了眼摆放在桌上的时晷,发现此刻已然到了接引童子,在走前提醒的时辰。 回忆起接引童子离开时,目光中流露的神色,陈月曦推敲间,猜测这大湖的夜间,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想到这,她丢下棋子,同墨卢招呼道:“走吧,去看看那小童所说的‘好风景’。” 一人一犬说话的功夫,便踏着月光走出小院,沿着那青石板路穿过竹林,缓步走到广阔湖畔。 白日里来到此处时,瞧着那屋舍个个门窗紧闭,陈月曦还以为此间人烟稀少,并无有多少修士居住。 但此刻夜间的大湖边缘,却是十分的热闹。 陈月曦站在大湖边,瞧着不远处的一座木制码头上灯火通明,上面零零散散聚集着几十名修士。 远远感应着那一阵法力波动,陈月曦很快判断出,那些修士大多数皆是与自己同样,是处在炼气境界。 而陈月曦在瞧着那些修士的同时,码头上的众修,此刻也是发觉了陈月曦的存在。 他们感应到陌生的法力气机,知道是新来了同道,有一名修士刚转过头要打招呼,目光在落到陈月曦面庞时,到嘴的话皆是不由得停顿。 同伴听着他声音卡顿,疑惑间也将目光投来,在看到陈月曦后,他也是立时无声。 其他人看这二位呆愣,纳闷间视线同样聚集到陈月曦这边,当看清她的面容时,不出意外的同前面二位一般,愣住了。 “嘶……” 在码头上的众修士视线中,那自竹林间走出的倩影身姿高挑,穿着的素白纱衣上暗绣几抹银纹,月光照耀间,那纱衣上泛起层层迷蒙光晕。 那垂至腰间的青丝,被一方纯白发带箍着高高扎起马尾,双耳上只戴着一对简单的银环,在行走之间明光起伏,更显得那女子英姿飒爽。 夜风吹拂之间,几缕调皮的碎发扑在那月光洒落的姣好面容上,后又很快被那纤纤玉指收拢着,一块归到耳后。 “她是谁?” 瞧着那从未见过的出尘容貌,诸多修士里也不知是谁,下意识地问出了声。 可此刻的码头上,很明显无人想要回答他的问题。此刻所有修士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缓缓走近的白衣女修身上。 在码头上众修士无声的注视下,陈月曦带着墨卢缓步踏来,双方距离不远,只不过数十个呼吸不到的功夫,她便来到木制码头边。 瞧着众多修士直勾勾盯着自己,陈月曦也没觉得不自在,毕竟她前世也是个男人,知道在看见漂亮姑娘时,很多男的都这样。 并且说实在的,她此刻看着这么多男的傻住,心里还隐隐有些自恋,毕竟她对于今生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目光在码头上环视一圈,发现在场修士竟全是男修,只有自己一个女修。 回忆起初入青埂府时,汪澜言说的府中男女修士比例失衡一事,她此刻倒是有所感受了。 看着码头上这些位,还是一言不发直勾勾看着自己,她眉头略微一挑,可不能就这么任由他们傻盯着。 想到这,陈月曦拱手略微一礼,口中道:“陈月曦见过诸位道友!” 随着陈月曦的说话声,码头上诸多修士这才回神,脸上略感窘迫之时,有个别机灵的已经拱手开始回礼。 “在下李鹏,见过陈道友!” “在下名唤路柚,见过陈道友!” “在下是……” “…………” 听着那些个抖机灵的争抢回应。剩下那些位反应慢的也不甘落后,个个不动声色地回礼介绍起自己。 听着码头上这些位介绍完毕,陈月曦笑着缓步踏上码头,站在距离众修一丈多远外,又言道:“陈月曦初来此间,有劳修为同道多多指点了。” 听到陈月曦这话,众多修士里那个最开始回礼的名叫李鹏的黑衣修士抢先回应着,“陈道友这话见外了,大家同在青埂府中,又同住药园这紫光湖边,自当是要互相照料了!” 李鹏这话刚说完,就听另外一名修士接着开口问起陈月曦,“陈道友,你乘夜色来湖边,可也是为了那紫月水贝?” 听到“紫月水贝”这陌生的名字,陈月曦略微想了想,发现不论是老乞丐给的“修行指南”又或者是青埂府发放的“大百科”里,皆是没有提到过这种事物后,她摇着头同这位黑脸大汉模样的修士,虚心请教起来。 听着陈月曦柔和的声音,又瞧着那双似是装有日月星辰般明亮璀璨的眼眸,此刻正定定看着自己。 黑脸大汉满心得意之际,又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的冰冷目光时,心中的小人都得意的叉腰仰天大笑了。 黑脸大汉内心活动十分丰富,可他面上却是半点不曾展露,在陈月曦的注视下,他平缓了语调,开始细心地解释起来。 而随着大汉的解释,陈月曦这才了解到,自己如今客居的小院所在大湖名叫“紫光湖”,是一座盛产水属低阶灵物的湖泊。 在这紫光湖中,抛开其他水属生灵不谈,就单单有这么一种特殊贝类,只在晚上出现。 这种特殊贝类,便是刚刚提到的“紫光水贝”,这是一种灵智不高,成长最极致只是等同于炼气境圆满修士的贝兽。 别看这“紫光水贝”只是一种天生上限很低的灵物,可这座大湖之所以叫紫光,全都是因为这类水贝。 黑脸大汉笑着同陈月曦说道:“这‘紫光水贝’别看品阶不高,可它的贝壳却是大有用处。” 说话间,黑脸大汉从自己的纳袋里,取出一枚比花生大点有限的紫色圆棱形贝壳,将它放在摊开的手掌心上,同陈月曦介绍道:“陈道友,这紫光水贝从出生起终其一生都不见日光,不受纯阳之气熏触,除了夜间浮上水面吞吐月光。” 听着黑脸大汉的介绍,陈月曦在取得对方同意后,将这贝壳取过,放在自己手中不住观瞧。 黑脸大汉看着陈月曦,只是隔空以法力拿走贝壳,并不曾以柔荑触碰到自己,他眼底深处浮现一抹遗憾之色。 而在众修士中,有个别几人在看到陈月曦那么精准地操纵法力,无声取走紫光水贝时,目光中却是流露出吃惊之色。 别人只是觉得好看,他们几个识货的,却是看得出内里门道! 能够这么精准地把法力收束,只作用到那小小的一枚贝壳上,在飞空过程中还不存在丝毫的抖动,最为关键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感受到很明显的法力波动。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陈月曦隔空施展的法力,只作用在那小小的一枚贝壳上,完全没有丝毫多余的法力,外泄出来! 通过这么简单的观察,足以看出陈月曦对于法力,已经自由掌控到一种非常高深,完全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的地步。 陈月曦并没有理会那诸多修士里,几道明显复杂神色的目光,她此刻的注意力,全数都被黑脸大汉口中,那紫光水贝的作用所吸引。 这紫光水贝天生阴寒,一生只吞吐天地至柔阴绵月光灵机,内里贝肉用处不大,可吸纳月光吞吐灵机的贝壳本身,却是难得的上好肥料。 在药园中,灵物灵植固然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可能够养活这些宝贝的前提,甚至是大多数条件,便是一方上好的肥沃土壤。 这紫光水贝虽是品阶低下,高位修士看不上眼,可那贝壳磨粉后制作的肥料,却是很难令药园众人不爱。 “道友的意思是……”将这枚紫色贝壳以法力托举着送还给黑脸大汉,陈月曦眸光转动,看向那水浪粼粼,波光荡漾的湖面,瞧着那月光下若隐若现的些许小点问道:“此类贝物在药园中需求量十分巨大?” 第40章 巨妖赠紫贝 其实陈月曦问的再多,全都不如她自己真正去抓上一次。 夜幕暗空下,皎皎月光倒映在宽广湖泊上,水波荡漾间,大片散发迷人色彩的贝类小兽自湖底升起,静静漂浮在水面之上。 那紫色花纹硬壳开合间,内里保护起来的脆弱内脏器官悄无声息地探出,那软嫩触须脱离壳甲保护,此刻正迎着月光不住挥舞。 随着那湖水中紫光水贝越聚越多,站在码头上众多修士们纷纷从纳袋里,取出自家的御空法器。 陈月曦瞧着那一个个颜色各异的云朵,模样简直同自己嘉裕崖内的白云法器,不能说是雷同,简直是一般无二。 因炼气境修士还不能做到凭借自身御空飞行,故而此刻若是想要飞至湖上捕捞紫光水贝,最为方便的就是以这云器浮空而去。 在谢绝了诸多修士同乘一云的邀请后,陈月曦从自己纳袋里取出云朵法器,在站上去时,还不忘用眼神示意站在码头上,并没有动弹的墨卢。 后者在的到主子的眼神示意后,硕大犬身挪转,一路小跑着冲竹林那边回去。 “墨卢体型大,在云上不方便我行动。”瞧见四面修士望着跑开的墨卢看个不停,陈月曦笑着解释:“反正在这水面上也用不到它,与其留在这干等,还不如回去看门。” 听着陈月曦的话语,诸多修士皆是点点头,随后在黑脸大汉的率先招呼下,皆是催动脚下云器,直往大湖中心笼盖的月光下飞遁。 遥看着距离那大片紫光水贝所在的湖面越来越靠近,陈月曦下意识地放缓云器腾挪的速度,并将周身浮动的法力不住收拢,以图不被那些水贝发现,进而令它们逃跑。 可正当她在暗平法力波动之余,却看周遭驾驭云器的修士,每个人身上的法力浮动完全不曾收敛,甚至有些个急不可耐的,直接从纳袋里取出一方亮着明光的细网。 见着他们一个个毫不收敛,似乎完全不怕吓跑了水贝的模样,陈月曦思绪电转间,脚下速度略缓的云器再度提起,周身法力开始向着聚拢。 随着众修士靠近那湖泊上的大片水贝,那些个张开贝壳伸出触须的紫贝却仿佛是完全没有感应到空中逼近的灵机波动般,依旧是自顾自地迎着月华吞吐。 当陈月曦随着众修士靠近,伸手以法力摄取到大片湖面上张开壳贝,正不断挥舞触须的水物时,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这群人完全不收敛。 随着神识探入贝中,陈月曦发现这紫光水贝根本就没有形成灵智,所有的行动皆是在靠着本能。 并且她还观察到,这些漂浮在湖面上接触到月光的紫光水贝,只要被修士收束住,失去了月华的照射,那些个挥舞有力的触须立刻飞快地缩回壳中,并紧闭自家门户。 看着那些飞驰在大湖上,不住捕捞紫光水贝的众多修士,陈月曦自己也不断以法力交织成大网,自水面上飞快捞起众多紫贝。 从众修士开始捞取水贝开始,也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眼前宽广大湖上漂浮的众多水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少去六七成不止。 当身穿黑衣的李鹏,正捕捞大量紫光水贝而陷入兴奋之时,却看云下湖面上荡漾起一层波纹,同时一道沉闷低吼自水下传出。 “停手!” 听到这声低吼,那一个个捕捞紫光水贝的修士皆是面色肃然,对着那些个还不曾收手的同道大喝一声,同时拱手冲着不远处,那水浪翻滚而来的大湖水心之处,恭敬地弯腰一礼。 见着众修士的模样,陈月曦也立刻学着他们的动作,冲着那湖泊中心之处弯腰一礼。 当瞧着湖面上荡漾波纹消退,众修士这才起身,在四下探查一番没有漏下一人后,这才调转云头直往码头回驶。 在驾驭云器回到码头的中途,陈月曦从身旁凑上来的黑脸大汉口中得知,那声低吼的来源。 根据黑脸大汉所说,这发出低吼的乃是药园派遣过来,镇守在紫光湖中的一头不知名妖兽。 这头妖兽修为不可知,也从不曾有修士见过它的真容,但在众多谣传中说,这头妖兽非常有可能是一只拥有金丹修为的年老巨龟。 这传闻的来处早就不可追查,但这头妖兽的存在,却是的的确确维护了紫光湖的秩序。 陈月曦驾驭着云器,听一旁黑脸大汉滔滔不绝地说道:“这紫光水贝繁衍起来速度虽快,可很难遭受住每一夜都被大量捕捞。 故而园内长老执事们设下规定,每隔半月可在满月之夜令众修士捕捞紫光水贝,且在这过程中捕捞之数不可超过七成,要为紫光水贝留下三成繁衍之用。” 说到这,黑脸大汉挤眉弄眼地侧目瞄了瞄那大湖深处,低低的声音在陈月曦耳边响起:“据说那头坐镇紫光湖的妖兽,便是每次捕捞紫光水贝时的监督者,只要它觉得众弟子捕捞后数量,便会出言提醒制止,就似方才那般。” 黑脸大汉话才说完时,众修士驾驭着云器也刚巧回到码头上。 而陈月曦抬眼瞧去,就看那码头上迎面站立着两名身穿道袍的小童子,而其中一人,还是白日里送她来此的接引童子。 此刻陈月曦随着众修士落下云头,在码头上站定后,便看那两名童子略微抱了抱拳。 随即就看那负责接引陈月曦的小童从衣袖取出一只纳袋并一只小斗,而另外一名童子则是拿出本黄色册子并一杆毛笔。 在黑脸大汉的解释中,陈月曦知晓这二位童子是药园管事处派来,负责接收捕捞到的紫光水贝。 按照黑脸大汉所说,这两名童子,一者负责丈量每一名修士供给的水贝重数,另外一人则是负责登记,并在事后回到药园管事处,将相应功绩点分发。 在黑脸大汉介绍之余,那两名童子便开始招呼着众修士,准备收取今日的水贝。 两名童子话刚说完,却看这众多修士一改往日模样,此刻齐刷刷把目光向向后传递,似乎是在示意后方的某人先来。 “这?” 瞧着身前众多修士齐刷刷地左右分离开来,为自己留出一条直通两名童子身前的“小路”,陈月曦望着四周个个面带微笑的修士,他们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自己先来。 “额……”两名童子仿佛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当他们看清那通道尽处的陈月曦时,负责接引她的那名童子率先反应过来,对着陈月曦道:“既然诸位如此谦逊,那上修便先第一个来吧。” 负责记录的童子见此,也是没有反对,同样冲陈月曦笑着点点脑袋,示意她先来。 见接引童子都同意,陈月曦便冲着四面众修士拂了一礼,“既如此,那月曦先多谢诸位同道!” 说话着她迈步走过人群,率先来到捧着小斗的接引童子面前。 在接引童子的示意下,她打开自己的纳袋,以法力将自家捕捞到的紫光水贝,全数盛放进那只看起来小巧,却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方斗中。 待瞧着陈月曦把自己所有水贝放入小斗后,接引童子笑着伸手在那小斗边缘摸了一下,随即目光中流露惊讶之色。 “咦?”他再度看了眼,确认自己未有看错后,小童子这才把目光投向陈月曦,在来回又看她几眼后,方才高声冲着一旁负责记录的童子说道:“弟子陈月曦,供,紫光水贝一百一十五斤七两!” 听到这个数字,不光是负责记录的童子顿住,就连一众观瞧的修士中,都是传出数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百一十五斤七两! 天!她真的是头一次捕捞紫光水贝吗? 听到这个数字,众修士在望着满脸平淡神情的目光中,皆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诧神色,而那几名早早觉察出陈月曦不简单的修士,眼神中却仿佛是早就有所预料。 这紫光水贝虽不难捕捞,简直可以说,是个人就能捞上来不少。 但这个容易捞取,却是要有个前提——是在这些紫贝不曾碰触水的情况下,十分好捞取。 这紫光水贝捧在掌心时没什么特别,可一但那紫壳沾染到水,立时便跟涂满油脂般滑不溜手,就算是以法力拿取,十只里可成功捞起一半都算是不错的。 在众修士的猜测中,陈月曦这位初来乍到的女修,今晚的收货十有八九是不多。 可谁能想到,这位女修士不但容貌出尘姣好,就连那对于法力的收摄拿取亦是丝毫不输众多男修,甚至还超出许多人一大截。 在听到童子念出陈月曦的收获时,在场许多位修士纷纷按住自己的纳袋,脸上流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对于众修士的动作,陈月曦并没有多过留意,她在将身份玉牌递给记录童子留存名录后,便同众修士打了个招呼要率先离去。 听见这位女修要先离开,众多修士虽想要挽留可一时之间又没什么好的由头,尤其是几人隐隐觉得,自己今晚水贝收获不入这位女同道时,更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嗯……虽然可惜,但走了也好。 省的一会儿,自己的紫贝数额报出来丢人! 在众多心思各异的修士目送下,陈月曦转身踏上青石路,于月光映照下消失在那片摇曳竹林之中。 陈月曦离开后,众修士与两名童子继续着紫光水贝的上供。 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夜过后,紫光湖边居住的诸多修士在口耳相传中,都知道在那片靠近湖边的竹林之中,住上了一位面容姣好,且修为高深的女修。 脱离身背后后诸多修士的视线,陈月曦足尖点地,几个飘凌起落间,踏着层层竹叶树梢,飘渺身姿在竹间起落来回,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便无声落进落客居的湖边小筑中。 而此刻的小竹院内,墨卢正蹲坐在院子中央,身边是一只硕大木盆。 “做的好!”瞧着墨卢身边那只宽大水盆,陈月曦笑着揉了揉大耳朵,探头往水盆中一瞧,但见内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正倒映着天上那一轮明月。 而再仔细往水盆中一看,便见整个水盆内挤满大小不一的紫色贝兽,那张开的壳缝之间,诸多黏腻的触手正向上挥舞,不停争抢着那自夜幕星辉之间,玉盘银月洒落的点点璀璨。 瞧着墨卢弄来这满满一盆的紫光水贝,陈月曦欣喜之余表示,自家狗子真是永远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在听到黑脸大汉介绍紫光水贝的用处时,便低头与墨卢交换了个眼神。 那所谓的,不方便带着墨卢前往捕捉水贝,只是陈月曦对外的一个借口。 她真实的意图,是希望墨卢隐藏到暗中去,从湖泊的另一个方向悄悄前往湖中,在众修看不见的一边,偷偷弄些水贝回来研究。 朝着水盆里粗略一算,墨卢抓回来的水贝足足有十多斤。这还是它偷摸着隐藏自家踪迹,不被众修士发现时取得的成果。 若是不计较被发现的代价,那它很有可能捕捞的水贝数量,比陈月曦自己还要多。 灵兽天生便是天地宠儿,比之修习仙道者,灵之道更注重与天地万物之间的融洽。 “对了,”看着这一盆水贝,陈月曦忽地想起黑脸大汉说过的,那湖中隐藏的疑似存在的金丹妖兽,她忙看向墨卢,问它是否有碰到过那一只金丹大妖? 听着主子说那湖畔中存在的一只金丹之上的巨妖,墨卢眼底闪过一抹人性化的明光,它先是点点头,又很快的摇了摇脑袋。 “你见到了?”看着墨卢点头又摇头,了解它心思的陈月曦很快便猜出,自家狗子要表达的意思,“你是说,碰到过那只金丹巨妖,但对方没有伤害你是吗?” 瞧着墨卢重重点头,又伸出爪子指着水盆,那意思很明显,这一盆紫光水贝与对方有所关联。 “这是它送的?”陈月曦又重复望了望水盆之中,那与方才自己捕获之时并无什么差异的紫光水贝,她问墨卢对方给这水贝可有别的意思,见墨卢只是静坐着摇摇头。 陈月曦自己却是不由得开始多想,她徘徊在院子里低声呢喃道:“一只修为高深的金丹上妖,为什么要送一盆水贝?” 她深深知晓,在这个修行世界之内……无功不受禄! 她转念又一想,自己一个小小的炼气境修士,又有什么值得一方金丹大妖所图谋的呢? 而正当她陷入疑惑之际,却看墨卢忽地站起身,一双兽瞳直直的凝望着小筑院墙之外,那贴近湖泊的一侧。 那原本平静的湖面,此刻忽地翻涌起了层层水花,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出来。 第41章 半年 清晨,药园内,群奇山峰缭绕云雾,不尽灵机随着玄黄化生间起伏跌宕。紫光湖中,此刻已然喧闹不休,发自生灵的声鸣悠扬婉转,层叠传荡间为这宁静大湖带来几分生机。 初升昊阳洒落明辉,湖泊上云雾初歇,远方山林摇摆着枝叶,偶尔还有几片落叶,被吹动着落在水面。 随着那阳辉映照,湖上飞驰的水禽双翅收拢落在圆滑大石上,与一众同类在水边嬉闹。 水底之下,五彩游鱼摆动尾鳍窜升,直接跃空而上,又很快随着力道重重砸落。 随着那点点水花激荡,平静湖面上波纹荡漾间,那完整倒映的新日金阳被打碎成片片屑痕。 靠近湖边的竹林小筑前,陈月曦盘膝坐定水岸边,身旁墨卢静静趴伏着,依稀可见一对大耳不住抖动。 随着《无名道经》这每日必修功课默诵完毕,陈月曦睁眼间瞧着那平静水面,忽地浮起一串泡沫,不远处更是波澜翻腾,似是下方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游弋。 她目送着那串咕嘟的水泡渐渐远去,当看着那波澜消失,这才回首望向已经站起身来抖动皮毛的墨卢,当瞧着它嘴角上还挂着的点点鱼鳞时,陈月曦心说这破狗真是会坑主子! 天知道昨夜,她在看到那只金丹巨龟时,心里到底是有多紧张。 昨夜,小筑中—— 巨大! 当看清那双泛着金光的兽瞳时,陈月曦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在脑海中不住回荡着这两个字。 小筑墙外,那广大湖面上水花冒动,数不清的水滴汇聚化作溪流,从那硕大巨兽头首之上不断下落的同时,还带动着天边明月光华,在陈月曦脚下投掷出一片阴影。 本以为只是谣传,没成想…… 还真是一只龟! 瞧着那光是头颅,都已经抵得过自家居住屋子的龟首,陈月曦在对视那双巨大眼瞳时,一股扑面而来的恐怖威压不断落定加身。 “弟子陈月曦见过前辈!” 瞧着一侧站立的墨卢懒洋洋的打着哈切,似乎是知道这只金丹巨龟不会做什么般,她略微放松间袖中攥着玉牌的手,却是无声无息间酝酿起一丝神识。 如果有万一,这身份玉牌便是保命的底牌! 那巨龟瞧着陈月曦恭敬行礼的模样,一双金黄璀璨的兽瞳里没有流露太过实质的情绪,只是视线不住在眼前这炼气小修士身上来回扫视,其实在寻找什么。 感应着巨龟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陈月曦自己也在琢磨,到底有什么引起了这只镇守大妖的注意。 难不成…… 想到自己藏在纳袋内的帛锦,她心绪略微一顿,可在瞧着墨卢投来的目光中,给予自己一个表示“放心”的眼神时,这才略微定下有了起伏的心绪。 而就在她接收到墨卢眼神的时候,那挺住在身上的目光忽地撤回,随即耳边传来声声水浪翻滚的响动。 “走了?” 瞧着空荡荡的墙外,显然是那只金丹巨龟重新下潜,硕大龟兽隐没水中,而周身消散的威压,更是告诉陈月曦,那只巨妖已经离开。 在确认金丹巨龟离开后,陈月曦心神放松间这才惊觉后背已然湿透,她看着满脸平静神色的墨卢,忍不住伸手戳弄那张大脸,“你啊,不声不响招回来这么一个‘大爷’,是想干嘛!” 听着主子的“质问”,墨卢绕着陈月曦转了半圈,以自己庞大的体型半拢住主子,同时那大鼻子轻轻蹭弄陈月曦的衣袖。 它虽是不能口吐人言,但行动举止之间带起的风响卷来无形灵波,正与陈月曦的神识碰触,并飞快交谈。 “果真?”意识之间的交谈不过是刹那间的功夫,陈月曦在听墨卢所表达之意后,满脸哑然神色浮动间,不由得伸手捏住袖中藏匿的纳袋。 回忆到此—— 陈月曦瞧着那宽广大湖上诸多生灵嬉闹的场景,心中暗暗盘算起自己常年诵读的这《无名道经》的价值。 对于这篇得自神秘帛锦的道经,陈月曦多年日夜不缀地诵读下来,心中已经猜测到它具有某些特殊神效。 打头次自己吟诵道经,本身发生变化,再至墨卢这过分聪明的黑犬出现身旁,后又想着嘉裕崖上,大蜘蛛、蝉虫以及菜园子里那些个“变异”的蔬果。 一个猜测,于心头浮现。 根据她自己的猜测,这道经十分可能具有帮助万物在日积月累的熏陶中,无形脱胎换骨的效用。 原本以为,这道经也就对她这般初入修行的人,或是灵智未开的兽类植株有些好处。 可当昨夜寻来的金丹巨龟,以及墨卢用灵识传递的大妖欲想交易之事,令陈月曦如今不得不再度重新评估,这篇经文的珍贵程度。 “陈上修!” 忽地,天上一道声音传来,直接打断陈月曦的思绪。抬眼瞧去,是昨夜的接引童子踏着云器来了。 瞧着小童前来,陈月曦知晓他是要带着自己前往药园管事处,去领取今后自己在药园之内的差事。 待到小童落下云头,二人略微交谈几句后,陈月曦便带上墨卢,与小童共乘云器,直往药园管事处而去。 随着云器飞驰,二人一犬跨过诸多山川,在历经半个时辰后,来至一方纯白玉石大台之上。 按照接引童子所说,因园内事务繁多,前些时日又有许多弟子外出,故而园里四处都是需要大量人手。 负责调配弟子的管事,在从荼、辛二位长老处得知陈月曦在入药园时,那优异表现后,当即派发一桩任务下来。 陈月曦站在玉台边缘处,瞧着小童子走近那方巍巍楼阙前,恭敬地对着那半开的门窗俯身一拜。 随即就看一只玉简飞出,略过了童子,直挺挺落在陈月曦的眼前。 瞧着手里的玉简,再看看那半边窗子已然闭合,高大门阙始终不曾开启的管事楼宇,陈月曦嘴角一抽,心道这位管事之人,怕不是前世所谓的“社恐”吧? “上修勿怪。” 在回去的路上,接引童子略带歉意地向陈月曦解释道:“管事们平日都太过忙碌,且大多都性子喜静,尤其是在处理园内众多事务时,更是不愿意接见任何人,故此……” 小童子话说此处,陈月曦便知道他的意思,略微一笑表示自己省的,况且她心中本就没想着多过计较什么。 说到底她不过是区区一名普通弟子,人家管事之人爱不爱见她,任务是否要当面给予,对此府中是没有严苛规定的。 毕竟这是修行世界,一举一动间虽不免也要有规矩束缚,但绝对要比前世的“社会大染缸”有弹性不少。 当重新回至紫光湖畔,同接引童子道谢,目送对方远去后,陈月曦便捧着刚得的玉简带上墨卢,按着上面所指示的路径,向着大湖后的庞大山岳内行去。 陈月曦被安排的是照顾灵药的任务,地点依旧是在紫光湖周遭,不过不同的是,这灵药所在药圃建立于半山之上,跟紫光湖位置相反,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沿着山路行走间,陈月曦也想着要取飞行云器出来代步,但当瞧见玉简上提示,这片山间有许多处药圃时,便歇下了这心思。 但凡是药圃所及之处皆是设置有阵法禁制,这是为防止外来的飞鸟虫蚁,不小心啃食到植株,从而造成损失。 陈月曦沿着路径盘山而上,在瞧见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十分明显地立着一块药圃铭牌。 “走吧!” 绕过大树之后,入眼所看到的,是一圈高大篱笆围拢的药田,陈月曦拍着墨卢的大脑袋,目光不住在那内里隐约可以窥见的肥沃土壤上扫过。 “等见过驻守的道友后,这里就归咱们管了!” ……………… 时光匆匆,转瞬又是半年飞逝。 早起晨间,紫光大湖上云气将散未散,而盘膝坐定在竹林小筑外间湖畔的倩影,此刻正随着日光洒落在面庞的同时,缓缓睁开那双璀璨星眸。 她瞧着那湖面之上涟漪荡漾间,逐渐飘散远去的一大串咕嘟水泡,又扭头看着自家体型又大一圈的狗子,口中轻声说道:“它每日不断听我念诵道经大半年,你说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功?” 听着主子问话,墨卢后爪抬起歪头挠动着耳朵,那黑色大眼珠子,同样目送着那一大长串在湖上咕嘟个不停的水泡远去。 “修行之道,一境一重天,尤其是这金丹跃升紫婴……难啊!” 瞧着墨卢没反应,陈月曦望着那重回宁静的大湖略微一叹。 从接手照顾半山上的药圃开始,陈月曦在这半年多的时间中,大部分的精力,都花费在照顾药田以及打磨修为上。 在这一天十二个时辰中,要说必须要做雷打不动的,恐怕就是每日晨起时来到紫光湖畔,默默吟诵《无名道经》。 这是自半年前开始,陈月曦同湖中那只镇守大妖的约定。 在初来紫光湖的那一夜,墨卢暗中帮着陈月曦捞取紫光水贝时,无意地碰上了这头镇守在紫光湖里的金丹大妖。 后来在偶尔的言谈中,陈月曦才得知这头妖兽之所以在那一晚寻上墨卢,真正本意是冲着她来的。 这头金丹巨龟,原本是药园某位修士的妖宠,但在百年前的域外大战时,巨龟的主人意外战死,而它虽是侥幸留得一命,但却是因大战伤到根基,极有可能此生无望再攀附上境。 百年前从域外归来后,巨龟因身上伤势沉重,再加上其主人生前功绩,药园管事便为其安排下,‘镇守紫光湖’这份清闲的差事。 虽是药园也为巨龟医治过创伤,但巨龟自己知道,它最根本的妖丹破损,哪怕是伤势恢复,也没有了上进的可能。 对于根基大损这事,巨龟虽说感到遗憾,却也不曾彻底意志消沉。 妖兽一类天生寿命本就漫长,尤其是它这等龟类之属,就单单是金丹境界的寿元,便要比金丹人修多出一倍不止。 按照巨龟自己的想法,哪怕是不能晋升紫婴境界,单凭如今自己的寿元,再活个千八百年是不成问题的。 本来已经认命的巨龟不曾想到,那一日傍晚自己无事傲游湖底时,心神忽地感应到一股莫名吸引,尤其是引动了自己破损的妖丹震颤。 陈月曦按照巨龟所说时间回忆,它游荡在湖底之时,正巧便是自己夜间打坐,默诵道经的时刻。 当夜巨龟先是寻到墨卢,而后又在竹林小筑外现身,便是想要确认那股感应的源头,是否来自陈月曦。 在确认那异感因陈月曦而升起后,巨龟原本已经认命的心思,再度活络起来。毕竟要是能修复妖丹,重新走上进的可能,它也不想白白错过。 不论是人或是妖,但凡遇上机缘,那是万万不愿错过的。 大多数妖兽不似人修心思缜密,巨龟对于陈月曦这么一个炼气小修士身怀奇特道经之事,完全不去多想,甚至还率先出口保证帮她遮掩。 它的需求很简单:日日听一听这奇特道经,不管最后自己能不能成功修补妖丹,巨龟表示自己绝对会对她的秘密守口如瓶,不透露半分。 为了令陈月曦真正放心,巨龟甚至还发下天道誓言,一但违背万劫不复。 从巨龟立下誓言的那日开始,陈月曦便遵照约定,每天来紫光湖边吟诵道经。 不过为了防止再被发觉,陈月曦特地收敛心神,不再任由这道音肆意流传,而是有针对性地只令自己、墨卢以及巨龟听闻。 在这半年的道经熏陶下,巨龟的妖丹有没有好转陈月曦不知,可她自己却是在巨龟的“照拂”下,收获颇丰。 在见着那湖上重回平静后,墨卢起身走至湖畔,直接跳起一个猛子钻进水中,随着水花荡漾间顷刻没了踪影。 目睹狗子跳水的陈月曦,则是一脸淡然地端坐着静静等待。从她那不带任何神色起伏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墨卢这绝对不是头一次下水。 墨卢消失在湖水中没一会,便看那庞大犬影搅动着水波窜出,于半空中扭动腰身间,四爪无声落下,稳稳停驻在地上。 伸手从墨卢嘴中接过那自湖里叼起的事物,陈月曦在观瞧的同时,还不忘伸手在狗子那没有半点湿润痕迹,仿佛不曾碰水的皮毛上不住抚摸。 “上百年份的紫贝!” 瞧着手里这足足有巴掌大的紫色贝兽,陈月曦又看看被墨卢那锋利牙齿切碎,正缓慢吞食入腹的肥美白鱼,“抛开这百年紫贝不提,就这一条白雯鱼,便足以抵得上三十点功绩,这位大妖出手还是那么阔绰!” 这说话的功夫,天边昊阳已经渐渐升高。 等墨卢一口把剩下的白鱼肉吃尽,浑身皮毛抖动间,那本就威武的身形瞬间膨胀,又一度化作了丈高巨兽。 陈月曦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熟练地腾空跃起,宛若一羽鸿毛般落到墨卢宽广后背上。 “走吧!” 随着呼啸风声划过,高大巨兽四爪迈动间化作残影,飞快消失在湖畔。 第42章 四叶冰晶花 紫光湖畔,随着又是一日白幕落下,码头上诸多云器飞纵而来,伴随着法力波动降临,湖面之上众多飞禽水鸟一哄而散。 原本喧闹的湖水上,霎时间恢复宁静。 而随着许多衣袖飘飘的修士自云间落下,这份宁静又很快被打破,他们悉数聚集在这广大湖泊边,皆是在等待着夜月升起。 今夜,又是到捕捞紫光水贝的日子,对于这能轻松获得功绩点的机会,许多炼气修士都是不愿意错过的。 凡俗中人,日常生活离不开金钱,而修行中人,尤其是青埂府中修士,同样也有自己需要提供花销之物——功绩点。 在青埂府内,真正有背景、有天资的修士,自然是不会为了功绩点发愁。 这些有靠山、有背景、根骨天资上佳的修士,最大的任务便是努力修炼提高自己,随之壮大自家所属的师长派系。 而这聚集在紫光湖的众修,便是那没啥大背景,又天资不算出众的“平庸之辈”。 他们大多数都是隶属于师徒一脉,因只是炼气境界,加上都不算是天资卓绝之辈,故而收下他们的高位修士,只算他们作记名弟子,除了有个名头外,其实并没有太多格外的优待。 陈月曦之所以选择不拜入师门,也不加入修行世家,便是因这个缘故。 无论是师徒一脉也好,修行世家也罢,排外现象太过严重,不适合她的性子。 当然,最为重要的原因,还是身上那块神秘帛锦。 若是没有自己身上的机缘,她可能也是会同其他初入门中的修士般,选择加入一方派系中修行的。 可说到底,似陈月曦这种身怀机缘的终究只是个例,像聚集在紫光湖的众修士便没她幸运。 虽是因师长之故,众多修士可在药园内任职,通过培育灵药、炼制丹丸赚取功绩点。 但说到底,谁会嫌自己积攒的功绩点多呢?尤其是他们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更是看中每一点功绩。 这紫光湖里捕捞水贝的任务,不仅难度不大换取功绩点也可观,最重要的是,还胜在距离自己负责的药圃灵田很近,一来一回十分方便。 像在紫光湖捕捞水贝,这种闲散轻松还给功绩点的任务,药园之中有很多类似的, 而从中获利,大多都是低境界的,没有背景的修士。 像那些个功绩点随便花的、有背景的修士,根本看不上这仨瓜俩枣,而且也不屑于同那些没背景的小修士,一块灰头土脸地争抢,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薄利。 某些有头脑的修士猜测,这或许便是药园上层管事故意为之,想给小修士们多一条“赚钱”途径。 但具体不论是否属实,这类闲散任务的的确确是给众多才炼气境界,功绩点尚不足兑换修行资源的修士们,带来额外的收获。 随着夜色沉定,码头上的修行人越聚越多。 彼此熟悉的同道好友,皆是聚在一处,小声各自交谈着,那些不善言辞朋友又不多的,则是安静地远离人群,独自等待时辰到来。 “怪了!” 此刻人群中,忽地有人问道:“都这个时辰了,陈仙子还没来吗?” 听着有人提起“陈仙子”这个名字,原本正聊的热闹的众修士,忽地不约而同停下话音。 “怎……怎么了?” 瞧着众人都把目光转向自己这里,那出口问询的修士说话间不由得有些结巴,毕竟被这么多人齐刷刷注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道友,你不知道吗?” 见着那出声的修士,被众人盯着时说话变的结结巴巴,人群里忽地听着传来一声叹息:“陈仙子一个月前就搬到她负责的药圃去了,上次捕捞紫光水贝便没有来,相必此回也……” 那说话的声音还没落下,就听人群里几声错落的叹息不住响起。 听到这话,那先问起陈月曦的修士不由哑然。 明明自己上上次来时,还看到那位女修一同捕捞紫贝。可怎么只是错过一回,如今就再瞧不见那出尘倩影了? 与这修士有同样想法的人,此刻不在少数。 还有的人,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竹林内,隐约瞧着那模糊轮廓的小筑中,此刻早就没了往常的灯火通明。 心下遗憾间,口中不由得嘟囔:“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女修,才半年多就没踪影了,真是……” 听着那人低落的语气,站在他身边的黑衣修士不满的冷哼,目光愤愤地扫了一圈,“还不是因为某些个不要脸皮的,成日没事便去打搅人家!” “换成我,天天被人打扰修炼,也要忍不住搬家!” 听到黑衣修士的不满声,人群里有许多位都下意识的彼此对视一眼。 他们感觉,这话仿佛是在说自己。 自从半年前,陈月曦头一次同众多修士参与过捕捞紫光水贝一事后,这所有住在紫光湖附近的修士,便都传开了消息。 一名模样出众的女修,孤身来到紫光湖居住。这对于众多炼气修士而言,可是一件大事! 尤其是在周遭几乎没有女修的情况下,陈月曦的出现,无异于是黑暗中亮起一抹光烛。 当陈月曦时隔半个月,第二回参与捕捞紫光水贝时,瞧着那比比上次多了一倍不止的人群,心中已然隐隐感到有些头疼。 而当这半年过去,她无意看到竹林小筑的门户,那门板上都已经被来访的修士敲击的盘出包浆后,她终于决定搬家! 此刻,在紫光湖畔诸多修士的遗憾叹息间,那北面大山之上的某处树林深处,一片亮着明光的药圃里,此刻正传出阵阵略带水腥味的石器撞击声。 这一片药圃建立在半山腰,虽是被大片森林包围,却是处在阳光最充足的向阳中心地带,完全不惧怕被高大树荫遮挡。 那药田最外围,远看模样似是一圈篱笆,可到近处细瞧,才发现形成篱笆的是个个高大粗壮的竹子。 这些竹子色泽嫩黄,每一株生长的模样却不同于其他同类那般挺拔,而是扭动着,互相纵横交错,宛若游蛇一样互相纠缠。 这些竹子虽表面看来弱不禁风,可当有飞鸟虫蚁路过这里从上空通时,便会无由来的被一股莫名力量拨弄着调转的方向,从另外一头离开。 而在药田内里,占据面积最大的是成片被犁成无数长条沟渠模样的肥沃土壤。在那隆起的土堤上,每隔两尺距离便栽种着一朵如晶石一般剔透,根茎蜿蜒呈半透明之色的小花。 在药圃北边的一角处,坐落着一间二层小楼,而陈月曦此刻正手捧一方灰白石臼,背靠墨卢坐在回廊檐下,不断用玉杵捣弄着什么。 她捧着那石臼持续捣弄间,一股淡淡的腥咸之味弥漫开来,墨卢的大鼻子在嗅到这股气味时,罕见地没有打喷嚏,只是略微抖抖耳朵,表示自己不喜欢这味道。 陈月曦可没注意自家狗子的动作,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手中这石臼内,停留在那已经被捣弄的十分细腻,透过日光一照下,表面隐隐闪烁星星亮点的紫色粉末上。 伸出手指捏起一点点粉末,陈月曦转身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花盆,将石臼里的紫色粉末一点点满满全数倒入。 瞧着自家主子又开始玩儿土,墨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目光在院子一角处,那摆满的各类大小不一花盆的架子上掠过。 这些花盆、内里栽种的灵药植株,全都是陈月曦这段时间的钻研成果。 从半年前,自黑脸大汉那里得知紫月水贝的贝壳磨成粉,有助于土壤肥沃滋养灵药后。 陈月曦在每次捕捞水贝时,悄悄派墨卢出去也捞取一部分水贝,好供给自己研究。 有墨卢捞取的紫月水贝,再加上那只金丹境巨龟,时不时的给自己带点伴手礼。 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陈月曦琢磨透,这贝粉混合进泥土中的比例。 当一点点把紫色粉末与花盆里的泥土完全搅动着混合一体,陈月曦那沾满泥尘的手指抬动间,体内法力附着,化作丝丝缕缕的明光流窜在花盆中,不住将那些大颗粒泥块与紫贝粉末完全搅碎。 “这紫光水贝真是好东西,只是可惜不能自己养些活的,要是能两只生一窝,代代繁衍那才好啊!” 对于这能增添土壤肥沃的紫光水贝,陈月曦喜欢之余,最为遗憾的便是可惜这贝兽只能在紫光湖中繁衍。 她也起过念头,抓几只活紫贝养一养,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 她虽是仿照着紫光水贝的特性,白日里将这贝兽困在小楼中的阴暗内里不见日光。 等到晚上有明月时,再把这水盆里的贝兽端出来,令其吞食月华。 可接连数个月下来,这圈养的贝兽虽是个头长了不少,但那呆呆的模样,却是没有任何要繁衍下一代的意思。 她也问过金丹巨龟,这紫月水贝究竟是怎么繁衍的,可后者却是语焉不详,只说自己不清楚。 瞧着它那副模样,陈月曦猜测这水贝繁衍,应当涉及到药园的隐秘,想必是不方便被自己这普通弟子知晓的。 见养水贝不成,她也就作罢了。 如今手中这盆泥土,那添在其中的紫色粉末贡献者,便是自己养了数个月的水贝。 “嗯,这长势不错!” 将新做好的一盆泥土放回纳袋中,陈月曦起身走到自己摆放着诸多花盆的小架子前,一一检查那些栽种的各色灵药。 瞧着半年来积攒的这些灵药长势喜人,她心情颇好。同时还顺便在药圃中来回走了几圈,确认那一朵朵灵花的长势。 陈月曦负责的这片药田里,只长这一种名叫“四叶冰晶花”的灵药。 这片药田种植的灵药单一,不像其他药田种植的灵药,不光是品种繁多,照顾起来还费时费力。 这种植灵物单一的药田,有好处却也有坏处。 这灵药十分的有趣,旁的不论是凡俗花朵还是各类开花灵药,都是先长叶子后长花。 可这冰晶花却刚好相反,只有先长出花朵盛开后,下方的那小小根茎上的叶片,才会开始缓慢生长。 并且,这小花采摘的时机也非常有讲究。 当花苞完全盛开,根茎上的四片叶子逐次生长完成时,看护灵药的修士,必须把握好时机。 在趁着那四片叶子完全延展,叶片不再卷曲的一瞬间,整棵灵药需同时拔起。 否则那灵药扎根的泥土,便会逐渐蔓延起一层冰晶,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整棵灵药就会被自泥土窜升的冰茧包裹,真正化作一朵水晶花。 陈月曦在听着上一任药圃看守修士,说起这四叶冰晶花的奇特时,目露新奇之色,细致地观察了好久。 当她亲眼目睹,因为摘取不及时而令整颗小花被蔓延的冰茧吞噬,化作水晶花时,不由得感叹这修行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 一株灵药小花,居然会在生长完成的瞬间,因为采摘不及时而变成一座冰雕,还是不会融化的那种。 “嗯,快成熟了!” 此刻,陈月曦站立在药田中心,手中捧着一方小巧玉盒,内里又细细的分成了数层,有指甲盖大小的隔断。 她站在土堤旁,目光瞧着药圃最东头的两排土堤。 当视线停留在小巧的花朵植茎,看着已经长出对称的四片叶子,只差最后一点叶尖即还未伸展时。 她眼眸半眯,手中法力倏然飞出,化作数条透明灵蛇,直直缠绕在那朵朵含苞待放的小花上。 也就是在法力化作灵蛇,缠绕住透明小花根茎的瞬间,那将伸未伸的叶子,在一瞬间完全撑开自己的躯体。 根茎上的四片叶子完全伸展的瞬间,小花深深扎根在泥土之间的根茎末端也结起了细细的微小冰晶,并不住蔓延,直向上层而去。 但这个蔓延过程,也不过是在刹那之间便消退下去,因为陈月曦在那四片叶子完全撑开的一瞬间,便把那小花以法力凭空拔脱而起。 这两排土堤上,栽种的四叶冰晶花有十几朵,陈月曦的目光与神识同步,牢牢盯住了每一朵。 在那叶瓣完全伸展的瞬间,法力化作的灵活的小蛇立刻缠绕住根茎,将那对应叶片伸展的灵药拔起。 当挂着‘集药’令牌,负责去往每一处药田收集灵药的修士,抬步走进陈月曦这片药田时。 入目所见的,便是那高挑倩影站在药田中央,四周法力化作藤蔓,缠绕着每一株晶莹剔透的小花,将它们稳稳托举于空中。 第43章 大蜘蛛和蝉虫 药园处在一片天地秘境中,布局同青埂府雷同,皆是外轻内重。普通灵物、灵植生长的药田与低境修士居所皆在外间。 像陈月曦负责的药田,山下南边的紫光大湖,皆是处在药园的外围,是属于炼气境界修士的聚集地。 而越往内里深入,便是那些上品灵药田地和高位修士的驻地。 在药园深处,一座挺拔山峰被三面流水环绕,上方云烟飘荡起伏,似是一条雾蛇,历久经年不散。 山顶宽广大台上,一座道宫耸立。内中火光炽盛间,入眼看到最为吸引视线的,乃是一尊两耳三足高有二丈的黄铜大鼎。 这大鼎肚腹镂空,内里升腾的火苗偶尔会从空洞外溢,点点光星窜动间,又飞快被道宫大殿里,无处不在的白水烟云吞食一空。 热浪滚滚的丹鼎前,一名道人正盘膝打坐,两手之间掐动着一串黑褐色的木头珠子。 通过那每隔固定一段时间,指尖便会拨弄一颗圆珠的动作,非常容易能看出,这道人是在通过掐动珠串来算计时辰。 丹鼎中火苗燃燃不休,道人双目闭合口中无声念动真言时,却听殿外传来一声磬钟声响。 听着音磬响动,道人不曾停下口中念诵,只是随着他心念转动间,身背后闭合的殿宇宫门左右分启,那挂着腰牌的集药修士,恭敬地托举着一只银色纳袋走近。 若是此刻陈月曦有跟着到来,在看到大殿中盘膝端坐的道人背影时,定会认出这位的身份。 当日在玉桥接受考验,从荼明道人那处得来清净棋盘时,他身边并肩站着一言不发的修士,正是此刻道宫中盘膝炼丹的道人——辛十塬。 这集药修士是常年负责搜罗各处药田灵植,对于这位辛十塬长老的习惯十分了解。 他知道这位在炼丹时,并不喜欢被人打扰。 故而在入了道宫后他不敢多言,只冲着坐在丹炉前的辛道人弯腰施礼后,便是自发的去一旁将纳袋内的灵药一一取出、整理后放入对应的药匣。 当这修士取出盛放‘四叶冰晶花’的玉盒时,辛十塬掐动着珠串的手略微一顿,同时身前丹炉中传出一声闷响。 听见响动,这集药修士忙回头望去,赫见那硕大丹炉中,正缓缓地升腾起一丝黑烟。 炸炉了! 瞧着那黑烟从镂空的丹鼎肚腹中飘出,集药修士脑中瞬间划过这个念头,但又转瞬想到这炼丹的人是谁,也不敢多看急忙转身回去继续整理灵药。 这炼丹时出现意外,造成炼制失败并不稀罕。可这炼丹到一半,却是炸了炉的事情,往往出现在低境界修士或是掌握炼丹之法不精纯,对一切都在摸索中的新手身上。 别人也就罢了,可此刻炸炉的是谁? 集药修士此刻表示自己很慌! 这可是药园内,数一数二的顶尖医道大能,他炼丹时破天荒的炸炉,还刚巧叫我看到,这可如何是好!? 像辛十塬这般位高权重,还在医道丹术上成就颇高的大修士,炼丹炸炉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一旦发生,那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污点! 想到这,低头整理灵药的修士,后背上止不住地流淌冷汗。 坏了坏了!辛长老炼丹炸炉的事叫自己知道,还是亲眼看到的! 我会不会被灭口? 怎么办! 相比较有些慌乱的,脑中不停胡思乱想的集药修士,身为炼丹失败者的辛十塬反而是比他镇定,口中轻声道:“不过是区区一次炸炉,不必紧张。” 他似乎知道,这负责给自己送灵药的小修士是在害怕什么,那一本正经满目淡漠的眼瞳,此刻盯着那还在不断冒起黑烟的丹鼎上停顿,“大道茫茫无尽,在外人看来我是一方医道巨擘,是炼丹大家,可将眼光放在这大道之上,我渺小的与你没有分别。” 听到辛十塬这话,集药修士心下略微一松,在将所有带来的灵药整理完成,他无声给这位长老行过一礼,正欲退出大殿时,却又被唤住。 辛十塬从蒲团上消失,人无声无息站在庞大药柜前。 他面前的药柜十分庞大,整体是一块四五丈的玉石,那上面被精巧地雕琢出一个个空挡,诸多罗叠的如同三十三层玲珑楼阁般的药匣,正细致地分门别类摆放在空隙中。 此刻辛十塬伸手,从中下处的药柜间取出一方玉盒,伸手以法力托举。 “这冰晶花是何人所养护?” 瞧着掌心漂浮的小花,辛十塬的目光在那根茎上不住打量,当听着集药修士说起“陈月曦”这个名字时,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我的棋盘! 回忆起这个半年前在玉桥接受考验,还差点顺走一具水晶肉壳的小女修,辛十塬对她的印象可是十分的深刻。 尤其是她那一手拔除黑烟恶气的法子,虽谈不上有多少门道,可胜在运机巧妙,对法力神识的掌握出神入化。 看着手里这新采摘的冰晶花,当听集药修士言说,自己亲眼瞧见陈月曦十几株冰晶花一同摘取,却没有丝毫损失时,辛十塬眼中露出些许兴致。 但很可惜,陈月曦已经同药园管事告假,离开药园回自己洞府去了。 因紫光湖里那只金丹巨龟闭关,陈月曦不必每日去吟诵道经,故而她想着趁这机会回一趟嘉裕崖办点事,顺便看看留守的大蜘蛛和蝉虫。 但当听闻这女修告假,暂时交还药圃本人已经离了药园时,辛十塬只得歇了将人叫来的想法。 想到自己白白赔出去的清净棋,辛十塬站在药柜前,挥手示意身背后那个小修士可以退下。 “此女,应当不会浪费我那盘棋吧。” 轰隆—— 当道宫巨门再度关闭,殿宇内中水云再度笼盖时,辛十塬捧着那一盒四叶冰晶花走至丹鼎前。 “又失败了!”他说话间,丹鼎镂空的肚腹自行胀大,内里滚滚黑烟翻腾间,隐约可见有什么巨大的事物被凭空托举,缓缓飘飞出丹炉,无声无息落在地面。 望着脚边这具疑似人形的东西,辛十塬的目光在那模样焦黑,只有三寸大小的躯体上来回动用神识观察,企图从中寻找出自己失败的根由。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焦黑尸身小腹处,神识往内里略微深入探了一分时,面上立刻流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丹田……还是失败!” 幽幽道宫中,云气朦胧飘渺,明亮的光珠随着那声声疑问,修炼暗淡下自己的色彩。 “……还是不够……” “……需要更多的验证……” “……再多点,需要再多点……” 淡漠声音始终沉静如水,可随着那字句吐息间,一股难以言说的执拗疯狂意味,正随着自语声逐渐攀附蔓延。 青埂府中,群山云岭间。 此刻,一道迅疾黑影宛若电光,在日光下照耀下层层微风生成,那硕大身形疾驰奔走间,远方硕大崖山渐入眼中。 “回来了!” 望着那熟悉山色,坐在墨卢身上的陈月曦眼眸弯弯,满头青丝飘扬带动那明晃晃的耳坠在光辉下,分外绚烂多彩。 墨卢每一次踏出,硕大黑爪轻点地石叶片间,飞快攀上那山崖群林。 当嘉裕崖上洞府的高大门庭,出现在陈月曦眼前时,就看那门宇下正安静趴伏着一只硕大五彩蜘蛛。 凭借着优异的视力,她甚至还能看到在大蜘蛛的头顶上,一只浑身碧绿仿佛由美玉雕琢的蝉虫,正百无聊赖的煽动翅膀。 当墨卢出现时,那大蜘蛛立刻站起身,不断挥舞着自己的腹足,像是在欢迎陈月曦她们回来。 “我们回来了!”听着耳边声声清脆蝉鸣,再看那冲着自己欢快跑来的大蜘蛛,陈月曦唇角勾起看得出心情十分不错。 她从墨卢脊背上站起,脚尖轻轻一点十分轻盈的落地,同时缩小身形的墨卢也正抬头,抖动着耳朵看向那飞在半空的蝉虫。 瞧着在自己身前站定,正“咔哒””“咔哒”个不停的大蜘蛛,陈月曦神识一扫,发现这皮毛鲜艳的大蜘蛛已经炼出妖气,正式踏上妖兽之道。 再伸手接住飞落下的蝉虫,瞧着那双透明的翅膀隐隐反射七彩光辉,它居然也是走上妖道了! 瞧着“散养”的这两个活物,居然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成长为妖兽,陈月曦虽是感到意外,可在想起它们足足听了半年多《无名道经》时,这份惊奇便不由得冲淡了几分。 她一边往洞府中走去,同时笑着道:“看起来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也过的不错!” 随着走进洞府中,陈月曦四下打量间,瞧着那宫楼阁宇处处纤尘不染,尤其是自己最常停留的那座靠水小亭中,小小火炉上居然还烧着一壶半沸的热水。 “你每天都要在这里烧壶水吗?” 陈月曦坐在蒲团上,瞧着大蜘蛛那熟练的提茶壶动作,心里说不受触动那是假的。 那毛绒绒蜘蛛腿的结构,其实并不适合抓握茶壶,可大蜘蛛偏偏做到了,而且瞧着那模样,绝对是在陈月曦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反复练了不少次。 “咔哒!咔哒!” 听见陈月曦提及这事,大蜘蛛十分得意地挥舞着腹足。可不论它怎么晃悠,那被蜘蛛腿末端勾住的茶壶,却是半点不见晃悠。 由此一点,足可以看出大蜘蛛下了苦功。 它同陈月曦相处大半年,已经完全熟悉了这位新主人的性子。 大蜘蛛知道这位新洞府主人喜欢吃美食、爱喝茶,但它受到天生限制,炒菜做饭那是没可能,但烧个水沏茶这还是勉强可以滴! 为了在新主人下一次回来时,自己能给她泡茶。 大蜘蛛在陈月曦同墨卢离开后的头一天起,每天除了打扫洞府巡视嘉裕崖外,花费最多时间的事情,便是不断重复生火、烧水、泡茶。 甚至菜园里的茶树,已经成了它重点保护对象。 经过这半年多练习,此刻一杯摆放在陈月曦面前桌上,正冒着热气的杯盏,便是大蜘蛛半年来努力之后向陈月曦交出的“期末试卷”。 “好香!”迎着那四对亮晶晶的虫类复眼,陈月曦笑着捧起茶杯,低头嗅着那鼻间芬芳的味道,心下感动之余,舌尖在碰至那恰到好处的温度时,眼眸中的亮光立刻明艳几分。 在大蜘蛛期待的眼神里,陈月曦小口地缓慢品鉴,当最后一滴茶液流入喉头,她轻轻放下杯盏,笑着同这毛绒绒的大家伙道:“比我自己泡的好,看来以后泡茶的工作,得交给你了。” “咔哒!咔哒!” 听到新主人的肯定,大蜘蛛兴奋地跑出小亭,在周围绕着水潭来回奔跑。 而此刻,飞出去不知道干什么的蝉虫也回来了。 陈月曦瞧着蝉虫那小小虫足,正抓着一个比它身体还巨大的果实,当接过来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居然是一枚枣,一枚绿皮泛着红斑的脆枣。 一口咬下,甘甜的口感蔓延舌尖,同时一股几乎不需要丹火转化,很轻松便能被法力容纳的灵机,也正随着果肉在体内流淌。 看着手里这咬了一口的脆枣,陈月曦目露惊喜神色地看向桌上趴伏的蝉虫,“菜园里那些果树结果了?” 瞧着蝉虫飞起,陈月曦同墨卢赶忙起身跟上,随着那半空飘摇的虫影直奔菜园。 当陈月曦看着那熟悉的篱笆圈,抬脚踏进简易的园子里时,她立刻被内中浓郁的灵机惊到,“这……这还是我的菜园吗?” 感受着空中的灵机,陈月曦略微比较间发现,现在自家菜园子里比之药园也丝毫不差。 当然这个比较,是跟药园外围自己所处的紫光湖附近比起来。 至于药园深处…… 比不得! 也不敢去比! 正当陈月曦在菜园里查看那些从雍国带出来,如今被灵机熏陶加上自己《无名道经》“变异”后的蔬菜瓜果时,刚刚拐弯离开的墨卢,此刻正凭空以灵力拖了一头庞大麋鹿进来。 看着那已经没气的麋鹿,陈月曦扭头再瞧已经去劈柴的墨卢,立刻气不打一出来,“你一回来就霍霍!” 瞧着那半空飘着的大鹿,再看看已经围过来的大蜘蛛和蝉虫,陈月曦自己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嘴上无奈说道:“想吃就别光看着,干活!” “咔哒!咔哒!!”这是去采新鲜花椒佐料的大蜘蛛在高兴。 “知——知——”蝉虫多的帮不上,只能跟在陈月曦身后帮着提篮子。 也不知是否因为踏上妖兽之道的缘故,蝉虫别看体型就那么点,可力气确实出奇的大。 满满一篮子数十斤重的蔬菜瓜果,它很轻松的用一根虫足提着,同时还悠哉悠哉地用其他虫足抓着枚脆枣啃食。 随着夜色降临,嘉裕崖上诸多生灵,再一次闻到了半年前,总是时常折磨它们的诱人香味。 第44章 丹田仙篆化功法 一夜饕餮之宴过后,嘉裕崖上诸多飞禽走兽皆是徘徊在洞府外间,它们不肯离去。 当第二晨起,昊阳渐露头角时,翘首以盼的诸多飞鸟走兽皆是目露期盼神色,耳朵抖动着凑往那华美楼宇方向。 可眼看着日头升高,那想象中的悦耳声响却始终不曾响起。 而在外间诸多生灵失落时,洞府内中的水亭中,陈月曦盘膝端坐,口中声声道经吟诵间,无形波动搅乱这片天地内流淌的灵机。 她从巨龟的态度中,重新认识道经的特别之处,故而再不同以前般,任由浑厚道音飘洒。 她有意拘束间,阵阵道经吟诵只在这小亭内里回荡,不再向外间蔓延。 此刻随着她呼吸吐纳吞没灵机,丹田中法力气海不住升腾,在那中央丹火下方,一座古朴八层楼阙安静屹立。 炼气境界九重天地,每一重法力累积深厚间,可凭空在丹田内构筑一层楼阙,以这屋楼镇压虚浮法力气海。 如今陈月曦丹田中,古朴楼阙达到八层之数,标志其修为踏上炼气八重。距离炼气九重大圆满,只有一步之遥! 此刻随着道经念诵,陈月曦的意识沉浸在丹田内,辉辉丹火徐徐燃烧之间,在吞没提炼灵机的同时,还小心分离出一丝光焰,直挺挺照落在八层楼阙上。 这是在药园里,同紫光湖里那只金丹巨龟闲聊之时,无意听对方提及的一种,属于炼气境界妖兽搬运灵机时的小窍门。 这丹田中八层楼阙,是修道之根基,是修行之路上的基础。 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无疑是重中之重。这炼气法力楼阙,自然是越精纯,内里杂质越少,晶莹剔透且无一丝杂乱,方位上佳之品。 金丹巨龟教授的窍门,便是以丹火炼化楼阙,将内里暗藏的杂质一点一滴剔除。 对于巨龟的这个方法,陈月曦尝试过后,发现自家法力在随着楼阙内杂质剔除的同时,纯白气海虽是逐渐缩小面积,可法力之浑厚精纯却是比原先强出不少。 巨龟给出的这个小窍门,在陈月曦提纯自家法力夯实根基的同时,还给她带来一点灵感。 此刻她意识沉浸在丹田中,一丝丹火小心被神识驾驭,缓慢附着在那法力楼阙的头一层表面。 随着那火光蔓延,原本无瑕的楼阙表面上浮现一个个凹陷的纹路。细细看去,那一个个微小的纹箓,竟是古朴的仙篆文符! 陈月曦早从老乞丐处听闻过,这古时人族先民祭祀天地之时,专门刻画在器皿上的仙篆文符,暗藏着容纳灵机的特殊效果。 在这修行界里,流传自先民的仙篆文甚是罕见,绝大多数都被修行巨头宗门或是些古老的大人物所掌握,一般修士别说是看见,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可在外界几乎绝迹于低境界修士之间的仙篆文,在生养陈月曦的雍国地陆中,却是不曾被人刻意抹去。 老乞丐自己猜测,或许就是因为雍国所在地陆与外界隔绝,因此仙篆文才能有幸一直流传。 陈月曦曾尝试着在纸上书写仙篆文,一番研究后,只要是单独无意义地随心写画,每一个仙篆文都能书写出。 可当陈月曦脑中浮现《无名道经》,提笔之时,却怎么都落不下去,脑中一片空白,根本记不得道经以篆文形式的头一个字怎么写。 几番尝试无用后,她知晓这事不成,便又转头把主意打到自家身上。 小亭中,陈月曦闭目盘坐,身前分别趴伏着墨卢、大蜘蛛与蝉虫。 此刻一犬、一蛛、一虫,眼眸闭合间周身慢慢产生一股吸力,那缠绕着的灵机,丝丝缕缕的白光不断化作细小毫微痕迹,不断钻入三者身体内中。 光从外景便能瞧出,它们三者皆是因道经念诵,加之昨夜那大量富有精纯灵机的蔬果灵肉滋养,意识不由自主地进入深度修行之中。 它们三个陷入深修,陈月曦自己也正在大胆的在自己丹田里“微雕”。 旁人别说是在丹田里用丹火写字,就是以火光剔除法力楼阙的杂质都是千万个小心,可她倒好,不但剔除楼阙内里暗藏悔质,居然还敢往楼阙表壁上“微雕”自己的功法! 幸亏陈月曦没有拜师,却她有个师父,还知道了这个疯狂的想法后,说不得要打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丹田中刻画功法? 还是以神秘莫测的仙篆文刻画! 不得不说,陈月曦在某些时候,这股子作死的劲头,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丹田要是出一点问题,说不得此生道途无望,甚至立时身死道消。 可陈月曦仿佛一点畏惧都没有,此刻正专心把意识沉浸在丹田里,在自家法力气海中心的道基楼阙上,不断刻画着自己的“大作”! 她本来就在琢磨怎么运使仙篆文,当巨龟给出小窍门时,脑中灵光闪动。 此刻,她心神驾驭着丹火,那灼灼光火化成利刃模样,在法力楼阙上用仙篆文,一笔一划地刻录着一个个繁杂的篆文。 当那楼阙底层,被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的仙篆文包围时,这才能看出那被刻录的,竟是帛锦“改良”过后,堪称完美无缺的《采云纳灵诀》。 陈月曦本是想把《无名道经》印上去,可在几番尝试下,却发现自己不论怎么施加手段,丹火始终不能把转化成仙篆文的道经,刻印在楼阙外表上。 也许是道经不适合,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陈月曦最终只感把自己炼气境界的功法刻上。 当丹火利刃最后一笔落定,法力楼阙底层表壁上,整篇仙篆文样式的法诀忽地绽放起层层毫光。 原本奔腾不修的法力气海在此刻安静,那不停灼烧天地灵机的丹火忽地停顿,表面火芒不断收敛也不再吞吐炼化灵机。 随即在陈月曦的意识注视下,那丹火慢悠悠坠落,直接自法力楼阙顶端尖顶穿过,一路下行间,最终停驻在楼阙底层,那遍布仙篆文功法的阙内。 伴随着丹火坠入法力楼阙,陈月曦意识退出丹田回归本体,随即周身一股可怖吸力弥漫,刹那令整个小亭中桌椅翻转,外间水潭涌起硕大流洪。 “汪!” “咔哒!?” “知——” 在陈月曦疯狂吞吐天地灵机时,正沉浸在修炼中的墨卢三个被惊醒回神。它们入眼所见,便是一地狼藉以及那端坐在蒲团上,闭目修行的陈月曦。 瞧着那小亭外水浪翻滚,墨卢赶忙招呼着大蜘蛛两个飞快窜出,直接跑到不远处的大树后方躲避。 也就是在三者跑开的瞬间,陈月曦周身肆意吞吐灵机的无形吸力,逐渐形成一道涡旋圆圈般,翻滚着下压的大环。 这道圆环本是出现在陈月曦的头顶,但随着她意识沉潜,丹田内那融合丹火的楼阙,绽放万丈光辉。 那本只在楼阙底层刻录的功法仙篆,此刻随着吞吐灵机转化法力之余,宛若活物般,不断向楼层上方蔓延。 当这篇以仙篆文样式刻画的功法遍布法力楼阙时,外间漂浮在陈月曦头顶上的无形涡旋已然胀大,此刻正竖立着悬浮在她背后。 也正是在这涡旋停驻在陈月曦背后的瞬间,她周身疯狂吞吐灵机的恐怖气势渐尽缓和。 躲在大树后的墨卢,感应着外间狂风肆虐的动静变小,当它探出脑袋时,入目所见便是盘膝坐定的自家主子,此刻浑身法力盘旋成匹练。 而在她身背后,一轮似有形有微微模糊的圆轮徐徐转动。 这轮空圆并没有存在太久,当陈月曦自己收功回神时,其便缓缓淡化身形,消失在墨卢的注视中。 瞧着自家主子背后那消失的圆环,墨卢瞳孔一缩,浑身皮毛忍不住抖了一抖。 它虽不知道那是什么,可隐隐却是能够感觉出,那东西还没完成。 那淡淡的圆环模样,只是个雏形。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成形的东西,墨卢却是能够从上面感受到压力,一股不容逆反的压力。 正当墨卢震撼于那轮圆环时,这边入定苏醒的陈月曦却是不由得呆住了。 陈月曦结束吞纳灵机时,体内丹田已然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澎湃如海浪水潮的法力气海,如今体型大幅度缩减,面积似是一汪稍微大点的水潭。 而在法力水潭中央,高大楼阙耸立,其上八层阁筑表面绽放明光,那遍布楼阙的仙篆文字正不住吸纳外间灵机,后又源源不断传导于楼阙内中漂浮的丹火。 经由丹火提炼后的灵机化作法力,坠落在楼阙底间。 原本底层承载仙篆文功法的表壁上,四方八面洞开门户,内里精粹法力丝丝缕缕溢出,与楼阙外镇压的水潭连接。 感应着丹田内法力虽是减少,可现在的每一缕法力,都远胜从前法力数倍不止。 若是自己的法力水潭,在不断提炼灵机后恢复从前法力气海时的规模,到时就凭这恐怖的浑厚法力,同境界怕是无人可超自己。 她本是因实力大增喜悦,可睁眼时,勾起的唇角不由落下。 “这……” 瞧着入眼看到的一地废墟,陈月曦本来收功后满心的喜悦消失,当看到小亭外大树后探头探脑的墨卢时,她忍不住扶额心道:自己以后如果再深度逐渐,还是去山后凿个石洞吧。 回忆上次初入修行时,自己把静室弄成垃圾场,此回又把小亭糟蹋了…… 瞧着一地破碎的茶几壶盏,陈月曦心说,自己可不能继续败家了! 在将小亭粗略收拾,清扫工作交给大蜘蛛和蝉虫后,陈月曦弹了弹肩上的微尘,带着墨卢往后山脊梁的大湖而去。 她这次回来,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把自己积攒半年的存货,全部都放回到洞府中来。 随着再度召来湖底石桥,陈月曦与墨卢再度踏进湖心小岛上。 当她伸手拨开迷雾,望着那大片深坑时,心中再度对前任洞府之主表达十二分“感谢”。 望着面前深坑,陈月曦衣袖挥动间,一只土黄色的纳袋被甩出,在半空中又被素白法力托举着飘向大坑中心。 瞧着见纳袋对准坑洞,她神识之力外放,隔着远空解开纳袋上封锁。 轰—— 随着素白法力缠绕着纳袋抖动,就看那小小袋口处,不断倾泻出大股褐黄色土壤。 这些土可得来不易,陈月曦这半年来,除了照顾自己负责的冰晶花,再又给巨龟晨起吟诵道经外,再有的时间便是琢磨灵药和挖取这些泥土。 青埂府这药园建立不下万年时光,纵然她挖取的只是最外间的泥土,却也比外间强不少。 她挖这些土时,为了不被人发现,是常常装作没事好奇的模样,在药园外围各处不断晃悠。 从紫光湖附近,再到自己负责药田的大山,甚至是更为遥远之处,那无穷的山林间。 陈月曦带着墨卢,像是两只勤劳的小蜜蜂般,悄无声息地用几个月逛遍药园外围,在那些无人注意的角落处,不断挖掘泥土,并小心把表面的草木植被还原。 瞧着半空中疯狂倒出泥土的纳袋,陈月曦在估算着下面大坑填补三分之一时,催动法力暂时收束袋口。 她任由那只装着土壤的纳袋飘空,自己则是小心从腰间取出一只更加不起眼,模样很土的灰蓝色小袋。 瞧着主子手上那只灰蓝纳袋,墨卢鼻间耸动间兽瞳一转,脑中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主子参观其他修士的药田时,交换来的诸多灵药根末。 陈月曦上下抛了抛这灰蓝纳袋,对着身边墨卢道:“这可是上好的肥料!” 这蓝纳袋里的,可是陈月曦自己制作的上好肥料。 本就经年受灵机熏陶,已然蕴含灵性的精细肥土,再加上掺入一些百年份的紫光水贝粉末,再有从很多修士那里白嫖的,灵植多余的叶片花根烧成的草木灰 将三者混合培育数个月后,现在这一袋子肥料,已经足够用来填补自家连根基都被带走,一片叶子都没剩的空白药田。 随着好一通忙碌后,陈月曦瞧着面前的药田满意地点点头。挥手从大湖里召来一道水流,将这块新开垦的药田浇个透彻。 今天先沉积一夜,明日再种灵药! 陈月曦带着墨卢溜溜哒哒走在石桥上,目光远眺大湖风光时,视线无意从湖畔的大片林地上扫过。 瞧着那片林地,陈月曦忽地想起。 在那林子深处,还有一株等待处理的怪异豆芽。 第45章 冲突 站在树林边缘,陈月曦遥望着被阵法灵禁包裹,环绕于沙地上的一团光雾。 这阵法起自嘉裕崖,拥有着抽取灵机,使内里形成“荒漠”的手段。这豆苗罩定在阵法核心,十有八九已然消耗干净底蕴,在禁制中枯萎。 可当模糊瞧着内里,那颗古怪豆芽完好无缺的模样时,陈月曦眼瞳不由一缩。 历经半年多封禁,那豆芽依旧挺拔着身姿,不仅未曾死绝,甚至连萎靡之态也没有半分。 陈月曦自己所知晓的一切灵药神植中,大多数都是需要在特定环境中培养,偶尔一些比较“结实”的,虽也能在恶劣环境中生存。 可想要同这“豆芽”般,在无有灵机的一片荒漠里存续自身,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这古怪的“豆芽”,打破了这种不可能! 陈月曦丹田中法力默默运转,随着意念调动,素白法力小心附着在眼瞳上。这也是金丹巨龟传授的,一种运使法力令眼眸目力大增的窍门。 随着清凉感弥漫间,陈月曦的视线在望着云雾构建的阵法时,已经能够看到那渺若微尘的阵纹。 在清晰的视线中,那根扎在沙土上,颜色一如半年前脆嫩碧绿的“豆芽”,并不是自己看错的幻觉。 它是真的还活着! 就扎根在沙土上,没有枯萎! 她在观瞧间,甚至还看到随着阵法流转,那两片豆苗小叶悠悠摇曳,显得十分俏皮。 明明按照陈月曦自己的意愿,这座阵法已经抽取干净内里的灵机,这包围“豆芽”所在的一丈云雾内里,就是一片宛若雍国地陆的微小无灵之地。 在雍国内,因没有任何灵机滋养,天地万物皆是凡俗之辈,甚至听老乞丐说他还碰到过许多失去灵机,已然生存不下去直接枯萎消散,白白绝种的圣品灵药。 老乞丐嘴里那偶尔蹦出的一个药名,陈月曦最初还并不是很上心。 可当她在青埂府中书楼里,翻阅灵植典籍寻找“豆苗”来头时,无意从一些语焉不详的模糊笔迹中,粗略得知那老乞丐口中的每一个灵药名字,均是不可多得的,在修行界中快要绝种的上品。 此刻瞧着那一副精力旺盛、半点不曾消退的古怪豆芽,陈月曦眉头蹙起。 那么多足以令上境界修士眼红,甚至为此大打出手的灵药,均是在无有灵机滋养后,一举沦为凡尘或是直接亡种断了根源。 这看起来普普通通,完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豆芽菜”,究竟为什么能够在自己刻意构建的无灵真空环境中,悠哉悠哉生存大半年之久? 而且通过外放的神识探查,她能够很清楚的感应到,那“豆芽”完全没有衰退沦为凡种。 感受到那“豆芽”内里蕴含的磅礴生机灵韵,陈月曦不由得呆住。 自己在药园呆了大半年,虽说并没有照顾过珍贵的灵药植株,可就拿自己饲弄的四叶冰晶花来比较。 二者蕴含的生机灵韵,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四叶冰晶花内里蕴含的生机,若是比作一根徐徐燃烧的火把。那么此刻陈月曦从“豆芽”上感应到的灵韵药性,便是一抹被截取的阳光。 前者,只是在昏暗夜色中,给人带来温暖与明亮。 可后者不仅具备前者的两种效用,还能赋予万物生机,令一切暗幽退散! 二者如此一比较,高下立判! 陈月曦在无言中,将自家神识退出,目光幽幽望着那摇曳的豆苗,心中对它的印象,又加深一分。 从老乞丐给的‘修真指南’,再到青埂府内对低阶弟子开放的大部分藏书,陈月曦尽自己所能的,将一切涉及灵药植株方面的典籍,翻了个干干净净。 遍阅数不尽的典籍,她自己对灵药灵物的认知储备的扩大,但关于这棵来历不明的“豆苗”,却是始终没有一丝线索。 看着被光阵云雾笼盖的“豆芽”,陈月曦刚欲撤去隔绝,却感腰间玉牌抖动间,半空中嘉裕崖的固守法阵自主启动! 一旁蹲坐的墨卢飞快起身,硕大兽瞳紧紧盯住半空闪烁虹芒的阵纹。它听主子说起过,这固守每一处洞府的阵法,皆是自带警示效果。 如若有人强行闯入,那阵纹便会立刻通知洞府之主,并以赤芒示警。 这时天际虹光浮动,便意味着…有人闯入山崖! 与此同时,嘉裕崖山下缓坡之处。 一头幼狼正瘫倒在地,后背上遍布血色,那全身通体纯白的毛发更衬托脊背上外溢的赤泽,鲜艳无比。 从那小狼崽缓缓起伏的肚皮上可以看出,它此刻虽是没了气力站起,可却仍旧顽强的挺着最后一口气。 可从那微弱的呜咽中也能够明白,它坚持不了多久。 而在这小狼崽瘫倒的草丛不远处,四名衣着靓丽的青年修士,此刻正牢牢盯住那发出声声呜咽的幼兽。 看着那狼崽呼吸逐渐微弱,其中一名方正大脸的男修,扭头冲着被簇拥在中间的蓝衣修士道:“何师兄,这狼崽已然没有抵抗的气力,正是好时候啊!” 他说话间,还不忘从自己纳袋中取出一方木盒。 “有我这枚续命丹在,那狼崽子的命绝对保得住,师兄放心打上烙印便是!” 从这方正大脸修士眼底的肉痛神色可以看出,这木盒里的丹丸绝对价值不菲,且从话语里的自得之意可以明白,这丹丸不仅能延续那气若游丝的小狼性命,说不得还有其他“惊喜”。 说实在话,这枚价值不菲的丹丸。方正大脸修士本是想要留着,预防自己哪天遭遇不测时救命之用。 但眼下若是能够讨得这位蓝衣修士的欢喜,那这丹给畜牲用了,便也是值得的! 听到方正大脸修士这自信的话语,那蓝衣的何姓修士还不曾开口,他身边的另外两人中,身负短打劲装服饰的修士便抢先道:“我说赵浮你是不是眼瞎!没看到头顶的警芒?!” 这修士长相略显普通,可那五官却是分外精细,在两相衬托之下,显得整张面容看起来即和善又夹带几分精明。 “你少在这说教我!” 听着劲装修士这话语,方正大脸的赵浮也不去抬头,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脑袋顶上的变化,更清楚是自己四人闯入其他修士的领地。 不过对于自己等人追着一头狼崽,冒事跑进其他修行之人领地这事,赵浮脸上写满了“不在意”,他侧头冲着那劲装修士回怼:“闯就闯了呗!李鸿晨你少给我在这鬼叫唤!” 李鸿晨望着天上浮动的虹芒,又瞧着那雪白小狼不远处,一块被炸裂出焦黑坑洞的地面。 他见赵浮那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口中不由得怒道:“府中有铁律,不得强闯任何修士的领地洞府!你不但带头闯了进来,还动用裂爆符! 怎么!你是要我们三个一块陪你进刑堂吗!” 听见“刑堂”二字,不光是赵浮脸上神情一滞,就连旁边始终不多言语的何姓修士与另外一位,此刻也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身为青埂府修士,他们如何能不知晓刑堂的可怖? 此刻听到李鸿晨提及刑堂,他们的不由得也投向赵浮,显然是被“刑堂”两个字的威势震慑到了。 “李鸿晨,你少给我在这借势吓人!” 瞧见连自己想讨好的何姓修士,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也带上不满的情绪时,赵浮内心虽是慌乱,可面上口中却是十分地硬气。 “我们只是情急之下,误入他人修行之所,误入而已!” 他似是觉得自己言语有些苍白,又追加了一句:“府中虽是有铁令,不得擅闯他人洞府,可我们这是事出有因,事出有因!” 赵浮指着不远处瘫倒在草丛间的雪白小狼,语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口气道:“何师兄好不容易看上一头畜牲,接连追了许久,怎么能让它跑掉!” 他说话间,又把视线转向沉默的何姓修士,他语气诚恳地说道:“何师兄,你寻觅许久,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一头合眼缘的小兽,难不成真的要白白放弃吗?” 赵浮略微指了指天上虹芒,对着陷入挣扎情绪中的何姓修士继续劝说:“咱们要的只是这头小兽,等到此间洞府修士到来,向他解释清除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想必这位同道,也会体谅咱们几人的冒事行径。” 听着赵浮这“言辞诚恳”满腔皆是“我都是为了你着想”的语气,何姓修士扭头看看李鸿晨与那名同行修士,见二人不说话,又把视线停在赵浮脸上。 他略带犹豫地问道:“万一这洞府之主不肯罢休,执意要去刑堂说理该怎么办?” 本来在何姓修士扭过头来看自己时,李鸿晨是想再劝一劝他,可身边这位始终不发一言的同行修士,却自背后拽了拽他,用眼神示意别说了。 虽不知对方为什么拦下自己,但李鸿晨还是下意识地按照对方传递来的意思,闭口不再言语。 自己这位友人平日话不多,可每到关键之时,他做出的选择总是有利于自己。故而此刻感受到对方目光传导的意思后,李鸿晨顺意而为。 只是,他虽不再开口,可还是用眼眸一瞪,气呼呼地剜了一眼赵浮。 他本就看不上这个如墙头草一般,见谁都一副“狗腿子”模样的赵浮。此刻在听着他打着何姓修士旗号,心中立刻恶心的不行。 二被他瞪了一眼的赵浮,完全不在意这个有名的“李大莽夫”。 听着何姓修士问起,此地修士若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一意孤行闹到刑堂去该怎么办时,赵浮脸上立马露出智珠在握的表情。 他先是冲着再度沉默,只用目光定定注视那雪白小狼的何姓修士,张嘴笑了一下。 随即又扭回头,在一瞬间变化了神情,那速度之快,完全堪称是光速的变脸! 赵浮眼眸里流露得意洋洋的神色,冲着李鸿晨所在方向,趾高气昂地说道:“此间修士若是识相点,大家都好商量。若是不识抬举……” 他话未说完,就听身背后传来一道清亮声响:“若是不识抬举,你待如何?” 听到背后有人说话,赵浮先是后背一寒,但听着那悦耳声响很明显是一名女子时,他又眨眼放松下来,转身看向那声音来处。 而在赵浮转身的同时,与他面对面站立的何姓修士三人,已然看到了那条倩影。 何姓修士看到那出尘面容时,眼眸停顿片刻,到下一个瞬间便又把目光,重新落回那气若游丝的幼狼身上。 现在他身边的李鸿晨两人,此刻已然是呆愣在了原地。而当比他们三人晚一步的赵浮,同样看到那窈窕身姿的容貌时,也在瞬间定格了呼吸。 原因无他,这女子太好看了! 瞧着那姣好容貌,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赵浮抓耳挠腮了半天,也只蹦出三个词。 第一个词:“好看!” 第二个词:“好好看!” 第三个词……“太好看了!” 赵浮这满腹心机的墙头草,在面对有权势的何姓修士时,那自是阿谀奉承不已。 此刻在瞧见这么一个貌若仙女的家佳人时,浑身那股子谄媚劲头却是飞快收敛,整个人立时变的“正儿八经”起来。 陈月曦站在赵浮身前一丈处,她先是低头瞧了眼那呼吸微弱的小狼崽,伸手弹渡了一股法力,用以护持它最后的生机。 同时,衣袖内暗藏的纳袋中,一颗圆滚滚的丹丸被取出。 “额,这位道友……” 瞧着陈月曦旁若无人般俯身救治那狼崽子,赵浮飞快回头看了眼何姓修士,见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狼崽身上,知道自己不能任由这漂亮女修坏事。 他满脸笑容地凑上前,口中言道:“道友,这小兽是我们先觅得,论道理来讲应当是……” 他话未说完,陈月曦便小心抱起那狼崽,起身直接不留余地的打断道:“擅闯我的洞府地界,还抓我豢养的狼兽,四位这是觉得,刑堂近些日子管束松散?可以任由你们无视府规?” 正当她说话的功夫,身背后草丛中传来沙沙响动,随即数头雪白狼兽出现,为首那头眼眸碧绿的白狼,此刻正死死盯着那脊背鲜血淋漓的狼崽。 “额……” 自己说话被打断,赵浮脸上露出恼怒神色,再听见陈月曦毫不客气的话语,他眼中寒光大盛正欲再说些什么,却正巧看到那诸多白狼自林间跑出。 而在他身背后的何姓修士、李鸿晨以及那始终不出声的同行修士,此刻看着那手捧狼崽的女修时,皆是不由得流露中凝重神色。 炼气九重……大圆满! 感应着陈月曦周身散发的浑厚气机,何姓修士三人不同于酒囊饭袋般无用的赵浮,立刻明白这女子修为已经到达炼气境界的顶点。 他们在同陈月曦眸光对视的瞬间,尤其是看见那些拱卫在她身侧,一个个目露凶悍之色的诸多白狼时,他们三人便知晓…… 自己等人……这次惹上麻烦了! 第46章 一挑四 “你……你别乱来!” 原本看着陈月曦是个女修,还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修,赵浮想要表现的温文尔雅些,好得取对方的好感。 但随着那犀利话语硬噎自己后,赵浮本性暴露间,刚想张嘴言语什么,旋即就看到那一群自林中跑出的狼兽,原本已经到了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望着那几十双绿油油的兽瞳,此刻齐刷刷盯着自己,浑身不由得缠斗间,向后退了一步。 “道友!你想做什么!” 赵浮看向被白狼群拱卫在中央的陈月曦,满脸惊慌之色勉强压下后,一派义正辞严地说道:“纵容御下兽类攻击同门,你可知是犯了什么罪责!” 听着赵浮到了现在被人家围住,依旧是装腔作势的口吻,李鸿晨被气的眉头蹙起,真想立时给他两个巴掌好好尝尝。 此刻已经被人家围住,你个不要脸的是哪里来的底气,还敢跟人家硬气?! 不光是李鸿晨听了无语,就连陈月曦这个当事人,都差点没忍住直接给这个不要脸修士两个逼兜。 “府中有此规矩,我自然不会去触犯,可四位呢?” 陈月曦瞧着眼前,这个腿肚子打颤,眼底畏惧之色快要藏匿不住的宽脸修士,在伸手取出丹丸塞进幼崽口中的同时,冰冷声调响起:“擅闯我洞府地界,肆意打伤我豢养狼兽!诸位如此做法,又能说得过去么?” 话说到这里,陈月曦体内早已蓄势待发的磅礴法力顷刻涌出,在周身四周化作片片洁白匹练浪痕,随着那微凉风卷不住飞舞。 “啊这!” 感应着法力匹练上透出的威压波动,赵浮脸色一白,那藏在袖子里,暗暗捏上纳袋的手指无力地落下。 感应到洞府之主发怒,在陈月曦身旁徘徊的群狼此刻像是收到指令般,齐齐发出一声怒鸣长吼。 从那白狼首领狂躁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它忍很久了! 从刚刚开始,若不是有洞府之主暗自阻拦,它们这群白狼早已经按耐不住心中暴虐,早飞快扑向这伤到自家幼崽的该死修士,要用那锋利牙齿将他们的喉头咬开,肆意品尝那喷出的鲜血。 相较于长吼的狼群,何姓修士等人的关注重点,始终是在陈月曦身上。 好恐怖的法力波动! 怎么会变成这样? 瞧着徘徊在陈月曦身侧的诸多白狼,何姓修士此刻表示,自己真的没想到会惹出麻烦! 明明自己,只是看中一头雪白小狼,想抓回来养养罢了。 但为什么事情会转变成惹到一位修士,且还是自己等人乱闯人家地盘后,被当场逮到! 何姓修士感受着四周逐渐包笼自己四人的气机,再观望陈月曦身上那浑厚法力于不断外溢之间,甚至带动烈风吹拂她的衣袖青丝。 他虽是心性有些木讷,可瞧着对面这位女修的架势,他知道今天这事怕难以善了! 而在他身旁站着的李鸿晨两人,此刻内心的复杂比之他,只少不多! 明明他们两个,只是陪着何姓修士这位好友出来,一块寻些兽类养着玩玩。 但怎么闹到最后,不但闯了他人洞府,还惹到了一位实力恐怖的女修? 这嘉裕崖李鸿晨也路过许多次,但对于与内里居住的修士,他却是不曾有了解。 他原本以为,此间洞府的主人,许是一位不常出门的苦修之人。 但谁能想到,这座洞府居住的修士,居然是位炼气大圆满境界的修士,且还是一位女修! 李鸿晨身边的这位,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的修士,此刻再也不能维持自己的淡定。 他的目光,正若有若无地扫过陈月曦,尤其是在那出尘面容上,反复来回扫过多次。 陈月曦对于这暗暗的窥探哪里能够不清楚?不过此时,她懒的多计较这点皮毛事,注意力被地上炸裂的坑洞吸引。 何姓修士三人,见手捧白狼幼崽的陈月曦目光偏转,当顺着那视线看去时,三人心中大呼要遭,同时暗恨始作俑者的赵浮。 那坑洞是被赵浮甩出的裂爆符炸出,狼崽身上的伤口也是由此来的。 此时,陈月曦若是从那坑洞里,抽取出符箓还未消散的气机,自己等人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何姓修士三人想要阻止陈月曦,可他们这念头刚起,就感觉一股凝聚成实质的压迫感,自上而下落定。 何姓修士三人都是大有来历的,在压力落下瞬间,立马觉察出自己等人身上压力的来头,他们面露惊讶:“神识威压?!” 何姓修士三人,并不是惊讶于陈月曦已然开辟灵海,成功凝聚出神识之力。 他们所惊异的地方,是陈月曦此刻与他们的距离可是不近,再加上中间有个赵浮阻隔,双方最起码有两丈之遥。 这女修明明才炼气境界,可她外放的神识居然横跨两丈,落在自己三人身上! 在瞧着那站在中间,跟个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赵浮,何姓修士三人的内心,更是被震惊的无以言表。 不仅外放神识距离遥远,还能精准地锁定自己的目标,不令目的之外的人事物受到牵扯,这份对神识之力的把控……堪称恐怖! 陈月曦完全没有机会陷入震惊的三人组和那站在原地尴尬的赵浮, “符箓?” 瞧着地面上,那像是剧烈爆炸后所产生的黝黑凹坑,陈月曦空闲的左手一抬,素白色法力如流水般,飞快从坑洞中一扫而过。 素白法力化作流水模样,自那仍旧冒着点点黑烟的坑洞上掠过,于丝丝缕缕的烟尘里摄拿到一点气机,随即在空中盘旋着飞回陈月曦摊开的掌心。 “我若是没有错认,这应当是裂爆符吧?”看着指尖被法力束缚的点点浮动气机,陈月曦这话虽是在问询,可从那生硬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已然确定这气机的来头。 望着陈月曦托举起那一缕气机,存放入随身纳袋的玉简里。何姓修士三人的眉头,竟是在同一时间整齐地蹙起。 看这位女修保留那点气机,又取出记录玉简扫过此间的模样,他们哪里不明白,对方这是要呈报府中了! 一想到这事被捅到府里,尤其是令刑堂知晓。 何姓修士几人,再一联想到刑堂的种种可怕传闻,肩膀忍不住抖动一下。 而相较于如临大敌的三人,背对他们的赵浮,此刻总算是反应过来,一溜烟窜回何姓修士身边。 他下意识地向三人旁边靠紧些,目光在对上陈月曦那双泛着冷芒的眼眸时,心中不由得一突,后背上汗毛层层激起,两腿不由得打颤。 我的天爷! 炼气大圆满! 瞧着那绝尘女修浑身法力澎湃涌动,感应着那股波动,赵浮知晓如果此时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位,那下场了可好不了! 赵浮此刻,再也顾不得心里那小算盘,他扭头瞅瞅身边这位自己欲要巴结的何姓修士,脑中思绪飞速转动间,立刻定下联手的想法。 青埂府中,虽是不允许修士私下互斗,可却允许同境之间相互切磋比试! 而且这个比斗,究竟是一对一单挑还是其他,可并没有明确规定,有太多的发挥空间! 想到这,赵浮眼眸微微闪动,神识外放悄悄与何姓修士三人,一同交谈起来。 他知道李鸿晨两人看不上自己,但此刻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从这女修手下安然退走,并不令其把自己等人犯错之事,如数上报府中。 何姓修士自己倒是不怕,毕竟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也是赵浮结交他的原因。 而李鸿晨与他同行的那位,虽也是世家的修行人,可他们只是外来收拢的修士,并不是世家血脉,故而待遇、根基皆是比何姓修士差上不少。 如果陈月曦把二人触犯府中规矩之事上报,那二人回到世家后,说不得还要接受除刑堂外的其他惩戒,并丢失许多资源。 甚至往严重里猜测,李鸿晨他们在世家中的,同样是外来修士的同道们,很有可能借着此事一举把他们两个排挤出去。 赵浮这人虽是修行不怎么出彩,可却天生长着一张好嘴。有这共同的目的,再加上他那三寸不烂之舌。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说动包括何姓修士在内的三人,定下一同对抗陈月曦这位炼气大圆满的计策。 而当他们神识互相断开连接的刹那,一直默默注视他们小动作多陈月曦开口道:“你们商量好了?” 她将手里已然保住性命的狼崽放回白狼头领背上,在伸手抚摸一把白狼那浓密的皮毛后,她以神识趋使,令所有白狼离开回去山上。 瞧着犹豫不肯离开的白狼首领,陈月曦唇角一勾,侧目望着那并肩站定,正直勾勾望着自己的何姓修士与赵浮四人。 她冲着白狼首领挥挥手,轻声道:“不过四人罢了,我自可应付!” 陈月曦眼眸一眯,对面这四人修为瞬间毫不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一个炼气五重,两个炼气八重再加……三个炼气八重? 瞧着那被自己忽略的修士,陈月曦眸光中稍显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搞清楚那人的异常。 不错的敛息功法! 目光最后落在那始终不语的白姓修士身上,她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艳,可却是稍纵即逝,快的令人无法捕捉。 白沅虽是没有看到陈月曦目光里的神情,可当对上那双璀璨星眸时,呼吸不知怎得猛地一紧,感觉好似自己被看穿所有伪装。 陈月曦并没有理会白沅的思索,她浑身法力澎湃,衣袖飘飞之间冲着已然蓄势待发的何姓修士几人说道:“既然想好要动手,那真打起来,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听着面前俊俏女子口中话语,赵浮心里再度感觉猛地一阵突突,可事到此刻要想再改变主意,已然来是不及。 他硬着头皮,顶上陈月曦法力卷动起的风浪高声言道:“道友若是愿意消解干戈,我等自然是愿意坐下来好好聊聊。” 他这意思,不在乎想要陈月曦别把事情抖落到府中,也别叫刑堂知晓,一切都由他们当事双方,私下处理就好。 陈月曦哪里听不出赵浮话中潜台词,但她会答应吗? 答案是……不可能! 此刻,陈月曦瞧着赵浮那小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自己微微一笑间口中慢悠悠地说:“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话音落下,窈窕身姿骤然消失,满空蓄势待发的法力匹练刮着狂风,直冲赵浮四人攻来。 瞧着陈月曦一言不合立刻动手,赵浮眼看这女修身形极速贴近,那恐怖法力也同时下压,他口中大吼着:“快动手!” 其实不等他说话,何姓修士三人早就在陈月曦身形移动间,各自施展出了本事。 何姓修士手上法力涌起,随着袖袍翻卷间,一股碧色烟云蔓延正面对上那逼压落下的素白法力匹练。 二者碰触瞬间,两股对冲的气浪不住荡漾外卷,层层无形波涛自二者对碰冲击之处升起,向四面八方蔓延。 原本四面山林的绿枝,正享受着空中微风吹拂,可随着青白二色法力冲撞,无形冲击波涛汹涌外卷间,数不清的落叶被巨力拉扯着自枝丫上断裂。 随着树木剧烈摇摆之间,地上芳草被连根拔起,外露的土石也在瞬间扬起荡尘。 那个被裂爆符炸出的坑洞,于瞬间被巨力裹挟的沙土填满,又很快随着狂风、随着激荡的法力冲撞,又一度裸露并扩大规模。 周遭木林土石被法力余波席卷,好好似一只大手把这块地域的一切连根拔起,在半空中转出一个龙卷玩。 而处在法力对撞中心的何姓修士,此刻正感受到有无边的压力,在不断逼压自己。 站定在碧色烟云笼盖下,当自家碧云与素白匹练冲撞的瞬间,恐怖巨力从托举的手中落下,何姓修士一个踉跄间,险些栽倒在地! 那半空缠斗的双方,素白匹练绽放锋利芒刃,不断冲击碧云。而卯足力气对抗的碧色烟云,却似差距过大般,仅仅在对冲两个回合便节节败退,逐渐消散开来。 “怎么可能!” 感应到自己法力化作的碧云,在这女修素白匹练面前不堪一击,尤其是是透过分崩离析的云气,瞧见那白光法力冲着自己涌来,何姓修士可不敢多过愣神。 他鼓足丹田中翻腾的法力,再度凝聚起飘散的碧云,又一次同素白匹练冲撞。 而当何姓修士与素白法力陷入焦灼之时,李鸿晨与白沅两人,已然同陈月曦打在一处。 在何姓修士以法力纠缠陈月曦的素白匹练之际,李鸿晨二人各自左右抽身退离,步伐极速腾挪间,左右包抄着冲向直奔何姓修士而去的陈月曦。 瞧着左右两侧运转着法力流光攻来的身影,陈月曦双手同是裹上法力,在摊开掌心,接住一左一右两只拳头之余,口中笑问道:“二打一,很占优势么?” 至于说那躲在何姓修士背后,手里暗搓搓摆弄什么的赵浮,陈月曦早就以神识锁定死他。 毕竟从那炸开的坑洞可以看出,这不要脸皮的修士,似是走的符箓之道! 这画符的人,可不似真刀真枪的打架般好应对,稍不留神间就可能中招! 正当陈月曦接住李鸿晨二人左右打来的攻势之余,一直锁定赵浮的神识内,传来预料中的回馈。 “等的就是你这下!” 第47章 再见邓泽、何秋明 陈月曦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踏上修行道路后,如果跟人打架斗法,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是随手一挥,变出成千上万把剑,嗖嗖嗖的满天乱飞? 或者一个念头落下,群星坠落,直接来个陨石爆炸? 又会不会像前世小说、电视剧里演的,那烧经费的特效一般,主角个个手搓火球弹指放电,一跺脚大地开裂,一拳头打出次元裂缝? 以前的她,会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脑子里都是绚烂的特效。 但现在,在此刻…… 瞧着一左一右飞来的两只拳头,尤其是望着那指骨上附着的银光法力,陈月曦心中暗笑一声:神他妈特效!见鬼的法爷! 修行人斗法,尤其是炼气境界修士,不就是拳拳到肉,法力加体术! 面对裹挟法力左右两侧同时打来的拳头,武斗经验丰富的陈月曦,立马有了应对之法。 修行之事她还在摸索,可这打架……她门清! 窈窕身姿在极快的闪动间,脚下步伐猛地停顿,双手同样附上法光,五指张开间掌心向内凹陷,一把抓向李鸿晨二人。 同时,伴随着丹田内的法力楼阙散发金光,那半空中的素白法力同受感召。 素白匹练在与那碧色烟云纠缠间,恐怖威势再涨,直接卷动二者冲撞产生的气浪,以这叠加的威势,乘机肆意破坏周遭木林地石,飞快扬起的沙尘完全包裹住战场。 何姓修士就站在原地施展法力,这视线遮挡于他倒是没什么作用,可处在他身侧准备暗搓搓偷袭的赵浮与李鸿晨二人,这下可是顿觉不妙。 随着白青二色法力的不断碰撞,周遭视野已然模糊。但在外放神识的加持感应下,赵浮还是能够看清战局内飞快贴近缠斗的陈月曦三人。 他已然捏住纳袋内的符箓,只等着抓住一个空挡,立马施展这决定成败的关键一招。 但他的小动作,哪里能够逃的出陈月曦那浑厚的神识暗中观察? 正当陈月曦停顿身形,双手去接李鸿晨二人攻势的瞬间,赵浮手上法力正欲催发符箓时,半空中暗自等待的素白法力立刻拉扯着冲击威势,卷起沙尘搅乱战局视线。 这下看不清战局内里,我看你还怎么搞偷袭! 陈月曦似是觉得光是遮蔽视线还不够,在尘沙弥漫的同时,她那早就悄无声息扩散在周边,牢牢锁定每一个人的神识之力在瞬间发作,一举压制住在场四人外放的神识。 陈月曦不光法力比他们四个浑厚,这无形的神识之力,更是强过他们一大截! 在四人视野蒙蔽,下意识外放神识感知周遭时,一股沉闷压力直接逼迫着那外溢的无形感知,重新缩回自身灵海中,再不得出来。 感应着自家神识被束缚,何姓修士、赵浮、李鸿晨、白沅在同时暗道:上当了! 在他们准备动手时,对面这个女修,怕是已然想好了应对之法! 从一开始动手,这女修直取何姓修士却被李鸿晨二人拦截,到现在飞沙扬起遮蔽视线,又同时压制神识。 这整个过程不过十多个呼吸,可那每一步却是一环套着一环,明明是四对一,可在人数悬殊下,他们四个却不自觉地中了圈套! “这女修,太可怕了!” 遥望着模糊了视线的沙尘,再感受到灵海外间被恐怖威势压制,神识不得延展,赵浮脸色发白,后背上冷汗阵阵浮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等人随便闯进的修行洞府里,居然会住着这么一位狠角色! 想到这,他不由得有些后悔。 相比较赵浮的畏惧与后悔,何姓修士此刻在操纵法力与陈月曦的素白匹练纠缠之余,心中想到更多的,则是她对整个战局的精准把握。 从开始的一言不合,再到动手的短短时间里,这女修居然已经盘算好每一道布局,甚至连我等四人的应对之法都精准把握! 何姓修士瞥了眼身边,这手中捏着符箓,却再不敢催动的赵浮。 心想这女修外放的神识一直潜藏,直到赵浮欲要催动符箓才冒出来压制,怕就是在防着他! 听着沙尘中阵阵闷响,何姓修士很清楚那声声不由自主发出的痛呼,没有一声来自于那女修。 听着李鸿晨二人那隐隐的闷哼声,他有心去帮忙,但此刻半空素白匹练又一度压制下自家法力,令他无法脱身。 如果此刻何姓修士撤去法力,那半空浑厚匹练立时就会落下,到时候不光是他逃不得,身边这赵浮怕也得败了! 想到此处,何姓修士抬眼看着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碧色烟云,再望着那始终浑厚一片的素白匹练,心下猛地一沉。 自己被法力缠斗所掣肘,根本脱不开身,身边这个又叫神识遏制住,再不敢乱放符箓怕伤到自己人。 本来是四人合攻一位,但此刻随着何姓修士自己与赵浮被拿捏,陈月曦需要面对的敌人一下子缩减成两人。 她压力大减之余,更是能全神贯注应对沙尘中,迷失视觉还不能运用神识之力的李、白二人。 将一切看在眼中,何姓修士分析清楚目前局势之后,心道:这样的人……太恐怖了! 被拖住的何姓修士不敢乱动,赵浮又叫拿捏了符箓手段帮不上忙。这下沙尘中没了支援的李鸿晨与白沅,可是立马遭了殃。 在素白法力卷动的尘土,完全遮蔽本就不清晰的视野时,瞧着满天飞沙走石的李鸿晨大叫一声:“不好!” 他视线被遮蔽,外放的神识又遭受到对面这位女修恐怖的压制,根本探不出情形,正要撤回攻势打算先同白沅汇合。 可当他裹着法力的拳头正欲抽回,那只迎来的纤纤玉手,似是早就有所预料。 在李鸿晨下意识回撤力道的瞬间,那玉指素手紧跟向前一拉,立时有一股巨力在瞬间从李鸿晨被拉住的手上,飞快蔓延至全身。 在被拿住手腕瞬间,李鸿晨欲要挣脱,脚下用力抵挡拉扯,左手抬起刀掌欲要劈开陈月曦伸来的玉手。 可就在电光火石间,李鸿晨耳旁呼啸风声涌动,一道黑影自右侧瞬息极速打来。 感应到攻击来临,李鸿晨放弃应对陈月曦拿捏自己的玉手,瞬间调转方向迎上右侧飞来的黑影。 可当那黑影靠近刹那,瞧着是白沅被对面这女修提起扔向自己,李鸿晨手上力道无意识地放缓,但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然晚了! 陈月曦在卷起沙尘,以神识之力压制住在场四人后,她的注意力,大半集中在这两名左右进攻而来的修士身上。 如同她预想的一般,李鸿晨二人在视线、神识双双被蒙蔽之余,下意识放弃此回攻势,看着便要撤手回防。 但陈月曦,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啊! 在二人抽身欲退的瞬间,陈月曦放弃左手边的白沅,右掌飞快抓摄住李鸿晨,同时左手也不曾闲着,纯白法力涌动化作匹练,飞快裹挟住向后撤回的白沅。 而在白沅纠缠不敌,被自家法力拿定时,右掌抓住的李鸿晨欲要挣脱,陈月曦二话不说立刻扯起法力,将白沅抛出扔向李鸿晨。 而后者的反应,不出陈月曦预料,在看清楚白沅后,攻击力道瞬间收拢,这正是陈月曦预想的机会。 随着二人碰撞在一处,陈月曦松开握着李鸿晨手腕的右掌,左手上法力再度汇聚化作光刃,狠狠拍在李鸿晨二人身上。 李鸿晨二人虽是被陈月曦一击命中,但只是身上染血,并没有造成致命伤势。 相反,随着二人的汇合,他们竟是十分默契地联手在风沙掩目中,与陈月曦缠斗起来。 风沙弥漫间,道道法力光痕在地上留下痕迹,荡漾的波浪咆哮着,在缠斗三人的身外,形成一层又一层余波。 虽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 可陈月曦却不是一般人,她的法力之浑厚精纯令人惊叹,明明是炼气八重境界,可就因那深厚波动威势,令何姓修士三人,错认她为炼气大圆满。 由此一点足够看出,陈月曦的法力无比凝炼,足以生生耗死李鸿晨二人。 起初,二者对打陈月曦时,一身法力还能配合身法招架住攻势,甚至偶尔还能回敬一二。 但时间延长,二人丹田中的法力开始枯竭,渐渐跟不上消耗,最终随着两声不甘的闷哼,他们无力地栽倒在地,陷入昏迷中。 瞧着两人落败,陈月曦念头转动间,半空中缠斗碧云的素白匹练再度卷动风浪,但这次却是将笼盖战场的沙尘撤去,显露出内里站定的陈月曦与倒下的李鸿晨二人。 陈月曦以法力裹着昏迷的李鸿晨、白沅,步伐轻盈地走到何姓修士三丈外站定,“还要打下去吗?” 看着面前这衣裙干净,半点不起方才历经一场打斗的女修,再看看她身边被法力束缚,已然昏迷的李鸿晨两人,何姓修士低低叹口气,挥手撤去半空中本就岌岌可危的碧云。 他也不管一旁赵浮焦急的神色,上前走上两步,来到陈月曦身前站定,拱手行礼道:“我等认输,全凭道友你处置!” 听着何姓修士这认输的话语,赵浮脸上流露焦急神色,可不等他说话,陈月曦冰冷的目光已然扫来,同时一但明晃晃的法力刃芒,在那纤纤玉指间不住盘旋。 瞧着那片法力刀芒,赵浮感觉自己的脖颈有些发凉,他深怕下一个瞬间自己脑袋搬家,赶忙也学着何姓修士的动作,向陈月曦表示自己投降认输。 听着二人认输,陈月曦刚欲说些什么,却忽地感应到有人靠近,侧目一瞧就看一袭熟悉的红袍,出现在不远处裸露的大石上。 那红袍青年见陈月曦发现自己,轻声一笑间同她招了招手,口中更是说道:“好久不见了,师妹!” “何师兄?” 瞧见那大石上站的是何秋明,陈月曦目露一丝笑意,旋即又扭头看向另一边的某棵粗壮老树,“这么说来,这一边的…是邓师兄吧?” 听到陈月曦这话,那棵老树背后的人还没现身,何秋明就先笑出了声音,“师妹啊,一年多不见,你当真是进步神速!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说话间,看着躺在陈月曦脚边,那两名陷入昏迷的炼气弟子,心下不由得感叹。 没想到一年前,还是没入修行路的小丫头,在短短一载光阴后,居然已然能同时战败两名同境修士。 而正当他感慨时,陈月曦已经同那边老树处,打起了招呼,“许久不见,邓师兄!” 瞧着在何秋明大笑中,自那老树背后慢悠悠走出的道袍青年,陈月曦向前走了两步,冲这二位接引自己入府的师兄拱手一礼,“陈月曦,见过二位师兄!” 瞧着陈月曦这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何秋明、邓泽二人对视一眼,立刻是抱拳拱手地同声回应:“陈师妹有礼!” 三人相互见礼后,何秋明望着四周山林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摇头失笑间,冲着陈月曦说道:“师妹,师兄我得先跟你道个歉了!” 他说话间,扭头看向一旁呆愣住的何姓修士,口中没好气地吼道:“愣着做甚?给我过来!” 听见何秋明唤自己,陷入呆滞的何姓修士赶忙小跑着过来,但没等他站定,便看一个巴掌冲着自家脑门袭来。 何秋明在挥动巴掌之余,口中怒道:“你个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府规也敢明犯!” 被何秋明一巴掌打中的何姓修士不敢反驳,他顶着红彤彤的巴掌印,低低的声音冲何秋明唤道:“见过叔父。” 听着那修士唤何秋明为“叔父”,陈月曦左右打量一番,瞧着那修士的面相轮廓,确实同何秋明有两分相似。 看着何秋明在那叉着腰教训侄儿,陈月曦心说,这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一旁尚在清醒的赵浮,望着那一身红袍的何秋明,正提溜着何姓修士的耳朵不住训斥,脑中拼命回忆想间,实在认不出这位是谁。 但他认不认识何秋明,可认识邓泽啊! 瞧着邓泽那身道袍衣袖上醒目的两只仙鹤,他哪里认不出,这位是来自刑堂的高位修士。 完了! 瞧着这二人与陈月曦熟稔的模样,赵浮大脑一片空白,心说自己这回真的是踢到铁板上了! 第48章 事后处理 赵浮觉得,今天绝对是自己最为倒霉的一天。 本来碰上一位有背景的修士,刚想讨好的巴结一番,却不曾想带头闯进一位修士洞府之中,犯了府中忌讳。 犯错之后,他又心生歹念,想要撺掇着其他同行的三位一块儿,制住这洞府居住的修士,想要令他不把今天的事告发出去。 可结果四人齐上,却是被人家一个给反杀了! 这还不算完! 坏事没干成被人家拿住,偏偏赶巧还碰上刑堂的修士在旁观看到全程。且看那洞府之主与刑堂修士熟稔的模样,二人分明是旧识! 站在原地半点不敢动弹的赵浮,此刻真想给半个时辰前的自己,狠狠来个嘴巴子。 犯了府中规矩,还想生歹念,这不找死吗?! 可是此刻,他说什么也都是晚了! 目光望着地上昏迷的李鸿晨两人,赵浮眼眸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嫉妒。 他们两个倒是舒服了,昏迷的什么都感受不到,只留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在这里面硬着头皮面对两位大修士的压迫! 赵浮本来还想着,如果自己等人交战时,不小心被的刑堂修士发现,那最后怎么着,也要把这女修给拉下水。 毕竟我好不了,其他人也得跟着受罪! 但此刻,望着那陈月曦与刑堂之人熟稔的模样,他默默咽下了已经早已打好的腹稿。 开玩笑!他们都这么熟,我要是还不长眼的拉人下水,这纯属找抽了! 从陈月曦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邓泽又接过那只盛放有符箓气机的玉简后,神识一探间目露冰寒之色。 邓泽平时本就老板着脸,给人一种十分刻板,且一丝不苟的严肃感觉。 而此刻,随着他目光中流露寒芒,那本就颇具威严的神情,此刻更是吓得赵浮低下头去,再不敢与他对视。 邓泽略微点头间,抬掌收起那只玉简,口中道:“师妹还请稍待。” 他目光转动,先是瞧了一眼仍旧拧着何姓修士耳朵,还在絮絮叨叨不停数落的何秋明。 这位同修十分清楚他的心思,直接扭头来了句:“让这小子自己到刑堂去领罚!” 听何秋明这干脆的表态,邓泽点了点头。便将目光移开,又从地上昏迷不醒的李、白二人身上略过,最后直接看向那缩在一旁不敢动弹,脑袋都快埋进胸口的赵浮。 通过陈月曦的叙述,以及那玉简内记录的画面来看,所有的事情一切起由,虽是因何秋明的侄子寻找妖兽而起。 可触犯府规闯入陈月曦洞府,以及后来生事,俱是眼前这个炼气五重的弟子带头。 邓泽背负双手,几步挪动之间,只一个晃神的错觉便站立到赵浮身前,他眼眸略垂,口中淡淡的说出两字:“玉牌。” 在说话的功夫,邓泽腰间那枚明晃晃的玉牌上,猛地亮出两个大字[巡查]! 巡查使? 我居然碰上了一位巡察使! 瞧着邓泽腰间玉牌上浮现的[巡查]二字,赵浮彻底没了侥幸心,老老实实的一点头,将自己藏在纳袋内的玉牌乖乖递出,双手捧着送至这位巡查使面前。 刑堂之中也是讲究职位排序的,地位最高的便是刑堂首座,也就是陈月曦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钱尧瀚。 而在首座之下,则是由高至低细分三个等阶:督域、巡查、行监。 遇上普通的行监修士,已经是令青埂府中犯事的众修士感觉到无比畏惧,而这位列行监之上的巡查使,更是所有人不愿意面对的噩梦。 首座之下的督域修士,大多都负责行走在整个玄阳域中,他们更多管束的是青埂府在外间云游的修士,对于处在府中的人,管束较少。 可这巡查使却是不然,他们统管着青埂全府之内的一应犯律修士的评判受过,甚至还能直接上报首座乃至上达府主。 而这,正是赵浮害怕的原因。 “赵浮。” 邓泽手掌一翻,那枚陈月曦见到过多次的琉璃镜,便瞬间现身。 那明亮光辉只是轻轻扫过赵浮手中的玉牌,旋即无瑕镜面上,立刻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文字,仔细一看正是赵浮这人载录于青埂府中的诸般事宜。 望着镜上呈现的一切,邓泽眸光略微思索间,侧目望了眼陈月曦。那意思很明显,是要问问对方有没有什么处置赵浮的“特殊要求”。 这个特殊要求的意思,便是问询陈月曦是否想要他惩罚赵福这小子时,略略重一些。 瞧着邓泽递来的眼神,尤其是读懂他目光中的含义后,陈月曦在摇头之间。心中不由哑然道,何师兄不是嚷嚷着说邓师兄是铁面无私,对谁都不讲情面的嘛? 在瞧见邓泽在场时,陈月曦已经做好任由他发挥,按规矩处置这四人的打算。 但此刻,望着邓泽递来的眼神,她不由心说,邓师兄这不是也会额外关照自己人的么? 看陈月曦摇头不打算参与,邓泽回转目光看向惴惴不安的赵浮,在对方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他略微沉思一瞬,随即便取出一册暗紫色本集。 这册集摊开,头一页上便刻画着一头独角狰狞异兽。 邓泽伸手在那异兽双瞳上一点,呼吸之间便看那异兽在册页上跑动,最终化作一方小巧印记,停留在纸页最顶端。 从陈月曦的视角看去,便见那紫册之上空白的页纸顶端,趴伏的瞪大双眼异兽正张开大嘴,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那即将书写文字的空白之处。 随着那异兽趴伏,邓泽运起法力以指代笔,往那异兽目光盯着的空白之处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文字。 当最后一笔落定,他又自赵浮手中取过那玉牌,在纸页末端空白处轻轻一按,旋即便看那纸页顶端趴伏的异兽张着大嘴咆哮。 那独属于赵浮的姓名印记,在玉牌按压之处浮现。 “接好了。” 做完这一切,邓泽伸手往紫册上轻轻一抹,便看那张洋洋洒洒写满文字的纸页轻轻落下来,被他托着递给满脸忐忑的赵浮。 而在这一页纸张落下的瞬间,那只独角异兽自被撕下的纸页上飞起,又重新回到紫册上,张嘴撕下第二页纸张,随即飞入天际,消失不见。 在那独角异兽叼着纸张飞开事,陈月曦分明看到那原本空白一片的白纸上,兀自出现一片字迹,粗略一看内容竟是与刚才邓泽所写,并交给赵浮的一般无二。 瞧见陈月曦好奇的望着自己手中的紫册,邓泽指着手捧“处罚单”的赵浮,向她解释道:“一式两份,一份给他自己,另一份传回刑堂保留。” 看着赵浮那满脸欲哭无泪的模样,陈月曦不由得好奇,邓泽到底给他判定了什么样的处罚? 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处罚,她都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打他们一顿,也算是消气了。 邓泽在处理完赵浮之后,又如方才所做般,从紫册上各自书写下一份“处罚单”,轻飘飘落进昏迷着的李鸿晨与白沅身上。 做完这一切,邓泽示意赵浮驾驭云器,带上昏迷的这两个一同离开去领罚。 扭回头一瞧,见正数落自己侄子的何秋明还没有磨叽完,他眉头一挑低喊了句:“秋明!” 听见邓泽喊自己,何秋明扭头就见陈月曦与邓泽正直勾勾望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又扭头再度往自己侄子脑门上,狠狠来了一下。 何秋明拽着自家侄子过来,伸手就把他推到陈月曦眼前,“还不给我道歉!” 随即又扭头,冲着陈月曦不好意思地灿笑道:“师妹对不住啊,浅宁这小子有点愣,惯不会识人的!”他说话间,还不忘冲着赵浮驾驭云器离开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显然,何秋明在教训自家侄子的同时,也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知道自己这个傻呆呆的侄子,又险些被当了枪使。 瞧着老老实实拱起手,冲自己道歉的何浅宁,陈月曦摇摇头,“师兄,严重了。” 看出陈月曦是真没有把自己侄子惹祸这事放在心上,何秋明松了口气,同时又转开话题问道:“哎!对了师妹,我听臭小子说,你山上养的狼兽十分不错,是哪里来的种啊?” 何秋明就喜欢兽类灵种,他这侄子也是喜爱此道中人,故而叔侄两个的关系,比之父母还要亲近些。 他听自家侄子说,是追着一头上品的白狼幼崽才误闯了陈月曦洞府时,心中已经对那狼兽起了兴趣, 后又听说这白狼的主人,正是自己师妹。 忆起师妹那头威武大犬,又联想何浅宁口中品相极佳的白狼幼崽,他不由得感觉有些心痒痒,迫不及待要亲眼瞧一瞧侄子口中,那品相不错的白狼。 陈月曦瞧着目露喜悦之色的何秋明,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又犯了那“撸兽”的瘾。 一旁的邓泽仿佛是早就有所预料般,此刻正伸手捋着自己绣着仙鹤的袍袖,看那副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何秋明的迫切一般。 “那群白狼就在山上居住,师兄稍后就可看到。”陈月曦说这话的同时,眼眸弯弯笑起来,冲着不远处喊道:“别藏着了,出来吧!” 随着陈月曦的说话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声音,当何浅宁抬眸看去时,便见一只威武黑色猛犬,踏着片片飞叶跑出。 瞧着跑着近前的威武大狗,何浅宁的两眼直放光,刚伸手想去摸,便感觉身旁一阵疾风扫过。 待他抬眼再看去时,便见自家叔父此刻正笑眯眯地弯腰下来,不住搓着的那颗毛茸茸的狗头。 看着越过自己,已然捷足相当的叔父,何浅宁虽是不满,到却碍于何秋明这长辈身份不敢多说,只是目光转向一旁的陈月曦。 觉察到何浅宁的目光投来,陈月曦侧目一看,便瞧到与当初何秋明初见墨卢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 邓泽此刻,已然是看不下去,直接扭头抬眼望着高耸的嘉裕崖,似乎是在琢磨着要不要作一副画卷出来。 “额…” 瞧着何浅宁那双仿佛会说话,此刻写满了“让我也摸摸”的眼睛,再看看那已然搓揉墨卢到“忘我之境”的何秋明。 陈月曦心说,这俩人儿不愧是叔侄,简直是一模一样! “墨卢,”因何浅宁的目光属实是太过炙热,陈月曦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语,只好把视线转到满眼透露无奈神色的墨卢身上。 她试探着问道:“这,你看这位何…何修士也这么喜欢你,能不能?” 听着自家主子尴尬的话语,又望着那同样满眼放光的蓝衣修士,墨卢再看看身边这个…… 墨卢:……我太难了! ……………… “师妹,你这小蜘蛛真有灵性!” 嘉裕崖洞府中,坐在小亭内的何秋明,望着眼前正以副足提起茶壶,为自己倒茶的大蜘蛛,眼眸之中是说不尽的赞叹。 一旁的邓泽在品着茶盏,目光遥看这只五彩大蜘蛛时,视线中也是略感惊诧。 他见过很多洞府的蜘蛛,在修炼成精化妖后给修士当做宠物战兽,可却从没见过这成精化妖之后,还兼带端茶倒水的,属实少见…… 不!别说少见,几乎是从不曾听闻! 而此时,手指大的蝉虫也摇摇摆摆地提着一篮子新鲜水果飞了进来,直挺挺落在案几上。 “好家伙!” 瞧着那么小只虫,居然提起了如此巨大的一只篮子。何秋明惊呼:“师妹,你就不该去药园,你该去御园养灵兽,这才是你在行的啊!” 邓泽显然也被这只小虫子给惊到,他摊开手掌,示意蝉虫落下来。而后者先是在半空中看看陈月曦,见洞府之主点头,它才乖乖的落到邓泽伸出的指心。 它这小动作,全程都被邓泽看在眼中,见状不由得感慨道:“师妹这豢养兽类的本事,的确在药园可惜了!” 听见何秋明二人这么说,陈月曦垂角勾了勾,心说我也不是不想去御园,但是前脚才把御园首座给得罪,狠狠顶撞过一回。 如果后脚便接取御园任务,万一对方给小鞋穿呢? 还是算了吧! 见着何秋明两人,围着五彩大蜘蛛看个不停,又冲着蝉虫啧啧称奇的模样,陈月曦也不好多过解释以免越描越黑,只是岔开话题转头问起,二人怎么会此时来到。 “当时接到师兄飞书,说外出执行任务,如今这是已完成,故而归来了?” 听着陈月曦问起,何秋明自然而然的把话题接过来,毕竟他知道叫邓师兄来说,指不定要拖拖拉拉多久。 一旁正大口嚼着新鲜灵果的邓泽,显然也是没有说话的意头,只是侧目看向何秋明,示意他全权代替自己,多为陈月曦说说,解答疑惑便好。 瞧着邓泽只是品茶吃自己种的灵果,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陈月曦也知道他的性子不是那多话的人,便将目光转向何秋明。 而何秋明也不负她的期望,张口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第49章 闲话豆芽 赵浮与何浅宁将李鸿晨二人送回各自洞府,又同这位满脸遗憾的“仙二代”告别后,自己回到居所中,望着掌心的“罚单”,心中略感愤愤不平。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受罚! 赵浮非常不服气,他本是为了讨好何浅宁这位有来头的修士,才不惜触犯府规。 可结果倒好,不仅没能如愿以偿,反而还被刑堂的巡察使逮个正着,如今更是要受罚! 李鸿晨之所以对赵浮这人看不上,除开他两面三刀,老是阿谀奉承那些背后有靠山的修士,一力巴结讨好之外。 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此人性格有所缺失。 赵浮虽是被招收入青埂府,同陈月曦一般属于“三无”修士。可他却不是通过正规的[尚考]入门,他是承袭先人恩惠,凭借昔日恩情才得以收入门墙。 他的情况,类似于事务堂那位多嘴多舌的小学徒。 赵浮的祖父,本是青埂府中一位擅长符箓之道的金丹修士,但因着百年前域外大战,他的祖父意外陨落。 赵浮的父亲作为遗孤,本应当受到府中优待,但这位自认为没有那修行缘法,故而把自家儿子,也就是赵浮推出来顶替自己承袭了恩惠。 因前人余泽,赵浮很轻松进入宗门。 但也许是因天资不足,也可能是心性拖累,他入门数十年还是在炼气境界徘徊,始终不能往上层攀登。 赵浮自己也知道不是那修行的料子,故而平日所做最多的事,便是不遗余力地讨好周遭所有自己认识的人。 这些被讨好之人的共同特点,便是背后有权有势,在府中担任要职,或是功行高深者。 此回他不惜触犯府规也要抓到那只狼崽,便是因为要讨得何浅宁,这位世家修士的欢喜。 但谁能想到,自己的盘算被陈月曦这个半路杀出的女修给毁了! 不行!我要报仇! 看着手中“罚单”,赵浮越想越气,仇恨的种子在他心头飞快生根发芽,并逐渐迷蒙理智。 他要报复陈月曦! 赵浮不敢去得罪背后靠山颇大,属于府中世家一脉的何浅宁,也不敢去迁怒身为刑堂弟子的邓泽。 思来想去,所有的怒火尽数集中在这位女修身上。 对!就是她! 此时此刻,赵浮心中的怨恨全数宣泄在陈月曦身上,他要让这个女修,付出代价! 本来是自己犯错在先,可赵浮却完全不曾觉得自己行为有愧,而是把所有过错都推到陈月曦身上。 在赵浮的思考角度,如果陈月曦肯私下和解,那绝不会有后来这些麻烦,更不会令自己“平白无故”挨了刑堂的责罚。 对!我就要报复这个女修! 想着那面容姣好的女修,赵浮眼珠一转,立时计上心头。他瞧着手里的“罚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着吧!我看那巡查使能不能护得住你!” 他在自言自语中,径直出了洞府踏上召来的云器,心念转动间操纵着云朵,往远方行去。 远在嘉裕崖的陈月曦,此刻并不知道赵浮在背地里搞起小动作,更不会想到因今天发生的事,导致她身上的秘密险些暴露。 故人相逢时,光阴流逝间,总是觉得太过匆促,好似许多话语未曾说尽,时间便在不知觉中飞离。 小亭中,何秋明自滔滔不绝中回神时,便看外面天色已夕阳暮坠,残日赤霞遍布云梢。 他挠了挠头,看着对面而坐正手捧茶盏的邓泽抱怨道:“师兄,这都要天黑了,你也不提醒一下我!” 何秋明知道自己这话唠起来十分“可怕”,若是没人制止,怕是能够说个几天几夜不停。 幸亏方才陈月曦侧头看向外间的动作吸引了他的视线,令其同样看到天色擦黑,这才及时收声。 在端起陈月曦重新填满的茶水喝了一口,何秋明见邓泽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抬指间便看一缕法力裹挟着他手中的灵果飞来,“师兄!你别吃了,我问你话呢!” 见着灵果被抢,邓泽言道:“你正在兴头上,怪我做甚?” 他说着话,伸手又是自果篮中取出一只梨子,感受着那金黄果皮下暗自蕴含的灵机,扭头看向一旁的陈月曦问道:“师妹,这些灵果,可是出自药园?” 他常年供职刑堂,每个月的俸禄中也有一部分是药园特产的各类灵果,虽都是些低、中品阶的灵果,但胜在内里灵机精纯,滋味上佳。 因吃多了灵果,故而他虽不是很熟知各类低阶灵物的效用,但就大多数灵果的样貌而言,他还是混了个眼熟的。 可在陈月曦这里吃到的灵果,不论外表模样、味道还是内里蕴含的灵机,都隐隐比药园提供给刑堂的略胜一筹。 想起陈月曦在药园任职,他不由猜测,师妹这里的灵果,难不成还是药园供给给任职弟子,不往外发放的? 听得邓泽问起灵果的事,早就想好理由的陈月曦,便说这些灵果是前任洞府之主留在府里没有被带走的种子,叫她捡了便宜所种植。 在从确认《无名道经》对于生灵植物,都有玄妙造化后,陈月曦也明白了自家菜园里的变化 她倒也想借口说这是药园所出 对于这个说法,邓泽二人也没有怀疑,毕竟这类事情在修士搬迁洞府时,经常有所发生。 “师兄你这一说,到是提醒起我一事!” 听着邓泽问起灵果,陈月曦这才想起自己从下午起,便一直欲要问询的事情,她将那片树林中心,那颗古怪豆芽的事同何、邓二人一说。 二人听完后,脸上立刻露出好奇之色。 而当两人来到林中,亲眼看到这颗古怪的豆芽时,脸上的神色从开始的兴致盎然逐渐化为眉头紧锁,等到一旁墨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时,他们依旧没能搞清楚这是什么。 到最后,何秋明更是干脆叫陈月曦撤去了封锁,自己亲自上手去摆弄这颗古怪的东西。 当瞧着豆芽嫩叶上,真如陈月曦所说的冒出一股精纯灵机时,已经等待的邓泽立时有了动作。 只见那衣袖翻转间,碧色玉简飞出,径直把那一股消散些许的气机收束。 看到这一幕,陈月曦又忙把禁制升起,将这豆芽困缚在“真空”中。 何秋明则是回到邓泽身边,看着那玉简内安静漂浮的一抹灵机,伸手搓着一巴嘀咕道:“怪了!看着就是棵凡俗人家常吃的豆芽菜,但为什么能提纯灵机?” 何秋明瞧着不明白,邓泽脸上神情不变,只是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思索之色。 他隔着玉简端详那抹灵机许久,待到何秋明也学着抓取出一点“豆芽”溢散的灵机时,这才开口略带迟疑地说道:“在我宗设立青埂分府前,此间山脉已然存在不知多少年月,传闻可追溯至太古时代。” 听见邓泽这话,陈月曦脑中忽地想起自己面见御园首座时,曾在那云海大台上看到的异兽豚犀。 根据石御执所提及,那豚犀便是太古年代一种恐怖凶兽的后代血脉。 所谓太古,乃是指距离如今约有千万年之久远的蛮荒时期。 那个时代,天地万物都处在蒙昧中,人族与其他万灵都生存在这片天地间,当时最为强横的便是诸多伴随天地秩序而生的先天神灵。 在那个时代中,人族与万灵皆是信奉先天神圣,以神纹图腾为信仰,世世代代在神灵的庇护下繁衍。 后来,天地规则变动,人族先贤开创修炼之法,拥有自己的语言、文字乃至修炼途径,自此大道门户开,乾坤再不同。 而在万物生灵之间,优胜劣汰划分出清晰的强弱境界,并且拥有了统一的部族与领导者。 作为高高在上的先天神圣们,因大道对万物显化,祂们逐渐不再受到供奉,而真正当众多足以匹敌神灵的人修、万灵出现时,先天神圣的优越彻底不复。 当权柄更迭之刻,唯有战争能判定一切! 随着一场旷日持久的神战爆发,太古时代由此逐渐走向结束。 在神战之后的如今,每个修士提及太古时代,脑中首先浮现的,皆是“强大”、“荒古”之类的词汇。 此刻听着邓泽提及青埂山脉的由来年代,陈月曦呼吸略微一顿,而何秋明更是两眼冒光地盯着那光阵里的“豆芽”惊呼:“难不成这豆芽能是太古遗种?” 听着何秋明的惊呼,陈月曦也是目光灼热地看着那颗“豆芽”。这不能怪他们两人失态,只因为“太古遗种”四个字的份量过重。 随着太古一场推倒众神圣的大战结束,天地规则变更间,遭受战火侵害的无数奇花异草、灵兽珍种,在随着乾坤灵机起伏间,逐渐走向衰亡,并最终灭绝殆尽。 凡俗世间,讲究一个“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在修行界中同样的适用。 御园里,那些豚犀之所以被单独饲养在云海间,原因便是它们血脉珍贵,几乎是不可复制的。 而此刻,在陈月曦这青埂府外围之地,居然能出现一株极有可能是太古遗种的灵植,这怎么能不令她激动? “这只是我的猜测,”看着陈月曦、何秋明面上流露激动神色,邓泽先是咳嗽一声唤回他们的理智,随即用那不紧不慢的语调继续道:“关于太古时代的种种记载,皆不是我等能够触及的,若想知道这豆…这灵植的真实来历,只能寻求上境修士。” 他说话间,目光已然看向目露思索之色的陈月曦,看她那目光里流露的神情,想来是已然有了求助的目标。 邓泽能看出,何秋明同样也明白这事难不倒陈月曦。 想到这师妹如今身在药园,他便不再多提及这事,只将手里盛放着豆芽溢散灵机的玉简同邓泽手里那份,一块交给陈月曦后,便提出告辞。 “二位师兄,不若晚些再走。” 听着二人准备告辞,陈月曦从思绪中回神,抬眼笑着言道:“我在药园中,曾跟着一位擅长厨艺之道的师姐学了点制作灵膳的皮毛,不若今晚请二位师兄一同品鉴品鉴!” 在说话间,她还自纳袋里取出一只两寸大小的封口酒壶,“当初来府中时,我记得何师兄还念叨过,药园特制的百花酿。” 见何秋明两万直勾勾地盯着酒壶,陈月曦语带揶揄地继续道:“这酒,师妹我头一次学着酿制,师兄可别嫌弃难喝!” 在说话的功夫,何秋明已然急不可耐地接过酒壶,就只是打开盖子的一瞬间,便有徐徐酒香扑面而来。 一旁趴伏的墨卢早在陈月曦拿出这只酒壶时便站起身,目光直接定格在那里,不住随着酒壶移动。 邓泽在瞧着墨卢那模样时,心里已经清楚陈月曦这壶学着酿制的百花酒,味道定然是非常不错。 有何秋明这个异常喜爱兽类的同修,邓泽哪怕是再不通晓饲养之道,此刻也能够从墨卢细微的一些动作中,观瞧出一点东西。 在邓泽的观察下,墨卢那在外人面前,很少甩动的大尾巴,此刻正忍不住地左右甩动着。 按照何秋明的话说,犬兽一类在碰上自己喜爱之物时,尾巴总是会下意识地摇摆个不停。 瞧着那尾巴在不断的摆动,又看看那双兽瞳正随着陈月曦递给何秋明手上的酒壶移动,邓泽哪里还能不清楚,它这是在馋那酒。 而当何秋明打开酒壶时的一声称赞,更是令邓泽笃定,这壶陈月曦口中所谓初次酿制的酒,味道定然不差。 “师妹啊!你到底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何秋明只是闻到这酒香,便忍不住两眼放光,口中更是差点没有忍住直接灌上一口。 离府一年多,他此刻真的有些迫不及待,立马就想尝尝这壶好酒。 但想到师兄在旁边盯着,而陈月曦又满脸笑模样的望着自己,他赶忙重新封上酒壶,勉强维持自己的形象。 他咳嗽两声掩饰刚才的急切模样,似是转移话题般,语带感叹地说道:“会养灵兽也就罢了,医道水准还不低,又还能下厨,又会酿酒!师妹啊…” 他望着前面带路的陈月曦,语带唏嘘地问道:“你真的是才接触修行一年吗?怎么感觉你会的东西,比我这几十年会的还要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瞧着面前这一年多没见,修为已然走到炼气境界终点的少女,“你用一年的时间,从初入炼气修行至炼气大圆满,这也太…” 他剩下的话未说出,便被邓泽一个反手拍了回去。 邓泽侧目望着他,口中道:“秋明,你多话了!” 第50章 赵浮告密 听到邓泽话里的提醒,何秋明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在修行世界中,每个修士都是有独属于自己的隐秘,像修为、功法这类事情,哪怕是再亲近之人也是很少去触及的。 何秋明这声感慨,唯实不应该。 “瞧我这嘴!” 意识到不妥的何秋明赶忙冲着陈月曦表达歉意,他刚刚又下意识地把如今已然踏上修行的同道,当作了一年前才通过尚考的少女,言语之间险些忘了分寸。 “何师兄言重了,”瞧见何秋明不好意思地冲着自己道歉,陈月曦直言是自己酒酿的厚重,把他给熏迷糊了。 对于何秋明提到自己修为这事,陈月曦不甚在意。 毕竟这二位不仅是接引自己入门的前辈,更是给予了很多帮助,在她心中早就视二者为同道友人。 修行四要:法、侣、地、财。 其中这个“侣”,指的可不单单是道侣,更多指的是品行相投,志同道合的修士友人。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已然踏上修行之路的陈月曦,隐隐可模糊的感应出,何秋明、邓泽二人便是如同自己一般,心向道途的“有志青年”。 这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感受,按照陈月曦前世浑话来说,他们三个大概便称得上是“臭味相投”。 听着陈月曦给台阶下,何秋明脸上笑意浮起,一旁不言语的邓泽在投来视线时,眸光中的认同又多上一分。 他从头一眼见到陈月曦时,心中升起一股感应。那是遇上同道之人时,自己心神牵引下的欣喜。 这种冥冥之间的感应,他回首细想来,此生共有两回。 其一,便是透过琉璃镜看到历经考验的陈月曦,而另外一次,便是当年在域外战场,碰上何秋明之时。 当时他以为,碰上何秋明这么个合得来的修士,以后怕是再难有第二个,但谁曾想到在回到域内后,居然又遇上了个陈月曦。 这修行之路上的缘分啊…… 说不清!道不明! 想到这,邓泽唇角一勾,罕见地流露出一抹笑意。 这抹微笑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眼尖的何秋明捕捉到,“哎呦呵!师兄,难得啊!” 瞧着邓泽脸上,那抹微不可察又飞快消失的微意,何秋明凑上前,欲要看的仔细些,他语带调侃:“你居然笑了,这可是稀罕事!” 瞧着何秋明说着话把脑袋凑过来,邓泽直接伸手一推他肩膀,闪身错过之余,还不忘把那壶百花酒给夺过。 邓泽道:“你酒量这么差,一会别喝了!” 他说话间,捧着酒壶来到陈月曦身旁,看了眼追上来大呼小叫的何秋明,伸手晃动酒壶的同时,侧头说了声:“一会儿给他换成水。” 邓泽说这话的声音虽是不大,可身为修士的何秋明耳聪目明,隔着老远距离也能听到,他立刻急眼了:“师妹啊!可不能听他乱讲,千万别!” 听着身背后何秋明的“哀嚎”,陈月曦笑着接下邓泽的话茬,在一边往洞府走去,同时口中煞有其事地说道:“邓师兄说的是,何师兄你酒量差,还是喝茶吧!” 一听陈月曦这话,何秋明哪里肯干,脚下流光骤起直追邓泽,目标直指那壶酒。 瞧见何秋明动了法力,再看身旁邓泽也有较量的心思,在他法力弥漫时,陈月曦脚步一顿抽身退开,她可不想作陪。 自己如今才小小炼气,何、邓二人已达到金丹,自己跟他们暂时可玩闹不到一块去! “我去做灵膳!”她一拍身旁墨卢,随即就看那硕大巨犬再现,脚下轻点地面,在凌空越上墨卢宽广后背时,还不忘同追来的何秋明喊了一声:“师兄你慢慢抢,我先走了!” 说话间,墨卢几个精巧起落,直接消失在二人眼前。 瞧着那驮上陈月曦飞快跑开的巨犬,何秋明不由得咋舌,“墨卢能变化身形了?!” 同样看着墨卢跑开的邓泽,虽也是颇为惊奇它的变化,但他可没有忘记身背后那逼近的法力气息。 邓泽周身法力涌动,化作一抹白芒在林间飞快窜动,同时平淡的声音在何秋明耳边不住回响:“今晚这酒,你想喝怕是难了!” 明明邓泽说话的声音没有起伏,但何秋明却是硬生生从中,听出了一分得意洋洋。 他咬牙切齿间,跺脚化作赤芒直追没入林间的白光。同时一声大吼,立时响彻整座山崖:“师兄!还我酒!!” 陈月曦才坐着墨卢回到洞府门前,就听到耳边那声炸雷般的响动,伸手安抚了一下迎上来的大蜘蛛与蝉虫后,她笑着回身遥看那在山林间飞驰,你追我赶个不停的两道流光。 瞧着那在半空迂回盘旋,来回躲避赤芒的白光,陈月曦实在没办法联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邓泽身上。 瞧着那率先升腾的白光又窜入林中,锲而不舍的赤芒也紧随其后,她摇头失笑自语道:“都已经金丹境界的修士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玩闹的心思。” 她见这二位一时半会怕是分不出个胜负,便也不再理会,转身带着自家狗子去处理食材了。 而与此同时,在青埂府内一处云雾升腾,哪怕是月光下亦是不见模样显露的群山洞府中,赵浮正恭敬地站立在一片硕大玉壁前。 “…事情大致便是如此。”他将白日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还不忘将邓泽书写的惩戒文书双拼托举,恭恭敬敬地递送到那面玉壁前。 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他一点一滴分毫不差地说出,包括他率先闯入嘉裕崖,并使用出裂爆符一事,赵浮并无任何隐瞒,全数老实交代。 在他的叙说中,并没有有任何的添油加醋。这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在这玉壁前并不敢耍任何的小心思。 这玉壁内的存在,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自己不过是个区区炼气境界的小修士,任何小心机手段都不足以谈过对方的法眼。 如果不是自己早就陨落的祖父,还跟对方有一分师徒情谊,他此刻就是想见对方一面,恐怕都是无比困难。 故而赵浮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没想过要抹黑今天的事情,他在实话实说之余,话题的重点全数引到陈月曦这名女修身上。 来找这位大人物,还是他临时起意。 按照原本的打算,赵浮是要找个有背景,自己曾经巴结交好的修士来对付陈月曦。 但在一路上回忆白日里事情经过,尤其是关于那座嘉裕崖和这个素未谋面,修为却出奇高的女修时,赵浮越想越不对劲。 他不是个脑子蠢笨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诸多修士之间左右逢源,还真正能巴结到有背景的人。 随着脑中思路翻腾,他逐渐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那座嘉裕崖上所居住的修士,他自己虽是从不曾见过,但因交友广泛之顾,他在一年多前就听闻那嘉裕崖的原本主人修为突破,已经搬迁入青埂府内里去居住了。 原本有许多人看上那嘉裕崖,但因时机不巧,刚好有一名新入门修士被事务堂安排在那里,令很多人大失所望。 这洞府无主时,他们还可以到事务堂去运作一番,但有主之后,便立刻打消了念头。 不为其他,只因二字——府规! 赵浮四人当时追着白狼幼崽时,他之所以敢追进嘉裕崖,便是仗着知晓内里的洞府之主,是一名才入门一年多的修士。 按照他的思考,才入门一年的修士,修为能够高到哪里去? 顶多就是天资好些,能到达个炼气三重就不错了。 至于说被高位修士挑选作为弟子,又或者是入了世家?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消息灵通如他赵浮,早就知晓,并将这人列为“讨好名单”之一。 试问,一个没背景、没实力的小弟子,在面对四名高修为前辈时,他能镇住场子吗?他敢多话吗? 赵浮考虑好所有,这才敢闯入嘉裕崖。可谁能想到,事情的结果,确实没能如他所料那般发展。 飞在云器上的赵浮,越想越感觉事情不对劲。 一个初入宗门的修士,在短短一年的时间修炼成炼气大圆满? 这合理吗? 明显不合理! 赵浮的思绪飞快运转,当第一个一点出现,另外一个也随之浮现。 那头白狼幼崽浑身气息纯正,光从兽瞳里倒映的明慧之光就能看出,它已然快要踏上妖兽之道,只要培养的好未来定是一只助力颇大的战兽。 而这,正是何浅宁看中它的原因。 赵浮回忆起那只狡猾的狼崽,又忆起那些个拱卫在陈月曦身侧,个个目露凶光的白狼兽。 当时慌乱之下他没有细想,可当回神后这才惊觉,那些白狼每一头都散发的着妖气! 那是一群妖兽! 一群已然踏上修炼之途的妖兽! 修为可以说是因天赋的缘故,可那一群狼兽呢?这怎么解释? 难不成还能是前任洞府之主留下的? 这完全是搞笑! 妖兽境界与人修相同,但别看那群白狼只是散发炼气境界的气息,可它们真实的战力绝对远胜同境界的人修。 如果这群狼兽是前任洞府之主饲养,对方会轻易留给后来者? 而且看那群白狼,对陈月曦言听计从的模样,根本就不是另择新主的样子。 那女修,就是白狼兽群的主人! 想到这里时,赵浮的心绪砰砰跳动个不停,脑中思路在瞬间拓宽。 一个初入宗门的修士,一年的时间成就炼气大圆满,有饲养了一群看着境界便不低的妖兽。 且这人还没有加入府中任何派系,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 站立在云器上的赵浮,脑袋里只有三个字在不住盘旋环绕——大机缘! 如果不是有不为人知的机缘,她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修,能够在入府短短一年的时间提升至炼气大圆满? 如果没有大机缘,她哪里能够饲养出一群开了灵智,踏上妖兽之道的白狼群? 想清楚后,赵浮呼吸不由得急促,心里贪婪念头升起,可又转瞬破碎。 纵然是大机缘又如何? 赵浮站在云器上暗道,这女修有一位在刑堂担任巡查使的修士作朋友,自己根本动不得啊! 正当他满心失落,又感恼火时,一点明光在脑海浮现。 赵浮:哼!我得不到,可有人能! 想到这他牙关咬定,脚下云器移转方向,来到了如今身处的这座洞府。 赵浮双手捧着惩戒文书,头颅低垂间口中恭敬道:“当时情况,巡查使皆有记录,请上修观阅!” 随着那惩戒文书的靠近,玉壁上忽地亮起一片明光,当照耀在文书上后,便看那纸卷上似是受到感应般,忽地升起一只独角异兽。 瞧见那异兽,又看清了惩戒文书上的事由始末,玉壁上明光倏尔收拢,重新变化回原本黯淡无光的模样。 站立在一旁侍奉的童子,瞧着玉壁上光辉落定又不见内里再起半点波澜,当下便知晓应该怎办。 这小童子怀抱着浮沉往前一走,同时手中洁白尘丝轻微挥动,抬目冲着恭敬站立的赵浮说道:“事由种种老爷已然知晓,还请道友放心便是。” 听到小童子这话,赵浮知道是在赶人,他不敢去抬眼看那无暇玉壁,只是拱手冲着那大壁行过一礼后,便悄无声息地退走出去。 当手持浮尘的童子,目送着赵浮离开,伸手掂了掂对方塞给自己的小药瓶,小脸上流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回至洞府中,在那玉壁前站定。 小童子垂下头首,恭敬地冲着玉壁说道:“回老爷的话,赵浮已经走了。” 听到小童回话,那玉壁上忽地暗生一圈涟漪,随即低沉的声音在洞府中回响:“查清楚那女修身份。” 听到这话,小童子忙低声应下。 他正欲告退离开去办事时,那玉壁上再度掀起涟漪,内里低沉的声音又道:“将这女修身份查清,但……暂时不得有动作。” 玉壁中的人说话间,似是有所忌惮,在略微停顿后,继续对着小童子说道:“如今府中事务繁忙,暗中盯着她。” 小童子听玉壁内再无动静,抬眼看来时,瞧着那壁上黯淡无光,知晓内里存在已经离去,他恭敬行礼,口中言道:“弟子明白,请老爷安心!” 对于自家老爷所说,小童子当然明白是何缘故。 因那金狐神的祭祀雕像在白石学宫暴露,青埂府派出修士探查之下,发现玄阳域中,多处暗藏此神的手段。 在清理这些神只手段的同时,府中以钱尧瀚钱刑执为首的诸多高位修士,开始派人追责当年负责边境百姓回迁之事的众修。 如今表面看来,青埂府中一片安详。 可小童子身为自家老爷的贴身之人,心里是清楚这表面安静之下潜藏的波涛汹涌。 此刻老爷只叫查明陈月曦身份后盯着她,怕的就是一但有所动作,会被刑堂等人发觉,从而受到牵扯。 本来那金狐之事与自家无关,可要是因为区区一个炼气修士而遭到嫌隙,那那太过不值得。 故而小童子心里清楚,待到那金狐神之事风波过去,府内排查结束之刻。 这女修不论藏着什么秘密,都得交出来! 第51章 炼气极境 这天下终是无有不散的宴席,一场宾主尽欢的盛宴后,邓泽带着满身酒香,在夜风吹拂中,化作一抹白芒悄然离去。 陈月曦站在洞府门前,负手遥望着夜空中,那渐渐消失在远方山头云雾间,已然看不得踪迹的虹光。 随着洞府中阵阵香气飘散,山上众多的生灵知晓,今时又将是个难以入睡的不眠之夜。 注视邓泽离去,陈月曦带着墨卢刚欲回转洞府,却听草丛中悉索声不断。 墨卢头上大耳抖动间,鼻腔只是略微凑着凉风吹处一闻,立时便明了来的是谁。 而陈月曦探出去的神识,更是早看清来者。 丛林里的存在知晓自己被发现,故而行动之间又快了几分,不过是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一道庞大白影在月华照耀下,纵身从林间跃出。 “这是…谢礼?” 陈月曦站在原地,瞧着那慢步靠近的白狼,当看清它口中叼着的树藤上悬挂的事物时,眉眼弯起间指着那极似人形的玩意儿笑道:“这只参难得,就这么送给我不心疼啊?” 听到陈月曦这话,墨卢的视线也转移到那藤蔓缠住的肉色事务上。 白狼头领瞧见墨卢的视线递来,浑身雪白毛发忍不住下意识地抖动,身背后蓬松的大尾巴也直挺挺地垂落在地,不敢乱动弹。 它是真的害怕墨卢。 不光是它,如今整座山崖上的凡兽、妖兽就没有一个是不害怕这头大黑犬的。 陈月曦最初接手嘉裕崖时,山上许多的兽类都想着窜进洞府里讨一些好处,尤其是那座菜园开辟,内里飘散的灵蔬瓜果香气,更是不住刺激诸多生灵的兽性。 随着陈月曦不间断的吟诵道经,嘉裕崖上的诸多兽类都收到恩泽,以此打破长久以来捆缚自身的桎梏,正式踏上妖兽之道。 这白狼首领便是当时收获最大,且最先蜕变为妖兽的强横兽类之一。 兽类天生遵从弱肉强食,崖上诸多生灵虽是开启灵智踏上修行道路,可那膨胀的心性最容易脱缰。 这不,当陈月曦的菜园子瓜果成熟,灵机气息不断溢散时,白狼头领为首的诸多强横妖兽,按耐不住自己,准备抢夺。 它们气势汹汹冲向洞府,但随即便是迎接了一顿单方面的碾压。 当时陈月曦恰巧从一场小闭关中醒来,她听到外间喧嚣,随着来报信的大蜘蛛出得门口,入眼看到的便是一片毛发肆意飞舞,兽爪牙齿被丢的满地皆是的古怪场景。 自从那次墨卢教训过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后,嘉裕崖上的妖兽们这才回想起自己等是承了谁人的造化,才有如今的修行。 自那时起,嘉裕崖上不论凡兽、妖兽,皆是把半山腰的洞府列为圣地,谁也不许再肆意踏足。 而将它们痛扁的墨卢,自然而然成了这片山崖的“二大王”。它是“二大王”,那“大大王”是谁自然是不必多说。 白狼头领瞧着墨卢看过来,脑中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当时被暴打的凄惨模样,在瞧见那双兽瞳盯住自己时,它强撑着打颤的四爪,没有直接趴伏在地上。 当时它闹的最凶,也同样是被打最惨的那一个。 看出白狼头领害怕墨卢,陈月曦伸手在那毛绒绒的大脑袋上摸了几把,口中更是不许自家狗子吓唬狼。 对于自家主子的话,墨卢当然是遵从的,况且它本就没有动白狼头领的打算。 它之所一直盯着白狼,是因隔着老远距离,大鼻子随着呼吸煽动间,始终没能通过嗅觉,分辨清楚那长相似人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 “那是人参,”陈月曦了解自家狗子,瞧见它大鼻子不住耸动的模样,自然清楚它在想什么。在伸手搓揉大脑袋的同时,还不忘指向白狼口中树藤捆绑的人参,给墨卢解释道:“在家里时,你不是也看到过我制丹熬药吗?” 她冲着白狼招手,示意它不用害怕。扭头看墨卢眼里依旧有迷惑之色,外头略微一顿,立马就明白狗子在困惑什么。 陈月曦望着那树藤间的人参,神识已然来回扫视过多次,她指着那人参酷似人脑袋的一处,尤其是那隐约可见面容的凹凸所在,冲着墨卢说道:“这上了年份的药植,尤其是灵药一类,已然有了规避利害的本能。” “像气味这种,最是容易暴露自己的破绽,早就被自发地收敛起来,你想要凭借鼻子探寻,难了!” 说着话,她从白狼口中接取过树藤,将内里捆绑的人参取出,捧在手中仔细地观瞧。 在月光下,这人参静静躺在陈月曦掌心,她通过自己的制药经验,立刻分别出这人参的全身缺漏好坏。 这支刚好一寸二分,浑身缭绕的根须虽是沾满泥土,可却是没有丝毫的破损,甚至从那新鲜的湿润泥土还能判断出,这东西时刚从土里刨出不久。 “这参已经蜕变成灵药,你确定要送给我?”捧着白狼头领的谢礼,陈月曦再度看向这头光是高大程度,便不逊色于墨卢的巨兽。 听到陈月曦问询,白狼头领眼里浮现一抹挣扎,但它很快便做出自己的选择。 瞧着白狼十分有灵性地趴伏下来,学着人磕头的模样头颅垂地,陈月曦心下明白它的打算。 再看看手里的人参,她不多言语,只取了纳袋里的玉盒盛放起这灵药,随即转身带着墨卢直往山脊大湖而去。 空中,幽幽传来那清亮女声:“明日起,但凡我在府中时,你皆可带一名族众入洞府…只一个名额。” 听到这话,白狼头领眼里流露出一抹兴奋神情,它想要仰天长啸以发泄心中激动但又随即想起这是在哪里,赶忙闭上大嘴,转身又窜入林中消失不见。 ………… 将白狼头领送来的人参灵药栽种到自己新开的药田里,陈月曦再度回到洞府里时,就看小亭中那身穿火红衣袍的人影,此刻正捧着一只酒杯小酌。 看何秋明醒来,陈月曦走进小亭中在案几对面落座,伸手端起酒壶填满空下的杯盏。 瞧着满满当当的酒盏,何秋明这次并没有立刻饮尽,他修长手指捏起小盅,瞧着杯里倒映的半轮月光,抬头看着陈月曦问道:“师妹,你如今可是要准备着手破境否?” 他今晚之所以没有同邓泽一起离开,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私下问问这位“合眼缘”师妹的口风。 邓泽身为刑堂弟子,有些事情并不方便出面,有些话也不方便直接明了的说出口。 但何秋明则是不同,他出生在一方修行世家,还是嫡系之人。属于师徒一脉的某些言谈时,并不方便透露的东西,由他说来最为合适。 听见何秋明这声发问,陈月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同样是端起酒盏轻茗一口,抬头观瞧着自家水潭。 早在邓泽提出告辞离开,而却是何秋明醉的不省人事,一副走不了的样子时,陈月曦便知道这二位师兄,是要谈些私下的话题。 此刻听着何秋明,那仿佛根本没有醉去的声音,陈月曦望着那潺潺流水自远处泉眼涌动,弹指间一道法力激射而出。 不住涌动的流水在这股法力牵引下,径直飞上半空,在陈月曦二人端坐的小亭上方,滚滚盘旋之间越积越大。 那被法力牵引着,已经笼盖住小亭顶端的水团,此刻到了极限,在一声清脆响动中,二人端坐的亭子外下起了小雨。 望着外间自己消散的法力,陈月曦说话虽是轻柔,却能令何秋明从中听出一股老成语调,“师兄,我的法力较为精纯一些,故而给人一种大圆满的错觉,其实不然。” 陈月曦瞧着何秋明投来视线,缓缓开口道:“不瞒师兄,我如今再炼气一境上,还能继续向前走上一走。” 如今的她,真实修为才炼气八重,距离大圆满还有一段距离。 当时何浅宁几人之所以会错认她的境界,最为主要的原因,便是她法力浑源如一,气息精纯无比。 而这些特征,皆是那些在炼气境界走到极致的大圆满修士才应该有的表现。 她的修为,或许猛迷惑同为炼气的何浅宁几人,但面对到达金丹境的邓泽、何秋明而言,要想看破轻而易举。 但陈月曦知道,他们二人不会信么做。 “哦?” 听见这个回答,何秋明似是并不意外,他端着酒盏半晌不说话,随即直接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黑色玉简筒。 何秋明言道:“师妹你知道的,我这人谈天说地是强项,可一但聊在正经话题上,着实嘴笨。 他有什么要说的,都在这上面。” 听着何秋明这话,陈月曦知晓那个所谓的“他”是指谁,放下也不多再言语,伸手便取了那只玉简来。 而何秋明见陈月曦探出神识,仔细阅读起玉简,他当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矮桌边,一边品着酒,同时目光幽幽望着那半空明月与闪烁群星,眼底目光闪动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晌,听着对面传来一声长吁,何秋明扭头看来,就见陈月曦面上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掌心那只黑色玉简已经破碎。 没有过多看破碎的玉简,陈月曦站起身冲着何秋明恭敬地抱拳一礼,同时口中略带深意地说了一声:“多谢师兄!” 听到这声谢,何秋明笑着摆了摆手,起身同陈月曦讲到:“这事只是感知师妹知道,究竟是否要尝试看看,归根结底还是全师妹自己的选择。” 他说话间,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一收,语气略带凝重地说道:“这法子虽是流传久远,真正成功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还是具有一定的风险。” 何秋明话说到这里,眼眸同陈月曦睇来的视线对上,口中最后又是一句叮嘱:“修行之道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这其间的那个‘度’,却是每个人都不同,希望师妹你能把握好。” 这话一说完,何秋明立马又恢复了往日模样,直接嘿嘿笑着走向墨卢,大手搓揉间,一把捧住毛绒绒的黑狗头,表示今晚要靠着墨卢打坐。 对于自家狗子投来的“求救”目光,陈月曦此刻没有来得及理会,此刻的她心思全数扑在小巧玉简内,叙述的一则事情上。 那玉简里虽是内容颇多,但通篇看下来极少有废话,这风格出自于谁,陈月曦一眼就能看出。 玉简里并没有记录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也不曾存有什么秘密,内里只是讲述了一件事。 一件关于炼气九重大圆满之后,究竟是立刻破境筑基,还是其他选择的事情。 ‘炼气’是踏上修行之路的头一层境界,也是仙凡有别的分界线。 炼气一共九重,当到达最好九重时,修炼者就可以开始准备破境,踏入修行之道的第二道关卡——筑基。 一般人而言,炼气九重圆满后,自然是遵循前辈们的经验,开始破境锤炼自身,跃升筑基境界。 但在修行洪流不断的奔涌中,炼气九重境界不知自何时起,又多了额外三层寻常修士,难以碰触的境界。 这三重境界,遵循前九道的排序,被列为“十”、“十一”与“十二”,共三境。 换而言之,炼气九重并不是炼气修士的圆满,在炼气九重之后,还暗藏这三层大部分修士不知晓,也感应不到的境界。 眼下何秋明给的小玉简中,正详细介绍了这三重神秘的炼气境界。 看着掌心破碎的玉简,陈月曦明白何秋明以及邓泽的意思。他们是期望自己能够尝试着冲击一番,这后三层神秘境界。 按照玉简里的说法,但凡冲击功成后三层境界,以炼气十二重冲击筑基之境的修士,在未来道途之上,要比他人拥有更多迈步向前的机会。 现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陈月曦面前。 她可以选择达到九重后直接破境,也能够选择按耐下来沉积自己,尝试突破这三重真正的极致之境。 总而言之一句话:愿意尝试,那自是高风险伴随着大好处。若不愿意冒险,那走寻常之路,以九重突破也自是没什么。 瞧着掌心玉简碎片,陈月曦在完全厘清内容后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选择走那真正的“炼气极致”之道。 她抬头仰望星空,瞧着那轮皎皎明月,心中随着主意打定间,一股念头通达的畅快之意流淌。 同时,在丹田内镇压法力水潭的八重楼阙绽放光辉,脑中灵海盘亘的涡旋上,点点星斗同样在绽放璀璨,万千神识交织着法力呼应自身。 陈月曦瞧着一旁搓揉墨卢的何秋明,又看了眼大树上,那脑袋顶着蝉虫正在打盹的五彩蛛。 窈窕身姿在环视周遭一圈后,仰首望向明月口中忽吟道:“今朝闻得秘辛法,九重炼气非顶峰。立心破尽三关去,宝阙高筑攀道巅!” 第52章 巨龟渡劫 青埂府,御园—— 云海大台上,石景澈站定在玉栏前,静默观望着远方在裸露在云头上的诸多黑色山岩。 瞧着那一只只嬉戏打闹的豚犀,他眼底浮起一抹笑意,但很快这抹笑意,便被一封飞来的流光书信打消。 石景澈其实在接到飞信时,内心就知晓自己所求的终不可能发生,但他还是打开飞信,仔细看起。 人总是这样,哪怕是知晓必然的结果,可就是会在心中存有那微不可察的,一丝丝的微渺期望。 早就预想到的内容印入眼中,石景澈挥手间,纸屑化作微尘消散,口中一声叹息传荡出老远。 那山岩间,嬉闹一团的豚犀们仿佛是感受到饲主的情绪低落,它们哼哼唧唧间,三三两两汇聚过来围绕着云台,不住用那小眼睛瞧看石景澈。 “我无事,”瞧着小家伙们聚集过来,石景澈压下心底失落,面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距离自己最近的小豚犀。 小豚犀感受着鼻子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低低鸣叫之间,再度朝着石景澈身旁凑了凑。 这小豚犀一靠近,石景澈立时反应了过来,在伸手摸出空了的药盒时,口中不由笑骂道:“机灵鬼,还以为你是关心我,原是闻到了好东西!” 小豚犀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那小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卷着石景澈的袖袍飘动,同时口中那颗丹丸,直接咕咚一声吞下。 瞧见小豚犀飞快消灭了“证物”,石景澈无奈摇摇头,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丹盒,心说这可是你自己吃的,找罪受别怪我! 他抬头,看向豚犀中体型最大的那一只,伸手指着偷吃药丸的小豚犀说道:“这丹丸是我请荼药师特制,对你们的身体有好处,光吃了有些别浪费,带它活动活动去!” 听到石景澈这话,那偷吃丹药的小豚犀刚要跑,可身边其他豚犀早就有所准备,将它团团包围。 瞧着那远去的豚犀群,石景澈心情转好,同时身背后一道声音响起:“你还是那么执着!” 听到这声音,石景澈面上笑容略微一收,回身看去就见有名道人正端着茶杯轻品,同时手边还放置着一座金光璀璨的小笼。 若是陈月曦在这里,马上就能认出这喝茶的道人,正是自己在入青埂府时,送给墨卢身份玉碟的李长老——李恭弥。 瞧着那只金笼,石景澈问道:“事办成了?” 听到问话,李恭弥也不急回答只是端着茶,侧头望着外间滚滚白浪,手指在桌面上不住地敲击,而那只金灿灿的笼子中,此刻空荡一片。 瞧着李恭弥不言语,又见那空笼子里一丝预想中的气机也不曾存有,石景澈眉头略微蹙起,走至桌旁坐定后,伸手轻轻碰触金笼。 感应到金笼上反馈的波动,石景澈眉头跳动,“在玄阳域内,禁神索配合无方笼,外囚形体内封神元,威势足可锁天禁地,此神是如何逃过的?” 话一问出,见李恭弥还是不打算开口,石景澈这时也似是想到什么,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寒光,但很快又敛去踪迹。 “时隔多年,有些人……还是不能释怀啊!” 石景澈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李恭弥自然清楚他的意思,也知道这是在哪些人。 虽说李恭弥自己也对此颇有微词,但某些话心里清楚就好,不必非要说出来。 他在无言间,只是默默为自己续上一杯清茶。 看李恭弥不接话,石景澈抬头瞧着远方豚犀群攀附于诸多山岩上,那只偷吃丹药的小豚犀被拱在中心,此刻正努力的攀附岩壁。 望着那小家伙喘粗气的模样,他心中不满的情绪稍微转好一两分,伸手端起茶盏,又问起另外一事。 “我记得再过几十载,又该到内外调换之刻,到时……” 剩余的话石景澈没继续说,因为他清楚对面这位自己认识千年的友人,能够听出他的意思。 李恭弥端着茶水,望向远方翻滚的云头,感受着指尖杯盏的温度流逝,他终是开口,只不过说话间语气中也是带上了几分私人情绪。 李恭弥道:“域外这些年,虽说相对安稳无有太大的伤亡。但万灵诸神一日不除尽,我等终是不能放开手脚!” 听到这话,石景澈赞同的点点头,又看了眼桌上的无方金笼,眼底闪过一丝隐忍。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李恭弥也是清楚这个道理。二人这么相对而坐,彼此皆是陷入无言之间。 过了好半晌,李恭弥似是想要转移话题般,问起当初自己送出玉碟一事的后续。 “你说那个丫头啊!”听李恭弥提及陈月曦,石景澈脸上沉闷之色消失殆尽,转而流露出一抹赞赏,但很快被遮掩起来。 石景澈道:“那丫头跟我头一次见面,直接就给我扣了一顶大帽子!” 他三言两语间,将当日陈月曦那套言辞学了一遍,随即看着李恭弥说道:“作为我多年老友,你不清楚我的脾性?你怎么能把玉碟,白白送给这么一个出言不逊的丫头!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敢像她那样冲着我嚷嚷?! 幸亏她挑选任务时不曾选择来御园,否则我定要好好管教管教她!” 石景澈这话虽像是在追责李恭弥,更似是恼极了陈月曦,可那没有任何怒火之意的言语,完全糊弄不了这位事务堂的长老。 李恭弥开口道:“既然你这么不喜那小女修,我这就安排她和那头灵犬去域外,省的你在府中看到她们,心生厌烦。” 听到这话,石景澈直接怒拍桌子站起身,冲着李恭弥便是一声大吼:“你敢!” 瞧着自己老友急眼,李恭弥十分不厚道的笑起来,“你啊!还是老样子,明明就挺看好那小弟子和那灵犬,却非要装起一副不快的模样。” 他说着话间,语带揶揄:“我可听事务堂下面讲了,那小女修正是因得罪你这御园首座,才选择去了药园。 而且这丫头本身医道底子不差,荼明药师可是同我说,连辛十塬那怪痞,也是瞧着那小女修十分的合眼缘。”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把人凶走,令药园那边白白捡了便宜。 听到这,石景澈气沉丹田间,一道怒吼声传遍整片云海。 “李恭弥!!!” ……………… 御园那边,一个首座与一位长老正闹得不可开交。 而在药园里,刚刚还被二者讨论的陈月曦,此刻正低头看着手中传讯玉简,满脸茫然。 她看看面前的接引童子,又瞧了瞧玉册上的调令,伸手指着自己再度问道:“要我去炼丹?” 她在定下修炼极境的第二天,在送别何秋明后,又于嘉裕崖中待了半月。 今天刚带着墨卢回到药园,才要往自己负责的药田而去,迎面就被脸熟的接引童子给拦住,并给予这调往药园丹峰的令信。 接引童子本来从看守玉桥的修士处,知道陈月曦回返后,马不停蹄的追赶上来想要给出调令。 可谁曾想到入眼看到的,居然就是一头体积庞大,在树林之间纵横奔跑,模样霸气的威猛巨兽。 接引童子催动着云器跟了半天,再确认上面乘坐的女修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后,他费了好大劲才追上来,叫住陈月曦。 将调令给出后,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形变大,此刻站立在树林间,更加突显自己雄伟体积的墨卢,来来回回看个不停。 “我只是对灵植灵药熟知,这炼丹之事,完全不曾接触过啊?” 在反复确认后,陈月曦端坐在墨卢宽广的后背,满脸莫名意味地看向一旁正满脸兴奋之色,不断用小手搓揉墨卢皮毛的接引童子。 她看这小童,似乎十分喜欢此刻变化身形的墨卢,便提出载他一程,共同前去自己即将调去的丹峰。 听到陈月曦的邀请,接引童子那是麻溜滴收起云器,直接越上了墨卢宽大的后背。 老实说,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坐在妖兽身上。尤其还是这么一头威武霸气的黑犬,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此刻他正满脸兴奋地左右观望间,忽地感觉到有目光注视,一扭头就对上陈月曦那双璀璨星眸。 “咳咳!” 察觉到自己失态,接引童子小脸一红,洋装了几声咳嗽。 陈月曦也不去戳穿他,只是举着调令玉册问道:“道友,我虽是照看灵植还勉强可以,但一直不曾涉及过这炼丹之道,如今调令下转往怕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接引童子明白陈月曦的顾虑,直接表示她安心就好,一应情况药园管事们都是清楚的,也做了相对应的安排。 接引童子说:“陈上修这半年来看顾四叶冰晶花,具体表现如何管事们从每次‘集药’修士带回的灵药数量与品质,便能看得清楚出。” 陈月曦从小童子话中知晓,自己调往丹峰后,并不是想象中的,直接给出一间丹房、一副丹方与灵药后,埋头便是炼丹。 在进入丹峰后,会有专门的修士进行教导,为自己点明炼丹之道,不会从一开始就叫自己“自由发挥”。 “轰隆——” 正当陈月曦盘算着,自己在丹峰上能够学到的炼丹之术,究竟会是何等深奥奇门时,耳边一道闷雷声响起。 “这是?” 思考被打断,陈月曦抬眼看向远边群山。 在那片群山上空,那被诸多云霞笼盖的天穹,此时忽地裂开一道无匹巨大的裂缝豁口。 从陈月曦此刻的视角看去,那片天幕似乎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拉扯着,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那被撕开的硕大裂缝中,又忽地出现另外一片苍蓝天空。 这片处在裂缝中的天穹,在从裂缝里显露的瞬间,立刻汇聚出大片的阴云,同时无数电光雷蛇在内中流窜。 在墨卢奔跑之时,那群山上空裂开的缝隙豁口不断撑大,内里那片满是阴云的天穹下落,飞快笼盖住下方开出裂口的天穹。 随着风雷齐动,远方山间那阵阵雷鸣轰隆不绝,道道紫电盘亘如蛇龙飞舞,树林内中数不清的飞禽走兽,正从那雷光升腾之处跑开。 在飓风咆哮间,墨卢忽地停顿下来,昂首望着那暗云涡旋汇聚之处,当瞧见那电光盘亘下,一头山岳般庞大的身影出现时,它的兽瞳猛地一缩。 “道友,那是?” 心中听到墨卢的声音,陈月曦脸色也是一瞬变化,随即瞧见接引童子没有露出任何惊诧神色,仿佛早就知道那诡谲天变的缘由。 她装作疑惑模样,问起小童子这远空雷暴的变化原因。 “哦!那是有妖兽在渡劫,”接引童子指着那远方山头间浮现的庞大兽影,对着陈月曦说道:“道友曾经居住在紫光湖畔,应当知晓那湖里有一头巨兽镇守。” 他遥望着那仰头咆哮间,伸出巨爪与天幕上雷霆对抗的身影,眼眸中流露出一抹羡慕之色,“破境雷劫,这是突进金丹境时,天地共鸣产生的雷劫!” 炼气之后为筑基,筑基之上便是金丹,而在金丹破境之后,便是那浑身圆融无缺寿命可达数千年的紫婴大修。 修士到了紫婴境界,已经算是俯瞰凡俗一切。虽还不能如凡俗中人幻想的一般能摘星拿月,但改换山河已然不是难事,当算得是陆地神仙。 在接引童子的口中,那头庞大如山岳的巨兽,便是一头金丹巨妖,此刻正在渡自己的跨境雷劫。 “这头金丹巨妖,便是镇守在紫光湖中的那只。” 接引童子说话间,不禁伸手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我听别人说,这头巨龟百年前伤了根基,此生应当是紫婴无望了。 可不怎回事,如今它居然向药园上修们求了打开秘境,决定要渡破境雷劫。” 小童子这声音虽小,可陈月曦和墨卢却是听的是十分清楚。 看着那天边与雷云缠斗的巨兽,陈月曦不曾出声,只是静静站立在墨卢背上望着远方。 小童子不明白巨龟为什么冒死渡劫,药园里大部分修士也都不明白,可陈月曦与墨卢却是知道答案。 巨龟的根基伤势,已然痊愈! 瞧着那滚滚雷云,望着那雷光闪动下时隐时现的巨大身影,陈月曦在心中,默默为这头自己相识有半年的大妖,不住打气。 在两人一犬观望下,那雷云蔓延开一层又一层,内里阵阵有力的吼叫声,更是随着风雷之响,传出遥远之外。 这场雷劫耗费时间颇久。 当天边黑云收拢,天穹上裂缝归拢愈合时,陈月曦的目光立刻被破损的山峦间,那昂然而立的巨兽吸引。 成了! 紫婴巨妖! 第53章 极境炼气第一重 光阴匆匆,如水流逝。 春去秋来间,五年不觉已过。 自当日目睹巨龟渡劫后,陈月曦在接引童子带领下,前往药园深处,来至一方俊秀山峦之上。 这丹峰并不是独属于某个人,而是药园内诸多医修、炼丹师的聚集之地,更是为域外战场炼制耗资丹丸的“工厂”。 在来到丹峰的最初一年,陈月曦跟随一位筑基境的师姐学习,在通晓炼丹精要后,她在随后的四年中,独自开辟出一间丹房,肩负起园中分配的炼丹任务。 原先一开始,丹峰上众修对于这位面容姣好,身旁永远带着只妖兽黑犬的女修抱有好奇,更多的则是质疑。 毕竟能在丹峰上立足下来的药师、丹修,修为最差也是筑基且拥有深厚的医道底蕴学识。 像陈月曦这般,才炼气境便被安排在丹峰的女修,那是闻所未闻,最起码近百年内,是没有这样的一个例子。 故而在最开始,众修在得知这名女修到来时,除了对那出尘容貌略微言语几句外,余下更多的则是好奇,她身背后到底站着哪位上修。 说白了,陈月曦在丹峰众修看来,那就是个走捷径的“关系户”。 说白了,丹峰上功绩点好混,且总有很多外间修士不能想象的好处。故而在众修士看来,陈月曦就是个来捡便宜的。 因着府中规矩,丹峰上的众药师不好明着排挤陈月曦,但暗地里不屑之声此起彼伏,从不曾间断。 陈月曦在最初到来时,已经察觉到周遭修士对于自己的质疑。 对此,她并没有去澄清,却也没有无动于衷的听之任之。她虽不是个会说漂亮话,能够做到舌战群儒的人。 但有一个道理,不论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用实力说话! 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都自己乖乖闭嘴! 在头一年,陈月曦将所有明里暗里的质疑、嘲讽抛之脑后。 只一味花费大量时间,梳理清楚炼丹之道上自己不曾明白的疑惑,完善自己对于丹丸的认知。 面对那些背后的声音,她听在耳边、记在心中,却从不曾当场爆发。 因为她知道,哪怕此时自己能以修为压住这些质疑的声音,可那仅仅只是法斗法之上的比拼。 若不能在医道、丹术之上拿出成绩,陈月曦就永远都无法融入丹峰,融入这医道修士的群体里。 故而在丹峰的头一年,陈月曦可谓是深居简出,每日都沉浸在浩瀚医道丹术中,研究的当真是不可自拔。 至于说究竟有多么沉迷,这一点墨卢就可以回答。 因为从来到丹峰开始,它已经吃了几百天的灵粮,自家主子纳袋里的厨具已然积灰。 瞧着那坐在书山玉简之间,身边摆满各类灵药玉盒的女子,墨卢低低叹口气。 它无声地侧了侧身子,好令自己的肚皮露出,也叫正背靠着自己的主子在看书钻研丹丸时,能再舒服些。 对于墨卢的小动作,陈月曦哪怕是繁忙的钻研中,也没有下意识地忽略。 她伸出手,在那大鼻子上轻轻揉动,桌上的玉简虽是不停地更换,一盒盒的灵药虽然于空中不断飞舞,可那轻柔的声音,却是没有随着思考而迷失,依然还不忘照顾墨卢的感受。 她知道,因为自己这一段时日的忙碌,已然严重忽略了墨卢。 这傻狗! 感受着背后的柔软,陈月曦开口回应了三个字:“乖,快了。”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三个字,可桌上的玉简却是停顿,半空漂浮的药盒险些跌落。 听着主子嘴里简单的三个字,墨卢耳朵抖了抖,大嘴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大鼻子轻轻蹭动纤细的柔荑,给予主子无声的回应。 那无声的笑容、轻柔的蹭弄,沉浸在钻研中的陈月曦没有看到。 若是此刻她能侧头看一眼,便会发现墨卢这时的神态动作,宛若跨越时空回到过去。 回到自己抱起幼时的它,走向绣楼的那一刻。 墨卢暗道:纵然时光飞逝,任他山川改换沧海桑田,吾对吾主,永怀忠诚! 瞧着忙碌中的倩影,墨卢安静趴伏下来,一如当年在少女脚下乖乖蹲坐听着道经的狗崽。 时间,就这样无声的流逝。 当来到丹峰的第一年结束之日,陈月曦在那位筑基女修的惊诧中,淡然地打开丹炉,取出炉中颗颗饱满,粒粒散发浓郁药香,还带有余温的龙眼大小丸药。 瞧着那手捏丹丸,面露笑容的少女,这位筑基女修不知怎么的,忽地十分期待第二天到来。 而随着第二年年初之日的昊阳升起,丹峰广台上摆出一座庞大丹炉,而在那丹炉下则是站着被众修士嘲讽一年多的“关系户”女修。 当着众多修士的面,陈月曦在荼明长老的见证下,开始炼丹。 她用不到半个时辰,以那座笨重的、传闻是千年前丹峰考核弟子炼丹水平的石炉,成功炼制出一十九枚上品生息丹丸。 丹术之中有句老话:丹炉一开,即分高下。 下者,平分而成。 中者,九善一恶。 而上者,无一有缺。 陈月曦这一炉没有一颗毁坏的丹丸出现,立时所有人的目光。也是自那一日起,丹峰上所有对于陈月曦的质疑声,尽数消失。 而在之后的四年光阴中,陈月曦时常乘着墨卢在丹峰上四处游走,结交诸多医修,同丹师交流经验互相印证。 而值得一提的是,自从陈月曦把考核弟子的石炉翻出来炼制一回丹药后,很多医修都开始学着她,没事就在大台处公开炼丹,甚至现场开始讨论丹方改进。 虽然有时候,修士之间会因为意见不合,从而导致丹峰大台上,炸炉的轰隆声不绝于耳,甚至有时候还能惊动驻守的上位修士。 但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甚至在丹峰上常年坐镇的荼明长老看来,这才是最美的风景,独属于丹峰的景色。 医道丹术,从来就不该是闭门造车,只有互相学习交流,在不断督促间,丹丸才能推陈出新,不断变化出新的惊喜。 丹峰上热闹不断,而陈月曦这边也没有闲着。 随着在丹峰上站稳脚跟,她丹术在飞速进步之间,能够接取的府中炼丹任务难度越来越大,同样赚取的功绩点也颇为可观。 不过赚取功绩点是为了自己的修行资源,这一点她始终不忘。 随着在丹峰上驻扎的第五年到来,陈月曦渐渐较少炼制丹丸的次数,除了炼制那些园中必须任务下达的丹丸外,她花费时间最长的,便是研究得自何秋明的“炼气极境”。 此刻,居所之中。 趴伏在门外的墨卢,感受着破空闷响不绝于耳。 它抬眼观瞧,就看那遍布禁制密符的洞府门扉正烁烁放光,同时一股熟悉至极的素白法力正在内里翻腾如浪,不断冲击这岌岌可危的护障。 随着最后一声“哀嚎”,这封闭洞府的禁制于刹那间灰飞烟灭,咆哮的白浪宛若水涛,自门扉细缝间钻出,直扑站起的墨卢而来。 望着卷起狂风的素白法力,墨卢不闪不避,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一双兽瞳始终不起半点波澜,仿佛面前这刮动自己满身毛发的只是一阵风。 那法力白浪在眨眼间靠近,墨卢身上也在瞬间升腾起一道云烟。那是一道翻滚着浓郁灵光,从黄豆模样飞快变大膨胀的云霞。 瞧着法力浪潮咆哮,那云霞化作一道庞大兽影,径直将下方墨卢罩定。而在瞬间,素白法力也是凶猛的扑上。 双方互相对冲,谁也不甘示弱。 也就是在四周花草木植被对冲余波席卷,分分连根拔起时,紧闭的门扉终是打开,翻腾的素白法力也在刹那间消散无踪。 随着高容绝美的出尘身姿走出,四面八方卷动起的尘土被一只无形大手按下,那些毁坏的草木皆是升起火光,只在顷刻焚烧一空,又旋即化作灰烬落下,成了肥沃土地的草木灰。 陈月曦轻甩衣袖,诸多草籽花种飞出,刹那落尽早就准备好的土坑中。 “我说墨卢啊,”瞧着那半空盘旋不知多久的水团,陈月曦又看看那拨弄花草种子的自家大狗,见它已经开始熟门熟路的填土浇水,她不由问道:“我以后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闭关?” 瞧着四面的狼藉,再看看自家勤勤恳恳种花浇水的狗子,陈月曦在对上那双兽瞳时,下意识地拨弄了下自己的耳坠。 “算了,这都不重要!” 陈月曦强行忽略掉自家狗子的眼神,自顾自地坐到一旁“幸存”的石桌旁,认真检视起自己此回闭关的收获。 在外人无法观瞧到的视角中,陈月曦丹田内再度形成法力海洋,而用从前不同的地方是,在这片汪洋的中心处,多出一座筑立海面上的高大宝塔。 四年前,也就是陈月曦当着丹峰上诸多医修的面成功炼制出一炉上品丸药的当夜,她突破了! 那一夜,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机疯狂涌来,陈月曦再这风暴涡旋的中央端坐,体内丹田正经受恐怖的蜕变。 当她胸中浊气吐出,心神沉降时,丹田中原先标志她炼气八重的楼阙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今晶莹一片的琉璃宝塔。 按照青埂府中的修炼来说,炼气境界构筑的丹田楼阙只会增添阶层,是不会随着修为提升而变化模样,但陈月曦在达到九重时,却是出了变化。 对于这丹田楼阙的变化,陈月曦并不意外,因为这正是何秋明给的玉简中提到的,修士欲要走炼气极境时,自身丹田法力应有的变化。 寻常修士修为到达炼气九重,丹田中法力楼阙也相应提升至九层,之后要做的便是积攒法力底蕴,待到功行圆满时便寻找冲关之地,安心突破自身。 但欲要达到炼气十二重,这真正的炼气大圆满修士,却是在晋升炼气九重时,丹田便与他人不同。 陈月曦丹田内的楼阙变化成宝塔模样,也是标志着她成功迈出炼气极境的第一步,丹田镇物之转变。 而且,她的丹田镇守之塔格外与众不同。那晶莹的塔身上,还流转着诸多仙纹字篆,那是她刻录在楼阙上的修行功法! 随着九重修为突破,陈月曦发觉自己的丹田承载之能越发恐怖,完全可以比拟五个从前的自己不止。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走上炼气极境的缘故,还是因为刻录在塔上的功法。 反正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这也意味着,她想要踏入炼气十重境界,所需要的时间与打磨法力花费的心神,将无比漫长。 也就是随着九重琉璃宝塔形成,陈月曦正式踏上炼气极境之路,开始不住打磨熬炼自身。 这四年来,同她熟识的丹峰修士每每感应出她身上越发强盛的气机,都很好奇问她什么时候突破。 那些有背景、自己又有本事的修士,已然能隐约猜测出她欲要做什么,但出于谨慎以及尊重,他们自然是无人多话。 就这样,在丹峰上下修士的眼皮下,陈月曦顶着一身炼气九重大圆满的修为,硬生生熬了四个春秋。 而在今日出关后,她内视自身瞧着丹田明光璀璨,琉璃塔上体表流转功法经文,中心丹火熊熊燃烧。 十层宝塔! 炼气极境第一层! 调息一番收功后,陈月曦支着下巴,目光远眺天边残落云霞,望着那绝美的赤橙光影,心中盘算起自己接下来也该前往丹峰上宫,去见一见某位长老。 她想请这位高境修士,帮助自己开解一个疑问:嘉裕崖上那颗古怪的,能自发蕴生精纯灵机的“豆芽”。 根据邓泽猜测,这“豆芽”或许是太古遗种,故而要辩证这东西的来历,便需要求助于对太古遗种有研究的上境修士。 丹峰作为药园的一处根基重地,镇守此间精通医道的大修士不少,但凭借陈月曦五年来的见闻所知,此间通晓古时异植遗种的大修,只有两位。 一人是荼明,而另外一位便也是当年同样在药园玉桥处,出题考验自己的辛十塬。 陈月曦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寻求辛十塬的帮助。 根据丹峰上下所有修士所说,辛十塬这位长老平日里酷爱研究丹丸医道,对外间之事甚少过问。 荼明长老虽是为人和善又照顾后辈,但他的交际面太为广大,与寻常修士自然是不会多言,可若面对同境界的道友,陈月曦可不敢保证这位不说出去。 毕竟自己一个炼气境界的弟子,可没那么大的脸,叫一位药园长老保密。 陈月曦并不想让自己拥有“太古遗种”的事情,引起太多的人知晓。 这不爱“社交”的辛十塬长老,便是个最好的人选! 第54章 陈月曦的私活儿 都说雨落无声,涤洗万物。 随着一场骤雨落下,丹峰常年弥漫的药香似是被一双大手攥紧,又于悄无声息间被偷走。 那沁人心扉的味道,被雨水携带来的空灵填满,清风层叠之间满山绿枝摇曳,泥土的芬芳亦是不甘寂寞,在水声绵绵中,格外令人在意。 蜿蜒石阶上,陈月曦踏着古朴石面缓步向上,她没有带伞,就这么迎着骤雨拂面而行,那一身青衣随着晚风飘荡,衣摆在翻卷间,不经意滑动出优美的弧度。 脚下鞋面上,那点点斑驳痕迹似是因为行走时不曾注意,故而才落了些许污渍。 她虽是冒雨前行,可衣衫上却是没有半分湿润,就连那一头高高竖起的马尾青丝也不曾垂落,依旧乘着风声在空中肆意飞舞,仿佛完全不曾被潮湿拖累自己的轻盈。 在她身旁靠前的一尺处,浑身漆黑如墨的兽影,依旧是率先走在身前。从迎面看来,那高大壮实的形体立时就将窈窕倩影遮掩去一大半踪迹。 烟雨朦胧中,一人一犬就这么静默无声地踏着石阶向上而行。 也不知是向上行走多久,待到陈月曦抬头仰望时,便看天上云层早就消失无踪。 幽暗的夜空中,此时点点星辉绽放出各自的璀璨。 在陈月曦看来,那诸多明灭不定的星芒似是一个个注视天地的伟岸存在,祂们就那么安静无声地,千万年如一日地俯瞰着这片天地乾坤。 任凭此间时代洪流滔滔不绝,任凭此间山河改换沧海桑田,任凭此世上一切有序、无序而变。 祂们始终不为所动,就这么漠然地观望着一切。 陈月曦再抬头看着那满天繁星时,不知怎么的,心神忽地模糊起来,而在灵海内中的涡旋星宇上众多星斗此刻仿佛也透过她的双眼,直接看到外间的璀璨众星。 瞧着那满天星光,陈月曦心神逐渐沉浸入灵海中,与那盘坐在涡流中央的魂魄意识化作一体。 而宏大涡旋之上,众多神识之力凝结的星斗上,无量光辉绽放间星光玉屑不住飘洒,斑斑点点的明光似是在这一刻呼应着天穹,同它们建立起莫名的联系。 待到陈月曦回神,灵海上宏大涡旋中星斗之数陡增一倍之时,外间自己本体已然顿足停驻。 丹峰之顶,上修宫阙——到了! 仰望那座云雾笼盖的肃穆宫宇,陈月曦暗自定了定心神,手中身份玉符一催,明亮光芒立时洞穿云雾,径直落入那座紧闭的门扉上。 而在殿宇内中,盘坐在丹炉前的人,此时亦是发觉外间来客。 当伸手捏来那抹流光时,辛十塬紧闭的双眸忽地睁开,口中略微诧异地轻发一声疑问般地感叹。 在知晓来人是谁的第一时间,辛十塬脑中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在荼明的“暗算”下白送出去的清净棋。 想到那副自己都没有把玩多久的好物,辛十塬眉头略微跳动。 “荼明……” 而与此同时的丹峰另一端,正在打坐的荼明,忽地感觉后背一寒。 荼明:谁要暗算老夫?! 荼明那头皱眉不已,而已经做好准备弥补自己“损失”的辛十塬,此时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殿外,那安静立着的女修身上。 磅礴的神念无声弥漫,那丝丝缕缕无形之力飞快穿过门扉,径直落定在陈月曦的身上。 模糊的感应到有什么在注视自己,陈月曦下意识地一蹙眉,但立马想起自己这是在哪里,而那探究的源头是谁,已是不言而喻。 瞧着小丫头这么快发现自己,辛十塬双眼微微张开,口中轻声嘀咕道:“好敏锐的感知,小丫头不差!” 辛十塬虽是医道大能,但这并不代表他因此荒废了修行之事。 他虽是不能与府中各处执掌的首座、真人们比较,但实力比之刚刚突破境界的巨龟大妖,那自是强的不止一点半点。 按照常理来说,似他这等紫婴修士若要探查一个炼气小弟子,那自然是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完全不会叫对方觉察。 辛十塬虽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神念,但在弥漫外探之间,还是本能的收敛些许波动。 本以为有着境界的巨大差距,陈月曦这炼气境的小家伙,是绝然不可能发现自己的探知。 可事实的结果,却是令辛十塬有些意外。 瞧着那隔了门扉,抱拳拱手冲自己恭敬行礼的女修,辛十塬站起身坐到宫宇的主位上,口中轻声自语:“小丫头有些东西。” 随着他的自语声,宫宇大殿紧紧闭合的大门缓缓开启。 “入内吧!” 听着宫宇内平凡的声音响起,陈月曦没有丝毫的迟疑,径直迈步踏进这座依旧弥漫着白云雾气的巨门殿宇里。 望着那道台上盘膝端坐的道人,陈月曦再度行礼,“弟子陈月曦,见过辛长老!” 听着动静,辛十塬那毫无表情的面容上,一双情绪不曾过多外溢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下方的青衣女修。 他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口示意陈月曦把自己所请求之事说来,不过在后者张口前,他又言道:“你需清楚,要请我出手,哪怕只是辨认一种灵药,这区区小事,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少。” 辛十塬是青埂府为数不多的医道丹术大能,更是常年坐镇丹峰的守镇长老,身份地位在府中虽称不上是重如山岳,可也是少见的庞然大物。 要请动这么一位强者上修,哪怕只是陈月曦所求的辨认“豆芽”来历这小事,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巨大。 若是折算成功绩点请辛十塬出手一次,那所需要的付出数额,绝对是寻常弟子难以接受的“天价”。 辛十塬这倒不是好心要叫陈月曦考虑清楚,而是府中规矩铁律有所束缚,要他这等上境修士在与晚辈弟子们接触时,必要的做出提醒。 “弟子明白!” 听到辛十塬这话,陈月曦并没多犹豫,因为她在来的路上已经考虑清楚,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这事。 说实话,功绩点这东西陈月曦真的不缺。 她这五年来,除了炼制丹药提供给府中所赚取的功绩点外,背地私下里还有些额外的“收入”。 故而此刻听到辛十塬提及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双手捧着自己的玉牌,恭敬往前一递。 她直言道:“长老,弟子是凡俗出身,身上所有除了修炼资源外,便是这些年积攒的功绩点。” 听到陈月曦这么“实诚”的把玉牌往前递送,辛十塬眉头一挑,神识飞快扫过,随即面上流露出一抹古怪神情。 陈月曦所积攒的功绩点,在他这位于青埂府中供职数百年的修士眼里,那并不是什么夸张的数字,可换成一个入门不足十年的炼气弟子身上,这就有点恐怖了。 辛十塬在不动声色间,又扫了一回玉牌,在确认那内里功绩点的数额后,他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冰冷面容上,罕见地没有绷住。 他看着下方气态出尘资貌高绝的女修,心说这丫头是不是私下打劫过其他弟子? 她的功绩点……怎么这么多?! 略微回忆一番自己幼时初入宗门的所得,辛十塬略微窘迫的发现,自己在入了青埂府的头二十年所持有功绩点,全数加起来才与陈月曦相同。 且这二十年功绩点,或者说当时作为交换物品的灵石,还是按照现在青埂府新规定的功绩点比例份额来算。 瞧着下方的女修,辛十塬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在短短数年内,赚取数额庞大的功绩点。 他虽是不怎么爱跟别人打交道,外面都流传着自己不喜欢俗务杂事的流言。 但在他的心底里,对于外间一切事情变化都是了然于胸,或者说是抱有探知欲的。 此刻瞧见陈月曦这么会“赚钱”,他不由得产生好奇。 “陈月曦,”辛十塬虽是上位修士,更是一方镇守长老,可说话间除了语气冰冷点以外,那话里话外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意思。 他低头看着青衣女修,口中略微缓和的语调响起:“我记得你入府中还不足十年,且一直不曾拜师,所有的修行资源皆是靠着赚取功绩点后,再往事务堂兑换……” 辛十塬又抽空望了眼安静站立在女修身旁的黑犬,瞧着那双灵动的目光,他抬手对着不远处云雾弥漫的药柜招了招手。 “我知道你炼丹水准不差,这几年在丹峰完成宗门的炼丹任务也十分用心,凭着那些品相上佳的丹丸,事务堂那边给出丰厚功绩点,我不意外。” 辛十塬接过凭空飘来的药盒,自内里取出一只龙眼大的丹丸,他捏在指尖端详之余,似是无心般问道:“这些功绩点供给你兑换资源是足够,可要额外富裕到如此程度……”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但相信这丫头能够明白他想问的意思。 听到辛十塬这话,已经准备好应对的陈月曦还是不免地一愣。 这,怎么突然问这个! 瞧着那高台上的道人眼眸里,明显地流露出一丝好奇,陈月曦略微犹豫了一下,这才不好意思地回道:“回长老的话,弟子在空闲之余喜欢去药园的一处坊市里……摆摊。” 听到陈月曦最后说起的那两个字,辛十塬捏着丹丸的手不由得停顿,随即目光冲着下首的青衣女修,来回来回扫视。 “摆摊?” 辛十塬略微思量一瞬,立马就知道陈月曦所说的是何意思。 在药园内,或者说在整个青埂府中,存在着一种类似于凡俗中人庙会集市般的特殊所在——修行坊市。 在这坊市里,修行人之间可以自由地交易,就好像凡俗中卖家与买家一般,只要双方你情我愿,那自是一锤子买卖。 这修行坊市原本是修行界中,那些居无定所,又没有宗门倚靠的散修们,自发联合组成的一种另类“宗门”。 本来是为了方便散修之间交流,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修行坊市的构成被各大修行宗门的弟子运用,也在自家修行门派中开始兴盛。 青埂府身为穹霄宗设立在玄阳域的分支,虽是镇守此间,但并不代表整个玄阳域的修士都要归属其府下。 在玄阳域中除了青埂府,还存在不少小门派与散修。 这些修士组建的修行“集市”,很快被青埂府的弟子看上,也学着在府中的无主之地建立了不少处坊市。 对此,青埂府高层修士们并不反对,却也没有明面上赞成。 大约就是保持着一种“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就这么听之任之”的意思。 此刻辛十塬听着陈月曦说起药园的一处坊市,他立马就明白这女修的“巨额财产”是怎么来的。 这五年来,丹峰上下都已经清楚陈月曦的医道丹术不差,甚至若非被修为所拖累,她或许能够炼制出那些更高品级的灵丹,且极有可能品质要远超很多筑基修士。 最为重要的是,陈月曦炼制的丹丸品质皆属于上乘,是少见的精品。 有这么一个炼丹高手时常光顾坊市,那些个只能积攒功绩点兑换丹丸的修士,会错过这个“直接交易”的大好机会吗? 辛十塬此刻的脑子里,甚至都能想象到每次这个小丫头在去往坊市时,身边不知会围拢多少慕名求丹的修士。 想清楚陈月曦的“赚钱”途径,辛十塬眼底情绪再度收敛,口中语调恢复宁静,“你倒是找了好门路!” 他说话间,陈月曦掌心的玉牌上明光一闪,内里所积攒的功绩点立刻缩水。 辛十塬仿佛是清楚了陈月曦是个功绩点富裕的主,故而在收取自己的“鉴定费”时,那是毫不留情。 不过他也没有过分,只是按照丹峰规矩的份额收取,在侧目瞥了眼殿宇深处,望着那高大丹炉中火苗渐渐熄灭时,这位长老忽地没了耐心。 “行了,把你要鉴定的药植拿出来吧。” 听出辛十塬口气里的不耐烦,陈月曦忙将自己最近回嘉裕崖,从那“豆芽”上摄取来的一缕气机取出。 “嗯?” 瞧见陈月曦取出一只半透明的玉简,辛十塬脸色略微一沉,口中话语略显低沉:“小丫头,你是在戏耍本座吗?” 第55章 离药园,路遇刘云川 轰隆—— 随着殿宇门扉再度开启,陈月曦领着墨卢缓缓踏出。 回眸再度望了眼已然闭合的门户,感受着内里火气升腾间,独属于丹炉的轰鸣声隐隐传出,她眼底闪过一抹思量,但稍纵即逝。 方才在殿中,她虽没有刻意的打量,但那裹挟在云气中,内里熊熊燃烧无尽火光的庞大丹炉,却是毫不掩饰地落入眼眸中。 想到辛十塬一开始的言谈平淡,可当那丹火熄灭时,他的神情在无形中阴沉下来,言语间更是少了一分耐心。 回忆那匆匆入眼的庞大丹炉,陈月曦暗自回想起曾经听闻的,这丹峰辛长老的种种传言。 这五年来,她听闻过有关这位辛长老的传闻不多,但在修士间流传最多的,便是他殿宇中那座时常冒出火光,模样酷似大鼎的古怪丹炉。 有的人说,那座丹炉里是关押了辛十塬长老的一名生死仇敌,一直想方设法要诛杀此人。 也有人说,那座丹炉是一件非凡灵宝。 是辛长老在域外战场上,用万灵诸神的身躯融合神魂所炼制,本身混杂着神力、法力,不仅可以炼制丹丸,还有诸多妙用。 除此之外,关于那丹炉丹峰上下可谓是众说纷纭,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所知才是真。 陈月曦对于那丹炉本身倒是没什么兴趣,她所在意的重点,乃是那匆匆一瞥间,在那丹火中窥探到的模糊身形。 不知为何,那大鼎丹炉里的事物,叫陈月曦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初入药园时,在玉桥上设为考验的水晶肉壳生灵。 想起这位长老,当日也在玉桥处为自己设立考核,陈月曦不由得猜测那丹炉中炼制的,会不会是那水晶肉壳? 但这个想法也就是一闪而逝,很快便被她抛诸脑后。 就算是又能如何? 难不成自己还想用功绩点换来一具啊? 低头看了眼腰上的玉牌,她心说这请动一位高境修士的代价还真是可怕。 自己在这短短的一盏茶功夫,花费出去的功绩点细算起来,都够一名炼气圆满修士,富余地兑换一年多的修行资源。 不过好在,收获是不错的,她总算搞清楚那神秘豆芽的来历。 “太古遗种‘菁芜草’,还真叫师兄说对了!” 看着手里辛长老给予的,关于照料‘菁芜草’的玉简,陈月曦唇角一勾,心情转好的同时,也盘算起自己回转嘉裕崖的准备。 丹术已经习得,功绩点也有了稳定的赚取渠道,关于丹峰上炼丹的任务,她也准备申请回到自己的洞府去炼制。 药园并没有死规定要求药修丹师,必须常驻丹峰上,她完全可以申请自己“在家办公”。 “走吧。” 望着殿宇四周云气升腾,陈月曦知晓是内里的那位又要开始潜心钻研,拱手又是一礼落下。 殿宇内中,辛十塬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硕大丹炉再度冒起滚滚黑烟,焦糊的刺鼻味道被四面流窜的云气吸纳,又飞快转化做清冷雾霞。 对于又一度的失败,辛十塬此回罕见的没有过多的关注,一双目光正停驻在手上的一方干净纸卷上。 这纸卷本身平平无奇,是丹峰随意一处丹房都可见到的纸张。 这纸卷本身,并没什么值得辛十塬注意的地方,他所关注的重点是上面承载的画作。 看着纸上那根平平无奇的“豆芽菜”,辛十塬冷淡的自语声中,此时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情绪,“这小女修,当真是有些许缘法。” 原本他在瞧着陈月曦取出一道气机时,真以为这丫头是要故意出难题,想用一道气息来考教自己。 当耐着性子,听她说完那颗古怪豆芽的前因后果时,辛十塬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这丫头。 “不曾想到,在青埂山脉外围之处,还能有太古遗种存活,”看着画卷上的‘豆芽’,辛十塬掌心那道精纯气息不住盘旋,同时在殿宇深处飞来一册古朴书卷。 “菁芜草在太古时遍地生长,如今天地乾坤大变,能再得见活物存续…不易。” 古卷上字迹斑驳,从那偶尔外溢的苍茫气息上,不难判断出它的存在已然十分古老。 望着临空摊开的古卷,辛十塬的目光从那一个个晦涩难懂的篆文上略过,最终把视线停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定格在一枚湛青碧绿的小珠子上。 瞧着古卷上对于此物寥寥数语的介绍,辛十塬又抬头看着丹炉大鼎中飞出的焦黑之物。 “唉!太古之物……” 瞧着脚边的漆黑人形,又看了眼古卷上的洋洋洒洒载录,辛十塬摇头间,口中低沉的叹息声数度起伏。 ……………… 陈月曦回到自己居所中等待两日,终是在第三日晨间,得到来自药园管事处的回复。 收好管事的回复册涵,陈月曦伸手拍了拍一旁趴卧的墨卢,口中略带笑意地说道:“好了,准备回去!” 修行之人收拾起来,可没有凡俗中那般麻烦。 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陈月曦已经将自己居所中一应事务收入纳袋,在出门与几位平日多走动的修士同道告别一番后,她跃起落在墨卢宽广的后背上。 “走了!” 随着陈月曦一声招呼,墨卢四爪腾挪间各自升起一片云朵。 来到丹峰的五年,陈月曦在进步的同时,墨卢也不曾懈怠,如今它已经能御空飞行。 在众多修士的目送下,陈月曦端坐在庞大兽身上,那雄伟身影在半空中踏出片片涟漪,不过是几个呼吸间便于空中化作黑点。 在离开药园时,陈月曦还去往自己平日最长光顾的坊市,同那些照顾自己炼丹生意的修士们,纷纷打了个招呼。 自己虽然以后很少来药园,可坊市里这些位同样也不是一辈子待在园中,而且他们在外间的府中,想必也是有购买丹丸需求的朋友。 自己如今离开药园,回到低境弟子常驻的青埂外府去,有这些老主顾宣传,想必生意定不会少。 一切琐碎事宜处理完毕,墨卢再度启程出了药园,往自家洞府所在踏空奔去,而陈月曦则是懒懒靠在它后背上,抬手支起一层屏障,阻挡外间天上狂风。 地上青埂山间群山林立,河流蜿蜒曲折,诸多生灵活跃其间,或是嬉闹或是觅食,端是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在一方华贵宫宇广台上,诸多修士欢聚一堂,推杯换盏间忽地听一人言道:“诸位,此回可是刘道友输了!” 这话一出口,就见众修士目光齐齐望来。 “额……”瞧着如此多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正欲伸手抽取竹签的刘云川动作一顿,随即面上笑道:“诸位不必如此盯着吧,我又不可能搞小动作不是。” 他这话一说出口,就听众修士猛地哈哈一笑,随即目光又同时转移到坐席末尾处,那正捧着酒壶的黑脸大汉身上。 黑脸大汉见刘云川一句话把火头引来自己这里,当时就不乐意了。 他刚才想要耍小聪明被识破本就觉得尴尬,此时又听着刘云川在这里揭短,手上酒壶重重一砸,人立马站起身冲着刘云川走来。 “姓刘的你什么意思!” 他走到刘云川面前,大手一把抢过那抽取惩罚的签筒,当着所有人的面疯狂摇动起来,那瞧着憨厚的面容上,在盯着刘云川时流露出一副坏笑。 “嘿嘿!姓刘的,我手气一向挺好,这就给你来个好玩的!”他说话间,还不忘向众修士解释:“既然是愿赌服输,为表示公正,怎能由败者自己抽取惩罚呢?旁人代劳才是正理!” 听着黑脸大汉这话,在场众人大都点头赞同。而作为当事人的刘云川,此时恨不得给方才的自己两个巴掌。 真是不会说话,干嘛平白得罪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本来今天只是参与一场修士聚会,但在推杯换盏间,黑脸大汉等众修士觉着光谈天说地无趣,便哄闹着玩起一场游戏,输的人要接受惩罚。 因为不好一个人指定这惩罚具体是什么,故而所有参与的修士,皆是各自写下一种惩罚放在竹签筒中,任由最后失败者抽取。 最后是刘云川落败,从签筒中取出自己的惩罚,但谁叫他不会说话,直接得罪了黑脸大汉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此时瞧着那只竹筒,刘云川心说自己的运气可不能太差,那群写惩罚的家伙们最好不要太过分。 当黑脸大汉高举手中竹签时,刘云川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见上面书写道:一盏茶内,再邀请一人入宴会。 瞧着这个惩罚,黑脸大汉颇为不甘心地嘟囔道:“姓刘的你真是沾了我的光,这惩罚便宜你了!” 话说罢便看这大汉晃悠着往自己的席位走去,看他那模样,似是接下来关于刘云川惩罚的后续,是不打算掺和了。 见黑脸大汉回去,刘云川这才松了口气,心说若是这货不依不饶为难自己,怕是接下来更加难办。 “呼——”还好!还好! 瞧着这个惩罚,刘云川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苦恼。 自己认识的人,如今十有八九都在场中,这一时半会要上哪里再请一人来? 正当他思索时,忽地就看苍穹之上,碧蓝天景间诸多白云翻滚不休,飞鸟肆意飞舞震动空流轰隆作响。 而此刻,一道迅疾黑影自云间洞穿而出,又飞快消失在天边隐去踪迹。 “哈哈!诸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望着那飞快略过的黑影,刘云川大笑一声,纳袋中云器飞窜而出,托举着他腾空而起,直追那半空黑影而去。 同样瞧见这一幕的众修士不由得有些好奇,那半空略过的黑影,究竟是哪位同道。 此时,天穹上。 陈月曦靠在墨卢背上,半眯的眼眸瞧着那四面流云窜动,正欲闭目小憩却听一道声音响起:“道友请留步!” 听到这五个字,陈月曦眉头蹙起。 她对这五个字印象颇深,如今骤然听闻,心中不由得是“咯噔”一声。 “道友请留步!”这五个字,在前世某本小说上,杀伤力无比巨大,于无形中带走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前世读到这本小说时,陈月曦只是感慨书中人物可惜,如今自己亲耳听到有人把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立时感觉喉头一紧。 别是来了个申公豹吧! 她自墨卢背上站起,遥看着那后方追来的一驾云器,心中虽是略感异样,但面上却是不曾有丝毫神情显露。 刘云川见前面那驾驭妖兽的道友停下,心中当时便是一喜。 他催着云器急忙靠上去,当看清妖兽背上那出尘女修面容时,脸上神情不由得一愣,口中更是不由得惊呼出声:“月曦仙子?” 听到这修士认得自己,陈月曦仔细看了眼这青年修士,脑中略微思量一瞬,确认自己不曾见过这位。 见这人盯着自己愣住,她开口问道:“道友,我们曾见过否?” 听着面前佳人发问,刘云川忙自呆愣中回神,“啊!在下失礼,仙子勿怪!” 刘云川说话间,颇为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又接着说道:“在下也曾在药园中任职,一年前曾远远见过仙子一面。” 说话间,他再度看了眼陈月曦身下,那正托着她的威武巨兽,尤其是瞧着那车轮大的兽瞳盯着自己时,心下不由得升起一阵羡艳。 刘云川收回目光,笑着同陈月曦说道:“早就听闻仙子身畔跟随有一只异兽,当日因距离太远不曾看清,今日凑近一见当真是不凡。” 听着刘云川的夸赞,墨卢略微抖了抖耳朵,硕大头颅冲着他点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陈月曦在替墨卢回谢一声后,又问起刘云川是因何事叫住自己。 “这,”听这位仙子问起缘由,刘云川脸上显得有些尴尬,他颇为不好意地把经过说了一番。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陈月曦笑盈盈地说道:“那时正巧我与墨卢自上空略过,故而他们便要道友你追上来,邀请我?” 听到这问询,刘云川更加的不好意思,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要是这位仙子真的愿意入会,少不得要问起他人方才的经过。 与其到时候丢人,还不如自己痛快点说清楚,免得惹人厌烦。 而在宴会上,众修士正盯着场中那只燃烧的长香,纷纷猜测这刘云川能否把那位驾驭妖兽的同道请来。 坐在一方席位的李鸿晨口中嚼着灵果,眼眸半眯的望着,那逐渐燃烧殆尽的香烛。 他扭头看向身旁白沅,正欲说什么,却看后者的目光直勾勾看向半空。 瞧着他的目光,不等李鸿晨反应就听耳边不知谁高喊了一句:“月曦仙子?!” 第56章 宴会切磋 “月曦仙子?!” 听到这声呼喊,整座华美大台上霎时间陷入寂静。但随即便是声声震耳欲聋,令人不住皱眉的吼叫响起。 “月曦仙子来了?人在哪!” 头一声众人或许还会以为是幻听,而再度听到这声高喊时,在座的大部分修士皆是抬头,目露惊喜之色向着高呼出声的人看去。 今日聚集在此的,大部分皆是出自药园的修士。 对于这位面容姣好、医术高绝的女修,他们自是不陌生,甚至如黑脸大汉等人,更是与她照面多次。 当初在紫光湖畔的半年居住,陈月曦除了与黑脸大汉他们共同捕捞水贝之外,平日还在闲暇时,经常切磋论道。 一开始,黑脸大汉等众修士还想着略微让一让这位女修,可真正交手时才发现,这是一位实力非常强劲的同道,若不拿出真本事,极有可能落败。 虽然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十次之中有六回以上皆是落败,但众人皆是输的心服口服。 陈月曦与黑脸大汉等人经过半年论道切磋,已然是积攒起了深厚的情谊。直到后来,陈月曦奉命去往药园深处的丹峰后,众人这才较少交集。 此刻,听见说陈月曦来了,黑脸大汉他们不由得露出喜色,纷纷站起身自席位离开站定在大台中央。 对于美的事物追求,凡俗中人与修士皆是一样。更何况还是这位容貌绝美,实力又强劲的同道之人。 自当初紫光湖一别之后,他们已经有数年的时间不曾见到过这位绝美女修。 只是偶尔在修炼之余,还时常能听到药园深处,从众多丹师药师口中,听到“陈月曦”三字。 最初之时,这位女修还与众人一般,只是因面貌出尘而被众多低境修士人熟知,但如今这数年过去,她竟是在药园内名声渐起,且靠的是过人医术与丹道,而非那容貌。 以黑脸大汉为首的,几名已然踏上筑基境的修士,这时更是站了起来,口中不住问道:“陈道友来了!在哪儿?在哪儿!” 剩余几位零散的几位,诸如李鸿晨、白沅之流也都是药园修士各自的好友,因着脾性相投,故而才会叫来此处一块聚上一聚。 他们虽没有见过陈月曦,但也都自好友口中听说过,这位在药园近几年名声大噪的女修。 不仅是容貌可称一绝,尤其是那医药之道上的造诣,更生比之容貌毫不逊色。 李鸿晨瞧着黑脸大汉等人皆是露出笑意,他也是对这位素未谋面,在众多药园修士口中大肆夸赞的女修,甚是好奇。 “在那里!” 顺着声音,四周修士个个面露喜色,纷纷抬头望着远空,李鸿晨二人亦顺势望去,赫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这!怎么会! 望着那只踏云而来的威武巨兽,瞧着那头首之上站立的雪衣倩影,李鸿晨与白沅面面相觑之间,心中同时暗道:“怎么会是她?!” 虽是已时隔五年,但李鸿晨二人到现在都不曾忘记,那道绝美倩影独自一人以一敌二,以近乎碾压的方式将两人击倒在地。 尤其是二人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瞧着巡察使给的“处罚单”时,心中更是暗道,这女子不但修为高绝,身背后更是大有来历。 此刻,望着那容貌高绝的女子驾驭着一头墨色巨兽而来,他们二人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看着四周修士那一个个面露微笑,似乎是十分欢迎这位到来的模样,李鸿晨、白沅对视一眼,默默的向后退了退,隐藏在人群最后面。 陈月曦站在墨卢头首之上,素白纱衣迎风飘舞,璀璨星眸望着下方大台上,那聚集在一处仿佛是欢迎自己的众修士。 当视线瞧着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几位在紫光湖结识的,曾多次捕捞紫光水贝的黑脸大汉等人时,她毫不吝啬地回以微笑,口中更道:“许久不见,诸位道友有礼了!” 随着一声问候,墨卢自云头落下,陈月曦足尖轻点,飘飘落下,站定在大台上。 环视一圈,见大台上聚集的大部分都是药园内有过接触的修士,陈月曦也不多客套,而是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方才刘道友邀约,我本是不打算来的,但转念想起最近刚刚突破境界,正想着寻几位道友来切磋一二。” 原本,陈月曦是不打算来的,但正欲拒绝时,心神不由得震荡,随即感觉丹田中的琉璃宝塔上,暗自传来阵阵隐涌波动。 感应着宝塔之上的异常,陈月曦思绪一转,立马明白缘由。 根据何秋明给的玉简上提及,炼气九重之后登临极境时,一身法力必是融满完美,如江河滚动般在周天穴窍四肢百骸内滔滔不绝流动。 丹田的异样,料想便是法力流转之时,有些许阻塞,并畅通所致。 弄清楚了缘由,陈月曦暗自琢磨,接下来自己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冒然攀上境,必须要先把当下根基稳固之后,再做打算。 而想要令自己法力圆融完美的最佳途径,便是通过一场场的斗战运,而眼前……刚好有这个机会。 听面前的刘云川说起,宴会之上的大部分都是自己药园中见过的熟悉之人时,陈月曦收回了拒绝的话语,旋即同意下来。 此刻,陈月曦驾驭墨卢跟随刘云川来到华美玉台上,见黑脸大汉等人皆在,便直截了当的说明自己想要切磋一番的打算。 而听着陈月曦这么直白的说明来意,那些对她并不熟悉的修士纷纷面面相觑,脸上神情不由得发愣。 他们心说,这绝美女修怎么开口闭口便是斗战?这似乎与自己平日所见的女修有所不同啊? 他们是满头雾水,可黑脸大汉等几为时常与陈月曦切磋的修士,却并不意外她的出口邀战。 黑脸大汉仿佛有所预料般,直接扭头同其他几位筑基修士说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的?陈道友就是与那些女修不同,永远这般实在!” 听着黑脸大汉得意的声音,当初同在紫光湖畔捕捞水贝的李鹏,这时开口了:“熊黑子你得意个什么劲儿,陈道友秉性如何,我等还不知晓吗?用得着你在这里卖弄?” 一听李鹏这嘲讽,黑脸大汉可忍不住了,撩起袖子就要动手。 而陈月曦这时,则是在仔细打量起李鹏几人。瞧着这依旧是全身黑衣、气息已然看不透的李鹏。 陈月曦不由感叹,数年光景过去,黑脸大汉、李鹏、路柚这几人居然都突破了筑基,在修为上已经甩开了她。 方才距离较远时,她还不曾察觉。 但此刻面对面站定,感知着以黑脸大汉为首的几名熟悉之人,如今身上气劲波动自己已然看不透,当下便知晓,他们都突破了原本的炼气之境,达到筑基。 又仔细打量一番,那几名同样在紫光湖畔捕捞水贝的脸熟修士,如今大多都数人的修为还与当时差距不大,进步最大那位如今也才炼气八重。 也是到了这时,陈月曦才发现,如今这大台上聚集的,不光是自己在药园之内认识的很多熟人。 且这些位修士的实力都是不错,放眼看去修为最低的一位,最起码也是炼气六重。 这些人怎么会聚在一起? 难不成……有什么行动? 在这一大帮修士中,陈月曦还望到了躲在人群最后面,那曾经擅闯自己洞府的李鸿晨与白沅二人。 这二位都是属于修行世家一脉的,与青埂府中的药园内的师徒一脉平时并不多接触,今日会出现在师徒一脉的修士聚会上,定是有所缘由。 一旁始终没怎么开口说话的路柚,这时见陈月曦的目光投来,已然知道她是看出了端倪。 但关于此回聚会暗藏的内幕,他在大庭广众下不好多说,而且还在犹豫,是否应告诉陈月曦。 路柚想以神念同黑脸大汉、李鹏二人交流商量一番,可转头就瞧见他们还吵吵嚷嚷的闹个不停。 罢了!还是等宴会之后,邀请陈道友留下来,再商议事情的后续吧! 见黑脸大汉与李鹏已经开始不住的又一度嘲讽起来,拿定主意的路柚赶忙开口,当起了和事佬。 听着路柚在中间和稀泥,李鹏二人这才作罢,互相“哼”了一声,撇开头去互不再理睬。 将这二位见面就掐的家伙分开后,路柚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转头看向陈月曦,问询她想要先与哪一位同道切磋一番。 “我都可以,”陈月希目光在现场众修士身上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黑脸大汉等三人身上,笑着说:“旁人也就罢了,若是三位要与我切磋一场,记得把这修为收一收,我一个炼气境可跟筑基打不来的!” 听到陈月曦话里夹带的揶揄,黑脸大汉大笑一声说“我来!”旋即第一个迈步走出。 见黑脸大汉站定,又看陈月曦并没有反驳的意思,路柚点了点头,向四面的修士们告罪一声:“两位道友欲要切磋,还劳烦诸位同道们向后退避一些,免得误伤!” 其实这话不用他说,众修士们已经在做了。 在场的少说有六七位,都是亲眼见证过陈月曦与黑脸大汉三人在紫光湖畔交手切磋的,对于他们之间交手时的动静,早就明了于心。 这不! 在瞧见黑脸大汉与陈月曦,二人往大台中央站定的瞬间,那七八位心里有数的修士,已经带头向后退却,同时还不忘将那摆好的宴席桌子往后撤去,将空场留出来,好给中间这二位发挥的余地。 “陈道友,我先上了!” 黑脸大汉瞧着面前这面容姣好,自己有数年不曾见的女修,他大嘴里一口白牙露出,脚下重重向地一踏,无形气浪翻涌荡漾。 “来的好!” 对于黑脸大汉的先发制人,陈月曦并不意外,口中急促的一声回应之后,同样是重重向前一踏,法力澎湃涌动间,满地尘土卷动尘暴,亦是化作涌浪,迎着大汉的气浪冲击。 两人脚下法力激荡,透明的气浪重重一交击,对冲咆哮的狂风席卷四方,二人衣袖发丝在这冲击巨浪中,不住飞舞间,身形却是巍然不动。 交手第一击,双方平分秋色! 气浪方一抚平,陈月曦袖袍翻涌之间,对面的黑脸大汉同样是有所动作。 陈月曦丹田内素白法力在这一刻,化作翻滚的凶猛浪潮迎面直冲。 而黑脸大汉同样是不甘示弱,一身赤色光芒闪烁之间,硕大的拳头抵上了那只洁白纤细的柔荑。 二者一拳一掌碰触刹那,赤红与素白的法力又一度化作波浪荡漾,余波咆哮席卷开来,吹拂的狂风令大台之下的绿植仙草纷纷折断,在呼啸中发出声声哀嚎。 第二击拳掌交接刹那,陈月曦不由得被力道反震后退一步,而黑脸大汉则是身形微微晃了晃,抬步向后退了半尺。 两招落下,陈月曦眼中战意盎然,身形在这一刻灵巧变化,浑身法力搭配神识化作刺芒,直冲黑脸大汉面门,口中同时道:“试探够了…就正式开始吧!” 瞧着陈月希迅猛攻击,黑脸大汉丝毫不让眼眸之中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同样是双拳挥动之间,赤光咆哮。 随着一声裂空爆响,二人交战在一处,身形急速闪烁在大台上,你来我往间互不相让。 而在大台之外观战的路柚、李鹏二人瞧着那面色淡然、身形没有丝毫震颤的女修,眼眸中的赞赏之色跃然于表。 相识许久,他们对于陈月曦的天资丝毫不怀疑,至于为何这位明明天资卓然,远强于他们的女修,数年过去始终不曾突破筑基,二人心中皆是有所猜测。 李鹏望着那大台上陷入酣战的两人,不动声色间侧目望向路柚,神念于此时在无声之中传递。 李鹏道:“道友,你说那事,我等要不要叫上陈道友一起?” 听着李鹏的传音,正在观望陈月曦身法斗战之力的路柚心中略微一思量,随即回应道:“实话同道友你说,我其实打心底里是希望,陈道友参与进来的。 不说她的实力是你我熟知且佩服的,就光那一手医道手段,我等若是进入那一处,定是需要的。” 听到路柚的回传神念,李鹏再度望向那大台之上交战的两道身影,眼眸之中心思落定。 第57章 欲探神秘 嘉裕崖洞府内中,陈月曦闭目打坐浑身浑身气机升腾,素白法力宛若云涛卷浪,层层叠叠,神识无影无形,似水波涟漪,寂静荡漾。 自从酣畅淋漓一战后,陈月曦浑身气血翻涌间阻塞全消,丹田内滚滚法力随着心念电转间咆哮腾转,灵海神识之力更是绽放华光璀璨。 那幽幽涡旋中心的魂魄意识,在觉察灵海变化时,更是自行默诵道经,日月不辍。 “呼——” 随着功行圆满,陈月曦长吐一口浊气,浑身法力异象收拢。 在她看到的视角中,身背后有一轮模糊圆盘闪烁,但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又消失无踪,好似从不曾出现。 对于背后异象不曾觉察的陈月曦在内视一遭自家丹田,确认浮动的根基重新沉定。 她起身出得静室,来至小亭中落座,早早等候的大蜘蛛非常有眼力劲的奉上一杯清茶,同时蝉虫也托举着一只果盘飞来。 瞧着面前的一蛛一蝉,感应着它们身上那股明显有些浮动的气机,陈月曦略微思索一瞬,随即就看衣袖中飞出两只小巧瓷瓶。 她指着那两只药瓶,向大蜘蛛说道:“我在药园时,曾阅览过些许培育妖兽的典籍,这丹丸是我自己研究后改良的,墨卢吃着不错,我想对你们也当有所帮助。” 听完陈月曦的话,大蜘蛛两个赶忙抓紧了药瓶,生怕慢一会儿这好东西就没了。 大蜘蛛与蝉虫如今都是踏上妖兽之道,灵智已经与常人无异,故而它们十分清楚,女主人给出的这丹丸十分不凡。 尤其是听到那只大狗也对这丹丸评价甚高时,大蜘蛛两个双双对视一眼,纷纷冲着陈月曦道谢。 “这一个个心眼真多!”望着大蜘蛛与蝉虫急不可耐的跑开,在出了小亭时更左右分道扬镳,陈月曦立时就猜出它们这是各自去藏药了。 端起桌上茶盏轻品一口,陈月曦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思绪不住琢磨起路柚三人提出的邀请。 当日在大台上,陈月曦同黑脸大汉等人切磋一回,后在宴会散去时,她又收到路柚三人挽留的神识传音。 在通过与三人的私下交谈后,陈月曦得知他们今天举办宴会,最深层的含义是想寻求几名靠得住的同道,一块出府去探寻一方秘藏。 在李鹏的解释下,陈月曦这才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概是在两年前,路柚在府中的一处坊市上,偶然的得到一件兽皮。 按照路柚的说法,这块兽皮本来是那卖家修士额外赠送给自己的,是用来包裹一种不好存入玉盒的灵药。 那兽皮表面没什么特别,但在兽皮内里却是暗设一面夹层,且那夹层还拥有阻隔神识探查的效用。 他自己完全没有把这块兽皮当回事,若不是后来突破境界时,自家法力冲击余波破坏洞府,又正巧击中了这兽皮,外间皮毛破碎,才将内里藏着的东西显露。 路柚回忆当时破境时的惊险,心中在庆幸的同时,也暗叹自己的歪打正着,要不是法力不受控制的胡乱破坏,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这皮毛里秘密。 从路柚的口中得知,那兽皮的夹层里,藏着的是一块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纱卷,而上面记录的内容,便是引动路柚想要寻找修士合作的原因。 陈月曦自己猜测,路柚应当是自己一个人吃不下这纱卷内的好处,所以才会呼朋唤友要叫一帮人。 “一处不知具体年代的洞府……”陈月曦瞧着手里这路柚给出的,抄写自那块纱卷的仙篆文。 她是熟通仙篆文的,对于这段繁杂的文字语句,她从头至尾一遍看过,就已然清楚内里所写的意思。 这纱卷的主人是青埂府中,世家一脉的修士,但因为天资不高故而一直不受重视。 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在外出时无意间走入一座神秘洞府,并从中带出过很多珍贵的灵药、法宝。 根据纱卷上的记载,这修士还只是在洞府的外围转悠,因内里虽是早就无人,可维持洞府的阵法依旧在运转。 但就光是这洞府外围的灵药法宝,已然是令他快速崛起,并在青埂府中闯出自己的名声。 但可惜修行之道困难多坎,纱卷的主人虽是一时风光,可碍于自身天资不够,修为只止步于金丹。 这纱卷的主人,也有动念再去那神秘洞府,可当时玄阳域外万灵诸神大举进犯,他必须要参加战役。 这纱卷的主人,也想过偷偷跑路,直接躲到那神秘洞府里,等到修为突破后再出来。 可他出自世家一脉,一但自己任性妄为,自己的亲朋好友都要遭殃。 纱卷的主人知道,自己是躲不掉的,只能面对。 但在临走之前,他怕自己回不来,故而把自己这段进入神秘洞府的经历,记录在从洞府中带出的纱卷上,并藏在兽皮里,算是留给自家后人的一件压箱底后手。 将这纱卷的内容看完,陈月曦感叹这纱卷主人的谋算全是落了空。 这纱卷的主人,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后手,在这不知多少年后居然会被不肖子孙,直接当做一块包袱皮给装了灵药送人。 关于那卖灵药给路柚的修士,李鹏也去悄悄打听过。 那修士只有炼气四重,常年混迹在坊市中,倚靠着倒卖灵药谋生。 虽是出自世家一脉,可因天资太差加上早就没有遮风挡雨的长辈护持,故而他混的其实还不如一名普通弟子。 也不知那位纱卷的主人,在得知自己的后人过的这么凄惨,还把自己最后留下的压箱底给轻易送人时,心中会是作何感想。 不过这些事都与陈月曦无关,她最为关心的是那座神秘洞府。她已经答应路柚三人要去探寻那处所在,现今可是要做些准备了。 “墨卢!” 随着陈月曦一声轻唤,赫然就看远方一道黑影闪烁间,不过几个错神的功夫便跑至身前。 “辛苦了,”陈月曦瞧着那一双爪子沾满泥土,知晓自家狗子是去照看湖心的药田,陈月曦手指弹动间,一道光华附着在墨卢的前爪上。 自己回来后,就忙着闭关沉淀修为,洞府里好多事都是墨卢在张罗,尤其是那处湖中的药田,更是狗子亲力亲为的看顾。 在通过墨卢心神间传递的话意,知道它已经把树林里那株长的像豆芽菜的菁芜草移植到药田里。 陈月曦心说,自家狗子就是靠谱! “走吧,出去一趟!” 瞧着被法力“洗干净”的狗爪,陈月曦搓揉了一下墨卢的大耳朵,随即朝着洞府外缓缓走去。 既然要出府,那御守自身的法器、符箓之类,也该多准备些。 第58章 星舟神尸,真人出手 墨卢脚下踏云,在天穹中极速飞纵。 因着修为越来越高,它对于自身把控的越发细致入微,动静之间震荡发自四肢,亦只停驻于四肢不再向身躯蔓延。 如今坐在它身上的陈月曦,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颠簸,手中杯盏内茶水平稳无有涟漪,似是一方小巧镜面。 一人一犬出了洞府,首先朝着西方而行。 她们的第一站,是去器峰拜访。 在一年多前,陈月曦在坊市中替人炼制丹药时,交换得到数种炼器灵材,想着自己还没有趁手法器,便委托器峰上自己认识的汪澜师姐,替她炼制护身之宝。 如今掐算时间,正好到了约定日期。 青埂府中,众堂各园皆是分工明确,以事务堂为齿轮枢纽,互相默契配合,安定玄阳内外。 刑堂统管监察内外,负责镇压玄阳域内一切隐患暴乱,同时还维护府中安定。 御园负责饲养妖兽战宠,是扩充域外战场斗战力量的重地。 药园提供出庞大修行资源,源源不断为斗战受伤的修士们提供丹药与医治。 而归锻造堂执掌的器峰,便是青埂府中御园之外的另一处重地。 青埂修士与敌人斗法,同域外诸神厮杀时,总不能只靠法力,以自己神通术法肉搏。 法器、符箓、阵法之流便十分重要,且决定胜败的关键。 瞧着下方灼热气息升腾的山峦,墨卢自云端跃下,四足轻盈落地瞬间,一股沙尘随之卷动。 陈月曦站在器峰山脚下,抬头望着那满山遍野的滚滚黑色烟云,耳边还能听到诸多金铁交击的响动。 墨卢这时也抬目望去,忽地看见那满山黑烟弥漫间,在靠近山腰之处的火光中,隐约有什么庞大身形在缓缓挪动。 那巨物好似镶嵌在山岳腹中,阵阵虹芒窜动间,一缕缕的流光随着滚动的黑烟溢散在天地间,又很快跟随憋闷巨响,宛若呼吸般归返原位。 墨卢瞧着那山岩贴近地心处的蒙蒙亮光,尾巴甩动间,大鼻子耸动着也不知在嗅什么。 瞧着自家狗子那闻东闻西的模样,陈月曦伸手搓动着那对抖动的大耳朵,“此处都是金铁矿石,可没什么好物给你磨牙的。” 她也是注意到那庞然大物,待仔细看去时,就见那黑烟翻滚间流露出一片繁杂纹箓。 “那是……阵纹?” 瞧着那绽放蒙蒙光亮的一片符纹,陈月曦想仔细看看那黑烟半遮里的巨物模样,可忽地就感觉视线一阵模糊,当再度回神时,巍峨山腰间却是一片云霾笼盖,再看不得任何内幕。 “莫非,那就是锻兵元台?” 她在丹峰上与众修士闲暇聊天时,曾经听说这器峰上,存有一种特殊法宝,可按照操控者的意愿,在投入相对应灵材神铁后,吞食天地之精粹,以宏力批量地锻造法器。 瞧着那巨峰上空卷动起的灵机风暴,陈月曦感慨道:“这等动辄吞吐无穷灵机的巨物,也只有一方宗门大派方才供养的起。” 青埂府中每一处所在,都是景色优美,天地灵机萦绕之所,但唯独这器峰之上,模样景物与四周格格不入。 兵者,主杀伐也。 身为锻造兵刃法宝之地,自然是凶悍气息显露非常,雷霆火耀互相交汇,偶尔还能听得几声铿锵脆响。 陈月曦正打算催动玉牌发出讯息,忽的感应到远方有莫名波动飞速靠近,她侧目一望:“嗯?” 抬头向着远方望去,赫然瞧见远空流光飞驰靠近,那气势如虹的模样,目标正是庞大器峰。 而当流光逼近,四面天空升腾起层层涟漪,一艘环绕灵光纹箓的庞大星船,在光辉中浮现身形。 望着那规模堪比自家洞府的巨大船影,陈月曦立马认出这是一艘域外战舟。 这巨舟是用在域外,对抗诸神的恐怖武器。 陈月曦曾听何秋明提起,说这战舟若是发挥全力一击打出,威能足以在瞬间破灭玄阳域的一成地陆。 按照陈月曦的推算比较,如今身处的玄阳域之面积,足可与前世故土星球媲美。 试想一下,一击落定能毁灭地星十分之一。 这等威力……何其恐怖? 陈月曦正思索之际,耳边忽地听闻一丝碎裂声响,抬眼寻声望去,赫见庞大星舟上无端出现一道裂痕。 “那是……” 瞧着庞大星船侧面弥漫的一道硕大裂痕,陈月曦明眸中泛起涟漪,周身在不知不觉间,忽地感到森寒冷风吹拂。 她低头观瞧,发觉四面山林绿枝上隐隐浮现起层层寒霜,那不远处的一条溪水更是已然封冻,此刻正向堤岸浮升丝丝缕缕的冷气。 墨卢也是感应到四周气候丕变,身形在刹那变化作巨兽。 它靠近陈月曦,头尾环顾间以自己肚腹处的柔软皮毛,紧紧将自家主子围拢,那一双兽瞳高抬,直勾勾盯着从星船裂口中弥漫处的,将四周山水冰封的森寒气流。 “我无事,”伸手安抚了一下略微焦躁的墨卢,陈月曦星眸上仰,视线紧盯那庞大星舟侧面裂口,感受着四面八方的霜寒蔓延,她心中暗自猜测内里的存在。 那里面究竟是…… 尚不等她理清头绪,忽的就被黑烟笼盖的器峰中,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区区神尸,安敢放肆!” 伴随声音响起刹那,器峰上浓郁黑烟中火光迸发而出,炙热气浪翻滚起暖流,刹那解冻周遭冰封的山景。 那股热流裂解寒霜后,威猛趋势不减丝毫,目标直冲星舟庞大裂口。 那裂口中的事物似是感知到凶猛扑击的热流难缠,正欲再催森寒芒华,却听星舟顶端传来一声清亮法音。 “镇!” 虽是短短一字,可话音出口弥散天地时,乾坤万道如受感召,磅礴伟力自天穹空流巅转,明灭光辉化作一个斗大篆字,狠狠按下入星舟裂缝。 在陈月曦、墨卢注视下,那扩散寒芒的裂缝中传来满是不甘的嘶吼,旋即一只满是金灿流霞的大手从星船裂口探出。 见那星船内的存在欲要脱困,器峰上那道发出热浪的声音,再度响起:“给老夫安静!” 一只裹挟着熔岩的大手,缭绕着丝丝缕缕明灭硫磺光气,自那黑烟遮盖的巍峨山腹中探出! 陈月曦坐在墨卢身上,仰视着那恐怖巨手自山间探出,广阔掌心生出无数层褶皱,那每一丝掌纹痕迹在她眼中,皆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暗渊。 感应着扑面而来的玄奥气息,陈月曦脑中灵海翻腾,浑身法力险些忍不住暴动。 那巨掌以遮蔽天地的姿态,毫无波澜地将星舟按握,随即陈月曦又目睹了星舟裂缝里,不住挣扎的金灿神尸被那熔岩大手指尖抠出。 望着那浑身遍布细密裂纹,点点神力金灿正不住溢散的神尸,陈月曦瞧着熔岩大手将起其洞穿胸膛,又慢悠悠勾入山腹中。 望着那重新归于平静的黑烟笼盖之处,她心中思绪翻腾,心神久久不能平复。 “真人出手,天地皆从!” 第59章 浮生刀 “想什么呢!” 汪澜自流光中显现身影,瞧着陈月曦这一人一犬抬头遥望滚滚浓烟遮蔽的山腹。 “哦!是星舟回来了!” 她目光随之看去,正巧目睹那艘庞大星舟被托举着进入器峰。 瞧着汪澜出现,陈月曦自墨卢背上跃下,双手拱垂道:“汪师姐!” “师妹你就是太多礼了!”汪澜摇着头,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而抬眼瞧着墨色云雾回归平静,再四下一瞧冰雪消融的山林。 “看来此回,当是捉到一位‘大人物’!” 瞧着那溪水解冻后,流淌之余漂浮的点点碎冰,她眼眸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又听陈月曦说起方才所看到的,那险些逃离大舟的浑身金霞遍布之存在。 汪澜眼眸里思索之色流转,随即扭头同陈月曦解释道:“师妹所见的存在,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活物。 那东西准确来说,是一具神尸,一具承载神格的不朽躯体。” 在汪澜的解答中,陈月曦这才了解域外万灵教诸神最为难缠的特性之一…神格不灭,神只永存。 万灵教诸神皆是后天神只,同那些先天神圣存在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祂们之存续,皆仰赖体内神格。 万灵诸神的神格,便等同于修士的金丹、元神。 在外征战杀伐中,万灵诸神纵然是身躯破灭、神魂粉碎,但只要最根本的神格不失,便能随着时间流转重新复归。 汪澜道:“那些实力不强的神只,在战场上就被摧毁神格彻底陨灭,似方才那个……” 她伸手指向器峰山腹处,那明灭流光升伏的模糊事物,“照你所说,那应当是位操纵冰寒阴属之力的神只,能被星舟关押带回,祂的实力少说也要聘美真人。” 而正当汪澜、陈月曦二人在外围闲聊之余,在器峰山腹中,熔岩大手挑着那具金光璀璨的神尸缓缓没入岩浆,而悬空飘浮的星舟上,此时正有一道浑身星光笼盖,甲胄披身之人站定。 甘骁的一身甲胄绽放星光,在暗红岩浆照耀下丝毫不曾被遮掩明彩。他目光瞧着那具缓缓沉入熔岩的神尸,口中略带凝重道:“不曾想,此神居然还尚存一丝意志,若非欧阳真人及时出手,我怕是难以脱身。” 说话的功夫,甘骁冲着那翻滚的熔岩处微微一躬身,表达自己的感谢。 方才,甘骁驾驭着星舟靠向器峰,望着近在咫尺的目的地他下意识地略微放松了心神,但谁知就是这么一刹那的松懈,那关押在星舟深处的神尸,居然在瞬间暴起。 甘骁猝不及防间,被那森寒神力拿定住,如果不是器峰山腹中,这操纵熔岩大手的存在出面,说不得“复活”的神尸真要脱逃。 若是叫祂在青埂府内窜动,那后果…… 听着甘骁的感谢,岩浆内那中气十足地声音干脆回应道:“些许小事无需挂怀,此神尸入得器峰,便已然注定终局只能是化作府中资粮。” 听到此处,甘骁再不言其他,只是挥手从星舟内取出一方贴着封条,表面暗暗泛着鎏金之色的铁盒。 他将这铁盒托举向前递送,口中同时言道:“欧阳真人,此中之物乃是刘真人交托送回,说是襄请器峰帮助,再造一副‘天地绝封’阵盘。” 熔浆内的欧阳真人闻言,似是在思考,在略微沉默数息后,旋即就看那铁盒升起飞快消失无踪。 望着铁盒不见踪迹,甘骁知晓这事成了。他正欲开口告辞,却听熔浆中那位存在又开口问起,自己何时启程回归域外。 听到这问话,甘骁先是一愣到马上回神,据实相告。 听闻甘骁等人,将在府中修整一月再离去,岩浆中盘膝打坐的欧阳真人便言说,劳烦请他离开时,多带上一位妖修。 “仔细说来,这位妖修还是你之故人。” 甘骁纳闷道:“妖修?不知是哪位道友?” 青埂府中对于妖类并不歧视,甚至于很多修士都曾收有妖类徒弟。此刻听着真人提及有一位妖修想前往域外,甘骁一时还真有些对不上,它是记忆中的哪一位熟识之妖。 “此妖你认识的,”熔岩火浆中,欧阳真人并没有卖关子,直接言道:“是聂无华的那头战兽,它已然破境踏足紫婴,此回向着府中请愿,欲要再往域外战场。” 听到“聂无华”三字,甘骁拳头紧握眸光中闪过一丝沉痛,而当听闻故友的战兽已然踏上紫婴,并有意再度前往域外征战时,他立刻清楚这巨龟大妖是想做什么。 它要前往域外,为亡主复仇! 当年聂无华在域外陨落,身为战兽的巨龟虽是侥幸存活,可根基受挫一生都难以攀登上境。 甘骁本以为,老友这头战兽此生都只能在府中残喘,可不曾想百年不见,这金丹妖龟居然弥补根基伤势,还更是一举踏足紫婴境界。 听到这巨龟大妖要前往域外,他的拳头握紧又放松,眼底思绪在刹那间转动千万回。 聂无华一生没什么朋友,他甘骁算是一个,这头陪伴他行至最后的战兽巨龟,也算一个。 听着老友的战兽如今欲要往战场复仇,甘骁压抑在心中百年的浮躁再度涌起,浑身法力在这一刻不住澎湃涌动。 实话实说,他也想抛下一切顾忌,满心只存为友报仇的念头,豁命一战。 正在熔炼神尸的欧阳真人,似乎也知晓甘骁内心的复杂与杀意,他默不作声,只是自顾自地不住拆分这具遍布森寒神力,流窜道道金霞的尸窍。 随着这具强横的神只被捉拿,他知晓域外的战场,这一次定是又要推上一轮全新的高潮。 域外斗战越发激烈,相对应青埂府之中,以他器峰、药园、御园为首的资源供给之处,将会更加的忙碌。 在听着甘骁带回刘真人欲要自己炼制一副封禁阵法时,他便知道,战场上的那些位同道们,这一次定是要搞大动作的。 金狐神在玄阳域内作乱,搞小动作的那些毒瘤,至今还未曾清理干净,不是难以解决干净,只因其中有些家伙“留手”。 想起过去府中发生的那事,岩浆中的欧阳真人眉头一蹙,心中默想道。 此回府中,以钱尧瀚为首的众园执首座,必定是想借由此事来将那些个使坏的家伙逼上一逼,强令他们表明自己的立场。 回忆起千年前,府中那场动乱,又想到记忆里风姿绰约的身影。 熔浆中的这位面似壮年模样的真人,口中低低的叹气。 当年事由如何,府中早就有所定论,他们若再执迷下去,行差踏错的不肯回头,纵然是有主宗那位在,怕是也…… 这位真人并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主,他素来讲究在其位谋其政。 如今的他,只是炼器峰上一名坐镇的真人而已,职责只是老老实实炼器,至于其他府中的勾心斗角之事,就全当做眼瞎,眼不见心不烦吧! 瞧着手中这只黑金铁盒,欧阳真人知道,主导域外战场的众位上境修士,此回定是要搞一场大动作,最好是把那在玄阳域搅动风云的金狐神注意力,全数吸引过来。 域内被金狐神搅得一团乌烟瘴气。青埂府内又有人“和稀泥”,在这个时刻,战场上的众真人发动一场“奇袭”,无疑是吸引注意力的最佳选择。 而正当欧阳真人心底盘算之际,那旁沉默许久的甘骁这时重新站定回星舟之上,恭敬的弯腰行过一礼。 他瞧着那熔浆内逐渐肢解的神尸,又抬眼看向半空中漂浮的道人,他不再犹豫,直接开口回应道:“一月之后,自当带它前往!” ……………… “师姐,这……” 器峰之外,陈月曦瞧着面前伫立在地的一块焦黑岩石,伸手略微在那细长的粗糙表皮上抚摸,感受着指尖的冰冷,她神识正要往内里探入,却被汪澜阻止。 “此物现在脆弱的很,可经不起师妹你的神识探查。” 汪澜看着自己拿出的黑色岩条,目光中是收敛不住的满意,她冲着陈月曦解释道:“师妹你送来的珍材金石都是上佳的好物,我怎么能用普通炼器之术,白白浪费它们呢?” 说话间,她示意陈月曦以法力包裹这黑色岩条。 这黑色岩条别看不起眼,却是汪澜以炼器峰上的秘术,精心所造的通灵之器。 所谓通灵之器,便是与使用者心神融为一体,在伴随御主修为成长,自身也不断进步,甚至能作为本命法宝,可谓是道器之胚。 对于陈月曦委托来打造法器之事,汪澜可以说是倾尽了自己所学。 这位小师妹,她打头一眼看到开始,可是喜欢的紧。 最为要紧的是,自己还把人家拜师之事给忘了! 此刻,瞧着面前自己得意之作的石岩,她迫不及待要看一看这位天资卓绝的师妹,究竟能开出怎样的不凡之器。 虽然不知汪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出于对这位师姐的信任,陈月曦还是依言照做,以素白法力将这石岩长条包裹。 素白色的法力一接触黑色石岩,其上便猛地传出一阵吸力,陈月曦递送的法力被飞快吸纳。 伫立在地的岩条在吞噬法力后,表面凹凸石皮上传出一声清脆响动,一条若有若无的裂痕延伸。 正在仔细观察的汪澜在看到黑岩上裂痕弥漫的瞬间,眼眸里一道惊讶之色浮现。 而感应到法力被吞没,陈月曦心头一惊,正想要停下动作,却被耳边响起的汪澜声音阻止,她叫自己千万不要停下。 而随着法力不断输送,那黑色石岩也渐渐产生变化。 陈月曦在这一刻似是感应到什么,脑中灵光一闪,又于瞬间催动丹田,内里琉璃宝塔上绽放明光,四面翻滚的气海翻腾不住,滚滚法力顺着指尖疯狂涌出,径直投入石岩内。 “呦呵!” 望着陈月曦指尖法力滚滚如龙蛇涌动,又看向那色泽逐渐变淡,整体化作灰白之色的岩条。 作为铸造法器的汪澜,在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得咋舌,心说这位师妹不仅修行速度快,连这法力也是深厚精纯的恐怖啊! 作为炼制法器一道的行家,汪澜只是看上那石岩一眼,便能立马判断出面前这位师妹的道行,此时已然不次于那些初入筑基的修士。 过往,她也曾为那些有背景的修士炼造过这类通灵法器,也观摩过他们炼化的过程。 那些有背景的修士,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可他们同面前这位师妹比起来,说实话有些不显得出彩。 他们灌注法力于石岩中,虽也是能绽放明光。但绝不曾像陈月曦这般,才只是开始注入法力,便引得器岩外皮破损,内里精气不断流窜。 若说那些天之骄子炼化通灵法器时,算是循序渐进,那陈月曦此刻便仿佛是与这器胚是天作之合般,只轻微一碰触,便有融为一体的趋势。 真期待这件法器出世啊! 望着那遍布裂纹的石岩,再瞧着面不改色依旧持续输送法力,仿佛还不曾到达极限的陈月曦,汪澜眼中的神采越发明亮。 一盏茶……半刻钟……一刻钟! 瞧着原本黑色石岩完全化作一片灰白之色,其上密密麻麻的裂痕宛若蛛网蔓延,汪澜兴奋地在原地来回走动。 “咔嚓——” 听着风中传来这声若有若无的脆响,墨卢抖动的大耳朵一顿,随即目光转动看向自家主子。 这声脆响在墨卢、汪澜耳中没什么特别,可落在陈月曦耳中,却是传递出一个意思:吃饱了! 陈月曦听出这脆响的意思,福至心灵间,掌心划开一道豁口,赤红血泽在空中划过优美弧线,径直洒落于灰白石条上。 石条碰触鲜血刹那,遍布石体的裂纹再度无声崩解,化作更为细密的齑粉。 在清风吹拂而过,满天沉屑飘飞时,明亮光华自石岩内绽放,璀璨夺目之感,直令墨卢不由闭上双眼。 而陈月曦却是无视这刺目光彩,她脚步轻抬上前,一把握紧这明光内的修长之物。 感受着掌心握紧的事物,隐隐传来雀跃之意,陈月曦笑道:“即是承我法力而出,当赋你一名……” 伴随破空声响彻,绝美倩影袖袍翻动间,一柄纤细银刀自光辉中窜出,悦耳锋鸣响彻天地,素白法力流光环绕其上,隐隐投射出一方筑立天地的虚影。 银刀嗡鸣不绝,陈月曦丹田中琉璃塔上仙篆经文浮现,璀璨夺目之光辉顺着法力渡出,传递至空中肆意飞纵的刀身之上。 银刀承接陈月曦法力,又逢琉璃宝塔传递传渡仙篆经文。其光亮刀身浮起点点斑驳字迹,声声功法吟唱回荡间,刀格之处无声浮现两字。 瞧着刀格上篆文化变,陈月曦抬手一招唤回银刀,口中同时道:“此后尔名……浮生!” 浮生急驰电,物道险弦丝! 浮生若梦幻,我自以刀斩之,还复清明! 第60章 应该备一条面巾 器峰外,一片明亮华光渐尽散去。 汪澜同墨卢站在一处,目光同样注视着不远处舞刀的倩影。 那同银白刃身共色的刀柄,被陈月曦纤细的柔荑恰到好处握紧,凛冽刀光迸发间,长足脚下腾挪幻变,翩翩身姿迎着清风舞动。 那大袖飘飞之间,绝美身影若舞动宛若惊鸿,虽是看着画面唯美,可一片无意落尽刀光中的叶片,却是于无声无息间,化作对称又细密的叶碎。 瞧着那不过眨眼化作粉尘碎屑的落叶,感应着舞动的明亮刀光中,丝丝缕缕微不可察的法力波动,汪澜眼神闪动间,对于这位小师妹的印象,又加深数分。 她虽是甚少与人争斗,但作为能够从域外战场安然回来的金丹修士,她的眼界可是一点都不狭隘。 从外观瞧来,陈月曦只是手握长刀,跳动着一曲赏心悦目的舞蹈,可真正厉害之处,便是在于那柔美的动作中。 她的每一次挥动银刀,空中气流皆是被引发震荡,原本有形可见的素白色法力弥漫于兵刃上的每一处角落。 那一片落叶,看似从陈月曦身侧悄然落下,但实则在贴近刀光升浮的范围里时,这落叶已然被刀罡伴着法力震碎。 汪澜心说,若非是伫立在外间观察,加之自身境界高于陈月曦,她怕是真以为这师妹只是起了兴致在跳舞。 望着陈月曦身上法力波动渐渐隐去,而银白色的浮生刀上,明亮华光却是越发璀璨夺目。 伴随着佳人最后素手挥动间,银白刀芒无声递送,远方一棵三人合抱大树在顷刻间,发出一声清脆响动。 望着那屹立的大树,陈月曦指尖捻起一颗石子,就这么毫不费力的轻轻弹出间,那粗壮巨木应声倒落。 感受着丹田中法力泛起的涟漪平息,陈月曦低头望着新鲜出炉的浮生刀,伴随心念催动间,温和的法力伴着神识之力无声浸入刀身。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月曦所需要做的,便是不断以自身气机法力温养这病柄法器,好似播种后浇水施肥般,安静等待参天大树生成的一日到来。 瞧着那手握银刀的佳人,汪澜歪了歪脑袋,目光在那刀格之处停顿,嘴中嘀咕道:“浮生……” 她的丹唇中反复琢磨着刀名,似是在思考什么,手上同时间却是与思维截然相反地,十分麻溜制作着一柄刀鞘。 在陈月曦舞刀,适应驾驭这法器时,汪澜已经开始用目光丈量浮生刀的尺寸,从纳袋里取出一方上好的木料,飞快动作起来。 在这岩条真正露出庐山真面前,哪怕是汪澜这个通灵之器的铸造者,也不清楚内中,究竟会生出何种模样的法器。 这炼制通灵之器的神奇所在,便是在于其内里蕴生的法器,是会顺应启灵者修士的心念想法,进而化生具体模样。 此刻瞧着银刀浮现,她立马开始动手制作配套的刀鞘。 汪澜的炼器技艺那是没的说,当陈月曦反手提着浮生刀回来时,崭新的刀鞘,已经同时出现在她的手中。 “多谢师姐费心!”陈月曦接过刀鞘,身上法力在温养浮生刀的同时,还一同“照顾”到这新鞘。 在仔细打量一番浮生刀后,汪澜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陈月曦本人身上,目光来回看过一圈,又回忆方才感受到的晦涩法力波动。 汪澜立时想到一种可能,“师妹,若我没猜错,你在走那条路?” 见她轻轻点首,汪澜立马不再多言,直接转移开了话题。 修行之事,皆是个人的秘密,她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瞧着面前这容貌高绝的师妹,汪澜十分期待看到她未来,以这柄浮生刀名扬青埂的模样。 又同汪澜言谈几句后,陈月曦重新坐上墨卢,在前者的目送下踏云远去。 端坐在墨卢背脊上,陈月曦瞧着手中安静的浮生刀,体内法力缓缓注入,神识之力的璀璨星芒照耀于刀内,感应着当中空荡一片,尚未有丝毫回应。 她知道距离刀中真灵诞生,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此事急不得。 如今护身之器有浮生刀在,搭配她法力之雄厚可比筑基修士,近战自是无忧,御守方面有当初巨龟送出的一面蜕壳,也算全了护持方面。 余下的缺失的,便是那对敌远攻术法神通,这方面她已然有了盘算。 攻伐之术与神通皆需要漫长累积修行,她虽是功绩点不少,足以去往传法堂兑换,但距离与李鹏三人约定时间只剩两日,想要练成攻伐之术,此刻已然来不及。 至于威力更大的神通,那可不是现在炼气境界的陈月曦可以妄想的。 颇为耗时的术法神通来不及修炼,那剩下的选择,便是多囤积一些“外力”。 此刻墨卢驮着陈月曦,目标所在正是一处府内坊市。 巨兽踏云而来,自然是引动坊市最外围一群炼气三四重小弟子的惊呼,尤其是陈月曦落地往坊市深处行走时,声声吸气之音不住在耳边响起。 听着那模糊间,偶尔传来的咽口水声响,饶是曾经作为大老爷们儿的陈月曦,此时心中也开始不由得暗自盘算,自己是否该找一块遮挡面容的纱巾,在日后出门时佩戴。 随着她修行道行增长,长年累月吟诵道经带来的莫名增幅,更使得她之容貌越发高绝,浑身气态出尘不俗,似真的是月宫中走出的仙子。 看来真是有必要,多遮一遮面容了。 走在坊市间,陈月曦瞧着眼前这不只是第几个被墨卢吓走的修士,神识略微扫动间,更是觉察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窥探自己这边。 麻烦! 对于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视线,陈月曦从一开始的漠视到后来厌烦,在走至坊市深处的一栋高大楼阁时,她终于爆发。 从刚进坊市就一直跟着,这群家伙……过于放肆了! 陈月曦在贩卖符箓的楼阙前站定,她深吸口气,回身对着那些个家伙一字一句言道:“还请诸位……适可而止!” 澎湃的法力波动横扫而出,强横神念催动间,手上长鞘内的银白刀刃忽地响起一声嗡鸣。 陈月曦强横之态显露,身旁墨卢更是浑身灵光大盛,赫赫威势直惊的坊市街道上各处窥探之人错开视线,甚至有些修为不够的,当场抱着头发出呻吟。 随着神念横扫,感应到粘在身上的在同时间收回,陈月曦这才回身,继续往楼阁内中走去。 而跟在身侧的墨卢,在同主子进入楼阙时,一双兽瞳在不远处某座二层酒楼上停留一瞬,但转瞬便抛诸脑后,一甩尾巴跟进内里。 街道上众多修士,在瞧着那去了楼阁的倩影时,眼眸里终是带上了几分畏惧之色。 原本以为就是个模样漂亮的女修,可谁知人家不光容貌绝美,连一身修为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不仅她本身修为强横,身旁居然还跟随着一头修为不明的妖兽黑犬,尤其是对上那双同毛色一般黝黑的兽瞳时,所有修士浑身不由得后背一寒,全身有些发冷。 出尘仙子搭配恐怖妖兽,这到底是哪里来的?! “她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大部分修士的疑问。 而在这声声疑问里,却是有几位从始至终都在观察陈月曦的修士,在望着她进入贩卖符箓的楼阁后,自顾自地交谈起来。 如果此时陈月曦在场,并看清楚其中几人面貌时,那一定能够认出他们的身份。 这其中的三人,正是当初闯了嘉裕崖还被陈月曦按在地上摩擦的何浅宁、李鸿晨与白沅三人。 至于“闯山挨打四人组”的最后一名成员赵浮,此刻的他还在自家洞府里,美滋滋地等着听到陈月曦“倒霉”的消息。 在“闯山挨打”事件之后,何浅宁也是在自家叔父的“爱之教导”中看清赵浮此人的墙头草嘴脸,自那之后便断了往来。 但他与李鸿晨、白沅二人,这许多年的交情却是不变,依旧是总聚在一处,或是外出或是论道。 在半年前,三人俱是成功筑基后,彼此之间的交流,那是越发密切起来。 别看何浅宁背后靠山庞大,巴结他的修士不少。可真正论起来,实打实交心的也就是李鸿晨、白沅这两位投奔世家一脉的凡俗入门修士。 今日三人应了邀请,来到这坊市的一处清雅所在品茶谈天,却不曾想透过窗户正巧看到陈月曦以法力威压,教训那些冒失鬼的场面。 “这位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瞧着那数名抱头痛呼的修士,李鸿晨开口间,话语中是止不住的感叹,“五年前咱们几人联手都奈何不得这位,如今她虽是不曾破境,可自身道行比之五载前,又是一番全新天地!” 听着李鸿晨的感慨,白沅虽是不曾开口,但那眼眸中的赞同之色,却是没有丝毫的遮掩。 作为当时直面陈月曦的唯二交手人之一,他同李鸿晨一般,对于这位容貌出尘女修的印象,十分的深刻。 虽说这深刻的印象,时常伴随着那拳拳到肉的疼痛想起,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到现在……还是打不过人家! 明明他已然筑基,同陈月曦已经处在不同的境界中,可当方才那股法力波动与神识威压迸发时,白沅心里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错愕。 自己已经是筑基修士,可似乎,貌似……还是打不过! 李鸿晨瞧见白沅递送来的目光,二人不过是简单一对视,他便知道白沅的意思,当下也是略带古怪地轻轻摇头。 李鸿晨的意思是,我也有点没自信! 刚刚端起茶盏的何浅宁,此时目光在随着墨卢消失于符箓阁门口时收回。 坐在他对面的,作为此回邀请人的李鹏,此时瞧见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陈月曦的妖宠看个不停,心说这人还真是同传闻里一样,果盘酷爱兽类。 而当听着李鸿晨嘀咕时,李鹏不由得好奇问起,三人是何时认识的陈月曦。 听李鹏提及,何浅宁三人脸上神色立马变得不自然,说话之间三言两语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这叫他们怎么回答? 总不能告诉李鹏,自己几个人闯进人家洞府,不但被当场抓到,关叫人家一个人给狠狠修理一顿吧? 这种丢人的经历,就算是何浅宁这个有些木纳的家伙,也做不到毫无挂碍地说出。 “对!差点忘了正事!” 李鹏在察言观色间,知晓三人有所顾忌便主动转移了话题,说起今天邀请三人来的目的。 当听闻那纱卷背后涉及的秘密洞府时,李鸿晨立刻从尴尬中回身,目露喜色间,视线对上李鹏的笑脸。 何浅宁更是直言道:“这消息确定吗?” 始终不怎么开口的白沅,此刻也是把目光递送过来,径直看着李鹏。 李鹏就知道三人会有怀疑,他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把路柚抄录出的纱卷内容拿出,大大方方摆到三人面前。 他指着那篆字道:“这虽不是纱卷本身,可内容却是一字不落抄送自上面,我相信这篆字间的,源自世家一脉的术语,三位应当能够分清真假。” 这份抄送篆字很快在三人手中轮转一圈,当最后这字纸回到李鹏手上时,白沅已然拿起他随后给出的,那有夹层的兽皮仔细观瞧。 何浅宁看白沅正看得认真,他自己也是上手摸索一把,随后坐正身子,问询李鹏这件事都会有哪些人参与。 听到何浅宁这么问,李鹏心中一喜,暗道这事八成是要定下了。 他将同行的黑脸大汉、路柚之名提出,见何浅宁面上略微有所思量模样,李鹏脑中灵光一闪,又将方才走入符箓阁的陈月曦名字报出。 听到陈月曦也会同行,何浅宁这下也不考虑了,直接开口道:“我应下了!” 听着何浅宁这么干脆,李鹏自然是欢喜不已,而李鸿晨与琢磨兽皮的白沅却是纷纷抬头,满脸诧异地看着他。 而当他们听到李鹏瞬,陈月曦也会参与此事时,心下立时了然明白何浅宁为什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不用多猜,他是眼馋那头妖犬,想往更近出看上一看! 而正当茶楼上四人商讨之际,处在符箓阁中,正仔细挑选符箓的陈月曦并不知晓。 在她还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家狗子已经被李鹏拿去当幌子,成功忽悠了何浅宁这位“小动物爱好者”加入探索神秘洞府的行动中。 而墨卢自己也不知道,在不久之后的外出中,自己又将被某人的某侄子死皮赖脸地“纠缠”。 第61章 出发 青埂府,刑堂—— 巍峨肃穆的法堂深处,钱尧瀚闭目盘膝于道台上打坐。 自当日在白石学宫外捉拿到金狐神的一点气机后,他便在府主首肯之下,同李恭弥划定区域东西搜寻,二人满玄阳域的四处筛查。 这一筛查下来,这诡异狐神虽是留下的手段应对起来皆不费力,可那些小把戏如繁星般洒落于玄阳内中,令钱尧瀚、李恭弥二人分身乏术。 李恭弥自是发布任务,叫来众多事务堂的修士外出帮衬,他回来的早些。 而刑堂这边,因着人手不够加之对金狐神太过了解,钱尧瀚不放心的同时,只得自己多费心搜寻数回,直到三日前,方才回归府中。 忽地,殿外传来一声清脆磬鸣。 听到这声响,钱尧瀚双眼微睁之间,丝丝缕缕的雷电自背后升腾,殿宇那紧闭的门扉忽地开启,一道意外的身影,自外间缓步踏入。 瞧着慢悠悠走到台前的石景澈,钱尧瀚浑身微光紫芒一收,再度闭目,口中却是沉静问道:“此时节过来,是为何事?” 照常理而言,两方坐镇要地的首座真人一见面,少说也得客套几句,但钱尧瀚似是不欲多说什么,直接问起石景澈的所来之意。 “当日共同商定,请府主回书本宗,将此回欲要所行之事言明,如今本宗那边已然允准。” 听着这位刑堂首座直白的问话,石景澈千年来早清楚他的性子,故而也不多在言语上计较,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搓动间,一枚铁制符令送出。 石景澈理着衣袖,口中略带冷意地说道:“只是为此回之事,穹霄本宗的那位,似有些维词。” 感应到铁令出现,钱尧瀚再度睁开双眼,古井无波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那铁黑色的金属符令。 只一眼看去,他便知道这符令出自本宗穹霄,而听到石景澈言谈涉及本宗那位护短的存在,他眸中电光丝丝缕缕闪动。 钱尧瀚冷声道:“他有什么不满?他有何脸面不满!” 说实在话,对于穹霄本宗的那一位,钱尧瀚已经看不顺眼很久。 尤其是是在涉及宗门利益与域外战场的大是大非问题上,青埂府中以他为首的众多掌座园执们,同是颇有非议。 当年域外大战之时,青埂府中出了这么一个大的笑话,不仅在其他修行门派前丢了颜面,更是令府中数件珍贵灵宝丢失。 作为犯错修士的那人,不仅逃出了府中,更是仗着主宗那一位存在的庇护,一直逍遥法外至今。 连牵扯到的几名同脉修士,亦是仗着穹霄主宗的那位撑腰,虽是受了一番责罚,但如今却安安好好的待在青埂府之内,自顾自地修行。 甚至那几位,还总是替犯错的那人鸣不平,暗地里总是使些小动作,尤其此回金狐神搅乱玄阳的背后,就隐隐有那几人的手笔影子。 想到此处,钱尧瀚更加的来气,他执掌刑堂以来,最讨厌的便是这几个家伙与在外逃窜的那人。 而作为庇护他们的主宗那一位上修,更是他怒火的重点“照顾”目标。 “自己教徒不严,损得宗门颜面,更造成数件灵宝失落,我若在主宗刑堂,别管他什么辈分,早拿下问罪!” 石景澈虽是同样心中有不满,但听钱尧瀚话越说越重,他忙是指着那铁令岔开话题。 高境界修士在他人念诵名字之时,总是会若有若无的有所感应,若是钱尧瀚再说下去,真有可能会触动那位。 若是令对方感知到,那时节可就不好收场了。 他赶忙指着铁令道:“现在多言其他无用,眼下有本宗首肯,我等便可放心施为!” 他说这话的同时,眼眸中似是往某个方向略微一瞥,口中亦有所指般,语焉不详道:“若在此期间,府中真的有那不明事理之人,刑堂想必…不会留手吧?” “此乃职责所在,”钱尧瀚知晓石景澈说的是谁,他略微一点头,后又仿佛是想起什么,抬目看向这位御园首座。 钱尧瀚道:“时隔多年,那人虽是行踪不明,但若是此回之事当真牵扯到他同脉的那几人,依照此人性情,必不会袖手旁观。” 听钱尧瀚说起府中不可提及的那个名字,石景澈微微一颔首,显然赞同他的想法。 石景澈道:“此回之事,最终目的是打域外万灵诸神一个措手不及,最好引出那狐神。若是能顺便引动那人出现,便算是额外收获!” 石景澈话虽是这么说,但不论他还是钱尧瀚心中都清楚,依照那人对府中诸般事宜的了解。 天地绝封阵一出,如此赤裸裸的阳谋,对方可能还不一定会上当。 但石景澈自己也说了,那人只得算是一个添头,有无都可。 若是出现,那便算是意外的收获。 若不出现,也在预料之中。 不是吗? 随着今日刑堂首座与御园执首这一次的会晤,整个青埂府中那平静水面之下,又再度开始暗流涌动。 ……………… 青埂府山门处,陈月曦瞧着一旁不住搓揉墨卢的何浅宁,再回眸望了眼旁面面相觑后,同时彼抬头看云的李鸿晨、白沅。 她唇角上扬,勾起一个似笑似不笑的弧度,口中淡淡道:“真巧啊,又跟三位碰上了。” 在到约定之日,陈月曦出发赶往青埂府山门处时,路上便收到路柚发来的飞信,说此回除他们四人外,还将多出三个帮手。 对于此行多出三人,她是不在意的。 毕竟他们事先已经说好,探索此处神秘所在虽是一同行动,但内里能有什么收获,单看个人缘法。 为了防止在探索过程中有同行之人起歹心,脑子灵活的李鹏还专门去事务堂,留下一份外出记档。 这份记录中,虽不曾言明他们几人外出是探索神秘洞府,内中却是立下道誓,以无形的天地大道之力,制约所有同行人。 道之痕迹,在天地万物间无处不在,以道为誓言束缚,这是最牢不可破的保障。 瞧着李鹏传来的飞信中,把所有一切不利因素都谋划在内,陈月曦自然是更加的满意,并对此回出行又多出一份期待。 在有了保证同行修士,不会背地里放冷刀子后,她最为关注的,便是纱卷主人提及的洞府里,那些珍贵资源。 陈月曦在驾驭着墨庐赶往青埂府山门时,还在琢磨着路柚三人,又从哪里找来三位境界修为不差,且能放心的修士一同行动。 当看到何浅宁迫不及待地冲向自己,尤其是盯着身旁缩小后的墨卢时,陈月曦忽的感觉自家狗子,好似被李鹏那家伙给卖了。 瞧着正撸狗不可自拔的何浅宁,陈月曦懒得多搭理这个“何秋明二号”,她抬眸望着面前这二位,曾被自己狠狠修理过的修士。 感应到他们身上隐隐的波动,陈月曦知晓这三人如今已然踏上筑基。 此行七人之中,竟只有自己一个是炼气? 瞧着装模作样抬头望天的李鸿晨,陈月曦又看了眼始终不说话,眼光却总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白沅。 “道友这般看我做甚?” 陈月曦的目光,在他光洁一片的下颚处扫过,瞧着那比李鸿晨瘦弱不少的身姿,再回忆起五年前,自己与这二人交战之时,法力与对方互冲时的感应。 她似是有所猜测,璀璨星眸直勾勾地盯着白沅双眼,语意莫名地问道:“道友为何总是盯着我?莫非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话间,她还刻意向前走了两步,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白沅,从他的眼眸鼻梁轮廓上划过,又直直落在双耳上,随即又往下偏移。 听着陈月曦的问话,白沅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不善言辞,历来都是李鸿晨替他开口的。 而此刻李鸿晨抬头,正装模作样的望着晴空,显然是不太想跟这个曾经给他留下阴影的女修多说话。 “嘴替”现在不干活,白沅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微微的摇摇头,同时拱手冲着陈月曦表示抱歉。 而正巧这时,山门内白云滚滚翻动,三道流光破开雾气飞来。 瞧着路柚三人到了,陈月曦也不再关注有些不对劲的白沅,她迎着流光上前,同内中幻化出身形的路柚、李鹏与黑脸大汉三人拱手见礼。 作为此事牵头人的路柚,首先站出来向其他六人抱拳一礼,随即又瞟了一眼那搓揉墨卢似是没功夫回话的何浅宁。 他眼角不由得一抽,见陈月曦这个妖宠的主人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便也全当做看不见。 几人言语交谈一番后,便纷纷化作一道流光,重新跃上天际,向远空而去。 陈月曦还不曾筑基,无法御空飞行,故而在看着其他几人化光飞起时,脚尖点地跃上摇身化作巨兽的墨卢。 瞧着那踏着云朵飞空,且速度还不慢的巨兽,化作流光的何浅宁眼眸中闪过一丝羡慕,强行遏制住自己出言想要一同搭乘的话语。 他虽是性格木讷一点,但并不代表没有脑子。 虽说因着五年前那件事,他与陈月曦之间有些隔阂,但有何秋明这个叔父在居中调和,何浅宁知道这位女修其实已经不再生气了。 但不生气,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关系要好到,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乘坐上人家的战兽妖宠。 罢了!人家肯让我再摸一摸那只灵犬,已经是算好脾气了,其他别多想! 强行将自己的眼神从墨卢那威武身姿上扯下来,何秋明低低叹了口气,旋即专心驾驭着流光开始赶路。 一路上,六道流光并合一只巨兽在空中腾云飞驰。 出了青梗府所在山脉之后,陈月曦感受着外间天地的灵机变得削弱,而下方地陆上存在的凡人国度,则是渐渐繁多起来。 作为领头人的路柚,此刻正化作流光快出他人一线。纱卷本就是他发现的,其上的路观图也只有他本人知晓,故而带路的任务,也只有他这个探索的发起者来干。 按照那纱卷之上的提示,他带领陈月曦六人一直向着青埂府外,东方庞大群山之间飞去。 一路无言,在路柚的带领下,陈月曦六人于空中飞行时高时低,随着有一度变换方向时,天边昊阳渐落昏沉。 陈月曦此时,再也感应不得青埂府所在的方位,她暗中估算间发觉,众人这半日光景赶路,已然脱离青埂府所在的玄阳中部,来到域内南部之地。 随着天边残阳落日,将自身最后一抹光彩送出,路柚带着陈月曦六人缓缓降落在一片地势平坦的山林之间。 路柚独自飞在半空中盘旋数圈之后,重新回到陈月曦众人身旁站定,指着不远处平坦山林远处,那一方高大山岳说道:“诸位道友,且看那处……” 顺着他的指向,陈月曦抬目望去,赫然见到高大树木林地最深处,一座庞大山岳雄姿挺拔,远远望着那雄浑山脊,好似一条巨龙,山脊高低起伏之间,最高之处昂扬,宛若正冲天星咆哮。 虽是夜幕降临,但陈月曦等众修士皆是可在夜晚视物如白日一般,视觉并不曾受到影响。 他们顺着路柚所指看去,但见在那山岳一处峭壁间,有股清澈水流自那断裂之处飞跃而下,好似一道无暇匹布,隐隐冲啸之声传来。 望着那座山岳,黑脸大汉挠了挠头,目光在那悬崖峭壁倾吐的瀑布间来回扫视,他似是真的看不出什么门道,直接转头看向路柚问道:“此间山水虽是不错,可我并不曾感觉到有浓郁的灵机,难不成是洞府的隐匿阵法之故?” 黑脸大汉历来只关注修行之事,对于阵法之道上完全是一窍不通,更遑论世家一脉最常用的篆字,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故而,他虽是清楚那纱卷之上的内容,但对于那文绉绉的字中含义,他是真的不清楚。 其实不仅是黑脸大汉,包括陈月曦在内的其他几位修士,此刻都侧目看向路柚,似是在等他解答疑惑。 瞧着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这里,路柚脸上流露一抹笑意,他乐呵呵地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指着那飞流的瀑布,又同时用空闲的左手,飞快比划了一下那山巅之处。 “这座神秘洞府,在这瀑布水眼之下,又同时存在于那山巅之上!” 这是什么鬼回答? 听着路柚这话,陈月曦等人皆是不由得迷茫了。 “诸位道友应该都知晓,上境的大修士,皆是可在举手投足间,移山赶岳。” 在众人探究的眼神里,他指着那瀑布下坠之地,又指着山巅昂首尖峰之处解释道:“不瞒诸位道友,我曾私下自己偷偷来过此处,观摩隐匿洞府的阵法。” 他瞧着那高耸的山巅,口中带着深深的敬畏。 “诸位,这神秘洞府就是这座山岳!准确来说,此刻,我等所见乃是这座洞府的筑立根基!” 路柚扭头,对着陈月曦几人一字一句说道:“这座洞府,被不知名的大能修士,倒转过来扔在这里!” “眼前所见的山峰顶端,其实是此座山峰的山脚。” “它是被人翻过来,倒插在地陆上!” 第62章 潭洞深处现灵植 被人翻过来? 这座山被人翻过来?! 抬头瞧望远处的苍茫山岳,陈月曦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伟力,才能将一座比嘉裕崖还大上三分的巨山轻松翻覆。 黑脸大汉瞧着那顶峰山尖,又望向湍急瀑布,目光丈量一下这座山岳的面积,脑中忽地出现一幅画面。 某位无上存在,他正凭空而立,伸手随意翻转间,下方雄伟山峦升起,又飞快转序下坠。 一座山岳仙府,说倒转就倒转了,这般手笔伟力,绝不是金丹修士可以做到的! 难不成…… 嘶……想到那个可能,黑脸大汉不由得后背一寒。 李鹏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妥,扭头看向路柚,“拥有这般颠倒山河伟力的存在,极有可能为紫婴大修,你确定这座洞府是当真无主吗?” 上境修士个个行踪不定,虽说行为举止时常令低境界者琢磨不透,但根根结底,他们这类存在,绝不会无缘无故把一座洞府翻转。 这分明是想隐藏起来,不为外人发觉。 如今自己等人若是擅闯这座洞府,要是当中真有存在居住,后果可能…… 常年身处药园内中,李鹏是很清楚那些上境修士,各个脾气秉性皆是不同,一但真动怒,那恐怖的模样足以令玄黄色变。 听着李鹏的问话,何浅宁、李鸿晨三人也是把目光看望向路柚,陈月曦也是转过脸,定定的望着这位提出探索洞府的同道。 “诸位安心,”路柚知晓众人是在担心什么,他露出一抹微笑,淡定地向前走了两步,手中法力凌空勾勒,虚虚实实的色彩丝线交织,化作一道玄奥符篆,直至没入那瀑布上。 “此间洞府荒废已久,只是因阵法本身还在吞吐灵机,不过是自发运转罢了!” 他这话说的笃定,仿佛有十足的把握。 瞧着路柚脸上十分淡定的模样,陈月曦猜测,他掌握的那封纱卷之上,定是还隐藏些许,他们不为知晓的内容。 再度闭眼,仔细回忆路柚抄送的那封纱卷内容。 上面只是记载,这纱卷主人进入洞府所得到的宝物以及大致过程,剩余更多提及的,则是对于不能再度前来的种种遗憾懊悔。 这所有记载中,并没有提及到来到此处的路线,更不曾交代这洞府的翻转模样。 陈月曦眼眸一睁,自己所得到的那份抄录,极有可能是不完整的! 思绪落至此处,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看向与路柚关系最好的黑脸大汉、李鹏二人。 见他们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异样的神情,陈月曦知晓,这二人同样是不清楚路柚隐藏的纱卷内容。 瞧他们神情模样,似乎是真的不知情,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若是他们二人也知情,此刻装作一副迷糊模样。那欲要演戏给看的便是…… 脑中浮起这个猜测,陈月曦藏在袖中的左手下意识握紧,同时纳袋内里的浮生刀此刻也是感应到主人心念,明灭不定的宝光自那银白兵身上浮起,渐渐照亮了昏暗的纳袋内中。 它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出鞘! 陈月曦这边暗自做着提防,而李鹏等人此刻则是看向那道在半空中漂浮着,已经靠近崖壁瀑布的法力光箓。 路柚看出众人神情不一,忙开口再度言道:“诸位道友放心!路某绝无他意,有李道友在府中立下的那封道约,我断然没胆子使坏。” 听路柚这么说,黑脸大汉等人也歇下拦截那道法力光符的心思,直目送着那道光箓穿过林间,飞快落入那澎湃流动的瀑布之中。 山崖峭壁上飞坠的瀑布,在这道符箓光影没入瞬间,忽地产生荡漾波纹,旋即涌入池潭的流水纷纷向上飞窜,在半空中舞动如龙,直至没上山尖顶峰。 倒飞的瀑布逆空而上,在天中化作一道水桥,直至灌入那山峦顶尖上,落下冲散的流水又顺着顶尖山势蔓延而下,回流至山间溪水中,形成一方闭合的循环。 “走吧!” 路柚望着瀑布倒飞而上,眼中一道法力明光闪过后,忽地化作流光腾空而起,目标是那已经空无一物的水潭。 瞧着路柚率先动身,陈月曦等人也纷纷跟上。 不过数个呼吸间,陈月曦便驾驭着墨卢来到空荡荡的水潭边缘。抬眸望着上空依旧空飞腾的流水,再低头看一眼下方黝黑洞口。 在场几人的修为皆是不低,五感早与普通凡人不相同,黑夜已不能阻隔他们的视线。 按理来说,这昏暗洞穴内中是什么模样,应当是能看清的。 可着下方那视线窥探不透,依旧是浓稠一片的昏黑,陈月曦法力缓缓运转于双眸间,璀璨明光自星眸里浮现。 这是…… 瞧着昏暗洞中存有的点点斑驳幽光,她伸手之间,忽然感觉到下方这无有水泽之后显露的空洞中,隐隐上升起一股冰寒阴气。 素手柔荑伸出同那森冷寒气碰触,陈月曦感觉到指尖似乎都有些麻木,心念催动法力包裹手掌,这才感觉到那股滞涩感消退。 这寒气能冻木修士法体,洞下有古怪! 深深看了一眼这深不见底的黝黑洞穴,她抬头望向身旁那数道流光,开口提醒道:“诸位道友且小心,此洞下升起的寒气不同寻常!” 陈月曦坐在墨卢身上,临空浮在水潭洞口上方,而路柚等人依旧包裹在流光之中,未有现出身形。 对于这内里不清楚是否暗藏危机的洞穴,他们是不敢贸然下去的。 当此刻听着陈月曦的提醒,他们各自取出了一抹法力,丢入洞穴之中。 数道法力化作明光,坠入昏暗洞穴深处,随着那点点亮彩不断坠落,众人的视线也逐渐看清这洞穴下的情形。 这幽深洞穴中,密密麻麻遍布着尖刺石棱,从外间一看,这洞口好似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狰狞张开之间,静静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入其中。 不过,众人的法力也未能持续多久,当那点点明光泯灭之时,这原本看清了内中情形的洞口,再次恢复到一片浑浊黑暗中。 路柚左右看看众人,见他们都不曾动作,便率先没入那洞穴之中,缓缓往下坠落,同时口中提醒:“此洞中遍布阴寒之气,诸位皆需小心!” “道友慢些,”观察水潭深洞的李鹏见着路柚先行入内,忙自腰间的纳袋内取出一小盏灯烛。 瞧着那小巧的灯台,李鸿晨咦了惊呼一声:“鲛绡灯!” 听到李鸿晨一语道破手中的小灯来历,李鹏也不多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明灭的烛光。随即与路柚并肩缓缓向洞内沉坠,而陈月曦等人见此也是纷纷跟上。 在陌路踏着腰云缓缓沉入洞穴之时,陈月曦的声音忽地在它脑海中响起。 “进入之后多小心些,必要时……分开行动。” 听着脑海中自家主子的声音,墨卢大耳朵抖动间,心里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在出发之前,陈月曦事先商量好的。有情况时,便分开一明一暗方行动。 出门在外,尤其是探索这类神秘洞府之地,内中到底暗藏着什么,她们谁也没有应对的经验。 万一真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或者身边这几人不牢靠,隐藏暗中跟随的墨卢,便是一道有力的底牌。 此刻,听着心神内自家主子的声音响起,墨卢兽瞳中眸光略微转动,浑身灵光虽是暗暗收拢,脚上踏着的云朵却是在昏暗中散发出朦胧光亮,渐渐照明这看不清视野的洞穴。 同样正在下坠的几人,忽然感觉到视线中光芒大盛,他们侧目看去时,发现是陈月曦的那只妖兽绽放出的灵光,纷纷露出一抹羡色。 眼光不差的路柚等人,从很早就注意到陈月曦的这只妖犬,格外与众不同。 此刻,感受着那照亮洞穴的柔和光彩,路柚几人细细分辨间,忽地发觉这光芒内里竟不是妖气构成,而是一股纯粹的灵性。 灵性? 何浅宁的脑子立刻飞速运转,当确定这明光乃是灵性所化时,他看向墨卢的眼神更是一亮。 这不是妖宠,是一头灵兽?! 何浅宁搞清楚墨卢的来历,路柚、李鹏等人也是纷纷把目光投向端坐于庞大巨兽身上,面色如常的陈月曦。 在李鸿晨、白沅看来,这位女修不仅修为高绝,还伴有一头走灵道的不凡犬兽,当真是大机缘大运道! 而在路柚三人看来,这位认识数年的女修本就因那身不凡的医道炼丹之术而出彩,如今再爆出跟随有一头灵兽。 想必未来在青埂府中,这般人物怕是要与那些真正的天骄一争长短! 想到此处,众人看向陈月曦的目光中又带上了几分的复杂。 陈月曦瞧着路柚等人分辨清墨卢的脚跟后,她能感觉到,这些家伙停住在自己身上的眼光中,隐隐泛起了丝丝的酸味。 鬼知道!她为什么能从别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泛酸的意思! 众人停留在陈月曦与墨卢身上的视线,很快便被洞穴下升腾起的阴寒之气而转移。 在众人缓缓下潜的时候,洞穴深处忽地上升起寒风之声,李鹏的衣角在不注意之间露出护身的虹光外,被那一点点冷风擦到时,顷刻冰冻粉碎。 瞧着掌心烛台上豆大的火光明灭跳动,再看见自己的袖袍碎裂,李鹏忙低声喝道:“都注意了!” 伴随着他的说话声,浑身法力大盛,体外一圈虹光缭绕着层层波纹。 瞧着李鹏这谨慎的模样,路柚几人也是纷纷收敛了心神,赶忙催促其体内的法力一同抵御那脚底之下窜生的阴寒。 洞穴深处呼啸狂风升腾,幽幽光点随着那冷风上升拂落之时,偶尔一点幽芒碰触到洞穴岩壁上的尖刺,后者原本粗糙的岩体上,飞快蔓延起一层洁白的寒霜。 随着一点白霜浮现,从洞穴黝黑深处升腾的幽蓝光华,仿佛是找到一处集结之地般。纷纷脱离了飓风的缠绕,直挺挺撞击在垂直的岩壁山石上。 随着无数幽兰华芒碰撞在山石岩壁上,整片垂直的岩洞石壁飞快迸发起一曾波浪般的冷冽寒气。 待到这阵凛冽的寒气消散,随着众人的视线向下再看,便见原本粗糙的黑褐色石洞,已然化作一片冰雪构筑的通道。 黑脸大汉靠近了一处被冰冻起的石棱,他只是以法力小心的碰出,才看法光靠近,便见那石棱顷刻破碎,化成一片片晶莹坠落而下。 就在众人观察着封冻起的石洞岩壁时,赫然见洞底再度升起一层层幽蓝光华。 “躲开!” 瞧着那顺着寒风升起的幽蓝,已经知晓这东西厉害的众人赶忙纷纷闪避。 在陈月曦的注视下,这些幽蓝冷芒贴近石壁,在炸裂的冰雪覆盖之间,这层层叠叠的冰晶寒霜已经将整片洞岩包裹。 路柚抬头,瞧着自己等人下落的潭洞处亦是遍布了寒霜,口中忙对众人道:“小心不要再碰触这些石壁,此间已被阴寒彻底冻透,要是全数碎裂,说不定会把我们活埋!” 感受着周身森寒气息不断压迫,李鹏等人将周身缭绕的法力略微收拢,再往下还不知要前行多久,法力可不能多过浪费。 随着陈月曦众人不断的向岩洞下方坠落,那股森冷寒气越发的逼迫着他们,不断运使起法力抵御。 而相较于消耗法力抵挡寒气的路柚几人,陈月曦自己倒是轻松不少。她坐在墨卢皮毛之上,只是在体表浅浅的浮现一层法力。 墨卢四足上的云朵灵光绽放之间,已然抵挡了大部分的寒芒,待落到她身上时,寒气的冰劲已然削弱到极致。 墨卢走的是灵道,讲究的便是与这天地万物相合。这阴森寒气对于他人来说有害,可对于墨卢来说,却是自家有需求的一部分“灵机”,驾驭起来亦不是困难之事。 瞧着路柚等人费尽法力的抵挡着下方的寒气,陈月曦心神中同墨卢沟通一番,确认对方不受这寒气影响,反而是能为它所用后,便招呼着路柚众人一同乘坐着墨卢,飞快往下前行。 这倒不是说陈月曦发善心,只是因接下来的洞府探索之中,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事情,若是能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平白消耗在这里不划算的。 墨卢驾驭着阴森寒气,云上灵光绽放间隔绝开森冷,在它背上的路柚几人则是趁着这个功夫,飞快的吞服丹丸恢复起消耗的法力。 庞大黑犬无视寒气侵蚀,在下潜了有一刻钟之后,终是落定在洞穴的深处。 而当看清这洞穴底部的事物之时,陈月曦眼眸中闪起一抹明光。 “难怪此间阴寒之气大盛,原来是此物!” 第63章 灵傀大军 陈月曦对于这座神秘的洞府最为感兴趣之处,便是那纱卷主人所描述的,那说不清名字的各种灵植宝药。 她原本以为纱卷之中描述的各类灵植宝药,要在进入这座洞府深处之后才能得见,但不曾想,进入这涵洞之后,入眼所见,便是一株冰寒之属的灵药。 翻身自墨卢背上落定,瞧着那不远处散发点点寒芒的冰蓝药植,陈月曦的神识刚欲探去,却听身旁路柚忽的出声提醒。 伴随路柚的提醒,陈月曦等几位修士的目光也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赫然见那株药植的背后,一双猩红的目光正定定地注视着他们。 瞧见那一双猩红的目光,墨卢四爪迈动,跃跃欲试地向前行走。 瞧着自家狗子那动作,陈月曦忙道:“诸位道友慢些,且让墨卢试它一试。” 听到陈月曦这话,再看她那只威武黑犬此刻兽吼低鸣,一双暗黑色眼瞳中显露战意。 路柚等人瞧见这头灵犬一改平日内敛的模样,此时满身灵性之力沸腾,又望了望冰寒宝药背后那双猩红的眼睛。 也不知这洞府主人是不是刻意为之,那冰寒宝药不断散发冷芒,飘飞向上的幽蓝成为第一层屏障,而这只守护着宝药的猩红巨兽,似乎也是夹带着阴寒之属。 望着地面上冰寒霜气不断蔓延,再感应着空气中阵阵妖气沸腾时,自己的法力在运转之时,都感到一阵的狞涩。 路柚等人知晓,此刻这冰寒之属的妖兽是占据主场的。除了陈月曦这头灵犬不受干扰之外,他们每一个人在这冰寒地域中,皆是难以占得上风。 听着陈月曦出言,想让自己的灵兽先拖住那看守的存在,他们自然不会不同意。 见众人同意,陈月曦也不再多言,扭头便冲着墨卢低呼一声:“去吧!” 听到指令,墨卢兽眼中猩红之色亦是闪动,口中咆哮呼啸之间,四爪往地上重重一踏,随即化作一道黑影,同那冰寒宝药背后的巨物战作一团。 感应着空气中冰寒妖力与精纯灵性之力的互相纠缠,陈月曦望着在黑暗中战作一团,已然分不清敌我的两个庞然大物。 她四下望了望,见到宝药后方那只妖兽原先待立处,生有一条黝黑深甬道,便提议先行进入。 看着那不远处,正交战火热的两只巨兽。路柚、李鹏几人纷纷对视一眼,心说要不要先行离去,进入洞府探索。 但瞧着陈月曦这位灵犬的主人不发话,他们也不好开口,毕竟刚刚自己等人也是搭乘着墨卢,方能轻松下落。 刚刚还借光,现在立刻把人家一头灵犬丢在这里缠斗,自己等人先行进入洞府探索。 这用完就丢的做法,说实话,他们没有那个厚脸皮啊! 而当听见陈月曦,这身为主人的女修发话先行探索时,路柚等人也不好表露太多心绪,只是何浅宁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陈月曦,随即头也不回地向那甬道深处走去。 对于何浅宁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陈月曦很清楚,她可不会多解释什么,毕竟自家狗子和自己关系,可是远比他想象的要好。 所谓的留下墨卢拖延那只巨兽,不过是两者商量好的,准备实施分头行动之策罢了。 这妖兽虽说修为不差,但也要看对手是谁。 对墨卢来说,这头类属阴寒的妖兽可不够它玩的,之所以表现的那般激烈斗战,不过是给路柚等人做做样子看罢了。 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先行离去,自己好在解决了这只妖兽之后,暗中跟随保护主子。 墨卢在同这只妖兽缠斗之余,心神明光一直停留在自家主子身上,当确认他们都已经进入甬道深处,再也勘察不到这里战况之后,它不再多遮掩,巨爪一挥之间,澎湃灵力涌出,直接把这头妖兽按在山壁之上。 看守宝药的妖兽也没想到,面前这头与自己缠斗,看起来势均力敌的家伙,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这般强大? 尚未等它反应,便感觉全身一阵剧痛传来,入目所见的便是一道炙热火光,随即便再无了意识。 望着已然化作一团灰烬的妖兽残骸,墨卢懒懒地甩了甩尾巴,随即目光停留在在地上,瞧着那株冰蓝宝药。 墨卢先是围着这株散发幽蓝寒光的药植转了两圈,随即仰首望着头顶上遍布森寒冷霜的石壁潭洞。 这垂直的潭洞是他们进入时的通道口,若是少了这珠药不断散发寒芒,那些个已经被冻成冰晶的岩石壁,少不得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分裂融化,最后地势顷刻崩塌,封锁这里。 嗯!等最后离开之时,再带走吧! 最后瞧了一眼这株宝药,墨卢身形奔涌之间,化作三寸大小,直直钻入甬道之中,亦追随着陈月曦他们留下的气息,飞快赶去。 正当墨卢往陈月曦等人所在之处赶来时,先行一步的他们这时也遇上了麻烦。 在甬道中前行约莫数百丈之后,陈月曦等人面前豁然开朗,进入了一方庞大的地下空洞。 这空洞内里仿佛原先是一处精美的华室,只是因不知名的原因被外力所破坏,如今留下的只是片片残垣断壁与无数的山岩碎石。 路柚在这残垣断壁间转了数圈,又取出那陈月曦几人,一直没曾亲眼得见的纱卷。 瞧着路柚手中那薄如蝉翼的纱卷,陈月曦眼眸略微眯了眯,一道暗光闪过。 而与路柚最熟识的黑脸大汉、李鹏二人这时也没有不识趣的凑上前去。 他们保留了安全的位置,静静地同陈月曦四人站在一处,无声等待着路柚端详那幅纱卷。 正当陈月曦等待时,她眼底的余光不着痕迹的又瞥了一眼何浅宁、李鸿晨、白沅三人那旁。 见三人这一刻,也是面上神态自若,但垂落在袖中的手,却是看不清动作。 看着他们那动作模样,陈月曦心说,能在不足半百之龄踏足筑基的,果真没有几个是心思单纯之辈。 他们显然也是隐隐感觉到,路柚有隐瞒了些什么,但念在这位没有什么明确动作时,他们便保持沉默,装作毫不知情,只是下意识的隐隐防备。 别看陈月曦那一眨眼的目光非常短暂,可那边的三位却是仍旧有所发觉,目光同样是不着痕迹的往她这处看了一眼。 四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刹那间对视一瞬,旋即又错开视线。 短短刹那的目光交汇,仿佛只是一个意外,他们谁也不曾说话。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便是最好的默契。 而在陈月曦几人短短视线交汇的同时,那旁的路柚此刻已然收起了纱卷,冲着众人走了过来。 他先是小心看了几眼残垣断壁最深处,那迷蒙雾气包裹的地带,确认那处并没有什么危险后,这才向陈月曦等人说起此间的种种。 在路柚的解释中,陈月曦了解到,他们如今所处的这片残垣断壁,便是当初纱卷主人到来的,得到众多法宝与灵药所在。 路柚指着废墟中仍旧坚挺的半面宫墙,口中略带惋惜道:“按照那沙卷主人所记载的,他得到这些法器与宝药后,似乎是触动了内里暗藏的阵法,虽是侥幸捡了一条命,可此间却是毁了。” 听着路柚说起这片废墟,陈月曦并不作声。何浅宁却是抬头遥望着这片废墟,后目光又转向路柚,似乎是在等他继续下文。 他知道,如果这里只剩一片废墟且毫无价值的话,路柚是不会费尽心思叫来这么多修士,一同进入探索的。 这废墟只是开胃前菜,真正的重头戏在后面。 而路柚接下来,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赶忙指着宫殿残垣的最深处,一处朦胧雾气所包裹的不知名所在。 路柚在望着那片雾朦包裹之处时,眼眸里的神采显然明媚了几分,同时在说话之间,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的激动与兴奋。 他伸手指着那片雾气道:“这纱圈的主人曾提及,咱们现在所在尚且属于外围,那迷雾朦胧包裹之处,方是洞府的真正所在!” 话说到此处,陆游又同时回眸望向黑脸大汉与陈月曦一众人,口中再次言道:“在进到这里之前,基本上是没什么困难险阻能拦住我等。 但那雾气之后具体有什么,纱卷的主人不曾书写,想来是不敢深入。诸位道友,不论接下来遇到什么,我等必须要携手共进了!” 他这话刚说完,便被黑脸大汉粗鲁的打断,“行了行了,老路,不要废话那么多了,来这里之前大家都想得很清楚,赶紧吧!” 见着众人都不开口,目光却是无声提出的催促,路柚见状也不再多废话,直接转身踏着残垣断壁,直往那废墟后的一片朦胧行去。 而随着陈月曦众人渐渐走入那片朦胧雾气之后,这片废墟在短暂地寂静后,又迎来造访者。 墨卢踏在废墟砖块上,遥望着那大片翻滚的迷蒙雾气,大鼻子吞吐气息间,目光认准了一处方位,旋即飞速窜入雾气中。 当墨卢这最后一位造访者,同样也进入云团后,这处遍布残骸的废墟才真正的又陷入完整的安宁。 众人在最初进入朦胧雾气之中时,并不曾有什么异状,入眼所见的是一块块紧凑有致,上面雕琢精细花纹的砖石玉地。 陈月曦一眼就认出,这地上的砖石是一块块上好的美玉,虽在凡俗中价值不菲,但在修行之人眼里也就是显得比较好看,实用效果不佳。 不过,顺着这条玉道向前走去,陈月曦也逐渐发现了端倪。 这地上的玉石雕刻的花纹,不仅雕琢的是很讲究,且一个个符箓篆字描绘之间,隐隐能看得出,这是一道聚纳灵机的阵纹。 同样看清楚地上暗藏玄机的李鹏,此刻弯腰摸了摸那纹箓,口中不由咋舌,“这条玉路虽是没什么特别,可这无数块玉砖上面,堆积炼制出一座完整的聚灵阵纹,且还手法如此的巧妙,了不得,这洞府之主了不得!” 听着李鹏这话,路柚几人也是纷纷停下了脚步,低头瞧着脚下这座一眼望不到头,每一处都可称得上是完美的庞大巨灵阵纹。 李鸿晨此刻搓着下巴,望着眼前这条玉路,口中不由嘀咕,这洞府的主人难不成是一位阵法大家,或者是炼器宗师? 若不是阵法一道的行家或是炼器大宗师,谁有闲情逸致在自家洞府门口的地面上,花这心思做这么一大座聚灵阵? 不过说到聚灵阵纹,陈月曦忽然发现自己众人行走了这么久,却是未曾从这地面砖石上感受到丝毫的灵机升腾。 难不成这聚灵阵纹坏了? 陈月曦脑中这个想法才一露出,但下一瞬间便被无情的嘲讽了。 几人盯着地面上砖石玉纹琢磨之时,前方玉路深处忽地传来一声声铿锵有力的脚步。 陈月曦闻声抬头,一眼望去时,瞳孔不由得一缩。 黑脸大汉这时,也瞧清楚了那玉路远处走来的无数身影。瞧着那个个身穿铠甲,面容被铁盔覆盖,上录无数撰文异字的身影。 瞧着那每一个模样一般无二的铠甲人形,他口中不由大喝:“灵傀!是力士灵傀!” 听到黑脸大汉这声大吼,几人也是同样面色凝重的望着那逐步逼近的无数傀儡大军。 陈月曦在瞧见那大军出现时,也总算明白这地上玉砖的聚灵阵,究竟有何作用。 这地上的聚灵阵纹,是为这庞大的灵傀力士提供源源不绝的能源。 灵傀力士,炼器与符箓之道融合的产物。 这东西不仅能与修士一般吞吐天地灵机,且战斗之能丝毫不弱于活人,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只要聚集的越多,能够发挥出的攻击力便越发恐怖。 陈月曦曾听汪澜提及,有一位金丹境的炼器高手,曾制作出一支半步紫婴的傀儡大军,在战阵的配合之下,甚至曾击杀一位紫婴大能。 望着眼前,这在汪澜口中也十分棘手麻烦的东西出现,陈月曦目光下移,地看向地上的聚灵阵纹。 这洞府之内,灵机稀薄的过分,这灵傀大军能够一直存在行动自如,想必是靠着地上源源不断吸纳的灵机来提供能源。 她还不待有所动作,李鹏便已率先出手,可结果却是令所有人失望。 “这聚灵阵被施加保护,我们无法切断灵傀的力量供给。” 看着那丝毫不曾有破损的玉砖,李鹏便知晓这洞府的主人,必定是算准这灵阵纹的破绽,直接在明面上留下了手段。 想想也是,聚灵阵纹摆在明面上,这洞府的主人只要不是脑残,便能想到这破绽绝对不能留下。 望着那步步紧逼而来的灵傀大军,陈月曦也不打算再继续琢磨其他的破解方式,指尖一挑纳袋,忽地就看明光绽放间,浮生银刀顷刻上手。 “诸位道友……” 她手中银刀上法光盘旋,一头青丝被浑身气劲吹拂飘起。 “现在唯一剩下的办法……” 望着那紧逼而来的灵傀大军,明光闪烁间,窈窕身姿已然迎上。 “要么斩尽它们,要么我等留命在此!” 第64章 今日请假 今日请假,明日补更。 _(:3」∠)_ —————————— —————————— 我叫姜易,今年24岁。 老实说,我家里挺有钱的,虽说不上是世界首富,但至少我完全不用为经济来源,而像他人一样为了一日三餐,全家老小而操心劳神。 父母原先对我还有些许的期盼,但当他们真正认识到,我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咸鱼公子哥,并且没什么上进心后,他们也就不再打算逼着我努力了。 毕竟他们自己,也不是什么成功人士,家里现在拥有的资产,都是两人靠着祖宗家业继承来的。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我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大哥,这也是我能够安心在家当一个米虫,不用为钱而烦恼的最重要因素。 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里只有四个字:吃、喝、玩、乐! 虽然挺有钱的,但是我从没有仗着家里的钱财,去外面肆意的欺辱他人,那些网络上新闻里什么“为富不仁”、“有几个臭钱,就看不起老百姓”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我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挺有钱的公子哥,仅此而已。 今晚,本该跟狐朋狗友们在酒吧里纸醉金迷的我,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急匆匆地撵回家中。 才刚回到自家的私人庄园中,听着里面隐约的哭声,再看着管家一大帮下,人们齐刷刷地准备着白帆灵棚,我脑袋里像是扯断了一根紧绷的琴弦,整个人呆愣住了。 当看着下人们,把穿着整齐寿衣的爷爷抬放进冰棺时,我这才猛回过神,望着父母两人抽泣的神情,看看身旁抱着自己半边肩膀,泪水模糊了镜片的哥哥,我眼中同样泛起水雾。 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最疼爱我、最亲近并且永远都支持我任何任性决定的长辈……不在了! ……………… 再到丧礼结束时,已经是七八天后了。 坐在爷爷的房间中,看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卧室,闻着鼻尖那淡淡的茉莉花香,我鼻尖的酸涩感怎么也止不住。 “爷爷……我想你了。” 低声的呢喃,伴随我把整张脸埋进爷爷的枕头中,泪水在这一刻,仿佛不要钱似的涌出来,并很快打湿了整个枕巾。 姜易整个人趴伏在宽大的床上,像一个小孩子般无助的呜咽着,脑海中不断回想的,是从小到大那个面容慈祥的老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呵护。 小时候的姜易,闹脾气不肯吃饭时,唯一爱的,就是爷爷给亲手做的那碗阳春面。 迷迷糊糊刚睡醒时,姜易拒绝佣人帮自己穿衣服,非要伸着两个白嫩嫩的小脚丫晃荡在床边,两只手大张开,冲推门而进的老人喊着:“爷爷抱!” 把脸埋在枕头里,将一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此刻他又变回少年时的自己,那个趴伏在老人宽阔背脊上,冲着爸妈和哥哥做鬼脸的无忧孩童。 过去的那一幕幕,仿佛昨日才刚刚发生,但那个慈祥的老人已经永远地合上双眼,温暖的大手再也不会抚摸自己的脑袋。 往事不可追,已逝之人,念甚久矣。 “爷爷……” 光线逐渐暗淡的房间里,趴伏在床上的人顶着红肿的眼眶,终于坐起身,伸手理了理那被自己泪水打湿的枕头。 也就是整理这个动作,让姜易发现了面前这个枕头的不同。 这里面……有东西。 将这个爷爷惯用的枕头翻过来,自后面的拉链打开后,我伸手进去摩挲了几下,取出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爷爷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