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册》 第一章 漫天飞雪白骨哀 第1章 漫天飞雪白骨哀 十二月的这场雪下得真大,白茫茫的一片,慢慢覆盖血流成河,哀哀白骨。 夜灵犀是被人拖上摘星楼的,赤足披发,狼狈不堪,萧贵妃已经等在那里。 今夜过后,这位贵妃便是万人之上的太后。 夜灵犀看着站在萧贵妃身旁的李姑姑,凄冷笑着问道:“李姑姑,为什么?” 李姑姑躬身回道:“奴婢一直都是贵妃娘娘的人。” “呵呵……”夜灵犀凄美的笑容仿佛一只即将破碎的蝴蝶,“贵妃娘娘不是一直很疼灵犀吗,难道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到了这一刻夜灵犀心里十分清楚这个答案。 萧贵妃丛袖中抽出一根簪子,冷冷丢在夜灵犀面前,叮当一声,簪子碎成两截。 夜灵犀认出这是她母妃生前最喜欢的那根兰花簪,伸手去拿时却被萧贵妃一脚踩在脚背上,她挣扎着要抽出手,却被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死死按住。 “皇上当真是痴心,到死都还把那贱人的东西藏在怀里,那贱人都死了十几年了,心里还是放不下,放不下又如何,那贱人临死都还在恨皇上薄情寡义吧,想想真是痛快。” 萧贵妃勾起红唇冷笑,艳丽的颜色宛若寒夜里的一把弯刀,她伸手捏住夜灵犀的下巴,深红色的指甲在她白皙的脸上划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你还不知道吧,是本宫一步步设计陷害你母妃让皇上将她打入冷宫,也是本宫让人在她饮食中下药让她身体日渐虚弱,连太医也查不出来,你还巴巴地来投靠本宫,真是太可笑了。” 萧贵妃得意的笑声宛若一把把尖刀扎进夜灵犀心上,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可知本宫有多厌恶你的名字。”萧贵妃移步走到摘星楼栏杆前,“摘星,皇上是想把这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她吧,可惜啊,她不配。” “既然你母妃没福气,不如你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也不算辜负了皇上的良苦用心。” 萧贵妃眸光微侧,两名侍卫将她拖到栏杆边丢下。 “本宫给你两条路,要么从这儿跳下去,要么为奴为婢去军营好好伺候将士们。” 夜灵犀抓着栏杆撑起身子,已经麻木呆滞的眼睛空洞地俯瞰着这座成王败寇的王宫,凄美的脸上泪痕已被夜风吹干,青丝如瀑,随风飞舞,宛若一只只飘忽不定的夜蝶,让人无法抓住。 她一只脚跨过栏杆,萧贵妃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那双空洞的瞳孔陡然睁大,一只手在她背后往前一送,她整个人如同翻飞的蝴蝶般,随雪而落。 清澈的星光洒在她的眉眼间,她想起了母妃去世的那晚,也是这样一个雪夜,星光清澈,寂静无声。 父皇沉默地站在庭院中,直到雪落满一身都没有进屋。 当时她并不明白那样的沉默中包含着多少来不及说出口又不能说出口的爱恨悲欢,她只是怨恨,怨恨父皇为什么不管母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冷宫死去,怨恨父皇让她们母女分离,怨恨父皇喜新厌旧…… 若她知道,那些新纳的妃子都是她母妃的影子,若她知道,那些数不尽的赏赐珍宝都是父皇的愧疚和补偿,若她知道,父皇心里最爱的是她母妃,若她知道,父皇这些年一直将她母妃珍藏在心里,若她知道…… 父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要让她恨了十几年…… 冰凉的泪水从她眼角流下,像是脆弱的雪光,被风轻轻一吹便散了,了无踪迹。 衣裙翻飞,她单薄的身躯如蝴蝶般从阁顶坠下,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朵鲜艳的红花,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向她飞奔而来,铠甲反射的寒光倒映在雪地里,像是踏着星月而来。 雪花轻点在她眉间,只剩一片冰凉。 第二章 麒麟双璧逢死劫 第2章 麒麟双璧逢死劫 等夜灵犀再次能听见和看见时,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魂魄,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 她飘去金銮殿,看着夜凌绝登基称帝,看着他独自在寝宫里抱着一个牌位喝得酩酊大醉,那上面竟然刻着自己的名字。 她听他抱着牌位喃喃自语,那双极其漂亮凌厉的桃花眼中染着点点血丝。 “为什么不等等我,我能救你的,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夜灵犀凄然冷漠地笑了笑,萧贵妃在她耳边告诉她的最后一个秘密便是夜凌绝,她的这位二皇兄不是她父皇的孩子,何其荒唐,又何其悲哀。 她飘去寿安宫,看着萧贵妃荣封太后,看着她暗下密令让人将她母妃的棺椁掘出挫骨扬灰,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母妃的遗骨被一把火烧成了灰。 她飘去侯府,看着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在房间里给她祭酒。 “公主,咱们夫妻一场,你一路走好,来生找个好点的人嫁了,就别变成鬼回来缠着我不放了,你要是真舍不得我,咱们就在梦中幽会吧。” 幽会你个头! 她飘去菜市口,看着那些前朝忠烈被安上乱臣贼子的罪名成了刽子手刀下的亡魂。 那两个文武双绝的天之骄子被绑在柱子上任人唾骂,风吹日晒,血肉成泥,化成枯骨。 宴斐,苏时,一武一文,惊才绝艳,被世人誉为麒麟双璧。 宴斐十五岁跟随祖父征战沙场,运筹帷幄,战无不胜,成了威名远扬的少年将军。苏时十六岁高中探花郎,献奇谋定外邦,一路平步青云,成了风光无限的少年权臣。 晏家和苏家勤王保驾,忠心耿耿,在那场宫变中殊死抵抗,两族男丁无一活命,妇孺皆被流放为奴。 先时都城内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迷恋两人不能自拔,甘愿为奴为婢只为一睹两人英姿。 而在夜灵犀的印象中,宴斐从小就是个毒舌的讨厌鬼,那时候她母妃还在,父皇常常来未央宫陪她和母妃荡秋千。 一次母妃有些咳嗽,她听人说用百花朝露熬药很快就能治好病,于是清早偷偷一个人跑到御花园收集百花露水,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小钟,还没拿热乎就被人撞洒了。 她哭着扯着那个比她还高一个脑袋的冷面小公子要他赔,结果被他毫不客气地扭住胳膊,像只被螃蟹夹住的小虾米般无计可施,还是后来赶来的温和小公子为她解围,她本来已经不想跟那只冷面螃蟹计较了,结果对方叫她爱哭鬼,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一脚踢在冷面螃蟹的墨色衣袍上旋即飞快逃跑了。 后来,这冷面螃蟹每次见到她都要叫一声爱哭鬼,发现她的公主身份后依然死不悔改,她跟父皇告状,父皇反倒夸冷面螃蟹有胆量,是个可造之材。 她恍惚间还记得当年那个抱臂站在骄阳下的少年,一身墨色衣袍仿佛一片深色的湖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清亮冷邃。 她同样记得那个风光无限的探花郎,至今还留下千里香风的传说。 那个策马游城的探花郎,一身绯色官服宛若神只临凡,那一身温文尔雅的气度惹得多少姑娘掷花相送,丢下的手帕香囊铺满了整整一条街。 香风阵阵,绵延千里。 而如今,两人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像猪羊一般被绑在柱子上任人轻贱,曾经俊美无暇的容貌变得如同枯槁灰木,干枯皲裂的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乞丐还要落魄狼狈。 第三章 三月桃花起惊雷 第3章 三月桃花起惊雷 夜灵犀飘到两人身边的第一天晚上,她听见宴斐沙哑干笑的声音跟苏时说她眼瞎。 “阿时,你说公主是不是眼瞎,选谁不好偏要嫁给赵策那个酒囊饭袋。” 她叹一口气,承认自己眼瞎,傻不拉几地投靠了萧贵妃的阵营,猪油蒙了心地嫁给一个狼心狗肺的浪荡子。 “听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星辰,公主已经去天上了吧。” 苏时缓缓抬起脑袋,脏乱的发丝后面依旧是一双温润睿智的眼睛,即便身陷绝境,亦不改其气节心志。 宴斐同样抬起头,目光深邃幽亮,仿佛自灵魂深处射出的一道光,一眼便能看穿这世间的聚散离合,他忽而一笑,道:“你不是从不信鬼神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吗?” 苏时亦微微含笑道:“你我命数将尽,信一信也无妨。” 满天清澈星光,宛若逝去之人的安息之所。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夜灵犀也跟着一块看。 第二天晚上,宴斐跟苏时聊起投胎转世。 “阿时,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我也没别的本事,不过多读了几本书,勉强当个教书先生吧,你呢?” “竹杖芒鞋,仗剑天涯,你也别教书了,跟我一块去闯荡江湖。” “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还是算了吧。哪里有好茶,你带些回来给我就行。” “我给你带好酒回来,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听着两人的对话,夜灵犀心里升起无限感慨,一个江湖侠客,一个教书先生,如果不是两人亲口说出来,恐怕没人会相信这样两个天之骄子竟然如此“胸无大志”。 后半夜刮起了风雪,将两人埋得雪人一般。 天色破晓时,夜灵犀听见绑着宴斐的那根柱子上响起细微的声音,宴斐张口吞下一块冰冷的积雪,雪水溶进口腔里,稍稍缓解了连日来的干渴饥寒。 冻得僵硬麻木的四肢早已失去知觉,只有清晨的光线透过发丝的间隙照在眼皮上时才会感觉到一丝未若的暖意。 宴斐艰难地转过头看着身旁被积雪覆盖的人,用近乎不可闻的低哑声音喊着苏时的名字。 “阿时,醒醒,别睡,阿时……” 等到太阳高升融化积雪,苏时冻僵的眼皮才些微颤动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勉强睁开眼睛,气若游丝。 见苏时睁开了眼睛,宴斐嗓子眼里发出沙哑的喘笑声。 “你小子不准死在我前头,我不给你送终,要死一块死。” 苏时艰难挤出一丝笑意,没过多久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天晚上,夜灵犀听见苏时气息微弱地吐出一个字,“水…..”她飘去湖边伸手去捧水却怎么也捧不起来,就像上次她拼命去阻止那只扔向她母妃的火把,一切都是徒劳。 她蹲在湖边哭了,但她一个魂魄哪来的眼泪,只能干哭,呜呜咽咽的哭声被夜风吹得悠悠荡荡。 等夜灵犀飘回去时,苏时已经没了气息。 “说好了一块死,你小子怎么不守信用,我不给你送终,黄泉路上你等着,我非揍你一顿……” 宴斐微弱干哑的声音如灰烬般一点一点消逝在冰冷的空气中,脑袋颓然垂落再也不见动静。 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他一定要先找到她。 …… 后来,夜灵犀日夜都游荡在这两具枯骨身边,像是找到了一个安息之处,而那两副清贵骸骨日积月累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里。 三月桃花盛开之时,西燕铁骑踏碎城门,大徽国破,夜晚忽起惊雷。 雷电大作,震彻九霄。 只见三道电光劈下,菜市场口那两具枯骨化为烟尘散去。 白晃晃的亮光照得夜灵犀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两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禾禾,铃铛。” 两名小宫女欢喜地答应,一面扶着夜灵犀起来一面说她这一觉睡得真够长,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夜灵犀第一眼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变小了,紧接着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缩水了,等她跑到铜镜前一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返老还童了! 第四章 撒娇卖萌解心结(一) 第4章 撒娇卖萌解心结(一) 大徽国二十一年,国破。 而夜灵犀回到了十四年前,变回了六岁模样。, 重活一世,夜灵犀又哭又笑,一会儿蹦一会儿跳,像是疯魔了一般。 禾禾和铃铛面面相觑,还以为夜灵犀一觉睡傻了。 “公主,您没事吧?”铃铛试探地问道。 “公主醒了吗?” 夜灵犀立刻收敛笑容,目光盯着走进来的李姑姑,上一世她以为李姑姑是全心全意地帮着她们母女,却不想是只白眼狼。 李姑姑见夜灵犀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那双清澈稚嫩的眼睛后面像是又藏了一双眼睛,锐利尖刻,心下正觉得怪异,夜灵犀又恢复为平常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李姑姑心里那丝诡异的错觉也便打消了。 放长线养鱼,养肥了宰起来才过瘾。 “姑姑,母妃在哪儿,我要母妃推我荡秋千。” 夜灵犀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禾禾和铃铛连忙服侍她穿鞋穿衣,两人比夜灵犀年长几岁,上一世萧贵妃派人来抓走她时两人拼死抵抗,落得一个血溅刀下的下场,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护着她们。 李姑姑不知道夜灵犀心里所想,叹气道:“公主,皇上昨日才下令将娘娘禁足未央宫,娘娘心里难受,不如奴婢推您荡秋千吧。” 听到禁足两字,夜灵犀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来晚了一步,上一世李姑姑告诉她,皇上误会她母妃和魏大人私会,两人不过是偶然碰见,偏不巧被皇上撞见,皇上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她母妃禁足,正是听了李姑姑这些煽风点火的挑拨之语,她心里将错都怪到她父皇身上。 脑袋进水了吧,你个傻子! 想到上一世的智障,夜灵犀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平复好内心的跌宕起伏后,她又耷拉下小脸配合李姑姑说道:“父皇怎么能把母妃关起来,父皇难道不喜欢母妃了吗?” 李姑姑宽慰道:“公主别难过,皇上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等过些时候气消了,奴婢再去找德公公帮忙在皇上面前说说情,自然就没事了。” 夜灵犀回想了一下德公公在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德公公从王府便跟在他父皇身边,为人圆滑,世故老成,说出来的话三分真七分捉摸不透。 当时夜凌绝登基为帝后,夜灵犀在皇宫里飘荡时听一些宫人私下里悄悄议论说宫变当夜德公公离奇死了,有说是自缢,有说是赐毒酒,还有说是死于乱箭之下……众说纷纭,疑团重重。 是敌是友,夜灵犀暂时还不能做出判断,那个魏大人上一世曾任工部侍郎,自她母妃进宫后,他主动请缨去治理水患,不知是避嫌还是因为别的,一去便是三年,近日方才回京,结果一回来就出了幺蛾子,被她父皇撞见和她母妃“私会”,对方曾和她母妃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她不知道魏青心中作何想法,但她知道她母妃心里只有她父皇,这点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谓的“私会”定然是萧贵妃设下的圈套,上一世她便亲口承认是自己一步步设计陷害让她母妃在冷宫郁郁而终。 这次,她一定要让父皇母妃坦诚相对,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偏偏谁也不肯主动开口,心里话如果不说出来又怎能让对方明白心意。 打定主意后,夜灵犀假装闷闷不乐地呆在寝殿里,等李姑姑离开后,她悄悄吩咐了禾禾和铃铛几句,两人一个帮着夜灵犀望风,一个故意在院子里大喊一声吸引门口侍卫的注意,趁两名侍卫的视线都被铃铛那声“啊~~~”吸引之时,夜灵犀一猫腰迅速跑了出去,一名侍卫感觉到人影一闪,转头便发现了逃跑的夜灵犀,面色一变立刻追了上去,夜灵犀吓得哇哇大叫,哭着喊着要父皇救她。 侍卫听见夜灵犀嚷嚷着说他要杀她,急忙在身后喊道:“公主,您别怕,卑职不会伤害您。” 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很快便吸引了一群宫人围观,有机灵的连忙去报告皇上。 夜岚辰正和萧贵妃在御花园中散步,只见一名小太监匆匆忙忙跑来跪下道:“皇上不好了,灵犀公主擅自跑出来了,还有个人拿剑在追她,公主哭着喊着要皇上您去救她。” “人在哪儿?” 夜岚辰低沉磁性的嗓音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冷峻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担忧。 小太监连忙指了一个方向,夜岚辰立刻带人过去,小太监连忙起身在前方引路,萧贵妃也跟了过去。 “公主,您快下来,当心别摔下来了。” “不要,我要父皇抱我下来。” 夜岚辰赶过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冷峻的眉眼微微化开一丝暖意。萧贵妃面上则闪过一丝不快,目光冷飕飕地盯着像只爬山虎一样贴在石头上的夜灵犀。 第五章 撒娇卖萌解心结(二) 第5章 撒娇卖萌解心结(二) 夜灵犀抱着一块石头赖在假山上不下来,那名追来的侍卫在底下急得团团转,生怕这小祖宗一不不小心摔下来,到时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父皇,抱抱。” 夜灵犀一面撒娇卖萌一面在心里腹诽,想她活了二十年再次用这样幼稚的方式说话实在有些难为情,但父皇就吃这一套,所以她只好勉为其难地重操旧业。 见夜岚辰走过来,夜灵犀努力睁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瘪着小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别乱动,父皇抱你下来。” 见夜岚辰伸出手,夜灵犀立刻放开石头,被抱住后立刻使出“鹰爪功”用两只小奶手紧紧抓着龙袍赖着不下来,夜岚辰也任由她窝在肩上。 “父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父皇不生气的话,我就告诉父皇一个秘密。” 夜灵犀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雪团子般俏皮可爱,逗得夜岚辰微微笑了。 “父皇笑了就不生气了。”夜灵犀欢喜道。 夜岚辰语气宠溺道:“那你要告诉父皇什么秘密?” “秘密就藏在母妃的寝殿里,只能告诉父皇一个人,父皇去了就知道了。”夜灵犀悄悄说道。 见夜岚辰微皱了一下剑眉,想来还是在为昨天的事不快,夜灵犀再次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攻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委屈模样。 夜岚辰败下阵来,抱着夜灵犀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萧贵妃见夜灵犀卖乖取巧地将夜岚辰哄去未央宫,心里早已气得火冒三丈,又有些奇怪夜灵犀今日的举动,暗自想道,难道这小东西是故意闹出动静引来皇上,转念一想,又觉得一个六岁小孩不可能有如此谋算,多半是那个贱人教唆的,面上看着一副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模样,原来暗地里也会耍心眼使手段。 夜灵犀握在夜岚辰的肩膀上,冲身后的萧贵妃做了个鬼脸,萧贵妃气得面色阴沉,无奈只能忍气吞声。 “皇上,您是要去看兰妃妹妹?”萧贵妃明知顾问,声音温柔体贴,一点也看不出皮囊下藏的蛇蝎心肠,上一世夜灵犀便是被这假象所惑傻不拉几地主动送上门。 夜岚辰还没开口,夜灵犀便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皇,李姑姑说母妃心里难受,不陪灵犀荡秋千,母妃肯定是一个人推不动灵犀,要父皇帮忙才行。” “你能有多重,父皇一只手抱着你绰绰有余。”夜岚辰宠溺道。 夜灵犀一脸懵懂地问道:“父皇,绰绰是谁,她会钓鱼吗,家里是不是有很多鱼?” 夜岚辰被逗得开怀,抬手轻刮了一下夜灵犀的鼻子,“日后父皇教你读书,你就知道绰绰是谁了。” 夜灵犀乖巧地嗯了一声,扭过头故意对萧贵妃投去得意的眼神,气得萧贵妃脸上的青筋都快暴起了,夜灵犀又天真无邪地问道:“贵妃娘娘,您脸怎么了,怎么好像变黑了。” 此话一出,不仅夜岚辰笑了,随侍的德公公和一群宫女太监也是偷偷忍笑,萧贵妃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是得作出一副温柔良善的模样,不能失态。 “灵犀,你方才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还爬到假山上去了,多危险啊,万一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夜灵犀故意打了个软软糯糯的哈欠,将脑袋埋在夜岚辰肩窝里装困不搭理萧贵妃。 萧贵妃见小东西故意装睡,气得都快把银牙咬碎了。 第六章 撒娇卖萌解心结(三) 第6章 撒娇卖萌解心结(三) 到达未央宫时,天色已是微微黑。 刚进宫门,夜灵犀像是打了鸡血般从夜岚辰怀里骨碌碌爬下来,旋即拉着他往正前方的寝殿走去,早有宫人进去通报,兰妃带着李姑姑出来迎接。 兰妃微微低着头,秀美的面容掩映在宫灯的辉映下更显楚楚动人。 萧贵妃见夜岚辰的视线一直在兰妃身上,走上前善解人意地问道:“几日不见,妹妹像是清瘦了些,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看一下?” 兰妃先给萧贵妃行礼,而后答道:“臣妾无碍,让娘娘费心了。” “父皇,”夜灵犀朝夜岚辰招招手示意说悄悄话,夜岚辰便弯下腰低头听她说话,“父皇,秘密不能给别人看,要不然母妃会害羞的。” 夜岚辰微勾了一下薄唇,而后对萧贵妃正色道:“贵妃,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萧贵妃虽心有不甘,但只能先行告退离开。 见碍事的人走了,夜灵犀拉着夜岚辰往前跑得飞快,两条小奶腿跑两步还抵不上夜岚辰走一步,夜岚辰倒也任由她牵着往前冲。 兰妃怕夜灵犀有所冲撞,也匆匆跟了进来。 “父皇,我够不着。” 夜灵犀打开衣柜后伸手指了指最上面一层,夜岚辰便走过来将她举了起来,夜灵犀将藏在最里面的一个木匣拿了出来,兰妃进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惊,见夜灵犀打开匣子,慌得脸色飞红,匆匆赶过来阻止被夜岚辰耐人寻味的视线看过来,面上的红霞更加滚烫,局促地停在了原地。 “父皇,你看,这都是你送给母妃的,母妃说这把扇子是父皇亲手做的,还有这把笛子,这个小木人跟母妃好像,父皇什么时候也给我雕一个吧…….”夜灵犀将匣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上,“母妃可宝贝这些东西了,都不舍得给我玩,就怕我一不小心摔坏了。” “是吗。”夜岚辰拖长尾音看向兰妃,见她面如胭脂,害羞低头,更觉得比平常妩媚动人。 兰妃轻轻嗔怪了夜灵犀一句,夜灵犀便使坏绕到她身后两只小奶掌发力,将人使劲推进夜岚辰怀里,旋即一溜烟地跑了。 翌日,夜岚辰刚从寝殿出来,夜灵犀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喊了一声父皇,声音又软又懦,像是甜甜的雪团子一般,化到人心坎里去了。 “父皇,我想跟皇兄一块上学读书。” 宫中皇子和陪读的王公子弟都在尚书房念书,夜灵犀知道宴斐,苏时,赵策都在里面,更关键的是,日后为夜凌绝效力的胡周两家长子也在里面,胡玉涵为御史大夫胡大人的嫡长子,而周璟,则是周丞相之子,这一世她要好好拉拢这对宴斐和苏时这对文武双璧,逐步瓦解萧贵妃母子的权利网络,势必让夜凌绝再无问鼎皇位之力。 父皇辛苦打下的江山,她这个小棉袄得好好守住才行。 夜岚辰并不知小姑娘心里有如此宏图大志,只当她是一时新鲜,然也没有打消她这份念书的积极性,吩咐德公公明日送她过去。 第七章 故人重逢泪汪汪(一) 第7章 故人重逢泪汪汪(一) 兰妃靠在榻上正自出神,清丽秀美的脸上不自觉地溢出笑容。 “母妃,是不是在想父皇?” 夜灵犀像只小猫般拱到兰妃怀里,古灵精怪地朝她眨眨眼。兰妃脸色飞红,轻轻嗔怪一句,抬手轻戳了一下夜灵犀白嫩嫩的额头,夜灵犀看着那张鲜活慈爱的容颜,心头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把兰妃吓了一跳,她立刻抬手擦了擦眼睛,仰头望着兰妃露出灿烂的笑脸。 “我要母妃以后每天都这么开心。” 兰妃听见这般懂事的话,心头也莫名一酸,眼中泪光闪烁,这次把夜灵犀吓了一跳。 “母妃你别哭。” 夜灵犀伸手去给兰妃擦泪,兰妃露出笑颜道:“只要灵犀能平平安安的,母妃就很开心了。” 夜灵犀听得心头又一酸,眼泪不争气地要往外冒时连忙转换话题道:“母妃,明天我就要去尚书房读书了,父皇还让德公公送我过去。” 兰妃先是有些惊讶,又叮嘱道:“你到那里读书要乖点,别惹夫子生气。” “母妃放心,我一定不给父皇和你丢脸。”夜灵犀一脸认真道。 兰妃被逗得笑了笑,吩咐李姑姑去准备上学用的笔墨文具。 见李姑姑离开后,夜灵犀招手让一旁伺候的珠儿过来。 珠儿是兰妃一块带进宫的丫鬟,进宫后又分来了李姑姑这样一个年长的掌事宫女并八名宫女太监。 李姑姑在宫里久了,自然洞悉人心,上一世兰妃对她极为信任,连珠儿也略微靠后,珠儿心里因此有些不忿,而在兰妃被打入冷宫后,只有珠儿一心一意留在身边照料,李姑姑则受兰妃嘱托在夜灵犀身边照顾,兰妃本也想让珠儿一同过去,珠儿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反倒李姑姑顺水推舟一口应承下来,后来在兰妃病危的那个晚上,珠儿拼死要冲出宫门去求皇上过来,然而无论珠儿如何下跪哀求,侍卫都不肯放行,还冷言冷语嘲讽,争执中珠儿抓住侍卫的剑当场抹了脖子。 “母妃,以后有什么事你就交给珠儿去办吧,珠儿毕竟是咱们自己的娘家人,亲疏远近,比李姑姑要可靠。” 夜灵犀一番话正说到珠儿心坎上,珠儿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 兰妃见夜灵犀小小年纪便讲出这样一番人情世故的话来,与以往大不相同,不禁有些错愕,又见珠儿要赌咒发誓连忙制止下来。 “灵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母妃,你相信我吗?” 兰妃见夜灵犀眼神坚定,恍惚间仿佛一下子便长大了,她轻叹一口气,温柔地抚摸着夜灵犀的脑袋道:“母妃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孩儿也想母妃平平安安的。”夜灵犀认真回答道。 兰妃心头一震,大受触动不禁滚下泪来,夜灵犀连忙给她拭泪,安慰道:“母妃别伤心,灵犀一直都是灵犀,是父皇和母妃的灵犀。” “公主,李姑姑过来了。”珠儿小声提醒了一句。 兰妃虽不知夜灵犀为何不放心李姑姑,但也不是个糊涂人,她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幼饱读诗书,心中自有一番通达明理。 当李姑姑进来时,兰妃搂着夜灵犀交代着上学要认真听夫子授课,母女俩其乐融融,一点也看不出之前发生了何事。 夜灵犀只让兰妃提防着点李姑姑,并未将幕后主使萧贵妃说出来,一则怕给兰妃平添忧惧,心情郁结恐生病灶,二则若是兰妃在萧贵妃面前表露出什么让其察觉,难保对方不会痛下杀手。 第八章 故人重逢泪汪汪(二) 第8章 故人重逢泪汪汪(二) 午时,兰妃有些乏了便歇息了,夜灵犀让珠儿推她荡秋千,悄悄对她交代了一些话,珠儿一一答应着记在心里。 下午,萧贵妃带着太医院的钱太医过来了。 夜灵犀知道这钱太医是萧贵妃的人,上一世她傻不拉几地投靠萧贵妃后,曾在萧贵妃宫中见过这钱太医几面,后来这位钱太医的夫人离世,萧贵妃还将自己身边的一名大宫女许给了钱太医做续弦。 夜灵犀看着萧贵妃身后那位一脸殷勤恭顺的钱太医,心里想着该怎么宰鱼。 “我瞧妹妹昨日气色不太好,正好钱太医今日来给本宫请脉,便请他过来一道给妹妹看看。” 兰妃先向萧贵妃道谢,萧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慧芝扶起兰妃道:“娘娘不必多礼,我家娘娘最是心疼娘娘,有什么都先想着娘娘,都是自家人,娘娘千万别生疏了才是。” 上一世这慧芝便是用这样的花言巧语帮着萧贵妃给她们母女洗脑,让两人对萧贵妃毫无戒心。 兰妃这时不知萧贵妃的真实面目,对慧芝的话也是感激。 夜灵犀且静观其变,看这萧贵妃带钱太医过来又想作什么幺蛾子。 钱太医诊过脉后,道:“娘娘的脉象也没什么大碍,许是近日操劳了些,好好静养几日便无妨了,臣再给娘娘开一副养神补气的方子,喝上几服再无不妥当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暗暗觑了一眼萧贵妃,继续说道,“只是从娘娘的脉象上看,怕是早年间生产时留下了病根,日后恐怕难有子嗣。” 兰妃闻言黯然伤神,萧贵妃故作生气地呵斥道:“大胆!”钱太医连忙跪下请罪道,“微臣失言,还请娘娘恕罪。” 夜灵犀暗暗握了握拳头,心中冷笑道原来是揭人伤疤来了。 当年兰妃生夜灵犀时难产,差点丢了性命,幸得前任太医令钟老太医手段高明,以针灸之法扶正胎位,母女俩才能保全下来,之后经过大半年的调养,兰妃的身子才逐渐恢复,钟老太医曾单独对夜岚辰坦言,兰妃气血亏损过重,需得好生调养两三年才有可能完全康复,只是日后恐怕很难再怀上子嗣。 夜岚辰吩咐此事不能让兰妃知晓,钟老太医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两年前钟老太医从太医院退休告老还乡,卸任前钟老太医举荐钱太医接任太医令一职。 这钱太医本来师从钟老太医,一向在老太医面前表现得恭谨谦卑,勤勉有加,医术上虽无十分出彩之处,但也稳扎稳打,将钟老太医的一身医术学到了六七分,应付些寻常疾病足够用了,又擅钻营,懂得笼络人心,接管太医院后便开始排除异己,将之前有过嫌隙的同僚寻个过失由头都发落出去,自此太医院唯他马首是瞻,上下一心,一派团结友爱的和平景象。 见兰妃被勾起伤心事,夜灵犀立刻拱到她怀里安慰道:“母妃别难过,谁敢欺负母妃我就去告诉父皇,让父皇狠狠打他板子。” 说到这儿夜灵犀特意看了一眼钱太医,吓得钱太医心惊胆战,心里就怕这小公主童言无忌在皇上面前乱说话,皇上本就宠爱兰妃,这在后宫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兰妃太过清高,论手腕心计远远比不上萧贵妃,况且萧贵妃又有二皇子傍身,如今宫中三位皇子中,大皇子不受宠,三皇子又是个不喜读书的,唯有二皇子文才出众,又有丞相一党支持,论出身才干,这太子之位将来多半落在二皇子头上,良禽择木而栖,他不过是识时务罢了。 “几日不见,灵犀越来越有公主架子了。”萧贵妃别有意味地说道。 “小孩子家不知轻重,让姐姐见笑了。”兰妃又哄劝怀里的小人道,“灵犀,母妃不难过,没有人欺负母妃。” 夜灵犀伸出小奶手给兰妃擦了擦眼睛,软软糯糯地说道:“母妃要开心,母妃开心的话,父皇也会开心,灵犀要父皇和母妃都开心。” 萧贵妃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仍作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贤淑模样道:“妹妹好生休息,我先回去了。” 兰妃准备起身相送,奈何夜灵犀在她怀里又拱又赖只得作罢。 第九章 故人相逢泪汪汪(三) 第9章 故人相逢泪汪汪(三) 萧贵妃出来时朝李姑姑使了个眼色,李姑姑便借口说她去送送萧贵妃,兰妃应允后,李姑姑便出去了。 李姑姑领着萧贵妃往宫门走去,萧贵妃说起夜灵犀,“那小东西昨日故意跟我作对,有谁对她说了什么吗?” “公主这些天也没见别的人,宫里的人也都安分。”李姑姑想了想,道,“若真有人在公主面前说了什么,多半是珠儿,她见娘娘更倚重奴婢心里多有不平,又见娘娘与贵妃娘娘您交好,在公主面前卖弄口舌也未可知。” “这小东西这两天有些邪性,你留意些。”萧贵妃道。 李姑姑恭敬应了声是,将萧贵妃送出宫门口方才回来,刚进宫门便被突然蹿出来的夜灵犀吓了一跳,夜灵犀露出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问道:“李姑姑,你刚才跟贵妃娘娘在说什么悄悄话?” 李姑姑心里一惊,见夜灵犀只是好奇便镇定下来道:“贵妃娘娘不过交代了奴婢几句要好生照料娘娘,不能让娘娘过于操劳。” “贵妃娘娘真好,我要去谢谢贵妃娘娘。” 说完,夜灵犀像只兔子般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宫门,正好铃铛和禾禾在附近,李姑姑便叫两人去跟着夜灵犀,好生照看。 铃铛和禾禾追上夜灵犀后,夜灵犀带着两人跟在钱太医身后偷偷去了太医院。 “还敢偷懒,看什么闲书还不快去收药材!” 大块头一面呵斥一面粗鲁夺走少年手里的医书,又使坏脚下一绊,看着少年摔倒的狼狈样子,大块头被逗得哈哈大笑。 又嘲笑了少年半晌后,大块头才转身走了。 少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面色平静地朝晒药的架子走去。 这一切都被趴在树上的夜灵犀看在眼里,她小声叫出少年的名字。 “白壶。” 少年听见声音,抬起视线往墙外的树上看去,见一个雪团子般的小姑娘正招手给他打招呼,又招手让他出来。 接着又有一个年长几岁的小姑娘从墙边探出头,招手让他出来。 白壶走出来时,又看见另外一个年长几岁的小姑娘站在树下担忧地望着趴在树上的夜灵犀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下来了。 见三人穿戴皆不普通,尤其是树上的小姑娘,粉雕玉砌的一般,身份自然尊贵,白壶先行了一礼,举止得体,并无谄媚讨好之态,眉宇清宁,颇有一份不卑不亢的沉着冷静。 这便是上一世被誉为药神转世的天才医官白壶,献奇方,平瘟疫,却在之后离奇失踪,最后被人发现死在宫中的一口荒井中,可怜这样一位少年天才去世时才仅十七岁,夜灵犀当时听说了几句闲言碎语,说是这位天才医官锋芒太过威胁到了钱太医所以才被暗害。 算算时间,五年后都城将爆发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 在此之前,夜灵犀要将这位天才少年拉拢到自己阵营。 “白壶,本公主很欣赏你,以后你就是本公主的人了。” 夜灵犀正想着是不是说得太直白奔放了一点,只听见噗嗤一声有人笑了。 第十章 故人相逢泪汪汪(四) 第10章 故人相逢泪汪汪(四) 夜灵犀转过头,下一刻便傻愣愣地呆住了。 宴斐抱臂站在树下望着趴在树上的夜灵犀,嘴角还勾着一丝戏谑的笑容,“这不是爱哭鬼吗,都敢爬树了。” 身旁的苏时温和地劝道:“公主,上面太危险了,还是先下来吧。” 再次见到两人十一二岁的样子,夜灵犀一时没忍住滴答答地往下掉眼泪。 见夜灵犀哭了,宴斐用轻功飞到树上,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抱起,稳稳当当地跳回地面。 宴斐刚将人放下,转头就看见夜灵犀冲到苏时面前抱住了他,旋即一个健步冲上去将两人分开,一本正经地说教道,“男女授受不亲—”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宴斐便被一双小奶手抱住了,夜灵犀埋在他怀里嘴里嘟嘟囔囔地不停念叨着太好了,宴斐侧着脸,紧张地绷着身子任夜灵犀抱着,原本冷冽的眉眼微微垂下,像是害羞了。 禾禾和铃铛见夜灵犀抱了苏时又抱宴斐,惊讶得面面相觑。 苏时还好,夜灵犀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小哥哥印象还不错,但对宴斐那是相当讨厌,每次被宴斐叫爱哭鬼夜灵犀都会对着写着宴斐名字的纸团子又打又锤,一脸要将对方打成肉泥的奶凶模样,没想到这次被叫爱哭鬼,夜灵犀竟然真的哭了,还主动抱了宴斐,简直是吃错了药一般。 两人哪里知道夜灵犀心里所想,她曾亲眼看着两人风吹日晒,忍冻挨饿,命如草芥,任人唾弃,她曾听见两人在星河灿烂的夜里约定不醉不归,一个下辈子要当个教书先生,一个下辈子要当个江湖游侠,她看着冬夜的雪一点点融化,春天的花一朵朵盛开,两个有血有人的大活人最后变成了光秃秃的骸骨……. 宴斐,苏时,这两个名字在她心里口里反反复复地念了无数遍,直至最后刻进了她的灵魂里。 如今见到两人鲜活地站在她面前,她怎能不欢欣雀跃,就怕这一切都是幻象,怎能不抱一抱压压惊。 “你,没事吧?”宴斐侧着脸问道。 夜灵犀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仰起脸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以后我不讨厌你了,我要保护你,对你很好很好。” 宴斐怔了怔,还没回神,夜灵犀又跑到苏时面前说了同样的话,说要保护他,对他很好很好。 “白壶,我也会保护你,” 夜灵犀后面的话还没说话,粗暴的呵斥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臭小子跑哪儿偷懒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块头来贵气势汹汹地走出院子,先看见白壶站在外面正要过去教训他,又看见两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又有一位金尊玉贵的小姑娘,身边还跟着两名穿戴不俗的小宫女。 夜灵犀给铃铛使了使眼色,铃铛立刻会意厉声斥责道:“你嚷嚷什么,要是冲撞了公主殿下小心你的脑袋。” 听见公主两个字,来贵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以后白壶就是本公主的人,你不许再为难他。” 来贵连忙答应,唯唯诺诺地千保证万保证日后一定敬着白壶不敢冒犯。 夜灵犀又对铃铛使了个眼色,铃铛给了来贵一些赏钱,恩威并施,唬得来贵满心欢喜,夜灵犀顺势让他退下,来贵便捧着赏钱千恩万谢地退回了院里。 第十一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一) 第11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一) “你是哪里当差的?” 宴斐见夜灵犀对白壶青眼有加,问话时下巴微扬,带着几分倨傲,一双寒星般冷邃的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眼,见对方衣着寒酸,身板瘦弱,也无出彩之处,倒是面上神色平静,有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奴才是太医院的药童,负责晾晒药材。”面对宴斐的打量,白壶并不显局促慌张,行礼时一板一眼,骨子里透着一股认真执拗的劲儿。 答完宴斐的话,白壶又对夜灵犀一板一眼地行礼道:“奴才与公主素昧平生,奴才不敢攀附。”说完再行一礼,转身回了院子。 这小子还真是直言不讳,难怪被人欺负……夜灵犀心说。 “还挺有骨气的。”宴斐托着下巴似有称赞之意,嘴角又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公主还是别死缠烂打了。” 夜灵犀:“.…..”死缠烂打你个鬼! 上一世,宴斐见到夜灵犀总要趁机奚落一两句,因此在夜灵犀的心里留下了根深蒂固的毒舌形象,尤其是当她恶心猪油蒙了心地嫁给赵策后,宴斐对她的奚落更是刻薄冷淡,夜灵犀也因此愈发讨厌他,两人碰面总是不欢而散,冷言冷语地互相伤害,关系恶劣得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寒冰。这一世,夜灵犀已经决定不讨厌宴斐了,要保护他,对他很好很好,然而对方一张嘴她就有种一鞋子拍死对方的冲动。 默默深呼吸一口气后,夜灵犀正准备分享自己要去尚书房念书这个好消息,苏时温文尔雅地开口给两人化解龃龉,声音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小晏说的是玩笑话,公主莫怪。” “我知道,”夜灵犀俏皮地对宴斐眨了下眼睛,“他就是嘴硬心软,外冷内热,”末了又加上一句,“死鸭子嘴硬。” 宴斐面色微红地侧过脸,又瞧见苏时偷偷忍笑,故意转了转手腕,道:“刚才在练武场上练得不痛快,等会儿回去后咱们单独切磋切磋。” “明日夫子要抽查功课,若是答不上来要罚抄书的。”苏时温和回应道。 宴斐闻言微皱了一下眉头,看来对这抄书有些阴影。 “苏哥哥,夫子很严厉吗?” 听夜灵犀亲热地喊苏时苏哥哥,宴斐又微皱了一下眉头,捕捉到宴斐这点小情绪,夜灵犀转头便甜甜糯糯地喊了他一声晏哥哥,宴斐面上微微一红,又侧过脸去了,有些不自然地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夜灵犀故意停了停,旋即露出一脸天真烂漫的灿烂笑容,“明天我也要跟你们一块去尚书房念书。”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同时怔了一下,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 “我年纪小,以后还请苏哥哥和晏哥哥多多关照。” “公主言重了,日后公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苏哥哥。” “夫子喜欢打人手板,到时候可别哭。” “小晏,别吓公主。” “夫子要是打我手板我就把手藏起来,这样夫子就打不着了。” “.……” “.……” 第十二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二) 第12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二) 将宴斐和苏时送出御花园后,天色也有些晚了。 夜灵犀准备回未央宫用晚膳时,却在御花园中碰到了夜凌绝,她默默深呼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规规矩矩地给夜凌绝行礼问好。 夜凌绝兀自站在花阴下,身边也没带个服侍的太监宫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面前一树开得洁白清香的梨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余光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他转头看时原来是夜灵犀便朝她走了过去。夜灵犀见夜凌绝在看花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对方,没想到对方却发现了她还主动走了过来。 “听说你明日要去尚书房念书,我前几日恰好得了两支紫毫笔,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夜凌绝清秀俊雅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仿佛雪光般轻盈易散,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不知为何总是流露出几分冷寂的幽光,像是桃花上落了几点霜雪,连笑意也透出几分落寞,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仿佛像是看尽了这世间的悲欢离合。 夜灵犀挤出笑容婉拒道:“还是皇兄留着吧,母妃已经给我准备了好多东西。”话罢,她便行礼告退了。 看着夜灵犀离开的背影,夜凌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困惑,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疏远的意味,不过一时也想不出缘由。 夜灵犀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了未央宫,就怕脚下一慢冲动杀了回马枪对着夜凌绝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刚进院子,夜灵犀便瞧见她父皇推着她母妃荡秋千的恩爱画面,决定不去打扰两人,便悄悄溜回了自己寝殿。 晚上,夜岚辰再次歇在了未央宫。 夜灵犀将自己上学用的笔墨纸砚亲自检查一遍后才上床歇息,先是想了想白壶的事,制定了投其所好的收服方针,又想了想夜凌绝的事。 摸着良心说,上一世夜凌绝对她还算不错,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着她,在三位皇兄中,她和夜凌绝的关系最好,当初她决定嫁给赵策时夜凌绝还极力劝阻过,奈何她一心要跟她父皇作对,知道她父皇最看不过赵策那样吊儿郎当的浪荡子,加上萧贵妃,慧芝和李姑姑一干人等在她耳边洗脑,于是她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跳进了坑里,后来但凡赵策有哪点对她不好传进夜凌绝耳中,他便会来府上给她做主……但想到萧贵妃最后在她耳边说的那个秘密,她心里便充满背叛的憎恶感,再想到她死后夜凌绝抱着她的牌位醉醺醺地说着醉话的画面,嘴里反反复复念着的都是要好好照顾她,她心里又有几丝烦躁,翻来覆去地想来想去,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这一世只要夜凌绝放弃皇位,她便保守他的身世秘密。 翌日,德公公亲自将夜灵犀领到了尚书房。德公公前一日便已打点妥当,夜灵犀的新书桌就设在三位皇子后面,禾禾和铃铛在书桌上归置笔墨纸砚,德公公又去找今日授课的徐夫子交代一些话,不过是公主年纪尚小不宜苛责之类的。 夜灵犀刚进门便朝宴斐和苏时跑了过去,活泼烂漫的身影像是一只软软糯糯的雪团子,头上梳的双丫髻在一堆小公子中间显得格外惹眼,一身清新脱俗的淡绿色宫裙像是莲叶般摇摇摆摆,仿佛带来了一阵清凉的风,不知不觉便化解了书房外聒噪的蝉鸣。 此时夫子还没过来,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的小公子们全都好奇地看着新来的小公主。 “这就是灵犀公主吧,听说以后要跟咱们一块念书。” “真的假的,公主这么小连字都认不全吧,怎么跟咱们一块念书?” “我看公主多半是来玩的,到时候肯定把徐夫子气个半死,嘻嘻嘻……” “公主长得真的好可爱,我要是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就好了~” …… 在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夜灵犀径直跑到宴斐和苏时面前,甜甜地各喊了一声苏哥哥和晏哥哥,听得周围一众小公子分外羡慕。 第十三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三) 第13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三) “哟,这小丫头打哪儿冒出来的?” 说话间一只手捏在了夜灵犀鼓嘟嘟的发髻上,似乎觉得手感不错又多捏了几下,夜灵犀铆足力气一胳膊肘戳在了身后之人的肚皮上,只听见身后嘶地一声,那只捏在她头发上的手松开了。 夜灵犀转头一看,只见是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小公子,即便对方弯着腰捂着肚子还是比她高出一个脑袋,那副还未张开的稚嫩五官让她觉得有几分眼熟,等看到左眼之下那颗风流多情的泪痣时,夜灵犀立刻认出了对方,登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又狠狠补了一脚。 赵策又疼得嘶~了一声,下一刻也不顾以大欺小伸手就揪住了夜灵犀的衣领,一双气得冒火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夜灵犀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两人谁也不让睡。 上一世这浪荡子整日寻花问柳,她本打算眼不见为净,各过各的,两人原本也是有名无实,何必非要绑在一块相看两生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日子过得也算平静,除了赵策有事没事就在她面前炫耀一下他的红颜知己,不过她对这些也并不太在意。也许是想让她眼见为实一下,后来赵策带了个青楼花魁回来金屋藏娇,这花魁也不是省油的灯,进府后隔三差五就来找她晦气,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赵策也不分青红皂白就阴阳怪气地编排她,婆婆也因她一直未有身孕不太待见她,侯府里的下人背地里也是言三语四,偌大的侯府就像一块冷冰冰的囚笼,若非还有禾禾和铃铛在身边陪着说话解闷,她估计早就郁郁而终了。 “死丫头,道歉!” 话音未落,另一只手便抓住赵策的手腕往后一掰疼得赵策松开了手,见是宴斐出手,赵策直接挥拳打了过去,宴斐侧身躲开旋即反手一扭,赵策便被他拧住胳膊按在了书桌边。 禾禾和铃铛本来在布置书桌,后来见夜灵犀被人揪住衣领,惊得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两人还未到跟前宴斐便出手制服了赵策。 夜灵犀看着宴斐行云流水般的一招制敌,拍起两只小奶手为他鼓掌喝彩。 赵策乱叫乱嚷着威胁宴斐把手松开,不然要他好看,宴斐便加重了几分力道,疼得赵策龇牙咧嘴。 周围看热闹的小公子们叫好的叫好,取笑的取笑,平日里和赵策要好的户部尚书之子荣珏抓起砚台嗖地一声砸向宴斐脑后,他平日里便因看不惯苏时总被夫子称赞对他心怀嫉恨,而宴斐与苏时关系又好,自然也被他视为一丘之貉,此时见好友被欺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哐当一声响,砚台被宴斐躲过砸在了地上。 刚好这时徐夫子和德公公走了进来,宴斐收回了手,赵策也不叫嚷了,围着看热闹的人立刻各自归座,规规矩矩地在书桌后坐好,一点也不敢抬头看徐夫子那张严肃古板的脸。 第十四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四) 第14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四) 徐夫子看了一眼地上砸碎的砚台,严肃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怎么回事?” “夫子,”夜灵犀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告状道,“他抓我头发,还揪我衣服。”说着夜灵犀抬起小奶手指向赵策,不等赵策开口辩解便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哭了。 “以大欺小,真是丢人。”宴斐不咸不淡地添了把柴火。 德公公一面劝夜灵犀别哭一面劝赵策赔礼道歉,赵策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说话也不过脑子也不看场合,指着夜灵犀就说她是小毒妇,夜灵犀哭得更凶了,气得禾禾和铃铛一人一句将赵策怼得毫无还嘴之力,赵策羞愤不过,气得摔门而去,还扬言再也不来了。 见赵策被气跑了,夜灵犀才渐渐止住哭声。 德公公哄劝了夜灵犀几句后,又去追赵策,好说歹说总算将人劝了回来,再跟徐夫子说了些多担待之类的和气话让徐夫子消了消气后方才离开。 今日上午徐夫子本来是要抽查功课,经过这么一场闹剧,他老人家抽查功课时便格外严厉了些,稍有答不上来的便打十个手板子。 夜灵犀听着那戒尺落在手掌上清脆的啪嗒声,下意识地将自己两只小奶手藏在了背后,这一举动正好被宴斐瞧见,逗得他偷笑了一下。 等徐夫子抽查一圈后转到夜灵犀面前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这位老夫子默默走开了。 上午,徐夫子讲解了一篇文章后便让学生们自己背诵。 夜灵犀耐着性子将晦涩拗口的字眼一句一句念出来,坐在她前面的三皇兄夜星野见徐夫子钻研起了珍藏的古籍孤本便偷偷转过脑袋来说悄悄话。 “你刚才挺厉害的,赵策那小子是个小心眼,有仇必报,以后我罩着你,晾他也不敢再欺负你。” “谢谢三哥。” 听见身后两人说悄悄的声音,坐在前面的夜凌绝往后稍侧了一下视线。另一边宴斐也投过去一瞥,见到夜灵犀的笑颜不自觉也勾了勾嘴角。 夜灵犀软软糯糯的甜甜声音一秒便俘获了这位三皇兄的保护欲,上一世夜星野这位三皇子喜欢舞刀弄枪,性格也是大大咧咧,没有半点城府算计,在西燕进攻大徽时战死,那天夜灵犀在街边游荡远远看见一辆板车,上面盖着一块白布,忽地起了一阵冷风,掀开白布,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铠甲,还有那双至死也不肯瞑目的眼睛。 想到上一世夜星野的凄凉结局,夜灵犀心头一酸眼圈也有些酸了。 “三哥,”夜灵犀伸手轻轻戳了戳夜星野的背,夜星野再次偷偷转过脑袋,等着夜灵犀说话,夜灵犀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想多确认一下那张鲜活的面孔,她想了想,说道,“三哥,你能教我练武吗?” 听到练武两字,夜星野顿时两眼放光痛快答应道:“行啊。这练武要先从扎马步开始,每天至少要扎一个时辰……”说起练武夜星野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收也收不住,夜灵犀给他使了两次眼色都没瞧见,小声咳嗽提醒一声也没听见,直到徐夫子严肃的声音从头顶降落,然后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手板子。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书房里,再无一人敢悄悄说闲话。 第十五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五) 第15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五) 徐夫子巡视一圈后再次回到前方的桌案后正襟危坐,目光严肃地盯了一会儿众人背诵后再次低头研究面前的古籍。 夜灵犀好不容易将那些晦涩拗口的字句从头到尾诵读了一遍正要默背时,嗖地一声,一个纸团子打在她书桌上,冷不丁将她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很快便锁定了始作俑者。赵策正一脸得意地瞧着她,就差把“是小爷干的”这五个字刻在脑门上,夜灵犀见他手上拿着弹弓,又捏了个纸团子故意瞄准她的脑袋,夜灵犀冲他一笑,下一刻便高举一只小奶手,赵策见她又要恶人先告状,立刻将弹弓藏在书桌下往后一扔,旋即低头装出一副认真念书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赵策抬头往夜灵犀那边看过去,正有些疑惑小丫头片子怎么不告状了,夜灵犀转头就对他做了个鬼脸,赵策才知被小丫头片子诈了。 正郁闷时,嗖地一声,脑袋上挨了一记纸团子,疼得赵策又龇牙嘶了一声,他瞪着一双标致的柳叶眼环顾左右,坐在他身后的荣珏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悄悄指了指宴斐的方向,赵策也不甘示弱,捏起一个纸团子使劲砸了过去,宴斐轻松接住下一刻手腕一转,纸团子原封不动地正中赵策肩膀,疼得赵策又嘶了一声,荣珏捡起地上的纸团子趁机向徐夫子告状说宴斐无故打人。 宴斐不屑辩解,徐夫子便要罚他抄书五十卷。 “夫子,晏哥哥没有打人,是他们在玩弹弓。”夜灵犀用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徐夫子说道。 徐夫子便不先罚宴斐,严肃的目光看向赵策和荣珏道:“弹弓在哪儿?” 赵策用眼神警告被夜灵犀无视,见她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面捡起那个扔在地上的弹弓,又屁颠屁颠地跑到徐夫子面前将弹弓给他看,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喷出火来。 “夫子,这弹弓不是学生两人的,更不知是何人带进来的,还请夫子明鉴。”荣珏恭敬地揖首道。 话音刚落,夜灵犀就惊讶地咦?了一声,“夫子,这上面还有字,这个字我不太认得,不知道念什么。” 赵策闻言面色一变,心下郁闷不堪。赵策有个小习惯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签名,像是有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东西。 徐夫子顺着夜灵犀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在丫字型的弓架下方看见了一个字,正是赵策的策字。 铁证如山面前,这下荣珏也无话可说了。 原先要罚宴斐的五十卷抄书落在了赵策和荣珏头上。 夜灵犀回到座位上时冲宴斐甜甜一笑,宴斐又似乎有些害羞地侧过了视线。 一连吃了三次亏的赵策决心要逮到夜灵犀的错处一雪前耻,一双眼睛盯到快到中午吃饭的时辰时总算被他逮住了。 虽然心智成熟但毕竟还是一副孩子身体,还没到饭点肚子就先饿了。 夜灵犀低头看了看系在腰间的小荷包,里面装着她最爱吃的金丝蜜枣。 忍一忍就能吃饭了…… 夜灵犀在心里默默开解自己,努力摆脱偷吃的诱惑,结果肚子不争气地出卖了她,幸好有书房里诵读的声音作为掩护,她肚子咕叫的声音并不明显,然而还是被一两个耳尖的人听见了,不约而同都笑了。 为了避免肚子再发出尴尬的咕咕叫,夜灵犀偷偷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颗又香又甜的金丝蜜枣,刚低头放进嘴里就被人告发了,她单听声音就知道是赵策那个小心眼。 “夫子,公主在偷吃东西。” 第十六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六) 第16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六) 夜灵犀囫囵吞枣,抬起头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徐夫子道:“夫子,我没吃东西。” “我都看见了,你那荷包里装的就是吃的。”赵策伸手一指,手指头恨不得戳到荷包上头。 “我看是你嘴馋想偷吃吧,不专心背书还诬赖旁人,真是丢人。”宴斐不咸不淡地讥诮了一句。 赵策气得脸色紫胀,嚷嚷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响起一记晴天霹雳,众人齐齐盯住赵策,尴尬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今儿可算见着了。”宴斐笑道。 赵策气得无话可说,又被雷声震得有些心虚,一腔愤懑也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里都快憋出内伤了。 紫电闪过,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不一会儿磅礴雨势便淹没了书房外的景象。 众人去看窗外突然兴起的大雨时,只听当地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从书房外面传来,原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刻。 徐夫子收拾起桌案上的古籍书卷而去,众人三两结伴地去往书房后面的厅房用膳,早有各家小厮从御膳房取了午膳在此等候,禾禾和铃铛也提着食盒等在此处。 “灵犀,这儿。” 夜星野冲夜灵犀招手让她过来一块坐,夜灵犀本打算跟宴斐和苏时一起吃饭,便招手让夜星野过来,夜星野也没什么架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大咧咧地在宴斐对面坐下,夜灵犀便坐在了苏时对面。 禾禾和铃铛摆放饭菜时,夜灵犀环顾了一遍四周的小团体,夜凌绝那桌有三人,另外两人一个斯文清秀,一个嬉笑洒脱,夜灵犀回想了一下周璟长大后那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很快便做出判断前者是周璟。 赵策那桌除了荣珏之外,还有两人,一个一副欺软怕硬的乖觉模样,对着赵策和荣珏便殷勤讨好,对着下人便颐指气使,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模样。另一个只比夜灵犀年长两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活像小老虎一般。 夜灵犀对这两人也没什么深刻记忆,观起言行举止便觉得不喜,其余人更是印象平平,连名也叫不出。 在角落一张不起眼的桌子边,一个衣着素雅的青年独坐一桌,身形清瘦,眉眼宁静,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便是夜灵犀的大皇兄夜清然,宫人眼里不受宠的大皇子。夜清然的母妃原是王府的一名侍妾所生,在夜清然一岁时病逝。 夜灵犀的视线一直停在夜清然身上,夜星野以为她也想让夜清然一块过来坐便悄悄提醒道:“大皇兄不喜欢人多,平常也是一个人吃饭。” 上一世夜清然在夜灵犀的印象里便是这样形单影只的寂寥模样,只喜欢编纂典籍,不问朝政,不好结交,淡泊名利,清心寡欲,后来这位大皇子忽然做出了一件离经叛道的大事,一天晚上竟然和一名姑娘私奔了,被追回来后便被幽禁在长乐宫中,直到后来的宫变,长乐宫失火,这位大皇子下落不明,不知是葬身火海还是逃出生天。 夜灵犀并不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那时夜灵犀还未出家还住在未央宫中,从宫人那儿听了几句闲言碎语,有说那姑娘是贵胄之女,有说是个小宫女,有说是平民丫头,甚是还有流言传出是个小太监……夜灵犀当时与她这位大皇兄并无深交,不过当作一件新鲜事听听便罢了。 但现在她得好好考察这位大皇兄,同样也得好好考察三皇兄。她父皇现下就三个儿子,夜凌绝断不能继承皇位,剩下的两人她得好好把把关,决不能让大徽再次落入国破家亡的命运。 第十七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七) 第17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七) 有了萧贵妃的前车之鉴,夜灵犀不得不多个心眼,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是滴血认亲,这方法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实在要费许多周折,总不能直接拿根针去戳她父皇吧,忽然她灵机一动,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夜星野。 “灵犀,怎…么了,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夜星野被盯着莫名紧张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抬手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 夜灵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对夜星野那双酷似夜岚辰的浓黑剑眉很是满意。她之前也见过夜星野的母妃容妃娘娘,很是贤良端庄。 这位娘娘并不重涂脂抹粉,穿着打扮以大方得体为宜,家规严谨,无半分举止轻浮之态,这样一位极重礼仪规矩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连多说一句话都视为造次,更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再是夜清然,生母虽已仙逝,但王府规矩森严,一名小小侍妾无依无靠,如何有胆子行此滔天大罪,何况这位生母本就生性柔弱,谨小慎微,满心满眼里都是夜岚辰,视他如天如神,又岂会背叛于他。 宴斐和苏时不知夜灵犀心中所想,以为她有意捉弄一下夜星野,无伤大雅,也并不戳破。 夜灵犀点了点头后便专心吃饭,夜星野见她点头以为自己脸上真有什么脏东西连忙让对面的宴斐帮忙看看,见宴斐也点了点头,他急忙要叫人去打水洗脸,苏时善意地提醒他说他脸上并无脏污,夜星野不信,还是让人打来水用面巾用力搓了几遍脸皮后又向夜灵犀再三确认后才放心用膳。 午膳过后,众人陆续回到书房。 等夜灵犀一行四人进来时,见不少人都围在她的座位边,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事,她走过去一看只见砚台被打翻了,墨汁泼了一桌,带来的雪白纸张大半染上了墨汁,不能写字了。 恰好赵策和荣珏走了过来瞧热闹,见夜灵犀吃亏赵策第一个拍手大笑。 “你干的?” 宴斐冷邃的眸子犹如冰刀一般,凌厉的压迫感让赵策没了嚣张气焰,又见周围的人也都怀疑自己,赵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 “看什么看,滚开!” 赵策一声怒吼,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散了。 “擦干净。” 宴斐拦在赵策面前,视线扫向被墨汁染黑的书桌。 赵策气得咬牙切齿,犹记着上次动手吃了亏,自知不是宴斐的对手,忽然茅塞顿开,指着宴斐和夜灵犀嚷嚷道:“我知道了,是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设计陷害我。” 苏时道:“公主和小晏一直在后厅用饭,中途未曾离开,三殿下和时都可以作证。” 夜星野拍着胸膛保证道:“本皇子可以作证,本皇子一言九鼎,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方才世子一直和我们几个在一块吃饭,中途也不曾离开,我们几个都可以作证。”荣珏朝身后的陈平和金耀使了个眼色,两人纷纷作证,尤其是金耀,八九岁的年纪,小老虎般活泼好动的性子,一向视赵策为大哥,嘴皮子又利索,叽里咕噜就嚷嚷出了一箩筐的话,连仗势欺人这些词都用上了。 荣珏心里听得正得意,脸上也露出一丝窃笑,不料冷不丁对上夜凌绝的视线,那双桃花眼平常看起来总带着几点忧郁冷寂的气质,但此刻着实将荣珏吓得脊背一凉,那双漆黑的瞳孔又深又冷,仿佛一眼望不到底的旋涡,危险幽寒。 被那样的视线一扫,荣珏心虚地低下头不敢抬起,心头突突,连大气也不敢喘。 第十八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八) 第18章 金枝玉叶闹学堂(八) “吵死了!闭嘴!” 夜灵犀一记眼神杀过去,原本叽里咕噜嚷嚷个没完的金耀顿时没声了,只用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敢怒不敢言地盯着夜灵犀,又被夜灵犀一记眼神杀躲到了赵策身后。夜灵犀唤进来铃铛和禾禾让两人去打盆水过来,两人以为夜灵犀要水擦桌子便立刻去打水了,其余人也都是这般以为,宴斐却心知另有玄机,不知道小丫头又要耍什么把戏。 不多时铃铛和禾禾便端着一盆清水回来了,夜灵犀先把自己的手放进水里浸了一会儿后拿出来给众人看了看。 夜星野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挠了挠头。 “你们都看清楚了,我手上什么也没有。”夜灵犀一脸认真道。 “那再看看我的手。”宴斐说着将一双手浸入水中,过了一会儿拿出来,和夜灵犀一样,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苏时微微一笑,也将手浸入水中,结果同样是清清白白,夜星野虽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同样清白。 “该你们了。”夜灵犀的目光看向赵策四人,“谁碰过砚台,等会儿把手放在水里自然就一清二楚。” 赵策不知夜灵犀是在使诈还是真有其事,为了自证清白准备将手放入水中时,忽然瞥见金耀一脸做贼心虚的胆怯模样,两只手也背在身后不敢拿出来,他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改变注意将手收回来道:“不用在这儿装神弄鬼了,是我干的,你想怎样我照做就是了。”金耀抬头正要说些什么被赵策眼神一瞪,他又低下头不言语了。 见赵策痛快揽下责任,还一副要打要骂任凭处置的破罐子破摔模样,夜灵犀心里倒有几分意外,之前她在后厅吃饭时便留意到金耀悄悄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一副神气模样,一脸干了坏事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幼稚模样。 看这般光景,赵策多半不知情,小孩子家心思单纯,头脑简单,容易受人挑拨,旁人扇扇风,拨拨火,想也不想就跳坑里了。 这一点,夜灵犀深有体会。 “夫子来了。” 不知谁提醒了一句。 赵策面色一变,紧张地看着夜灵犀,怕她又恶人先告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自己告发自己,刚喊了声“夫子”便听见夜灵犀一声惊呼说不小心把砚台打翻了,一面说着一面收拾书桌,禾禾和铃铛也帮忙擦桌子。 徐夫子走过来看了看,眉头严肃地皱了一下到底也没说什么。 下午徐夫子布下一道题目让众人做文章,赵策偷偷往夜灵犀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心里既困惑她为何没有恶人告状,又突然觉得那张雪团子般软乎的小脸蛋似乎有点可爱,连带身上穿的淡绿色宫裙也变得顺眼起来。 等赵策再次转头偷看时,咚地一声,一个纸团子砸在了他脑袋上,疼得他嘶地一声要叫唤出来又连忙吞了回去,就怕惊动徐夫子又罚他抄书。当他愤怒地环顾四周想要揪出幕后黑手时,宴斐当着他的面又掂了掂手里的一个纸团子。 你给我等着! 赵策气得要喷火的眼睛里恶狠狠地传达出这五个字,宴斐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手腕虚晃一下,赵策以为脑袋又要遭殃连忙抬手捂住,过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他放下手时看见宴斐手里还拿着个纸团子,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眯起一丝狡黠的弧度,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坐在宴斐身旁的苏时轻笑着摇了一下头,颇有几分无奈。 这边赵策忍着一肚子气半点心思都没在写文章上,另一边夜星野则是一副埋头苦思皱眉不展的痛苦模样,一会儿挠脑袋,一会儿抓耳朵,坐在他身后的夜灵犀看着都有点…….烦。 徐夫子念及夜灵犀年龄尚小且又是第一天上学,便让她练字不用作文章。 等夜灵犀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后忽然心头一震,这才想起她的字和夜凌绝很像,上一世她见夜凌绝的字写得好看便照着练习,当她把第一首练好的诗词拿给夜凌绝看时,夜凌绝夸她的字比他的字还好看,当时她高兴得无可不可,现在再看到这相似的字体,当初的喜悦便半分也没有了。 得重新练字了。 夜灵犀心想。 第十九章 孺子可教赠字帖 第19章 孺子可教赠字帖 夜灵犀正要将练好的几个字搓成纸团子,不想徐夫子却看到了,夜灵犀见这位老夫子拿起纸细细观摩,也不好搓团子了。 徐夫子观摩了一会儿后,捋着胡须道:“形似,神韵还差了几分意思。”将字重新放下后,对夜灵犀道,“练字最紧要的是要有自己的风骨,二殿下的字过于清廖,你也学不来,好好练自己的字便是。” 夜灵犀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徐夫子又捋了捋胡子似有孺子可教的赞叹之意。 等徐夫子一一评阅过众人做的文章后,又布置了一下功课便到了放学的时辰。 禾禾和铃铛进来帮夜灵犀收拾东西,先是收拾了几张纸见上面的字写得清秀好看,后面便像是手抽筋了一般,笔画生硬,毫无美感,最后几张更是潦草随意,像是鬼画符一般,不知是在练字还是突然起了画画的兴致。 “我去跟苏哥哥和晏哥哥打声招呼,等会儿一块走。” 夜灵犀说着撒开脚丫子准备过去时,夜凌绝从身后叫住了她。 “这是一幅梅花小篆,适合姑娘家练,你就照这个练吧。” 夜凌绝将一副字帖递到夜灵犀面前,不等夜灵犀开口便将字帖交给了铃铛。 “二哥,你那儿还有没有适合我练的字帖,夫子总说我的字写得太粗笨了。”夜星野大咧咧地凑了过来,又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笑。 夜凌绝道:“你习武惯了,下笔时要收着点力道。” “这要怎么收?”夜星野烦恼地挠了挠头,“我平时也没使多大力气呀…….”说到这儿他抬起双手看了看,“灵犀,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换支重点的笔。” 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瞧见宴斐和苏时走出了书房,立刻叫上铃铛和禾禾匆匆跟了上去。 “这倒是个好办法,灵犀,你可真—” 夜星野自顾自地称赞,等回头一看,主仆三人早走了,夜凌绝也离开了。 “苏哥哥,晏哥哥,等等我。” 夜灵犀甩着两条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追上前面的两人,苏时和宴斐听见声音便停住了脚步,等夜灵犀追上来后,三人一道离开。 “公主明摆着跟咱们作对,肯定是宴斐和苏时两个教唆的,必须得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行。”荣珏见赵策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以为他心里不痛快,琢磨着要怎么报复回去。 陈平殷勤地附和道:“就是,人善被人欺,咱们要是就这么认栽岂不教人看扁了。” 的金耀因砚台之事内心羞愧闷闷地耷拉着脑袋,没有开口。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赵策伸手拍了拍金耀稚嫩的肩膀,“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别这样干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别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金耀点头嗯了一声,脑袋还是耷拉着抬不起来。 “你也别怪小耀,他也是为了给你出气。”荣珏劝和道。 “我又没怪这小子。”赵策抬头看了看雨后澄澈如洗的天空,温度也是凉爽舒适,“走吧,早点回去把书抄完。” 荣珏见赵策还想着要抄书不禁有几分意外,若是换做平常这会子早就发脾气了,想到他自己也被罚了五十卷书,若不抄完又要被徐夫子念叨,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行四人一同离开了尚书房。 第二十章 御花园中蜜枣香 第20章 御花园中蜜枣香 御花园中花气馥郁,带着大雨过后的清新味道,花蕊上挂着一两颗晶莹水珠,像是宝石般闪闪发光。 三人穿行在锦绣花色之中,仿佛连衣带也沾染了芬芳香气。 宴斐随意扫了一眼挂在夜灵犀腰间那只小巧的粉色荷包,随意问道:“你上午偷吃了什么?” “没偷吃。”夜灵犀还想维持一下自己的正面形象被宴斐略带戏谑的目光一扫,软软糯糯地改口道,“就吃了一点点东西。”说着她解开荷包从里面拈出一颗玲珑香甜的金丝蜜枣递给宴斐让他尝尝。 蜜枣香甜的气味混合着花香萦绕在鼻尖,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花香还是枣香。 “是不是很好吃?”夜灵犀一双期待的大眼睛里仿佛有亮晶晶的小星星。 宴斐微微侧开脑袋说道:“太甜了。” 不生气不生气,这小子毒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了就好,习惯了…… 夜灵犀默默深呼吸一口气,就当宴斐口是心非死鸭子嘴硬,又从荷包里面在拈出一颗蜜枣递给苏时,不想却被宴斐拿走放进了嘴里。 “他不喜欢吃甜的。” 苏时温文尔雅的脸上略微闪过一丝尴尬,宴斐又补充道:“他嘴巴可挑了,就喜欢喝茶,别人送的茶叶还不要,非得自己千挑万选才满意。” 夜灵犀打圆场道:“苏哥哥真讲究。” “这叫怪癖。”宴斐道。 苏时温文尔雅地开口道:“小晏,我父亲前几日来信说过两日便到了,到时候你就不愁没人陪你练武了。” 宴斐神情绷紧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童年阴影。 夜灵犀好奇问道:“苏伯伯很厉害吗?” 苏时微微一笑,道:“是小晏的三叔也要回来了,小晏这一身武艺都是宴三叔教的。前年年初西燕皇太后大寿,圣上派我父亲和宴三叔一同出使西燕贺寿,顺道往齐卫等国拜访,前些日子才启程回来。” 夜灵犀记得上一世这位宴三叔回来时还带了一名女子,名唤惜娘,来历不明,只知道是名孤女,当时宴斐的祖父宴老将军坚决不同意宴江娶这名女子。 老将军原本已择定了故人之女做儿媳妇,本打算等宴江回来就定亲,结果儿子在外面一声不响就找好了媳妇,气得这位老将军大动家法,将宴江打了一百棍关在祠堂不给吃不给喝,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出来。那惜娘也有些武艺,当夜便打晕看守的家丁闯进祠堂将伤痕累累的宴江救了出来,老将军得知此事后气得要与宴江断绝父子关系,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家门,两人离开将军府后在城东买了间小宅子住下。 五年后都城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宴江不幸染上了,是惜娘一直不离不弃地贴身照料,老将军看在眼里,心里的芥蒂也逐渐消除。眼看宴江的病症一日重似一日,惜娘已经做好了同生共死的打算,所幸白壶成功研制出克制疫症的药方,宴江服下后一日日地好转起来,等宴江的身体完全康复后,老将军也接纳了惜娘这个儿媳妇,一年后惜娘生下女儿,老将军亲自取名叫宴敏,寓聪慧之意,然而在宴敏两岁时,惜娘却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让宴江好好照顾女儿,不必寻她。 “你三叔也挺不容易的。”夜灵犀有感而发道。 “什么不容易?”宴斐有几分奇怪道。 夜灵犀灵机一动道:“教你练武挺不容易的。”又拍马屁道,“晏哥哥你天资又高,那些武功招式肯定一学就会,用不了多久就没东西教了,还不得到处找点新花样来教你。” 宴斐听着最后一句话有些别扭,苏时微微一笑。 “时候不早了,咱们明天见。” 夜灵犀同宴斐和苏时道别后,带着禾禾和铃铛往藏书阁的方向而去。 “公主,娘娘还在等咱们,要不奴婢先回去跟娘娘说一声,免得娘娘担心。” 夜灵犀十分欣赏禾禾的仔细,又交代了几句话,说她去藏书阁看看书,让兰妃不用担心。 第二十一章 投其所好送医书 第21章 投其所好送医书 等夜灵犀带着铃铛从藏书阁出来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铃铛见夜灵犀专挑医书以为她对行医治病感兴趣,又见她又往太医院而去,还以为她要向那些太医们请教医书上的内容,心里愈发觉得惊奇。 等两人到了上次晾晒药材的小院子外面后,铃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找白壶。 院子里除了白壶,还有一位身材修长的儒雅男子,约摸三十不到的样子,穿着太医袍服。 夜灵犀招呼铃铛躲在墙边,偷听两人说话。 儒雅男子问前些日子给白壶的医书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白壶将上面写的几副药方捡出来增减了一些药材分量。儒雅男子点点头颇有赞赏之意,又给了白壶一本医书,讲的是经络穴位,让白壶用心钻研。 白壶刚接过书,一名小太监匆匆赶来说皇后娘娘头风犯了,儒雅男子便随小太监往前去了,白壶进屋里将书放好出来后看见夜灵犀正在院子里好奇地看那些晾晒的药材。 “这个是什么?” 夜灵犀伸手准备拿起一小块药材看看却被白壶厉声制止,“别动。”他一面走过来一面解释道,“这是三月藤,有毒,碰到会起疹子,不能用手拿。”夜灵犀听他如此说便后退了几步离远点,又从铃铛手里拿过医书递到他面前。 “你很喜欢看书吧,这是我从藏书阁挑的,你看喜不喜欢?” 白壶看见封面上的名字便被吸引了视线,夜灵犀也不太懂医书,便专挑厚的,于是便选了一本最厚的,足有十来本书厚,蓝色封皮,上面写着医典两字,也不知在犄角旮旯里放了多少年,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 见此情景,夜灵犀便知道自己这本书挑对了,将书往白壶怀里一推,白壶忙抬手接住,像是怕书掉在地上摔坏了。 “你还有什么想看的书吗,我去藏书阁找找看,要是有就给你带过来。”夜灵犀道。 白壶看着封页上的医典两字,似乎没有听到夜灵犀说话,直到夜灵犀伸着一只小奶手在他面前晃了几圈才回过神,又一板一眼地向她道谢。 “刚才跟你说话的是谁啊?”夜灵犀好奇问道。 白壶回道:“那是韩大人。” 夜灵犀想了想,对这位韩太医也没什么印象。 “韩大人平日里只是借些医书给奴才看,并不徇私。”白壶解释道,像是怕夜灵犀误会韩太医徇私情,滥用职权,处事不公。 “韩大人是慧眼识珠,早就看出你天资不凡,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夜灵犀夸赞道。 白壶一板一眼地回道:“公主谬赞,奴才不敢当。” 见对方软硬不吃,夜灵犀只能用来日方长在心里默默开解自己了。正要离开时,白壶又叫住了她。夜灵犀心里一喜,心说这小子总算开窍了,要跟自己推心置腹地交朋友了,然而对方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公主,书什么时候还给您?” “你慢慢看,不着急。” 第二十二章 半路杀出小棉袄 第22章 半路杀出小棉袄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远远地便看见夜岚辰从御花园走了过来,又看见萧贵妃打扮得珠光彩照人地要去迎接,她立刻撒开脚丫子跑过去截胡。 “父~皇~” 夜灵犀特意拖长软软糯糯的声音,扭股糖似地贴到夜岚辰面前,一双小奶手只够得着夜岚辰的膝盖还抱不着大腿,亮闪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要抱抱三个字。 “公主,皇上在御书房处理了一天的政务。”德公公善意提醒道。 萧贵妃也走过来道:“皇上还没用晚膳吧,” “灵犀也没吃饭,”夜灵犀奶声奶气地打断了萧贵妃的话,萧贵妃准备了一桌子菜特意来守株待兔没想到又被搅和了,“灵犀要和父皇一起吃饭。” 夜岚辰笑着抱起夜灵犀,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不告诉父皇。”夜灵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按在夜岚辰的太阳穴上,“父皇是不是很累,灵犀给父皇按按就不累了。之前母妃也这样给父皇按,灵犀没有母妃按得好,等会儿让母妃给父皇好好按按。” “皇上,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头风犯了。”萧贵妃道。 夜岚辰道:“朕知道了,等会儿去看看,贵妃先回去吧。” “贵妃娘娘,天都快黑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夜灵犀冲萧贵妃摆摆手,萧贵妃忍着气道,“皇上,臣妾先过去看看皇后娘娘。”话罢便告退离开了。 等萧贵妃走远后,夜灵犀软软糯糯地问道:“灵犀是不是很重,父皇还是牵着我走吧。” “你能有多重,两个你父皇也抱得起。”夜岚辰道。 夜灵犀俏皮道:“等母妃再给灵犀生个妹妹,到时候父皇一只手抱一个。” “要是弟弟吗?”夜岚辰笑着问道。 夜灵犀一脸认真地回道:“弟弟太调皮了,还是妹妹好。”又捧着小脸蛋说道,“就像灵犀一样可爱,是父皇的小棉袄。” 夜岚辰开怀地笑了,纵然朝政千头万绪此刻也不愁了。 夜灵犀又给夜岚辰说起尚书房的事,说三皇兄偷偷跟她说话被徐夫子打了十个手板子,说她肚子饿了偷偷从荷包里拿金丝蜜枣吃,说下午三皇兄作不出文章急得又是挠脑袋又是抓耳朵…… 夜岚辰听得时不时就笑了,原本从御书房出来时的疲倦神情一扫而空,眉头舒展,心情轻松。 还未到未央宫,禾禾便匆匆迎了过来,见夜灵犀被夜岚辰抱着回来了,心里也踏实下来。 兰妃正有些担心晚归的夜灵犀,听见一声母妃便放下了心。 “母妃,父皇还没吃饭。” 兰妃立刻让珠儿去准备饭菜,夜岚辰伸手去牵兰妃的手,兰妃微微低下头,将一只水葱般的柔荑放在夜岚辰手上,随他一道进了殿中。 兰妃没料到夜岚辰会过来吃饭,准备的都是夜灵犀爱吃的菜,想着她第一天上学,又亲手做了一碗她爱喝的冰酥酪。 “父皇,这是母妃亲手做的,父皇快尝尝。”夜灵犀捧着那碗冰酥酪放到夜岚辰面前,又悄悄打小报告道,“母妃还会绣荷包。”说着就拿起腰上挂着的那只粉色小荷包给夜岚辰看,悄悄道,“我让母妃也给父皇绣一个,上面绣对鸳鸯才好看。” 兰妃不知道父女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又见夜灵犀朝她挤眉弄眼地偷笑,夜岚辰又用玩味轻笑的目光看过来,面上早已飞红。 用过晚膳后,夜岚辰准备去坤宁宫看望皇后,兰妃本想一块去被夜岚辰劝阻。 “外面暑热未退,你身子本来就弱就别去了,皇后那儿有太医照料,你早点歇息。” 夜岚辰带着德公公离开后,兰妃问了问夜灵犀在尚书房的功课也让她去早些睡觉,明日上学别迟到了。 睡觉前夜灵犀说要听李姑姑讲故事,于是铃铛便去请了李姑姑过来。 李姑姑心里有些奇怪夜灵犀怎么突然要听她讲故事,见到人后问的却是皇后娘娘。 第二十三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一) 第23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一) “李姑姑,什么是头风,刚才在御花园贵妃娘娘说皇后娘娘头风犯了。”夜灵犀好奇问道。 李姑姑用一贯谨慎的语气回道:“皇后娘娘只是偶尔有些头疼,不是什么大病,好好休息一两日便无事了。” “皇后娘娘为什么会头疼,是有人欺负皇后娘娘吗?”夜灵犀天真问道。 李姑姑笑着回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哪会有人敢欺负皇后娘娘。不过是旧时落下的毛病,不能太过操劳。”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道,“现在贵妃娘娘帮着皇后娘娘料理后宫,为皇后娘娘分忧。” 夜灵犀知道皇后只有一个女儿,乃端阳长公主,在夜岚辰登基后便嫁去东周成为了太子妃,夜灵犀对这位长姐了解得不多,连面也没见过,只听宫人说起过。 当年夜岚辰登基后,四海来贺。 东周太子前来求亲,而端阳长公主对这位太子殿下一见钟情,自然愿意联姻,东周太子迎回公主后便举行了大婚。 之后这位端阳长公主在东周境遇如何,夜灵犀也不得而知。 “李姑姑,大皇姐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没见过大皇姐。”夜灵犀问道。 李姑姑道:“长公主殿下现在是东周的太子妃,哪能说回来就回来,长公主殿下长得像皇后娘娘,是一等一的美人。皇后娘娘膝下也没有别的孩子,公主要是多去陪皇后娘娘说说话,皇后娘娘肯定高兴。” 夜灵犀心里呵呵冷笑,上一世李姑姑哄她去陪皇后娘娘说话,有一日特意给她换了件新衣裳,结果她刚进坤宁宫就被皇后娘娘养的那只京巴犬扑上来又吠又咬,吓得她大病了一场。夜岚辰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训斥了皇后一顿,皇后也因此病倒了,萧贵妃顺理成章掌管六宫,李姑姑随后又供出那件衣服的布料是夜灵犀生辰时容妃娘娘送来的,将容妃娘娘也拉下了水,之后夜星野又不知受了谁的挑拨,来未央宫闹刚好被夜岚辰撞见,被罚闭门思过,一箭三雕,好一出连环计。 “明日我要上学,等夫子放假了我再去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夜灵犀打了个哈欠,李姑姑见她困了便退下了。 翌日,夜灵犀早早便出了门,特意等在夜清然去尚书房的路上,远远瞧见一个身影后便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铃铛和禾禾按照她事先交代的一个留下,一个飞快地朝夜清然跑去。 “殿下,公主不小心把脚崴到了,您快跟奴婢过去看看。” 铃铛匆匆跑过来,一脸着急的样子,夜清然往前面看了一眼,随铃铛来到了夜灵犀面前。 “大哥哥,我脚好疼,站不起来了。”夜灵犀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望着夜清然,眼神里写满了要人背三个字。 然而夜清然没有领会到小丫头的心思,正要吩咐人去请太医便被夜灵犀阻止了。 “迟到了要被夫子打手板。”夜灵犀向铃铛使了使眼色,铃铛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对夜清然道,“殿下,您能不能先送公主去书房,等会儿奴婢让太医直接过去。” 夜灵犀立刻接道:“大哥哥,我很轻的,背着一点也不重。” 夜清然看着夜灵犀那张雪团子般软糯的委屈小脸,清宁的眉眼间浮现出几丝无奈,转过身在她蹲下,说道:“上来吧。” 夜灵犀趴在他背上后才发现这位大皇兄的脊背真是清瘦,感觉一点肉都没有就剩骨头了,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人压垮了,正想着要不要自己走过去时便被夜清然背了起来,禾禾跟着两人,铃铛去请太医。 虽然瘦得快赶上一副骨头架子了,但夜清然的步伐很稳,一点也没有东倒西歪的羸弱模样,一个十六七岁少年该具备的力量一点也没少。 第二十四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二) 第24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二) “大哥哥,我重不重?”夜灵犀趴在背上问道。 夜清然回道:“不重。”顿了一下,道,“你去上学不走这条路。” “我想大哥哥一块去上学,大哥哥平时总是一个人,一点也不好。”夜灵犀认真说道。 夜清然沉默了片刻,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想到夜灵犀年纪尚小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又道,“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 “什么好处?”夜灵犀好奇问道。 夜清然思忖了一下,回了两个字:“清静。” 夜灵犀噗嗤一声笑了,“大哥哥又不做和尚。” 夜清然愣了一下回味过来后也微微笑了一下,问道:“你昨日怎么不告诉夫子是谁打翻了砚台?” “我要是告诉夫子,书房里的人肯定觉得我喜欢告状,以后就不跟我一块玩了。”夜灵犀奶声奶气地回道。 快到尚书房时,夜清然开口问道:“脚好点了吗?”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经过一路考察,夜灵犀在夜清然这位大皇兄身上发现了助人为乐聪慧守拙的美好品质,虽看穿了她昨日的小把戏并不刻意张扬,只是性子着实有些孤僻,要是能和她的三皇兄互补一下就好了。 “公主这是还没睡醒?” 正这样想着,身后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夜灵犀扭头一看原来是宴斐和苏时走了过来,当两人看到背着夜灵犀的人转过身时都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大殿下。 众所周知,大殿下平日里独来独往,不与旁人亲近,除了日常问好之外难得与旁人多说一句话,是以书房里的人皆以为这位殿下性情孤高。 “大哥哥,我脚好多了,能自己走路了。” 夜清然便蹲下身将夜灵犀放在了地上,为了后面看太医,她还是扶着禾禾,装作几分一瘸一拐的样子。 “你脚怎么了,出门被石头砸了?”宴斐调侃道。 夜灵犀默默深呼吸一口气,先甜甜地喊了一声晏哥哥,解释说是路上崴了,宴斐微微侧过去的脸又往她脚上偷瞧了一眼。 赵策在后面看见夜灵犀被小宫女搀着进了书房,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等进去后故意从另一边绕到夜灵犀的书桌边,问道:“出门被狗咬了?” 夜灵犀一脸天真烂漫地问道:“世子哥哥出门是不是天上掉馅饼,不小心把脑袋砸坏了?” 宴斐听得噗嗤一声笑了,苏时也是微微含笑。 “谁脑袋砸坏了?” 夜星野刚进书房刚好听见了这后半句话,兴冲冲地跑过来问个究竟。 宴斐热心地用眼神提示了一下,夜星野大咧咧地笑着问赵策道:“你脑袋没事吧,要不要去看看太医?” 赵策双眼冒火地瞪了宴斐一眼,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座位。 “夫子来了。”“夫子来了。”……. 等徐夫子进来时,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后面。徐夫子刚布置下今早诵读的文章,铃铛便带着钱太医过来了。 铃铛和禾禾搀扶着夜灵犀去了旁边的厢房,没过多久,厢房那边便传出钱太医杀猪般的痛苦叫声,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让你揭我母妃伤疤! 夜灵犀一手揪住钱太医的头发使劲往外拉一脚瞪在钱太医脸上印个鞋板印,方才钱太医准备给夜灵犀检查脚伤时,手还没碰到脚踝,夜灵犀就嚷嚷着喊疼,然后又是薅他头发又是蹬他脸,疼得钱太医也嚷嚷起来。 “哎呦….公主您先放手…哎呦…公主你快放手吧…哎呦…身体发肤…哎呦…受之父母…哎呦…” 铃铛拉了拉夜灵犀的衣裳示意有人来了,夜灵犀便收回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第二十五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三) 第25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三) 徐夫子过来看时,见钱太医头发都被薅散了,十分狼狈,不禁有些吃惊。 钱太医被人撞见这副狼狈模样也十分尴尬,连忙跟着铃铛去了,等整理好仪容回来时徐夫子已经先回书房去了,这次他特意站远了些回话。 “公主只是崴了脚,没伤到筋骨,贴上药膏敷一两日就没事了。” 钱太医心有余悸,也不敢上手检查伤口了,便以平时的行医经验做出判断,只想着早点应付过去好交差。 “要是瘸了怎么办?”夜灵犀委屈巴巴地问道。 钱太医连忙宽慰道:“公主放心,不会瘸的。公主今日不如就先回去好好休息,用不了两天就能好了。” “我都不能上学了,肯定很严重,好不了了。”夜灵犀吸了吸鼻子,一副委屈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公主,您的脚真的没什么大事,肯定能好,您要上学要休息都随您,您的脚就是崴了一下,真的不严重。”碰上一个钻牛角尖的小祖宗,钱太医真的是欲哭无泪,如同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夜灵犀瞧着钱太医急得额头冒汗的样子,心里偷乐,继续晾了会儿钱太医后,才说要回书房念书。 等禾禾和铃铛将夜灵犀搀回书房后,钱太医心里松了口气,心说总算将这小祖宗送走了,等禾禾和铃铛出来后,钱太医询问她们哪个跟他去太医院拿药,随后铃铛便跟着钱太医离开了。 “脚没事吧?”夜星野见徐夫子在前面看书便悄悄转过头问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已经不疼了。” “你昨天不是要我教你练武吗,等你脚好后我就教你,你回去跟你母妃说一声,以后放学后就去我那儿,我先教你扎马步。”夜星野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时,书房里的人都陆续站起身,像是有什么大人物走了进来,又听见夜灵犀喊了一声父皇,夜星野连忙转过脑袋,旋即起身迎接。 “听徐夫子说,你们的功课都有长进,不错。”夜岚辰先赞赏了一下众人,又道,“正好今日朕得空,也有些日子没看你们的骑射了,不知道有没有长进。” 德公公道:“皇上,练武场那边都准备好了。” 夜岚辰点了一下头,对徐夫子道:“夫子今日就歇一日。” “谢皇上隆恩。”徐夫子正要行礼被夜岚辰伸手扶起,让他不必多礼。 出了尚书房后,夜岚辰抱起夜灵犀坐回龙辇上,带着众人前往练武场。 见夜灵犀如此得宠,荣珏同赵策说起悄悄话。 “皇上对公主这么好,要是公主一直帮着那俩小子对付咱们,以后肯定很麻烦,不如把公主拉到咱们这边来。” “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可怕的,都是宴斐那小子在背地里捣鬼,什么时候找到机会我一定好好收拾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宴斐那小子武功高,不好对付,苏时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等会儿到了练武场,我自有办法让他出丑。” …… 第二十六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四) 第26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四) 半个钟头过后,练武场上人马齐备,彩旗招展,刀枪剑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场地中央已搭好帐篷,禁卫军统领吴寒捧着一把浑身乌黑锃亮的大弓过来呈上,夜岚辰单手拿起那张重达几十斤的玄铁弓,眉头也不曾皱一下,看起来十分轻松,随后从一旁的箭筒中抽出一只箭矢搭在弓上,只听弓弦拉筋发出类似金鸣之声,嗖地一声,宛若帛裂之音,雪白的箭羽风驰电掣,眨眼之间便到了箭靶跟前,嚓地一声,一箭射穿靶心。 强大的帝王之气和绝对的实力顿时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箭矢的铮铮鸣声还在回荡。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打破了静默的氛围。 “父皇真厉害,父皇英明神武,天下无敌。” 原本令人畏惧的压迫感被夜灵犀软软糯糯的声音化解,后面幼稚的四个字更是让气氛轻松不少。 夜岚辰也被逗笑了,问道:“灵犀要学射箭吗?” “要。”夜灵犀毫不迟疑地点头道。 夜岚辰便让人去取一把轻巧的弓来,又对其他人道:“今日谁能连中靶心十箭,朕有重赏。” “皇上,”荣珏谄笑道,“要是一箭都不中,是不是该罚?” “有赏有罚,倒也有趣,不过罚什么好呢?”夜岚辰低头看向夜灵犀,她立刻提供惩罚方式,“父皇,谁要是输了就罚在他脸上画大乌龟。” “大乌龟,哈哈….”夜岚辰开怀地笑了笑,“就依灵犀的,谁要是输了就在脸上画大乌龟。” 荣珏阴笑地睨向苏时,眼珠子一转便有了坏点子。 先上场的是三位皇子,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三人挽弓搭箭时,夜灵犀悄悄在夜岚辰耳边说了几句话,夜岚辰的目光往夜清然的方向看了看。像是察觉到了身后那双威严的天子眼睛,夜清然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原本清瘦的脊背变得愈发挺拔单薄,仿佛一株冷翠的雪松。 三箭先后射出,夜凌绝一箭正中靶心,拔得头筹,夜清然稍有偏差,夜星野差了一环。 夜岚辰看着夜凌绝的背影点了点头,含赞赏之意。 之前夜灵犀说悄悄话,说她在路上不小心崴了脚是夜清然背她去的书房,本想提升一下这位大皇兄的好感度,却见她父皇似乎更加欣赏夜凌绝,心里着实有点小郁闷。 正好这时吴统领拿来了一把轻巧的竹弓,夜灵犀拿在手里也不费力,对这把轻弓很是满意,心里的小郁闷也化解了一些。 嗖地一声,又是三支箭矢射出。 这次夜清然和夜凌绝都中靶心,但夜星野却偏了两环。 接下来,夜星野拉弓的手像是喝醉了一般,一点也不听使唤,成绩也是越来越不忍直视。 照这样下去,大乌龟肯定跑不了。 夜灵犀从第二轮开始便察觉到夜星野的动作似乎有点僵硬,等她跑过去凑近看了看,才发现夜星野的手都在乱抖,像是抽风了一般。 “三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手抽筋了?”夜灵犀小声问道。 夜星野转过头哭丧着脸道:“灵犀,我…我紧张…怎么办?” 夜灵犀:“……” 第二十七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五) 第27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五) “你跟着我做,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像…有点用,我再多试几遍。” “我教你个口诀,扁担宽,板凳长,扁担没有板凳长,板凳没有扁担宽。” “.…..,这不是绕口令吗?” 夜星野一面同夜灵犀说悄悄话,一面取箭搭弓,眼睛都没怎么看靶子,手指一放,箭矢正中靶心。 像是打破了魔咒一般,后面接连四箭都中了靶心。 “星儿的箭术长进了很多。” 得到夜岚辰的赞赏,夜星野高兴得傻笑。夜岚辰的视线从夜清然身上扫过,什么也未说,夜清然微垂着头,骨节清瘦的手指捏紧了一下弓脊。 父子俩之间微妙的气氛让夜灵犀有些奇怪,她心说难道父皇不喜欢大皇兄? 之前她以为是因为夜清然生母早逝,背后又没有母族依靠,加上独来独往的性子,也没什么根基人脉,所以宫里那些人才觉得这位大皇子没有前途,不受重视。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夜灵犀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 “凌儿十箭全中,想要什么奖赏?”夜岚辰问道。 夜凌绝回道:“儿臣可否教皇妹箭术?” 夜灵犀:“.…..” “朕问你要什么奖赏,你倒给自己揽了件差事。也罢。”夜岚辰招招手,等夜灵犀走过来后对她道,“灵犀,日后就让你二皇兄教你箭术。” 夜灵犀心说自己能拒绝吗? “谢父皇。”夜凌绝唇角微勾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点。 夜星野心里藏不住事,也兴冲冲地将教夜灵犀练武的事说了出来。 “灵犀以后是想当个文武双全的女将军?”夜岚辰半开玩笑道。 “灵犀要做女将军,肯定很威风。”夜灵犀回道。 一副认真幼稚的模样逗得夜岚辰笑了笑,他宠溺道:“大徽有精兵强将,不用你这个小丫头去冲锋陷阵。”说到这儿,他看向宴斐和苏时道,“苏尚书和宴将军过几日便回来了,到时候朕让徐夫子给你们两个放假一日。” “谢皇上。”两人同时行礼答道。 荣珏睨了两人一眼,心里十分不服气,他爹也是户部尚书,不比苏时他爹一个吏部尚书差到哪儿去,大家平起平坐,凭什么苏家就更得皇上恩宠被人高看一眼? 不过,很快他就能让苏时丢人现眼了。 宴斐和苏时上场后,夜灵犀的注意力便一直集中在两人身上,很快她便发现了猫腻。 本来苏时和宴斐走在一块,陈平凑过来请教苏时昨日下午夫子布置的题目顺势将苏时拉到一旁,接着荣珏又凑到宴斐面前想跟他说说话,还没张口宴斐便朝相反方向走去,此举正中荣珏下怀,他的目的就是分开两人,落单才好下手。 陈平拉着苏时站到了最边上的位置,接着荣珏又走过来站到了苏时旁边,跟宴斐隔开了十几米的距离,金耀跟着赵策站在靠中间的位置。 第二十八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六) 第28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六) “咳!” 苏时正要放箭陈平故意咳嗽一声,箭矢偏离靶心。 等苏时射第二箭时,陈平又故意打了个喷嚏,这次箭矢稍微偏离靶心,荣珏感觉不妙当苏时射第三箭时,他故意射偏打落苏时的箭,装着样子跟苏时道了声歉。 啪嗒一声,一把竹弓打在荣珏腰上,荣珏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却发现是夜灵犀。 “腰要挺直。” 夜灵犀一副小大人说教的严师模样,接着又跑到陈平身后啪嗒一声用竹弓打在他腰上,跟他说了同样的话,又留下来监督。 被夜灵犀那双明察秋毫的大眼睛牢牢盯着,两人也不敢作怪了。 不知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紧张,陈平之后一箭未中。 十箭全部结束后,德公公高声念出结果。 “宴小公子十箭全中,周小公子中九箭,赵小世子中八箭,苏小公子中八箭,胡小公子中八箭…荣小公子中六箭…金小公子中三箭…陈小公子未中。” 德公公刚念完,夜灵犀便扭股糖似地缠着夜岚辰道:“父皇,我要画大乌龟。” 陈平尴尬得无地自容,耳朵通红得像是放在炭火上烧烤一样,就差滋滋往外冒白烟了。 “皇上,能不能换成抄书?”陈平小心翼翼的声音似蚊子哼哼,一点也不敢抬起头。 夜灵犀知道她父皇也不可能让自己真的在一个官宦子弟脸上画乌龟,传出去又不知道惹来多少闲言碎语,不过也不能便宜了他,便道:“不要抄书,画乌龟,要画一百个乌龟,画得不好看不算数。” 在纸上画总比在脸上画要强一点,陈平没有表示异议。 “画出来的乌龟要公主觉得好看才算数,要不然就重画。”宴斐道。 “晏哥哥说得对,不好看要重画。”夜灵犀道。 陈平:“.……”这是合伙坑自己呢~ 夜岚辰笑了笑,对宴斐道:“你小子想要什么赏赐?” 宴斐回道:“斐想教公主箭术。” 夜灵犀:“.……”一个两个怎么都来凑热闹? 夜岚辰又笑了笑,“你小子怎么也往身上揽差事,不想要赏赐了?” 宴斐回道:“斐能教公主就是赏赐。” 夜岚辰思忖了一下,目光在夜灵犀和宴斐身上扫过,忽而一笑,向吴统领吩咐了一番话。 一刻钟过后,吴统领带人拿来十只鸟笼,十只信鸽脚下系着一个小巧的金铃铛,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夜岚辰说了两条规则,一是射下铃铛不伤鸟雀,二是时间为一炷香。 等夜凌绝和宴斐都准备好后,吴统领让人同时打开鸟笼。 十只信鸽扑棱飞向空中,金铃之声此起彼伏,看得人眼花缭乱,无从瞄准。 一丝金色的闪光略进宴斐眼角,他迅速拉弓放箭,只听箭矢擦过铃铛的清脆声响,一只金铃掉落在地,而那只信鸽毫发无伤,在空中盘旋几圈后飞回了鸟笼之中。 几乎同时,另一只金色铃铛也掉落在地。 一双漂亮冷寂的桃花眼与另一双寒星般冷邃的眸子对上了一下视线,像是棋逢对手。 第二十九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七) 第29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七) 夜灵犀在心里默默为宴斐加油,当着她父皇的面她也不能表现得一点也不念兄妹之情,胳膊肘往外拐,不然她父皇还以为她看上了人家呢。 看着宴斐大出风头,赵策心里气得牙痒痒,但也无计可施,于是将矛头对准了苏时。 “说什么教公主箭术,我看他就是想当着皇上的面出风头,你不是也喜欢出风头吗,就知道讨好夫子,哄得夫子偏心,暗地里还不知道在夫子面前怎么编排我们这些人。”赵策走到苏时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晏是真心教公主箭术,并非想出风头,时也从未在夫子面前编排任何人。”苏时温文尔雅地回道。 赵策翻了个白眼道:“编没编,你自己心里清楚。” 见赵策钻牛角尖,苏时也不同他理论,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香柱之上,香灰已经掉落了一大截。 原本飞在空中的十只信鸽只剩三只,两人一人一箭,两只金铃应声落地,最后只剩一只信鸽脚上还系着一只铃铛。 那只信鸽头上有一小撮红毛,远远看去像是点了颗胭脂,体型更为小巧,速度异常敏捷,非另外九只可比,让宴斐和夜凌绝也无法准确瞄准。 “父皇,那只鸽子脑袋上红红的,长得真奇怪。”夜灵犀好奇道。 夜岚辰笑道:“那叫丹鸽,也叫千里鸽,一百只鸽子里面也不一定能孵出来一只,日行千里,比千里马还快。” 只见那只丹鸽左飞右闪,忽上忽下,稍不注意就不见了身影,有时故意略微停一下,两人的箭矢刚刚瞄准它又迅速飞走,像是故意在逗两人。 夜灵犀心里也感叹这只小鸽子的聪明伶俐,简直都快成精了。 眼看一炷香就要燃尽,那只丹鸽依旧精神饱满地在空中闪来闪去。 “连只小鸽子都斗不过,真是丢人。”赵策得意洋洋地在苏时身边说道。 偏偏这话落在了周璟和胡玉涵耳朵里,胡玉涵笑眯眯地问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殿下丢人吗?” “谁说殿下丢人了,我是说宴斐那小子。” 赵策被两人乱扣黑锅心里便有些生气了,急躁得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于是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荣珏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皇上也听见了,赵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御前,面色通红地低下头不言语了。 夜灵犀往赵策的方向瞧了一眼,心说这人小时候是不是脑子缺根筋,所以长大后光干些缺德事,吃喝嫖赌一样不落。 要不要发挥一下助人为乐的精神帮人改邪归正,以后没有长歪也算是功德一件。 夜灵犀正这样想着,目光被宴斐的举动吸引住了。 只见他以极快的速度连发三箭,几乎同时到达丹鸽周围,三支泛着寒光的箭矢形成一个小包围圈封住丹鸽退路,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迅速射出一箭,眼看箭矢即将射下铃铛,却不想另一只箭矢截来,两只箭矢相互刮过,金属碰撞迸出零星火花,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铃铛应声落地,同时落地的还有那只体型小巧的丹鸽。 第三十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八) 第30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八) 吴统领立刻上前查看,发现丹鸽系着铃铛的那只爪子被箭矢刮伤流出一丝殷红血迹。吴统领将丹鸽放回鸟笼后,将情况禀报给了夜岚辰。 所幸丹鸽受伤并不严重,在笼子里还单脚蹦跶了几下。 夜岚辰看了一眼那只受伤的爪子,剑眉微皱了一下。 “儿臣失手,请父皇责罚。” 夜凌绝和宴斐先后请罪,夜岚辰也并未怪罪两人,让人将十只信鸽都带了回去,问了一下吴统领比试结果。 “二殿下射下四只铃铛,宴小公子射下四只,另外两只是同时射下。”吴统领回道。 夜岚辰想了一下,道:“既然打了个平手,就一起教吧。”又道,“也不必每日都教,徐夫子哪天放假练上半个时辰就够了。” 两人都回答了一声是。 这时,一名小太监过来跟德公公耳语了几句话,随后德公公向夜岚辰低声禀报了几句,夜岚辰皱了一下眉头,神情也变得凝重了几分,他让德公公留下来照看,带着吴统领先行离开了。 “父皇怎么走了?”夜灵犀好奇问道。 德公公回道:“皇上有要事处理,公主有什么事跟奴才说就行。” “咳。”宴斐同苏时走了过来,前者轻咳一声微微侧着脸问道,“要练箭吗?” “好啊。”夜灵犀露出软糯的笑容,她又四处看了看,见夜清然一个人站在远处练习射靶,她指着夜清然旁边的空位说要去那儿练习,旋即拿着竹弓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宴斐和苏时也跟去了。 见三人过来了,夜清然收起弓箭准备离开被夜灵犀喊住了。 “大哥哥,咱们一块练吧。”夜灵犀举起手里的竹弓给夜清然看了看,夜清然的视线往夜灵犀身后扫了一眼道,“改日吧。我先回去了。”话罢便转身走了。 夜灵犀有些困惑地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想了想又转过身一脸认真地问身后的宴斐道:“你是不是欺负过大哥哥?” 宴斐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小丫头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和大殿下井水不犯河水,话都没说上两句,哪里说得上欺负。”说到这儿他狡黠一笑,目光瞥向身边的苏时,“说不定是阿时干的?” 苏时还没说话,夜灵犀便十分肯定地否定道:“不会的,苏哥哥知书达理,脾气可好了,才不会欺负人。” “你是没见过阿时发脾气的样子,可吓人了,闷着好几天都不说话,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宴斐道。 “真的吗?”夜灵犀好奇地看向苏时,实在想象不出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变得暴跳如雷的样子。 苏时被盯得有丝尴尬,解释道:“小晏乱讲的,公主别信。” “你们在说什么?”夜星野凑过来好奇问道。 “晏哥哥要教我练箭。” 夜灵犀岔开话题,将手里的竹弓举起,刚试着拉开,便先被宴斐纠正了一下拉弓的动作。 “手臂抬高。” 第三十一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九) 第31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九) 宴斐伸手将夜灵犀的胳膊肘往上托了托,又纠正了一下她的站姿。夜凌绝往这边看了一眼,桃花眼中似乎映上了一丝孤寒。 “哟,二殿下都还没教呢,这就赶着上手了。” 赵策阴阳怪气地走了过来,一双柳叶眼似笑非笑,带着几分乖觉的讥诮,似乎连左眼下那颗风流多情的泪痣也变得桀骜起来。 宴斐往后侧了一下视线,漫不经心地还击道:“脑子不好就去看看大夫,多吃点药补补脑子说不定就好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当驸马—”赵策话还没说完就怔住了,嗖地一声,一支箭矢被宴斐徒手掷出,刷地一下擦过赵策耳边扎进地里,再稍稍近一点,那只耳朵今天就要见血光了。 赵策还没从箭矢迎面而来的寒光中回过神,就看见宴斐又朝他走了过来,一脸冰冷的神情像是死神来讨债,吓得赵策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想干什么?” 苏时见宴斐真动了气,怕他伤了对方与宁阳侯府结仇连忙过来劝解道:“小晏,世子说的是玩笑话,不必当真。”说着视线看向对面的赵策,眸光温润沉静,宛若一柄光华内敛的宝剑,不漏锋芒却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坚定的魄力。 赵策也有几分机灵劲,见苏时给他搭了个台阶便顺着他的话说道:“就开个玩笑,你这么较真干什么。”本来到这儿就可以收住了,结果这位世子爷偏偏要加上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句话又让宴斐脸色阴沉下来,一副要杀人的眼神,吓得赵策一激灵,反倒生出一副狗急跳墙的气势。 “有本事放马过来啊,我看你敢把我怎样,你将军府再一手遮天,敢跟侯府作对—嘶——” 赵策话没说完,脚背就被人狠狠踩了一下,他低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夜灵犀脑袋上梳的双丫髻,油光水滑,活像两只黑溜溜的小包子,旋即又对上夜灵犀那张气鼓鼓瞪着大眼睛的软糯小脸,心里腾地升起的火气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一下子就没了。 “你再胡说,我就告诉父皇说你欺负我,让赵伯伯打你屁股。” 听到最后两个字赵策脸色飞红,像只被烫熟的螃蟹,但面对夜灵犀那双气鼓鼓的大眼睛他又撒不出气来,只能用眼神向宴斐传达了一下“你给我等着!”这五个字的警告后,他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随即金耀,荣珏和陈平都围了过去,一个个跟在身后嘘寒问暖。 “晏哥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脑子缺根筋。” “是脑子进水了吧。” 夜灵犀突然有点同情赵策了,得罪谁不好偏偏要挑个高难度对手找虐,不过受点教训也好,免得以后祸从口出。 “好了,咱们继续练箭吧,别为这些事不高兴了。”夜星野大咧咧地去拍宴斐的肩膀,手还没碰到对方便走开了,他干笑了两声,无处安放的手收回来后挠了挠脑袋,像是为了缓解尴尬。 第三十二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十) 第32章 练武场上试高低(十) 一名小太监匆匆过来跟德公公耳语了几句,夜灵犀往那个方向看了看,随后德公公带着小太监走了过来,对宴斐道:“小公子,皇上要见您。” 夜灵犀正有些奇怪她父皇怎么突然又要召见宴斐,不经意间瞥见那小太监似乎瞧了自己一眼,等她看过去时,小太监依旧是一副低着脑袋的恭敬模样。夜灵犀又打量了一眼小太监,十五六岁的模样,虽低着头却透出一股伶俐劲,她觉得有些眼熟,等看到小太监右手手背上那一小块浅红色胎记时才猛然想起来是谁了。 “小安子,带宴小公子过去吧。”德公公吩咐道。 那名叫小安子的小太监向宴斐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便领着宴斐离开了。 “德公公,这小安子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夜星野好奇道。 德公公回道:“这小安子原本在御花园当值,奴才看他机灵就要了过来,端茶倒水,倒还算勤谨。” 听德公公提到御花园,夜灵犀便想到了自己当日大闹御花园,气得萧贵妃脸都黑了,嘴角不自觉上扬。瞧见夜凌绝走了过来,她立刻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尽力表现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正常模样。 “二殿下,正好您来了,要不您先教教公主。”德公公殷勤道。 夜灵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一副要打盹的困倦模样。 “公主想必是累了,想不先回帐篷里睡一会儿,帐篷里放着冰块,可凉快了。”德公公道。 夜灵犀点点头,德公公招手叫来候在一旁的铃铛和禾禾,让两人扶着夜灵犀回了帐篷休息,又叮嘱两人好生照料。 “公主这是怎么了,之前殿下走到哪儿公主就跟到哪儿,怎么现在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殿下是不是偷偷招惹了别的小姑娘惹公主不高兴了?”胡玉涵嬉笑着问道。 “不得对殿下无礼。”周璟道。 “我就随便说说,殿下又不是小心眼。” 夜凌绝看了他一眼,胡玉涵刻收了脸上的嬉笑模样,目光一转,看着入口方向咦?了一声,“那是慧芝姑姑吗?” 慧芝带着四五名宫女走了过来,每人手上都提着一个食盒。 “天气炎热,娘娘给众位哥儿备了解暑的绿豆汤。” 夜灵犀躲在帐篷门后偷偷看着慧芝带着宫女分发绿豆汤,心里着实有点佩服萧贵妃笼络人心的手段,连小孩子也不放过,真是浑身都是心眼子。 “公主,要不要奴婢也去给您端碗绿豆汤来解解暑?”禾禾关心问道。 夜灵犀摆了摆手又嘘了一声,禾禾便不说话了。 “姑姑,今日殿下连中十箭靶心,皇上还问殿下要什么奖赏。”胡玉涵先向慧芝姑姑报喜,又嘻嘻笑道,“殿下没要奖赏,倒给自己揽了件差事。”被夜凌绝扫了一眼,他旋即转化话题道,“贵妃娘娘上次给的茶叶,家母很喜欢,不知道娘娘那儿还有没有多的,我再讨些回去。” 慧芝姑姑笑着回道:“夫人喜欢就好,娘娘那儿正好还有些,等会儿奴婢让人送过来让小公子带回去。” 第三十三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一) 第33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一) “那就多谢姑姑了。”胡玉涵作揖道。 慧芝还了礼后,又向周璟道:“听闻令堂前些日子身子欠安,现在可大好了?” “多谢娘娘关心,家母已经无碍了。”不同于胡玉涵那般熟络的谈笑风生,周璟一言一行都注重礼仪,言行举止一丝不苟,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 慧芝看了看四周,随意提了一句,“怎么不见大殿下?” 胡玉涵回道:“应该回去了。”又回头瞧了一眼后方的大帐篷道,“公主有些困了,在里面睡觉呢。” 慧芝往后面看了一眼,也没有多问什么。向夜凌绝交到了萧贵妃叮嘱的一些注意休息等话后,慧芝便带着宫女回去了。 不知赵策荣珏一伙人在说些什么,很快便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夜星野也凑了过去,没过多久便听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你们知道这都城最漂亮的花魁是谁吗?” “谁啊?谁啊?” “肯定是怡红楼的牡丹姑娘。” “错了,是紫雪阁的烟若姑娘,有人编了本胭脂录,将都城里的美女排了个先后次序,这烟若姑娘就排在牡丹姑娘前面。” “胭脂录,怎么没听说过,哪个编的?” “是个说书先生,叫什么单先生。” “那苏家小姐排在第几位,听说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尤其是这苏家大小姐,才貌出众,性情温婉,堪称都城里大家闺秀的典范。” “那晏家二小姐呢,排第几?” “晏家二小姐还没及笄呢,太小了,排不上胭脂录。” “苏家三小姐不也还没及笄,看来也是榜上无名。” “那苏家大小姐呢,排第几?” “什么排第几?” 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冷不丁在众人身后响起,众人回头一看见是夜灵犀这位小公主,脸皮稍微薄点的尴尬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被夜灵犀那双天真的大眼睛看过来,夜星野更是惭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偷听多久了?”赵策略带慌张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掩饰,神情也有几分不自然。 夜灵犀歪着头想了想,抬手一指荣珏道:“他说花魁的时候我就来了。” 赵策:“.……”敢情全都听见了。 “花魁是什么,你们都见过吗?”夜灵犀故作天真好奇地问道。 “没…没…”“没有….公主别误会…”“没有没有…”……. 众人纷纷摇头否认,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尤其是夜星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都听见了,什么是怡红楼?什么是胭脂录?什么排第几?”夜灵犀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听得众人心惊胆战,就怕这小公主说出去,要是传到夫子耳朵里肯定是一顿手板子,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那简直是没脸见人了。 荣珏放低姿态好言好语地道:“公主肯定是听错了,我们说的是燕子,有个单先生画了幅燕子图,十分传神。” 众人纷纷附和,夜星野用力点着脑袋,用祈求般的目光望着夜灵犀,一双眼睛就差要张口说话了。 第三十四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二) 第34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二) 夜灵犀本不想轻易放过背后议论苏宴两家姑娘的荣珏,刚才就属他说得最得意,谁让她三哥哥不争气呢,她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幅燕子图我也要看。” 荣珏滴溜溜地转了一下眼珠子,解释道:“那幅燕子图单先生不卖,说要留着当传家宝,出多少钱都不卖。” “我就要看小燕子。”夜灵犀鼓着腮道。 “不就是燕子吗,有什么难的,我也会画,肯定比那个什么单先生画得要好。” 赵策招手让人过来吩咐去取纸笔,德公公让人将桌子纸笔安排妥当后,赵策大笔一挥,三两下便勾勒出一只水墨燕子,身姿轻盈,倒有几分活灵活现的神韵。 夜灵犀心里感到几分意外,没想到赵策的画功还不错,她还以为这家伙就会跟人斗嘴皮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怎么样?”赵策冲夜灵犀得意地挑了挑眉毛,随后拿起画递到她面前,“送你了。”见夜灵犀没有抬手接,他又用眼神暗示了她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对你没什么意思。” 夜灵犀:“.……”谁要你有意思,自作多情。 怕两人又掐上了,德公公打圆场道:“世子这燕子画得跟活了一样,能不能送给奴才。” 赵策空举着手也觉得没意思,便将画给了德公公。 快到晌午时,练武场上已经没人了,众人陆续出宫,回家的回家,访友的访友,闲逛的闲逛。 夜灵犀回未央宫的路上便直打哈欠,午膳也没怎么吃,沾床便睡着了。一觉醒来,肚子又有些饿了,兰妃特意留了一盘牛乳糕等夜灵犀醒了吃。 窗外树影微微摇动,在室内映下一片翠润。 兰妃坐在靠窗边的榻上在绣东西,夜灵犀躲在纱幔后面悄悄看了一会儿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嘴角还挂着点糕粉。 “母妃,父皇喜欢鸳鸯,要绣鸳鸯才好看。” 兰妃被悄悄站在身后的小人儿吓了一跳,又拿出帕子给夜灵犀擦了擦嘴角沾着的糕粉,举动甚是温柔,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意。 “母妃,父皇也想要个荷包,母妃就给父皇绣个鸳鸯荷包吧,父皇肯定喜欢。”夜灵犀猴在兰妃怀里声音软糯地央求道。 听到鸳鸯两字,兰妃面色绯红,兀自出了一下神后,哄劝道:“皇上是九五之尊,要绣龙纹祥云才不失身份。” “不嘛,就要绣鸳鸯,就要鸳鸯……”夜灵犀在兰妃怀里又拱又赖,又在她耳边悄悄说道,“父皇把鸳鸯藏在怀里,就没人看见了。” “你一个姑娘家,一口一个鸳鸯,羞不羞。”兰妃伸手轻戳了一下夜灵犀的小脑袋,温柔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夜灵犀一本正经地回道:“心有灵犀一点通,母妃有灵犀,父皇也要有鸳鸯。” “这是什么歪道理。” 兰妃抿嘴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当中,夜灵犀赖在怀里又央求了一会儿,兰妃拿她没办法,便问起今日在练武场上的事。 第三十五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三) 第35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三) “父皇可厉害了,这么大一张弓,”夜灵犀夸张地张开手,“父皇用一只手就拿起来了……” 夜灵犀给兰妃绘声绘色地讲着练武场上发生的事,故意没提萧贵妃送来绿豆汤的事,偏偏李姑姑提了一嘴,又顺势说了一两句好话。 “奴婢听说贵妃娘娘今日让人送了解暑的绿豆汤到练武场,难为贵妃娘娘想得周到,天气炎热,公主年纪又小,要是中了暑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在帐篷里睡觉呢,父皇让人在帐篷里放了冰块,可凉快了。”夜灵犀道。 李姑姑恭维道:“皇上心疼公主和娘娘,咱们宫里是头一个用上冰块的。今儿上午皇上又让人送了些冰块和一台风扇过来,把这冰块加在这风扇底下,扇出来的风可清凉了。” “这些话以后就不要说了。”兰妃面色赧红,两颊宛若涂了滚烫的胭脂,愈发显得面如桃花,娇美异常,夜灵犀窝在兰妃怀里,双手托着脸蛋专注地欣赏自家母妃的美貌。 “母妃长得真好看,灵犀长大后也要像母妃这么好看。” 这句话正好被走进来的夜岚辰听见了,兰妃更是羞得面颊飞红,低着头起身前来迎接,夜岚辰走过来牵着兰妃在榻上坐下后,笑着问道:“灵犀长大后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到时候看上了哪家的小子父皇给你赐婚。” 夜灵犀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俨然一副考虑终身大事的模样。 这一世,她肯定不会再嫁给赵策,在扳倒萧贵妃之前,拉拢盟友更为重要。 夜岚辰不知夜灵犀心中的宏图大志,以为小闺女真的看上了哪家小子,想起德公公昨日提起过,小闺女去尚书房念书后跟苏家和晏家那俩小子走得近,也在心里斟酌起来。 见父女俩都是一副当真的模样,兰妃抿嘴笑了笑道:“皇上,灵犀还小。” 夜岚辰收回思绪,宠溺说道:“灵犀是朕的开心果,朕可舍不得嫁出去。” “那灵犀就一直陪着父皇和母妃,一辈子不嫁人。”这话听起来天真幼稚,不过童言无忌,从一个六岁孩子口中听到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怪事,但夜灵犀心里真存着这个想法,这一世只要她父皇母妃能好好活着,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 “灵犀,别乱说,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兰妃噙着温柔的笑意道。 夜灵犀朝兰妃调皮地吐了下舌头,旋即躲到夜凌绝身后奶声奶气地告状道:“父皇,母妃凶我。父皇就罚母妃绣荷包,要绣对鸳鸯在上面。” 兰妃羞红了脸,视线微嗔了夜灵犀一眼,后者仗着有夜岚辰撑腰,躲在他身后咯咯地笑着。 “父皇监督母妃绣荷包吧,灵犀去练字了。” 话罢夜灵犀便拉上李姑姑跑了出去,珠儿也自觉告退离开了。 出了寝殿后,夜灵犀对李姑姑说要去御花园玩,李姑姑本来让禾禾和铃铛跟着,夜灵犀非要李姑姑陪着,李姑姑只能跟着一块去了。 到了御花园后,夜灵犀一会儿钻花丛一会儿躲树后,一会儿藏到假山后面,一会儿又突然蹦出来吓李姑姑一跳。 李姑姑虽然有阅历,沉得住气,然而也招架不住一个玩心大发的小孩,因为对方总能找到机会出其不意地把人吓一跳,而且还能乐此不疲地一直玩下去。 当夜灵犀再一次把李姑姑吓一跳时,李姑姑一时没忍住冷了脸。 “公主,” 李姑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夜灵犀便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大眼睛里泪光闪闪,樱桃小嘴也瘪得厉害。 “李姑姑,您怎么把公主弄哭了?”铃铛一脸大惊失色的慌张模样,李姑姑刚张了下嘴便被口齿伶俐的铃铛堵了回去,“公主就是跟您闹着玩,您又不是旁人,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跟您亲近才跟您闹着玩,您也用不着生气吧,都把公主吓哭了。” 李姑姑早已稳定下情绪,自知刚才有些冲动了便赔笑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先给公主赔个不是,公主快别哭,这金豆子要是掉下了可就真折煞奴婢了。”又转换话题道,“前面池子里有好看的锦鲤,奴婢带公主去看看吧。” 夜灵犀吸了吸鼻子这才不瘪嘴了,李姑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错觉还是自己太疑心了,李姑姑总觉得夜灵犀跟之前相比似乎有点不同,之前萧贵妃也提起过,夜灵犀在御花园里故意气她的事,李姑姑先时认为是珠儿给夜灵犀吹了什么耳边风,现在她更加怀疑到珠儿身上,若真是珠儿在背地里说闲话,那她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珠儿走人。 去锦鲤池的路上,李姑姑旁敲侧击地说道:“公主,珠儿最近好像有点心情不佳,不知是因为什么。” “珠儿姐姐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宫里有人欺负她,等我回去问问珠儿姐姐,谁欺负珠儿姐姐本公主就让人打她板子。”夜灵犀一上一下地挥舞着小奶拳,气势十足。 李姑姑想了想,又旁敲侧击地问道:“听闻公主那日在御花园似乎跟贵妃娘娘有点口角,贵妃娘娘一向宽厚,是不是旁人在贵妃娘娘面前说了什么让娘娘对咱们宫里有些误会?” 一个名字在夜灵犀脑海里冒了出来,用来背锅最合适不过。 “前些天我去御花园收集花瓣上的露水,回去的路上看见慧芝姑姑和别人在说悄悄话,我躲在后面他们都没看见我。” “公主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见夜灵犀低着头像是不敢说,李姑姑好言好语地劝慰道:“公主放心,奴婢不会告诉别人的,奴婢和公主娘娘是一条心,公主别怕,有什么事奴婢给您出主意。” 夜灵犀心里呵呵,还是装着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慧芝姑姑说,等父皇把皇位传给二哥哥,就把我和母妃赶出宫,说我是二哥哥的跟屁虫,二哥哥看见我就烦,还说都是因为我母妃,父皇才不喜欢贵妃娘娘。” 开头一句话就听得李姑姑心头突突,忙道:“公主,这些话您可千万别往外说,这都是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让皇上听见了是要治罪的。” 夜灵犀点点头,又问道:“二哥哥以后会不会把我和母妃赶出宫?” 第三十六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四) 第36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四) 李姑姑劝慰道:“公主别多想,在这宫里,贵妃娘娘看重的就是咱们娘娘了,平日里也对娘娘照拂有加,二殿下也常常送东西给公主,公主不要听信那些小人之言。” “慧芝姑姑是小人吗?”夜灵犀歪着头问道。 李姑姑被问住了,停顿了几秒后劝解道:“慧芝姑姑说的都是气话,当不得真。下边那些人就喜欢嚼舌根,说三道四,风言风语的,公主千万不要听信这些胡话。” 夜灵犀点了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李姑姑也不疑其中有诈,毕竟对方只是个孩子哪能编出这么一大堆话,尤其关于皇位的那句话都让她心惊胆战,又岂是一个六岁孩童能随便说的。 “公主,和慧芝姑姑说话的那个人,您认识吗?” 夜灵犀就知道李姑姑会问这个问题,早已想好了另一个背锅人选。那人上一世吃里扒外,投靠西燕,帮着西燕使臣盗取兵防图,事情败露后被处以极刑。 这一世,就让他和萧贵妃狗咬狗。 “我不认识,他这儿有颗痣,红红的,很奇怪。” 夜灵犀指了指下巴,李姑姑随即便知道是谁了。 茶房的管事太监魏公公下巴上便有颗红痣,此人心机深沉,面上宽仁和善实际睚眦必报,不是个好相与的。 等到锦鲤池边时,李姑姑心里早有一番计算。慧芝背地里那副拿腔作势高人一等的姿态李姑姑也不是没见过,上次有个小宫女不小心冲撞了就被她发落去了净房给太监刷恭桶,如今皇后娘娘不太管事,宫里哪个不想着巴结萧贵妃,这慧芝愈发助长了威风得了意,除了主子娘娘,哪个真正放在眼里。 口无遮挡,在宫里终究不长久。 李姑姑招手叫来候在附近的一名小太监吩咐去拿些鱼食过来,等鱼食拿过来后,夜灵犀又不想看锦鲤了,说要去看小狗,便往坤宁宫的方向去了,李姑姑带着禾禾和铃铛紧跟其后。 刚进坤宁宫,便有宫女进殿通报。 不一会儿,皇后身边的秋姑姑便走了出来迎接。 “公主这时候怎么来了,娘娘在里面呢,快进去吧。” 李姑姑一面同秋姑姑问好一面跟着进了殿中,皇后歪靠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一团雪白的毛球正趴在她脚边睡觉,雪白的耳尖一动,雪白的毛中睁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又圆又亮,除了乌黑的鼻头,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色,圆滚滚的身子,雪球二字名副其实。 听见帘子打起的动静,皇后朝来人看了过来,见到夜灵犀,那张似乎蒙着一层愁容的脸上才焕发出几分光彩。 “灵犀来了,快过来坐。” 皇后慈爱地伸出手,夜灵犀跑过去乖巧地喊了一声母后,皇后端庄秀丽的脸颊上现出了笑涡,携夜灵犀上榻后,皇后让秋姑姑去将那盘枣泥糕拿来给夜灵犀吃,又让倒杯牛乳茶来。皇后又问她到尚书房读书累不累,夫子都教了什么,夜灵犀回答说不累,又将夫子这两日教的几篇文章捡名字说了一遍。 秋姑姑端着一盘枣泥糕和一杯牛乳茶走了过来,一面放东西一面笑着说道:“听说教书的徐夫子很是严厉,连三殿下也怕呢。” “你一个小姑娘整日跟那些小子们混在一起也不太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家最要紧的是德行,能认得两个字便罢了,还是要学点针线活,你母妃的绣工就不错,你该多跟你母妃学学。” 面对皇后的谆谆教导,夜灵犀乖巧地点了点头。 “公主方才还吵着要来看雪球,要不是咱们娘娘娘身子弱养不得这些猫儿狗儿,就怕闹腾,不然早就给公主寻一只养在宫里了。” 夜灵犀瞥了一眼李姑姑,道:“我就喜欢雪球,别的都比不上雪球。”说着一骨碌爬下来将雪球抱在怀里,雪球也亲热地蹭了蹭夜灵犀的小脸蛋,夜灵犀伸手摸了摸雪球的小脑袋,雪球又主动往她手心蹭了蹭。 “母后,雪球多大了?” “本宫也不太记得了。”皇后看向秋姑姑,后者回答道,“雪球是三年前小沈大人送来的,当时小沈大人说雪球已经有半岁了。” 皇后本是沈国公长女,单名一个敏字,下面还有一个胞弟沈宁,秋姑姑口中的小沈大人便是这位胞弟。 这位小沈大人也是都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文采风流,潇洒不羁,和皇后的性子截然相反。 正巧说到他,一名宫女进来禀报说小沈大人又送东西过来了。宫女将东西端进来给皇后瞧了瞧,一名年长的仆妇在帘外回话。 “公子今儿从外面回来带回来了好大一节鲜藕,说是人家的传家宝,公子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让人家同意卖给他,一回来就张罗着让人送些进宫来给娘娘尝尝鲜。” 皇后笑道:“什么传家宝,肯定又是他胡诌的。”又嘱咐道,“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要时时照看提点,别让公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又问了一些家中近况后,皇后便让秋姑姑将人送了出去。 从坤宁宫出来后,夜灵犀见天色还不算晚想着去看看白壶,便让李姑姑先回去,说她要在御花园里再玩会儿。李姑姑叮嘱禾禾和叮当好生照料后,便先行离开了。 转过假山后面,李姑姑换了个方向往萧贵妃宫里去了。 路过锦鲤池时,一名小太监殷勤地过来给夜灵犀请安,夜灵犀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上午在练武场见到的小安子。 “公主可还认得奴才,上次在御花园,正是奴才去给皇上报的信,德公公看奴才机灵就提拔奴才去皇上身边当差,奴才能有这番造化都是托公主的洪福,日后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 夜灵犀听见这番话倒有几分意外,不知道上一世这小安子又是用什么法子提拔到了她父皇身边当差,总之是个机灵鬼,能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你叫小安子吧,本公主记住你了。” “能得公主赏识,奴才三生有幸。公主慢走,奴才就不打扰了。” 小安子退到一边等夜灵犀走过去后才抬起一直恭敬低着的脑袋,目光落在夜灵犀小小的背影上,嘴角闪过一丝笑意,神情变幻莫测,下一刻脸上便恢复如常,一如既往地伶俐恭谨,微微低垂着脑袋离开了。 走远后,夜灵犀问身后的两人道:“你们觉得那个小安子怎么样,说的话能信吗?” “公主,奴婢看那小安子油嘴滑舌,肯定不老实,今日来巴结公主说不定明日又去巴结别人了,不能信。”铃铛率先发表自己的观点。 禾禾赞同地点了点头,对于小安子那副巴结讨好的嘴脸也不是很喜欢。 夜灵犀也决定先静观其变,看看日后这小安子到底是真心投靠还是假意献殷勤。 第三十七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五) 第37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五)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的药香,各种药材被阳光渐渐晒干水分,味道变得浓郁,仿佛将风霜雪雾都贮藏在了里面。 临近黄昏的这段时间,是白壶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光线不明不暗,刚好能清楚看见书上的字,白日的喧嚣在这个时候逐渐沉寂,只有药香味在院子里静静流淌。 夜灵犀躲在墙边往里看了看,见院子里只有白壶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书,她让禾禾和铃铛留下,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你都看了这么多了?” 白壶抬起头,见夜灵犀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今日穿着一套藕粉色衣裙,脑袋上的两只小丸子上也系着藕粉色发带。 夜灵犀有些惊讶地看着被白壶翻过接近三分之一的医典,弯腰低下头,两条藕粉色发带都快垂到书上了,白壶往旁边挪了挪,合上书,又用袖子擦了擦书的封皮,将书抱在怀里起身向夜灵犀行礼,问道:“公主今日来有什么事吗?” “我就过来看看你。”说着夜灵犀伸手比了比白壶的身高,目光在他穿得灰旧的衣裤上扫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脚上那双缝着补丁的鞋子,然后转身看了看快落山的太阳,“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白壶看着夜灵犀离开的背影,清宁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困惑,随后又重新在台阶上坐下,将那本厚重的医典放在膝盖上翻开,再次专注地看起来。 回到未央宫时,华灯初上。 院中灯光旖旎,一丛丛兰草桂树在微凉的暮色中散发出异香,清幽淡雅,花圃里雪白的茉莉花开得正好。 夜灵犀站在院子里静静闻着花草香气,心中感觉无比安宁。 “公主,先进去吧,免得着凉了。”禾禾细心地劝道。 李姑姑也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公主回来了,快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着公主一起用晚膳。” “父皇呢?”夜灵犀一面走过去一面问道。 李姑姑回道:“皇上已经走了。” 夜灵犀也没有再问什么,用了晚膳后便回了寝殿休息。珠儿跟着送过来跟夜灵犀说了几句话后便告退离开了。 一夜无事,翌日夜灵犀去尚书房时却发现宴斐没来。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夜灵犀终于能向苏时打听一下缘故了。 “苏哥哥,晏哥哥今日怎么没来?” “小晏昨日跟随祖父去了外地,要过段日子才回来。” 夜灵犀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听说宴斐那小子跟着宴老将军去剿匪了。”夜星野凑过来兴冲冲地说道。 说话间,三人进了厅房,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坐下后,夜灵犀还在沉浸在回想中,上一世她好像听宫里人议论什么水匪,她一个小孩对这些事也不太关心,也不知道水匪是哪里人有多少人马,现在再努力回想也是徒劳。 夜星野见夜灵犀愣着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以为她被匪贼吓着了,连忙开导道:“宴老将军打仗可厉害了,肯定能把那些小毛贼打得落花流水。” “哼~”隔壁桌子的人哼了一声,赵策得意洋洋地说道,“什么小毛贼,那是水匪,有好几万呢。” “这么多吗?” 面对夜灵犀好奇的目光,赵策更加神采飞扬。 “哪里就有几万人,肯定是虚张声势。”夜星野反驳道。 赵策道:“我爹说有两万多人,还把从西燕回来的船队围住了。”说到这儿他特意看了一眼苏时,见他面色没多大起伏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听说还把船上的人都掳走了,要砍手砍脚,”见苏时面色终于有了变化,赵策得意地笑了笑,下一刻就被夜灵犀伸着筷子打在了胳膊上,他嘶了一声,见是夜灵犀下的“毒手”又不好发脾气,闷哼哼地甩过脑袋不搭理人了。 “我常听说这些水匪最是凶悍,杀人越货,无所不为,有的还吃人肉呢。”荣珏故意说给金耀和陈平听,眼睛觑着苏时,见他神情凝重,心里愈发畅快。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吗,”夜灵犀抬手一指荣珏,正气凛然道,“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最后两字吓得荣珏面色一变,手里拿的筷子都差点掉下来。 “公主,我也是听说的,难道随便说两句话,公主就要把人杀了?”荣珏面上做出一副服软的姿态,话里绵里藏针。 夜灵犀真想拿根针把荣珏那张嘴缝上,最好再涂层浆糊堵上。 “三人成虎,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夜凌绝的声音虽不高,但骨子里那份清贵冷寂的气质却很容易抓住人的注意力,“说的人多了,自然有人信了。军营中动摇军心者一律杖毙,要想活得长久就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人云亦云。”那双桃花眼往后侧了一下,眼角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吓得荣珏低下头不敢说话,饭也没吃两口就没胃口了。 “二皇兄是不是生气了,真吓人。”夜星野小声道。 “谁让他胡说八道,该!”夜灵犀又安慰苏时道,“苏哥哥,苏伯伯肯定能平安回来,真的,我不骗你。” 看着夜灵犀无比那双认真的眼睛,苏时没来由地便相信了她的话。 好像那双眼睛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缥缈虚无的命运丝线。 下午放学后,夜星野记着教夜灵犀练武的事情,本来也想叫上苏时去活动活动筋骨,这样心情也能舒畅,不过今日苏府管家来接人,苏时同兄妹两人告辞后便随管家出宫了。 夜星野住在甘泉宫中,进门便能看见几竿竹子,清凉翠润,微风过处便能听见竹叶簌簌旋动的声音,宛若天籁。 “咱们就在这儿练吧,这儿凉快。” 夜星野带着夜灵犀走到翠竹边上,果然比别处凉快。夜星野先教扎马步,亲自示范了一遍动作后让夜灵犀试试。 夜灵犀照着夜星野的样子弯下膝盖,双手握拳撑在身前,夜星野将她的手臂又抬高了一些,叮嘱她手臂要挺直,腰也不能弯。夜灵犀才坚持了几分钟就觉得手臂发酸,腿脚发麻,原本以为扎马步很容易,原来是看着容易,做起来真是要命。 第三十八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六) 第38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六) “你第一次练,今天就先扎半个时辰吧。”夜星野以极其标准的姿势扎着马步,看起来相当轻松。 夜灵犀:“.……” 咬牙又坚持了几分钟后,夜灵犀白嫩的额头上都沁出了一颗颗小汗珠,手臂也不自觉地要往下沉,小腿也要打颤。又咬牙坚持了几分钟后,夜灵犀撑起的拳头像是灌了铅块般往下沉,腰也往下沉,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灵犀,手臂要撑直,腰也要挺直,就跟我一样。”夜星野一点也没意识到对于一个初学者扎马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何况对方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夜灵犀默默深呼吸几口气,重新将手臂抬起,腰也挺直,试图将注意力分散在前方的翠绿竹叶上。然而肌肉酸麻带来的疲惫感还是让她撑直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往下沉,经过夜星野几次提醒后,夜灵犀额头上的汗珠已经连成一线顺着绷紧的脸蛋往下流,滴答一声,晶莹的汗珠落在地上。 夜星野这才注意到不对劲,连忙问道:“灵犀,没事吧,要不先别练了。” 夜灵犀摇了摇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一股不认输的执拗。 夜星野见她满脸是汗还在坚持,甚是欣慰。之前他只觉得小皇妹软糯可爱,聪明伶俐,现在又多了一份佩服,心里更加坚定了要教好小皇妹的决心。 竹叶簌簌旋动,周围安静得连蝉鸣都没有,日头逐渐下沉,将两人的影子慢慢拉长。 橘红色的光芒照在夜灵犀那张汗津津的脸蛋上,如同宝石般闪闪发光。 夜星野估摸着时间过了一半,鼓励夜灵犀再坚持坚持,还有半个钟头就练完了,话刚说完,夜灵犀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上。 手也酸脚也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口也渴嘴也干,懒得说半个字。 夜星野匆匆赶过来时见夜灵犀眼神涣散,一副呆滞模样,他心里咯噔一声,忙伸手在夜灵犀眼睛前晃了晃,见夜灵犀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心想完了完了,皇妹练傻了,这可怎么办…… 候在一旁的铃铛也匆匆赶过来,见夜灵犀连话都不会说了,吓得眼圈立马就红了,一口一个公主喊得肝肠寸断。 “灵犀,你没事吧,你倒是说句话啊,别吓三哥哥,灵犀,灵犀……” 夜星野急得都快飙泪了,才听见夜灵犀缓缓说出一个字。 “水。” 夜星野转忧为喜,立刻去倒了一杯水端着给夜灵犀慢慢喝了几口。 “灵犀,好点了吗,要不要我让人去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夜灵犀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那我背你进去歇歇。” 夜星野转身蹲下后,铃铛搀扶着夜灵犀趴到他背上。背起人后夜星野大步流星地走进殿中,铃铛一路密切关注着夜灵犀的精神状况。 将人小心地放下后,夜星野又去翻箱倒柜地找来一大堆活血散淤的药丸药粉药酒药膏,挑拣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选出一瓶药酒。 “这药酒特别有效,我练武时也是三天两头就弄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用这药酒擦一擦再揉上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夜星野将药酒交给铃铛让她给夜灵犀擦上,他先退了出去。 铃铛也不敢多用,怕药性猛烈反倒坏事,先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两滴擦在夜灵犀手臂上,轻轻按揉了一会儿后,问道:“公主感觉好点了吗?” 一丝丝冰冰凉凉的感觉从手臂上扩散开来,让酸胀麻木的感觉缓解了不少。 见夜灵犀点了点头,铃铛喜出望外,然也不敢大意,只用一两滴,再给夜灵犀按摩了一遍四肢后,夜灵犀能抬抬手动动腿了。 “公主,练武这么辛苦,要不还是算了吧。” 夜灵犀摇摇头,目光坚定道:“万事开头难,不能动不动就半途而废。” 铃铛叹了口气道:“公主以后还是少练一会儿吧,万一有个好歹,皇上肯定让奴婢吃不了兜着走。” 夜灵犀站起身抬手拍了拍铃铛的肩膀,“你放心,有本公主罩着你,肯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不会吃不了兜着走。” 铃铛又叹了口气,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 “灵犀,好点了吗?”夜星野在屏风后面问道。 铃铛走出来回道:“公主已经好多了,还是殿下的药酒管用。” 夜星野很是高兴,兴冲冲地走进去,亲眼见证小皇妹能走能说话后,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回到未央宫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用过晚膳后,夜灵犀拉着珠儿去院子里荡秋千。 天边晚霞变淡,呈现出一种通透清淡的亮光。 夜灵犀坐在秋千上,珠儿在身后慢慢推着,跟夜灵犀汇报了一下李姑姑上午的行踪,去了御膳房一趟,用食盒装回一碗滋补的燕窝汤。 上次夜灵犀让珠儿推她荡秋千时悄悄交代的一些话便是盯住李姑姑,看这未央宫中有多少投靠的小喽喽,到时候一锅炖了,一个祸害都不留。 听到燕窝汤,夜灵犀心里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疑虑,上一世她母妃也是经常喝燕窝汤补身子,她父皇特意吩咐御膳房要用最好的,也并未出现过什么问题,但上一世萧贵妃亲口承认在她母妃的饮食中下药,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在冷宫中不到半年便去世了。 想到这些,她抓着秋千绳的手越攥越紧,眼神也是愈加冰冷,仿佛深陷在仇恨的旋涡中,稍微失控便会走上毁灭。 “灵犀,外面凉,别贪玩,明日还要早起上学。” 兰妃温柔慈爱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才恢复清澈灵动。看着兰妃站在殿门外的温柔身影,夜灵犀鼻子一酸,飞快跑过去扑进兰妃怀里,声音微微哽咽地喊了一声母妃。兰妃温柔地摸了摸夜灵犀的小脑袋,无声地安慰着她。 过了一会儿,夜灵犀抬起头笑嘻嘻地问道:“母妃的鸳鸯绣好了吗?” “你啊,”兰妃轻戳了一下夜灵犀的脑袋,“早点睡,明日要是起晚了上学迟到了,仔细被夫子罚。” “父皇不来,我要跟母妃一块睡。” 夜灵犀埋在兰妃怀里撒娇,鼻子又有点发酸了。 晚上,母女俩说起悄悄话。 “母妃和父皇怎么认识的?” “怎么问这个,快睡吧。” “不嘛,母妃不告诉我,我就去问父皇。” “你啊,真拿你没办反,母妃说了,你就要乖乖睡觉。” “母妃快告诉我吧,要不然我晚上都睡不着了,母妃快说吧,说嘛.......” “当时皇上还是王爷,朝廷打了胜仗,先帝龙心大悦,设宴款待文武百官,那次我跟着你外祖父进宫赴宴,隔着人群,远远看见了皇上。” “那父皇有没有看到母妃?” “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也记不清楚了。快睡吧,你今天又是读书又是练武,累坏了吧,再不睡明日去学堂要打瞌睡的。” …… 第三十九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七) 第39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七) 翌日,夜灵犀去尚书房前给珠儿悄悄交代了一件事,又给珠儿想了个法子。 今早起来夜灵犀还想着下药一事,御膳房的饭菜都是专人送过来,而且掌管御膳房的王总管,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手底下的人谁也不敢弄鬼。 这位王公公从前朝开始便掌管御膳房,有专人负责各宫一日三餐。 独有燕窝汤,是李姑姑亲自去取。回来的路上想要动点手脚,简直轻而易举。 禾禾和铃铛见夜灵犀一脸认真地不知在思考什么,两人困惑地对视了一眼。 “公主是不是担心宴公子,公主放心,有宴老将军在,肯定不会有事的。”铃铛开解道。 夜灵犀:“.…..,晏哥哥武功高强,那些水匪肯定不是对手。” 快到尚书房时,夜灵犀看见夜清然走在前面跑过去喊大哥哥,夜清然直接经过她走了,态度明显比之前更加疏远冷淡。 “大哥哥是怎么了,生我气了吗?”夜灵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回想了一下两人之间的相处,明明之前背她时还跟她相谈甚欢,怎么今天就变脸了,是心情不好还是她哪句话说错了? 莫非是因为昨日在练武场上没得到一句夸赞所以心里有气,不想理人? 夜灵犀觉得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 “站这儿发什么呆呢,是不是晚上做噩梦吓得不敢睡了?”赵策走过来道,一副幸灾乐祸的嘚瑟模样。 “是啊,做噩梦了,梦见世子哥哥哭着吵着要娶我,可不把我吓得不敢睡了。”夜灵犀又叹了一口气,甚是沮丧。 赵策气得脸色潮红,“谁要娶你,动不动就哭,长得像个包子嘶—” 夜灵犀一脚跺在赵策脚背上,头也不回地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 “小哭包,我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姑娘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 赵策刚放完狠话,夜凌绝便从旁边路过,余光瞥了赵策一眼,让赵策冷不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过了片刻后,他又觉得无味,那话说得没意思,闷闷走进了尚书房。 等徐夫子开始点名时,夜灵犀发现今日苏时也没来。 午膳时,夜灵犀听隔壁桌的赵策跟荣珏三人说起苏时家的事,故意让她听见。 “昨天下午苏夫人听说船队的人都被水匪”说到这儿赵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苏夫人吓得当场晕了过去,现在都还没醒呢。” “该不会中风了吧。”荣珏窃笑道。 夜灵犀咳嗽了一声,目光盯住荣珏,后者有些心虚,说起别的话题。见夜灵犀起身走了过来,荣珏下意识地护好胳膊。 “你画的乌龟呢?”夜灵犀停在陈平面前问道。 陈平讪讪回道:“还没画完。” “那你画了几只,给我先看看,要是不好看就重画。”夜灵犀伸手讨要,陈平哪里给得出来,他根本一只都没画,昨天出宫后只想着耍乐早就将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见陈平吃瘪,赵策仗义执言道:“不就是画乌龟吗,有什么难的,你给他三天时间,保证全部画完。” 陈平:“.…..” “那就三天,三天后我要看到一百只乌龟,要一样好看,要不然就再画一百只。”夜灵犀道。 赵策豪气道:“这有什么难的,一言为定。” 陈平:“.……” 下午放学后,夜灵犀照常去甘泉宫扎马步,夜凌绝也来了,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着两人扎马步。 这次刚过了半刻钟,夜凌绝便走过来道:“今天先到这儿吧,明日再练。”视线在夜灵犀微微泛着汗光的额头上停了一下。 “二哥,习武要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夜星野以过来人的经验开导道。 夜凌绝从夜灵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中看到了一股不认输的劲儿,转身走回石凳边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灵犀额头上的细汗也逐渐密集。 夜星野心里也有算,记着昨日夜灵犀扎了半个钟头就累成那副模样,连话都不会说了,今日决定先练一刻钟,循序渐进。 一刻钟后,夜星野问道:“灵犀,累不累,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夜灵犀摇了摇头,“三哥哥,我还能坚持。” 夜星野甚是欣慰,十分欣赏小皇妹这样不畏艰难险阻的习武精神。 又过了半刻钟后,夜灵犀已经感觉到吃力了,手臂也开始往下沉,脸上连成一线的汗珠簌簌往下掉。 夜灵犀咬牙抬起已经酸胀的手臂准备再坚持坚持,却被一只手按住胳膊。 那只手十分匀称,骨节修长,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一眼看上去便是只弹琴作画的手,不过虎口处磨了些茧子,让这只如同白面书生般清秀有余的手增添了一份力量感。 夜凌绝按下夜灵犀还想往上抬的手臂,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明日再练。” “二哥,”夜星野刚张口被夜凌绝眼神一扫,后面的话立刻吞回了嗓子眼。 夜凌绝从袖中掏出一方异常干净洁白的帕子准备给夜灵犀擦擦脸上的汗,夜灵犀直接用袖子在脸上一顿乱擦,夜凌绝伸出去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将帕子收回了袖子里。 “还走得回去吗,要不让人背你回去。” 许是生气夜灵犀这不听劝的犟脾气,夜凌绝的语气多了点冷淡。夜灵犀将小脑袋往前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铃铛和禾禾连忙跟了上去。 尽管腿脚酸麻,但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一点也没减少。 走出甘泉宫后,夜灵犀回头看了看,见夜凌绝还跟在后面,她咬牙继续往前走,不想让他看扁。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夜凌绝走上前挡在她面前,然后弯下腰,伸手在她一条小短腿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却恰好击中那股酸麻的感觉,夜灵犀顿时头皮发麻打了个激灵,两条漂亮的小眉毛都快皱成了一条线。 仿佛一种极限的平衡被打破,酸麻感犹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夜灵犀支撑不住,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下一刻她便那只手拉到了背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夜凌绝便背起她往前走了。 第四十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八) 第40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八) 也许是过度疲劳让思维都变得迟钝了,夜灵犀过了几秒后才开口说话。 “二哥哥,你想当皇上吗?” 此话一出,吓得铃铛和禾禾差点魂飞魄散。 夜凌绝停了一下脚步后继续往前走道:“只有站到那个最高的位置,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铃铛和禾禾面面相觑,并不理解两人将当皇上这件事说得像是在菜市场买菜一样平淡普通。 “二哥哥想保护谁?”夜灵犀问道。 夜凌绝回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可我不想二哥哥当皇上。”夜灵犀认真说道。 夜凌绝沉默了片刻,目光看了一眼天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神情清冷深邃,幽寂的瞳孔深处似乎有着不可磨灭的执着,过了片刻他收回思绪,语气平和道,“你不用想这些事,一切都有父皇决定。”又道,“陈平父亲是户部侍郎,母亲和宁阳侯府有亲,不必太为难他。” “谁让他们胡说八道,活该。”夜灵犀道。 夜凌绝微微笑了一下。 几名宫人匆匆过来差点冲撞了两人,连忙行礼请罪。 “你们要去哪儿呢,怎么这么着急?”夜灵犀好奇问道。 一名宫人回道:“贵妃娘娘宫里的慧芝姑姑偷盗财物被杖责一百大板,贵妃娘娘让人都去看着。” 这么快就发落了?夜灵犀心里有几分意外。 “你们去吧。” 见夜凌绝发话,几名宫人连忙告退去了。 “二哥哥,咱们也去看看吧。” “你一个小姑娘去看那些干什么,回去好好休息,早点睡觉,迟到了要被夫子打手板子的。” ……. 昨日李姑姑来同萧贵妃说了一番话后,今日上午萧贵妃便打发慧芝出去了,等慧芝离开后她立刻让人搜查慧芝住的屋子,结果真从床板下的一个暗格中翻出来了汗巾同心如意之类,那同心如意上还绣着一个魏字,证明李姑姑所言非虚。 说出魏公公,夜灵犀自然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上一世她撞见过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慧芝连哄带骗地央求她保密,她当时一心站在萧贵妃阵营,不仅帮着保密,有时还会给两人打掩护。后来魏公公因通敌叛国被处以极刑,她也没清醒过来,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那魏公公都是那副德行,慧芝这个相好的又能强到哪里去。 不过夜灵犀这时还不知道两人好上了没有,多少还要靠点运气。 而这次,夜灵犀真的是鸿运当头。 这萧贵妃与魏公公还有旧怨,这还是夜灵犀出生之前的事了。 当初夜岚辰初登帝位,萧贵妃因商贾之女的身份,这魏公公瞧不上,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后来见萧贵妃得势才来巴结,这次换萧贵妃瞧不上他了。吃了几次闭门羹后,这魏公公又去巴结得宠的兰妃,想挑拨兰妃去对付萧贵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被萧贵妃请去说了一回话后才收敛,不知怎地暗戳戳勾搭上了慧芝。 萧贵妃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慧芝明知她看不上魏公公还和对方搅和在一起,背地里还喜欢嚼舌根,什么都往外抖搂,简直是用钉耙在打萧贵妃的脸,教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于是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慧芝就将人发落了。 一百大板下来,慧芝已经是半死不活,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血淋淋的场面看得那些宫人胆战心惊。 萧贵妃给慧芝安了个偷盗宫中财物的罪名重刑严惩,在宫人之中落得一个铁面无私的名声。 翌日晚饭后,夜灵犀在院子里荡秋千,李姑姑在后面慢慢推着,说起慧芝的事,说她偷盗财物打了一百大板,又被赶出了皇宫。 “奴婢听说人就剩半口气了,也不知道撑不撑得过两天。” 夜灵犀低头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又荡了会儿秋千后便去休息了。 又过了一天,魏公公被一名宫女状告他仗势欺人,强迫自己做他夫人,又将汗巾同心如意之类的东西拿了出来,那些正是在慧芝屋里翻出来的。 魏公公百般狡辩,宫女则一口咬定,寻死觅活地要讨个公道,一时没看住一头撞在柱子上血溅当场。 自知死无对证,魏公公心凉了一半。 夜岚辰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将魏公公关入掖庭司,命人严加审问。进了掖庭司没多久,魏公公便认罪了。夜岚辰念他侍奉过先帝,免其死罪,让他去南山围场养马,再也不得回宫。 夜灵犀知道此事后,心知是萧贵妃栽赃嫁祸,不惜以人命做套,心肠果然够狠,她不知两人之间的旧怨,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萧贵妃才会逮住这次机会下死手,让魏公公再无翻身之日。 除了慧芝和魏公公这两个祸害,夜灵犀下一步准备将李姑姑这条鱼提上砧板。 苏时接连两日没有露面,宴斐也不在,夜灵犀在尚书房里念书也少了些兴致,动不动就用双手撑着脸蛋走神,好在徐夫子并不点她回答问题。 这日,夜灵犀起得有些迟,连早饭也没吃,抓起一个包子就匆匆出门了,铃铛和禾禾跟在身后紧赶慢赶,总算在钟声鸣响的前一刻到了书房。 禾禾和铃铛抓紧时间将笔墨纸砚在书桌上布置妥当,夜灵犀抓紧时间咬了一口包子。 赵策悄悄看着夜灵犀吃包子的样子,雪白的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只小兔子,身上也穿着一套月白色衣裙,头上系着粉红色发带,愈发显得活泼灵动,娇俏可爱。 感觉到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夜灵犀立刻转头看过去,赵策连忙转过头去看窗外,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等夜灵犀把包子吃完,徐夫子还没出现。 “夫子是不是不来了?”“夫子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样得了稀世孤本要好好研究两天?”“真这样就太好了,我还想去钓鱼呢。”“我也去,钓上来咱们自己烤着吃。” …….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瞧见有人来了都默不作声。 只见进来的并非徐夫子,而是徐夫子身边的一名书童。书童说徐夫子身体欠安,今日放假一天。 书房里响起一片欢呼声,没一会儿功夫书房里便空了。 夜星野兴致勃勃地要带着夜灵犀去扎马步,还没走出尚书房便被夜凌绝叫住了。夜凌绝要教夜灵犀箭术,夜星野想跟着一块去练武场,被胡玉涵绊住了,后者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夜星野脸红的表情里又掩盖不住好奇的兴奋之色,转而跟着他和周璟溜出了宫。 第四十一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九) 练习时,夜灵犀有点不专心,脑海里总浮现着夜清然离开时看自己的一眼,淡薄的目光中仿佛藏着深深的寂寥,像是冬夜里一缕化不开的寒雾。 “注意力要集中。”像是察觉到了夜灵犀的不专心,夜凌绝提醒了一句。 一刻钟过后,夜凌绝拿走夜灵犀手里的竹弓让她休息一会儿。 练箭比扎马步要轻松,除了手腕有些酸麻外,夜灵犀并不觉得累,只是心里想着大皇兄的事不能全神贯注。 见夜灵犀早上只吃了个包子,夜凌绝让人在帐篷里备好了点心和一杯牛乳茶。 “上次给你的字帖练过了没有?”夜凌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上端着一杯茶轻刮了几下,微微垂首轻嗅了一下茶香,动作从容优雅。 夜灵犀吃着糕点含糊地嗯了一声,那幅字帖她都没翻开过,也不知道搁在哪里了,她自己又找了幅字帖练习。 夜凌绝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道:“你若喜欢别的,也不用照着那幅字帖练。” 夜灵犀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再次嗯了一声,不做声了。 干吃东西不说话感觉有些别扭,又吃了两块糕点后,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竹弓说再去练一会儿。 又一刻钟过后,夜灵犀额头上蒙了一层汗光,夜凌绝便收走她手上的竹弓交给侍卫拿去放好,带着她离开了练武场。 快到大门时,夜凌绝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城墙外的天空,夜灵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晴空万里,连朵白云都没有。 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湛蓝色,像是均匀地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湖水,宁静悠远,透着清亮的光。 半晌,夜凌绝缓缓开口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想当皇上吗,我不想。” 夜灵犀愣了一下,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总算想通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皱紧了眉头。 “但是如果不站到那个最高的位置,就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夜灵犀握紧了一下拳头,走到夜凌绝面前仰头望着他一脸认真地正要开口,夜凌绝抬手做了噤声的动作,脸上笼罩着一种似是而非的笑容,桃花眼微微弯起狭长的弧度,捉摸不透。 “吃饱了吗,肚子还饿不饿?” “......,不饿。” 半个钟头后,夜灵犀的脑袋尖出现在长乐宫的围墙上。 “再高点。” 禾禾和铃铛又使劲将夜灵犀往上面举高了一些,这次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出现在墙上。 夜清然独自坐在院中那棵老松下看书,淡泊宁静。 上空白云悠悠,松下书页窸窣。 这样一幅悠静的画面被一声惊叫声打破。 等长乐宫的大门打开,夜清然从里面走出来时,主仆三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夜灵犀笑着若无其事地打招呼,禾禾和铃铛则有些尴尬地低着头。 夜清然出来看了一眼,又转身走了进去,夜灵犀立刻跑过去跟了进去,禾禾和铃铛也进去了。 进门便能感觉到一股冷清幽静的氛围,仅一墙之隔,像是走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感觉不到夏季带来的热意。 夜清然回椅上坐下后,继续看书,连个简单的寒暄也没有,夜灵犀便自己找事做,一会儿看看松树,一会儿去墙边看蚂蚁搬家,一会儿回来看看松树下围着的鹅卵石,一会儿去水缸边看看里面开的莲花……跑来跑去,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雪团子。 当夜灵犀又一次跑回来看鹅卵石时,夜清然合上书起身走了。快走到殿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视线往后侧了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进殿后,他去放书,由着夜灵犀在里面闲逛,很快她便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等夜清然过来时,见夜灵犀正在看架子上摆放的木雕,他看了一眼后走到窗边拿起放在木盆里的水瓢,舀起小半瓢清水,顺着灰褐色的枝干浇灌在花盆里的土里。 枝干上面没有叶子也没有花苞,不知是时节未到还是因为别的。 “大哥哥,这是什么花?”夜灵犀走过来好奇问道,手上还拿着一只小狗木雕。 夜清然稍侧过脸,视线在那只小狗木雕上停了一下,收回视线后,道:“这是蜡梅,冬天开花。” 夜灵犀扳指头数了数,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 “等花开了,我要来和大哥哥一起看。” 夜清然神色微动,但也未说什么。 “大哥哥,这只小狗能送给我吗?”夜灵犀举着小狗木雕仰头问道。 夜清然道:“你要是喜欢就拿走吧。”顿了一下,带着几分淡薄的语气道,“反正也不值什么。”话罢他提步走了。 夜灵犀跟过去问道:“这只小狗是大哥哥自己雕的吗?” 夜清然嗯了一声。 “大哥哥真厉害。” “不过会刻点木头而已。” “大哥哥就是很厉害,特别厉害,十分厉害,就是厉害的不得了。” “.……” 御膳房的人送来午膳时,夜灵犀还没走便顺势留下来一块吃饭。 御膳房送来的饭菜荤素皆有,并未因夜清然不得宠便缺斤少两,暗中弄鬼,一切按照规矩来。只要身份摆在那儿,该有的分例一点也不会少。 吃饭时,夜灵犀注意到夜清然只拣清淡的素菜吃,鱼肉荤腥一点也没动,心想难怪大皇兄这么瘦原来是在吃斋啊~ 看着面前那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荤菜,夜灵犀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大哥哥,你不喜欢吃肉吗?” 夜清然夹菜的动作停了一下,眼神微沉了一下,淡薄地嗯了一声,又夹了点素菜放到碗里,慢条斯理地吃饭,细嚼慢咽。 夜灵犀也夹素菜吃,怕自己吃肉犯了忌讳。譬如有的人特别爱干净,眼睛里就见不得半点脏东西,有的人不喜欢吃肉,看见别人吃肉可能犯恶心。 脑海里灵光一闪,夜灵犀忽然有点明白大皇兄在尚书房时为何总是一个人吃饭,是不想看见别人吃肉吧...... 想到这儿,夜灵犀只能悄悄瞧一瞧那几道荤菜,这一小动作落在夜清然眼里,他说道:“你要吃就吃吧,我吃惯了清淡的,吃了荤腥倒不克化。” 夜灵犀想想觉得有理,再吃了一口素菜后,伸出筷子夹了块色泽金黄的烧鸡,一面吃一面悄悄看了一眼她大皇兄,见她大皇兄神色如常,便放心地吃肉。 第四十二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十) 吃了两块烧鸡后,夜灵犀又向那盘樱桃肉伸出筷子,一口肉一口米饭,吃得嘴角流油。夜清然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淡薄的目光中并未有憎恶之色,见那盘樱桃肉离得有些远,夜灵犀伸筷子去夹时有些费劲,便让人将菜放到了夜灵犀面前。 一股荤香味窜入鼻腔,夜清然搁下筷子说他吃饱了,又嘱咐了一下夜灵犀不可贪多,吃多了荤也不易克化,会闹肚子的。 最后夹了两块酸甜开胃的樱桃肉后,夜灵犀便不吃肉了,捡了些爱吃的素菜配着剩下的小半碗米饭吃了,这一顿吃得倒有点撑了。 正是午后,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殿里也别有一番凉静,夜灵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想睡觉,禾禾细心留意着夜灵犀今日比往常多吃了些,怕她积食,和铃铛哄着她在殿里走了几圈消消食,又给她说话解闷。 夜灵犀半睁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开始还跟禾禾和铃铛搭几句茬,后来就懒得开口了。 “公主别睡,咱们去瞧瞧大殿下在干什么。” 铃铛的话果然勾起了夜灵犀几分好奇心,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打起精神,带着禾禾和铃铛往后殿去了。 快到门外时,夜清然身边的小全子匆匆过来道:“公主留步。”拦下夜灵犀后,他先请安行礼,又赔笑道,“殿下这会子已经歇下了,公主有什么事跟奴才说就行。” 夜灵犀想了想,道:“我先回去了,等会儿大哥哥醒了,你跟大哥哥说一声。” 小全子一路将主仆三人送到了宫门口,等三人走远后才让人重新关上了宫门。 回到未央宫时,院子里静悄悄的。 夜灵犀进来时,也没有人进去通报一声。 李姑姑和一个宫女在右手边的游廊上不知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悄悄话,瞧见夜灵犀进来了,李姑姑使了个眼色让宫女先离开了,她自己迎了过来。 “公主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李姑姑笑着问道。 “夫子今天放假。”夜灵犀又好奇问道,“姑姑刚才在跟谁说话?” “奴婢认得,那是彩儿姐姐。”铃铛十分肯定地说出名字,让李姑姑连搪塞的机会也没有。 “外头热,公主快进去吧,仔细中了暑气。娘娘这会子在绣东西呢,公主快去看看吧。” 见李姑姑转移话题,夜灵犀顺势接过话茬一面问李姑姑她母妃在绣什么一面跑进了殿里。 一进门一股清爽的凉意扑面而来,顿时将外面的聒噪蝉鸣完全阻隔。 兰妃坐在靠窗边的榻上,手上拿着绣绷专注地穿针引线,珠儿站在旁边侍候,见夜灵犀进来珠儿正要行礼,夜灵犀抬手轻嘘了一下,旋即蹑手蹑脚地绕到兰妃身后,珠儿见状不禁抿嘴笑了笑。 兰妃绣得专注,一点也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小人儿。夜灵犀悄悄探出头见雪白的绢布上已经绣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鸳鸯头,她又退后几步堂堂正正地走了过去。 “母妃,你在绣什么呢?” 听见声音,兰妃连忙将绣绷藏在身后,秀美的面容上飞过一丝红霞,将伸长脖子往后瞧的夜灵犀搂在怀里问道:“今日夫子怎么早就放学了?” “夫子没来,夫子身边的书童说夫子身体欠安,放假一日。”夜灵犀又问道,“父皇是不是很忙,我刚才去御书房找父皇,德公公说丞相大人和沈国公在里面,还有另外几位大人,父皇和他们有要事相商,让我先回来。” “听闻皇上近日为水匪的事忧心,派了宴老将军父子去剿灭。”李姑姑道。 夜灵犀听到父子两字,回想了一下才记起宴斐那位寡言少语的二叔晏城。 “皇上洪福齐天,必定能旗开得胜。”李姑姑又道。 “父皇英明神武,天下无敌。” 夜灵犀拍马屁的幼稚话语刚好被进来的萧贵妃听见,萧贵妃嘴角闪过一抹冷笑,走过来时又是一副贤良淑德识大体的模样,李姑姑过来迎接,请萧贵妃榻上坐,兰妃起身行礼时,萧贵妃嘴上说着自家姐妹不必多礼,等兰妃行完礼起身时才伸手虚扶了一下。 “妹妹快坐。” 珠儿准备去扶兰妃坐下时被李姑姑抢先一步,萧贵妃瞥了一眼珠儿,说道:“慧芝的事,妹妹应该听说了,慧芝跟了我这么久,没想到竟然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还是妹妹有福气,有珠儿姑娘这样一个能干的在身边照料,不像慧芝,吃里扒外,我若不狠狠发落了,这宫里的人还不有样学样,将咱们这些主子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若是再触怒皇上,咱们也落不得一个好。” “咱们做奴才的,自当对主子忠心不二,慧芝是个拎不清的,娘娘也是按规矩办事,现在宫里哪个不夸娘娘铁面无私,也教那些糊涂东西好好拎拎清,别干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李姑姑道。 听到忠心不二几个字时,夜灵犀心里呵呵,果然是个忠心不二的好奴才,到时候看看能有多忠心。 “别说慧芝那个背主的东西了,差点忘了正事。”萧贵妃招了招手,随她进来的那名绿裙女子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过来,打开盒子,只觉异香扑鼻,里面是一朵上好的燕盏,洁白如雪,状似莲花,“这是家父今儿上午让人送进来的,说是要十年以上的金丝燕才能有此异香,极是难得,等会儿我让人送去御膳房,你明日让人去取就行了。”萧贵妃吩咐了一声,绿裙女子便合上盒子退了出去。 “既是令尊送来的,又极难得,还是娘娘留着吧。” 兰妃说话时,夜灵犀的视线跟随着绿裙女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对这绿裙女子有些印象,是萧府里的人,上一世她在萧贵妃宫中见过一两回面,每次来都是给萧贵妃送东西,不是上好的补品便是昂贵的布料,无时不在彰显着萧家的财大气粗,毕竟是江南第一首富,富得流油。 第四十三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十一) 第43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十一) “贵妃娘娘,那个穿绿裙子的姐姐是谁啊?” 面对夜灵犀的好奇提问,萧贵妃以一副慈爱长辈的口吻道:“不过是府上的一名婢女,因她爱穿绿,取了个名字叫绿玉。”又对兰妃道,“你身子弱,该好好补补才是。这天气渐热了,人也容易没胃口,我已经吩咐御膳房多做些开胃小菜,妹妹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我让御膳房去做。” “难为姐姐想得周到,有劳姐姐费心了。” 夜灵犀见兰妃都称萧贵妃姐姐了,心里真是忧愁。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后,萧贵妃便离开了。 晚上,夜岚辰依旧在御书房中处理政务,直到三更过后方才歇下。 翌日,夜灵犀在尚书房中见到了苏时,发现他清瘦了一些,不过精神状况还不错,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 还没说上话,徐夫子便到了,夜灵犀只能先回自己的座位,等到中午吃饭时再好好说会儿话。 中午吃饭时,夜灵犀拉着夜清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苏时和夜星野也在。 夜星野见夜清然一点荤菜也没动,以为他胃口不好,得到夜清然同意后,便将那两道荤菜夹进了自己碗里。 另一边,珠儿见李姑姑从御膳房中提着食盒回来后,匆匆走过来要帮李姑姑提,李姑姑推辞说不用,珠儿坚持要帮忙。 两人互不相让,拉扯之间食盒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燕窝汤也泼了出来,珠儿连忙蹲下用帕子擦干净地上的燕窝汤,一边说去叫人来收拾一边趁机离开了。 李姑姑收拾着打翻的食盒和碗勺,嘴里埋怨着珠儿,这时彩儿走过来帮忙收拾,说是珠儿姐姐让她过来的。 “珠儿这蹄子是存心要跟我作对,这可是贵妃娘娘特地拿来给咱们娘娘补身子的,就这么没了,要是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怪罪咱们这些底下人不上心。” “姑姑别生气,姑姑交代的事彩儿一定会办好的。” “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只要能跟着姑姑,彩儿做什么都愿意。” 李姑姑将收拾好的食盒让彩儿带下去后,又去殿里跟兰妃解释了一番。 快吃完饭时,铃铛走进来跟夜灵犀说珠儿姐姐过来了,过了一会儿,夜灵犀带着铃铛到了珠儿面前,珠儿将一张手帕里包着的燕窝交给了夜灵犀。 “禾禾,等会儿夫子来了,你替我跟夫子告声假,说我肚子疼先回去了。” “公主,您肚子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没事。” 赵策凑在窗户边见夜灵犀带着人走了,跟荣珏三人说他要去出去散散步消消食,一个人往禾禾这边溜来了,禾禾还没行礼便听他问道,“你主子怎么走了,难道想逃课?” 禾禾回道:“公主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哪儿不舒服?”赵策问道。 禾禾犹豫了一下,回道:“公主肚子有点疼。” “吃坏肚子了?”赵策道。 禾禾硬着头皮点了一下头,就怕对方再追问下去会露馅。好在这时荣珏三人走了过来,赵策便丢下禾禾朝三人走了过去一同回了书房。 路上,荣珏问赵策有没有关于水匪的最新消息,赵策说宴老将军已经跟水匪开战了,还不知道胜负。赵策又问陈平乌龟画完了吗,陈平让他放心,说明天肯定让小公主满意。 午时刚过,白壶在院里给药材翻面,夜灵犀走了进来,站在白壶身边看了一会儿他翻弄药材后,开口说请他帮个忙,然后便将那张包着燕窝的帕子拿了出来。 “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害人的东西?” 白壶看了一眼帕子里包着的燕窝,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药材上道:“我还不是大夫,不能看病。” “不是让你看病,你就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问题。”夜灵犀有些着急道。 白壶回道:“奴才不是大夫。”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后,夜灵犀黯然地低下头道:“我就想让你帮我看看,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谁了。” 沉默的气氛蔓延了几秒后,白壶朝夜灵犀伸出了手。 看到那只伸过来的手,夜灵犀转忧为喜,立刻将帕子放到了他手上,白壶先是观察了一会儿外观,再闻了闻气味,随后取出一根银针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常,又闻了闻气味后,转身朝前方的屋子走了过去,夜灵犀也跟了过去。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旧黄的小方桌外,便没有别的家具了。 白壶拿来一只旧茶盏,将燕窝倒在里面,然后点上风炉,将茶盏放在上面小火加热,等燕窝烘干熏出气味后,白壶只闻了一下便得出了结论。 “里面有马钱子的气味,剂量微弱,还有木樨香露的气味,能掩盖马钱子的苦味。” 夜灵犀一怔,没想到萧贵妃这个时候已经对她母妃下手了。 白壶继续解释了一遍马钱子的功效毒性和药用剂量,夜灵犀的脸色也越变越冷。 “若是长期服用会怎样?” 白壶问道:“有多长时间?” “如果有五六年呢?”说出时间时夜灵犀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白壶回道:“必死无疑。”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只觉得心沉到了冰湖底下。 白壶看了一眼她的脸色,道:“若按此剂量每日服用,不出一个月人就没命了。” 夜灵犀陷入沉思当中,之前一直都是钟老太医负责给她母妃看诊调养身子,直到半年前,钟老太医告老还乡后便由现任太医令钱太医负责给她母妃看诊,这钱太医巴结讨好萧贵妃,即便诊断出什么也不会说出来,若是从钱太医负责开始萧贵妃才让李姑姑在燕窝中动手脚,每次下药时间再隔开个把月,那她母妃现在就不会显露出明显的症状,等到再过个一年半载,毒性侵入五脏六腑,到时候再发现也晚了。 “若是只服用了两三次,要不要紧,有什么能解毒?”夜灵犀迫切地问道。 白壶转身朝屋外走去,夜灵犀也跟了出去,只见白壶从几只晒药的竹筛子上分别捡了些药材,回到屋里后将药材研磨成粉,用纸包好后交给了夜灵犀。 “用一盏沸水冲泡出味,半刻钟后滤去浮渣,十日服用一次,分四次。” 夜灵犀将纸包收进荷包里后,听见外面有人在喊她,叫上白壶走了出来,铃铛怀里揣着一个小包袱,夜灵犀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新的棉布衣鞋。 第四十四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十二) 第44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十二) 上次夜灵犀来比了比白壶的身高,又目测了一下白壶的鞋子,回去的路上又给铃铛比划了一遍,又从荷包里拿出私房钱给铃铛,又给她想了个说辞,说是给远方亲戚家的表哥做的。 禾禾还有点担心绣坊的人会疑心,铃铛早就揣着银子离开了。到了绣坊后很快便将事情办妥了,过个两三天便能来拿了。 夜灵犀将新衣鞋递到白壶面前,见白壶不接,她直接塞到了他怀里,旋即带着铃铛迅速溜走了。 白壶看了看塞在怀里的衣鞋,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后才转身回了屋里。 之后夜灵犀去了坤宁宫,一直逗留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才离开,回到未央宫后也没提告假一事,李姑姑以为她是刚下学回来的。 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夜灵犀将纸包里的药粉先平均分成四份,每一份用一张纸包好,然后按照白壶教的办法,将其中一份倒入茶盏中,用沸水冲泡,过了半刻钟后再滤出浮渣,成色如茶汤一般,又用手试了试杯子的温度,随后端着茶盏到了兰妃面前。 “母妃,这是我泡的茶,母妃尝尝味道好不好?” 兰妃接过茶盏,先闻了一下香气,再尝了一口,鼓舞道:“味道好,香味也好。”又问道,“这是什么茶叶泡的,母妃之前倒没吃过。” 夜灵犀俏皮回道:“不告诉母妃,母妃要是知道了就用不着灵犀泡了,灵犀要亲自泡茶给母妃喝,要好好孝顺母妃。” 兰妃平日里饮茶不过浅尝一两口,这次把一盏茶都吃了。 过了半个时辰后,御膳房的人送来晚膳,随后夜岚辰带着德公公来了,夜灵犀立刻从凳子上溜下来飞奔过去扑在了夜岚辰小腿上,声音软糯地喊了一声父皇,随即牵起她父皇母妃的手拉着两人走了进去。 “父皇坐这儿。”夜灵犀搬开凳子让夜岚辰坐下,“母妃坐这儿。”夜灵犀又搬开旁边的凳子让兰妃坐下,“灵犀坐这儿。”她搬开另一边的凳子坐下。 夜岚辰让其他人都下去了,还未动筷便先倒了一杯酒喝了。 “皇上,先吃点菜吧。”兰妃夹起一块酸甜开胃的梅子烧鹅放到夜岚辰碗里。 夜岚辰笑着说道:“朕只要一来兰儿这儿,什么烦心事都解了。” 兰妃微红了双颊,眉眼弯弯画出温婉可人的笑意。 “父皇这几天是不是很忙,都没空来看灵犀了。”夜灵犀做出一副委屈模样。 夜岚辰笑了笑,道:“等父皇不忙了,就推你荡秋千玩。” “父皇和母妃一起推。”夜灵犀俏皮道。 夜岚辰宠溺道:“就依你。” 饭吃到一半,德公公进来跟夜岚辰禀报说贵妃娘娘来了,又在夜岚辰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夜岚辰搁下筷子,伸手握了握兰妃的手,让她早点休息,也叮嘱了夜灵犀一句早点睡觉后,便带着德公公离开了。 兰妃吃了两三口后便不吃了,尽管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夜灵犀能感觉到些许失望的气息,毕竟天下间哪个女子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母妃,今天苏哥哥来书房了,夫子点他回答问题,苏哥哥答得又快又好,夫子夸苏哥哥后生…后生蝌蚪。” 兰妃被最后两个字逗笑了,“是后生可畏。”说着兰妃伸手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将两个字写给夜灵犀看,夜灵犀立刻拍马屁说她母妃的字写得好看,又拉着兰妃去教她多写几个字。 晚上,夜灵犀躺在床上,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李姑姑,上一世她从赵策带回来的那名花魁那儿学到了一招,几种花粉混到一起能招引蜂虫,那花魁将这几种花粉加在自己的胭脂水粉里,故意到园子里招蜂引蝶,事后说那胭脂水粉是她送的,赵策找来的大夫从那里面辨识出了这几种花粉气味,然后又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鸡飞狗跳。 翌日,夜灵犀只带了禾禾去书房,交代铃铛去御花园里摘些花瓣,然后将花瓣掖进萧贵妃送的那匹蝉翼纱做成的那套衣裙里面熏上一日。 今日夜灵犀到书房时,一进门便看见赵策的书桌前围了一圈人,见夜灵犀走进来,赵策特意提高了些音量。 “水匪里面有个叫李胜的,使一把九环刀,武功十分了得,听说把宴斐那小子一刀给拍水里去了。” “真的假的,真的一刀拍水里去了,不会沉水里浮不上来了吧。” 夜灵从周围哄笑的人中间挤进来,眼神一扫跟着大笑的夜星野,后者立刻收起笑容,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乌龟画完了吗?” 夜灵犀朝陈平伸出手,陈平连忙回到自己座位从书盒里面拿出一摞纸交给了夜灵犀,还没打开看,有人说夫子过来了,所有人都乖乖回了各自座位。 中午吃饭时,夜灵犀拿着那摞画满乌龟的纸走到陈平面前问道:“都是你画的吗?” 陈平有些心虚地低着头点了一下,其实都是找人代画的,一百只乌龟就花了他十两银子,还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夜灵犀见状多半也料到了,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了,也没说好看不好看,满意不满意,倒教陈平摸不着头脑,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连饭也吃不香了。 “灵犀,你相信我,我真没说那小子一句坏话。”夜星野讨好道。 夜灵犀一扭头去跟大皇兄说话,急得夜星野又是挠脑袋又是抓耳朵,又用眼神向苏时求助,让他帮忙说几句好话,这一小动作被夜灵犀发现,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这份念想。 “三哥哥,你看苏哥哥也没用。你刚才是不是也笑了?” 夜星野有些尴尬地躲闪了一下视线,解释道:“我不是在笑宴斐那小子,是在笑那个李胜,肯定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夫。” “三哥哥怎么知道,难道见过不成?”夜灵犀道。 夜星野顿时来了兴致,将那九环刀的厉害之处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刀有九环,环重十斤,九环加上刀身约摸一百斤的重量,九环相撞发出声响就会惊动对手,真正的使刀高手能控制九环都不响,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夜灵犀听夜星野说的有趣,注意力也转移到了这把九环刀上面。 第四十五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十三) “这个李胜是那群水匪的三当家,”隔壁桌的赵策插嘴道,“听说天生神力,能以一敌百。” “世子哥哥,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咱们自己人就不厉害吗。”夜灵犀反问道。 荣珏打圆场道:“一个贼匪头子如何能跟宴老将军相提并论,宴老将军当年可是被称为常胜将军,怎会败在一群水匪手里。”说着眼睛往夜凌绝的方向觑了一眼,见胡玉涵笑嘻嘻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若是败了,岂不是贻笑大方,夜灵犀心说你小子是这意思吧。 下午放学后,夜灵犀躲在未央宫附近的假山后面教了禾禾一番话让她先回去,等禾禾带着李姑姑出去后,她立刻溜了回去,又让铃铛先后支开彩儿和琥珀,悄咪咪地溜进了李姑姑的屋子。 首先检查的是床铺,被褥枕头底下不过藏了些私房钱,夜灵犀又在床板上敲敲打打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夹层,将床铺归置成原样后,她又去检查梳妆台,果然在放首饰的匣子上发现了蹊跷,只见中间的抽屉上夹着一根头发丝,若是打开后直接关上,等李姑姑一回来就会发现有人进过屋子还打开了她的首饰匣子。 夜灵犀先抽出头发后,再将抽屉拉开,里面放着首饰,没有别的东西,她又伸手进去上下摸了摸,手指在上层隔板上触到一块活板,轻轻一按,有东西掉进了她手里,只见一个玻璃小瓶,甚是小巧,有一寸大小,里面装着无色液体,上面的银丝螺盖也甚是小巧精致。她打开盖子闻了一下,先是一股木樨香露的气味,仔细再闻闻,夹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苦味,想起白壶的话,她立刻便确认了这瓶里装的就是那害人的东西。 将瓶子放回原位后,夜灵犀又将头发丝夹在原位关好抽屉,在窗户边观察了一会儿后,悄咪咪地离开了房间。 等禾禾和李姑姑回来时,夜灵犀正坐在院子里荡秋千。 “公主,您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让奴婢好找。” 禾禾着急地朝夜灵犀走了过去,李姑姑也没看出点端倪。 方才禾禾来跟李姑姑说夜灵犀在御花园走丢了,哪都找不到人,禾禾着急得都快哭了,央求李姑姑跟她一块去找找,李姑姑半信半疑,在御花园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就带着禾禾先回来看看,说不定人自己就回来了,果不其然,人早就回来了,李姑姑只当夜灵犀调皮,故意躲起来耍人,也没往别处想,哪里知道对方已经在她屋里摸了个底朝天。 晚上,李姑姑回到屋子后先看了看夹在抽屉上的那根头发,没有动过,又打开抽屉按下活板将玻璃小瓶拿出来看了看,再放回去后才去打水梳洗。 翌日,夜灵犀仍只带了禾禾去书房,中午,她一不小心将汤洒在了衣裙上,禾禾又回来取了一套干净衣裙,又央求李姑姑一块去,怕夜灵犀又像昨天一样故意躲起来,她一个人也看顾不过来。 等禾禾和李姑姑离开后,铃铛悄悄进了李姑姑屋里,将首饰匣子第二层的首饰捡到最下面一层,再取下夹层里的玻璃小瓶放到中间抽屉上,再将昨日熏衣服的那些花瓣铺在上面,最后将头发丝夹好关上抽屉后,悄悄离开了屋子。 另一边,夜灵犀换好衣服回到书房后将书盒拉开一条缝,一只蜜蜂嗡嗡飞了出来,围着夜灵犀身上那套香喷喷的衣裙打转,吓得她哇哇大叫地跑出书房,又撒开脚丫子冲进御花园。 正是百花争艳蝶戏蜂闹的时候,紧追不舍的蜜蜂很快由一只变成两只,两只变成四只……没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一群闹嗡嗡的蜜蜂围着夜灵犀打转。 眼见形势要不受控制,禾禾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夜灵犀也准备了自救手段,伸进袖子里的手正要拿出一瓶胡椒粉砸在地上,夜凌绝先一步甩开外袍赶走一波蜜蜂旋即将外袍罩在夜灵犀头上,抱起她避回书房,夜星野,赵策和胡玉涵也脱下外袍边甩边打掩护,一行人闹哄哄地退回了书房。 等夜灵犀露出脸时,赵策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凶,最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不知哪只小蜜蜂叮在了她脸蛋上,结果腮帮子鼓得又红又肿,圆滚滚的,萌得惨不忍睹。 禾禾飞快跑去太医院请太医,按照夜灵犀事先交代的指名找韩太医,钱太医听说是夜灵犀要看病早就避之唯恐不及,又听到是韩太医过去心里幸灾乐祸了一番。 另一边,铃铛听见御花园里的动静后立刻往御书房去了,一脸着急地跟德公公禀报说公主被一群蜜蜂蛰了,德公公又进去跟夜岚辰汇报了一遍。 等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去时,看见夜灵犀那红肿得圆溜溜的腮帮子,又好笑又好气,笑了一会儿后才问起事情经过。 韩太医给夜灵犀看诊时,禾禾将事情经过禀报了一遍,李姑姑见夜灵犀身上的衣裙是用萧贵妃送来的布料做的,方才给夜灵犀换衣裳时又闻到那上面有股子香味,以为是柜子里放置了什么香料香囊之类的沾染上了,但现在皇上又来了,李姑姑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看诊完后,韩太医拿出一瓶清热散毒的药膏递给禾禾让她给夜灵犀先敷上。 “好好的,怎么会被蜜蜂蛰了。”夜岚辰看向韩太医,后者斟酌着回道,“公主穿的衣裙有股香气,是不是这香气招来了蜜蜂,微臣还不能确定。” “公主的衣服从来没用什么香熏过。”铃铛十分肯定道。 禾禾也回道:“皇上,奴才拿来这套衣裙给公主换上时也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就闻见了一股子香气,像是花香,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当时奴婢也没想到这香气竟然会招来蜜蜂。” “这还用说,肯定是有人要害你主子。”赵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德公公好言好语地说道:“小公子们先回书房吧。” 第四十六章 连环计除眼中钉(十四) 等夜灵犀敷好药膏后,夜岚辰留下李姑姑,铃铛和禾禾在厢房里照料夜灵犀,带着其余人离开了,李姑姑心里愈发忐忑。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德公公回来带走了李姑姑。 等李姑姑进了御书房,见小安子手上捧着一个梳妆匣子,李姑姑一看是自己的东西吓得心头突突,又见珠儿和彩儿也在,彩儿跪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李姑姑心里也跟着战战兢兢,仍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侥幸。 等德公公打开第二层抽屉,又从里面翻出一个玻璃小瓶时,李姑姑吓得面如死灰,浑身瘫软跌在地上。 夜岚辰扫了一眼李姑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韩太医先是查看了一遍那些花瓣,确实与夜灵犀衣裙上沾染的那股香气一致,又打开玻璃小瓶闻了闻,顿时脸色突变。 “皇上,这里面有马钱子的苦味,不过被一股木樨香气掩盖了不少,几乎闻不到。” 夜岚辰伸手接过玻璃瓶子闻了闻,果然有微弱的苦涩之味。 李姑姑已经吓呆了,眼神都凉了。 夜岚辰将玻璃小瓶交给德公公后,眼神扫向跪在地上的彩儿。 “皇上,她是未央宫的彩儿,奴才带人过去时,正好撞见她用篮子装了些花回来。”德公公招了招手,一名小太监将一个装花的篮子呈了上来,正是那股混合的花香味。 “是珠儿姐姐…让我去御花园摘的…”彩儿吓得抽抽搭搭地说道。 珠儿厉声驳斥道:“我难道没跟你说过是李姑姑吩咐的吗,让你摘回来后送到李姑姑屋里。” 彩儿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李姑姑早已麻木,一声也不吱,哪里管珠儿说些什么。 “都带下去,让掖庭司好好审问。”夜岚辰道。 话音刚落,外面通传说萧贵妃来了。 听见萧贵妃,李姑姑呆滞麻木的眼神亮了一点。 萧贵妃进来后,德公公将事情禀报了一遍,又给她看了看花瓣和那只玻璃小瓶,萧贵妃扫了一眼夜灵犀身上穿的衣裙,目光阴沉地看向李姑姑,眼中杀气闪现,李姑姑自知没了活路。 “皇上恕罪,是臣妾失察。” 夜岚辰抬手让萧贵妃起身后,吩咐道:“带下去。” 李姑姑忽然疯了一样冲向德公公,抢过他手里的玻璃瓶子吞在嘴里,只听咔嚓一声,牙齿咬碎瓶身,李姑姑满嘴是血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德公公赶紧让人将李姑姑抬了出去。 彩儿吓得晕死过去,也让人抬了出去。 夜岚辰让德公公带着韩太医去了未央宫,珠儿也跟着去了,让另外服侍的人都退下后,单独留下萧贵妃说话。 萧贵妃离开后,德公公带着韩太医回了御书房,韩太医已经给兰妃开了解毒调养的方子,夜岚辰让韩太医日后负责给兰妃调理身子,韩太医离开后,夜岚辰吩咐德公公将前几日进贡来的螺子黛送给萧贵妃四盒,剩下的四盒兰妃和容妃各两盒。 德公公先给萧贵妃宫里送去后往未央宫来了,见到兰妃后说了一番漂亮话。 “皇上叮嘱娘娘切勿忧心,要保重身子,到时候再挑些好的过来服侍娘娘。娘娘的身子也没有大碍,只需好好调养个把月就没事了。” 兰妃又问了问夜灵犀的伤势,德公公也说不打紧,用药膏敷上几日就能好了,这几日也不必去上学就在宫里好好休息。 德公公离开后,兰妃独自坐在榻上看着窗外出神。 珠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劝,犹豫半晌后开口道:“娘娘,李姑姑那样心思歹毒的,留在身边只会害人,早点除了才好。” “灵犀之前就让我防着点李姑姑,她一个孩子都看出来了,我却什么都看不出来,这宫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灵犀还是个孩子,本该过得无忧无虑,却让她为我这个母妃操心。”兰妃说着红了眼圈,拿手帕拭了拭泪。 珠儿忙劝慰道:“公主聪慧伶俐,娘娘该高兴才是,日后谁也欺负不了公主。” 兰妃想想也是,心里多少宽慰了些,又叮嘱珠儿不要将李姑姑和彩儿的事告诉夜灵犀,就说两人犯了错发落去了别处。 夜灵犀回来时,两边的腮帮子已经消了些红肿,身上也换了一套鹅黄色衣裙,见李姑姑不在顺口问了一句,珠儿便按兰妃交代的回答了。 晚膳过后,珠儿在院子里推夜灵犀荡秋千时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不过李姑姑服自尽那段,怕吓着夜灵犀,她自个也是心有余悸,毕竟李姑姑临死前那副惨状着实骇人,便换了个说法,说李姑姑吓得突发急病,人就没了。 夜灵犀看着天边浅金色的晚霞,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走了一个彩儿,还有一个琥珀,找个机会把她也打发了。” 珠儿犹豫了一下,道:“公主,琥珀方才私底下来求奴婢,哭得两眼通红,说当日她母亲病重,家里也没钱请大夫,是李姑姑给了她银两,又让人送出宫去给她娘亲治病,为了报答李姑姑的恩情,她才给李姑姑当眼线,她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她母亲身体又不好,全家就靠她在宫里当差这点月例银子过活。”说到这儿,珠儿又顿了一下,“公主,奴婢想着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她家里也挺不容易的。” 夜灵犀早就知道珠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叹了一口气,“你日后多留意着她一点,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告诉我。” “公主放心,奴婢肯定盯好她,要是她再弄什么鬼,奴婢第一个饶不了她。”珠儿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除了李姑姑这个心腹大患,夜灵犀的心思便放到了水匪上面。 这日到尚书房时,夜灵犀又听见赵策说起了那个使九环刀的李胜,说他单枪匹马夜闯军营去救被擒住的二当家,结果中了埋伏,硬是杀出一条血路跳进了江里,不知是死是活。 第四十七章 庆功宴上论高低(一) 夜灵犀正要问问宴斐,徐夫子走了进来。 徐夫子讲解了一篇文章后便让众人背诵,夜灵犀才读了第一句话,嗖地一声,一个纸团子丢到了她的书桌上。 夜灵犀不看都知道是谁的杰作,她将纸团子拨到一边不予理睬,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纸团子丢在她面前,她再次拨到一边不予理睬,当第三只纸团子丢过来时,她抓起纸团子就要丢回去,看见赵策对她挤眉弄眼,示意她看看纸团子里面写了什么。 打开纸团子,夜灵犀看见上面就写了一句话: 想知道你晏哥哥的消息吗? 夜灵犀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将纸团子扔了回去,一不小心打在了赵策的脑袋上,她自个转过脑袋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赵策更在意纸团子上写了什么,有些心急地打开后顿时气得哼了一鼻子: 我问苏哥哥。 心里憋着股闷气没地撒,赵策将矛头对准苏时的脑袋,搓了个纸团子就要扔出去,然而被身后一双明察秋毫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闷闷收回手,却看见小哭包冲他一笑,心里憋着的闷气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中午吃饭时,苏时说昨日他父亲来信了,一切平安,不日归来。 “那晏哥哥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要见到宴斐了,夜灵犀心里颇有几分激动。 苏时点了点头,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我看未必。”赵策插嘴道。 “公主还不知道吧,宴斐受伤了,听说还很严重。”荣珏勾着一抹窃笑道。 赵策皱了皱眉头,他之前叮嘱过荣珏三人不要说出去,原本想借机“敲诈”一下小哭包,不过小哭包冲他一笑后,他又觉得“敲诈”没什么意思了,要是真把小哭包弄哭了,也挺麻烦的。 “你胡说,晏哥哥不会有事的。”夜灵犀气鼓鼓地瞪着荣珏,心里却有些担心。 夜星野也助阵道:“宴斐那小子武功又高,箭术又好,哪里那么容易就受伤了,肯定是别人瞎说的。” “等人回来了,殿下和公主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荣珏道。 又过了两日,传来了宴老将军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的消息。 夜灵犀每日都会去藏书阁,从楼梯一路爬到楼顶,站在栏杆后面眺望着城门的方向,期望可以看到大军回来的踪影。 又过了两日,浩浩荡荡的人马回了城,囚车里押着水匪的大小头目十余人,最前面的囚车里关着的是大当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长得凶神恶煞,左眼带着一个黑色眼罩,手脚上都戴着镣铐。 大军进城时,百姓夹道欢呼,青菜萝卜一股脑地砸到囚车上,有的直接将菜篮子都扔了出去。 将囚犯交接给刑部后,宴家父子和苏尚书一同进宫复命。 在御书房里谈了约摸个把时辰后,三人才出来了,还没走多远,一个小人儿便跑过来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是迷路了吗?”三人之中那个剑眉星目的青年笑着问道,夜灵犀凭直觉就认定他就是宴斐的三叔宴江。 中间那位年过花甲的老者自然是宴斐的祖父宴老将军,另一边那位儒雅沉稳的中年男子便是苏时的父亲苏海。 “晏哥哥受伤了吗?”夜灵犀开门见山问道。 宴老将军威严的目光扫下来,夜灵犀不服输地仰着头跟这位老将军对视。 “你这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宴江欣赏地点点头,又弯下腰露出一副八卦的猥琐笑容,“小丫头,你跟斐儿是怎么认识的,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送定情信物?” 夜灵犀:“.…..”大叔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 “晏哥哥有没有受伤?”见宴江好说话,夜灵犀便将询问的对象换成了这位爱八卦的大叔。 “你先告诉哥哥你们是什么关系?”宴江眯笑起一双眼睛,狭长似月牙,活像一只狐狸,八卦的热情深不可测。 听见哥哥两个字,夜灵犀感觉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宴老将军皱了皱浓黑的眉毛,提步准备离开,夜灵犀张开双臂拦住,一副不回答问题誓不罢休的模样。 “让开。”宴老将军威严的目光沉下来,声音雄浑有力甚有压迫感,若是换做别的小姑娘,早就要吓哭了。 面对这样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夜灵犀心里也有些发怵,怕这位老将军一个不耐烦单手就将她扔出去了,正想着要不要自爆身份撑撑场面,一声公主就先被人喊了出来,夜灵犀往三人身后看去,原来是德公公。 “公主,您怎么在这儿,奴才先送您回去吧。” 德公公身后跟着那名送三人出宫的小太监,后者见形势不对立刻去禀报了德公公。怕夜灵犀有什么差池,德公公连忙赶了过来。 “德公公,这小公主是哪个宫的?”宴江笑着问道。 “我是未央宫的,我母妃是兰妃娘娘。”夜灵犀毫不胆怯地回道。 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倒对宴江脾气,他半开玩笑道:“公主看我家斐儿好不好,要不要给我家做媳妇?” 夜灵犀:“.…..”大叔你要不要想那么长远? 宴江自顾自笑着,完全没注意到他老父亲脸都黑了,嗖地一声,一记浑厚有力的铁掌拍到宴江后脑勺上,拍得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他老父亲脸上阴云密布,连忙躲到了苏尚书那边。 “老将军别动气,少将军说的都是玩笑话,公主前些日子去了尚书房念书,宴小公子和苏小公子两位都对公主很照顾,皇上还让宴小公子教公主射箭呢。”德公公打圆场道。 “几年没见,斐儿出息了,我当年都还没机会教人家小姑娘射箭呢。”宴江又对苏尚书道,“你家那小子也得抓抓紧,别跟你似的,只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连个定情信物都没收到过。” 苏尚书:“.……” 德公公恭维道:“苏小公子文采出众,徐夫子就经常夸赞小公子做的文章好,小公子相貌又好,性子也是极为谦逊,和宴小公子一样是人中龙凤,不愁找不到好姑娘。”又道,“皇上晚上还要设宴庆贺,老将军和两位大人先回去好好休息。” 从夜灵犀身边经过时,宴江冲她眨了下眼睛,夜灵犀心想这个三叔比她想象得还要……平易近人…… 第四十八章 庆功宴上论高低(二) 目送三人离开后,德公公准备送夜灵犀回去,结果低头一看人早就没影了,德公公还以为她自己先回去了。 马车的车帘被人拨开时,两双眼睛都愣了一下,两人同时抬手嘘了一声,十分默契地达成共识。 宴老将军先行骑马走了,宴江和苏海坐着德公公特意安排的马车一前一后出了皇宫。 事实证明,夜灵犀的好运真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两辆马车她随机选了一辆,并不知道宴老将军不喜欢做轿子,而且还提前走了。 “你这小丫头胆子还真大,不怕被人发现了?” “父皇晚上还要设宴,到时候我再坐大叔你们府上的马车偷偷回来就没事了。” “大叔?我有这么老吗,叫哥哥。” “晏哥哥才是哥哥,大叔你不是晏哥哥的叔叔吗,辈分不能乱。” 见夜灵犀一脸认真的说教模样,宴江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又忍不住想伸手捏捏夜灵犀那雪团子一样的脸蛋,还没付诸行动就夜灵犀一个耿直的问题吓住了。 “大叔,你是不是要娶媳妇了?” 宴江怔了一下,连话都说得有些结巴了,“谁…谁说的?” “我猜的。”夜灵犀道。 宴江自乱阵脚了一下后很快便恢复成平常那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凑到夜灵犀面前悄悄问道:“是不是斐儿写信跟你说的?” “大叔你先告诉我晏哥哥有没有受伤。”夜灵犀一副软硬不吃的固执模样,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后,宴江在夜灵犀那双大眼睛的固执注视中败下阵来,他轻叹一口气,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只告诉了这一句话便不肯再多说,夜灵犀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马车在将军府门外停下后,宴江给夜灵犀打掩护让她避过车夫的视线,偷偷藏到了大门外的石狮子后面,等马车离开后,他给夜灵犀打了个暗号,带着她悄悄从后面的侧门进去了。 在宴江的带领下,两人一路东躲西藏,约摸半个钟头后才到达宴斐的住处。 院子里没有栽种花木,只在墙边生了些不知名的野花,金黄可爱,迸发着顽强的生命力,一边放着刀枪剑戟,另一边是练箭的箭靶,进门便能感受到那种金戈铁马的冷冽气势。 “斐儿从小就喜欢练武,看兵书,一手枪法耍得比我当年还漂亮。” 宴江看向插在架上的那杆红缨枪,夜灵犀也跟着看了过去,视线越过枪头上鲜艳的红缨看向窗户,里面突然传出争执声。 先是宴老将军一声充满威严的暴喝:“住手!” 再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同样毫不退让,“再不动手他这条腿就废了!” 宴江连忙赶了进去,夜灵犀早就撒开脚丫子冲了进去,一进门就大喊了一声晏哥哥,径直冲到了床边。 宴老将军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宴江后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本拧成一股麻绳的浓黑眉毛拧得更紧了,宴江连忙转移话题道:“惜娘,你真有把握吗?” “三成。”说话的女子言辞简利,扎着一个高马尾,五官明艳,英姿飒爽。 宴江只思量了一下便做下决定,对宴老将军道:“父亲,不能再拖下去了,孩儿相信惜娘。” “不行!” 宴老将军固执己见,惜娘气不过嘴里嘀咕了一句老顽固。 “父亲,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斐儿这条腿废掉吗?”宴江沉声质问道。 宴老将军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宴斐,用不可撼动的气势道:“即便少了一条腿,他还是我的好孙子,是咱们大徽的好儿郎。” 惜娘气得骂人,另一个声音就先替她开口了。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冥顽不灵,都说了还有三成机会,试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要是成功了晏哥哥就能保住一条腿,晏哥哥底子好,肯定会没事的!” 宴老将军被夜灵犀那句老糊涂冥顽不灵气得吹胡子瞪眼,也不管对方公主不公主了,“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别在这儿添乱,出去!” “我就不走!”夜灵犀抱住床柱子不撒手,“我要告诉父皇,说你欺负我,还不给晏哥哥看病,让父皇来评评理。”一面说道一面给宴江悄悄使眼色,两人十分默契地达成共识,趁老父亲被皇上两字牵绊住时,宴江上手将人拉了出去,一面拉又一面劝,时不时拿出皇上来镇镇场,总算将老父亲糊弄出去了。 “姐姐,你快给晏哥哥治病吧。” 惜娘打量了一眼夜灵犀,没有耽搁,立刻动手准备,先掰开宴斐嘴巴往里面塞了根木棍防止咬舌,再将四肢绑好固定防止乱动,旋即将宴斐右小腿上缠的绷带纱布利落细致地取了下来,一股药味混合着血肉腐烂的气息飘了出来。 当夜灵犀看见那溃烂化脓的伤口时,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几个回合,又被她使劲憋了回去。 惜娘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用药酒消毒一遍后,开始剜除腐肉,昏迷中的宴斐拧紧了眉头,牙齿紧咬在木棍上,硬是没哼一声,额头上倒憋出不少冷汗,夜灵犀一面用帕子给他擦汗一面安慰他会没事的。 当宴老将军又闯回来时,惜娘已经剜除了大半腐肉,她的注意力全在刀上,完全没空理睬身后黑脸的老将军。 紧随其后的宴江揉着脸嘀咕着老父亲下手真重,一点父子之情都不念,嘀咕归嘀咕,宴江还是宽慰了老父亲一番。 腐肉剜尽后,惜娘再用药酒清洗一边刀身,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刮除骨头上发黑的部分,那是箭矢上涂的毒药侵入了骨髓。 听着刀刮在骨头上的刺耳声音,夜灵犀别过脑袋不忍去看,连久经沙场的宴老将军也有些动容,移开了视线。 这次宴斐喉咙里发出闷哼的声音,四肢也挣扎着要乱动,宴江快步上前按住了他的脚踝,声音低哑道:“斐儿,坚持住,忍过去就好了。” 夜灵犀想起之前兰妃常给她哼的那首曲子,每次她哭闹或是睡不着觉,听到那首温柔的曲调就会变得安静下来,她用手轻轻拍着宴斐,像她母妃一样哼出温柔的曲调。在她的安抚下,宴斐稍微安静下来,等到一遍哼完,她又哼第二遍,第三遍……,直到惜娘收起刀,敷上药粉重新将伤口包扎好后,她还在哼那首曲子,等到宴斐完全安静下来后,她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 惜娘伸手探了一下宴斐的额头,道:“今晚要是能退热,就没事了。” 第四十九章 庆功宴上论高低(三) 下午苏时也来探望,见到夜灵犀也在不免感到惊讶,又见宴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免感到担忧。 留到晚上进宫赴宴的时辰,苏时被苏府派来的马车接走了,夜灵犀也乘坐宴府的马车回宫。期间宴老将军多次催促夜灵犀回宫,然而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抱着床柱子不撒手,非要留到最后一刻才松手。 晚上的庆功宴,宴老将军依旧骑马出行,晏城夫妇和宴楚楚宴恒姐弟俩乘坐一辆马车,宴江这个还没成家的独乘一辆马车,夜灵犀便藏在了这辆马车上,除了宴老将军和宴江知晓,其余人都不知马车里多了一个人。 一行人离开后没多久,另一辆马车从侧门进去了,青纱竹帘,只挂一盏灯笼,看着很是素净。 马车抵达宫门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暮色降临,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迷蒙的薄纱。 夜灵犀悄悄撩开一角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有些许亮光,期望禾禾和铃铛能沉住气,不要露馅了。 从马车上偷偷溜下来后,夜灵犀一路溜进御花园,半路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她转身一看原来是小安子,她着急回去也没空说闲话,小安子便只请安问了个好,并没耽搁多少功夫。 铃铛徘徊在藏书阁外面的石阶上,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张望,总算盼来了夜灵犀的身影,她连忙跑着迎了过来。 主仆两人汇合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未央宫。 两人刚溜进宫门,禾禾急忙赶了过来,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娘娘已经问了奴婢好几回了。皇上今晚在宫里设宴,德公公先接娘娘过去了。” “母妃什么时候走的?” “娘娘走了有一会儿了,叮嘱奴婢让公主您回来后早些吃饭,早点睡觉。” “母妃没怀疑什么吧?” “娘娘打发奴婢去藏书阁看了两回,奴婢说公主您一直都在藏书阁温习功课,娘娘又让奴婢给您送了些点心过去,叮嘱您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公主您不在,我和禾禾就把点心分着吃了。” “做得好。” “.……” 说话间,三人进了殿。禾禾和铃铛端来晚膳,夜灵犀匆匆填饱肚子后又带上禾禾和铃铛溜出去了。 一刻钟过后,主仆三人躲在了宝华殿四周隔起的一扇屏风后面。夜灵犀探出一双眼睛,悄悄看着屏风后面坐着的文武百官和其家眷。 夜岚辰左右两边各坐着萧贵妃,容妃和兰妃,下首是夜清然,夜岚辰和夜星野三位皇子。 “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发现了就糟了。”禾禾十分小声地劝说道。 夜灵犀刚抬手做了个嘘的动作,结果下一秒就被发现了。 “谁在那里!” 吴统领一双锐利警惕的眸子盯着夜灵犀藏身的那块屏风,旋即打了个手势,两名侍卫拔刀朝屏风逼近。座位离得最近的那桌官员还以为是刺客,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坐都坐不住了,全都挤在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抱团取暖。 夜灵犀酝酿好情绪,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挪了出来,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蓄满晶莹的泪光,极其委屈地瘪着樱桃小嘴,害怕得都快哭了,两位侍卫知道夜灵犀的身份,立刻收了手中佩刀,跪下请罪。 那些挤成一团的官员颇为尴尬,哪里想到“刺客”会是个小公主! 在文武百官的瞩目中,德公公连忙过来将夜灵犀领了上去,禾禾和铃铛低着头跟在后面,真怕皇上动怒。 德公公刚将人领到御前,夜灵犀就用一双泪光闪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夜岚辰和兰妃道,“父皇和母妃都不在,灵犀一个人害怕。” 夜岚辰笑着招手让夜灵犀过去,一点也没有动怒的意思。 禾禾和铃铛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父皇,母妃嘱咐灵犀要早点吃饭,早点睡觉,父皇和母妃都不在,灵犀睡不着。”夜灵犀用软软糯糯的声音撒娇道。 夜岚辰宠溺地笑了笑,也没让夜灵犀回去,让她挨着兰妃坐,德公公立刻让人将碗筷添置妥当。 “灵犀,以后可不能到处乱跑了,刚才多危险,要是被伤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萧贵妃善解人意地说道。 “有父皇在,我才不怕。”夜灵犀扬起小脸一副“我有父皇撑腰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模样。 萧贵妃心里气得冷笑,又对夜岚辰道:“皇上,灵犀还小,要是着了凉就不好了。” “娘娘放心,奴才在边上看着。”德公公殷勤回道。 萧贵妃点头道:“有德公公您看着,本宫自然放心。” 夜灵犀暗自留心观察着萧贵妃和德公公,暂时没看出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文武百官先举杯祝贺过后,夜岚辰又单独敬了宴老将军和宴城父子一杯,此次剿灭水匪两人功不可没,随后又举杯同苏尚书和宴江喝了一杯,感念两人出使西燕,一路辛苦。 宴苏两家风光得意之时,一人站出来奏请水匪的安置问题。 “皇上,水匪余众还剩一万多人,皆愿归顺,不如编入军营当中,收为己用。” 夜灵犀的视线紧盯着下方说话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当朝丞相周仪。 周丞相话刚说完,宴老将军便提出反对。 “皇上,那些匪徒多是乌合之众,编入军营只会拖后腿,还浪费粮饷。” 周丞相反问道:“依老将军的意思,是要将这些人都杀了?” 宴江见老父亲黑脸了,起身奏道:“皇上,微臣倒有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说来听听。”夜岚辰道。 宴江道:“这些水匪鱼龙混杂,不如先组织一次考核,能过关的就留着用,不能过关的就送去修河堤,将功赎罪。” “皇上,这些水匪虽鱼龙混杂,但人数众多,且大都是青壮男子,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正训练就能步入正轨,皇上,这正是壮大我朝兵力的好机会,若是将来有什么变故,咱们也不会全无准备。”周丞相道。 夜岚辰知道周丞相所指的变故是什么,西燕有精锐铁骑,自从五年前两国休战后直到现在都相安无事,但日后必有一争。 苏尚书奏道:“皇上,前年渝州彭城一带暴雨,冲垮黄河两岸堤坝,致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毁了上千亩良田,淹死生畜无数,若再逢暴雨,后果不堪。” 工部尚书杨勤也奏道:“皇上,修筑河堤还需半年左右才竣工,之后还要疏通水域,将河水引入海流,再逢暴雨便不会泛滥,皇上将这一万人交给微臣,微臣保证今年年底之前就能全部完工。” 兵部尚书郑勉奏道:“皇上,军营现今粮饷充足,正该扩充兵力,皇上若将这一万人交给微臣,微臣保证不出两个月,这些人就能上阵杀敌。” 夜岚辰思忖片刻,目光看向户部尚书荣粱,“荣爱卿也说说吧。” 荣粱奏道:“皇上,微臣愚见,不如各折一半,既能充盈军营,也不耽误治理水患。” 第五十章 庆功宴上论高低(四) “魏卿先前不是治理过水患吗。” 夜岚辰的目光投向一名绯袍起身的官员身上,听到一个魏字,夜灵犀也盯住那个方向,三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端正,不过比起她父皇还是差远了。 魏青出来回道:“微臣在徐州一带治理水患时,常听那些上了年纪的河工说起,渝州一带地势低,这水都流到那儿去了,若不疏通利导,恐怕日后会淹城。” 萧贵妃特意往兰妃那边看了一眼,见夜灵犀正用手指头在桌上写字给兰妃看,母女俩谁也没看下面,让那些好事者想看出半点端倪也寻不到机会。 考虑过后,夜岚辰让宴江负责那一万多人的考核,从中选出一百精干由他亲自操练,剩下的人拨出三千编入军营,其余人全部送去修筑河堤。 一万多人的去处定下来后,萧贵妃敬酒道:“皇上英明决断,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夜岚辰举杯同萧贵妃喝了一杯,道:“你父亲也有功,朕已经派人将赏赐送去了。” 夜灵犀这才知道萧家也在里面出谋划策,不过萧家在江南,水匪在青州一带,两地相隔上千里,这萧家也能将手伸过去,实力果然不简单,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分了一份功。 等萧贵妃敬完酒,夜灵犀也端着杯子来敬酒。 “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萧贵妃笑道:“灵犀,还没到皇上的生辰,你倒先祝上寿了。” “我就想要父皇长命百岁,能天天高高兴兴的。”夜灵犀委屈地低下小脑袋,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 萧贵妃心里气得牙痒痒,偏偏又不能说些什么。 “贵妃,灵犀还小,不必太苛责了。” 夜岚辰接过夜灵犀手里举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萧贵妃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将头上戴的那根光彩夺目的八宝翡翠水晶钗送给了夜灵犀。 下边一张桌子上,苏时和赵策荣珏,杜太师的嫡孙杜轩坐在同一桌,赵策吃了几杯酒,说话又不过脑子也不看场合了。 “听说宴斐那小子要瘸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 荣珏也跟着哄笑,两人一副幸灾乐祸的嘚瑟模样。 “背后说人,视为不仁,不顾同窗之谊,视为不义,御前诋毁,视为不忠,不遵师长教诲,视为不孝。” 苏时一番话说得有条不紊,有理有据,教两人难以反驳,尤其是后面两句不忠不孝,说得两人心头突突,荣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赵策心里咽不下这口闷气,一门心思要拿话压苏时一头。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也想当驸马吧,宴斐那小子要是瘸了,你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在这儿装什么装。” 苏时温文尔雅的面上添了一层薄红,不知是听到驸马两字羞臊了还是恼了。 “哼,没话说了吧。”赵策颇为得意道,“别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凭你,还想当驸马,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别像个跟屁虫一样整天围着公主转,谁知道你心里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杜轩听赵策说得越来越尖酸刻薄,忍不住开口为苏时说话道:“苏公子是正人君子,” “有你什么事,”赵策不客气地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正人君子,我看他就是个花言巧语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世子恶语相向,也非君子所为。”苏时不卑不亢地说道。 赵策皱眉道:“我就看不惯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有本事跟我打一架,敢吗?” “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戒骄戒躁,” “罗里吧嗦的,烦死了。”赵策再次打断苏时的话,他平时最听不惯这些文绉绉的词语,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听着就后脑壳疼。 荣珏又凑到赵策耳边悄悄说道:“等明日上学,苏时这小子肯定到公主面前告状,到时候还不知道怎样添油加醋诋毁咱们,公主又听他的话,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咱们跟他赔个礼道个歉吧,免得他又到公主面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被荣珏这么一激,赵策心里那股闷气又腾地一下子蹿了上来,一时酒劲冲昏了头,不管不顾地一把揪住苏时衣领质问他是不是要跟夜灵犀告状。 荣珏假意劝了几句,心里早就乐翻了天。杜轩真心实意地劝架,但赵策根本听不进去,一心认定苏时会到夜灵犀面前打小报告,诽谤诋毁他,这人一门心思钻进了牛角尖,非得闹出点动静来不可。 “打人了!” 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声,很快一双双眼睛都盯了过来。 夜岚辰让德公公过去看看,夜灵犀一骨碌溜下椅子先跑了过去,德公公连忙跟了上去,不停地嘱咐着夜灵犀慢点当心摔了。 “侯爷,那不是令郎吗,怎么把苏尚书的公子打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同凡响啊。”跟宁阳侯同坐的皇后胞弟沈宁站起身一面眺望着前方的骚动一面调侃道。 宁阳侯黑着一张脸没有搭话,视线瞥了一眼还坐在原位的苏尚书,又瞟了一眼匆匆赶过去的德公公,视线又在夜灵犀小小的身影上停了一下。 夜灵犀从一众看热闹的小公子当中挤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赵策凶神恶煞地揪着苏时的衣领不撒手。 “快放开苏哥哥。” 夜灵犀软糯的嗓音一声令下,赵策心里的闷气又窜上新高,一双眼睛更加恶狠狠地盯着苏时,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你要是敢乱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你赶紧放手。”夜灵犀伸手去掰赵策握成拳头的手,奈何赵策颇有几分蛮力,她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掰动他一根手指头,她灵机一动,一脚踩在赵策脚背上,赵策吃痛果然松开了手,她趁机将苏时拉了过去。 见夜灵犀一心向着苏时,赵策气得嚷嚷道:“你干嘛怎么护着他,难不成看上这小子了?” 德公公费了些口舌才将看热闹的小公子们打发回各自的座位上,还没松一口气就听见赵策嚷嚷出这句话,连忙过来打圆场,好说歹说,总算将人劝好了。 “不许再吵架,我会好好盯着你。”夜灵犀向赵策指了指自己两只明察秋毫的大眼睛,然后才同德公公回去了。 回去后,夜岚辰问了问是怎么回事,德公公回答说小孩子家吃了几杯酒,起了点争执,这会子已经和好了。 过了没多久,赵策悄悄往台阶上面看了一眼,见夜灵犀果然盯着他,这种被关注的感觉让他心里有点喜滋滋。 第五十一章 太液池中沉宝弓(一) 宴会直到二更天才结束,那些住得远的官员回到家时都快三更了。魏府离皇宫不近也不远,步行约摸要半个钟头的时间,乘坐马车又能缩短近一半的时间,然而从离开宫门起的一刻钟过后,魏青的马车并没有停在魏府门外,而是在上一个路口转进一条小巷,最后停在了巷子深处的一座宅子门外。 轿车的小厮扣了扣门,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小厮将门打开,魏青走了进去,进了一道月洞门,一个清幽雅致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庭院正中央种着一棵樱花树,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花木。 一名女子站在樱花树下看着天上的月亮,魏青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女子身上,唤她樱樱,叮嘱她夜深了,外面凉,早些回房休息。 魏青要离开时,樱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袍,目光抬起又垂下,而魏青始终面色平静,等樱樱自己收回手后,他又叮嘱了她一句早点休息后便走了。 回到房间后,樱樱将披风小心叠好,在床上躺下后没过多久,她又起身将那件叠好的披风搭在床头的衣架上,眼睛一直盯着披风,等到月影西沉,她才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了。 翌日下早朝后,宴江特意留意了一下四周,果然瞧见夜灵犀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悄悄朝他招手,他悄悄过去后,也不用夜灵犀提问便将宴斐的情况告诉了她。 “斐儿已经没事了,后半夜就退了热,早晨还喝了一碗粥,好好休养个把月就能康复了。” “大叔你昨天不是说晏哥哥从小就喜欢看兵书吗,这是我从藏书阁找的几本兵书。” 夜灵犀将包好的三本兵书交给了宴江,看着宴江将兵书都收进了宽大的朝袍里,心想袖子宽还挺能装东西。 “除了兵书,就没有什么话要哥哥带回去?”宴江再次露出八卦的猥琐笑容。 “大叔,你跟惜娘姐姐是什么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送过定情信物?” 夜灵犀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反客为主让宴斐毫无招架之力,他随便寻了个由头准备开溜,走了没两步又退了回来。 “你都叫惜娘姐姐了,怎么还管我叫大叔,这辈分不也乱了?” “等大叔你把人娶到手了,让我叫什么都行。” 宴江第一次觉得自己败给了一个小姑娘,还是相见恨晚的那种。 半个钟头过后,夜灵犀又出现在了御花园,今日徐夫子放假,她的计划是上午看看花,喂喂鱼,中午睡个午觉,下午去看看大皇兄和白壶,晚膳后再去找三皇兄练功。 才看了一会儿花,一对团扇大的玉色蝴蝶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追着蝴蝶穿花度柳,一不留神就被人喊住了。 夜凌绝穿着一套月白色便服走了过来,准备带她去练箭。 “二哥哥,你要是有别的事要忙就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已经会射箭了,自己一个人也能练。” “我也没有别的事要忙,蝴蝶已经飞走了,你还有别的事要忙吗。” “额…” “那走吧。” “.…..” 到了练武场后,夜灵犀发现赵策也在,还在练习箭术,倒让她有几分意外,她还以为人早就去找乐子了,不是斗蛐蛐就是赌大小。 见夜灵犀走了过来,赵策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弓也拉得更加卖力,嗖地一声,箭矢牢牢扎进靶心,赵策得意地扬起下巴,眼神悄悄瞥向夜灵犀,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靶心,心里更加得意了。 在赵策拿起第二支箭时,夜凌绝的声音传了过来。 “灵犀,过来这边。” 于是,赵策便拿着弓和箭一脸若无其事地踱在夜灵犀身后跟了过来。 侍卫拿来一把竹弓,赵策瞧了一眼道:“竹弓太轻了,箭射不远。” “就是要轻些才好,拿在手里一点也不重。”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拿起竹弓,熟练地拿起一根箭搭在竹弓上,拉开弓弦时,夜凌绝伸手将她的胳膊肘往上抬高了一点,等夜灵犀完全拉开弓后,嗖地一声,箭矢扎到前方的矮靶上,却没扎稳又掉在了地上。 “我说的没错吧,换我这把试试。”赵策将自己手里的那把龙舌弓递了过去,弓臂中间刻着一个策字。 “我试试。” 夜凌绝一手接过弓一手取箭搭在上面,让赵策连表示反对的机会都没有。为了试试这龙舌弓到底有多大威力,夜凌绝蓄力将弓弦拉到极限,连弓臂也跟着变形了,赵策看得心惊肉跳,一个劲地叮嘱夜凌绝小心点,就怕把他这把宝贝弓拉断了。 只听嗖地一声,一阵疾风刮过,箭矢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一瞬射穿靶心。 “二哥哥,我也试试。”夜灵犀被这一箭穿靶的威力吸引住了,也想亲自体验一把。 “这把弓你现在还拉不开,等你能射中靶子,我给你换把轻弓。”夜凌绝一面说道一面将弓朝赵策递了过去,赵策连忙抢回怀里,检查了一遍弓弦和弓臂后,又忍不住嘀咕道,“殿下刚才也太使蛮力了,要是断了就没法修了。” “断了换根新的弓弦不就行了吗?”夜灵犀道。 若是旁人讲这话,赵策肯定会干脆利落地甩对方一个白眼,鄙视对方的见识浅薄,再加一句你懂什么,然而被夜灵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则颇为骄傲地说道,“这龙舌弓的弓弦只此一根,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根了。” “有这么厉害吗?”夜灵犀好奇地看着那把龙舌弓的弓弦,除了看着比普通弓弦粗壮一点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赵策见夜灵犀感兴趣,心里更得意了,正要好好跟她讲讲这龙舌弓的来历,结果天上一声闷雷响,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啪嗒一声,一颗豆大的雨珠砸在赵策额头上,旋即又是啪嗒一声,一颗豆大的雨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啪嗒一声,又砸在了他肩上.......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暴雨奏响序曲。 第五十二章 太液池中沉宝弓(二) 三人刚跑进帐篷,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夜灵犀和赵策站在门口看雨,厚重的雨帘阻挡了两人的视线,远处的宫墙楼阁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雨中泛着微微的亮光。 “说下就下,什么鬼天气。”赵策嘀咕了一句,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夜灵犀,突然觉得这雨下得还挺是时候,他清了清嗓子道,“想不想知道这把龙舌弓的来历?” 话音刚落,夜凌绝便将人叫了过来。 “灵犀,过来喝点热茶,免得着凉了。” 夜凌绝已经烫好了一杯热茶,将茶杯递给夜灵犀后,也没看跟过来的赵策,向一旁的椅子坐了,端起桌子上沏好的一杯茶轻刮了几下。 赵策也找了把椅子坐下,见两人都在喝茶,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喝茶一边看帐篷外的大雨。 三人干喝茶也不说话,沉默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 赵策无聊得坐立不安,一会儿扭过头看看夜灵犀,一会儿扭过头看看帐篷里的摆设,没话找话地说道:“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世子哥哥你还没说你这把龙舌弓的来历呢。”夜灵犀接茬道。 赵策兴致勃勃道:“说起这把龙舌弓,来历可大了。听过齐国那位战神曾已吗,这把龙舌弓就是他找人打造的,传闻这把弓的弓弦是龙筋所制,百里之外能取敌首,当年齐卫两国交战,曾已用这把龙舌弓取了无数敌军将领的首级,”赵策正说到得意处却被夜凌绝不咸不淡地打断了。 “这把弓杀气重,容易招来血光之灾,还是找个寺庙念佛诵经,好生供着。” 赵策反驳道:“哪件兵器不见血,照殿下这么说,这些兵器都有杀气,都要去寺庙里供着,将来拿什么上战场打仗。” 夜凌绝喝了一口茶,道:“曾已此人好战嗜杀,武断独行,后来两国休战,卫国皇帝将胞妹送往齐国和亲,不出一个月,曾已便被卸了兵权,又因坑杀降兵被贬为庶民,一代战神最后沦落成一个疯子,冻死街头,后来这把龙舌弓落入卫国一名商贾手中,结果亦是不得善终。” 赵策听得心里有些发慌,仍硬着头皮道:“这都是巧合,再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有什么杀气也早就散了。” “世子哥哥,这把弓你从哪儿买的?”夜灵犀问道。 赵策颇有几分得意道:“这可是我从珍宝斋拍下来的,宴斐那小子还想跟我抢,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钱,”见夜灵犀的大眼睛气鼓鼓地瞪过来,他才不情愿地打住这个话题,“总之,这把弓我花了大价钱,不能便宜了庙里那帮和尚。”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世子哥哥你要看开点。”夜灵犀道。 “我又不缺钱。”赵策嘀咕了一句,又道:“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难道还怕一把弓,还要拿到庙里供着,要是传出去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你不说,我不说,二哥哥也不说,没人会知道。”夜灵犀道。 赵策道:“还有庙里那群和尚,还有那些上香的人,人多眼杂,怎么可能不走漏半点风声。” “那把它埋了。”夜灵犀道。 “埋了还不是会被人挖出来。”赵策道。 “那就丢水里。”夜灵犀道。 “还不是会被人捞起来。”赵策道。 夜灵犀胸有成竹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不会有人捞。” “哪儿呢?”赵策问道。 夜灵犀抬手指了指帐篷外面,赵策不解其意,夜凌绝会心一笑,赵策又看了看帐篷外已经变小的雨势,以为夜灵犀说的水里就是指外面的雨里,但丢在这儿不是更容易被人捡走吗? 雨才停,夜灵犀便要去帐篷外面被夜凌绝拦住,等到零星几缕雨丝飘完,阳光重新从云缝里露出来时,三人才离开了帐篷。 半个钟头后,三人到了太液池边,没等赵策反应过来,夜灵犀便拿走他手里的龙舌弓,嗖地一声,使劲扔进了湖里,拍拍手道,“好了。走吧。” “你…你…”赵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哪怕夜灵犀让他有点心里准备也不会让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赵策出宫回到侯府,管家见他空着手回来,不禁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句,赵策随便扯了个谎,说那把弓用着不顺手就送人了,管家还想问问送谁了,赵策嚷嚷着说肚子饿了,管家便让人去准备饭菜了。 下午,夜灵犀先去了一趟藏书阁,给白壶送过去两本医书,之后去了长乐宫。 夜清然坐在松树下看书,夜灵犀便坐在旁边练字,时不时向夜清然请教一下字的意思,再和他聊聊闲话,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在说,夜清然总是嗯一声回应一下,偶尔会主动问个一两句。 今日夜灵犀写下一个患字时想起昨日庆功宴上争论的水患,思忖一番后问道:“大哥哥,水匪又坏又凶,为什么要把他们留下来?” 夜清然回道:“水匪也是大徽子民,有的因穷困潦倒落草为寇,有的因江湖义气误入歧途,这些人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能迷途知返,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夜灵犀问道:“那他们要是又干坏事呢?” 夜清然思忖片刻后道:“律法该当如何便如何。” 夜灵犀点点头,继续写下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小全子端过来一盘切好的西瓜,色泽红亮,十分新鲜。 夜灵犀吃了两块,伸手去拿第三块时,夜清然让小全子将果盘撤下去,不让她贪嘴多吃。 “大哥哥,放久了会坏的,要新鲜的才好吃,我就再吃一块,就一块。”夜灵犀伸着一根手指头举到夜清然面前保证道。 小全子端着果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夜灵犀又用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夜清然,小全子也忍不住为她说情,夜灵犀一面点头赞同一面又软软糯糯地喊了声大哥哥,夜清然轻叹一口气,小全子知道主子是同意了,便将果盘放回夜灵犀面前,她从里面挑了两块长得最好看的,将其中一块递给了夜清然。 “公主,殿下看书时不吃东西。”小全子解释道。 “大哥哥歇会儿吧,吃了再看。”夜灵犀又在自己那块上咬了一口,“可好吃了,大哥哥快尝尝。” 夜清然将书搁在桌上,从夜灵犀手里接过西瓜后,示意了一下小全子,小全子便端起果盘离开了。 大雨过后的天空显得格外澄澈,清亮湛蓝,空气里也渗透着丝丝凉意,一点也感觉不到烦躁闷热的气息。 两人坐在松树下吃着西瓜,惬意自在。 这样悠哉的午后总让人忍不住想问点八卦。 “大哥哥,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 “大哥哥,你放心,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偷偷写在纸上。” “……” “大哥哥不说是不是还没有,那大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 “诶?大哥哥你怎么走了,我不问了,我练字,大哥哥你继续看书吧。” …… 第五十三章 百花宴上争花王(一) 晚膳后,夜灵犀去甘泉宫找她三皇兄教她练功,结果在半路上就碰到了匆匆溜回来的夜星野,后者一脸尴尬的笑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三哥哥,你干什么了?”夜灵犀故意做出一副严肃表情,从气势上就胜了一筹。 夜星野挠了挠脑袋,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没…没干什么。”旋即转移话题道,“今天中午下了好大一场雨,” “三哥哥,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夜灵犀打断道,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两手叉腰,颇有种大义灭亲的气势。 夜星野悄悄看了看周围,小声叮嘱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你说吧,我不告诉别人。”夜灵犀认真保证道。 夜星野又磨叽了一会儿,才涨红着脸用蚊子般嗡嗡的声音开口道:“我去宫外看…”说到这儿他耳朵尖都快烧红了,憋了半晌才用小得只看到嘴巴动的唇音说出后面的话,“去看花魁了……”又连忙保证道,“我什么都没干,就看了一眼。” “花魁好看吗?”夜灵犀问道。 夜星野:“……,也没看太清楚,就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应该挺好看的。都是胡玉涵那小子拉着我去的,还骗我说有什么花魁大会,结果什么都没有,又骗我请客,以后他说什么我都不信了。” “都是三哥哥你贪图美色才会上当受骗。” 夜灵犀说完就转身走了,夜星野连忙跟上去解释说他不是贪图美色,纯粹是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还说明日上学时让胡玉涵给他作证,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都上当受骗了一回还不长点记性,也不怕到时候真的坐实了这贪图美色的“罪名”。 于是乎,夜灵犀给他出了个主意,让夜星野明天放学后以切磋为由把人带到他的甘泉宫,她亲自审问…额…亲自做个见证。 翌日到了尚书房后,夜灵犀见到苏时开口就问宴斐好些了没有,苏时回答说已经好了很多,让她别担心,他昨日去探望时,人都能坐起看书了,还要下床锻炼,他一个人拦不住,等宴江这个三叔一露面,人立刻就老实了。 想到宴斐那副憋屈模样,夜灵犀便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笑了。恰好这一幕落在赵策眼里,误以为是苏时用昨晚的事在抹黑他,还让小哭包笑话自己,他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冲过来对着苏时就是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嚷嚷。 “有本事当着我的面说,背后说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说背后说人是不义,现在又在这儿说三道四,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苏时:“……” 夜灵犀着实无语,这一刻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说你了,动不动就冤枉人,还说自己是七尺男儿,心眼真小。” “谁小心眼了?”为了证明自己心眼大,赵策对苏时道,“这次我宽宏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苏时:“.…..” 夜灵犀:“.…..” 另一边,胡玉涵不知给夜星野说了什么,夜星野又是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模样,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点记性都不长,就跟被人洗脑了一样。 夜星野正一脸喜不自禁的模样,一抬头便对上了夜灵犀那张严肃的小脸,仿佛一下子就被看穿了小秘密,又是一脸尴尬的笑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夜灵犀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座位,倒教夜星野内心七上八下,生怕往日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一落千丈,正要转过头解释一番,偏巧徐夫子走了进来,又偏巧徐夫子今日出了一道辩题,夜星野一边提防徐夫子点他一边绞尽脑汁想应对之语,真是一点说闲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拯救一下他的光辉形象。 在忐忑的等待中,夜星野终于听到徐夫子点到他,结果一开口就成了结巴,急得他面红耳赤,结巴得更加厉害,连一个完整的字眼都说不利索了。 夜灵犀知道她三皇兄又紧张了,就跟上次在练武场时一样,真不知道上一世她这位三皇兄是怎样发号施令,带兵打仗,难不成全凭眼神交流,大眼瞪小眼,那得多费眼睛…... 想到这儿,夜灵犀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被徐夫子眼神锁定,她“以毒攻毒”,用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天真懵懂地望着徐夫子,不到三秒的功夫,徐夫子便移开了视线,点下一人回答。 中午吃饭时,夜灵犀留意了一下右边的一张桌子,坐在一块的四人中有个穿着一身浅蓝衣袍的少年,和赵策同年,她昨晚才在庆功宴上见过,正是和苏时赵策荣珏坐在同一桌的杜轩,杜老太师的嫡孙。 想到上一世的一些事,夜灵犀有些出神,然后就被一声叹息打断了思绪,还没动筷,夜星野就先叹了一口气,刚拿起筷子又叹了一口气,听得同一张桌子上的人也不太能吃得下饭。 “三哥哥,你别叹气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吃饭吧,别饿坏了肚子。”夜灵犀开解道。 夜星野又叹了一口气,筷子在一盘红烧肉里拨弄了几下,无精打采地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无精打采地嚼了几下,然后伸出筷子又夹了一块,扒了几口饭后,他忽然定睛盯住苏时,脸上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喜悦之色,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夫子总夸你稳重,你肯定有什么不紧张的诀窍,快教教我。” 苏时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用父亲平日里教导他的一句话开解道:“欲速则不达,贵在持之以恒。” “你就不能说明白点,譬如具体怎么做,”夜星野挠了挠头,又解释道,“就像练武,第一步就是要练习扎马步,你这方法第一步是什么,你说清楚点,别说得那么玄乎。” 这可把苏时问住了,毕竟他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他自幼性情平和,别人家的小孩还在上树掏鸟蛋下河捉泥鳅的淘气年纪,他就懂得品茶了,温文尔雅的品行就像骨子里带来的一样,和读书喝茶一样自然,只可意会,真要说出个所以然反倒俗气了。 第五十四章 百花宴上争花王(二) “三哥哥,我教你一个办法,你每天起床后就对着镜子大声朗读一篇文章,声音一定要大,晚上睡觉前再对着镜子朗读一篇文章,我保证一个月就能见效。”夜灵犀拍拍胸脯道。 “能行吗?”夜星野听到读文章,两条浓黑的剑眉条件反射似地皱了起来。 夜灵犀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十分笃定的眼神说道:“肯定行,没问题的。三哥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苏哥哥都说了,贵在坚持,你天天扎马步都坚持下来了,难道一个月还坚持不了,我对你有信心,肯定没问题。” 面对小皇妹信任的目光,夜星野信心高涨,一股壮志豪情涌上心头,恨不得现在就掏面镜子出来证明一下自己。 “三殿下昨天是不是出宫了,我好像在街上看见殿下了。”荣珏在隔壁桌道,嘴角勾着一抹窃笑,像是知道了对方的小秘密,眼神里也透着得意。 夜星野面色一僵,旋即否认道:“你肯定看错了,不是我。” “是吗?”荣珏故意拖长了调子,“我还以为是殿下,跟殿下可真像,不过殿下怎么会去青楼那样的地方,肯定不是殿下。” 夜星野干笑了两声,表情尴尬得简直像是不打自招。 “你在哪儿看见的,是在青楼吗?”夜灵犀反问道。 荣珏心虚地躲闪了一下眼神,搪塞道:“我就在附近看见的,没进去过。” “附近是哪儿,有多近?”夜灵犀追问道。 荣珏继续搪塞道:“就在附近的茶楼,我在楼上的包厢喝茶,从窗户外面看见的。” “那儿附近可没茶楼。”胡玉涵笑嘻嘻地插了一句嘴。 荣珏面上闪过几丝尴尬之色,他明明记得对面就有一间茶楼,难道关门了,他也没怎么留意过,昨天去的时候好像还开着门,又好像没开门,一时也分不清真假,敷衍一句记不太清了想混过去,偏偏胡玉涵较真了。 “昨天的事就记不清了,难道出门撞到了脑子,这可不是小事,得赶紧找大夫看看,要是耽搁了说不定连姓甚名谁家在哪儿都忘了。” 荣珏眼神阴沉地没有搭话,心里又有些奇怪,他也没得罪对方,就算知道昨天和夜星野一起的是胡玉涵,他又没提对方,冲他翻什么脸! 赵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被人欺负,一开口就霸气十足地怼了回去,“出门撞没撞脑子关你什么事,你天天逛青楼还好意思说别人。” “谁天天逛青楼了,世子说话可要有凭据,难道世子天天看见了不成,还是说世子也天天去逛。”胡玉涵收起脸上嬉笑的神情,也有些动气了。 赵策被倒打一把,气得脸红脖子粗,哐当一声拍响桌子,指着胡玉涵的鼻子道:“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明明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赖在别人头上,你父亲不过区区一个御史,有什么了不起的。” 胡玉涵一下子冷了脸,眼神冰冷得都能杀人了。 夜灵犀听赵策说话又不过脑子了,拿筷子头在他胳膊上捅了一下,赵策疼得嘶了一声,下一刻被夜灵犀眼神一瞪,方才得意的气焰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等会儿她还要借一借小胡公子的人脉,对方的姨夫是禁军校尉,只要搭上这条关系,日后进出宫就方便多了。 赵策这边不吱声了,然而胡玉涵却不肯轻易算了。 “侯府位高权重,一个御史自然比不上,不过这都城里又有几个能比得上侯府的权势地位,说是万人之上都不为过了。” 赵策也没听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以为对方被气昏了头反过来拍马屁。 夜灵犀见赵策还一副与有荣焉的蠢样,真想一鞋板拍在他脸上帮他清醒清醒。 胡玉涵还想说些什么,夜凌绝搁下筷子,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仿佛有着千钧之势,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灵犀,你有没有觉得二哥有时候还挺吓人的?”夜星野悄悄道。 夜灵犀也悄悄道:“这就叫气势,三哥哥你多学着点。” “我看这叫杀气差不多,以后我可不敢得罪二哥。”夜星野悄悄道。 夜灵犀:“.….”就不能有点出息嘛? 隔壁桌上,赵策小声问道:“你真去青楼了?” 荣珏讨好地笑道:“我没进去,就在附近转了转。”又道,“听说过几日有百花宴,各楼的花魁都齐聚紫雪阁中争夺这花中之王的头衔,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陈平听得两眼放光,一个劲地怂恿赵策去看看。金耀也是好奇心十足,一双眼睛睁大得又圆又亮。 见赵策还在犹豫,荣珏继续道:“这百花宴已经好几年都没办了,听说这次是为了捧紫雪阁的一位新人,这新人多半就是紫雪阁的下一任花魁,要是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办。” 赵策悄悄往隔壁桌瞧了一眼,见夜灵犀和苏时说话,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赌气说去。 下午放学后,夜星野早就将要胡玉涵作证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亏得夜灵犀提醒了一句,他这才想起来,借口说切磋就把人拉走了,周璟看得有几分莫名其妙,也没去理会这件事,一个人先出宫了。 路上,夜星野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胡玉涵笑嘻嘻地保证说肯定还他清白,夜星野踏实下来后又问起百花宴的事,早晨胡玉涵跟他说的就是这件事。 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一路,不知不觉便进了甘泉宫的大门。 夜灵犀提前到了,正站在竹子边上看竹叶上歇的一只蜻蜓,两人走过来时,蜻蜓被脚步声惊动飞走了。 “灵犀,人我带来了。” 夜星野一脸自信地冲胡玉涵使了使眼色,让他快点证明自己的清白。 “公主,殿下真的什么都没干,就是想看看青楼里面是什么样,花魁长得漂不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惜殿下也没看见花魁的真容,就听人弹了几首曲子,实在有些遗憾。” 夜星野越听越觉得有些别扭,一时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总之能证明他什么都没干就行了。 第五十五章 百花宴上争花王(三) “那你们早上又在说什么?”夜灵犀一脸严肃道。 夜星野拼命给胡玉涵使眼色让他别说,然而眼神交流这种事,前提得先有个能默契配合的对象才行得通。 “殿下想去百花宴看看,到时候各个楼里的花魁都聚在一块比个高低,看谁能夺得这花中之王的头衔,上次是紫雪阁的烟若姑娘得了,我看这次多半还是她。” 夜星野本来心里还在埋怨胡玉涵的“出卖”,又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一时没管住嘴,开口道:“怡红楼的牡丹姑娘也不差啊。” “三哥哥,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夜灵犀道。 夜星野连忙摇头否认道:“没见过,就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听她弹了几首曲子。” 原来去的是怡红楼,夜灵犀心说,又问道:“三哥哥,你又没出宫的令牌,怎么出去的?” 夜星野下意识地看向胡玉涵,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我去问父皇。”夜灵犀佯装要走,被两人连忙拦住,两人这次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胡玉涵笑嘻嘻地安抚道,“公主别生气,是我带殿下出去的。” “我也要出宫,去看晏哥哥。”夜灵犀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夜星野犹豫地问了一句:“现在去吗?” “公主,都这么晚了,现在出宫肯定来不及,回来天都黑了,宫门也关了,要是叫人打开肯定会传到皇上耳朵里,还是等哪天夫子放假了到时候早点出宫。”胡玉涵道。 “哎呀!”夜星野突然怪叫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万一那天夫子不放假,那咱们岂不是去不成了?” “三哥哥,你要是想装病不去上学偷溜出宫看漂亮姑娘,我就去告诉父皇。”夜灵犀知道她这位三皇兄不喜欢读书,玩心也大,经不得旁人撺掇,需得好好沉淀沉淀一下性子才行。 夜星野还没想到装病这一招就先被断了后路,只能悄悄用眼神向胡玉涵求助,对方鬼点子多,肯定有招。 胡玉涵用眼神让他放心,特意拖长了声音用哄小孩的语气哄道:“公主,宫外可好玩了,比闷在书房里读书有意思多了,咱们悄悄出去,再悄悄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若是上一世的她听到能出宫玩,早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但她已经不是小孩了,虽然外表看着是小孩。 “唉~”夜灵犀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胡玉涵瞧夜灵犀那一副老气横秋的小大人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笑容张扬洒脱,一边笑一边又调侃道:“公主,是不是二殿下教你的?” “我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夜灵犀皱着眉头认真道,不满自己被看扁了。 胡玉涵看着那双气鼓鼓的大眼睛,有意要逗一逗,“公主,这书上还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这书上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只知道死读书,那不成了书呆子。” 面对同样牙尖嘴利的对手,夜灵犀熟练地瘪起小嘴,大眼睛里挤出泪光,一副委屈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胡玉涵和夜星野都慌了,两人左哄右哄总算让那双大眼睛里打转的金豆豆收了回去。 “那你们还偷溜出去不上学吗?”夜灵犀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问道。 两人哪里还敢唱反调,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又过了两日,到了百花宴这天,偏巧徐夫子只上了半天课便放学了,布置了一篇文章当做功课。 徐夫子刚离开书房,夜星野便给夜灵犀递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个碰面地点,又悄悄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给身边的人都交代好了别露馅了,然后去这个地方等我们,咱们一块出宫。” 结果还没出书房就被人喊住了,夜灵犀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夜凌绝,多半又要抓她去练武场练箭,她迅速想出一个借口。 “二哥哥,我肚子好饿,先回去吃饭了。” 恰好胡玉涵来找夜凌绝说话,她立刻溜走了。 路上,夜灵犀又给禾禾和铃铛这般这般交代了一遍,铃铛想吃冰糖葫芦,夜灵犀痛快答应下来,又问禾禾想吃什么,禾禾一副忧愁担心的模样,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又劝不动,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夜灵犀早点回来。 半个钟头后,夜灵犀穿着一套不太显眼的淡蓝色衣裙出现在碰面地点,夜星野已经在这儿了,两人等了有一会儿见胡玉涵还没来都觉得有些奇怪。 “三哥哥,你是不是被人放鸽子了?” “明明都说好了,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咱们再等等吧。” 又等了一会儿,两人才看见一个人影从假山后面转了过来,后面又跟着一个人,等两人看清前面那个人的脸时,表情都僵了一下。 跟在后面的胡玉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无奈道:“殿下非要来,我也拦不住。” 夜凌绝微微向后侧了一下视线,胡玉涵笑嘻嘻地做了个缝嘴的动作不吭声了。 “灵犀,跟我回去。” “我要去看晏哥哥。” 夜凌绝微皱了一下眉,一双桃花眼添了点冷寂的光。 两人僵持之际,夜星野缓和气氛道:“二哥,你放心,我肯定把灵犀照看得好好的——”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夜凌绝一记眼神扫过去,夜灵犀感觉脊背一凉,干笑了两声低着头不吭声了。 又僵持了一会儿后,夜凌绝松口道:“坐我的马车去。” 三人都愣了一下,胡玉涵最先反应过来讨好道:“殿下,顺道也捎上我和三殿下吧。” “二哥,你什么时候能出宫的,你有出宫的令牌吗,我怎么不知道?”夜星野又是好奇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又是疑惑。 胡玉涵笑嘻嘻道:“这出宫的令牌殿下一年前就有了,是皇上奖励殿下学业有成,让殿下能出去多结识一些文人墨客,开拓开拓眼界。”又叹气道,“可惜殿下一年上头也不出宫一趟,白白浪费了这样一块好东西。” “二哥,你要是不用的话不如给我吧。”说完夜星野的目光盯向夜凌绝腰间,其实是盯着腰间挂的那些佩饰,想看看其中有没有那块出宫令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怀不轨呢。 夜凌绝也没答话,转身走了。三人见状都跟了上去,胡玉涵悄悄给夜星野指了指夜凌绝的袖子,表示令牌就藏在那里面,然而知道了也没用,他也没胆子伸手去掏啊,估计还没碰到袖子就直接被他二哥用眼神杀死了。 第五十六章 百花宴上争花王(四) 出了御花园后,四人上了停在门外甬道上的一辆马车,夜凌绝身边的冬墨驾驶马车来到宫门后,夜凌绝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伸出去让守卫看了一眼,随后便将手收了回来,连面也不用露。 守卫毕恭毕敬地让开道,冬墨驾着马车出了宫。 马车里,夜星野目不转睛地看着夜凌绝将令牌重新收回袖中,一副垂涎模样,夜灵犀见他三哥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直接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帮他醒醒神,夜星野也自觉有些尴尬,握拳咳了一声,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连忙招呼夜灵犀过去看。 “灵犀,你快看,咱们出宫了~” 夜灵犀:“.…..” 胡玉涵见小公主对马车外面的景象似乎并不感兴趣,不禁有些好奇道:“公主不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我要看晏哥哥。”夜灵犀一本正经地回道。 胡玉涵笑嘻嘻地打趣道:“公主这么挂念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话音刚落,胡玉涵就感觉到一股寒意盯在背后,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回过头讨好道:“殿下,我开玩笑的。” “灵犀还小,别在她面前说这些浑话。”夜凌绝淡淡说道。 “殿下放心,再也不说了。”胡玉涵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心说殿下这么护犊子,将来谁要是想当驸马还不得先过殿下这关,想想就真是艰难~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夜星野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连忙招呼夜灵犀过去看,夜灵犀顺着夜星野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群人正在看杂耍,表演的是喷火,只见那人一手举着火把,嘴里往外一喷,一团熊熊火焰便燃烧起来,围观的人纷纷鼓掌喝彩,夜星野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等马车走远了再也看不见喷火的人后,夜星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冰糖葫芦嘞~”“卖冰糖葫芦嘞~” 听见马车外面的叫卖声,夜灵犀连忙让冬墨停车旋即掀开车帘将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喊了过来,小贩扛着冰糖葫芦跑过来时被冬墨厉声喝住,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你别这么凶,吓得我都不敢买东西了。”夜灵犀瘪着小嘴道。 冬墨连忙赔罪,又招手让小贩上前来,小贩心有余悸,只肯往前走了半步。 “你别怕,我要买十根冰糖葫芦。”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从小荷包里拿出一锭碎银子递出去,小贩壮着胆子上前接了钱后,麻利地从草靶子上取下十根冰糖葫芦递过去,冬墨先接在了手里。 “银子够吗,不够的话我还有。” 夜灵犀低头去翻小荷包,小贩忙回答说够了,又取下两根冰糖葫芦递过去,冬墨没接,扬了扬马鞭准备离开,小贩忙退到一边让马车过去。 车轮重新转动后,夜灵犀两只手上多了十根糖葫芦,问另外三人吃不吃,夜星野拿了一串,尝了一口后就爱不释手,极力推荐另外两人也尝尝,胡玉涵倒不在乎好不好吃,一心想看夜凌绝吃糖葫芦的精彩画面。 “殿下,你也尝尝吧,难得出宫一趟。” “我不饿。” 胡玉涵悻悻收回手,见夜星野吃得香便将手里的这串也递了过去。 为了能早点出宫,夜灵犀匆匆扒了几口饭菜就去碰面了,午膳只吃了三分饱,偏偏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又开胃,有恰好有新鲜出炉的包子香味飘进马车里…... 等马车到宴府附近时,胡玉涵叫停了马车,笑嘻嘻地对夜凌绝说他和夜星野有事要去办,夜灵犀吃着包子也没戳穿,不过也用不着她戳穿,单看夜星野那一脸心虚地点着头的样子就知道两人有猫腻,不过夜凌绝也没过问,于是两人就先下了马车。 下车前,夜星野将手上给夜灵犀拿的糖葫芦和包子交给了冬墨,和胡玉涵勾肩搭背地离开了,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欢快模样。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外后冬墨下车去给守门的小厮通报了一声,门口的两名小厮一个赶来迎接一个赶去禀告。 正巧宴老将军和晏城父子早上便去了军营巡视,到现在还没回来,宴江要训练从水匪中挑选出来的一百精干,也不在府中。 当小厮将二殿下来探望大公子的消息禀告给晏城的夫人张氏时,她不禁有些惊讶,毕竟这位二殿下之前从未登门拜访过,也不敢怠慢,让小厮先将人带去大堂好生接待,她先去换一套见客的衣服。等张氏带着丫鬟来到大堂见客时又有些惊讶地发现多了一个小姑娘,见夜灵犀站在夜凌绝身后像是服侍的小宫女,不过年纪也太小了点,也不甚懂规矩,别的宫女在主子面前都是低眉顺眼,哪会儿仰着脑袋看人。 简单的寒暄过后,夜凌绝说明来意,张氏便带他去了宴斐院中,夜灵犀自然也跟了过去。 宴斐正坐在院子里看兵书,旁边还靠着一副拐杖,一条腿也缠着绷带搁在凳子上,夜灵犀看着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一点都不安分~ 见宴斐一心看书也不理会来人,张氏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出声喊了一声“斐儿。”,宴斐这才抬起头,视线第一眼就落到了夜灵犀那张雪团子般软糯的脸上,隔着些距离看过去,愈发灵动可爱…等回过神来,他握拳轻咳一声,视线看向夜凌绝,两人也不说话,气氛貌似沉默得有些尴尬。 张氏也有些不自在,听夜凌绝说道“夫人去忙吧”,她也没多留,带着丫鬟告退离开了。 “晏哥哥,你好些了没有,腿还疼不疼?”夜灵犀一面问道一面飞快跑到宴斐面前盯着他的腿看,这般热情的视线都让他有点脸红了。 “咳”宴斐又握拳轻咳一声,微微侧开脸道,“不疼了,已经好多了。”又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怕被人发现吗?” “我来看你不好吗?” 被夜灵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注视着,宴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灵犀是坐我的马车出来的,不会被人发现。”夜凌绝走过来淡淡道。 宴斐哦了一声,也没别的话要说。 夜凌绝扫了一眼院子里两边陈列的兵器和箭靶,道:“院子里还是种些花草要好看些。” “我觉得挺好的,又敞亮又威风。”夜灵犀又伸手指了指长在墙边的那丛金黄色小花,“那不是有花吗。” 宴斐顺着夜灵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的是花,之前他都没怎么留意过,现在一看倒有几分明艳可爱。 第五十七章 百花宴上争花王(五) 夜灵犀跑去墙边看了看花,又跑到兵器架子上看了看那杆红缨枪。 “晏哥哥,这些兵器你都会吗?” 宴斐诚实回道:“刀还练得不顺手。”又问道,“你箭练得如何了?” “勉强还看得过去。”夜凌绝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道。 “我都能射中靶子了。”夜灵犀不服气地反驳道,看见对面的箭靶当即表示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宴斐说右边屋子里有弓,让她自己去挑一把顺手的。 当宴斐用到挑这个字时,夜灵犀已经有所准备会看到十几二十把弓,等她推门进去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过于狭隘了,墙上挂的是弓,架子上摆的也是弓,轻弓,重弓,铁弓,木弓,竹弓……应有尽有。 “收藏得还挺多的。” 夜凌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视线在一把单独摆放的十字弓上停了一下,走过去看了看后又走到一把紫色弓弦的木弓前,看了看后又走到一把轻便的琉璃弓前,弓臂上雕刻着一枝栩栩如生的桃花,他伸手从墙上去取弓时停了一下,而后收了回来。 “试试顺不顺手。” 夜凌绝取下一把竹弓递给了夜灵犀,她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又拉了拉弓弦,还算顺手。 等夜灵犀拿着弓和箭走出来后,宴斐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弓便说出了弓的名字,寒月,是他三叔去江南游玩时给他带回来的。 相传这把弓为夏公子羽所做,后夏为大徽取代,公子羽隐遁于深山之中,后世有人说他得道飞升了,这把寒月弓也被传为神弓。 当初宴江兴致勃勃地讲着这把弓的来历时,宴斐看到的不过是把普通的竹弓,除了样式精巧点,也没什么神通之处。 “晏哥哥,这把寒月弓很值钱吧?” “别人送的。”“没花钱。” 夜灵犀一面同宴斐说话一面取箭搭弓,目光集中在对面的箭靶上,奈何对面的箭靶比她还高出一个脑袋,根本瞄不上靶心。宴斐撑起拐杖准备走过去调调靶子,夜灵犀立刻跑过来按住了他,一脸严肃地叮嘱他好好休息,不能乱动,在那双大眼睛直勾勾的注视下,宴斐微微侧开脸嗯了一声,将如何调节靶子高度说了一遍。 宴斐自三岁起便开始练习箭术,为了适应他日新月异的身高,宴老将军特意给让工匠做了个机关靶,内嵌一段活木,能灵活调节高度。 夜灵犀伸手去拉木桩后面的铁链时,另一只手抢先一步握住了铁链,她自觉往旁边让了让,夜凌绝往下拉动铁链,只听木桩内传出齿轮转动的细微咔嚓声,然后是一声稍重的咔哒声,表示活木的一个固定位置,夜凌绝继续往下拉了几秒,第四声咔哒声过后,靶心降到了合适的高度。 万事俱备,夜灵犀重新拉弓瞄靶,深吸一口气,心无旁骛。 “你不适合当驸马,”夜凌绝扫了一眼宴斐搁在凳子上的右腿,淡淡道,“现在就差点丢了一条腿,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命丢了。” “适不适合,殿下说了不算。”宴斐冷着一张脸,像是十分嫌弃对方的多管闲事。 夜凌绝勾了勾嘴角,脸上掠过一丝淡薄的笑,似是嘲讽,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也不多说,目光放在夜灵犀身上看她射箭,嗖地一声,只见雪白的箭羽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嚓地一声扎进了靶子里,这次没有掉下来。 虽然没能一箭射中靶心,但也离靶心很近了,就差半环,也不算献丑了。 夜灵犀自认为还不错,结果宴斐一开口就让她有种拿鞋板拍人的冲动。 “力道还不够,要多练习才行。” 为了更好地教学,宴斐又让夜灵犀将弓箭给他,一面给夜灵犀讲解要领一面亲自示范动作,然后嗖地一声一箭射中靶心。 “哇,晏哥哥真厉害。”夜灵犀毫无热情的声音显得敷衍又做作。 宴斐心里一慌,感觉自己像是说错话了又像是做错事了,直觉告诉他赶紧补救一下,然而他还没张嘴,夜凌绝便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二哥哥,你先回去吧,等会儿我和三哥哥一块回去。” 夜凌绝拧了一下眉心,夜灵犀假装没看见,又背过身,一门心思研究屋檐上空有多少朵白云飘过。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后,也没人主动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夜灵犀悄悄用余光往后瞟了瞟,见夜凌绝还在盯着她的背影,心里着实有些郁闷,就算再盯一个钟头也没用。 在这异常安静的空气中,只剩宴斐还在翻动书页,另外两人仿佛背景板一般,敌不动我不动。 夜灵犀仰得脖子都有些酸了,正想着有个人来打岔一下,惜娘就英姿飒爽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该喝药了。” 惜娘简单打量了一眼夜凌绝和夜灵犀的背影,也没寒暄一下,伸手将药碗递到宴斐面前,也没叮嘱一句小心烫之类的,一举一动甚是干脆利落。 宴斐抬手接过药碗,眉头也没皱一下,仰头一口干了,手还没把碗放下,惜娘便拿走空碗转身走了,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有。 “惜娘姐姐,等等我。” 惜娘稍停了一下脚步,侧过视线往后扫了一眼朝她跑过来的夜灵犀,也没停下来等等,夜灵犀便追在她身后离开了院子。 夜灵犀离开后,院子里的空气似乎更安静了。 宴斐微侧了一下视线,见夜凌绝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手指翻过一页书,随意问道:“殿下还不回去吗?” 夜凌绝端起放在面前的茶杯轻刮了几下,闻了一下茶香道:“陈茶有些涩了,要用山泉水烹煮才好。”话罢又将茶杯搁下了,似乎看不上眼。 宴斐也没客套一下,甚是坦率道:“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殿下要喝就回去喝吧。” 夜凌绝并未理会,甩开扇子挡了挡迎面照来的阳光,院中也没花草树木遮挡一下,本就明艳的光线显得愈发耀眼。 “屋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吧?”夜凌绝淡淡道。 “.…..,没有。”宴斐简单回了两个字,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他本就不喜欢外人进他屋子,而且还是互相不对付的那种。 第五十八章 百花宴上争花王(六) 见夜凌绝自作主张地进了屋,宴斐刷地一下合上兵书,拿起搁在桌上的寒月弓练箭,一连三箭全中靶心,内心压抑的烦躁情绪也释放了一些,又看了一会儿墙边那丛金黄色小花后,心绪平静,重新打开兵书看了起来。 另一边,夜灵犀一路跟着惜娘到了她的住处,进屋后惜娘将空碗放在桌上,接着走到窗边坐下做起针线活,也没管夜灵犀,任她在屋子里闲逛。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嘶声,一颗殷红的血珠从惜娘的食指上渗了出来,她将手指放在唇边吮了一下后继续穿针引线。 “姐姐,你在绣什么?”夜灵犀跑过来时又听见惜娘一声轻微的嘶声,她看着都疼,等她看见绢布上绣的那一坨不可名状的东西时,她内心都有点同情了。 而当惜娘大方利落地回答说是鸳鸯时,夜灵犀紧紧抿住樱桃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默默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后,夜灵犀将她耳濡目染的半吊子刺绣经验都传授给了惜娘,好歹让惜娘学会了正确的拿针手势,两人的友情也迅速升温。 在不到半个钟头的相处中,夜灵犀对惜娘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冒,对方为人爽利,性情率真,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能有机会结识这样的侠女,和都城里那些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客套。 “姐姐,你和三叔是怎么认识的?”混得熟了夜灵犀又按捺不住八卦的小心思了。 惜娘坦率道:“他去青州那边剿水匪,我刚好路过顺便帮了一下忙。”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姐姐和三叔果然有缘分~”夜灵犀俏皮地冲惜娘眨了眨眼睛,又憧憬道,“姐姐武功一定很高吧,肯定打得那些水匪落花流水。我现在才刚学会扎马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姐姐一样厉害?” 惜娘同样坦率道:“我从五岁开始习武,十五岁出师。” “我是三哥哥教我习武,姐姐的武功是谁教的?”夜灵犀好奇问道。 这次惜娘沉默了一下,简单回答了两个字:“师父。” 感觉对方不想聊起这个话题,夜灵犀便转换话题说起宴三叔,说他前几日还问她为什么叫他大叔,叫惜娘姐姐,还说辈分乱了,惜娘也没听出这辈分乱了的潜台词,夜灵犀也没点破,毕竟窗户纸要当事人自己捅破才算功德圆满。 明明两人是两情相悦,连孩子都有了,为什么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呢,当中又有什么样的隐情呢…… 夜灵犀陷入沉思当中有些出神,冷不丁被惜娘一指头弹在了脑门上,真是提神醒脑,一点迷糊都不犯了。 等夜灵犀回去时见夜凌绝不在院子里,以为他终于待不下去一个人先回去了,下一刻夜凌绝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回去吧。”夜凌绝走过来道。 夜灵犀:“.…..”就不能换点别的话吗? “二哥哥,天色还早,”夜灵犀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夜凌绝箍住胳膊肘往外拖走,宴斐也没法阻拦,等他拄起拐杖起身时人都快门口了。 “晏哥哥,等你兵书看完了我再让三叔给你带新的。” 夜灵犀只来得及嘱咐完这一句话,背影就消失在了墙外。 “二哥哥,你放手吧,我自己能走。”夜灵犀皱着眉头道。 夜凌绝侧过视线向下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要是跑了呢?” “我跑也跑不过你…”夜灵犀嘀咕了一句,又保证道,“我不跑,我还要去看三哥哥他们。” “那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姑娘家能去吗。”夜凌绝道。 夜灵犀仰头道:“那二哥哥你去,你不是姑娘家,你去。” 夜凌绝简直要被气笑了,见夜灵犀一副要炸毛的样子,两颗小虎牙都快龇出来了,他便先放开了她的胳膊肘。夜灵犀也没跑,一声不吭地朝前走了,夜凌绝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提步跟了上去。 还没出园子,两人碰巧遇见了宴斐的堂妹宴楚楚,晏城和张氏的长女,将军府的二小姐,比宴斐小两岁,芳龄还不到十一,黛眉杏眼,天生的美人胚子。 上次在庆功宴上,隔着那么多人,夜灵犀个子也不高,宴楚楚也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因此也没认出她的身份,同她母亲张氏一样以为是个小宫女,不过年纪还太小,不太懂规矩罢了。 宴楚楚给夜凌绝行过礼后,用百灵鸟一样婉转好听的声音搭话道:“听闻殿下是来探望斐哥哥的,多谢殿下,殿下费心了。” “不过是略进同窗之谊,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府上了。”夜凌绝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带着夜灵犀走了。夜灵犀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位二小姐还在看着这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虽然她二哥不是亲的,但相貌确实是出类拔萃,也不怪人家小姑娘见了犯迷糊。 看在对方是宴斐妹妹的份上,她就帮忙探探口风,要是她二哥没这个意思,最好不过,她也不想看着小姑娘往坑里跳,若是有,再从长计议吧。 “二哥哥,你觉得那位二小姐怎么样,好不好看?” “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看的,二哥哥觉得呢?”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有多好看,是不是一见钟情的那种?” “.…..,这些浑话是不是三弟他们教你的?” “我随便说的,不关三哥哥的事。” “日后放学了,你别去甘泉宫了,我教你练武。” “二哥哥,你还要教我练箭,还是三哥哥教吧,你别太累了。” …… 冬墨驾着马车离开将军府后,夜灵犀执意要去接夜星野一块回去,夜凌绝拗不过她,便吩咐冬墨等会儿将马车停在附近。 马车在紫雪阁附近停下后,冬墨下了马车前去楼中找人。 夜灵犀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瞧,见一座阁楼门外挤满了人,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往里眺望,不用看匾额上的字也知道是哪儿了。 看着紫雪阁那扇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大门,夜灵犀十分怀疑冬墨能不能挤进去,不过冬墨也并未从大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后面。 第五十九章 百花宴上争花王(七) 忽然,楼中传出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堵在大门口的人都疯了似地往外跑,一股浓烟从楼中冒了出来。 “是失火了吗?”夜灵犀担心道。 夜凌绝往外看了一眼,道:“不是着火,是霹雳弹炸开后放出的烟雾。” “这个有毒吗?”夜灵犀问道。 夜凌绝回道:“毒性不大,有些熏眼睛罢了。”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在紫雪阁旁边那条狭窄的巷道上,之前冬墨便是从那儿绕去了后面。 夜灵犀也盯住了那个方向,只见三人匆匆朝马车赶了过来,其中一人是冬墨,另外两人正是夜星野和胡玉涵。 两人进马车后,夜灵犀有些惊讶地发现胡玉涵的额头上青紫了一块,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所幸没见血。而夜星野一双眼睛揉得通红,活像兔子眼睛。 “你们跟人打架了?” 夜星野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将几分钟前惊险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正如夜凌绝所说,是霹雳弹炸开放出的烟雾,当时楼中混乱不堪,他和胡玉涵也被人挤散了,他被那烟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一直在楼里打转摸不出去,还是冬墨进来带他从后门离开了。 “三哥哥,你现在能看得清吗?” 夜灵犀身后在夜星野眼前晃了晃,夜星野能看得到模糊的影子。 “你这伤又是怎么弄的?”夜凌绝扫了一眼胡玉涵额头上那块青紫的皮肤。 “被人暗算了。”胡玉涵脸上泛起寒意,笃定的眼神已经确定了暗算他的人。当时霹雳弹刚炸开,他就被人罩住脑袋后额头上挨了一闷棍又被拖到后院,身上又挨了几棍,不过他也不是个吃素的,一个鲤鱼打挺再加一记扫堂腿就扭转了局势,即便被罩着脑袋看不见对方,但从脚步声中他就辨别出来了人数,一顿拳脚功夫后,将人都收拾了,从其中一人口中问出了幕后主使。 那几个打手鼻青脸肿地逃回了赌坊,被赌坊老板骂了几人一顿不中用,又警告几人管好嘴巴,先去城外庄子上避避风头。 马车在附近一家医馆停下后,冬墨先后扶着夜星野和胡玉涵下了马车,夜灵犀想跟去看看被夜凌绝拦下了,他让冬墨跟了进去。过了半个钟头后三人才出来了,夜星野的眼睛经过冲洗后,已经能看清东西了,虽然还是有点重影,大夫说睡一觉就没事了,胡玉涵的额头上擦了药酒,已经消了些淤肿。 两人上马车后,冬墨先将胡玉涵送回了府,然后驾着马车回宫,从宫门进去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回到未央宫时,夜灵犀带着铃铛刚进门就和准备出门的铃铛碰了个正着。 “公主,您下次早点回来吧,刚才皇上过来了问您去哪儿了,奴婢回答说您在藏书阁温习功课,皇上要是让人去藏书阁问可怎么办?” “没事,我从后门偷偷出去的,没人看到。” 夜灵犀让铃铛先回屋放好盒子,里面还有四根冰糖葫芦,一人两根,铃铛欢喜地拿着盒子走了。 刚进殿德公公便迎了过来,殷勤地将夜灵犀领到了夜岚辰和兰妃面前。 “皇上,公主念书这么用功,日后肯定是个才女,说不定还能中个女状元。”德公公恭维道。 夜灵犀骄傲地扬起小脑袋道:“我要当女将军,可威风了。” 夜岚辰和兰妃都笑了笑,夜岚辰又抱起她挨着自己坐下问道:“最近都学了些什么,说给父皇听听。” “夫子前天出了个辩题,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父皇,鱼和熊掌为什么不可兼得,是怕它们打架吗?”夜灵犀天真懵懂地问道。 “皇上刚才还说你读书用功,一张嘴全露馅了。”兰妃笑意温柔地打趣道。 夜灵犀鼓着腮告状道:“父皇,母妃凶我~” “进宫这么久,朕还没见过兰儿发脾气的样子。”夜岚辰轻笑着看向兰妃,目光像是旋涡般将人包裹,兰妃飞红着脸垂下眼睫,神色微嗔地喊了一声皇上。 夜灵犀感觉自己夹在两人中间显得有些多余了,佯装生气道:“父皇就知道看母妃,灵犀肚子饿了,去吃饭了,父皇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吧。”说着一骨碌地溜下榻,撒开两条小短腿屁颠屁颠地溜了。 夜岚辰让德公公跟着去照看点,德公公识趣地退下了。 翌日,夜灵犀去尚书房时发现胡玉涵没来,估计是因为额头上的伤不好意思见人,她心想。 一群人围着赵策和荣珏不知在说些什么,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 夜灵犀走过来时,赵策貌似有些心虚地躲闪了一下视线,又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别说了,荣珏又悄悄暗示了一下陈平,脸上带着一抹窃笑,一副“干了坏事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模样。 “听说胡兄昨天跟人打架了,脸上还挂了彩,都不敢露面了。” 夜星野打抱不平道:“什么打架,是有人暗算他!” 荣珏反问道:“殿下怎么知道,难道殿下也在?” 见夜星野说不出来话,夜灵犀也反问道:“你们又怎么知道?难道是你们干的?” “公主,话可不能乱说,说不定是他自己在外面得罪了仇家,他自己又不去些正经地方所以才被仇家钻了空子。”荣珏道。 夜星野气愤道:“你什么意思,谁不正经了?” “殿下别生气,我就是随便猜猜。”荣珏赔笑道,又说夫子快来了,所有人都回了自己座位,夜星野也只得作罢。 中午吃饭时,荣珏和陈平金耀兴致勃勃地这般这般讨论着昨天的百花宴,赵策让三人小点声,又时不时往夜灵犀那边瞧一眼。 荣珏对紫雪阁捧的那位新人念念不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水灵的人,姿段又柔又美,比那画上的人还好看上十倍不止。 金耀更好奇那些烟是怎么回事,赵策说肯定是虎爷的人干的,霹雳弹是虎爷的拿手绝活,做得比军营里的还好,又说胡玉涵那小子活该倒霉。 第六十章 百花宴上争花王(八) 偏巧这话被夜星野听了去,他有心揪出背后算计的人给胡玉涵出口气,便问赵策谁是虎爷,赵策见夜灵犀也看了过来,搪塞说不知道,夜星野又将目光对准荣珏三个,见赵策说不知道,三人也都摇头说不清楚。 夜星野又将目光放回赵策身上,语气笃定道:“你肯定知道什么。” “都说了不知道,殿下想知道自己去查吧。”赵策也有些不耐烦了,说话就不太顾得上对方是什么身份了。 夜星野面上有些挂不住,说话也急躁了些,“我不就问问吗,冲谁发火呢?” 赵策也冷了脸,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眼看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夜灵犀直截了当地问道:“三哥哥,世子哥哥,你们要打架吗?”说完又用气鼓鼓的大眼睛盯着两人,一副“要打就快点打别耽误我吃饭”的严肃模样。 两人像是被天敌克制了一般,一个闷头扒饭,一个埋头扒饭,方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焰顿时烟消云散。 之后,夜星野几次试图向夜灵犀搭话都没有成功,他一张嘴,夜灵犀就扭过头去和夜清然和苏时说话,一顿饭吃下来,夜星野已经在心里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惹小皇妹生气。 放学后,夜灵犀一路盯着夜星野到了甘泉宫,然后一声不吭地扎起马步,足足过了半个钟头后才开口说话,夜星野喜得感天动地,就差烧香拜佛还愿了。 “三哥哥,你是不是想偷偷出宫去找那个虎爷?” 夜星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夜灵犀继续问道:“要是找到了虎爷,你是不是就跟人家打一架?” 夜星野连忙摇头否认,“我不打架,我跟他讲道理,让他道歉认错。” “要是人家不道歉,不认错呢?”夜灵犀道。 夜星野皱眉想了想,忽然握拳拍手道:“那就报官。” “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三哥哥你们去看漂亮姐姐的事情就被父皇知道了,还不得受罚。”夜灵犀道。 “那怎么办?”夜星野一副苦恼的样子,这儿也行不通那儿也行不通,不免有些急躁,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也找人打他一顿。” 话音刚落,夜灵犀就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夜星野啊地一声怪叫,连忙用手抱住两条胳膊。 “三哥哥是皇子,又不是市井无赖。” 夜星野一面揉着胳膊一面问道:“那该怎么办,打又打不得,讲道理又不听,难道就这么算了?” “书上说,知己知彼,三哥哥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先想着要出气,万一对方心狠手辣,三哥哥你送上门去不是羊入虎口吗,又万一找错了人呢?”夜灵犀道。 夜星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像是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点醒了,他又有些惊奇道:“灵犀,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懂得还多着呢。”夜灵犀骄傲地扬起小脑袋,又鼓励道:“三哥哥你懂得不也很多吗,什么兵器都知道,上次说的那把九环刀我连听都没听过。” “也没什么,都是从一些杂书上看来的。”夜星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脸上洋溢着开心而又腼腆的笑容,忽然想到一件事,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前些天刚得了一本百剑谱,上面有各种名剑,你要不要看?” “好啊~” 夜灵犀露出甜甜糯糯的笑容,夜星野感觉整个人乃至三魂七魄都被治愈了。 进殿后,夜星野让夜灵犀先坐一会儿,他去自己寝殿翻开枕头,兴冲冲地拿着剑谱走了回来,翻开第一页后就给夜灵犀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 “这天下第一名剑叫钧鸿,是百年前齐国王君的佩剑,传闻是铸剑师风烛子所作,后来这位王君沉迷于寻仙问道,亲自乘船前往海外仙山求取长生不老药,结果途中遇上大风浪沉了船,听说是蛟龙作怪,这把剑也沉入海底,不知所踪。这第二把剑叫和光,也是风烛子铸造的,听说这把剑铸成时异光冲天,整整三日不散,现在这把剑在咱们父皇手里,这把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是天下间最锋利的剑。第三把叫龙霄,相传是一名上山采药的大夫在一个山洞中发现的,听说拿出来时从这把剑中飞出一条金龙到了天上,现在这把剑在西燕皇宫。” 夜星野说到这儿时,夜灵犀问道:“三哥哥,西燕是不是经常和咱们打仗?” “现在不打了。”夜星野又补充道,“五年前就休战了。”又颇为自豪道,“当年父皇御驾亲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派人来求和想联姻,还吹牛说他们的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想给父皇使美人计,父皇怎么可能上当,父皇就该乘胜追击,打得他们俯首称臣,再无还手之力。” 夜灵犀分析道:“当时父皇还刚登基,朝里朝外都不太安稳,他们趁火打劫就是想试试父皇的态度,要是父皇不管,他们就得寸进尺,要是父皇反击,他们就见好就收。”见夜星野一脸惊奇的表情,她话锋一转道,“这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灵犀,你…”夜星野停顿了一下,忽然伸手抓住夜灵犀的肩膀两眼放光地说道,“你真是个天才!” 夜灵犀:“.…..”多活了一世能是普通人吗? 离开时夜灵犀又叮嘱了一遍“每天早晚对着镜子大声朗读文章”这件小事,夜星野点头如捣蒜。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远远地看见萧贵妃和一位娘娘立在花阴下说话,她让铃铛和禾禾藏在假山后面,自己一个人猫着腰悄悄走过去躲在花丛后面,透过花丛看了看那位娘娘的脸,原来是柳妃娘娘。 这位柳妃娘娘平日里很少露面,因此留给她的印象并不深刻。 “你看灵犀那小丫头,又会卖乖嘴巴又甜,哄得皇上总往兰妃那儿去,你也是生下公主的人,瑶儿也乖巧,我看比灵犀那丫头还招人疼,就该多到皇上跟前露个面。” “皇上公务繁忙,臣妾和瑶儿还是不给皇上添乱了。” “唉~,你,不是我说,你这性子也太老实软弱了,你看兰妃,都是生下公主的人,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瑶儿多打算些,你看看前朝那些不受宠的公主都是什么下场,要不是远嫁和亲,要不是夫家不济遭人白眼,你难道不想皇上给瑶儿挑个好夫婿将来风光大嫁吗?” “只要瑶儿能平平安安的,臣妾也不求多富贵。” “你,唉,算了,本宫也是白费口舌,你回去歇着吧。” “是,臣妾告退。” 柳妃离开后,萧贵妃冷笑道:“真是个木头桩子,难怪皇上不喜欢。”刻薄完这一句,她也带着宫女离开了。 晚上,夜灵犀躺在床上想了一些柳妃娘娘和她二姐姐的事,她二姐姐比她大五岁,芳龄十一,上一世她二姐姐嫁给了新科状元,算算时间还有六年。 第六十一章 戏子多情鸿门宴(一) 翌日上午,胡玉涵依然没有出现。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辰,赵策荣珏一行四人刚出书房,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过来喊了一声荣公子,等荣珏走到跟前后悄悄给他传了个口信,也不等荣珏问个缘由便匆匆离开了。 荣珏回来时赵策好奇问他什么事,他搪塞说没什么事,说是家里人托人带了个口信让他今日放学后早点回去,赵策便也信了。 快走到后面用膳的厅房时,荣珏突然捂着肚子说肚子不太舒服,借故离开了,赵策真当他肚子有毛病也没起疑。 之后荣珏一个人悄悄溜进了御花园,正是晌午,园子里走动的宫人也不太多,他借着假山花木的遮掩溜到了太液池边的落花亭中。 他在亭子里坐等又等,也不见有人来。当时那小太监悄悄跟他说二公主在这里等他,他心里便有些奇怪,他和这位二公主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一次中秋宴上见过一面,莫非这二公主早就有意于他,想到这儿,荣珏心里不禁沾沾自喜,佳人有约,还是位公主,他在去与不去之间徘徊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虚荣心的作祟,决定去一探究竟。 等了一刻钟左右还不见有人来,他心里这才醒悟多半被人耍了,正要离开,突然从假山后面跳出来一人拦住了去路,荣珏定睛一看,却是胡玉涵,不由得心里一慌,着急要离开,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他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胡玉涵手里摆弄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你说昨天的账该怎么算?” 赵策瞅了瞅四周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心里发慌嘴上仍然否认道:“什么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跟我在这儿装糊涂。” 嗖地一声,寒光从赵策眼角掠过,锋利的匕首从荣珏耳边擦过,吓得他脸都白了,腿脚直打哆嗦,回过神后他赶紧伸手摸了摸耳朵,还好都在。 “你想怎样,这里可是皇宫,你还想杀人灭口吗?”被逼急了,荣珏气得乱嚷嚷起来,不过气急败坏的声音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底气不足,不敢跟对方拼个鱼死网破。 “杀你?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胡玉涵嗤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张欠据拍到荣珏身上,“明天把银票带来。” 荣珏拿着欠据看了一眼,立刻气得瞪直了眼:“一千两,你讹我呢!” “大夫说我这伤要好好调养一个月,要用贵的药材,吃最好的补品,不然容易落下病根,一个月下来少说得花三五千两银子,我看在都是同窗的份上才便宜你了,你爹不是户部尚书吗,这点银子还拿不出来。不给也行,咱们去皇上面前分辨分辨,索性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皇上查出来什么是什么,大不了挨顿板子被赶出宫罢了。”胡玉涵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匕首道。 荣珏见对方一副豁得出去的模样,心里又气又怕,万一真捅到皇上面前肯定就瞒不住了,倒不如花点银子破财消灾。 “一千两就一千两,明天给你。” 胡玉涵见荣珏收了欠据,他也将匕首重新插回靴中,伸手拍了拍荣珏的肩膀,嬉笑道:“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有钱一起花。” 荣珏:“.…..” 当胡玉涵和荣珏勾肩搭背地一起回到书房时,几人都有些意外,明明两人不久前就有口舌之争,现在好得像是亲兄弟似的。尤其是夜星野,一双眼睛都瞪直了,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画面,说不出的怪异。 夜灵犀一眼就看出了荣珏笑容背后的勉强,心想对方多半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再看胡玉涵,额头上的那块青紫已经消了,只是周围还有一圈比肤色稍深一点的印记,如果不凑近仔细看的话根本瞧不出有伤的样子。 两人各自回到座位上后,趁着夫子还没来,夜星野伸长脖子凑近胡玉涵的座位将昨天赵策提起的虎爷跟他说了一下,胡玉涵对这位虎爷的身份并不太在意,笑嘻嘻地表示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说话时眼睛往荣珏那边瞟了一下,夜星野正要问问怎么解决的,徐夫子就走了进来,他只得作罢。 下午放学后,胡玉涵又和荣珏勾肩搭背地一块走了。 赵策看得莫名其妙,心说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见夜灵犀从视野里经过,他的注意力又换了个目标。见夜灵犀和苏时肩并着肩说话,他故意从两人中间穿过,又不小心撞了一下苏时,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哥哥,你没事吧?”夜灵犀关心问道。 苏时摇了一下头,语气温和地回道:“没事。” “苏哥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脑子缺根筋,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夜灵犀开解道。 苏时也没有计较的打算,转换话题说起宴斐。昨日苏时去探望时,正好碰上惜娘给宴斐查看腿伤,检查过后,惜娘说宴斐的骨头愈合得不错,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能完全复原了。 夜星野听说不禁有些惊奇宴斐的恢复速度,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而宴斐不用一个月就能康复,这身体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说到伤筋动骨,夜星野又想起一件事,经过这些日子一桌吃饭的和谐相处,夜星野觉得和夜清然这位大皇兄的距离拉近了不少,顺嘴一说就将陈年往事抖了出来。 “大皇兄第一次骑马时就差点摔断了腿,当时大皇兄一骑上去,那马就跟疯了一样往前跑,拉都拉不住,一下子就把大皇兄摔下来了,要不是吴统领冲过去把马拉住,后果不堪设想。” 夜灵犀抬头看了一眼夜清然,见她大皇兄面色平静,像是听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和自己一点也不相干,她感觉那张平静的面孔后面藏着很多事,但这些事她大皇兄似乎永远不可能会跟人主动说起。 “大哥哥,还疼吗?”夜灵犀伸手牵住夜清然的手仰头问道。 夜清然怔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很久都没听到过的一句话,恍惚中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耳边问他疼不疼,包含着无限的温柔和耐心,他只是稍微出了一下神,仿佛水面泛起的一丝涟漪,一眨眼便消失不见,等再看时,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水面,毫无波澜,简单说了三个字,“不疼了。” 夜灵犀开心地笑了,牵着夜清然的手一晃一晃地往前走,夜星野看着有点眼红,于是也把手伸了过去,被夜灵犀奶乎乎的小手牵住后,他脸上不禁咧出傻笑,心里喜得无可不可。见苏时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着,夜星野看着于心不忍,于是大方地朝他伸出另一只手,一点也没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见苏时一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样子,夜灵犀心里小小地幸灾乐祸了一下后才帮他解围。 第六十二章 戏子多情鸿门宴(二) 四人分手后,苏时往出宫的方向离开,三人还没走多远,小安子就找了过来。 “给两位殿下和公主请安。”小安子行礼后,禀告道,“贵妃娘娘请了戏班来唱戏,皇上也过去了,两位殿下和公主也快过去吧。” 话罢,小安子在前面引路领着三人去往萧贵妃宫中。路上,小安子殷勤地跟三人介绍了一遍萧贵妃请来的戏班子。 到了萧贵妃宫里后,三人先去夜岚辰面前请安后跟着德公公去了偏殿用晚膳,夜凌绝也在里面,四人都还没吃饭。 人都到齐后,德公公吩咐人摆上饭菜,说戏晚上才开唱,让四人不用着急慢慢吃。 吃饭时,夜灵犀时不时往门外瞄两眼,除了她父皇,萧贵妃还请了她母妃,容妃娘娘,柳妃娘娘和另外几位嫔妃。 在柳妃娘娘身边,夜灵犀又看见了一个小姑娘,形容乖巧文静,长得十分纤细窈窕。 这位便是二公主夜玉瑶,柳妃之女。 像是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夜玉瑶也往屋里看了过去,对上夜灵犀的视线,她又腼腆地低下了头。 “瑶儿妹妹胆子小,又怕生,我跟她说话都不敢大点声就怕把她吓着了。”夜星野一面扒饭一面看着屋外说道。 夜凌绝道:“胆子小也不是坏事,胆子大才教人头疼。”说着他特意往夜灵犀那边看了一眼,后者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埋头吃饭。 用过晚膳后,德公公领着四人去了看戏的阁楼。 夜凌绝和夜星野跟着萧贵妃和容妃坐,夜玉瑶跟着柳妃坐,夜灵犀跟着兰妃坐,独有夜清然孤零零地。 “大哥哥,过来这边坐。” 夜灵犀走过去拉着夜清然和她坐在一块,兰妃也对他温柔慈爱地笑了笑。不知不觉中,夜清然眉眼间笼罩的一丝清冷孤寂消失不见。 华灯初上,锣鼓齐响。 前方戏台上一位彩绣辉煌的戏子粉墨登场,扮的是位千金小姐。 夜星野也听不太懂那些抑扬顿挫的戏词,台上又没有武打的戏,他不免觉得有些无聊,才看了一场就困得打了个哈欠,容妃一记眼神扫过去,他立刻规矩坐好,睁大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戏台。 “我看星儿都困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萧贵妃善解人意地说道。 夜星野连忙摆手道:“贵妃娘娘,我不困,一点都不困。” “娘娘不必管他,困了让他自己趴在桌上睡。”容妃道。 夜星野:“.….” 几场戏过后,夜灵犀看出了些端倪。 戏台上演的那位千金小姐喜欢上了一个书生,但书生无权无势,千金小姐的父母又是嫌贫爱富之辈,将千金小姐许给了一位高权重的王爷,千金小姐不愿辜负书生,死活不从,而王爷见了千金小姐的美貌后便被迷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娶。 戏演到这儿便过了一半,接下来演的全是这位千金小姐如何宁死不从,两人的真情又如何感动王爷,最后又如何喜结连理的故事。 “这小姐也忒痴了些,放着王爷不要反倒要嫁书生,还要跟书生私奔,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可不是,那书生如何比得上王爷,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云泥之别,那小姐真是有眼无珠。” “我看这王爷没有娶这小姐也是一桩幸事,若真嫁进了王府多半会跟那书生藕断丝连。” 萧贵妃请来的那几位嫔妃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夜灵犀听到藕断丝连四个字时皱了皱眉头,她又瞧见她父皇也拧了一下眉。 “母妃,小姐又不喜欢王爷,为什么要嫁给王爷,小姐明明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只有嫁给喜欢的人才会开心吗,就像母妃一样开心。”说到这儿,夜灵犀兴奋地拍了拍手,“我知道了,父皇就是书生,母妃就是小姐,那个王爷就是个捣乱的。”说完她又跑到夜岚辰面前撒娇道,“父皇,灵犀说的对不对?” “对,灵犀说的都对。”夜岚辰笑道。 兰妃飞红着脸,脸颊艳若桃花愈发显得温婉动人。 “父皇,母妃害羞了。”夜灵犀努力垫起脚尖凑到夜岚辰耳边悄悄说道。 夜岚辰笑了笑,视线流连在兰妃温婉动人的眉眼间。 萧贵妃见精心安排的一出戏被夜灵犀搅和了,又道:“皇上,不如让瑶儿和灵犀一块去尚书房念书,姐妹俩也好做个伴。” 夜岚辰的视线向柳妃那边看了一眼,道:“瑶儿身子弱,还是在宫里好好养着。” 夜玉瑶低垂的视线中有些黯然,微张了一下嘴唇又抿住了。 见夜岚辰没有同意,萧贵妃便不提了。 咚地一声,夜星野怪叫着摔在了地上。 半刻钟前他实在撑不住了,两双眼皮就在瞌睡虫的蛊惑下闭上了,结果一不留神身子一歪,连人带椅子摔到了地上。 德公公连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夜星野尴尬得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皇上,奴才看三殿下是困了,三位殿下和公主明日还要上学,不如早些去休息。” 夜岚辰点了一下头,德公公便招呼着四人先行告退了。 夜凌绝住在玉渊宫,和甘泉宫长乐宫都在御花园东侧,未央宫居中,离御书房最近。 德公公让小安子带着两名小太监亲自送夜灵犀回去,又叮嘱禾禾和铃铛路上留心点,别跌了脚打破灯笼,照不见亮。 出了宫门后,四人同行了一段路。夜星野路上舒展了一遍筋骨后,整个人精神饱满。 “这戏还是要武打戏看着才有趣,我方才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唱的是什么。” 夜清然和夜凌绝都没有接茬,夜灵犀嗯了一声表示英雄所见略同又问道:“三哥哥,你那剑谱上排第四位的剑叫什么?” 夜星野嘿嘿笑道:“第四把剑可有意思了,名字和你一样都叫灵犀,传闻是齐国公子商和夫人的定情信物,谁要是得到这把剑就能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夜灵犀颇感兴趣地问道:“那这把剑现在哪儿呢?” “这把剑就在,”说到这儿夜星野停了停故意卖了一下关子,又用一种讲鬼故事的恐怖口吻低声道,“棺材里。” 夜灵犀配合地吓得躲到了夜清然身后,抓着他的袖子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大哥哥,我怕。” 夜清然伸出手让夜灵犀牵着,道:“鬼神之说不可信。”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 第六十三章 戏子多情鸿门宴(三) 怕真把小皇妹吓着了,夜星野又安慰道:“灵犀,你别怕,那把剑在公子商和他夫人合葬的墓里,不过这公子商也是个怪人,死后也没葬在王室陵墓里,一天夜里就突然带着他夫人走了,也没跟谁打声招呼,之后也没人见过两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肯定去游山玩水了,书上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夜灵犀道。 “哪本书上看来的?”夜凌绝问道。 “书上就是书上,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夜灵犀十分笃定道。 “灵犀,你到底看了多少书?”夜星野十分好奇道。 夜灵犀骄傲地扬起小脑袋道:“可多了。”说着她随手指了指前边的一棵石榴花树,“堆起来比它还高。” “这么多啊!”夜星野惊奇道,“你怎么这么喜欢看书?”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就不行,一看书就犯困。” “三哥哥放心,我就坐在你后面,你要是犯困,我就在背后掐你一下肯定就不困了。”夜灵犀道。 夜星野:“…..,不用了吧,有徐夫子在,我哪敢打瞌睡。” …… 走到一个岔路口,三人往东边去了。 一路上三人沉默无言,夜星野无聊得抬头看星星,脚下一不留神差点绊倒,幸亏及时伸手抓住了一只袖袍,等他站稳后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收回了手,干笑着解释了一句,“二哥,我不是故意的。”又干笑着问了一句,“二哥,衣裳没扯坏吧?” “三弟,刚才灵犀说的剑谱能借我看看吗?”夜凌绝道。 夜星野爽快答应道:“行啊。二哥,要不你现在就去我宫里拿,还是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也不急,等你看完了再说。”夜凌绝道。 夜星野颇为自豪道:“我早就看完了。二哥,我跟你说,那上面讲的可有意思,保管你看得茶饭不思。” 说话间,三人又在另一个岔路口分手,夜清然往长乐宫的方向而去,夜凌绝同夜星野先去甘泉宫取了剑谱,然后回了玉渊宫。 另一边,小安子借机在夜灵犀跟前献殷勤。 “公主方才在皇上跟前说的那番话真是让奴才佩服,奴才之前说的那番话都是真心的,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奴才一定给您办妥。” “那我要是让你去干坏事呢?” “只要公主高兴,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夜灵犀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问道:“那你有办法把月亮摘下来吗?” “这件事奴才办不到。”小安子凑近两步,低声道,“不过要是公主想知道贵妃娘娘的秘密,奴才可以告诉公主一件事。” “什么秘密。”夜灵犀道。 小安子道:“这儿不方便说,等会儿到了奴才单独跟公主说。” 到了未央宫后,夜灵犀支开禾禾和铃铛单独留下小安子说话。小安子悄悄告诉她,他还在御花园当值时,曾无意间撞见萧贵妃和周丞相私会,当天下着大雨,御花园中也没什么人,他刚好在太液池附近打扫,下雨时躲在了附近的假山山洞里,正巧在太液池边上那座隐蔽的落花亭中看见了两个人,在亭子里了呆了大概半刻钟左右后两人就先后离开了,他先认出了萧贵妃,调到御书房当值后认出另一个人是周丞相。 “为什么告诉我,不怕我告诉贵妃娘娘吗?”夜灵犀问道。 小安子道:“奴才虽然愚钝,但也看得出来贵妃娘娘今日摆的是鸿门宴,奴才从前搬花时不小心摔坏了一盆花,管事的公公要把奴才送去掖庭司,掖庭司是什么地方,公主多少也听说过,有命进没命出,奴才在这宫里无亲无故,便是死了也没人在意,若非兰妃娘娘经过救了奴才一命,奴才现在也没命站在公主面前,奴才那时起便发誓要好好报答兰妃娘娘,公主您年纪虽小,却是聪慧过人,能为公主分忧是奴才的福气。” 夜灵犀想了想,道:“那你日后帮我多留意点贵妃娘娘。” 小安子殷勤答应下来,随后告退离开了。 等小安子出去后,禾禾和铃铛走了进来,铃铛按捺不住好奇心先问了出来,夜灵犀将小安子被她母妃所救之事告诉了两人,没提私会一事。 “公主,要不等明日问问娘娘,看看是真是假?”铃铛始终觉得小安子油嘴滑舌,不是个可靠的。 夜灵犀道:“这样的事查一查就知道真假了,也用不着说谎。”她心里想的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瞧见她母妃要过来才故意摔了花盆,演一出博得同情的戏码也不是没有可能,人心叵测,她不得不防,若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她日后也不会亏待他。 不过,小安子的话又勾起夜灵犀怀疑起另一件事,但在上次的庆功宴上,她盯着那周丞相看了半晌,也没觉得和夜凌绝长得多像。 如果不是周丞相,又会是谁呢? 想来想去,夜灵犀还是觉得周丞相的嫌疑最大,就算不是他,两人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利益联系。 琢磨了一会儿后,她暂且搁下这件事计划起另一件事。 翌日,禾禾和铃铛来服侍夜灵犀起床时,见她面色恹恹,一点精神都没有,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去禀告兰妃。 德公公见铃铛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问她什么事,随后吩咐小安子去请太医又进去回禀了一声。 不多时的功夫,夜岚辰和兰妃一块过来了。 看见夜灵犀病恹恹的模样,兰妃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所幸并不烫。 “皇上,您等会儿还要上朝,先去用膳吧,臣妾在这儿就行。”兰妃温婉体贴地说道。 德公公也道:“皇上,奴才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人一会儿就到了,皇上先去用早膳吧。” “父皇,不能饿肚子,灵犀没事。”夜灵犀强打起精神说道。 夜岚辰伸手摸了摸夜灵犀的额头,目光扫向伺候的禾禾和铃铛,“公主夜里有什么不舒服吗?” 禾禾紧张地回道:“公主夜里醒了两次,像是做噩梦了,到后半夜才睡得安稳了些。” “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噩梦?”夜岚辰拧了一下眉心,面色也冷了几分。 德公公宽慰一番后,夜岚辰的面色才缓和了些。 第六十四章 戏子多情鸿门宴(四) 小安子带着韩太医过来时,夜岚辰还留在房间里也没用早膳。 给夜灵犀诊过脉后,韩太医回禀说没什么大碍,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说了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德公公又让小安子去御膳房跟王公公知会一声,又提醒了夜岚辰一句上朝要迟了。 兰妃将夜岚辰送到了门口,韩太医也跟着离开了。 路上,夜岚辰随口问了一句,“贵妃昨晚请去看的戏如何?” 德公公回道:“娘娘请来的自然是好的。”又补上一句,“只是公主年纪小,之前也没看过戏,怕是有些不习惯。” 夜岚辰道:“日后宫里还是少唱点戏。” “是。”德公公答应道,“奴才等会儿就去和贵妃娘娘说一声,娘娘向来最是体贴皇上心意。” 夜岚辰淡淡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下朝后,德公公便去了萧贵妃宫里一趟,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萧贵妃也表现得甚是识大体还让人去各宫吩咐了一声。 在此之前萧贵妃就收到消息说夜灵犀病了,还去探望了一番虚实,暗中窥察兰妃神色也不像演的,她说了一番宽慰的话,又瞧了瞧躺在床上睡得一动也不动的夜灵犀,看着也没什么大碍。 从早上喝了点粥后,夜灵犀一直睡到了下午,怕是天上打雷都轰不醒。 睁着眼睛熬了一晚上,能不困吗…… 另一边,赵策见夜灵犀今日没来上学,中午吃饭时问了问隔壁桌的夜星野,不料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清楚。 还是夜星野身边的小路子去御膳房取午膳时听了几句,说是生病了。 一听生病了,赵策就有些坐不住了,问了小路子一连串问题,小路子只知道个大概也回答不上来,赵策气得责怪小路子没用,小路子真是有冤无处诉。夜星野看不过去怼了赵策几句,两人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这次没了夜灵犀镇场,两人的眼睛一个瞪得比一个大,跟铃铛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撸起袖子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同窗一场,要是动了拳头就没意思了。”胡玉涵笑嘻嘻地劝解道,视线又瞟了一眼荣珏,抬手拍了拍胸膛,衣裳里面收着一千两银票,荣珏心虚地避开视线,心里十分后悔招惹了胡玉涵这个不要脸的。 “也不知道小公主怎么样了?”胡玉涵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忽而眼神一亮道,“殿下,要不放学后咱们一块去看看。” 夜凌绝淡淡道:“你去干什么,在那儿瞎闹腾吗。” “殿下放心,我把嘴缝起来,一个字也不说。”胡玉涵做了个缝嘴的动作,接下来果然十分安静。 夜星野将胡玉涵的话听了进去,转而问苏时要不要一块去看看,苏时有些为难,不是不想去探望夜灵犀,而是怕不合规矩,然而夜星野也不等苏时给出回答就替他做了决定,又拉上夜清然这位大皇兄一块去。 赵策竖起耳朵听了听,心里也有了些想法便对荣珏三人道:“等会儿放学后你们先走,不用等我,我还有事。” “什么事?”金耀好奇问道。 “有事就是有事,你问那么清楚干嘛。”见赵策有些生气了,金耀就不问了。 下午放学后,夜星野二话不说就拉着夜清然和苏时去未央宫探望,赵策悄悄跟在后面,跟做贼似的。 进了未央宫后,夜星野见宫人的视线往他身后看了看,他也回头看了看,见赵策跟了来不禁有些惊讶。 “你怎么也来了,你和灵犀关系不是不好吗,难道来看她笑话的?”夜星野立刻摆出架势,“有我在,你休想过去。” 赵策:“.…..”脑子有毛病吧,“谁来看她笑话,再说我来不来关你什么事?” 眼看两人又急了眼,德公公连忙过来道:“皇上在里面呢,殿下和世子可别在这儿吵起来。” “父皇也来了?”夜星野伸长脖子往屋里瞧了瞧,又问道,“灵犀好点了吗?” 听夜星野问,另外几人的视线也放在了德公公身上。 “公主没什么事,睡了一觉后,精神就好多了,这会儿刚起,才喝了碗粥。” 说话间,德公公将四人领进了殿,然后绕过屏风去里面禀报了一声,随即传来夜灵犀活泼软糯的声音,说要出来看,过了一会儿,夜岚辰抱着夜灵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身旁跟着兰妃。 夜岚辰放下夜灵犀后,她立刻跑过去依次喊了一声大哥哥,三哥哥,苏哥哥和世子哥哥。 赵策对于把自己放到最后一位,心里不太舒服,前面两个他比不过,但凭他的身份怎么着也得排在苏时前面。 夜岚辰携兰妃在榻上坐下后,四人行礼请安,夜岚辰抬手让四人起来后,视线在夜清然身上扫过落在了苏时身上。 “朕听闻你每日放学后都会去将军府探望,那小子什么时候能来上学?” 苏时回道:“回皇上,小晏的腿伤还需半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完全康复。” “父皇,宴斐那小子恢复得可快了,儿臣看用不了半个月就好了,儿臣看他落了这么多天的功课,到时候要是夫子点他回答问题可就惨了。”夜星野大咧咧地笑道。 “有苏哥哥给晏哥哥补功课,肯定没问题。”夜灵犀道。 夜星野忙点头说是,差点就忘了小皇妹护犊子…... “都还没吃饭吧,就在这儿吃吧。” 夜岚辰对德公公吩咐了一声,德公公让人去御膳房说了一声。很快,御膳房送来了饭菜,夜岚辰和兰妃留在正殿用膳,夜灵犀和四人一块去了偏殿用膳。 吃饭时,夜岚辰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苏家小公子和咱们灵犀配不配?” 兰妃莞尔道:“皇上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臣妾看着也好。”又无奈地笑道,“只是灵犀这丫头点子多,皇上和臣妾在这儿商量好了,等她知道了肯定说咱们合伙对付她。” 夜岚辰笑了笑,道:“也不急,等过几年再慢慢挑。” 第六十五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一) 另一边,赵策故意跟苏时作对,苏时要夹哪道菜他就伸筷子挡开,结果就是夜灵犀亲自把菜夹到苏时碗里,他自觉无趣就停止了作妖,又不甘心夜灵犀把注意力放在苏时身上,于是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你们都听说了吗,东平伯府里的老夫人没了。” 夜灵犀:“.…..”吃饭说这事合适吗……. “我也听说了,就是前几天没的,那老夫人都九十多了。”夜星野道。 夜灵犀:“.…..” “诶,你们知道吗,荣珏他大姐要嫁人了,嫁的是刑部尚书的大儿子刘宏,下个月就成婚。”赵策道。 “我之前见过那刘宏,长得也不怎么样。”说到这儿夜星野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他在大街上调戏人家姑娘,吓得人家姑娘都哭了,碰巧宴斐那小子经过,把他给教训了一顿。”他又问苏时道,“你当时也在是不是,我看你们两个平时就爱黏在一块,你肯定也在。” 苏时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道:“刘公子确实有些过分。” 赵策不屑道:“你直说你在边上看热闹不就得了,在这儿装什么文绉绉的。” 夜灵犀道:“苏哥哥又没说错,再说有晏哥哥出手就够了,那个刘公子就该好好教训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干坏事。” 赵策嗤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仗着点武功就臭显摆,最后还不是挨了家法,被他祖父关在家里一个月都没放出来。” “荣公子不是世子哥哥的好朋友吗,世子哥哥怎么不劝劝他,别让他大姐嫁给这种人。”夜灵犀道。 赵策一时语塞,又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聘礼都收了,难道还退回去不成?” 从赵策口中听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八个字,夜灵犀颇有几分意外,毕竟对方可一点都不像会乖乖认命的人,若是不闹出点惊涛骇浪都对不起这纨绔两字,不过上一世,赵策倒是乖乖娶了她,也没听说闹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倒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她父皇就范,还以绝食明志,回想起上一世猪油蒙了心的奇葩操作,她心里真是汗颜得无地自容。 吃完饭后德公公让人安排马车送赵策和苏时回府,夜星野也回了甘泉宫。 橘红色的晚霞淡去,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浅的蓝色,宁静如水,透出一丝丝凉意。 夜灵犀在院子里荡秋千,禾禾和铃铛在后面慢慢推着,她父皇和母妃在殿中下棋,她留在那儿感觉有些多余。 一个人影从宫门外垂落的树荫中走了进来,夜灵犀看着天边出神,对方脚步又轻,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禾禾和铃铛一开始也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等人走近后两人才发觉,正准备上前行礼,来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秋千依旧慢慢荡着,夜灵犀也没发现身后推秋千的人换了一个。 直到兰妃送夜岚辰从殿中出来,夜灵犀溜下秋千跑过去时才发现一个人也跟了过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她二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父皇要去哪儿?”夜灵犀仰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父皇还有奏折要批。”夜岚辰笑道。 夜灵犀认真叮嘱道:“那父皇批完了要早点休息。” “好。”夜岚辰宠溺地摸了一下夜灵犀的小脑袋,视线看向她身后的夜凌绝道,“凌儿跟朕一块走吧,正好朕考考你的功课。” 夜岚辰带着夜凌绝离开后,兰妃也牵着夜灵犀回了殿中。 路上,夜岚辰问了几句文章诗词,夜凌绝对答如流,夜岚辰又跟他谈起兵部要铸造兵器的事。最大的一座铁矿在北边由镇北王管辖,每年年初会进贡一批质量最上乘的铁矿进京,今年已经进贡过了,让镇北王派人将铁矿送过来还是朝廷派人去运,朝中大臣有不同意见,夜岚辰想听听夜凌绝的看法。 “儿臣听闻,北地不到八月便会下雪,异常艰寒,父皇可以趁此机会派人给将士们送些御寒衣物过去,若有亲友书信也可一并带过去。” 夜岚辰笑了笑,拍了一下夜凌绝的肩膀似含赞赏肯定之意。 翌日上朝时,夜岚辰便让晏城带人前去北地运回铁矿,之后又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他吩咐了两件事,一件是御寒衣物和亲友书信,另一件是给镇北王一家大小的赏赐和一道嘉奖圣旨。 下朝后,夜岚辰去了未央宫,见夜灵犀不在便问了兰妃一句,兰妃回答说去上学了,夜岚辰本来是让夜灵犀多休息两天,见她这么喜欢念书便由她去了。 夜岚辰坐了没多久,萧贵妃便来了,身边跟着上次来送燕窝的绿玉,这次绿玉手上没拿什么东西,不过屋里多了一个冰鉴,萧贵妃说里面装着新鲜荔枝,是她父亲送来的。 萧贵妃让人打开冰鉴从里面取出一盘新鲜荔枝,粉嫩的果壳还往外冒着凉气,上面凸起的纹路像是镶嵌着一粒粒珍珠,分外鲜润诱人。萧贵妃亲自剥了一个用手帕托着递到夜岚辰面前,夜岚辰接过尝了一口后说味道不错,让德公公送些去书房。 徐夫子正在授课没注意到德公公来了,德公公在门外等着徐夫子讲完文章后才出声,徐夫子见是德公公便出来问了问有何事,德公公让小安子将冰鉴打开露出里面的新鲜荔枝。徐夫子见是荔枝,昨日恰好看到一篇荔枝赋,今儿见了真物,兴趣盎然地欣赏起来,也没太在意德公公说了什么。 当德公公让人抬着冰鉴进来时,书房里的众人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看着这个新鲜什物。 见荣珏三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赵策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道:“这叫冰鉴,我家也有一个。” “跟这个一样吗?”金耀好奇问道。 赵策道:“比这个还大些,往里面放点葡萄西瓜过半个钟头再取出来,吃起来可凉快了。” “这个冰鉴哪里能买到,回去后我也让我爹买一个。”金耀道。 赵策道:“你去珍宝斋看看,那儿要是没有就不用去别的地方问了。你一个人去也问不明白,等放学后我跟你一块去问问。” “算我一个。”荣珏道。 “我也去。”陈平道。 第六十六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二) 四人说着悄悄话时,德公公已经让人分发荔枝,用白瓷小碟托着,看着分外赏心悦目,每人也不多,各分得两颗,不过尝尝鲜罢了。 德公公亲自给夜清然四人分送荔枝,当到夜灵犀身边时,德公公一面放下碟子一面说道,“公主先尝个鲜,要是喜欢皇上还留了些。”德公公话刚说完,夜星野就剥开一个塞进了嘴里,品得正得味,一时忘乎所以,不小心把果核吞了,抓着脖子一副要死要活的痛苦模样,夜灵犀见状除了干着急也不知该如何施救,还是夜清然一掌拍在背上,夜星野哇地吐出一颗果核,整个人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粗气后才恢复过来, 其他人见差点噎死人,也都不太敢吃了。 德公公也怕再出事,便让人一颗颗剃了果核。赵策非要整个吃,德公公只能在旁边看着,忽然赵策也抓住脖子夸张地吐出舌头,德公公吓得三魂七魄都快飘了出来,结果他又把舌头往回一收吐出个果核,恶作剧地一笑。 “哎呀,小世子,您可别再吓奴才了,奴才都这把岁数了可经不得您吓。” “怕什么,我又不傻,吃个东西都会被噎着。” 夜星野以为赵策故意取笑他,气得面红耳赤,实际上赵策这次纯粹是心直口快,说话没过脑子而已。 “世子哥哥,你故意吓人就是不对,跟你傻不傻没关系。”夜灵犀一脸认真道。 夜星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说还是小皇妹厉害,一物降一物~ 面对夜灵犀那张雪团子般软糯的脸蛋,赵策实在是有气撒不去,闷闷剥开第二颗荔枝,一口吞了,然后面朝另一边吐出果核,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果核滚到了苏时脚边,结果一回头就对上夜灵犀正义凛然的大眼睛,他心虚地低头看书。 中午吃饭时,夜星野跑去了夜凌绝那桌兴致勃勃地问他剑谱好不好看,夜凌绝说起那把钧鸿,说当年并非是有蛟龙兴风作浪,而是随行的人员中混入了别国的奸细,故意破坏船只导致沉船,夜星野听得津津有味,一点也没留意到夜灵犀时不时瞥过来的幽怨目光。 “公主,您先吃吧,饭都快被您戳烂了。”铃铛提醒了一句。 夜灵犀这才停止无意识的戳饭动作,赌气似地挑起一大块米饭塞进樱桃小嘴里,两边雪白的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只神气的小兔子。 赵策看得有趣,连饭都忘吃了,心里按捺不住一股想要伸手去戳一戳捏一捏的冲动,结果脑子一热,手就伸了出去,还没碰到就被一双筷子头挑开了。 “世子,吃饭归吃饭,别动手动脚。”夜凌绝轻描淡写道。 “谁动手动脚了,我伸伸懒腰不行吗?”赵策红着脸争辩了一句,眼神却心虚地向下瞟着。 夜凌绝也没同他多理论,视线在夜灵犀塞得鼓鼓的腮帮子停了一下后收了回来。 “殿下,你怎么了,怎么一副犯花痴的样子?”胡玉涵盯着夜凌绝嘴角勾起的一抹微微笑意好奇问道。 夜星野噗嗤一声差点喷饭,又努力憋住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父亲还不知道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吧。”夜凌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胡玉涵立刻认错,又转移话题说起最近兴起的夜游风雅之事。听得夜星野心里痒痒,却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吃完饭后,夜星野迫不及待将奸细沉船的事说给夜灵犀听,绘声绘色,一点也没将方才不在一张桌上吃饭的事放在心上。 夜灵犀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反倒觉得她自己有点小心眼了,不就吃顿饭吗,又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说还有救命之恩,请客吃顿饭也是应该的……想了想这些后,她也就放下了。 又过了两日,赵策带了只鹦鹉来书房,得意洋洋地跟众人炫耀说它会念诗,打算中午时好好展示一下,结果中午小厮进来告诉他那只鹦鹉自己打开笼子飞走了,找了一上午也没找到。赵策责怪了一顿小厮没用,亲自去御花园里找,结果回来迟了被徐夫子罚抄二十卷书。 又过了两日,夜星野晚上偷偷跑去太液池划船看月亮,结果木浆掉进了水里,在小船上呆了一整晚,天快亮时一翻身不小心从船上掉了下去,幸亏他会水性,攀着船舷又爬了上来,等被宫人发现时已经是半个钟头后的事了,结果就着凉了,病了三五日才好转,又被容妃娘娘一通训斥,拘着抄了两日佛经。 又过两日,宴斐来了尚书房。 夜灵犀远远瞧见两个人影,下一刻朝两人飞奔过去,跑到跟前后,一张小脸红扑扑地发出一连串问候,“晏哥哥,你来了,你腿都好了吗,还疼不疼,没事了吧?”说着她又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宴斐的右小腿,一副认真研究的模样。 宴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盯着自己的腿看,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姑娘,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脸,回答了三个字,“没事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先起来吧。” 禾禾也提醒道:“公主,快起来吧,要是被人看见了又要说闲话。” 等夜灵犀起来后,宴斐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又扫了一下袖子,似乎在纠结某件事。 说了一两句话后,三人结伴进了尚书房。后面不远处的赵策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养的那只虎威大将军,一只又黑又亮的大蛐蛐,瞧见前面那个很像宴斐的人影,顿时没了兴致。 “那不是宴斐吗,不是说还要半个多月腿才好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看多半是装的,就想在皇上面前出出风头。”荣珏道。 赵策不屑地哼了一鼻子,等进了书房后,他又瞧见夜灵犀围着宴斐团团转,气得恨不得给宴斐扎小人。 从宴斐的书桌旁经过时赵策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把头一扬,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走了过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夜灵犀心里着实有点无语,明明打又打不过,偏偏还要特意绕过来嚣张一下,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 第六十七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三) 徐夫子来后,荣珏想看宴斐出洋相于是提起功课的事,“夫子,您时常教导学生们,功课一日都不可荒废,若是荒废了三五日还能补得回来,若是荒废了一个多月,实在是辜负夫子您平日里的教导。” 徐夫子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宴斐道:“我出一个题,你若答得上来就留下,若答不上来就让府上另请高明吧。” “夫子请讲。”宴斐拱手道。 徐夫子捋了捋胡子,道:“何为圣贤?” 宴斐回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徐夫子捋了捋胡子,让宴斐坐下了。 等背诵文章时,夜星野回头悄悄问道:“灵犀,那什么道啊道啊是什么意思,都把我绕晕了。” 夜灵犀也悄悄回道:“等会儿吃饭的时候问晏哥哥。” 晌午云层堆积得厚了些,将刺眼的阳光隔挡住,在地上映下一片阴凉,也不见有乌云飘来,天空仍是晴朗的亮光,舒适悠闲。 刚出书房,夜星野就问起宴斐那四句话的意思,宴斐回了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夜星野倒是听懂了。 “我还以为你小子平日里就知道舞刀弄枪,没想到肚子里还有点墨水。”夜星野大咧咧地去拍宴斐的肩膀被躲开了,他收回手又摸了摸后脑勺缓解尴尬。 夜灵犀正要和宴斐说话,就被赵策打断了。 “哟,腿都能走路了,没落下什么病根吧?” 宴斐反问道:“你脑子里的水都这么满了,怎么还没去看看大夫?” 赵策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才脑子进水了,你全家都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拳头一阵风似地打向赵策的面门,仅一线之隔就揍上去了,宴斐语气冰冷道,“嘴巴放干净点。”一记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赵策吓得瞳孔都放大了,宴斐收回拳头后,赵策还愣在原地,直到一只手拍了一下他胳膊肘。 “以后你就别惹晏哥哥了。” 夜灵犀语重心长地劝完这一句,叹了一口气走了。 “宴斐那小子就是脾气冲,我看只有苏时那样的好脾气才受得了。”胡玉涵走过来嬉笑道,“今晚有庙会,要不一起去看看?” “不去。”赵策气冲冲地回了两个字,大步流星地走了,金耀和陈平连忙跟了上去,荣珏要走时被胡玉涵伸手勾住了肩,“最近手头有点紧,连逛庙会的银子都没有。大家都是兄弟,有钱就要一起花。” 荣珏:“.…..,我没钱了,我爹这个月也不准我支领银票了,等下个月吧,下个月我就有钱了。” “零碎银子总有吧。”胡玉涵道。 荣珏不情愿地拿出银钱袋子,还没打开就被胡玉涵拿走了,过了不到两秒,一只空袋子回到了荣珏手上。 看着胡玉涵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荣珏真想买块豆腐砸死他。 吃饭时,夜星野特意坐在了苏时旁边,另一边是夜灵犀,他夹在中间感觉十分安心。 当赵策进来时,不少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见他朝宴斐坐的桌子走了过去,都等着看两人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结果,赵策只是扬着脖子不屑一顾地走了过去,然后绕到陈平的位置上坐下,和宴斐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 见荣珏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赵策以为他是舍不得他大姐嫁人便开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大姐都十八了,也不小了。” 荣珏:“..….” 见荣珏默认了,赵策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问道:“你大姐真想嫁给刘宏,说实话他那个人也不怎么样。” 荣珏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容,又道:“亲事是我爹的,我爹看人一向很准,他说刘公子好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我大姐也愿意。” 赵策点点头道:“虽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还是要两个人都愿意才行。” 荣珏也附和说是,心里盘算着能不能从未来姐夫那儿弄点钱花。 另一边的桌子上,夜星野兴致勃勃地问着宴斐剿灭水匪的经过,宴斐简单回应着一两句,视线不时看向自己的袖子,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那个李胜到底是死是活,你们后来找到人了吗?” “没有。” “我看他多半还活着,你们说他武功又高,干什么不好非要当水匪,当个镖师照样能挣钱,还能走南闯北,到处见见世面,不比水匪好?” “不知道。” “那个李胜真的一刀把你拍水里了?” “.…….” 啪地一声,夜灵犀一奶掌拍在夜星野背上,收回手后,煞有其事地说道:“有蚊子。” 夜星野信以为真,回头看了看问道:“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夜灵犀抬手指着窗户道:“飞出去了。” 夜星野也没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准备继续问宴斐时又被夜灵犀拍了一下后背。 “又飞回来了。”“啊,又飞出去了。” “.…..” 下午上课时,宴斐依旧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瞥一眼袖子,像是里面揣着个烫手山芋。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宴斐也没先收拾书桌而是径直走到夜灵犀的书桌旁让她出来一下,夜灵犀怀揣着好奇心跟着宴斐到了书房后面那棵梧桐树下,碧绿的叶子郁郁葱葱地覆盖在两人头顶,光线跳跃在微小的空隙之中,像是闪烁的星光,眨着顽皮的小眼睛,好奇地偷窥着树下的两个小人儿。 看了一眼四周后宴斐才从袖中拿出那个“烫手山芋”递到夜灵犀面前,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地说道:“三叔让我给你的,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谢谢晏哥哥。” 夜灵犀从宴斐手中接过那个精致小巧的胭脂盒子,软糯的脸蛋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宴斐微微侧开视线,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 两人从书房后面走出来时,冷不丁和赵策面对面撞上了,赵策哼地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夜灵犀也不知道他是在这儿守株待兔还是碰巧路过。 回到书房时,夜星野带着点酸溜溜的语气好奇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还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宴斐简单回了一句。 第六十八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四) 一行四人离开尚书房后,胡玉涵笑嘻嘻地出现在四人面前。 “宴公子,殿下有请。苏公子也一块来吧。” 宴斐微皱了一下眉头,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夜凌绝对他说的话,说什么他不适合当驸马,还擅自进了他的屋子。 “二哥哥找苏哥哥和晏哥哥什么事啊?”夜灵犀仰头问道。 胡玉涵特意弯了腰让夜灵犀不用仰着脖子,“就是说说话,喝喝茶,公主不用担心,殿下向来动口不动手。” 夜灵犀:“.…..”动口就挺让人不放心的了。 “两位请吧。”胡玉涵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依旧是一副嬉笑模样。 苏时颔了颔首,又同夜星野和夜灵犀辞别后对宴斐道:“小晏,走吧。” 两人随胡玉涵离开后,夜星野也没了顾忌放心大胆地问道:“灵犀,你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你放心,天知地知,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三哥哥真想知道吗?”夜灵犀道。 晚饭后,夜灵犀带着铃铛又来了一趟长乐宫,小全子打开门后,见夜灵犀又过来了又好言好语地劝了一遍。 “殿下不是不见公主,是怕过了病气,公主,您先回去吧,等殿下好了您再过来玩。” 夜灵犀让铃铛将手上提的食盒给小全子道:“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枣泥山药糕,我记得大哥哥喜欢吃这个,你拿进去给大哥哥吧。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大哥哥。” “公主放心,奴才一定照顾好殿下。公主您路上慢点。”小全子送了几步远后,提着食盒进了长乐宫,蔼蔼暮色中,长乐宫的大门再次关上。 夜星野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夜灵犀招了招手,夜星野立刻弯腰凑了过来,夜灵犀抬手拢在嘴边,小声说道:“晏哥哥要有三婶了。” “真的假的,他三叔要娶媳妇了,哪家的姑娘啊?”夜星野难掩八卦的兴奋,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一些。 夜灵犀抬手嘘了一声,“三哥哥,你小点声,婚事还没定呢,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三哥哥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要不然晏哥哥会生气的。” 夜星野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嘴巴可严了,肯定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夜灵犀又说起另一件事,随后两人往长乐宫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胡玉涵带着苏时和宴斐到了玉渊宫中,周璟也在这儿,面前的茶略喝浅了一点。 “坐吧。”夜凌绝示意了一下周璟对面的座位。 胡玉涵嬉笑着走到周璟旁边的空位坐下,苏时和宴斐在另一边坐下。冬墨奉上三盏茶,依次放在苏时,宴斐和胡玉涵面前。 “这是今年新进的茶,尝尝吧。” 宴斐微皱了一下眉头,没动面前的茶,苏时浅品了一口,胡玉涵倒豪放地吃了一盏。 “殿下,你这是什么茶,怎么一点苦味都没有?”胡玉涵好奇问道。 “苏公子能尝得出来吗?”夜凌绝端起茶杯轻刮了一下,略微低头闻了一下茶香。 苏时回道:“时曾在一本茶经上看到过,云华山雾花洞中有一种茶树,名为不苦茶,要等霜雪时才长叶,春至则萎,极是难得。” “不苦茶,这名字谁取的?”胡玉涵哈哈笑了出来,“说不定还有个什么不甜茶,不酸茶。”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把玩着茶杯道,“我看多半是前人杜撰的,博人眼球罢了。” 苏时也并未争辩什么,脸上温文尔雅的神情始终如一。 “殿下若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宴斐道。 夜凌绝抿了一口茶,道:“宴老将军手下有名叫孙武的爱将,他兄长也曾是老将军麾下的一员猛将,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只留下一名孤女,如今已十六有余,老将军有意结亲,倘若真结了亲,日后免不了麻烦事。” “殿下什么意思?”宴斐语气微冷道。 胡玉涵道:“这孙家大夫人有个不成器的弟弟,不仅好赌还好色,前不久就在家闹出一桩强抢民女的丑事,要不是孙家派人出面摆平恐怕现在就得蹲大牢,前两天跟着孙家的人来了都城避风头,结果又跟人争花魁动了手,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又是孙家出面摆平。”说到这儿胡玉涵啧啧了两声,又道,“说来也巧,这孙家大夫人和刑部刘尚书的夫人是表姐妹,若是再有将军府撑腰,这孙家大夫人的弟弟指不定干不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来。” “这些事,殿下怎么知道?”宴斐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胡玉涵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一两个人打听一下就清楚了,殿下是看老将军都一把岁数了,若是被这样的无赖缠上,将来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那还真是多谢殿下的好意了。”宴斐道,“不过祖父自有决断,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胡玉涵还想说什么,见夜凌绝看过来便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放学后单独把公主叫出去干什么了,别不好意思嘛,这儿又没外人,不会有人说出去的,我说你,该不会想送定情信物吧,不是吧,公主还这么小,你就惦记上了,啧啧,真是心急~” 胡玉涵自顾自说得高兴,完全没在意宴斐越来越沉的脸色,夜凌绝瞥了一眼,嘴角掠过一丝淡薄的笑。 “殿下,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殿下了。”苏时起身告辞,又对宴斐道,“小晏,该回去了。”苏时等了一下,宴斐才起身同他一道离开了。 等两人走后,胡玉涵笑嘻嘻道:“殿下,我这差事办得怎么样,要不留我吃顿饭吧。” “之前不是嚷嚷着要去看庙会吗,这会儿不想去了?”夜凌绝淡淡道。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留下来吃饭了,殿下改日再请我吧。”话罢,胡玉涵笑嘻嘻地溜了。 夜凌绝看了一眼还坐在原位的周璟,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宴老将军为人固执,未必会感念殿下这番好意,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认为殿下在挑拨离间。”周璟道。 夜凌绝低首闻了一下茶香,道:“如果我就是在挑拨离间呢。” 周璟沉默了片刻,道:“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 夜凌绝淡笑了一下,搁下茶杯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周璟起身告辞后,夜凌绝说了一句,“去庙会逛逛吧。” 周璟一时没反应过来,夜凌绝已经起身走了。 等人都走后,冬墨过来收起桌上放着的四只茶盏,随后将夜凌绝用的那只墨玉茶盏单独收起,再唤人进来用清水洒扫一遍,殿中并未焚香,只有几丝淡淡的瓜果清香。 第六十九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五) 窗纸上还透着稀薄的亮光,丝丝缕缕的香烟从香炉中袅袅飘出,味道并不浓烈,似有似无,像是雨后洗净的花香,若远若近,清淡自然。 夜清然靠在窗边的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目光却看着那盆腊梅,似在出神又似陷入了某个遥远的回忆中。 “殿下,公主又给您送了东西过来。”小全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随即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那盘枣泥山药糕,“公主记得您喜欢吃这个,特意拿了过来。”小全子将糕点端到了夜清然面前,“奴才知道殿下您没什么胃口,好歹是公主的一片心意,殿下您多少吃一口。” 夜清然看了一眼面前的糕点,道:“搁下吧。” 小全子面露喜色,忙将糕点放在桌上随后便退下了。 看了一会儿书后,夜清然伸手拿起了一块糕点,藏在大门后偷看的小全子见此情形,放心地离开了。 翌日清晨,夜灵犀又让铃铛送去一瓶她自个都不太舍得吃的玫瑰香露。等铃铛回来时,夜灵犀已经带着禾禾去了书房。 又过了一日,夜清然还没露面。 刚进书房,夜灵犀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赵策的书桌前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传出些窃笑声,一看就知道不是在说什么正经事。等她走过去跟宴斐和苏时打招呼时,注意到宴斐脸色有点不好,不知是起床气还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夫子来了。” 不知谁提醒了一声,围在赵策书桌前的人立刻散了,夜灵犀本想问问缘故,只得作罢。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夜灵犀见赵策扬着脖子趾高气扬地从宴斐旁边走了过去,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就差把“嘚瑟”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早跟你说了吧,这门亲事不能结。”胡玉涵走过来道。 亲事?难道是大叔已经摊牌了,现在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夜灵犀心说。 宴斐没有理睬胡玉涵的话,径直走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等夜灵犀和苏时过来后一块走了。 四人刚在桌边坐下,赵策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问道:“你祖父没事吧,听说在大街上被一个无赖缠上了,还说跟你们是亲家,真是丢人。” 见宴斐起身站了起来,赵策条件反射似地畏缩了一下。 “晏哥哥,你别理他,他不说几句歪话心里就不舒服,咱们先吃饭吧。”夜灵犀伸手轻轻扯了扯宴斐的袖子,他又重新坐下了。 放学后,夜星野悄悄去跟胡玉涵打听亲事的事,听得乐不思蜀,就跟着一块走了。 夜灵犀见人又被忽悠走了,心说她三哥哥能不能争气点,转念一想,她三哥哥多半是问亲事的事,等她三哥哥知道了缘故,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于是,她在甘泉宫一边扎马步一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扎完半个钟头的马步,等到她母妃让珠儿来接她回去吃饭,夜星野都还没回来。于是在用完晚膳后,她又来了甘泉宫,进门没多久小路子就迎了过来,接着带她去了偏殿。 一进门,夜灵犀就看见夜星野在埋头扒饭,等她走到跟前后,夜星野才抬起头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嘴里含着饭菜含糊不清地打招呼。 “三哥哥,你慢慢吃,不用着急。” 仰头干了一大碗汤后,夜星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 看着面前就剩几片菜叶子的盘子,夜灵犀不由得想到夜清然,心说要是她三哥哥这让人敬佩的食欲要是能分点给她大哥哥就好了,这样她大哥哥也能长长肉,看着也就不像只剩骨头了,那手腕子瘦得都能看见凸起来的青筋了,衣裳穿起来也是轻飘飘的,那腰身勒起来比她还细,真是太瘦了。 “灵犀,你干嘛呢,是不是长胖了?” 夜星野见夜灵犀前后左右叉腰,还时不时用手捏一捏有点婴儿肥的腰身,看得他忍俊不禁,结果就把姑娘家最忌讳的那个字眼说出来了。 “三哥哥,你也长胖了,你看你脸都胖了一圈。”夜灵犀煞有其事地说道。 夜星野信以为真,连忙让小路子拿来镜子照了照,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变化。 “灵犀,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三哥哥,你别看了。你先告诉我亲事是怎么一回事,你肯定都知道了吧。” 夜星野正要跟夜灵犀说这件事,见她主动问起立刻放下镜子这般这般地说了起来。先是说那孙大夫人的弟弟冯仁有多么不成器,再说起冯仁当街拦下宴老将军的马死皮赖脸认亲家的事。 夜灵犀这才知道亲事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说的是孙大夫人的女儿。 “灵犀,你前两天说的三婶是不是就是这孙家大小姐?”夜星野好奇问道。 夜灵犀道:“到时候就知道了。”又问道,“两家定亲了没有?” 夜星野回道:“好像还没有。”又道,“被这个冯仁这么一闹,我看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要黄了。” 又过了两天,赵策给书房里的人带来最新消息。 冯仁被关在了孙府反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听说孙武气得要动家法,最后还是被孙大夫人拦下来了。 这件事的后续也就不了了之,也不知道两家的亲事还结不结得成。 傍晚,夜灵犀在院子里荡秋千,禾禾将小安子中午过来带的话跟夜灵犀说了一遍,明天萧贵妃要在御花园办茶会,请了丞相夫人,国公夫人,侯府夫人,将军夫人,尚书夫人,伯府夫人,御史夫人……不下数十人。 “母妃去吗?”夜灵犀问道。 “奴婢去问问珠儿姐姐。”话罢铃铛一溜烟地跑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公主,奴婢都问清楚了,珠儿姐姐说贵妃娘娘下午来探望过娘娘,说起茶会的事,说天气热,怕娘娘身子受不住,让娘娘好好歇在宫里,不用过去。” “那别的娘娘吗?”夜灵犀问道。 铃铛回道:“这个奴婢也问了,珠儿姐姐也不清楚,贵妃娘娘当时也没提。” 夜灵犀荡着秋千看着天边思忖了一会儿,道:“明天咱们也去看看。” “公主,明天您还要上学。”禾禾提醒道。 “那就中午偷偷溜过去看看。”夜灵犀道。 铃铛主动请缨要帮忙打掩护,禾禾则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第七十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六) 翌日,夜灵犀特意起早了些,先往甘泉宫去了。快到时见夜星野带着小路子走了出来,她立刻跑过去喊了一声三哥哥。 “灵犀,你怎么在这儿?”夜星野颇为惊喜道。 “我来和三哥哥一块上学啊。”夜灵犀笑容甜甜地回道。 小路子歉意地笑道:“公主,昨日贵妃娘娘特意派人来说了一声要在明翠堂设宴,让殿下今日早点过去。” “二哥哥也去吗?”夜灵犀问道。 小路子回道:“二殿下应该也会过去。” “那我也去。”夜灵犀道。 “那咱们一块去吧。”夜星野正愁没个伴,巴不得小皇妹能来。 夜灵犀让铃铛去书房和徐夫子说一声,带着禾禾和夜星野一块走了。路上又遇到了夜凌绝,于是三人一道来了。 明翠堂临水,周围树影婆娑,娇花照水,既凉快又风雅。 快到时,三人碰到了宁阳侯夫人崔氏,赵策也跟着来了,见到夜灵犀时眼神都亮了一些。 而夜灵犀的表情则有些僵硬,见到上一世的婆婆,而且还是关系不好的那种,能不别扭吗。 “策儿平日里在书房念书,承蒙两位殿下照顾了。”崔氏言辞款款,雍容华贵的服饰打扮尽显侯府夫人的威仪,而后她又打量了一下夜灵犀,嘴角噙着笑道,“这就是三公主吧,听闻策儿之前和公主有些不愉快,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我又没干什么。”赵策嘀咕了一句。 夜灵犀感觉嗓子眼堵得慌,干脆装作一副胆小怕生的模样躲在了夜星野身后。 赵策有些奇怪道:“你怕什么,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说着还凑到夜星野身后去瞄,夜星野十分仗义地张开双手挡住了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看对眼了。 “策儿,不得无礼。”崔氏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赵策把头一扭扬起脖子走开了。 “夫人先请吧。”夜凌绝彬彬有礼地说道。 崔氏回道:“臣妇如何能越了殿下,殿下先请吧。” 一行人进去后,夜灵犀发现容妃和柳妃已经先到了,她二姐姐夜玉瑶也在,挨着柳妃坐着。 萧贵妃见夜灵犀也来了,眼底掠过一丝不快,先请崔氏入座后,笑吟吟地说道:“本宫前些日听皇上说,灵犀病了都要去书房念书,今日徐夫子也没放假,本宫想着你要去上学,所以没让人去叫。” “父皇说我还小,不用跟皇兄们比。父皇还说,读书是为了增长见识,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然再用功读书也无用。”夜灵犀回道。 这时一名宫女又带了晏城夫人张氏和其女儿宴楚楚进来,萧贵妃也暂且不去管夜灵犀了。 宴楚楚生得袅娜纤巧,走起路来似弱柳扶风,正是小鸟依人的类型,很容易激起对方的保护欲。 夜灵犀见他三哥哥盯着人家小姑娘眼珠子都不转一下,于是伸手在他胳膊肘上掐了一下,夜星野回过神后,自觉尴尬地干笑了一下。 见到夜灵犀,母女俩或多或少都有些愕然,张氏先回过神来,客气地问了一句:“这就是三公主吧?” 萧贵妃点了一下头,也没有过多介绍。 宴楚楚随张氏入座时,目光往夜凌绝的方向悄悄瞧了一眼,收回视线时,双颊微微添了两抹红晕。 接着,陆陆续续地又到了十余人,有苏时的母亲顾氏带着大女儿苏婉,荣珏的母亲李氏,胡玉涵的母亲洛氏带着女儿胡倩儿…..沈国公夫人和周璟的母亲因身体抱恙,没来赴宴。 夜星野瞧了瞧旁边坐的夜凌绝,悄悄凑到夜灵犀身旁小声说道:“胡玉涵那小子想让二哥当他妹夫,说他妹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看和二哥挺配的。” “我也觉得挺配的。”夜灵犀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这小姑娘看着知书达理,实际上霸道得很,刁蛮任性这四个字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两人悄悄话说得正在兴头上,荣珏的母亲李氏同晏城的夫人张氏说起冯仁的事。 “听说前几日宴老将军被人拦街上了,还是孙大夫人的弟弟,上来就胡乱攀认儿女亲家,可把老将军气得不轻。” 张氏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道:“那位冯公子不知听了些闲言碎语就信以为真了。” 李氏道:“我听说老将军中意孙大小姐,想撮合她和你家三郎。” 张氏道:“这都还没定下来,也要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李氏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孙大小姐也有十六了,也不小了。” 张氏点头客套了一下,也没别的话说,李氏又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大殿下?” 萧贵妃道:“最近天热,清儿身子骨又弱,中了点暑气,得好好休养几日。” “这大殿下也太娇弱了些,得让太医好好调理才是,每年都闹这么一回也不是事,早点治好岂不省事,人也少受些罪,就怕拖得时间长了落下什么病根。”李氏道。 “可不是呢,这药也吃了不少,可总不见效,本宫心里也着急。”萧贵妃道。 见另外几位夫人也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夜灵犀哎呀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只见她刷地一下跳起来,旋即跑到夜凌绝身后藏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座位道:“二哥哥,有虫子。” 一听有虫子,夜星野也怪叫一声跳了起来跟夜灵犀躲到了一块。 “二哥,你去看看,虫子走了没有。” 夜凌绝:“.…..” 被两人这么一闹腾,胆子稍小点的夫人就有些坐立不安了,扭头扭脑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怕虫子找上门来。 萧贵妃让宫女过去仔细看了看,赵策也凑过去瞧了瞧,半个虫子的影子都没找到。 “灵犀,哪儿有什么虫子,肯定是你这孩子看错了,这外面的树影子晃一晃就把你吓着了。”萧贵妃又招手让夜灵犀过来,让她挨着自己坐。 夜星野被容妃眼神一扫,立刻回去自己位上坐好。 “公主到底还是年纪小,一点树影子就被吓着了。”李氏道。 夜灵犀先用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看了看萧贵妃,又害怕地看了一眼李氏,旋即又躲到了萧贵妃身后,像是萧贵妃在背后说了李氏什么坏话,而且还是吓坏小孩的那种。 李氏尴尬得就跟浑身长了芒刺一般,不自在极了。 第七十一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七) “带公主去外面玩吧。” 萧贵妃吩咐了一声,宫女便哄着夜灵犀离开了,禾禾也跟着一块走了,赵策坐在座位上左扭扭右扭扭,眼睛时不时瞟向夜灵犀离开的背影,等人消失在视野里后,他跟他母亲崔氏说了一声,也溜出去玩了。 宫女将夜灵犀领到了水亭上让她在这儿看鱼玩,随后赵策踱着步子一脸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鱼后,赵策从怀里拿出一盒东西递到了夜灵犀面前。 “这个给你。” 夜灵犀干脆拒绝道:“不要。” 赵策气得嚷嚷道:“你到底识不识货,这可是胭脂楼里最好的胭脂,你不是喜欢这个吗。”又嘀咕道,“上次那小子送的不也收了吗。” 夜灵犀:“..….,你偷看了?” “谁偷看了,明明是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夜灵犀瞪起大眼睛,赵策又改口道,“我是看那小子心里有鬼。你别误会,我对你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送点东西,别想多了。” 夜灵犀:“.…..”你才想多了。 “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赵策说着举起手里的胭脂盒子一副要投河的样子,见夜灵犀不为所动,赵策气得又嚷嚷道,“我就知道你喜欢那小子,他送的你就要,” “我就是喜欢晏哥哥啊。”夜灵犀理所当然地说道。 赵策:“.…..” “晏哥哥武功又高,长得也好看。”夜灵犀夸赞道。 赵策:“.…..,庸俗。” “世子哥哥不是也喜欢长得好看的漂亮姐姐吗?”夜灵犀反问道。 赵策气得脸红道:“谁喜欢了,你当我什么人。”又扬起脖子道,“我的眼光可高了,就算是天仙下凡小爷也不稀罕。” 夜灵犀:“.…..”上一世不知道是谁天天寻花问柳还把花魁弄家里来了。 禾禾瞧见有人过来了,轻咳一声提醒了一下。 赵策又问了一遍夜灵犀要不要胭脂,见夜灵犀摇头,他气得举起胭脂就要扔进水里,手举到最高处又停了一下改变主意,迅速伸手将她腰间系着的一个粉色小荷包扯了下来,不等人反应过来,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就将胭脂盒子塞了进去,然后潇洒地伸手还了回去。 夜灵犀扭头不理,还是禾禾接了过去,脸上又露出些为难的表情,毕竟这荷包里面装着她家小主子爱吃的金丝蜜枣,这么一弄,也没法吃了。 等后面的几人走过来时,赵策一脸喜滋滋的模样,像是一件谋划已久的“阴谋”终于得逞了,夜星野好奇问了一句,赵策把头一扬,一副“不关你事”的嘚瑟模样,夜星野也就懒得理他了。 夜灵犀也懒得去跟赵策计较,视线越过夜凌绝和夜星野看向两人身后的三家姑娘,苏家大小姐苏婉,娴静文雅,晏家二小姐宴楚楚,袅娜纤巧,胡家二小姐胡倩儿,明艳照人。三人各有千秋,单论气质这块还是苏家小姐要更有书卷气些。 “贵妃娘娘让我和二哥带她们出来转转,你去问问她们想玩什么,她们好像都怕我,我刚才问她们都不说。”夜星野凑到夜灵犀身旁悄悄道。 夜灵犀用眼神表示:放心,都交给我了。 “苏姐姐,宴姐姐,胡姐姐,三哥哥想知道你们平时在家都喜欢玩什么?” 夜星野:“.……”不带这样坑哥哥的。 当三人的视线都看过来时,夜星野脸红得躲到了夜灵犀身后。 “平日里在家不过学点琴棋书画,做点针线活。”苏婉语气和善地回道。 另外两人也点头附和。 “二哥哥,三哥哥,世子哥哥,你们去别处玩吧,你们在这儿,我和三位姐姐都不好说话了。” 听夜灵犀这般说,夜星野立刻招呼夜凌绝和赵策离开了亭子。 走了没多远,赵策溜到一处花丛后面偷听亭子里的人说话,夜星野犹豫了几秒后也溜了过去,只听另一边的花丛后也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人转头一看,正好和另外几双眼睛四目相对。 “你们怎么来了?”夜星野凑过去悄悄问道。 胡玉涵笑嘻嘻地回道:“夫子上午讲了篇文章就放学了。” 夜星野的视线又看向胡玉涵旁边的宴斐和苏时,一副“兄弟我懂你”的理解眼神。 宴斐和苏时:“......” 听见亭子里传来说话声,夜星野和胡玉涵默契地嘘了一声。 夜灵犀说要钓鱼,宫女便让人拿来了钓竿,在夜灵犀的带动下,四人逐渐聊得热络起来。 “公主,三位殿下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大哥哥喜欢看书,二哥哥喜欢写字,三哥哥喜欢练武。” “除了写字,二殿下还喜欢什么?” “嗯……还喜欢管着我,这儿也不准,那儿也不准,二哥哥将来要是娶了二嫂嫂,肯定管得更厉害,什么都不让干。” “二殿下有喜欢的姑娘了?” “二哥哥不喜欢姑娘。” “.……,不喜欢姑娘?” “二哥哥喜欢周哥哥,他们两个老在一块。” “.…..,公主,那应该是二殿下和周公子关系好。” “关系好不就是喜欢吗,要是不喜欢就不会老在一块了。” “这…,那是因为殿下和周公子是好朋友吧,应该是这样吧。” 在花丛后偷听的胡玉涵心里都笑疯了,脸上更是憋笑得都扭曲了。 “二哥,你……” 夜星野欲言又止,夜凌绝一记眼神扫过去,三双眼睛立刻收了回去。 “公主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我喜欢晏哥哥。” 几双眼睛纷纷看向宴斐,他不自然地侧过了脸。 “我也喜欢苏哥哥。” 几双眼睛又看向苏时,他略显尴尬又不失温文尔雅。 “我也喜欢皇兄们。” 夜星野有些酸溜溜的目光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回来。 “我最喜欢父皇和母妃了。” 忽然亭子里传出兴奋的惊呼声,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快看,鱼竿动了,有鱼上钩了。” “公主,要不要奴婢帮忙?” “公主!” 只听扑通一声,亭子里又传出慌乱的呼救声。 禾禾看着夜灵犀被鱼竿拉进了水里,吓得六神无主,一口一声公主喊得肝肠寸断,一个人影迅速掠过,还没等禾禾看清来者何人,对方就跳进水里将人捞了上来。 第七十二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八) “公主,您没事吧?” 禾禾恨不得扑到夜灵犀身上痛哭一场才能从惊吓中缓过劲来,所幸夜灵犀并无大碍,禾禾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后又对救人的宴斐道谢,宴斐的注意力都在夜灵犀身上也没太在意禾禾说什么。 紧接着,一群人都围了过来,苏婉三人躲闪不及,只能往边上退让。 宴楚楚悄悄看了一眼匆匆走过去的夜凌绝,胡玉涵笑嘻嘻地跟自家妹妹打了个招呼,胡倩儿惊讶之余又跟着胡玉涵凑过去瞧了瞧,走在后面的苏时见到自家大姐,温文尔雅的脸上略显一丝尴尬,苏婉莞尔笑了一下,并未有责怪之意。 夜星野和赵策争先恐后地挤到最跟前,两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夜灵犀,也不知道做点什么,还是夜凌绝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夜灵犀身上,让禾禾先带夜灵犀去换身干净衣裳免得着凉了,苏婉等人都跟着去了,夜星野和赵策也想跟过去被夜凌绝叫住了。 “三弟和世子就别去了。” “我去看看怎么了?”赵策有些不服气道。 胡玉涵反问道:“看什么,看人家小姑娘换衣裳吗?” 赵策顿时羞红了脸,哼地扭过头不说话了。 夜凌绝扫了一眼宴斐还在滴水的衣袖,让冬墨带他去换身衣裳。 “这水里的鱼还真够大的,都把公主拉下水了。”胡玉涵托腮看着亭外的水面道。 夜星野道:“灵犀才多大,能有多少力气,要是我,一只手就能拉上来了。” 胡玉涵笑了笑,转换话题说起前些日子钓起的那条大鲤鱼,足有十多斤重,拉上来时都快把钓竿折断了。 …… 萧贵妃听说夜灵犀掉进了水里,也连忙过去查看情况,心里很是不痛快,见人也没什么事,心里更加不痛快,不算有事没事,传到皇上那儿又是一桩麻烦,索性还不如有点事。 “贵妃娘娘,公主刚才说身上有点冷,要不要去请太医过来看看,别真的着凉了。”禾禾道。 萧贵妃便让人去太医院请钱太医过来,免得到时候真有个头疼脑热要怪在她头上。 路上钱太医听说要给夜灵犀看病,就有些头疼。等过来后,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诊脉时夜灵犀随便抬了一下手,他条件发射似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见夜灵犀也没干什么就放下了手,他自觉有些尴尬,也不好说些什么。 “公主没事吧?”萧贵妃看不过去钱太医方才那副一惊一乍的胆小模样,也没拿正眼瞧他。 钱太医献殷勤道:“回贵妃娘娘,公主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喝点姜汤驱驱寒就没事了。” 萧贵妃吩咐人去准备姜汤,又让钱太医去瞧瞧宴斐。过了半刻钟左右,钱太医过来回禀说宴斐也没什么大碍。 “我去看看晏哥哥。”说着夜灵犀一骨碌溜下榻跑了出去,禾禾拦都拦不住只能跟在身后提醒一声慢点。 主仆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萧贵妃道:“这不是能跑能跳的吗,能有什么事。”又对钱太医道,“你去跟皇上说一声,就说公主没什么事。” 夜灵犀刚进屋子,就看见夜星野在扯宴斐的衣裳,她啊地叫了一声,捂住眼睛道:“三哥哥,你干嘛呢?” “灵犀,你别误会,我什么都没干。”夜星野连忙解释道,“我就想看看他腿上的箭伤,结果这小子死活不让我看。” 宴斐走远了几步,又拍了拍被夜星野扯过的袖子,尽管一个嫌弃的字眼都没说,一个嫌弃的眼神足矣。 “公主,殿下也没干什么,就是想扒人家衣服而已。”胡玉涵道。 夜星野气得昏了头,跟宴斐对质道:“你说,我刚才扒你衣裳没有?” 宴斐又走远了几步,像是被对方看过来都觉得嫌弃。 夜星野:“.…..” “晏哥哥,你没事吧?”夜灵犀跑到宴斐面前左瞧瞧右瞧瞧,倒把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侧着半张脸,简洁回了三个字,“我没事。”又问了一句,“你呢,没事吧?” 夜灵犀摇了摇头,为了表示自己没事她又转了个圈圈。 赵策看两人一副卿卿我我的样子,心里正窝火,偏偏端着姜汤进来的宫女没留神不小心撞到他将姜汤洒在了他衣服上,结果都被他骂哭了。 夜灵犀让禾禾先将宫女带下去,说了赵策几句,赵策气急败坏地走了,还扬言再也不来了。 “我去瞧瞧。”胡玉涵说着也离开了。 夜星野也说去看看跟着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禾禾端来两碗姜汤,当禾禾把姜汤端到夜灵犀面前时,她看着姜汤,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禾禾以为她不想喝便哄道:“公主,这是驱寒的,您就喝两口,驱驱寒,免得着凉了。” 夜灵犀嗯了一声,拿起勺子喝了两口。 上一世那件事发生在除夕晚宴上,距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呢,而且还是大白天,但她心里那种隐隐的预感是怎么回事,像是有什么坏事会提前发生,刚才她看着赵策离开的背影,那种预感就突然浮现出来了。 宴斐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夜灵犀摇了摇头道:“晏哥哥,你也快喝吧,不能着凉了。” 宴斐便也不问了,端起碗一口就喝了。 过了一会儿,萧贵妃让人来叫夜凌绝,让夜灵犀不用过去了,好好留在屋里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崔氏身边的婢女过来询问赵策回来了没有,婢女离开后,夜灵犀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晏哥哥,苏哥哥,咱们也去找找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没多问,随后三人一块离开了。 三人在锦鲤池附近遇到了胡玉涵,后者正和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宫女问路,据他所说是这样的,至于是不是搭讪就不知道了,小宫女见三人过来,羞红着脸跑了。 “这世子到底哪儿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个人影。”胡玉涵抬手遮在额前东瞄西望,表现出一副甚是关切的模样。 正巧几名搬着花盆的小太监路过,胡玉涵招手让他们过来问了问赵策的行踪,其中一个小太监回答说他刚才回去的路上,好像看见世子往太液池那边去了。 第七十三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九) 赵策一个人站在太液池边,正往水面掷石子,只听咚咚咚几声,打在水面上的鹅卵石跳出好几米远。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会点武功吗,不就多念几本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策嘀嘀咕咕,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花丛后亮出一抹寒光。 嗖地一声,一支寒光闪闪的飞镖射向赵策,在扎到他背上的前一刻,赵策啊地一声被一只手迅速拉走,还没等他站稳,那只手就收了回去,他又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宴斐的身影从他面前掠过,迅速冲向花丛后闪过的人影,胡玉涵也追了过去。 赵策摔在地上惊魂未定,也没看见扎进地里的那支飞镖,还以为是宴斐听见了他的嘀嘀咕咕故意打击报复,直到夜灵犀给他指了指那支扎进土里大半截的飞镖,赵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有人要杀他,吓得脖子一凉,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时密切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温文尔雅的身姿挡在最前面。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左右,宴斐和胡玉涵先后回来了,看两人空手而归的模样,显然没抓到人。 “世子怎么还不起来,该不会吓傻了吧?”胡玉涵一面说道一面走过去捡起那支扎进地里的飞镖,看了看后揣进了自己袖子里。 赵策气哼哼地站起来拍了拍衣裳,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三人,“是不是你们合伙要害我?” 话音刚落,他就被夜灵犀一脚踩在了脚背上,赵策还没发脾气,夜灵犀先冲他大吼了一声,“笨蛋!刚才要不是晏哥哥把你拉开,你现在就没命了。”宴斐用宛如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扫了赵策一眼,都懒得跟他解释。 而赵策被这么一吼也闭嘴了。 “公主,咱们先回去吧。”胡玉涵道。 路上,夜灵犀问两人有没有看清是谁,胡玉涵笑嘻嘻地回答说没看见脸,只看到个背影,是个小太监,他和宴斐一路追到一座荒废的宫殿附近,小太监翻墙跳了进去,等两人追进去时,小太监不见了踪影,宴斐担心对方调虎离山,两人便先回来了。 夜灵犀问起宫殿的名字,胡玉涵特意压低声音说出凤栖宫三个字,为这座荒废的宫殿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气息。 “这凤栖宫我知道,”赵策抢先给夜灵犀解释道,“是前朝一位宠妃的寝宫,这宠妃好像叫什么宸妃,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被关在这宫里,一天夜里自尽了,之后这座宫里就开始,”说到这儿,赵策故意用阴森恐怖的语气道,“闹鬼了—”还没说完脚下就被绊了一下,差点又一屁股摔在地上,他一心认定是宴斐要谋害他,气冲冲地要找他算账,宴斐若无其事地瞥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 “世子哥哥,刚才要不是晏哥哥,你现在这儿就扎出个窟窿了。”说着夜灵犀抬手在赵策背上重重戳了一下,他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顿时不吱声了。 胡玉涵又问道:“世子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怎么人家都追到宫里来报仇了?” “谁敢得罪我,只有别人得罪我的份儿。”赵策说着还特意瞟了宴斐和苏时一眼,两人都当没看见。 夜灵犀:“.…..”这货果然是脑子缺根筋。 “要不要跟皇上说一声,让皇上好好查查?”胡玉涵道。 “不行。”赵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他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胡玉涵想了想道:“也对,不能打草惊蛇,到时候对方肯定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赵策点头附和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夜灵犀心想对方特意选择在宫里动手,多半是想将这祸事引到她父皇身上,赵策背后是宁阳侯府,对方是有意让侯府和皇室对立,到底是谁呢,会是萧贵妃的人吗,不过从方才的茶会上看,萧贵妃明显是想拉拢侯府,如果不是萧贵妃,又会是谁安插在宫里的奸细? 宴斐瞧了一眼一脸认真思考的夜灵犀,对苏时道:“阿时,你以后别一个人出来乱跑,又不是小孩了,一点分寸都没有。” 苏时知道宴斐说的是赵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计较。 赵策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胡玉涵又劝道:“世子,你以后别一个人动不动就跑了,今儿幸亏是遇着我们,要是再晚点,咱们就阴阳两隔了,再也做不成同窗了。” 赵策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气哼哼地扭过头做出一副“小爷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赵策又叮嘱三人不准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还不忘特意用眼神“威胁”一下宴斐和苏时,两人依旧装作没看见。 刚走到明翠堂附近,崔氏身边的婢女就匆匆迎了过来,问赵策去哪儿了,说夫人都快担心死了云云,赵策扯谎说出去随便转了转,婢女也没多问,忙领着人去见崔氏,赵策跟着婢女进去时又回头瞄了一眼,见夜灵犀和宴斐,苏时,胡玉涵三人走了,心里又有点小情绪了。 夜星野见赵策一个人回来了,便随口问了一句,“灵犀呢?” “跟人跑了。”赵策随口回了一句,顿了一下又解释了一句,“她自己去玩了。” 萧贵妃也没多问,心里巴不得夜灵犀别来捣乱。 另一边,胡玉涵说跟人约好了斗蛐蛐便先出宫了。 宴斐本想去练武场教夜灵犀射箭,还是苏时提醒了一句快到晌午了,夜灵犀又落水了,一冷一热于身体无益,还是回宫休息为好。宴斐便作罢了,和苏时一块将人送回了未央宫,珠儿过来说兰妃在后殿歇息,正好御膳房的人送来午膳,夜灵犀便留下两人一块吃饭,饭后她有些困了,仍强打精神说要和两人下棋。宴斐瞧了她一眼,说他和苏时下午跟人约好了去郊外骑马,苏时微微一笑并未拆穿,跟着点了点头。 夜灵犀也不想耽误两人赴约,叮嘱两人小心点后让禾禾和铃铛送等两人出了宫。 第七十四章 明翠堂中品茶香(十) 下午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来时,正碰上铃铛匆匆忙忙要去请太医,德公公一问才知夜灵犀有些闹肚子,连中午吃的一碗解暑汤都吐了出来。 “上午不是来回过说没什么事吗。” 夜岚辰看了一眼德公公,德公公立刻吩咐小安子去把钱太医也叫来。 于是,钱太医和韩太医一块来了。来的路上钱太医额头上就不住冒冷汗,不时抬起袖子擦一擦。 到了未央宫后,德公公领着两人到了屋里看诊。 夜岚辰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钱太医,让韩太医先给夜灵犀瞧瞧。韩太医瞧过后,三言两语便说中病因,经过韩太医一番诊治,夜灵犀的情况逐渐好转,钱太医尴尬得无所适从,除了把脑袋埋成鸵鸟之外,也没什么可做的了。韩太医好意为钱太医开解说对方本不擅小儿方,钱太医被人揭短心里虽不快但还是用这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夜岚辰瞥了一眼钱太医,什么话也没说。 翌日,德公公去太医院宣了一道旨意,升韩太医为太医院丞,协助钱太医打理太医院的大小事务。 钱太医心里十分不痛快,在同僚面前也强颜欢笑地恭喜了韩太医一番。 放学后,胡玉涵说有要紧事拉上周璟跟着夜凌绝去了玉渊宫。 冬墨上完茶后便退出去了,胡玉涵从袖子里拿出一支飞镖放到桌子上,一面喝茶一面将昨日的事说了一遍,又感叹赵策运气不好,不知道得罪了什么狠角色,光天化日之下仇家都敢找到宫里来了。 “殿下见多识广,认不认得这上面的花纹是什么?”胡玉涵虚心求教道。 在那支飞镖的柄上刻有花纹,形状像是一只鹰翼。 “这是北地死士用的暗器,不过这花纹并不是最新的。”夜凌绝道。 “不是最新的?” 胡玉涵和周璟都看着那只鹰翼,前者直接低头凑到跟前研究起来。。 “为了避免被人仿刻,这个花纹每三年就会做些细微的改动,就跟军营里的虎符一样,只不过军营里的虎符是一年一换。”夜凌绝道。 胡玉涵点点头,“我明白了。”又道,“难道是镇北王要…”说到这儿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璟道:“殿下既然说这花纹不是最新的,说明此人三年前已经不是北地死士了,有一种可能是此人叛逃了。” “那他混进宫里干什么,又跟侯府有什么深仇大恨?”胡玉涵道。 夜凌绝道:“对方这次失手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手了。你们自己在宫里也要小心些。”说完夜凌绝淡淡瞧了一眼胡玉涵。 “殿下,你看我干嘛,我可比世子靠谱多了。”胡玉涵又凑到周璟身边道,“倒是你,又不经打,别看见漂亮小宫女就跟人家走了,到时候落单了我不一定能及时赶过去。” 周璟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就凭我这身手保管教他有来无回。”胡玉涵自信地展示出自己强壮的手臂,见也没人在意又转换话题道,“听说小公主昨天下午就病了,还吐了,不要紧吧?” 夜凌绝道:“已经好多了,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胡玉涵又想起另一件事,笑容猥琐地打听道:“殿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看我妹妹怎么样,知书达理,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殿下考虑一下怎么样?” “时候不早了。” 夜凌绝搁下茶杯起身走了。 出宫后,胡玉涵要拉着周璟去紫雪阁看新任花魁,周璟死活不去,他便自己一个人去了。 等到天色快黑了,胡玉涵才偷偷翻墙回了家,回房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去给父母请安,被他父亲问及今日为何回来晚了,他回答说放学后去二殿下宫里喝了会儿茶,又被他父亲问了几句功课后便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他又碰到了他二妹妹,兄妹俩闲扯了几句后,胡倩儿问起夜灵犀又顺带打听了一下夜凌绝这位二殿下,旁敲侧击地问起他和周璟的关系,胡玉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见胡倩儿有些生气了才忍住不笑了。 “妹妹,你放心,殿下肯定是喜欢姑娘的,你看殿下对小公主多好,殿下就是,怎么说呢,不太贪恋儿女私情吧。”说到这儿,胡玉涵正色道,“你要是真想嫁给殿下,以后就别想着跟殿下花前月下,殿下不会有闲心做这些事的,这个你自己要想清楚了。” 胡倩儿见自家兄长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反而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羞红着脸道:“谁说我一定要嫁给殿下了,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殿下这一个好的。” 胡玉涵点点头,欣慰道:“你这样想就对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见自家兄长又开始说浑话了,胡倩儿羞红着脸跑了。 这次,夜灵犀好好休息了三五天,央着她母妃帮忙劝劝她父皇,她父皇这才松口,不过先让韩太医给她好好诊了一次脉,然后准了她继续去书房念书,不过有个条件,只上半天课。 当夜星野像往常一样准备和夜灵犀一块去吃午饭时,夜灵犀告诉他以后她只用上半天课。 于是夜星野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见到宴斐和苏时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两人,一面可惜小皇妹以后不能跟他们一块吃饭了,一面羡慕小皇妹不用下午跟他们一块上课。 赵策在隔壁桌偷听到这个消息后,面前的饭菜看着都没有食欲了,随便挑了几下就搁下筷子,无精打采地回了书房。 下午赵策走神时又被徐夫子点来回答问题,结果答不上来被罚抄文章十遍。 过了两日,徐夫子出宫去一家书斋买书时走在街上碰到醉汉闹事,结果不知被谁一拳砸到脑袋上,当时就昏了过去。 太医说徐夫子年事已高,要好好调理一段时日。 夜岚辰正考虑着让何人去代课,正好沈宁送上门来了。这小国舅听说他皇上姐夫得了幅名画,兴冲冲地跑来看画,然后就被充了壮丁…额…委以重任。 “姐夫,我最近挺忙的,” “朕看你天天都挺闲的,也不为难你,上半天课就行了。” “姐夫,我” “有问题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当书房里的众人满心期待地准备放长假时,结果沈宁这个代课老师就空降了。 第七十五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一) “小小年纪的,叹什么气,我要来给你们上课都没叹气。皇上说了,天气太热了,让你们只用上半天课就行了。” 沈宁最后一句话将书房里那股愁云惨雾的气氛一扫而空,一副不拘小节的潇洒态度也迅速拉近了和众人之间的距离。 “沈大哥可有意思了,什么都会玩。”夜星野回头对夜灵犀悄悄说道。 然后一回头,夜星野就发现自己口中的沈大哥正站在他书桌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在说什么呢,该不会在说我的坏话吧?” 沈宁的视线扫向夜灵犀时,冲她眨了下眼睛。 夜灵犀:“.…..”这大哥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接下来,夜灵犀就发现这大哥总是动不动就看她,还对她笑,她好想报告她父皇书房里有个变态。 课上到一半,沈宁站在夜灵犀的书桌边宣布休息一刻钟。 “哥哥这里有糖,要不要吃?”沈宁拿着一个荷包晃了晃,明明长着一张清风朗月般的姣好容貌,偏偏说出来的话猥琐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夜灵犀感觉早上吃的包子在胃里翻腾,整个人都快炸毛了。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一股淡淡的冷冽香味钻入她鼻尖,胃里那种翻腾的感觉顿时缓解不少,头发丝也柔顺下来。 “晏哥哥,他上课老盯着我,还老对我笑,我怕。”夜灵犀躲在宴斐身后用刚好让书桌周围一米以内的音量悄悄说道。 下一刻,沈宁就被一双,两双,三双,四双,五双…..方圆一米以内的眼睛包围了。 “沈大哥,你老盯着灵犀干嘛?”夜星野还是想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要是解释不清楚就别走了。 被一双双眼睛盯着,沈宁也感觉压力有点大。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难不成以为我这样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大好青年会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吧。” 夜凌绝淡淡道:“没有吗。” 沈宁扶额叹息道:“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又苦口婆心地解释道,“我看你们平时一个个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都成了糊涂蛋。我又不是没有红颜知己,谅你们也不知道什么叫红颜知己,说了也是白说。总之,你们放心,小公主也放心,我绝对是个正人君子,实话告诉你们吧,是皇上要我多关照一下小公主,皇上说小公主年纪小,让我别吓着她了,我还特意准备了粽子糖,宫外的小孩都爱吃这个。” 说着沈宁打开荷包从里面倒了几颗粽子糖出来,又朝宴斐身后的夜灵犀伸了伸手,看在皇后的份上,她伸手拿了一颗。然后赵策说他也尝尝,也拿了一颗,然后夜星野也拿了一颗,胡玉涵也拿了一颗,金耀从外面溜进来也要吃粽子糖,接着又过来了几个小公子…...沈宁带来的见面礼就这样分完了。 上午的半天课结束后,沈宁也没布置功课。又说马场有赛马会,问谁要跟他一块去看,胡玉涵带头第一个说要去,很快又有五六人说要去。胡玉涵又来拉上夜星野,一行七八个人跟着沈宁出了宫。 同宴斐和苏时道别没多久,夜灵犀就看见前方路边的树影下站着她二哥哥,她走过去后还没等对方开口,便先说道:“父皇说,天气热,让我不用练箭了,等天气凉下来了再练。” 夜凌绝道:“之前不是让我教你下棋吗,这会儿不想学了?” 夜灵犀想了想,心说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再一想就想起来了,是在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返老还童之前,不过这都个把月了,她也没再提起,她二哥哥怎么突然就心血来潮要教她下棋了? 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她又听她二哥哥吩咐禾禾道,“回去说一声,公主到我那儿用午膳。” 禾禾有些为难地看向夜灵犀,不敢擅自做主。 “去吧。”夜凌绝示意了一下。 禾禾也不能当做没听见没看见,“公主,奴婢先回去跟娘娘说一声。”话罢禾禾便告退离开了。 到了玉渊宫后没多久,御膳房的午膳便送过来了。 吃饭时,夜凌绝给夜灵犀夹了三四回菜又叮嘱她慢点吃,简直比亲哥哥还周到,这顿午膳吃得她压力有点大。 默默扒完一碗米饭后,她就放下筷子不吃了,夜凌绝便让人进来收拾碗筷,让夜灵犀自己溜达了几圈消消食后,他才吩咐冬墨取来棋盘。 棋盘上托着黑白两罐棋子,颗颗光洁细腻,手摸上去透出一丝丝清凉,仿佛被林间的山泉水冲刷得没有了一丝棱角。 夜灵犀拿起一颗白子看了看,夜凌绝便让冬墨将那罐白子放在了她面前,冬墨将那罐黑子放在夜凌绝面前后,又招呼铃铛一块退下了。 夜凌绝让夜灵犀先下,她看了看棋盘,将手里的那颗白子放在了最中心的位置,初学者都会选择的一个位置。夜凌绝便先教她如何吃子,又随意提起一句话。 “灵犀最近好像喜欢躲着我?” 夜灵犀默默拨弄了一会儿棋罐里的白子,问道:“二哥哥觉得父皇是一个好皇上吗?” 夜凌绝淡笑道:“灵犀觉得呢。” 夜灵犀坚持道:“我要听二哥哥说。” 夜凌绝沉吟了一下,道:“父皇是个好皇上。”他从罐中捡起一颗黑子放到棋盘上,“父皇重情,更重义。” 夜灵犀反问道:“重情重义不好吗,难道要无情无义。” 夜凌绝道:“情义两字,于君王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他淡淡一笑,提醒夜灵犀该她下了。 夜灵犀捡了一颗白子下在棋盘上时,心里闷闷想道难怪她二哥哥上一世姻缘不旺,娶了个二嫂嫂回来刚成亲就病了,后来也没纳个侧妃啥的,原来是压根就没有谈情说爱这样的浪漫情怀,一心只想着那个最高的位置,既然得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又为什么不好好守住呢,竟让西燕在短短三个月内就攻破了都城,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城破的那天,哭喊声笼罩着整座都城,乌云遮蔽了每一缕阳光,大地在电闪雷鸣中战栗着……那是她所见到的最后一副画面,宛若黄泉在人间打开了大门。 第七十六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二) 夜凌绝见夜灵犀皱起眉头刚问了一句怎么了,她忽然起身跑了。铃铛见人跑了出来,连忙跟了上去。 冬墨也有些奇怪,见夜凌绝走了出来便问了一句,“殿下,公主这是怎么了?” “大概生气了吧。”夜凌绝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从袖中拿出一块出宫令牌递给冬墨道,“聚福楼的糖蒸酥酪做得出名,你去买份回来晚膳前送过去。” 冬墨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按照夜凌绝交代的将吃的送去了未央宫。 正好夜岚辰也在,便问了一句,冬墨回答说殿下听说聚福楼的糖蒸酥酪做得出名,便让他买回来给公主尝尝。 听说是糖蒸酥酪,夜灵犀就有点嘴馋了。上一世她偷溜出宫尝了这聚福楼的糖蒸酥酪后,从此便爱上了,嫁到侯府后,她隔个三五天就会让铃铛或者禾禾去买份回来,后来,聚福楼的那位老师傅回老家了,这糖蒸酥酪也变了味道,她也不再吃了。 若是她三哥哥或者三哥哥派人送来的,她肯定毫不犹豫就吃了,偏偏是她二哥哥送来的,她吃吧,觉得像被收买了,不吃吧,又觉得浪费,她感觉自己像个墙头草,左摇一摇右摆一摆,但凡她二哥哥疏远她一点,她也能省心许多。 “公主,您要是吃不下,奴婢帮您吧。”铃铛见夜灵犀迟迟不动筷便自告奋勇地说道。 “你跟禾禾分了吧。” 铃铛高兴地端起盘子,转身准备走时,夜灵犀又叫住了她,铃铛以为她又想吃了便将盘子放下了,夜灵犀对着盘子叹了口气,又让铃铛端走了。 翌日,夜灵犀快走到书房门口时被夜星野从身后喊住了,她回过头时,夜星野已经跑到了跟前,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起昨日赛马会上的精彩,又说起后日平阳郡王也要举办一场赛马会,到时候更热闹。 说话间,两人进了书房,夜灵犀先去跟宴斐和苏时打了声招呼,然后回了自己的座位。 上午放学后,夜灵犀先回去用了午膳然后去了太医院找白壶,结果晒药材的人换成了李贵,等她问过后才知道白壶前两天被韩太医收了徒,现在跟在韩太医身边学习医术。李贵又殷勤地去帮夜灵犀叫人,过了一刻钟左右,李贵带着白壶过来了。铃铛给了李贵些赏钱,李贵高高兴兴地退下了。 白壶给夜灵犀行礼后,夜灵犀歪着脑袋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大夫了?” “还不是,要等半年后通过了考试才算。”白壶一板一眼地回道。 夜灵犀好奇道:“当大夫也要考试吗,我还以为只有读书才要考试。” “公主有什么事吗?”白壶问道。 夜灵犀看了看四周,招呼白壶到晒药材的架子中间,又看了看四周,这才放心说话。 “要是一个人身体弱,一到热天就容易中暑,该怎么调理。” 白壶道:“身体弱也分先天和后天,要看过病人才能确定。” 夜灵犀也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也不好贸然带个人过去看病,总得先问问她大皇兄的意思,要是她大皇兄不想见外人的话那她再想别的办法弄清楚。 “要是先天的,该怎么调理,要是后天的,又该怎么调理。” 白壶道:“要看具体病症。” 夜灵犀道:“你也不用说得很具体,就大概说一下,是多吃点补品还是要多锻炼。” 白壶道:“要对症下药。” 夜灵犀:“.…..” “公主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半个钟头后,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出现在了长信宫的大门外,敲了敲门后等了一会儿,小全子来打开了门。 “公主,这天还热着呢,您怎么就过来了?”小全子见夜灵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好又让人顶着大太阳走回去,“公主先进来吧,殿里凉快些。” “大哥哥今天好点了吗?” “殿下已经好多了,公主放心。” “大哥哥今天胃口怎么样,吃得多吗?” “殿下平日里吃得就不多,还是跟往常一样。” “大哥哥小时候也这么瘦吗,我都没见过大哥哥小时候的样子。” “奴才也不知道,奴才是殿下六岁时才来服侍的,那时候殿下吃得就不多。” 说话间小全子将夜灵犀带进了殿里,又端了碗解暑的绿豆汤过来,“公主先歇歇,奴才去跟殿下说一声。” 过了半刻钟左右,小全子回来道:“公主,殿下让说外面日头大,让您等会儿再回去,您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练会儿字,或是看看书。” “大哥哥也在看书吗?”夜灵犀一面喝着绿豆汤一面问道。 小全子点了点头,问道:“公主喜欢看什么书,奴才去给您拿来。” 夜灵犀想了想,道:“我先练会儿字吧。” 等夜灵犀喝完绿豆汤,小全子已经把笔墨纸砚都在桌上一一摆好了,然而夜灵犀练了没几个字就犯起了困,直接趴在桌上睡了,小全子怕她睡得不舒服,让铃铛和禾禾将人扶到榻上睡下了。 睡了不到半个钟头,夜灵犀皱起眉头像是梦到了什么坏事,忽然大喊了一声大哥哥从梦中惊醒,将禾禾和铃铛吓了一跳。 她茫然地望了一眼四周,一切照旧。 小全子听见声音也赶了过来,见夜灵犀像是受到了惊吓连忙安慰道:“公主别怕,奴才们都在这儿。” “大哥哥呢?”夜灵犀张望着四周,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从梦中惊醒时的迷茫。 小全子回道:“殿下在后面看书呢,要不要奴才去叫殿下过来。” 夜灵犀摇了摇头,然后也不睡了,禾禾和铃铛给她梳洗了一下后,她又去练字了。 方才在梦中,她看到了长乐宫的那场大火。 上一世的宫变中,长乐宫失火,大火烧了一夜将整座宫殿化为废墟。 在梦中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轻飘飘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大火将整座宫殿吞没,却什么都做不了。 但这一世不同,她还有时间。 夜灵犀一笔一划认真落在纸上,仿佛写下的不是字而是今后一步步的筹谋。 第七十七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三) 不知不觉中,夜灵犀已经练完了一摞纸,禾禾怕她手腕疼便提醒了一句,夜灵犀最后写了个人字便搁下了笔。 准备回去时,小全子将一只小兔子木雕送给了夜灵犀,说是殿下闲时雕的,搁着也是搁着。送主仆三人出宫后,小全子又去后殿跟夜清然回复了一声,又说了说方才夜灵犀练字有多认真,还将几张字帖拿来给夜清然看了看。 退下时小全子想起一件事,又回来说道:“殿下,公主进来时问奴才殿下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瘦,殿下以后还多吃点,不是奴才说,殿下平时吃得也太少了点。” “退下吧。” 见夜清然不为所动地看着手上的书,小全子垂着头退下了。 晚膳后,夜星野让小路子去传话让夜灵犀过来一趟。 刚进甘泉宫的大门,夜星野就兴冲冲地走过来招呼夜灵犀进殿,又兴冲冲地提来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棕褐色小鸟。 黑溜溜的眼睛,绿豆般大小,时不时歪一歪小脑袋,很是活泼烂漫。 “灵犀,这叫百灵鸟,可会唱歌了,我让它唱给你听。”说着夜星野拿出一个小哨子吹了一声,笼子里的小鸟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歪头瞧着他,夜星野又吹一了声,笼子里的小鸟又将小脑袋歪向另一边瞧他。 “这怎么不管用了?”夜星野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又问道,“它今天是不是唱过歌了?” 小路子叫来照料的宫人问了问,宫人说就今天早晨啼叫了几声也没听见唱歌。 “三哥哥,这只百灵鸟是你买的吗?”夜灵犀努力抿住上翘的嘴角不让自己过早笑出来。 夜星野点头说是,又伸出五根手指头道:“花了我五十两银子呢。” 听说花了五十两,夜灵犀看着笼子里那只歪头歪脑的小鸟,又抿紧了一下嘴角,都有点不忍心戳穿了。 “怎么回事,明明昨天都唱歌了,难道今天嗓子不舒服?”夜星野奇怪地自言自语道。 夜灵犀问道:“三哥哥,你昨天买的时候,卖给你的人怎么说的?” 夜星野道:“他说这百灵鸟一天就唱一回歌,说只要吹一下哨子它就会唱歌了。”说着他将手里的小哨子递给夜灵犀看了看,“这哨子又花了我十两银子。” 夜灵犀抬起手拍了拍夜星野的肩膀表示安慰,“三哥哥,你肯定遇到江湖骗子了。” “不可能啊,昨天我明明听见它唱歌了。”夜星野一时还不能接受自己被骗的事实。 夜灵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三哥哥,你这也不是百灵鸟,就是一只普通的小麻雀。” “殿下,您昨天拿回来的时候奴才就说看着像麻雀,您还不信,还非说奴才没见过世面。”小路子颇为委屈道。 “真的...是麻雀?”夜星野凑到笼子前仔细看了看,一双眼睛都快贴在上面了。 夜灵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那个人肯定会口技,又擅长模仿鸟雀的叫声,三哥哥你涉世未深,就当破财消灾吧。” “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他银子还给我。”夜星野气愤道。 夜灵犀道:“人肯定早就跑了,说不定这会儿都出城了。”又开解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伎俩,三哥哥你就不会上当了。”说完她又解开小荷包倒出一颗金丝蜜枣递给夜星野,说吃了心情就会变好。 一颗蜜枣下肚,夜星野就将之前的不愉快都抛开了。小路子问他小麻雀怎么处理,夜星野大方表示放了。 小路子拿着笼子离开后,夜星野又兴致勃勃地说起明天赛马会的事,让夜灵犀明天跟他一块去,说平阳郡王给将军府和尚书府都下了请帖,到时候苏时和宴斐也会去,夜灵犀想了想,决定也去看看。 离开甘泉宫后,夜灵犀又往御书房去了。 见她父皇还在批阅奏折,夜灵犀抬手对德公公嘘了一声悄悄藏在了帐子后面。夜岚辰拿起茶杯准备喝时,见杯中的茶已经没了又放下了,德公公让小安子去换杯茶来,当小安子端着茶杯进来时,夜灵犀招手让小安子过来,然后她端起茶杯走了过去。夜岚辰专心看着奏折,等茶杯放在桌子后还没发现夜灵犀,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时才瞥见了站在身旁的小闺女。 夜灵犀伸手接过茶杯放回桌上,拉着夜岚辰的袖子道:“父皇休息一会儿吧。” “什么时候来的?”夜岚辰笑着问道。 一旁的德公公回道:“公主来了有一会儿了,看皇上您在忙也不让奴才通传,怕打扰皇上。” “父皇累不累,灵犀给父皇捶捶肩。”说着夜灵犀就溜到龙椅后面抬手捶起来。 夜岚辰道:“说吧,有什么事求父皇。” “父皇真厉害,什么都知道。”说着夜灵犀又溜到跟前拉着她父皇的袖子道,“沈哥哥说明天有赛马会,灵犀也想去看看。” 德公公在一旁回道:“奴才听说明天平阳郡王要办一场赛马会,给各位大臣家里都送了请柬。” “父皇,灵犀不会乱跑的。”夜灵犀一脸认真地保证道。 德公公道:“皇上,明日各府里的小姐们应该也会到场,和公主一块说说话,公主在那儿也不会无聊。” 夜岚辰思忖了一下,道:“让凌儿也一块去吧。” “是。”德公公答应道。 夜灵犀又撒娇道:“父皇,让三哥哥也去吧。” 夜岚辰又跟德公公吩咐了一声,让夜凌绝明日照看着点夜星野。随后,德公公让小安子带着两名小太监将夜灵犀送回了未央宫,接着又让人去两位殿下宫里说了一声,夜星野知道明天能光明正大地出宫后,高兴得无可不可。 翌日到书房后,夜星野先跟宴斐和苏时说了这个好消息,让两人放学后一块去赛马会,赵策听说夜灵犀也去,心里有点喜滋滋,脸上也有点喜滋滋。 回到座位上时,夜凌绝让夜星野坐他马车一块出宫,夜星野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一口答应下来后又来邀请小皇妹。面对她三哥哥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夜灵犀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第七十八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四) 上午提前放学后,由沈宁带队去了赛马会。 一行人到了后,平阳郡王已经带着人在门外迎接了,一番寒暄过后,平阳郡王让小厮带着各家小公子去入座,他亲自给夜凌绝,夜星野,夜灵犀和沈宁这位国舅爷带路,将四人安排在了正中的席位。 夜灵犀扭头看了看,在左首方向找到了苏夫人顾氏和苏婉,宴家二夫人张氏和宴楚楚,又扭头看了看,在右首方向找到了宴斐和苏时,又往下看了看,找到了宴斐他三叔宴江,后者正在安抚一匹红棕色大马,似乎准备上场一较高下。 “二哥哥,我去找苏姐姐她们了。” 跟夜凌绝说了一声,夜灵犀就溜了。 “二哥,我去看看马。” 跟夜凌绝说了一声,夜星野也兴冲冲地离开了。 见夜灵犀走了过来,顾氏和张氏带着苏婉和宴楚楚起身行礼,同两人坐在一块的还有东平伯府夫人和东平伯府的四小姐洛锦绣,只不过这位四小姐在见到夜灵犀时,目光中似乎透出了点敌意。 夜灵犀也注意到了,印象中她和这个四小姐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连两位殿下和公主都到了。”东平伯府夫人道,“还是平阳郡王面子大。” 夜灵犀听这话说得有点阴阳怪气,也不知道这伯府夫人心里有什么不满。 原来东平伯府的老夫人没了时,来吊唁的王公贵族还不及在场人数的一半,不过一个伯府一个郡王有什么可比的,人家平阳郡王祖上还是开国功臣。 见没人接茬,东平伯夫人也不说话了,随手拈了颗葡萄也没吃,放在了面前的碟子里。 赵策往夜灵犀那边瞧了瞧,然后起身走到宴斐跟前道:“敢不敢跟我比一场?”宴斐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是不是怕了,不比也行,以后离公主远点。”赵策得意地扬着脖子道。 话音刚落宴斐刷地站起身,赵策条件反射似地往后退了一步,见宴斐提步走了,他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 夜星野见马厩里有匹枣红色的小马驹,心想小皇妹肯定喜欢,正打算牵出去给小皇妹看看,一转头就看见宴斐和赵策走了过来。 听说两人要赛马,夜星野顿时来了兴致,也要参加,也不问两人同不同意就去选马了。 一声锣响,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夜灵犀见夜星野,宴斐和赵策各骑着一匹马冲了出去,马蹄卷起尘土飞扬,三人的身影一眨眼就冲了过去,夜灵犀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谁先谁后,一道身影就冲过了终点。 又是一声锣响,一个嘹亮的声音报出结果:宴斐夺得头名。 赵策认定自己的马有问题,非要换匹马再比一场,宴斐也懒得搭理,提步要走时赵策又嚷嚷他胜之不武,耍阴谋诡计云云。 夜星野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正要为宴斐说几句公道话就有人先出手了。夜灵犀一指头就戳在了赵策背上,赵策正嚷嚷着是谁这么大胆回头一看是夜灵犀就没声了。 “灵犀,我刚才在马厩里看见了一匹小马,你要不要去看看。”夜星野道。 这时宴江牵着那匹棕红色的大马走过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日后勤加练习就行了。” 赵策不服气地扭过头,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大叔,这是什么马,长得真大。”夜灵犀好奇问道。 宴江伸手摸了摸马脑袋,大红马显得十分温驯,“这叫汗血马,是从东周那边引过来的,作战十分骁勇,普通的马十匹也敌不上,可惜很难繁育成功,饲养的条件也苛刻,出生的前三个月容易生病,能长成这般大的寥寥无几。” 见夜灵犀专心看着大红马,赵策为了挽回一下面子便道:“我刚才要是骑这匹马早就赢了。” 宴江笑道:“世子别看它现在挺温驯的,刚开始的时候可凶了,根本没法靠近,我花了半年时间才把它驯服,中间还摔断了一根肋骨。” “有这么难吗?”赵策不太相信,觉得宴江是夸大其词。 宴斐抱着双臂道:“要不你把手放上去试试。” 赵策看着那匹人高马大的大红马,心里也有点发怵,又不想丢了面子,把头一扭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看你是怕了吧。”宴斐道,“你刚才怎么说的,等会儿就照做吧。” 赵策想起赛马前说的话,一股牛劲冲上天灵盖,伸手就要去摸马肚子,快碰到时被另一只手拿住手腕送了回去。 “小小年纪逞什么能,这马要是发起疯来我都不一定能制住。”然而赵策偏偏钻了牛角尖,非要去摸马肚子,宴江无奈摇了摇头,让赵策摸了一下马耳朵尖才算完。 收回手后,赵策得意地冲宴斐扬了扬眉,见宴斐压根就不搭理,他不屑地切了一声,准备在夜灵犀面前炫耀一下时,见她看着一个方向,他也看了过去,然后看见了苏时,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舒服了。 其实夜灵犀看的是同苏时说话的周丞相,又看见苏尚书走了过来,两个大人说了一两句话后,周丞相便先离开了。 这时沈宁和东平伯府的洛大公子来找宴江一块去赛马,偏巧迎面撞上孙大夫人的弟弟冯仁,后者一个劲地和宴江套近乎,还说以后成了亲家多多关照云云。也没人搭理,冯仁反倒越说越起劲,又来跟宴斐套近乎,宴斐冷着脸都懒得看他一眼。赵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被宴斐一记眼神扫过去,他把头一扭,扬着脖子冲天翻了个白眼。 冯仁见夜灵犀穿戴不俗,以为是哪家小姐,“这位小妹妹生得真是好模样,”才说了一句,宴斐就上前将夜灵犀挡在身后,一记冷冰冰的眼神瞥过去,冯仁吓得把头一缩,沈宁趁机招呼宴江和洛大公子离开了。冯仁还想跟过去,被两名小厮拦住了去路,他气急败坏地要两名小厮让开,还想动手打人,嗖地一声,一颗石子从地上弹起击中他的膝盖骨,他疼得哎呦一声摔在地上,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后,环顾一圈也没发现是谁下的毒手,见宴斐几个早离开了,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没趣,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七十九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五) 四人往回走时,胡倩儿来让婢女请夜灵犀过去,于是夜灵犀便同婢女一块走了,赵策也若无其事地往那个方向走去,装作一副闲逛的样子。 “又没叫你,你去干什么?”夜星野有些奇怪道。 “我去那边逛逛不行吗。”赵策狡辩道。 “我也去。”夜星野说着就赶上了赵策的步伐,两人一块走了。 宴斐往那边看过去时洛锦绣走了过来,然而还没开口人就被喊走了。胡玉涵喊宴斐去投壶,又叫上了周璟和苏时。 “这个洛四小姐喜欢宴大公子。”胡倩儿看着洛锦绣带着婢女悻悻回去的身影对夜灵犀悄悄说道。 夜灵犀想起刚见面这四小姐就对她透露出敌意,心想对方该不会是把她当成了情敌吧…… 胡倩儿往正中间的方向瞧了一眼,又对身后的一名婢女示意了一下,婢女将手上拿的那盒吃的递给了夜灵犀,道:“这是小姐特意从杏芳斋买来的蜜饯,公主尝尝看喜不喜欢。”说着婢女揭开盖子,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面而来。 夜灵犀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夸赞好吃,婢女便将点心盒子交给了夜灵犀身后的禾禾。 胡倩儿又招呼夜灵犀走开几步,悄悄打听道:“公主,二殿下平时喜欢吃些什么?” 夜灵犀想了想,回道:“二哥哥喜欢喝茶。” 胡倩儿继续问道:“那二殿下喜欢喝什么样的茶?” 夜灵犀想了想,她二哥哥喝的茶的名字千奇百怪,其中一样不苦茶给她印象最深,若说这个像是在信口开河。 见夜灵犀不好回答,胡倩儿又换了个话题,“公主,你之前说二殿下喜欢练字,我这里有块上好的乌金砚,公主能不能替我转交给二殿下。” “好啊。”夜灵犀一口答应下来。 “小姐,苏小姐和宴小姐过来了。”身后的婢女提醒了一声。 “公主,咱们刚才说的话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胡倩儿叮嘱了一句,见夜灵犀点头答应,胡倩儿这才转过身去同走来的两人打招呼,跟在苏婉后面的宴楚楚好奇问了一句,“倩儿姐姐刚才同公主在说什么呢?” 胡倩儿搪塞道:“没什么,随便聊聊。”又转移话题道,“刚才宴斐哥哥真厉害,我都还没看清楚他就赢了。” “不过是侥幸而已。”赵策走过来不服气地说道。 夜星野也走了过来,手上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 “这小马可温驯了,毛也特别光滑,你们来摸摸看。”夜星野说着先做了个示范,伸手在小马的额头上顺着毛摸了摸。赵策使坏拍了一下马屁股,小马受惊扬起前蹄,将姑娘们都吓了一跳,夜星野连忙勒住缰绳,等小马安静下来后只能用干笑来缓解刚才的惊险。 赵策正洋洋得意,冷不丁被夜灵犀的一双大眼睛盯住,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后,心虚地扭过头看向别处。 “三殿下,你快把它牵走吧,免得它等会儿又发疯。”胡倩儿道。 夜星野尴尬地挠了挠头,将小马交给一旁的小厮让他牵回马厩。 小马本来跟在小厮身后安安静静地走着,忽然一颗石子击在马腿上,又刚好锣声响起,小马愈发惊惶不安,嘶鸣一声猛地冲进赛场,小厮拉也拉不住。 眼看小马就要撞到最前面那匹大马上,宴江勒起缰绳,汗血马一跃而起,直接跨过小马落在前方,有惊无险。 小马冲到赛场的另一边时,几名小厮连忙围过去合力将它拉回了马厩。 周围的人都被赛场上这一突发状况吸引了注意力,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沈宁和洛大公子勒马过来询问宴江有没有事时,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从赛场边走了过去。 当对方经过时,一片阴影随之笼罩过来,单是靠近此人就能感受到一股煞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锐利得就像鹰隼,夜星野和赵策看着都有些发怵,何况是两人身后娇滴滴的姑娘们。 秦愔转了一下眼珠,然后转身朝夜星野行了一礼,什么话也未说,便转身走了。 等人走远些后,赵策才挪动步子到夜灵犀身边悄悄道:“这人都快四十了还没娶媳妇。” 话音刚落,秦愔停下脚步微侧了一下脸,赵策吓得一激灵,躲在了夜灵犀身后。等对方继续往前走后,他才挪了出来。 这次等人走得都看不见后,赵策继续对夜灵犀道:“这人杀人不眨眼,军营里的人都怕他。” “听说有一次他把一个手下活活抽死了。”赵策自顾自说得大气都不敢喘,完全不管会不会吓到别人,结果把宴楚楚吓得脸色都变了,夜星野赶紧打断了这个话题。 快到晌午时,大部分人都回了帐篷更衣歇息。夜灵犀和苏婉几人一块走了,经过一处花丛时一个人突然跳了出来,涎皮赖脸地拦在四人面前,视线贼溜溜地在苏婉,宴楚楚和胡倩儿身上来回打量,三人的婢女连忙拦在自家小姐面前,禾禾和铃铛也挡着夜灵犀,厉声呵斥对方退开。 “不是苏小姐让我过来的吗,这会儿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冯仁拿眼睛觑着苏婉,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 苏婉气得脸色羞红,待要跟他理论又怕对方又说出什么浑话来。 夜灵犀也不跟他废话,抄起地上一根树枝就朝他打了过去,冯仁被抽得生疼,吱哇乱叫起来,见有小厮赶来,他立刻溜走了。小厮询问发生了何事,夜灵犀说刚才有苍蝇拦路被她赶走了。 回到帐篷里后,苏婉气得眼泪簌簌往下落。夜灵犀心里也气,又想到冯仁说的话,心想肯定是有人暗中弄鬼。 这时洛锦绣又过来了,苏婉转头用帕子拭了拭泪,尽力当作无事的样子,但眼圈还是有点微红。 “苏姐姐没事吧?”洛锦绣关心问了一句,又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苏姐姐认识吗?” “不认识。”夜灵犀干脆道,“就是一个无赖,四小姐也当心点别被缠上了。” 洛锦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冷不热地说道:“公主也小心点,别跌了跟头。”话罢她略施一礼,带着婢女施施然地走了。 第八十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六) “什么人嘛,还特地跑这儿来说风凉话。”胡倩儿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甚是看不惯洛锦绣那副做作模样。 苏婉道:“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胡倩儿忽然脸色一变道:“糟了,她该不会说出去吧?我找她去,她要是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她的嘴。”说着她就气冲冲地走了,苏婉拦都拦不住。 “苏姐姐,你别急,我去看看。”话罢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也离开了。 洛锦绣刚喝了杯茶,胡倩儿和夜灵犀就找上了门,夜灵犀以公主的身份让帐篷里的婢女都退出去了,只留下她们三人。 “你要是说出去点什么,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胡倩儿开门见山道。 洛锦绣气得脸都青了,说胡倩儿有病又嘲讽道:“你爹不过区区一个御史,要不是靠我们伯府提携,你以为你们家能在都城里站稳脚跟,要不是沾了我们伯府的光,你们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穷乡僻壤里头呢。” “谁沾你们家光了,狗眼看人低,你以为你们伯府有多风光,我爹好歹高中过进士,你家哪个高中过,只怕连个秀才都没有。”胡倩儿冷笑道。 洛锦绣不屑道:“你爹就算中了状元,你娘还不是我家的一个庶女。” 胡倩儿气得要跟洛锦绣动手,夜灵犀拍手道:“说得好啊,照四小姐这么说,本公主也是庶女了,二哥哥和三哥哥也是庶子了,等回宫了我就去问问父皇。” “你…”洛锦绣又气又怕,指着夜灵犀都说不出话来。 “你还敢指着公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胡倩儿一巴掌拍下洛锦绣的手。洛锦绣疼得直皱眉,一面揉手一面愤恨地盯着胡倩儿,见胡倩儿又扬起手,她立刻往后躲了一下。 “胆小鬼。”胡倩儿冲洛锦绣翻了个白眼,气得洛锦绣浑身发抖。 夜灵犀现在也并不想跟这伯府四小姐结下死仇,便开解道:“四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要是不小心说出去点什么,别人还以为你跟那个无赖是一伙呢。” “你胡说,谁跟他是一伙了。”洛锦绣气恼道。 夜灵犀道:“谁都会胡说八道,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大家和和气气地不好吗,非得两败俱伤吗。” “公主都说了以和为贵,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胡倩儿道。 洛锦绣咬牙忍了下来,道:“只要公主不说什么,我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出来后,夜灵犀对胡倩儿的印象焕然一新,决定还是亲手斩除这段“孽缘”,免得小姑娘越陷越深。 “胡姐姐,其实我二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啊?不会是,周公子吧?” “不是他,是个姑娘。” “哪家的,我认识吗?” “就是齐国那个安宁公主。” “就是齐国吹嘘的那个天下第一美人?” “就是她,二哥哥对她魂牵梦绕,茶饭不思,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胡倩儿深受打击,夜灵犀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忽然一丝亮光闪过眼角,夜灵犀四处看了看,在不远处的树丛中发现了一个亮晶晶的小圆点,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上一世赵策还特意拿来在她面前炫耀了一番。夜灵犀跟胡倩儿说要去找她二哥哥和三哥哥便先离开了,等走到一座帐篷后面,她给禾禾和铃铛示意了一下树丛的方向,让铃铛在这儿看着,她带着禾禾找到她二哥哥,说有人在山坡那边偷窥。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吗?” “都在帐篷里呢,能看到什么。” “反正现在也没人,要我说直接溜过去得了。” …… 藏在树丛后面的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已经被人包围了。 “看什么呢。” 听见身后的说话声,三人吓得浑身一抖,刘宏手里拿的千里镜都掉在了草丛里,等三人回头见是夜凌绝,刘宏和荣珏吓得瞠目结舌,冯仁还不知道夜凌绝的身份,但看见后面一群人围了过来也知道情况不妙,刚准备逃跑结果还没爬起来就被两人冲过来按住了。 “去把两位尚书请过来。”夜凌绝吩咐了一句,冬墨告退离开了。 “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殿下,看在同窗的份上,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 冯仁见两人叫殿下,吓得肉跳心惊。 冬墨将户部荣尚书和刑部刘尚书请过来后,两人皆是一脸惭愧恼怒之色。路上冬墨就将情况给两人简单说了一下,两人当时脸就黑了。 见到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两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荣珏还挨了一耳光,捂着脸委屈说是刘宏拉着他来的,还把他的千里镜给抢了,刘宏反过头指责说是荣珏怂恿他来的,两人互相攀咬,真是一点大家公子的体面都顾不得了。 冬墨捡起草丛里的千里镜拿给夜凌绝看了看,又给两位尚书看了看。 荣尚书厉声让荣珏闭嘴,荣珏一声都不敢吭了,“殿下,都是微臣教导无方,微臣日后定当好好管教,还请殿下饶了犬子这回吧。” 刘尚书也是同一套说辞求情,认出冯仁后又将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刘宏也改口说是冯仁怂恿,荣珏也将黑锅扣到冯仁头上,冯仁有口难辩,气得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夜凌绝让人堵住他的嘴带了下去。 “我看,令郎日后还是在家读书吧。”夜凌绝淡淡道。 荣尚书面色尴尬地答应了一声是。 “至于刘公子,都快大婚的人了,也该收收心了。”夜凌绝淡淡道。 刘尚书面色尴尬地答应了一声是。 等夜凌绝带人离开后,荣尚书厉声叫上荣珏走了,也没跟刘尚书打声招呼,刘尚书心里也不舒服,又责骂了刘宏几句,也带着他走了。 之后两人同平阳郡王告辞了一声,带着一家大小先后离开了,连饭也没留下来吃。平阳郡王见人走得匆忙还有些奇怪,管家来回禀说宴席都安排好了,他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第八十一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七) 夜灵犀跟着夜凌绝进来时,里面已经到了不少大臣,见两人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平阳郡王将两人迎到正前方入座,正问起夜星野,一名小厮进来回话,说三殿下困了已经在帐篷里歇下了。 夜灵犀不太相信她三哥哥会乖乖睡觉,多半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她又看了一圈,见胡玉涵也没来,心里更加肯定又玩一块去了。正如夜灵犀所想的那样,夜星野,胡玉涵和另外几人正在另一间帐篷里斗蛐蛐。 人都到齐后,平阳郡王拍了拍手,一名小厮带着一名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十三四岁的年纪,脸上戴着面纱,手里抱着一把琵琶,蛾眉螓首,美目盼兮,手如柔荑,肤若凝脂。 女子坐下后,平阳郡王让她弹首最拿手的,女子颔了颔首,信手弹了起来,音调宛转优美,细腻动听,恍若玉珠落盘,又如涓涓细流……不知不觉,便将账外渗透进来的几丝暑气消解了。 夜灵犀看着那双眼睛,感觉有些眼熟,再看到她头上戴的那根梅花簪,旋即便想起来是谁了。 茗烟,上一世赵策接进侯府的花魁,进府后赵策给她改名梅儿,仗着赵策撑腰隔三差五就要来找她麻烦,但今日一见,对方温顺安静,一点也不像争强好胜之人,实在很难想象日后会是那样一个又能哭又能闹的泼辣性子。 夜灵犀又往赵策的方向看去,本以为会看到他心花怒放地盯着人家花魁,没想到碰巧对上他的视线,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个正着,赵策刷地扭过脑袋,过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平阳郡王正端起酒杯给夜凌绝敬酒,一道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门口的小厮想要阻拦,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一扫,伸出手的手都吓了回去。 “王爷这儿好酒好菜,还有美人作陪。”秦愔的眼珠子朝茗烟的方向转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茗烟被那双眼睛一扫害怕地低下头,琵琶声戛然而止,原本融洽的氛围一下子就冷场了。 “诸位大人都到了,怎么没人通知秦某一声。”秦愔跨步走了进来,丝毫不顾平阳郡王不悦的脸色。 本来平阳郡王就没给他下请柬,见人来了也不好下逐客令,结果对方现在直接闯进他的宴会,丝毫不给他面子。 “王爷不介意多添秦某一个吧。”秦愔一双锐利的目光盯着平阳郡王,语气里也没商量的意思。 平阳郡王答应又咽不下这口气,不答应又怕对方生事。 左右为难之际,宴江起身道:“秦将军来这儿坐吧。” 秦愔笑道:“还是少将军能屈能伸,难怪皇上器重。” 宴斐皱起眉头要起身被宴江按住了肩膀,秦愔走过来时扫了一眼宴斐,宛若猛禽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只不堪一击的幼崽,他从那双寒星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愤怒,勾了勾嘴角,走到宴江面前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将军要是能有你这个儿子一半会变通,也不至于让你大哥年纪轻轻就丢了命。” 宴斐的脸深埋在阴影里,拳头攥得咔咔作响,宴江原本还客气的脸色也消失不见,一双眼睛泛起锋利的冷光。 气氛一触即发,胆子小点的大臣都噤若寒蝉。 秦愔并未就此罢休,继续说道:“说起来你大哥—”嗖地一声,一颗葡萄砸了过来,秦愔看都没看就伸手将葡萄抓在手里。 “吵死了,害得本公主连饭都吃不下了。”夜灵犀鼓着腮道,“本公主要是吃不好饭就会发脾气,要是发脾气就更吃不下饭了,你想让本公主饿死吗,本公主跟你有仇吗,你就想饿死本公主,本公主要是饿死了,你赔得起吗。” 秦愔:“.…..,微臣不敢。” “那你还不快找个位置坐着,难道还想跳舞给本公主看吗,你想吓死本公主吗,本公主被你吓死了,你赔得起吗。”夜灵犀气鼓鼓道。 秦愔:“.…..,是。” 赵策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宁也笑着敲了敲折扇,半开玩笑地夸赞道:“公主一番话果然是发人深省,胜过咱们读十年书。” “我也有读书。”夜灵犀道,“苏哥哥和晏哥哥可以作证,夫子讲的文章我都背下来了。” 赵策见没提自己,目光忿忿地掠过宴斐盯着苏时。 “那微臣出个对联考公主一下,”周丞相沉吟了一下,拿起一颗葡萄说出上联,“蒲叶桃叶葡萄叶。” 夜灵犀想了想,对夜凌绝道:“二哥哥,我不会。” “这有什么难的。”赵策清了清嗓子道,“秃头驴头秃驴头。” 话音刚落,沈宁拍扇笑道:“对得好,对得妙。” 赵策正得意,便听他父亲宁阳侯道:“犬子才疏学浅,让诸位见笑了。”赵策一下子垮了脸色,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 琵琶声响起,宴会重新恢复一片融洽的气氛。 众人不过说些场面话,毕竟在皇子公主面前,谁也不会说些蠢话,譬如自己当官多有钱纳了多少房妾室云云。夜灵犀听得都有些犯困了,双手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就差打个哈欠了。夜凌绝往她那边看了一眼,让禾禾和铃铛带她去歇息,夜灵犀刚起身,听见一句话顿时打起精神又重新坐下了。 “上次荣尚书过寿那排场都够赶上咱们一年的俸禄了。”说话的是兵部尚书杨勤,不知是多吃了几杯酒就醉了,还是心里积怨已久,趁着酒兴一股脑吐露出来,“前年开山修山路说没钱,去年修水库又说没钱,前几天让他拨笔银子发给河工说没钱,这钱都到哪儿去了,难不成都被老鼠抬走了。” 见杨勤说起浑话,平阳郡王连忙将茗烟退下了。 平日里和荣尚书交好的几人分辨了几句都被杨勤一一怼了回去,几人也是面色讪讪。 “他自己在府里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就不管老百姓死活了,我看是在油罐子里泡久了早就忘了本。” “你血口喷人,”赵策刚为好兄弟的父亲抱了句不平,就被自己父亲宁阳侯用眼神压制住了。 “杨大人喝醉了。”周丞相唤来两名小厮,将杨勤扶下去歇息了。 第八十二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八) 平阳郡王说了几句场面话缓解了一下气氛,后面众人的兴致也不太高,随便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后,宴会便散场了。 出来后赵策嘴里还嘟囔了几句,正巧被夜灵犀听见了。 “世子哥哥,讲义气也要看人,若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你也要为人家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吗。” “荣珏他又没杀人放火,怎么就十恶不赦了,是不是宴斐和苏时跟你说了什么,我就知道他们俩喜欢在背后说人,有本事当面说啊!” 夜灵犀本来就有些困了,也不跟他瞎扯,直接一脚踩在他脚背上,留下笨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经过一座帐篷时,夜灵犀听见里面传出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一名小厮焦急地在门口张望,见到夜灵犀宛若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跑过来道:“公主,秦将军醉了在里面耍酒疯呢。” 秦愔拉着茗烟要她相陪,茗烟害怕得浑身发抖却仍旧不肯屈服,然而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撼动不了抓在手腕上的那只铁手分毫,秦愔用另一只手掐住茗烟娇弱的下巴,逼她直视他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对方越恐惧,他嘴角勾起的笑意越明显。 “干什么呢!” 夜灵犀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那种振聋发聩的威慑力,她也知道就凭自己这副小奶音也镇不住对方,只能拿身份压人了。 “把人放开,本公主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看你就是故意惹本公主生气。”夜灵犀又扭头对身后的铃铛吩咐了一声,去找她二哥哥过来。 “微臣一时醉糊涂了,公主见谅。”秦愔收回手朝夜灵犀赔了赔罪,然后离开了帐篷。 “你不怕他吗,长得怪吓人的。”赵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将之前那点不愉快早就抛开了。 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赵策,又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茗烟然后就把人交给了赵策,她又留下铃铛当帮手,带着禾禾走了。 赵策见茗烟抽抽搭搭的,也没法靠近,便让铃铛先进去安慰安慰她,等人平静下来后,他才进去问了问茗烟住哪儿,然后让人去备马车。将人送上马车后,他让铃铛回去跟夜灵犀说一声,又说是看在夜灵犀的面子上才帮这个忙的,说夜灵犀欠了他一个人情,铃铛机灵地说了一番好话,赵策心花怒放地离开了。 帐篷里,宴斐正在擦拭一把匕首,锋利的寒光映在他脸上,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也泛起一片冷冽的光,他的半边侧脸掩映在阴影里,深邃幽暗。 “晏哥哥。”一个小脑袋从帐篷外面探了进来,夜灵犀用软糯的声音问道,“我能进来吗?” 宴斐嗯了一声,将手上的匕首重新插回了刀鞘中。 夜灵犀走过来后说道:“晏哥哥,你先把眼睛闭上。” 宴斐也没问什么就照做了。 过了一会儿,夜灵犀又让他张嘴,宴斐也照做了,接着一颗金丝蜜枣放进了他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鼻尖也萦绕着一股香甜的气息,闭上眼睛后其它感官都变得比平常敏锐了一些,甜丝丝的味道里混合着枣香和蜂蜜的香味,香甜的气息里也混合着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香粉味,这种气味并不刺鼻,也并不是那种清冷的淡香,仿佛蕴含着阳光般温暖的气息,一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活泼灵动的生命力…... 感觉正被人盯着,宴斐微侧了一下脸,神色也有些不自然,问道:“可以睁开了吗?” “可以了。” 夜灵犀软糯的声音传入宴斐耳中,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落了下来,当他睁开眼睛时正好对上夜灵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盯着他也就算了,她还蹲着盯着,还用双手捧着雪团子一般的脸蛋,似乎对自己的可爱一无所知~ “晏哥哥,你把手伸出来。” “你先起来吧。” 夜灵犀站起来后,宴斐也把一只手伸了过去。夜灵犀解下腰间系着的一个小荷包放到了宴斐手上,说以后他要是心情不好就吃一颗,要是不管用就吃两颗。 宴斐愣了一下,一股暖意在心中化开,寒星般的眼眸也逐渐淡去冷冽,仿佛化成了柔和的星光。 夜灵犀看着那样一双漆黑奇异的眼睛,不禁看得有些入迷,仿佛陷进了那片柔和的星光中,有种踏实的感觉。 “晏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夜灵犀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话。 “你的,也好看。”宴斐侧过脸道。 “晏哥哥的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手也好看,腿也好看。”夜灵犀一口气夸完了身体发肤,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宴斐仿佛在说:该你夸我了。 宴斐侧着脸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身问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喝茶。”说着他便朝桌子边走了过去,步伐之中透出点慌乱。 “三叔给你带好东西来了。”说话间宴江已经撩开帐子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只膘肥体壮的灰兔,见夜灵犀也在,他先愣了一下旋即溜到宴斐身边用胳膊肘戳着他说道,“你小子不错嘛,小姑娘都自己送上门来了。” 话音刚落,夜灵犀就气鼓鼓地冲过来一把夺走那只灰兔抱在怀里跑了,完全不顾宴江在后面的阻拦声。 “小公主,那是我等会儿烤来吃的…….” 见夜灵犀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外,宴江无赖地叹了口气,“小公主这么能跑,斐儿,你以后可得看紧点,别让别人家的小子拐跑了。” 宴斐:“.…..,啰嗦。” 宴江笑了笑,又勾搭着宴斐的肩膀道:“后日帮三叔一个忙吧。” “做什么?”宴斐问道。 宴江先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又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下午赛马会的精彩比赛才正式拉开序幕,上午不过是暖场而已。 平阳郡王邀请夜凌绝和夜星野这两位皇子赛第一场,又请了宁阳侯世子赵策,再请了几家小公子作陪,宴斐和苏时便在其中。 夜灵犀拿着千里镜望着起点线上排列整齐的人马,夜凌绝和夜星野居中,右侧是赵策和周璟,左侧是苏时和宴斐,胡玉涵也在,再加上另外几家的小公子,共十余人。 第八十三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九) 只听一声锣响,起点线上瞬间扬起一片烟尘,十人十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从视野里一闪而过,再看过去时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然后这背影也迅速变远,笼罩在沿路卷起的尘土里,也不太容易辨认谁是谁了。 夜灵犀还是借助千里镜才能看清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背影,是她二哥哥和宴斐,两人不相上下,一方领先一点另一方很快又会追上来。 两道背影冲过终点线时,胡倩儿心急地问道:“公主,谁赢了?” “好像是同时到的。”夜灵犀回道。 胡倩儿对宴楚楚挤挤眼道:“宴斐哥哥还挺厉害的,都跟殿下打了个平手。” 宴楚楚微垂下视线,有些不好意思。 下一刻一个嘹亮的声音宣布夜凌绝拔得头筹,宴斐居第二。 “看来还是殿下要技高一筹。”胡倩儿道。 宴楚楚往终点线的方向看去,视线停在夜凌绝的身影上,胡倩儿瞧了她一眼,一面抬手遮在额前眺望一面走过去道,“妹妹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宴楚楚有些慌张地收回视线,脸颊微微发烫。 “苏哥哥他们也到了。” 夜灵犀通过千里镜看到胡玉涵过去和她二哥哥说话,又转头往她的方向瞧了一眼,知道她能看见还故意咧嘴一笑,像是挖了个坑等着她填。 “公主,让我也看看吧。” 夜灵犀将千里镜递给了胡倩儿,自个琢磨着胡玉涵跟她二哥哥说了什么话。胡倩儿拿着千里镜这个新鲜巧物扫看四周,正得趣味,冷不丁对上秦愔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吓得她手一抖,千里镜掉下栏杆正巧砸中一个脑袋。 被砸的人抬起头时,胡倩儿心虚地躲了回去。 “你没事吧?”夜灵犀探出脑袋望着下面问道。 杜轩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又低头看了看,然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千里镜,问道:“这是公主的?”和杜轩走在一块的还有两位好友,其中一个挤眉弄眼地让杜轩把东西送上去这样还能和公主多说几句话,另一个说公主下来了,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过来后,杜轩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了上前来接的铃铛。 “你真的没事吗,从这上面掉下来还挺高的。”说着夜灵犀抬头瞧了一眼上方的栏杆,又对禾禾道,“你去问问王爷有没有大夫,有的话就带过来。” “公主,我没事,不用看大夫。”杜轩连忙摆了摆手,连脸色都有些涨红了。 夜灵犀道:“大夫说没事才没事,你说了不算。” 听夜灵犀这般说,杜轩的脸涨得更红了。 偏偏赵策又凑了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杜轩一下,又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压根就没认出对方是自己的同窗。 “世子哥哥,这是杜公子,和咱们一样都在尚书房读书。”夜灵犀叹了口气道,“世子哥哥以后还是多长点心吧,都一块念了这么久的书连人都不认得。” 赵策见夜灵犀一下子就说出了对方的身份,目光不善地盯着杜轩道:“你站在这儿干嘛,是不是想找麻烦?” 杜轩连忙摆了摆手,慌张的表现反倒让赵策更加确信对方心里有鬼,不安好心,其中一位好友看不过去,壮着胆子给赵策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赵策不信,非说杜轩是故意的,就是想找麻烦,杜轩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 夜灵犀对荣珏的胡搅蛮缠着实无语,只能使个调虎离山的法子,“世子哥哥,我帐篷里有个好东西,你快去看看。” 铃铛也机灵地说道:“公主还没给别人看过呢,奴婢带世子去看看。” 在夜灵犀的催促下,赵策才跟铃铛走了。没过一会儿,禾禾带着一名大夫回来了。 进了一处凉棚后,大夫先给杜轩检查了一下头顶的伤势,又给他把了把脉,然后给他拿了瓶活血化瘀的丸药,虽然没什么大碍,还是建议他静养两日。 禾禾送大夫离开后,夜灵犀让杜轩明日和后日就在家休息,她会帮他跟沈宁说一声,杜轩表示自己没事,能去上学,夜灵犀又用那句“大夫说没事才没事,你说了不算。”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等夜灵犀回来时,胡倩儿连忙拉着她问人有没有事,听夜灵犀说没什么大碍,不过要静养两日,胡倩儿这才踏实,方才她一直悬着心,就怕把人砸出个好歹。 又过了一会儿,铃铛回来说兔子被赵策拿走了,说他要养,她拦都拦不住,夜灵犀也由他去了。 “公主,你快看,那个吓人的大叔上场了。” 胡倩儿给夜灵犀指了指秦愔的方向,后者骑在一匹黑棕色的大马上,和宴江骑的那匹汗血马并立在起跑线上,汗血马原本温驯的眼睛里迸发着昂扬斗志。 大黑马踏着前蹄呼着大气,迫不及待想要和汗血马一较高低,秦愔摸了摸马脖子上那一圈宛若狮子的棕黑色鬃毛,大黑马立刻安静下来。 “那是什么马,看着跟那大叔一样吓人。”胡倩儿道。 “那是大宛驹,是北边胡人进贡过来的。”夜凌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夜星野也跟了过来。 苏婉胡倩儿和宴楚楚都退让在一边给两人行礼,夜星野让她们不必多礼,又抬手让她们起来,视线往宴楚楚那边看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来,转而去跟夜灵犀说话,两人还没说上一句话,锣声就敲响了。 一黑一红两匹大马以势不可挡的千钧之力冲了出去,马蹄踏下仿佛连大地也跟着在颤动。 周围的人看得热血澎湃,不住地加油叫好,赛场的热闹气氛也被推到了顶峰,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 大黑马陡然变道撞向汗血马,下一刻又被汗血马撞了回去,两匹大马专挑脖子撞,像是在比谁的脖子更硬些。撞来撞去的结果就是马背上的人要承受排山倒海般的颠簸,若是骑术稍微差点的早就被甩下来了,然而宴江和秦愔两人都稳稳骑在马背上,一点也没有摔下来的迹象。 第八十四章 赛马会上治无赖(十) 忽然人群中又爆发出一声惊呼。 秦愔单手握缰,腾出另一只手偷袭宴江,只见宴江往后一仰躲过了攻击,下一刻秦愔翻身踢向宴江,整个身子都横斜出去,只靠一只手控制着缰绳下套住的大黑马,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看鞋尖就要踢到宴江脸上,宴江往后一仰再次躲开攻击,秦愔飞身坐回马背上,嘴角闪过一丝狞笑。 “你比你大哥强多了,要是你大哥的话现在早就趴在地上认输了。” 话音刚落,宴江飞踢过来,秦愔也不躲闪,手臂交叉正面迎击对方的鞋底板,在两者撞上的前一刻,宴斐忽然抬脚扫向秦愔身后,秦愔躲闪不及,肩胛骨上实实在在挨了一脚,宴江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双手撑在马背上反身又是一踢,秦愔只来得及用单只手臂迎击,险些被宴江踢落下马,大半个身子都横斜出去,这时汗血马又蓄力一击,直接送人下马。宴江冲过终点线,周围的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 秦愔面色阴沉地盯着大黑马,阴鸷的眼神中杀气涌动,大黑马畏惧地低着头,完全没了刚才赛场上那股惊心动魄的气势。 “不过是一时大意而已,将军何必放在心上,这大宛驹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将军若不想要了不如赠给本宫。”夜凌绝走过来道。 秦愔转过身行礼道:“殿下说笑了,这马是皇上御赐的,微臣日后上阵杀敌还要靠它。” “那真是可惜了。”夜凌绝道。 秦愔道:“微臣过两日挑些好马给殿下送过去。” “不必劳烦将军费心了,本宫就中意将军的这匹马,此马非池中物,希望它能帮将军早日实现心中所想。”夜凌绝道。 秦愔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道:“微臣还要去军营巡视,先告辞了。” 等秦愔走远后,夜星野才过来好奇问道:“二哥,你不怕他吗?” 夜凌绝看了一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 “那我去叫灵犀。”话罢夜星野便溜了。 另一边,宴江成了块香饽饽,被沈宁几人围着一番恭维,一些小公子也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环绕在他周围,夜灵犀,宴斐和苏时三人只能站在最外面。 “灵犀,二哥要带咱们回宫,你跟二哥说说再多待一会儿吧,这比赛都还没完呢。”夜星野匆匆跑过来道。 没过一会儿,冬墨便过来接两人去坐马车。 “这天还早呢,晚点回去也没事,宫门还开着呢。”夜星野道。 冬墨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三殿下有什么话不妨亲自去跟殿下说吧。”夜星野刚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夜灵犀,冬墨又道:“公主有什么话也亲自去跟殿下说吧。” 夜灵犀叹了口气,跟宴斐和苏时道别后拉上夜星野跟着冬墨走了。 路上胡倩儿身边的一名婢女拿着一个锦盒匆匆赶了过来,说是她家小姐的谢礼,让夜灵犀务必收下,夜灵犀便让禾禾收下了。 一刻钟左右后,冬墨驾着马车离开了。 马车里,夜星野好奇地看着夜灵犀怀里的锦盒问道:“灵犀,这里面装的什么?”见夜灵犀打开盖子,夜星野立刻伸着脖子凑了过去,见里面是一块砚台,有些奇怪道,“怎么是块砚台,送你这个干嘛?” “写字啊。”夜灵犀道。 夜星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没想到,为了缓解一下尴尬,他又转换话题道:“没想到宴斐他三叔那么厉害,难怪宴斐那小子武功底子好,肯定都是他三叔教的。那个秦将军也不赖,就是有点吓人。” “三哥哥怕他吗?”夜灵犀问道。 “我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可能会怕他。”说完夜星野又摸摸后脑勺干笑了两声,仿佛想给自己找点自信然而效果并不明显。 “我也不怕他。”夜灵犀道。 若是别的小姑娘这样说,夜星野肯定觉得对方在逞强说大话,但小皇妹这样波澜不惊地说出来,他毫不怀疑,又被小皇妹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所激励,他顿时自信心高涨,觉得秦愔那张脸也没那么吓人了。 回宫后,夜凌绝先送夜灵犀回去,让夜星野先回去歇着,夜星野也不好唱反调便先走了。 走了几步路后,夜凌绝随意提起一件事,“听说我喜欢齐国的安宁公主,还对她魂牵梦绕,茶饭不思,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夜灵犀:“.…..”这小姑娘怎么什么都跟他哥哥说,“二哥哥,安宁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你难道不喜欢吗?” “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吃鱼,但他身边的人都说鱼好吃,那他是吃还是不吃呢。”夜凌绝转头看着夜灵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笼罩着一点柔和的光,淡淡的,像是初春消融的雪光,在夕阳的余晖中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夜灵犀看了一会儿那双眼睛,无法看穿眼睛后面的秘密让她感觉有点受挫,她又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说道:“要是不喜欢吃就不吃啊,二哥哥要是不喜欢漂亮姐姐也没关系,灵犀给二哥哥找个不漂亮的二嫂嫂。” 夜凌绝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轻摇了一下头带着一点无奈,“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今日玩了大半日,回去后早点歇息。” 天快黑时,一人一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城门口。半个钟头过后,宴老将军和宴江被紧急召到了宫中。 赶回来的那名将士是跟着晏城前往北地护送铁矿的一员,也是晏城麾下的副将。 返程的途中本来都很顺利,然而刚进入渝州地界,队伍就在树林里遭到了偷袭,敌人先是放出一波冷箭,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约摸有百十来号人,这些人出手又准又狠,显然经过长期的训练,双方厮杀的过程中,一支冷箭从高处瞄准晏城后背,等晏城察觉到危险时已经迟了,那支箭的力道又快又狠,一剑穿透晏城的肩胛骨,对方并未瞄准心肺这些要害位置,似乎想活捉他,晏城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让身边的一名副将回去报信,他自己则选择留下来和剩下的将士们并肩作战。 当夜,宴江率领五百人马出城了。 第八十五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一) 翌日,夜灵犀去书房时发现荣珏没来,原因她也猜到了,都被抓了个现行哪里还敢再来她二哥哥眼皮子底下晃悠。 胡玉涵隔着桌子笑嘻嘻地问了一句,“世子,荣兄怎么没来?” 赵策也不知道千里镜这个缘故,还在为好兄弟辩解道:“他昨天骑马时不小心摔了腿,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没摔断吧?”胡玉涵笑嘻嘻地关心道。 赵策皱眉道:“没断,就是摔了一下。” “荣兄的大姐不是快出嫁了吗,他这腿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这个节骨眼摔了,到时候谁来送新娘子出门,难不成让荣兄拄着拐杖去送,那看着也不像话啊。”胡玉涵道。 “关你什么事,你管人家怎么送。”荣珏气愤道。 “就怕到时候送不出去。”胡玉涵耐人寻味地说道。 赵策白了对方一眼,“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送不出去。”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他自认为靠谱的猜测在脑海里诞生,“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大姐,人家要嫁人了你就因爱生恨,诅咒人家姑娘嫁不出去。” 噗嗤一声,坐在隔壁桌的夜灵犀和夜星野都笑了出来。 胡玉涵像是一脸吃了黄连的古怪表情,真怀疑对方出门是不是撞到脑子了,“世子,我和荣大小姐素未谋面,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更别谈什么因爱生恨了,世子以后说话还是要过过脑子,别又闹出什么笑话。” 赵策气得又要嚷嚷,夜灵犀问起那只膘肥体壮的大灰兔子,问他养得怎么样了,赵策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得意洋洋地说起他如何安排人手照料大灰兔子的衣食起居,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灰。 宴斐见夜灵犀主动跟赵策说话,原本拧着的眉头又加深了一分,昨夜他三叔连夜离开,虽然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何事,但他预感和他二叔有关,而且是不好的预感…… “晏哥哥?”感觉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声,宴斐从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后看向夜灵犀的座位,正好对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盯着他了,宴斐移开了一下视线,再看过去时见夜灵犀拿着一只小荷包晃了晃,他立刻便明白过来,心头一暖,那股香甜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带着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香粉味……他自觉轻浮了,握拳轻咳一声,视线往门口扫了一下,下一刻沈宁走了进来。 中午放学后,宴斐也没多逗留,出了书房后跟夜灵犀和苏时说了一声便先出宫了,赵策见宴斐走了便若无其事地踱步过来。夜星野还以为他有什么事便问了一句,结果反倒有些把赵策惹毛了,说自己爱在哪儿走就在哪儿走,言下之意就是夜星野管不着,夜星野也有些毛了,两人叽里咕噜地吵了一箩筐话,等休战时才发现夜灵犀和苏时早走了。 下午,夜灵犀在御书房附近偶遇小安子顺便问了几句话,旁敲侧击地提了一下将军府,小安子便将他知道的悄悄告诉给了夜灵犀。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回想着上一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但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说明这个时候没发生什么大事,这样看来宴斐的二叔应该会成功脱险。 果然过了两日便传来了好消息,晏家兄弟两人不日将回城,护送的铁矿也完好无损,一块都不少。 队伍回城的这天,一支商队也进城了。 “宴斐他二叔没事吧?” 夜星野话音刚落,沈宁就凑过来将他知道的消息说了。 “听说是萧家的商队经过救了宴将军,这萧家的生意做得大,为了行商安全,萧家花费重金请来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当护卫,听说这次是萧家公子亲自带人来京城进货,这随行的护卫自然也是最好的。” 听到萧家公子四个字,夜灵犀不自觉皱了一下眉,脑海里率先浮现的是那双眼睛,又清又冷,就像一面冷冰冰的镜子,只要看过去就会被夺走心里最深的秘密,在那双眼睛面前,任何的伪装都不堪一击,就像苍白无力的小丑一般,徒劳地表演着自以为精明的骗术。 萧云,萧贵妃的侄儿,夜凌绝的表弟。 “二哥,萧家公子不是你表弟吗,你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夜星野好奇问道。 夜凌绝道:“云弟身体不好,一直都在家静养。” 夜星野哦了一身,也没问人家身体怎么不好,是身患疑难杂症还是缺乏锻炼,又或者是性格内向不喜见人。 “灵犀,”夜星野又扭过头准备和夜灵犀说话时才发现人不在座位上,再转头一看见人走到了宴斐和苏时那边,他也跟了过去,过来时正好听小皇妹询问宴斐他二叔有没有事,他也顺势问了一句。 “你二妹妹没被吓着吧?” 宴斐简短回道:“二妹没事。” “那就好。”夜星野摸了摸后脑勺,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腼腆。 夜灵犀看了一眼她三哥哥什么也没说,又问道:“晏哥哥,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 夜星野道:“肯定是强盗,想抢铁矿去卖钱。” “是杀手。”宴斐眸中泛起一丝寒光,语气不容置疑,杀手两字带来的寒意仿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冷了,他看了一眼夜灵犀又缓了声音道,“现在还没查出什么线索。” 夜星野托腮想了想,灵光一闪,又看了看四周,悄悄说道:“是不是那个秦将军,前些天你三叔赛马赢了他,所以他怀恨在心就…” “殿下,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宜妄加揣测。”苏时温和道。 夜灵犀也道:“三哥哥,那个大叔虽然长得吓人,脾气也坏,也不能光凭一张脸就说是他干的,得要有证据才行。” 夜星野挠了挠头,灵光一闪,两眼发光地盯着宴斐,“那些人有没有抓到活的,要是有活口就抓回来拷问一番不就问出来了。” 宴斐简短回道:“不清楚。” “那你回去后问问你三叔不就知道了。”夜星野道。 宴斐道:“殿下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吧。” “我怎么问啊,我又不能出宫,”夜星野说到这儿,听见夜灵犀轻咳一声,他差点忘了小皇妹什么都知道,心虚地没再往下说了。 第八十六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二) 傍晚用过晚膳后,夜灵犀蹦蹦跳跳地要去御书房看她父皇,经过御花园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一棵海棠树下。 那人白衣白衫,明明地上还是温热的,身上还披着一件鹤毛大氅,若不是一头青丝格外地漆黑显眼,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件轻飘飘的衣服挂在那儿呢。 “快走快走。” 夜灵犀低声催促着后面的禾禾和铃铛跟上,心想出门真该挑个黄道吉日。等走远后,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人已经不在了,无声无息,仿佛只是幻觉。 “公主,那是谁啊,之前都没在宫里见过。”铃铛好奇道。 夜灵犀停住脚步,极其郑重严肃地对铃铛和禾禾嘱咐道:“以后再看见这个人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千万别跟他说话,还有,绝对不能看他的眼睛。记住了吗?” 虽然不明所以,两人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夜灵犀心想人肯定是萧贵妃留在宫里的,毕竟是姑侄总要照拂一二,不过萧家也不缺钱,就不能在外面找个豪华客栈住着吗? 烛火淡淡的光线照亮着桌上的棋盘,不慌不忙的落棋声在殿中静静回响。 “方才在御花园中看见三公主了,她好像有点怕我,一看见我就跑了。”坐在夜凌绝对面的萧云道。 夜凌绝道:“那你以后就别在她面前出现了。” “三公主平日都去哪儿,我以后不去那些地方就是了。”萧云道。 夜凌绝道:“她哪儿都去,你还是去住外面的客栈吧。” “姑母留我在宫中多住几日,长辈盛情怎好推辞。”萧云道。 夜凌绝道:“你身体又不好,这次怎么亲自来进货了?” “无聊时在家算了一卦,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萧云道。 夜凌绝道:“如何有趣了?” “时候未到,不可说。”萧云道。 夜凌绝道:“明日出宫吗?” “不用,陈叔他们会置办妥当。”萧云道。 …… 另一边,夜灵犀走到御书房附近时正好看见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宴斐他三叔。 宴江走过来时,夜灵犀询问道:“大叔,晏哥哥的二叔没事吧?” “没事,养几天就好了。”宴江道。 夜灵犀又问道:“那些坏人都抓到了吗?” “我来正跟皇上说这件事呢,说不定过不了两天,就有大鱼上钩了。”宴江又弯下腰抬手嘘了一声,“小公主可别说出去,要不然大鱼就吓跑了。” “我知道了,不能打草惊蛇。”夜灵犀认真道。 宴江一愣又笑道:“小公主连这个词都知道,果真聪明。”又用一副老父亲般欣慰的语气道,“我家斐儿的眼光果然不错。” 夜灵犀:“.…..,大叔,天都快黑了,你快回去吧,惜娘姐姐还在家等你呢。” 宴江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拿小孩一点办法都没有,提步要走时像是又想起一件事,弯下腰悄悄告诉了夜灵犀一句话。宴江离开后,夜灵犀也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快走到御书房门口时,萧贵妃带着宫女也过来了。 夜灵犀见宫女手上提着一个食盒,用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问道:“贵妃娘娘,这里面装的什么好吃的?” 萧贵妃用慈爱的语气回道:“这是给皇上的,本宫宫里还有好吃的。”萧贵妃正准备吩咐身后的宫女带夜灵犀过去,这时德公公回完话从里面出来了,然后领着萧贵妃和夜灵犀进去了。宫女打开食盒的盖子后,萧贵妃从里面端出来一碗莲子羹,宫女在旁边说这些莲子都是萧贵妃一颗颗剥的,萧贵妃佯装说了宫女一句多嘴。 “父皇,灵犀也想吃。”夜灵犀拉着夜岚辰的袖子撒娇道。 萧贵妃不快地眯了眯眸光,又慈爱地劝道:“灵犀,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夜里睡觉会难受的。” 夜灵犀瘪起樱桃小嘴,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夜岚辰。 见夜灵犀又扮起委屈,萧贵妃心里不痛快到了极点。 夜岚辰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先给夜灵犀尝尝,见夜灵犀爱吃便将莲子羹都给了她,萧贵妃也不好说些什么,夜岚辰又问了问萧云,萧贵妃回答说她侄儿身体不太好,这次过来奔波劳累,怕外面的客栈住不习惯就将人接进了宫里。夜岚辰点了一下头,也没说什么。 “贵妃娘娘,萧哥哥什么时候走啊?”夜灵犀好奇问道。 萧贵妃心里又有些不舒服,觉得夜灵犀是想赶人走,“灵犀还没见过云儿吧,等明日放学后,本宫接你过来跟云儿见个面,云儿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又勤勉用功,你功课上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他。” “比二哥哥还聪明吗?”夜灵犀好奇道。 萧贵妃一时语塞,用笑容缓解尴尬道:“凌儿也用功。”又道,“凌儿事事都以皇上为榜样,” 夜灵犀接茬道:“灵犀也事事以父皇为榜样。”然后又说起书房里的事,让萧贵妃一点插嘴的机会都没有。说话间夜灵犀偶尔挑一小口莲子羹放进嘴里,当再次挑起一小勺吃进嘴里时,她皱了皱眉头,像是吃到了什么难吃的东西。 “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伺候在一旁的德公公殷勤问道。 夜灵犀仰头望着夜岚辰道:“父皇,苦。” “怎么会苦呢,这莲子心本宫都一个一个挑出来了。”萧贵妃又道,“皇上不爱吃太甜的,臣妾就少放了点糖,灵犀平时就爱吃甜的,怕是一时吃不太习惯。” “凉了,不好吃了。”夜灵犀把勺子搁在碗里又把碗推远了些,德公公便招呼小安子将碗端下去了。 萧贵妃道:“本宫是怕皇上吃着烫特意放了一会儿,拿过来时正好是温热的。”又打趣道,“灵犀说得多吃得少,可不得放凉了。” 夜灵犀道:“贵妃娘娘不是说吃多了睡觉会难受吗?” 萧贵妃挤出一个笑容道:“难为你这孩子有心,把本宫说的都记在了心里。”潜台词仿佛在说:该记的不记,跟个缺心眼似的。 夜灵犀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仰头问道:“父皇是不是还有奏折要批?” “困了吧?”夜岚辰笑着问了一句,又吩咐德公公安排人将夜灵犀送回去,萧贵妃叮嘱了一两句皇上要注意身体不可太过操劳的话之后,也带着宫女告退了。 第八十七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三) 见夜灵犀在前面走着,萧贵妃看见那矮冬瓜一般圆溜溜的背影心里就来气,为大局着想她还是让宫女上前将人叫住了,走过去后道:“灵犀是不是对本宫有什么误会,本宫可是将灵犀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 夜灵犀心里呵呵,又天真懵懂地问道:“那要是以后灵犀不小心惹贵妃娘娘生气了,贵妃娘娘会不会怪灵犀,会不会就不喜欢灵犀了?” 萧贵妃感觉额上的青筋突突了一下,心说你这小东西还少惹我生气了,但为了套出话,她只得耐着性子哄道:“你才多大,本宫怎么会怪你,本宫看着你心里就高兴,怎么会不喜欢。”又问道,“你母妃近日身体怎么样?” 夜灵犀回道:“母妃中午爱睡觉,灵犀放学回去都不能让母妃教我写字了。” “你母妃身子弱,你别去闹她就让她好好歇着。”萧贵妃道。 夜灵犀乖巧地嗯了一声,“我听贵妃娘娘的,不去闹母妃。” 见夜灵犀又是一副听话懂事的模样,萧贵妃心里竟然一时拿不准一个六岁小孩的心思,不知是背地里有人教唆还是纯粹是小孩淘气,又试探了一句,“灵犀觉得二哥哥对你怎么样?” “二哥哥对我很好啊,大哥哥和三哥哥也对我很好啊。”夜灵犀回道。 萧贵妃向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招呼着跟随的人停了停,等萧贵妃带着夜灵犀走远了几步后,宫女才招呼着其余人慢慢跟在后面。 “灵犀,要是以后你大哥哥和三哥哥想跟你二哥哥抢同一件东西,你会帮你二哥哥吗?”萧贵妃道。 夜灵犀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要抢东西,让父皇给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哥哥都买一件不就好了吗。” 萧贵妃笑道:“那件东西可买不来。” “是很贵吗?”夜灵犀天真懵懂地问道。 萧贵妃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很贵。” “那灵犀把自己攒的私房钱都给父皇,要是还不够,灵犀还有首饰和衣裳,也能卖好多钱。”夜灵犀道。 萧贵妃笑了笑,道:“灵犀要真想为皇上分忧,日后就多帮着你二哥哥,在皇上面前也多提提你二哥哥。” “那大哥哥和三哥哥呢,灵犀以后不能跟大哥哥和三哥哥一块玩了吗?”夜灵犀委屈地问道。 萧贵妃道:“当然能一起玩了,本宫也不是让你疏远两个皇子,但你要记着,二哥哥才是对你最好的,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先想着你,本宫有什么好的也是先想着你和你母妃,你也要多帮着你二哥哥。” 夜灵犀点了点头道:“那我以后多在父皇面前提二哥哥。” 萧贵妃还没欣慰两秒,又听夜灵犀道:“二哥哥不喜欢吃鱼。”她扶额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用说了。”又耐着性子教道,“这些小事就不用说了,像是前些天赛马会上你二哥哥不是赢了吗,你就把这些事多给皇上说说。” ……. 萧贵妃带着宫女往另一个方向离开后,跟在夜灵犀身后的小安子上前两步低声道:“公主,贵妃娘娘这两日常往柳妃娘娘宫里去,昨日上去还带着二公主来见皇上。”顿了顿,又道,“奴才看贵妃娘娘是想让二公主和公主您分宠,不过二公主怎么比得上公主您讨皇上喜欢。” 夜灵犀停住脚步道:“二姐姐是父皇的女儿,我也是父皇的女儿,都是一样的,难道父皇还曾缺了我们吃的穿的不成?” 小安子赔罪道:“是奴才失言了,奴才该打。”话罢小安子便照脸上拍了一下,倒没听见多大个声响。 翌日到书房后,夜灵犀从赵策那里听到一个消息,孙大夫人的弟弟冯仁因霸占他人田产强抢民女等大大小小的罪行被判了秋后流放,又从另外几人那里听到一个消息,荣珏她大姐前两天又生病了,婚事估计要往后延了。 几人正说得兴起,被赵策一嚷嚷都散了。 宴斐从进入书房开始,脸上的表情就没放松过,像是有什么心事,连赵策故意提起冯仁时都没理会。只因昨晚他三叔告诉了他一件事,这件事和他父亲的死有关,射伤他二叔的人极有可能也是当初在他父亲背后放冷箭的人,知道这件事后他一夜都没睡,在院子里一个人射了大半夜的箭靶,直到筋疲力尽才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月逐渐淡去,又看着天边露出鱼肚白,第一缕金色的曙光照在他漆黑的头发上,然后,越来越来的光线照亮他坚毅的脸庞,直至将他整个人沐浴在清澈的晨曦之中……. 今日是沈宁代课的最后一天,明天徐夫子就能过来上课了,得知这个消息的众人像是吃了苦瓜一般,脸上都不怎么愉快。 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沈宁特意在聚福楼定了位置,决定带所有人去好吃好喝一顿,就当是散伙饭。 夜星野自然想去,但他一个没有出宫令牌的皇子单独去似乎有点显眼,于是便去邀请他二哥和小皇妹,结果还没张口,夜凌绝就说不去,他心想不去就不去吧,反正还有小皇妹。 见夜灵犀去跟宴斐和苏时说话,夜星野也走了过去,心里以为只要两人去,小皇妹肯定也去,结果宴斐说有事不去,苏时也要回去温习功课也不去。 “就吃个饭嘛,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再说是沈大哥请客,又不用咱们掏钱,一起去吧。” “三哥哥,你又没有出宫令牌,不能出宫的,等会儿跟我一块看书吧。” “额……” “就这么定了。” “…好吧…” 赵策见夜灵犀不去,也没什么兴致去吃饭,金耀见赵策不去,他也不去,陈平心里想去嘴上又不好说得太直接,不过赵策也不太在意这种事,让他想去就去,陈平顺驴下坡,也跟着去了。 去甘泉宫的路上,萧贵妃身边的一名宫女叫住了夜星野和夜灵犀,说贵妃娘娘请两人过去尝尝新鲜的瓜果,一刻钟左右过后,两人跟着宫女到了萧贵妃宫中。 第八十八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四) 刚一进殿,夜灵犀脸上的表情就僵了一下,虽然早就料到萧云多半也在,但见到真人,她还是有种想甩手走人的冲动。上一世初次见面对方就看穿了她心里怨恨她父皇的秘密,还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从那一刻起她对这个人就有种莫名的恐惧,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冷又清,就像块冷冰冰的镜子,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灵犀,那就是二哥的表弟吧,这大热天的,他怎么还穿得这么厚,不热吗?”夜星野的视线好奇地停留在萧云身上披的那件鹤毛大氅上,都有点怀疑江南那边的人是不是都特别怕冷。 萧贵妃招手让两人过来后,跟两人介绍了一下她侄儿,“这是云儿,跟你们二哥同年,昨日才进京,对宫里也不太熟悉,你们日后多带他转转。” “云弟平日在家便不大爱走动,母妃不如让三弟多来陪云弟说说话。”夜凌绝道。 见夜星野傻憨憨地爽快答应下来,夜灵犀真想照他脑袋敲一下,明明连对方是敌是友都没分清楚,还敢自己往砧板上蹦。 入座后,夜星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江南那边的人是不是都特别怕冷,都还没入秋就穿得这么厚了。” 萧云回道:“江南那边四季如春,是我体质畏寒,平日里才多穿了些。” 夜星野点点头,又问道:“听说江南那边特别热闹,都有什么好玩的?” 萧云回道:“我也不常出门,不知时下都兴什么。” 夜星野感觉天有点聊不下去了,啃了几口萧贵妃让人摆上来的新鲜瓜果后又想到一个话题,“听二哥说你身体不好,平时肯定少不了要吃药,你都吃些什么药?” 萧云回道:“也用不着吃药,只要静养就好了。” 夜星野啃了几口瓜后,又问道:“你这次来是不是来做生意的?” 萧云回道:“来进货的,过些日子就回去了。” 夜星野忽然眼神一亮想到了个好主意,“要不这几天你来书房跟我们一块念书吧,你一个人待着也挺无聊的。” 夜灵犀开口道:“三哥哥,二哥哥都说了萧云哥哥不喜欢走路,书房离得又远,走来走去的累出病来了怎么办。” 夜星野想想也对,便不提这茬了。 过了一会儿,德公公过来说皇上中午会过来用膳,夜凌绝便跟萧贵妃说要带三人去他宫里坐坐,萧贵妃点头允了。 萧云因身体不好走不得路,便坐了萧贵妃安排的轿辇过去。等夜凌绝带着夜星野和夜灵犀到玉渊宫时,冬墨已经给萧云奉上了一杯茶。 “三弟想喝什么茶?”入座后夜凌绝问了一句。 夜星野大咧咧地笑道:“我都行。” 夜凌绝吩咐了一声,冬墨又端来一杯茶和一杯牛乳茶放在了夜星野和夜灵犀面前,最后奉上夜凌绝用来喝茶的那只墨玉茶盏,接着便退下了。 殿里除了轻刮茶杯的声音和喝茶时的细微吞咽声,也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夜星野便有些待不住了,扭头扭脑地坐看看右看看,屁股上像是扎了钉子似的。 “不如我为三殿下算一卦。”萧云道。 夜星野一听算卦立刻来了精神,“你还会算卦?怎么算?” 听萧云说要算卦,夜灵犀本能地皱了一下眉头,上一世对方要给她算卦被她二哥哥阻止了,当时她就觉得对方不是在算卦像是在算命。 “三哥哥,卦也是能随便算的吗,你都不知道要算什么就让人家给你算,算卦前还要沐浴焚香,斋戒三日,还要念经祷告,这样才显得心诚,卦才算得灵。” 夜星野有些惊讶道:“这么麻烦啊?” “要是随随便便都能算一卦,那不跟大街上那些江湖骗子一样了。”夜灵犀道。 夜星野想想也有理,便不提算卦这茬了。 然后,又没人说话了。 夜凌绝和萧云倒都能坐得住,就算静坐半天也不会觉得烦躁,夜灵犀也还能坐得住,倒是苦了夜星野,在书房念书时都会逮着机会扭过头跟夜灵犀说悄悄话,现在这样干坐着简直浑身难受,于是他用眼神同夜灵犀交流,想要离开的热切期望都快溢出眼眶了。 “二哥哥,母妃还在宫里等我,我先回去了。” “二哥,我也先回去了。” 夜凌绝让冬墨送两人离开后,道:“日后不用给灵犀算卦。” 萧云道:“若是三公主自己想算呢?” 夜凌绝道:“那也不用。” “不在你掌控中的东西,”萧云伸出一只异常白皙的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翻过手腕后松开手,什么都没有,然后将手收回了大氅内,“抓得再紧也没用,万事不会总如人所愿,不过是取舍而已。” 夜凌绝看着杯中的茶,眼眸中倒映着一片清冽的冷光,“事在人为。” …… 离玉渊宫有些远后,夜灵犀问道:“三哥哥,你觉得萧云哥哥怎么样,是不是和大哥哥很像,都喜欢一个人待着。” 夜星野托腮想了想,道:“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大皇兄吧,就是表面看着有点冷,那个萧云…”夜星野挠了挠脑袋,“感觉跟二哥一样,平常都还好说话,一生气起来都挺吓人的,我估计他比二哥还不好惹。” 夜灵犀欣慰地点点头,看来她三哥哥还是有悟性的,见过一面就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脾气秉性,说不定她三哥哥也是个天才~ 沉思了几秒后,夜星野的思绪又飘到另一件事情上了,“灵犀,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三哥哥问这个干嘛?”夜灵犀故意好奇问道。 夜星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看着蓝天白云道:“就是,那个,就是…”支支吾吾了半晌后,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弯下腰,凑到夜灵犀耳边悄悄道,“我想送人。” 夜灵犀也不戳穿,问了一句对方多大,夜星野回答说比他小两岁左右,夜灵犀想了想道,“礼物不在贵重,只在心意,买的不如自己亲手做的。” 夜星野觉得在理,又有几分苦恼道:“我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再说我也不会做东西啊。” 夜灵犀解开挂在腰间的一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兔子给夜星野看了看,“这是大哥哥雕的,好看吧?” 夜星野看着那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大皇兄竟然如此多才多艺~ 第八十九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五) “灵犀,你这只小兔子—”夜星野话还没说完就被夜灵犀打断了,“不行,这是大哥哥给我的,不能送人。”见夜灵犀一副委屈的样子,夜星野连忙道歉。夜灵犀也不是真要为难她三哥哥,只用夜星野哄个一两句就好了。 “三哥哥要是想送这个的话,不如让大哥哥教你怎么雕小兔子。” 夜星野犹豫道:“大皇兄在养病,我去打扰会不会不太好?” “那我先去帮三哥哥问问。”夜灵犀道。 夜星野点了点头,内心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述只能用眼神传达了。 晚膳后,夜灵犀来了长乐宫,进门后看见她大哥哥坐在躺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当她快到跟前时,夜清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向夜灵犀那边看了一下,又移向远处清淡的天色。夜灵犀走到他身边后也跟着一块看天边,过了一会儿又蹲下来看,双手捧着小脸蛋,看看天又转头看看躺椅上的人。没过一会儿,小全子又端来一个小凳子让夜灵犀坐着,免得把腿蹲麻了,起来时站不稳摔了跟头。 “今天我给三哥哥看了大哥哥雕的小兔子,三哥哥喜欢得不得了,也想雕个小兔子送人,大哥哥教教三哥哥怎么雕小兔子好不好?” 夜灵犀捧着小脸蛋一动不动地望着夜清然,在她目不转睛的视线中,夜清然开口了。 “明天晚膳后过来。” 夜灵犀欢喜地答应了,然后坐在小凳子上继续捧着小脸蛋看着天边那一抹似湖水般清澈通透的湛蓝色。 天黑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刑部大牢外面,随后宴江带着一名大夫走了进去,要看的犯人关押在最里面的那间牢房里,牢房门口是两名龙影卫把守,里面还有一名龙影卫看着。龙影卫直接归皇上调遣,平日里禁军在明护卫皇城,而龙影卫则在暗执行任务。 牢房里面的人被铁链绑在柱子上,嘴也被塞住了防止咬舌,身上的夜行衣上有好几处都凝结着干涸的血块,颜色看上去也要更加地深。 这个绑在柱子上的黑衣人便是那批杀手中的一员,此人被萧府护卫所擒,企图服毒自尽,被萧府护卫及时阻止,之后被宴江秘密押回都城,拷问过程中才发现此人是个哑巴,也不识字,之后宴江找了一名大夫来给他看嗓子,经过大夫的诊断,得知对方是很久之前服用了哑药才不能说话,为了从对方口中问出幕后主使,宴江这两日天黑之后都会秘密带着那名大夫来给他治嗓子。 一名龙影卫打开牢房门后,宴江带着大夫走了进去。过了半个钟头左右,宴江带着大夫从刑部大牢门口走了出来。 今夜是下弦月,一轮细长的月牙儿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像是一把又薄又利的弯刀,散着冷清清的光。 一片乌云飘来,刚好笼罩在打更人的头顶,他抬头看了一眼,一团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也没看清是什么,倒将他吓了一跳,下一刻又听见墙角处传来猫叫声,在这光线暗淡的夜里显得格外地凄长,无端营造出一种紧张阴森的气氛,打更人感觉背后泛起一阵寒意,赶紧拢了拢衣领,快步离开了此地。 一点冷风不知从哪儿灌了进来,吹得两边的火把晃悠了几下,昏黄的光线像是纱布般包裹在人的脸上,将本就僵硬的脸点缀得更加麻木了。 一名狱卒提着灯笼照着左右两边的牢房,当光线映过来时,蜷缩在角落的人又往里面挤了挤,像是怕惹上什么麻烦。 等狱卒快走到最里面那件牢房时,守在门外的一名龙影卫喝止住了他,当狱卒掉头时,手中忽然甩出暗器,守在最外面的两名龙影卫来不及防备就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守在里面的龙影卫立刻拔出佩剑作出防御,下一刻狱卒的身影就闪了进来,一枚暗器打向绑在柱子上的杀手,铿锵一声,暗器打在了龙影卫的佩剑上,双方交手过程中,一枚暗器打灭火把,暗处寒光一闪,一把匕首迅速划开杀手喉咙,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似鬼魅般从昏黄的光线中掠过,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从脏乱的头发中拨开一缕缝隙偷偷看着追逐的两个身影,明晃晃的剑光时不时反射在牢房的铁栏杆上,看起来格外地刺眼。 “杀人了!杀人了!…….” 其中一个牢房里的犯人被那剑光不小心晃了眼睛,旋即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又蹦又跳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狱卒,见前方有人拦路,被追赶的那名狱卒甩出两颗霹雳弹,只听噼啪两声响,顿时烟雾萦绕,刺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乱哄哄地闹成一团,等烟雾散了些后,来支援的狱卒才勉强睁开眼睛,结果人早跑了。 两道黑影蹿上屋顶,旋即又从地上蹿上两道黑影,三名龙影卫合力追击前方的狱卒,四道身影在屋顶上跳来跳去了半个钟头左右,狱卒忽然跳进一条狭窄的胡同里,三名龙影卫也追了进去。快到胡同尽头时,狱卒忽然扭身跳进了右边一座宅子里,三人也跟着跳了进去,刚落地就看见那名狱卒径直冲到井边跳了进去,三人立刻将井围住。 这座宅子并不大,院里就一口井,也没什么别的装饰,大门也未上锁,宴江用手一推便开了,当他带着另外两名龙影卫走进来时,前方的正屋中晃过一道人影,宴江带着两名龙影卫立刻赶了过去,冲进屋里后,宴江便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一丝冷光掠入眼睛,他发现自己前方是一面镜子,一名龙影卫不小心碰到一根隐藏在黑暗中的丝线,忽然整个屋子里响起大大小小的铃铛声,那声音像是直接灌进人脑子里,吵得人根本无法思考,即便用手堵住耳朵也不管用。 听见屋子里忽然响起诡异的铃铛声,一名龙影卫过去查看情况,听见宴江的声音从里面大喊出来,“别进来!”那名龙影卫停住脚步,等待下一步指示。 第九十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六) “南,二十步。” 话音刚落,龙影卫掷出一枚飞镖精准击破一面镜子,屋内的铃铛声顿时削弱了不少,宴江甩出一把匕首,一瞬击碎东边一面镜子,屋内的铃铛几乎都不抖动了,宴江走过去抽出扎进柱子上的匕首,让两名龙影卫在房中检查了一番,很快在东边发现了一道暗门,穿过去后就是东边的厢房,点亮火折子后,只看见地上丢着一套狱卒衣服,人早从后门跑了。 而另一边,金蝉脱壳的狱卒被宴斐拦住了去路。 暗淡的月光下,映着一个女子的身影,长发披肩,一双眼睛又冷又冰。 宴斐手中的弓箭瞄准着女子的咽喉,女子没有任何迟疑迅速冲了过来,嗖地一声,锋利的箭矢擦过女子的头发扎进了一堵墙上,女子手中匕首的寒光已至跟前,宴斐也抽出匕首迎了上去,两人在狭窄的胡同里展开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而在不远的屋顶上,一支箭矢的寒光瞄准了其中一个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宴江飞扑过去将宴斐拉开了,而那支箭矢穿过女子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衫,但她的嘴角却带着微微笑意,眼眸里倒映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直至倒在地上,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的后悔和怨恨。 当宴江追上去时,屋顶上的人已经不见了。龙影卫在四周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那人的踪迹。 在烛火的映照下,女子年轻的面庞像是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涣散的瞳孔中发射着一种灰蒙蒙的冷光,让嘴角噙着的那抹微笑看起来也添了几分苍凉。 女子看起来不到二十的样子,并非十年前背后放冷箭的人。 而当宴江看到插在女子胸膛上的那支短箭时便确定了一件事,十年前放冷箭的那人就是射杀女子的人。这短箭为弩弓特制,百米内可穿铁甲。 天上不见半点星月的光辉,黑沉沉的,像是一块厚重的铅块,仿佛下一刻就会砸下来。 宴江从屋里走出来时,宴斐还在擦拭着手上的匕首。 “还有下次。”宴江拍了拍宴斐的肩膀,宴斐默然点了一下头。 一名龙影卫出来将两件东西交给了宴江,一件是女子生前使的那把匕首,另一件是只荷包,里面只有一只翠玉耳环,看荷包和耳环的做工和样式,并不廉价,不像是普通人家会有的东西,除此之外,女子的身份仍旧是一团迷雾,现在荷包里只有一只耳环,随之而来的另一个疑团是,另一只耳环又会在谁手上? 接下来的两日,龙影卫拿着耳环跑遍了都城中的大小首饰铺子,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最后还是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掌柜那里得到了一点头绪,那老掌柜说那翠玉耳环所用的玉叫雨过天青,是青州那边产的名贵玉种。得到这条线索后,两名龙影卫立刻出发去了青州。 这日宴斐放学回去的路上,马车被一名小厮拦住了,小厮说他家将军有请,宴斐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二楼的一间窗户前站着一个人,目光锐利如鹰隼,便是小厮口中的将军。 上了二楼后,小厮将宴斐带进了一间包厢,里面只有秦愔一人,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宴斐一会儿后,见他毫无畏惧之色,道:“不好奇本将军找你有什么事吗?” 宴斐冷着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没有说话。 “呵~”秦愔嘴角勾起一丝狞笑,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道,“你跟你父亲挺像的。” 宴斐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将军要是找我叙旧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秦愔又呵笑了一声,道:“小孩子家就是毛躁,说不了几句话就急眼了。罢了,本将军也没有闲工夫跟你在这儿磨嘴皮子,找你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人心难测,就算是亲兄弟也难保不会背后捅刀子。” “什么意思?”宴斐质问道。 秦愔笑道:“你不如回去问问你二叔,当年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 “是暴雨阻碍了行军路线。”宴斐果断道。 秦愔嗤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骨肉血亲也不一定靠得住。本将军若是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宁可我为刀俎,也不会任人鱼肉。” “这些就不用将军操心了。”话罢宴斐便告辞走了。 在宴斐快到跨出房门时,秦愔在后面说了一句,“小心点你二叔,别到时候报错了仇。”宴斐侧了侧一双寒星般冷冽的眸子,漠然走了出去。 回到将军府时,宴江正好也刚到,问宴斐要不要跟他切磋切磋,宴斐准备要回自己的住处,还没走两步,就被宴江搭住肩膀拉走了。 “上次三叔不是让你帮个忙吗,”宴江四处看了看,悄悄给他说了个地名,“明天放学后你就直接过去,到时候我教你怎么做,你小子到时候可别放我鸽子。” “知道了。”宴斐也没问什么事,顿了顿,神情里浮现出几丝犹豫,还是什么都没说。 夜里,忽然起了一阵凉风,空气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微微泛黄的叶子从枝头掉落,盖住了一只夏蝉的躯体,过不了多久,那上面就会堆满金黄的落叶,山林间就会飘来果实成熟的香甜。 夜灵犀这一夜睡得格外舒适,早晨起来推开梳妆台后的窗子,一口凉丝丝的空气吸进肺里,还夹杂着点花朵的余香。隔着窗子,夜灵犀看见院子里那片茂盛的兰花异草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疏落有致起来,更显矜贵清丽,越看越觉得有韵味。 “公主,这天也凉下来了,您也得多穿点,以后晚上就别在院子里坐着了,免得着凉。”禾禾一面给夜灵犀佩戴头饰一面说道。 铃铛从一只精致的掐丝珐琅的小盒子里挑出绿豆大小的玫瑰香膏涂在夜灵犀的脸蛋上再用手掌轻轻匀开,这香膏十分细腻,香味又轻,像是敷上了一层极薄的玫瑰花露在脸上,正适合秋天这样有些干燥的时节用,还带点胭脂的效果,正适合夜灵犀这样的小姑娘打扮,一点也不会显得浓艳。 第九十一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七) 被两人这么一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夜灵犀觉得身上就有点痒起来了,回想起上一世也没闹这么一回啊,心里还抱着点侥幸只是普通痘痘。 然而等韩太医带着白壶过来瞧过后,夜灵犀心里的那点侥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明明上一世都没事,这一世怎么就有事了,还有萧云,上一世他还待在家里呢,要到两年后才会来都城,难道这一世的事情都会有变故,她忽然明白过来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变故,有变化才会有改变,于她而言,这是好事。 夜灵犀这样在心里开解自己时,兰妃秀美的面容上却写满了忧虑,韩太医宽慰说病虽险但还顺,让兰妃宽心。随后兰妃让珠儿去打扫房间供奉起豆疹娘娘,又吩咐人去预备桑虫猪尾等物,又派人去御膳房说了一声。 夜岚辰得知了这件事后,准备过去看看,在路上遇到了萧贵妃,之后,皇后也过来了,不多时,又有几名嫔妃赶了过来。到了未央宫门口,谁也不敢第一个进去,几名嫔妃悄悄议论着夜灵犀的病情,夜岚辰准备进去时连忙被萧贵妃拦下了,皇后也来劝说,几名嫔妃见状也是一口一声皇上帮着劝说,夜岚辰抬手揉了下眉心,有些头疼,见兰妃从殿中出来,他正准备走进去时又被萧贵妃拦住了。 “皇上,您别进来,灵犀她见喜了。”见夜岚辰准备进来兰妃也匆忙赶了过来又在离门口一米左右远的距离停住了。 “都先回去吧。” 夜岚辰吩咐了一声,那几名嫔妃便顺势告退了,德公公又劝着皇后先回去了,萧贵妃说她儿时也出过,主动留下来要帮兰妃照料夜灵犀,兰妃对此不胜感激,夜岚辰先问了问夜灵犀的情况,兰妃将韩太医的话说了,病虽险却还顺,不妨事,让夜岚辰不用太担心。 “皇上先回去吧,这儿有臣妾,皇上乃一国之君,要保重龙体才是。”萧贵妃情真意切地劝道。 兰妃也劝夜岚辰先回去,但夜岚辰还是走到窗边瞧了瞧屋子里的小闺女。注意到窗外有人影晃动,夜灵犀定睛一看原来是她父皇,待要跑过去又停住了脚丫子,转而挥舞着手打招呼。 送夜岚辰离开后,萧贵妃同兰妃一块进了屋子,看了看夜灵犀后,又同兰妃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后,萧贵妃说昨天进贡了一批宫缎要去清点一下,等晚些时候再过来。 中午吃饭时,陈平骇人听闻地说着出天花是一件这般这般危险的事,他有个远房表哥就是这么没了,当时浑身上下都挠得没一块好皮了,听得同一张桌上的赵策和金耀都吃不下饭了。赵策脑补了一下夜灵犀那张脸被挠得跟个翻了皮的包子一样的惨状,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彻底吃不下去饭了,陈平越说越起劲,夜凌绝不轻不重地搁下筷子,陈平立刻没声了。 另一张桌子上,夜星野忧愁地感慨道:“大皇兄你好不容易能来上学,灵犀又不能来了。”夜星野默默扒了一口饭,感觉没了小皇妹,这饭都没平常吃得香了,他叹了一口气,又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等灵犀好了,那时候都放假了。”说到这儿他的目光看向苏时和宴斐,“你们两个也不用进宫了。”他又叹了口气,“到时候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哪像我,只能待在宫里,哪儿也不能去。” “三殿下,你就别唉声叹气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到秋猎了,到时候你不就能出宫了。”胡玉涵道。 听到秋猎两字,夜星野精神为之一振对夜清然道,“皇兄今年也去吧,你一个人在宫里多无聊,灵犀肯定也要去,说不定还要跟咱们一块去狩猎呢。” “公主又不会骑马。”宴斐道。 “这倒也是。”夜星野托腮想了想,灵机一动道,“到时候你也把你二妹妹叫上吧,这样就有人跟灵犀一块玩了。” 宴斐不置可否,夜星野又让苏时把他大姐和三妹都叫上,又扭过头让胡玉涵把他妹妹也叫上,人多才热闹~ 下午,萧贵妃也没过来,让宫女送来了一瓶药膏,说能止痒,兰妃将药膏给了禾禾收着,又跟禾禾和铃铛交代要仔细看着点,别让夜灵犀用手挠,要是挠破了要留疤的,两人都点头记下了。 傍晚,一艘小船缓缓划离岸边,宴江摇着木浆,惜娘坐在船头,清清水波倒映着湛蓝色的天空,通透澄澈。 宴斐藏在湖边的柳树后面,按照宴江事先交代的,听见他吹笛子就放烟花,还跟他反复叮嘱了好几遍,像是他耳背似的。 看着小船一点点地远离岸边,宴斐的视线随着湖面跳跃的几点波光移到天边那一抹橘红色的晚霞,渐渐地,那抹橘红色逐渐变暗变淡,他的思绪仿佛也随着那抹消失的色彩游移到了别处……像是做下了某个决定,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笼罩的暮色,又看了一眼还在湖面上慢悠悠划着的小船,继续等了一刻钟后,小船还是跟乌龟爬行似的,一点加速的迹象都没有。 此时天色也黑了下来,船头亮着的灯火映照在湖面上,像是碎金般在闪闪发光,惜娘看着随着灯光晃晃起伏的水波,也没觉得无聊,宴江看着惜娘映照在灯火中的侧脸,英姿飒爽的独特气质中又添了一份女子的柔美,他不自觉被吸引住了,当惜娘抬头看向他时,他已经移开了视线,转而说起自己的事,惜娘安静地听着。 将自己几岁习武几岁上学几岁进军营几岁跟着他父亲去打仗等个人基本情况都说了一遍后,宴江望着远处的湖面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准备要说重要的事,忽然嘭地一声,一朵烟花从在夜空中绽开,绚丽的色彩映亮了大半个湖面,紧接着又是嘭地一声,又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宴江看着岸边提前升空的烟花,心里骂了宴斐无数遍臭小子。 第九十二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八) 另一边,宴斐策马在夜色中疾行,赶在城门关上的前一刻出了城,半个钟头过后,人出现在山上寺庙的大门外。 敲响门后,一名僧人过来开了门,同宴斐交谈了几句后,僧人领着宴斐到了后院,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后打了个问讯便离开了。 刚进月洞门,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拦在了宴斐面前。挡在宴斐面前的人身材瘦长,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 “蒙叔,是我。” 在宴斐开口前,挡在他面前的人便让开了道。宴斐看了看前方还亮着灯火的屋子,在原地站了几秒后提步走了过去。在房门外停下后,宴斐又站了几秒,抬起手准备敲门时又停住了,又停顿几秒后,他轻敲了两下房门。 “母亲。” 听见门外的声音,坐在榻上一个人下棋的女子愣了一下神,棋子从指间滑落,哐当一声掉在了棋盘上。 过了一会儿,一名婢女从里面打开房门将宴斐带了进去。 进屋时里面清冷的烛光摇晃了几下,苏蕙妆容素净,穿得也素净,不到三十的样子,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檀香的味道,桌子上放着一本佛经。 宴斐请安行礼时,苏蕙抬手让他起来,又招手让他过来,等宴斐走近些后,她端详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长高了,宴斐的脸色则有点不自然,似乎不太习惯母子间的寒暄。让宴斐在榻上坐下后,苏蕙问了问他最近的功课,又叮嘱他天凉了,多加两件衣服,语气虽是平缓,显得有些淡,但一个人眼睛里的神采是骗不了人的。 “这么晚了怎么还上山,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吗。”问完宴斐的近况后,苏蕙才问起来意,说到家里两字时,她的语气很是平淡似乎有意疏远。 宴斐摇了一下头,停顿了两秒后道:“孩儿幼时,母亲给孩儿用的那种止痒的膏药,母亲可还记得?” 苏蕙也不需要时间回想,便让婢女去院子里将埋在树下的一坛药膏挖出来,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婢女捧着一个擦拭干净的白瓷坛子回来了,揭开坛口密封的油纸,一股清凉的幽香便飘了出来,宴斐的思绪也随着这缕香气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母亲轻轻摇着扇子给他扇风,他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背上冰冰凉凉的,不再痒得难受,有清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像是花香又像是果香…… “大晚上来跟我讨这个,给什么人的?”苏蕙带着点好奇和狡黠问道,似乎八卦儿子是每一个母亲的本能趣味。 宴斐微微侧过脸道:“没谁。” 见儿子似乎害羞了,苏蕙十有八九肯定对方肯定是个小姑娘,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慈爱的微笑,也没着急刨根问底。 “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苏蕙吩咐婢女去将隔壁厢房收拾好,屋子里就剩两人后一种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 苏蕙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接一颗捡回棋罐里,映照在窗纸上的剪影显得有几分落寞。当苏蕙将最后一颗棋子捡回罐里时,宴斐伸手将装着黑子的棋罐拿到了自己面前。苏蕙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愣,似乎有点意外,心底又由衷地感到喜悦,那份笼罩在眉眼间的似有似乎的愁郁也不见了。 等婢女收拾好房间过来时,见母子两人正在下棋又悄悄退了出去。 下了一盘棋后,苏蕙便让宴斐去休息了。 翌日清早,宴斐和苏蕙一同用了早膳,寺庙供应的清粥小菜配着素包子,苏蕙平日里配着小菜喝小半碗粥便不吃了,宴斐喝完粥吃完包子后带着一罐药膏下山了。 中午吃饭时,宴斐将那罐药膏给了夜星野说能止痒,也没明说给谁,夜星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给他小皇妹的,便交代小路子送了过去。 小路子将药膏送过来时,夜灵犀正痒得难受,听说是宴斐送来的止痒药膏,夜灵犀赶紧让禾禾和铃铛给她涂在背上,药膏敷上去后没一会儿,夜灵犀就感觉好多了,没过一会儿就有了困意,毕竟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昨日夜里,夜灵犀的背上开始痒起来,实在痒得厉害让她忍不住想用手挠一挠,结果手太短根本够不着,铃铛看得想笑,禾禾让她去取芦荟膏来,涂上冰冰凉凉的芦荟膏后,夜灵犀才感觉好了一点点,趴在床上睡了不到半个时辰,背上又痒起来,这样反复折腾了大半宿,主仆三人都没睡好,天快亮时,三人眼底都或多或少积了层黑眼圈。 见夜灵犀睡着了,禾禾和铃铛也都放下了心,见铃铛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禾禾让她先去睡一会儿,铃铛说等会儿来替她便先回屋补觉了。禾禾坐在床边照看了半个钟头左右后,铃铛便来替她了,又跟禾禾说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外面有个人影,等她到门后看时又没人了,禾禾说她是刚睡醒看花了眼,铃铛也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两人也没太在意这件事。 赵策躲在假山后面悄悄瞄着不远处的宫门,正巧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注意到假山后面有动静,还以为是刺客,二话不说就冲过去将人围住了。赵策气急败坏地一通嚷嚷后,两名侍卫亲自护送他回了书院。 又过了五六日,宴江派去青州的两名龙影卫用飞鸽传信送回来了消息。 两人到了青州城后便着手调查耳环的来历,得知雨过天青这样的名贵玉种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绝迹了,这种玉本就稀少,开采难度也大,夏的最后一任君王为了取悦宠妃,要给这位宠妃打造一座玉做的宫殿,不惜掘山取玉,数千奴隶不分昼夜挖土搬石,直至将整座山移平,一车接一车的宝玉马不停蹄地运回王都,最后也不知道宫殿造没造成,反正这雨过天青是再也开采不出来了。 在一位老师傅的指点下,两人拿着耳环去了一间老字号的当铺,这当铺老板是个中年人,一看到耳环就认出来了,是前朝青州刺史夫人的东西,这位夫人十分喜爱雨过天青这样的玉色,除了这对耳环,还有一对手镯,后来打起了仗,青州城内变了天,那位夫人来当铺当了那对手镯和一些别的首饰,应该是准备逃难去了。再后来,这当铺老板听说刺史一家在路上遭了强盗,大人小孩都遭了毒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九十三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九) 看完龙影卫的汇报,宴江对那名女子的身份有了个猜想,按照当铺老板说的,那时候刺史一家逃难时,两个女儿一个五岁,一个七岁,那名女子极有可能是刺史的小女儿,那另一只耳环多半在她姐姐手里,这对耳环应该就是日后姐妹相认的信物。 思忖一番后,宴斐将下一步指示写在纸条上在小竹筒内封好,然后重新绑在飞回来的丹鸽爪上,下一刻丹鸽展开翅膀从书房里飞了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便飞出了院子,身影在月色下迅速缩成一个小圆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七八日,丹鸽带回了消息。 宴江上次让两人先从青州城的养生堂查起,如果姐妹俩成了孤儿,有可能会被人送到养生堂,但在两人调查养生堂的当天,夜里就有人纵火,将库房里的纸质记录都烧毁了,第二天两人发现负责养生堂的那对夫妇不见了,又过了两日,一名樵夫上山砍柴时发现了一具妇人尸体,丈夫仍旧下落不明,妇人是被匕首之类的利器刺破脏器,当场毙命,身上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首饰也被摘走了,像是遇到了打劫的匪徒。 官府派人协助两人追捕下落不明的丈夫,结果在一条河的下游发现了冲上来的丈夫尸体,手脚上都绑着麻绳,经过验尸是被人丢进河里活活淹死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两人并非本地人,五年前青州和兖州交界的彭城一带遭了大旱,数千难民逃来了青州城谋求生计,那对夫妇也在那些难民当中,最后两人在养生堂谋了份差事,之后养生堂的那对老夫妻回了老家,两人便接手了养生堂。 看完龙影卫传回来的消息,宴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经的地方,有些过于巧合。 丹鸽飞走后,宴江又调集四名龙影卫让四人连夜出了城。 又过了两日,尚书房放假了,徐夫子也打点好了行李,第二天早上便离开了都城准备先去江南拜访几位老友。 夜星野在宫里待不住,特意挑在胡玉涵的姨夫当值这天,凭着和胡玉涵的交情溜出了宫,闲逛了大半条街后,他忽然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前面的胭脂楼,但大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姑娘家,他怪不好意思过去,便在路边的一个茶摊边坐下,等着人出来。 茶摊的老板见夜星野衣着不俗,热情地拎着茶壶来给他倒茶,又询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说有现包的馄饨。经不住老板热情的招待,夜星野便要了碗馄饨,一盏茶的功夫后,老板端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放在了桌上,嫩绿色的葱花在金黄色的油花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夜星野原本还不怎么饿,被这香味一馋就有些饿了。 刚舀起一颗馄饨正要吃进嘴里,啪地一声,一只手拍到他肩膀上,到嘴边的馄饨又掉进了碗里,夜星野转头一看原来是胡玉涵。 “老板,再来碗馄饨。” “好咧~” 胡玉涵笑嘻嘻地在夜星野对面坐下,见夜星野偷看着前方的胭脂楼便问道:“殿下在看哪家姑娘呢,要不要我帮殿下牵个线?” “我就出来随便逛逛,哪有什么姑娘。”夜星野心虚地埋头吃馄饨,又转换话题问道,“你出来干什么?” 胡玉涵道:“我也是随便逛逛,还想着能碰到个漂亮美人,没想到碰到了殿下。”说到这儿他摇头叹了口气,神情颇为遗憾。 夜星野对此不以为然,又巴不得对方能快点走便道:“那你怎么不继续去逛逛,说不定就碰到了。” “总得先填饱了肚子。” 说话间老板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馄饨走过来放在了桌上,胡玉涵先喝了一口汤,点了点头后又尝了一口馄饨,道:“皮不够薄,馅也不够细嫩。” 夜星野没想到胡玉涵对吃的还挺挑剔的,反正他吃着挺香的。 “差点忘了,倩儿让我给她带盒胭脂回去。”胡玉涵说着就起身匆匆走了。 等夜星野吃完馄饨结账时,才发现自己又被坑了,多付了一碗馄饨的钱后,他也朝前面的胭脂楼走了过去。快走到门后时他又停住了,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后又回到茶摊边坐下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胡玉涵和另外两人一块出来了,夜灵犀连忙走了过去,苏婉和宴楚楚见到夜星野都有几分惊讶,两人正要行礼,夜星野连忙摆手让两人不要声张,毕竟他是溜出宫的。 两人准备告辞时,夜星野情急之中叫住了宴楚楚,话到嘴边又忘了,涨红着脸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宴楚楚的脸也红了,往苏婉身后躲了躲,又轻轻拉了拉苏婉的衣服,用清细纤巧的声音说道:“婉姐姐,我们回去吧。”苏婉点了一下头,代两人向夜星野和胡玉涵告辞后,带着宴楚楚乘上马车离开了。 感觉自己把人家姑娘吓着了,夜星野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这姑娘家都是要哄的,下次殿下多夸夸人家肯定就不会把人吓跑了。”胡玉涵开解道。 见胡玉涵似乎挺有经验的样子,夜星野便虚心求教,胡玉涵便这般这般地给他支了许多招,夜星野听得心花怒放,一点也没怀疑对方是不是纸上谈兵,空口说白话。 又过了三四天,夜灵犀完全康复。 夜星野得知这个好消息后立刻飞奔过来,小路子在后面赶都赶不上。 “灵犀,快看我雕的小兔子~” 夜星野高举着一只小兔子兴冲冲地跑进来时,压根就没想到他父皇也在,尴尬得脸都红了,正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朕看看。”夜岚辰心情不错,说话时的语气也比往日平和些。 夜星野像是受到了鼓舞,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夜灵犀也溜过来看了看他手上的小兔子,夸赞道:“三哥哥,你真厉害,这么快就学会了。” “都是大皇兄教我的。”夜星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清儿教你的?”夜岚辰似问非问道。 夜星野点了点头,用羡慕的语气说道:“大皇兄会雕的东西可多了,小猫小狗还有小娃娃,雕得就跟活的一样,大皇兄还会雕花草雕树木,雕得可好看了。” 第九十四章 险中险引蛇出洞(十) “父皇雕得也好看,比画上的还好看。”夜灵犀骄傲地仰着雪团子一般的脸蛋说道。 夜星野有些惊讶道:“父皇也会雕东西?” “那当然了,父皇什么都会。”夜灵犀用更加骄傲的软糯声音说道。 夜星野用更加敬仰的目光望着他父皇,此刻他父皇在他心里的形象更加高大伟岸了。 “父皇能不能教儿臣驯鹰,儿臣一直都想学。” 夜岚辰:“.…..,鹰是空中猛禽,极难驯服,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你真的要学?” 夜星野坚定地点了点头。 夜岚辰思忖了片刻,道:“吴统领曾驯服过一只,朕让他教你。” “多谢父皇,儿臣一定好好学。”夜星野信心十足地答道。 “三哥哥,你要小心点。”夜灵犀叮嘱道。 夜星野点点头,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翌日宴江进宫向夜岚辰汇报了一些事,打算亲自前往彭城一趟。 另一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夜灵犀偷偷溜去练武场看她三哥哥怎么驯鹰,结果就只看到夜星野被鹰追得吱哇乱叫地满场瞎跑,吴统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吹响哨子让鹰飞回了他抬起的手臂上。 “三哥哥,挺住啊,坚持就是胜利。” 夜灵犀在心里为夜星野加油打气,在精神上默默支持着他。看完夜星野又一圈吱哇乱叫地瞎跑后,夜灵犀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一个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喊了她一声,又将她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她神出鬼没的二哥哥,走路一点声都没有,还以为是直接在地上飘呢。 夜凌绝往里面看了一眼瞎跑的夜星野,道:“我等会儿要出宫一趟,”夜凌绝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夜灵犀打断了。 “我也去。” 夜凌绝想了一下便同意了,微微笑道:“等会儿要是觉得无聊,可别哭鼻子。” 夜灵犀鼓着腮,头也不回地走了。等上马车时她发现萧云也在,脱口而出一句:“你还在啊?” 萧云点了一下头。 去的路上,三人也没开口说话。见两人都在闭目养神,夜灵犀一会儿看看车窗外的风景一会儿从荷包里拿出颗蜜枣放在嘴里,最后直接用两只手捧着脸蛋,神游天外。忽然,她注意到萧云今日戴的发簪有点特别,是一根木簪,上面似乎刻了花纹,夜灵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根木簪产生兴趣,也许是马车里太过安静了吧,恍惚中,她又觉得那根木簪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为了看清楚些,夜灵犀悄悄凑了过去,萧云陡然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的瞳孔像是幽深不见底的旋涡一般,她感觉像是陷进了那片幽深之中,一瞬丧失了思维能力,旋即被一只手拉开了,回过神后,她眨了眨眼睛后,又抬手揉了揉脸蛋,也没什么事。 夜凌绝往萧云那边看了一眼,瞳孔中泛着冷寂的光带着警告的意味。 “公主日后最好离我远些,否则伤了公主我也承担不起。”萧云道。 夜灵犀道:“那要离你多远?” 萧云道:“一尺即可。” 夜灵犀抬手比划了一下,“这么远?” 萧云点了一下头。 “萧云哥哥,你头上戴的簪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夜灵犀天真好奇地问道。 萧云回道:“这是木簪,是老师送的。” “萧云哥哥的老师是谁啊?”夜灵犀问道。 萧云回道:“等会儿公主就能见到了。” 马车在琳琅阁大门外停下后,夜灵犀发现还有不少马车也停在外面,进到里面后,她惊喜地发现苏时和宴斐也在,和两人还没说上两句话,赵策便若无其事地踱步过来,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夜灵犀的脸,雪团子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疤痕,赵策不禁舒了一口气,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还好没破相。”夜灵犀就当没听见,也没看见赵策这个人,赵策不甘心被冷落,故意夸张地问了一句,“你们知道琳琅阁请来的人是谁吗?” “请柬上不都写着吗,这才放假几天就不识字了。”宴斐道。 赵策气得哼地一声扭过头,一副“小爷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模样。 “请柬上写的是谁啊?”夜灵犀好奇问道。 赵策抢先答道:“就是那个圣隐习目,听说他遇到过神仙,神仙还送了他一本无字天书,他一直在深山里研究这无字天书,都传他挺厉害的,还会长生不老之术呢。” 听到圣隐两字,夜灵犀心里颇有几分惊奇,上一世她也听过此人的名号,听闻此人很是厉害,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又在海外仙山得遇神仙,身怀长生不老之术,反正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 “对了,他还收了个徒弟。”赵策绞尽脑汁想了想,一时想不起那个名字怎么念。 苏时温和补充道:“齐国名士颜淼是习目先生的学生。” 这时,屏风后面走出来两名白衣童子,十一二岁的模样,两人衣着外貌一模一样,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眼花看出了重影。 赵策看得一惊一乍,还凑近去盯着两人的脸仔细看了看,愣是没看出来两张脸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先生要出来了,请诸位先入座。”两名童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听两人声音都是一样的,赵策又是一惊一乍。 两名童子也没管咋咋呼呼的赵策,随后又回到屏风后面依次捧来香炉和拂尘,过了一会儿,一名白衣居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此人的面色极是单薄,像是纸糊的一般,五官削瘦,身材也很是削瘦,一双眼睛与普通人无异,看上去很是平常,但一进场便能抓住所有人的视线,仿佛身上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夜灵犀的注意力落到了白衣居士头上的发簪上,也是一根木簪,不过颜色要更深些,呈现出一种棕褐色的纹理光泽,看到那只木簪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那她脑海里嗡了一下,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不禁皱紧了一下眉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让冬墨先送你回去。”夜凌绝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事,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在其中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有沈宁和洛大公子,又在另一边看到了杜轩和他的两位好友……都城内的名门贵族的子弟几乎都聚集在这儿了,她心说这位习目先生的名气还真是不容小觑,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第九十五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一) 入座后,萧云上前拱手行了一礼,习目微微颔首,萧云便退了回去。 “听闻先生有长生之术,不知是真是假?”沈宁轻笑道。 听到长生两字,大多数人脸上都按捺不住探究的好奇心。 “世有蜉蝣,朝生暮死,不知晦朔,人与之相比,可否谓之长生,山岳有石,天地同寿,日月齐光,人与之相比,可否谓之蜉蝣。”习目道。 沈宁在手心敲了敲折扇,道:“敢问先生高寿?” “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吾已四十有余。”习目道。 夜灵犀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圆台上的人,乍一看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没想到都四十多了,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莫非在山里寻到了什么驻颜美容的奇花异草,夜灵犀脑补了一下这位习目先生对镜理云鬓的美好画面,感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赵策来这儿不过是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圣隐长什么样子,结果对方一张口就说了堆文绉绉的话,他听得云里雾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又转头看了看夜灵犀的方向,若是平常他早走了,哪管对方是圣隐还是圣僧。 沈宁不再提问后,习目讲起顺势而为的主张,着重讲解何为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夜灵犀听得认真,不得不承认,这位圣隐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讲完学后,楼里的人都陆续散了,周璟和胡玉涵过来跟夜凌绝打了声招呼,又与萧云见礼。 “这不是公主吗,一个月不见,公主又变漂亮了。”胡玉涵笑嘻嘻地夸赞道。 夜灵犀也礼尚往来地回道:“一个月不见,胡哥哥也更好看了。” 胡玉涵潇洒地撩了一下头发,“还是公主有眼光。” 这时一名白衣童子走了过来请人,另一名白衣童子过去请苏时和宴斐,然后两名童子领着一行七八个人往后院去了,赵策不请自来地跟了上去,两名白衣童子也没阻拦。 院子中央是一棵大银杏树,碧绿的叶子间透着点若有若无的淡黄,再过个把月,这些叶子就会变成金黄色,那时候,或是坐在树下品茶,或是焚香抚琴,皆别有一番意趣。 树下摆着棋盘,光线经过层层叶子洒下来,通透柔和地照在古朴无华的棋盘上,像是丝绸表面泛起的绒光一般,细腻光滑。 棋盘上摆着一个珍珑棋局,两名童子说破解棋局的人会有重谢。 赵策第一个凑到棋盘边上看了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皱起了眉头,胡玉涵过来看了一眼便走开了,转而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夜灵犀站在棋盘前看了约莫半盏茶左右的功夫后感觉肚子有些饿了,转头问一旁的两名童子有没有吃的,两人便去准备吃食了。 很快,两人便抬着一张案几回来了,再捧来四盘精致可口的点心,夜灵犀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又问两名童子在哪儿买的点心。说话间,赵策也凑了过来,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又表现出一副挑剔的样子。 “还不如我在府里吃的,”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夜灵犀就拿着一块糕点递了出去。见是宴斐走了过来,赵策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晏哥哥,你快尝尝,真的很好吃。” 宴斐接过夜灵犀递来的糕点尝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半块都吃了。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赵策阴阳怪气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胡玉涵就过来打断了他,“世子就别挑三拣四了,能填饱肚子就行。”说着他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又舔了舔指尖沾的糕粉,“绵密松软,入口即化,不错。”给出评价后,他又拿起另一个盘子里的糕点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然后将剩下的半块都吃了,又尝了尝另外两盘糕点,都点头表示满意。 “世子看不上就别吃了,免得委屈了您的肚子。”胡玉涵道。 “你说不吃就不吃,本世子凭什么听你的!”赵策一股牛劲上来,拿起两块糕点就塞进嘴里差点噎住,夜灵犀好心递了杯水给他,莫名有种带娃的心累,她冷不丁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给自己倒杯水压了压惊。 另一边,夜凌绝,萧云,苏时和周璟还在棋盘边想破局之法。 院子上方只有几片稀薄的白云在缓缓流动,一会儿变成兔子的形状,一会儿又变成小狗的形状,天空显得又高又远,宛如一块通透的蓝水晶,在澄澈的光线中折射出深浅不一的蓝,浓的像条厚实的毯子,淡的像层薄薄的水光,院子上方的这片天空正好是那块极淡极浅的蓝,像是画笔尖上沾的一点微蓝均匀地涂抹在透明的玻璃上,稍不留神,就错过了那抹神秘莫测的色彩。 一片深沉的阴影笼罩过来,夜灵犀抬头看向天空时,原本那片极浅极淡的蓝被浓重的云层取代,澄澈的天光也一下子暗了下来。 旋即噼里啪啦的声音便砸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大雨丝毫不给人躲避的机会,一道紫电在空中划下,宛如金钩一般。 耀眼的电光映照在夜灵犀的瞳孔中,她浑身都僵了一下,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跑去屋檐下避雨。 经过棋盘时,轰隆隆的雷鸣正巧在头顶响起,夜灵犀冷不丁吓得小身板一抖,结果不小心碰倒了棋盘。 黑白棋子叮咚落地,在大雨中反复弹跳,像是谱写着一篇杂乱无章的乐曲。 窗后,一双眼睛看着雨中弹跳不止的黑白棋子,大雨的微光中,那些棋子在那双眼睛里仿佛化成了无数纵横交错的丝线。 宴斐一只手拉着夜灵犀,另一只手遮在她头顶,两人跑到屋檐下后,赵策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宴斐的手嚷嚷起来。 “你干什么呢,还不快放手!” 宴斐收回手后瞥了一眼赵策,后者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又哼地一声扭过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敢怒不敢言”。 进屋后,夜凌绝让冬墨去找套干净衣服让夜灵犀换上,冬墨离开后没过多久,那两名白衣童子便送来了干净衣服,皆是清一色的白色。 第九十六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二) 等冬墨回来时,屋子里的人都成了清一色的白衣公子,夜灵犀身上穿的那套显然有些大,袖子笼住手后还长出一截,走路时也得用手提着衣摆,稍不留神就容易踩住衣角绊一跤。于是,她又去另一间屋子换上了冬墨带回来的衣裙,不得不说,冬墨还挺细心的,衣裙颜色是她喜欢的浅绿色,清新淡雅,看着便舒服。 雨停后,天空放晴,一座虹桥出现在院子上方,地上的黑白棋子经过雨水的冲刷,呈现出一种莹润的光泽,在虹桥的映照下又反射出淡淡霞光。 习目从屋中走出来,站在银杏树下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棋子便离开了,随后两名白衣童子将黑白棋子一一捡回棋罐,又将棋盘案几都收回了屋中。 一行人离开前,一名白衣童子将一只锦囊送给了夜灵犀。 “先生说,等公主想清楚了便可打开锦囊。” 白衣童子一语便挑明了夜灵犀的身份,也没解释个缘故只留下这么一句玄乎的话便告退了。 夜灵犀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习目先生送她一个锦囊干什么,难不成里面装着什么妙计,那这想清楚了又是何意,难不成她到现在都还糊涂着?想到萧云也是这习目先生的学生,夜灵犀便向他请教,萧云回了一句,“先生自有用意。”夜灵犀心里有点无语,说了跟没说似的。 “这里面是不是什么锦囊妙计,不如现在就打开看看。”胡玉涵颇感兴趣地看着锦囊。 赵策抢先一步从夜灵犀手里拿走锦囊正要打开就被另一只手拿走了,宴斐将锦囊还给了夜灵犀。 “不告而取谓之窃,世子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宴斐瞥了一眼赵策,后者又扭头把脖子一扬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夜凌绝说道。 赵策嘀咕了一句,“天还这么亮,哪里不早了。” 夜凌绝看了他一眼,赵策往夜灵犀身后挪了挪。 “殿下这都快中午了,不如咱们大家一块吃个饭。”胡玉涵提议道。 夜凌绝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裳,胡玉涵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其余人的,清一色的白色,似乎太扎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办白事呢,只好作罢了。 下午,夜星野过来给兰妃请安,见到夜灵犀就问她上午是不是出宫了,又问她去哪儿了,好不好玩等一连串问题,听夜灵犀回答说是去琳琅阁听人讲学,他的好奇心顿时就减了一半,又问讲学的人是谁,当夜灵犀回答说是圣隐习目先生时,夜星野又好奇心高涨,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对方多大了,是不是真的能长生不老,听夜灵犀回答说有四十多岁,夜星野的好奇心又跌了下去,他还以为对方至少过百岁了。 --三日后便是秋猎,届时夜岚辰会带着文物百官去南山围场狩猎,女眷也会随行,德公公已经提前一个月安排人将行宫打点妥当。 秋猎前夕,一名犯人被宴江和龙影卫秘密押送回来,关在了刑部的地下牢房,宴江亲自负责审讯这名犯人,再嘴硬的犯人凭他的手段也能让对方在一个时辰内将肚子的秘密全部吐出来,但这名犯人无论用何种手段拷问,始终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丝变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不过这名犯人并非哑巴,因为被抓时他曾恶狠狠地盯着宴江骂了一句“走狗”,之后就不再开口了。 天快亮时,宴江才离开刑部大牢,这次的犯人让他觉得有些棘手,想要撬开对方的嘴得找到对方的软肋才行。 回到将军府时,天边露出鱼肚白,街上还缭绕着稀薄的晨雾,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模糊而神秘的面纱,直到第一缕金色的曙光照向大地,仿佛一下子便驱散了那层神秘的面纱,一切都变得清澈而晶莹。 宴江梳洗更衣后准备出门,刚出院子就碰到了惜娘,见惜娘的视线落在他的胳膊上,宴江自知瞒不过便安慰她说只是受了点小伤,不妨事。惜娘的视线又落在他略显疲惫的眼圈上,宴江怕她误会自己去寻花问柳了,解释说他是昨天夜里回来的,惜娘也没说什么,直接出手拍在宴江的胳膊上,宴江轻嘶一声,跟惜娘解释说他今天得去皇上跟前露个面,要不然又有人说闲话了,惜娘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宴江以为她生气了,打算回来后再好好赔罪。 结果是他想错了。 出门前,惜娘给了宴江一瓶药粉,让他每日早晚敷一次,交代完便走了,也没给宴江机会说一两句聊表心意的话,宴江还想再多看两眼惜娘的背影结果就被老父亲吼了。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宴江麻利地跨上马,晏城和宴斐已经骑在马上了,晏城的夫人张氏带着宴楚楚和宴恒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宴老将军声音洪亮地说了声出发,一家老小便启程了。 围场的空地上已经扎好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彩旗飘扬,丫鬟奴仆进进出出,热闹极了。 夜灵犀和夜星野正在玩投壶,铃铛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公主,奴婢把宴公子带过来了。” 铃铛将宴斐带过来后又离开了,过了一会儿,禾禾将苏时带过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小路子将胡玉涵带过来了,接下来,禾禾和铃铛又分别带过来苏婉,宴楚楚和胡倩儿,然后,赵策就牵着一条威猛霸气的大黑狗迈着炫耀的步伐走了过来,一点也没考虑到可能会吓着小姑娘。 看到大黑狗过来,苏婉三人都往后退了退,胡玉涵悄悄给夜星野示意了一下宴楚楚的方向,夜星野立刻反应过来,自告奋勇地挡在了三人面前,夜灵犀也躲在了宴斐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你们怕什么,它又不咬人。”赵策摸了摸大黑狗油光水滑的大脑袋,说了声小黑坐下,大黑狗果然乖巧地坐下了。 第九十七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三) “没想到世子还会训狗。”沈宁摇着折扇走了过来,弯下腰瞧了瞧大黑狗,“这狗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真是一条难得一见的好狗。” 夜灵犀噗嗤一声笑了,下一刻就被大黑狗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盯上了,赵策还没反应过来,大黑狗就扑了过去,吓得其余人面色一惊,还是沈宁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狗绳将狗子拉了回来,赵策也连忙抱住狗子不让它往外冲,又扭头问夜灵犀道:“你身上是不是带了吃的?” “世子平日里都没让它吃饱饭吗,怎么这么嘴馋。”宴斐道。 赵策气哼哼地嚷嚷道:“不给它吃饱能长得这么大吗,别在这儿血口喷人。” “世子,您快把它牵走吧,看着怪吓人的。”胡倩儿道。 赵策没好气地回怼道:“小黑哪里吓人了,我看是你胆子小。” 胡倩儿哪里想到对方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又气又羞。胡玉涵见妹妹受了委屈,出言暗讽道:“世子胆子大,养的狗胆子也大,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狗。” 赵策听这最后一句话像是在骂他登时就翻脸了,沈宁打圆场道:“今天难得的好日子,你们两个可别惹皇上不高兴。” 夜灵犀又转移话题问道:“世子哥哥,小黑会打猎吗?” “当然会了。”赵策本来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狗子,压根就没教过狗子打猎,但又不想丢了面子,头脑一热就夸下了海口。 大黑狗抬头望着赵策,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似乎写满了惊讶:原来我还会打猎?! 这时,小安子走了过来通知说皇上半个钟头后出发,让沈宁先过去做准备,又跟夜星野和夜灵犀说皇上在找两人,兄妹俩便先走了。小安子又问宴斐苏时四人要不要随行,胡玉涵一口替四人应承了,赵策刚才夸下海口,只能赶鸭子上架,带上小黑去打猎。 苏婉叮嘱了苏时一句小心点,宴楚楚也让宴斐小心点,胡倩儿再三叮嘱胡玉涵小心点,胡玉涵笑嘻嘻地说要猎头鹿回来,赵策一个人看着也没意思,摸了摸小黑油光水滑的大脑袋,迈着神气的步伐牵着它走了。 “哥,你刚才得罪了他,他等会儿会不会给你使坏?”胡倩儿看着赵策的背影悄悄道。 胡玉涵道:“怕什么,你哥我什么时候让人欺负过。” “......,小时候住在隔壁家的元宝不算吗?” “你肯定记错了。” ...... 德公公让夜星野先去更衣,然后带着夜灵犀进了帐篷,夜清然和夜凌绝已经在里面了,夜灵犀见她大哥哥还是平常装束,而她父皇和二哥哥都换上了打猎穿的罩甲戎服。 夜岚辰招手让夜灵犀过来后,叮嘱她别到处乱跑又说了一句,“清儿会留下来。” 夜灵犀立刻接道:“那灵犀和大哥哥一块玩,肯定不会乱跑的,父皇放心。”她心想她大哥哥平常一点荤腥都不沾,真去打猎估计也下不了手,不过想不想去是一回事,她父皇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尽管她大哥哥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或多或少会有点失望吧。 夜星野换好衣服过来后,见夜清然穿的还是和平常一样,也没想太多,顺口就问了一句,“大皇兄,你不去吗?” “大哥哥要看着我不让我乱跑。”夜灵犀理直气壮地回道。 夜星野感觉自己貌似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转换话题道:“灵犀,你要不要小兔子,我等会儿给你打一只回来。” “打回来烤着吃吗?”夜灵犀瘪了瘪樱桃小嘴。 夜星野连忙摆手道:“不吃不吃,我抓回来给你玩,保证活蹦乱跳的。” 半个钟头后,夜岚辰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夜星野神气十足地骑在马上,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与之相比,另一边的夜凌绝显得太过平静,如同一潭深水,一眼看上去又清又淡,实则望不到底。 一些随行的大臣见夜清然不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这位大殿下这般这般不受宠的闲话。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赵策带来的大黑狗,一进林子就变得兴奋起来,狗鼻子拱在地上嗅个不停,忽然竖起耳朵不知听到了什么细微动静,一双乌黑发亮的圆眼睛盯着草丛,下一刻嗖地冲了出来,赵策拉都拉不住,还差点被拉下马。 赵策扯着嗓子大喊小黑回来,还是吴统领吹了声口哨,一个黑影嗖地从草丛里冲了出来,回来时嘴里还叼着只野鸡。 几名大臣趁机夸赞小黑这狗子不同凡响,赵策得意地冲宴斐和苏时那边挑了挑眉,宴斐压根就没看他,倒是苏时微微颔首,面上回以温和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赵策不领情地扬起脖子把头一扭,一副“小爷不想搭理你”的模样。 “阿时,你理他干嘛,眼不见为净。”宴斐道。 苏时缓缓摇了一下头,嘴角噙着的温和笑意中透着几分无奈。 “世子有这么个好帮手,等会儿肯定能满载而归,侯爷您府上这个月就不用再花钱买鸡鸭鱼肉了。”沈宁对身旁的宁阳侯说道。 宁阳侯没有接话。 另一边,夜清然坐在一旁看书,夜灵犀一个人在帐篷里玩投壶,投了几次后,她又跑到帐篷门口看了看外面,然后又回到帐篷里,坐在小板凳上一个人看着鞋尖冥想。 “想出去就出去吧,别跑太远了。”夜清然看着书说了一句。 夜灵犀抬起头看向她大哥哥,看了一会儿后自顾自地说道:“原来大哥哥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夜清然神色微动,语气淡薄道:“我没生气,你去玩吧。” 夜灵犀想了想,旋即起身跑了出去,夜清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消失在帐篷外的小小背影,默然合上书,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失态了。 过了一会儿,夜灵犀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大串摇摇晃晃的花草,从里面抽出一根绿穗跑到夜清然身边问道,“大哥哥,这个是什么?” “这是车前草。” 夜清然让夜灵犀将手里拿的花花草草都放在桌子上,依次给她讲出名字,当讲到一串紫色小花时,德公公匆匆进来禀报说晏家小公子丢了,怕是进林子了。 第九十八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四) 晏城的夫人张氏急得上火,苏尚书的夫人顾氏和胡玉涵的母亲洛氏都在这儿,苏婉和胡倩儿也在一旁安慰着宴楚楚,这时德公公带着夜灵犀走了过来。 “夫人别担心,殿下已经带人去找人了。”德公公宽慰道。 张氏又是惭愧又是忧心,“恒儿这孩子非闹着去打猎,妾身一时没看住,人就不见了,现在又劳烦大殿下亲自去找人,妾身实在是于心不安。” “夫人言重了,小公子年纪小,难免淘气些,说不定只是跑远了些。”德公公开解道。 夜灵犀走到苏婉三人那边,问道:“宴姐姐,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宴楚楚轻轻摇了一下头,“恒儿想去打猎,祖父说他年纪小不让他去,他自己在帐篷里赌了会儿气又出去玩了,刚才跟着他的小厮回来说人不见了,母亲又让人去找,到现在也没找到人。” 夜灵犀说要有话要问小厮,宴楚楚去跟她母亲张氏说了一声,张氏便让一名婢女去将人找回来,过了半刻钟左右,婢女带着一名小厮回来了。 “人是怎么不见的?”夜灵犀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厮颇有几分委屈地回道:“公子说要玩捉迷藏,让奴才闭着眼睛数一百个数再找人,等奴才数完睁开眼睛找人时,怎么都找不到小公子了,奴才开始以为小公子藏到了帐篷后面,结果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奴才又以为小公子跑回去躲起来了,于是奴才又回来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然后奴才就去禀报了夫人。” “你们捉迷藏的地方离林子远吗?”夜灵犀问道。 小厮回道:“也不太远,小公子开始还想去林子里用弹弓打鸟玩,被奴才劝下后,小公子又说要玩捉迷藏,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奴才就怕小公子顽皮,躲到别的大人的帐篷里了。” 夜灵犀心说这小孩还知道声东击西这招,十有八九钻林子里去了。夜灵犀让小厮带她去捉迷藏的地方看看,胡倩儿也要去,于是德公公便安排两名侍卫跟着,免得又有什么意外。 小厮带着一行人过来时,夜灵犀正好看见一个很像小全子的身影经过便喊了一声,对方匆匆走了过来,夜灵犀定睛一看果然是小全子。 “公主,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奴才去找殿下就行了。” 夜灵犀听小全子这话说得奇怪便细问了一下缘由,小全子说刚才有个小太监来给他传话说公主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大殿下,让大殿下赶紧回来。夜灵犀问小全子认不认识对方,小全子回答说不认识,对方看着面生。 小全子这时也琢磨过来有些不对劲,悄悄问道:“公主,该不会有人要对殿下不利吧?” 夜灵犀想了想,道:“大哥哥带着侍卫呢,咱们先别自己吓自己。” “公主,出什么事了?”这时胡倩儿在后面问道。 夜灵犀带着小全子走过去说没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树林,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道:“小孩子就是淘气。” 胡倩儿忍不住笑道:“公主难道不是小孩子吗。” “我已经六岁了。”夜灵犀理直气壮地回道。 胡倩儿被夜灵犀这副小大人一般严肃的模样逗得大笑,完全忘了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还是身后的婢女小声提醒了一句,胡倩儿才收住声音不笑了。 回去后,两人看到洛家母女也来了,胡倩儿也没搭理洛锦绣,扭头去跟苏婉说话。洛锦绣见到夜灵犀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甘和嫉恨,但夜灵犀的身份摆在那儿,她也不得不跟着母亲东平伯夫人行礼请安。 夜灵犀注意到洛氏面对那位东平伯夫人时,显得有些紧张,视线也总垂着,似乎有些信心不足的样子。 “孩子都大了,也不愿搭理咱们这些旧亲戚了。”东平伯夫人道。 洛氏连忙让女儿过去见礼,胡倩儿忍着心里的不快给东平伯夫人这位大舅母行礼,东平伯夫人礼节性地点了下头,也没正眼瞧一下这个外甥女。 夜灵犀看着也觉得膈应,便请小姑娘们去她的帐篷里喝茶,胡倩儿巴不得很离这个大舅母远点,叫上苏婉和宴楚楚一块去了,洛锦绣不想去,被东平伯夫人使眼色催促,只得跟着去了。 几人刚走,东平伯夫人便议论起夜灵犀这位三公主,说她跟学堂里的那些世家子弟们都走得近,又故意问苏时的母亲顾氏道:“听说令郎和公主的关系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氏回道:“妾身倒不曾听见这样的闲言碎语。” 一句话就将这位东平伯夫人堵得不吭声了。 另一边,宴恒拿着个弹弓在林子里漫无目的瞎逛,荷包里的弹珠都打完了,只惊落了一两片鸟雀的羽毛,终究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人还没靠近,猎物就跑了。逛得有些无聊了,他又捡了根枯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两边的杂草,当树枝再一次拍在杂草上时,嗖地一声,一只五颜六色的大锦鸡从茂盛的草丛里蹿了出来,他兴奋地追着这只大锦鸡东跑西跑,结果一不留神,一脚踩进一个水坑里,那只五颜六色的大锦鸡拍打着翅膀轻松飞跃水坑,落到三米开外的灌木丛中。 从水坑里提起脚时,鞋子上盖满淤泥,还散发着一股臭味,宴恒嫌弃地捏了捏鼻子,索性不要这只鞋子了,一只脚上穿着袜子继续往前边的灌木丛中走去,一心要逮到那只大锦鸡,一点也不担心会迷路。 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夜岚辰带的队伍经过一条小路时,一道雪白的身影在草丛中一闪而过,嗖地一声,一道黑影迅速冲了过去,夜岚辰仅凭一瞥便判断出那是一只白狐,同样策马追了过去。白狐的身影在茂密的草丛中时隐时现,后面的小黑紧追不舍,在草丛中留下一条清晰的追踪轨迹,当小黑经过一个水潭时,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叼起一只满是淤泥的鞋子跑了回去,当夜岚辰勒马过来时,小黑低头将鞋子放在了地上。 鞋子上沾满淤泥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但尺寸大小明显是五六岁孩童穿的。 第九十九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五) 夜岚辰第一个想到了夜灵犀,担心小闺女贪玩偷偷跑进了林子里,立刻下令找人。鞋子上的淤泥还很湿,吴统领判断人没走远,指挥随行的禁军搜寻方圆五里以内的地方。 宴斐看见那只鞋子,心里也想到了夜灵犀,宴江一眼就看穿了大侄儿的心思,跟夜岚辰禀报了一声后,叫上宴斐后又叫上了宴斐旁边的苏时,夜星野和赵策也说要去,宴江又带上了两人,夜岚辰又给宴江添了五名护卫,一行十人去了附近搜寻。 小黑抬头看了看赵策离开的方向,又低头嗅了嗅水坑,似乎对水坑很感兴趣,围着水坑又是打转又是吠叫,夜岚辰不太放心,让人去水坑里捞了捞,结果捞上来一具尸体。 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不少大臣吓得脸都白了。 沈宁胆大地凑上前去看了看,从尸体穿的衣服来判断,应该是一名太监。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去吧。”周丞相道。 沈宁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怕诈尸。” 周丞相:“......” 夜岚辰看着那具尸体,神情有几分凝重,让人将尸体脸上的淤泥清理干净后,发现死者竟然是魏公公。 两个月前,魏公公被发落来南山围场养马,结果现在人就没了,尸体还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原本惊悚的氛围又蒙上了一层悬疑的气息。 忽然,一名大臣惊呼一声,原本骑的马轰然倒地,紧接着,又有一匹马倒在地上……惊呼声此起彼伏,片刻的功夫,地上已经倒了十几匹马, 气氛变得更加令人惶恐不安,胆小点的大臣吓得魂都快飘出来了。 忽然林子里响起一声悠长的哨子声,下一刻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朝这边飞来,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父皇小心。”夜凌绝迅速出手,一箭射落俯冲过来的一团黑影,黑影掉落在地上,原来是一只乌鸦。 下一刻一大片黑漆漆的身影笼罩过来,像是一团黑云般将众人包裹,乌鸦的怪叫声和惊慌的呼救声闹哄哄地交织成一片。 吴统领挥剑左劈右砍,黑色的身影不断在脚边掉落,他发现这些乌鸦像是受过训练一般,懂得各个击破的战术。 一大片黑影先是盘旋成一团扰乱众人视线,再分成小团伙拉开众人之间的距离各个击破,那些没什么武功底子的文官被这些乌鸦齐心协力地抓到空中扔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一个接一个,跟下饺子似的,摔在草地上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疼得哎呀喂哟地直叫唤,有的胡子都被抓没了好几根。 周璟也差点体验了一回下饺子,幸亏胡玉涵及时拉住他的脚将人扯了下来,结果用力过猛,直接给人扯地上了,周璟刚抬起头又被胡玉涵一把按进了草地里,一只乌鸦俯而来被胡玉涵一刀结果,然后,胡玉涵又一不小心踩到了周璟的手,这位丞相公子真是比下饺子还惨一点。 另一边,宴江带着人绕过灌木丛时,发现有折断的痕迹,像是有人从里面穿过,再往前找了一段路后,一个岔路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夜星野说走这边,赵策说走那边,两个人争论不下,宴江只观察了一下路边的草木痕迹便做出判断,选择了左边那条小路,赵策得意地冲夜星野挑了挑眉,夜星野不服气地问宴江为什么选择这边,宴江面带微笑地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都不吭声了。 夜星野突然发现宴斐他三叔有时候也挺吓人的。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宴江注意到草丛里露出一抹衣角,他下马过去后拨开草丛,原来是小侄儿。 宴恒躺在草丛里昏睡着,脚上还丢了一只鞋子。 宴江先是拨开小侄儿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取过搭在马鞍上的水袋弹了二三四五滴水在小侄儿脸上,见人还不醒,又掐了掐人中。 等宴恒睁开眼睛后看到宴江的脸,还有些迷糊地喊了声“三叔?”,下一刻就被宴江拎住了耳朵。 “谁让你跑这儿来的?还敢不敢乱跑了?” 宴恒一边喊疼一边摇头,还是被宴斐拎着耳朵提上了马。夜星野和赵策两人看着都有点疼,下意识地想摸一摸自己的耳朵。宴斐面不改色,似乎对此习以为常,苏时温和地问宴恒怎么会睡在草丛里,宴恒回答说他追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大公鸡到了那里,不知道谁在树上用东西打了他一下,他就昏睡过去了。 听到宴恒的话,夜星野第一个反应是林子里有刺客,不由得紧张起来,宴江半开玩笑说是树上的猴子,赵策信以为真,左顾右盼想看看树上有没有猴子,忽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抬手指着右边方向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大群乌鸦从众人头顶冲了过去,像是一大朵黑压压的乌云。 宴江神色一紧,下一刻就有鸦群冲了过来,夜星野和赵策吓得连人带马摔在了地上,下一刻宴斐和苏时骑的马也摇晃着倒在地上,鸦群蜂拥而上,宴斐当机立断将苏时按趴在草地上,旋即抽出匕首杀开围攻上来的鸦群。 几只乌鸦似乎对夜星野的头发情有独钟,一个劲地啄他脑袋,疼得夜星野抱头打滚,赵策也好不到哪儿去,鞋子都被乌鸦抢走了,更倒霉的是,他从小戴在脖子上的那块长命锁也被乌鸦盯上了,一人一鸦展开着一场激烈的争夺赛,旋即又飞来几只过来助阵,赵策快招架不住时,嗖地一道黑影扑过来,一口咬住那只争抢长命锁的乌鸦,赵策见是小黑,喜得差点抱上狗子亲一口,还没高兴一秒就被一只手拎到了马背上,宴斐拍了一下马屁股,汗血马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赵策颠簸得差点一头栽下来,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坐在他前面的夜星野,夜星野又抱住了坐在他前面的宴恒,三人哇哇乱叫地被汗血马迅速带出宴江等人的视野,小黑也跟着跑了。 结果,鸦群也跟着赶了过去,这就让宴江有点头疼了,他本来是想让两人先冲出重围没想到反倒成了诱饵。 第一百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六) 宴斐看了一眼追过去的鸦群,又看了一眼他三叔,宴江略显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安慰道:“没事,追风跑得快,肯定追不上。”说着他又看了看握着手腕的苏时,毫不犹豫地出手拍了一下宴斐的后脑勺,“还说我,你都把人家手踩了。” “不关小晏的事,是时刚才摔下马时不小心压倒了手腕。”苏时解释道。 宴斐看了一眼他三叔,宴江抬手遮在额前看着前方道:“皇上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赶快过去吧。” 话音刚落,一声嘹亮的口哨在林子里响起,一只硕大的黑影从三人头顶掠过,宴江认出是吴统领驯养的那只黑鹰。 黑鹰迅猛飞来,几十只乌鸦迅速聚成一只黑色猛禽朝黑鹰反扑,双方在空中缠斗得难解难分,身影逐渐往远处移动,吴统领抬头看了一眼,黑鹰似乎被鸦群故意引走了。 几丝光线在不远处的树枝间闪了闪,吴统领迅速出手,嗖地一声,一柄长剑飞来,伴随着咔嚓一声响,放在树枝间的一面小镜子四分五裂,长剑也牢牢扎进了树干里。 等吴统领反应过来中计时,一支寒光闪闪的飞镖已经射了过来,吴统领凭本能觉察出飞镖的目标是夜岚辰,大喊皇上,夜岚辰被鸦群遮挡着视线无法判断方向,听到吴统领的声音准备躲闪时已经来不及了,其余人也被鸦群缠斗着分不开身,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冲过来挡住了那支飞镖。 那声悠长的哨声再次响起,鸦群迅速分散飞走。 吴统领从哨声和飞镖射出的方向已经掌握了位置,来不及跟夜岚辰禀报,迅速朝那个方向追去,顺手取回了扎在树干上的佩剑,路上吴统领和宴江碰面,两人分头往树林深处追去,最后只有宴斐和苏时两人回来了。 宴斐还未禀报夜星野的行踪,就听见有人说大殿下受伤了。 夜清然背上扎着一支飞镖,鲜血染红了清瘦的脊背。 那些狼狈的大臣还没顾得上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就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大殿下怎么会在这儿,还是沈宁过去给夜清然检查了一下伤势。 夜清然尚还有意识,沈宁喊了一声殿下,夜清然张嘴时忽然咳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夜岚辰立刻让人护送夜清然回去,沈宁说夜清然伤势严重不宜挪动,还是用担架抬回去更为保险,夜岚辰让人做了个简易担架将人抬了回去。 回到行宫后,夜岚辰询问跟着夜清然的侍卫,侍卫将宴恒失踪的事禀报了一遍,宴斐又将找到宴恒和回来路上被鸦群袭击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 得知夜星野是骑着宴江那匹汗血马离开的,一种怀疑的气氛蔓延开来。 “咱们的马都成这样了,怎么只有那匹汗血马没事?”“就是说啊,连皇上的马都倒在地上了。”…… 宴老将军皱了皱浓黑的眉头,威严的脸上蓄满怒色。 “追风不吃外面的草料,三叔每次出门都会给它备好饲料和水。”宴斐道。 夜岚辰让人将马场管事带来,管事刘公公战战兢兢地过来后,跪在地上就喊冤,将责任都推在魏公公身上,说昨天晚上就看见魏公公鬼鬼祟祟地在水井边溜达,今天早上又主动去打水喂马,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夜岚辰让人将刘公公带下去严加审问,然后去看夜清然了。 夜灵犀已经在这儿了,之前她看见那匹汗血马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后面还追来了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吓得女眷惊慌失措全都躲进了帐篷里,她用千里镜去看时,发现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乌鸦,马背上还坐着三个人,分别是她三哥哥,赵策和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她一眼便判断出那小孩是宴家小公子宴恒。 侍卫冲过去驱赶鸦群时,鸦群又一哄而散了。 汗血马似乎知道危险已经解除,跑到一顶帐篷前便停下了,侍卫连忙过去将惊魂未定的三人扶了下来,赵策已经颠簸得有些神志不清了,结果小黑一个飞扑过来,将赵策脆弱的神经彻底压垮了,他两眼一黑哇地就吐了,夜星野也好不到哪儿去,弯着腰大喘气,一名侍卫连忙去请太医,一转头就看见夜灵犀带着太医赶了过来。 当夜清然受伤的消息传到夜灵犀耳中时,已经是半个钟头之后的事了。夜灵犀过来时,钱太医还在跟另外两名太医探讨治疗方案,偏偏韩太医前两日染了风寒在家休养,夜灵犀听钱太医说这儿也不行那儿也不行,真想一鞋板拍在对方脸上,但她又不会医术,不能逞一时意气添乱。 还好沈宁这位小国舅是个明白人,当务之急是要将飞镖取出来,在钱太医否定另外两名太医的方案时,沈宁留意听了听,拍板定下其中一个方案,钱太医觉得不妥,沈宁三言两语就让钱太医没话说了。 夜岚辰带着夜凌绝过来时,夜清然背上的飞镖已经被取出来了,血也止住了,但人还没醒过来。 “皇上,此物没入肋骨间一寸左右,怕是伤了大殿下的心脉。”钱太医将取出的飞镖呈给夜岚辰看,夜岚辰的视线在飞镖柄上雕刻的花纹上停了一下,然后让德公公接了过去。 “朕要知道怎么治。”夜岚辰简洁有力的命令道。 钱太医回头看了看另外两名太医,两人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钱太医小心地斟酌着回道:“大殿下体质本就有些弱,加上前些日子又刚病愈,” “是治不了还是不会治?”夜岚辰语气冷厉道。 钱太医吓得连忙跪下请罪,后面低着头的两名太医也都跪下请罪。 这时,一名侍卫过来禀报说外面来了位白衣相公说有办法救人。夜岚辰让侍卫将人带过来后,夜灵犀有几分意外地发现来人是那位圣隐习目先生,身边跟着那对白衣童子,跟她父皇像是之前就认识。 “皇上别来无恙?” “这些话就先免了,先救人吧。” 习目示意了一下,一名白衣童子上前打开手上捧的盒子,里面是一颗异香扑鼻的果子,白如羊脂。 “此乃地芝果,是草民早年间偶然得到的,可救大殿下一命。”习目道。 第一百零一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七) 钱太医和另外两名太医都没听说过什么地芝果,为了挣回点面子钱太医第一个提出质疑道:“微臣学医数十载,从未听过什么地芝果,也未在医书上见到过关于此物的记载。” 习目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长在地上的为灵芝,长在地下的为地芝,地芝本就稀少,一般的医书古籍上也难见其记载,又需再长三百年左右才能结果,便是这地芝果。” “一派胡言。”钱太医忿忿道。 习目道:“殿下现在危在旦夕,大人是继续与草民斗嘴皮子,还是让草民救人。” 钱太医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被夜岚辰眼色一扫立刻将脑袋埋成了鸵鸟,一声都不敢吭了,转而在心里编排对方是个江湖骗子。 “这果子真能救人?”夜岚辰道 习目点了一下头,又示意另一名白衣童子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只竹筒和一只木碗拿了出来,然后地芝果放入碗中,再将竹筒装的山泉水往碗中倒入半碗,刚好浸没果子,稍等了片刻,果子便融在水中化成了药汁。 两名太医见状深以为奇,钱太医对此不屑一顾,认为对方用了些雕虫小技卖弄,但也只能在心里发几句牢骚。 夜岚辰看了一眼木碗里的药汁,道:“若是不管用…” “草民任凭处置。”习目道。 服下药汁后没过多久,夜清然的脸色果然好了些,小路子高兴得泪花闪烁,拿袖子擦了擦眼睛。 夜岚辰吩咐德公公安排住处让习目在行宫住一晚,习目欣然领命。夜岚辰又让人带夜灵犀先回去,见夜灵犀坚持要留下来便随她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侍卫进来禀报说吴统领和宴将军回来了。夜岚岑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夜清然,交代了夜凌绝两句后带着沈宁和德公公离开了。 “灵犀,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了。”夜凌绝道。 夜灵犀十分坚持地摇了摇头。 “那你肚子饿不饿?”夜凌绝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道。 夜灵犀又摇了摇头。 另一边,宴江将追踪的结果汇报给了夜岚辰。他和吴统领追上了黑衣人,交手过程中黑衣人用事先准备好的陷阱趁机逃走了,但被宴斐掷出的匕首划破了衣服,等宴江取回插在树干的匕首时发现刀刃上沾着点血迹,由此判断对方被他划伤了左胳膊,之后两人又发现了丢在地上的夜行衣,认为对方多半混入了林子外面的随行人员当中。 回来后吴统领立刻让侍卫将和黑衣人身量相似的小厮丫鬟和太监宫女都找过来,怀疑黑衣人混在了这些人当中。 听完宴江的汇报,夜岚辰让德公公将那支飞镖拿给宴江看了看,宴江认出了飞镖柄上刻着的花纹,那是一只鹰翼,象征北地死士,同时也认出这花纹是三年前的,推测对方应该是叛逃了。 “北地有像这样能操控鸟兽的人吗?”夜岚辰问了一句。 宴江回道:“据微臣所知没有。”他顿了顿,似乎有所顾忌,夜岚辰让德公公先退下了,“有话就说吧。” “皇上可还记得锦衣侯白桀?”宴江道。 听到这个名字,夜岚辰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厌恶之色。 “此人专门掳掠孩童训练成杀手,杀手组织的头目代号为凤王,此人能操纵鸟雀,当年微臣的大哥带着微臣和将士攻打函谷关时就在此人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军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山林里的鸟雀监视,驻扎的营地因此接二连三遭到敌军偷袭,还没攻城就折损了几千将士,后来还是大哥发现了端倪,以浓烟熏走了跟踪的鸟雀。攻破函谷关后,镇守此处的锦衣侯白桀被召回宫中,因兵败被赐毒酒自尽,白桀不肯就死在宫中遭到了围杀,其党羽也被一网打尽,凤王在那场围杀中被擒,被关在了一处隐秘的死牢,此人后来逃了出来也不一定。不过从交手来看,那名黑衣人年纪应该不过二十,若这操纵鸟雀的本领是跟凤王学的,两人很有可能是师徒,不过此人是不是北地死士,微臣还需进一步调查核实。” 夜岚辰思忖了片刻,道:“暂时不用惊动镇北王那边。” “微臣明白。”宴江又说起另一件事,“微臣前些日子去彭城调查的事也有可能与这锦衣侯有关,白桀手下有名巫医一直在研究一种蛊毒,人服下后能封闭五感无知无痛,成为完美的杀人武器,白桀试图以此打造出一支神兵,函谷关被攻破后,白桀兵败逃走,微臣在追击的路上抓到了这名巫医,为求活命,此人供出了白桀进行蛊毒试验的秘密,主动带微臣到了藏在地下的试验场所,此人佯装配合暗地里触动机关趁机逃走了,还带走了一个关在铁笼里的孩子,微臣记得那个孩子有只眼睛的瞳孔是灰色的,昨夜彭城带回来的那名犯人也有只灰瞳,微臣怀疑这名犯人是当年那个孩子。” 听到灰瞳,夜岚辰神色微动,宴江便停顿了一下,见夜岚辰没开口便继续说道:“微臣也查到养生堂只是个幌子,送到养生堂的孤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人接走,微臣怀疑背后之人和那名巫医有关,此人极有可能还在进行蛊毒试验。此前微臣的二哥回来的路上遭到暗杀,派来的杀手也和养生堂有关,微臣怀疑军营里可能有人走漏了消息。” “先把军营内部查清楚。”夜岚辰道。 宴江拱手应道:“是。” 洛锦绣的一名贴身婢女与黑衣人身量相似,侍卫准备带走婢女时遭到了东平伯夫人的坚决反对,于是一名侍卫回来将情况禀报给了吴统领,当吴统领过来时正听见这位伯府夫人斥责侍卫不懂规矩。吴统领亲自解释了两句,奈何这位伯府夫人听不进去,还是洛大公子听到消息后过来劝了他母亲一番,这位伯府夫人才同意让侍卫把丫鬟带走。 在东平伯夫人摆架子不让侍卫带走丫鬟时,在另一顶帐篷里一个人往胳膊上倒了些药粉,胳膊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一点也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此人又将身上被匕首划破袖子的衣服换了一套,之后走到帐篷门口悄悄拨开帐子看了看外面的动静,然后低着头走了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八) 德公公打发一名小太监来找小安子回去伺候,路上身量相似的两人被吴统领拦下了,小安子着急担心回去迟了被德公公责罚,吴统领让一名侍卫去跟德公公说一声,让另一名侍卫带走了两人。 半个钟头后,数十名身量相似的丫鬟小厮宫女太监聚集在了一顶帐篷前,小安子发现夜星野身边的小路子也在,便凑过去搭话。小路子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何事,小安子悄悄告诉他说有刺客混了进来,大殿下还受伤了,小路子听得一惊一乍,听见帐篷里面叫人连忙第一个跑了过去,他只想快点洗清自己的嫌疑好早点回去照料夜星野。 进去后,吴统领要查看小路子的两条胳膊,小路子感觉有些奇怪,但为了洗清嫌疑还是配合地挽起袖子,吴统领将两条手臂都看了一遍后,让侍卫带小路子出去了。等小路子离开后,小安子跟着侍卫进去了,出来后本想跟那名来传话的小太监交代一声他先回去了,但被侍卫拦着不得通风报信只得作罢。 聚集在帐篷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去,又走出来,丫鬟宫女都不太好意思挽起袖子露出胳膊,出来时低着脑袋红着个脸,害羞地一溜烟地跑了,弄得领人进去的侍卫也有点不自在。 当最后一名小厮离开后,吴统领让侍卫拿着他的令牌回去调来一千禁军搜查山林。 随后,吴统领去了行宫面见夜岚辰,询问是否起驾回宫,夜岚辰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晚上依旧按照惯例在行宫设宴。 晚宴上,赵策扭头扭脑地左看看右看看,正想开溜就被一名婢女叫住了,这名婢女正是他母亲崔氏身边的大丫鬟。本来崔氏让赵策好好休息,奈何赵策死活非要来,崔氏拗不过只能让他来了,又叮嘱身边的大丫鬟时刻盯着点人。赵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溜走,最后使出装病这招,说头疼要回去休息,崔氏便让两名大丫鬟亲自送他回去。 离开后没多久,赵策就原形毕露,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鬼鬼祟祟地左转右转,又故意摔了一跤抱着膝盖就嚷嚷脚疼,走不了路了,让两人快去请太医。 “公子,您就老老实实地回去吧。”两名大丫鬟对赵策这些招数似乎见怪不怪了,貌似赵策已经是惯犯了。 见两人不上当,赵策又惊讶地指着天上的月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公子,您要是跑了,夫人肯定会责罚奴婢的,您就别为难奴婢了。”两名大丫鬟苦口婆心地劝道。 赵策嘀咕道:“就知道要挟我。”嘟囔了几句后,赵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走了,两名大丫鬟相视一笑,跟着赵策离开了。 烛火微微摇曳,淡黄色的光线映照在夜清然清瘦的眉骨间,像是一层若有若无的水光在浮动,让原本白皙的肤色变得愈发通透,像是半透明的泡沫般,五官也因此显得更加挺拔,将那份清冷淡漠的单薄雕刻得更加深刻。 夜灵犀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目光像是在看着那张清瘦的脸,又像是在出神,摇曳的光线跳动在那双清澈的瞳孔里,像是深邃的星光在闪烁。她暗自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上一世她大哥哥没来,她父皇也没有遭到行刺,这次她大哥哥来了,行刺也发生了,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若是宴小公子没有进林子,她大哥哥也不会去找人,那现在受伤的就是她父皇了?那习目先生现在就成了她父皇的救命恩人了?想了一圈下来,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具体又说不出来,总觉得一切似乎太过巧合了一些…… “公主先去睡吧,奴才在这儿看着就行了。”小全子劝说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 也许是屋子里安静的氛围感染了小全子,也许是夜灵犀的沉默勾起了小全子的伤感情绪,小全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殿下这些年过得也挺不容易的,要不是殿下自己想得开,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只怕都把殿下气死了。” “现在这儿也没有别人,咱们两个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夜灵犀将小全子招呼到跟前,小声问道,“大哥哥之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父皇生气了?” 小全子也听明白了夜灵犀的意思,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还没醒过来的夜清然,又看了看四周,压着很低的声音回道:“奴才也是听之前王府里的老人提过一两句,好像是殿下的母亲做错了事被赶出了王府。”又叮嘱道,“公主这事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大哥哥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大哥哥好,难道我还会害大哥哥吗。”夜灵犀认真道。 小全子欣慰道:“公主您对殿下的好奴才都看在眼里,您自然是不会害殿下的。若是旁的人,奴才半个字都不会说,只是奴才怕给公主您添麻烦,殿下要是知道奴才多嘴肯定又不搭理奴才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动静,夜灵犀对小全子嘘了一声,自己出来看了看,见侍卫拦着个人,定睛一看,连忙跑了过去。见夜灵犀过来,两名侍卫都让开了。 “晏哥哥,你怎么来了?”夜灵犀一面问道一面带着宴斐进了院子。 “我过来看看殿下。”说话时宴斐侧过视线往夜灵犀脸上瞧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大哥哥还没醒,不过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夜灵犀又问道,“晏哥哥呢,没受伤吧?” “我没事。”宴斐又补充了一句,“阿时他也没事。” 进屋后,夜灵犀带宴斐去看了看夜清然。小全子还没从欣慰的情绪中完全走出来,又看到宴斐大晚上还跑过来探望,本着爱屋及乌的感动心情连连向宴斐道谢,还感谢他在书房里的关照,让宴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还是夜灵犀给他解围,安抚好小全子后,夜灵犀又拉了拉宴斐的袖子示意要跟他说悄悄话,两人便又出来了。 院子东边搭了个花架,绿色的藤萝间开着白紫相间的花,靠近时还能嗅到一点微弱的香气,十分浅淡。 第一百零三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九) 夜灵犀上一世也曾看到过这样的花,那时候有人告诉过她这种花的名字,隔着花藤,她也没看清是谁。 “这叫夕颜。” 夜灵犀愣了一下,视线从其中一朵花上移到宴斐冷冽的眉眼间,那双漆黑的瞳孔宛若夜色中的寒星,她盯着那张微微侧开的脸看了几秒后,忽然一笑道,“原来是晏哥哥啊。” 宴斐有点奇怪地看向夜灵犀,她笑着说是秘密,弯弯的眼睛像是两只花蝴蝶,忽闪忽闪地就扑到人心坎里去了……宴斐有点出神,夜灵犀又往跟前凑了凑准备跟他说悄悄话,一股清幽的暖香钻入他的鼻尖,混合着头发上桂花油的香气和香膏的香气,又似乎掺了点别的香气,便成了这独一无二的香气,让他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他侧开脸看着别处,脖子似乎也显得有点僵硬,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晏哥哥,你嗓子不舒服吗,是不是着凉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 “没事。你说吧。” 夜灵犀怀疑上次在太液池偷袭赵策的人和这次行刺的人有可能是同一人,两次用的暗器都是飞镖。 “上次那支飞镖是胡哥哥捡走了,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宴斐当时也留意到了胡玉涵收起飞镖的举动,不过他并不认为对方和偷袭的人有什么勾结,多半是夜灵犀猜测的那样,在飞镖上发现了某些线索,“这件事公主暂时不要跟别人说,等我回去跟三叔商量一下。” 夜灵犀点点头,捂着嘴表示自己不会说。 另一边的晚宴上,一名大丫鬟回来跟崔氏禀报说赵策已经回去了,崔氏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大丫鬟去请太医过去看看,大丫鬟领命离开后,坐在旁边的东平伯夫人趁机打听道,“听说皇上打猎时遇到了刺客,是不是真的?” “刺不刺客又不关咱们的事,最要紧的是皇上没事。”崔氏道。 东平伯夫人碰了钉子自觉没趣,又同身边的杜夫人说起话来。 晚宴中途,吴统领让侍卫抬上来一只用黑布盖着的铁笼,里面传出扑哧扑哧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翅膀。 “这里面装的什么,听着怪渗人的。”东平伯夫人有些厌恶地撇开视线。 另外几位夫人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夜岚辰扬了一下手,吴统领掀开黑布,一双双眼睛都盯住了笼子里的活物,怀揣着兴奋又畏惧的猎奇心理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奇珍异兽。见是几只活蹦乱跳的乌鸦,那些在林子里亲身经历过鸦群袭击的大臣登时就变了脸色。 “这不是乌鸦吗。”“乌鸦哪有这么大个,肯定是鹰。”“长得这么黑,不是乌鸦是什么。”…… 在几名夫人窃窃私语地讨论时,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宴江直接出手,干净利落,只见几道虚影在空中划过,关在笼子里的几只乌鸦全部瘫软倒地,一动也不动了,脖颈处被一支飞镖贯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晚宴上顿时鸦群无声,一双双眼睛骇然地看着笼中死鸟。 吴统领敏锐的视线快速在一张张脸上扫过,与宴江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让侍卫将笼子抬了下去。 “宴将军好身手。”沈宁拍手称赞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几名大臣也跟着恭维,晚宴上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几名夫人听这般说便以为是特地安排的表演,毕竟是狩猎大会,拿点真本事出来撑撑场面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稀奇事,便将惊惧的心情收起了五六分。 “皇上今日猎的那只白孔雀,实在是漂亮,不如赏给微臣吧。”沈宁笑着讨要道。 听说是白孔雀,几名夫人的好奇心又被点燃了。 “朕还打算带回宫让皇后看看,你倒先惦记上了。”夜岚辰吩咐了一声,吴统领让两名侍卫又将一只白孔雀抬了上来,白孔雀并未受伤,浑身羽毛洁白如雪,长长的尾羽收拢起来像是一条柔软的毛毯,上面还覆盖着雪白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 见到如此漂亮的白孔雀,夜星野忍不住好奇问道:“它怎么不开屏?” “殿下别急,微臣有办法。”说着沈宁朝笼子走了过去,等他站到笼子面前后,里面的白孔雀并未受到惊吓而退缩,反而在笼子里悠闲漫步,沈宁弯下腰,和那双淡红色的眼睛对视了一两秒后,让侍卫将笼子打开,侍卫用眼神请示吴统领,吴统领又请示夜岚辰,等夜岚辰点了一下头后,侍卫将笼子上的锁打开了。 笼子被打开后,白孔雀并不着急出来,漫步了一会儿后,又伸出脑袋观察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在众人都等着看沈宁如何让孔雀开屏时,白孔雀张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沈宁:“.…..” 当夜岚辰看过来时,沈宁有点尴尬地看着灯火外漆黑的夜色避免视线接触。 一声嘹亮的口哨响起,不过片刻的功夫,白孔雀又扑哧扑哧地扇着翅膀飞了回来,吴统领抬起手臂,硕大的黑影从白孔雀头顶掠过,黑鹰稳稳停在了吴统领的手臂上,夜星野看得羡慕不已,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对方那一身苍劲的羽毛,手还没靠近就被黑鹰犀利的眼神制止了。 白孔雀落地后,也不想着逃跑了。 沈宁若无其事地在白孔雀面前缓缓打开折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等到折扇完全展开后,白孔雀也没有开屏的意思,沈宁感觉又有点尴尬了,又合上折扇再缓缓展开一遍,低下头小声跟白孔雀沟通道:“看在我把你放出来的份上卖我个面子吧。” 然而这番沟通并没有什么用,白孔雀还扭头钻进了笼子里。 沈宁:“.…..” “皇上,依微臣看,这乃是一只雌孔雀,不会开屏。” “是吗。” 夜岚辰的视线看向他身后,夜星野瞪大了惊奇的双眼,沈宁回头一看,白孔雀竟然开屏了,他严重怀疑这只孔雀是在打击报复,将刚才被鹰追得死里逃生的仇都记在了他头上。 第一百零四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十) “皇上,孔雀开屏乃是吉兆,这白孔雀本就稀有,更是吉利。”周丞相道。 几位大臣也纷纷附和,赞扬了一番国泰民安的溢美之词。 深夜,一颗星辰从天空坠落,掉进了水里,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清澈见底,那颗星辰就沉在河水中,像是离水面很远又像是离得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捞起来。 夜灵犀伸出手,掬一捧水,正好从河水中捧起那颗星辰,一名女子从河边走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伸出手,夜灵犀将捧起的星辰交到了她的手心,她弯腰道谢,目光看向深邃无垠的夜空,举起双手将那颗星辰送回了天上…… 脑袋一歪,夜灵犀从梦中醒来,意识还有点儿模糊,处于一种虚幻和真实糅杂的游离状态之中,她抬起双手看了看,想着方才的梦境有何含义,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竟然会在梦里见到苏婉,不过梦里的苏婉似乎更清冷些,一身素白衣裙,脸上也未施粉黛,青丝垂腰,头上也未戴任何发饰,极是素淡,仿佛轻轻呵一口气,人就会不见,那样素净至极的气质像是没有一丝鲜活的生命力,看着是她又不是她,犹如在奈何桥边独自等待太久的孤魂,苍凉凄惶…… 夜灵犀想了一圈,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苏婉,忽然她心头一动,梦里的那个苏婉该不会是上一世的苏婉吧,上一世的宫变中,苏宴两家背上叛国之名,女眷皆被流放为奴,想到这儿,她心里就堵得慌,但想要弄清楚那场宫变的真相,她还得等待一段时间,等到除夕过后藩王进京面圣的时候,那时候宫变中的关键人物平南王就会登场。 她只见过这位平南王两面,一次是在今年的除夕过后,另一次是在她二哥哥加封太子的时候,印象中此人豪迈爽朗,不拘小节,倒是那位镇北王,人长得精瘦,一张脸看起来也显得有些阴沉,对这两个藩王,她了解得微乎其微,不过几分面熟而已,到时候藩王进京,她得想法子打探一下虚实。 想了一会儿后,她的思绪又回到苏婉和那颗星辰上面,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 翌日,夜灵犀听说夜清然醒了,早膳也没吃就跑了过来,禾禾和铃铛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跟着进了屋子。 “殿下,您再多吃点吧。” 小全子端着碗站在夜清然身边,碗里还剩大半碗粥。见夜灵犀过来,小全子喜笑颜开地迎前几步道,“公主,殿下醒了,今早刚醒的。”说着将夜灵犀领了过去,看了一眼碗里的粥又忧愁地叹道,“殿下都饿了一天了,就吃这么点东西可怎么行~” 夜灵犀看了看碗里的白粥,实在有些清淡,打开荷包倒了几颗金丝蜜枣在粥里,顿时为白粥增添了不少色香味。 “大哥哥,你尝尝。”夜灵犀用勺子搅了几下后将碗递到了夜清然面前,小全子也用眼神劝说。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中,夜清然拿起了勺子,吃了小半碗后便不吃了,小全子这才欢喜地把碗端下去了。 等小全子离开后,夜灵犀也打发禾禾和铃铛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两人后,夜灵犀悄悄问道,“大哥哥,你在林子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夜清然沉吟了一两秒,道:“没有。”又问了一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要帮大哥哥抓住坏人。”夜灵犀一脸认真地回道。 夜清然又沉吟了一两秒,问道:“父皇没事吧?” “父皇没事。”夜灵犀又叮嘱道,“大哥哥你就安心养伤,要多吃点这样身体才能好得快。” “公主说的是,殿下您得好好补补才行。”小全子一面说道一面走了过去,又对夜灵犀说外面有人找。 夜灵犀出来后,小安子低着头过来殷勤地给她请安后,向她透漏了一个消息,昨天夜里司天监的星官过来了一趟。 “奴才听说,昨天夜里有五星连珠的奇象,又有什么凶星冲犯帝星,又有吉星为帝星消灾,这说的不正是大殿下吗,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大殿下是吉星,依奴才看,大殿下是苦尽甘来了,日后定能得到皇上重用。” 见有人进来,小安子便向夜灵犀告退了。夜星野带着小路子过来时,小安子向他行了一礼后继续往外走了。 “灵犀,听说大皇兄醒了,人怎么样,没事吧?”夜星野兴冲冲地走到夜灵犀面前问道。 “三哥哥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两人进屋后,夜星野嘘寒问暖地问了一连串问题,小全子都一一做了回答,又搬来凳子让夜星野坐,夜星野刚坐下又问道,“大皇兄,你听过地芝果吗?” 夜清然也听小全子说了,是那位习目先生用地芝果救了他一命,不过他也没有听过这地芝果,便摇了一下头。 “灵犀,你听过吗?”夜星野问夜灵犀时,后者想着小安子的话有点出神,夜星野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她在想什么,夜灵犀想了想,问道,“三哥哥,听说昨天晚上有五星连珠,是真的吗?” 夜星野一拍脑袋道:“我正要说这件事呢,昨天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司天监的星官过来了,说是有五星连珠,又有什么凶星吉星,我也没太听明白。”说到这儿,他笑着向夜清然报喜道,“我听人说大皇兄是吉星,以后我得多沾沾大皇兄的福气。” 小全子听到这个消息倒是高兴,颇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被夜清然瞥了一眼,顿时收起了脸上得意忘形的喜悦之色。 “不过是些玩笑话,三弟不必当真。”夜清然语气淡薄道。 夜星野挠着后脑勺干笑了两声,实在是拿不准他大皇兄的喜怒哀乐,便转换话题说起昨日那只白孔雀的事,将沈宁如何让孔雀开屏的经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本来以为能博他大皇兄一笑,结果气氛好像更冷场了,他感觉凳子好像有点扎人似的,怎么坐着都有点别扭。 第一百零五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十一)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了不过两秒,便被夜灵犀活泼软糯的声音赶跑了,百灵鸟一般,听着就让人心情明亮。 “三哥哥,你不是说要给我抓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回来吗,小兔子呢?”夜灵犀伸手讨要道。 夜星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没抓到,要不我给你买一只。” 夜灵犀摇了摇头,道:“下次三哥哥再给我抓一只吧。” 夜星野信誓旦旦地保证下次肯定抓个圆滚滚的大肥兔子。 说话间一名小太监进来禀报说皇上来了,小全子忙迎了出去。除了德公公,夜岚辰身后还带着一个人和钱太医,夜清然看到那个人的面貌时,神色微异,像是水面泛起的一丝涟漪,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看来殿下恢复得不错。”习目走过来道。 “多谢先生。”夜清然颔了颔首,准备下床行礼时被夜岚辰抬手制止了,小全子连忙过去扶着人躺好,夜岚辰让钱太医先诊脉,钱太医诊完脉后回禀说夜清然的伤势已无大碍,尽管他很不想承认这都是那颗地芝果的功劳,但还是跟习目说了几句恭维的客套话。 夜灵犀心里还有点佩服这钱太医,能屈能伸,漂亮话张口就来,日后若是不吃太医这碗饭了当个说书的也饿不死。 “习目先生会在宫里住一段日子,你们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先生讨教。”夜岚辰对夜清然和夜星野说道。 夜灵犀还以为这位圣隐会回深山老林里继续隐居,没想到要在宫里住下了,上一次在琳琅阁的讲学,她听着还挺有道理的,趁此机会,她也要多向这位圣隐讨教一二,就算做不了征战沙场的将,也得当个运筹帷幄的谋士,她有预感,这位圣隐会教会她不少东西。 习目向两人微微颔首示意,夜清然同样颔首还礼,夜星野倒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圣隐的脸,被对方问破时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为了缓解尴尬,又转换话题问道,“听说先生有卷无字天书,真的是神仙给的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习目道。 夜星野也没太听明白,当着他父皇的面又不好太直白地问人家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对这般高深莫测的说话方式也不太习惯,将日后讨教的心思也减了一两分。 狩猎大会的第二天,按照惯例要猎银狐,吴统领已经提前让侍卫在林子里放了一只银狐,猎得银狐者能得到一次向天子提出请求的机会,无论是赐婚还是免罪,只要能猎回活的银狐就能达成所愿。 林子上方一只硕大的黑影掠过,吴统领驯养的那只黑影正在林子上方巡视,感受到顶级猎食者的危险,林子里的鸟雀鼠兔都藏在了自己的巢穴里。 尽管吴统领将山林方圆百里的地方都派了禁军值守,但经历过昨天的鸦群惊魂,一些胆子小的大臣都以身体不好的缘故推脱,昨日随行的世家子弟也大多没有参加。 赵策跃跃欲试,奈何被两名大丫鬟拦着连马也摸不着,他自己溜达了一圈,瞧见宴斐鬼鬼祟祟的背影往行宫去了,认定对方没安好心,为了确保对方不会在背后说他坏话,他也往行宫去了。 屋子里,夜清然躺在床上休息,隔着一块屏风,夜星野悄悄将一件东西交给了夜灵犀,有些不好意思地托她送给一个人,夜灵犀想了想,收下了东西。 这时,小全子带着宴斐走了进来。见到宴斐,夜星野颇有几分不自然地跟他打了声招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不想让人看出点端倪来都难。 不过宴斐也并不太在意这位三殿下的反应,视线看了一眼夜灵犀又移开了,似乎有话要说,但多了一个人又不方便说。 “三哥哥,你就在这儿陪大哥哥,我和晏哥哥去去就来。”夜灵犀说着拍了拍腰间挂的一只小荷包,夜星野立刻会意让她放心去。 夜灵犀朝宴斐眨了一下眼睛,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了。两人刚出门,一名小太监就带着赵策走了进来。 见夜灵犀拉着宴斐的袖子,赵策冲过来要分开两人,反而让宴斐拉着夜灵犀的手腕躲开了,气得他嚷嚷宴斐是卑鄙小人。 “世子哥哥,你小点声,大哥哥在里面睡觉呢。” 面对夜灵犀投来的严肃视线,赵策嘟囔了几句又阴阳怪气地瞥了宴斐一眼,“我说你怎么不去猎银狐,原来是跑这儿来了,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吧。” 宴斐懒得分辨,反问道:“世子不去猎银狐,偷偷摸摸跟着来干什么。”原来宴斐早就察觉到了有人跟在后面,毕竟对方隐藏身形的手段实在是有些拙劣。 谁会躲在一棵比自己还瘦一圈的树后面,连脑袋都挡不住,还自作聪明地蹲在了地上,反而暴露得更加彻底。更让宴斐有点无语的是,对方还带着丫鬟堂而皇之的躲在树后,也不知道让丫鬟走远些,两名丫鬟就在树边一左一右地站着,生怕别人不知道树后有人。 尽管被戳穿了,赵策依旧死鸭子嘴硬地否认,拒不承认是偷偷摸摸跟着宴斐来的,宴斐也懒得跟他计较。 “三哥哥在里面呢,世子哥哥快进去吧,正好跟三哥哥一块下下棋。”夜灵犀扭头就给夜星野打了个招呼,等人过来时,她又拍了拍小荷包,夜星野立刻会意,不由分说地将赵策拉进了屋子里,赵策刚提高音量,夜灵犀就抬手嘘了一声,声音戛然而止,赵策嘀嘀咕咕地被夜星野拉到了窗边的榻上坐下,一起身就被夜星野按住了,如此反复几遍后,他转头一看,门外哪里还有人影。 出了院子后,两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说话。 宴斐将飞镖柄上的花纹和来历都告诉了夜灵犀,他三叔昨夜就将另一支飞镖从胡玉涵手里要了过来,两支飞镖从样式和花纹都是一样的,他三叔已经查到了些线索,不过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不能打草惊蛇。 第一百零六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十二) 知道飞镖的来历后,夜灵犀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大叔也去猎银狐了吗?” “三叔今天一早就离开了,说是军营那边有事。”宴斐回道。 “听说猎得银狐的人能向父皇提一个要求,”夜灵犀歪着脑袋问道,“晏哥哥不想向父皇提要求吗?” 宴斐看了一眼那张雪团子一般稚嫩的脸,又侧过脸看着远处说了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灵犀:“.…..?” 感觉到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自己,宴斐转移话题问道:“你刚才拍了两次荷包,里面装的什么?” 夜灵犀又拍了拍小荷包道:“这是给宴姐姐的。”又问道,“宴姐姐回去了吗?” “昨天下午回去的。”宴斐回道。 “那苏姐姐呢,也回去了吗?”夜灵犀问道。 “不清楚,要不过去看看。”宴斐提议道。 想起梦境里那个一身白裙的素净女子,夜灵犀忽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活生生的苏婉,那个会红着眼圈掉眼泪,会哭会笑的鲜活的人。 快到苏家的帐篷前时,两人和另一人偶遇了。 洛锦绣翩翩然地朝夜灵犀施了一礼,目光落在宴斐脸上时又害羞地垂下了眼睫,“听说昨日林子里发生了怪事,斐哥哥没有受伤吧?” “没有。”宴斐简洁回了两个字。 听见那声娇滴滴的斐哥哥,夜灵犀莫名感觉有点刺耳,突然就想气一气对方,故意当着洛锦绣的面拉着宴斐的袖子甜甜地喊了一声晏哥哥。 洛锦绣见状果然气得眼神都变了,又故作好意地提醒道:“公主还不知道吧,斐哥哥不喜欢外人近身,公主就别为难斐哥哥了。” “晏哥哥生气了吗?”夜灵犀瘪着樱桃小嘴问道。 面对那双仰望着自己的委屈巴巴的大眼睛,宴斐轻咳一声回了两个字,“没有。”似乎觉得不够准确又加了一句,“没生气。” 洛锦绣气得都快咬小手帕了,偏偏又不能拿夜灵犀怎样。 见到洛锦绣憋屈的模样,夜灵犀有种打了胜仗的喜悦,无意间对上宴斐清亮而深邃的视线,好像一束星光照进了她眼底。 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有着奇异的吸引力,让她看着看着就想一直看下去,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人也长得好看…… “苏姐姐。”洛锦绣故意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听见声音,夜灵犀也看了过去,见到落落大方的苏婉,她忽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宴斐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前方。苏婉走过来准备行礼时,夜灵犀伸手扶起了她,这般亲近的举动让一旁的洛锦绣看得心里不太舒服,她抢先一步问候道:“苏姐姐,阿时哥哥没事吧,昨天没被吓着吧?” 苏婉回道:“二弟没事。”又请夜灵犀和洛锦绣进帐篷坐,又对宴斐说苏时在旁边的帐篷里看书,宴斐便往那边去了,洛锦绣回头看了看宴斐的背影,又好奇问道,“苏姐姐,阿时哥哥没去猎银狐吗?” “二弟昨天不小心扭到了手腕。”苏婉回道。 洛锦绣夸张地瞪大眼睛,表现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不要紧吧,严不严重?” “没事。”苏婉回了一句。 进帐篷坐下后,苏婉让婢女给夜灵犀和洛锦绣上茶。 夜灵犀还没喝上一口茶,洛锦绣又说道:“听说宴妹妹昨天就回去了,该不会是吓病了吧?” “这跟你有关系吗。”胡倩儿走进来就毫不客气地怼了洛锦绣一句,向夜灵犀行礼后在一旁坐下了,苏婉让婢女上茶,胡倩儿才看着猎银狐的队伍出发,说起是夜凌绝带队,她大哥也去了。 “表哥也去了吗?”洛锦绣称呼胡玉涵这个表哥时,语气也显得热络一点,神态还带着点女儿家的羞怯,对这位表哥有点憧憬但不多。 胡倩儿冷淡地嗯了一声,转而对夜灵犀说话道:“公主,大殿下好些了吗?” 夜灵犀点头回道:“今天早上父皇带太医来看过了,大哥哥已经没事了。” “听说大殿下是吉星转世,专门为皇上挡灾的。”洛锦绣插嘴道。 夜灵犀心说消息传得够快的,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若是日后她父皇万一有什么事,她大哥哥定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想毕,她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养育一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母受苦,这跟是不是天上的星星又有什么关系。” 一番话问得洛锦绣哑口无言,连苏婉和胡倩儿也有些惊讶,不太敢相信夜灵犀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着实让两人有些刮目相看。 “难怪皇上让公主去尚书房念书,公主果然聪慧过人。”胡倩儿由衷地称赞道。 洛锦绣对此不以为然,“公主又不考秀才,多学点琴棋书画才是正事,不然等将来嫁了人,要是被夫家嫌弃粗鄙上不得台面,哪还有脸见人。” “那洛姐姐肯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夜灵犀道。 “我从三岁起就开始书画,母亲又特意延请名师来教我弹琴下棋,”说到这儿洛锦绣随意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纤纤玉手,“不敢说有多精通,人前不露面怯罢了。” 胡倩儿看见洛锦绣这副做作模样就来气,冷笑道:“你这么上得了台面,还到咱们跟前卖弄什么,怎么不去大街上显摆显摆?” “你!”洛锦绣气得嘴唇发抖,又冷嘲热讽道,“你就是想卖弄想显摆也不能够,连个曲子都不会弹,成日里只想着玩,把请来的先生都气跑了。” 胡倩儿一心要拿洛锦绣的短,脱口而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晏家哥哥,也不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你胡说,我要告诉母亲……”洛锦绣又气又羞,憋得眼圈通红,拿着帕子抹眼泪,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就知道告状。”胡倩儿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苏婉对胡倩儿微微摇了一下头,胡倩儿扭过头不去搭理哭唧唧的洛锦绣,苏婉又劝了洛锦绣一会儿,洛锦绣才慢慢止住了眼泪。 夜灵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觉得看人斗嘴也颇有些乐趣。 第一百零七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十三) 另一边,宴斐进到帐篷里时,见苏时在看一幅画卷便也走过去看了看,画的是市井景象,小桥流水,贩夫走卒,描摹的人物惟妙惟肖,老翁卖油,稚子玩闹,三两笔便勾勒出了画中人的神态,十分生动,让看画的人宛若身临其境一般。 宴斐见画上左上角写有一行小字,弯腰看了看,是齐国一个小城的地名。先前苏尚书和宴江出使西燕时沿途记录下的风土人情,回来后又临摹了其中几幅画卷送给了苏时赏玩。 “这在拜河神吗?” 宴斐的视线落在河边的那些人影上,有男有女,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个背影,手上都拿着一枝桃花,花枝末端系着一个锦袋,其中一人已经弯腰将手上的桃花放入水中,还有一人双手合十像是在许愿。 “齐国自古有祭祀水神的习俗,传闻水神喜欢人间桃花,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将装有心愿的锦袋系在桃花上放入水中,锦袋就会随桃花飘往水神住的宫殿,若是锦袋被水神打开,那此人的心愿就能达成。”苏时言辞温和地讲完了一段齐国风俗。 宴斐看了一眼画在桥边的一株桃花树,满树的花朵开得正好,对这祭祀水神的风俗不置可否,又看了两眼画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单手撑着脑袋,食指习惯性地轻敲着桌子,敲了几下又停了一下,像是在想事情,又敲了两下,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帐篷外面,收回视线后又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史书看了看,随意问了一句,“天天看这些不觉得无聊吗?” 苏时微微一笑,温和地反问道:“你天天练武可觉得无聊?” 宴斐没话说,看了一会儿书后又往帐篷外面瞧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翻开面前一页书,随意说了一句,“公主这两个月变化挺大的,之前见到我跟仇人似的,不是瞪我就是跑得远远的。”言语间好像并不太明白自己之前被讨厌的原因,貌似将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家胳膊扭了还叫人家爱哭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也貌似忘了自己之前总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双眼睛也是冷冷的,穿的衣服也是深沉的墨色,就差将生人勿进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还是苏时提醒了一句,宴斐这才找到了原因,想了几秒后,心里的那个疑问还是没有解开,几次他想问出来时又忍住了,觉得有点难为情,难不成让他去缠着人家一个小姑娘问她为什么对他好为什么喜欢他吗,这样酸溜溜的话,他买块豆腐撞死都说不出口,但放在心里又时不时会想一下这个问题。 似乎看出了宴斐的心事,苏时说道:“日久见人心,时候到了,自然会见分晓。” “我又没说公主是虚情假意。”像是不小心吐露了心声,宴斐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你昨晚没做噩梦吧?” 苏时回道:“睡得倒还安稳。” 这时夜灵犀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了进来,宴斐合上书搁在桌子上,苏时也收起了画卷,两人一前一后起身走了过去。 夜灵犀先是看了看苏时的手腕,苏时说已经没事了,夜灵犀点点头,跟两人说她要回去看看她大哥哥,宴斐提出送她回去,夜灵犀笑着答应,雪团子般软糯的笑容又让宴斐有点招架不住,只能微侧着视线转移一下注意力。 屋子里,赵策和夜星野无聊地下着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和忧愁。 当小路子进来说夜灵犀回来时,两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振奋地大步迈出屋子,兴冲冲地过去迎接。 见宴斐还在,赵策也没好脸色给他,像是对方干了什么卑鄙阴险的坏事,宴斐也懒得理会。 夜星野着急想问夜灵犀东西送出去了没有,便打发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太医说大皇兄要静养,屋里不能留太多人,有我和灵犀看着就够了。”旋即便让小路子送两人出去,见宴斐走了,赵策才挪动了脚丫子。 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月洞门后面后,不等夜星野发问,夜灵犀就告诉他人家姑娘昨天下午就回去了,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夜星野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夜灵犀安慰他下次还有机会,夜星野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 快中午时,狩猎银狐的人马陆续都回来了。 这次,猎回银狐的人是工部尚书杨勤。不仅是一些大臣感到意外,连杨勤本人也觉得走运。当时他在林子转悠了老半天也没发现银狐的踪迹,眼看快到中午了,忽然头顶上方一片黑影掠过,那只银狐从小路那头跑了过来,窝在一块石头后面不动了,他悄悄过去一扑,就把银狐扑在了怀里,连箭都没用上。 这银狐倒也乖巧,被人抱在怀里既不挣扎,也不叫一声,于是杨勤就这样抱着它回来了。当把银狐交给吴统领时,他心里还有点舍不得。吴统领将银狐放进笼子里让侍卫带了下去,又带着杨勤这位工部尚书去面圣。 夜岚辰问杨勤可想好了要何赏赐,杨勤奏请说河工的工钱还没有着落,现在河堤加固工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下一步是疏通河道,若不先把河工的工钱结了,怕是后面会进展不顺。 “户部那边没拨钱吗?”夜岚辰问了一句。 杨勤耿直回道:“荣尚书说没钱。” 正巧前两天扬州刺史来了一密信,信中告发丹阳郡守贪赃枉法,苛捐杂税,大肆收刮民脂民膏,纵容子弟为非作歹,打死良民,当地百姓怨声载道,过得苦不堪言。夜岚辰让荣尚书和苏尚书这两位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审理此事,因此两人这次秋猎没有同行。 若是荣尚书在场,早就发声为自己辩解了,但偏偏他本人不在,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大臣也不想在此刻当出头鸟,就冲杨勤这耿直脾气,啥话都敢往外说,到时候说不清反倒把自己也拖下水了。 第一百零八章 南山围场逐百兽(十四) 见无人说话,周丞相便出来道:“皇上,如今快到秋收了,户部事情繁杂,可能是一时没顾上。” 夜岚辰沉吟片刻,道:“先把河工的工钱拨出来。” “是。”周丞相应答道。 见银子十拿九稳了,河工的工钱有着落了,杨勤喜上眉梢,由衷地称赞道:“皇上深明大义,真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下午,夜岚辰过去看了看夜清然。 靠窗的桌子上还摆着棋盘,上面的棋还没下完。 夜灵犀和夜星野也在这儿,两人本来在下棋,黑子连成一片,夜灵犀的白子就快输了。 见白子被黑子隔开得七零八碎,明显是新手下的,夜岚辰从棋罐中捡起一枚白子下在了棋盘上。原本七零八碎的白子又重新焕发出生机,夜星野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又峰回路转。 “这是父皇下的,不能算。” “怎么不能算,三哥哥是怕输了丢脸吧。” 为了证明自己不怕,夜星野从棋罐里捡起一颗黑子下在棋盘上,随即一颗白子便被夜岚辰放了上去,两边局势顿时扭转,夜星野紧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全神贯注地思考应对之策,连眉头都皱起来了也不自知,额头上都快冒冷汗了。思考良久后,他捡起一颗黑子小心谨慎地放到棋盘上,快放下时又拿了起来,目光移向旁边一格,在两者之间举棋不定。 这时,德公公进来禀报说周丞相有事求见,夜岚辰将棋局留给夜星野破解,带着德公公离开了。 夜星野研究半晌也没定下棋子的位置,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三哥哥,要不去问问大哥哥?”夜灵犀提议道。 夜星野端起棋盘准备去给他大皇兄看时,一不小心没掌握好平衡,黑白棋子哗啦啦挤到一块,两颗还掉在了地上。夜星野心想完了完了,要是他父皇知道了肯定以为是他耍赖呢。 夜灵犀将掉在地上的两颗棋子捡起来时,夜星野正绞尽脑汁地试图复原棋局,夜灵犀也来助他一臂之力,在两人的努力下,终于复原出了一盘相似度有五六成的棋局,两人又叽叽咕咕地讨论一番,一个说这颗棋子应该放这儿,一个说应该放那儿,最后又叫上禾禾铃铛和小路子一块讨论。 听着屏风外面叽叽咕咕的动静,夜清然让小全子过去看看,过了一会儿,小全子回来说是三殿下和公主在复原棋局,一时半会儿怕是安静不了,怕打扰到夜清然休息,便问道要不要让两人先回去,夜清然静默了一两秒,回答说不用。 翌日上午,德公公看着宫人收拾行装,一切打点好后,已经是下午了。 女眷上马车时,忽然一阵秋风起,一块手帕被吹走了,正好掉落在前头的马车前,苏婉连忙让婢女去捡回来,婢女赶过去时,小全子已经将手帕捡起来了,见手帕是姑娘用的样式,小全子还以为是夜灵犀掉的,听婢女说是她家小姐的,小全子便还给了婢女。 回来后,婢女告诉苏婉是大殿下身边的全公公捡到了帕子,苏婉让婢女不要将此事对外人说起免得惹人闲话,婢女点头记下了。 众位大臣的马车跟在皇室车驾后面回了城,狩猎大会到此才算结束。 回宫后,夜岚辰将那只白孔雀送到了皇后宫中,之后去未央宫看了看兰妃,用过晚膳后便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 睡觉前,夜灵犀让铃铛将珠儿找了过来,问了问她这几日萧贵妃有没有来看她母妃,珠儿回答说萧贵妃昨日来了一趟说起大殿下受伤的事。 “娘娘听了一夜都没睡好,就怕皇上和公主您再出事。”说到这儿,珠儿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公主,奴婢听说皇上遇刺了。” 夜灵犀抬手嘘了一声,珠儿点点头道:“公主放心,奴婢不会乱说的。” “公主……”珠儿犹豫地顿住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夜灵犀用鼓舞的语气道:“你说吧,这儿又没外人。” “奴婢还听说了一些大殿下的事,说大殿下是吉星转世。”珠儿谨慎地说道。 夜灵犀心说消息传得够快的,连宫里都知道了,她想了一下,问道:“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吗?” 珠儿回道:“奴婢是听琥珀说的。奴婢看这天气是越变越凉了,就让琥珀去绣坊看看咱们宫里的冬衣都缝制得怎么样了,在那儿又遇见了柳妃娘娘宫里的芳儿,跟她说了这件事,芳儿又是听贵妃娘娘宫里的人说的。” 夜灵犀沉思了几秒,又问道:“萧云哥哥走了吗?” “好像还住在宫里,也没听说出宫了。”珠儿回道。 翌日,铃铛出去溜达了一上午,中午回来时将打听到的情报都汇报给了夜灵犀,现在宫里的人都在传大殿下是吉星,认为大殿下时来运转了,肯定会得到皇上重用,还有些人正打听门路要去长乐宫服侍,萧贵妃那边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没有什么动静。 “对了,公主,今天早上德公公去了大殿下宫里一趟,听说皇上赏赐了大殿下好多东西,之后贵妃娘娘带着柳妃娘娘也过去了一趟,又有几位娘娘也去了,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人,奴婢看大殿下都应付不过来。” 夜灵犀知道以她大哥哥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宫里突然一下子多了一二三四五这么多嘘寒问暖的人,肯定不习惯,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现在人都走了吗?” “应该都走了吧,奴婢刚才回来时看见贵妃娘娘和柳妃娘娘在御花园散步,看见奴婢还叫过去问了问公主您有没有事,奴婢说公主您一点事都没有,贵妃娘娘又说二公主前两天病了,要是跟着去了,只怕病得更厉害,还是公主您长得壮实,能吃能睡,什么心都不用操。” 夜灵犀:“.…..” 又过了几天,宫里的人看长乐宫那边也没什么动静,自从德公公送了一回赏后也没再传出别的旨意,那些想要打听门路去长乐宫服侍的人也淡了心思。 第一百零九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一) 这日,御花园里搬来了不少菊花,为园子里增添了不少秋意,其中还有几盆稀有的绿菊。 萧贵妃本来是要办一场赏菊宴,但上次参加茶会的夫人大多数都以身体不好的由头推脱了,剩下的也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这场赏菊宴也不了了之。 夜灵犀站在其中一盆绿菊前,目光从碧绿的枝叶移到碧绿的花蕊上,叶子是较深一点的碧绿,花蕊是较浅一点的碧绿,凑近过去,还能闻到一点儿清凉的香味。 “这是花房今年才培育出来的。”夜凌绝说着走了过来,穿着一身银白色锦缎,在秋意的浸染中,身姿愈发显得清俊冷逸。 夜灵犀转身行礼时,他笑问道,“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眼底浸润了点冷寂的光,似是无奈又似落寞,夜灵犀没话答,想着说些什么,见对方伸手过来,她往后一躲,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下一刻反应过来后不免有点讪讪,像是将对方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夜凌绝也微微怔愣了一下,又上前替她拈起头发上掉落的一片花瓣。 夜凌绝莹白的双指间夹着一片椭圆形的小花瓣,边缘微微皱起,颜色很是鲜红,像是秋风扫过枝头时还剩的一点鲜艳明媚,如今也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夜灵犀看了看,不知道在哪儿沾上的,看形状和颜色有些像红梅,不过这才入秋,哪儿来的梅花,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株海棠花上,枝叶见还掩映着零星的几点红艳艳。 “今日天气还不错,要不要去练箭?”夜凌绝道。 夜灵犀抬头看了看澄澈高远的天空,光线似乎都变成了一种透明的质感,照在人身上,没有一丝焦躁的气息,心境也变得平和清淡,就想懒懒地沉浸在那团澄澈的天光中,任思绪自由飘荡。 见夜灵犀仰头望着天空出神,夜凌绝微微一笑,过了会儿,他说道,“当心脖子酸。”夜灵犀这才意识到脖子有点酸麻,左右扭了几下后,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声音也显得有几分懒懒的,“二哥哥自己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看花散散步。” 夜凌绝想了一下,道:“要不要出宫去看看花散散步?” 夜灵犀听得心思一动,这些日子宫中也无事,尚书房也放假了,秋意也一日浓胜一日,白昼逐渐缩短,她夜里睡得长,白日里也不兴睡午觉了,总觉得精神有几分懒懒的,看人也觉得有几分懒懒的,除了去长乐宫看望她大哥哥,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了,偶尔一次去找习目先生讨教,没想到萧云也在那儿,她差点忘了两人是师徒,坐在一块喝喝茶下下棋也在情理之中,观棋不语,她就在那儿静坐着看两人下棋,半天也没人说话,不过茶还是不错的,口感很是轻醇,不知道是用什么水泡的。虽然比平时少动弹了些,不过每日的扎马步倒是没落下,现在扎上半个钟头对她来说游刃有余,今日听铃铛说御花园里搬来了好多菊花,其中还有绿色的菊花,她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出了门。 半个钟头后,夜灵犀坐在马车里出了宫门。 马车路过一个花贪时,夜灵犀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牵着马在前面走,她立刻让冬墨停车,还没停稳她就准备跳车,下一刻胳膊肘就被另一只手拉了回去,回头正好对上那双微微严肃的桃花眼,夜凌绝说了一句,“急什么。”语气虽未带呵斥之意但声音略显冷寂,等冬墨把马车停靠在路边后,又将脚蹬放下后,她才在冬墨的照看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鞋底板刚踏到微冷的地上,她就撒开脚丫子追上了前面牵马的两人。隔着几步远又放慢了脚步,悄悄蹭了过去想听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宴斐微微往后侧了一下视线,随意说起一句,“现在都放假了,也不知道公主在干什么,我猜这会儿肯定在绣花呢。” 苏时微微一笑,白玉无瑕的气质在舒冷的秋意中宛若一抹和煦的春风。 听说自己在绣花,夜灵犀瘪了瘪樱桃小嘴,心说姑娘家就一定要绣花吗,就不能干点别的了?她特意咳了两声,两人回过头时,她假装偶遇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打招呼道,“苏哥哥,晏哥哥,好巧啊,你们要去哪儿啊?” “公主怎么出来了,该不是偷溜出来的吧?”宴斐带着点戏谑的语气道。 夜灵犀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先问的。” “我们去郊外骑马,等会儿还要在河边抓鱼烤着吃呢。”宴斐道。 夜灵犀当即表示她也要去,宴斐笑问她会骑马吗,夜灵犀小嘴一鼓,头也不回地走到马鞍边,宴斐两步跨了过去在边上看着,她准备伸手摸摸马脖子顺顺毛,和宴斐的这匹银鬃马拉进一下距离,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个声音喊住了,冬墨匆匆过来道,“公主,这马野性难驯,免得伤了公主。” 宴斐微拧了一下剑眉,视线扫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你回去跟二哥哥说一声,不用等我了,等会儿我自己回宫。”夜灵犀道。 冬墨有些为难道:“公主一个人回宫怎么能行,” “我会送公主回去的。”宴斐打断道。 冬墨客气地说道:“公子您送公主回去就更不妥了,奴才还是先回去问问殿下吧。”又对夜灵犀嘱咐道,“公主您先别走,奴才去去就回。” “二殿下管得还挺宽的。”宴斐扫了一眼冬墨离开的背影,嘴角掠过一丝讥冷的笑。 苏时温和道:“二殿下是兄长,自然会为公主考虑周全一些。” 宴斐不置可否,夜灵犀问银鬃马叫什么名字,“踏雪。”宴斐说出这两个字时,语气略带凝滞,眼神里带着一种隐约的哀痛,神情也微微沉了下去,像是想起了记忆中某张模糊的面孔,那个从他三叔口中听说了无数次的人,那个人如何如何厉害,能一箭射死老虎,十六岁就封了将军,血战赤峰岭,大破函谷关,缔造着一个又一个战争中的传奇故事……他听着那个人的故事长大,他憧憬着那个人,曾无数次地渴望能从那个人口中得到一句夸赞,但这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在他还没记住那张脸是什么样子时,人就已经长眠于地下了。 第一百一十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二) 苏时看了宴斐一眼,说起上次骑马经过的那片竹林,夜灵犀也察觉到了宴斐的情绪,将话题也引到那片竹林上,问他们进没进去,苏时说当时天色已晚,两人就先回来了。夜灵犀正说着去竹林看看,冬墨便驾着马车过来了。 夜凌绝拨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让夜灵犀先上来,夜灵犀扭扭捏捏地挪不动步子,低头踢着鞋尖道:“二哥哥去忙吧,我自己能回去。” 话音刚落,夜灵犀感觉双脚离地,下一刻就被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举起来放到了马背上,旋即宴斐翻身上马,勒着缰绳骑马走了。 夜凌绝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阴沉,苏时也有点被宴斐的举动惊到了,准备向夜凌绝赔罪时,夜凌绝淡淡吩咐了一声,“走吧。”冬墨迟疑了一下,问道,“要跟着公主吗?”夜凌绝淡淡回了两个字,“不用。”冬墨也不敢多问,驾着马车离开了。 苏时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牵着马走了会儿后,宴斐又骑着踏雪掉头回来了,跟苏时说了一声在城门口等他,然后又调头走了。 出了城门后,苏时才骑马而行。路上夜灵犀都显得很安静,宴斐以为是自己做得太莽撞惹她生气了,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消气,毕竟他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他哪里知道姑娘家心里的想法。 夜灵犀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又不是第一次骑马,偏偏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像是被人抱在怀里一样,上一世她也有过点儿懵懂青涩的甜蜜憧憬,不过随着时间淡了忘了,像枯叶一般掉进泥土里烂了没了,不过这次好像有些不同,隐隐有种想要靠近的冲动,夹杂着点紧张和期待,这种摸不清喜怒忧愁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别扭,她索性将注意力投放到沿路的花草树木上,虽然草也泛黄了,树也泛黄了,树叶子掉了一地,空气里带着秋天特有的萧瑟气息,即便是这样,这些景致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依旧带着一种明快的色彩,许是天气晴好的缘故吧。 两匹马跑得并不快,马蹄声中踏出了一种悠闲的意味。 宴斐低头看了好几次怀里乌黑的脑袋顶,欲言又止,随意看了看沿途的风景后,有几分不自然地开口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别生闷气了,等会儿我早点把你送回去。” 夜灵犀:“.…..”谁生闷气了?“晏哥哥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生气了。” 还真生气了,宴斐心说,“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晏哥哥。”夜灵犀道。 过了会儿,宴斐又问了一句,“不生气了吧?” 夜灵犀歪着脑袋道:“不生气了。” 苏时轻笑着微摇了一下头,视线看向远方的山峦,天舒地阔,风轻云淡。 三人闲聊了些话,快到那片竹林时,一个人从河边走了过来,手上还叉着条鱼。 四人都愣了一下,夜灵犀先喊了一声三哥哥,夜星野连忙嘘了一声,示意三人不要声张。 宴斐先下马,然后伸手将夜灵犀抱了下来,夜星野看得一惊一乍,拿着鱼小跑过去愣愣地看着宴斐,感觉哪里不对又像是没什么毛病。 “三哥哥,你在这儿干嘛呢?”夜灵犀看了一眼那条死不瞑目的鱼。 夜星野炫耀地晃了晃死鱼脑袋,“这是我刚从河里抓的,厉害吧。” 宴斐拉着夜灵犀推开几步,避免被死鱼脑袋上的晶莹水珠溅在身上,苏时也往旁边走开两步,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温和的笑。 这时胡玉涵和另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公子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几人相见又是一愣,夜灵犀定睛一看,原来是女扮男装的胡倩儿。 一刻钟后,六人围坐在火堆边烤鱼,胡倩儿和夜灵犀叽咕地说着姑娘家的私房话,胡玉涵和夜星野谈天说地,苏时静看着竹林景致,宴斐时不时往火堆里添两根枯树枝。 过了一会儿,诱人的香味便从烤得滋滋冒油的烤鱼上飘了出来,原本的说话声也被这香味打断了,胡倩儿好奇地盯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烤鱼,问道:“能吃了吗?” “再等会儿。”宴斐拨了拨火堆,再添了两根柴。 胡倩儿看了一眼宴斐又移开了视线,面色微微泛红,不知是被火光照的,还是被热气熏了脸,这一微妙的举动正好落在夜灵犀眼里,胡倩儿有几分讪讪地笑了笑,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于是两人走远了几步说悄悄话。 “公主别笑话我,其实我之前也有点喜欢晏家哥哥。”胡倩儿坦坦荡荡地说道,“不仅是我,去过平阳王府那场寿宴的姑娘,应该都对晏家哥哥印象很深吧。”接着胡倩儿将那场寿宴上宴斐如何闭着眼投壶惊艳四座的事,这般这般地讲了出来,“晏家哥哥武功又高,人长得也好看,就是不太爱搭理人,不过我看出来了,晏家哥哥对公主不一样,公主放心,我对晏家哥哥没什么想法,就是有时候乍一看,人长得怪好看的,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纯粹就是欣赏,没有别的想法,公主别担心。” 夜灵犀:“.…..”担心什么,这小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苏哥哥长得也好看啊。” 话音刚落,胡倩儿眼睛里迸发出异常兴奋的光芒,“原来公主喜欢苏家哥哥那种类型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夜灵犀:“.…..,我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时,宴斐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鱼烤好了。”胡倩儿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夜灵犀保密,夜灵犀本就是如此打算,这些话要是说出去,多引人误会啊。 宴斐先用小刀将鱼肉剔下来然后再给夜灵犀吃,然后夜星野和胡玉涵都将鱼伸了过来,宴斐将刀丢过去,让两人自食其力。 胡倩儿挤眉弄眼地对夜灵犀笑了笑,眼神仿佛在说:我说的没错吧。 这次轮到夜灵犀脸色有点泛红了,不知是火光照的还是热气熏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三) 等到光线西沉,橘黄色的落日如咸蛋黄般低挂在山峦上,一行人逆着出城的百姓进了城,秋风扫过又添了些凉意。 宴斐收拢了几分手臂,身子微微前倾将夜灵犀护得更加严实,身上的披风也盖在了夜灵犀身上,这般细心周到让夜星野这个哥哥都有些自愧不如。 一个人影走过来拦在了踏雪前面,宴斐勒马停下时微拧了一下眉。看清来人时,夜灵犀微微一惊,她又看了看前面的马车,心情有点复杂,也不知道她二哥哥是出于什么样的自虐心态非要等到她一块回去。 “这不是冬墨吗,二哥也来了?”夜星野认出来人是冬墨后便四处张望着寻找他二哥的身影,最后视线锁定在了前方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他有些紧张地吞了一下喉咙,隔着三五米的距离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冬墨又向夜星野行了一礼,道:“殿下的马车就在前面,就不劳宴公子送公主回去了。” “二哥哥该不会一直等在这儿吧?”夜灵犀感觉这话问出来心情又有点复杂了。 冬墨回道:“殿下本来要回宫,又放心不下公主,公主就别气殿下了,殿下中午都没用饭。” 夜灵犀:“.….”这是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冬墨上前几步,准备扶夜灵犀下来,宴斐先一步下马将夜灵犀抱了下来,冬墨不着痕迹地拿起披风还给了宴斐,再给众人行一礼,带着夜灵犀走了。 “等等。”夜星野连忙下马追了上去,一面回身挥手告别一面喊道,“我也一块回去。”冬墨脚步顿了一下等夜星野过来,然后三人一块往马车去了。 之后,胡玉涵同苏时和宴斐道别,带着胡倩儿往回府的方向去了,宴斐和苏时也骑着马行进了薄薄暮色中。 马车里,夜星野和夜灵犀互相用眼神传话,都估摸着夜凌绝心情不好,还是不说话为好。 夜星野:灵犀,要不你说几句好话哄哄二哥? 夜灵犀:三哥哥,还是你说吧。 夜星野:我怕二哥把我丢出去。 夜灵犀:就不怕把我丢出去? 夜星野:你年纪小,二哥下不去手。 夜灵犀:…… 夜凌绝扫了一眼两人,两人的眼神交流戛然而止。 一路无话,马车静悄悄地驶进了宫门。 夜星野让冬墨停一下,干笑着对夜凌绝说他有点事要去办,夜凌绝也没说什么,他赶紧溜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两人后,夜灵犀干脆埋头看鞋尖。 暮光筛进车窗,光影飘忽不定地变幻,夜凌绝的半边侧脸笼罩在那层变幻的光影中,时明时暗。 “没什么要说的?”夜凌绝淡淡开口问了一句。 夜灵犀听这意思是要她解释一下,算了算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还是别闹得太僵了,“二哥哥,你肚子饿坏了吧,先回去吃饭吧。”说完她偷偷瞧了一眼夜凌绝的神色,正好对上那双静若深潭的视线又低头去看鞋尖了。 听见一声轻叹,夜灵犀心里松了口气,夜凌绝道,“你不用怕我。”声音透着点无奈和疲惫,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夜灵犀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下一刻便觉得有些别扭,又说不出哪里别扭,总之这段没有起承转合的对话有点奇怪。 第二天,夜星野又过来给夜灵犀透露了一个小道消息,这小道消息是昨天胡玉涵告诉他的,碍于宴斐在场他也不好说出来。 之前孙大夫人的弟弟冯仁被判了秋后流放,结果流放没几天就死在了路上,孙大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后一病不起,听说人都快不行了。 “是意外还是….?”夜灵犀没有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夜星野悄悄道:“听说是被人…”说到这儿他也没有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冯仁也不是个好的,多半是被仇家寻仇。”怕这些事吓着夜灵犀,他又转换话题说起在御花园里看到的绿色菊花,问夜灵犀要不要去看,夜灵犀昨日已经看过了,又不想打击她三哥哥的积极性,便跟着一块去了。 又过了两日,孙大夫人强撑着病体来探望宴老将军,述了一番亡夫之前跟着宴老将军征战沙场的往事,说起自己恐怕不能大好了,唯独放心不下女儿,不由得悲痛洒泪,宴老将军当即拍板定下了宴江和孙家大小姐的婚事。 又过了两日,宴江被宴老将军赶出家门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夜灵犀在宫里也听说了,心里免不了叹一口气,果然还是走到了这步吗,也罢,经得起磨难考验才能守得住长长久久,想到惜娘最后会不辞而别,夜灵犀又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给大叔提个醒,又怕弄巧成拙,也罢,还有好几年,且等契机。 宴江被宴老将军赶出家门的第二天,秦愔就请了孙武喝酒,话里话外都为其兄长不值,说他兄长为晏家卖命,到头来儿女亲事也不作数了,让他大嫂嫂空欢喜一场,病得更重了,孙武本来心中郁结,被秦愔的话刺激得心里更郁闷了,不过也没打算投靠秦愔的阵营,喝了几碗闷酒后准备告辞,然而秦愔接下里的一句话就让他神色大变,定在了原地。 “令兄并非死于敌军之手。 孙武怔了一下,下一刻冷冷沉着脸道:“那是谁害死了兄长。” 秦愔倒了一碗酒放在对面,道:“当年宴海派出令兄报信,就在和晏城带领的大军碰面的前一天夜里遭到敌军袭击,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孙武冷沉着脸没有说话。 “其实那天夜里,有人和令兄碰面了,他杀了所有人,将尸体伪装成遭到袭击的样子。”秦愔道。 “是谁?”孙武攥起的拳头上暴起根根青筋,心中积蓄的怒火都快顶到嗓子眼了。 秦愔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大军行进,走在最前面的是哪些人你应该很清楚,不过那天是晏城亲自带着一队斥候去前面探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四) 孙武紧紧攥起的拳头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也暴起了,“这些事将军怎么知道?” 秦愔笑了笑,“因为那天夜里留下了一个活口,此人正好是我安插过去的探子,他也是命大,天生心长在右边,要不然早就见阎王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可能,当年被困的是”秦愔冷笑着打断了孙武的话,“他大哥吗,孙将军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人心隔肚皮,亲兄弟又如何,功名利禄面前,利益一致的才叫兄弟,其余的都是绊脚石,是绊脚石就得踢开,人都想往高处爬,可悲的是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会笼罩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心里肯定无数次会想,要是没有这个人就好了。” 孙武愣怔着没有说话,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像是早把理智吞没了。 “良禽择木而栖,令兄已经冤死,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还要为晏家再搭上一条命吗。”秦愔道。 孙武绷紧着脸没有说话。 “听说冯公子前几日没了。”秦愔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孙武心里咯噔一声几乎有些站不稳,最后扶着桌子边缘缓缓坐下了。 秦愔端起酒碗朝孙武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孙将军想清楚了再给本将军答复。”话罢便提步走了。 孙武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酒,目光逐渐冷厉,越沉越深,像是沉到了酒碗底部。 昨夜刮了大半夜北风,天气又凉了几分,锦鲤池的鱼儿也不爱动弹了,夜灵犀望着空荡荡的水面发呆。 “灵犀,你在这儿啊,我正打算过去找你呢~”夜星野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稍厚一点的锦缎,整个人气色红润,顿时把周围萧瑟的秋意比了下去。 看了看四周后,夜星野悄悄道:“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去看看宴斐他三叔吗,今天正好是胡玉涵他姨夫这值班,咱们早点回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夜灵犀跟铃铛和禾禾这般这般交代了一番,然后跟着夜星野走了。走到半路,夜星野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打量了一下夜灵犀穿的衣服,摇了摇头,说太明显了,然后带她回了自己宫里,让小路子找套合适的男装给夜灵犀换上,小路子找了一通把压箱底的衣服都翻出来了,拿出一套夜星野四五岁时穿的衣服给了夜灵犀换上。 从甘泉宫出来后,两人才走了一段路,看见一个人影,连忙躲进了假山后面。偏巧又一个人从后面过来,将两人躲藏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见披着一件鹤毛大氅的萧云走了过去,两人都往里面挤了挤。 萧云过去和夜凌绝说了两句话,两人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夜星野还以为萧云压根就没看见自己,夜灵犀倒觉得像是对方引开了她二哥哥,不过对方也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想了一下便作罢了,毕竟她也不太了解这个人,与其花心思瞎琢磨倒不如静观其变。 胡玉涵的姨夫郑华是禁军中的一名校尉,外表看着将近四十的样子,说话爽朗大方,粗中有细中不失一点圆滑。 见夜岚辰过来,郑华笑脸嘱咐了一句让他早点回来,其余的没有多问,也只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女扮男装的夜灵犀,驾轻就熟地带着两人通过宫门,等两人离开后,他招呼来一名心腹小兵,让对方去跟二殿下知会一声,说三殿下带着小公主出宫了,让二殿下心里有个数,他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等出了宫到了大街上后,夜星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压根不知道宴斐他三叔现在住哪儿,又不好向过路的人打听,难道直接问人家“将军府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少将军去哪儿了?” 夜灵犀回想了一下,也不知道人现在住在哪条街上哪条巷子的小院子里,总不能一条一条去找吧,都城上百条大街小巷,单凭两双脚丫子,即便找上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能找完。 两人坐在路边的茶摊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都有点发愁。 “要不去将军府问问?”夜星野提议道。 夜灵犀双手捧着脸蛋道:“家丑不可外扬,咱们还上门去问,不怕被人家拿扫帚赶出来吗。” 夜星野想想也是,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两人抬起头,沈宁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站在两人面前,视线打量了一下女装男装的夜灵犀,又冲她眨了一下眼,仿佛在说:放心,哥哥不会乱说的。 夜灵犀:“.…..” 见到沈宁,夜星野宛若看到救星一般,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激动地喊了声沈大哥,又悄悄问他知不知道宴斐他三叔现在住哪儿,沈宁说他正要过去,也不介意带上两人。 路上,沈宁又买了两坛好酒当作见面礼,夜灵犀也自掏腰包买了两盒点心,一盒自己拎着,一盒给了她三哥哥。见小皇妹如此懂事,夜星野心里感动得无可不可。 两人跟着沈宁穿进一条巷子,然后又拐进另一条巷子,一直走到底,最里面那座小宅子便是目的地。 白墙灰瓦,一扇木门便掩住了一方宁静,一只大花猫转过脑袋看了一眼,继续慵懒地趴在墙头晒太阳。 夜星野啜了两声想逗大花猫回头,奈何对方压根就不理睬,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结果还没靠近,大花猫警觉地竖起耳朵,嗖地跑了。 这时门也被人打开了,宴斐走了出来,见到夜灵犀时微微一愣,夜灵犀也有几分意外。 进去后,夜灵犀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宴江举着斧头在劈柴,惜娘洒着谷粒在喂鸡。 沈宁将两坛好酒交给宴斐,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劈柴喂鸡,夜星野也将手上拎的一盒点心给了宴斐,兴致勃勃地跑过去看人劈柴,宴斐又伸手将夜灵犀手上的另一盒糕点接了过来,先带着夜灵犀进了屋。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普通,不过是桌椅板凳,没有玉器古董之类,仅在在窗边放着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应季的菊蕊,朴素而温馨。 将东西都放在桌上后,宴斐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夜灵犀,静默了一会儿后,他说道:“三叔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显得有点局促。 夜灵犀嗯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屋子里又静默了一会儿,宴斐道:“我没觉得三叔做错了。”这次声音里不再有迟疑和局促。 夜灵犀嗯了一声,“大叔没做错。日久见人心,等祖父看到了惜娘姐姐的好,就不会再反对了。” 这次宴斐嗯了一声,眉宇也舒展开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五) 惜娘烧了几个家常小菜,宴江又去外面买了只烧鸡回来,配上沈宁带来的好酒,一顿饭吃得倒是快意自在。 多喝了两杯酒,沈宁说起父子俩上朝下朝时都不打一声招呼,宴江一笑了之,夜星野听得有趣,大咧咧地笑了出来,被宴斐一瞧,埋头扒饭。 “也不知道老将军什么时候能消气,这要是气个一年半载,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吧,连个名分都没有。”沈宁冲惜娘眨了下眼睛,薄唇勾起醉人的微笑,惜娘反应很是平淡,除了有点奇怪对方是不是眼皮抽筋了,这让平日里万花丛中过的沈宁有点受打击,若是换做别的姑娘早就害羞地低下了头,哪像对方若无其事地夹菜吃饭,一点也没受影响,沈宁微叹了一口,突然感觉到一道杀气,见宴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不慌不忙地恭维了一句,“惜姑娘果然与众不同,跟三哥你真是天作之合。” 宴江目光温情而坚定地看向惜娘,用眼神让她放心,他不会委屈她,惜娘脸上也露出柔和的神情,两人无需多言,便已明了对方心意。 然而夜灵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要真是一年半载也不算太久,上一世可气了四五年,不知这一世能不能另有转机。想到这儿,她悄悄向坐在身边的宴斐打听道,“晏哥哥,祖父最听谁的话?” 宴斐不假思索地回道:“皇上。” 夜灵犀:“.…..,除了父皇呢,有没有年纪比祖父大的长辈,要是能帮着劝劝,说不定祖父能早点消气。” 宴斐想了想,倒真想起来一个人,“三伯公还在。”这位伯公在老家那边,他前年跟着回乡祭祖时见过一次,虽然都八十多了,身体还很硬朗,和蔼可亲,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他祖父也很是敬重对方,要是这位太爷爷开口说不定能行,“三叔,要不让三伯公来劝劝祖父,三伯公的话,祖父应该还是听的。” 宴江摆了摆手道,“不管用的,老爷子脾气倔,谁劝都不管用,再说三伯公年纪大了,一路上舟车劳顿,万一有个好歹,老爷子不打你也得把我吊起来打一顿。”他带着几分醉意的眼睛看了看惜娘,索性将往事都抖搂出来,“就算三伯公来了,也不会帮我说话的,不数落我一顿就不错了,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年轻气盛,跟三伯公家的小堂兄起了点争执,不小心把人给踹水里了,哪想得到那小堂兄身子骨那般娇弱,第二天就病了,病了有大半个月才好。”说到这儿,宴江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因此错过了乡试,他老人家到现在还记着这事呢。” 夜灵犀和宴斐:“.…..” 沈宁和夜星野笑得倒是开怀。 “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了。”宴江又拍了拍宴斐的肩膀,“你小子可别跟我学。” “晏哥哥才不这样。”夜灵犀理直气壮地说道。 宴江哈哈大笑,又朝宴斐挤了挤眼睛,宴斐当做没看见,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 吃过饭后,沈宁说佳人有约,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告辞了,宴江让宴斐送夜星野和夜灵犀回去,夜星野本想说不用,然而还没张口,宴斐已经走在前面带路了,他也只能跟着走了。 路上,夜灵犀告诉宴斐她母妃的生辰快到了,希望宴斐到时候能来,上一世她父皇在摘星楼给她母妃庆贺生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世她的母妃的生辰应该还是在摘星楼庆贺。 摘星楼今年年初才修缮完毕,本是前朝的观星台,夏最后一位国君继位后,将观星台改成了摘星楼,成为这皇宫之中最气派华丽的一栋建筑,琉璃金瓦,水晶烛台,夜晚降临时,整座楼灯火通明,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金光,宛若仙台瑶阁,尤其是满月之下,整座楼流光溢彩,交相辉映,更是美轮美奂,可惜一场大火将其烧毁,只留下一个空架子,那场大火过后,原本金碧辉煌的皇宫也变得满目疮痍,前前后后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恢复了往日尊荣,这摘星楼是最后修缮完成的,虽少了琉璃金瓦,水晶烛台,看着不如过往奢华,倒也是添了古朴浑厚。 到了兰妃生辰这日,芙蓉花开得正好,仿佛一夜之间全都开了,像是花神特意准备的贺礼。 夜岚辰下朝后便直接来了未央宫,德公公先一步去摘星楼那边布置,夜灵犀身上穿着喜庆的大红斗篷,衬托着雪团子一般的脸蛋,愈发显得娇俏可爱。 珠儿有条不紊地给兰妃梳头佩戴首饰,两名宫女在旁边伺候着,一人手里端着绣坊那边新缝制的一套礼服,一人手里端着一顶华美高贵的礼冠。 戴好耳坠后,珠儿伺候兰妃换上礼服,再将礼冠戴在兰妃头上,一切都佩戴妥当后,珠儿让两名宫女先退下了,然后夜岚辰走了进来,后面又探出一个小脑袋,夜灵犀毫不难为情地地替她父皇说出了心声,“母妃真好看~” 被父女俩都盯着,兰妃有些难为情地垂下了视线。夜灵犀悄悄给珠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父皇母妃单独说会儿话,珠儿便跟着夜灵犀悄悄退下了。 出来后,夜灵犀在院子里荡了会儿秋千,虽然她尽力表现得一点事都没有,但想到那座高耸的阁楼,一股寒意就控制不住地从脚底蹿了上来。 半个时辰后,她再次站在了这座高楼面前,尽管是大白天,尽管光线暖洋洋地照在头顶,但靠近这里,她还是会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寒意,仿佛那天夜里那种冰冷绝望的气息跨越时空再次找到了她,一瞬间蔓延出无数血淋淋的触手扒开那些痛苦的回忆拼命撕扯,悔恨,无助,愤怒……全部卷土重来,她感觉脚底有些发软,想要提起步子迈进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六) “公主,怎么了?”禾禾和铃铛瞧夜灵犀脸色不太好,担心她是身体不舒服,商量着要不要回去跟皇上说一声,夜灵犀忽然使劲摇了摇头,又深吸了几口气,握着小拳头,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看得禾禾和铃铛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不该加加油鼓鼓劲。 夜灵犀刚抬起脚丫子,一个声音就喊住了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她二哥哥。夜凌绝走过来时,步伐之间似乎显出点急促,面色依旧如平常一般,淡若流水,静若深潭,看不出明显的喜怒之色。等过来后,他说道,“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父皇那边我去说。”语气比平日里要缓和几分带着安抚的意味,视线中也带着几分关切之意。夜灵犀听这话说得奇怪,被那双深邃冷亮的桃花眼注视着不免有些不自在,感觉像是被看穿了隐藏的秘密,心里嘀咕了一句她二哥哥眼神可真好。 “二哥,灵犀,你们都站在外面干嘛,快进去吧。”夜星野神采奕奕地走了过来,宛若初升的朝阳般迸发着无限活力,脸上红润的笑容仿佛都能将身边的花草树木点亮了,让人看着心里就觉得暖洋洋的。 冲着她三哥哥这般春暖花开的笑容,夜灵犀抬起脚丫子走进了楼里。 到了楼梯口,夜灵犀不禁想起上一世被侍卫拖上去的情形,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夜凌绝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伸过来一只手道:“我牵着你,免得摔了。”夜星野立即领悟到了作为哥哥的一项新技能,也伸过来一只手,夜灵犀看着面前的两只手,牵一只也不太好。 沿着一节一节楼梯走上去,看着越来越近的出口,夜灵犀感觉脚底又开始发软了,她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索性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点,上一世的事已经发生无法更改,她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重要的是当下。 跨过最后一节楼梯,夜灵犀再次站到了最上面的这层阁楼,开阔的风景一览无余,恍若隔世。她略扫了一眼前方的栏杆,又看了周围一圈的席位,发现她大哥哥还没来,夜星野还没问完“灵犀你去哪儿?”这句话,人就转身下了楼。 刚到楼下,夜灵犀就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站在外面,连忙跑过去喊了声大哥哥,当夜灵犀过来时,那身喜庆鲜艳的颜色似乎有些刺人眼,夜清然微微侧开视线,淡薄的面色中显出几分黯然。夜灵犀多少也能体察到她大哥哥的心情,今日是她母妃的生辰,她大哥哥多半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伸出手牵住那只骨节清瘦的手,发现那只手有些凉,好在她肉乎乎的掌心还算保暖。 两人手拉着手走进了楼里,夜清然看了看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清瘦的手指也慢慢握住了那只肉乎乎的小手,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回头见有人上来,夜星野兴奋地朝两人招手道:“大皇兄,灵犀,你们快过来看~” 夜凌绝的视线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停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夜灵犀看着栏杆,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本能地排斥那个地方,见她三哥哥还探着脑袋往外瞧,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三哥哥,你快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她拍了拍小荷包。 夜星野立刻跑了过来,还没开口问什么就被夜灵犀抓住袖子带到了座位上老实坐着。坐了会儿,夜星野又不安分地扭动脑袋往栏杆外面瞄,准备再过去看看风景时,刚起身就被夜灵犀拽住衣角坐下了。 过了会儿,一名小太监领着沈宁到了,沈国公府里只来了小国舅这一位,夜星野如同干枯的鱼儿看到了闹腾的活水一般,用眼神征求夜灵犀的同意后,兴冲冲地跑过去找沈宁说话。 接下来陆续到了宁阳侯夫妇和世子赵策,平阳郡王夫妇,周丞相和周璟父子,宴江和宴斐叔侄,见只有宴斐来,夜星野不禁有几分失落。六位尚书中,只到了工部尚书杨勤和礼部尚书,兵部尚书郑勉忙于征兵和军饷的事,刑部刘尚书手头有桩人命官司要审理,苏尚书和荣尚书忙于丹阳郡守渎职一案,不过苏尚书夫人顾氏带着苏时到了,荣尚书夫人李氏要在家照顾一双儿女,荣珏自从因“骑马摔了腿”的缘故不来尚书房后,这身体就一直抱恙被他父亲荣尚书拘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他大姐也是身体抱恙,婚事一拖再拖,再过两个月就到除夕了。 之后,皇后先带着萧贵妃,容妃和柳妃过来了,二公主夜玉瑶跟在柳妃身后走过去入座,经过一张桌子时,视线悄悄看了一眼桌子后面起身行礼的人,从桌子这边经过后,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夜灵犀见萧贵妃前脚刚坐下,后脚就巴拉啦说起来了,跟皇后说她父皇这般这般宠爱她母妃,要是日后再添个皇子,这位分又得往上升一升了,又特意看了柳妃一眼,问道,“柳妃你说是吗?”有意提醒对方同是妃位,同样生了公主,看看人家兰妃多风光。 “二殿下也不小了,说不定再过两三年,贵妃娘娘您就能抱孙子了。”沈宁笑着说道。 听见最后几个字夜凌绝面色闪过一丝古怪,夜灵犀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当那双带着点无奈的桃花眼看过来时,她低头看桌子,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微臣看江南那边的姑娘就挺好的,多才多艺,知书达理,性情也好。”沈宁赞叹道。 萧贵妃客气地回了一句:“到时候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她又招呼赵策过来,夸了几句好话后又给他介绍了一下柳妃身边的夜玉瑶,“这是二公主,你们之前都没怎么见过吧。” 夜灵犀心说上一世撺掇她嫁去侯府来拉拢势力,这一次又将目标换成了她二姐姐,比起她这些日子的表现,还是她二姐姐更好掌控。 夜玉瑶害羞地垂着视线,赵策看了她一眼,视线又悄悄溜到了夜灵犀身上,还是崔氏出声提醒他给二公主见礼,他才生硬地行了一礼,然而对这样娇滴滴又害羞的小姑娘,他感觉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 见夜灵犀用手指头在桌子上画东西,赵策出于好奇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崔氏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规矩,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萧贵妃本想让赵策和夜玉瑶说上几句话,见此情形,便让赵策先回去座位上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七) 德公公高声喊道皇上到,众人都起身迎接。 夜岚辰带着兰妃走了进来,今日兰妃是寿星,德公公特意将座位安排在夜岚辰边上,下首是柳妃,另一边是萧贵妃和容妃。 皇后赐了一柄玉如意给兰妃当做生辰贺礼,萧贵妃则送了一对红玛瑙耳坠,价值不菲,但颜色鲜红如血,过于鲜艳了些。 在众人都送上贺礼时,夜灵犀悄悄离开了座位,德公公跟夜岚辰单独说了几句话,夜岚辰笑着点了点头。 宴斐看了一眼夜灵犀离开的背影,心想不知道又准备了什么新鲜花样,想起上次在尚书房的水盆试验,他不禁勾了勾嘴角。 等所有人都送完贺礼后,忽然响起有节奏的拍鼓声,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而来,灵动欢快。 夜灵犀头戴面纱、穿着湖水绿的衣裙舞了出来,舞步轻盈动人,眼睛清澈明亮,像是跳跃在森林里的小鹿,仿佛一下子就赶跑了秋天萧瑟的寒凉,转眼间便带来了春天烂漫活泼的气息,湖水绿的衣裙像是欢快的溪水般转开一圈又一圈,有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寻不到一丝阴霾。 赵策看得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灵动轻盈的身影,张着嘴不知道想说些什么,直到不小心被口水呛了一下才把嘴合上,赶紧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盯着看。 宴斐也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感受到他三叔那别有意味的笑眯眯的视线,他握拳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 等到鼓声停止,夜灵犀字正腔圆地念诵出事先准备好的贺寿词,声音宛若草原上最会唱歌的百灵鸟,欢快动听。 夜岚辰带头拍手称好,兰妃也是眼含笑意,夜灵犀心想自己闭门苦练多日能博得她父皇母妃一笑,真是千值万值了。 “还不把斗篷披上,当心着凉了。” 夜岚辰话音刚落,禾禾和铃铛连忙拿着斗篷过来给夜灵犀披上,喜庆的大红色斗篷包裹着里面湖水绿的衣裙,不但不显得俗气反倒浓淡相宜,既有明艳照人,亦有清新动人。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在铃铛和禾禾给夜灵犀系斗篷时,赵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手拉起夜灵犀戴的面纱,似乎想确认一下面纱下面是不是夜灵犀的脸,崔氏大惊失色,连忙唤赵策回来,嗖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赵策手背上,他哎呦一声收回手,怒气冲冲地环视地上一圈,也没找到是什么东西打他,下一刻又怒气冲冲地朝宴斐走了过去,质问是不是他干的,宴斐懒得搭理。 “肯定是你,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认,就知道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宴斐随意抛了抛一枚铜钱,“你自己毛手毛脚,就光明正大见得人了?”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宴江打圆场道:“皇上和皇后还在这儿呢,今儿又是兰妃娘娘的好日子,你们两个可别惹公主生气。” 最后一句话一出,两人像是被抓住了软肋一般,下意识地看向夜灵犀的方向,见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正盯着这边,赵策暗戳戳地嘀咕一句后转身走了,宴斐也收起了铜钱正襟危坐。 等夜灵犀回到座位上后,夜星野立刻凑过来小声问道:“灵犀,你什么时候学会跳舞了,你刚才跳的是什么舞,跟宫里的舞都不一样,我都没看过。” “我自己想的。”夜灵犀一脸骄傲地回道。 这一刻夜星野觉得小皇妹简直是神人下凡,激动崇拜的心情几乎要溢出天灵盖了。 萧贵妃冷瞧了一眼出尽风头的夜灵犀,又瞧了一眼怯怯弱弱的夜玉瑶,脸上掠过几丝不耐烦,对柳妃不冷不淡地说道:“你也要让瑶儿多跟灵犀那丫头学学,凡是多花点心思,你要是教不了就把瑶儿送本宫这儿来,本宫亲自教。” “三公主聪明伶俐,旁人自然比不得,臣妾只愿瑶儿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柳妃回道。 萧贵妃睨了一眼柳妃那副不温不火的木讷模样,跟个泥人似的,也懒得再说,视线又往宁阳侯那桌看了一下,见赵策看着夜灵犀的方向,心里又有一番盘算。 天色快黑时,夜岚辰向德公公吩咐了一声,德公公又跟小安子吩咐了一声,小安子随即下楼去传话了。 轰隆一声,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暮色中绽开,将大半个天空都染成了亮闪闪的斑斓色彩,站在阁楼上看得尤为清楚。 夜岚辰领着皇后和兰妃站在栏杆后面观看烟花,萧贵妃、容妃和柳妃都靠后站着。容妃和柳妃倒是安之若素,萧贵妃对于兰妃排在她前面这件事自是不满,眼睛像钩子似的睨了一眼兰妃的方向,斑斓的烟花映在那双眼睛里也变成了冷森的暗光。 过了会儿,德公公将夜清然带到了夜岚辰边上,夜岚辰问他身体怎么样了,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但对他而言却像是一个奢望,让人不太敢相信,他微愣了一下,回答说已经没事了。 “日后多注意点身体。”“是。” 皇后也问候了几句,让夜清然过来和她一块看烟花。 斑斓的色彩映在那双淡薄的眉眼间,添了几分暖意。 “灵犀呢?”夜岚辰以为小闺女跟在身边一块过来了,看了半刻钟左右的烟花后才发现人不在。 德公公回答道:“公主说刚才跳舞跳得脚有点疼,就在后面坐着歇歇。” 夜岚辰笑了笑,让人多看着点,德公公答应了一声,说小安子在边上照应着。 夜灵犀在后面虽然被遮挡着视线看不到完整的烟花,但倒是让她观察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她发现周丞相悄悄往萧贵妃的方向多看了两眼,萧贵妃倒是一眼都没看过去。 “怎么不过去看烟花?”宴斐走过来道。 夜灵犀双手捧着脸蛋刚要开口,忽然有人大叫有蛇,宫女太监跑得跑逃得逃,德公公连忙喊人过来护驾,脚步声夹杂着叫喊声乱成一团,被恐惧支配的人争先恐后地往楼下逃窜,你推我挤,有人被踩了脚,有人跌了一跤......混乱中,夜灵犀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还是推了一下,径直往旁边的栏杆上撞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住栏杆,身体往前一倾,栏杆竟然断了,她感觉身体一空,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眼前像是有走马灯闪过,感觉整个人都是蒙的,像是灵魂和身体分离了,也许只过了一秒,又像是一天一月一年一生那么漫长,直到一只手将她拉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八) 直到被人护在怀里,夜灵犀整个人还是蒙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耳边也嗡嗡作响,好像有人在喊她,“公主,公主,公主……”,声音像是蒙着厚重的迷雾,模糊不清,渐渐地,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楚,直到那双寒星一般的漆黑瞳孔进入她的视野中,她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向她飞奔而来,铠甲反射着雪地里的光,像是披着星月而来….. 一股无法言喻的委屈感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委屈,只知道委屈得想要嚎啕大哭,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在宴斐怀里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抽噎了一会儿,又哇哇大哭出来,好像要把前世今生所受的所有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都随着这泪水宣泄出来。 宴斐就这样屈膝坐在地上,轻轻拍着夜灵犀的背无声地安慰她。 后来,夜灵犀感觉自己哭累了,靠在宴斐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管蛇还在不在,也不管宴斐怎么把她弄下楼,反正她两只手像个八爪鱼一般缠在宴斐的腰上,脑袋埋在他胸膛上睡得很安稳。 ……. 等夜灵犀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铃铛迫不及待地将昨晚发生的事都讲了出来,听铃铛绘声绘色地说着她昨晚如何在宴斐怀里嚎啕大哭,如何抱着宴斐不撒手,她感觉有点没脸见人了,心想就当是惊吓过度应该说得过去吧。 “父皇和母妃没事吧?”“皇上和娘娘都没事。也不知道那条蛇是怎么来的,后来太医看了,说是条水蛇,没有毒性。但公主您差点掉下去的位置,栏杆被提前锯开了,只用纸糊粘着,稍微一用力就断了,皇上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下令严查这件事。对了,宴公子还在宫里,公主您一直抱着宴公子不放手,宴公子再出宫都晚了,就住在了三殿下那里。” 铃铛说到这儿,兰妃带着珠儿过来了,见夜灵犀和平常一样能说会笑,心里这才踏实。之后,太医院的韩太医带着白壶过来了,给夜灵犀诊过脉后,嘱咐了一下饮食上的注意事项,让白壶先回去配药,他去给皇上回禀一声。 白壶拿着配好的药包回来时,路上正好遇到宴斐,两人便一道过来了,除了宴斐问了一句夜灵犀有没有事白壶回答了一句没有大碍之外,一路无话。随后夜星野也来了,见到宴斐就问他怎么不先跟自己说一声,一扭头人就不见了。宴斐对此不做解释,夜星野发两句牢骚也就抛在一边了。 见到宴斐,夜灵犀还怪不好意思的,毕竟昨晚在人家怀里哭成那个样子,估计鼻涕眼泪全糊衣服上了,又悄悄瞧了一眼,见宴斐果然换了身衣服,更加不好意思了,偏偏她三哥哥非要问一句,“灵犀,你昨晚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我隔老远都听见了。” “公主都差点掉下去了,能不被吓哭吗。”宴斐替夜灵犀解释了一句,又转移话题道,“昨晚应该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栏杆也被提前锯开了。”说到这儿,他沉思了一下,视线往夜灵犀那边看了一眼,没有往下说。 夜星野托着腮想了想,推测道:“莫非是有人故意要害灵犀?” “也不一定,当时情况混乱,其他人也有可能撞上去。”宴斐道。 夜灵犀仔细回忆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宴斐走过来时忽然有人大喊有蛇,人群发生骚动,宴斐还没走到她面前,她就被人挤开了,禾禾和铃铛也被人群挤散了,她又差点摔在地上,还没站稳又被人挤开了,然后背上像是被推了一下又像是被撞了一下,她就撞上了断开的栏杆,她集中精神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是被推了还是被撞了,最后决定亲自验证一下。 “三哥哥,你把手放到我背上推推看。”夜灵犀站起身背对着夜星野道。 夜星野不知道小皇妹此举何意,但宴斐已经明白过来了。 “像这样吗?”夜星野抬起一只手放在夜灵犀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再重一点。”夜星野又加大了一点力气,“再重一点。”夜星野这次加大了几分力气,一不小心把人推得趔趄了一下,连忙过去扶人,倒被小皇妹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夜灵犀双眼睁大,神情异常严肃。 宴斐见状已经清楚了结果,眸中掠过一丝冷沉沉的寒光。 “灵犀,你…没事吧?” 夜灵犀深吸一口气,收起脸上严肃的神色回答说:“没事。”夜星野也松了一口气,又用眼神向宴斐关切地询问道:灵犀该不会把脑子吓傻了吧? 宴斐显然没有理会,注意力都放在夜灵犀身上,“有想到什么人吗?” 夜星野看了看两人,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见小皇妹一副沉思的模样,他纵然满腹疑问也没有出声打扰。 夜灵犀第一个想到的是萧贵妃,昨日是她母妃的生辰,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若是她从楼上掉下来,对她母妃来说肯定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因此而悲痛过度轻则一蹶不振,重则抑郁而终,对方这一招当真是阴险狠辣,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上一世萧贵妃对摘星楼如此深恶痛绝,只因她父皇唯独给她母妃在上面庆贺过生辰,她还清楚地记得萧贵妃说她母妃不配这摘星楼,别提多嫉妒她母妃了,不过萧贵妃前些日子才跟她说要她以后多帮着她二哥哥,在她父皇面前多提提她二哥哥,就算是卸磨杀驴也得等这驴子把磨拉完了,而且按照上一世,她母妃生辰这天并没有出事。 难道是因为她之前设计把李姑姑这个奸细发落了,破坏了萧贵妃原本的计划。 按照萧贵妃原本的计划,她母妃活不过三五载,在萧贵妃眼里,她母妃是个注定要死的人,既然注定要死,又何必再费心思折腾,万一露出马脚岂不是自找麻烦,但李姑姑提前暴露了,她母妃的身体也在太医的调理下日益好转,所以当萧贵妃听说她父皇要在宫里最气派的摘星楼上给她母妃庆祝生辰时就坐不住了,想出这么一个歹毒的计划准备要了她母妃的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九) 夜灵犀紧紧攥住了拳头,神情再次变得严肃起来,眼睛里也是冷的,和平常判若两人,让人不好接近。 “灵犀,你…没事吧,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面对那张严肃的面孔,夜星野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小心谨慎了几分。 夜灵犀缓缓摇了一下头,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什么,可能是记错了。”夜星野也不知道是记错了什么,对小皇妹这阴晴不定的态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多半是惊吓过度后遗症,心里的困惑顿时化作同情,极力安慰开解了一番。 宴斐看得出她应该是想到了某个人但因为某些原因又不想说出来,这种矛盾的心理他也曾经历过,因此也没有追问,用简洁又带着安抚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先别想那么多,皇上已经让人在调查此事了,事情总会水落石出。”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她现在手头上也没有证据,想得再多也都只是猜测,除了萧贵妃,其他人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关键是动机,是女人之间的嫉妒还是另有所谋,想到这儿时,珠儿过来说平阳侯夫人来了,宴斐往门外看了一眼,赵策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见到夜灵犀后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又不怀好意地瞟了宴斐一眼,似乎对于昨晚夜灵犀抱着他不撒手的事耿耿于怀。 “夫人是特意过来探望公主的,娘娘让奴婢来叫公主过去。”“晏哥哥,那我先过去了,你先别走,我很快就回来了。”“嗯。”“三哥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夜灵犀带着夜星野走到另一边说悄悄话,赵策好奇地探着脑袋望着两人的方向,见宴斐走过去坐下,他也不甘示弱地走过去坐在了凳子上,见宴斐面前放着一杯茶,他也要茶,铃铛立刻去倒了杯茶端过来放在他面前。赵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这才心满意足。宴斐也懒得看他,自己沉思着一些事。 另一边,夜灵犀悄悄问道:“三哥哥,你还在跟吴统领学驯鹰吗?” “我还没学会。”夜星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熟能生巧,肯定能学会的。”夜灵犀鼓舞道,又问道,“吴统领什么时候教三哥哥,到时候我也去。” 夜星野道:“我等会儿去问问,最近吴统领好像挺忙的,上一次教我还是五六天前,中途又有事先走了。” 等珠儿领着夜灵犀和赵策过来时,崔氏已经和兰妃说了一会儿话了。见到夜灵犀,崔氏面带笑意地打量了一眼,又对兰妃道,“昨日真是惊险,好在公主最后没事,倒是策儿这孩子,昨天回家后就一直念叨着要进宫来看公主,今早起床还记挂着这件事。” “我哪儿有。”赵策涨红着脸嘀咕了一句,眼睛悄悄瞄了一下夜灵犀又快速收了回来。 兰妃笑容温婉慈爱地说道:“多谢世子挂心了,日后灵犀在尚书房念书还有劳世子多照应点。” 赵策又悄悄瞄了一眼夜灵犀,神气十足地保证道:“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公主。” 夜灵犀:“.…..”你不在也没人敢欺负我吧。 又说了会儿话后,崔氏带着赵策准备告辞了,赵策扭扭捏捏地挪不动步子,就差把“不想走”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世子哥哥,你先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夜灵犀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道,尽管她自己就是个小孩。 赵策往夜灵犀的屋子方向瞄了一眼,对宴斐能留下来这件事牵肠挂肚,就这么离开感觉像个手下败将,十分不甘心。 “策儿,该回去了。”崔氏用稍显威严的声音说了一句,赵策不情不愿地跟在身后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瞄了一眼,好不容易才挪出了院子。 等夜灵犀回到自己的屋子,已经是一盏茶之后的事了。屋子里只剩宴斐一人,仍旧坐在凳子上沉思着一些事,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他抬起视线往外看了一眼,随即起身走了过去。宴斐本来以为对方把他留下来是有什么事要跟他商量,但夜灵犀回来后只是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像是之前都没好好地认真地仔细地看过那张五官冷峻的脸一般。 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后,宴斐微微侧着脸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夜灵犀冲他一笑道:“就觉得晏哥哥长得挺好看的,怎么看都看不够。” 宴斐怔愣了一下,旋即刷地一下脸红了,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又转过了脸,握拳轻掩着嘴唇和下巴,眼睫微垂,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晕开了一圈柔和的星光。过了几秒后,他才稍微侧过视线,眼睫依旧微微垂着,忽然问了一句,“那我要是不好看了呢?” “那晏哥哥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夜灵犀歪着脑袋问道。 宴斐神情坚定地说了两个字,“真话。”目光犹如黑夜中劈落的一道电光,宁肯照见泥泞满地也不愿龟缩在黑暗中粉饰太平。 “真话就是,”说到这儿,夜灵犀伸手拉起宴斐的手用两只手握住了,仰头直视着那双如电光般雪亮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不管晏哥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开这只手。”说着她肉乎乎的掌心又握紧了一些。 宴斐也抬起另一只手盖在了夜灵犀的小手上,嘴角噙着笑调侃道:“公主要不再拿根绳子绑着,这样我就跑不了了。”“不用绳子绑着晏哥哥也跑不了。”夜灵犀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肉乎乎的掌心搓了搓宴斐略带粗糙的手掌后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手,因为长期练武的缘故虎口处已经结了层薄薄的茧子,手指修长匀称,看着就很有力量的样子。 “晏哥哥,听说这是姻缘线,”夜灵犀用手指头沿着宴斐掌心纹路轻轻划过,“晏哥哥的姻缘线很长,肯定能和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宴斐看了看掌心的姻缘线,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握拳轻咳一声,转换话题问道:“公主心里是不是有怀疑的人了?” 夜灵犀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地说道:“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晏哥哥。” “要我帮忙吗?”宴斐问道,见夜灵犀一副思索的模样,他又说道,“不用硬想,宫外的事我还能帮忙调查一下,宫里的事我也插不上手,皇上已经下令严查,应该很快就能有线索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十) 话音刚落,铃铛匆匆跑进来道:“公主,刚才五儿从外面回来说有个宫女自尽了,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夜灵犀神色微微一变,铃铛顿了顿似乎后面的话不太方便当着宴斐的面说出来。“晏哥哥又不是外人,你说吧。”“五儿说自尽的宫女叫翠儿,昨天也跟着萧贵妃去了摘星楼,今早德公公要问话,翠儿没有来,德公公就去了贵妃娘娘宫里找人,结果发现这翠儿在自己屋子里自尽了,听说是服毒,外面都传这翠儿是畏罪自尽。” 夜灵犀沉思片刻,事情过于巧合反倒让人疑心是栽赃嫁祸,也不排除对方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过以萧贵妃过往的手段来看,低调缜密,如同温水煮青蛙,而非现在这般惹人注目,但也可能是障眼法,后面说不定挖了更大的坑等着埋人,快速思索一番后,夜灵犀让铃铛再去打听打听,铃铛离开后不久,小安子带着名小太监过来了,跟宴斐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让小太监送宴斐出宫。 等人离开后,小安子跟夜灵犀透漏了一个消息,说萧贵妃宫里的翠儿服毒自尽了,还搜出了一封血书。 “上面都写了什么?”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公主想知道的话,奴才试着想想法子。” “现在外面都在传这翠儿是畏罪自尽,平日里人人都赞贵妃娘娘贤良淑德,如今闹出一桩人命,奴才看贵妃娘娘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口碑算是一朝尽毁了。” “你觉得是有人栽赃嫁祸还是贼喊抓贼?” “还是公主想得周全,奴才还想不到这层,既然公主问了,那奴才就斗胆说说,依奴才看,是贵妃娘娘贼喊捉贼,公主您想想,在这宫里谁有能力瞒天过海指使人把栏杆神不知鬼不觉地锯开,谁又最妒忌兰妃娘娘,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若公主昨晚真掉下去了,兰妃娘娘这会儿怕是大半条命也没了。” 小安子离开时,夜灵犀叫住他问了一句,“你念过书吗?”小安子微愣了一下,旋即恢复成往日里殷勤的模样回道,“奴才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学堂。”夜灵犀又问道,“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小安子回道,“奴才些许认得几个字,也不大会写字。”他低着头转了一下眼珠子,讨好道,“公主要是不嫌麻烦的话,能不能给奴才写个名字,奴才拿回去照着练练。” 夜灵犀想了想,让禾禾拿了纸笔过来,让小安子先写个字让她看看,小安子说他字写得难看,写出来果然难看,歪歪扭扭,跟蚯蚓似的,夜灵犀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一个安字递给了小安子,又让禾禾拿来了一幅小楷字体给了他,小安子将纸张小心折好收在了袖子里,拿着字帖离开了未央宫。 快中午时,小全子过来了一趟,正巧铃铛也从外面回来了,小全子送来了一个木盒,用两只手端着,很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放到桌子上时,动作也格外地轻,生怕碰碎了里面的东西。 打开盖子后,夜灵犀不禁有些看呆了,禾禾和铃铛也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铃铛更是惊呼了一声。 盒子里面是一套巧夺天工的木雕,有篱笆围成的庭院,有简单朴素的房屋,有枝繁叶茂的大树,花鸟鱼虫更是栩栩如生,轻巧细致,仿佛一眨眼便会活过来一般,细节处也无半丝马虎,即便是画师笔下最细腻的笔触也难以达到这般极致的一丝不苟。 “这是殿下雕了大半年才雕好的,奴才都没见过几回。”小全子道。 夜灵犀感到十分地受宠若惊,都有点不好意思收下如此费时费力的礼物了,“大哥哥送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一定好好保存,保证让树上的叶子一片也不少。” 之后,小全子也带着一个盒子回到了长乐宫。夜清然坐在院子里那棵古松下看书,小全子走过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在小全子手上拿的盒子上稍停了一下后回到面前的书上,语气淡薄地问了一句,“人没事吧?” 小全子喜气洋洋地回道,“殿下放心,公主没事。奴才把东西送到了公主手上,公主说要好好保存,一定让树上的叶子一片也不少,公主也给殿下送了东西过来。”说着小全子将盒子打开,里面像是宝石,又像是玻璃一般的石头,鹅卵石大小,冰蓝透亮,神秘清新。 小全子也没打开看过,也不太认得是石头还是别的,喜气洋洋的脸上浮现出几丝困惑,有些奇怪地念叨道,“公主不是说是从小收藏的宝贝吗,怎么看着像是石头?” 夜清然看了一眼盒子里面,伸手拿起那块冰蓝色的圆石,朝着光线看了看,里面宛若水波流动,过了几秒后才将石头放回盒子里,让小全子拿进去放好。小全子喜气洋洋地拿着盒子走了,心说果然还是公主了解殿下,要是不喜欢的东西,他家殿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另一边小全子离开后,铃铛将打听到的情况和夜灵犀汇报了一遍。翠儿被发现自尽后,德公公让两名小太监把人抬走了,又让人仔细搜查了一遍翠儿的屋子,在地上发现了一个药瓶子,之后萧贵妃跟着德公公去了御书房,出来后又去了皇后宫里一趟,然后就没再外出了。 下午,夜星野又过来了一趟,跟夜灵犀说没找到吴统领的人,好像在掖庭司那边审问犯人,他也没敢过去,毕竟那地方听说比刑部大牢还要阴森恐怖,宫里人人谈之色变,还有闹鬼传闻,半夜里会从那里传出女人孩子的哭声,单是听到这个名字,便会让人脊背发凉。 夜星野略提了一下那个地方,话题便转到了自尽的翠儿身上,“我听说那个宫女是畏罪自尽,那条蛇好像是她带进去的,她怎么带进去的,难不成藏在身上,不怕被蛇咬吗?”想到那个画面,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唉,不说这些了。刚才二哥是不是来了,我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二哥了,转了个弯他人就不见了。” 夜灵犀看向禾禾和铃铛,两人摇了摇头回答说没看见二殿下过来,她心想对方不来也好,来了她现在也不想见, “那是我看错了吧。” 夜星野也没太在意,又待了半个钟头左右后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十一) 又过了两天,小安子来跟夜灵犀透漏了一些调查进展。 萧贵妃宫里的翠儿祖籍是在江南那边,是一名小官吏的女儿,巧合的是,这名小官吏正是丹阳郡守府里的一名主簿,而这丹阳郡守前不久被告发贪污渎职。 “公主,您之前不是想知道血书上写了什么吗,奴才想法子打听到了,那上面写了她的身世,更是离奇。” 这翠儿的父亲原本是丹阳郡守手下的一个知县,为人正直,不愿讨好巴结上司,更不愿帮着郡守做那些鱼肉百姓的事,因此得罪了丹阳郡守,结果被陷害入狱,没过两天在狱中上吊自尽,当天夜里她家也被人放火烧了,满府十几人只有她一个活了下来。 后来她设法进入郡守府里成了一名丫鬟,等到朝廷选秀的时候,她打听到那名主簿想收个养女代替他自己的女儿进宫伺候,她抓住这次机会进了宫,被分到了萧贵妃宫中,她几次都想向皇上陈述冤情,但苦于手头上没有证据,恐怕皇上不会相信,而且她又是冒名顶替进宫,一旦身份暴露肯定难逃一死,她不怕死,怕的是死后便再也无人为她的家人伸冤报仇了,所以她要耐心等待,等待那个最佳的时机,给予仇人致命一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像丹阳郡守这样贪赃枉法的人总有一日会栽跟头。 终于她等到了这个机会,丹阳太守被人告发了,皇上让两位尚书调查此案,她自知冒名顶替是重罪,也不打算再活下去了,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留恋的东西,只想早些与家人团聚,冒死写下这封血书,只希望皇上能为她家人主持公道,让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听完翠儿的身世,夜灵犀心下不免唏嘘,父母被奸人所害,隐忍多年以死复仇,这是何等坚韧又惨烈的决心,在这样感慨的情绪中沉默了一两秒后,她便恢复了冷静的理智。 假设血书没有作假,翠儿为了将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便制造出了一场混乱,之后在屋里服毒自尽,到时候找不到她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怀疑到她头上,而她父皇也会让人调查她的来历背景,到时候再加上这封血书,就算不能达到预期的致命一击也能给对方雪上添霜,如果是这样,那翠儿应该没有理由来害她,在背后推她的那只手应该另有其人,或者是翠儿背后的人指使她做的,但从小安子讲的翠儿的身世来看,她觉得对方不像是那种会滥杀无辜的人,反倒能感觉到对方骨子里有股嫉恶如仇的刚烈。 一时间思绪纷杂,夜灵犀感觉有人在她眼前拉开了一层迷雾,而在这层迷雾后面,她隐隐有种预感,会看见某种出乎意料的危险。 感觉屋子里有些闷,她决定去外面走走,小安子机敏地说天气好,说刚才经过御花园时听人说梅园里的梅花开了几枝,她准备过去看看,小安子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在一片光秃秃的枝丫中,果然有一两枝上面已经结出了花苞,大部分还是绿豆般大小,花瓣包裹得紧,像是一粒粒圆润的红宝石镶嵌在枝头,一朵将开未开,隐约能看到点嫩黄的花蕊,另一朵已经完全绽放,如胭脂般红润的花瓣一层叠着一层,托着嫩黄的花蕊,具有一种独特的美感,鲜艳而清丽。 夜灵犀看着那朵已经盛开的梅花,仿佛还能闻到点似有似无的冷冽的梅香,周围也没有半点喧嚣的声音,她感觉心情很平静,伸手想摸摸那朵冰清玉洁的梅花,奈何手短,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然后一只手从她头顶伸了过去,平静的心情如同泡沫般被戳破了。 “别摘。”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那双深邃冷亮的桃花眼里掠过一点儿困惑,不是要摘下来吗? “不喜欢这朵吗?”夜凌绝独特的清冷嗓音在夜灵犀头顶响起,她皱着点眉头道,“二哥哥,你下次走路能不能有点声?” 夜凌绝掠过一丝淡笑道:“下次我试试。”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不喜欢那朵吗?” 夜灵犀反问道:“喜欢就一定要摘下来吗,看着它不行吗?”听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她干站着过了一秒两秒三秒……,偷偷回头瞧了一眼,见对方在看天,她挥手让跟着的人都退开了,酝酿了一两秒后开门见山地问道,“翠儿的事,二哥哥都听说了吧?” 夜凌绝嗯了一声。 “二哥哥就没什么要说的?”夜灵犀道, 夜凌绝道:“你都不想看我,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夜灵犀:“.…..”她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白皙清冷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那张脸上带着点阴谋得逞后的坏笑,明明嘴角没有一丝上翘的弧度。 “去前面看看吧。”夜凌绝提步穿过梅枝往前走去,走了两步,脚步顿了一下,等夜灵犀走过来后,步伐缓慢地继续往前走,“那会儿怎么哭成那样?” “……?”这没头没尾的一问让夜灵犀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两秒后她若无其事地回道,“吓哭的。” 夜凌绝侧过脸看了一眼,视线看向远处的天边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还是慢了一步。”过了会儿,他用平日里惯有的冷静平淡的语气说道,“对栏杆动手脚的另有其人,前些日子御膳房走水了,有工匠进宫修缮了一段日子。” 这件事夜灵犀也听铃铛说起过,听说是夜里忘了熄炉子,结果炉子上迸出的火星子飘到柴火上,所幸被起夜的小太监及时发现了,要不然屋子里的锅碗瓢盆都要烧没了。 见夜灵犀在沉思,夜凌绝便停了停。 “二哥哥的意思是,那些工匠里有人对栏杆动了手脚?” “那些工匠的来历没有问题,但在吴统领带人出宫去找这些人时,一名工匠不见了,吴统领把其余人都带了回来,关在掖庭司审问。那名工匠是一年前从外地来的,没有成家,在都城内也没有亲属,现在还没有找到此人的下落。” 第一百二十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十二) 夜灵犀思索着几种可能性,没留神前面有根梅枝上开了一朵梅花,自顾自地往前走,也没注意旁边的人去哪儿了。过了会儿,她停住脚步,左右看了一下,才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看见人在一棵梅树前站着,她低头踢了几下鞋尖后,慢慢挪了回去。 “喜欢这朵吗?”夜凌绝看着枝头上那朵梅花道。 “这朵也好看。”夜灵犀也看了看那朵梅花,在重重疏落的枝条间似乎显得有点儿孤单,也正因此,更加深了那种凌寒傲骨的气质,虽未有冰天雪地,但绽放之间似乎便带来了陡峭的寒意,孤冷坚韧。 又过了两日,夜灵犀跟着小路子去了练武场看她三哥哥跟吴统领学习驯鹰。吴统领手臂上托着那只黑鹰,一向严峻的脸上似乎透着点无奈,像是被缠得没有办法才挤出来这点空闲时间。 一旁的侍卫手上又拿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另一只鹰,跟吴统领的那只黑鹰相比,体型稍小,羽毛是棕褐相间的深色,犀利的眼神时刻展现着作为空中王者的霸气。 吴统领让夜灵犀站到他边上,然后示意侍卫打开笼子,笼子的那只雄鹰并未立刻飞出来,夜星野抬起手臂让雄鹰站上去,目光坚定执着地盯着那双犀利的鹰眼,雄鹰岿然不动,忽然一飞冲天,夜星野躲闪不及,苍劲的羽毛呼呼刮过他红润的脸庞,像是迎面被拍了一扇子,面色变得更加红润了,显得容光焕发,生机勃勃。匆匆搓了两把脸后,他立刻追了过去,一人一鹰在天上地下展开了考验毅力的追逐赛。 黑鹰从吴统领手臂上飞起,展翅翱翔在蓝天之下,像是一名严格的监考官,以绝对的威严将那只雄鹰牵制在练武场的范围内。 夜灵犀看了会儿后,仰头望着吴统领问他坏人抓到了没有。面对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吴统领还是坚守着无可奉告的原则没有透漏半点消息。 “吴统领,你就跟我说说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说不定我能帮你抓到坏人。”夜灵犀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仰望着吴统领坚毅的下巴,吴统领依旧不为所动,她瘪起樱桃小嘴,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吴统领拧了一下眉头像是有点儿无奈。 “公主,属下真的无可奉告。” 夜灵犀生气地鼓起腮,又古灵精怪地一笑,“我知道坏人藏在哪儿。” 吴统领只当是孩子话,也没当真。 “吴统领,你看。”夜灵犀举起一只手,握着拳头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吴统领看了一眼后,视线又回到前方追逐的一人一鹰上面,夜灵犀收起拳头,也不说话了。 半个钟头左右后,吴统领吹响口哨,黑鹰俯冲在上方将雄鹰亲自护送回笼子里后落在了吴统领的手臂上,吴统领丢了块生肉给它吃。夜星野也挑了块肉送进去给雄鹰吃,对方看了一眼,转身将屁股对人,一点也不领情。 夜灵犀看她三哥哥跑得满头大汗,举起一手将拳头伸到他面前,“三哥哥,你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夜星野好奇地看了看那只小拳头,托着腮想了想,“吃的?”夜灵犀摇了摇头,“不是吃的,那就是小玩意。”夜星野道,夜灵犀又摇了摇头。吴统领让侍卫将鹰带下去,告退准备离开,听见夜灵犀后面的话,脚步顿了一下。 “三哥哥,你总盯着我这只手,实际上东西在我另一只手上拿着呢。”夜灵犀将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拿出来,张开手掌,里面是一颗绿油油的葡萄。 吴统领看了一眼那颗葡萄,若有所思,又略带惊异地看了一眼夜灵犀,然后提步走了。 “三哥哥,你尝尝,看甜不甜。”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看了一眼离开的吴统领,心想对方应该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两天她一直在想着那名工匠的事,昨儿夜里忽然灵光一闪,又想出一种可能性,有没有可能那名失踪的工匠只是个障眼法,用来引开怀疑,只要这名工匠一直不被找到,那真正的犯人就能掩人耳目不被发现,正好今天小路子来找她,说吴统领要教她三哥哥驯鹰让她过去看,她又灵机一动,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接下来就靠吴统领去验证一下了。 夜星野吃着葡萄,感觉一颗不够吃,问夜灵犀还有没有,夜灵犀将荷包里装的几颗绿油油的葡萄全倒了出来,本来她还打算当零嘴的,这葡萄又大又甜,皮也薄儿,放进嘴里轻轻一抿就化了。 …… 又过了两天,吴统领将那些关在掖庭司的工匠都放出了宫,之后让人秘密监视这些工匠的一举一动。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名工匠悄悄溜出家门,最后到了一处藏在幽巷里的小宅子前面,地理位置很是偏僻不起眼,他小心地查看了一遍四周,悄悄推门进去了,从柴房里拿出锄头开始在院子里挖土,等挖出的土堆成一米左右高的小山后,他又从厨房里拖出一个麻袋,里面像是装着一个人,他将麻袋推进坑里正准备埋时,刷刷跳进来两道黑影迅速将他制服,旋即捏开他的嘴防止自尽。 吴统领连夜审讯这名工匠,在酷刑之下,这名工匠供出幕后主使,是国公府的管家。 翌日早朝后,夜岚辰留下沈宁到御书房议事,让吴统领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沈宁听说那名工匠供出幕后指使是他家府里的管家时不禁吃了一惊。 “皇上,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微臣家里那老管家都六十多了,牙都掉了好几颗,连只鸡都杀不了怎么可能有胆子杀人,皇上明察啊!”说完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沈宁又一口一声姐夫喊得人头疼。 夜岚辰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朕要是有疑心,就不会叫你过来了。” “皇上果然是明察秋毫,”沈宁毫不脸红地拍马屁道。 夜岚辰又摆了摆手,“朕叫你过来是给你提个醒,有人盯上了国公府,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沈宁一秒变为正经面孔,“皇上放心,微臣会留意的。”顿了顿,“皇后娘娘……” “刚才不是还说朕明察秋毫吗,这会儿又怕朕追究到皇后头上,”夜岚辰语气缓和了几分,“皇后的为人,朕自然清楚。” 沈宁想去见见那名工匠,夜岚辰便让吴统领带他过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除夕宫宴(一) 在一间幽暗的牢房里见到那名工匠时,对方披头散发伤痕累累的样子并没有吓到摇着折扇的沈宁,他先是观察了一下对方,那双掩盖在头发后面的眼睛也在看着他,眼皮半耷拉着,透着酷刑之后的虚弱和倦怠。 在工匠面前随意转了几步后,沈宁走到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收起折扇轻敲了两下手指,并不着急开口问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宁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知道我是谁吗。” 工匠稍微动了一下脑袋看向沈宁的方向,用干哑低暗的声音回答道:“我见过你,你是国公府的公子,别人都叫你小国舅。”说到这儿,他似喘似笑了两声,“都说小国舅风流不羁,只爱美人,我看未必如此。” 沈宁笑了笑,“既然知道我是谁,怎么一点都不怕,我可是听说你是受了我家那老管家的指使,你再说说,我家那老管家是怎么买通你的?” 工匠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他问了一句,“大人家的管家很老吗?” “怎么不老,老得都掉牙了。”沈宁带着戏谑的语气道。 工匠又沉默了一下,说道:“找我的是个中年人,他说是国公府的管家,要是我不按他说的做,我娘子就会没命。” “人也是你杀的?”沈宁道。 工匠缓缓摇了一下头,动作看着有些艰难,“是他让我将人骗过去,我在外面等着,等进去时,人已经死了,他说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官府找不到尸体就不会怀疑我头上。” 沈宁轻敲了两下折扇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工匠又摇了一下头,“他脸上戴着面具,我只知道是个男的,听声音也不太年轻,三四十岁的样子。”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右腿好像受过伤,我虽然不是大夫,但一厘一毫的差别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走路左脚重右脚轻,只是一点细微的差别,外人也看不出来。” “还有别的吗?”沈宁道。 工匠想了几秒,道:“我感觉他应该是个管家,我也见过一些大户人家的管家,那个人说话走路,都像个管家。”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沈宁,“我死不足惜,但我娘子是无辜的,要是他知道我把他供了出来肯定不会放过我娘子的,求你们救救她。” 沈宁看向吴统领,吴统领说已经让人把他娘子看守起来了,工匠求沈宁让他见他娘子最后一面,他给他娘子买了件礼物,放在枕头底下,本来打算生辰当天送给她,里面是一支钗,希望能亲手给他娘子戴上。沈宁说会考虑的,又问了几句话后,工匠也没有新的线索可以提供,他便和吴统领离开了牢房。 “这人倒是有点意思,当个工匠真是屈才了。”沈宁摇着折扇道。 吴统领道:“属下已经查过他的身份了,暂时没有可疑的地方,他是十年前来的都城,两年后在这里成了亲。” 沈宁道:“都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对他娘子倒是重情,咱们何不成人之美。” 吴统领公事公办地说道:“这件事属下还要请示皇上。” 沈宁也没有再多说,摇着折扇穿过冷清狭长的过道,跨过那扇厚重的铁门到了外面,迎面的阳光从头顶暖洋洋地洒下,他摇着折扇说佳人有约,迈着潇洒的步子先走了。 吴统领去请示过夜岚辰后,下午让人将工匠的娘子带进了掖庭司,吴统领给了一刻钟的时间让两人道别,以防万一他在边上看着。 这工匠的娘子是个小家碧玉,也没见过这般阵仗,只是哭,眼睛红肿得都成核桃了,工匠劝得她不哭后,打开她手上的锦盒从里面拿出那支凤头钗,因虚弱而微微发抖的手轻抚了一下钗头,然后将钗缓缓插在了那一头乌丝之中,笑着说好看,他娘子又哭了起来,他轻叹了口气,交代起后事,他这些年做工攒下的银钱够她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说得他娘子哭得更厉害了。 一刻钟过后,吴统领让人将工匠的娘子带了出去。工匠跟吴统领说了声谢谢后,瘫靠在墙上平静地等待死亡。吴统领看了他一眼,提步走出了牢房。 傍晚的斜阳鲜红如血,似乎预示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吴统领匆匆穿过那条冷清狭长的过道,神色异常凝重,进入牢房后,只看到工匠瘫坐在墙边的尸体,他伸手在脖颈处探了一下,已经有些凉了。 经过仵作验尸后,工匠是服毒自尽。 吴统领立刻想到了那根凤头钗,不禁懊恼被人耍了。他出宫去找人时,半路上碰到一名负责看守的手下,禀报说工匠娘子自尽了。吴统领过去后,另一名手下将他领到了屋子里,工匠娘子衣着整洁地躺在床上,头上戴着那支凤头钗,阖着双目,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果没有那丝从嘴角溢出的殷红血迹的话。 检查过那支凤头钗后,吴统领在钗头处发现了机关,里面正好能装颗绿豆大小的毒药,当时工匠在钗头上摸了一下,应该是在那时候取走了毒药。 吴统领深感自责,在夜岚辰面前跪着不起来,定要责罚,最后被扣了三个月俸禄。 接下来的几天,吴统领让人暗中调查都城里的管家,先从年龄和身高排查,重点放在那些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身上,圈定了几个符合条件的人后,又详细挖了挖这几个人的经历背景,最后将目标圈定在了其中一人身上,此人曾去江南采买过,回来的路上遇到悍匪被割伤了一条腿,平常看不出来,但到阴雨天就会腿疼,走起路来也有些腿脚不便的样子,而且还是右腿。 而此人不是旁人,是周丞相府里的管家。 夜岚辰打算将此事交由龙影卫调查,随后便召了宴江进宫。 傍晚,两名龙影卫着便服混在出城的百姓中离开了都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除夕宫宴(二) 转眼间,除夕将至。 随着一场又一场的北风刮过,天气愈发寒冷。夜灵犀身上穿的衣服也逐渐变厚,看着愈发像个圆滚滚的团子了。 期间一两次天气晴好的时候,习目身边的两名白衣童子请她过去幽竹馆,听习目讲讲天下局势,虽然她现在还用不上,但日后肯定能用上,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也在那儿,萧云还在宫里住着,夜灵犀过去时总能看到他那身毛绒绒的鹤毛大氅。 近来一次,习目向几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山有猛虎,捕麋鹿,食弱兔,为恶乎?” 夜灵犀觉得这个问题想来有趣,看似粗浅又另有一番深意。她回来后想了想,睡觉前想了想,第二天见天气晴好,用过早膳便出门了,来了幽竹馆。 桌上放着两杯茶,还冒着热气,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一样,她坐下来喝了口热茶问道:“虎伤人,为恶乎?” 习目微微阖着双目道:“杀一人救百人,杀百人救一人,孰善孰恶?” 她没有回答,眼睛看着茶杯上方缥缈的白气出神。 “等公主心里有了答案,便可打开那个锦囊了。” “锦囊里有什么?” “这就要公主自己去看了。” “我能认先生当师父吗?” “还不是时候。” 她怀揣着一个疑问而去,回来时带了更多的疑问。 而随着除夕临近,她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今年的除夕宫宴上会发生一件事,若是之前,她索性不管,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决定还是管管。 除夕前一天,夜灵犀先去长乐宫给她大哥哥拜了个早年,去甘泉宫的路上又转道去了玉渊宫,夜凌绝和萧云在院子里下棋,她给两人拜年后,扭过圆滚滚的背影,像只雪团子般溜走了,夜凌绝看着那只背影,会心一笑。“你要输了。”萧云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夜凌绝捡起另一枚棋子说了两个字,“未必”,他将棋子放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棋局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公主每次看见我,好像都想问一句,我怎么还在?”萧云道。 夜凌绝道:“我也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至少等老师离开后。”萧云道。 夜凌绝道:“习目先生若是没有离开的打算,那你是准备在宫里长住了?” “依照老师的性子,最多不过两年。”萧云道。 夜凌绝似叹似笑道:“看来咱们还能多下几盘棋。” …… 另一边,夜灵犀去甘泉宫看过她三哥哥后,又去了太医院,看见白壶一个人在院子里晒药材。 “就你一个人吗?”夜灵犀走过来道。 白壶先行礼而后答道:“李大哥家里有事请假先回去了。” 李大哥?李贵吗,看来相处得不错,夜灵犀又问道,“明天就是除夕了,你还留在太医院吗?” 白壶点头嗯了一声。 “这个给你。”夜灵犀将一个喜庆的大红荷包递到白壶面前,白壶微微愣怔了一下,像是第一次收到外人的礼物,不知道该不该抬手去接,不等他考虑好这个问题,夜灵犀直接将荷包塞到了他手里,“这是新年红包,图个吉利。”白壶看着手里红彤彤的荷包,感觉有点儿沉甸甸的。 “那你明天一个人待在这儿会不会很无聊?”夜灵犀随意看着那些晒出来的药材问道。 “我可以看医书。”白壶回道,顿了顿,视线微微垂下,语气之中带着点儿迷茫,“韩大人请我去家里过年,”说到这儿,他便停住了。 夜灵犀看了看他,言辞敏锐地问道:“你不想去?” “我…”白壶犹豫着没有回答。 夜灵犀用鼓舞的语气说了一句,“没关系。” 白壶又微微愣怔了一下,回味过这三个字的意思后,一丝清浅的笑意浮现在清秀单薄的脸上,眼中沉寂的一点儿迷茫也散开了。 “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就来找我。”夜灵犀知道白壶十有八九不会来找她,不过这时候说点热心肠的话应应景也不会比平常显得客套做作。 白壶拨弄着面前的药材,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意。夜灵犀便岔开话题说起什么时候会下雪,梅园的梅花已经开了好几棵,锦鲤池的胖鲤鱼都不爱露面了……白壶安静地听着,也没觉得吵。 夜晚,都城降下了一场大雪,当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升起,照在洁白的大地上,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在阳光下反射着亮晶晶的雪光。 夜灵犀穿着喜庆的大红衣裙,外面裹着一件松绿色的斗篷,既有活泼动人,也有清新淡雅,红绿搭配,一点也不显得俗气。 夜岚辰带着德公公从皇后宫里过来时,夜灵犀正跟禾禾和铃铛在院子里打雪仗,珠儿扶着兰妃在屋檐下看着,兰妃穿着一件毛绒绒的锦毛鼠色斗篷,在雪光的反射下,衬托得人愈发清美,温婉的笑意堆在眉眼间,也愈发动人。 夜岚辰走过去握了握兰妃的手,让人将手炉拿来。 夜灵犀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伸手要抱,等她父皇弯下腰时,她调皮地将手贴在脸上,兰妃和德公公都被这胆大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却笑嘻嘻地溜走了,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般,做了“坏事”赶紧跑路。 “皇上,灵犀这孩子是越来越淘气了。”兰妃带着微嗔的语气一面说道一面用帕子给夜岚辰擦脸,动作温柔细致。 夜岚辰看了一眼躲在柱子后面悄悄探出脑袋冲他眨眼睛的小闺女,笑着说道:“现在正是她该无忧无虑玩耍的年纪,以后长大了,规矩也多了,朕倒希望她能一直这么淘气。” 兰妃抿嘴笑了一下,“皇上这么惯着她,指不定哪天她都能上房揭瓦了。” “那朕再让人放上去。”夜岚辰道。 兰妃莞尔一笑,眉眼间恍若清丽柔美的雪光般动人。夜岚辰牵着她往屋里走去,走了几步又伸出一只手牵住一只肉乎乎的小手,然后弯腰单手抱起了小闺女,另一只手牵着兰妃步伐稳健地走进了屋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除夕宫宴(三) 夜灵犀站在炭炉前伸着双手烤火,竖着耳朵听她父皇母妃坐在榻上说话,她听她父皇说想节省宫中的一些开支,又听她母妃说冬日里雪光亮,用明纱糊在窗户上既能照明,也能省却一笔烛火开销,她心说她母妃真是秀外慧中~ 双手都烤暖和后,她和铃铛、禾禾剪起了窗花。 过了会儿,德公公过来跟夜灵犀说她父皇找她,她拿着一张剪好的窗花跟着德公公过去了,夜岚辰拿着窗花说好看,又递给兰妃看,兰妃也说好看,她骄傲地扬起脸蛋,完美呈现出一个六岁孩子该有的虚荣心。 夜岚辰抬了一下手,德公公示意小安子过来,然后将小安子手上捧的锦盒接了过来,殷勤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文房四宝。 “皇上听说公主喜欢写字,这都是给公主的,这砚台和笔都是扬州那边进贡来的,这纸是青州那边进贡来的,这墨就更难得了,是徽州那边进贡的羊脂墨,有一墨千金的美誉。” 夜灵犀欢喜地收下这些值钱物件,在她的小金库里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分量。 晚上,文武百官携着家眷在太和宫外设的筵席上入座。 彩灯辉煌,花团锦簇,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神采飞扬。 到了放烟火的环节,众人都站在高处观看。夜灵犀也悄悄溜到了宴斐和苏时边上,跟两人悄悄说了几句话,随后三人一块离开了。 夜凌绝往那边看了一眼,示意了一下冬墨,后者跟了过去。 夜星野看了会儿烟花后,慢吞吞地往宴楚楚那边挪了过去,忽然想起东西还在她小皇妹手里,他左右张望了一圈,也没看到小皇妹的身影,徘徊了一会儿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见夜星野过来,宴楚楚往后躲了躲,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有些惴惴的,见此情形,夜星野也不敢贸然开口了,但干站着不说话实在有些尴尬,他搜肠刮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道,“你喜欢烟花吗?” 宴楚楚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喜欢。”夜星野热切地说道。 宴楚楚抿了抿花瓣般娇柔的嘴唇,没有说话。 夜星野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只能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回想胡玉涵教他的法子,要多称赞对方,他便用最直白朴素的话语称赞道,“你今晚真好看。” 话音刚落,宴楚楚匆匆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像是被吓到了,留下夜星野茫然地站在原地凌乱。 噗嗤一声笑,胡玉涵走过来道:“殿下,你说得也太直接了,要婉转点,要不然人家姑娘还以为是登徒子。” 夜星野涨红着脸说不出话,胡玉涵又这般这般地教他如何讨姑娘家欢心。 另一边,夜灵犀带着宴斐和苏时悄悄跟在前方的两个人影后面,一个像是喝醉了,被另一个人搀扶着往前走,搀扶的这人时不时东张西望一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去…哪儿?”喝醉酒的人迷迷糊糊地问道。 搀扶的人小声说道:“公主就在前面。” “真的…没骗我?…” “真的。我看见公主过去的,还有宴斐和苏时两个也过去了,我看肯定是他们把公主哄走的,多半没安好心,咱们得快点过去。” “快…快点走……” …… 三人跟着前面的两人到了太液池边上那座掩映在花丛中的落花亭,两边的假山又为亭子周围起到了很好的遮挡作用,另一边又对着水面,冰凉的水光照进亭子里,周围的花木也已凋零,即便白日里也显得有几分凄冷,在这寒冷的夜色中更显得有点儿阴森寂寥。 两人进了亭子后,搀扶的那人轻咳了一声,周围没有动静,过了会儿,他又轻咳了一声,周围依旧没有动静,他心里正奇怪人怎么不出现,嗖地一声,一颗石子砸到了他膝盖骨上,他哎呦一声叫唤跌到了地上,旋即连忙捂住嘴怕被人听见。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见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影时,他吓得又差点叫出来,见人走过来,他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要逃跑,被前面的人伸脚一绊又摔在了地上。 “荣珏,你可知罪?!”夜灵犀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吓得趴在地上的人浑身冰凉,额头上冷汗直冒,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跟打鼓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话都不会说了。 赵策哼哼唧唧地说着含糊不清的醉话,苏时在旁边看着他,免得人脑子不清醒,突发奇想要跳进太液池里醒醒酒。 “公主饶命,都是荣公子让奴婢来的,都是他的主意,求公主开恩饶了奴婢吧。”第四个娇小的身影扑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声音因害怕和恐惧变得颤抖,看身上穿的衣服是名小宫女,约摸十四五岁的模样。 此时荣珏也恢复了几丝理智,立刻反咬一口指着宫女道,“公主,是她爱慕世子,求我想办法帮她见世子一面,” “我何曾爱慕世子了,”宫女忿忿打断道,“明明是你无故来招惹,甜言蜜语地哄我,说等我放出了宫就娶我过门,把我骗到手后就抛开了。” 荣珏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不是荣公子托人给我送了封信,在信上花言巧语地骗我来这里,这会儿又不认账了,呸,是我瞎了眼才信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现在还被你拿来当替死鬼,我怎么这么命苦……”宫女伤心难过绝望悔恨得呜呜哭了起来。 “原来荣公子到尚书房念书就是为了哄骗人家姑娘。”宴斐冷冷讥讽道。 荣珏脑子里一团乱麻,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自知理亏,也没有底气跟宴斐分辩。 “为什么陷害世子哥哥,谁指使你做的?”夜灵犀一针见血地质问道。 荣珏犹犹豫豫地张不开嘴。 “那我去告诉父皇。”夜灵犀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荣珏立刻开口道:“公主别告诉皇上,我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除夕宫宴(四) 上个月荣珏病好了,自从在百花宴上见过紫雪阁的新任花魁茗烟后,他就对人家念念不忘,能出府后,他天天都去紫雪阁,每次都指名要茗烟相陪,大概一个礼拜前,他去楼里找茗烟时,不料茗烟在陪另一位客人,他喝了几杯闷酒,酒劲上头,一股子火气没处撒,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楼上,当时茗烟正在给那位客人弹琴,他一脚踹开房门,把茗烟吓了一跳,他冲上去就照那人脸上打过去一拳,没想到对方有些拳脚功夫,反手便将他制服了。 他胳膊被拧得生疼,也醒过几分酒劲,旋即亮出自己的身份,气急败坏地骂对方不长眼,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他认出那是宫里的令牌,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也不嚷嚷了。对方放开他后,让茗烟先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两人后,对方理了理衣裳重新在凳子上坐下,说他是皇上跟前服侍的,也没说具体身份,他见对方生得白净细气,说话也细气,自然而然地想到对方的身份是太监,看样子很年轻,比他大不了几岁,应该是某个总管公公手下的小太监,对方说是他师父让他出来的,之前他师父受过荣大人的恩惠所以才让他来提个醒,丹阳郡守渎职一案牵涉到了荣尚书,皇上也有了几分疑心。 荣珏问他师父是谁,对方没有直说,只用话暗示是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他立刻想到了德公公,心想应该是他父亲之前帮过德公公什么忙吧。对方说皇上一旦起了疑心就会追查到底,而且皇上最恨官吏贪污腐败,一旦查出来点什么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轻则下狱重则处死,这丹阳郡守又是他父亲举荐的,只会更加深皇上的怀疑,到时候亡羊补牢,为时晚矣,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补救。荣珏本就听得胆战心惊,连忙向对方询问补救之法。 “公子同宁阳侯世子交好,若是能得到宁阳侯的支持,荣大人的官位何愁不保,公子一家的荣华富贵何愁不保。” “世子虽同我交好,他在他父亲跟前也说不上话,就算告诉世子,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万一再说出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公子难道不知舐犊情深,若是世子跟公子您,跟荣家绑在一块,难道侯爷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出事吗?” “这,怎么绑在一块?” “譬如说世子有什么把柄在公子您手上。” “他又没杀人放火,能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上!” “没有那就让他有,只要这把柄捏在公子手上,还怕侯府坐视不管吗。” 接下来,对方将如何制造把柄详尽地告诉了荣珏,又给了他一包药粉,给他交代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回到府里后,荣珏想将这件事告诉他父亲,但对方嘱咐过他,此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以免走漏风声,而且对方还知道他前些日子被禁足的缘故,又提了提他那位庶兄,他虽是嫡子,但长幼有序,将来这家业谁说了算还不一定,若是他能趁此机会立功,事成之后他父亲肯定会更加看重他,他还能借此掌控侯府这层关系,他那位庶兄绝对越不过他去,这些话正说到了荣珏的心坎上,他这位庶兄比他先考取功名,他父亲也很看重,因为上次狩猎大会的事,他父亲又对他心生不满,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立功,绝对不能让这家业落到他那位庶兄手上。 打定主意后,荣珏按照对方的计划等到除夕宫宴,趁众人看烟花时,他端来两杯酒,一杯酒里加了药粉,他将那杯递给了赵策,说了些高兴的话举杯对饮,赵策喝下酒后,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单独说,赵策也没疑心,跟着他悄悄离开了人群,走了一会儿后,药效发作,然后就被他带到了落花亭。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把人带到亭子里后,只要咳嗽一声,就会有一名宫女过来,他只要再把赵策弄醒,装作一不小心撞破这出“世子调戏宫女”的戏码,这样赵策的把柄就在他手上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给他安排的人竟然是他之前的老相好! 还有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对方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怎么转头就把屎盆子扣他头上了? 夜灵犀也有些疑惑,上一世这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难道是被别的什么人撞破了,还是说,这小宫女发现自己又一次上当受骗,悲愤交加之下嚷嚷了出来,不过以荣珏那张嘴让这余情未了的小宫女配合他演这出戏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又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苏时看了看远处夜空中绽开的烟花,道:“公主,还是先把世子叫醒,出来久了,会有人找过来的。” “我来。”宴斐两步跨到迷迷糊糊的赵策旁边,撸起袖子像是要揍上两拳,苏时忙拦住了他,夜灵犀就地取材,挖了两把雪全糊在赵策晕乎乎的脸上,冰凉刺骨,赵策冷得一哆嗦,很快便清醒过来,醒来第一句话就嚷嚷了出来,夜灵犀立刻捂住了他的嘴,下一刻她肉乎乎的掌心就被另一只手拿开了,宴斐若无其事地侧过脸看了一眼亭子外面清亮的水波。 见宴斐苏时两人和夜灵犀在一块,赵策又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要嚷嚷,被夜灵犀嘘了一声,声音就吞回肚子里了。 “你先回去吧,本公主已经记住你的名字了,以后就老老实实在宫里当差,等你放出宫时来找一下我。”夜灵犀对那名宫女道。 宫女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你把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画出来,本公主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夜灵犀对荣珏道。 赵策听得一头雾水,刚开口问了一个字就被夜灵犀嘘了一声。 “公主,我不太会画。”荣珏有些讪讪道。 夜灵犀道:“那就跟我回去,指指是哪个人。” 荣珏为难地支吾起来,夜灵犀又轻飘飘地说了句要告诉她父皇。然后,一行五人走了回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除夕宫宴(五) 一路上赵策问东问西,荣珏自然是不敢回答,宴斐懒得搭理,苏时不便开口,不过赵策也只缠着夜灵犀问,被问得头疼,她索性直接回了一句,“世子哥哥你刚才差点就清白不保了。” “啊?!!!”“清白不保是什么意思,谁要谋害本世子?!”...... 回去后,夜灵犀先让荣珏认了认德公公手底下的人,荣珏的视线依次从小安子等人脸上扫过,没有发现那张脸,又来回认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 “我记得他这儿有颗痣,挺显眼的。”荣珏指了指下巴。 夜灵犀心想对方多半是乔装打扮过,思索了一会儿后,她将荣珏单独带到一边,赵策想跟过去被宴斐上前挡住了去路,他哼地扭过头扬起脖子走开了几步,眼睛悄悄瞄着那边。 “你以后别再跟世子哥哥来往,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说。” “好,我答应公主,日后我一定离世子远远的,还希望,公主说话算话。” “只要你不食言,本公主自然不会食言。” 赵策见两人说了会话后,荣珏就先走了,也没过来跟他打声招呼,等夜灵犀回来时,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让荣珏以后离世子哥哥你远点。”夜灵犀直言不讳地说道。 赵策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后生气了,脸色紫胀,绷着嘴角要发脾气,一口气又堵在喉咙里卡得难受,半晌,他冷冷说了句,“多管闲事。”话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灵犀已经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叹了口气,宴斐看了她一眼,一时没忍住问道,“你对那小子那么好干嘛?”话一出口,他便侧过了脸,又拧了一下眉,似乎懊恼自己问出这么幼稚的话。 “可我对晏哥哥更好啊。”夜灵犀笑着说道,清澈的眼睛里闪耀着烟花的绚丽,明亮温暖,一下子便照进了那双寒星般深沉的眼眸里,将所有的阴霾全部驱散,宴斐线条分明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薄红,不知是不是烟花照的。 这时,冬墨过来道:“公主,殿下要见您。” 夜灵犀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冬墨恳求道:“公主还是随奴才走一趟吧。” 夜灵犀叹了口气,同宴斐和苏时说了一声后跟着冬墨走了。等两人走远了些后,宴斐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问道,“阿时,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苏时微微一笑,声音温文尔雅地说道:“我看你的心眼是因人而异。” “二公主在看你呢。”宴斐轻撞了一下苏时的肩膀,当那双寒星般的视线扫过去时,夜玉瑶慌忙垂下脸,那双视线未作停留便收了回来,连对方身上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没看清,倒是清楚地记得夜灵犀穿着一件绿颜色的斗篷。 对于宴斐这略显轻浮的调侃,苏时轻摇了一下头,透着几分无奈,然也没做计较。 另一边,冬墨将夜灵犀带到夜凌绝面前后便自觉退到了一旁。 “刚才去哪儿了?”夜凌绝平和淡薄的语气里并没有质问的意味,就如平常的一句问候。 夜灵犀踢了踢鞋尖,忽然抬起头,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桃花眼,道:“我要是告诉二哥哥,二哥哥能保守秘密吗?” “要不我先对天发个誓。”夜凌绝淡笑道。 “那倒也不用。”夜灵犀看了看四周,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道,“说来话长,明天我再跟二哥哥说吧。” “你想说的时候说吧。”夜凌绝道,视线略看了一眼宴斐和苏时两人的方向,目光微微一沉,似轻叹一口气,语气一改往日的淡薄变得温和起来,“灵犀,你不用做什么,你叫我一声二哥哥,我自然会护着你,就算日后,”他顿了一下,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笑,“你不认我这个二哥哥了,我还是会护着你。” 夜灵犀沉默地踢了会儿脚尖,问道:“那二哥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夜凌绝又似轻叹一口气,知道那件事是什么,“父皇现在正值盛年,你就在这儿杞人忧天,再这么苦着一张脸,就真成苦瓜脸了。” 夜灵犀摸了摸眉心,才放心眉头不知道时候皱起来了,她舒展了一下眉心,问道:“二哥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夜凌绝淡笑道。 夜灵犀正要告退,冬墨端过来一把椅子殷勤又恳求地说道:“公主就坐在这儿看吧。”夜灵犀仰头看了一眼天,在冬墨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坐到了椅子上。她又扭头四处看了看,看见夜清然的身影在皇后旁边,又在人群里找了会儿夜星野的身影,然后放心地收回视线,过了会儿,她觉得有点儿困了,忍不住想打哈欠,这时,夜星野兴冲冲地快步走了过来,背着双手,像是藏着什么好玩的东西。 “灵犀,你看这是什么?”夜星野从背后伸出手,手上拿着两根细细长长的棒子,一摇一晃的,像是一对触须,用火折子一点,尖端便冒出亮闪闪的小烟花,煞是好看。被这明亮的色彩照在脸上,夜灵犀也打起了精神,拿着其中一根小烟花轻轻挥舞,像是神秘的精灵在夜色中留下的梦幻闪光…… 那些闪光又像是变成了五彩斑斓的小光点,背后还长着一对透明的小翅膀,飞呀飞呀……飞进了温柔的梦乡…… 当清澈的光线从地平线上升起,照在挂着冰凌的树枝间,霎时间晶莹剔透,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变得透亮起来。 夜灵犀是在禾禾和铃铛叫的一声声公主中醒来的,她睁开随意朦胧的眼,揉了揉惺忪的眼皮,还有点儿迷糊。 “公主,今儿是大年初一,要早点过去给皇后娘娘拜年,等会儿皇上也会过去,娘娘已经在梳洗了。”说话间,禾禾和铃铛已经开始给夜灵犀穿衣了,等到一层一层的衣服穿好后,夜灵犀已经被裹成了一个喜庆圆润的团子,然后,两人又给她一番梳妆打扮,抹香膏子,扑点儿香粉,等到装扮完毕,已经是半个钟头后了。 等到出门,又是半个钟头后,夜灵犀又裹上一件洋红色斗篷,牵着兰妃的手去了皇后宫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除夕宫宴(六) 夜灵犀跟着兰妃到皇后宫中时,柳妃已经先到了,夜玉瑶坐在柳妃身侧,外面披着一件杏花色斗篷,颜色略显淡雅,不过倒是衬得人愈发乖巧安静。随后,容妃也到了,又陆续到了几名妃嫔,最后萧贵妃的声音从门帘后面施施然地传了进来,“臣妾来迟了。”宫女打起帘子,萧贵妃面含笑意地走了进来,打扮得雍容典雅,彩绣辉煌,宛若神仙妃子。 几名妃嫔殷勤地夸赞萧贵妃身上穿的衣服好看,头上戴的首饰也好看,萧贵妃谦虚地回应说不过是皇上之前赏的些旧物罢了,几人又趁机献殷勤说皇上如何如何将萧贵妃放在心上,一心讨好巴结,连皇后的面子也不太顾及。 皇后一如往常平和端庄,面上并无不快。 “贵妃娘娘戴的这对耳环真是好看,玉色真是通透,莫非是青州那边进贡来的水滴玉?” “臣妾听说这水滴玉十分难得,是玉中绝品,这玉色就跟水一样通透,行走时恍若水波摇动,甚是好看,听说还能令肌肤生香。” 听说这玉这般珍贵和神奇,几双眼睛惊羡地望着那对形似水滴形状的翠玉耳环。 萧贵妃随意摸了摸耳坠子,又看了一眼兰妃,“妹妹戴的这对白玉耳坠颜色未免素净了些,上次送给妹妹的那对玛瑙耳坠子怎么不戴着,我瞧着那个颜色戴着要好些。” 夜灵犀本来在皇后跟前说话,听萧贵妃又来烦她母妃便提高声音问道:“父皇怎么还不来?” 皇后笑容和蔼道:“皇上这会儿还在太和殿那边,还要过会儿才能过来。” “等会儿父皇过来要是不给红包,就不让父皇进来。”夜灵犀一脸神气地叉着腰,宛若一尊圆滚滚的小门神,不仅离得最近的皇后被逗笑了,兰妃和另外几名妃嫔都被逗笑了。 萧贵妃招手让夜灵犀过来,面带笑意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又态度亲热地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一下,夸赞道:“灵犀果然打小就是个美人坯子,等再过几年长大了,指不定有多少人抢着找皇上提亲。”又对兰妃道,“我看苏家二公子就挺好的。” 听到这儿,夜玉瑶绞紧了拢在斗篷里的手,怕被人察觉出情绪,又垂下了视线。 “听说那孩子文采出众,将来肯定有出息,又跟灵犀玩得好,这不就是人家常说的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想来将来也不会委屈了咱们灵犀。” “贵妃娘娘,灵犀不想嫁人,灵犀要一直陪着父皇和母妃。” “说什么傻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夜灵犀瘪了瘪樱桃小嘴,躲在兰妃怀里当个撒娇小团子。 正巧外面高喊皇上到,夜岚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三位皇子。 见夜清然这位大殿下也一同过来了,几名嫔妃都有些许惊异之色,之前这位大殿下都是一个人早早过来给皇后娘娘拜年,等嫔妃们过来时,人已经走了,于是几人以为今年也是如此,没想到竟是跟着皇上一块过来的,心里都暗暗揣度皇上的态度,之前从围场回来后,几人都以为皇上会重视起这位长子,之后见皇上的态度也是淡淡的,想来皇上最看重的还是二殿下,这会儿又见皇上带人一块过来,倒有点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几人还没揣度得太明白,夜灵犀已经撒开脚丫子跑过去甜甜糯糯地喊了一声父皇,又依次喊了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哥哥,皇后也带着萧贵妃,容妃,兰妃,柳妃和另外几人起身恭迎。 “今日是新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夜岚辰抬了抬手,视线在兰妃清美温婉的脸上多停了两秒,萧贵妃不快地眯了眯眸光,面对夜岚辰时又是一副贤淑模样,“皇上辛苦了,多亏了皇上,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说到这儿,她面带笑意地看向夜岚辰身后,“等再过几年,三位皇子也能帮皇上分忧了。” “灵犀也能帮父皇分忧。” 萧贵妃面带笑意地看向夜灵犀,仿佛在说: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夜灵犀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伸手牵着她父皇要往前走,“灵犀。”兰妃语气微嗔,倒没责怪的意思只是怕小闺女被人说不懂规矩。知道她母妃担心什么,夜灵犀也乖乖回到了兰妃身后。 先是皇后带着众嫔妃和公主给夜岚辰拜年,然后是皇子公主给皇后拜年,再是分发赏赐,夜岚辰给皇子公主都写了新春寄语。 “灵犀,你看这是父皇给我写的。”夜星野将自己的给夜灵犀看了看,又好奇问道,“父皇给你写的什么,我看看。”夜灵犀便将她的也给夜星野看了看,夜星野又去夜清然和夜凌绝的,又去看夜玉瑶的,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般穿梭个不停。容妃略带严厉的目光看过去,夜星野这只勤劳的小蜜蜂立刻安静了下来。 “三殿下才多大,容妃你未免严苛了些。”萧贵妃道。 容妃向夜岚辰和皇后请罪道:“是臣妾苛待皇子了。” 皇后宽慰了几句,夜岚辰也未有责怪之意,反倒显得萧贵妃有些多嘴,让她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 “星儿要是有大殿下和二殿下一半稳重,臣妾也就放心了。”容妃道。 夜星野将头埋低了些,夜灵犀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用眼神传递安慰和鼓励,夜星野对她笑了一下,情绪虽然好了些,但看着还是有点儿低落。 快中午时,众人陆续告退离开。 夜岚辰留下和皇后共用午膳,下午还要去几位太妃宫中探望一下。 出了宫门后,容妃叫住了夜星野,看着夜星野低着头走过来,容妃微微严厉的目光缓和了一些。 “皇上给你写了什么,母妃看看。” 夜星野立刻将红纸递了过去,眼神里透着点儿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 回甘泉宫的路上,夜星野迈着轻快的步伐,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啊地一声跑调了,一只圆滚滚的团子突然从路边跳出来,冷不丁吓了他一跳,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小皇妹。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除夕宫宴(七) “灵犀,你躲这儿干嘛,吓死我了。”夜星野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 夜灵犀盯着那张略显花容失色的脸看了看,抬头看天道:“天气真好啊~” 夜星野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天,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看了看四周,笑容腼腆地问道:“灵犀,我之前给你的那件东西,你带没带着,我想自己送给晏家妹妹。” 夜灵犀昨晚忙活着赵策的事便忘了送东西,心里惭愧,利落地解开随身戴着的小荷包从里面拿出那只木雕小兔子递了过去,又说道:“三哥哥,要是宴姐姐不收的话,你就送给我吧。” 夜星野愣了一下,还没想过对方收不收这个问题,顿时有几分气馁,一时犹豫起来该不该送出去。 “三哥哥,你现在胡思乱想也没用,宴姐姐收不收,也要你先把东西送出去,你现在就打起了退堂鼓,将来要是宴姐姐嫁人了,你再后悔当时没有把东西送出去也晚了,还不如现在就弄个明白,免得将来总是记挂这件事。”夜灵犀道。 夜星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小皇妹说得有道理,不过又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万一吓着晏家妹妹了怎么办,昨天我跟她说话就把她吓着了,她要是生气了,”忽然他想到一个人脸色一变,“要是宴斐那小子知道了,该不会打我吧?” 夜灵犀:“..….,晏哥哥又不是地痞无赖,三哥哥你是送东西又不是干坏事,晏哥哥打你干嘛。”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知道宴斐对这位堂妹有没有别的心思,要是有的话,她三哥哥可能真的会挨揍也说不定,想到这儿,她又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有种想找对方问清楚的冲动,她甩了甩脑袋将这念头赶跑,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得有个结果,“三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送?” 夜星野又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元宵节那天晏家妹妹应该会进宫,我到时候给她。” 元宵节过后,各地节度使和藩王也要进京了,想到平南王要来了,夜灵犀握紧了一下拳头。 见小皇妹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夜星野有点儿困惑道:“灵犀,你怎么了?” “三哥哥,你见过平南王吗,听说平南王很厉害,能徒手打老虎。”夜灵犀从这些日子收集到的平南王事迹中捡出最显眼的一件。 夜星野兴致勃勃地说道:“平南王不仅会打老虎,还能打熊呢,长得也特别高大威武,声音特别响亮,跟撞钟似的,特别喜欢找人切磋,每次进京都要找父皇切磋,”说到这儿,他眼神一亮道,“对了,宴斐他三叔也切磋过,听说两个人先是比枪法,然后是棍法,又比刀法,比到最后连兵器都不用了,赤手空拳地较量,简直太精彩了,可惜我当时没在边上,没能亲眼看见。”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皱了一下清爽的剑眉,“就是那个世子总是板着一张脸,也不爱说话,前两次他跟着进京,我好心带他在宫里转转,结果路上一句话都没说,下次见到他,我就绕道走了。” “听说天澜世子还有个妹妹,比三哥哥你还小两岁。”夜灵犀道。 夜星野点头道:“他是有个妹妹,对了,父皇还封了郡主,好像叫,”他想了想,一拍手道,“安平郡主。” “三哥哥见过吗?”夜灵犀问道。 夜星野回道:“没见过,前两次平南王只带了她大哥来,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把她也带来。” 这时,一名小太监过来跟小路子说了两句话,小路子又走过来跟夜星野说了两句话,然后兄妹俩又说了两句话后便回了各自宫中。 下午,禾禾和铃铛围着夜灵犀又是一番梳洗打扮,给她换上一套新的衣裙和斗篷,衣裙是娇俏动人的淡粉色,像是早春的桃花,既不显得浓艳又别有一番鲜活烂漫,斗篷是清新明快的鹅黄色,像是梅蕊中那一抹亮丽清透的颜色,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衣裙的明艳动人。 兰妃也换了一套装扮,丁香色的衣裙搭配湖水绿色的斗篷,宛若烟雨朦胧中走出来的清丽美人,若是再撑一把纸伞,比画上的还好看。 “母妃真好看,灵犀长大后要是像母妃这么好看就好了。”夜灵犀双手捧着脸蛋搓了搓,感觉有点肉嘟嘟的,再仰头看看她母妃那精致的美人尖,感觉自己像个小包子似的。 “公主这眉眼随皇上,这嘴巴和鼻子随娘娘,长大后肯定好看。”珠儿笑着夸赞道。 夜灵犀神气地扬起小脑袋,好似一副“天上地下我最可爱”的模样,这般古灵精怪逗得兰妃笑了笑,珠儿也忍不住笑了。 晚上还有一场隆重的家宴,母女俩出门时,天还是亮的,橘黄色的日落将大半个天边染成了绚丽的玫瑰色,等夜灵犀再一抬头,这玫瑰色便只剩一点儿零星的亮光,天空变成了淡淡的湛蓝色,随着暮色降临,这湛蓝色也越变越深,宛若海水般深沉。 在这深沉的天幕下,一抹浅淡的颜色飘忽过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她大哥哥,身上披着一件银白色斗篷,领口毛绒绒的,让那张清瘦淡薄的脸看起来暖和了几分。她连忙伸手打招呼,夜清然带着小全子过来后先给兰妃行礼请安,兰妃问他身体可好,夜清然回答说已经没事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又遇到了萧贵妃和夜凌绝母子俩,一番请安行礼的嚷扰过后,一行人便一道走了。 暮色落下深重的帷幕,一两颗星子出现在夜空中闪烁,冬日里的夜空显得格外澄澈冷寂,连那点儿闪烁的星光也带上了几分寒冷的气息。 “本宫瞧清儿的气色看着好多了,看来那颗地芝果当真是奇物,本宫之前也曾听说过这位习目先生,听说此人有圣隐之名,通晓天地阴阳,八卦五行,是个奇人,清儿能得他出手相救,也是有造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贵妃娘娘,什么是浮屠?” “灵犀什么时候会念经了,这些话可别在皇上面前说,免得惹皇上不高兴。” “灵犀,这些佛理经书看多了容易移性,我那儿有几本游记,平日里看看倒能解闷,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那二哥哥要是无聊了不就没得看了?” “那你来跟我下下棋就不无聊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除夕宫宴(八) 月色当空,灯火辉煌,笙箫管弦之音悠扬明快,好似一只只欢快的蝴蝶萦绕在殿中,飞舞盘旋,一会儿落在皇后雍容华贵的凤冠上,一会儿碰到萧贵妃美轮美奂的耳环上,一会儿停在容妃端雅娴静的肩头,一会儿点在兰妃清美动人的眉眼间,一会儿飞过柳妃淡紫色的袖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即便是平日里深藏的多愁善感也在这欢快的氛围中暂且消散了。 快近三更时,一场热闹的家宴才逐渐散场。 清凉的夜风中,萧贵妃意味深长地跟兰妃嘱咐了一句,“天黑路滑,妹妹回去当心点。”兰妃道了谢,萧贵妃先扶着宫女走了,歪着身子,似乎有点微醺之意。 “我牵着母妃,这样就不怕路滑了。” 兰妃莞尔一笑,母女俩手牵着手回了未央宫。刚进宫门,一个人影就匆匆迎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像是急着要讨赏,珠儿轻斥了一声,五儿连忙跪下认错。兰妃让五儿先起来,问她有什么事,五儿犹犹豫豫地张不开嘴,似乎不太方便当着这么多人说。兰妃让禾禾和铃铛服侍夜灵犀先去歇息,她带着珠儿和五儿进了殿里。 回到自己的寑殿后,夜灵犀让铃铛悄悄瞧着,等五儿出来后把人带过来。过了一会儿,五儿便出来了,珠儿又在门口叮嘱了她一会儿,五儿一一点头答应,等珠儿关上门后,铃铛悄悄溜过去将五儿带到了夜灵犀面前。 “不知道公主找奴婢有什么事?”五儿低着头,似乎有点儿紧张。 禾禾将一块银锭子给了五儿,道:“今儿是新年,这是公主单独赏你的。” 五儿受宠若惊,语气也变得热切起来,“多谢公主赏赐,公主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夜灵犀让铃铛和禾禾先退下了,问道:“你还有几年放出宫,等你出宫时,我还有赏赐单独给你。” 五儿喜悦地回道:“奴婢还有两年就出宫了,公主宅心仁厚,奴婢在这里先谢过公主了。” 安抚好了,该进入主题了。 “你不用怕,我就问你点儿事,这儿也没有别人,你跟我说的,我也不会告诉别人。”夜灵犀道。 五儿殷勤道:“公主要问什么就问吧,只要奴婢知道的一定告诉公主。” “你刚才找母妃有什么事?”夜灵犀问道。 五儿有点儿为难地张不开嘴,方才珠儿才嘱咐过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该威逼利诱一下了。 “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本公主没问过吧,本公主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也不会找你麻烦,万一日后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本公主也会为你做主的。” 这番善解人意的话听在五儿耳中就变了一层意思:找不找麻烦,本公主说了算! “公主,奴婢跟您说了,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要是珠儿姐姐知道了,肯定会重重责罚奴婢的。” “放心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五儿上前两步站到夜灵犀跟前,弯腰悄悄说道:“娘娘和公主您离开后,有人来送了封信说是给娘娘的,是个小太监送过来的。” “你认识吗?” “不认识,看着面生,他把信交给奴婢就走了,也没说是给谁送的。” “信母妃看了吗?” “娘娘没看,公主别怪奴婢多嘴,奴婢觉得娘娘应该认识写信的人,当时奴婢把信呈给娘娘时,娘娘好像就不太高兴,珠儿姐姐把信收下了,不过脸色也不太好,然后娘娘就让奴婢先退下了,珠儿姐姐又在门口嘱咐奴婢一个字都不能提,要不是公主您问,奴婢就算打死一个字都不能说。” “珠儿姐姐说得对,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提。” “公主放心,奴婢一个字都不会说。奴婢知道在这宫里最紧要的就是嘴巴要严,要对主子忠心,奴婢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咱们宫里能有如今的风光,都是皇上对娘娘的恩宠,还有皇上对公主您的宠爱。娘娘和公主待奴婢不薄,奴婢就算日后出了宫,这事也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提。” “嗯嗯,你是个明白人,出宫后的日子定能过得风光。” “多谢公主。” “你先去歇息吧,我找你的事不用跟别人提起。” “是,公主放心,奴婢肯定不会乱说。” 五儿离开后,夜灵犀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照五儿说的,她母妃应该知道信是谁写的,说明之前也收到过信,而且她母妃对此苦恼,另外珠儿也知道其中隐情,她心里隐隐猜有个猜测。 翌日天气晴好,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大地上,屋顶上,树枝上,石头边堆积的皑皑白雪化成清澈的水珠,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 禾禾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铺上毛毯,夜灵犀坐在上面轻轻往前荡着,过了会儿,铃铛带着珠儿过来了,随后禾禾和铃铛退到了一旁,珠儿接替禾禾轻轻推着秋千。 “昨天我问了五儿,她已经跟我说了那封信。”夜灵犀道。 珠儿犹豫地抿了抿嘴角,虽然知道她家公主聪明伶俐,是个有主意的主儿,但那封信涉及的人,她实在不便提起,没想到下一秒那个名字就被夜灵犀直接问了出来,冷不丁把珠儿吓了一跳。 “是魏青吗?” 珠儿连忙看了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偷听后,又叹了口气,神色之中显出几分无奈和苦恼,“公主您要相信娘娘,娘娘与魏大人之间并无私情,信上也不过是问候之语,娘娘从来没有回过信。” “我自然相信母妃。”夜灵犀握了握拳头,“只是这魏青有些可恶。”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李姑姑知道这件事吗?” 珠儿摇了摇头道:“只有娘娘和奴婢知晓,之前的两封信娘娘全都烧了,昨天那封也烧了。”说到这儿,珠儿顿了一下,“之前的两封信有一封交到了琥珀手上,李姑姑估计也知道了。” 夜灵犀心想李姑姑若是知道点端倪,肯定会想方设法打听出内情,第一时间汇报给萧贵妃邀功,那萧贵妃应该知道信的事,却一直没有动静,是想把拳头都攒在一块,一击绝杀,让她母妃再无翻身之日,到时候有李姑姑这个亲信作证,她母妃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想到她母妃去世的那个冬夜,她黯然地垂下视线,过了片刻又攥紧拳头,扬起脑袋看着蔚蓝的天空道,“母妃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珠儿看着那张闪烁着坚定光芒的大眼睛,也受到了鼓舞和感染,“娘娘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娘娘还要看着公主出嫁呢。”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让琥珀管好自己的嘴,要是背着主子说闲话,不好好当差就发落了,不用跟她提信的事。还有,你告诉她,本公主心里都记着她做过什么,只要她老老实实当差,日后放出宫时,本公主会赐她一笔嫁妆,要是又在背后弄鬼,本公主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是,奴婢明白。”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除夕宫宴(九) 珠儿离开后,夜灵犀让铃铛叫来五儿,给她放了一日假,让她去御花园逛逛,若是碰巧看到了昨天给她送信的那名小太监也别声张,只需悄悄打听好名字和差事。 夜灵犀推测那送信的小太监多半做着不起眼的差事,譬如洒扫之类的粗活,平日里既不惹人注意也没有人会去留意,即便跟人打过照面也不用担心被识破身份。 傍晚,五儿回来后显得有些气馁,夜灵犀不用问也知道了结果。第二天,夜灵犀又给五儿放了一天假,给她说了几个地点,结果还是没有发现。第三天,夜灵犀依旧给五儿放了一天假,让她再去前一天说的那几个地点溜达溜达,这次不等太阳落山,五儿便回来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迫不及待地将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夜灵犀。 “公主,奴婢在梅园附近看到了那个小太监,他在梅园当差,叫小谦子。” “做得好,他没发现你吧?” “公主放心,奴婢藏得好好的,他没看到奴婢。” 五儿又得了块银锭子的赏钱,欢欢喜喜地退下了。 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朵朵梅蕊绽放在枝头,从远处看去,宛若一只只鲜艳的蝴蝶停歇在枝头,蜡黄色的花蕊泛着星星点点的冷光,是白雪融化时还剩下的一点水珠,清新透亮,一缕缕冷冽的清香飘出园子,香味很淡,似有似无。 小谦子在给梅树修剪枝丫,嘴里哼哼呀呀地像是在唱曲,“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哼到这儿,他似乎被逗乐了,哈哈笑了出来,下一刻身后传来的鼓掌声将他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旋即跪下行礼。 “不知公主驾到,奴才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夜灵犀让他起来后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问道:“你见过我?” “公主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宫里哪个不知道公主,奴才偶尔也远远地看见过公主,想过去请安又怕奴才身份低微冒犯了公主,平白惹得人笑话。”小谦子低眉顺眼地回道。 夜灵犀又问道:“你刚才唱的那是什么?” “是戏文,奴才进宫前在戏班里打过杂,也记了些戏文,刚才唱的那几句奴才觉得有趣,倒讲不上来是什么意思。”小谦子回道。 “我也觉得有趣才想问问你。”夜灵犀话锋一转,“是谁让你把信送过去的?”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小谦子显得措手不及,神色紧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又换上殷勤的笑容,“奴才从没送过什么信,更没见过,公主怕是弄错了。” “你说个名字,我给你一笔赏钱。”夜灵犀干脆利落地说道,不想在这儿跟对方猜来猜去。 小谦子转了转眼珠子,用一副哀求的语气说道:“公主,奴才真的没见过什么信,求公主高抬贵手,放过奴才吧,奴才只是梅园里一个修剪梅树的,身份低微,就算明日个冻死饿死了也没人管,公主给的那笔赏钱奴才怕是没命用。” “你想去哪儿当差?”夜灵犀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谦子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听夜灵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才说道:“奴才听说三殿下待宫人很好,” “不行。”夜灵犀打断道,“你再想想。” 小谦子又转了装眼珠子,道:“奴才听说明月园中还缺个管花木的,奴才也有些经验。” “我给你的那笔赏钱足够让管事公公调你过去。”夜灵犀道。 小谦子讨好道:“公主金口玉言,奴才自然信得过公主,等奴才去了明月园,到时候定会亲自来向公主道谢。” 翌日,夜灵犀让铃铛送了一笔赏钱到小谦子手上。又等了两日,小谦子红光满面地来向夜灵犀道谢,悄悄说了个名字给她听,夜灵犀问他如何认得对方,小谦子这样回道,“奴才平日里就留心着各位主子娘娘身边的人,奴才的记性也不算差,看见过一两面的人差不多都能记得,那天晚上奴才在梅园里照看梅花,见没什么人来便偷了个懒溜了出去,路上正好被这位姑姑撞见,便让奴才帮忙跑了个腿。” 小谦子离开后,夜灵犀静思了半刻钟左右,在采取下一步行动前她要先出宫确认一件事,随后便去了甘泉宫。 “你要出宫?” 见夜灵犀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夜星野不禁有些纳闷。 “今天吗?” “就这两天。” “我让小路子去问问,看看胡玉涵他姨夫这两天当不当值。你一个人出去也不太好,还是我跟你一块吧,免得有人欺负你。” “……,是三哥哥你自己想出宫吧。” “我是为了保护你,不让坏人把你拐走了。” “嗯嗯,三哥哥说的都对。” “……” 半个钟头左右后,小路子回来了,说郑大人今日不当值,要再等两天。 这两天里,夜灵犀听说丹阳郡守被押回了都城,心里为翠儿感到一丝慰藉,然逝者已逝,只愿她和家人能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丹阳郡守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同时下狱的还有他府上的主簿书吏一干人等。 夜岚辰让周丞相和苏尚书主审,在铁证如山的账簿面前,丹阳郡守喊的那一声声冤枉显得苍白无力,更让夜岚辰恼怒的是,这丹阳郡守还贪了朝廷发放的赈灾银两,另外侵占百姓良田,纵容子弟为非作歹等大大小小的罪状多如牛毛,那些贪赃枉法的族人依律全部下狱。 处置了一干人等,夜岚辰斟酌着让何人接任郡守一职,丹阳在扬州地界内也算得上是富庶之地,扬州是整个大徽粮仓,而丹阳每年上缴朝廷的粮食就占了三分之一。扬州刺史在给夜岚辰的折子中举荐了两个人选,一位是松阳县令,此人廉洁奉公,在当地百姓中备受赞誉,另一位是扬州颇有名的一位隐士,此人曾高中进士,先是被派到了青州那边当县令,后来又调来了扬州这边,做了几年官后便递了辞呈,买下一片竹林当起了隐士,此人为官期间虽然政绩平平,但颇受百姓爱戴,百姓赞他断案如神,大公无私。 夜岚辰单独召见周丞相和苏尚书商议了几次,等元宵节过后再颁发任命。 第一百三十章 除夕宫宴(十) 这日,郑华当值。 夜星野早早让小路子去跟夜灵犀说了一声,兄妹俩在甘泉宫碰面,半个钟头后,两人悄悄溜到了宫门附近,夜星野正要给胡玉涵他姨夫郑华打个手势招呼对方过来,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冷不丁将两人吓了一跳。 两人回头一看,见是冬墨,夜星野又被吓了一跳,旋即拍了拍他受惊的小心脏。 “殿下正好要出宫一趟,马车就停在后面,殿下和公主随奴才来吧。” 冬墨将两人领到一辆马车边上,随后放下脚蹬,先照看着夜灵犀上了马车,等夜星野也坐进去后,他驾着马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里,夜凌绝看了一眼夜灵犀身上穿的男装,又看了一眼夜星野,后者立刻低头认错。过了会儿,夜星野悄悄抬头瞄了一眼,见他二哥在闭目养神,这才放心去看车窗外面的风景。 到了街上后,夜灵犀说想买胭脂,冬墨便将马车停在了胭脂楼门外,夜星野也想进去里面看看,两人下了马车后,还没抬起脚丫子,听见后面的动静,回头一看,夜凌绝也下来了。 “二哥哥,你去办自己的事吧。” “不急。” 夜凌绝今日穿了件雪狐色斗篷,衬托得整个人愈发清雅冷逸,宛若谪仙一般,下马车后便吸引了几双眼睛的视线,一位正要进楼中买胭脂的姑娘不禁驻足多看了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走了过去。 “二哥,刚才那位姑娘好像在看你。”夜星野好意提醒道。 “走吧。”夜凌绝简单说了一句,对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长相如何性情如何等问题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夜灵犀本来另有计划,不过话都说出口了,不进去里面买一两盒胭脂也圆不了谎,想定主意后,她乖乖跟着进了楼中。夜星野走在她身边弯腰悄悄问道,“灵犀,你出来就是为了买胭脂?”她抬手嘘了一声,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反倒激起了夜星野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他眼睛里闪烁起兴奋的光芒,貌似即将开启一段激动人心的冒险旅程。 夜凌绝侧过视线看了两人一眼,夜灵犀立刻拉了拉夜星野的衣服,用眼神提醒他控制一下面部表情,夜星野一秒领会,立刻换上一副正襟危坐的面孔。 夜灵犀看着那张故作深沉的清爽面孔,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迎面走过来的伙计见三人衣着不凡,目光机敏地依次打量过三人,又回到了领头的夜凌绝身上,笑容可掬地问道:“公子想买些什么,咱们楼里的胭脂水粉都是最好的。” “都有什么,我看看。”夜星野满怀热切的好奇心说道。 伙计跟另一名伙计交代了一声,他先领着三人到了楼上雅间,过了一会儿,另一名伙计端着不同款式的胭脂水粉走了进来,盘子里铺着光滑整洁的红绸,上面放着十多只小巧玲珑的盒子。在桌上一一摆放整齐后,伙计依次打开盒子介绍起来,夜星野听着有趣,一会儿问伙计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一会儿问伙计为什么叫那个名字,倒像是他自个要买胭脂用。 等伙计介绍完后,夜凌绝问夜灵犀喜欢哪个。伙计又打量了一眼夜灵犀这位粉雕玉砌的小公子,心里已经猜到了她是女扮男装,极尽溢美之词地夸赞了她一番,又推荐了两盒胭脂。夜灵犀便拿了伙计推荐的那两盒胭脂,在她打开随身戴着的小荷包准备掏钱之前,冬墨便付了银子。 “还要别的吗?”夜凌绝问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珠子递给冬墨,夜凌绝没有点头或是发话,冬墨也不敢自作主张接下金珠子。 “几盒胭脂,我还是买得起的。”夜凌绝淡笑道。 “这是给冬墨的车钱。”夜灵犀一本正经地说道。 冬墨:“……” 夜凌绝示意了一下,冬墨便收下了金珠子。 “三哥哥,你不是跟人约好了吗,咱们快走吧,要不然就迟了。” 夜星野:“……?”茫然了一秒后,他旋即反应过来道,“对对对,咱们都跟人约好了,我差点忘了,得早点过去,二哥,那我和灵犀先走了。” 兄妹俩一唱一和、一拉一扯地溜出了房间,过了会儿,冬墨也离开了,悄悄跟在两人后面。 前几天,夜灵犀已经跟珠儿打听好了魏青的住所,也打听好了对方府上还有几口人。 魏家三代单传,魏老太爷十几年前去世了,过了两年老太太也去了,后来魏老爷去外地赴任,回京时带回来了一名妾室,对这名妾室为他添了一双儿女,十分得宠,魏夫人为此郁郁寡欢,身体也一直不好,等到魏青金榜题名后,魏夫人的身体才逐渐好转,那名妾室的儿子被娇养得颇为顽劣,前些年跟人逞强斗狠断了一条腿,没好利索成了个瘸子,后来被送回了老家那边养病,没过多久那名妾室也被送去了庄上养病,后来魏老爷又去了外地赴任,这次魏夫人陪着一块去了,那名妾室生的女儿也嫁人了,现在府上只有魏青。 转过一座牌坊,一条整洁宽敞的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三哥哥,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还是我跟你一块去吧,万一碰上坏人了呢?” “我每天都扎马步,跑得可快了,三哥哥,那儿有个茶摊,你先去坐会儿。” 夜灵犀一溜烟似地跑远了,夜星野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便悄悄跟了过去,远远地看见夜灵犀停在了其中一座府邸前,也不知道跟开门的小厮在说什么,他躲在一尊石狮子后面,跟做贼似的。 “我找魏大人。” 小厮打量着夜灵犀的衣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孩,客气地问道:“小公子怎么称呼?” “你就说外面有人找,魏大人见到我就知道我是谁了。”夜灵犀拿捏着一副纡尊降贵的态度,又表现出一副王侯子弟的气魄。小厮也不好十分怠慢,便让她稍等片刻,他去通报一声,夜灵犀捶了捶腿,大眼睛左看右看,想找地方坐着歇会儿,正准备一屁股坐到大门口的台阶上,小厮连忙过来扶起她,将人带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除夕宫宴(十一) 小厮带着夜灵犀进了一座凉亭,让她坐在这儿等会儿,他去通报一声,夜灵犀点点头示意他放心,自己不会乱跑的。小厮估计是对之前“坐大门口”还有点心理阴影,离开亭子后又找来一名丫鬟过来侍候。 魏青在书房看画,听见外面的敲门声,他将画收起来后说了声进,小厮进来后恭敬地禀报道:“方才外面来了位小公子要找大人,奴才问这位小公子怎么称呼,他说等大人见到他就知道是谁了。” 一刻钟后,魏青出现在凉亭里,见到小厮口中的小公子的那一刻,他愣怔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内敛深沉的神色,让丫鬟小厮都退下后,他先向夜灵犀行了一礼,而后问道:“不知公主来找微臣有何事?” 夜灵犀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给我母妃写过信吗?” 魏青又愣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直白地问出这样一个胆大的问题,他沉默片刻,问道:“是娘娘” “不光母妃的事。”夜灵犀干脆利落地打断道,“母妃不知道我来找你。”她语气陡然一变,质问道,“你给母妃写信是存心要害母妃吗?!” 魏青拧了一下眉,语气淡漠道:“我想公主是误会了,自从娘娘入宫后,微臣从未给娘娘写过信,公主信也罢,不信也罢,微臣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公主请回吧。” 夜灵犀盯着那双冷漠深沉的眼睛看了几秒后,溜下凳子,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也没说信不信。她走出亭子后,身后又传来魏青冷淡的声音。 “公主日后还是别一个人来微臣府上了,若微臣对皇上真有什么不满,公主一个人来岂不危险。” 夜灵犀转过身盯着那双眼睛瞪了几秒,本想潇洒地转身离开,还是没忍住做了个幼稚的鬼脸,也许是完全适应了这具返老还童的身体,她感觉精神和灵魂也在返老还童……. 见人出来了,夜星野立刻撒腿往回跑,也没管身后的人看没看见,好像仅凭一个背影就认不出来他一样。 当夜灵犀走出巷子口时,夜星野坐在一旁的茶摊边跟她挥手打招呼,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反倒透出几分心虚。 “灵犀,你饿不饿,要不先吃点东西?” “三哥哥,咱们去街上逛逛吧,对了,上次胡姐姐在杏芳斋买的蜜饯挺好吃的,三哥哥你知道杏芳斋在哪儿吗?” “知道知道,我还去那儿买过东西,我带你去。” 路上,经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时,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夜灵犀被其中一个糖人吸引了注意力,墨色的衣袍很像某个人的背影,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一对英气的剑眉,乍一看,眉毛还挺像的。 “老板,这个多少钱?”夜灵犀指了指糖人白白胖胖的脸蛋,有点想戳一戳的冲动。 老板说糖人两文一个,夜灵犀掏了掏小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银子,将老板做好的糖人都买了下来,只留下一个,将剩余的都发给了路过的小孩。 看着糖人白白胖胖的脸蛋,夜灵犀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冲动,抬起手戳了一下,自己将自己逗乐了。旁边忽然有人怪叫一声,像是见鬼了一般,她转头看过去,正好和赵策那双惊讶瞪大的眼睛四目相对。 “你…你…”赵策你了半晌才问出后面的话,“你怎么出来了?”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她的装扮,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夜星野坦坦荡荡地说道:“二哥带我们出来的,他有出宫令牌。” 赵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起之前的事,又有些尴尬,犹豫了几秒后,他还是张不开嘴,扭头走了。 “怎么走了?”夜星野不知道前因,对赵策这优柔寡断的样子感到有些奇怪,下一刻他的注意力便被前面的人群吸引了,兴致勃勃地带着夜灵犀过去看热闹。 人群围着的圈子里在表演杂耍,夜星野看得津津有味,殊不知已经被人盯上了,一双眼睛悄悄藏在酒楼门外的旌旗后面。 “世子,您这样偷偷摸摸地跟着是不是不太好?” “嘘。” “.…..” 看了一段杂耍表演后,兄妹俩又去了杏芳斋,出来后往东边去了,然后进了一条宽敞的巷子。 悄悄跟过来的赵策看了一眼巷子名字,不禁皱了皱眉头,嘴里叽咕了几句,发了发牢骚后又跟了进去。 兄妹俩在一棵桂花树后这般这般地商量了一会儿后,夜星野走到将军府的大门口,自称是宴斐的同窗好友,让看门的小厮把宴斐叫出来说几句话。小厮也不曾见过夜星野这位三殿下,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心里又有些奇怪,毕竟平日里除了苏公子会来,小厮再没见过第二个同窗好友上门来。 “快去快去,我有急事。” 在夜星野煞有其事的催促下,小厮便去传话了。在门外等了有一会儿,夜星野才看见宴斐从里面走了过来。见到夜星野这位三殿下,宴斐脸上掠过一丝意外之色,夜星野又抬手嘘了一声,招呼他过去桂花树那边说话。宴斐往那边看了一眼,一个脑袋从树后探了出来,他眼神里露出一丝微诧之色,随即走了过去。 当宴斐走过来时,一个糖人举到了他面前,白白胖胖的脸蛋正对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夜灵犀笑着说道,“晏哥哥,这个送给你。” 宴斐接过白白胖胖的糖人,脸上浮现出一点儿困惑的神情。他看了会儿糖人,视线又回到夜灵犀身上穿的衣服上,“偷溜出来的?” 夜星野又解释了一遍两人是光明正大地出宫的,听到夜凌绝也来了,宴斐往巷子口的方向看了看,没有看到马车,倒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在一棵桂花树后,那拙劣的隐藏身形的方式,他不用走过去看也知道是谁。 夜灵犀准备回头看时,宴斐收回视线道:“进去喝杯茶吧。” 夜星野:“.…..?”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夜灵犀笑着说道:“好啊。” 见两人跟着宴斐进去了,赵策将一肚子火气都化作不满,对着桂花树叽咕个没完,身后跟着的小厮劝了几句,反倒火上浇油,也不敢劝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除夕宫宴(十二) 进府后,夜星野左看看右瞧瞧,目光搜寻着一个身影,夜灵犀见状便替他问道:“晏哥哥,宴姐姐在家吗?” 宴斐点了一下头。 夜星野神色一亮,更加热切地东张西望,夜灵犀拉了拉他的衣服,用眼神提醒道:三哥哥,你冷静点。 夜星野用眼神回道:放心,我不会让人认出来的。 夜灵犀:…….? 经过园子时,夜星野忽然低下头,又往宴斐身后躲了躲,像是怕被人认出来,夜灵犀往前面看了看,随即也往宴斐身后躲了躲,于是,兄妹俩像是抱团取暖般都躲在了宴斐身后。宴斐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人。 宴楚楚带着丫鬟走过来后,视线有些好奇地往宴斐身后看了一眼,两人都低着脑袋看地,她也看不见两人长什么样子。 见了见礼后,宴斐便带着兄妹俩离开了,夜星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想宴楚楚也看着他这边,他立刻转回脑袋,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他。等到了宴斐的住处,见到院子里的兵器架和箭靶后,他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兴冲冲地跑到兵器架前观赏着上面陈列的刀枪棍戟,方才那点小插曲也被他抛到了脑后。 等看完所有的兵器,他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些兵器你都会吗?”见没人回答,他回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见前方的屋子开着门,夜星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刚到屋檐下,宴斐便端着茶杯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夜灵犀。 雪白的热气缭绕在茶杯上方,恍若山野间升腾起的云雾。 夜星野拿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顺便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茶?” 夜灵犀先闻了闻茶香,道:“应该是白茶。”然后喝了一口,视线望向宴斐道,“是白毫银针?” 宴斐点了一下头,看着面前袅袅升起的白气,神色默然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是我父亲喜欢的茶。” 感觉气氛似乎有些沉重,夜星野本想聊聊这位忠勇大将军的话也都憋了回去。 夜灵犀抬头看着暖洋洋的天空,缓缓念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听见这十六个字,宴斐神色微诧,心里有什么地方像是被撞了一下,下一刻夜灵犀转过头对他笑着说道,“晏哥哥说的这十六个字,我一直都记着呢。”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他感觉心底某个地方蓦然间被照亮了,半晌没有说话,像是呆住了,回过神后,他又侧过了脸,似乎不太好意思,原本冷冽的眉眼间渐渐浮现出一层柔和的暖意,他说道,“这十六个字,我也一直都记着。” 夜星野看看小皇妹,又看看宴斐,感觉两人之间似乎有点儿特别的默契,但又说不上来这种默契是什么,他琢磨了一会儿,不知琢磨出了什么结论,忽而神色一变,下一刻刷地站起身,一脸严肃认真地对宴斐说道:“灵犀还小,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夜灵犀、宴斐:“.…..” “听说那个丹阳郡守被押回来了。”夜灵犀岔开话题道。 宴斐道:“已经判了,秋后—”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夜灵犀,没有将处斩两个字说出来。 “听说那名叫翠儿的宫女进宫是为了报仇,她父亲原本是个知县,被这丹阳郡守害死了。”夜星野重新坐下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都有贪心,也许刚开始贪的只是一杯酒,一餐饭,后来变成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大多数人都守不住这贪心,总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后只会落得一无所有。”夜灵犀有感而发,完全没意识到这番老气横秋的话同她的外表有多么不相符,夜星野听得有些愣神,一副“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宴斐神色微异地看着夜灵犀,她心想得补救一下,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用活泼烂漫的语气说道:“这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书上还讲了好多东西,说有种杯子叫夜光杯,把酒倒进去就能发光。” 夜星野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父皇登基时,西燕就送来了这样一对夜光杯。”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想试试这杯子是不是真的会发光,就偷偷溜去库房往里面倒了点酒,还没倒满就被人发现了,父皇那天心情好像也不太好,虽然没有责罚我,但脸色挺吓人的,叫我读书多用点功,我那几天提心吊胆的,天天都在看书,就怕惹父皇不高兴。” “那后来呢,三哥哥有没有再偷偷溜进去倒酒?”夜灵犀问道。 夜星野立刻摇了摇头,“我哪儿敢再溜进去,就是在父皇面前,我提都不敢提那对夜光杯。” 夜灵犀觉得有点奇怪,心想莫非这杯子有什么不祥的寓意,毕竟是西燕送过来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十有八九没安什么好心。想到这儿,她问道,“晏哥哥,三叔之前不是去过西燕吗,西燕那位皇太后是不是很老了?” 夜星野比了个八的手势,“都八十了,听说身体还很硬朗,我看能活到一百岁。”他啧啧了两声道,“这位皇太后年轻时还带兵打过仗,听说还打赢过齐国那个战神,叫什么来着,就是后来被贬为庶民成了疯子的那个。” “曾已。”宴斐简单提示了一下。 夜星野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他。”又叹息道,“好好一个战神,怎么最后就疯了。” 宴斐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夜灵犀点了点头。 夜星野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两人,天灵盖上飘出一串问号。 过了会儿,一名丫鬟走了进来,向三人行礼后,对宴斐道:“大公子,小姐想请这位小公子过去喝杯茶。” 夜灵犀指了指自己,丫鬟点了点头,她心想对方多半是认出自己了,不知道找她过去有什么事? 临水的一座凉亭里,宴楚楚走走停停,神情当中透露出紧张和不安,眼神里又带着期待,时不时低头看看握在掌心的东西,像是怕东西会不翼而飞。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除夕宫宴(十三) 等丫鬟带着夜灵犀过来时,宴楚楚神色迫切地匆匆迎上前去,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放缓脚步走过来后让丫鬟先退下了。 “公主,这边请。” 她带着夜灵犀往里面走了几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角,眼神里流露出犹豫和纠结,欲言又止。 “宴姐姐怎么认出是我的?”夜灵犀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轻松活泼的语气让宴楚楚放松了些,她回道,“我看着有些像公主和三殿下。”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低头看了看握在掌心的东西,眉尖微蹙,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过了一会儿后,她鼓起勇气将手里握着的东西递了过去,声音里夹杂着紧张和期待,“这是我自己做的平安符,公主能不能帮我给二殿下?” 夜灵犀看了看那枚平安符,样式精致小巧,单看上面细腻的针脚,便知道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她想到她三哥哥满怀期待、还没送出去的那只小兔子,想到她二哥哥的身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种“剪不清理还乱”的忧愁。 “宴姐姐,二哥哥不会收的。” 宴楚楚愣了一下,又黯然地垂下视线,抿着唇角一言不发,过了会儿才问道:“是,因为安宁公主吗?” 这次换夜灵犀愣了一下,没想到小道消息都传到这里来了,虽然这小道消息是她放出来的,将错就错吧,“宴姐姐,二哥哥那个人特别顽固,要是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宴姐姐以后肯定能遇到比二哥哥还要好的人。” 宴楚楚勉强挤出一丝笑,将平安符收了回来,“今日的事,公主”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夜灵犀便拍着胸脯保证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咱们两个,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多谢公主。”宴楚楚向夜灵犀道谢后,让原先那名丫鬟送夜灵犀回去。 当夜灵犀快走出亭子时,又被身后那个清细纤巧的声音叫住了。宴楚楚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再次让丫鬟退开后,将那枚小巧的平安符递到了夜灵犀面前,用恳求的语气道,“公主帮我给殿下吧,殿下若是不收的话,公主便丢了吧。”最后一句,她说得有几分决绝,纤细的眉眼间也透出毅然的神色,好似印证着夜灵犀之前说的顽固一词。 夜灵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收下了那枚平安符。 等丫鬟带着她回来后,夜星野好奇地问东问西,夜灵犀都有点不忍心面对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只能抬头望天,用“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这样的说辞来堵住她三哥哥的嘴。 “怎么还不出来,难不成还打算留下吃饭,你去打听打听。” “世子,这样不太好吧,要不世子先去别处转转—” “嘘,人出来了。” “.…..” 眼见兄妹俩越走越近,赵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藏身之树要暴露了,索性自己走出来,一脸若无其事地往前面走了两步,装作偶遇的样子随意说道,“你们怎么在这儿?”好像别人眼瞎似的,没看见他是从树后面走出来的,连他身后的小厮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尴尬地低头看地。 夜灵犀、夜星野:“.…..” “你躲这儿干嘛?” 被夜星野一语戳破,赵策依旧死鸭子嘴硬地否认道:“谁躲在这儿了,我在这儿散步不行吗。”话罢,扬起脖子扭头走了。 夜星野:“.…..”出门撞脑子了吧? 等出了巷子口,兄妹俩发现对方还在尾随跟踪,而且还散发出一种幽怨的气场,当两人回头看过去时,对方又把脖子一扬,扭头去看别处,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散步模样。 “唉~”夜灵犀叹了口气,招了招手,赵策眼神一亮,下一刻又换上一副“无所谓”的面孔踱了过去,用平淡随意的语气问了三个字,“有事吗?”她反问道,“世子哥哥有事吗?”赵策又反问道,“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她往旁边的小摊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过去。夜星野见赵策也跟了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总跟着我们干嘛?”赵策回了一句,“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言下之意是“你管不着”,夜星野体谅他可能出门撞到了脑子,没有跟他计较。 “世子哥哥,你喜欢哪个?” 小摊上卖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夜灵犀让赵策挑一个,他带着点儿疑惑地去看面具,视线从最上面一排扫到中间一排再扫到最后一排,然后又从最后一排扫到最上面一排,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迟迟不能做出选择。见状,夜灵犀便伸手拿下中间那个紫色面具递给他道,“这个好看,跟世子哥哥的衣服颜色配。” 赵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眼神流露出欣喜的色彩,面上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他淡定地伸出手,淡定地收下面具。 “时候不早了,我和三哥哥要回去了,世子哥哥也早点回去吧。”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从小荷包里掏出银子付了钱,被小摊老板喜气洋洋地目送着离开了。 赵策拿着面具,一会儿看看一会儿戴戴,像是得了件称心如意的宝物,眉眼间神采飞扬。 还挺好哄的,夜灵犀心说。 这时,冬墨迎面走了过来,行过礼后,说夜凌绝在茶楼,然后带着兄妹俩往那个方向去了,赵策这次没有跟上去,拿着面具迈着欢快的步伐往侯府方向去了。 进了茶楼后,冬墨将兄妹俩带到了二楼一间雅间,敲了敲门后等了会儿,夜凌绝开门走了出来,说了一声走吧,也没问什么。 等坐到马车里后,夜灵犀随口问了一句,“二哥哥,你的事都办完了吗?” 夜凌绝道:“不过出来转转,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说到这儿,他问了一句,“没去迟吧?” 夜星野错愕地啊?了一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夜灵犀镇定地回道,“不迟。”被那双洞悉人性的桃花眼看过来,她觉得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便调整了一下坐姿,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除夕宫宴(十四) 一路无话,马车驶回了皇宫。 进了御花园后,夜星野往甘泉宫的方向去了。夜灵犀一声不吭地跟在夜凌绝后面,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她,便走了过去。 “有话就说吧,我不生气。” 夜灵犀愣了一下,感觉心思都被看穿了,“二哥哥,这是别人给你的平安符。”她从荷包里拿出那枚精致小巧的平安符,又补充了一句,“是个姐姐亲手做的。” 夜凌绝扫了一眼那枚平安符,也没问是谁,“你还回去吧,我平日里不戴这些东西。”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将平安符重新放回了荷包里,虽然料到她二哥哥多半不会收下这样类似于定情信物、亲手做的私人物品,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毕竟她二哥哥身份特殊,再者若是旁的人托她,她也不会管这桩闲事,想到之后要怎么将东西还回去,她便有点儿犯愁。 夜凌绝侧过脸看了一眼,道:“要是为难的话,我让冬墨还回去。” “还是我还回去吧。”夜灵犀带着点儿忧愁的语气道,“要是让冬墨还回去,肯定会把人弄哭的。”她仰头望了眼天,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又是三弟他们教你的吧?”夜凌绝淡笑道。 夜灵犀道:“书上看的。” …… 晚上,夜灵犀让铃铛把珠儿找过来了,说信不是魏青写的,让珠儿劝她母妃放宽心,假冒的人犯了错被发落了,以后不会再收到信了,这般这般地教了珠儿一套说辞后,珠儿便回去照着跟兰妃说了。 按照夜灵犀事先嘱咐的,珠儿跟兰妃说是她让五儿打听到了小谦子这个人,说让小谦子送信的是原先同李姑姑交好的一位姑姑,这位姑姑嫉妒兰妃得宠,打听到兰妃进宫前和魏大人是青梅竹马便想出这样的法子陷害,偏巧前两天这位姑姑犯了错,已经被赶出宫了。兰妃虽有几分疑虑,但听珠儿说得恳切,便也没有深究。 翌日,夜灵犀站在院子里望天,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天空中,只有几片稀薄的白云飘过,她看着这般暖洋洋的天气,估计今天不会下雨。第二天,她还站在院子里望天,第三天,依旧如此。兰妃以为小闺女是在院子里晒太阳,冬日里冷,多晒晒太阳也不是坏事,如此一想倒也不觉得反常。 夜岚辰带着得公公过来时,见小闺女仰着脖子望天,像是天上会掉下来什么好吃的,笑着走过来问道,“灵犀,在看什么呢?” 夜灵犀沉浸在天气明媚的忧愁中,也没听见通报声,唉地一声叹了口气,等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是她父皇,立刻鼓起雪白的腮帮子撒娇道,“父皇这几天都没来看灵犀~” 德公公殷勤道:“皇上今日下了朝就过来了。” 兰妃带着珠儿走过来行礼,夜岚辰让她不必多礼,又伸手将兰妃扶了起来,进殿后,夜岚辰噙着笑意问道,“刚才在院子里叹什么气呢?” “灵犀在想父皇怎么还不来,再不来灵犀就让母妃带我去找父皇。父皇累不累,灵犀给父皇捶捶肩。”她一骨碌爬到她父皇背后,握起小拳头捶肩,听她父皇和母妃说话,听到她父皇说起平南王进京的事,打起十二分精神留心听。 夜岚辰称平南王老孟,说这老孟听说宴江回来后就想着再较量一场,这次刚过完年就启程进京了,再过三五天就到了。 夜灵犀从他父皇的字里行间能感觉到他父皇对此人很是信任,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哥们。 “对了,这次他家那小闺女也来。”夜岚辰回头看了看自家小闺女,“灵犀,你要好好招待人家,到时候父皇就把小郡主交给你了。” 夜灵犀胸有成竹地保证道:“父皇放心,灵犀肯定不给父皇丢脸。”又问道,“父皇,小郡主几岁了?”貌似将对方当成了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 夜岚辰和兰妃都笑了笑,兰妃温婉地说道:“郡主比你还大五岁,你该叫姐姐才是。” 十一岁了,夜灵犀心说,“对了,灵犀想起来了,郡主姐姐还有个哥哥,上次他也来了。” 夜岚辰夸她记性好,说那孩子行事稳重,言辞间颇为赞赏,之前她三哥哥也说那天澜世子不爱说话,夜灵犀在脑海里已经大致描绘出了一个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形象,心想这小郡主多半也是安静的性子,就像苏时他大姐那般,再过三五天她就能一睹兄妹俩真容了,不过在此之前她还要求场雨。 也许是被她每天虔诚的望天举动所打动,也许是节气到了,下午天气陡然变凉,天边飘来一大片乌云,嘀嗒一声,一颗雨珠落在瓦片上,天空先是飘起小雨,而后雨势逐渐变大。 夜灵犀给铃铛描粗眉毛,又在眼角下点上一颗美人痣,在妆容上做了些简单的改动,便将原本的容貌掩去了五六分,铃铛和禾禾都有些惊奇,心说她家公主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 随后铃铛撑着伞出了未央宫,按照夜灵犀事先吩咐的,在御花园中逮了个躲雨的小太监,将一封信和一笔丰厚的赏钱给了他,又这般这般地嘱咐了他一番,小太监时不时觑着眼打量铃铛的脸,但也认不出是哪个宫里的。 之后,小太监按照嘱咐来了萧贵妃宫门外,将一封信交给了来开门的小宫女,又意思了一点银子,随后便走了。接下来,小宫女又将信转交给了红翘,“姐姐,刚才有个小太监过来让奴才把这封信交给姐姐,说是贵妃娘娘的家书。”红翘看着信,觉得有些奇怪,犹疑了一会儿后,还是将信呈给了萧贵妃。 信上只有一句话: 落花亭见。 没有落款。 看到落花亭三字,萧贵妃神色微动,问红翘信是哪儿来的,红翘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萧贵妃听完后,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让红翘去打听一下,今日皇上都召见了哪些大臣。 红翘离开后,萧贵妃走到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势,神色凝重,眉间隐隐浮现出忧惧之色。等红翘回来后,萧贵妃得知夜岚辰今日下朝后便去了未央宫,并没有召见大臣,心里往下沉了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平南王(一) “本宫吩咐你的事,你没往外说点什么吧?”萧贵妃眯了眯冷厉的眸光,红翘连忙跪下为自己分辩道,“娘娘吩咐奴才的事,奴才一个字都没往外说。”又抬手起誓道,“奴婢要是说出去半个字,烂嘴烂舌,肠穿肚烂。” 红翘说得字字真切,恨不得将心肺管子都掏出来给萧贵妃看,萧贵妃考虑了片刻后让她先起来,又道:“若不是念在你伺候了本宫多年的份上,平日里也没出过差错,否则你也没机会站在这儿了,慧芝是个多嘴的,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别让本宫失望。” “奴才一定不让娘娘失望。”想到慧芝的下场,红翘不寒而栗,哪里还敢有什么别的想法,唯有掏心掏肺地效忠。 萧贵妃让红翘退下后,自个猜测着背后指使的人,送来这封信的手段和之前她吩咐红翘送过去的手段如出一辙,之前有李姑姑在,她对未央宫中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若是兰妃发现了什么,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现在没了李姑姑,她就像失去了一双千里眼和顺风耳,但以她对兰妃的了解,对方没有这般精明。 窗外哗哗啦啦的雨声传进屋中,萧贵妃随即想起了一个人,便是慧芝,那天的雨势还要大一些,她让慧芝在附近守着,亭子周围也没人走动,位置也隐蔽,不会有人看见什么,她猜想是慧芝跟她那个相好魏公公透露了什么,这魏公公又透露给了别的人,而这别的人,她怀疑了一圈又怀疑到兰妃身上,魏公公之前便巴结讨好过对方,果真如此的话,李姑姑一事说不定也是兰妃设计的,对方发现了李姑姑是她安排过去的人,所以利用蜜蜂一事处置了李姑姑。 萧贵妃细想下去,不禁有点儿心惊,不过慧芝和魏公公都不在了,死无对证,但兰妃“深不可测的心机”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接下来的对策,按兵不动似乎是目前比较有利的选择。 夜灵犀原本的用意是让萧贵妃有所忌惮,将她的注意力引开,倒是没料到会产生这样好的效果,真是多亏了对方多疑的性子、丰富的想象力~ 一场大雨过后,又是两日晴好的天气,之后便到了元宵节这天,整座都城萦绕在一片辉煌的灯海中,从山上俯瞰下去,宛若银河倒挂人间。 孩童们拿着花灯在街上追逐嬉闹,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回头往同一个方向看去,一队车马从城门方向驶来,骑在马背上的人高大威武,脸上长着浓密的胡子,看起来比土匪头子还要威武霸气,经过时吓得边上的小孩都往家里大人身后躲了躲,倒把这胡子大叔逗得哈哈大笑,声音洪亮爽朗,跟撞钟似的,吓得那些小孩又往家里大人身后躲了躲,想看又不敢看,等人骑着马过去后才偷偷探出眼睛往前方看,一直看着车马往皇宫方向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名侍卫给吴统领禀报了一声,随后吴统领进殿给夜岚辰禀报了一声,半刻钟左右后,那位胡子大叔领着家眷和随从进了殿。 见到胡子大叔,一些大臣颇为惊讶,似乎没预料到这位平南王会提前抵达都城,而且正好在元宵节这天。 夜岚辰从龙椅上起身,亲自下去相迎,两人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哥们一般,见面分外高兴,连君臣之礼都免了,先喝了杯酒接风洗尘。 夜灵犀盯着平南王那张胡子浓密的脸看了看,这平南王比她想象得还要粗犷,随后视线又落到这位胡子大叔身后,那对身高相差半个脑袋的兄妹。 一个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深青色锦袍,有着一张稳重俊朗的面孔,单是看那双沉静内敛的眼睛,便知是个话不多的少年。另一个穿着枣红色衣裙,外面披着一件雀金斗篷,动若脱兔的大眼睛,娇艳俏丽的五官,浑身都洋溢着明快的色彩,一看便知是个爱说话的姑娘,与夜灵犀之前猜想的大相径庭。 两双大眼睛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年纪大的先冲年纪小的笑了笑。 “皇伯伯,我可不可以坐到那里?”孟静秀指了指夜灵犀的方向。 “二妹,不得无礼。”孟天澜道。 孟静秀委屈地垂下脑袋。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德公公,随后德公公领着孟静秀去了夜灵犀和兰妃那儿,又让人在夜灵犀旁边加了个座位,再向兰妃和夜灵犀介绍了一下孟静秀这位安平郡主。 人刚坐下,孟静秀便隔着夜灵犀向兰妃夸赞道:“娘娘您长得真好看,我一直以为母妃是天下最好看的人,没想到娘娘您跟我母妃一样好看。”说到这儿她又失落地垂下视线,“要是母妃能一块来就好了。” 兰妃十分温柔地安慰了一番,让小闺女好好尽到地主之谊。 “原来妹妹叫灵犀,名字真好听,以后我就叫你灵犀妹妹吧。”孟静秀露出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 夜灵犀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感觉像是遇到了同类。 “灵犀妹妹几岁了?” “六岁。” 孟静秀抬起手,指尖在杯子里沾了点水,在桌子上写下灵犀两个字,教夜灵犀认她自己的名字。 “这两个字我会写,我已经上学了,认得好多字。”不满对方将她当成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屁孩,夜灵犀皱起了严肃的小眉头。 孟静秀愣了一下,视线盯着那对雪白的腮帮子,有点肉嘟嘟的,看着手感就很好,便趁人不注意伸手戳了一下,动作迅速宛若脱兔。 夜灵犀不甘示弱,也伸手在对方的小蛮腰上戳了一下,结果好像戳到了对方的笑穴,孟静秀咯咯笑了一声,殿中也有欢声笑语,倒也没有惹来旁人的注意。然后,两人又互相戳了一番,直到孟静秀做了个暂时休战的手势。 “灵犀妹妹,那是不是二殿下?”孟静秀往三位皇子的方向看了看,视线在那三张各有特色的面孔上扫视一遍后最后落在了夜凌绝脸上。 又是个被她二哥哥的美色迷惑了的小姑娘,夜灵犀心说,“你看上二哥哥了?” 孟静秀冲她笑了笑,一点也没脸红,若是别的姑娘听见这么直白的话,估计早就害羞得面红耳赤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平南王(二) “那个是谁?”孟静秀看着一个方向,眼神亮了亮。 夜灵犀看过去时落在了宴斐…旁边他三叔身上,“那是宴将军,都比你大一轮了,而且人家都要有娘子了。” “不是那个大叔,是他旁边那个小哥哥,穿着墨色衣服的那个。”孟静秀道。 夜灵犀:“.…..”小哥哥,要不要叫得这么亲热?“那是晏哥哥,跟我一块在上学,” “叫什么啊?”孟静秀打断了夜灵犀后面的话。 “你打听这么多干嘛,反正晏哥哥不会喜欢你的。”夜灵犀也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怎么冒出来的,好像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先说出来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鞋尖,然后拿起果子往嘴里塞,以此转移注意力,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脸上有点热。 “你脸红什么,难道喜欢那个晏哥哥?”孟静秀脸上露出坏笑,活像一只偷到鱼的猫。 夜灵犀一咬牙,一跺脚丫子,理直气壮地说道:“对啊,我就是喜欢晏哥哥。”又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你大哥?” 孟静秀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一句话便反客为主了,又唉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太一本正经了,整天就知道板着脸,说我这儿不懂规矩,那儿不懂规矩,好像我就会闯祸一样。” “那你闯过祸吗?”夜灵犀发出一句灵魂拷问。 孟静秀转换话题道:“要不我去你那儿住吧,” “不行。”夜灵犀干脆拒绝道。 “那我跟皇伯伯说,皇伯伯肯定会同意的。”孟静秀眨了下眼睛,仿佛胜券在握。 夜灵犀转念一想,正好趁此机会多了解了解平南王的为人。 放烟花时,孟静秀去找夜岚辰这位皇伯伯,夜灵犀去找宴楚楚,结果被她三哥哥捷足先登了。 过了会儿,她看见她三哥哥走了回去,然后,又走了回去,看起来十分地犹豫纠结。等她三哥哥再走回来时,她从那低垂的头盖骨便知道了结果。 “三哥哥。” 听见有人在小声呼唤他,夜星野抬头看了看,然后看见小皇妹在朝他招手,他用尴尬而腼腆的笑容掩饰失落的情绪,迈着略带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 “灵犀,这个送你吧。” 他将那只木雕小兔子递了过去,夜灵犀收下了,下一刻,她面色一惊,竟然发现那双清爽开朗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凑近盯着看了看,怕是看错了。夜星野连忙将脸转过去,又抬头看了看烟花绚烂的夜空,似乎在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她抬起手拍了拍那倔强的肩头以示安慰,此时无声胜有声,下一秒,这无声的氛围便被打破了。 “三殿下。公主。”一名丫鬟匆匆走过来向两人行了行礼,夜灵犀认得对方,正是之前给她带路的那名丫鬟。 夜星野回头看见丫鬟,连忙背过了身,尴尬得无所适从,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殿下,小姐让奴婢来看看您,您还好吧?” “我没事。” 夜灵犀看着那坚强的背影,不厚道地笑了一下,“三哥哥没事的,三哥哥是男子汉大丈夫,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说着她向丫鬟使了使眼色,两人便悄悄走开了。 夜星野凝望夜空半晌,语重心长地问道:“灵犀,我是不是哪里不好?”等了一下,见身后没动静,他转头一看,啊!地一声被吓了一跳。 同样是一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只不过小皇妹换成了小郡主~ “你是三殿下吧?”孟静秀好奇地盯着那张受到惊吓的脸,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甜甜笑容。 夜星野经这一吓,那种低迷的情绪倒被吓跑了八九分,“你是安平郡主吧?” “殿下叫我静儿吧,我父王和母妃都是这么叫我的。”孟静秀用欢快清脆的声音说道。 夜星野略带腼腆地喊了声静儿妹妹,孟静秀好奇问道:“殿下刚才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没有。”夜星野连忙摆手表示否认,反倒显得有点儿可疑。孟静秀用大眼睛注视着那张透着几分慌张的脸,微微眯了眯眸光,像是一只狡黠的猫,夜星野感觉脑门上都快冒汗了。 “殿下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在孟静秀柔声柔气的央求下,夜星野即将缴械投降,好在这时夜天澜走了过去,他先向夜星野行了一礼,然后把孟静秀带走了,好像怕这个妹妹会随时捅篓子一样。 看着兄妹俩走远了,夜星野长舒一口气,又看了看四周,心里奇怪小皇妹去哪儿了? 另一边,夜灵犀拿出平安符,跟宴楚楚说她二哥哥平日里不带这些东西,宴楚楚神色黯然地收回平安符,跟夜灵犀行了行礼,先告退了。 都先静一静吧,想通了就好了,夜灵犀心想。 嘭地一声,一朵盛大的烟花在皇城上方绽开,璀璨的光芒映亮了大半个天空,这般盛大的烟花吸引了不少视线。宴楚楚也抬头看了看,绚烂的色彩映照在她的眉眼间,依旧无法带走那份失落,随着烟花消散,那双纤弱的眉眼重归黯然。 “小姐,二殿下过来了。”身后的丫鬟小声提醒了一句。 她抬头看过去,目光触及那个修长俊雅的身形时,慌忙低下了头,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挣扎纠结一番后,她慢慢走上前去,还有两步左右的距离时,她停住脚步欠身行礼,夜凌绝微微颔首示意,抬手让她起来。她悄悄抬起视线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态,并无异常,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声音还没从嗓子眼里发出来,对方便走了,她感觉心情忽冷忽热,一方面是因为对方的君子风度避免了尴尬,另一方面是因为对方似乎并未将平安符的事放在心上。 “小姐,苏小姐在那边,胡小姐也在那儿,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走吧。”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糟心事,胡倩儿一脸恼怒的神色。宴楚楚过来后,顺着胡倩儿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胡倩儿她大哥胡玉涵和洛锦绣在一块,她大哥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洛锦绣嫣然一笑。 “男人都是一个样儿,喜新厌旧。”胡倩儿义愤填膺地说道,也不管用词合不合适。 苏婉莞尔一笑,打趣道:“你们是骨肉血亲,难不成你大哥还能不认你这个妹妹?” “他敢!”胡倩儿扬了扬拳头,“看我回去怎么修理他。” 胡玉涵正将洛锦绣逗笑,感觉背后有股寒意袭来,他回头看了看,正好对上一双凶巴巴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他讨好地赔上笑脸,胡倩儿扭头不理。 “表哥,怎么了?”洛锦绣看了一眼胡倩儿的方向,眼中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 胡玉涵笑着说道:“没事,刚才讲到哪儿了,咱们接着讲。”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平南王(三) 又一朵盛大的烟花在众人头顶绽开,散落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夜灵犀抬头看着最后一点光芒如流萤般消散,忽然生出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慨,看着眼前的繁华热闹,上一世的事如同浮光掠影,恍若虚幻的泡沫般,伸手什么都无法抓住...... “唉~”她叹了口气。 禾禾和铃铛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公主在这样高兴的日子里有什么烦心事? 这是一个人影若无其事地踱步过来,走过来后,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手上拿着一个兔子花灯,甚是玲珑精致,单是从那双活灵活现的兔子耳朵便能看出师傅高超的手艺。 “给你。” 夜灵犀接下后,他便扭头走了。 “公主,你快看,这个灯还会转呢~”铃铛好奇地看着花灯里面转动的人物画,绰绰约约的身影,在灯光的折射下,像是从月色中飘然而来的仙子,禾禾也被吸引了目光,夜灵犀告诉两人这叫走马灯。 赵策也没走多远,让小厮打掩护,他悄悄探出脑袋往那边瞄着,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他皱了皱眉,也走了过去,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宴斐侧过视线瞥了一眼,也没搭理,赵策也把脸扭向另一边,一副“谁爱搭理你”的模样。 苏时看向会转动的兔子花灯时,赵策颇为得意地说道:“这叫走马灯,没见过吧?” “这是买的吧?”宴斐随意问了一句,又道,“之前阿时自己就做过一个,比这个还大。” 赵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苏时,就差把“小爷不相信”这句话刻在脑门上了,面对那双饱含质疑的眼睛,苏时回以温和一笑。 “苏哥哥做的走马灯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夜灵犀期待地问道。 “送给小姑娘了。”宴斐打趣道。 苏时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说道:“三妹喜欢,那盏灯笼在她那儿。” 夜灵犀知道苏家还有个三小姐,单名一个玉字,比她大两岁,应该是年龄小的缘故便留在家里过节,上次除夕宫宴和这次元宵佳节都没有到场。 这时,孟静秀走过来惊叹道:“这是灯笼吗,怎么还会动?” 除了夜灵犀,另外三人都没和这位安平郡主说过一句话,突然多了一个陌生姑娘,三人都往旁边让了让。 夜灵犀说这是走马灯,孟静秀便好奇问了一句,“就是人死前看到的那个?” 四人:“……” “这个真有趣,灵犀妹妹,你在哪儿拿的,我怎么没看见这样的灯笼?”孟静好奇问道。 夜灵犀道:“这是世子哥哥拿来的。”说着用视线示意了一下哪位是世子。 “能送给我一个吗?”孟静秀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赵策,目光充满期待。面对这样的眼神,赵策都不太好意思当面拒绝了,于是转过脸看着别处,有点儿心虚地说道,“没…了,就…这一个了。” “世子不是买了一对吗?”身后的小厮热心地提醒道。 四人:“.…..” “你记错了,本世子就买了一个。”赵策回头“十分亲切”地注视着小厮,后者连忙改口道,“是奴才记错了,世子就买了一个,瞧奴才这记性,真该打。” “算了算了,下不为例。”赵策宽宏大量地说道。 四人:“.…..” 同往年一样,平南王住在明月园中。孟静秀如愿住进了未央宫,和夜灵犀睡在同一张床上。 睡了多年的小被窝,突然多了个人分被子,夜灵犀觉得有点不适应,索性将脑袋瓜对人,然后一只手戳了戳她的脑袋瓜,又戳了戳她的肩膀,孟静秀道,“咱们说会儿话吧。”说着又戳了戳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大哥的秘密?” “什么秘密?”夜灵犀问道。 孟静秀狡黠一笑,“那你先告诉我一个秘密。” 小姑娘还挺会坑人,夜灵犀心说,“那你想知道谁的?” 孟静秀想了想,道:“就你那个晏哥哥的。” “晏哥哥会骑马。该你说了。”夜灵犀道。 孟静秀骄傲地说道:“我大哥会射箭,百发百中,可厉害了。” “父皇闭着眼睛都能百发百中,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夜灵犀自豪地说道。 然后,两人像是激起了攀比心。 “我父王能徒手打老虎。” “你吹牛,老虎那么大,怎么打得过。” “谁说谎谁就是小狗。我父王可厉害了,在我们那儿没人能打得过父王,父王力气可大了,抓起来把人一扔就能扔好远,这么大的一只鼎,父王单手就举起来了,我看你们这儿的人长得都太斯文了,跟我父王一比,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父王说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顶天立地,别跟个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不过,我还是喜欢长得好看一点的,不过父王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太娇弱了,你看大殿下,长得还可以,就是看着有点儿阴柔—” “不准说大哥哥坏话,你再说我就不把床分给你睡了。” “我是实话实说—你瞪我干嘛,算了算了,我不说了,睡觉吧。” 安静了一会儿后,夜灵犀感觉身上的被子被拉过去了一些,然后又被推了回来,然后又被拉了过去……如此反复几遍后,她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了,睡不着?” 在夜灵犀开口前,孟静秀像个冬瓜般滚来滚去,“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估计是择床了,你先睡吧。” 夜灵犀:“.…..”怎么睡? “要不咱们再说会儿话吧,我不说你大哥哥了。”孟静秀抛出和平的橄榄枝。 夜灵犀便问道:“你父王多大了,看起来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吧。” “父王才四十多,哪里有五十了。”孟静秀严肃地纠正道。 夜灵犀道:“那你叫我父皇伯伯,我父皇明明看着比你父王要年轻。” “你还太小了,这些礼仪规矩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孟静秀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平南王(四) 夜灵犀思索了一下,好奇问道:“你知道我父皇和你父王是怎么认识的吗,看起来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那当然了,皇伯伯和我父王是拜把子的兄弟,当初咱们和西燕打仗时,皇伯伯和我父王并肩作战,那是过命的交情,关系当然好了。”孟静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我父王说,他这辈子就没服过谁,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我母妃,另一个就是皇伯伯。父王说当年西燕铁骑围守邺城,城中弹尽粮绝,连他都觉得没有希望了,劝皇伯伯弃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伯伯只问了一句百姓怎么办,父王自己把自己揍了一顿,再也没提过弃城的事,父王说从此之后他就服了皇伯伯。”说完,她朝夜灵犀眨了下眼睛,说她是只小狐狸,夜灵犀感觉自己的心思像是被对方看穿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当年皇伯伯是怎么守住邺城的。” “再讲会儿,天都要亮了。你不困我都困了,睡觉吧。” “睡不着,要不咱们猜灯谜吧。” “.……” 翌日,金乌破晓,光芒万丈,一切都是焕然一新的样子。 陈府门口忙得不可开交,两辆马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行李。 昨儿晚上任命便到了府上,陈平的父亲接任丹阳郡守,其本是户部侍郎,虽然远离了都城这个权力中心,但接任郡守一职也是升官了。 启程时,街上还剩一点儿几丝白茫茫的晨雾。 达达的马蹄声追着马车而来,后面有人大声喊着坐在马车里的人。陈平掀开帘子往后面看了看,连忙让人停车。 马车停住后,赵策下马跑了过来,陈平也匆匆跳下了马车,两人见面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感觉眼眶有点儿酸涩,一个仰头看天,一个扭头看地。 “这个给你,你好好收着,别让你那继母发现了。” 赵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陈平,见他不收,直接塞进他手里转身跑了,抬了抬手像是在擦眼睛。陈平也转过身擦了擦眼睛,将银票揣进怀里后回了马车。 当车马驶出城门时,已是天色大亮。 禾禾和铃铛来服侍夜灵犀和孟静秀起床时,两人都赖床了,怎么叫都不醒。禾禾只好去回禀了兰妃一声,兰妃让两人多睡会儿,她梳洗完毕后,带着珠儿去往皇后宫中请安。 到了皇后宫中,萧贵妃问了问孟静秀这位安平郡主住得可还习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打发人来跟她说一声,兰妃道谢,言行举止温婉娴静,让萧贵妃观察不出半点端倪。 从皇后宫中出来后,萧贵妃请兰妃去她宫里坐坐。 “都下去吧,本宫和妹妹单独说会儿话。” 珠儿和红翘一块退下了。 萧贵妃随意说起前几日来了封家书,暗中观察兰妃神色,并无异常,一双温婉明净的眼睛里看不出半点心机。萧贵妃对自己之前的推测又有点儿怀疑,又试探了一番,“妹妹身边少了李姑姑这样有资历的帮手,想必有诸多不便,本宫看红翘挺好的,要不让她去服侍妹妹。” 兰妃向萧贵妃的好意道谢,说道,“臣妾身边有珠儿,宫里人手也够用。” 兰妃的婉拒让萧贵妃又加重了几分疑心,也没想到“自己宫里也没了慧芝这个有资历的、兰妃怕她人手不够用”这一层。 又说了会儿话后,兰妃便告辞了。 御花园的锦鲤池边,两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胖鲤鱼,红红绿绿的,像是水里穿梭的花蝴蝶。 “这鱼长得也太小了,上次父王从河里抓了这么大一条鱼回来,一只手就拎起来了,那鱼可大了,这池子里的鱼加起来都没有它大。” “父皇能一只手拿起这么大的弓,闭上眼睛都能一箭射穿靶心,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父皇闭着眼睛一箭就能射中,父皇最厉害了,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父王能打得过熊,一拳就能把熊打晕。” “父皇好看,父皇最好看。” “……,我大哥好看。” “我皇兄更好看。” “我比你高。” “你比我老。” “……,我哪里老了。” 哈哈哈 爽朗洪亮的笑声将两人吓了一跳,两人回过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二三……三个人,笑得最欢的是平南王,脸上的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像跳舞似的。 “父皇~”夜灵犀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父皇身后躲了起来。 “皇伯伯,灵犀妹妹说我老~”孟静秀委屈巴巴地告状道。 夜灵犀探出脑袋道:“你先说我矮的。” “我又没说你矮。”孟静秀委屈道。 夜灵犀反问道:“你说你比我高不就是说我矮咯?” 孟静秀:“.…..” 哈哈哈 平南王再次发出豪迈的笑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夜岚辰身后探出来的小脑袋,问道:“今年几岁了?” “父王,灵犀妹妹六岁了。”孟静秀回道。 夜灵犀躲在她父皇身后说道:“我很快就七岁了。” “皇上,要不咱们结个亲家吧,亲上加亲。”平南王大手一挥,拍了拍孟天澜的肩膀,也不知道自己那“一掌拍晕熊”的大手有多大的杀伤力,拍得自家儿子都往前摇晃了一下。 夜岚辰噙着笑意道:“朕还打算日后给灵犀办一场比武招亲,不光要比武,这文采也要试一试。” 平南王又拍了拍孟天澜的肩膀,十分有自信地说道:“我家这小子从小就习武,军营里那些将士现在都打不过他了,肚子里的墨水也多,三岁就能背诗了,比我当年强多了,说话文绉绉的,一听就很有文采。” 听到最后一句,孟天澜那张沉稳的脸也快绷不住了,面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略显尴尬。孟静秀则是彻底绷不住了,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被那双沉静内敛的眸子扫过来,她机智地躲到了她父王身后,“父王,大哥凶我。” “小兔崽子,又欺负你妹妹是不是?”平南王大手一挥,这次直接将儿子拍得踉跄了一下,德公公连忙过去扶了扶,夜岚辰让孟天澜过来他这边,“你父王当年一巴掌就能把人拍地上,当年朕也吃了不少苦头。” “好汉不提当年勇。”平南王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过去的都过去了,皇上就别记着了。” 孟静秀“告密”道:“皇伯伯,父王在家都不敢拍人,母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平南王顿时红了老脸,虽然被脸上浓密的胡子挡着也看不出来老脸红不红。 夜灵犀对这位平南王妃到有点好奇了,不知道是怎样一位奇女子能将平南王这样的好汉收拾得服服帖帖。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平南王(五) “皇上,宴江那小子怎么还没来,我还等着跟他切磋呢。”平南王握起大拳头,双目囧囧放光,“上次那小子耍滑头,没使出全力,这次我非得让他把看家本事都吐出来不可。” 夜岚辰笑了笑,道:“朕已经让人去叫了,进宫总要点时间,等会儿朕让他直接去练武场那边。” 平南王颇为期待道:“也不知道这小子又长进了多少,上次我跟他切磋时就发现这小子骨骼惊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他大哥…”说到这儿平南王叹了口气,一脸惋惜之色,“真是可惜了。” 提起宴斐的父亲,夜岚辰同样默然了片刻。 夜灵犀偷偷望了望她父皇的神色,想说些安慰的话,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提了不提了。”平南王摆了摆手,轻拍了一下孟静秀的脑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他那小子是不是比我家那小兔崽子还小两岁,昨天我看着是越长越精神了。” 又想乱点鸳鸯谱,夜灵犀皱了皱严肃的小眉头。 “那孩子骑马射箭样样都是拔尖的,上次去青州剿水匪就有他一份功劳,朕想着他年纪还小,打算等再过两年再给他安排差事,到时候朕可得好好想想封他什么好。”夜岚辰道。 “要不到时候皇上一并赐个婚,喜上加喜。”平南王道。 夜灵犀还没开口,孟静秀就先替她把话说了,“回去后我要告诉母妃,说父王喝醉了酒调戏小宫女。” 小丫头还挺会说话的,夜灵犀心说。 平南王吓得胡子抖了三抖,一点王爷的面子也顾不得了,低声下气地讨好小闺女,哄了半晌方才见好。 这时,一名小太监过来跟小安子低语了几句,小安子又去禀报德公公,当德公公把消息呈报给夜岚辰时,他眉眼间掠过一丝凝重之色,像是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老孟,人已经去练武场了,你先过去吧。” “昨儿都说好了比拳法,皇上这会儿怎么就反悔了?” “镇北王来了,要不你跟朕一块去见见。” “算了算了,就他那闷葫芦,我跟他聊不到一块去。” 平南王这般“有啥说啥”的直脾气,让夜灵犀对上一世的宫变又存了一层疑虑。 …… 一刻钟后,平南王大步流星地踏进了练武场。孟静秀拉着夜灵犀一路小跑着追赶她父王和兄长的背影,等跨进练武场的大门时,两人都没有大喘气。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跑的,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强多了。” “你也不差啊,跑得比我还快一点点。” “我那是让着你,我要是认真跑起来,你追都追不上。” “我要告诉父皇,你说我腿短。”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小狐狸。” 孟静秀撞了撞夜灵犀的小肩膀,冲她挤挤眼道,“那不是你的晏哥哥吗,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是不是害羞了,要不我去替你打声招呼?” “我自己去。” 夜灵犀抬起脚丫子便走了过去,看起来一点也不害羞,孟静秀眯了眯狡黠的大眼睛,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晏哥哥,你来了。” “嗯。” 宴斐往夜灵犀身后看了一眼,拱手准备行礼,“晏哥哥不必多礼。”孟静秀特意将前面三个字拖长了语调,又冲夜灵犀眨了下眼。 听见晏哥哥这个称呼,宴斐微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似乎有点尴尬。 “你学我干嘛?”夜灵犀皱着严肃的小眉头,脚丫子也挡在了宴斐面前,双手叉腰,有点护食的意味。 “许你叫晏哥哥就不许我叫了,难道晏哥哥是你一个人的,只有你叫得,别人就叫不得了?”孟静秀眯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得像只狡猾的猫。 夜灵犀瘪起樱桃小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走过来的平南王,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模样,奶声奶气地告状道:“伯伯,秀秀姐姐凶我。” 听见秀秀姐姐这个称呼,孟静秀抽搐了一下嘴角,下一刻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甜甜笑容,用亲切友好的声音说道:“灵犀妹妹,是静儿姐姐,不是秀秀姐姐,再说我哪里凶你了,要不你问问晏哥哥,看我凶没凶你。” 宴斐:“.…..” “二妹,不得对公主无礼。”孟天澜道。 “哥,你太偏心了,这时候就知道要护着小嫂嫂了—”孟天澜一记眼神扫过去,孟静秀像只兔子般溜到了平南王身后。 宴江看了一眼大侄儿震惊的瞳孔,笑着问道:“什么小嫂嫂,在哪儿呢?” “刚才—”平南王正要说说前因后果,被孟天澜一声“父王”打断了,他行了一礼便告退了,等人走得有点远后,平南王才小声说道,“这小子生气了,敢给他老子甩脸色,还反了天了,看我等会儿不拿鞋板子抽他。” “父王要是拿鞋板子打大哥,我回去就告诉母妃。”孟静秀探出脑袋说道。 打不得骂不得,平南王拿伶牙俐齿的小闺女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去看看你大哥,别让那小子气坏了。”平南王将儿子的问题丢给小闺女后,招呼宴江上了比武台,摩拳擦掌,摆好架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气势逼人。 “这次我只用拳法,看你小子能不能接下我十招?” “晚辈要是接下了,就让晚辈这大侄儿和令郎比一场。” “行。” 平南王痛快答应,“不过我可提醒你小子,我儿子厉害着呢,到时候要是输了,可别说咱们欺负人。” 宴江笑道:“那小子也厉害着呢,再过两三年,晚辈都不是对手了。” 战鼓擂响,台上台下的气氛蓦然变得严肃紧张,一个人影匆匆奔来,高声喊道,“开始了吗?” 夜星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像是从自己宫里横穿整个御花园一路跑过来的,大喘了几口气后,他才调整过来呼吸的节奏,两眼放光地盯着台上的两人。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小路子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过来,脸色煞白,大喘着气,像是随时会晕死过去一般。 第一百四十章 平南王(六) “殿…殿…下…您下…下次慢点……奴才跟不上……” 大喘了好一会儿气后,小路子才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 夜星野一面聚精会神地盯着比武台一面摆了摆手,示意小路子安静,见平南王挥出虎虎生威的一拳,他高声喝了声彩,又跟小皇妹兴致勃勃地介绍道,“灵犀,这招叫黑虎掏心,讲究就是个快准狠—好!”还没介绍完他又给宴斐他三叔那如猎豹般敏捷的身手高声喝了声彩。 看着她那情绪亢奋的三哥哥,夜灵犀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夜星野也没察觉,继续跟旁边的空气说得热火朝天。 “灵犀,快看,那招是扫堂腿,啧啧,这动作行云流水,真是漂亮——好!” “灵犀,快看快看,那是隔山打牛,可厉害了,不碰到人都能把人打伤,嚯!躲开了!” “啧啧,速度真快,这轻功肯定练了不下十年,就是力气上差了点。”“看,我就说吧,像平南王这样一身铜墙铁壁的,没点蛮力根本伤不了皮毛。” …… 在夜星野对着空气激情昂扬的讲述中,一场比武也到了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战鼓越擂越快,仿佛连空气里都充斥着紧张的兴奋因子。 台下谁也没有吭一声。 夜星野那双聚精会神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跳出眼眶了,两人一套快速出拳看得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短短十几秒的功夫内两人便打出了二十多拳。 平南王蓄力打出双拳,宴江正面迎击,两双拳头抵在一块,平南王那怪异的蛮力让宴江往后滑移了几步路的距离。 忽然,响亮的笑声从台上传来,鼓声也在这时落下帷幕,平南王收起双拳,一只手赞赏地拍了拍宴江的肩膀,“你小子身手长进了不少。” “王爷承让了。”宴江谦虚道。 平南王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承让不承让,你小子别跟官场那些老滑头学,说个话都说不明白,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非要在那儿说一大堆废话,我就最烦跟这些人打交道了。” 说话间,两人走下了比武台。 平南王朝孟天澜招了招手,又朝宴斐招了招手,两人都走过来后,他冲宴斐点点头道,“长得精神,不错。你们两个上去比一场吧,赢了有赏,输了有罚,要比就拿出真本事比,别糊弄事。”说着他大手一挥拍了拍自家儿子,“我都跟皇上说了你小子文武双全,别给我丢人。” 孟天澜嗯了一声,神色已经恢复为平日里的稳重内敛。 宴江悄悄跟宴斐这位大侄儿说了一句话,宴斐脸上蓦然添了一层薄红,视线往夜灵犀的方向侧了一下,旋即便收了回来。 等宴江走过来时,夜灵犀好奇问道:“大叔,你跟晏哥哥说了什么悄悄话?”见前者一脸猥琐的笑容,她顿时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我跟他说,他要是赢了,我就帮他找个小娘子。” “……,大叔,你要找小娘子,惜娘姐姐知道吗。” “谁说是我找了,我是帮我大侄儿找—” “没想到大叔你是这种人,都有惜娘姐姐了还要去找小娘子。” “不找了不找了,都有现成的还找什么。” “.…..” 宴江笑眯眯地看着夜灵犀,她感觉这大叔笑得实在有点猥琐,身上都快起鸡皮疙瘩了,这时夜星野热情洋溢的呼唤声传了过来,她头也不回地跑了,感觉那笑眯眯的目光还猥琐地追随在她身后。 “灵犀,快看快看,两人打起来了!” 夜星野兴奋地挥舞着双手,跟打了鸡血似的,夜灵犀的注意力也移到了比武台上,由于看得太过投入,她不自觉地攥起了小拳头,心里默默加油助威。 感觉头顶有片影子笼罩过来,她仰头一看,原来是她父皇过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削瘦的下巴,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狭长的眼眶衬得目光愈发深沉锐利,带着点阴郁的气质,身材高挑精瘦,像根竹竿子。 这位便是镇北王。 那双冷沉沉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视线扫向夜灵犀向后仰望的大眼睛,随即便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放到前方的比武台上,视线扫过孟天澜,在宴斐的身影上略停了一下。 藏得很深,是这位镇北王给夜灵犀留下的直观印象。 咳咳,孟静秀轻咳两声吸引夜灵犀的注意力,然后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等夜灵犀走过来后,又招呼她走远了一点好说悄悄话。 “那位大叔是谁啊,长得怪吓人的?” “镇北王,你之前没见过吗?” “哦~,原来这大叔就是镇北王,父王说得果然没错。” “孟伯伯说什么了?” “父王说,这大叔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整天摆着张臭脸,就跟谁欠他钱一样。” 这小姑娘真是什么都敢说,夜灵犀心说,又悄悄看了一眼那张一点也不活泼的精瘦面孔,真像被人欠钱了一般。 “小兔崽子!没吃饱饭是不是,这花拳绣腿谁教你的,跟个娘们似的,给老子狠狠打!打不赢就别跟老子回去了,省得丢人!” 平南王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练武场中,像撞钟似的,甚至还有点儿回音,这样发自内心的呐喊让离得最近的夜星野立刻躲开了一段距离。 也许是老父亲的“谆谆教导”起了作用,孟天澜的拳脚功夫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宴斐也不甘示弱,身法变得更为迅捷。 “臭小子,你要是输了就娶不着媳妇了。”宴江将双手拢在嘴边做成一个夸张的喇叭形状喊道。 像是被激起了心中的胜负欲,两人招招充满力量感和攻击力,不像是切磋,倒像是拼命。 孟静秀抬手遮在自己的大眼睛前,像是不忍心看两人赌上尊严和媳妇搏斗的美好画面,“灵犀妹妹,等会儿谁赢了你告诉我一声。” 夜灵犀:“.…..,晏哥哥肯定会赢。” “大哥会赢。”孟静秀十分笃定地说道。 两人争论不下,最后立了个赌约。 第一百四十一章 镇北王(一) 到了决出胜负的时刻,孟天澜一拳打在宴斐肩上,孟静秀还没来得及高兴,宴斐一脚踢在了孟天澜肩上,夜灵犀欢呼鼓掌,孟静秀瞪着不服气的大眼睛,气鼓鼓地说道,“你高兴什么,还没分出胜负呢。” 两人各后退了几步站稳后,互相对峙的眼睛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谁也不服谁,打算再战一场。 夜岚辰拍了拍手,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即可,要是真得拼个头破血流,朕这脑袋可没有老孟这脑袋硬。” 平南王拍了拍自己脑袋,自己调侃自己道:“我这脑袋练的是铁头功,当初练功时不知道砸破了多少铁锅。” “那孟伯伯家里用什么做饭啊?”夜灵犀天真好奇地问道。 平南王被逗得哈哈大笑,响亮的声音让夜灵犀屁颠屁颠地溜到她父皇身后躲了起来。 “平南王还是这么不拘小节。”镇北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平南王大手一挥道:“别整这些文绉绉的,有话直说。” 镇北王也没接茬,狭长深沉的视线扫向宴江,“听闻上次令兄回京途中遇到了匪徒,受了点伤。” “兄长已经没事了,有劳王爷挂心了。”宴江客气地回道。 平南王道:“你那儿不是养了很多死士吗,怎么不多派些人手把人送回来,还怕皇上扣下来了不成,瞧你那小气劲儿。” “先皇曾有令,藩王无召不得进京,平南王难道连先皇的旨意都忘了吗。”镇北王冷沉沉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幽光,一股寒意从瞳孔深处渗了出来。 “咱们这些藩王没有旨意是不能进京,又没劳烦你亲自把人送回来,我还不知道你这个铁公鸡,就怕吃亏。”平南王毫不避讳,一点面子都没给镇北王, 夜灵犀都有点被惊到了,总算是知道小姑娘那“啥都敢往外说”的底气是从哪儿来的了。 “渝州不是离你的领地近吗,怎么没见你派点人手过去?”镇北王反问道。 平南王握着大拳头忿忿道:“老子怎么没派,老子派了五百人马,结果不知道从哪儿杀出来个兔崽子,赶在老子前面把人救了。” 夜灵犀好心提醒道:“孟伯伯,是萧云哥哥把人救了。” “谁!哪家的小兔崽子?”平南王问道。 德公公回道:“是江南萧家的大公子,也是贵妃娘娘的侄子。” 听到后一句,平南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皇上,酒席已经备好了。”德公公适时地转换了一下话题。 夜岚辰让人在御花园中备好了接风宴,宴江也陪同前往。经过宴斐时,镇北王稍停了一下脚步,锐利的目光从那张五官冷冽的脸上扫过,像是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唇角绷紧了几分,似乎有点儿不快。 接风宴上除了平南王和镇北王这两大藩王,还有另外两位藩王,领地面积不如南境和北境,在两人面前的气势也矮了一截。 翌日,夜灵犀听说平南王喝得高兴,非要跟人掰手腕,结果把另外两位藩王的手掰骨折了,这两位藩王现在还在太医院躺着呢。 然后夜灵犀就听孟静秀念叨了一上午,无非就是不该让她父王喝酒,每次喝醉了就耍酒疯,酒醒后就被她母妃罚去劈柴,劈满一个月为止。 下午,孟静秀拉着夜灵犀在御花园里东逛西逛,不知不觉逛到了幽竹馆附近,有悠扬的箫声从里面飘出,两人立在墙根下一声不吭地听了好一会儿,四周竹影环绕,绿意清凉,让这箫声也显得愈发空灵超逸,若是在月下听,还不知是怎样的动人心扉。 一缕轻风拂过夜灵犀乌黑的双丫髻,孟静秀纵身一跃而起,双手扒在了墙头,看这熟练的动作平时应该没少翻墙。 这时,箫声也停止了。 过了片刻,一缕轻风再次拂过夜灵犀的额头,孟静秀稳稳落在地上,像是灵活的猫,她颇为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公子,原来是个大叔,长得也不怎么样。”夜灵犀一本正经地念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孟静秀狡黠一笑,道:“要是你的晏哥哥长得不好看,你肯定就不喜欢了。” “那要是你大哥长得不好看,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了?”夜灵犀反问道。 “你承认我大哥长得好看了?”孟静秀得意地勾起嘴角,像只偷到了鱼的猫。 夜灵犀双手背在身后,像个老学究一般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孟静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眉眼弯弯,笑得腰都弯了,笑得有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一名白衣童子过来请两人进去,当在院子里见到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后,孟静秀盯着两名白衣童子看了好几秒,又眨了眨惊讶的大眼睛,怕是看花了眼。 “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吗?” 两名白衣童子点头嗯了一声,一模一样的动作和神态又让孟静秀眨了眨大眼睛,她还从没见过能相似到这种程度的双胞胎,简直一点区别都看不出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 “清风。扫雪。” 孟静秀伸着手点了点,嘴里念念有词,“你是清风,你是扫雪,清风,扫雪,扫雪,清风,我记住了。”等两人端来茶时,她又分不清了。 “大叔,您怎么称呼?”喝了一口热茶后,孟静秀原先失望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她从未喝过口感这样特别的茶,像是竹叶上一片悄然融化的雪,像是照进雪地里的第一片月光……她无法准确形容出这种滋味。 夜灵犀也喜欢这一杯茶,也喜欢映在地上的疏落竹影,一杯茶,一个小院子,静看流云,闲听落花。 “郡主是初次来都城?”习目双目微阖,从容不迫地说道。 孟静秀惊讶道:“大叔你怎么知道?” “平南王膝下有一儿一女,长子为天澜世子,次女为安平郡主,应有十一芳龄了。”习目道。 孟静秀更加惊讶了,没想到对方连她大哥的名字、她的年龄都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镇北王(二) “先生是圣隐,知道的事可多了。”夜灵犀喝一口茶,像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者,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格外地淡定。 孟静秀看了看夜灵犀那张幼稚的脸,狡黠的眼睛里闪烁着敏锐的光,似乎想看穿某个戏法的奥秘,过了几秒又有点儿沮丧地收回了视线,“灵犀妹妹,什么是圣隐,很厉害吗?” “不过是个虚名罢了,郡主不必放在心上。”习目道。 “先生刚才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夜灵犀问道。 “不过是随意吹奏的一首无名曲而已。”习目道。 孟静秀灵机一动,道:“莫非先生也是无名?” “郡主所言甚是。”习目颔首道,“有名也好,无名也罢,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那我以后就叫先生无名先生。”孟静秀道。 习目颔首。 “无名先生是宫里的乐师吗?”孟静秀听对方吹得一手好箫,年龄也不小了,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个有阅历的乐师。 夜灵犀道:“先生是隐士,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才留在宫里教皇兄,也教我。”说到自己时,她带着点儿骄傲的语气。 习目谦逊道:“承蒙皇上不嫌弃在下才疏学浅,三位皇子亦各有聪慧之处,在下虚长些年岁,能教的不过是自身的一点阅历而已。” 孟静秀抓住话中一个关键点,趁热打铁地问道:“无名先生不是也教灵犀妹妹吗,难道灵犀妹妹没有聪慧之处?” 习目从容不迫地答道:“公主的聪慧之处又不同于三位皇子。”点到为止,并未说透。 孟静秀朝夜灵犀挤挤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看灵犀妹妹的聪慧之处都用在别的地方了。”又故意提了提宴斐,“也不知道宴哥哥现在在干嘛?”像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她兴致勃勃地问道,“无名先生见过宴哥哥吗,觉得宴哥哥如何,聪不聪慧?” 夜灵犀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期待,不知道对方会给出怎样的评价。 “那孩子身上有股杀伐之气,日后当是位少见的将才。”习目道。 孟静秀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第一眼见到宴哥哥就觉得他长得气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是练过武的,比那些娇滴滴的公子哥们强多了。” 夜灵犀听她这话有点儿暗示她大哥哥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反问道:“大哥哥哪里娇滴滴的了?” “我又没说大殿下。”孟静秀道。 对于这苍白的辩解,夜灵犀扭头喝茶,一副“我不想听你狡辩”的高冷模样。 孟静秀也扭头喝茶,一副“我才不会哄你”的高冷模样。 两个小姑娘互相不理睬,习目则是淡然自若地静坐品茶。 院子里吹过一丝丝清凉的冷风,挂在屋檐下的那只风铃叮咚作响。 一个毛绒绒的身影走了进来,一名白衣童子迎了过去。 “诶?那是谁啊?”孟静秀拍了拍夜灵犀的肩膀,将之前的高冷都抛开了,夜灵犀也不想显得太小心眼了,便回答道,“那就是萧云哥哥。” 萧云披着那件雪白的鹤毛大氅,仿若雪中走来的贵公子。 孟静秀被对方身上那种神秘优雅的气质吸引了视线,几秒过后又惋惜地摇了摇头,“长得太秀气了,要是再精神点就好了。” 夜灵犀看了看那殷红的嘴唇,像是涂了胭脂,衬得那张白玉般的面孔愈发没有血色,仿佛冰雪雕成的一般。 萧云走过来后,先向习目行礼,而后向夜灵犀和孟静秀颔首见礼,并没有因为多了一张生面孔而感到拘谨或是紧张。 “萧云哥哥,您是来找先生下棋吗?”夜灵犀问道。 萧云道:“来老师这儿讨杯茶喝。” “无名先生这儿的茶确实好喝。”孟静秀深有同感地说道。 听到无名先生这个称呼,萧云纠正道:“先生有名,并非无名。” 孟静秀道将习目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有名也好,无名也罢,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末了加上一句,“你也可以叫我无名姑娘。” 萧云淡然扫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在夜灵犀对面坐下后,扫雪端来一杯热茶。 孟静秀觉得对方有些傲慢,也不想搭理了。 院子里又拂过一丝丝清凉的冷风,屋檐下挂的那只风铃叮咚响了几声。 “灵犀妹妹,咱们去看皇后娘娘吧。” 还没等夜灵犀回答,孟静秀便拉着她跑了。 刚跑出幽竹馆,孟静秀立刻开启吐槽模式,“那个萧云怎么回事,我又没得罪他,跟我摆什么架子。” “你不是说萧云哥哥长得太秀气了吗。”夜灵犀提醒道。 孟静秀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没当他面说。”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他了。”她眼神一亮,抬手遮在额前眺望着前方,“那不是二殿下吗,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吧。”说着就拉上夜灵犀飞快跑了过去。 两人穿过花丛,转过假山,跨过鹅暖石小路,像只花蝴蝶一般飞到了夜凌绝面前。 “二殿下要去哪儿啊?”孟静秀眼神亮闪闪地问道。 夜凌绝客气回道:“我去看看慕容世子。”视线又落到夜灵犀红扑扑的脸蛋上,“灵犀,你带郡主先回去吧,天气还没暖起来,别着凉了。” “二哥哥,慕容世子也来了吗?”夜灵犀好奇问道。 夜凌绝点了一下头。 “我听说,”孟静秀瞄了瞄四周,压低声音道,“他好像不能走路,天天都坐在轮椅上。” 夜灵犀倒没听到过这个小道消息,跟这位北境世子也素未谋面,对方的相貌性情一概不知,然而轮椅一词就让她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清冷孤傲的形象。 “那都是谣传,不足为信。”夜凌绝看了一眼夜灵犀,似乎知道她小脑袋瓜里在脑补什么。 “灵犀妹妹,咱们也去看看吧。”孟静秀道。 夜灵犀也想看看这北境世子的庐山真面目,便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两人就这样把事情定下了,貌似忘了要不要征求别人的同意。 夜凌绝透出几分无奈之色,道:“走吧。” 于是,一行三人一同上路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镇北王(三) 路上,孟静秀以极大的热情和好奇心询问着夜凌绝的各种喜好,譬如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喝什么茶,喜欢看什么书等等问题,都是冬墨一一做了笼统的回答。 “殿下定亲了没有?” “郡主,殿下还没到议亲的年纪。” “没定娃娃亲吗?我们那儿的人都喜欢定娃娃亲,父王就给大哥定了一桩娃娃亲,结果方伯伯家生的也是个小哥哥,父王说等方伯伯家再生个闺女就给大哥当媳妇,结果方伯伯家又生了一个儿子,父王都怪到大哥头上,说大哥不争气,连个媳妇都娶不上,母妃说父王没用,连个儿媳妇都找不着,然后父王就一声都不敢吭了。” “那静儿姐姐有没有订娃娃亲?” “我的夫君要自己挑,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孟静秀朝夜灵犀挤了挤眼,问道:“要是我大哥和晏哥哥让你选一个,你选哪一个?”她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是晏哥哥。”孟静秀气鼓鼓地追问道,“我大哥又会文又会武,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在我们那儿心仪我大哥的姑娘都排到大街上去了,哪里不好了?”她淡定地回了一句,“我跟你大哥又不熟。”孟静秀哦~了一声,原来是还不熟啊,她转了转灵动的大眼睛,心里有了主意。 到了琉璃园门外,冬墨先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一名护卫跟着出来了,神情冷峻,看着很是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腰间挎一把佩刀,行礼时也透着一股冷峻之意。 “王爷不在,世子让属下来请殿下进去坐坐。”声音简洁有力,无半分拖沓的语调。 护卫做了个请的手势,夜凌绝带着夜灵犀和孟静秀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石桌边坐着一个人,膝上盖着厚重的毛毯,身上也披着一件狐裘,手上还握着一个暖手炉。 “恕我不能给殿下行礼了。”慕容泽欠身示意了一下。 看见这位北境世子真的坐着轮椅,孟静秀扯了扯夜灵犀的袖子,眼神仿佛在说:看吧看吧,我没说错吧。当她转过头时,无意间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像是冰窟窿一般,脸上噙着的笑意也透着几分乖戾,让人看着浑身不舒服,于是她便往夜凌绝这位二皇子身后挪了挪。 慕容泽勾了勾唇角,像是被对方的胆怯逗乐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又移到夜灵犀身上,夜凌绝上前两步挡在了她身前。 “世子身体欠安,就不必多礼了。”那双桃花眼中泛着一点冷寂的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夜灵犀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位和她大哥哥差不多年纪的北境世子,对方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傲慢,然后是乖僻,和她之前在脑海里勾勒出的形象稍有差别。 这时,一名侍女端着茶走了过来,姿段窈窕,露出的半截手腕皓白如雪,肌肤盈盈生香。 侍女将茶杯放在桌上时,慕容泽伸手轻握住那只水葱似的手,动作颇为轻佻,侍女并没被这样的举动吓到,反倒轻笑着抽出手,颇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夜灵犀感觉眼前一黑,一只手挡在了她面前,孟静秀也有点儿脸红,认定这北境世子是个好色之人。 那名侍女瞧见夜凌绝伸手遮挡的动作,掩袖轻笑了一下,款款上前行礼道:“奴婢红杏,是世子殿下身边贴身服侍的人。” 孟静秀蹙眉道:“你怎么叫这个名字,红杏出墙,多难听啊。” 红杏款款回道:“郡主误会了,此红杏非彼红杏,郡主日后若是到北境来,就能亲眼看看何为红杏了。” 夜灵犀听这最后两句说得有点儿古怪,像是意有所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再看这侍女也透着点儿古怪,那鲜红的唇色像是血一般,显得格外刺眼,甚至有点儿渗人。 “奴婢告退了。”红杏欠了欠身,端着茶盘款款离开了。 慕容泽端起一杯茶递给夜凌绝,道:“不知道我这侍女泡的茶合不合殿下的口味。”夜凌绝接过茶杯,轻刮了几下,先闻了一下茶香,再浅抿一口,动作慢条斯理,让对方眼中那丝戏谑逐渐沉了下去。 “茶香清冽,只是口感略有些涩。”夜凌绝评价道。 慕容泽道:“我还以为殿下不怕吃苦,要不给殿下换杯甜的?” “我要喝牛乳茶,要加一勺蜂蜜,不能加多了,就一勺,还要加三滴玫瑰香露,少一滴也不行,要用勺子轻轻搅匀了。”夜灵犀十分讲究地说道。 孟静秀听着新奇,也说要一杯尝尝。 “惊蛰,去跟红杏说一声,公主要喝牛乳茶,要加一勺蜂蜜,三滴玫瑰香露,要用勺子轻轻搅匀了,别洒了。”慕容泽带着点儿戏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夜灵犀的话,末了又加上一句,“对了,还有郡主也要尝尝,别忘了。” 那名二十出头的冷峻护卫领命离开了。 “听说令尊不在,”夜凌绝将茶杯放在桌上,问道,“是出宫了?” 慕容泽道:“殿下让人去查一查不就清楚了,何必舍近求远,大冷天的特意跑来问我,我若说不知道,岂不扫兴。”他低头抚平了一下膝上盖的厚毛毯,又看了看远处透着几束光线的云层,“在北境,这时候还下着鹅毛大雪,河面上结着百尺厚的冰,运货的车马也能走在上面。” “我们南境都没下过雪,我还想堆雪人打雪仗—”孟静秀后面的话被一声冷笑打断了,慕容泽讥诮道,“不如郡主去劝劝你父王,让咱们换换?” 孟静秀气恼道:“有话就直说,别在这儿阴阳怪气。” “北地艰寒,非常人所能想象,郡主觉得堆雪人打雪仗有趣,北地的将士们盼的却是能少下点雪。”夜凌绝的声音虽然并不严厉,但这样平静的语气反倒更令人生畏。 孟静秀红着眼圈跑了。 “二哥哥,你下次最好笑一笑,要不然又把人吓跑了。”夜灵犀说完也跑了,好歹睡在同一张床上,要是不解开小姑娘心里的疙瘩,她估计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镇北王(四) 红杏端着两杯牛乳茶过来时,人早就跑了。 “殿下也尝尝吧。”说着慕容泽伸手端起其中一杯牛乳茶,轻轻摇晃了一下杯中乳白色的液体,端起杯子稍品了一口,搁下杯子道,“殿下把人家的宝贝闺女吓跑了,不怕平南王来找殿下算账?” 夜凌绝轻刮了几下杯子便搁下了,起身道:“世子好生休息,本宫改日再来探望。” “殿下方才说北地艰寒,殿下又没去过,如何知道北地将士们心中所想?”慕容泽道。 夜凌绝停了停脚步,眸光微侧,“世子慎言。”话罢便提步走出了院子。 慕容泽仰靠在椅背上,红杏走过去轻抬起手为他按摩太阳穴,轻声软语地问道,“主子觉得这位二殿下如何?”他阖着眼说道,“是个聪明人。” “要不要奴婢…”红杏勾起娇美的笑意,慕容泽道,“他的弱点不是女色。”红杏垂目答了一声是,视线扫了一眼桌上放的牛乳茶,“这小公主还真是会使唤人。”见慕容泽不再开口,红杏便安静地服侍,过了一刻钟,红杏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茶盘上,脚步轻缓地离开了。 另一边,夜灵犀在锦鲤池附近追上了孟静秀……的背影,心说小姑娘真没吹牛,认真跑起来,她这两条小短腿追都追不上。她连喊了两声静儿姐姐,前面的背影才停住了脚步。 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后,两人进了池子边上的亭子里说话。 “静儿姐姐,你想哭就哭吧,我去给你望风。” “谁要哭了,我才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动不动就哭鼻子。” “你眼睛都红了。” “没有,你看错了。” 孟静秀转过身背对着夜灵犀,眨巴了几下眼睛。两人在亭子里静静站了会儿后,孟静秀忽然抬手拢在嘴边对着池子里的胖鲤鱼大喊了一声,一口气吐出胸腔后,整个人的心情也变得畅快了不少。她转过身拍了拍夜灵犀的小肩膀,笑着说道:“你还挺讲义气的,我决定了,咱俩义结金兰,”她又摇了摇头,嘀咕道,“不行不行,这样大哥又娶不到媳妇了。” 夜灵犀:“.…..” 来回走了两圈后,孟静秀重新站在夜灵犀面前,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郑重其事地说道:“咱俩以后就是好朋友,谁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报仇。”说完她摘下手腕上戴的一只手镯放到夜灵犀手上,“这镯子咱俩一人一只,你可不许送给别人。” 夜灵犀觉得自己也该拿出点诚意,便从荷包里掏出一只小兔子放到了孟静秀手上。 “这是你雕的吗,还挺像的。” “额…” “没事没事,礼轻情意重,我收下了。” 夜灵犀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一世还是顺其自然吧,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灵犀~”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亭子外面传了进来,夜星野挥舞着手臂,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跑到亭子跟前时,见孟静秀也在,他放缓脚步,显得有点儿拘谨。 “静儿妹妹也在啊。”夜星野略带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对于这个新鲜的称呼还有点儿不习惯。 孟静秀心情愉快地问道:“三殿下,你找灵犀妹妹什么事?” “没事,就是,那个,我那个…”夜星野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像是后面的话有些烫嘴。 孟静秀狡黠问道:“是不是我在这儿殿下不好意思说。”又保证道,“殿下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的注视下,夜星野显得更腼腆了,“那个,你们跟我来吧。” 然后,一行三人到了练武场。 夜星野将两人带到一个笼子前,看见里面那只眼神犀利的雄鹰,孟静秀不但没被吓着,还伸出手想摸摸对方那一身苍劲的羽毛,手还没碰到笼子,就被另一只手慌忙抓住了,下一刻夜星野满脸涨红地收回手,看着另一边说道,“它爪子特别锋利,要是被抓到了就是皮破血流。” “这只鹰是殿下养的吗?”孟静秀好奇问道。 夜星野点了点头,回道:“我之前想学驯鹰,父皇就让吴统领教我,这只鹰是吴统领给我找来的。” “那它叫什么名字?”孟静秀问道。 夜星野挠了挠后脑勺道:“我还没给它取名字。” 孟静秀盯着那双犀利的眼睛看了几秒后,眼神一亮道:“不如就叫疾风吧。”她笑容明媚地看向夜星野,问道,“殿下觉得怎么样?”他又摸了摸后脑勺,腼腆地嗯了一声。 “三哥哥,你带我和静儿姐姐来就是来看疾风吗?”夜灵犀问道。 夜星野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他让两人退开一段距离,然后打开笼子,抬起手臂横在雄鹰面前,雄鹰岿然不动,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双鹰眼,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威慑力,过了几秒后,雄鹰从笼子里跳出来站到了他的手臂上,他抬臂往前一送,雄鹰展翅飞入空中。 孟静秀抬手遮在额前眺望着那道威风凛凛的身影,眼睛里闪耀着明亮的光彩。 雄鹰在空中盘旋一周,伴随着哨声响起,它俯冲而来,锋利的爪子掠过夜星野的手臂,径直冲向他后面的两人,他吓得脸色大变,立刻回身赶过去。 见雄鹰冲过来,孟静秀拉着夜灵犀迅速蹲下,雄鹰从两人头顶掠过,下一刻夜星野张开双臂扑过来将两人护在身下,雄鹰在空中完成一个三十六度的回旋后,飞回了笼子里,侍卫立刻将笼子锁上。 小路子急匆匆地跑过来时,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听见小路子说话的声音,夜星野抬起头瞄了瞄,见危险已经解除,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殿下,没事了吧?” 听见孟静秀的说话声,夜星野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一条手臂还搭在对方肩上,连忙收回了手,像只皮球般跳弹起来,禾禾和铃铛连忙过来扶起了孟静秀和夜灵犀,又服侍两人进去帐篷里整理发髻。 “殿下,您没事吧?”小路子一脸焦心的模样,又念叨道,“要是让皇上和娘娘知道了,”小路子后面的话还没念叨完,夜星野便吓得脸色一变,抱着点儿侥幸的心理道,“母妃应该不会知道吧?”说着又瞄了瞄四周,视线落在照看疾风的侍卫身上,后者回禀道,“殿下,属下已经让人去通知统领了。” 夜星野:“.…..”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镇北王(五) 在夜星野在为吴统领的到来担忧时,铃铛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说郡主戴着的一只耳环不见了,多半是刚才躲闪时不小心碰掉了。听铃铛如此说,夜星野和小路子也来帮忙在地上找,最后还是眼尖的小路子发现那只珍珠耳环挂在夜星野的衣服上,因夜星野今日穿的是件银白色锦袍,与珍珠的光泽相近,乍一眼看过去并不容易发现。 铃铛拿着那只珍珠耳环离开后,过了一会儿,吴统领便过来了,一脸凝重的神色。 “有人受伤吗?”吴统领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辩解的威严,侍卫回答说没有。 夜星野站在一旁啥话也不敢说,内心更是忐忑不安。 吴统领沉吟片刻,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怒火,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夜星野感觉对方威严的视线像块巨石般压在他的头盖骨上。 “殿下先别驯鹰了,多练练骑射吧。” 夜星野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在吴统领威严的视线中又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没有底气开口。 “是本郡主要跟过来的,不关殿下的事。”孟静秀走过来道。 吴统领向这位小郡主和夜灵犀行礼道:“让公主和郡主受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容徇私。 夜星野:“.…..”我也受惊了……. “吴统领,刚才三哥哥奋不顾身地冲过来保护我们,一点儿都没有退缩,特别勇敢。”夜灵犀特意加重语气强调最后四个字,听到夜星野都有点脸红了。 孟静秀也点头表示肯定,又走到笼子前道,“刚才是疾风跟我们闹着玩,不是真想伤人。” “鹰乃猛禽,生性凶猛,不是闹着玩的。”吴统领严肃地说道。 孟静秀道:“疾风还没长大,还是只小鹰,就跟小孩一样顽皮,都要耐心慢慢教,等疾风长成了大鹰,肯定特别乖,特别听话。” 夜星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既奇怪又有趣的说法,像是有着特别的魔力,让他不自觉地点头表示赞同,夜灵犀也点了点头。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中,吴统领不为所动地让侍卫将鹰带走了,然后便行礼告退了,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 “这大叔肯定没娶上媳妇。”孟静秀道。 夜星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要是娶上媳妇了,这脾气还不得改改。”孟静秀道。 夜星野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好,不知道娶媳妇和改脾气之间有什么因果联系?又想到以后不能驯鹰了,不由得神色失落。 “三哥哥,要不我去跟父皇说说,吴统领肯定听父皇的话。”夜灵犀道。 夜星野摇了摇头,望着天边忧愁地叹了口气,“要是今天的事被母妃知道了,肯定又要罚我抄佛经。” 晚膳过后,这个担心成真了。 容妃不仅罚夜星野抄佛经,还罚他一边抄一边念。 夜岚辰过来时,还没进殿就听见了念经声,进去后看见夜星野跪在桌子后面抄书念经,便跟容妃说夜里寒气重,白日里再抄,容妃便让夜星野起来了,让他先回去歇息,明天再过来。 小路子打着灯笼在前面照路,夜星野打着哈欠在后面走着。 经过一座假山时,忽然有哭声飘了过来,呜呜咽咽,凄凄惨惨,在幽凉的夜风中显得格外地诡异,听得人头皮发麻。 夜星野被吓得睡意全无,小路子手里拿着的灯笼也打着哆嗦,灯光摇晃不定,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殿…殿下…是不是有人在哭?”小路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夜星野紧张兮兮地说道:“你…也听见了?” “你们两个,过去看看。”小路子壮着胆子吩咐两名小太监去一探究竟,两名小太监慢吞吞地挪了过去,见有微弱的火光映了过来,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大声呵斥了一句,“什么人?” 哭声立刻没了,火光也灭了。 两人绕过去一看,只见一道黑影嗖地蹿了过去,两人还以为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得连忙跑了回来。 见两人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还信誓旦旦地说看见一道影子咻地飞过去了,吓得夜星野撒开脚丫子往前冲,小路子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灯笼的亮光忽明忽暗,照得周围的景致愈发离奇古怪。 一口气跑回甘泉宫后,夜星野还有点儿惊魂未定,先喝了杯茶压压惊后,小路子才提着灯笼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回来。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也慌慌张张地跑回了未央宫,珠儿正巧从殿中出来,喝了一声站住,等人走过来后,发现是琥珀。 “你去干什么了?”珠儿厉声问道。 琥珀低着头回道:“今儿是我姐姐的忌辰,我想给她烧点纸钱。” “你家里不是只有个弟弟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珠儿的语气变得更严厉了些。 琥珀低着头回道:“小时候家里穷,娘就把姐姐送人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姐姐生了很重的病,家里没钱治,娘怕我和阿弟过了病气,就把姐姐,”说到这儿,她咬了咬唇,声音很轻地说出后面两个字,“丢了。”她顿了顿,道,“我知道不能怪娘,那时候家里太穷了,要是我和阿弟都病了,以后就没人照顾娘了。” “你进宫也有几年了,应该知道宫里的规矩。”珠儿道。 琥珀点了点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今儿不归你守夜,你回屋去吧。” “多谢姐姐。” 等琥珀回了屋子后,珠儿思索了片刻,又往夜灵犀的寝殿的方向看了看,知道孟静秀这位安平郡主也在,也不方便说话,打算第二天再说。 翌日早膳过后,孟静秀便溜走了,临走时还冲夜灵犀眨了下眼,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像是要去干一件谋划已久的“坏事”。 等人离开后,珠儿将昨晚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夜灵犀。听完琥珀姐姐的遭遇,她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之前也烧过吗?” 珠儿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后,回道:“在奴才的印象中应该是没有,或许是奴才一直没有发现。”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镇北王(六) 夜灵犀望着天边思索了片刻,问道:“母妃最近睡得好吗?” 珠儿愣了一下,有点跟不上自家公主这跳跃的思维,“娘娘这些日子睡得安稳,奴才瞧着娘娘的气色也越来越好了。” 夜灵犀点了点头,“五儿是个机灵的,让她多留点神,日后出宫时,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珠儿答应了一声,“奴才听闻贵妃娘娘近日和柳妃娘娘走得近,也不怎么往咱们宫里来了,奴才瞧着像是有意疏远咱们宫里。” 离得越远越好,夜灵犀心说,“贵妃娘娘不来,咱们还清静些。” 珠儿笑着回道:“公主说的是。”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嫩绿色的叶芽也从枝头冒了出来,院子里的一株春兰已经结出了花苞,碧绿色的叶子掩映着碧绿色的花苞,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吸引来了一只蝴蝶,细长的足尖轻抓住花苞,宝蓝色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鳞光,像是无数细小的钻石镶嵌在上面。 夜灵犀看着面前的蝶戏兰花图,似在出神,有人走过来也没有察觉,蝴蝶还停歇在碧绿色的花苞上,拍动着那对奇异的宝蓝色翅膀,并没有受到惊动。 过了一会儿,蝴蝶从花苞上飞走了,宝蓝色的翅膀在阳光下划出一条闪闪发光的轨迹,又停在了那根兰花玉簪上。 “要是父皇在就好了。”夜灵犀摊开双手惋惜道,“父皇真是没眼福,都看不到母妃这么好看的样子。” 兰妃莞尔一笑,那根兰花玉簪也轻轻歪向一侧,蝴蝶又飞走了,轻盈的身姿消失在宫墙的另一边。 “郡主去哪儿了?” 兰妃温婉的声音刚落,孟静秀便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又转过身冲门外的人招了招手,催促道,“大哥,你站在外面干嘛,快进来吧,娘娘人可好了。” 孟天澜走进来后便在门口停住了,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向兰妃和夜灵犀行礼。 “娘娘,我跟皇伯伯说了,让大哥带我和灵犀妹妹出宫玩,皇伯伯同意了。”孟静秀一面说道一面走过来拉住夜灵犀的小手,“娘娘放心,大哥肯定会照顾好灵犀妹妹,我大哥特别细心特别体贴,肯定不会让灵犀妹妹受半点委屈。” 夜灵犀:“……” 兰妃之前便听夜岚辰称赞这位北境世子稳重,有对方照应也更为放心。 半个钟头后,一行三人坐上了出宫的马车,又有两名便衣侍卫随行,还有一名年轻护卫,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手上握着一把沉甸甸的剑。 马车里,孟静秀小声嘀咕道:“大哥,我不是让你别叫暮启吗~”她又转头瞄了瞄车帘外面,像是有点怕这位面无表情的暮启。 孟天澜没有接话。 孟静秀又凑到夜灵犀耳边小声叽咕道:“灵犀妹妹,你别看大哥不太爱说话,其实特别会照顾人,小时候我嫌药苦不肯喝,大哥会给我买粽子糖,我喝完药再吃一颗粽子糖,就一点都不苦了。” 这就叫面冷心热吧,夜灵犀心说。 当外面热闹的吆喝声从车窗外飘进来时,孟静秀立刻让人停下马车,还没等脚蹬放在地上,她便身手敏捷地跳了下来。 “公主先请。”孟天澜道。 夜灵犀便先下了马车,接着孟天澜也下来了。 过路的人多看了几眼从马车上下来的三位公子,视线在那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公子脸上多停了一下。 孟静秀和夜灵犀皆是男装打扮,前者颇为熟练地转着一把折扇,将一副潇洒贵公子的模样扮演得得心应手,看起来是个“惯犯”。 “咱们这么多人太显眼了,你们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孟静秀打发走两名便衣侍卫后,视线转向面无表情的暮启,犹豫了一下后,给她大哥使了使眼色,想让她大哥开口,见她大哥不开口,她拉着夜灵犀去逛街了。 一队车马从城门口驶来,忽然从路边蹿出一个人影拦在领头的仪仗队前。 拦路的人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手上拿着竹竿和破碗,和那些蹲守在角落里以乞讨为生的乞丐没什么分别,只不过胆子比那些乞丐都大些,竟敢当街拦下扬州刺史的马车。 一名护卫厉声呵斥乞丐离开,然而对方像是听不见,将破碗放在地上,跪着不停磕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笑这乞丐是个傻子,也不看对方是什么人就敢拦下人家的马车,肯定会被狠狠打一顿。 果然见那护卫扬了马鞭要打乞丐,被马车里的人出声拦下了。 “住手。” 马车里的人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相端正,额堂宽阔,透着一股宽厚坦荡的气息。 这位扬州刺史朝乞丐走了过去,那名护卫也跟了过去。 在乞丐面前停住后,这位扬州刺史询问道:“你拦住我是为了要点银子还是有别的事?” 乞丐捧起破碗表示要银子。 “把你身上的银子给他。” 护卫从怀中掏出几块零碎银子放到了乞丐碗中,乞丐连磕了几个头后捧着破碗离开了。 茶馆二楼的窗户后面,三双眼睛目睹了事情的经过。 “这乞丐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当街拦人的马车,要是碰到了不讲理的人,肯定被打个半死。”孟静秀道。 夜灵犀留意着那名乞丐离开的方向,见对方转过一个拐角便不见了踪影。 “灵犀妹妹?”孟静秀见夜灵犀不说话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事。”夜灵犀摇了摇头,转换话题道,“静儿姐姐,你还想去哪儿玩?” 恰巧这时隔壁桌的客人说起单先生下午要在春风楼说书,看几人热切的模样,不知是这位单先生的名气大,还是春风楼的招牌响亮。 “灵犀妹妹,单先生是谁,你听说过吗?”孟静秀好奇问道。 夜灵犀听这称呼有点儿耳熟,回想了一下便记起来了,“单先生编了本胭脂录,给都城里的漂亮姐姐排了个名次。” “那谁是第一名?”孟静秀十分好奇地问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孟静秀灵机一动道:“那咱们去书斋看看吧,书斋里面肯定有卖的。”旋即她又改变了主意,“我自己去就行了,大哥,你好好照顾灵犀妹妹,我很快就回来了。”话罢,她便飞快溜走了。 不用孟天澜开口,暮启便告退离开了。等孟静秀走出茶馆时,暮启已经跟在了身后。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春风楼(一) 同一张桌子上只剩两人后,气氛有点儿沉默。 夜灵犀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块糕点,又喝了一口茶,琢磨着如何礼貌而又不尴尬地开口,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 “二妹的话,公主不用放在心上。”孟天澜道。 夜灵犀点了点头。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当中。 夜灵犀转头看了看窗外,见前面有不少人聚在一块不知在围观什么,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千里镜往那个方向看去,原来是赵策在街上遛狗子,小黑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健硕威猛的体型惹得路人纷纷回头。 这些围观的人中,最显眼的是一位拿着折扇的锦衣小公子,弯着腰逗狗子,毫不畏惧小黑那健硕的体型。 透过千里镜,夜灵犀看见小黑摇着乌黑发亮的尾巴向锦衣小公子示好。不知锦衣小公子说了什么,赵策由一脸得意的神情转变为一脸惊讶的神情,旋即东张西望起来,发现了不远处的千里镜反射的亮光后,下一刻他便牵着小黑兴冲冲地往茶馆方向而来,锦衣小公子也跟了过去。 见赵策牵着狗子来找自己了,夜灵犀感觉心情有点复杂,说不出是喜是忧,毕竟一般人也不会牵个狗子来找人。 两人外加一只小黑进了茶馆后,不到片刻的功夫,楼梯上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几秒过后,赵策牵着狗子到了二楼,四处张望了一下后,旋即朝靠窗边的那张桌子走了过去,孟静秀这位锦衣小公子也跟了过来。 “你怎么又出来了~”赵策神采飞扬的眼睛里难掩兴奋的光芒,虽然说出来的话不怎么中听。他又打量了一下孟天澜,像是感受到了新的威胁,下一秒便牵着小黑坐到了夜灵犀旁边的位置上,这原本是孟静秀的座位,不过后者的注意力都在憨头憨脑的小黑身上,也没太在意座位的事。 “世子,小黑几岁了?” 赵策充满自豪感地回道:“两岁了。”又炫耀了一句,“它还会打猎。” “我父王养的那条狼獒打猎可厉害了,父王每次去打猎都带着它,不过它特别凶,除了父王,谁也不让靠近。”孟静秀伸手摸了摸小黑毛绒绒的耳朵,像是弥补了摸不到另外两只毛绒绒的蓬松耳朵的遗憾。 “狼獒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赵策有些好奇道。 “狼獒可厉害了,长得可大了。”说着孟静秀站起来伸手举过头顶,“比我还高,跑起来比风还快,尾巴一甩就能把树打断,连山林里的老虎都不敢惹它。” 赵策不信能有如此神勇的狗子,觉得是小姑娘吹牛,又不甘自己的狗子被比下去,也夸张地说道,“小黑也特别厉害,一跳就能跳到屋顶上,” 噗嗤一声,夜灵犀忍不住笑了,“世子哥哥,小黑是不是练过轻功?”噗嗤一声,孟静秀也笑了。 赵策有点儿讪讪地不吭声了。 “世子知道胭脂录吗?”孟静秀转换话题问道。 赵策下意识地往夜灵犀那边瞄了一下,有点儿心虚地回答说不知道。孟静秀眯了眯狡黠的眸光,又问道,“那世子知道春风楼吗?” “这个我知道,就在东市那边。”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赵策也打开了话匣子,“春风楼是东市最热闹的地方,楼里的招牌是桃花酿,听说酿酒用的水是从山上的一座灵泉里打来的,喝了能治百病,用的桃花也都是山上采的,只用二三月份里开出来的新鲜花朵,酿出来的酒又要在地上埋上三年后才能开坛。” 这时隔壁桌的一位客人插嘴道:“听说当初这桃花酿开坛时引来了一百只蝴蝶,所以又叫百蝶酿。” “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孟静秀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这神奇的桃花酿。 赵策主动带路。 “已经出来一上午了,该回去了。”孟天澜道。 孟静秀瘪了瘪嘴,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对面:“灵犀妹妹,你也想去看看对不对?”赵策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夜灵犀,加上小黑那双乌黑发亮的圆眼睛,三双眼睛的重担都落在了夜灵犀的肩头,她默默点了一下头。 “大哥,你看灵犀妹妹也想去,咱们就去看看,不会耽误回宫的。” 在孟静秀的央求下,孟天澜没有再开口。 于是,一盏茶的功夫后,一行四人重新走在了大街上,赵策牵着小黑在前方开道,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引得路过的行人一步三回头。 进了东市后,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像是突然被放大了一倍,如潮水般涌来,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稍不留神就会被热情的伙计拉进店里,听完一番天花乱坠的介绍后,就从钱袋子里掏出了银子。 一名伙计热情地吆喝着店里新出的胭脂水粉,孟静秀被吸引了注意力,两者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伙计喜气洋洋地迎了过来,还没近前便被一把沉甸甸的剑挡住了去路,暮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瞧了伙计一眼,伙计立刻退了回去,另外几名拿着商品准备过来的小贩见此情景,都退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 接下来,一行人畅通无阻地穿过这条街,又拐进一条小巷子,再拐进另一条小巷子,在纵横交错的宛若迷宫一般的巷道里穿行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到了春风楼的大门外。 一眼看过去,这栋楼便与周围那些低矮的建筑不同,翘角飞檐,雕梁画栋,屋顶上铺的是琉璃绿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宛若一颗镶嵌在灰墙青瓦里的明珠。 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多是年轻的公子哥。 本来夜灵犀一行人进去时并不会惹人注意,但小黑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健硕威猛的体型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几秒的新鲜劲过后,楼里的客人该喝茶的喝茶,该点菜的点菜,该聊天的聊天……一点也没受影响。 这楼里的伙计也与别处不同,谈吐斯文,分工明确,尽管楼里客人多,也看不到别的酒楼里那样忙上忙下的背影,楼里的一切显得井井有序,又从容不迫。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春风楼(二) 一名伙计过来接待,孟静秀喜欢大堂里热闹的气氛,一行人便坐在了楼下。伙计又跟赵策说后院地方大,可以把他的爱犬放在这儿,赵策牵着小黑亲自过去看了看,对后院的布局和环境还算满意,又吩咐伙计去厨房拿根大棒骨过来,让小厮也跟着一块去。 过了半刻钟左右,赵策总算将小黑安置妥当,又留下小厮照料,他一个人回来了。 另一名伙计正在招待三人点菜,赵策坐下后,伙计又报了一遍菜名,他点了一道鸡汁焖笋,一道胭脂鹅脯,又问了问三人都点了什么菜,夜灵犀点的是藕粉桂花糖糕,孟静秀点了两道菜,一道芙蓉鸡,一道炖肘子。 当着伙计的面,赵策说这儿的桂花糖糕比不上聚福楼做的。 气氛变得有点儿尴尬。 孟静秀让伙计先上壶桃花酿,伙计答应着离开了。 不过时,那名伙计端着一只酒壶走了过来,将酒壶轻放在桌上后,往四只酒杯里各斟了一杯酒,再将酒杯依次放在四人面前,然后便退下了。 孟静秀先端起酒杯尝了一口,顿时眼神一亮,接着又尝了第二口,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香馥郁,甘冽醇厚,入喉绵润,回味当中仿佛便能看见一幅流水桃花图,流水淙淙,桃花胜似烟霞,如火如荼地绽放在山林间,三两朵随着流水缓缓飘向远方…… 这馥郁而清冽的酒香萦绕在唇齿间,绵延悠长,久久不散,尝上一口感觉闻什么都是酒香味。 夜灵犀品了一口,眼睛微微弯起,颇像一只偷到酒喝的小狐狸。 “怎么样,好喝吧?”赵策得意地挑了挑眉,有点儿邀功的意味。 夜灵犀点头表示肯定,有些好奇酿这酒是何许人也? 这时,伙计端着两道菜走了过来,夜灵犀便打听了一下酿酒师傅,赵策抢先说出了对方的名号,六爷。伙计又说这位六爷性子冷僻,不爱同人打交道,平日里有客人想当面请教一番,这位师傅也不露面,每次酿酒时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不给旁人半点偷学手艺的机会。 “那位说书先生什么时候来?”孟静秀听伙计说这位六爷都六十多了,便将兴趣移到了其它方面。 伙计回道:“单先生等会儿就到了。” “听说他还编了一本胭脂录?”孟静秀好奇道。 伙计点了点头。 “那排在第一名的是谁啊?”孟静秀问道。 “他没写。”赵策抢先一步说出答案,下一刻又往夜灵犀那边悄悄瞄了一眼,有点儿苍白地辩解道,“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完他又喝了一口酒,像是压惊。 “为什么没写?”夜灵犀主动问道。 赵策也不知道原因,为了不丢面子便自己编了一个,“肯定是写不出来。” “那第二名是谁?”孟静秀问道。 伙计回道:“是紫雪阁的烟若姑娘。” “紫雪阁?名字还挺好听,是卖胭脂水粉的吗?”孟静秀问道。 “不是。”赵策又抢先一步说出答案,下一刻像是被这两个字烫了嘴巴,有点儿脸红,这次当他悄悄瞄向夜灵犀时,发现对方也用一双清澈无暇的大眼睛看着他,犹如被当场捉了个现行,他尴尬地垂下脑袋,连苍白的辩解都说不出来了。 在孟静秀进一步探究之前,孟天澜让伙计退下了。 伙计离开后,孟静秀将目光对准赵策,“世子,紫雪阁是什么地方,在哪儿呢,等会儿咱们过去看看吧。” 赵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二妹。”孟天澜语气微厉。 孟静秀扭头看向别处,忽然眼神一亮,伸手拍了拍夜灵犀的肩膀,“灵犀妹妹,那不是宴哥哥吗,旁边那个是谁啊?” “那是苏哥哥。”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朝三人招了招手。 “哦~”孟静秀又拉了拉夜灵犀的衣服,问道,“那个呢,那是谁啊?” “那是沈大哥,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夜灵犀道。 沈宁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宴斐和苏时。 听见夜灵犀喊了声苏哥哥和宴哥哥,赵策皱了皱眉头,扭头看着另一边,也不跟两人打招呼。 几人互相见礼时,孟静秀偷偷多看了沈宁两眼。像是发现了小姑娘在偷看自己,沈宁回以风度翩翩的微笑,将自身魅力展现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得轻浮。 沈宁扫了一眼四周,折扇轻敲了几下修长的手指,似在考虑坐哪儿,孟静秀让出自己的座位,“沈大哥,你坐这儿。” 沈宁风度翩翩地道谢,还没坐下便被洛大公子拉走了。 走了几步,这位东平伯府的大公子又回头看了看,视线在孟天澜那张脸上多停了一下,悄悄打听道,“那是不是北境世子?” “洛兄不是见过世子吗,这会儿倒认不出来了?”沈宁摇着折扇道。 洛大公子讪笑道:“我不是怕认错了吗,要不我过去打声招呼?” “我劝洛兄还是别去了,世子这般低调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洛兄就当不知道吧。”说话间,两人到了另一桌酒席上,除了洛大公子,还有另外两位好友,沈宁刚坐下,便被罚了一杯酒,四人接着玩起行酒令,击箸饮酒,不亦乐乎。 另一边,孟静秀让赵策挪挪窝,想让宴斐坐在夜灵犀身边,赵策充耳不闻,坚决不肯让出座位,于是孟静秀便让宴斐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她则坐到了她大哥和苏时中间。 夜灵犀有些好奇三人是怎么碰到一块的,宴斐说在路上遇到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自然,像是有所隐瞒。 苏时微微笑了一下,显然知道内情不过也没有说穿。 孟静秀让两人先尝尝楼里招牌的桃花酿,期待地问两人是不是很好喝,苏时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宴斐没有吭声。 见苏时更容易打交道,孟静秀便向他打听起沈宁这位小国舅,问对方今年多大了,有没有成亲。面对这样直白的问题,苏时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也略显尴尬,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回答,夜灵犀便解围道,“静儿姐姐,沈大哥有很多红颜知己,动不动就佳人有约,以后肯定少不了三妻四妾。” 孟静秀惋惜地摇了摇头,太花心可不行。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春风楼(三) 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登场,楼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客人们都望向同一个方向,只见伙计领着一人走了进来,后者穿着一件青灰色的袍子,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样子,蓄着一撮修剪整齐的胡须,双目微阖,看起来气定神闲。 “这就是那个单先生?”孟静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对方,看着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原先的神秘感被揭开后,她原本期待的心情跌落了一半。 夜灵犀对一位说书先生本就没有太大的兴趣,见到真人后心情也没有多大的起伏。 等这位单先生上台后,醒木一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孟静秀原本跌落的心情又重新高涨。 “今儿咱们说说前朝那位锦衣侯。” 听到锦衣侯三字,夜灵犀也有了几分兴趣,虽然她之前听都没听过这位锦衣侯,纯粹是出于对前朝的奇闻轶事的好奇心,不过这位说书先生还真是胆大,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说前朝的事,不怕惹祸上身吗,下一刻这个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说起这锦衣侯,当真是古今第一禽兽之人。” 楼里响起一阵哄笑声,还有人鼓掌叫好。 夜灵犀又添了几分兴趣,想听听这锦衣侯到底是怎么坐上这“古今第一的宝座”。 这位单先生抑扬顿挫地列举了这位锦衣侯十大罪状,当真是担得起这古今第一的称呼,这位锦衣侯白桀骄奢淫逸、凶残暴戾的本性同最后一宗罪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白桀醉心巫术,试图打造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兵,便找了名巫医帮他,这巫医喜欢用孩童试药,白桀便让手下从各地抓来孤儿寡女,这些孩子被抓来后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他们中的大多人都活不过一年,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孩子死后还会被喂毒虫。 听到这儿,孟静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往她大哥那边挪了挪。 一种恐怖冰冷的氛围也在楼中蔓延,像是死亡的气息,稍微胆小点的公子哥们被吓得头皮发麻,有的还差点将吃下去的酒菜吐了出来。 赵策抬手捂住鼓起的嘴,一阵风似地跑了。 听到那骇人听闻的描述,夜灵犀也是浑身不自在,往宴斐那边靠了靠,伸出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袖子,心里顿时感觉踏实不少。宴斐也将手往她那边挪了挪,身子坐得更挺直了些,浑身都散发着可靠的气息,他又往苏时那边看了一眼。 那张温文尔雅的脸静得仿若一汪深潭,眉头微微蹙起,眸光深处似乎弥漫着一股深切的忧虑,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个人。 宴斐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之前他也见过苏时这副样子,那时夜灵犀还没去尚书房念书,夫子讲了篇文章,讲的是兵乱之祸,苏时当时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放学后宴斐问其缘故,苏时这样说道: “小晏,我想让这天下再无战乱,百姓皆能安居乐业。” 宴斐这样回道: “那我帮你。” 从那天起,那句话便成了两人共同的志向。 所以宴斐清楚此时苏时内心的忧虑。 夜灵犀看了看两人,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啪地一声,醒木拍响的声音恍若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将先前营造的那种恐怖氛围一举击碎,单先生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引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任他锦衣侯如何嚣张,还是败在了咱们的忠勇大将军手下,说起咱们这位忠勇大将军,就不得不提当年函谷关一战……” 听到忠勇大将军这五个字,宴斐绷紧了神色,这次换苏时看了过来,对方也能理解他此刻内心的震动。 夜灵犀虽然不清楚宴斐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但上一次在院子里喝茶时,她能感受到那份对于父亲的憧憬和敬仰,内敛而深沉。 听说这位忠勇大将军是将军府长子时,孟静秀正准备问问宴斐,刚张了一下嘴,夜灵犀对她轻摇了一下头,她便不问了。 当单先生讲到锦衣侯手下的杀手组织的头目凤王时,楼里的客人们满怀猎奇的心理等着听下文,然后一声醒木拍响,单先生用他那激情澎湃的声音说出那句吊人胃口的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中唏嘘一片,正听到兴头上突然就不说了,可不得发几句牢骚排遣一下。 单先生从台上下来后,一名伙计领他去了二楼。 宴斐看了一眼那位单先生的背影,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虑。 “世子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孟静秀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赵策的影子。 夜灵犀看向通往后院的那扇门帘,说道:“去看小黑了吧。”她之前便看见赵策捂着嘴往后院跑了,一副要吐的样子。 “我去看看。”话罢孟静秀便起身溜了,下一刻暮启便跟了上去。 快到门口时,一名伙计走了过去,说了两句话后,伙计打起门帘,带着两人去了后院,过了一会儿,那名伙计便回来了。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也没有人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我去看看。”孟天澜起身准备离开时,夜灵犀喊住了他,“孟哥哥,咱们一块去吧。” 接着,那名伙计又带着四人到了后院。 小黑和小厮都在里面,唯独不见赵策、孟静秀和暮启三人的身影。 夜灵犀先问了问伙计,之前进来的公子去哪儿了,伙计回答说他将人领进来后,指了个方向便回了大堂,之后两人往哪里去了,他也不知道。 小厮回答说方才郡主来问过他有没有看见他家世子,他之前确实看见一个人跑了进来,不过离得有些远,他只看见了一个背影,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家世子。小厮指了个方向,一行人又往东边找去。 到了一道垂花门前,四人被伙计拦住了。 “各位公子,这后面是咱们老板娘的住处。” 朱红色的门上挂着门锁,看得出这位老板娘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 夜灵犀退后几步,踮起脚尖往里面看了看,一栋小楼掩映在树影当中,朱红色的廊柱点缀在枝丫长出的新绿间,看起来很是清幽雅静。 第一百五十章 春风楼(四) “老板娘在吗?”夜灵犀问道。 伙计回道:“老板娘平日里不在,楼里的事务都交给檀香姑娘打理,老板娘每个月会查一次帐。” “老板娘不住这儿吗?”夜灵犀又问道。 伙计回道:“老板娘也有别的住处,有时会过来小住一段日子。两位公子许是到别处去了,应该不在里面。” 夜灵犀又看了看那栋掩映在树影里的朱红色小楼,说道:“可能误闯进去了也不一定,要不你先进去看看,要是没人的话,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这,小的也没有钥匙,钥匙在老板娘手里,要不,小的去请示一下檀香姑娘。”伙计道。 夜灵犀点点头道:“那你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等伙计离开后,夜灵犀掏出千里镜往里面观察,窗户后面忽然闪过一个影子,冷不丁将她吓了一跳。稳定了一下心神后,她说道:“里面有人。”孟天澜闻言,直接翻墙进去,径直往小楼而去,宴斐也翻过墙头,跟在这位北境世子身后,用敏锐的目光观察着四周环境,他可以确定那些树影里没有藏人。 夜灵犀和苏时留在门口望风。 走到楼前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地时直接对走在前面的孟天澜发动攻击,身手很是敏捷,一掌拍过来的力气也大,孟天澜接下这掌时,脚后跟抵着地面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他心里不禁有些诧异,对方的力气都快赶得上他父王了,而对方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那双稚气未脱的脸看上去可能还要更小一些, 宴斐出手和对方过了两招,也被那一身不同寻常的怪力惊了一下,都怪赶上他祖父了,不过他祖父那是积蓄了几十年的深厚内力。 两人都有和家中长辈交手的经验,也没有落于下风,忽然远处传来响亮的狗吠声,对方立刻飞回楼上躲了起来,像是很怕狗子的叫声。 窗户一开一关,人便不见了。 这时,门外传来拍门声,提醒两人那位檀香姑娘来了。 两人返回时走到一半,孟天澜忽然停住了脚步,旋即朝右边走过去几步,从地上捡起一颗珍珠耳环,“是静儿的。”他沉声道,“静儿肯定在这儿。”他转身准备回去,被宴斐拦住了。 “先回去,别打草惊蛇。” 孟天澜握紧了一下拳头,视线紧盯着二楼方向。 当伙计带着一名薄面纤腰的姑娘走过来时,等在门口的四人一个不少。 檀香见过礼后,说道:“几位都看见了,这门上了锁,外人是进不去的。” 夜灵犀指了指门旁边的围墙,“从上面翻过去不就能进去了。” “小公子说笑了。”檀香道。 “把门打开。”孟天澜简洁利落地说道,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檀香沉着冷静地回道:“老板娘从不让外人进去,公子别为难奴家一介女流了。” “里面明明有人,为什么还把门锁了?”夜灵犀问道。 檀香神色微变,很快便恢复镇定,回道:“那是少东家,少东家,”她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后面的话该怎样讲才委婉一点,“与常人不同,老板娘怕少东家走丢了,才把门锁起来的。” “那你们不送饭进去吗?”夜灵犀道。 檀香回道:“少东家会自己出来吃饭。” “怎么出来,翻墙吗?”宴斐道。 檀香回道:“少东家会些武功,能自己出来。”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老板娘怕少东家走丢,才把门锁起来的,你们少东家自己出来就不怕走丢了?”檀香一时无话应答,夜灵犀又缓和声音说道,“你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要是没人,我们自己就出来了,不会为难你们少东家的。” “这…”檀香的神情略有松动。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吗,人是在你们楼里不见的,要是找不到人,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夜灵犀感觉“威逼利诱”这一套真是越用越熟练了,结果证明效果还不错。 檀香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进去后,孟天澜直奔小楼而去,一掌便推开了大门,檀香想阻止也来不及,进去后他径直往二楼而去,檀香急忙跟上楼梯。 上楼后,他径直走向那个少东家出没过的房间,“公子,这是少东家的房间――”檀香话音未落,他便推门而入。 房间里面的光线并不明亮,甚至于有些昏暗,温度也比外面要低一点,进去便能感受到一股凉意。 一个影子在纱帐后面一闪而过。 “公子,别怕。”这声公子,檀香唤的是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这位公子不是坏人,只是进来找人,公子有没有看见两位公子进来过?” “脏。”帐子后面传来一个懵懂天真的声音,像是不谙世事的三岁孩童。 孟天澜径直往纱帐后面走去,檀香拦在了他面前,“公子,少东家怕见生人,还是奴家过去看看吧。”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响亮的狗吠声,那个影子像阵风似地从窗户跳了出去,檀香蹙眉道,“谁把狗带进来了。”说着便往楼下赶去,也顾不上孟天澜了。 从窗户照进来的几缕光线让房间里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一些,他一面观察房间里的布局一面往帐子后面走去,里面放着一张床,除此之外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檀香匆匆下楼后,见一条大黑狗正在刨地板,她神色微变,走过来时斥责伙计道,“谁让你把狗带进来的?” 伙计低着头认错,檀香让他去前面招呼客人,等伙计离开后,她说道:“少东家怕狗,这会儿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几位公子能不能先把狗带出去。” “小黑鼻子可灵了,这下面肯定有东西。”夜灵犀看着地板笃定地说道。 宴斐蹲下身敲了敲地板,道:“这下面是空的。”说着他转头看了看,视线锁定在角落里那个大的白瓷花瓶身上,“机关是那个吧。” 檀香见瞒不过,便道:“这是老板娘给少东家准备的。”至于具体缘由,她也没说。她走过去转动白瓷花瓶,地板随之移开,一个方方正正的入口出现在眼前,亮光透过入口照在下面的两人身上。 躺在地上的正是之前不见踪影的孟静秀和暮启两人。 不过,赵策却不在里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春风楼(五) 听说还少了个人,檀香喃喃道:“该不会…….” 夜灵犀和宴斐跟着檀香去找人,孟天澜和苏时留在楼中照应。 在院子里那棵榕树上,檀香没说出后的话得到了验证。 只见赵策像个葫芦一眼吊在树上,身上绑着一根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系在粗壮的树干上,他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像是昏死过去了。 树冠中响起细微的动静,一双眼睛从枝叶后面探了出来。 “公子,不是跟您说了不能随便把人吊起来吗。”檀香一面说道一面走过去解开绑在树干上的麻绳,突然下坠的重量让她一时没有握住绳子,赵策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所幸离地的高度不算太高,有斗篷裹着,又是屁股先着地,身上也没破一点儿皮。 不过这一摔的冲击力直接让赵策从昏死中苏醒过来,下一刻他趴在地上哎呦喂地叫唤起来。 “脏。”树冠里的人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赵策听见这个耳熟的声音顿时怒火中烧,不顾身上的疼痛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气冲冲地瞪着树冠中的那双眼睛,非要人下来跟他打一架。 “你连一招都打不过,还是省省力气吧。”宴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又问了一句,“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赵策理直气壮地说道。 树冠里的探出一个脑袋,吐出舌头,一副要吐的样子。 赵策还以为对方在做鬼脸嘲笑他,气得都快冒烟了。夜灵犀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提醒了一句,“世子哥哥,你是不是吐了?” 赵策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糗事,顿时尴尬得脸都红了,正想着该如何挽回一下面子,宴斐淡淡补了一句,“原来如此。” “我又不是故意的。”赵策哼地扭过头,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误会解开后,檀香又向赵策赔礼,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安抚策略运用得恰到好处,赵策也没想起来追究“被吊在树上”的事。 “公子,您别跑远了。”离开前檀香对藏在树冠里的人叮嘱了一声。 一行人回到小楼里时,暮启已经醒了。 事情的经过也清楚了。 当时两人找到老板娘的住处时,见门上了锁,孟静秀熟练地翻墙进去,暮启也只得跟着翻墙,两人进去后那位少东家从天而降,然后两人便躺在了地下密室里。 等到孟静秀睁开眼睛时,见到头顶上方的一张脸,她也没多想,一拳挥了过去,然后揍在了她亲哥脸上,孟天澜捂着下颌线走开了两步, 小姑娘还真是“六亲不认”,夜灵犀心说。 “大哥,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那个怪小孩。”孟静秀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忽然她想起一件事,问道,“暮启呢,该不会被怪小孩扔了吧。” 站在一旁的暮启面无表情地说道:“属下在这儿。” 孟静秀哦了一声,貌似有点遗憾。 虽然无辜挨了亲妹一拳,孟天澜还是从怀里掏出那只珍珠耳环给亲妹递了过去。孟静秀拿起耳环,一脸骄傲地说道,“这是我特意留下的线索,是不是特别聪明。” “世子不拿出来,郡主您都没发现少了一只耳环。”暮启面无表情地戳穿道。 孟静秀戴耳环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那怪小孩是谁啊,武功还挺高的,暮启压根就不是对手。” “麻烦郡主下次别抓着属下的手。”暮启道。 “谁抓你手了,少占我便宜了。”孟静秀拒不承认,暮启也没有多费口舌争辩。 一行人回到前面的大堂时,沈宁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过来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几个被人绑架了,都准备去报官了。” 几人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几分不自然,尤其是赵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就差把心虚两字刻在脑门上了。 “沈大哥,你不去佳人有约吗?”夜灵犀天真无邪地问道。 沈宁轻敲着折扇念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几人:“.…..” 离开春风楼后,沈宁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同几人道别后,去赴约到黄昏后的佳人了。 “你之前说沈大哥有很多红颜知己,到底有多少个?”孟静秀心里已经猜测有八九个了。 夜灵犀扳起十根手指头数了数。 “这么多啊?!”孟静秀对这位小国舅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一行人从东市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咸蛋黄般的落日挂在屋脊上,微冷的春风吹酒醒,空气里也带着点儿料峭的寒意。 两名便衣侍卫守在一辆马车附近,见人出来,马车从路边驶来,停在了一行人面前。 “苏哥哥,晏哥哥,世子哥哥,我们先回去了。” 小黑声音响亮地叫了一声,夜灵犀摸了摸狗子毛绒绒的脑袋,孟静秀也伸手摸了摸那对毛绒绒的耳朵,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后,宴斐叫上苏时往南走,赵策牵着狗子往北走,也没打声招呼道个别。 走了没几步,一个人影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快跟我说说,你们到底干什么坏事了?”沈宁再次出现在宴斐和苏时面前,脸上挂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漫笑容。 “去问世子吧。”宴斐简单回了一句。 沈宁四处看了看,“世子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 “我们不熟。”宴斐淡淡说了一句。 沈宁眯了眯眸光,像做贼似地悄悄问道:“是不是因为公主啊?”又啧啧道,“小小年纪就学会吃醋了,比你三叔强多了。诶?怎么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宴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脸皮太薄了可不行,追姑娘就得脸皮厚一点。”沈宁拍了拍苏时的肩膀,用一副知心大哥哥的语气鼓舞关怀道,“花堪折时直须折,你也得抓紧点,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要不要哥哥帮你介绍一下,喜欢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放心大胆地说,你父亲不会知道的。” 苏时:“.…..,天色不早了,时先回去了。”他不失礼貌地拱手作了一礼,然后提步离开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春风楼(六) 转过一个拐角,宴斐出声叫住了苏时,两人且行且谈。 “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花堪折时直须折了。” “……” “那个单先生,你觉得如何?” “口才确实很好。” “不好也当不了说书先生,之前三叔也跟我讲过函谷关一战,连三叔也不清楚这个凤王的来历,这个单先生却说他是个孤儿。” “许是杜撰的也不一定。” “或许吧。” 宴斐看了看天边西沉的落日,橘黄色的光线照进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像是闪烁着细碎的星光,冷冽而坚毅。 “斐哥哥。”一个娇柔的声音从路边传了过来,洛锦绣带着两名婢女走了过来,衣裙款款,上面绣的金丝银线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光。 走过来后,洛锦绣向两人见了见礼,又补了一句,“苏哥哥也在。” 苏时颔首示意。 洛锦绣用团扇微微掩着下巴,问道:“明日斐哥哥有空吗?” “有事吗?”宴斐简单问了一句。 洛锦绣害羞地抿了一下唇角,说道:“听说寒山寺的梅花都开了,这几日有很多人都去看。” “我不喜欢看梅花。”宴斐道。 洛锦绣难掩失落地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又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唇。 “天色不早了,洛小姐也先回去吧。” 听见苏时温和的声音,洛锦绣抬起头,发现宴斐已经走了,苏时对她颔首示意了一下,也提步离开了。 “怎么样,那小子答应了没有?”洛大公子走过来问道。 洛锦绣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将气都撒在了她这位大哥身上,洛大公子见此情景便知事情黄了,又跟上去赔笑脸哄妹妹。 宴斐往后侧了侧视线,眸光变冷了几分,“我说怎么这么巧,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这洛大公子就没别的事可干了吗,真是够闲的。” “寒山寺的梅花确实值得一看,等过两日,看的人少些了,我再去吧。”苏时道。 “等过两日花都谢了,我看你还是明天就去吧,有花堪看直须看。”宴斐道。 苏时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 …… 马车进入皇宫后,在御花园外的一条甬道上停了下来,禾禾和铃铛先扶着孟静秀下来了,后者脚刚落地,脑袋便靠在了铃铛的肩膀上,夜灵犀连喊了几声静儿姐姐都没把人叫醒。 只能由孟天澜这个亲哥把人背回去。 走了没两步,夜灵犀便感觉困意袭来,不知是那桃花酿的后劲大还是她现在年纪太小了不胜酒力,刚才马车里便觉得困,强撑着眼皮到了马车停下。 所幸她只喝了一杯,再多一杯估计也得让人背回去了。 夜灵犀走得慢,脚步也有点儿迷糊,看见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她睁大迷糊的大眼睛依稀辨认出是她大哥哥,然后一猛子扑了过去,抱着大腿不撒手,迷迷糊糊地说道:“大哥哥…我脚疼…你背我…” “公主,您先起来。”禾禾和铃铛一边哄一边扒开夜灵犀的手,忙活一番后总算让人不抱大腿了。 迷迷糊糊中,夜灵犀感觉自己被人背了起来,然后,她就睡着了。 一株梨花树下,伫立着一个修长清冷的身姿,那双桃花眼穿过树影落在那只趴成一团的背影上,等人不见后,他也转身走了。 候在一旁的冬墨跟了上去。 “喝酒了?”夜凌绝淡淡的声音像是一丝琢磨不定的情绪在料峭的春寒中飘荡。 冬墨回道:“是春风楼的桃花酿,公主只喝了一杯。” “那酒后劲大,再多喝一杯就真成了小醉猫。” “要不要奴才等会儿过去看看?” “等人睡醒了再去吧。” “是。” …… 翌日,夜灵犀醒来时,枕头另一边的孟静秀还在酣睡,嘴角上翘着,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嘴里喃喃地说着梦话,“好喝……” 禾禾和铃铛过来服侍夜灵犀起床时刚好听见这两个字,不约而同地笑了笑,铃铛道,“公主你听,郡主还想着喝酒呢~”夜灵犀抬手轻嘘一声,将手拢在嘴边小声说道,“静儿姐姐,桃花酿来了~”孟静秀喃喃问道,“哪儿呢……快拿来……咱们不醉不归……”三人都被逗笑了,孟静秀也在这笑声中睁开迷糊的大眼睛,看起来还有点儿迷茫。 “静儿姐姐,你要跟谁不醉不归?”夜灵犀笑着问道。 孟静秀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声音也显得慵懒散漫,“什么不醉不归?咱们是回来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静儿姐姐你昨天上了马车就睡着了,是孟哥哥把你背回来的。”夜灵犀道。 铃铛道:“公主也是大殿下背回来的,公主还抱着―” “昨儿真的是大哥哥,我还怕看错了。”夜灵犀岔开话题道。 孟静秀揉了揉脑袋,蹙着眉尖,像是有些头疼,出现了醉酒过后的典型症状。 “有醒酒汤吗?”夜灵犀问道。 “奴才已经让人备好了,这就去端来。”过了会儿,禾禾端着两碗醒酒汤回来了。 喝过醒酒汤后,孟静秀感觉好了些,夜灵犀也喝了几口,缓解了一下那点轻微的头疼。 梳洗时,孟静秀有点儿担心地问道:“娘娘是不是知道咱们昨天喝醉了?” 夜灵犀也有点儿担心,虽然知道她母妃不会发脾气,顶多是担心,这也是她所担心的。 “奴才说是公主您和郡主玩累了都困了,娘娘还不知道公主您和郡主喝酒了。”铃铛道。 两人都放下了心。 “你每天都抹这个吗?”孟静秀看着禾禾挑出一点儿香膏点在夜灵犀两边脸蛋上,再用手轻轻抹开,她拿起那个小巧玲珑的香膏盒子看了看,也挑了点儿抹在脸上,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又挑了点儿抹在脸上,“难怪都说都城里的姑娘长得好看,肤若凝脂,就跟剥了壳的荔枝一样。” “静儿姐姐本来就长得好看,比都城里的姑娘也不差啊。”夜灵犀道。 孟静秀骄傲地说道:“我母妃可是个大美人,当年父王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到我母妃。” 夜灵犀的眼神亮了一下,八卦的小心思蠢蠢欲动。 “是不是想知道我父王是怎么娶到我母妃的?”孟静秀狡黠道。 夜灵犀差点就点了点头,又用一副淡定的口吻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 “小狐狸。”孟静秀轻点了一下夜灵犀的脸蛋,有点肉嘟嘟的,手感还挺好,于是她又点了一下,准备再点一下时,夜灵犀一指头戳在她的小蛮腰上,像是被戳到了笑穴,她咯咯笑了出来。珠儿从外面走进来时便听见了这位安平郡主清脆爽朗的笑声,像是草原上欢快的夜莺在歌唱,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明亮起来,珠儿面带笑意地走过来请安,让两人过去兰妃那儿用早膳。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扬州刺史(一) 见到兰妃,孟静秀声音甜甜地喊了声娘娘,夜灵犀也撒娇地喊了声母妃,两人像花蝴蝶一样围在兰妃左右,一边一声娘娘和母妃让兰妃的眼角眉梢里都堆满温柔慈爱的笑意,也比平日里多吃了一些。 “娘娘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就跟我母妃一样好看,我父王就喜欢看母妃吃东西,还说母妃秀色可餐。” “咳…” 夜灵犀呛了一下,心说小姑娘家家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灵犀妹妹,你没事吧,快喝口水。”孟静秀将一杯水递到夜灵犀面前,继续说道,“皇伯伯肯定也喜欢看娘娘吃东西的样子,就跟我母妃一样秀色可餐。” “咳…”夜灵犀又喝了一口水。 兰妃更是飞红了脸,面上的两朵红霞像是胭脂般滚烫。 “静儿姐姐,今天你想去哪里逛逛?”夜灵犀转移话题道,“梅园的梅花应该都开了,不如咱们去那儿看看。母妃也去吧,我要给母妃折枝最好看的梅花。” 孟静秀也央着兰妃一块去,于是早膳过后,兰妃一只手牵一个,往梅园而去。 路上孟静秀说她母妃也喜欢梅花,于是她父王就找来各种各样的梅花种在院子里,后来院子里种不下了,她父王就把围墙砸了,准备建个更大的院子,被她母妃知道后,她父王又亲自将围墙补好了。 夜灵犀心说这位平南王果然是多才多艺,心里更加好奇这位平南王妃到底是怎样一位人物~ 快到锦鲤池附近时,萧贵妃迎面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宫女,头上戴的那根金步摇璀璨夺目,上面镶嵌着一圈鲜艳晶莹的红宝石,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都能看到那闪烁的金光。 “这位娘娘是谁啊?”孟静秀小声问道。 “是萧贵妃娘娘。”夜灵犀回道。 孟静秀哦了一声,视线在那根显眼的金步摇上停了一下。 萧贵妃过来后听兰妃要去梅园看梅花,便说她原本也打算去看看,不过一个人去看未免有些冷清,便同兰妃一块去了。 路上,萧贵妃随意提起昨天出宫的事,问孟静秀玩得可好,孟静秀滔滔不绝地说起在大街上的所见所闻,一路说到了梅园门口,期间也没提起春风楼的事。 一行人走进去时,萧贵妃说道:“郡主还想出宫的话,本宫让凌儿带郡主出宫去玩。” 听到最后一个玩字,夜灵犀脸上闪过一丝古怪,感觉这个字眼跟她二哥哥的气质有点儿不符。 “二殿下平常也会出宫玩吗?”孟静秀的语气里也透着点儿不太相信,实在脑补不出来对方在外面游手好闲的模样。 “凌儿平日里也很少出宫,这孩子就是读书太用功了些,皇上也夸他勤勉,让他多注意休息,出去外面走动走动也好。”萧贵妃道。 孟静秀哦了一声,也没说别的。 萧贵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也不搭话了,又对兰妃道:“妹妹听说了吗,昨儿晚上出大事了。” “贵妃娘娘,出什么大事了?”夜灵犀歪着脑袋问道,孟静秀本要拉她去看梅花,听说出大事了,也用一双大眼睛望着萧贵妃。 萧贵妃顿了顿,吊了吊两人的胃口,又让身后跟着的宫人退下了,然后说道:“听说扬州刺史昨儿晚上被人下毒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到下毒两字,两双大眼睛中都露出一丝诧异。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胆敢谋害朝廷命官,皇上为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会儿估计气都还没消呢。”萧贵妃忧愁地说道,“也不知道皇上用了早膳没有,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又道,“要不妹妹去劝劝皇上,若是妹妹去劝劝,皇上肯定就消气了。” “父皇肯定能把坏人绳之以法。”夜灵犀笃定道。 孟静秀也道:“皇伯伯英明神武,天大的事也难不倒皇伯伯。” “但愿能早日抓住真凶,皇上也能早日安心。”萧贵妃道。 兰妃点了点头,温婉的目光中也流露出关切和担忧。 “母妃,父皇可厉害了,就算那人背后长了双翅膀,也逃不出父皇的手掌心。”说着夜灵犀拉着兰妃去看梅花,“母妃,你看这枝好不好看?”孟静秀也过来看了看,又指着旁边那株说道,“那枝更好看。”她拉着夜灵犀,夜灵犀拉着兰妃,三人手拉着手走了过去。 萧贵妃站了会儿后便走了,也没打声招呼。 见萧贵妃离开了,夜灵犀说道:“母妃,等会儿咱们送枝梅花过去给父皇吧,父皇看见这么好看的梅花,说不定心情就变好了。”孟静秀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真是一只小狐狸~ “要是娘娘亲手挑的梅花,皇伯伯看见肯定高兴。” 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下,兰妃温婉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红梅的娇艳。 …… 回宫后,夜灵犀特意选了一个大的白瓷花瓶,将她母妃挑的那株红梅放在瓶中,然后和孟静秀手牵着手去送梅花了。 到御书房门外时,正好碰见宴斐他三叔宴江从里面出来。 “这梅花不错。”宴江走过来称赞道。 夜灵犀道:“这是给父皇的。” “那公主快进去吧,正好让皇上看看花换换心情。”宴江道。 德公公领着两人进去时,悄悄提醒了一句:“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太好,公主和郡主可留心点。” 因此,两人进去后都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 看见小闺女和小侄女,夜岚辰眉宇间的凝重缓和了几分,声音也放缓了几分,抬手让两人起来,又招手让两人过来,两人这才迈着活泼的脚丫子过去跟前喊了声父皇和皇伯伯。 “皇上,您看,公主和郡主送了梅花来。”德公公招了招手,小安子和另一名小太监将装着梅花的白瓷花瓶抬了进来。 枝条疏落有致,梅蕊清香怡人,配上白瓷花瓶,更是赏心悦目。 “父皇,这株梅花是母妃亲自挑的,父皇看好不好看?”夜灵犀用乖巧软糯的声音问道。 夜岚辰噙着笑意道:“好看。” 见她父皇的心情变好了,夜灵犀又盯着她父皇的脸看了看,一副严肃的样子。 “怎么了,父皇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夜岚辰问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道:“父皇都瘦了,肯定没好好吃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扬州刺史(二) “父王一顿饭就能吃三大碗米饭,碗里的饭都堆得这么高。”孟静秀抬手夸张地比了个高度。 “父皇也能吃三大碗米饭。”夜灵犀道。 夜岚辰笑了笑,说道:“论饭量,父皇可比不过平南王。” “皇伯伯英明神武,吃饭的样子肯定很好看。”孟静秀拍马屁道,又忧愁地叹了口气,“母妃总说父王没个吃相,让大哥和我别学父王。” “父皇的吃相可好了,吃东西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夜灵犀自豪地说道。 孟静秀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惊奇地问道:“皇伯伯,您吃东西真的没声音吗?” 夜岚辰扶额轻摇了一下头,面露几分无奈的笑意。 “皇上,您还没用早膳,要不奴才现在让人传膳过来。”德公公适时地提醒道。 夜岚辰点了一下头,德公公便吩咐小安子去传膳。 然后,夜灵犀和孟静秀也跟着吃了第二份早膳。 等德公公送两人离开御书房时,两人的肚皮都撑得有点儿圆溜溜的,虽然隔着斗篷也看不出来。 “多亏了公主和郡主来,要不然皇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德公公殷勤地说道。 夜灵犀道:“要是下次父皇忘记吃饭了,我和静儿姐姐还来。” “那奴才在这里先谢过公主和郡主了。”德公公将两人送了一段路后才折返回来,走到门口时一名小太监过来禀报说周丞相求见,德公公进去回禀了一声,随后,小安子将周丞相领了过来。 进去后,周丞相禀道:“皇上,太医说邱大人中的毒,毒性猛烈,若是没有解药,恐怕撑不过三日。” “那就想办法把解药做出来。”夜岚辰道。 周丞相顿了顿,回道:“现在还不清楚是何种毒,太医只能先以针灸阻止毒性蔓延。” “让钱茂来见朕。” “是,微臣告退。” 当钱太医战战兢兢地来到御书房后,夜岚辰一记眼神扫过去,吓得这位太医令连忙跪下请罪,“微臣无能,还请皇上恕罪,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朕叫你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夜岚辰语气微冷地打断道,“朕只想知道,这解药你有没有把握做出来?” “这…微臣…”钱太医犹犹豫豫地给不出明确答复。 夜岚辰拧了拧眉头,“下去吧。” 钱太医战战兢兢地告退离开了。 等他回到太医院,德公公便来传旨意,让韩太医负责解药一事,又跟钱太医私下里说,皇上体谅他这些日子辛苦,特意准许他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日子,钱太医想向德公公打听一下圣意,德公公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圆滑话便离开了。 左思右想一番,钱太医又去拜见萧贵妃。得知对方回家休息一事,萧贵妃让他在家安分守己地待着,别整出什么幺蛾子,她会找机会向皇上求情。 于是,钱太医下午便告了假回家休息去了。 吴统领带着手下从外面回宫时,在御花园被夜灵犀拦住了,她招了招手,吴统领走过去行礼道:“属下还有要事要向皇上禀报,” “昨天在街上,我也看见了那个刺史大人,当时有个乞丐拦住了他的马车。”夜灵犀道。 “这件事属下已经知道了。”吴统领公事公办地说道。 调查得还挺快的,夜灵犀心说,“刺史大人还从马车上下来了。”她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刺史大人为什么要从马车上下来呢,难道那个乞丐知道刺史大人会从马车上下来所以才敢拦下马车?” 吴统领思索了一下,心里已经有了方向,他神色微异地看了一下面前还没他腰高的人,那双沉着冷静的眸子里罕见地露出一丝犹疑之色,旋即又恢复如常,“公主说的,属下记住了。”话罢,他便告退离开了。 等吴统领带着手下离开后,夜灵犀还站在原地,单手托腮,一副沉思的模样。 禾禾和铃铛走过来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是不是不太像个六岁小孩?”夜灵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反思。 铃铛道:“公主聪慧过人,同龄人哪比得上公主,再说公主马上就七岁了,不是六岁小孩了。” 禾禾也道:“公主别想太多,只要是公主想做的,奴才们一定尽力。” 铃铛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灵犀振奋起精神,抬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放心,有本公主在,肯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你们,日后让你们都嫁个如意郎君。” “公主,奴才不嫁人,嫁人了那些三姑六婆的规矩又多,奴才觉得跟着公主挺好的,天天都有好吃的,还能出宫去玩~”说到好吃的和出宫玩这两件,铃铛的两只眼睛里都在冒光。 “奴才也要一辈子服侍公主。”禾禾害羞地低着头说道。 夜灵犀看着眼前两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想起两人上一世的结局,鼻头一酸,眼睛也酸,她仰头看天,眨了眨眼睛,暖暖的光线照在脸上,化作嘴角的一抹微笑,“天气真好啊~” “公主。”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夜灵犀定睛一看,原来是冬墨,行完礼后冬墨又喊了一声公主,“习目先生那儿的昙花今晚要开了,殿下让奴才来问问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夜灵犀想了一下,答应说好。 等到傍晚时分,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来了幽竹馆,此时天边还有一抹浅淡的红霞,光线还未完全没入地平线,依稀能辨认出院中清幽的竹影。 夜凌绝和萧云已经到了。 两人在对弈,棋盘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细腻的光华,衬得上面的黑白棋子愈发光洁圆润,像是月色下会发光的宝石一般。 习目坐在一旁观看棋局,棋子反射的亮光映在那双平凡普通的眼睛里,像是微光撞进了广袤的寰宇,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 夜灵犀放轻脚步走过来,候在一旁的扫雪去拿来一个蒲团放在边上,等她坐下后,清风又端来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轻放下杯子后,观看起面前的棋局,以她上一世积攒下的棋艺来看,两人平分秋色,棋路也属于“温水煮青蛙”的较量,看似和风细雨,实则危机四伏。 这样下一步想三步,可能还不止想三步,夜灵犀看着都觉得挺费脑子的,不过棋逢对手的乐趣在这样的较量中也会提升不少吧,不过要是让她选,她还是更愿意跟她三哥哥那样的对手下棋,棋路坦率,不用每一步都权衡利弊,猜来猜去,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的每一步都在权衡利弊,心里隐隐期望着一种岁月静好的简单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扬州刺史(三) “大皇兄,你看,那是不是灵犀?” 夜星野开朗直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是一阵清爽的风穿过竹影。夜灵犀起身迎了过去,夜清然问了一句,“脚还疼吗?”她略有点儿尴尬地摇了摇头,准备岔开话题时,夜星野又问道,“灵犀,你脚怎么了,是不是扭到了?”她指着天上道,“三哥哥,你看,月亮都出来了~” 这时,又有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然后孟静秀清脆明快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一只轻巧的竹蜻蜓飞过竹影。 “灵犀妹妹~”孟静秀一面招手打招呼一面催促道,“大哥,你快点过来啊,灵犀妹妹又不是外人。” 见孟天澜也来了,夜星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神情显得有点不自然,虽然在夜色的掩护下也看不出来。 互相见礼打招呼后,又有人从门外进来了。 惊蛰推着慕容泽走了进来,旁边跟着红杏。 见这位北境世子坐着轮椅,夜星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问道:“你腿怎么了?” “三殿下不都看见了吗。”慕容泽散漫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捉摸不定的讥诮,他幽沉的目光往众人身后扫了一眼,“三位殿下都到了,这位习目先生的面子还真大。” 孟静秀听不惯对方这阴阳怪气的话,拉着夜灵犀去看棋,路上,她悄悄跟夜灵犀提了一下扬州刺史被人下毒的事,说这位刺史性命垂危,恐怕活不过三天。 夜灵犀想到了那个乞丐,觉得对方的出现有些蹊跷。 在她沉思时,孟静秀又拉着夜灵犀去看院子里栽种的竹子,因为她发现和夜凌绝下棋的人是萧云,两人之前有点不愉快。 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冬墨过来说昙花要开了。 清幽的月色下,那朵洁白胜雪的昙花层层打开,馥郁的香气飘满静谧的庭院,花香绕竹影,月色透碧波,花竹月影交织出一片如梦似幻的奇景。 夜灵犀沉浸在此等花香美景中,什么都不用去想,思绪放松而轻盈,直到被一个散漫轻佻的声音打破。 “昙花一现,终究不是长久之物,今晚过后,也不过是残花败柳。” “我说你怎么这么扫兴,不想看就别看,又没人求着你看,还有,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什么残花败柳,不想看就回去。” 慕容泽幽沉的目光扫过去,孟静秀往她大哥身后躲了躲,他勾了勾嘴角,道,“听说孟世子昨天出宫了,扬州来的邱刺史也是昨天进的城,怎么这么巧。” “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别在这儿阴阳怪气。”孟静秀在她大哥身后道。 “清者自清,郡主何必动气呢。”红杏款款道。 孟静秀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郡主动气了,本郡主从来不跟小人计较。” “二妹。”孟天澜出声制止了一下,沉静的目光对上慕容泽幽沉的视线,道,“巧合而已,有什么值得说的。” 慕容泽道:“怎么我听说邱大人晚上回到驿馆就中毒了,孟世子既然见过邱大人,或许知道几分内情吧。” “孟哥哥和邱大人连话都没说过,能知道什么?”夜灵犀道,“慕容哥哥想知道内情的话,应该去问下毒的人,我们能知道什么。” 慕容泽道:“公主还是叫我世子吧,这声慕容哥哥,我可担不起。” “慕容世子,”夜灵犀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你怎么知道邱大人是回到驿馆中的毒?” 慕容泽反问道:“公主怎么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是,还是不是,下毒的人才知道是,还是不是。”夜灵犀道。 听着这绕口令一般的话,夜星野感觉有点头晕,“别说这些了,大晚上说这些怪渗人的,咱们看花吧。”话音刚落,他啊!地叫了一声,“这花怎么开始谢了?” 一片接一片的雪白花瓣从枝头轻盈飘落,像是下雪一般,落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过几秒的功夫,原本如白玉盘般皎洁的昙花只剩下嫩黄色的花蕊,接着,连这花蕊也落了。 花蕊落入泥土,触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 闻着这香味,夜灵犀不知为何,有种恍若隔世的酸楚,眼中不自觉漫出一滴泪,她忙转过头眨了眨眼睛,结果这一眨,反倒把那颗金豆豆挤出来了,她低头装作找东西,迅速擦了一把脸,然后蹲下身,伸手在地上虚抓一把,像是真的找到了东西。当她起身时,一个声音在她头顶问道,“找到了吗?”她点头嗯了一声,夜凌绝淡淡一笑,“那就好,下次可别弄丢了。”她再次点了一下头,感觉她二哥哥像是什么都知道,所以才配合她演戏。于是乎,她三哥哥信以为真地热心问了一句,“灵犀,你刚才在找什么?”她回道,“我手帕掉了,已经找到了。”夜星野再次信以为真。 那种奇异的香味飘散后,习目说道:“这是一株梦昙,比一般昙花开的时间都要短,天气暖和的时候能开上一盏茶的功夫。”说到这儿,他蹲下身将几根落在泥土上的花蕊拾起,道,“这种花的花蕊落地后,会释放出一种独特的香味,名为梦香,听说闻到这种香气,或许有机缘想起前尘往事。”他将那几根花蕊拢入袖中,似有感慨地说道,“花也落了,人也该散了。” “那就不打搅先生了。”夜凌绝道。 一行人出来后,孟静秀听慕容泽要请她大哥过去喝杯茶,她立刻帮她大哥拒绝了,然后拉着她大哥走了。 看着兄妹俩离开的背影,慕容泽勾了勾唇角,道:“郡主好像很怕我。” 应该是讨厌吧,夜灵犀心说。 “灵犀,我送你回去吧。”夜凌绝向其余人颔了颔首,对夜灵犀道,“走吧。” 夜星野瞄了瞄前面黑漆漆的夜色,对上一次的哭声惊魂还有点儿心理阴影,见他大皇兄走了,他立刻跟了上去。 萧云和慕容泽这位北境世子同行了一段路,然后便往各自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扬州刺史(四) 月色微凉,映照在光滑的鹅卵石小路上,泛起微凉的光。 夜灵犀裹了裹斗篷,毛绒绒的领口围在脖子上特别暖和。 “昨天喝酒了?”夜凌绝随意问了一句。“二哥哥怎么什么都知道,该不会派人在监视我吧?”她问道。 “昨儿在御花园,” “二哥哥,慕容世子和孟哥哥之前见过吗?” “慕容世子是第一次来都城,或许之前在别的地方见过吧。” 夜灵犀思索片刻,问道:“二哥哥有没有想过是谁要害邱大人?” 夜凌绝道:“之前邱大人告发了丹阳郡守,或许与此有关吧。”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道,“你若是想知道,要不咱们两个一起查查看?” 夜灵犀正在沉思当中,听见这句话,又沉思了片刻,问道:“二哥哥打算怎么查?” “明天我去看看邱大人,你要不要一块去?” “去。” “明日早膳后,我让冬墨去接你。” …… 翌日,孟静秀用过早膳后便去了明月园找她父兄,夜灵犀也跟着冬墨去了玉渊宫,夜凌绝准备了一套合身的男装,等夜灵犀换好衣服后,两人便乘马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在驿馆门外停下时,夜凌绝交代了一句,“等会儿进去后,可别乱跑。”夜灵犀感觉自己像是被当成了一个三岁小孩,一声不吭地撩开车帘,先下了马车。夜凌绝淡笑着轻摇了一下头,透出几分无奈,随后也下了马车。 冬墨给看门的人亮出令牌,对方立刻将人迎了进去。 走到一段长长的走廊,再穿过两道垂花门,再进一道月洞门,最后进了一间房。 韩太医和另外两名太医都在此,夜灵犀发现白壶也在,差点喊出对方的名字,声音刚到嗓子眼便被她吞了回去。 “邱大人情况如何?”夜凌绝问道。 韩太医回道:“邱大人中毒颇深,毒性已经蔓延至肺腑,微臣暂用针灸阻止了毒性蔓延,微臣没诊断错的话,邱大人中的应该是蝎毒,且毒性比寻常毒蝎要猛烈许多,微臣已经调配了一副解药给大人服下,若是今晚能醒来,应该就能保住性命了。” 夜灵犀悄悄瞄了瞄床上的人,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张乌青的嘴唇。白壶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走过来道,“病人床前不宜人多,你出去等着吧。”她悄悄抬头嘘了一声,又迅速把头低下了,白壶脸上闪过一丝微诧,退了回去。 韩太医的视线朝夜灵犀看过去时,夜凌绝说了一句慰劳的话,韩太医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时,守在院子外面的衙役进来禀报说吴统领来了。等吴统领带着两名便衣侍卫进来时,见夜凌绝这位二殿下也在,神情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行礼请安,视线在夜灵犀头顶略扫了一下,而后汇报起正事。 “殿下,这是属下在邱大人的马车里发现的。”吴统领从怀中掏出一包白布,打开后里面是一只红色的蝎子,还没有拇指大,身体已经僵硬了,乍一看还以为是根风干的珊瑚枝,这小红蝎掉在马车夹缝里,若不仔细搜查很难发现。 “可否让微臣看看。”吴统领将小红蝎递给了韩太医,后者盯着小红蝎背上比芝麻还小的小黑点,神情凝重地说道,“微臣早年曾随军到过岫州一带,在那儿的密林里见过这种蝎子,当地人叫它七星红蝎,毒性是寻常毒蝎的数倍。”话罢他列出一串药材让白壶去熬药,白壶听过一遍后便一字不差地记住了药材的名字和剂量,有几味药材驿馆没有,需要回太医院去取,于是吴统领派一名便衣侍卫送白壶回去取药。 夜灵犀也对岫州有所耳闻,当年夏朝覆灭后,余党皆逃到了岫州一带,那里山林密布,地势险峻,多毒虫猛兽,易守难攻,在她皇祖父登基的第二年,亲率大军入岫州平叛,经过长达半年多的交锋,基本肃清了岫州一带的前朝势力。现在,岫州一带是她舅舅带兵镇守,想到她舅舅,她叹了口气,上一世两人闹得不太愉快……这时,她发现屋里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那声叹气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大人继续说吧。”夜凌绝道。 韩太医颔首,继续说道:“当地的一位老大夫说这种毒蝎蛰人后会很快死亡,因此一般不会主动蛰人。” 吴统领沉吟片刻,道:“这蝎子是在马车里发现的,邱大人应该是在马车里时被蛰的,这蝎子毒性猛烈,怎么会等到晚上毒发?” 韩太医道:“这也是这毒蝎的致命之处,蛰人后并不会立即毒发,等到出现毒发的症状时,毒性已经蔓延至脏腑了,微臣推测这种毒蝎的蝎毒应该有类似麻沸散的成分,对人有麻痹作用,让人感觉不到中毒的症状,邱大人身边的一名护卫说大人抵达驿馆时,便觉得有点昏沉,以为是舟车劳顿所致,也没太在意,等到晚膳过后,忽然吐血,继而晕厥,那时,已经是中毒颇深了。”说到这儿,韩太医顿了顿,“有一事,微臣还只是推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人请讲。”夜凌绝道。 韩太医道:“岫州一带的密林之中多沼泽,这种毒蝎生活在沼泽附近,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不会无故出现在都城之中,也不会无故蛰人,微臣怀疑这只蝎子被人饲养训练过。” “这样的毒物真能被人驯化吗?”夜凌绝道。 韩太医回道:“微臣听那位老大夫说起过,岫州深山之中有座村寨,叫银月寨,里面的人就有驯化毒虫毒兽的本领,当地人称为蛊师,又称仙师,若是有人生了重病无药可医,便会去寻银月寨,寻到的人过一两个月就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家里,病症全无。” 银月寨,夜灵犀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这时,一名便衣侍卫来向吴统领汇报了一条新线索,吴统领便向夜凌绝告退离开了,也没透露半点口风。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扬州刺史(五) 吴统领离开后,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白壶带着药材回来了,但少了一味冬蝉草。 这味药材也不是什么稀世罕见的奇药,不过特别讲究时节,只在冬至前后几天从雪地里窜出来,时节一过便没了,有清热去火之效,但这味药材有股特殊的土腥味,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太喜欢,因此太医都不怎么用这味药材,有的甚至都不知道库房里有这味药材。白壶在太医院里晒药材的几年里记住了所有药材的种类和库存,在被韩太医收徒前,他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包冬蝉草,二两左右,但他在库房里找了一遍却不见这包冬蝉草,当他问李贵时,李贵支吾了一会儿,一会儿说他记错了,一会儿说被人领走了,三缄其口,也没说个明白。他也没有追问到底,带着其余药材先来了驿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名送白壶回去的便衣侍卫从外面一间药铺里买来了一包冬蝉草。 药材都齐全后,白壶去往厨房煎药。 夜灵犀悄悄往门边挪了挪,再挪了挪,眼看只有两步距离之时,像只兔子般溜了出去。在厨房见到白壶后,她问白壶通过太医院的考试了吗,白壶回答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生火煎药,控制火候,这些事白壶做起来很是熟练,夜灵犀只有旁观的份儿。见白壶一丝不苟地盯着药罐和炉子里的小火苗,她也盯着这两样。听着罐子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乌漆嘛黑的盖子一跳一跳地落下,浓郁的药香味熏得人头晕眼花,她觉得煮药这件事也挺有意思的。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白壶端着煎好的药回来了。 邱虞服下药后,韩太医诊了遍脉,脉象有所好转,夜凌绝这才带着夜灵犀离开了驿馆。 两人刚出来,一道黑影嗖地冲了过来,冬墨立刻上前将黑影拦下。 原来是小黑。 夜灵犀正有些奇怪赵策怎么让狗子一个在大街上乱跑,下一刻对方便跑了过来,一脸惊喜的模样,“真的是你!小黑鼻子可真灵~”他又看了看后方的驿馆,好奇问道,“你在这儿干嘛?”貌似忘了夜凌绝这位二殿下也在这儿。 “我和二哥哥来看邱大人。”夜灵犀道。 赵策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见到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他本能地往夜灵犀身后躲了躲,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夜凌绝也没为难他,视线扫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世子哥哥,小黑能不能借我一下?”看着小黑那双乌黑发亮的圆眼睛,夜灵犀灵光一闪想出一个主意。 赵策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若是旁人要借自己的狗子,他早就把脖子一扬,拿后脑勺对人了。 夜灵犀又同她二哥哥叽咕了几句悄悄话,夜凌绝吩咐了冬墨一声,过了会儿,冬墨带着一名护卫走了过来。 然后,护卫带着一行人到了昨天遇见乞丐的地方。 “把你的钱袋子拿出来。”夜灵犀开门见山地说道。 护卫不明所以地拿出钱袋子,夜灵犀接过后,拿给小黑嗅了嗅上面的气味,然后小黑拱着鼻子低头在地上嗅了起来。 见小黑嗅了好几圈还没有选定一个方向,夜灵犀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毕竟已经过了一天,何况银子又不像胭脂水粉一样有明显的气味。 忽然小黑抬了抬鼻子,像是灵敏的猎手紧紧咬住了一丝猎物的气息,绝不松口,它朝旁边的巷子跑了过去。 夜灵犀心里一喜,那边正是昨天她看见乞丐消失的方向。 跑过巷子后,小黑又将鼻子贴在地上嗅了一圈,然后朝东边跑了,那肌肉发达的四肢奔跑起来连赵策都拉不住。 一行人追着一只狗子在阳光下奔跑的美好画面惹得路人纷纷驻足回头。 夜凌绝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透露出一点儿无奈之色,好似在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干这种事…… 当小黑再次停下时,一行人到了东市入口。 “怎么到这儿来了,偷你钱的人难道住在里面?”赵策以为是护卫被人偷了钱财。 护卫也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小黑再次奔跑起来,赵策没留神,脚底一个打滑,连人带绳直接被拖进了东市,惹得周围的小贩哄笑不已。 夜灵犀大喊小黑停下,狗子果然听话地坐在了地上。赵策这才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冲冲地走到小黑面前,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又深吸一口气,吞了回去,到底没舍得对狗子发火,下一刻,他憋在肚子里的郁闷心情被一扫而空,因为夜灵犀过来给他拍了拍衣服的灰,拍了两下后,冬墨便接手过来,给赵策前后左右拍了几下。 经过一家胭脂水粉的店铺时,从店里飘出来的香味让小黑迷失方向,在原地打转,显得十分犹豫,一丝微弱的风吹来,小黑果断跑向右边那条小巷,连跑了三条小巷后,一行人钻进了一家斗鸡场里。 台上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一道黑影嗖地蹿上台子,兴奋地上蹿下跳,吓得其中一只大公鸡扑棱着翅膀从众人头顶飞走了,另外一只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楼里鸡飞狗跳,热闹得不可开交。 看见小黑追着大公鸡跑的欢腾模样,夜灵犀知道狗子是闻见鸡肉味才“误入歧途”了...... “吵什么!” 这一声暴喝犹如一记响雷众人头顶炸开,楼中立刻安静下来。 声音的主人从楼上走了下来,手上盘着两个铁核桃,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材壮实,五官粗犷,透着一股凶悍的戾气。 “那是虎爷,是这里的老板。”赵策小声跟夜灵犀说道,她听这个称呼有些耳熟,回想了一下便记起来了,那还是百花宴时候的事,那次胡玉涵被人暗算,脑袋还挨了一闷棍。 一个人影悄悄朝夜凌绝身后挪了过来,手还没拍到对方肩上便落了空,夜凌绝往旁边走了一步,往后侧了一下视线。胡玉涵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打招呼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殿下。”又同夜灵犀招了招手,夸赞道,“几日不见,公主又变漂亮了。” 夜灵犀:“.…..”眼神真好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扬州刺史(六) 赵策正拿眼神扎小人,一只铁掌便拍到了他肩上,他转过头,用一副尴尬的笑容打招呼道,“虎爷,你这儿生意真不错~” “老弟最近怎么都不来我这儿玩了,今儿一来,就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该怎么谢老弟才好。”虎爷一双凶悍的眼神看向小黑,虽然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还是将狗子吓得哼唧着躲在了赵策身后,拍在赵策肩膀上的那只铁掌也没有松开。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砸虎爷您的场子的,您今儿的损失,我来赔。” 赵策话音刚落,一名伙计匆匆过来汇报说常胜将军不见了。 “是刚才飞出去的那只大公鸡吗?”夜灵犀指了指门口,“我看见它飞出去了。” 伙计多站了一秒就在虎爷的咆哮声中飞快地跑出了门。 夜灵犀感觉都有点耳鸣了,抬手捂了捂耳朵。 “你们跟赵老弟是一块的?”虎爷精明的眼神依次扫过夜灵犀稚嫩的面孔,胡玉涵嬉笑的脸皮,最后落在夜凌绝脸上,“公子哪条道上的?” “晚辈家里是经商的。”夜凌绝从容回道。 虎爷盯着那张神色自若的脸打量了几秒,问道:“公子贵姓?” “晚辈姓温。”夜凌绝回道。 “原来是温公子,久仰久仰。”虎爷客套了一句。 “大叔您贵姓?”夜灵犀仰头问道。 虎爷低头看向那张稚嫩的面孔,赵策岔开话题道:“东市这么大,多几个人也能快点找到虎爷您那只常胜将军,咱们一块去找吧。” “赵老弟刚才说找人,要找什么人?”虎爷问道。 赵策指了指护卫,“他钱被人偷了,小黑闻到偷钱的人到这里来了。” “老弟肯定找错了,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虎爷捏了捏手里的铁核桃,咔嚓作响的声音听得人不寒而栗。 “让小黑找找就清楚了。”说着夜灵犀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安抚了一下它的情绪,然后将钱袋子再次给小黑嗅了嗅,这次小黑在原地嗅了半圈后径直朝一名年轻公子扑了过去,吓得对方跌坐在地,脸都吓白了。 听说自己偷钱了,年轻公子连忙否认,小黑兴奋地又拱又闻,从这位公子怀里扒拉出一个油纸包。 里面竟然装着……一只鸡腿。 年轻公子还没来得及阻止,鸡腿便进了小黑的嘴。年轻公子自叹倒霉,说这是他准备带回去给家里小妹的。 夜灵犀尴尬得想捂脸,从荷包里拿出私房钱付了鸡腿钱。 虎爷哈哈大笑,夜灵犀又捂了捂耳朵。这时,那名外出寻找常胜将军的伙计抱着一只羽毛鲜艳的大公鸡匆匆小跑过来,一副大事不好的焦急模样,“虎爷,有官兵来了!”虎爷浓眉一竖,怒喝伙计没出息,一点小事就被吓得魂不附体,“老子做的是正经买卖,怕什么!”喝了一声滚,伙计抱着大公鸡滚去了后院。 伙计前脚刚滚进后院,他口中的官兵后脚就到了。 来的有三人,领头的那人穿着红黑相间的绣服,腰间挎着一把弯刀,面目白皙,看起来不到三十的样子。 脸上带着一副文雅的笑容。 然而虎爷见到此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忌惮的东西,先前的气焰也收敛起了七八分,神色变了一变又换上一副笑脸。 “袁大人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来找个人,不知道虎爷有没有见过一个乞丐,昨天进的东市。”说到这儿,这位指挥使微微一顿,视线在夜凌绝的方向略停了一下,然后说了一下这个乞丐的年龄和身高范围。 “袁大人稍坐,我让手底下的人去打听打听。”虎爷吩咐身后的两名手下一声,两人立刻离开了。 这位袁统领的视线在楼中扫了一圈,道:“我就不坐了,一个时辰后我再让人来问问。”话罢便提步走了。 虎爷一路将人送到了门口,等人踏出门槛后还站在门边目送,似乎要看到人走得没影后才放心,就怕对方杀了回马枪。 夜灵犀拉了拉夜凌绝的袖子,问道:“二哥哥,那是谁啊?” “袁罗,皇城司指挥使,还不到三十岁。”夜凌绝说出最后这一句话时略有沉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这人可是个厉害角色,人送外号玉面阎罗,袁罗阎罗,是不是很贴切。”胡玉涵笑嘻嘻地说道。 夜灵犀哦~地点了点头,夜凌绝转换话题道,“这儿也没找到什么线索,要不去别处看看。” 赵策低头看了一眼啃鸡腿啃得嘴角流油的狗子,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小黑今天早上胃口不太好,也没吃什么东西,在外面又跑了这么半天,所以有点饿了。” “那世子快带它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别累坏了。”胡玉涵道。 “你怎么不回去?”赵策翻了翻上眼皮。 胡玉涵冷笑了一下,赵策也哼地扭过头,两人谁也不搭理谁了。 见几人过来,虎爷道:“几位都是赵老弟的朋友,”赵策点出胡玉涵,“他不是。”胡玉涵也道,“我和赵公子不熟。”虎爷哈哈笑了笑,让几人常来他这里玩,又问赵策什么时候带他那只赤焰大将军来比一场,赵策打着哈哈搪塞了过去。 出门后,胡玉涵问道:“殿下,你们在查什么?” 赵策道:“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又不关你事。” “那不知关世子什么事,世子不妨说来听听。”胡玉涵道。 夜灵犀岔开话题道:“小黑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小黑拱着鼻子低头沿路嗅着,像是又找到了失去的方向,一路小跑着穿过巷子,最后跑进了一座楼里。 正是昨天来过的春风楼。 见到一条乌黑油亮的狗子跑了进来,大堂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小黑停在一双靴子面前,冲面前的人摇了摇尾巴。 赵策气哼哼地将狗子拉了回来,夜灵犀惊喜地跑过去喊了声晏哥哥,宴斐冷冽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微诧,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扬州刺史(五) “你怎么在这儿?”赵策不满地拿眼神给宴斐扎小人,就差把“你怎么阴魂不散?”这句心里话刻在脑门上了。 “我来这里吃个饭也要向世子汇报吗,世子管得可真宽,衙门里没有世子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惜。”宴斐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诮道。 赵策听见人才两个字,心说对方是不是吃过了药,竟然夸他,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正要怼回去,吴统领一双威严的眼睛看过来,他后面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那双威严的眼睛又看向夜灵犀,后者用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迎难而上,然后吴统领移开了视线。 “这是怎么了,刚才袁大人去了斗鸡场找人,难道吴统领也在找人?”胡玉涵在楼里随意踱了几步,吴统领拧了一下眉头,显然不满意旁人在他调查时多嘴,这时,又有一人带着两名手下从外面走了进来,红黑相间的绣服,身材颀长,脸上带着文雅的笑意,进楼后便说道,“原来吴统领也在这儿,可别吓着檀香姑娘了。”檀香欠身行礼,薄面微垂,“袁大人,奴家已经跟这位大人说了,东家不在,这位大人执意要见东家。” “吴统领,既然檀香姑娘都说不在了,您就别为难人家姑娘了。”袁罗道,“再说咱们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审犯人的,我看吴统领您对这儿也不太熟,不如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去通知您的。” “不劳袁大人费心。”话罢,吴统领便提步走了,似乎并不想和这位皇城司指挥使打交道,经过夜岚辰时,他脚步顿了一下,颔了一下首,也没说穿对方的身份,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檀香走过来向袁罗行礼道谢,他伸手虚扶了一把,表现得怜香惜玉,说话的声音也显得轻柔,“姑娘不必惊慌,春风楼人脉广,姑娘能不能帮袁某找个人?” “大人请讲。”檀香点头道。 袁罗将那乞丐的年龄和身高又说了一遍,檀香说会让楼中的人帮忙留意,若是发现可疑的人,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姑娘去忙吧。” 檀香欠身告退后,袁罗来到夜凌绝跟前道:“方才属下失礼,还请殿下见谅。” “大人不必介怀。”夜凌绝道,“方才听大人说找人,可是昨天拦住马车的人?” 袁罗回道:“殿下明鉴,正是那名乞丐,属下查得人进了东市,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他顿了一下,转换话题道,“听闻邱大人现在还昏迷不醒,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夜凌绝道:“素闻大人明察秋毫,不知可有怀疑的人?” “殿下过誉了,属下现在也是毫无头绪,不知殿下可否指点一二?”袁罗道。 夜凌绝淡笑道:“指点不敢当,大人若是得空,不妨去驿馆看看邱大人,或许人已经醒了也未可知。” “多谢殿下。”袁罗带着两名手下离开了春风楼。 夜凌绝转过身时,胡玉涵朝他招手,除了他还站着,另外几人已经坐在一张桌子上点好了菜。夜凌绝入座时,一人下楼走到了台上,正是昨天在这儿说书的单先生,今日穿着一件深灰色长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胡子也是修剪得十分对称。 见这位单先生登台,楼里客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台上。 “今儿咱们接着说说那位凤王。”单先生醒木一拍,楼里鸦雀无声。 宴斐看着台上的人,寒眸深处透出一丝冷邃的光,敏锐而凌厉,像是察觉到了这双特别的眼睛,单先生的视线看过来了一下,也没露出任何异样之举,依旧气定神闲、铿锵有力地说他的书。 上次这单先生说这位凤王是个孤儿。 寒冬腊月,这孩子被遗弃在雪地里,眼看就要冻死之际,被一位路过的商人所救,这商人和夫人成婚多年,膝下无子,便将从雪地里救回来的这名孤儿收为养子,悉心抚养,但这个孩子从被救回来后都没有张口说过一句话,夫妇两人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请了多少名医来看也不管用。 这孩子也不爱读书,喜欢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府里的下人私下来都议论这捡来的小公子是个傻子,直到某天,有个下人看见他和一只小麻雀说话,府里的人这才知道他并非哑巴。 见他喜欢鸟,夫妇俩便买来了各种各样的鸟雀给他,第二天下人便发现这些鸟都不见了,然而笼子都关得好好的,府里的下人私下里议论是他把这些鸟都杀了,都埋在了花圃里,所以他院子里的花才长得比别处的好。 一年后这家的夫人有了身孕,夫妇俩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格外重视,大设粥棚,连做了七日善事,结果还是出了意外。 不知是谁夜里将一只死鸟挂在窗前,那位夫人晨起梳妆时被吓晕过去,结果动了胎气,孩子没保住,府里下人告密说看见小公子夜里鬼鬼祟祟进了院子,他被关进了柴房,结果夜里府里起了大火,将整座宅子烧成了灰烬,只有他活了下来,那场火灾之后,他不知所踪,十年后,成了锦衣侯白桀手下杀手组织的头目凤王,还有一身操控鸟兽的本领。 听说这凤王有操纵鸟雀的本领,楼中客人深以为奇,对这凤王从何而来、父母是谁、在哪儿拜师学艺等问题更感兴趣,不过这些这位单先生也没说,接下来便讲了一段如何操纵鸟雀与宴斐的父亲宴海斗智斗勇,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引到这上面。 讲到精彩之处时,他又打住了,醒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 楼里又是一片唏嘘之声。 单先生下来时,宴斐起身走了过去,两人距离还有两步之遥时,单先生气定神闲地问宴斐有何事,他简洁问道,“先生刚才讲的,都是真的?”单先生缓缓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道,“真真假假,不过是单某四处游历时听到的一些故事罢了。”宴斐问道,“凤王的故事,先生是听谁说的?”单先生捋着胡须回想了几秒,道,“十几年的事,单某也记不清是谁了,不过讲个故事而已,公子何必较真。” 第一百六十章 扬州刺史(六) 不知宴斐和这位单先生背着人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赵策伸长脖子往两人那边瞧了瞧,见宴斐转身走了回来,他立刻缩回…收回脖子,将脑袋转向另一边,一副“小爷才没看你”的模样,然而宴斐压根就没往他那边看,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泛着沉思的微光。 夜灵犀看着那样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心里总是会忍不住感慨怎么会有人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当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对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时,那软糯娇气的笑容像是花蝴蝶一样扑到了人的心里,宴斐微微侧了一下脸,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赵策哼了一声,再次拿眼神给宴斐扎小人。 胡玉涵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想知道胭脂录上的第一美人是谁?”又投去一双“我懂你”的理解眼神,宴斐没有接话,倒是夜灵犀摆手道,“不想。”又补了一句,“晏哥哥不想知道。”胡玉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夜凌绝的视线扫过来,他又转换话题道,“也不知道邱大人还能不能醒过来,我猜这下毒的人肯定是邱大人的仇家。” 夜灵犀:“.…..”不是仇家能下这样的毒手吗? “你们知道这邱大人的父亲是谁吗?”胡玉涵神秘兮兮地问道。 夜凌绝道:“前朝太子少傅。” 胡玉涵一脸失落,像是到嘴边的肉被抢了。 夜灵犀知道大司马是夏朝的官名,这位邱大人的父亲竟然是夏朝太子的老师,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像是怕话头又被抢了,胡玉涵接着说道:“你们知道司镜台吗,”说着他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台子,“就是这单先生讲的那个锦衣侯白桀设立的,比掖庭司还可怕,进去里面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司镜台有四大捕头,被人称为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折磨人的手段简直是啧啧,”他啧啧了两声,像是找不出形容词来描述其残忍恐怖,“这牛头马面喜欢把人下油锅,这黑白无常喜欢剥皮抽筋。” “这些我也听过。”赵策插嘴道,“我还知道这牛头马面是夫妻,黑白无常是亲兄弟。” “世子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胡玉涵顿了一下,似乎想找个文雅点的词,“传闻,四大捕头有老又小,老得都快六七十了,小的连二十都不到,白桀被围杀后,这司镜台也废了,这四大捕头死了两个,还有两个逃出去了,创立了一个什么七杀门,专杀那些前朝归顺咱们大徽的官员,后来被朝廷剿灭了,我猜是这七杀门的余孽又出来寻仇了。” “胡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夜灵犀好奇问道。 胡玉涵潇洒地撩了撩不存在的刘海,道:“这算什么,我还知道荣家大小姐跟老家那边的一位表兄定了亲,过两天就悄悄嫁过去了。” 这件事赵策也是第一次听说,自从除夕宫宴过后,荣珏就不来找他了,偶尔在街上碰见,对方也是尴尬地打个招呼就匆匆走了,他也觉得尴尬,尴尬来尴尬去,两人就碰不到面了,当初在尚书房一块读的三人,陈平走了,他只剩金耀这个小老弟来串门了,前些日子这小老弟打碎了他老爹刚买的一架翡翠屏风,现在还在禁足中。想到这些,他忧愁地望着面前正对着自己的鱼头,感觉那双翻白的死鱼眼睛像是在嘲笑他没朋友,于是他把盘子转了一下让那死鱼头对着宴斐那边,心情顿时舒畅了几分。 “寒山寺的梅花都开了,公主要不要去看看,那儿还有株千年古梅,可漂亮了。”胡玉涵道。 “梅花有什么稀奇的,又不是没人见过。”赵策道。 胡玉涵道:“那世子别去了,免得扫兴。” 赵策往夜灵犀那边瞟了瞟,她若有所感地叹了句,“树倒猢狲散。”这般老气横秋的语气让胡玉涵笑开了花,随后又一本正经地称赞道,“公主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解,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赵策看不惯胡玉涵这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岔开话题道,“小灰长胖了。” 几人:“.…..” 这时,一名客人从远处的一张桌子边起身走来,低调的衣着打扮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脚步有点摇晃,像是有点喝醉了,当经过另一张桌子时,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到,但不小心撞到了赵策,他连忙低头赔罪,赵策没好气地让他赶紧走,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眼神清明,毫无半点醉意。 下一刻,一把匕首横在了赵策的脖子上。 对方出手悄无声息,迅速利落,电光火石之间便挟制了一名人质,而楼里的客人毫无察觉。 赵策吓得连眼珠子都不动了,像是吓呆了。 夜灵犀也吓了一跳,不过没有尖叫出来,还算比较镇定,离得最近的胡玉涵僵坐一秒,旋即往旁边挪了挪,宴斐那双寒星般的眼眸紧盯着手握匕首的人。 对方看起来不到三十,身材不高不矮,肤色白皙,像个文秀书生,虎口有茧,目光凝练,气息平稳,并非亡命之徒。 最淡定的当属夜凌绝,这位二殿下不慌不忙地将夹起的一块晶莹鱼片放到了夜灵犀面前的碗里,搁下筷子后,不慌不忙地问了一句,“阁下有什么事吗?” 夜灵犀:“......” 胡玉涵投去无比钦佩的眼神,仿佛在说: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不愧是殿下啊~ 许是对夜凌绝的淡定甘拜下风,这位并未亡命之徒的…兄台收起了匕首,顺势坐在赵策旁边的位子上,赔罪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世子见谅。” 赵策脸色憋得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对这个莫名其妙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又莫名给他赔罪的怪人充满着畏惧的敌意,一口怨气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进不去,你了半天才你出一句,“你是谁?” “在下也是走投无路了,有人将在下诓来都城,想拿在下当替罪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扬州刺史(九) 这位看起来不过三十的青年男子,长相虽算不上有多英俊潇洒,然而一双剑眉生得极好,将那略显平庸的眼睛和鼻子都衬得端正起来。 收起兵刃之后,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话客气有礼,态度平易近人,方才出手像是在试探在座之人的反应,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大喊大叫,还是呆若木鸡,还是静观其变,结果还是让他满意的。 那双凝练的目光依次扫过那三张高度差不过的脸,自动忽略夜灵犀那张不在水平线上的稚嫩小脸,第一眼便判断出三人都非等闲之辈。 胡玉涵看似惊讶,眼睛里隐隐透着兴奋之色,宴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敏锐的观察力,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夜凌绝这位二殿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夹菜,他来都城后便听闻这位二殿下最受皇上器重,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 夜灵犀不知道这位古怪兄台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连打量一眼都没有,所以在听到替罪羊三字后,她便热心肠地问了一句,“谁把你诓来的?” 他这才打量了一眼那张稚嫩的面孔,和蔼可亲地说道:“小孩子别打听这么多,当心以后长不高。” 夜灵犀:“......”这两者有关系吗? “此处不便说话,在下在寒山寺等两位。” 他的视线在夜凌绝和宴斐脸上各停了一下,两位指的是谁一目了然,话罢,他便起身告辞离开了,言行举止颇像一位文秀书生,还带着点读书人的迂腐,完全看不出是个会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怪人。 这人低调地离开后,赵策这才大喘了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说对方脑子有病,竟敢谋害他这位侯府世子,要把对方大卸八块云云,夜灵犀一面劝解一面关注着另外两人的动向,胡玉涵笑嘻嘻地劝道,“殿下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听到特别有趣的事。”他的目光又投向宴斐,“宴兄也去看看吧,我要留下来保护公主,世子又吓得魂不守舍,总不能让殿下一个人去吧。” 听说自己吓得魂不守舍,赵策气愤地瞪向胡玉涵,夜灵犀安抚他稍安勿躁,像是在顺毛。 “二哥哥,晏哥哥,你们小心点。” 两人一个点了点头,一个嗯了一声。 冬墨驾着马车离开了春风楼,马车里蔓延着一种沉默的气氛。 过了会儿,马车里的沉默被打破了。 夜凌绝问道:“你三叔最近忙吗?”声音淡若轻羽,听不出喜怒波澜。 宴斐简洁道:“殿下有事吗?” “上次摘星楼的事,你应当没忘吧。”夜凌绝那双桃花眼中掠过一丝冷寂的幽光,面上依旧如常。 宴斐拧了一下眉,摘星楼的事怎么可能忘得了。 就差一点,那个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小姑娘就没了。 “那名工匠自尽了。”夜凌绝道,“本宫调查过那名工匠的来历,他是十年前来的都城,在一间铁匠铺里当学徒,两年后娶了铁匠的女儿刘氏为妻,两年后,老铁匠过世了,铺子生意也不好,他便关了铺子,跟着一名姓徐的老工匠学手艺,他学得快,一年后经这位老工匠引荐进了工坊,半年后便能进宫里干活了。” “想必此人十年前的过往,殿下也查清楚了。”宴斐道。 夜凌绝淡笑道:“这正是有趣的地方,此人十年前在兖州边界的一个小镇上当铁匠,这小镇离彭城不过百里,彭城那带有片荒山,山上曾出现天火的事,你知道吗。” “听三叔提过。”宴斐道,“十五年前,彭城那带山林被天火击中,成为一片荒山,后来在山上挖出了一种黑色铁块,质地坚硬无比,用这种铁块锻造出来的兵器比普通兵器强上数十倍,这种铁块叫天铁,又叫玄铁。” “不错。”夜凌绝淡淡一笑,似乎对宴斐的家学渊博较为满意,“父皇那把玄铁弓便是用这种铁块锻造的,一箭可穿山石,当日父皇用此弓时,只使上了一两成的力道,否则那靶子早就裂了,你收藏的那架十字弓,机簧部分也是由玄铁所造,你父亲就让人造过这样一批玄兵甲,那架十字弓是你父亲留下的吧。” “殿下想说什么?”宴斐语气变冷了几分。 夜凌绝道:“本宫要说的,正是这批玄兵甲,那山上挖出的玄铁共有百块,准备运回都城时却少了一半,当时从都城来运送这批玄铁的是你父亲,不过在他到彭城前,这批玄铁便少了,宴将军只用了三日便追查到了另一半玄铁的下落,将玄铁追了回来,有人出高价收买青州一带的水匪,让他们将这些玄铁运走,这个人,本宫也不知道宴将军有没有查到是谁,有趣的是那名工匠,在这里打了三年的铁,铁块被运回都城后,他就离开了小镇。” “殿下是说此人是个细作。”宴斐道。 夜凌绝道:“一个人既然能在一个地方蛰伏十年之久,怎么会轻易就死,除非,”说到这儿,他停住了,似乎想考验一下听的人的才智。 “这人难不成诈尸了?”宴斐带着几分讥诮道。 夜凌绝道:“义庄有个守门人失踪了,里面的尸体倒是一具不少,说不定这守门人就在里面充了个数。” “殿下已经派人查过了吧,何必在这儿卖关子。”宴斐道。 夜凌绝道:“本宫还不想打草惊蛇,还有一点,不知你想没想到,此人既然在五年前就能进出皇宫,这期间又探听到了些什么,若是目的达成了,该悄悄离开才是,若是没达成,又为何要主动暴露,”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目光幽深似旋涡,“为何是灵犀?” 对于最后一个问题,宴斐心下也有一层疑窦,一个能蛰伏十年之久的细作明知会被怀疑还要做一件暴露身份的事,除非…他眸光一凛,脸色绷紧了几分。 夜凌绝道:“除非,锯断栏杆的另有其人,”那双冷邃的桃花眼仿佛能看穿一个人心中所想,“还记得那名失踪的工匠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扬州刺史(十) “是他?”宴斐眸光沉了几分。 夜凌绝道:“此人是从徐州那边过来的,有当地工坊的举荐信,来历没有问题,有趣的是,柳妃娘娘也是徐州人氏,另外,徐州离岫州近,岫州那地方曾是前朝势力盘踞之地,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如今镇守岫州的是谁,你想必也清楚吧。” 如今镇守岫州的是林将军,是兰妃娘娘的兄长,七位节度使中唯一一位掌有兵权的,镇守岫州七年,将那块鱼龙混杂的地方治理得欣欣向荣,是他三叔少见的佩服的人之一,这些宴斐从小就听他三叔说过,各地的军事部署,他都烂熟于心,他三叔还说以后要把龙影卫给他带,最近不知怎地又变了主意,说他要是成了龙影卫首领,就娶不到媳妇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简直有点……猥琐,于是他饭也没吃就走了。 柳家,他也有所了解。 柳妃的兄长柳忻是岫州督察使,每年都由这位督察使进京朝贺,这也是先皇定下来的规矩。 上一任岫州节度使勾结叛军,被抄家灭族,此后先皇便在岫州设下了督察使一职,第二任节度使是柳妃的父亲柳樊,后夜岚辰登基,第三任岫州节度使由兰妃兄长林奕接任,柳忻接任岫州督察使。先皇平定岫州叛乱时,柳樊为军师,用一出反间计擒了叛军首领,因此先皇在位期间,更为倚重柳家,当时柳樊出任岫州节度使,先皇还加封他为太子少傅,后来柳樊病逝,柳家也渐渐没落了。 “如果是失踪的那名工匠锯断了栏杆,此时既然与那名细作无关,对方为何要将那名工匠的尸体藏起来,岂非自找麻烦。”宴斐道。 “他为何藏起那名工匠,为何假死。”夜凌绝似问非问道,“都是掩人耳目罢了。” 宴斐很快便明白过来了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当初吴统领将所有工匠都抓了回来,唯独少了那名失踪的工匠,这样调查的重点就会放在那名工匠身上,其他人的秘密就安全了,但是吴统领没有中计,暗中监视其他人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又想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不过此人进宫到底有怎样的目的,蛰伏十年之久只因可能的危机便不惜假死,这个目的到底有多么不可告人? “柳大人应该过两日就到了,本宫也不便去探听虚实。”夜凌绝道。 宴斐道:“殿下想让我三叔去?” “宴将军要是不忙的话。”夜凌绝道,“若真牵扯到岫州那边,早点查清楚对朝廷也好,灵犀也好,都有利。”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寒山寺到了。 马车在寒山寺下缓缓停住。 夜凌绝吩咐了一声,冬墨驾着马车原路回去了。 日光西沉,一层稀薄的暮色从大地升起,此时来寺中看梅花的人已经散去,唯有点点淡香在空气里漂浮,似有似无,是梅花的香气。 石阶之上是一座古朴悠然的建筑,历经世事沧桑变化,铅华洗净,梅香如故。 两人拾阶而上,路上也没再交谈半句,到门口时,一人低调地从旁边的树影后面走了过来。 “方才在下听人说后山有株千年古梅,不如一块去看看。” 后山栽种着上百株梅树,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韵味,花枝之间远近相宜,并不显得拥挤堆叠,或两三株错落有致,或一株傲然独立,一朵朵红梅似霞似雾,在朦胧的光线中透出一种虚幻的清美。 而正中央便是那株千年古梅。 这株梅树的树干相当粗壮,呈现出一种黝黑发光的纹理,树冠如华冠撑开,一层一层的红梅疏落有致地从上往下铺开,如同一颗颗红珍珠镶嵌在枝头,甚是美丽。周围一丈以内的空地的打扫得非常干净,干净得都不忍心让人踏上去,唯恐将鞋底灰尘沾在上面。 “不愧是千年—” “阁下有话直说吧。” 自称被人诓来都城的青年兄台见到那一团团云蒸霞蔚的梅花,正准备夸赞一番溢美之词,脸上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貌似忘了方才在客栈里愁眉苦脸地说自己走投无路了。 “殿下是个爽快人,那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他忽然收起脸上那副轻松模样,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在下姓方,本是名剑客,五年前跟人决斗时受了重伤,被一位小姐所救,后来在下留在这位小姐府上当了一名护卫,府上的老爷欣赏在下有胆有识,将小姐下嫁于在下,前些日子在下这位老丈人被押来了都城,过了两日,在下便收到了一封信。”说着他掏向怀里,像是要掏那封信,两人也是这么以为的,结果他掏出来一本账簿。 更奇怪的是,这账簿上沾着血迹。 夜凌绝扫了一眼那本账簿,道:“阁下并非那位方护卫吧。” 宴斐也猜到了这一点,此人古怪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更像是表演。 这位方护卫啧啧两声,“现在小孩是越来越不好骗了,早知道就让那个世子来了。”说着他随手一抛,宴斐接住账簿。 “这账簿是我在路上捡的,一家三口都遭了追杀,那位方兄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遇到了本大侠,本大侠出手相救,将那些杀手打得落花流水,他感谢我救了他妻儿,咽气前将这账簿托付给了我,又将他妻儿托付给了我,你们说我一个还没成婚的青年才俊,这拖家带口的以后还怎么娶媳妇,毕竟是孤儿寡母,我也不能把人丢在山里喂狼,人就在吉祥客栈,是真是假,你们去问问那位方夫人就清楚了。” 话罢,他摆摆手,潇洒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一个东西抛了过来。 “小子,接着。” 宴斐抬手接住一个木盒。 “给你三叔的。” 这位“方护卫”摆摆手,再次潇洒离去。 宴斐看了看手上的两件东西,一本染血的账簿,一只精巧的木盒,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就跟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一样,一个怪人,不知道他三叔是怎么认识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扬州刺史(十一) “若有人要杀方夫人,你现在还是快点去通知吴统领为好。” 夜凌绝走进那方一尘不染的梅树下面,在桌边的石凳上坐下,似乎站得有点累了,要坐着歇歇,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裳,把跑腿的事都交给了宴斐, 宴斐将账簿和小木盒都收了起来,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刚出寒山寺的大门,那张略显平庸的脸再次出现在宴斐面前,跟他亲切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人就在二楼左手边第三间房间,我看你们那个吴统领长得还挺正直的,跟那些杀手肯定不是一伙的,你记得把他叫上,快去快去,人命关天。” “.…..” 一刻钟过后,吉祥客栈门口。 吴统领打了手势,四名便衣侍卫分散开来,他和宴斐径直往二楼而去,掌柜的和伙计瞧着吴统领那高大的身材、威严的目光和腰间挎着的佩刀,一看便知是有背景的大人物,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两人上楼后,掌柜的才从柜台后面龟速般地挪出来,往前挪了几步,伸长脖子瞅了瞅楼上。 瞧这一大一小的气势,掌柜的还以为是来大人带着家里小孩来捉奸了,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客栈老板。 到了左手边第三间房间,吴统领抬手敲了两下门,眼睛和耳朵都密切关注着房内的动静,敲门声响起后过了几秒,一个柔弱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紧张和恐惧,让声音听起来有些断续,像是还没从劫后余生的惊险中缓过来。 “是…是…恩公吗?” 吴统领示意了一下,宴斐回道:“那位恩公让我来的。”说到恩公两字时,他的语气略微迟疑,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似乎觉得这两个字跟那位装神弄鬼的“方护卫”放在一块显得别扭。 过了会儿,里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走走停停,像是颇为犹豫,拿不定主意。 又过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房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双夹杂着紧张恐惧焦虑担忧的眼睛往外面看了看,见宴斐年岁不大,长得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端正相貌,那双眼睛里少了几分恐惧,这时吴统领抬手推在门上,使出一两分力道,轻易便将门推开了,高大的身材吓得门后的妇人惊慌失措地转身往后跑,将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护在了怀里。 那孩子一脸茫然,目光呆滞,看起来像是受到过度惊吓丢了魂,得找个大夫看看。 这妇人面色憔悴,眼神惊恐不安,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的样子,五官秀丽,头上只戴着一根朴素的玉簪,身上穿一套廉价的衣裙,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妇人,不过白皙细腻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你就是方夫人,丹阳郡守的女儿?” 吴统领开门见山地亮出身份令牌,妇人见到令牌,宛若见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跪下恳求吴统领就她和孩子一命,脸上泪痕未干又是泪眼涟涟,泣不成声。 面对这样一位哭哭啼啼的柔弱妇人,一大一小似乎都显得束手无策。 不知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连日来惊惧交加劳心伤神,这位方夫人忽然没了声息,吴统领上前一探。 人还有呼吸,只是哭晕过去了。 吴统领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一辆马车已在楼下备好,他打了个手势,藏身在对面巷子口的那名便衣侍卫迅速离开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那名便衣侍卫便带来了一名大夫。 当方夫人从昏厥中醒过来时,那名大夫正准备给方小公子施针,她惊惶不安地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那大夫一针下去,方小公子呆滞的眼神恢复了几分神采,眼珠也转动了一下。 收起银针后,大夫说方小公子是受惊过度,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日,然后写了两副药方,一副给方夫人,一副给方小公子。 这方小公子从一脸茫然中逐渐恢复神智后,哭着喊娘,哭着找爹,方夫人抱着儿子又是泪如雨下。 母子俩抱在一块越哭越伤心。 “这本账簿,夫人见过吗?”吴统领威严的声音制住了哭声。 方夫人见到那本染血的账簿,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这是妾身夫君的。” 这时,一名便衣侍卫敲门走了进来,在吴统领旁边耳语了几句,吴统领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让侍卫带着母子俩从后门出去,让宴斐也一块离开。 楼外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后门,母子俩在侍卫的带领下上了马车,随后马车悄悄离开了。 另一边,吴统领从二楼下来时,袁罗正好带着两名手下从门外走进来。 见到那一身红黑相间的绣服,掌柜的吓得躲在了柜台后。 那双似春风般和煦的眼睛往那边扫了一眼,掌柜的吓得连头都不敢往外冒了。 “这天都快黑了,吴统领还没回去?”袁罗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袁大人查到线索了吗?”吴统领走下楼时简洁问道。 袁罗看了一眼二楼,“想必吴统领已经查到线索了,我这儿也有条线索。” “既然袁大人有了线索,那就尽快向皇上禀报。”话罢,吴统领便提步走了,像是赶着回宫禀报线索,袁罗留下了一名手下,随后也离开了客栈。 两人进宫后不久,冬墨驾着马车回了宫。 马车里只有夜凌绝一人,从寒山寺回到春风楼后,冬墨先先送夜灵犀回来了,然后又回了寒山寺。 等夜凌绝带着冬墨走进御花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淡白色的圆月出现在树梢后面,像是团还没上色的虚影。 一个人影从路边跳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桃粉色衣裙。 “公主,您怎么躲在这儿。” “我在等二哥哥啊。” 夜灵犀仰头看着夜凌绝,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是有好奇的小星星在闪烁,他淡淡一笑,道:“是在守株待兔吧。” 怎么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夜灵犀心说。 下一刻她的视线便被斗篷中露出一点鲜艳的红色吸引了,夜凌绝将那枝藏在斗篷中的梅花拿了出来,上面只有两三朵红梅,色泽还很是红艳,未有枯萎之态。 “不知这梅枝能不能活?” “那二哥哥快回去把它栽起来吧,要不一会儿就蔫了。” “说得也是,走吧。”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扬州刺史(十二) 到了玉渊宫后,夜凌绝让冬墨拿来一个松绿色的小花盆,他亲自从花圃里铲土栽种,夜灵犀蹲在对面,双手捧脸,安静地看着。见她看得有趣,夜凌绝便将花铲递给她,指导她如何栽种,两人猫在花影里,乍一眼看过去跟做贼似的,像是在商量着该从哪里开门撬锁…… 看着面前认真铺土的小脑袋,那双桃花眼中浸染着一丝丝柔和的笑意,宛若春雪融化在枝头,温润俊雅,灯火折射的光芒照在如白玉般通透细腻的皮肤上,像是隐隐有光华流动。 “二哥哥,我头发好看吗?”夜灵犀一面低头铺土一面问道,像是脑袋顶上长了双眼睛。 夜凌绝微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自己被抓了个现行”,又淡淡一笑,让冬墨去倒杯水来。 过了片刻,冬墨便端来了一杯水,夜凌绝拿起那杯水,沿着碰壁缓缓倒入土中,“现在天气还不够暖和,要用炭火给它取暖才行。”冬墨答应了一声是,他将花盆递给冬墨,让他放在后面那间小书房里,冬墨又答应了一声是,捧着花盆离开了。 “二哥哥,” “外面凉,进屋说吧。” 进殿后,夜凌绝让人打来一盆热水,让夜灵犀先洗了洗手,等她擦干净手后,又让人端来一杯热乎乎的牛乳茶,然后将账簿和方夫人的事给她讲了一遍。 夜灵犀一边喝茶一面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当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 不过丹阳郡守一案到底牵连到了哪些人的利益? 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假扮方护卫的怪大侠为何要把母子俩送来都城,定是那真的方护卫临死前说了什么,譬如他知道杀手是都城里的人派来的,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易掩人耳目的,那幕后之人大概也不会想到要杀的人会自投罗网,于是这位行侠仗义的怪大侠就将母子俩送来了都城,胆识倒是不错。 不过,派去杀手的人和毒害邱大人的人会是同一人吗?这怪大侠又是什么人,真的只是偶然碰到被追杀的一家三口,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有,那怪大侠说的被人诓来都城当替罪羊是怎么回事,若那方护卫真的是被人诓骗来都城,为何又在路上遭到追杀,随身携带的那本账簿又是给谁的? 见夜灵犀一副沉思的模样,夜凌绝道:“现在方夫人和方公子应该已经被吴统领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那本账簿应该也在吴统领手上,幕后之人想必也没料到那位无名大侠的出现。”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不过,有件事倒是奇怪。” “还请二哥哥赐教。”夜灵犀抱拳道。 夜凌绝淡笑道:“天快黑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正好,冬墨从门外走了进来,夜凌绝让他多带两个人,又让他拿着那盏轻巧的琉璃纱灯照亮。 “灵犀。” 听见身后的声音,她转过头,夜凌绝微微一笑,说了两个字,“好看。” 好看,什么好看? 跟着冬墨走出玉渊宫后,她才反应过来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一直想着那件奇怪的事是什么,虽然从那怪大侠出现开始,事情便处处透着奇怪,不过以她二哥哥“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还能面不改色地夹菜”的淡定,这奇怪的事肯定……很奇怪,不过到底是什么呢? 快到锦鲤池附近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夜灵犀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安子。行礼过后,小安子道:“郡主在喂鱼呢,公主要不要去看看。”她往小安子身后看了看,池边人影晃动,依稀能辨认出孟静秀身上披的那件枣红色斗篷,在灯光的辉映中愈发显得明艳鲜活,她忽然生出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感慨,又使劲搓了一把脸蛋,将这种伤春悲秋的感伤情绪赶跑,振奋精神,迈着轻快的脚丫子走了过去。 孟静秀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水里的胖鲤鱼像花蝴蝶一样穿来穿去,忽然一只手伸到她肩上拍了一下,冷不丁将她吓了一跳,水里的胖鲤鱼也一哄而散。她回头一看,见是夜灵犀,又是叉腰,又是跺脚,“好啊,你敢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夜灵犀说她胆子小,说完就溜了,结果,还没跑开十来米的距离,就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孟静秀正要“报仇”,夜灵犀轻嘘一声,给她指了指前面,又将手拢在耳边听了听。孟静秀也仔细听了听,然而并没有听到什么,她又往前悄悄走了两步,将两只手都拢在耳边听了听,还是什么都没有,等她转过头时才发现上当了。 这次,她又追了几十米才逮住了人。 夜灵犀再次轻嘘一声,又指了指前面,“静儿姐姐,你看亭子里是不是有人?”孟静秀见前面的凉亭里真的有人影晃动,便将要“报仇”的心思丢开了。 两人悄悄移到亭子附近,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娇柔妩媚的声音喊了声世子,像是在调情,孟静秀红着脸拉着夜灵犀溜了。 等跑到安全位置后,孟静秀憋红着脸骂了句不要脸,心里更加认定慕容泽是个好色无耻之徒,说不定还有什么怪癖,千叮咛万嘱咐夜灵犀离这人远点,又让她二哥哥也离远点,免得她二哥哥被带坏了。 这时冬墨提着那盏琉璃纱灯匆匆走了过来,将两人带了回去。 另一边,吴统领从御书房出来后被一个人叫住了。 “吴统领是要出宫吗?”袁罗走过来道,身上的绣服在宫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冷茫茫的光。 “袁大人有事吗?”吴统领简洁道。 袁罗道:“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的人,吴统领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 吴统领道了声谢,便提步离开了。 出了皇宫后,留在客栈的那名手下向袁罗汇报了两件事。 吴统领带走的客人是一对母子。 两人衣着普通,来时还有名男子同行,上午那名男子出去后便不知所踪。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扬州刺史(十三) 翌日,袁罗带着一队手下来了春风楼,不过只有他一人进去,手下都留在外面,似乎是出于好意不想打扰楼里的生意,不过一队挎刀的官兵站在门外,想进的客人不敢进,想出的客人也不敢出。 见到那身红黑相间的绣服,楼里的客人都悄悄张望着这位“玉面阎罗”来此有何贵干? 檀香带着一名伙计迎过来行礼时,袁罗依旧伸手虚扶了一把,脸上带着一副文雅的笑容,声音也透着和气,“昨日让姑娘留意的那名乞丐,不知可有消息?” “奴家只打听到那名乞丐进了东市后往西边那条小巷去了,之后去了哪儿,奴家还没有打听出来,还望大人见谅。”檀香又欠了欠身。 袁罗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那乞丐确实往那个方向去了。”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不过,本官收到消息,有人看见那名乞丐从后门进了春风楼。” 檀香面色微变,言辞恳切道:“楼中绝无此人,还望大人明鉴。” 袁罗笑道:“本官也愿意相信姑娘,不过,这名乞丐牵扯着一桩人命,本官也不能徇私,若是本官这儿出了什么差错,也不好向上面交代。”他扫了一眼楼上走动的伙计,“还请姑娘将这楼里的人都叫来大堂。”和气的语气下藏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锋芒。 檀香跟身后那名伙计吩咐了一声,很快,楼上楼下的伙计、后院厨房的厨子杂役都聚集在了大堂里,共有十多人。 袁罗招了一下手,守在楼外的那对手下鱼贯而入,进楼后分成两队,一队去楼上查看,一队去后院查看,行动井然有序,整肃利落。 另外两名手下负责盘问那十多人。 盘问期间,袁罗请檀香在一张空桌边入座,随意问了一句,“姑娘的东家可在都城?”檀香回道,“东家月末会来查账,平时也不来楼中,东家上次来查账时,说下个月要去渝州进批茶叶,再去青州进批瓷器,估计这会儿还没回来。” 袁罗拿起桌上一只光洁细腻的青瓷茶杯看了看,目光落在花纹淡雅的杯壁上,光线从杯壁反射进细长的眼尾,透出一层捉摸不定的意味,“上次姑娘说你们东家姓…”说到这儿,他停住了,似乎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姓氏了,又像在试探。 “回大人,东家姓秋。”檀香回道。 “对了,是秋老板。”袁罗接了一句,将手里的青瓷茶杯放回了原位,“有个问题,不知本官当问不当问。” “大人请讲。”檀香道。 袁罗轻敲了两下桌子,目光从楼上扫到楼下,“不知秋老板可有娶妻?” “大人误会了,东家是楼里的老板娘。”檀香回道。 “啊…”袁罗啊了一声,也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巾帼不让须眉,是本官浅薄了。”他话锋一转,又问道,“这酒楼是什么时候开的,本官倒有些忘了。” 檀香回道:“这酒楼原来便叫春风楼,两年前东家将酒楼买了下来,上一任老板姓贾,听说是欠了赌债无力偿还便将酒楼卖了还债,东家说春风楼这个名字寓意好,便没有改名。” 袁罗轻敲了两下桌子,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这儿的生意这么好,秋老板真是经营有方。” “大人过奖了,若是没有大人护卫一方平安,又何来百姓安居乐业。” 袁罗笑了笑,似乎对檀香的识大体表示满意。 楼里的客人见檀香在袁罗面前表现得落落大方,心里对这位姑娘的气度和见识又多了一层佩服。 这时,一名手下从后院回来禀报说有处住所锁上了,檀香解释说那是东家的住所,因为东家不常来住,所以平时都是锁上的。 “姑娘有钥匙吗,能否进去看看。”袁罗面上虽带着和气文雅的笑容,但人已经起身了。檀香道了声大人请,领着袁罗和那名手下去了后院。 到了那道上锁的垂花门前,檀香拿出钥匙开了门锁,进去时,袁罗随意问了一句,“姑娘平时都把钥匙带在身上吗?”檀香回道,“这里面都是东家的东西,奴家也不敢马虎,平日里都将钥匙带在身上。” 袁罗“啊…”了一声,目光投向那栋掩映在树影中的小楼,问了一句,“里面有人吗?”檀香回道,“东家偶尔会来小住一段时日。”袁罗扫了一眼四周,也没再问别的。 到了小楼门外,檀香打开大门后让到一边,袁罗带着两名手下走了进去,檀香让伙计在外面候着,她跟着进了楼中。 一楼有两间房,一间里面摆放着各类书籍,一间里面摆放着字画古玩,袁罗进这两间房里转了一圈便出来了。 “秋老板住在楼上?” “是,右手边那间房便是东家住的。” 袁罗让两名手下留在楼下,他随檀香去了二楼。 上面也有两间房间,一间布置成书房,一间布置成卧房。 书房里面光线明亮,窗外的树影并未遮挡过来,只有一点枝叶在窗纱上晃动,像是一只只小巧的蝴蝶。 书房墙上挂着一幅美人画卷,足有一人高,画中美人手执一根梅枝,衣裙翩跹,只露半张侧脸,五官不甚分明,反倒增添了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神秘朦胧。 “这画上的,莫不是秋老板?”袁罗打量着那幅画卷上的美人,视线微微眯起,眸光在细长的眼尾处凝结成了一丝狭长的光。 檀香回道:“这是东家自己画的,东家说山水画看着也没意思,便自己画了十二花神图,如今还是正月,便挂了这幅梅花花神,到下月便该换杏花花神了。” “原来如此。”袁罗接了一句,视线扫了一眼书桌上的笔筒和砚台后,便提步离开了房间。 隔壁那间卧房里的光线要稀薄许多,照向窗户的大部分光线被窗外的枝叶挡住了,不过像这样天气晴好的时候,并不显昏暗。 同上次孟天澜进来的时候相比,房间里的光线明显更亮堂一些,垂着的纱帐都被挽了起来,那个躲藏在帐子后面的人影也不见了。 整间房间一目了然,并无藏人之处。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扬州刺史(十四) 袁罗对这间卧房似乎很感兴趣,踱步在里面看着房间里面的陈设,目光从桌椅案几扫到窗台窗纱,从镶嵌着铜镜的梳妆台扫到挽着纱帐的床榻。 房间里的一切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梳妆台上也摆放着女子用的首饰盒子和胭脂盒子,还有一把羊角梳,质地光洁莹润,看起来价值不菲。 窗台上摆着一个花盆,深褐色的纹理,里面铺的黑土,上面没有栽种花草,光秃秃的,像是里面的种子还在冬眠之中。 袁罗走过去看了看,黑色的土壤看着很是湿润,像是从不缺水,他便问了一句:“姑娘常来这里打扫吗?” 檀香回道:“每日打烊后,奴家都会来清点一遍楼中的物件,再将屋子打扫一遍。” 袁罗称赞道:“姑娘果然是细心,难怪秋老板会将这么大一间酒楼交给姑娘打理。”他的目光再次扫视了一遍屋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又请檀香坐下,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子,随意聊起那个光秃秃的花盆,像是在打探什么,又像在拖延时间等着某个讯息。 “不知那花盆里种的是什么,想必很名贵吧?” “奴家也不知,东家只说这花娇气,每日要用山泉水浇灌一遍,这水也不能隔夜,因此奴家每天都让伙计去城外山上取来新鲜的泉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听姑娘这么说,当真是娇贵,到时候花开了,本官可要来开开眼界。” “大人言重了,大人能来是小店的荣幸,奴家不胜感激。” 这时,一名手下上楼汇报说在楼下发现了一间密室,檀香面色微变,解释说那里面放的是东家的贵重物品,怕的是有贼人行窃。袁罗让檀香跟他一块去看看,若真是那位秋老板的贵重物品,他也不会让人乱动。 到了楼下后,守在下面的那名手下看着脚下的地板禀报说密室在下面,袁罗走过去在上面踱了几步,便察觉出了脚步声之间的细微差别。他的目光投向那只大的白瓷花瓶,挥手示意了一下,那名手下走过去转动花瓶,那个方方正正的入口再次出现。 这间地下密室的面积并不大,里面放着两口大红木箱子,都上了锁,里面的空间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若装的都是金银珠宝,两口箱子加起来至少都值个十几万两。 檀香说钥匙只有东家有。 袁罗弯腰查看着箱子上挂着的大铜锁,耳尖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听箱子里面有没有呼吸声,过了会儿,他转身对檀香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贵重物品,姑娘知道吗?”檀香回道,“这里面是东家的家当,奴家也不曾看过。”两人说话时,一名手下已经将铜锁打开了,这种大铜锁并不难开,懂点溜门撬锁手艺的小偷小贼用根铁丝就能将锁眼捅开了。 “大人,打开了。” 见箱子被擅自打开,檀香面上添了一层薄怒。袁罗斥责了手下一句,又向檀香赔了个不是,檀香欠身说不敢,低垂的眉尖微蹙了一下,似乎有所担忧,不过并未让人察觉到异常。 两口红木箱子都被打开了,其中一口箱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珍珠翡翠珊瑚玛瑙,珍珠颗颗圆润饱满,玉器件件通透无暇,珊瑚玛瑙更是鲜艳夺目,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 若是普通人看到这样一箱财宝,估计早就两眼发直垂涎欲滴了。 袁罗只是看了看,便走到了另一口箱子面前,那些珍珠翡翠珊瑚玛瑙在他眼里仿佛还不够分量,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而另一口箱子里面装的那颗夜明珠让他眸光动了一下,那颗夜明珠放在最上面,十分显眼,在昏暗的密室里发着淡绿色的荧光,映照得周围的各色珠串也变得流光溢彩,晶莹璀璨。 在这层流光溢彩之下,又冒出点点金光。 他弯腰拨开上面一层珠串,见下面铺着整整齐齐的金条,随意扫了一眼,便估算出了里面的金条数量。 “秋老板的家当可真不少,不知之前做的是什么生意?” “奴家听东家说这些都是祖上一代一代攒下来的,东家平日里也很少动用这些家当。” 从地下密室出来后,袁罗便带人回了前面大堂,刚从帘子后面出来便看见了一个熟人,眸中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暗光。 “将军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袁罗笑容和气地问道。 宴江拍了拍身旁的宴斐,“这小子这两天迷上了这儿的一位说书先生,我今儿刚好有空就陪他来看看。” 听到迷上这个说法,宴斐皱了皱眉头。 “看袁兄这阵仗,莫非有什么江洋大盗藏到这儿来了。”宴江半开玩笑道。 袁罗笑道:“这儿在下都看过了,没有什么江洋大盗,将军尽管放心,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等过两日将军若是得空了,到时在下再请将军,还望将军不要推辞。”话罢,他便告辞离开了。 这位皇城司指挥使带着手下离开后,蔓延在楼中的那种惶惶气氛才逐渐消散。 檀香过来给宴江和宴斐这对叔侄欠身行了行礼,招待两人入座后,让厨子杂役都回了后院,让伙计继续去招待先前的客人。 点菜的点菜,点酒的点酒。 宴斐见他三叔跟这位檀香姑娘像是认识,随口问他三叔是不是之前来过这儿。宴江一看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小子要是敢到惜娘面前胡说,就别怪三叔将你偷亲小姑娘的事告诉公主了。” “那三叔就别怪我告诉惜娘姐姐你在外面金屋藏娇了。”宴斐道。 宴江听得眼皮一跳,立刻服软,又岔开话题道:“这位单先生什么来历,三叔我这两年也不在都城,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妖魔鬼怪混进来了。”他又指了指门外,“那位就是趁着我不在爬到了指挥使的位置,此人工于心计,嘴里说出来的话,有七分信不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决不能让对方猜中你的心思。” 宴斐看一眼门外,收回视线后道:“那位单先生之前在街边说书,有了些名气后被人请到茶馆酒楼说书,住在十里街莲花巷,家里就他一个人住。”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扬州刺史(十五) 单先生从楼上下来时,宴江打量了一眼那张仪容整洁的脸,给自己斟了杯桃花酿,品了一口道:“这酒不错,等会儿带瓶回去。” “那盒子里是什么?”宴斐问了一句,当他将那只小木盒交给他三叔时,他三叔还以为是哪家姑娘托他送的定情信物,口头上义正词严地拒绝,然而眼神里还是暴露出了内心的沾沾自喜,当听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那点沾沾自喜便熄灭了。他记得他三叔打开盒子时那副古怪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当他凑过去看时,他三叔就把盒子关上了,像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嘛,当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你该不会招惹了有夫之妇,结果被人家相公找上门了吧?” “我是那种人吗?!你小子可别胡说八道,你三叔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三嫂,你要是给我搅黄了,小心我把你丢江里喂鱼。” 宴斐没有接话,目光投向走到台上的单先生身上,宴江喝了杯酒,凑过来笑眯眯地问道:“想不想知道公主的生辰是哪天?”宴斐目光微动,还是没有接话,宴江盯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瞅了两秒,道,“你小子是不是早就打听好了。”宴斐没有否认,自然也没有开口承认。 单先生醒木一拍,响亮的声音让楼里鸦雀无声。 上次单先生讲到双方斗智斗勇的精彩之处便停住了,这次几句话带过,将焦点放在了白桀兵败弃城这段重头戏上,将双方将士杀得天昏地暗的情景浓墨重彩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听得楼里的客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到激动之处,这位单先生愣是没喷出一点唾沫,一双眼珠子像是被点燃一般,异常明亮。 宴江一面喝酒一面听着那段辉煌的过往,嘴角微微带笑,像是有怀念,有感伤,有释然,有憧憬……最后全部随着杯中酒进了肚。 台上的人讲完这段重头戏,又停顿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留给楼中客人回味的时间,最后再将那锦衣侯白桀的结局娓娓道来。 说这白桀兵败后,弃城逃回了都城,结果进宫请罪时遭到了镜杀,这镜杀两字听得楼中客人一团雾水,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眼放在一块,却透出一股诡异悚厉的气氛。 而这两个字让宴江喝酒的动作一顿,瞳孔深处似乎冻结了一下。宴斐也注意到了他三叔的异样,让这镜杀两字听起来愈发不祥。 不过这单先生也并没有解释何为镜杀,将白桀身死凤王被擒的结局说完后便没有后文了。单先生从台上下来时,一名伙计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视线示意了一下宴江的方向,单先生便跟着伙计走了过来。 见到叔侄俩,单先生拱手作礼,不知有没有认出宴斐,面上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态。 “先生请坐。” 单先生坐下后,宴江给他斟了一杯酒,“先生刚才讲的真是精彩,只是最后这镜杀两字,在下却不甚明白,还望先生赐教。” 单先生缓缓捋着胡须道:“这镜杀一说,在下也是在游历途中听说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有所顾忌,又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公子是官府的人吗?” 宴江笑道:“不瞒先生,在下确实在官府当差。” 单先生点点头道:“公子面相清正,能在官府当差也是百姓之福。”他的目光又投向器宇轩昂的宴斐,也点了点头,对叔侄俩的长相似乎都颇为赞赏,“公子方才问的镜杀,这就要说到前朝皇室的一段隐秘了,听说这前朝皇室之中流传下来了一种诡秘的阴阳之术,能杀人于无形,听闻这术法高深莫测,非有稀世之才智不可窥得其中奥秘,至于为什么叫镜杀,在下推测可能此术与镜子有关吧,不过在下也未曾见过此术,多半是已经失传了。至于这白桀是否真的死于镜杀,在下也不甚清楚,公子就当听个故事解解闷。”他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放下酒杯后问道,“公子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先生见多识广,日后在下说不定还要向先生讨教。”宴江说着又往单先生面前的杯子里斟了酒。 “好说,好说。”单先生慢悠悠地喝了第二杯酒,慢悠悠地起身告辞,步伐缓缓地朝门口走去,转过门后便往右边那间点心铺子去了。 斗鸡场今天没有开门,整栋楼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看起来有些蹊跷。 袁罗带人过来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以他对虎爷的了解,“关门不赚钱”这种事比天上掉馅饼还难得一见,除非发生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一丝亮光在他后脑勺方向闪了闪,他侧了一下视线,示意了一个方向,两名手下迅速离开了。 “不好了,咱们被发现了。” “发现了就发现了,难不成他还敢把咱们抓起来?” “那位袁大人又不认识咱们。” “那他总该认得殿下吧,打狗—额,有殿下在,看他敢拿咱们怎样?” …… 包厢外面响起说话声,过了会儿,那两名手下便离开了,连门都敲一声。 “大人,房间里面是二殿下。” “在这儿看着。”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左右,包厢外面再次响起说话声,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房间里面的人说了声进,守在外面的冬墨打开房门后,让到门侧请袁罗进去了。 房间里面除了坐在窗边品茶的夜凌绝,屏风后面还躲着两个人,隐约有人影晃动,袁罗往那边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不知殿下驾到,属下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夜凌绝搁下茶杯抬手让袁罗免礼,问道:“大人可查到什么线索了?” 袁罗思忖了一下,回道:“属下收到消息,有人看见那名乞丐进了春风楼,属下方才去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那名乞丐的踪影。”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在考量着后面的话需不需要透露。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扬州刺史(十六) 袁罗斟酌之时,夜凌绝也并不着急发问,倒是屏风后面的人按捺不住了,悄悄叽咕了几句,又有人嘘了一声,屏风后面没了动静。 见这位二殿下从容自若,也没解释一句,袁罗便也当作没看见没听见,继续方才的话说道,“这消息是虎爷打听到的,属下便来问问真假,不曾想吃了个闭门羹。” “这消息若是假的,这虎爷是与春风楼有什么仇怨吗?”夜凌绝道。 袁罗回道:“属下也没听过两家有结怨,或许是春风楼生意好,惹得旁人眼红吧。” 夜凌绝沉吟了片刻,道:“大人去忙吧。” 等袁罗离开房间后,躲在屏风后面的两个人影出来了。 一大一小两个小公子,生得如花朵一般,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一双大眼睛灵动狡黠。 大的自然是孟静秀,小的是夜灵犀。 “这袁大人看起来挺和气的,怎么叫什么阎罗王,多难听啊。”孟静秀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静儿姐姐是看袁大人长得好看吧。”夜灵犀一语便戳破了小姑娘的心思。 孟静秀拒不承认,“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不是,不是。”夜灵犀安抚道,“静儿姐姐才貌双全,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看你这只小狐狸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孟静秀又溜到夜凌绝身边道,“殿下,你看灵犀妹妹像不像只小狐狸?”夜凌绝微微一笑,也没开口偏帮谁。 “我要是小狐狸,那父皇不就是老狐狸?”夜灵犀道。 孟静秀忙道:“我可没说皇伯伯是老狐狸,是你自己说的。” “袁大人进去了。” 夜灵犀拿起千里镜看向对面的斗鸡场,过了会儿她将千里镜递给孟静秀看。 大门打开后,一阵穿堂风扫了过来,空气里夹杂的几丝血腥味飘了过来,并不明显,似有似无,只有嗅觉灵敏的人才能察觉到。 整栋楼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即便是大白天,这样一座空楼还是散发出一种诡异惊悚的氛围,连照进楼里的光线也显得有些苍白阴森。 袁罗让两名手下去搜查楼上,留下两人在前面大堂,他带着两人往后院走去,穿过门帘后,那几丝飘散的血腥味骤然变浓了,显然气味的源头在后院当中。 只见后院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只死鸡,鸡毛鸡血糊了一地,鸡笼也被拆得四分五裂,像是被什么猛兽洗劫过一般。 看到这般诡异骇人的场景,普通人只怕早就吓得尖叫着逃跑了。袁罗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只手按住了腰间挎着的佩刀,两名手下也做好了拔刀准备,步伐变得小心而谨慎。 后院东面是厨房,正对着厨房是一座小楼,两层楼高,大门敞开着,里面的窗户像是都封住了,从门后照进去的光线只能让人看清门后一米左右的范围,再往里只能依稀辨别出模糊的轮廓,楼里显得十分昏暗,透出一种古怪森冷的气息。 袁罗让一名手下留在外面,他带着另一名手下进入楼中查看。 里面的窗户果然都用木板钉起来了,透不进来一丝光线,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比外面院子里的要淡一些,但两者之间有所区别,院子里的是鸡血,而这楼里的是人血,而且还带着难闻的腥臭味,像是某种动物内脏腐烂后留下的气味。 火折子的光芒在楼中亮起,光线照亮的范围内只有墙壁和地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楼是空的。 咔嚓一声,窗户上钉着的一块木板被袁罗徒手拆下,连带着将嵌进窗棂上一寸多深的铁钉连根拔起,随手丢在一边。 光线透过那块空隙照进楼中,照亮了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 这时,二楼忽然传来窸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刚才拆木板的声音惊动了,旋即响起沉重急促的脚步声,速度很快。 袁罗挥手示意了一下,那名手下快速移到门口,同时向外面的同伴做了个手势,后者立刻守住后院入口。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团黑影从楼梯口扑来,四肢着地,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喉咙里也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然而身上却穿着人的衣服,披头散发,眼冒凶光,看起来极度危险。 不知是怎样残忍的手段,竟然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这怪物直扑袁罗而来,速度异常迅猛敏捷,犹如一头发怒的豹子,只见雪亮的光芒在怪物身前划出一道半圆形弧度,一滴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板上,同时落地的还有一只断手,那手还像鹰爪般卷曲着,上面的指甲都变成了深黑色,看着诡异而惊悚。 那断手处喷出的血液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像是身体里面已经腐烂了。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吼叫,那怪物变得更加狂怒暴躁,疯狂扑向袁罗,张口想将对方的喉咙咬破,眼睛也变成了诡异的红色,丝丝粘稠的血迹顺着眼角流淌下来,还未扑到袁罗面前,忽然身体一软落在地板上不动了,一片粘稠的血迹从七窍之中流出,楼中充斥着那股难闻的腥臭味,袁罗掩着口鼻先退了出去。 “怎么还没出来,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孟静秀举着千里镜从楼下看到楼上,又从楼上看到楼下,当镜子反射的亮光再次回到楼上时,她突然脸色一僵,像是被吓了一跳,下一刻连忙拉着夜灵犀蹲在了窗户下面。 “静儿姐姐,怎么了?”夜灵犀悄悄问道。 “嘘,对面楼上有……”孟静秀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有鬼。”夜灵犀正想探出头看看,便被孟静秀伸手按下了脑袋,“我刚才都看见了,一个黑影子嗖地一下就飘过去了,肯定不是人。”她拉着夜灵犀悄悄挪到夜凌绝的椅子边,将刚才见鬼的事悄悄给夜凌绝说了一遍,夜凌绝往窗外看了一眼,让两人待在包厢里,他去看看。 他刚起身,咚地一声巨响从对面楼中传来,像是有重物落地。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扬州刺史(十七) 听见那声巨响,孟静秀拉着夜灵犀躲在了一件斗篷下面,夜凌绝低头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视线看向窗外,斗篷下面也探出两个脑袋往外瞧。 不知看见了什么,孟静秀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那是人还是鬼?” 夜灵犀看到那个披头散发四肢着地的怪人,面上也添了几分骇然之色。 只见对面楼上窗户破开,地上躺着袁罗的一名手下,肩前的衣裳被鲜血染红,像是被一股蛮力从楼上扔下来的。旋即那个怪人从破开的窗户中一跃而下,张牙舞爪地凶猛扑向地上的人,眼看这名年轻的皇城司守卫即将丧命,一根竹竿飞来正中那张披头散发的脸,一个身影迅速出手制服怪人,将其拖回楼中,同行的另外一人过去查看那名年轻守卫的伤势,紧接着又从楼中出来一名皇城司守卫,两人合力将人抬到了对面的茶馆,旋即一名茶馆的伙计飞奔着去请大夫。 对面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茶馆里的客人,众人对那个怪人议论纷纷。 有的说是害了疯病,有的说是撞邪了,还有的说是得了鸡瘟,更有甚者说是妖怪现行了…… 见到伤者进门,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那名皇城司守卫握了握腰间的挎刀,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都缩了回去。 将伤者安置好后,另一人便离开茶馆往对面的斗鸡场去了。 “灵犀妹妹,你看晏哥哥也进去了。” 夜灵犀一直看着那个墨色的背影进了对面楼里,孟静秀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凑过来悄悄说道,“是不是很担心你的晏哥哥?”说到你的两个字时特意拖长了一下语调,还冲她挤了挤眼,夜灵犀顺势答道,“是啊,我天天对晏哥哥牵肠挂肚,茶饭不思,连觉都睡不着。” “灵犀。”夜凌绝的声音在两人头顶落下,两人都抬头看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等着后文,过了几秒,见没有后文,两人再次将视线投向对面的斗鸡场。过了会儿,孟静秀悄悄问道,“殿下是不是生气了?”夜灵犀悄悄回道,“二哥哥脸皮薄,听不得那些卿卿我我的话。”孟静秀哦~了一声,悄悄说道,“我大哥脸皮也薄,一点也不开窍,母妃说大哥太正经了,都是父王平时管得太严了。” 夜灵犀一面看着对面的斗鸡场一面悄悄问道:“孟伯伯平时很严厉吗?” 孟静秀悄悄回道:“父王管大哥管得严,大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打拳,上午要听夫子讲课,下午要练骑射,晚上还要做功课,其实我小时候挺怕大哥的,大哥又不爱笑,又不爱说话。”说到这儿,她问道,“你怕不怕我大哥?” 夜灵犀道:“孟哥哥是外冷内热。”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对面传来,像是火药被引爆了,一股浓烟蹿了出来,直上云霄。 孟静秀被那声巨响吓得怔了一下,等转头看时,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夜灵犀跑向门口的背影,夜凌绝也提步离开了,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也没意思,便也匆匆跟了出去 茶馆门口挤满了向外张望的脑袋,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刚才的爆炸声和那股黑黢黢的浓烟。 夜灵犀凭借娇小的身躯轻松从人群中挤出来,飞快跑向对面的斗鸡场。 楼里的人都撤了出来,其中几人灰头土脸。 夜灵犀径直跑到其中一个灰头土脸的人面前,掏出自己的小手帕给对方擦脸,“晏哥哥,你没受伤吧?” “没事。”宴斐弯着腰道。 另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走过来啧啧了两声,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夜灵犀问道:“大叔,发生什么事了?”宴江一面拍打身上的黑灰一面说道,“被人算计了。” 一刻钟前。 宴斐进入楼中后,袁罗的一名手下带他去了后院,宴江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研究那些死鸡,等他起身时,袁罗询问他有何发现,宴江沉吟片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结论,然后说道,“没有发鸡瘟。”袁罗沉默了一秒,然后称赞道,“将军果然是见解独到。”宴江道,“我看这些鸡长得还挺肥的,不如咱们分分,拿回家去当下酒菜。”袁罗道,“将军既然喜欢就都留着吧,在下平日里也不饮酒。”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看来袁大人是还没遇到知己。” “酒逢知己确实是人生美事,将军交友甚广,不知可否为在下引荐一二。” “我那儿都是些酒肉朋友,袁大人高风亮节,想必也看不上。” “将军过谦了,将军深得皇上器重,在下才是自愧不如。” 宴斐对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也不感兴趣,视线都放在那栋小楼之中,地板上躺着一个人,身下染着一大片粘稠的血迹。 “那也是楼里的打手?”宴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之前他擒进楼中的那人也是这斗鸡场的一名打手,手臂上纹着虎头刺青,这虎头刺青是楼中打手的标识,这些打手也是虎爷的保镖,如今保镖都成了这副模样,虎爷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将军要进去看看吗。”袁罗询问道。 宴江让宴斐留在外面,他和袁罗走了进去,原先充斥在楼中的那股腥臭味已经散了不少。当时宴江还没见后院便闻到了一丝腥臭味,眸光沉了一下,像是熟悉这种气味,等走进后院时,他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从容轻笑的模样。 到了那摊粘稠的血迹面前,宴江停住脚步看了一眼那张七窍流血的面孔,然后提步往里走,袁罗跟在身后问道:“将军可曾见过这样的死状?” “这下面会不会有什么密室?”宴江答非所问,像是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他又蹲下身,手指在地上摸索一圈,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用刀锋沿着地板之间的一条细缝撬开,只听吱呀一声,一块地板被翘了起来,同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里面冲了出来,他手腕再一发力,整块地板都被撬开了,那股腥臭味铺天盖地而来,两人都往旁边让了让。 第一百七十章 扬州刺史(十八) 等气味散了些后,宴江用汗巾掩住口鼻从洞口往里看了看,一点火星在黑暗中亮起,旋即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在火光冲出洞口前,两人迅速跑了出去,宴江大喊了一声走,拉起宴斐往外冲,一声巨响在身后炸开,霎时间一股猛烈的热浪从身后袭来,火光裹挟着黑烟将几人喷了一身。 浓烟冒上天后过了半刻钟左右,救火的官兵匆匆赶来,每人手里都领着一只水桶,由于这里的巷道狭窄,装水的水车进不来,只能靠人力一桶一桶地装水来灭火。 一行人到了对面的茶馆稍事休息,楼里的客人都被袁罗的手下客气地请走了。 袁罗的两名手下准备将那名被宴江擒住的打手带走时,两名龙影卫便过来接手了。 这名打手被从楼中抬出来时,已经没了声息,死状和后院那名打手一模一样。 袁罗见人被两名龙影卫带走了,恭维道:“原来将军是有备而来。”宴江谦虚道,“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赶上了。” “依两位大人看,这虎爷是否与邱大人一案有关?”夜凌绝轻刮了几下茶杯,神态淡雅清逸,身上也没有沾染半点灰尘,如同一位局外人。 “袁大人常在外面走动,对这片想必很熟悉,还是请袁大人先说说吧。”宴江道。 夜凌绝轻搁下杯子,目光扫过来一眼,袁罗拱手回道:“属下刚才和宴将军在后院楼中发现了一个地下密室,里面有七八具尸体,”夜凌绝扬了一下手,袁罗便没往下说了。 “然后呢?”孟静秀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袁罗回道:“然后里面起火了,在下和宴将军都跑了出来。” “殿下,属下还有事要进宫向皇上禀报,先行告退了。”夜凌绝颔首,宴江便先行离开了,快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一下脚步,交代宴斐去春风楼买瓶桃花酿。 接着袁罗也说有事要进宫禀报,也告退离开了。 等袁罗离开后,宴江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名哆哆嗦嗦的伙计。夜灵犀瞧着这伙计有几分眼熟,随即便想起来了在哪里见过,便问了一句,“你是对面楼里的?”伙计哆嗦着点了点头,像是吓得不轻。 “只要你说实话,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宴江安抚道。 伙计点头如捣蒜。 “今日为什么没开张?”宴江问道。 伙计回道:“小的也不知道,昨儿小的家去了,今儿一早过来,就看见大门关着,小的敲了好几遍门都没人来开门,小的就在附近等着,然后看见袁大人带着一队官兵来了,小的还以为是虎爷犯了什么事,小的怕受牵连就躲了起来,然后……”他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宴江,“被这位官爷发现了。” “你在虎爷那儿干多久了?”宴江问道。 伙计回道:“小的是两个月前来的,开始干的是杂役,后来虎爷见小的手脚勤快,就让小的去招待客人了。”说到这儿,伙计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奇怪的事,想说又不敢说。 “知情不报也是要按律法处置的。”宴江笑着开解道。 伙计吓得面色一变,忙道:“小的不是故意瞒着各位官爷,小的刚开始干杂役的时候,有天起夜,听见后院那栋小楼里有动静,那楼里是没有住人的,门也是锁上的,小的以为进了贼,壮着胆子过去听了听,当时一听,可把小的吓坏了,里面有人在笑,那声音像是夜猫子在叫,简直像话本子上说的那些千年老妖,当时差点没把小的吓晕过去,小的也不敢多听,连忙跑回了自己屋里,第二天小的把这事跟虎爷说了,虎爷当时气得暴跳如雷,把小的臭骂了一顿,要是小的再敢靠近那栋小楼,就把小的腿打断。” “还有别的吗?”宴江耐心地问道。 伙计又想起了一件事,“小的有几次看见虎爷站在院子里盯着那栋小楼,面色阴沉得吓人,像是里面关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小的也不敢问。” 宴江沉吟片刻,问道:“那你在楼里有看见过什么奇怪的人,譬如,一个和你差不多高的乞丐?” 伙计摇了摇头,“虎爷手底下的保镖都是练家子,乞丐也不敢到这儿来。” “你家住哪儿,我派个人送你回去。”宴江道。 伙计忙道:“不敢劳烦官爷,小的家在城外,一来一去怕是要耽误官爷的正事,家里也没有什么能招待官爷的。” “你现在是重要的证人,不能出半点闪失。”宴江郑重其事地说道,又将目光投向夜凌绝,称他为公子,“公子还有没有要问的?”夜凌绝道,“该问的将军都问了。”宴江招了招手,一名身着便衣的龙影卫从门外进来送伙计离开了。 随后宴江再次向夜凌绝告辞,离开时又提醒了一遍宴斐别忘了去买酒。 “晏哥哥,你三叔跟那位袁大人是不是关系不太好?”孟静秀好奇问道。 宴斐回了一句不知道,也没说别的。 “晏哥哥,你不是还要去春风楼买桃花酿吗,我跟你一块去吧。” “嗯…” 宴斐略带迟疑,像是藏着什么小秘密,夜灵犀跟另外两人说了一声,拉着宴斐走了。孟静秀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光芒,“关系真好啊~” “郡主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夜凌绝问候了一句。 孟静秀点头道:“兰妃娘娘对我特别好,又有灵犀妹妹作伴,下次我还要跟着父王来。” “下月便是灵犀的生辰,有郡主一同庆贺,灵犀肯定高兴。”夜凌绝道。 孟静秀先是兴奋,不知想到什么,情绪又有些低落,“下个月,我和大哥就要跟父王回去了。”说到这儿,她又叹了口气,“要是能多留一些日子就好了。”她又摇了摇头,“不行,要早点回去,母妃还在家等我们呢。”她忽然问道,“殿下听说过南边的马贼吗?” 夜凌绝点了点头。 孟静秀握住拳头气愤地说道,“那些人都是强盗,是恶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扬州刺史(十九) 冷静了一下情绪后,孟静秀继续说道,“父王前年带人跟那些马贼打了一仗,把那伙强盗赶到了赤河那里,这伙强盗躲进了那里的沼泽林里,再也不敢出来作恶了。” “本宫没记错的话,赤河对面便是齐国边境。”夜凌绝道。 孟静秀点头道:“那伙强盗渡不过赤河,就躲进了林子里。两个月前,这伙强盗又出来作恶了,打劫了一支商队,把货物马匹都抢跑了,还杀人放火,这次父王带人追进了沼泽林里,听方伯伯说,那伙强盗跑进林子深处就突然不见了,就跟变戏法一样,连人带马消失得无影无踪,肯定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林子里面沼泽又多,瘴气也有毒,父王只能先带人撤出去了。” 夜凌绝沉吟了一下,道:“就算人会用轻功飞走,也不能把马都扛在身上带走吧。” 孟静秀用力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对方的分析。 “既然没有从地上走,那就只能从上面走了。”夜凌绝道。 “上面?”孟静秀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面的天花板,一时没有参透其中奥秘。 夜凌绝等了几秒,只听孟静秀惊奇道,“难道那些马还会爬树?”他顿了一下,像是对这小郡主别具一格的想法不知作何评价,“岫州一带多高山险谷,山崖之间有缆绳相连,可将马匹货物一同运过去,节省不少人力。” 孟静秀恍然大悟,眼睛里也闪烁起明亮的光彩,“原来是这样,我要回去告诉父王,等父王这次回去肯定能把那伙强盗一网打尽。” “郡主方才提到林子里的瘴气有毒,对方应该知道如何解毒。”夜凌绝道。 孟静秀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宫将线索告诉她父王,夜凌绝便让冬墨先送她回去了。 另一边,夜灵犀和宴斐到了春风楼后,宴江又出现在两人面前,将宴斐带到一边悄悄道,“你小子怎么把公主拐来了?”宴斐没有解释,夜灵犀站在两人身后咳了一声,提醒还有她这个第三者在场。 宴江笑着走过来,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公主快回去吧,要不然殿下该担心了。” “三叔你不是要进宫吗?”夜灵犀道。 宴江道:“我这儿临时有事,晚些时候再进宫。”说着招手叫来一名伙计要送夜灵犀回茶馆,她立刻跑到宴斐身后躲起来了,两只手都抓在宴斐的衣服上,只露一双眼睛出来。宴江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又弯下腰神秘兮兮地问道,“公主真的不回去?”那副俊朗又不失猥琐的笑容,像是要卖小孩的人贩子。 夜灵犀望了望宴斐的后脑勺,坚定地点了点头。宴江拍了拍宴斐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人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对人家负责。”说完还眨了下眼睛像是在抛媚眼,宴斐只当没有看见,又带着夜灵犀往旁边走开了两步。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左右,春风楼的一名伙计来茶馆找到一位温公子,说他家小弟要去买点心,要晚点回来。 伙计离开后,夜凌绝静坐了一会儿,随后也离开了茶馆。。 城外,一处茅草从后。 三人躲在茅草后面悄悄观察着前方那个破落的小宅子。 围墙是用泥抹的,呈现出一种惨淡的灰白色,中间还缺了一块,看起来更加破败不堪,墙下杂草丛生,有几株蹿得都比墙高了,墙面上缠绕着干枯细瘦的藤萝,呈现出一派衰败荒凉的景象,小木门年久失修,歪靠在一边看起来都快散架了。 “那伙计真住这儿吗?”这是夜灵犀悄悄说话的声音。 “人是进去了,是不是住在这儿就不知道了。”这是宴江悄悄说话的声音。 “邱大人中的什么毒,公主知道吗?”还是宴江悄悄说话的声音。 “七星红蝎,韩太医说这种蝎子蜇了人后很快就死了,所以平时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被人训练过。”夜灵犀悄悄看了看四周,像是怕草丛里会突然跳出一只小红蝎。宴斐也扫了一圈,目光在夜灵犀的背上稍停了一下,又抬了一下手,悄无声息地将那只蹦到斗篷上的小蚂蚱赶跑了。 宴江投来欣慰又不失猥琐的眼神,宴斐当做没看见。 “我这两年不在都城,以前的老朋友回来了都没去打声招呼,现在该去会一会了。” 宴江让两人留在茅草从后面,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夜灵犀四处看了看,也没发现对方的身影,四周的茅草从中也没半点动静,一个大活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晏哥哥,三叔说的老朋友是谁啊?”夜灵犀悄悄问道。 宴斐同样压低声音回道:“是个巫医,此人是锦衣侯白桀的手下。”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略过这名巫医的所作所为,之前那位单先生在列举白桀的十大罪状时将这名巫医的残忍行径放在最后,当做重头戏浓墨重彩地讲了出来,当时夜灵犀用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袖子,他也不想让她再回忆起那些,“三叔在调查二叔受伤一事时,查到了这名巫医的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此人藏身的巢穴,但此人十分狡猾,从一条地下密道里逃了出去,三叔知道邱大人中的毒后,怀疑他潜伏回了都城,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说话间,宴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后,从容不迫地走到那扇歪斜的小木门前,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宴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两人都不说话了,密切关注着门里的动静。 门后是一个小院子,正前方有两间屋子,窗户上都破了洞,屋檐上的瓦片也滑落了好几块,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缺口,左边放着一口破了的水缸,里面装着一点浑浊的雨水,缸底长满黑绿色的苔藓,一只小蟾蜍在里面跳来跳去。 里面和外面一样荒凉,看不出一丝有人居住的痕迹。 正前面那间大屋开着门,里面传出沙哑的怪笑声,尖刻而卑劣,乍一听真像夜猫子在叫。 宴江厌恶地皱了一丝眉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扬州刺史(二十) “进来吧,再晚点,那小兄台就没命了。”屋里传出的声音同样沙哑而卑劣。 宴江提步走了过去,刚跨过门槛,一把匕首便抵在了他的咽喉前,匕首的另一端握在那名伙计手上,原先那双唯唯诺诺的眼睛变得像刀子一样冰冷锋利。 屋子里面光线昏暗,墙边的椅子上窝着一团人影,椅子边站着一个人,正是那名送伙计回来的龙影卫。 “这小兄台底子不错,是个做试验的好材料。”椅子里的人再次发出那种沙哑的怪笑声。 那刺耳的怪笑声停止后,宴江道:“费心引我来,就是为了杀我?” “杀了你有什么意思,像你这样上好的试验品,杀了多可惜。”椅子里的人干哑地咳嗽了两声,像是身体不太好,“咱们做个交易吧。” “把刀架在脖子上做交易吗?”宴江扫了一眼抵在咽喉处的匕首。 椅子里的人抬了一下手,匕首被利落收了回去,那名伙计走开了,身形隐匿在墙角的阴影中。 “小兄弟身手不错,怎么称呼?”宴江道。 角落里的人没有回答。 椅子里的人又咳嗽了两声,“你给我找颗地芝果,我告诉你是谁要杀那位扬州刺史。” “这地芝果我见都没见过,上哪儿找去。”宴江道。 椅子里的人道:“那个圣隐不是在宫里吗,还用一颗地芝果救了你们的大殿下,你去问他要,他肯定知道这果子长在哪儿。” “听说这地芝果是救人命的灵药,你是不是快死了?”宴江幸灾乐祸地说道。 椅子里的人怪笑道:“我这条命可没那么容易被阎王收去。”话锋一转道,“你大哥是怎么死的,你查清楚了吗?” 宴江神色陡然变冷,“你知道?” “只要你把地芝果拿来,一切都好说。” “先把我的人放了。” “这位小兄台就先留在我这儿,等你把东西拿来了,我保证这位小兄台毫发无伤。”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虚张声势,不如先告诉我是谁要杀那位刺史大人,是真是假,我一查便知,若是真的,这果子我就给你找来。” “你不如去查查当年要围杀锦衣侯的是谁?” “不是夏王吗?” “呵呵,夏王可没那个胆子。”“说了这么多话,我也累了,送客。” 那名伙计从阴影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宴江快走到门口时,身后沙哑干瘪的声音问道,“那个孩子还活着吗?”又怪笑道,“那个孩子的身份,你们皇上会感兴趣的。” 宴江往后侧了一下视线,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孩子被关起来后不吃也不喝,挨了半个月,自己把自己饿死了,当天夜里就拉去火场烧了。”他摊了摊手道,“何必呢。”话罢便提步走了。 …… “晏哥哥,三叔出来了。” 藏在茅草丛后面的两人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宴江打了个手势,宴斐才带着夜灵犀从茅草后面走了出来,习惯性地将身体护在她前面。 “走吧。”宴江也没透露屋里的会面情况,带着两人离开了。 夜灵犀回头看了看那个荒凉的小宅子,心里一团疑问。 “不抓人吗?”宴斐问出了那团疑问中的其中一个。 宴江用长辈的口吻传授经验道:“年纪轻轻要先学会沉住气,煮熟的鸭子飞不了。”说到这儿,他抬手摸了摸下巴,“不过邱大人一案倒是比我想得要复杂一点,也不知道这邱大人什么时候能醒?”他抬头看了看天际,眸中泛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 回城后,宴江这次真往进宫的方向去了,临走前又单独给宴斐这般这般地叮嘱了一番,还冲夜灵犀眨了一下眼。 宴江离开后,宴斐迟疑了几秒,然后问夜灵犀肚子饿不饿,经过一来一回的奔波,她还真有些饿了,正好前面就有一家酒楼,于是两人便往酒楼去了。 门口的匾额上镶着三个苍劲有力的鎏金大字,上面写着聚福楼三字。 这聚福楼是都城里响当当的大酒楼,每日客似云来,进出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这儿的伙计穿的也比别处齐整体面,各个精神饱满,喜气盈盈,那一声“客官您里边请”也显得格外地抑扬顿挫,朗朗上口。 刚进酒楼,夜灵犀便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只见不少人都张望着二楼方向,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刘公子”“小姑娘”“真可怜”“仗势欺人”等字眼飘进她耳中,稍加串联便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宴斐眼中浮现出明显的厌恶之色,神情也变冷了几分。 “刘公子在哪儿,带我们过去。”夜灵犀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珠子赏给伙计,出手之阔绰让伙计殷勤地将两人带到了楼上。路上伙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两人悄悄说了一遍,楼里前几日来了一对卖唱的爷孙,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声音就跟黄莺儿一样娇嫩好听,长得也水灵,会唱的小曲儿也多,楼里的客人都喜欢听,结果今日偏巧被这刘公子瞧上了,偏要人家姑娘陪他。 说到那刘宏欺男霸女的行径,伙计也是不齿,又悄悄提醒两人那刘公子的父亲是刑部尚书,让两人心里有个数。 上楼后,伙计用眼神向两人示意了一下左边的包厢,悄悄告诉两人,人就在第三间。 包厢门口守着两名小厮,一脸猥琐地挤在门缝那儿,贼头贼脑地往里张望,也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 只听里面传出二胡悲沉凄长的调子,像是一声声无助的叹息,还有姑娘唱小曲的声音,时断时续,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 “哭什么!”里面传出男子不耐烦的呵斥声,“给爷高兴点!”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像是家里的夫人来捉奸了,旋即响起打斗声,只听两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放倒了。 等包厢里面的人怒气冲冲地打开房门一看,只见两名小厮躺在地上哎呦喂地直叫唤,一人捂着肚子,一人捂着胳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扬州刺史(二十一) 见到宴斐那张冷脸,刘宏吓得把脖子往门后一缩,神情又是愤怒又是惧怕,脚后跟也不断往后移。 包厢里面还有两人,正是那对爷孙,老者握着二胡,神情悲戚,小姑娘双眼通红,浑身颤抖,睫毛上泪痕未干,脸上也挂着泪珠,低低的啜泣声时断时续,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先出去吧。”夜灵犀用安抚和善的语气说道。 “哪来的小屁孩也敢管爷的事儿!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敢坏本公子的好事活得不耐烦了吗!”刘宏也没认出女扮男装的夜灵犀,一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嚣张模样,也没见过在国公府侯府伯府等显贵地方见过像夜灵犀这般年纪相貌的小公子,以为她家世一般。 夜灵犀也没搭理他,走过去一面安抚小姑娘一面送爷孙俩离开包厢。刘宏气得脸都青了,想找夜灵犀算账,被宴斐眼神一扫,脚还没踏出去便将脖子缩了回去,又不甘心吃这个哑巴亏,加上之前挨了宴斐的打,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誓要让宴斐也吃回亏,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落到夜灵犀那张雪团子般娇嫩的脸上,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我当你是什么正经人,原来喜欢这个调调。”说着还拿不怀好意的眼神觑着夜灵犀,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拳。 夜灵犀立刻将房门关上,像是关门打狗。 刘宏捂着脸嚷嚷着要告诉他父亲,被宴斐把衣领一拽,吓得半个字都不敢乱叫了,又换上一副狗腿的笑脸攀交情。宴斐多看一眼都觉得有碍观瞻,收回手时拍了拍,夜灵犀拿着小手帕走过来给他擦手,这一幕看得刘宏心里气得牙痒痒。 “刘公子,听说你媳妇被人抢跑了。”夜灵犀一面给宴斐擦手一面随意说道。 刘宏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戳中了七寸,“是那荣家小姐不知抬举,她不想嫁,本公子还不想娶呢!再说关你这小屁孩什么事,本公子愿意娶谁就娶谁,能被本公子看上”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夜灵犀接道。 宴斐笑了一下,原先凝结在眉宇间的冷意不知不觉间都消散了,“我看刘公子你还是出家当和尚吧,别祸害人家姑娘了。” “当和尚吃斋念佛,说不定佛祖发发善心,还能保佑刘公子你多活几年。”夜灵犀耐心地开解道。 两人一唱一和,气得刘宏的脸色阴沉得像是一条毒蛇,碍于宴斐的武力值,敢怒不敢言。 “晏哥哥,咱们先去吃饭吧。” “嗯。” 等两人离开后,刘宏叫了两名小厮进来,先是骂了一顿两人没用,又给两人吩咐了一件事。 两名小厮贼头贼脑地盯着夜灵犀和宴斐的背影,见两人去了楼下,也偷偷跟了下去。入座后,宴斐随意往那边扫了一眼,两名小厮连忙转过身,过了会儿又偷偷回头看了看,见两人在点菜,以为没有被对方发现,一个回去楼上向刘宏汇报两人的动向,一个偷偷溜去门外守着。 过了会儿,回去汇报的那名小厮又贼头贼脑地下了楼,往两人那边偷瞄了一眼,也溜去了门外。 宴斐往门外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对那两个不堪一击的小厮并不在意。 “晏哥哥,这儿的糖蒸酥酪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尝尝。”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看着端菜过来的伙计,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面像是闪烁着小星星,活像一只小馋猫,看得宴斐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小公子,这是您点的糖蒸酥酪,这是最后一份了,咱们楼里的老师傅做的糖蒸酥酪可是一绝,国公夫人都对咱们这位老师傅的手艺赞不绝口,每天都要派人来咱们楼里买一份回去,那些夫人小姐公子老爷都爱吃。”伙计一面介绍夜灵犀一面点头,看得宴斐又是一笑,下一刻他就被一块软糯糯的糕点堵住了嘴,夜灵犀歪着头冲他俏皮一笑,他便不自觉地张嘴吃下了东西,她问他好不好吃,声音好像比嘴里的糕点还软糯,他又不自觉地嗯了一声。 “两位公子的关系真好。”伙计殷勤地夸赞了一句,也没别的意思。 不过关系真好四个字像是戳中了宴斐的喜好一般,让他周身都散发出一种愉悦的气场。 但这种愉悦的气场却让伙计心里有点儿犯嘀咕,感觉这大公子像是对小公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上完另外几道菜后说了声两位慢用便离开了,也没介绍一下另外几道菜品有什么独特之处。 “晏哥哥,我马上就七岁了。” 夜灵犀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宴斐短暂地反应了一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看起来一副沉思的样子,像是在思考着某个重大的决定,一转头正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他低头看菜,面上添了几丝可疑的薄红。 两人安静地吃了会儿菜后,夜灵犀又突然冒出来一句,“晏哥哥,你是不是真在大街上把那个刘公子打了一顿?” 宴斐愣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惊讶,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到小姑娘耳朵里的,旋即他便想到了赵策那伙人,不过这次他猜错了,这件事是夜星野一时嘴快说出来的。他解释了三个字,略过调戏民女这段,毕竟这也不是小姑娘该听的。 “他该打。” 夜灵犀点点头道:“该打。”又问道,“那他后来没找晏哥哥你的麻烦吧?” “他找了几个人在路上堵我,然后被我收拾了。”宴斐毫不在意地说道。 “晏哥哥真厉害。” “也没什么。”“够吃吗,要不要再加两个菜?” “够吃够吃,晏哥哥,你也快吃,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 两名小厮贼头贼脑地往楼里张望,见两人走了过来,立刻找位置躲好,等两人出来后,立刻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跟了几步路,两名小厮看见一名穿着体面的小厮朝两人走了过去,过了会儿,那名小公子便跟这名穿着体面的小厮往一辆马车去了。 这穿着体面的小厮便是冬墨,这小公子自然是夜灵犀。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扬州刺史(二十二) 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见马车驶进宫门,那两名偷偷摸摸跟来的小厮面面相觑,连忙回去将这一重大发现汇报给了刘宏,结果把他吓得不轻。 他本来是想让两名小厮查清楚夜灵犀家住何处,到时候带人去一雪前耻,没想到对方住宫里,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带人去闯宫,更不敢告诉他父亲刘尚书在外面闯了怎样的祸事,提心吊胆地在府里待了好几天都没有出门,每天都怕宫里有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过了些日子,见宫里那边没动静,才逐渐放下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另一边,宴斐在回府的路上又遇到了他三叔,宴江问东问西了一番后才说到正事上,“那把寒月弓是不是在你那儿,你把它拿出来给我看看。”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我现在连门都进不去,总不能翻墙进自己家里偷东西吧。”说完又催促宴斐快回去拿弓,他在巷子口等他。 一刻钟后当宴斐拿着那把竹弓回到巷子口时,宴江正坐在对面的小摊上吃馄饨,当宴斐走过来时,那碗馄饨已经见底了。 “要不要来碗?” “不饿。” 宴斐将竹弓递到宴江面前,他接过竹弓随手放在桌上,一面招呼宴斐在对面坐下一面又向老板要了碗馄饨,遇到胃口这么好的客人,老板高兴得脸上都乐开了花,很快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宴江面前,乳白色的汤头上漂浮着金黄色的油花,嫩绿色的小葱被热汤激发出特有的葱香味,搭配颗颗皮薄馅大的馄饨,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宴江一面说烫一面往嘴里塞馄饨,像是一整天都没吃饭。连吃了两碗馄饨后,他这才拿起竹弓研究起来,手指沿着弓臂慢慢摸索,像是在找什么机关。 “我之前跟你说过公子羽这个人吧?” “前朝太子,亡国后隐遁深山。” “这位太子当年在江南那些文人学子中备受赞誉,夸他有稀世之才,当初龙影卫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的藏身之地,结果他放火自焚了,事后龙影卫也没找到密道之类的出口,那些得道成仙的传闻都是江南那些文人学子杜撰的,当时江南有个姓许的大才子,非要为这位太子鸣不平,还要弄个什么庙祭奠,那些文人学子也跟着一起瞎胡闹,读书人就是脑子转不过弯,结果都关牢里了,其他人关了个把月都放出来了,就这位许大才子天天在牢里吟诗泄愤,又关了三年,后来还是皇上惜才把他放出来了,这许大才子放出来后又做了首酸诗泄愤,还当着皇上的面,胆子是真肥,还是皇上心胸宽广,没跟这大才子计较,还跟他打了个赌,赌他能不能考中状元,这大才子说状元郎都是皇上定的,不公平,皇上说只要他能进前三甲,这状元郎就是他的,这大才子自视甚高,觉得全天下的读书人加在一起都没有他才高八斗,结果败在了一位神童手里,这大才子跟人家对了两句对子就甘拜下风,也不争这状元郎了,乖乖去赴任了,后来我去江南那边办事时,这大才子还请我喝了顿酒,又把这寒月弓拿出来炫耀,我顺势就拿回来了,留在他手里指不定日后又弄个什么寒月庙出来,。” 说完这一大段话,宴江又要了碗馄饨。老板高兴得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手脚麻利地下好馄饨端过来后又殷勤地擦了擦桌子,再将搭布往肩头一甩,喜气洋洋地走开了。 “你几天没吃饭了?”见他三叔一面说烫一面将馄饨塞进嘴里,宴斐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宴江连忙嘘了一声,又瞄了瞄四周,像是怕什么人看见,宴斐说了一句,“惜娘姐姐不在。” “等以后你小子娶了媳妇就懂了。”宴江用长辈的口吻传授经验道。 宴斐:“……” 将三碗馄饨都下肚后,宴江这才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老板殷勤地凑过来说了饭钱,他摸了摸身上,一拍额头说忘带钱了,老板脸上笑开花的褶子顿时耷拉下来,最后还是宴斐付了饭钱。 “杏芳斋的糕点不错,卢记的烧鸡也有段日子没吃了,三叔我每个月的月俸都拿来买柴米油盐了,这个月房东又来收了房租,这手头确实有点紧,要不把你的私房钱借点给我应应急,等下月,额,下个月,下下个月,我手头宽裕了些就还你。” “……” 接下来,宴斐又付了糕点钱和烧鸡钱,又付了一匹布钱,他三叔说要给惜娘做套新衣服,路过酒铺时,他又付了一坛酒钱。 于是,等他拎着东西跟着他三叔走进那条不太宽阔的巷子里时,银钱袋子已经瘪了。 到了巷子深处那座宅子门外,宴江忽然嘘了一声,将耳朵凑到门边听了听,里面传出男子爽朗开怀的笑声,不用凑到门边也能听见。 宴斐看了看他三叔,又往墙里看了看,然后抬手敲了敲门,也没征询一下他三叔的意见。 过了会儿,门被人打开。 宴江将宴往前一推,像是拿他当挡箭牌,笑着问道,“里面有客人?” 惜娘点头道:“师兄来了。” “原来是师兄,师兄贵姓?”宴江一面说道一面进了院子。 只见一名男子站在劈柴的木桩旁边,一只手拿着那把劈柴的斧头,一只手托着下巴欣赏沉甸甸的刀锋,样子看起来不到三十的样子,一双剑眉生得极好,衬得略显平庸的眼睛和鼻子也变得端正起来。 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宴斐眼中闪过一丝微诧。 “小子,又见面了。”男子挥着斧头打了声招呼,动作颇为潇洒不羁,视线扫到宴江时,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遍,也没打声招呼,像是有意忽略。 “你们见过?”宴江脸上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又伸手拍了拍宴斐的肩膀,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行啊,敢挖我墙角! 宴斐移开视线,当做没有看见。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扬州刺史(二十三) “小子,东西给了吗?” 宴江面上的笑容更加亲切和蔼了,手拍在宴斐的肩膀上也添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语气和蔼地对这位突然现身的师兄说道,“原来东西是阁下送的,阁下怎么称呼?” “本大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燕子飞客莫回头是也。” “原来是燕大侠,久仰久仰。” “莫大侠,莫回头。” 这位莫大侠径直朝宴斐走来,顺手拿走他手里拎的烧鸡和酒,跟宴斐道了声谢,旋即身轻如燕地掠过屋顶,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只在空中留下一句潇洒不羁的话。 “师妹,后会有期。” “燕子飞客,怎么没听说过?”宴江摸着下巴道。 惜娘道:“那是师兄自封的。” 宴江又摸了摸下巴,看着屋顶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惜娘说锅里还有面条,然后去了厨房给叔侄俩盛面条。 等宴斐回到将军府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他祖父站在里面。 那个铁骨铮铮的背影望着天边,魁梧的身躯里透着戎马一生的肃杀之气,在夕阳的映衬下,又显得有点儿悲凉落寞,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去那臭小子那儿了?”宴斐还没走过来行礼,宴老将军背着手问了一句,像是脑袋后面长了双眼睛一样。 宴斐点头嗯了一声,过来拱手行礼,喊了声祖父,顿了一下说道:“三叔让您多注意身体,等过些日子不忙了,就回来看您。” 宴老将军哼了一声,也没说话。 爷孙俩在院子里沉默地站了会儿后,宴老将军转过身,苍劲的目光落在宴斐那双相似的剑眉上,像是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眼中掠过一份沉痛,又点了点头,语气欣慰地说道:“长大了。” 宴斐微低着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吃了没?” “嗯。” 宴老将军让宴斐使那把红缨枪,他老人家使棍,然后,爷孙俩在院子里切磋起来了。 …… 翌日,夜灵犀听说邱大人醒了。 得知这位刺史醒来的消息,先是吴统领到了,紧接着袁罗也带着两名手下到了,然后是宴江这位龙影卫首领,最后周丞相也到了。 韩太医说邱大人体内余毒未清,还要再服上三五日药。 不过人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吴统领问他是怎么中毒的,邱虞回想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后,说他不记得了。韩太医说有可能是中毒过深的后遗症,再调理一两日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大人有没有什么仇家?”袁罗和气地问道。 邱虞缓慢摇了一下头,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人在官场上,哪能不得罪几个人,也算不上仇家。” “在下看丹阳郡守可不这么想。”袁罗意味深长地说道。 提到丹阳郡守,邱虞陡然正色道:“贪赃枉法,草芥人命,本官绝不姑息,咳,咳…”说到这儿他猛烈咳嗽起来,像是情绪过于激动,韩太医立刻采取治疗措施,结果还未见成效,人再度晕了过去。 吴统领将不快的目光投向袁罗,后者依旧一副和气文雅的笑容。 “我看咱们先出去吧,这儿有太医在就行。”周丞相发话,于是吴统领,袁罗和宴江三人都跟着出去了。 “这下毒的人查得怎么样了?”周丞相问了一句,目光先放到宴江身上,他回答说已经派人去了扬州,或许能从那边找到突破口,周丞相说皇上限期一个月之内破案,又提醒三人各地藩王和节度使陆续都到了,若是抓不到人,还不知惹出怎样的口舌是非。 “昨日东市那儿发生了一件怪事,不知大人可知晓?”袁罗道,语气里带着点儿殷勤的意味。 周丞相道:“本相昨日也没出门,不知是怎样的怪事?” 袁罗便将昨日斗鸡场中上演的一出惊魂记说了一遍,周丞相听完后道,“确实是怪事。”沉吟片刻后,问道,“依袁大人看,此事与眼下这件案子有关吗?”袁罗回道,“依下官看,楼里那些人死状奇特,七窍流血,也像是中毒。”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将和气的目光投向宴江,“昨日宴将军让两名手下将那名打手带走了,不知可有查出死因,可是中毒?”宴江道,“还要过两天才能有结果,不知袁大人可有查到那名乞丐的下落?”袁罗道,“依在下看,那乞丐多半是个障眼法,用来转移咱们的注意力,干扰调查方向,此前邱大人参了丹阳郡守渎职之罪,这丹阳郡守在扬州盘踞多年,暗地里勾结了江湖上的一些邪门歪道也未可知。” 宴江赞叹道,“袁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有袁大人为咱们引路,看来破案指日可待。”袁罗谦虚道:“比起将军,在下这点浅薄的见识不值一提,能不能破案还要仰仗将军。” “三位都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干将,近日皇上为此事十分忧心,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还望三位同心协力,早日破案。”周丞相道。 三人都拱手答应。 经过韩太医的诊治,邱大人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左右再次醒了过来。袁罗向邱大人赔礼,后者又还礼,虚弱的神色看起来动下嘴皮子都费劲,韩太医说人需要静养,于是周丞相和三人便告辞离开了。 出了驿馆后,周丞相往进宫的方向去了,宴江说有事也先走一步,袁罗和吴统领走在一条道上,两人之间隔着两步距离,且行且谈。 “不知吴统领前日从吉祥客栈带走的那两位客人是谁?” “袁大人没查到吗?” “在下倒是查到了一件事,当日将丹阳郡守押送回京时,还有漏网之鱼。” “袁大人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这丹阳郡守的小女儿嫁给了府中一名护卫,两人有个孩子,是个男孩,已经六岁了,官兵去府里抓人时,这名护卫已经带着母子俩逃了,客栈老板说那两位客人也是对母子,且是名男子送过来的,将母子两人安置在客栈后,此人不知所踪。在下奇怪的是,这三人怎么会逃来都城,这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扬州刺史(二十四) 吴统领沉默片刻,道:“袁大人就没查到有人在追杀这一家三口吗?” “啊……”袁罗啊了一声,勾唇笑道,“原来如此,幕后之人也想不到三人会逃来都城吧,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一个小小的护卫倒有如此胆识,难怪这丹阳郡守会把女儿下嫁,应该是想给自己拉拢一个得力帮手吧。不知道这丹阳郡守手里有什么人的把柄,当日在公堂之上,他嘴巴倒是严,一个字都没提,就知道喊冤。我猜这证据应该在那护卫身上,这丹阳郡守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吧,只要这证据在自己人手里,他这条命就还有一线生机,看来得去再会会这位郡守大人,他想必知道是谁要杀他女婿。” “人已经不在刑部大牢了。” “是在下考虑不周,想必吴统领已经把人带去掖庭司审问了,这贪官污吏都是吃不了苦头的,想必吴统领已经问出了结果吧。” “人疯了?” “疯了?” “吓疯了。袁大人还有事吗?” “吴统领去忙吧。” …… 另一边,周丞相在进宫的路上碰见了今早刚到的岫州督察使柳忻,两人寒暄时,宴江走了过来,然后又是一番寒暄,然后,三人便一同进了宫。 三人候在御书房外等德公公进去通传一声,过了会儿,德公公打起帘子让到一侧,里面走出来两人,一个穿着粉色衣裙,外面披着一件杏色斗篷,一个穿着枣红色衣裙,外面披着一件松绿色斗篷,两人手牵着手,两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 柳忻身材修长,面貌清秀,生着一双细长的凤目,目光内敛持重,并不会让人觉得阴柔,仪态端正,透着一种独特的斯文气质。 “德公公,那位大人是谁啊?”孟静秀好奇问道。 德公公回道:“回郡主,那是柳大人,柳大人是从岫州过来的,是岫州督察使。” 听到岫州两字,夜灵犀神色一动。 德公公让小安子送两人回去,然后带着三人进了御书房。经过那位岫州督察使时,夜灵犀偷瞄了一眼,正巧被宴江逮到,后者莞尔一笑,她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走远了些后,孟静秀立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那位柳大人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不知道娶媳妇了没有?” 小安子回道:“柳大人是柳妃娘娘的兄长,先皇在时给柳大人和平阳王府的大小姐清平郡主赐了婚,这清平郡主是平阳郡王的胞妹,原本两人次年是要完婚的,结果那年冬天这位郡主生了场大病,还没到开春就香消玉损了,虽然没有过门,但柳大人还是给这位郡主守孝三年,后来,平阳郡王又做媒将自己的嫡亲表妹许配给了柳大人。” 夜灵犀听完,心里也更明白了一些,这柳大人既然与平阳王府是连襟,萧贵妃拉拢柳妃娘娘便更有价值了,不过柳妃娘娘也不好争强,这份人淡如菊的品行在萧贵妃眼里倒成了“真是个木头桩子”,这是萧贵妃的原话,夜灵犀躲在御花园中的花丛下听来的。能在宫中安然地度过这些年,这柳妃娘娘自然有一套识人之法,而越是低调的人凡事看得越是清楚,也不会被旁人三言两语就轻易煽动了。 一只手在夜灵犀面前晃了晃,孟静秀好奇问道:“灵犀妹妹,你怎么总是发呆?” “静儿姐姐,你看,有人在放风筝。” 孟静秀抬头一看,果然……没有,转头一看,人早就溜了,她立刻追了上去,不到一分钟便将人逮住了。 小安子匆匆跟过来让两人慢点,要是摔着磕着了,他肯定要被德公公臭骂一顿,说不定还要挨板子。 见小安子又是叹气又是愁眉的样子,两人便走去了锦鲤池看胖鲤鱼。 ...... 另一边,御书房中。 柳忻这位岫州督察使先给夜岚辰呈上林奕这位岫州节度使的请安折子,然后汇报了岫州这一年来的民生事宜,夜岚辰听后赞赏地点了点头,让柳忻先回驿馆休息。 等人告退后,周丞相将邱虞醒来一事禀报给了夜岚辰,说对方身体尚且虚弱,一时记不起自己是如何中毒的,需要调养一两日。 夜岚辰沉思了一下,让德公公去太医院传道口谕,升韩太医为太医院令,至于钱太医,身体不好就好好在家休息。 当在家等着萧贵妃想法子的钱太医听说自己身体不好要好好休养、韩太医接任太医令这个消息后,犹如遭了晴天霹雳,三魂七魄都从天灵盖上飘出来了一半,整个人呆坐了半晌才回过神,连忙写了折子让人送去宫里递给萧贵妃,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度日如年地等在家中,好不容易等来宫里的讯息,只等来了四个字:安分守己。 这都是后话了。 这边周丞相告退离开后,宴江说有要事禀报,夜岚辰便让御书房里伺候的人都退下了。 “皇上请看。” 宴江将一小块残缺不全、疑似树皮的东西摆在夜岚辰面前,这东西异常轻薄,韧性极好,表面呈现出一种特殊的金属光泽,里面隐隐泛着纹理。 “这是…?”看着这一小块其貌不扬的东西,夜岚辰迟疑着像是不太敢相信。 宴江取出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燃,然后拿起那东西放在火光前,原本其貌不扬的外表在火光的照亮下闪起片片金光,同时里面隐隐泛着的纹理变得清晰起来,在地上投射出一小段古怪的符号,单从这一小块的内容还无法判断是文字还是地图。宴江熄灭火折子,地上的古怪符号也随之消失不见。 “从那儿找到的?” “这东西藏在一把弓里,那弓是微臣上次去江南办事时从那许大才子那儿顺手牵—顺手拿回来的,叫什么寒月弓,是那个公子羽的东西,一直给放在宴斐那小子的弓房里,这小子喜欢收藏弓弩,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十多把名弓,让他送把给我都不干,” “说正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扬州刺史(二十五) “昨日微臣见过巫彭那老乌贼,这老乌贼暗示微臣邱大人中毒一事和锦衣侯一案有关,这邱大人的父亲曾任太子少傅,当年白桀进宫虽是奉夏王之命,但决心围杀这位锦衣侯的应该是那位前朝太子,当年白桀的旧部还有些潜逃在外,早些年司镜台那两个旧部还弄了个什么七杀教,这次能指使老乌贼出手,微臣估计多半是那个凤王现身了,不过有件事微臣还要再调查一下,若真是此人现身了,这么明目张胆地在都城毒杀朝廷命官,是为了报仇,还是杀鸡儆猴,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宴江托腮思考起来,貌似忘了还没说说自己是怎么发现东西藏在弓里的。 夜岚辰端起茶杯轻刮了一下杯子,喝了口茶,过了几秒后,问道:“你怎么发现藏在弓里?” 宴江这才把托腮思考的手从下巴上拿开,回道:“那老乌贼让微臣去查查围杀锦衣侯的主谋是谁,老乌贼说夏王没那个胆子,微臣想到了那位前朝太子,又想起之前从许大才子那儿带回来一把弓,那大才子炫耀说这是他跋山涉水从当年公子羽藏身的深山里找到的,说当时找到的时候,这把弓就沉在一个水潭里面,在月光下放出异光,那大才子说得天花乱坠,当时微臣觉得他说的是醉话也没当真,昨日微臣想起那把弓时又回想起了许大才子的话,立刻就开窍了,皇上,不是微臣自夸,若是旁人,只怕早就将那些醉话忘了。”说到这儿,他笑脸道,“皇上,您看微臣这也算立了件不大不小的功劳,您能不能提前赏我几个月的俸禄。”他又叹了口道,“微臣自从被赶出府,每天都要为柴米油盐发愁,” “赏你一年俸禄,够用吗?” “够用够用,多谢皇上。” …… 柳忻这位岫州督察使抵达都城后,人便到齐了,除了邱虞这位扬州刺史还躺在床上静养。 晚上,夜岚辰在太和殿设宴。 之前这样的场合,夜灵犀都待在未央宫,她的二哥哥和三哥哥会出席,这次,她和她大哥哥都来了。 “灵犀妹妹,那就是柳大人的夫人,长得也挺美的,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夜灵犀顺着孟静秀的视线看向柳忻旁边那位柳夫人,精致的妆容衬得白皙小巧的五官如瓷娃娃一般光滑细腻,娇美可人,面上虽然带着微笑,然而眉眼间却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黯淡。 “是身体不舒服吗?”孟静秀猜测这位柳夫人是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所以情绪也不太高。见柳忻贴心地往他夫人碗里夹菜,孟静秀感叹对方真是位才貌双全的好夫君~ 过了几秒,她的视线又移到她大哥身上。 “灵犀妹妹,你看我大哥今天穿的好不好看?” “孟哥哥器宇轩昂,穿什么都好看。静儿姐姐,你看我皇兄呢?” 孟静秀的视线从夜清然身上看到夜凌绝身上再看到夜星野身上,托腮思考了几秒后,点评道:“大殿下清逸出尘,若是穿白衣肯定很好看,二殿下长得特别匀称,感觉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三殿下,”她琢磨一下,说道,“鲜衣怒马的样子肯定特别有精神。”点评完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像是对自己的评价颇为认可。她又看了看四周,悄悄对夜灵犀说道,“幸好那个慕容世子没来,要是他来肯定扫兴。”下一刻,夜灵犀的视线移到了前方那位身材丰腴的藩王身上。 “皇上,听闻扬州来的邱刺史遇到刺客了,人怎么样,没事吧?” 看着那双绿豆般大小闪着精光的眼睛,夜灵犀脑海里浮现出爱打听八卦的三姑六婆的形象。 “人没事。这刺客一事,不知刘王是从哪儿听来的?”夜岚辰道。 “微臣也是道听途说,应该都是谣传。”这位刘王也是位见风使舵的主儿,俗称,墙头草。 “知道是谣传还问,刘王你天天操心这些闲事,有功夫办点正经事吗?”平南王也没先来一番客套的寒暄,几句大实话问得刘王面色讪讪,青一阵白一阵,还得赔笑脸,脸上的肉一挤,两层双下巴都出来了。 见刘王被怼了,也没人再提起刺客一事。 晚宴散后,那些藩王节度使都向夜凌绝这位二殿下告辞,也有几位围在夜星野这位三殿下面前,夜清然这位大殿下那儿只有柳忻这位岫州督察使过去了一下。 夜灵犀便过去和他大哥哥说话。 孟静秀去找他大哥时,却被刘王那儿子缠上了。 这刘世子跟刘王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走在大街上也能让路人一眼看出两人是父子,同样一双小如绿豆的眼睛,一张白白胖胖比白面馒头还圆润的圆脸,笑起来比他爹还多挤出一层下巴,乍一看像是连脖子都没了。 这刘世子拦住孟静秀献殷勤,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在孟静秀那张娇俏动人的脸上,还忍不住动手动脚,孟静秀本来就对这刘世子那白胖的长相、猥琐的笑容、水桶粗的腰身毫无好感,见他竟然还敢伸出胖手来扯自己的斗篷,她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后旋即传来这刘世子杀猪般的嚎叫声。 这刘世子乱叫乱喊,立刻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他一只手捂着半边白胖的脸,一只手指着孟静秀的鼻子嚷嚷,当孟天澜那器宇轩昂的身姿走过来挡在孟静秀面前时,这刘世子的气焰顿时蔫了一半,等平南王那魁梧高大的身躯出现时,他一声都不敢吱了。 刘王也过来给儿子撑腰,脸色阴沉,然而也不敢和平南王这位大藩王撕破脸皮,强忍着心头的不快道:“犬子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郡主也不该动手打人啊。” “父王,是他先动的手。”孟静秀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平南王哄好闺女后,一记杀气腾腾的眼神甩过去,吓得刘王父子把脖子一缩,啥话也不敢往外说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扬州刺史(二十六) “刘王还是好好管教儿子吧,现在都敢跟姑娘家动手,日后娶了媳妇还怎么得了。”话罢,平南王便带着闺女和儿子走了。 刘王气得咬牙,转头就将火气撒在了儿子身上,刘世子耷拉着脑袋,也不敢抬头还嘴。 “世子年纪还小,以后慢慢教就是了。”镇北王走过来道。 刘王立马换上一副殷勤的嘴脸道:“王爷说的是。”又向这位大藩王吐苦水道,“那平南王也忒不讲理了,明明是他女儿打了小王儿子,他还倒打一耙。” 说到这儿,他又训斥儿子道,“你好端端的去招惹那丫头干什么,活该。”刘世子耷拉着脑袋嘟囔道,“我就是过去说了两句话,又没干什么,她就打了我一巴掌。”刘王哼了一鼻子,“你还有脸说,一个丫头片子都治不了,真是把你老子的脸都丢尽了。”刘世子嘟囔道,“谁想到她那么凶,一动手就打人。”刘王又哼了一鼻子,恨铁不成钢。 “上次平南王喝醉了酒,和陈王、徐王掰手腕,结果把两人的手都给掰折了,皇上不也没说什么,”镇北王说到这儿,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喊了声慕容伯伯,镇北王见是夜灵犀这位三公主,拱手行礼,刘王父子也跟着行礼。 “慕容伯伯,慕容哥哥怎么没来啊,他一个人待在琉璃园不无聊吗?”夜灵犀天真乖巧地问道。 刘王殷勤道:“原来世子也来了,世子可是身体不适?,改日小王一定带着犬子去探望世子。” “慕容哥哥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明天我跟父皇说,让父皇派太医去给慕容哥哥看病。”夜灵犀用真诚的大眼睛望着镇北王那削瘦深沉的下巴,这时夜凌绝走过来说道,“时候不早了,两位王爷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镇北王拱手告辞,刘王也殷勤地告辞,带着儿子跟在镇北王身后走了。 “二哥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夜灵犀像只小兔子般溜走了,夜凌绝看着那只溜走的背影时,夜星野东张西望地走过来说道,“二哥,咱们一块走吧,大皇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走了几步路后,夜星野终于按捺不住说起方才的小插曲,说那刘世子竟然跟姑娘家动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他最瞧不起跟姑娘家动手的人,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夜凌绝没做评价,当个安静的听众。 …… “殿下,公主过来了。公主,您慢点,别摔了。”小全子匆匆上前几步迎向跑来的夜灵犀,后面还跟着小跑过来的禾禾和铃铛。 跑过来后,夜灵犀又拉着夜清然走了。 “去哪儿?” “大哥哥到了就知道了。” …… 在御花园的四季台附近盛开着一大片洁白胜雪的花朵,在月色下幽香浮动,还未近前便闻到了花的香气,带着夜间带有的微凉气息,沁人心脾。 昨日,夜灵犀和孟静秀来到四季台游玩时便发现了这片美景,大片大片的玉兰花盛开在枝头,犹如一只只轻盈灵动的蝴蝶,风轻轻一吹,犹如成百上千只蝴蝶在枝头翩翩飞舞,好看极了。两人还手拉着手测量了一下树干有多粗,一个人抱不住,两人合抱又小了一圈,枝条如华冠撑开,几乎将旁边的四季台都遮住了,两人站在树下数着树上的花朵,数来数去都没数清树上到底开了多少朵花。 “大哥哥,你会爬树吗?”夜灵犀熟练地抱住树干,脚丫子抵在树上蹬啊蹬啊,蹬到离地面一尺高的时候,伸手去够那根最低的枝干,连树皮都没碰到,便圆溜溜地滑了下来,她拍了拍手,转过身一本正经地问道,“大哥哥,学会了吗?” 小全子、禾禾和铃铛都低头偷笑,夜灵犀严肃地咳嗽了一声,三人尽力抿住上翘的嘴角。 “原来是这么爬树。”夜清然淡薄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打趣的意味,嘴角也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这种方法太难了,大哥哥一下子也学不会。”她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教大哥哥一个简单的。”说着她走到那根最低的枝干下,一蹦一尺多高,双手扒在粗壮的枝干上,像个圆溜溜的葫芦挂在树上。 这一幕看得小路子、禾禾和铃铛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笑,还不来帮我一把。” 在禾禾和铃铛的助力下,夜灵犀顺利爬到枝干上坐下,一面招呼夜清然上来,一面往里边挪了挪腾位置,夜清然过去看了看枝干,伸手在上面轻敲了几下,像是在判断这枝干够不够结实。 “大哥哥,你放心吧,不会断的,大哥哥又不重。” 夜灵犀伸手要把夜清然拉上来,他让她抱住旁边的树干坐稳点,夜灵犀照做后,他单手撑在枝干上,轻轻一跃便上来了。 小路子、禾禾和铃铛都守在树下,留神看着坐在树上的两人。 “公主,您可当心点,千万别摔了。””殿下,您可看着点公主,别让公主摔了,殿下您自己也当心点,别摔了。” “嘘。”夜灵犀拨开面前的花朵朝树下的三人嘘了一声,四周变得安静下来,清幽的月色下,仿佛能听到花香缓缓流动的声音。 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月色花香后,夜灵犀从袖子里偷偷拿出一个脆枣,用袖子擦了几下后给旁边的人递了过来,夜清然用另一边离得远的那只手接了过来,她转头一看,原来离得近的那只手挡在她身后,怕她掉下去。于是她像爬山虎一样贴在树干上,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吃枣,不知是花香流进了枣里,还是枣子沾染了花香,脆生生的冬枣吃起来格外地香甜,垂在树下的两只小脚丫也轻快地摆来摆去,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被摆走了。 “大哥哥,你看那朵云像不像饺子,还有那朵,像小狗,那朵像小兔子,那朵像大哥哥。” “怎么像我了?” “都跟大哥哥一样好看啊。” “……,那朵像你。” “是跟我一样可爱吗?” “跟你一样是个小馋猫。”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扬州刺史(二十七) 一朵乌云飘过来盖住月色,更夫刚刚敲过三更的锣,万籁俱静,远处一点朦胧的灯火像是打着瞌睡的萤火虫,没过一会儿,便熄灭了。 一缕奇异的香味飘进驿馆,看守在院子门口的两名护卫顿时觉得困意袭来,下一刻便闭着眼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道魅影掠过院子,进入前方的屋子。那道魅影悄无声息地移向床榻上的人,停在了床边。 乌云悄悄移开,清幽的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屋中,映亮了床边之人的半边衣裙,在月色中透着淡紫色的光,冷艳神秘。 在床边静站了一会儿,来人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身后虚弱的声音唤住了,迟疑的声音里夹杂着叹息和无奈。 “你,要走了吗?” 窗外的月色再次被笼罩,那袭淡紫色衣裙变成了模糊绰约的轮廓,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留下来,只会害你。”女子轻柔的声音似缥缈的轻烟缭绕在屋中,语气当中却透着一份沉重的决绝。 “我不怕!咳咳咳……” 听见身后猛烈的咳嗽声,女子转身搀起床上的人,轻轻在他背上的几个穴道按摩了一下,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 “笙娘,别走。”邱虞握住女子纤细的手指,像是握住那份失而复得的珍宝,“我不怕他们,你若是为了我委屈自己,那我宁愿辞了这官,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那只纤细的手轻按住他的唇,她轻靠在他肩头说道,“我不委屈,像我这样的人,能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你若还听我的,就不许辞了这官,也不许去找他们。”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抬手抱住他消瘦的身躯,在他耳边轻语道,“你要好好活着,等我。”那只纤细的手悄无声息地移到他的脖颈处,轻轻一按,他低头沉睡过去,只留下两个模糊的音调像是叹息,“笙娘……” 她将人扶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后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驻足片刻后方才离开。 房门轻开了一下,当那个绰约的魅影从屋中出来时,院子里已经多了两名龙影卫,那双冷若秋水的眸子往后侧了一下,身后的屋顶上又冒出两名龙影卫。 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月光从他脚边逐渐移到前面那个绰约的魅影上,先是映亮了那袭淡紫色的衣裙,再是那张被面纱轻掩的脸,那面纱同样是淡紫色,如同一朵妖娆神秘的紫色玫瑰,带着冷艳的刺。 “这么晚了,姑娘来这儿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吗?”宴江半开玩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脸上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轻笑。 “不过是来探望一下故人,妾身这便走了。” “夫人且慢,在下有个疑问,不知夫人能否为在下解惑。” “大人的疑惑,妾身也不一定能解答。” “夫人不妨先听在下说说,在下先前猜想是前朝那些余党又死灰复燃了,毒害邱大人是想要杀鸡儆猴,毕竟邱大人是前朝太傅之子,现在见到夫人,在下之前可能猜错了,或许邱大人只是用来引夫人现身的棋子。” “大人猜错了。” 宴江托腮哦?了一声,“不知在下错在哪儿了?” “妾身不用现身,只要那个人想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女子抬头看向夜空中那轮半缺的月亮,忽然眸色一紧,目光紧盯着那只从月色中飞来的黑点,旋即从袖中滑出一把玉笛放在唇边,神秘缥缈的乐音从笛中飘出,一只只轻盈梦幻的蝴蝶从笛中飞出,似翻飞的花朵般环绕着那袭淡紫色纱裙,一对对半透明的翅膀在月色中翩跹飞舞,留下点点闪光,像是精灵施展的魔法,如梦似幻,让人辨不清眼前这一幕到底是幻术还是现实…… 四名龙影卫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眼睛里都掠过一丝惊诧。 一道雪亮的刀光划破蝶影,如同划开了一面虚幻的水镜,倒映在镜中的一切刹那间不复存在,一切犹如泡沫般湮灭了,连同那袭淡紫色的衣裙。 见人凭空消失了,四名龙影卫又露出一丝惊诧。 宴江视线一转,余光瞥见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消失在左边屋顶方向,准备追过去时,一道黑影迅猛冲来,那双怪异的红眼睛散发不祥诡异的气息,体型也比普通乌鸦大上一倍,像是变异了一般,那把匕首再次划出一道雪亮的刀光,凌厉而迅速,那红眼乌鸦怪叫着飞走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那四名前去追击的龙影卫回来了两名,又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另外两名龙影卫也回来了。 宴江吩咐了一句,四人再次迅速离开。 翌日,天刚蒙蒙亮,大街上缥缈的白雾还像乳白色的汤头一样浓郁,邱虞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宴江。 “邱大人醒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一股包子的油香味从宴江手里拿的油纸袋中飘了出来,袋里装的包子还在往外冒着热气,“宋记的招牌酱肉包,邱大人要不要尝尝。”宴江从里面拿出一个皮薄馅多的大包子,一口咬下去,油香味混合着酱香味四溢而出,邱虞被这香味勾起了几分胃口,宴江将纸袋递过去时,邱虞又摆了摆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难过的事,神色黯然地说道,“将军吃吧。” 宴江一面吃包子一面说道:“在下前些日子派人去扬州调查了一下,大人府上的那位紫夫人好像失踪了,听说是跟人私奔了,” “胡说!”邱虞情绪激动地打断宴江的话结果又咳嗽起来,宴江忙劝慰道,“那肯定都是谣传,在下也不信。听府里的下人说,大人十分宠爱紫夫人,紫夫人对大人想必也是情深义重,在下就想着夫人会不会来都城探望大人了。”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问道,“大人见过夫人吗?” 邱虞虚弱的神色绷紧了几分,唇角也抿成了坚毅的线条,过了会儿,他抬起平静的目光说道,“她和此事无关。” 第一百八十章 扬州刺史(二十八) “是吗。”宴江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又说起另外一个话题,“大人应该知道夏王有两位宠妃吧,一位宸妃,听说后来在冷宫自尽了,一位蝶妃,听说这位娘娘是蝴蝶仙子转世,入宫时凭一支月下蝶舞便赢得了夏王的欢心,此后恩宠不衰,在下昨晚倒是有幸见识到了这月下蝶舞,果真是,倾国倾城,难怪能从那位宸妃娘娘那儿分得一份恩宠。” 听到恩宠两字时,邱虞的神色绷紧了几分,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苍白虚弱的脸色也添了几分血色,像是气血涌上头,心里憋着一口闷气。 “大人不必紧张,在下对夫人也并无恶意,也不想翻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给大人添堵。”宴江善解人意地开解道,“若是大人能解开在下的一个疑惑,相信对夫人也有好处。” 邱虞拧紧了眉头,内心像是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过了会儿,他目光紧盯着宴江问道,“你能保证不会伤害她吗?”宴江回道,“只要夫人不与大徽为敌。”邱虞自带嘲讽地笑了一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过是想日子能过得平静些而已,偏偏他们就是不肯放过她。”说到这儿,他攥紧了拳头,眼睛里也蓄积着隐隐怒色,仿佛下一刻又会因为情绪激动咳嗽起来。 “上次大人说不记得是怎么中毒的,是为了袒护夫人吧,大人不想把夫人牵扯进来,但如果对方的目的就是夫人,大人欲盖弥彰又有何用。”宴江道。 “是我没用,保护不了笙娘。”邱虞叹息地摇了摇头,神色颓然。 “大人先别自责。”宴江宽慰道,“人总有力所不及的事,大人若信得过在下,还请大人如实回答在下几个问题。” “将军若想知道他们是谁,我只能告诉将军一个名字,寒鸦。” “锦衣侯手下的杀手组织吗?” “看来将军都知道了,笙娘她……,是个孤儿,她没有选择,对那个人来说,无论是笙娘,还是其他人,都只是一颗棋子,是给他铺路的棋子,棋子是没有选择的,要么生,要么死。那个人都死了,他们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 “大人知道巫彭吗?” “他是白桀手下的一名巫医,此人心思阴毒,喜欢豢养毒物,这毒想必是他给我下的,除了他,我也想不出还有别人能有这般歹毒的手段,他就是想以此威胁笙娘回去,笙娘好不容易能过上平静的日子,现在又被他们毁了,若是笙娘再委屈自己,我——咳咳……” 宴江忙给邱虞倒了杯水来,等对方情绪冷静了一些后问道:“当年围杀白桀的可是公子羽?”邱虞神色一怔,过了会儿后缓缓点了下头,“家父曾说过,白桀狼子野心,日后必反,太子殿——”他顿了顿,将殿下两字隐去,“太子看穿了白桀欲趁乱称帝的野心,便以王上名义将白桀召进宫中,大概白桀也没料到,太子会真的对他痛下杀手吧,毕竟阵前斩将是大忌,但若是不快刀斩乱麻,等到白桀抽空都城兵力,到时便无力回天了。” 说到这儿,他有感而发地叹了一句,“夏朝的根已经被那群蛀虫啃空了,就算太子除去白桀也是无力回天。” “所以皇上对那些贪官污吏从不手软。”宴江道。 邱虞点头道:“圣上是明君,微臣和笙娘都明白这一点。” “大人说的是。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宴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听周围的风吹草动,然后问道,“当年白桀是否死于镜杀?” “镜杀?”邱虞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当年我并不在宫中,白桀是如何死的并不清楚。”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家父也从未提过白桀是怎么死的,宫里的人对这件事也是讳莫如深,白桀之死成了一个禁忌,谁也不敢在朝中提起。将军若想知道,怕是要找到当年围杀白桀的将士们才能知晓。” 宴江沉吟了几秒,起身道:“大人好好休息,夫人的事就交给在下了。” “笙娘无意与任何人为敌,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希望将军信守承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也不知自己算不算个君子,但从不食言。” …… 从驿馆出来时,街上的晨雾已经散去,只剩几丝稀薄的雾气还藏在那一丛丛盛开的迎春花中,春天的气息已经来临了。 宴江吃下最后一口包子,策马离去,达达的马蹄声回响在清晨的街道上,英姿勃发的身姿犹如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一辆马车从晨曦中驶来,马车前挂着的那只金铃铛叮咚作响,四角垂着五色流苏,镂空雕刻着精细花纹的车窗里飘来阵阵幽香,经过骑马的人时,一只纤纤玉手拨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随后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转过街角的那间酒楼,往紫雪阁的方向去了。 在紫雪阁楼外停下后,从马车里下来一位雪肤花貌的女子,一双浅茶色的眸子带着妩媚的异域风情,额间装饰着一朵金色花钿,宛若神仙妃子。 跟在身后的两名婢女同样容貌不俗,清丽可人。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楼中的李妈妈笑容殷勤地迎了过来,这李妈妈管着紫雪阁中一众姑娘丫鬟,四十左右的样子,身材丰腴,说话办事八面玲珑,见人便是三分笑,能让李姑姑如此殷勤奉承的人便是紫雪阁的前任花魁,烟若。 “昨儿小国舅点名找姑娘,偏巧姑娘又不在,幸亏小国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要是遇到那些不讲理的客人,还不知闹得怎样。” “有妈妈在,哪能闹起来。” 说话间,两人进了楼,李妈妈悄悄说道:“茗烟那丫头最近不知闹什么脾气,让她去给客人弹弹琴都不干,姑娘您可得好好说说她,不能太惯着她了。” “我知道了,妈妈去忙吧。” 李妈妈扭着腰肢离开后,烟若带着两名婢女回了楼上的房间。 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一名婢女带着茗烟过来了。又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那名婢女送茗烟离开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辰(一) 过了两日,龙影卫从扬州押送回来一名犯人,此人是邱虞手下的一名长吏,和丹阳郡守暗中勾结牟取不义之财。 之前夜灵犀说的一番话让吴统领将怀疑的目标放到了扬州那边,但禁军不便离开皇城于是便由龙影卫前去调查,除了查到紫夫人这条线索外,还揪出了长吏这个蛀虫。巫彭那边还不到收网的时候,龙影卫大张旗鼓地将人押送回京,那些不明内情的藩王和节度使都以为这名长吏便是幕后指使,又过了两日,邱虞身体好转了些后便进宫谢恩。 夜岚辰恩准他留在都城养病,扬州那边暂时让新任丹阳郡守接管,这新任丹阳郡守便是陈平的父亲,原任户部侍郎。 至此案件暂时告一段落。 风波暂平后,那名伙计再次出现在宴江面前,带他去了一座荒废的船坞,里面藏着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巫彭就在里面。 这次见面,那名龙影卫也在船舱中,和上次一样神情呆滞,像是控制住了心智一般。 在船舱中交谈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后,宴江下了船,那名伙计撑着竹竿划船离开了。 又过了三五日,前来觐见的藩王和节度使陆续离京。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桃花也开了两三枝。 夜凌绝这位二皇子亲自送平南王一家离京,这也是夜岚辰的意思,夜灵犀跟着一块来了,和孟静秀在一旁说着女孩儿家的悄悄话。 “二妹,该走了。”孟天澜提醒了一声,孟静秀这才依依不舍地跟夜灵犀挥手道别,等上了马车后,还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挥手,夜灵犀也挥着手跟着马车小跑了一段,禾禾和铃铛、冬墨都跟在后面照看,此情此景,犹如一对“苦命鸳鸯被活活拆散了”,后面还跟着一二三个要把人拉回去的丫鬟小厮。 等浩浩荡荡的车马离开百米远的距离后,夜灵犀还站在原地看着,夜凌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说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了一眼,像是在说他扫兴,她扭头就走,圆溜溜的背影像只生气的雪团子,夜凌绝轻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跟过去,等人上了马车后,他才上去。 马车回城后,夜灵犀还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用乌黑的后脑勺对人,似乎还在生闷气,不过心里却琢磨着另一件事,方才送别时平南王对她二哥哥似乎颇为赏识,以平南王豪爽的性子,她还以为对方会跟她三哥哥更投缘些…… “慕容世子会留下来。” 夜凌绝的一句话便将夜灵犀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有些诧异道:“他不回去吗?”上一世她可没听说这位北境世子会住在宫里…… “慕容世子有腿疾,北境严寒之地不利于养病,近两年来行走愈发困难,镇北王向父皇提了此事,父皇召了韩太医给世子看诊,韩太医说世子是天生寒症,需用针灸和药浴慢慢驱散体内寒毒,父皇便让世子留了下来,还是住在琉璃园中。”夜凌绝从容不迫地说完这一大段话。 既然是韩太医诊断的,想必这症状也做不了假,夜灵犀心想。 这位北境世子留下来后也很少出琉璃园,只有中午太阳暖和的时候会外出转转,日子过得倒是低调,在宫里也没引起怎样的热门话题。 这位世子似乎喜欢喂鱼,夜灵犀在锦鲤池边看见过他两三次,等他那名护卫惊蛰推着轮椅离开后,她才过去看看水里的胖鲤鱼。她最喜欢看那条黑乎乎的锦鲤,鳞片格外地亮,比它的兄弟姐妹都要亮,尾巴也特别大,在水中摆动起来像是一朵摇曳的莲花,不喜欢吃鱼食,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很难看到它的身影,不过她有召唤它的秘密武器。 一颗金丝蜜枣就能让它现身。 生辰的前一日,夜灵犀躲在假山后面瞧见慕容泽和惊蛰这对主仆离开后,她才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过去,水里的胖鲤鱼吃饱后都躲到别处偷懒去了。她弯腰看了看,然后解开荷包,蜜枣的香气将那条黑锦鲤从水底引了出来,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金丝蜜枣,然后蹲下身朝水面伸出手,那条黑锦鲤一跃而起,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当它优美的身姿重新潜入水下时,放在掌心的那颗金丝蜜枣也不见了。 每次看到这条黑锦鲤跃出水面拿蜜枣时,禾禾和铃铛都觉得不可思议,感觉这鱼像是成精了一般,毕竟挑食这种事出现在一条鱼身上实在有点……奇怪吧…… 夜灵犀收回手时,身后忽然传来鼓掌的声音,不轻不重,响了两声,她回头一看,先前离开的人又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禾禾和铃铛向慕容泽行礼,惊蛰也向夜灵犀行礼,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冷峻,就差将生人勿进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那条鱼是公主养的吗,倒是有趣。”慕容泽勾着一丝轻笑道。 夜灵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吃鱼吗?” “我喜欢喂鱼,喂鱼比吃鱼有意思,公主放心了吗?”慕容泽勾着那丝轻笑道,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夜灵犀哦~地点了点头,问道:“那慕容哥哥除了喂鱼,还喜欢干什么?” “杀人玩。”慕容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三个字,一双幽沉的眸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听众的反应。 听到杀人两字禾禾和铃铛都吃了一惊,再听到那个玩字,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除了神经病,什么样的人会把杀人当成是玩? 夜灵犀皱了皱眉头,对方这种对人命无所谓的态度让她不想再多待一秒,也没打一声招呼,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 走远后,铃铛才悄悄问道:“公主,那个慕容世子刚才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吗,他真的喜欢,那个,”铃铛犹豫地说出后面三个字,“杀人玩?” “听他吓唬小孩呢,本公主又不是被吓大的,下次咱们别理他。”夜灵犀停下来踢了踢脚尖,像是要把坏心情都踢走。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生辰(二) “公主别生气,明天是公主的好日子,公主多想点开心的事,绣坊今儿上午送来的新衣服公主还没试呢。”禾禾道。 “公主明日穿上新衣服,肯定艳压群芳。”铃铛道。 “公主是过寿,又不是选秀,什么艳压群芳,你呀,有空就多做做针线活吧,免得管不住一张嘴。”禾禾道。 “那我给公主绣个寿桃吧。”铃铛道。 “那你可仔细点,别到时候寿桃绣成了馒头。” “我前几天看你在绣荷包,你那荷包给谁绣的啊,是不是你那远房表哥?” “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我哪儿来的什么远方表哥,那是给公主的。” “我看就是给你那远房表哥的。” 禾禾又羞又气,伸手要来撕铃铛的嘴,铃铛做了个鬼脸旋即溜到了夜灵犀身后,禾禾也不好怎样,气得眼圈都红了,铃铛又来给她赔礼道歉,夜灵犀也来开解,然后三人一团和气地回了未央宫。 晚膳前,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来了,问夜灵犀想要什么礼物,夜灵犀想了想,说了一串哥哥姐姐的称呼。于是第二天,这些哥哥和姐姐都被接进了宫。 翌日清晨,夜灵犀先去皇后宫中请安,然后去长乐宫把她大哥哥带了过来,等回来时她三哥哥已经来了,神秘兮兮地说等会儿给她看个好东西,过了会儿,她二哥哥也到了。 柳妃派芳儿过来送了贺礼,解释说夜玉瑶前两日着了凉,还没好全,怕来过了病气。兰妃让珠儿随芳儿去柳妃宫中探望,又送去了上好的燕窝和人参。 等珠儿回来时,夜岚辰派德公公将礼物先送了过来。德公公给兰妃请安时说道,“皇上还有些朝政要处理,等晚些时候再过来。” 德公公离开后,又陆陆续续到了八九人。 赵策最先到的,见到穿着新衣服的夜灵犀时眼睛都亮了,然后看见宴斐和苏时也来了,脖子一扬扭头看天,当做没看见两人,和两人一同来的还有宴楚楚和苏婉,接着,周璟也到了,然后是胡玉涵和胡倩儿这对兄妹,最后出现的是慕容泽这位北境世子。 看到这位世子坐的轮椅,赵策和胡倩儿表现得最为惊讶。赵策更是直接问他腿怎么了,当慕容泽那双幽沉沉的眸子看过去时,赵策感觉浑身不自在,悄咪咪地溜到了夜灵犀身后。宴斐往那边瞥了一眼,赵策感觉脖子一凉,像是有股杀气,又跟夜灵犀挨近了些,然后感觉脖子像是更凉了。 “灵犀,看我给你带的好东西。” 夜星野招了招手,小路子喜气洋洋地提着一个笼子走了过来,众人的视线都投向那个被红绸盖着的笼子上,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样的奇珍异兽。 “公主,这可是殿下花了大价钱买的,这是人家的传家宝,对方说什么都不肯卖,殿下好说歹说才让对方松口了。” 小路子喜气盈盈地揭开红绸,里面竟然是一只七色鸟,羽毛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仿佛两颗绿豆大小的黑珍珠。 “三殿下,这是什么鸟?”胡倩儿好奇问道。 夜星野一脸骄傲地回道:“这叫凤鸟,是凤凰的后代,”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笑声打断了,见嘲笑自己的人是慕容泽,夜星野生气道,“你笑什么,我又没胡说八道。”小路子也抱不平道,“殿下又没骗人,这可是人家的传家宝。” “传家宝?”慕容泽单手支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殿下先看看这鸟到底是活的,还是,”他意味深长地勾了一下唇角,“死的?” 听到最后两个字,夜星野吓得眼皮一跳,“怎么可能是死的,你看它眼睛还会动。” “那殿下把笼子打开,看它会不会飞。”慕容泽道。 当夜星野把笼子打开时,那只七色鸟还停在架子上,无论夜星野怎么叫唤,它就是不动。 “怎么回事,明明买的时候还飞了一圈?” 听着这耳熟的话,夜灵犀想到了那只“百灵鸟”,花了五十两银子,结果是只麻雀。 “三哥哥,我看看。”她走过来盯着那只麻雀的眼睛看了几秒,然后又喊她大哥哥过来,“大哥哥,你看这只鸟是不是真的?” 夜清然仅看了一眼鸟的眼睛便辨出了真假,道:“这是木头雕的,羽毛是粘上去的。” “怎么可能,不可能,大皇兄你是不是看错了?”夜星野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花大价钱买了一只木头鸟。 夜清然伸手进笼子里,手指顺着鸟背摸索,然后停在中间往下按了一下,只听一声细微的咔嚓,像是启动了机关,那只七色鸟展开翅膀从笼子里飞了出来。 在众人头顶飞过一圈后,落在地上不动了。 夜星野这时也看出了端倪,不由得十分懊恼沮丧。 夜灵犀跑过去将那只木偶鸟捧起来,又跑回来道:“大哥哥,你快教教我,怎么能让它飞起来?” 胡倩儿也好奇地围了过来,“它是怎么飞起来的?”又问夜星野道,“三殿下,你在哪儿买的?” 夜星野感觉又挣回了面子,脸上重新展露出清爽开朗的笑容,“就在街上买的,就在杏芳斋那儿附近。” “杏芳斋的蜜饯特别好吃,还有他家的玫瑰饼,对了,对面还有家面馆,他家的红油抄手特别好吃。” “他家的抄手我也喜欢吃,还有宋记的酱肉包,刘记的烧鸡,赵记的馄饨……” 说到吃的,两人仿佛遇到了相见恨晚的知己一般,然后,胡玉涵也加入进来,三人说得津津有味。 听见投壶的声音,三人都走了过去。 见宴斐一击即中,赵策不服气地拿眼神给他扎小人。轮到自己时,他昂首挺胸地走过去,比划了半晌还在比划,咚地一声,壶中又中一支箭杆,赵策气冲冲地转头一看,看见胡玉涵嘻嘻一笑,他哼地扭过头,将手里比划了半晌的箭杆又比划了两下,咚地一声,箭杆擦过瓶口落在了地上,他尴尬地站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生辰(三) 胡倩儿拉着苏婉和宴楚楚过来玩投壶时,宴楚楚悄悄往夜凌绝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走过去,见到夜星野时也是不好意思,夜星野主动递给她一支箭杆,像是冰释前嫌的象征,虽然之前被婉拒后心情郁闷了一时半会儿,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面对夜星野的主动示好,宴楚楚又有所迟疑,怕引起误会。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之时,夜灵犀走过来从他三哥哥手里接过那支箭杆递给了宴楚楚,成功化解了尴尬。 宴楚楚投了一次后又向两人行了行礼,然后去了苏婉和胡倩儿那边。 “灵犀,宴家妹妹没生气吧?” “没生气啊。” 听到夜灵犀肯定的回答,夜星野这才放下心,转头看见宴斐也在,莫名有点儿心虚,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后,手脚不协调地走开了。 宴斐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心虚的背影,转过头时一支箭杆递到了他面前。 “晏哥哥,你闭着眼睛能投中吗?”夜灵犀笑着问道。 “我试试。”宴斐接过箭杆后瞄了一下位置,然后闭上眼睛抬手一扔,只听咚地一声响,箭杆正中壶口。 夜灵犀也要试试闭着眼睛投壶,举起箭杆时,宴斐告诉她低一点,又伸手给她调整了一下箭杆的朝向。 “好了。” 夜灵犀用力一扔,没有听到咚地一声,她睁开眼睛一看,箭杆扔到了壶口后面。 “你干嘛闭着眼睛扔?”赵策走过来好奇问道。 夜灵犀道:“晏哥哥闭着眼睛都能扔进取。” 赵策又拿眼神扎了一下宴斐,觉得他肯定作弊了,当宴斐再次闭着眼睛扔进一杆时,他还是不服气。 宴斐也没理会,随他怎么死鸭子嘴硬。 连试了五六次后,夜灵犀逐渐掌握到了要领。 当再次将箭杆拿在手中后,她聚精会神地在心中评估距离和方位,细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在阳光下折射出清澈的虹光,神情认真而执着。 宴斐看着那张脸,心里好像有片羽毛在轻轻荡漾...... 除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还有另一双眼睛也在盯着那张脸,后者像是从来没有见到人闭着眼睛的样子,都有些看呆了。 只听咚地一声,是投中的声音。 夜灵犀高兴地睁开眼睛时,两双眼睛都移开了,宴斐看着这边,赵策看着那边,各自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多了点儿可疑的薄红。 在投壶的另一边,有四人在对弈。 左边是夜凌绝和慕容泽,右边是夜清然和苏时。周璟本来在左边看棋,然后被胡玉涵以一股蛮力拉去投壶了。 过了会儿,周璟又回来了,然后,又被胡玉涵拉走了。 “你老跟殿下黏在一块干嘛,害得人家姑娘都不好意思过去了,殿下要是娶不上媳妇怎么办,到时候还不是怪我袖手旁观。” “……” 见自家大哥又把人拉回来了,然后就撒手不管了,胡倩儿叹了口气,走过去开解道:“周哥哥,你别理大哥,他就是一刻都闲不住,周哥哥你要去看棋就去看吧,我给你拦住大哥。” “算了。”周璟道。 胡倩儿将自己手中拿的那支箭杆递了过去,周璟迟疑了一下,然后抬手接下了,举止斯文有礼,投壶的动作同样斯文,透着一股文雅的君子风度。 夜灵犀来看棋时,往秋千那边看了一眼。 胡玉涵一个人在荡秋千,脚蹬着地,慢慢悠悠地前后晃动,视线看着玩闹的人,脸上带着一种宁静而洒脱的笑容,和平日里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判若两人。当夜灵犀看过去时,他又嘻嘻一笑,脚用力一蹬,荡着秋千一飞三尺高。 过了会儿,等夜灵犀再看过去时,秋千上已经没人了,下一刻人就出现在了她身后。 “啧啧,这棋下得~”胡玉涵看了看右边的棋盘,也没说下得怎样,然后朝左边的棋盘走了过去,看了会儿后,又啧啧两声,又去看投壶了。 真像胡倩儿说的一样,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跟着夜灵犀过来看了一刻钟左右的棋后,赵策便坐不住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上飘过的白云,一会儿低头看看脚,一会儿转头看看,一会儿回头看看,像是脖子上长了痱子似的。 夜灵犀都能感觉到那股无聊得蠢蠢欲动的气息,好心劝道:“世子哥哥,你去玩吧。” 赵策不放心地盯了一眼宴斐,脚后跟依然固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世子,快来放风筝。” 听见风筝两字,赵策转头一看,只见胡玉涵手上拿着风筝冲他挥手,也不知道那风筝从哪儿弄来的。 赵策固守的脚后跟抬了抬,又看了看宴斐,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去还是不去? “世子哥哥,你去放风筝吧。” “你不去吗?” “我等会儿再去,大哥哥和苏哥哥还没分出胜负呢。” 赵策又磨蹭了一会儿,在夜灵犀鼓励的眼神下,他终于挪动脚后跟走了过去,兴冲冲地去放风筝了。 “跟殿下下棋真是没意思。”慕容泽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夜凌绝淡笑了一下,道:“世子这几日可好些了?” “我这都是陈年旧疾了,哪儿那么容易好。”慕容泽道。 “韩太医医术高明,世子只要遵照医嘱,相信不日便可康复。”夜凌绝道。 “韩太医也只有五六分把握,若是一切顺利,至少也得调理两三载,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慕容泽道。 听见另一边的说话声,夜灵犀往那边看了看,不经意间又对上了宴斐的视线,后者又立刻移开了。 这种“鬼鬼祟祟”的举动已经被她抓到两次了,她灵机一动,然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又指了指空着的秋千,然后两人悄悄走了过去。 “晏哥哥,你是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夜灵犀歪着脑袋问道,软软糯糯的笑容像是软糯糯的甜糕一般化到人心里去了,宴斐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细细长长的盒子递了过去,里面像是装着一根簪子,夜灵犀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根玉簪,雕刻成玉兰花的形状,晶莹通透,在光线的折射下像是一泓融融春水。 “晏哥哥,你等我一下。” “嗯。”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生辰(四) 过了会儿,夜灵犀便从屋里出来了,像只欢快的小云雀一样蹦到宴斐面前,脑袋往左边歪歪又往右边歪歪,像是在给他展示自己的脑袋可不可爱。 宴斐的视线落在那根玉兰簪子上,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这时赵策又扯着风筝线出现了。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赵策认定是宴斐又在背后搞小动作,上次就背着他送胭脂,这次肯定又送什么东西了,于是他将目光先投到夜灵犀的手上,没有东西,再移到她的脑袋上,像是一个挑剔的菜农在检查自家的大白菜,下一刻视线就被人挡住了,宴斐不冷不热地说了四个字,“世子自重。” “谁不自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赵策刷地扬起手,像是要打人,下一刻他将手掏进怀里,像是要拿出武器。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鸽子蛋大小,表面莹润光洁,沁出清凉的碧绿纹理。 将夜明珠递给夜灵犀时,赵策还冲宴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眼神仿佛在说:幸好本世子早有准备,想在本世子背后搞鬼,没门! 夜灵犀看着那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神情有点复杂,最后还是忍痛说这礼物太贵重了,让赵策自己留着,赵策说他还有一颗,又赌气说她要是不收,他就给扔了,还说回家把那颗也扔了,一副说得出做得到的坚决模样。 夜灵犀感觉有点头疼。 “世子,你手上拿的什么呢,我看看。” 见胡玉涵走了过来,赵策把珠子往自己怀里一揣,张口说没什么,像是怕被人抢走了。胡玉涵也没当回事,让夜灵犀和宴斐一块去放风筝。 “不如咱们来斗风筝吧。”胡玉涵将一只大的燕子风筝递给宴斐,顺势便将站在一块的宴斐和夜灵犀划为一组,赵策正要表示抗议,胡玉涵便让他和自己一组,又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赵策往宴斐那边瞅了瞅,又点了点头,像是被成功洗脑了。 接着,胡玉涵将胡倩儿和周璟划为一组,苏婉、宴楚楚和夜星野划为一组。 夜星野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两个姑娘家商量作战计划,宴楚楚也不好意思开口,当苏婉打破沉默后,夜星野也渐渐活跃起来,胡玉涵又过来结盟,夜星野觉得不太公平,当看见另外两组结成斗风筝作战联盟后,夜星野这组和胡玉涵这组也结成联盟。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空中陆续飞起七只大风筝。两只大燕子的,两只大蝴蝶,一只大鱼,一只大螃蟹,一只大红蜻蜓。 见宴斐和夜灵犀共放一只风筝,赵策用眼神给宴斐扎了无数遍小人,心想着等会儿要技惊四座,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然而,现实是他压根都不知道怎么斗风筝,还以为跟斗鸡一样,把两只风筝放上天后就看它们自己斗出个胜负了。 于是天上多了两个静静飘扬的风筝,在蔚蓝的天空下独自美丽。 赵策和夜星野对视一眼,两人不会斗风筝的人都有点儿尴尬。两人不约而同地往胡玉涵和胡倩儿那边看去,兄妹俩都是斗风筝的高手,一只大螃蟹和一只大蝴蝶在天上灵活地穿来绕去,势均力敌。 观摩学习了一会儿后,赵策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精髓,于是拉着风筝线往夜星野那边逼近,夜星野立刻往后退,两人在地上你进我退地较量,飘在天上的两只风筝还相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见两人追逐得忘乎所以,苏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殿下,世子,咱们是一队的。”两人这才想起之前结成的作战联盟,然后将目标放到了周璟身上,左右夹击,当把周璟围在中间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天上的风筝,貌似都在等着看对方下一步怎么做。 “周哥哥,小心,大哥过来了,我来帮你。” 那只大螃蟹占不到便宜,便盯上了那只大鱼,以极快的速度斜切过来,吓得赵策和夜星野连忙扯着各自的风筝躲开了,怕被误伤。 眼看两根风筝线即将碰上,另一只燕子风筝斜切过来解了大鱼之危。 胡倩儿朝宴斐和夜灵犀投去称赞的眼神,仿佛在说:干得好,队友! 下一刻夜灵犀提醒道:“小心。” 另一只蝴蝶风筝斜切过来,胡倩儿立刻扯动风筝线避开,佯装生气地朝苏婉和宴楚楚跺了跺脚,“好啊!你们两个偷袭我~”苏婉莞尔笑道,“输了可不许恼。”胡倩儿道,“你们两个要是输了就给我做一个月的针线活。” 两只大蝴蝶风筝在天上斗上了,另一边那只大螃蟹和一只大燕子也斗上了。 “公主和宴兄两个对付我一个,可要手下留情。”胡玉涵笑嘻嘻地说道。 夜灵犀一本正经地说道:“胜负乃兵家常事。” “公主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识,前途不可限量啊~”胡玉涵啧啧地夸赞了两声,陡然拉线,不知用了怎样的技巧,风筝在空中斜滑一圈,绕到了那只大鱼背后,旋即另一只大蝴蝶冲了过来,大螃蟹陡然升高,绕到了大蝴蝶背后,大蝴蝶陡然一降,再往左侧一摆,赵策啊!地一声怪叫,所幸有惊无险,自己那只燕子风筝躲过一劫。 另一只燕子风筝看准时机横割过来,赵策手忙脚乱地收线,见自己那只燕子风筝似乎要掉下来了,他赶紧拉着风筝线奔跑起来,结果和那只大红蜻蜓风筝绞上了。 又是啊!地一声怪叫,夜星野手忙脚乱地往回收线,赵策一心往前奔跑也没注意到两只风筝撞在了一块,两人一个往这边拉一个那边扯,嚓地一声,两只风筝挤在一块飞向蓝天,飘飘摇摇,一眨眼只有鸡蛋大小,再望去只剩一点黑芝麻大小,再望去便不见了踪影。 在两人互相埋怨时,又一只蝴蝶风筝飞走了,胡倩儿朝苏婉和宴楚楚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等抬头看天时,周璟的那只大鱼风筝也飞走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生辰(五) 一番较量下来,七只风筝只剩下三只。 未央宫外面聚集了不少看客,都是被风筝吸引过来的宫女太监,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那三只风筝,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胡玉涵的那只大螃蟹威风凛凛地张扬着八只大爪,前面那对大红钳子更是霸气外露。 “公主,你们绕到后面,咱们来个前后夹击。”胡倩儿信心十足地说道。 夜灵犀拿着风筝线轴,默契地配合宴斐收线放线,将自家那只大燕子顺利绕到大螃蟹身后,和前面那只大蝴蝶形成夹击之势。 宫外的宫女太监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螃蟹、蝴蝶、燕子孰强孰弱,一些人还押起了注,大多数都押那只大螃蟹会赢,毕竟那霸气的外表实在是霸气。 “啧啧,三个对付我一个,你们这是以多欺少。”胡玉涵道。 胡倩儿道:“大哥,你就乖乖认输吧。” 胡玉涵托腮考虑了几秒,又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好吧,我认输。” “不行!”赵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能认输。” “那世子来一决胜负吧。”胡玉涵将风筝线轴交到了赵策手上,自己则当起了看客。 赵策扯了几下风筝线,便被另外三人看出是个没有经验的新手,胡倩儿将目标放到宴斐和夜灵犀那边,有意和两人一较高下。 “公主若是赢了,我就给公主写一百个寿字。” 话音刚落,赵策哎呀一声,嘴里嘟囔着怎么又缠上了,胡倩儿抬头一看,发现两只风筝挤在一块,赵策使劲往回拉风筝线,对于胡倩儿的劝告压根听不进去,胡倩儿气不过,拔下簪子一划,将风筝线利落割断,发髻也因此有点松散了。 夜灵犀招手让禾禾和铃铛过来,然后两人带着胡倩儿去了屋里整理发髻。 两只风筝同时坠下后,天上只剩那只燕子风筝迎风飘扬。 围在宫墙外的宫女太监见如此轻易便分出了胜负,都觉得有点儿意犹未尽,不知谁惊慌失措地喊了声皇上,其余人这才发现圣驾就在身后,纷纷跪地请安,一脸诚惶诚恐之色。 夜岚辰一刻钟前便来了,见天上几只风筝斗得有趣便没有让人惊动,之后萧贵妃也到了,也没有出声打扰夜岚辰的雅兴。 德公公让人都散了后,萧贵妃才善解人意地开口说道:“皇上,二公主前两日着了些凉,身体欠安,身边离不开人,臣妾便让柳妃留在宫里照顾,晚上也不必过来了。” 夜岚辰点了一下头,问道:“太医怎么说?” 萧贵妃回道:“臣妾已经让韩太医去看过了,也不妨事,臣妾昨日去看过了,已经退热了,再养两天就好了。”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未央宫。 “父皇~” 瞧见夜灵犀屁颠屁颠跑过来的身影,萧贵妃不快地蹙了蹙眉,像是看见了一只圆不溜秋的粘人精,还会撒娇卖乖的那种。 等人跑过来时,萧贵妃脸上已经换上了笑容。兰妃带着珠儿迎过来行礼,其余人也纷纷行礼请安,一番嚷扰过后,夜灵犀拉着夜岚辰去看投壶的箭杆。 “父皇,你看这是灵犀闭着眼睛扔进去的,这两个是晏哥哥闭着眼睛扔进去的,晏哥哥像这样闭着眼睛一扔就扔进去了。”说着她闭着眼睛示范了一下,睁开眼睛后又拉着夜岚辰去看另一边的箭杆,说哪是她三哥哥投中的,哪是胡哥哥投中的,哪是苏姐姐投中的……欢快的声音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然后她又拉着夜岚辰去看棋局,脚丫子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 “父皇,这是大哥哥和苏哥哥下的,这是二哥哥和慕容哥哥下的,这边的灵犀还能看懂一点儿,这边的就看不懂了。” 两边的棋局都还没下完,夜岚辰看了看后,问起刚才斗风筝的事,夜灵犀一脸骄傲地说是她和宴斐赢了。 赵策不服气地绷着脸,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感觉脑袋顶上都在往外冒酸气,胡玉涵凑过来悄悄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赵策不解道,“什么没柴烧?”胡玉涵又提点了四个字,“来日方长。”赵策依旧不解,胡玉涵唉地叹了口气,又提点了一句,“听说晏家三位叔伯都是十五岁就跟着宴老将军出去打仗了。”赵策更加不解了,“又要打仗了?我怎么没听说,你从哪儿听到的?”胡玉涵又叹了口气,摇着头默默走开了。赵策依旧一脸问号,不知道对方说了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是几个意思? “妹妹这儿可真热闹。”萧贵妃笑着对兰妃说了一句,像是别有意味,又让红翘将贺礼送上,视线又打量了一下苏婉、宴楚楚和胡倩儿三人,只问了一下苏婉的芳龄。 苏婉害羞地低着头回答说十四了,萧贵妃点点头道,“和凌儿倒是年纪相当。” 听见这句话,宴楚楚蓦然绞紧了手帕,胡倩儿也有些惊讶,听贵妃娘娘这意思是要撮合二殿下和苏家姐姐? 这时,一个姿段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那股妩媚的风情惹得萧贵妃又不快地蹙了蹙眉,来人正是慕容泽身边贴身服侍的婢女,红杏。 红杏来给慕容泽送手炉,轻声软语的声音像是娇养的金丝雀一般,惹得萧贵妃更加不快。当红杏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夜星野和赵策两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下一秒两个都埋头看地,夜星野更是尴尬得都脸红了,若是容妃在场,只怕又要罚他去抄经了。 不过萧贵妃倒是解了几分气。 “让殿下和这位公子见笑了。”红杏赔礼道。 夜星野忙摆手道:“没见笑,没见笑。” 红杏嫣然一笑,萧贵妃一记眼刀子甩了过去,又对夜岚辰道,“皇上,清凉殿那边已经布置好了,不如咱们先过去吧。” 慕容泽拢了拢身上披的狐裘,轻微咳嗽了一声。 “太医嘱咐过世子不能受凉,要不先回去休息吧?”萧贵妃关心道。 慕容泽便向夜岚辰欠身告退,带着惊蛰和红杏一同离开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辰(六) 清凉殿临水,周围种着一片杏花,娇花照水,正是杏花盛开的好时节,花朵簇拥在枝头,粉色和白色交相点缀,远远望去似雪又似霞。 晚宴开始前,姑娘们围在一块一面赏花一面说悄悄话。 “婉姐姐,刚才贵妃娘娘怎么单单问你多大了?”胡倩儿掩在一根花枝后面挤眉弄眼地笑。 苏婉羞得脸色飞红,伸手要去捉胡倩儿,她笑着放开花枝,弯腰躲在了夜灵犀身后,“婉姐姐,你脸怎么红了?”苏婉转身去看花,不理胡倩儿,宴楚楚轻声细语地劝了两句,“倩儿姐姐,你别乱说,要是传出去了就不好了。” 胡倩儿道:“这儿就咱们几个,怕什么,再说二殿下能文能武,玉树临风,和婉姐姐郎才女貌,” “倩儿。”苏婉语气微厉,眉尖也蹙了起来,像是真生气了。 “杏花糕是不是用杏花做的?”夜灵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旋即从花枝上摘下一朵淡粉色的杏花,然后摘下一片花瓣……放进了嘴里。 此举将三人都惊了一下。 “公主,你…你怎么吃花啊?”胡倩儿有些哭笑不得,堂堂一位公主竟然吃花,这种事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吧。 夜灵犀抿着花瓣没有说话,似乎在仔细品味,然后拿出小手帕捂了捂嘴,奇怪道:“怎么不甜,难道不是杏花做的?” 胡倩儿笑道:“公主,你要想知道是不是杏花做的,去问问御膳房的师傅不就知道了。” 夜灵犀道:“我上次去了,刚到门口就听见王公公在里面训人,可吓人了,我就跑回来了。”说着她把花朵举到胡倩儿面前,“胡姐姐,你要不要尝尝?”胡倩儿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旋即便溜走了,夜灵犀举着花朵追了过去,两人像两只花蝴蝶一样在花枝里传来绕去,苏婉叮嘱两人小心点,别摔了。 听见花影里传来的嬉闹声,夜星野、赵策和胡玉涵三个带头看了过去。 “在玩什么呢,难道是捉迷藏,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吧。” “三弟,那儿都是姑娘家,咱们就别过去凑热闹了。” 夜凌绝发话,另外两人也没提出要过去看看了。 赵策伸着脖子悄悄往那边张望时,突然哎呦一声,手背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冰凉冰凉的。 “世子自重。”宴斐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赵策气得拳头都快捏碎了,还是夜星野隔在两人中间劝了几句,目光又忽然盯在赵策的领口上,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又凑过去盯着看,赵策还以为他要图谋不轨,连忙用手挡住了胸口。 “你里面穿的什么,怎么还会发光?”夜星野好奇道。 赵策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这天色也暗了,夜明珠会发光,虽然有衣服挡着,但不料光从领口冒了出来。他搪塞说没什么,旋即便溜走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夜星野托腮琢磨了几秒后便将这件事丢开了,兴致勃勃地邀请宴斐和苏时一块去猜拳,胡玉涵又把周璟拉了过来,过了会儿,赵策也凑了过来。 “大皇兄,快过来猜拳。二哥呢,跑哪儿去了?” “皇上叫过去了。殿下,该你了。” …… “婉姐姐,”宴楚楚犹豫地抿了抿唇,手指也绞紧了帕子,“刚才贵妃娘娘说的……” “别说这些了。”苏婉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当两人过来时,胡倩儿正抱着一棵杏花树仰头看天,旁边还站着举着手的夜灵犀,掌心上托着那朵缺了一瓣的杏花。 “公主,我真的不尝,您就放过我吧~” 胡倩儿像只壁虎般贴在树上求饶的模样逗得苏婉莞尔一笑。 下一刻夜灵犀收起花朵,胡倩儿也放开怀里的树干,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在分享胜利的喜悦。 “婉姐姐,你笑了,笑了就不许再生气了。”胡倩儿道。 苏婉这才知道两人的用心,又是莞尔一笑。 “苏姐姐。”夜灵犀招了招手像是有悄悄话要说,当苏婉弯下腰时,她抬手将一朵粉白的杏花簪在了苏婉发间,花瓣齐全,花蕊嫩黄,将苏婉那份清雅淡丽的气质衬托得愈发脱俗。 “果然是人比花娇~”胡倩儿称赞完又给自己摘了朵杏花簪在头上,再给宴楚楚簪了一朵,夜灵犀自己也簪了一朵。 “古有桃园结义,今儿有杏花四美。”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 “公主和咱们可不都是美人吗?” “咱们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 ...... 等到宫灯亮起时,灯光照映着花色,花色交融着水光,三者交相辉映,在夜色的烘托下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景。 透过灯光花影,夜灵犀看见一张张鲜活的面孔,鼻子一酸,旋即仰头看天。 伤春悲秋多愁善感恍若隔世难道就是重活一世的副作用? “公主你在看什么呢?”胡倩儿好奇地抬头看天,还以为天上有什么新鲜事呢。 “我在看星星啊。”夜灵犀抬手指着天上的星斗道,“那是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玉衡,开阳,摇光,那是太白金星,早上叫启明,晚上叫长庚。” “公主,那颗呢,那是什么星?”胡倩儿指着一颗若隐若现的紫星问道。 夜灵犀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道。 这时苏婉说道:“那是危月燕。” “怎么叫这个名字?真奇怪。”胡倩儿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也记不住,我能认清哪儿是东南西北就行了。” …… 当德公公来请四人去入席时,四人头上都多了一朵花。 几双眼睛都看在那几朵花上,有人微微一笑,有人目不转睛,有人大惊小怪,有人无动于衷…… 宴楚楚见夜凌绝的视线看向这边,脑袋埋得更低了,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张俊雅如玉的脸,低下头时脸颊更烫了。 萧贵妃往那边瞧了一眼,眸中眯起一丝狠厉的冷光。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辰(七) 夜岚辰招手让夜灵犀过来坐时,见小闺女头上多了一朵花,还以为是不小心沾上的,便给拿走了。 “父皇,这是我自己戴上去的~”夜灵犀瘪着樱桃小嘴道。 夜岚辰又给小闺女戴花,结果怎么都戴不好,一戴就掉,感觉批折子还难,无奈之下便将花递给了兰妃。还是兰妃心灵手巧,将花别在夜灵犀的发带上,又不容易掉又和发带的颜色相配,看起来浑然一体,并不会让人觉得矫揉造作。 “小姑娘就爱些花儿粉儿,长大了就不喜欢戴这些了。”萧贵妃笑着说道。 听见萧贵妃的话,苏婉、宴楚楚和胡倩儿都将头上戴的花儿粉儿悄悄摘了下来。 “贵妃娘娘不喜欢花吗?”夜灵犀用天真而奇怪的大眼睛望着萧贵妃,“贵妃娘娘为什么不喜欢花,花那么好看,闻起来还香喷喷的,灵犀看见花心情就会变好。” 萧贵妃按压住心头的不快,笑着说道:“本宫和皇上一样,都喜欢看梅花。”又将温柔似水的目光投向夜岚辰,道,“臣妾还记皇上站在雪地里看梅花,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 “灵犀怎么没见过父皇在雪地里看梅花?”夜灵犀也用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望向她父皇,像是在跟萧贵妃比谁的眼睛睁得大,又抬起双手捧着脸蛋往左边歪一下又往右边歪一下,好似一副“天上地下我最可爱”的臭美模样,逗得夜岚辰和皇后都笑了。皇后也招手让夜灵犀过来,将小团子一般的小人儿搂在怀里,慈爱地说道,“那时候还在王府,皇上的书房外面种了一大片梅花,皇上一看就是半天。” “那父皇不会饿肚子吗?”夜灵犀俏皮一笑,“哦~,我知道了,父皇肯定看花就看饱了。” 闻言众人都笑了,连容妃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公主,皇上还给您准备了长寿面。”德公公适时地转换话题道。 听说有长寿面,夜灵犀的眼神都亮了。 当德公公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放到夜灵犀面前时,殷勤地说道:“公主,您等会儿吃面时可别咬断,图个吉利。” 为了图个吉利,夜灵犀像只小仓鼠般只鼓动腮帮子嗦面。 赵策盯得眼珠子也不转一下,不知是馋面条吃还是想看面条会不会断。 “灵犀,慢点吃,别噎着了。”萧贵妃道。 夜灵犀充耳不闻,心无旁骛地嗦完了一整根长寿面,感觉腮帮子都有些酸了,她抬手搓了搓脸蛋,结果这一搓脸的举动让赵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下一刻他便成了全场的焦点,他急中生智,拿着酒杯心虚地解释道,“我,我没笑,就是呛着了。” “那世子哥哥你别喝酒了,免得又呛着了,还是喝茶吧。”夜灵犀道。 赵策也不好反对,然后面前的酒杯换成了茶杯。 晚宴结束后,赵策从怀里掏出那颗夜明珠塞到夜灵犀手上就跑了,像是怕对方会追上来再把东西塞回他手上。 夜灵犀只能先把东西放进荷包里,这么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发光珠子拿在手上晃悠也太显摆了,她抬起头时,无意间瞥见一个人影从花阴下走了过来,身段袅娜纤细,低着脑袋,手指紧紧绞着手帕,走路显得有点儿摇晃,像是承受了重大的打击。 见宴楚楚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胡倩儿问道:“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宴楚楚摇了摇头,胡倩儿还想再问,苏婉对她摇了一下头,她便不问了。 再一转头,夜灵犀又瞥见另外两个人站在一块说话,两人平时也没什么交集,不知道能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话,宴斐说岫州那边问题,夜凌绝说看来是他猜错了,然后两人便散了。 过了会儿,夜灵犀瞥见萧贵妃的身影从宴楚楚走来的地方离开了,心里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多半是对方看出了小姑娘对她二哥哥的心思,毫不留情地敲打了一番。 回到未央宫后,五儿喜气洋洋地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过来,“公主,这是刚才萧公子送过来的,是习目先生给公主的贺礼。” 夜灵犀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个白瓷小坛,上面绘着一枝冰清玉洁的桃花,看起来甚是精巧细腻。 再揭开盖子,一种奇异的清香味便飘了出来,里面装的是茶叶,这茶叶的颜色和形状也很奇特,一柄七叶,似一朵小巧的紫莲,不过茶叶尖细,似银针一般。 夜灵犀从未见过这种茶叶,香味和幽竹馆喝的茶很像,想要烧水泡茶,禾禾说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哄劝着夜灵犀去泡澡了。 “公主,这根簪子是……?”禾禾之前没有见过那根玉兰簪子,看做工和玉的质地都不错,和宫里的也不相上下。 夜灵犀看着簪子笑,也没说簪子是谁送的,让禾禾将簪子放好,说明天还要戴。 “公主的字写得怎么样了,再过几天就要去尚书房念书了,夫子要检查功课的。” “你去看看写了多少张。” 铃铛打开箱子数了会儿后,回来说有五十多张,夜灵犀想了想,觉得应该够了,又想了想,决定从明天开始每日再写两张。 翌日上午,夜灵犀关在屋子里心无旁骛地写了五张字,一下子将计划完成了一半。下午,她打算去甘泉宫看看她三哥哥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刚到门口,夜星野便带着小路子兴冲冲地走了出来。 “灵犀,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看疾风呢,咱们一块去吧。” “三哥哥,你功课做完了吗?” “功课?什么功课?” “放假前夫子布置的功课,你该不会忘了吧?” 夜星野呆愣了几秒后,又自我安慰道:“不是还有几天吗,肯定赶得上。” 小路子忧愁地说道:“殿下每次都说赶得上,哪次赶上了。” “三哥哥,你写了多少张字?”夜灵犀问道。 夜星野支支吾吾,小路子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生辰(八) “三哥哥每天写十张字,”夜灵犀扳着指头数了数,“应该能过关。” “十张?是不是有点多?”夜星野弱弱问道,“能不能少点,五张怎么样?” 夜灵犀叹了口气,垂着小脑袋说道:“都是我没监督好三哥哥,夫子要打手板子就打我的好了,我不怕疼,让夫子多打几下。” 见小皇妹自责得都说胡话了,夜星野连忙拍着胸膛保证说每天写十张,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都下午了,今儿就先写五张吧。” “现在就写吗?” “唉,” “写写写,现在就写,我马上就去写。” …… 接下来的几天,夜灵犀每天都来甘泉宫探望奋笔疾书的夜星野,上午来一趟,下午来一趟,有时候就直接留下来用午膳了,看着对方那股“写得手都快抽筋了都不停笔”的勤奋劲儿,她倍感欣慰。 开学前夕,夜星野终于攒够了五十张字,当放下笔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人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像是直接从天灵盖上飘出来了一半。 看着那厚厚一摞纸,小路子喜极而泣,他家殿下今天晚上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明天也不用挨训了~ “三哥哥,我给你数数,看够不够数。”当夜灵犀数完一二三四…七八九十…十四十五张时,夜星野已经在数数声中仰面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将五十张纸整整齐齐地摞好后,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 翌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正是春意融融的好时节,随处都能听见鸟儿欢快的叫声。路上夜灵犀还看见一只喜鹊从枝头飞过,当她驻足望着那只飞走的喜鹊时,一个精神饱满的声音从身后喊了她一声,她回头一看,见三人走了过来。 冲她挥手打招呼的是她三哥哥,穿着一身月白锦缎的是她大哥哥,手里拿着把折扇的是她二哥哥。 三人一块来上学,夜灵犀还是头一次见,她都能想象得到三人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幸好有她三哥哥这个暖场的,不至于太冷场。 “灵犀,你刚才在看什么呢?”夜星野兴致勃勃地问道,整个人容光焕发,神清气爽,一看便知昨晚睡得格外地心安理得。 “我刚才看见喜鹊了,今天说不定会有好事。”夜灵犀道。 夜星野抬手遮在额前四处张望,也想看到那只会带来好运的喜鹊,夜凌绝提醒了一声要迟了,四人便一块来了尚书房。 看见赵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夜星野凑过去关心问了一句,“是不是功课没写完?”又拍拍胸脯说他写完了,一副十分有底气的自信模样,与赵策那耷拉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让赵策郁闷的心情更加郁闷后,他又凑过去宴斐和苏时那边关心问了一句,“昨晚熬夜了吧?”宴斐没有答话,不过那疑似黑眼圈的眼圈至少说明昨晚睡得肯定不早。 “我昨晚就没熬夜,睡得特别早~”夜星野神采飞扬地展示了一下自己饱满的精神状态后,又去胡玉涵那边关心问了一句,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闲不下来。 “殿下,三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以前开学都苦着一张脸,就跟上刑场一样。”胡玉涵看着夜星野活蹦乱跳地离开的背影,还以为对方吃错了药。 夜凌绝知道前几天夜灵犀每日都去甘泉宫当小监工,想到这儿,他微微笑了一下,下一刻胡玉涵的啧啧声就在耳边响起,“瞧殿下这桃花满面的样子,是不是惦记上哪家姑娘了,要不要我帮忙打听一下,看看人家姑娘喜欢什么,殿下也好投其所好,一举拿下。” “那日殿下与慕容世子下棋,我看那位世子的棋路有些怪异,像是毫无章法。”周璟转换话题说道。 “那本来就是个怪人。”胡玉涵道。 当徐夫子那张严肃古板的脸出现在门口时,书房里立刻安静下来,胡玉涵也端正坐姿,收起脸上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再次见到徐夫子那花白的胡子,苍劲的眉毛,夜灵犀的内心还有点激动,一别数月,徐夫子那花白的胡子好像又长长了一点,她偷偷伸手比了比,差点被徐夫子那严肃的视线逮住了。 开学第一件事便是检查功课。 徐夫子背着双手、拿着戒尺走了过来,停在夜清然的书桌边后,从那厚厚的一摞纸中抽出几张看了看,点了点头后便放下了,走到夜凌绝的书桌边时重复了一遍上述举动。当停在夜星野的书桌边时,徐夫子看着那厚厚的一摞纸,有点儿狐疑,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事一样。拿起那摞纸翻看了一遍后,徐夫子点点头,捋着花白的胡子欣慰地说道:“殿下长进了,只要殿下肯用功,学什么没有不成的,诗词歌赋也不是难事。” 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肯定,夜星野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自信的能量,忽然觉得徐夫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怕了,甚至还有点儿亲切,不知是久别重逢的缘故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啥都自带美颜滤镜。 当徐夫子拿起夜灵犀的一摞字翻看时,点头道:“公主这字有长进。” 眼看徐夫子离自己的座位越来越近,赵策内心愈发忐忑,凳子上像是长了钉子似的,怎么坐都不舒服。等到徐夫子的脚步声终于停在他的书桌边时,赵策已经做好了打手板子的心理建设。 看着书桌上那薄薄的几张纸,徐夫子先严肃地问了一句,“怎么就写了这么点?” 赵策低着头没话说,总不能说自己玩着玩着就忘了吧…… “伸手。” 只听咚咚几声脆响,书房里安静得连雅雀都不敢飞进来了。 当徐夫子停在另一张书桌边时,戒尺落下的声音更加清脆响亮了。 “还敢找人代写,你就站着听。” 金耀委屈地憋着眼泪,因为男儿有泪不轻弹。 趁徐夫子不注意的时候,同样站着听课的赵策扔了个纸团子,上面画了个潦草的鬼脸,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笑脸。 趁徐夫子关注其他人的空隙,赵策伸伸腿动动脚,金耀也深得真传,等到中午吃饭时,两人除了腿有点儿酸之外,跑起来都不成问题。 第一百八十九章 姻缘符(一) 尚书房的日子和以前一样,每日在徐夫子严肃的目光中背书写字地度过,偶尔扔一扔纸团子,传递一下小眼神,日子过得慢慢悠悠。 这日徐夫子只上了半天课便放假了,胡玉涵说起近日发生的一件新鲜事。 城外的桃花林里来了位桃花娘子,凡是姻缘不顺的,只要戴上这桃花娘子亲手做的姻缘符,不出三日就能觅得良缘。 “刘公子上次那亲事不是黄了吗,又说了两门亲事,结果都没成。”胡玉涵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刘夫人听说这位桃花娘子的大名后,亲自去城外的桃花林里求了枚姻缘符回来,这刘公子戴上后,还真走了桃花运,这两天听说就要和礼部文尚书家的二小姐定亲了。” “真有这么灵?”赵策有点儿跃跃欲试。 胡玉涵挑了挑眉道:“世子是不是也想走桃花运?” “谁想走桃花运,我就是问问而已。”赵策有点儿心虚地往夜灵犀那边偷瞄了一眼,收回视线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夜灵犀听说那刘宏和礼部文尚书家的千金定亲了,便陷入了沉思当中。文家书香门第,清流世家,家中儿女饱读诗书,品行和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上一世她也见过那文家二小姐两面,蕙质兰心,谈吐不俗,嫁的也不是刘宏这等好色之徒,这一世突然又冒出个什么桃花娘子,现在两家就要定亲了,这一世总会出现点意想不到的事,若说这文家二小姐是心甘情愿要嫁给刘宏,她不太信,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公主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那刘公子配不上文家二小姐?”不等夜灵犀回答,胡玉涵自顾自地点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那文二小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配那刘公子实在是可惜了。说起来这件事也确实有些奇怪,之前两家也从不往来,怎么突然就要定亲了?”说到这儿,他又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我听说这文夫人和刘夫人关系不好,这刘公子平日里的品行,啧啧,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文二小姐嫁过去后肯定受气。” 夫君不是良配,婆媳关系也不好处,可不得受气吗,夜灵犀叹了口气,不自觉地皱起了忧愁的小眉头。 这一声叹息将几双眼睛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公主这么发愁也管不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胡玉涵笑嘻嘻地开解道。 周璟轻咳一声,提醒对方说话斯文点,然而貌似并没有什么用。 “要不咱们都去求个姻缘符,也走走这桃花运。”胡玉涵冲宴斐和苏时那边挑挑眉,又冲夜凌绝那边挑挑眉。 “那桃花娘子是什么人?”夜星野纯粹对这桃花娘子是何方神圣感到好奇,姻缘符求不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玉涵神秘兮兮地说道:“是桃花成了精变的。” 见对方说得一本正经,夜星野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真是桃花精变的?” 胡玉涵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听说还是个大美人呢,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夜星野自然很想去看看这桃花娘子是何许人也,不过他一个人去也不太好,于是便将目光投向夜凌绝那边,毕竟他二哥有出宫令牌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二哥,要不咱们一块去看看吧?” “灵犀想去吗?”夜凌绝问道。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大哥哥也一起去吧。”夜星野也道,“大皇兄就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待在宫里多无聊,就算不看桃花娘子也能赏赏桃花。” 宴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有事。 “晏哥哥,你是不是有事?”夜灵犀问道。 宴斐迟疑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见宴斐不去,赵策心里乐不可支。然后苏时有事也不能去,他心里更乐了。 “世子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听说桃花娘子是个大美人?” “就算是个天仙,本世子也不稀罕。” “啧啧,看来世子以后得娶个女菩萨才算稀罕了。” …… 半个钟头后,两辆马车出了城门往东边去了。 前面一辆马车里,夜星野又叹了口气,“大皇兄怎么就不去了,一个人在宫里待着不无聊吗?”夜灵犀道,“那咱们回去的时候给大哥哥多带几枝漂亮的桃花,这样大哥哥也能赏花了。”夜星野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后面一辆马车上有四人,周璟闭目养神,胡玉涵、赵策、金耀三人在猜拳,等到马车停下时,两人已经输给胡玉涵好几顿饭钱了。 桃花林就在山坡下,大片大片的桃花盛开得如火如荼,放眼望去,仿若烟霞一般,空气里也弥漫着桃花的馨香,被暖风一吹,这香味一阵一阵地扑鼻而来,不过并不浓烈,让人闻着也不会觉得呛。 桃花树间漫步着前来赏花踏青的年轻男女,男子皆摇一把折扇,自有一番风流潇洒,女子穿着桃花裙,以桃花团扇轻掩面,笑语嫣然,甚是妩媚温柔。 胡玉涵抬手遮在额前眺望了一圈,目光停在一个方向道:“那不是表妹吗,我过去打声招呼。”他又指了指一个方向,说桃花娘子就在那边摆摊,旋即便提步走了,步伐潇洒地去找洛锦绣那位表妹了。 “咱们快过去看看吧,看看这桃花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夜星野兴致勃勃地眺望着胡玉涵方才指的方向,与其说去看看是什么人倒不如说是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桃花精变的。 一行人往那边走过去时,赵策特意走到夜灵犀旁边,没了宴斐和苏时,他感觉天也更蓝了,草也更绿了,花也更香了,枝头飞过的小蝴蝶也更可爱了~ 夜灵犀抬头看了一眼赵策那一脸貌似傻笑的样子,好心提醒了一句,“世子哥哥,你快别笑了,小心把牙笑掉了。” 夜星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策哼地扭过头,绷着脸不笑了。 在一棵大桃花树下,围着十多人,看穿着打扮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身边带的丫鬟小厮又围了一圈。 第一百九十章 姻缘符(二) 夜灵犀凭借娇小的身材轻松挤过人群,却发现树下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桃花娘子,也没有桃花精。 随后,夜星野、赵策和金耀三人在人群中挤开一条道,见树下什么都没有,不由得失望。 “难道桃花娘子不在这儿摆摊?”夜星野奇怪道。 这时背后一把折扇伸过来,在赵策肩上敲了一下,吓得他怪叫一声,一蹦三尺高,立刻成为了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让周围的人都自动避开了。 等赵策回过魂后,发现背后敲人的是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的沈宁。 “怎么都出来了,连公主也出来了。”他潇洒地甩开折扇掩面悄悄问道,“该不会是逃学了吧?” “夫子下午放假了,我们是来看桃花娘子的。”夜灵犀一本正经地回道。 沈宁道:“那你们可来早了,这太阳还没落山呢。” 夜灵犀抬头看了看还暖融融的太阳,微微眯起眼睛,像只慵懒的小猫。 “天色还早,先看会儿花吧。”夜凌绝淡笑道,“灵犀不是说看到花,心情就会变好吗。” 沈宁风度翩翩地念道:“花不醉人人自醉,若是月下在此喝酒舞剑,再有佳人弹琴助兴,实乃人生一大美事。” “沈大哥的佳人没来吗?”夜灵犀问道。 沈宁道:“佳人跑了。公主虽然年纪小了点,姑且也算佳人吧,不知道会不会弹琴?” 什么叫姑且,夜灵犀心里嘟囔了一下,“我虽然年纪小了点,姑且会弹琴吧,姑且懂点音律,姑且会看点琴谱。” 沈宁听小姑娘这是跟姑且两个字计较上了,反被逗得开怀一笑。 忽然赵策诶?了一声,发现金耀不见了,四处张望了一圈后,发现人在后面看人放风筝。等他再一回头,发现身边没人了,又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人去爬树了。 当夜灵犀从花枝里探出头来时,赵策撸起袖子也要爬树。 “世子就别上去了,不然这树枝就折了。”夜凌绝道。 赵策在心里叽咕了几句,扭头就去旁边找了棵更粗的树,结果脚还没蹬上去,就被金耀身边的一名小厮喊走了。 “世子,大公子也在这儿,身边还跟着几个公子哥,一看就不是善茬,奴才看情况不对就赶紧来找您了。” “你回去多叫几个人来,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世子别,要是把事情闹大了,让老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人呢?怎么没看见?” “就在前面,世子您慢点。” …… 过了一刻钟左右,赵策带着金耀回来了。金耀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十分沮丧。 “他下次要是再敢为难你,你就来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金耀摇了摇头,赵策也不好说什么。 “那个桃花娘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太阳落山后才来,难道真是什么山精妖怪?”赵策转换话题道。 说到桃花娘子,金耀也抬起了脑袋,“我娘昨天还跟我爹说过这个桃花娘子,我爹说肯定都是骗人的,都是弄个噱头,就跟那些江湖骗子一样。” “那为什么刘公子走桃花运了?”夜灵犀从花枝中探出脑袋问道。 金耀想不出反驳的话,便说:“那肯定是碰巧。” “肯定不是。”夜灵犀道。 “肯定是。” “不是。” “是。” “不是。” …… 两人是和不是地争论了七八遍后,夜星野像只花蝴蝶一样地穿梭了回来。 “我刚才听人说桃花娘子要来了,咱们快过去看看吧。” 夜灵犀抬手遮在额前由近及远地眺望,一些人都看着同一方向,她也眺望着那个方向,越过层层叠叠的桃花,她看见一星半点的衣裙颜色在烟霞般的桃花中时隐时现,是鲜艳的红色,像是万花丛中一点红。 “三哥哥,现在不用过去,离得还远着呢。”夜灵犀又掏出千里镜,将那一点红看得更清楚了,还看到一点金光在花间闪烁,是一支金钗。 “灵犀,你看到桃花娘子了?在哪儿呢,我也上去看看。”夜星野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准备上树时,被夜凌绝以同样的话阻止了,他换头便瞄上了旁边的桃花树,正准备上树时,胡玉涵带着洛锦绣这位表妹出现了。 给夜凌绝和夜星野这两位殿下一番行礼请安后,洛锦绣发现了坐在树上的夜灵犀,诧异道,“公主也在啊?公主怎么到树上去了?”夸张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 夜灵犀没有回答,过了会儿,她收起千里镜,同样诧异道:“洛姐姐也在啊?洛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洛锦绣按压住心里的不快,回答说才来了一会儿,又关心地说道,“公主快下来吧,要是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洛姐姐也是来求姻缘符的吗?”夜灵犀好奇问道。 洛锦绣害羞地垂了垂眸,也没说是还是不是。 夜灵犀举起千里镜再往远处看了看,再往旁边看时,看见一张有点眼熟的脸,她回想了几秒后,才想起来是谁。 不过文夫人怎么来了?难道也想给文二小姐求个姻缘符换换姻缘? “斐哥哥他们没来吗?”洛锦绣有几分羞答答地问道。 “哪个斐哥哥啊?”胡玉涵故意问道。 洛锦绣羞得脸红,背过身去将手上的帕子绞得百转千回。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左右,那个若隐若现的一点红终于露出了额头,十分地白腻,仿佛都能反光了。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桃花树后映出一片鲜艳的衣裙颜色。 “娘子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站在后面的人纷纷伸长脖子往前眺望。 千里镜中出现一张十分白腻的脸,白得都有点不太像人了,衬得那鲜艳的衣裙颜色更加鲜艳了,五官像是画上去的一样,标致妩媚,姿段更是柔软,极致的红与极致的白,交织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下一刻,那双妖娆的瞳珠陡然对上千里镜后的另一双眼睛。 夜灵犀晃了一下神,娇小的身躯也晃了一下,下一刻便被一双手抱了下来,将人轻放在地上后,夜凌绝往那抹妖娆的颜色上扫了一眼,瞳中泛过一丝冷寂的光。 第一百九十一章 姻缘符(三) 桃花娘子款款走来,鲜艳的衣裙在层层叠叠的桃花间轻轻摆动,在众人的围拥下,缓缓走向那棵大桃花树下。 身后跟着两名唇红齿白的童儿,打扮得就跟年画娃娃一样,两人手脚麻利地打扫花瓣铺垫子,桃花娘子席地而坐。 那双妖娆的瞳珠从人群中逐一扫过,停在了文夫人身上,一名童儿过去请文夫人过来,那双瞳珠再一转,停在了洛锦绣身上,另一名童儿过去请洛锦绣过来。 两名童儿正准备让其余人散去时,桃花娘子又款款抬手,白腻的指尖指了一下夜灵犀的方向,两名童儿都有点儿惊讶,连忙去请夜灵犀过来。 过了会儿,请来的却是夜凌绝。 桃花娘子抬起那双标致妩媚的眸子打量了一下那张俊雅如玉的脸,声音同样甜腻妩媚,“公子也想求姻缘?” “娘子为什么叫桃花娘子,难道是桃花变的吗?”夜灵犀从夜凌绝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大眼睛里充满天真好奇。 洛锦绣不快地瞥了一下视线,像是责怪夜灵犀太冒失了。 “妾身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是花变的。”桃花娘子妩媚一笑,声音愈发甜腻,都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了,她又将视线款款投向文夫人,“夫人可是也为家中子女求姻缘?” 文夫人神色犹豫,似乎有外人在场不便说出来。 桃花娘子便让两名童儿先带洛锦绣和夜灵犀去一旁稍等,单独与文夫人说话。 这边洛锦绣向夜灵犀打听给谁求姻缘符,那边文夫人犹豫再三后将事情说了出来。 “妾身记得那刘公子的姻缘符是从妾身这儿求去的,看来夫人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了。” 文夫人道:“那刘公子若是品行端正,倒还堪配,偏偏那是个轻浮孟浪的,月娘决不能嫁给这种人。” 桃花娘子问道:“那文小姐自己愿意吗?” 像是被问到了难处,文夫人不由得叹气摇头。前天这文家二小姐在东平伯夫人办的马球会上见了刘宏一面,之后像着了魔似的赌咒发誓说非他不嫁,闹得府里鸡犬不宁,第二天刘夫人便上门求亲,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妾身之前听刘夫人说刘公子人品出众,是位谦谦君子,只是一直没能觅得良缘,妾身是看刘公子人品贵重才给了那枚姻缘符。”桃花娘子道。 文夫人冷着脸色道:“若那是位谦谦君子,这都城里的市井无赖都能算得上是君子了。” “是妾身妄断了。”桃花娘子欠身赔礼。 文夫人还礼,又犹豫了一下似在酝酿措辞,然后说道:“妾身今日来此,是想向娘子请教一下,这桩婚事该如何解才是。” 桃花娘子款款道:“姻缘之事不是儿戏,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妾身……”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像是有些为难,“妾身的姻缘符是助公子小姐觅得良缘,凡事也不能单看表面,” “娘子是不想管了?”文夫人语气有些冷硬地打断道。 桃花娘子妩媚一笑,鲜艳的红唇渗透出一丝诡异的寒气。 文夫人感觉脊背一凉,匆匆搀扶着丫鬟离开了。 然后一名童儿先请洛锦绣过去了。 夜灵犀看着文夫人搀着丫鬟匆匆离开的背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再往桃花娘子那边看时,总觉得那股妖娆的气息愈发诡异了。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洛锦绣便回来了,手心里握着一枚小巧鲜艳的姻缘符,面上喜不自禁,像是后半辈子的姻缘就指着它了。 夜灵犀看了看那枚姻缘符,感觉那大红喜庆的颜色有点儿扎眼。 “小姐请。”送洛锦绣回来的那名童儿对夜灵犀做了个请的手势,脆生生的声音听着也像年画娃娃一般喜庆。 见夜凌绝又一块过来了,桃花娘子嫣然一笑,请两人坐下,妩媚的目光在那双优美绝伦的桃花眼上流连了一下,“公子的这双眼睛生得极好,妾身很是喜欢,比妾身的这双眼睛还好看。”她抬起一只白腻妖娆的手摸了摸自己那双标致妩媚的杏眼,红唇勾起一丝美艳的笑,伸手向那双优美绝伦的桃花眼探去,犹如要摘了那双眼睛据为己有一般。 看见桃花娘子那胆大的举动,夜星野和赵策两人都吃了一惊,赵策还伸手挡在金耀面前让他转过去,说小孩子不能看这些,金耀嘟囔着说他都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尽管嘴上不太服气,还是乖乖转过了身。 “啧啧,这怎么还上手了,看来殿下要被占便宜了。”胡玉涵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嘻嘻模样。 周璟不甚赞同地皱了一下眉头。 胡倩儿有点儿脸红,手上的帕子绞得百转千回。 那只手还没碰到那双眼睛,便被夜凌绝手上的折扇挡开了。 原来这扇子还有这个作用,夜灵犀心说。 “是妾身唐突了,妾身实在是喜欢公子这双眼睛,还请公子不要见怪。”桃花娘子欠身赔礼,这才将目光移到夜灵犀身上,“敢问小姐的生辰八字?” 一张口就问八字,难道要给自己算命?夜灵犀心说。 “娘子要小妹的生辰八字,莫不是想给小妹算命?”夜凌绝像是听到了夜灵犀心里的嘀咕声,从容不迫地说道,“之前有位高僧说小妹不宜算命,家里也不从让那些算命先生上门。” 夜灵犀配合地点头道:“我不喜欢算命,也记不住生辰八字。” 桃花娘子笑道:“这也无妨,那小姐可有心仪的公子?” “小妹年纪还小,”夜凌绝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夜灵犀打断了,“有啊。”她忧愁地叹了口气,双手捧着小脸蛋发愁道,“可是人家小哥哥不喜欢我~” “哪家的小哥哥,是不是隔壁那胖小子,难怪这几天喜欢扒墙头,原来是在偷看那胖小子。”夜凌绝淡笑道。 隔壁那小子就隔壁那小子,干嘛非要说是个胖小子,夜灵犀心里嘟囔了一句,又嘟囔了一句,偷看就偷看,干嘛非要说扒墙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姻缘符(四) 为了套得一枚姻缘符,夜灵犀还是配合地害羞捂脸,又拿小拳头捶夜凌绝,扭股糖似地扭来扭来,“二哥哥真讨厌,干嘛说出来?”这般扭捏做作的模样将那少女怀春四字拿捏得恰到好处。 “那胖小子长得虎头虎脑,还喜欢跟人打架,你瞧上那胖小子什么了,是胃口好还是嗓门大?” 夜灵犀再次拿小拳头捶夜凌绝,“二哥哥别说了,小胖哥哥才不是这样的~” “灵犀怎么在打二哥,难道生气了?”夜星野伸长脖子往前瞄了瞄,怕是看错了。 胡玉涵感慨道:“女人心,海底针。”又道,“公主哪儿是在打殿下,分明是在跟殿下撒娇,我看殿下心里正乐呢。” 听到撒娇两个字,赵策又有点冒酸气了,也不好说什么,在心里叽咕几句便不了了之了。 “小姐将这姻缘符戴在身上,”桃花娘子从袖中摸出一只鲜艳小巧的姻缘符,“那小胖…公子,若真是小姐的良人,这姻缘符定能为小姐结成一段良缘。” 夜灵犀伸手去拿时,桃花娘子又叮嘱了一遍,“这姻缘符小姐需连戴三日,切记不能离身,否则就不灵验了。”她又将目光投回夜凌绝那双优美绝伦的桃花眼上,“公子若有空的话,不妨明日去妾身那儿喝杯茶。” “娘子住在城中?”夜凌绝道。 桃花娘子嫣然一笑,“公子明日还来这棵树下,到时会有人带公子过去的。”话罢她款款起身,向两人稍欠了欠身,带着两名唇红齿白的童儿施施然离开了,那袭妖娆鲜艳的红裙慢慢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桃花间,像是一个惊心动魄又诡异怪诞的梦。 见桃花娘子走了,夜星野、赵策、金耀三人率先跑了过去,夜星野憋在肚子里的一连串好奇的问题才问出一个,便被赵策的怪叫声打断了,后者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他指着那枚红得都有些扎眼的姻缘符道,“你怎么也有这个?” 夜灵犀淡定地回道,“桃花娘子送的。” 赵策有几分酸溜溜地问道,“她干嘛送你这个,是不是你自己要的?” 夜灵犀抬手遮在额前眺望了一眼远处咸蛋黄般的落日,“天色不早了,还没给大哥哥摘桃花呢。”她又看了一圈,指着前面那棵桃花树道,“三哥哥,那枝好看。” …… 离开桃花林时,暮色开始笼罩大地,一树树如火如荼的桃花褪去娇艳的颜色,宛若一位位神态娴静的美人静立在暮色中…… 夜灵犀望着车窗外渐渐模糊的树影和花朵,想着若是在里面放上几盏灯笼,借着灯光看桃花,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吧。 马车进城后,夜星野终于憋不住说了一句,“那桃花娘子怎么长得那么白,感觉都有点吓人了。” 夜灵犀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样一张白脸配上那样一身红裙,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夜星野悄悄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夜凌绝,悄悄凑过去问道:“灵犀,二哥有没有姻缘符?”夜灵犀悄悄回道,“二哥哥要走桃花运了。”夜星野眼神一亮,下一刻感觉后脑勺被人盯上了,他迟疑地转过头,旋即端正坐姿,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缓解尴尬。 当那双幽邃的桃花眼看过来时,夜灵犀一秒埋头,专心致志地看鞋尖。 “三弟,夫子这几日夸你功课有进步。”说到这儿夜凌绝便停住了,没有来个耐人寻味的转折。 夜星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容。 “今日夫子布置的文章,相信三弟定能妙笔生花。” “额……,夫子不是让咱们好好琢磨两天吗,我打算明天写。二哥,你打算怎么写?” “我也打算明天写。” “二哥,咱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灵犀你打算怎么写?” “我也打算明天写。” …… 等到夜灵犀和夜星野各抱两枝桃花送到长乐宫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夜清然靠着窗边看书,小路子带着两人进来时,他搁下手里的书,视线落在枝条上粉嫩的桃花上。 “大哥哥,你看这上面还有花骨朵,还能开上几日。”夜灵犀让小全子拿了个大花瓶过来,然后将四支桃花依次放进去摆成疏落有致的造型,凝视这个造型几秒后,又调整了一下细微的位置。 “大皇兄,你文章写了吗?”夜星野虚心请教道。 夜清然摇了一下头,夜星野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咱们都是明天写~”接着又说起桃花娘子的事,从桃花娘子出现到桃花娘子离开,事无巨细地讲给了他大皇兄听,夜灵犀也在旁补充一两句。 “大皇兄,你说那桃花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反正我看着有点怪。”想到那张白得有点吓人的脸,夜星野便感觉后背有点冷森森的,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瞄了一眼,像是有点怕那张白脸会突然冒出来一样。 夜灵犀赞同地点头道:“我也觉得那个娘子有点怪。还有这个姻缘符也有点怪。”她拿出那枚小巧鲜艳的姻缘符,除了扎眼的红色,样子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荷包,扎得像个小包子,里面也没有放上一张保佑姻缘的黄符,姻缘符姻缘符,起码得有张符吧。 “我看看。”夜星野伸手时,夜灵犀将桃花娘子嘱咐她的那套话说了一遍,夜星野又收回了手,怕真把小皇妹的姻缘给弄丢了。 “这个连戴三天真的有效果吗?”夜星野盯着那小包子似的姻缘符看了几秒,忽然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说了好几个不行,旋即一伸手就将姻缘符拿走了,凝重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好了,现在不管用了。灵犀,你现在要好好念书,这姻缘符先放我这儿吧。” “……,三哥哥现在也要好好念书,这姻缘符还是放我这儿吧,我年纪小,还没到走桃花运的时候,这姻缘符要灵验也得好几年,我不怕。” 听小皇妹说得有理有据,夜星野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反正这姻缘符现在离了身也不管用了,放在谁那儿都是一样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姻缘符(五) 等两人从长乐宫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星野望了一眼两边黑乎乎的景象,走了几步后便一鼓作气地跑回了自己宫里,小路子提着灯笼跟在后面追也追不上。 甘泉宫离得近,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道身影嗖地冲进宫门,过了几秒,院子里的宫人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道嗖地钻进屋里的黑影是自家殿下,又过了会儿,小路子提着摇晃的灯笼匆忙赶了回来,喘了口气后才吩咐人关上宫门。 另一边,小全子打着灯笼送夜灵犀回去,未央宫离得远,快到锦鲤池附近时,忽然响起一声怪异的猫叫,那声音格外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旋即一只黑影嗖地扑了过来,吓得小全子手上的灯笼晃悠了几圈,禾禾和铃铛也被吓了一跳,在众人分神之际,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水里摸了过来。 扑通一声,有人落水了。 “公主?公主呢?不好了!公主掉水里了!””快去叫人!”…… 又是扑通一声,小全子跳进水里救人,又是扑通两声,两名小太监也跳进了水里,禾禾焦急地举着灯笼守在岸边给水里的人照明,铃铛飞快地跑去叫人。 四周都是冰凉的池水,黑漆漆的一片,有细碎的光亮在头顶闪烁,朦胧而虚幻,夜灵犀感觉得到那只手就抓在她的脚踝上,把她不断往水底拖,她的意识也像是逐渐沉入冰凉的水里,一个模糊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闪过,像是人临死前见到的走马灯一样。 扑通一声,又有一人跳进水里,很快便下潜到水里,准确抓住那只向上挣扎的手,将人带了上来。 水底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游走了。 哇地一声,夜灵犀吐出一大口水,压在胸口的那块重担总算减轻了许多,呼吸也逐渐变得顺畅起来。 禾禾和铃铛都吓哭了,眼睛红得像兔子一般,见夜灵犀睁开水汪汪的眼睛,两人都想原地烧高香拜佛了。 夜灵犀费劲地抬起手,指着还荡漾着涟漪的池水道,“水里…水里有人…别…让人跑了……” “全公公去那边,你们两个跟我来。” 小全子带着两名小太监从左边包抄,小安子带着两名小太监从右边包抄,等到两人在水池的另一头碰面后,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上岸。 等一行人回来时,巡逻的侍卫也赶到了。 过了半刻钟左右,夜灵犀被护送回了未央宫。 接着夜岚辰带着德公公先从御书房那边赶了过来,然后,萧贵妃也来了,然后,皇后也来了,然后,容妃和柳妃都过来了,然后,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三人一块结伴过来了,最后,吴统领也过来了。 屋子里站了乌泱泱的一片人。 韩太医给夜灵犀诊过脉后,开了一副安神养气的方子,说公主受了惊吓,要好好静养几日,夜岚辰让兰妃留在里面照应,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到了外间。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呢?”萧贵妃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话锋又一转,“这么晚了,灵犀怎么还去锦鲤池那儿呢?” 夜清然拱手请罪道:“三妹妹是从儿臣那儿回去的,是儿臣照看不周。” 夜星野道:“当时是儿臣和灵犀一块去大皇兄那儿的,儿臣应该把灵犀送回来的,是儿臣照看不周。” 夜凌绝道:“是儿臣带三弟和灵犀出宫的,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是儿臣贪玩了,应该早些回来的。” 夜星野道:“是我贪玩,是我非要看那个桃花娘子的,” “皇上,都是臣妾管教不当。”容妃请罪道。 皇后让身边的秋姑姑扶起容妃,语气宽和地说道:“重要的是人没事。” 夜岚辰点了点头,先问吴统领调查的情况。 吴统领汇报说人落水的时候正好是侍卫交班的空隙,因此巡逻的侍卫未能及时发现,说到这儿,吴统领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往下说了。吴统领汇报完,夜岚辰问起小安子,“公主是你救起来的?” 小安子低头回道:“奴才会些水性,当时奴才潜到水下后像是看见有团黑影子游走了,奴才还以为是水里养的那些锦鲤,也没太在意,公主醒来后说水里有人,奴才和全公公分头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人,应该早跑了。” 接着小全子禀报道:“当时天有些黑了,殿下让奴才送公主回去,快到锦鲤池时,不知从哪儿扑出来一只猫,将奴才等人吓了一跳,那猫像是发狂了一样,叫得特别凶,直往人身上扑,然后奴才等人听见扑通一声,再听见禾禾姑娘和铃铛姑娘说公主掉进了水里,奴才和两名小太监立刻跳进水里救人,然后安公公也跳下来了,安公公水性好,很快就将公主救了上来,公主醒来后说水里有人,奴才便和安公公分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应该是跑了。” “猫?”夜岚辰拧了一下眉,“宫里有谁养猫吗?” 德公公回道:“余贵人养了只波斯猫。” 话音刚落,余贵人便匆匆赶来了,刚进门这位贵人便跪在地上喊冤,说她那只波斯猫昨晚就被人偷走了,今日一整天都没看见猫的影子,肯定是有人要栽赃嫁祸到她头上。 “妹妹快别哭了,公主才好些,妹妹可别再吓着公主了。”萧贵妃瞥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余贵人,眸光中掠过一丝不屑。 皇后让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三位皇子先回去,三人便告退离开了。 离开未央宫后,夜星野气冲冲地攥起拳头道:“到底是是谁要害灵犀?!要是让我发现了,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夜凌绝眸光冷寂,声音也显得冷寂淡漠,“皇兄和三弟先回去吧,我去锦鲤池那边看看。” “二哥,咱们—”夜星野后面一起去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人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大皇兄,咱们也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人多了,反而不容易找到线索,先回去吧。”夜清然道。 夜星野也不好反对,而且他二哥看起来心情貌似特别不好,他一个人去还有点儿忐忑,便跟着他大皇兄先回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姻缘符(六) 当兰妃从屏风后出来时,余贵人连忙向她求情,说她养的那只波斯猫昨儿夜里就被人偷走了,又说那只猫平时特别乖,绝对不会攻击人,说着说着又是梨花带雨,又不好哭出声,只能用帕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的哭诉。 这时,余贵人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匆忙赶过来说猫找到了,说猫跑出去了,这会儿又跑回来了。 听说猫跑出去了,余贵人忧心焦虑得差点晕过去。 很快,那只毛发蓬松的波斯猫便被侍卫装在笼子里带来了,一双浅绿色的圆眼睛看起来十分乖巧温驯,窝在笼子里不哭也不闹。 “是这只猫吗?”夜岚辰问小全子道,小全子仔细辨认了一下,感觉有些像又有些不像,当时听到那声诡异的猫叫,他自然而然地认为那道嗖地扑过来的黑影是只猫,但此刻放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看,他也不能确定那团东西是不是这只波斯猫。 “父皇,不是的。”夜灵犀从屏风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道。 德公公连忙走过去道:“公主,您怎么过来了,快回去躺着,别着凉了。” 夜灵犀裹了裹身上毛绒绒的斗篷,继续说道:“父皇,那个不是猫。” “你看清楚了?”夜岚辰语气温和地问道。 夜灵犀点了点头,“因为它没有尾巴。” 余贵人听说没有尾巴,立刻转忧为喜,连忙将那只波斯猫从笼子里抱出来,将那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展示在众人面前。 “皇上,您看它尾巴可大了,臣妾抱着它,它也不动,特别乖,肯定不会攻击人的。” 皇后秉持着客观公正的态度说道:“皇上,此事应该与余贵人无关。” 余贵人向皇后投去无比感激的眼神。 “灵犀,你真的看清楚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这儿,你不用怕。”萧贵妃善解人意地说道。 夜灵犀瘪着樱桃小嘴憋着金豆豆的道:“灵犀真的看清楚了,它就是没有尾巴,灵犀又没有撒谎。” “父皇相信灵犀,快回去躺着,要不然父皇生气了。”夜岚辰唬道。 夜灵犀立刻收回了小脑袋,刚在床上躺好,兰妃便走了过去,在凳子上坐下后语气微嗔的道:“还会装睡骗母妃了?” “灵犀真的睡着了,然后好像听见有人在哭,灵犀还以为是母妃哭了,然后就醒了。” 兰妃本来还有些红的眼圈,听见这话反倒更红了,拿着帕子拭泪,夜灵犀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想给兰妃擦眼泪,“母妃别哭,灵犀没事。”兰妃将那只软乎乎的小手重新塞回被窝里,温柔细致地掖好被子,“快睡吧,母妃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轻轻的哼歌声在床边响起,兰妃一面用手轻拍着被子一面轻声哼歌,仿若温柔的摇篮曲在耳边轻语,她很快便进入了真正的梦乡。 梦里,有她母妃温柔的笑容,有暖洋洋的太阳,有花香,有轻轻荡起的秋千,有柔软的白云,有蔚蓝的天空,还有她母妃温柔的哼歌声...... …… 等皇后带着萧贵妃、容妃、柳妃和余贵人告退离开后,夜岚辰带着吴统领到了院子里,询问发现了什么线索,吴统领回答说经过侍卫的勘察,发现有水渍一路向往琉璃园的方向去了,之前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将这条线索当众说出来。 夜岚辰沉吟片刻,道:“那东西没有尾巴,不是猫会是什么?” 吴统领思索了一下,道:“民间有杂耍艺人为了训猴会将尾巴断掉。” “杂耍艺人…”夜岚辰沉吟了一下,道,“去查查,最近有没有这样的人进宫。” “是。”吴统领拱手后,又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皇上,琉璃园那边需要派人吗?” 夜岚辰考量了一下,道:“不用,暂时先别走漏风声。” “是。”吴统领离开后,夜岚辰在院中静立了一会儿,然后进屋去看了看小闺女,嘱咐兰妃注意休息,出来后便带着德公公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直到过了三更,御书房的灯才熄了。 翌日,吴统领向夜岚辰汇报说最近两个月内都没有江湖艺人进宫表演。 “这几日未央宫附近要加强巡逻,晚上再增一班巡逻侍卫,朕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 “是。” 另一边,夜灵犀没有去尚书房,赵策向夜星野打听情况,夜星野说是身体不舒服要休息几日,也没提落水的事。 徐夫子过来后,赵策立刻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午徐夫子讲课时,宴斐的精神似乎有点儿不济,神情也有点儿困倦,像是昨晚熬夜了又或者是没睡好。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时问了他一句,宴斐说没事,当赵策又凑过来打听夜灵犀的身体状况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顿时变得清亮而机敏,犹如拨开迷雾,那点儿困倦也烟消云散。 夜星野一口咬定是身体不舒服,就是不说具体病因,赵策越发怀疑,最后都怀疑到那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姻缘符上去了。 “那个姻缘符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戴在身上肯定倒霉。” 宴斐问了一句:“什么姻缘符?” 夜星野正巴不得转换话题,便将昨日去城外的桃花林见到桃花娘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桃花娘子的姻缘符怎么专给小姑娘,我也想走走桃花运呢。”胡玉涵为自己可惜地叹了口气。 “对了,你那个表妹不是也得了吗,怎么样,没事吧?”赵策问道。 胡玉涵道:“我又不住在伯爵府,怎么知道人有事没事,要不放学后,世子跟我一块去看看。” 赵策也没说去还是不去。 …… “公主,您还是去床上躺着吧,当心着凉了。” 夜灵犀才靠在窗边坐了不到一刻钟,外面还是暖融融的大太阳,禾禾便开始忧愁起来了,眉头忧愁得都快挤到一块去了。 唉~,小姑娘也太爱操心了点,夜灵犀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回床上躺着去了。禾禾也转忧为喜,两条忧愁的小眉毛也舒展开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姻缘符(七) 在床上干躺着也无聊,夜灵犀便拿出那个小包子似的姻缘符继续研究起来。昨晚落水时,她脑海里闪过一个走马灯似的画面,画面当中有一只手往这鲜艳的小荷包里塞了样东西,像张纸,好像又不太规则,两头对折,也看不到上面写的是什么。 不过那只手,她能肯定那是姑娘的手,十指丹寇,纤细柔嫩。她还没见过哪个大男人染指甲,而且那丹寇的颜色,她昨天还见过。 话说回来,上次差点从摘星楼上掉下来,她也看到了走马灯似的画面,两次都是濒临死亡之际,看来人临死时会看到走马灯这件事是真的,不过这次的走马灯怎么会看到别人的事,一般不都是自己的生平经历吗,难道是大难不死有了点儿特异功能? 沉思几秒后,夜灵犀暂且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注意力又回到扎得像个小包子似的姻缘符上面,昨日那桃花娘子也没跟她说要往荷包里塞什么东西,只是叮嘱她要连戴三日,是故意不告诉自己还是另有目的? “公主,快看~” 铃铛活泼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夜灵犀的沉思,她转过头,看见铃铛怀抱花枝走了进来,那花枝上面盛开着一朵朵洁白胜雪的梨花,椭圆形的花瓣托着嫩黄的花蕊,甚是清丽可人。 “你小点声,别吵着公主。” “我不是怕公主待在屋子里无聊吗,公主看看花就不会无聊了。” “就用那个珐琅花瓶吧,那个好看。” “还是公主有眼光~” …… 放学后胡玉涵跟赵策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两人一块出宫了。 夜星野本来以为躲过了赵策的纠缠,没想到又被宴斐那双敏锐的眼神盯住了。 “公主真没事吗?”宴斐问道,漆黑深邃的瞳孔仿佛能看穿任何谎言。 夜星野十分郑重地回答道:“你放心,灵犀没事,我今早刚去看过,你要是不信,要不你跟我一块去看看。” “太医说了灵犀要静养。”夜凌绝过来说了一句,夜星野便不提一起去看看这些话了。颔首示意了一下后,夜凌绝便提步离开了,看方向不是要回玉渊宫,夜星野奇怪地喃喃了一句,“二哥这是要出宫吗?都这么晚了,回来天不都黑了吗?” 等到冬墨驾着马车回宫时,天确实已经都黑了。 过了两日,韩太医再给夜灵犀复诊了一遍脉象,说脉象平稳,恢复得很好,已经无碍了,兰妃听到这些话,心里才算踏实。 下午放学时,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躲在尚书房外的梧桐树后面,悄悄看着从门口出来的人,等到苏时出来时,铃铛快步走过去将人请了过来。 “公主。”苏时拱手见礼,夜灵犀也拱手还礼,问道,“苏哥哥,晏哥哥没来上学吗?”苏时略微迟疑了一下,回道,“小晏身体不适,所以今日告假了。”温文尔雅的语气里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关心的意味,不过从小恪守的君子礼仪不会让这份情绪浮于表面。夜灵犀问是不是生病了,苏时轻摇了一下头,他还并不清楚,打算出宫后先去将军府探望,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苏时便拱手告辞了。 夜灵犀站在原地,一脸沉思的神情,禾禾和铃铛都保持安静,没有出声打扰。 那个桃花娘子给她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一张那样的白脸配上一身那样的红裙,实在有些诡异,还有文二小姐的事,好端端地突然要嫁给刘宏,实在蹊跷,加上她落水时看到的那个画面,她断定那姻缘符必定有什么古怪,不过她这个已经被水泡过了,白壶也没在上面发现可疑的气味。 沉思了几秒后,夜灵犀便在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翌日,夜岚辰过来时,夜灵犀撒娇卖萌地说想接苏婉、宴楚楚、胡倩儿和洛锦绣这四位小姐姐进宫玩,于是中午之前,四人都到了未央宫。见洛锦绣也来了,打扮得格外地光鲜亮丽,头上戴的钗环首饰都能用众星拱月来形容了,胡倩儿不屑地瞥了一下视线,也没过去打招呼,洛锦绣也当没看见这个表姐。 给兰妃行礼请过安后,夜灵犀便领着四人去逛御花园了。 路上,洛锦绣的眼睛就没安静过,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一会儿看看路过的宫女太监,时不时整理一下头饰和服饰,像是在为偶遇某位贵人娘娘由此博得赏识做准备。胡倩儿悄悄溜到夜灵犀身边,悄悄问了一句,“公主,你怎么把她也请来了?”夜灵犀回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又悄悄跟胡倩儿说了一句话,胡倩儿也回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宴楚楚有些心不在焉,对御花园中的美景也不甚留意,忽然瞥见右前方几丈远的地方有个人影,心头蓦然一动,那身姿修长如玉,再仔细一看,不由得失落,虽然身形有些相似,但不是同一个人。 “公主,那是谁啊?是大殿下吗,感觉不太像。”胡倩儿也发现了那个身影,静立在一株盛开的海棠花树下,身披白色大氅,犹如一位遗世独立的清冷公子。 夜灵犀看见那件眼熟的鹤毛大氅便知道是谁了,“那是萧云哥哥,是二哥哥的表弟。” 胡倩儿哦~了一声,听见对方是皇亲,洛锦绣顿时有了兴趣,打听道:“这位萧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之前都没见过?”胡倩儿讥诮道,“什么时候来的关你什么事,难不成你看上人家了?”洛锦绣气得咬牙,“你又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看上人家了?”胡倩儿道,“那就是没看上了,萧公子可是贵妃娘娘的侄儿,你都看不上,要是贵妃娘娘知道了,”“你!”洛锦绣气得都快把手上的帕子绞断了,苏婉劝解道,“别争了,公主不是让咱们来吵架的。”夜灵犀点头道,“不是吵架的,是来玩的。” 两人不好再吵,把头一扭,各朝一边,谁也不搭理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姻缘符(八) 过了会儿,站在海棠树下的人影便不见了,像是一个缥缈的梦,来时出乎意料,去时悄无声息。 “那儿好看,咱们去那儿吧。”夜灵犀抬手指着前面开得满树花朵的山茶花,一树白色花朵,一树红色花朵,左边清丽脱俗,右边鲜艳热烈,好似一位清冷仙子和一位妖娆美人,鲜明的对比下交织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那儿刚好有个凉亭,既可赏花也可坐着歇歇脚。 到了后,胡倩儿拉着苏婉和宴楚楚去看花,又故意激了洛锦绣一句,“我们看我们的,你看你的,你可别当个跟屁虫。”洛锦绣气得也不去看花了,扭头便走进了亭子里。过了会儿,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冷不丁吓了一跳,当她面容嗔怒地回头看时,发现是夜灵犀,也不好发火,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公主有事吗?” 夜灵犀警惕地瞄了瞄四周,像是接下来要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悄悄摸向袖口,从里面掏出那个小包子似的姻缘符,悄悄问道:“洛姐姐,你的灵验了吗?”又苦恼地叹了口气,“我这个好像不管用。” 原来请她入宫是为了这件事,洛锦绣心想。她考虑了一下后,问道:“公主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夜灵犀害羞地点了点头。 洛锦绣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该不会是斐哥哥吧?” 夜灵犀也没说是还是不是,只是更害羞了,小手将姻缘符捏来捏去,像是在揉面团。洛锦绣见这般光景,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如临大敌,目光也变得不再友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下一刻,她又变得一脸错愕,因为她听见夜灵犀说是小胖哥哥,也不知道这小胖哥哥是从哪儿冒出来? 停顿了几秒后,洛锦绣确认道:“公主,那个小胖哥哥真是你意中人?”夜灵犀害羞地点了点头,洛锦绣心说这是什么品味?停顿了几秒后,她有些狐疑道,“那个小胖哥哥是谁啊?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有哪家公子叫小胖的?”夜灵犀害羞且认真地回道,“小胖哥哥就是小胖哥哥。” 洛锦绣:“……”说了等于没说。她转念一想,这小胖估计是小名,反正肯定不是她的斐哥哥~ “洛姐姐,你那个灵不灵验,我这个都戴了三天了,还是不管用。”夜灵犀无比忧愁地叹了口气,又皱起凝重的小眉头,一副“为情所困甚是煎熬”的苦恼模样。 洛锦绣悄悄瞄了瞄四周,见苏婉三人都在看花,也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包子似的姻缘符,压低声音说道:“我的好像也不怎么管用,是不是那个桃花娘子给了假货给咱们?” “是啊,我明明按照娘子说的把东西都放进去了,怎么还是一点用都没有?”夜灵犀忧愁道。 洛锦绣道:“我也放进去了。” “是不是咱们写错了?”夜灵犀道。 洛锦绣摇头道:“不可能,那生辰八字我都检查了好几遍,不可能写错的。” 原来是生辰八字,夜灵犀心说,“洛姐姐放的生辰八字是谁的,是不是晏哥哥的?” 洛锦绣犹豫了一下,又害羞地点了一下头。 “洛姐姐不知道吗,晏哥哥病了,病得连学都不能上了。”夜灵犀煞有其事地说道。 洛锦绣吃了一惊,夜灵犀趁热打铁,“那个桃花娘子该不会用了什么邪术害晏哥哥吧?” “不会吧?”洛锦绣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不能确定那桃花娘子是好是坏。 “洛姐姐是不是把晏哥哥的生辰八字告诉那个桃花娘子了?”夜灵犀严肃地问道。 洛锦绣有些心虚地点了一下头。 “肯定是她做法在害晏哥哥。”夜灵犀笃定道。 “怎么会……”洛锦绣还是不太相信,“她为什么要害斐哥哥,她又不认识斐哥哥。” “洛姐姐怎么知道她不认识斐哥哥,说不定她就是回来寻仇的。” 洛锦绣听得后背一凉,不知脑补了什么,连忙将姻缘符丢了,又退远了些,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夜灵犀迅速溜过去捡起姻缘符揣进了自己袖口,“公主你…?”洛锦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夜灵犀抬头嘘了一声,叮嘱道,“洛姐姐,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要是桃花娘子知道了,说不定又做法来害咱们,她可是见过咱们的。” 洛锦绣听得后背一凉,吓得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那怎么办,她还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我都说了,她肯定要来害我的。” “洛姐姐,你仔细想想,这几天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这几天我都没出去过,就是前天…” “前天怎么了?洛姐姐,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你一定要讲清楚了。” “前天下午我在路上碰见了斐哥哥,阿时哥哥也在,我跟斐哥哥打招呼时,斐哥哥他…” 洛锦绣羞答答地欲言又止,像是宴斐对她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晏哥哥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奇怪?”夜灵犀耐着性子问道。 洛锦绣害羞地摇了一下头,“斐哥哥他一直盯着我…”说到这儿她更害羞了。 “盯着你?”夜灵犀问道,“怎么盯着你,难不成要把洛姐姐你吃了?” 洛锦绣羞答答地说道:“我不知道…好像是……” 夜灵犀:“……,那苏哥哥呢,也盯着洛姐姐你?” “我不知道…我当时都没敢抬头…” “可能是洛姐姐你脸上的妆花了,回去后有没有照照镜子?” “不可能啊,我出门前都仔细看了好几遍,脸上的妆不可能花掉,” “那后来呢?” “后来…斐哥哥和阿时哥哥就走了。” “就走了?” “嗯,走了。” 夜灵犀托腮沉思几秒后,说会找吴统领帮忙调查这件事,再三叮嘱洛锦绣别走漏风声,洛锦绣担心吴统领会怀疑到她头上,夜灵犀开解说不会提她的名字,洛锦绣这才放心。 两人正要出亭子时,胡倩儿拉着苏婉和宴楚楚匆匆进了亭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第一百九十七章 姻缘符(九) 三人面色赧红,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事。苏婉和宴楚楚都不好意思说,还是胡倩儿悄悄说了出来,“公主,慕容世子在那边……”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后面的话也不太好意思说出来了。 夜灵犀也大概猜到了慕容泽在那边干什么,红杏肯定也在。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姿段窈窕的身影从那株鲜艳的山茶花后面走了过来,向夜灵犀款款行了一礼,说道:“公主,世子殿下想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夜灵犀跟苏婉几人说了一声,让禾禾留下照看几人,她带着铃铛随红杏走了。红杏带着人过来时,慕容泽的视线正停留在面前那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上面,惊蛰在一旁守着。 “在北境,可见不到这么鲜艳的花。”当夜灵犀停住脚步时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慕容哥哥你照着多画几幅,等回去后不就能天天看见了。” 慕容泽戏谑道:“公主这是要赶我走了?”夜灵犀一本正经地说道,“慕容哥哥以后要是想拉红杏姐姐的手,就用扇子挡着,这样别人就不会误会你调戏宫女了。”慕容泽沉吟了一下,唇角轻勾道,“这倒是个好办法,用扇子挡着就不止能牵手了,还能干点别的。” “慕容哥哥请我来就是说这些吗,那我回去了。”夜灵犀扭头要走,慕容泽道,“听闻公主前几日不小心掉水里了。” “难道是你干的?”夜灵犀道。 红杏用娇美的声音解释道:“公主别误会,殿下也是听奴婢说的,奴婢也是从那些宫女太监那儿听来的。”又问候了一句,“公主没事了吧?” “没事了啊。”夜灵犀抬抬胳膊伸伸腿,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了,“慕容哥哥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倒是有一件事。”慕容泽视线微侧示意了一下,“惊蛰,你给公主说说吧。” 惊蛰拱手回了声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公主落水那天夜里,属下在琉璃园外面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那个人影在墙外徘徊了一会儿后就走了。” “那你没偷偷跟上去看看人去哪儿了?”夜灵犀望着惊蛰冷峻的下巴问道。 惊蛰简单利落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那是男是女你看清楚了吗?”夜灵犀问道。 惊蛰回道:“是名太监。” “有多高?” “和属下差不多高。” “长什么样子?” “没看清。” …… 当夜灵犀带着铃铛回来时,胡倩儿第一个迎过来悄悄打听道,“公主,那个慕容世子找你什么事?”夜灵犀回道,“也没什么事,他就是无聊了想找个人说几句话。”胡倩儿点点头,毕竟整天坐在轮椅里确实有点无聊。这时,洛锦绣过来道,“公主,咱们去别处看看吧,听说太液池那儿特别漂亮,咱们去那儿看看吧。” 听到一个池字,禾禾又皱起了忧愁的小眉头。夜灵犀说她最近不能靠近有水的地方,禾禾和铃铛都点头应和。夜灵犀说蝴蝶亭那儿也好看,于是一行人便往那边去了。 …… 送苏婉等人离开后,夜灵犀去了太医院找白壶,将从洛锦绣那儿套来的那个姻缘符拿给白壶检查,白壶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夜灵犀心想难道是她弄错了,问题不在这姻缘符上?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她再次带着禾禾和铃铛躲到了尚书房外那棵梧桐树后面。等苏时出来后,铃铛快步走过去将人请了过来,偏偏这次被赵策瞧见了,他也跟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盯着苏时,眼神里弥漫着一股幽怨的气息,以为“两人幽会”是苏时谋划的。 “苏哥哥,晏哥哥好些了吗?” 听夜灵犀问起宴斐,赵策也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他这两天怎么没来?” 苏时略微迟疑,又轻摇了一下头。 “你摇头什么意思,难道人快不行了?”赵策心直口快地问了一句,下一秒对上夜灵犀严肃的目光,他把头一扭,然后不说话了。 夜灵犀收起严肃的目光,问道:“苏哥哥,前天你和晏哥哥是不是遇到洛姐姐了,晏哥哥还一直盯着洛姐姐看?” 赵策立刻竖起了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内幕,脸上还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表情,貌似抓住了某人的小辫子。 苏时迟疑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说起别家姑娘,不说又容易造成误会,便将那日的事说了一遍。 当时两人从宫中放学后,路上遇到了洛锦绣,宴斐看到洛锦绣时,整个人像是怔了一下,视线直愣愣地盯着那张脸,过了几秒,苏时轻咳一声提醒他非礼勿视,宴斐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然后便走了。 “我看他肯定是看上那个洛锦绣了。”赵策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平日里装得多正经,其实就是个见色忘义的伪君子。” “世子慎言,小晏不是这样的人。”苏时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显然有些生气了。 赵策哼地一声扭过脑袋,不搭理苏时了。 “晏哥哥肯定不是见色忘义,更不是伪君子,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古怪。” 赵策叽咕了一句也没公开唱反调。 夜灵犀从袖中摸出一只姻缘符,“这里面之前装了晏哥哥的生辰八字,上次胡哥哥说的文二小姐的事,我猜那姻缘符里面装的应该是文二小姐的生辰八字,那桃花娘子肯定使了什么手段。苏哥哥,你跟三叔说说,三叔肯定能查出那桃花娘子是什么人。” 苏时点头答应。 “这里面的生辰八字该不会是你写的吧?”赵策有些酸溜溜地问道。 夜灵犀道:“我又不知道晏哥哥的生辰八字,苏哥哥的我也不知道,世子哥哥你的我也不知道。” 赵策心里这才平衡了些。 …… 出宫后,苏时往将军府去了。宴江昨天便回了将军府,惜娘也留在府上为宴斐诊治,自从前天见到洛锦绣后,夜里人像是被梦魇缠住了,第二天醒来精神疲乏,脑袋昏沉,还没走出院子,人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之后便是陷入昏迷,身上忽冷忽热。宴江收到消息后立刻赶来了将军府,和宴老将军据理力争得嘴皮子都说干了,然后让人将惜娘接了过来,惜娘给宴斐施针后,人才安稳了些。 第一百九十八章 姻缘符(十) 小厮领着苏时到宴斐的住处时,宴江正好也在院子里,他先过去行礼,正准备说桃花娘子的事时,房门被人打开了,惜娘走了出来,示意宴江和苏时可以进去看人了。 三人进屋后不久,宴老将军也过来了,见宴斐头上还扎着针,人也还没醒来,语气又有些急躁了,“怎么还没醒?” 惜娘道:“又不是睡着了,扎一针就醒了。” 宴老将军被怼了一句,两条浓黑的眉毛气得往外一撇,宴江连忙打圆场道:“您就放心吧,上次惜娘不就把斐儿的腿治好了吗,这次肯定能药到——针到病除。” “没那么简单。”惜娘道。 宴老将军又撇了一下胡子。 “斐儿确实病得蹊跷。”宴江摸了摸下巴,沉思几秒后,目光转到苏时身上,招呼他走到一边悄悄道,“小时,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时将桃花娘子和姻缘符的事条理清晰地说了一遍。 “这桃花娘子确实有些蹊跷,看来我得去会会了。”宴江又往惜娘那边偷看了一眼,对苏时轻嘘了一声示意他保密。 晚膳后,宴江就去文尚书府上拜访了一下,打听桃花娘子的事,文尚书听到这个名号顿时愁容满面,看来这几天也不好过。 “不瞒大人,我那大侄儿这两天也不太好,估计是被哪家姑娘惦记上了,这姑娘就去那桃花娘子那儿求了个姻缘符。” “小晏公子也……” 宴江点了点头,文大人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便将自己女儿的事说了,宴江听这文二小姐只在马球会上见了那刘宏一面便闹着非他不嫁,果然有些古怪。他向文尚书保证说会查清楚这个桃花娘子的来历,若其中真有古怪,他肯定不会姑息,再请文尚书对此事保密,不要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文尚书一一答应下来,希望宴江能早日将事情查清楚,刘家那边快拖不住了,但他实在不想让女儿嫁给刘宏那样品行不端的纨绔子弟。 “刘公子那边,在下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忙,在下前些日子好像听说刘公子在酒楼闹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来得找刘公子好好问一下。” “多谢将军。” 从文尚书府中离开后,宴江又去找了一趟皇城司指挥使袁罗,两人之间不知达成了怎样的合作条件,翌日刘宏便被请到了皇城司喝茶,等刘尚书下朝后得知儿子被袁罗带走了,又马不停蹄地赶去皇城司,和袁罗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弯弯绕绕的话,然后将刘宏带回来了。 也不知这刘公子在皇城司见到了什么骇人惊悚的画面,被接出来的时候语无伦次,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一回到家就卧床不起,袁罗又亲自上门探望了一下,结果好像让人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因刘宏这般吓得魂不附体的光景,刘夫人也没空去文府拜访了,又向刘尚书抱怨说袁罗欺人太甚,刘尚书也憋了一肚子气,但要去皇城司兴师问罪还是有诸多顾忌,又将不满发泄在刘夫人身上,说她没管教好儿子,纵得刘宏不学无术,整日在外面鬼混,这才让人抓到了把柄,刘夫人怪刘尚书就知道讨小老婆,对儿子一点也不上心,又是好一场闹,刘尚书气呼呼地离家去躲清静了。 …… 昨夜起风了,桃花林的桃花落了一地,落红铺在青草地上,有的地方是薄薄一层,有的地方堆得都看不到青草的颜色了。 那棵大桃花树下,几名公子小姐正讨论着桃花娘子今日会不会来,桃花娘子已经接连两日没有出现了,几人猜测是不是离开都城到别处去了。 眼看太阳都快落山了,人还是没有出现的迹象,那几名公子小姐都散了,乘着马车悻悻而去。 当夕阳的最后一点红晕没入地平线下,来桃花林赏花踏青的人都离开了,暮色笼罩着整座桃花林,弥漫着一种寂静的气息。 “看来是不会来了。”声音是从那棵大桃花树上传来的,修长的身姿掩映在层层叠叠的桃花间,他舒展了一下腰身,从桃花树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地,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当一人一马进城时,街道两边已经点起了灯光。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马车从右边缓缓驶来,伴随着空灵缥缈的铃铛声,马车前挂的那只金铃在灯光的照映下闪闪发光,窗帘被拨开一角,鲜艳的丹寇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愈发通透柔美。 “将军这么晚回来,也是去看桃花娘子了?”车帘后那双浅茶色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应下显得愈发神秘,一颦一笑也变得格外地蛊惑人心。 宴江笑道:“听说这桃花娘子特别灵验,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姑娘知道吗?” 车帘后的人道:“倒是听紫雪阁的客人说起过,听说文家二小姐和刘家大公子的亲事便是这位桃花娘子促成的。”车帘后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叹,“真是可惜了。” “这桃花娘子已经两日都没有去桃花林了,今天也没来,在下还想向这位娘子请教一两个问题。”宴江道。 “奴家这儿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能否帮上将军的忙。” “姑娘请讲。” “听闻前两日平阳王府请了这位桃花娘子去府中做客。” “看来在下得去平阳王府拜访一下了。多谢姑娘。” “将军客气了。” 宴江牵着马和马车同行了一段路后,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分开,前者往平阳王府去了,后者往紫雪阁去了。 马车在紫雪阁缓缓停下后,两名婢女扶着烟若下了马车。 刚进楼中,李妈妈便扭着腰肢喜气洋洋地迎过来说有个富商要为茗烟赎身,出价十万两黄金,李妈妈重点强调了一下是黄金。烟若问茗烟愿不愿意,李妈妈顿时拉下了脸,说茗烟那丫头不知好歹,死活都不肯,烟若说既然茗烟不愿意那就回绝了人家吧,李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强颜欢笑地扭着腰肢去找富商退定金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姻缘符(十一) 翌日,夜灵犀整理好书箱来了尚书房上学,今日她来得最早,特意等着数人。 先到的是她大哥哥。 夜清然过来问了一句,“都好了?”她点点头,做了一下伸展运动。 然后到的是她二哥哥。 夜凌绝也过来问候了一句,她再次点了点头,悄悄问道,“二哥哥,你那天去见桃花娘子了吗?”夜凌绝淡笑道:“我本来打算去的,又怕人误会我贪图美色,就让别人去了。” “二哥哥让谁去的?”夜灵犀好奇问道。 冬墨回道:“是胡公子去的。” 等苏时来时,她又问了问宴斐的情况,两人才说了几句话,赵策像阵旋涡风似地冲过来分开了两人,心想以后得来早点。 当胡玉涵打着哈欠走进书房时,眼睛还没睁开便听见了一声软软糯糯的胡哥哥,他低头一看,正好对上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旋即潇洒地撩了一下刘海,潇洒地打了个招呼,下一刻身形往旁边一闪,夜星野匆匆跑了进来。 “你们怎么还不回座位上去,夫子快来了。” 等徐夫子从门口走进来时,众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宴斐的座位仍然是空的。 中午吃饭时,夜灵犀问起桃花娘子的事,胡玉涵说他没有见到人,可能是去得太晚了。 “桃花娘子这几天也不到桃花林去了,我看多半是怕文家的人找她算账。”胡玉涵嘻嘻一笑,“不过那刘公子也够倒霉的,不知道干了什么缺德事被皇城司盯上了,被袁大人请去皇城司作客,回来后就病了,就算现在想娶文二小姐也是有心无力。” “那文二小姐呢,还是非这个刘公子不嫁吗?”夜灵犀问道。 胡玉涵压低声音悄悄道:“听说闹得更厉害了,都闹得要上吊抹脖子了。” “不会吧?”夜星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该不是中邪了?” 胡玉涵道:“说不定是中什么妖法了。”说到这儿他又想起来一件事,“听说这两天文夫人准备去请宝华寺的高僧来家里诵经驱邪,说不定能管用。” “我看将军府也得请和尚去念念经。”赵策正有点儿幸灾乐祸,感觉到一道严肃的视线看过来,他低头看菜,研究起面前这道八宝豆腐。 夜灵犀道,“世子哥哥,你多吃点,别说话了。” 于是,赵策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下午放学后,小安子在尚书房外面等着夜灵犀出来,见人出来后,他又等了等,等苏时和赵策都离开后,他继续等了等,等夜灵犀走过来时,他才过去行礼请安,又带来了一个关于萧贵妃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夜灵犀有些意外,没想到桃花娘子要进宫了,而且靠的还是平阳王妃的关系。 “你没弄错吧,贵妃娘娘一向都不信这些高人神人的,好端端地怎么要请个桃花娘子来宫里做客?”夜灵犀有些奇怪道。 “公主放心,奴才不会弄错的。奴才估摸着是平阳王妃想借这桃花娘子讨好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虽然不待见这些什么高人神仙,不过王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说到这儿,小安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奴才听说这桃花娘子有些手段,贵妃娘娘没准是想用这手段蛊惑皇上。” 夜灵犀沉思了几秒,问道:“那王妃和那桃花娘子什么时候进宫?” 小安子回道:“刚才奴才过来时就看见红翘姑娘带着人去迎接了,这会儿估计人已经到贵妃娘娘宫里了。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夜灵犀心想这桃花娘子见过自己,她要是去多半会被认出来,认出来就认出来吧,打定主意后,她让铃铛回去跟她母妃说一声说她晚点回去,然后带着禾禾往萧贵妃宫中去了。 …… 平阳王妃正向萧贵妃夸赞桃花娘子的姻缘符有多灵验,自从戴了这姻缘符后,她和平阳王夫妻和顺,举案齐眉,平阳王对她处处体贴,就像回到了刚成婚的时候。 这时,一名宫女进来禀报说余贵人和周贵人来了,萧贵妃示意了一下红翘,然后红翘便去将两人迎了进来。 两人也是听闻桃花娘子的名号后慕名而来,见到桃花娘子本人时都显得有点儿惊讶,大概是没料到这位娘子穿得这么鲜艳、皮肤这么白腻吧…… 过了会儿,那名宫女又进来禀报说三公主到了。当红翘带着夜灵犀进来时,桃花娘子那双标致妩媚的杏眼在那张雪团子一般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夜灵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也在桃花娘子那张白腻得都能反光的脸上停了一下,然后跑到萧贵妃身边躲了起来,探头探脑地打量着桃花娘子,像是见到生人有些害羞了。 “公主别怕,这位娘子是臣妾府上的贵客。”平阳王妃介绍道。 桃花娘子向夜灵犀款款行了一礼,红唇轻启,“妾身好像在哪儿见过公主,公主看着有几分眼熟,也不知是不是妾身记错了?” “我也觉得娘子有些眼熟。”夜灵犀想了几秒后,恍然大悟的道,“我想起来了,娘子就是要请二哥哥喝茶的姐姐,还夸二哥哥的眼睛特别好看。” 此话一出,平阳王妃顿时有些尴尬,小心地往萧贵妃那边看了一眼,见萧贵妃不快地蹙了一下眉,她更尴尬了。 “原来那位公子是二殿下,妾身当时便觉得那位公子面相不凡,原来是天潢贵胄,这就说得通了。”桃花娘子款款说道。 平阳王妃接茬道:“这如何说得通了。” 桃花娘子道:“那位公子头顶盘旋着龙气。”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寂静,余贵人和周贵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灭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话。 “皇子公主都是皇上的骨肉,皇上是真龙天子,这皇子公主身上自然带着龙气。”萧贵妃道。 余贵人和周贵人都连忙附和称是,平阳王妃也说很是,又用眼神提醒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桃花娘子注意分寸,别惹祸上身。桃花娘子欠了欠身,认错态度倒是好,平阳王妃也消了几分气。 第两百章 姻缘符(十二) “二哥哥头上会冒气吗,我怎么没有看见?”夜灵犀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余贵人和周贵人都被冒气两字逗得忍俊不禁,但当着萧贵妃的面也不好笑出来,平阳王妃也是抿住嘴角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道:“臣妾刚才经过御花园时见园子里的花开得特别好,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萧贵妃点头应承,又问余贵人和周贵人要不要去看看,两人都推脱说有事,一块告退离开了。 “贵妃娘娘,我饿了。”夜灵犀憋着樱桃小嘴道。 萧贵妃不快地撇了下嘴角,让红翘去拿糕点过来,夜灵犀说要吃牛乳糕,但萧贵妃平日里也不吃这小孩子家才喜欢吃的牛乳糕,宫里自然没有这糕点,夜灵犀瘪得小嘴都快哭了,萧贵妃让红翘叫人去御膳房问问,她先带着平阳王妃和桃花娘子去御花园看花去了,留下红翘照料夜灵犀。 瞧见人都离开后,夜灵犀像个好奇的小团子般一会儿蹦到这儿一会儿蹦到那儿,红翘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咚地一声,夜灵犀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捂着额头一副要哭的样子,禾禾着急地要让人去请韩太医过来看看,红翘连忙拦下了,心里暗自嘀咕说这三公主真不让人省心,面上还得嘘寒问暖,哄着夜灵犀把捂着额头的手拿开后,见额头都磕红了,立刻吩咐人去取药膏。 当夜灵犀如愿以偿地坐在萧贵妃的梳妆台前上药时,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梳妆台上的物件,想拉开首饰匣子的第一层瞧瞧时,被红翘连忙劝阻了。 “公主,娘娘不喜欢别人乱动东西,” “我看贵妃娘娘每天都戴那么好看的首饰,里面肯定装了更好看的首饰,姐姐就让我看一下吧,我就看一下,不会乱动的。” 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注视下,红翘犹豫了几秒后,又强调了一遍萧贵妃不喜欢别人乱动东西,夜灵犀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更加水汪汪了。 红翘小心拉开首饰匣子的第一层,红绸上面整齐地摆放坐着十支精美繁复的钗和步摇,镶嵌的宝石珍珠玛瑙翡翠交相辉映,璀璨夺目。让夜灵犀看了两秒后,红翘便将第一层的抽屉轻轻合上了,再小心地拉开第二层,这里面放的是各种玉簪,有鲜艳的红玉玫瑰簪子,也有妖娆的翠玉芍药簪子,让夜灵犀看了两秒后,红翘合上第二层抽屉再拉开第三层,里面是一对对精致的耳坠,准备拉开第四层时,宫女提着食盒回来了。 红翘将牛乳糕端出来时,禾禾负责打掩护,夜灵犀迅速在首饰匣子两侧摸索了一下,手指触碰到某个花纹时稍停了一下,旋即迅速收了回来。当红翘将糕点捧到夜灵犀面前时,她正对着铜镜看自己的额头有没有起包,然后拿起一块热乎乎的牛乳糕吃了起来,又问红翘最下面那层装的是什么首饰,红翘回答是手镯,见夜灵犀盯着最后一层,红翘拉开给她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副红玉手镯和一副翡翠手镯。 “贵妃娘娘的首饰真好看,我要是有这么多好看的首饰,肯定天天戴着出去给人看。”夜灵犀一面吃着糕点一面羡慕地说道。 红翘乍一听觉得不过是小姑娘的爱美之心,再一品总感觉这话听着…不怎么中听。 吃了块牛乳糕后,夜灵犀又拿起一块牛乳糕说要去看花,旋即便跑了,禾禾在后面叮嘱她慢点,别摔着了,红翘也跟着跑了出去,心说这三公主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想一出是一出,比二公主会折腾人多了…… “贵妃娘娘在那儿,咱们快过去吧~” 夜灵犀像只欢快的小蜻蜓一般朝前面的人跑过去时,忽然听见一声惊呼,只见桃花娘子那身鲜艳的红裙往前踉跄了一下,像是要晕倒。 下一刻又是一声惊呼,只见平阳王妃惊恐地瞪大眼睛,手颤抖地指着桃花娘子,“你……你的脸……?”萧贵妃也惊讶地蹙了蹙眉,立刻往后退开一段距离。 “妾身的脸怎么了?”桃花娘子抬手轻抚自己的脸,妩媚的神态让那片突然出现在脸边的黑色疤痕显得更加狰狞诡异,犹如一道道暴起的青筋横亘在白腻的脸上,看得人不寒而栗。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红翘悄悄藏在花丛后面,透过花丛间隙看到了那张又黑又白的脸,心里猜测这桃花娘子定是修炼了什么邪术,现在就遭报应了。 “让娘娘和王妃受惊了。”桃花娘子掩了一下面,放下手时那片黑色疤痕便消失不见了,“妾身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陪娘娘和王妃继续赏花了。” 萧贵妃便让人将这位桃花娘子送走了,平阳王妃惊魂未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也匆匆告辞了。萧贵妃驻足看着平阳王妃匆匆离开的背影时,红翘从花丛那边走了过来,萧贵妃有些不快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看着那丫头吗?”红翘便将夜灵犀的活动轨迹都禀报了一遍,“公主看见那位桃花娘子变了脸,吓得跑了。” 听到夜灵犀要看首饰匣子,萧贵妃的神情忽而变得有些凝重,也没太关注对方后面吓得跑到哪儿去了。 回来后,萧贵妃让服侍的人都出去了,打开首饰盒子一侧的暗格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然后便关上了暗格。 被“吓跑”后的夜灵犀费了一番周折找到吴统领,说桃花娘子会变脸,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吴统领听得有点云里雾里,夜灵犀又将事情的经过有条有理地讲了一遍,吴统领让两名侍卫护送夜灵犀回去,又让一名侍卫出宫给宴江递个消息。 侍卫在将军府找到宴江时,宴斐已经苏醒过来了。 而宴斐苏醒的那一刻正是桃花娘子变脸的时候。 知道桃花娘子变脸这件事后,宴江出发前往平阳王府。 到了王府门外,只见大门紧闭,此时天色还不算黑,但这平阳王府却早早关门了,看起来有点不同寻常。 第两百零一章 姻缘符(十三) 连敲了好几声门后,宴江又等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里面方才传来老管家年迈的声音,问了一声是谁,宴江自报身份后,老管家让他稍等,自己去通传一声。又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老管家才回来将大门打开让宴江进去了。 “桃花娘子在吗?”宴江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管家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宴江道:“这在下听说位娘子同王妃一块进宫了,难道没一块回来?” 老管家又摇了摇头,回了一句:“大人见谅,老奴也不清楚。” “在下想先去这位娘子的住处看看,不知道方不方便。”宴江道。 老管家也没推辞,领着宴江往桃花娘子的住处去了。跨过一道月洞门,一株鲜艳盛开的海棠花树映入眼帘,散着淡淡的香味,旁边是一张石桌,对放着两个石凳。 宴江扫了一圈院子里的景致,径直往前面的屋子而去,快走到门口时,平阳王妃带着两名婢女匆匆来了。 宴江正准备行礼,这位王妃便让他免礼,神态焦急地询问道:“将军是为桃花娘子而来?”宴江点了点头,“这位娘子的来历有些蹊跷,在下手头上在查的一件案子也与这位娘子有关,王妃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如实相告。” 平阳王妃犹豫了一会儿后,让管家和两名婢女先退下了,先打听了一下这桃花娘子犯的什么事,宴江说涉及机密,不便相告,平阳王妃以为这桃花娘子是什么朝廷钦犯,一五一十地将姻缘符的事说了。 “在下多问一句,王妃是不是把自己和王爷的生辰八字都说了?”宴江道。 平阳王妃面色不安地点了点头,“应该不会有事吧?” “王妃先别担心,在下先进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宴江推开门时又问了一句,“那位桃花娘子怎么没和王妃一块回来?”平阳王妃迟疑道,“她……她说自己身体不适,先出宫了。”宴江思忖了一下,提步走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面没有点灯,光线暗淡,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妖娆的香味,等婢女点上灯后,明黄色的光线立刻将屋子照亮了。 宴江一面往里走一面扫视着两边的摆设,绕过屏风到了里间后,他一眼便瞧见了那个摆放在床头位置的红木盒子,形状扁平,上面挂着一只小巧的金锁。宴江直接将锁头扯了下来,此举把平阳王妃吓了一跳,等她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那盒子里面有四对木偶小人,每对都用黑线缠在一块,其中一对的黑线断开了,露出两个木偶身上用朱砂写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艳丽的颜色宛若暗红的鲜血一般,让人看着不禁头皮发麻。 看到两个木偶上面的名字,宴江神情骤冷。 那上面分别写着宴斐和洛锦绣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宴斐苏醒后这黑线便断了。 另外三对,宴江已经猜到了其中两对是刘宏和文二小姐、平阳王和王妃,剩下的那对木偶已经开裂了,上面缠绕的黑线像是掉色了,中间几段变得有些灰白,像是放置了很长时间。 “这…这是…巫术?”平阳王妃惶恐不安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怎么办,王爷不会有事吧?” “王妃请放心,司天监的星官通晓阴阳五行之术,定有办法破解。”宴江道。 平阳王妃这才放心了些。 “这盒子在下先带走了,在下已经在附近布置好了人手,只要那个桃花娘子出现便立刻抓人。” “有劳将军了,此事…先别让王爷知道。” “在下这就告辞了,就不去打扰王爷了。” 平阳王妃让老管家将宴江送出了府,等老管家回来后又叮嘱了几句。另一边平阳王在书房里怡然自得地作画,对宴江上门拜访的事并不知晓。 晚膳过后,夜灵犀看着黑下来的天,感觉有点儿压抑,不知是不是那桃花娘子的变脸在潜意识里留下了点心理阴影,于是她抱着小枕头去找她母妃一块睡,要听她母妃和她父皇的故事,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兰妃被缠得没办法,便给她讲了一段琴箫合奏的往事。 今晚是下弦月,一轮黄豆芽似的月牙挂在漆黑的夜空中,皇宫里的灯火熄了大半,只有御书房那块还亮着灯火。 更深露重,万籁俱静 一道魅影悄无声息地从未央宫的宫墙外飘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往后面的寝殿而去。 一只妖娆白腻的手轻轻推开门,那道魅影走了进去,绕过屏风,步伐款款地走向床边,停在床边两步远的位置后,再次抬起那只妖娆白腻的手,一根黑色丝线从手中飞出,穿过帷帐瞄准床上的人,丝线绕上去时旋即又飞了出来,只见拉出来一个枕头。 早已藏身在寝殿之中的两名龙影卫从屏风后面杀了过来,旋即殿中响起打斗声。 下一刻大门刷地打开,那根黑色丝线从门后飞了出来,犹如龙蛇游走,迅速绕住另外两名龙影卫手中锋利的刀光,那丝线不知是什么做的,很是坚韧,在夜色中泛起红光,透着诡异不祥的气息。 在四名龙影卫被那丝线牵制住时,那道魅影迅速掠过院子飞向墙外,被另一道身影横空拦截,两人在空中交手一个来回,那个修长的身姿落回屋顶上,那个妖娆的魅影轻落在墙头。 四名龙影卫迅速墙里墙外地将人围住。 “这么晚了,姑娘还没出宫吗?”宴江用轻松随意的语气问道。 桃花娘子那张白腻的脸在稀薄的月色下仍能看清几分,妖娆妩媚的声音比白日听起来更加魅惑人心,“大人怎么知道妾身没出宫,妾身还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呢。” “姑娘难道没听过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姑娘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睡觉,也就不会落到在下手上了。”话音刚落,宴江俯冲而来,桃花娘子故技重施,那根黑中泛红的丝线再次迅速绕住宴江手中那把锋利的匕首,她勾起红唇,对这丝线的坚韧程度相当有自信。 第两百零二章 姻缘符(十四) 然而下一刻她神色陡变,只见黑线被那把匕首一割为二,犹如一线生机被利落斩断,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身鲜艳的红裙飘摇坠落在宫墙外面。 她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捂在脸上的那双白腻的手迅速变得干瘪皲裂,犹如一朵妖娆的花迅速凋零枯萎了,手背上赫然爬满那些黑色疤痕。 一头青丝也骤然变灰变白,一眨眼的功夫便失去了所有的光泽,那双标志妩媚的杏眼也变得浑浊不堪,两边深陷的眼窝也爬满了那种黑色疤痕。 不过几秒的功夫,那个鲜艳妩媚的桃花娘子便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妪。 那双浑浊的眼睛极其怨毒地盯着面前那个修长的身姿。 看着那双要把自己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的怨毒眼睛,宴江礼貌地问道:“老婆婆,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那一声老婆婆让那双浑浊的眼睛变得更加怨毒了,下一刻她干瘪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嘶哑笑声,像是人临死前最后的癫狂,脸上爬满的黑色疤痕骤然扭曲,浑浊的瞳孔骤然缩紧,像是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那只干枯的手挣扎着抓向空中,似乎想要抓住虚空中的某个幻影...... “涯!!!” 那干枯沙哑的声音撕扯着大喊了一个名字,下一刻那只干枯的手颓然落地,缩紧的瞳孔也变得涣散黯淡,再也透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听到那个名字时,宴江已经知晓了面前这个“老妪”是谁。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司镜台四大捕头,两死两伤,当年活下来的便是这黑白无常,之后两人创立了一个七杀门,接连暗杀了两名前朝归顺的官员后,被宴江率领龙影卫直捣黄龙,黑无常丢了命,白无常跳了崖。 略微回想了一下往事,宴江用刀尖挑起那根断了的黑线,原先泛起的那种诡异红光已经消失不见,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他又用刀尖挑开覆盖在那只干枯手腕上的鲜艳红袖,见黑线一端缠在那只干枯的手腕上,像是嵌进了那皮包骨头的肉里。 两名龙影卫将尸体带走后,宴江让另外两名龙影卫去别的宫里让守在那儿的龙影卫撤退。 两个时辰之前,宴江秘密入宫,将那个红木盒子呈给了夜岚辰,怀疑那桃花娘子并未出宫,于是便用了这么一个守株待兔的策略。 以防万一,夜岚辰事先让龙影卫去各宫知会了一声。当时兰妃给夜灵犀讲完那段往事时,便有一名龙影卫过来,之后母女俩便挪去了偏殿。 …… 等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偏殿里面才亮起灯光。 一双小手轻轻打开一条门缝,用机敏的大眼睛往外面看了看。 “灵犀,快回来。” “母妃,没事了,人肯定被抓住了。” 夜灵犀慢慢打开门,冲那个走过来的修长身影挥手打招呼,宴江过来行礼道,“让娘娘和公主受惊了,人已经被抓住了,属下已经让人去回禀皇上了,皇上等会儿就过来了。” 听到最后两句话,母女俩都感觉很安心。 “三叔,那个桃花娘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未央宫?”夜灵犀悄悄问道。 宴江也悄悄回道:“肯定是看中公主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想绑去给哪家小子当媳妇。” 夜灵犀:“……,晏哥哥什么时候来上学?” 宴江回道:“那小子底子好,过两天就能去上学了。”又感叹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小子要是知道公主这么挂念他,肯定连药都不用吃,人就好了。” “那三叔现在就把我带出宫吧,见到我这个大活人肯定好得更快。”夜灵犀一本正经地建议道。 宴江悄悄瞄了瞄四周,像是真打算把人偷走,“正好皇上还没来,公主快去跟娘娘说一声,等会儿我就直接拿麻袋把公主往里一装,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去。” “那我去跟母妃说,三叔快去找麻袋吧。” “公主可别说漏嘴把我给卖了。” …… 夜岚辰过来时,宴江还没找来麻袋,夜灵犀也还没跟兰妃说。见她父皇径直走向她母妃嘘寒问暖,夜灵犀自觉等在旁边,满眼欣慰地看着两人,德公公十分有眼力劲地过来嘘寒问暖,然后她父皇和她母妃的注意力都到了她身上。 “灵犀没被吓着吧?”夜岚辰弯腰抱起小闺女问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灵犀要保护母妃,灵犀不怕。” “公主的胆子可大了,刚才还自己打开门出来看了看。”宴江道。 夜岚辰宠溺地轻敲了一下夜灵犀的脑袋,“以后胆子可不能这么大了。”夜灵犀乖巧地点了点头。 让母女俩先回寝殿后,夜岚辰留下宴江在院子里单独问话。 宴江说起桃花娘子的身份时,夜岚辰神色微诧,没料到对方竟然没死,宴江也没料到人还能活下来。 “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掉下了悬崖,微臣还以为那白无常必死无疑,没想到人竟然活了下来,还学了这么一门邪术,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教的?”宴江托腮想了想,自言自语的道,“看来得出趟远门了。” “最近宫里不太平,你留下,让其他人去吧。”夜岚辰道。 宴江拱手领命,又道:“微臣明日想去拜访一下习目先生,也不知道这位圣隐有没有空,要不皇上您提前派人去说一声,看在皇上您的面子上,相信微臣也不会被人拒之门外。” 夜岚辰道:“明日习目先生会去尚书房讲学,你也一块去听听吧。” …… 翌日,宴江带着一对被黑线绑在一块的木偶先去了司天监一趟,司天监的三名星官围着那对木偶研究了一刻多钟后,告诉了宴江一些讯息。 用黑线绑在一块的木偶叫做怨偶,是用来诅咒夫妇的巫蛊之术,施术者用丹砂在木偶身上写下诅咒之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被黑线绑在一起的两人便会日久生怨,成为一对怨偶。 宴江问如何解开,是不是把这些黑线割断就行了。星官说不可,若是强行割断恐怕会适得其反。 第两百零三章 姻缘符(十五) 三名星官叽叽咕咕地商量了好一会儿,一个说要去请教监正大人,一个说监正大人在闭关不能打扰,一个说再去查查典籍。 两人争得面红脖子粗,一个埋头查书。 宴江坐了会儿,也没喝口茶,将这对木偶留给三名星官,自己往尚书房去了。 等他到书房外面时,里面已经在讲学了。 众人都围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听习目讲解顺势之道,宴江进来时,正好瞧见徐夫子撇着胡子站在廊下,他便过去问候了一句,又夸赞了那位圣隐两句,徐夫子哼了一声,言辞犀利地评价了四个字:“沽名钓誉。” 见徐夫子心情不佳,宴江也就不留在这儿碰钉子了,走到另一棵梧桐树边,姿态悠闲地倚在树干上,听了会儿后便阖上了眼睛,像是在打盹。 天上白云悠悠,地上树影婆娑,暖融融的温度像是软绵绵的被子围绕在身上,催得人有点昏昏欲睡,一两个脑袋歪着垂了下去,这其中就包括夜灵犀乌黑的丸子头,毕竟昨晚闹了那么一出,睡眠实在不足。 过了两秒后,她又抬起头,努力睁大犯困的眼睛,迷蒙的目光仿佛两颗茫然的小星星,她又抬手使劲搓了搓脸蛋想把瞌睡虫赶走,见效几秒后,那乌黑的丸子头又慢慢垂了下去,过了两秒后又抬起来……像鸡啄米似的。 赵策看得十分有趣,一脸乐不可支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碰到了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大好事。 再一次抬起头后,夜灵犀抬手放在上下眼皮上,手动撑开犯困的大眼睛,赵策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成为了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他立刻收敛笑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先生方才讲的,世子可是有不同的见解?”萧云问道。 赵策只顾着看夜灵犀和瞌睡虫作斗争,都不知道方才讲了些什么,何谈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又不想丢了面子便反问道:“你又有什么见解?” 萧云道:“齐国有名乐师,精通音律,尤擅弹琴,一日这位乐师外出弹琴时,碰见一头低头吃草的牛,于是这位乐师便弹了一首十分动听的曲子给这头牛听。” 听到这儿,已经有几人在窃笑了。 赵策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说怎么扯到牛身上去了,这关牛什么事,难道刚才在讲牛? “我也会唱歌给水里的鱼听。”夜灵犀不甘示弱地说道,“我唱歌可好听了,水里的鱼一听见我唱歌就都游了过来,肯定比齐国那个乐师弹的曲子好听。” “真的假的?我不信。”赵策话音刚落便被那双大眼睛秒杀过来,旋即便不吭声了。 夜凌绝开口为这个小插曲画上句号:“先生请继续讲吧。” …… 上午的讲学结束后,赵策立刻凑到夜灵犀身边悄悄问道:“你唱歌真能让鱼都游过来?”她抬手指天道,“世子哥哥,你快看那是什么!?”赵策抬头看天,除了缓缓飘动的白云和蔚蓝的天空之外,也没发现什么稀奇东西,他又抬手遮在额前眺望了几秒,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等他转头一看,旁边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悄悄尾随在前面两人身后,手里还拿着两片碧绿的梧桐叶打掩护,叶子一抖一抖的,像是两片宽大的触须。 等到了幽竹馆附近后,主仆三人藏在外面那片竹林里。 看着两人走进去后,夜灵犀拿着那两片梧桐叶悄悄朝门口走了过去,正准备探出脑袋往里面瞧一瞧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肩上,她立刻原地蹲下,将两片梧桐叶挡在脸上打掩护,再从两片树叶缝隙往外瞄了瞄,原来是她二哥哥。 “二哥哥,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啊?”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夜凌绝淡笑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向先生请教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时,扫雪走出来道:“先生请殿下和公主进去。”进了院子后,夜灵犀看见宴江和习目两人坐在廊下,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件东西,是白色的。等走近后,她才看清那白色的是一块绢布,里面包着一件东西,看起来有些重量。 清风和扫雪又端来两张蒲团让两人入座,再捧来两杯茶放在两人面前,做好这些后,两人便退下了。 “这里面是什么,可以打开吗?”夜灵犀好奇看着那个用白布包起来的东西。 宴江道:“这里面的东西特别吓人,公主真的要看吗?” 夜灵犀道:“要是特别吓人,我把眼睛闭上就行了。” “那我就打开了。”宴江慢动作地揭开那包好的白布,无端制造出一种紧张惊悚的氛围,夜灵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面不改色地看着白布被完全揭开,露出里面那对被黑线缠绕的木偶小人。 “这两个木偶怎么用黑线缠在一起,真奇怪。”夜灵犀凑过去要仔细看看时,宴江将这对不祥的木偶拉远了些,“公主别靠太近了,这可不是好东西。”他又虚心请教道,“先生见过这样的东西吗?” 习目回道:“在下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对怨偶。” “怨偶?”夜灵犀再看那对木偶小人身上缠的黑线,愈发不祥。 习目点点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线指的便是月老手中的红线,红线为吉,两头牵住的便是佳偶,黑线为凶,绑在一块的便是怨偶。” “先生果然是慧眼。”宴江夸赞了一句,又请教道,“不知这怨偶该如何解?” 习目思忖片刻,道:“若是一方心志坚韧,或可凭自身力量解开怨偶,此后便不会受此类术式的影响。不过,这对怨偶已经不能用这个方法解开了。” “这是为何?”宴江请教道。 “大人请看这对木偶的眼睛。”习目抬手示意了一下,宴江之前便留意到了这两个木偶的眼睛是一条线,看起来像是闭上了眼睛,以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第两百零四章 姻缘符(十六) “眼为心窗,心明则眼明,这对木偶的眼睛已经都合上了,已然成了一对傀儡。”习目道,“只有施术者本人才能解开。” 听到最后一句,宴江顿时有点头疼了,这施术者都到阴曹地府了,他总不能去下面跟阎王爷抢人吧…… “这人应该是指望不上了,不知先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习目缓缓摇了一下头,道:在下对这类巫蛊之术也不甚了解,大人不妨去问问司天监的星官。” “还有一事。”宴江从怀中摸出另一块白布,里面包着那段被割断的黑线,在明亮的光线中呈现出十分细致的结构,是用多根头发绞成,发丝已经失去了光泽,如同那个干枯的人一般断掉了生机,“在下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人的头发吧。” 听到是人的头发,夜灵犀感觉有点儿起鸡皮疙瘩,然后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听将军的意思,这绳子是有什么怪异之处吧。”夜凌绝道。 宴江点头道:“这么细的绳子用刀都割不断,要是头发的话,应该一割就断了,而且龙影卫的佩刀都是精钢锻造的,别说割这么细的绳子了,就是铁丝也能割断。” “这应该是傀儡丝。”习目道。 “不是头发?”宴江道。 “是头发。”习目道。 宴江:“……” “傀儡丝是用怨念极重之人的头发做成,具体怎样做,在下也不清楚。”说到这儿,习目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这傀儡丝有个极为险恶的用处,便是能制活人傀儡。” 听到最后四个字,夜灵犀脸色一变,过了几秒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昨晚若是有个差池,她母妃…… “公主肚子饿不饿,要不先回去吃饭?”宴江见小姑娘有些受惊了便想让人先回去吃个饭压压惊。 夜灵犀摇了摇头说自己不饿,晚点儿再吃饭,又主动请教这活人傀儡是什么,宴江心里真有点佩服小姑娘的胆量,若是旁的小姑娘,这会儿早就吓跑了。 习目回答说活人傀儡便是施术者的一个替身,施术者受到的伤害都会转移到替身上面。 这不就是个冤大头吗,夜灵犀心说。 “先生见多识广,有在别的地方见过这傀儡丝吗?”宴江请教道。 习目道:“在下能否先请教大人一个问题。” “先生请讲。” “这傀儡丝是如何割断的?” 宴江自袖中划出一把匕首道:“用它割断的。”目光顺着锋利的冷光从刀刃划过,“这是玄铁打造的,能断金石。” 习目点了点头。 宴江收起匕首后,习目将有关傀儡丝的一个传闻讲了出来。 传闻百年前东周有个妖妃为争宠以幼童为祭品献祭邪神,得到了傀儡丝这样的邪恶之物,此后宫中嫔妃接连离奇自尽,连皇后也差点未能幸免于难,后来这名妖妃被大祭司召天火焚之。 听完这个诡异惊悚的传闻,宴江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忽然一笑,道:“说了这么半天的,肚子都饿了。” 正好这时御膳房的宫人来幽竹馆送午膳。 见净是清淡的素菜,连点油星都看不到,宴江便告辞离开了,想着先去卢记整只烧鸡解解馋~ 然后夜凌绝也带着夜灵犀告辞了。 从幽竹馆出来后,夜凌绝问了一句,“昨晚没被吓着吧?”夜灵犀回道,“我昨晚都躲在屋子里,什么都没看见,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然后就没动静了。”又问道,“那个桃花娘子到底是什么人,二哥哥知道吗?”夜凌绝道,“听说是七杀门的漏网之鱼,好像是那个,”说到这儿他停了停,夜灵犀仰头问道,“那个什么?” “没什么。”夜凌绝淡笑了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吧。” …… 下午,宴江又去了一趟司天监,三名星官还围着那对木偶研究解决办法,旁边的桌子上堆着厚厚一大摞典籍。 宴江提议请监正大人出关,一人赞同一人反对,两人争得面红脖子粗,还有一人埋头研究典籍,宴江便先告辞了。 之后宴江又去御书房汇报调查进展,在御书房外遇到了吴统领,宴江问了问拉夜灵犀下水的“水鬼”查得怎么样了,吴统领摇了一下头,线索在琉璃园那边断了,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后,吴统领便先行离开了,宴江站在御书房外等了一会儿后,德公公出来将他领了进去。 路上德公公小声提醒了一句说皇上心情不太好,等宴江走过来时便听见了一声“混账!”等夜岚辰喝了口茶消消气后,宴江才劝了一句,“皇上息怒。” “都先下去吧。” 德公公带着服侍的人都退下后,夜岚辰将一本册子丢到桌案边,“你看看吧。”宴江打开册子快速浏览了一遍,神色微诧,“这么多?” “胆子真是够大的,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看来脑袋是不想要了。”夜岚辰冷笑道。 宴江合上册子重新放回桌上后,夜岚辰问道:“扬州那边都查清楚了吗?”宴江回道:“微臣让龙影卫顺着吴统领给的那本账簿上记录的货物追查,已经掌握了两条运输渠道,不过那本账簿上有一笔账目有些奇怪,只有进和出的记录,没有货物名字和数量,微臣怀疑还有一条隐秘的运输途径,龙影卫还在调查当中,已经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宴江所说的那本账簿便是之前莫回头护送方夫人母子上京后在寒山寺给宴斐的其中一件东西。 “明年的科举,正好换人。”夜岚辰看着面前那本册子,目光寒厉,宛若刀剑。 御书房里的温度仿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默默等待了几秒后,宴江小心地问道:“皇上,那个,微臣还有事禀报,事关兰妃娘娘和三公主。” “说吧。”夜岚辰收敛了一下眸光中的寒厉。 宴江便将从幽竹馆听来的傀儡丝一事讲了一遍。听到东周的那个传闻时,夜岚辰神色微动,像是想起了远在东周的大女儿。 第两百零五章 牡丹宴(一) 宴江询问要不要派探子去东周那边调查一下,夜岚辰思忖了一下,点头应允了,似乎有话要交代,宴江便先说了出来。 “皇上放心,大公主那边微臣会让人留意的。依微臣看,皇上不如直接让使臣送些特产去给公主,一来能解公主的思乡之情,二来皇上和皇后娘娘想问公主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也能写在信上一并带过去。” “......,派谁去?” “微臣看邱大人在都城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这桩差事给他,免得被人说吃饱了没事干。” “朕再想想。” “那皇上您慢慢想,微臣先告退了,那小子昨天刚醒,也不知道今天恢复得怎么样,微臣这一天都在外奔波,” “退下吧。” “微臣告退。” …… 又过了一日,宴斐来了尚书房。夜灵犀围着他前后左右地打量,就差数数脑袋上的头发有没有少一根。 赵策气哼哼地拿眼神给宴斐扎了无数遍小人,故意冷嘲热讽地说道:“听说你这几天病得连床都下不来了,身子骨这么差,我看还是别来上学了,好好在家养着吧。” “人又不是神仙,哪有不生病的,难道世子哥哥从来就没有生过病?”夜灵犀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赵策气得酸溜溜地叽咕了几句,然后就没下文了。 徐夫子来书房后,先给宴斐出了几个问题,以此考察他这几日的功课有没有落下,赵策幸灾乐祸地准备看宴斐出丑,结果对方对答如流,他又在心里酸溜溜地叽咕了几句,又瞧见夜灵犀对着那边笑,又拿眼神给宴斐扎了几遍小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胡玉涵说起牡丹宴的事。 再过几日便到了都城一年一度的牡丹宴,届时南来北往的旅客皆会汇聚都城观赏这牡丹盛宴,无论是高门显贵还是普通人家,都会在自家门口摆上一两盆或者数十盆牡丹,家底殷实的还会搭建起富丽堂皇的牡丹塔,其中以五色牡丹塔最为尊贵华丽,这五色以姚黄、魏紫、赵粉、豆绿、白雪这五种名贵品种为最佳。除了这五种名贵品种,那些稀有的、谁也没听过、谁也没见过的品种也是达官显贵之家竞相追逐的对象,以备在牡丹宴中一鸣惊人。 听到牡丹宴三字,夜灵犀垂了垂眼睫,心情有些复杂,上一世她满心期待地跟着她母妃出宫去看牡丹宴,结果这次出宫之行却成了她母妃凄凉结局的导火索…… 这次,她绝对不会让历史重演! “灵犀,灵犀?”夜星野伸手在小皇妹面前晃了晃,见那双大眼睛严肃盯着面前那盘红烧肉,还以为是今天这道菜烧得不好吃,于是他伸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又夹了一块品了品,觉得今天这菜烧得不咸也不淡,味道刚刚好,于是劝小皇妹再尝尝。 看着那鲜艳油亮的红色,夜灵犀感觉有点下不去筷子,脑海里接连闪过桃花娘子那身鲜艳的红裙和一摊鲜红的血,顿时便没了食欲,勉强扒了几口饭后,便搁下筷子说吃饱了,要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灵犀这是怎么了,平时都能吃一碗米饭,今天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就不吃了?”看着小皇妹心事重重地离开的背影,夜星野实在猜不透一个七岁小姑娘会有怎样的心事? 宴斐道:“可能想减减肉吧。” “灵犀看着也不胖啊。”夜星野真心实意地说道。 “姑娘家的心思哪那么容易猜透。再说小姑娘想要苗条点也不是什么坏事,纤纤杨柳腰,走起路来弱柳扶风,想想就觉得好看。”胡玉涵啧啧地感叹两声,似乎十分着迷于姑娘家的细腰,又道,“不是我说公主的坏话,公主那腰—” “我这腰怎么了?”夜灵犀双手叉在自己的小蛮腰上面,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方才她出去转了几步后,觉得自己一个人离席也不太好,便又回来了,结果正好听见了后面那话。 胡玉涵没想到人又杀了个回马枪,连忙改口道:“我夸公主呢,公主这腰身特别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胡哥哥咋不说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夜灵犀话音未落,夜星野便喷饭了,赵策也呛了一口,其余几人听见后面那“好生养”也是各有各的古怪面色,夜灵犀又淡定地补充了一句,“媒婆给人相亲时都是这么说的。”说完便淡定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再淡定地给她三哥哥递去一块帕子擦了擦嘴。 “公主果然是,”胡玉涵顿了顿,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斟酌了一两秒后,他从善如流地说出后面四个字,“女中豪杰。” 听见这四个字,赵策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夜灵犀一记眼神秒杀过去,他立刻埋头戳饭,夜星野见到那记杀气腾腾的眼神,立刻将笑声憋回了肚子里。 …… 下午放学后,夜灵犀瞧见一个修长的身影靠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上,定睛一看,便看见人走了过来。 “我没骗公主吧,这小子这不来上学了。”宴江笑容亲切地拍了拍宴斐的肩膀,“怎么样,今天过得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宴斐:“……” 宴江又笑容亲切地拍了拍苏时的肩膀,“小时,你以后得多看着点这小子,别让他再在大街上乱盯着人家姑娘看。” “谁盯着姑娘看了。”宴斐面色微红地否认,视线不自觉地往夜灵犀那边撇去,见对方也在看着他,微红的面色又红了一点。 “小时都看见了。”宴江用更加亲切友好的笑容问了一句,“是不是?” 苏时略微露出一丝尴尬,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你看,小时都说是了,小时这孩子从不撒谎,三叔我没冤枉你吧。”宴江道。 苏时:“……” “我什么时候在大街上盯着姑娘看了?”宴斐将目光对准苏时,一双寒星似的眸子仿佛在说:要是解释不清楚咱们就好好切磋一下。 见宴斐貌似对之前的事毫无印象,苏时轻叹一口气略显无奈。 第两百零六章 牡丹宴(二) “晏哥哥之前不是在大街上见过洛姐姐吗?”夜灵犀直接说出地点和人名。 宴斐回想了一下,面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面色微红地解释道:“那我也没盯着她看。”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拧了一下眉头,像是想不起后面的事了,眉头又拧深了几分,像是回想得有些头疼了。 “行了,别想了。”宴江一脸认真地解释道,“你当时应该是中邪了。”他忽而一笑,方才那认真的神态顿时变得不太正经起来,“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不会中邪了。” 宴斐:“……” 夜灵犀想起前两天在幽竹馆听习目先生讲过若是凭自身力量解开怨偶以后就不会受此类术式的影响了,于是也跟着点头道:“晏哥哥必有后福。” 宴斐:“……” 苏时微微笑了一下,道:“借公主吉言,小晏日后便是有福之人。” “那咱们以后就能跟着晏哥哥多沾沾福气了。”夜灵犀弯笑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那我先来沾沾福气。”宴江伸手去摸脑袋被宴斐躲开了,夜灵犀伸手来摸衣袖,宴斐侧过视线看着别处,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 宴江啧啧两声,还没说出一个字,夜灵犀便问道:“三叔是来找夫子的吗?” “我来接这俩小子放学,最近不太平,我怕这俩小子路上被人抓去当压寨女婿了。” 夜灵犀看着左边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和右边那张温文尔雅的脸,点了点头,貌似对“路上被人抓去当压寨女婿”这种可能性十分赞同。 这般点头赞同的举动逗得宴江一笑,他又问道:“要是当压寨女婿,公主看是这小子好还是这小子好?” 听到这么一个问题,两人都有点不自在,宴斐绷紧了一丝神色,像是有点儿紧张,苏时微微颔首,像是有点儿尴尬。 过了两秒,夜灵犀一本正经地给出答案,“都不好。” “为何都不好?”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倒让宴江有点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了。 “因为晏哥哥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苏哥哥以后是要当大学士的,不能给土匪当压寨女婿,这叫大材小用。”夜灵犀认真解释道。 宴江哈哈笑了笑,“确实是大材小用。”他抬头看天有感而发地叹了一句,“英雄出少年,再过十年就是你们这一代的战场了。” 三人也抬头看天,神情皆有所思。 猫在不远处的赵策也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说这天上有什么稀奇东西,怎么一个个都在看? …… 出宫后,宴江拉着宴斐和苏时去聚福楼喝酒吃饭。三人坐在一楼靠窗边的一张桌子边,等待伙计上酒菜的空当,隔壁一桌的议论声也传进了三人耳中。 “听说刘尚书家的公子和文尚书的千金要成亲了,真的假的?” “那刘夫人都去文府提亲了,怎么不是真的,听说那文二小姐哭着闹着要嫁给刘公子,结果把那刘公子给吓病了,这些天都没出来了。” “什么吓病的,我听说是那刘公子惹上麻烦进了皇城司,皇城司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活阎王的地盘,进去一趟能不被吓病吗,这一个病一个闹,我看这刘公子和文二小姐是八字不合,这门亲事成不了。” 听到这儿,伙计端着酒菜过来了。 宴江给自己倒了杯酒,让宴斐和苏时吃菜。 喝了两杯酒后,宴江忽然打量起两人,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看见他三叔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宴斐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刻,预感便成真了。 “我看那文二小姐是没见到你们这样的少年才俊,要是见过你们这样的少年才俊,肯定就不会闹着要嫁给刘宏了,要不你们—” “不去。”宴斐干脆拒绝。 “臭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不去。” “小时,你看你这样的少年才俊,” 宴江话还没说完,苏时便说要回去温习功课,温文尔雅地起身告辞了。 “要不你—” “不去。” “我是你叔,你要听我的。” “我吃饱了。” …… 过了两日,宴江又去了一趟司天监。 三名星官从典籍中找到了一种解开此类术式的方法,即在端午阳气最盛的午时三刻,设六丁阵,以桃木焚之。 还要再等一个月,宴江有点头疼。 不过总比束手无策的好。 他这般在心里开解自己。 又过了几天便到了牡丹宴。 牡丹宴连办三日,第一日最为热闹,也最为隆重。 皇上皇后和皇子、文武百官皆会出席宴会,后宫嫔妃也能随皇上皇后一同出宫赏这牡丹盛宴。 和往年一样,萧贵妃、容妃、兰妃和柳妃随行出宫赏花,今年夜玉瑶和夜灵犀这两位公主也来了。 中央广场上摆放着一座高达一丈的五色牡丹塔,整体造型极为尊贵华丽,尤其是放置在塔顶的那盆姚黄,乃是极品,花色饱满艳丽,盛开的直径长达一尺多,宛若一轮光彩照人的满月明珠镶嵌在百花之上,乃是当之无愧的花王。 以这五色牡丹塔为中心又摆放着上百盆名贵牡丹,姚皇魏紫,豆绿白雪,仿佛都城内所有的雍容华贵都汇聚于此了。 在广场上方的席位入座后,夜灵犀的注意力便都放在她母妃身上,只在下车时看了两眼那座五色牡丹塔,也没仔细辨认那五层都是什么品种的牡丹。 接下来不断有车马抵达中央广场,马车里的大臣携家眷下来后皆先去夜岚辰和皇后那边行礼请安,之后再去皇子那边,等所有的礼数都尽到后,再去游玩赏花。 见广场外面便是热闹的街道,各式各样的小摊应有尽有,花花绿绿的商品琳琅满目,夜星野时不时伸长脖子往那边眺望,看着别人四处游玩,眼睛里的羡慕之情都快溢出眼眶了。 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萧贵妃善解人意地提出让皇子和公主也去游玩赏花,夜岚辰点头应允了,于是夜星野第一个跑到了花花绿绿的街上,很快便融入人群当中不见了踪影。 第两百零七章 牡丹宴(三) 萧贵妃叮嘱夜凌绝照看好夜玉瑶和夜灵犀,又叮嘱两人别到处乱跑,当心走散了。夜灵犀贴着兰妃像只黏人小团子,这次她绝对不会和她母妃分开。 “父皇不去吗?”见夜灵犀又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卖乖的矫情模样,萧贵妃不快地撇了下视线,旋即又笑脸道,“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皇上怎么能随意走动,万一被人冲撞了呢。” “父皇不去,那灵犀也不去,灵犀就在这儿看花。”说话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水汪汪了。 夜岚辰哄道:“你们先去吧,父皇等会儿再去。” “三妹妹,一起去吧。”夜玉瑶清细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紧张,像是第一次鼓足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皇后也言语宽和地劝说。 夜灵犀感觉压力有点大...... 见一行人走下台阶,赵策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溜了过去,见到夜灵犀时便只顾跟她说话,自动忽略掉其他人。赵策指着那座五色牡丹塔,一脸骄傲地说塔顶那盆姚黄就是他家花匠培育出来的,他家还有盆墨魁,跟这盆姚黄差不多大,也是他家花匠培育出来的。 赵策自顾自地说得高兴,也没注意到听的人有点心不在焉。经过那座五色牡丹塔时,夜灵犀停下来仰头看了看,余光一直注意着她母妃的方向。赵策神采飞扬地介绍起塔顶那盆似满月明珠一般璀璨照人的姚黄,刚说了两句便皱起了眉,像是看见了十分碍眼的东西。 宴斐和苏时走了过来。 两人过来时,夜玉瑶微微垂了垂眼睫,似乎有点儿害羞。 赵策朝天翻了一下眼皮,就差把“不服”“嫌弃”“赶快走”这些字眼刻在脑门上了。 “苏哥哥,你上次和大哥哥还有一盘棋没有下完呢。”夜灵犀道,“正好大哥哥今天有空,你们快去下棋吧。”说着她便推着两人走了,又让宴斐也去,他虽然不知道小姑娘又在打什么样的小算盘,还是用了个激将法捎带着把赵策也弄走了。 “二妹,看来灵犀是舍不得这儿的花,咱们先走吧。”夜凌绝温和的语气里略带着一丝戏谑。 夜灵犀心里嘟囔了一句,还是配合地点头。 “三妹妹,你真的不去吗?”夜玉瑶声音清细地问道。 夜灵犀点点头道:“这儿的花好看,比画上的还好看,我还要数数这儿到底有多少盆花。”旋即便伸手一二三四地数了起来。 夜凌绝淡笑了一下,“二妹,走吧,等会儿灵犀要是数错了,还要怪咱们在这儿打扰到她了。”夜玉瑶抿嘴微微笑了一下,又轻轻嗯了一声,跟在夜凌绝身后离开了。 “十一,十二,”数到这儿时,夜灵犀转头瞄了一眼,见人都走了,便一路往前数,当数到台阶下面时,她顺势开始数台阶,然后一路数回了她母妃身边。 见黏人精又溜回来了,萧贵妃不快地翻了翻眼皮,又笑脸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又回来了,凌儿他们呢?” “大哥哥和苏哥哥去下棋了,二哥哥和二姐姐去看花了。”夜灵犀一脸天真无邪地回道。 萧贵妃按压住心里的烦躁,继续笑脸问道:“那你怎么没跟凌儿他们一块去看花?” 夜灵犀依旧一脸天真无邪地回道:“这儿的花好看,我刚才数了数,有好多好多花。”说到这儿,她又拉着她父皇的袖子撒娇道,“父皇,可不可以让母妃帮灵犀一起去数花,灵犀一个人数着数着就忘了有多少了。” 面对小闺女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夜岚辰也只有答应的份儿~ …… 当夜灵犀拉着兰妃欢欢喜喜地走下台阶时,心里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计划。 “母妃,灵犀刚才数到这儿了。” “那你数到多少了?” “嗯……,灵犀好像忘了,这次有母妃帮灵犀记着,灵犀肯定不会忘了~” 母女俩在下面数了一会儿花后,红翘带着一名端着茶盘的宫女走了过来。 “贵妃娘娘说这下面晒,怕娘娘和公主口渴,特意吩咐奴才送些梨汤过来,娘娘和公主先喝两口润润嗓子。” 兰妃道谢,红翘端起一盏梨汤正要送到兰妃手上,夜灵犀哎呀一声,像是被脚边一只不存在的小虫子吓了一大跳,一不小心撞到了红翘,后者又一不小心,手抖将梨汤泼在了兰妃的衣裙上,连忙跪下请罪。兰妃也不愿苛责,让红翘起来后,准备去马车里换套衣裙。夜灵犀“受了惊吓”,半步都离不开兰妃,自然也跟着一块去了。 回去后,红翘将事情悄悄给萧贵妃汇报了一遍,萧贵妃让红翘再去看看。红翘刚下台阶,便和珠儿迎面碰上了。珠儿匆匆跟红翘见了一下礼,便匆匆上了台阶,也没空解释半个字,红翘又跟着回去了。 “皇上,皇后娘娘,公主有些不太舒服,娘娘想带着公主先回宫让太医看看。”珠儿神色焦急地禀报道。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萧贵妃关心的语气里像是藏着另一层意思:刚才不是挺能蹦跶吗? 珠儿有点难为情地回道:“公主…像是过敏了。” “这也难怪,这外面到处都是花儿粉儿,小孩子家皮肤娇嫩,沾上点儿花粉就不舒服。”萧贵妃解释了一番,像是怕跟自己送过去的梨汤扯上什么关系。 经过桃花娘子一事,以防万一,夜岚辰让吴统领亲自护送母女俩回宫。 马车里,夜灵犀娇嫩的小手已经变得红一块白一块,她忍不住想搓手,兰妃温柔地哄劝,又用帕子轻轻按摩止痒。 然后,胳膊也开始痒了,接着,脖子也有些痒了,夜灵犀扭股糖似地扭来扭去,让兰妃又想笑又心疼。 吴统领提前让护卫回宫将太医院值守的太医接去未央宫待命,刚好赶上。 来的正好是韩太医,其余太医都出宫去赏牡丹了,他这位太医令主动留下值班,当护卫来请人时,他正和白壶探讨一副古方,于是便将白壶一块带了过来。 第两百零八章 牡丹宴(四) 当夜灵犀把两只红一块白一块、还有点发胖的小手伸出来时,韩太医便有了判断,以防误诊,又诊了脉象,确定为过敏。 “公主之前有过这样的症状吗?” 禾禾和铃铛互看一眼,都摇了摇头。 “奴才听贵妃娘娘说,公主这是对花粉过敏了。”珠儿道。 韩太医颔首,然后去写药方了,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禾禾和铃铛一一记下,兰妃又让珠儿送韩太医和白壶离开。离开前,白壶又看了一眼夜灵犀那双有点发胖的手,似乎有点儿疑惑,从未央宫出来后,他说道,“公主应该不是花粉过敏。”韩太医道,“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过敏时会出现的症状也不尽相同。” 对于这个解释,白壶还是存疑。 这边,禾禾想起来上次夜灵犀见喜时敷的止痒药膏还剩一些,便去拿了出来,这药膏是之前宴斐送来的。禾禾先挑了一粒绿豆大小的药膏抹在夜灵犀一只微胖的小手上,清淡幽香,冰冰凉凉,过了几秒,夜灵犀便觉得好些了,心想下次定要问问这药膏是怎么做的,她也做些以备不时之需。 敷上药膏后没过多久,夜灵犀便打着哈欠想睡觉了,过了会儿,便闭上眼睛睡着了。兰妃坐在床边继续照看了一会儿后,细心地放下床帐掖好,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兰妃离开后又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床帐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一双微胖小手轻轻拨开帐子,禾禾和铃铛都吃了一惊,夜灵犀抬手嘘了一声,悄悄叮嘱了两人几句。 正是晌午时分,明媚的阳光照得御花园里的花儿树儿都有些懒洋洋的,这个时候在外面走动的宫人也少,今日大多跟着出宫去了,这御花园里更是没了人影。 一个身影在花丛树影里灵活移动,犹如一只动若脱兔的小团子。 等到了萧贵妃的寝宫附近,夜灵犀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瞄准寝殿方位,嗖地蹿到墙边,再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旋即后退两步,一个箭步冲过去飞蹬助力,扒上墙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反复锤炼过很多次。 她先探出脑袋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正是四下无人的好时机,旋即麻利地翻过墙头,迅速溜向前面的寝殿。 轻轻关上门后,她径直溜向梳妆台,找准上次摸到机关的那个花纹按了下去,果然是个暗格。 里面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玻璃小瓶,一寸大小,里面装着一种半透明的液体。 仔细观察了一下瓶子摆放的位置后,她用帕子小心地拿出瓶子,拧开螺盖,往帕子上倒出一滴瓶子里面的液体,然后将瓶子小心地放回原位,调整了一下细微的位置后,合上暗格,悄悄出去了。 翻墙出来后,夜灵犀沿着一条小路走着走着就碰到了人,她停了一下脚步,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慕容哥哥没出去看花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慕容泽往她右后方看了一眼,那边正是萧贵妃的寝宫,而且这个位置离那座寝宫也不远,那双幽沉的瞳孔再一转,落到了夜灵犀微胖的小手上,唇角轻勾的道:“公主这手是怎么了,莫不是爬墙烫了手?” “什么爬墙,慕容哥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夜灵犀一秒装傻,自然的演技毫不做作,“慕容哥哥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又抬头挡了挡,“这外面的太阳太大了,慕容哥哥也快点回去吧,别晒黑了。”说话时,两人头顶的树荫配合地随着微风摆动了几下,多筛下几个斑驳的光点。 “那我送公主回去吧,公主要是一不小心又掉水里了,我可担待不起。”慕容泽道。 夜灵犀本来是偷溜出来的,哪能再让人大张旗鼓地送回去,而且对方貌似就是看准了这点,她抬头挡在额前看了看头顶的树荫,“这太阳也不大,我再走走吧。”话罢便提步往旁边的小路走去。走了几步后,她逐渐加快脚步,等穿过花丛出来时,又碰到了同一对主仆。 “看来我和公主真是有缘。” “我走错路了。” 夜灵犀准备掉头时,一个身影便闪到了她身后,她回头仰望了一下惊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一刻横抱双臂往旁边退开两步,“我身上没带钱。” “我又不是土匪强盗,要公主的钱干嘛。”慕容泽单手支头,脸上挂着一副“猫逗老鼠”似的玩味表情。 夜灵犀点头道:“慕容哥哥是正人君子,肯定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姑娘,那我先走了。”见对方也没阻拦的意思,她提步往前走,经过那张轮椅时,手腕忽然被一只骨节细长的手抓住了,手指的皮肤冰凉,乍一碰就跟冰似的。她低头看了看那只细长冰白的手,说道,“慕容哥哥,你这手真冷,得多晒晒太阳才行。”见对方忽然笑出了声,她心说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人的性格果然有点怪。 “公主路上小心点。”慕容泽收回手道。 转过一个拐角后,夜灵犀悄悄躲在树后看了看,见人没有跟来,这才放心,然后便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李贵不在。 院子里也没人。 夜灵犀躲在门外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看见白壶从另一扇门后走了进来,然后走到架子前翻晒上面的药材。 “咳。”夜灵犀轻咳一声吸引对方的目光,又招了招手,在原地站了两秒后,白壶才走了过去。等人走过来后,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打开,指着中间一个湿润的圆点道,“你闻闻看有没有毒,我就闻到一点奇怪的香味,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公主是怎么过敏的?”白壶以一种执着刻板的语气问道。 夜灵犀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是木薯粉,我在手上涂了一点,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上一世她也是无意间发现自己对木薯粉过敏,今日出宫前她便想好了提前回来的计划。 白壶清宁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困惑,像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奇怪的解释。 第两百零九章 牡丹宴(五) 夜灵犀也没拿假话搪塞,虽然说得问心无愧,但内心多少有点儿忐忑,怕两人友谊的小船就此翻船,虽然她也不知道在对方看来两人到底算不算朋友。 见白壶接过帕子,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帕子上面还带着那点奇怪的香味。 这点香味让白壶有点儿疑惑,似乎与他所知道的药材都匹配不上,他凝视着帕子上那个小圆点几秒后,转身走了,也没解释一下,貌似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 夜灵犀看了看四周后迅速跟了上去,顺道问了一下太医院的选拔考试什么时候开始,白壶回答说在下月月初,她默默记下了这个日期,又好奇地问考几天,都考些什么,白壶有条不紊地说出一系列医书名字,她这才知道原来要想当好大夫也挺不容易,有些生僻字眼她听都没听过,而且一听就是那类沉甸甸的书籍,就像她从藏书阁找来的那本医典一样,足有十本书厚,她当时在藏书阁找到这本书时随手翻开几页看了看,犹如看天书一般。 听完十几本医书名字,夜灵犀跟着白壶进了屋,她看了看里面的摆设,一张朴素的床和一张旧黄的小方桌,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整洁干净,感觉不到一丝灰尘的气息,屋子里面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药材香味。 她本来以为对方成了韩太医的徒弟后会换个更加宽敞的住处,难道是因为还没转正成为太医所以不能换住处?不过在这儿能时时看到院子里的药材,对大夫来说和药材打交道才是最大的乐趣吧……收回思绪时,她发现白壶已经将手帕剪出了一个小圆洞,她拿起帕子看了看,剪得还挺整齐。 白壶往小碗中倒入一点清水,刚好浸没剪下来的小圆点,然后点上风炉,小火慢烤。 随着一丝丝白色水汽冒出,附着在布料上的细微气味也被带了出来。等到碗中水分烤干后,他又闻了闻碗底残留的气味,然后在纸上依次写下一串药材名称。 夜灵犀伸长脖子看了看那些药材,见上面有桃花、蜂蜜和鱼骨胶,心想这难道是萧贵妃藏起来的美容秘方? 再看白壶写下人参和灵芝,她觉得是美容秘方的可能性更大了,等白壶写下鳖血时,她觉得这美容秘方有点腥。白壶停了一下笔,又写下麝香两字,她顿时神色警觉,紧盯着那两个字。 “麝香也可入药,有活血止痛之效。”白壶解释了一句,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这里面的麝香气味很淡,应是药用。”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眸子里的警觉之色并未放松下来。 又写了两味药材后,白壶再次停了一下笔,然后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又在旁边列出几种可能的药材名字,思索片刻后,又一个接一个地划掉,眉头微锁,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夜灵犀看了看那两味药材,并不认得,也不知有毒无毒,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试探地问了一句,“这,有毒吗?”又等了几秒后,白壶方才回道:“用这上面列出的药材配药并无毒性。”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这最后一味药材有毒无毒,我还不能确定。”看着纸上那个圆圈沉思几秒后,他又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一下脚步,解释了一句,“我去库房看看。” 夜灵犀也想看看这太医院的库房里到底有多少药材,便说一块去,白壶一板一眼地说外人不能随意进入库房,要先和韩太医报备,夜灵犀说她就站在门口看看,不进去。 库房大门上挂着的大铜锁看起来十分坚固,锁眼是特制的回字形结构,开锁时需遵循一定的顺序才能用钥匙顺利打开。 夜灵犀看着白壶先将钥匙往左边划一下再往下面划一下再往右边划一下再往上面划一下,经过这四道步骤,钥匙才能插入锁眼之中,之后轻轻一转,只听咔嚓一声,大铜锁便打开了。 大门刚打开,夜灵犀便被面前那几十个大木箱吸引了目光,心想这里面装的若是金银财宝……想想就忍不住两眼冒了一下光。 两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和罐子,里面装的也是药材。 白壶进去查找药材时又看了夜灵犀一眼,似乎不太放心,她保证不会进去,之后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便跟白壶道别了。转身刚走了两步,她便瞧见韩太医从右边侧门走了过来,她立刻溜走了,等韩太医朝那边看过去时,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大门后面。 当韩太医进来时,白壶正蹲在第一排架子前面查看摆放在最下面一层的药材,感觉身后有人走了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旋即起身向韩太医拱手行礼。韩太医问他在找什么药材,白壶略显迟疑,似乎没想好怎么回答,韩太医也没有追问,转换话题说起牡丹宴,再次问白壶要不要出宫去看看,他可以给白壶放一天假,白壶还是婉拒了韩太医的好意,也许是因为看牡丹不如研究药材有趣吧…… 说了几句话后,韩太医往最里面的那扇小门走去,这门后是另一个小库房,里面储存的都是十分珍贵的药材,只有太医令有这小库房的钥匙,之前这钥匙在钱太医手里,钱太医回家歇着后这钥匙便到了韩太医手里。 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韩太医从里面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装着药材的小木盒,这木盒用的也是上好的紫檀木,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一看就很值钱。 韩太医走过来时,白壶已经移到了第二排架子前面。韩太医看了一眼手上的紫檀木盒,招呼白壶过来,打开盖子让他辨认了一下里面的药材,毕竟这些药材平日里也不会轻易用到,对于白壶这样有待转正的实习大夫来说也是十分珍贵的经验。 盒子里面盛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胶质,中心十分透亮。 第两百一十章 牡丹宴(六) “这是龙玉髓,只有在深海生长十年以上的大鱼才有。” 韩太医说着反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脊柱骨位置,貌似把自己脑袋当成了鱼头,“大概就在这个位置。”给白壶比划了一下位置后,韩太医将盖子合上了,说起前两日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这龙玉髓能治头风的记载,不过那上面对这个功效也只是记了一笔,并未写如何配药,他便自己琢磨了一副方子,打算先以小剂量入药,若有见效,之后再调整药量。 韩太医拿着这盒龙玉髓离开后,白壶继续留在库房里查找药材。 另一边,夜灵犀偷偷溜回了未央宫。 禾禾和铃铛见人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重新躺在床上后,夜灵犀依旧想着那纸上的麝香两字,那玻璃小瓶里装的那种半透明液体几乎是满的,应该还没用过,不过是一直没用过还是换了瓶新的? 忽然想到一件事,她一骨碌坐起身,刷地拉开帐子,将禾禾和铃铛都吓了一跳。她神情严肃地吩咐铃铛去把珠儿找来,别惊动她母妃,铃铛也不敢耽搁,立刻离开了。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铃铛便将人悄悄带来了。 见到夜灵犀那一脸严肃的表情,珠儿还以为是琥珀又弄出什么幺蛾子让自家公主逮住了。然而下一刻夜灵犀开口问出的一个问题让珠儿吓了一大跳,虽然知道自家公主聪慧,但没想到自家公主的知识面这么广阔…… “母妃有小产过吗?” 珠儿怔愣了好几秒后,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娘娘头胎便是公主,哪里小产过。”说完珠儿垂了垂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个钱太医说母妃生我时落下了病根,以后难有子嗣,是不是当时出了什么意外?”夜灵犀清清楚楚地记得钱太医说的那些话,就跟钉子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珠儿又怔愣了一下,那钱太医跟着萧贵妃来请平安脉都是去年的事了,想到那些话,她也是满心愤懑,又安抚道:“公主别听那个钱太医瞎说,娘娘生公主时哪儿有什么意外,那个钱太医就是自己医术不行这才丢了官,比不上韩太医医术高明,上次韩太医来给娘娘请平安脉,”说到这儿,珠儿一脸喜气,压低声音悄悄道,“娘娘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肯定能为皇上再诞下子嗣,到时候公主就有弟弟妹妹陪着一起玩了。” 听到这句话,夜灵犀也难掩激动,像是困扰在心头的一道阴霾终于照进了阳光,拉着珠儿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珠儿十分肯定地点头,两人都激动得眼圈有些红,一个转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一个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平复了几秒激动的情绪后,夜灵犀叮嘱珠儿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珠儿点头表示明白,若是旁人知道了,又不知道要起怎样的心思来害人,毕竟有李姑姑这个前车之鉴。 …… 傍晚,夜灵犀在院子里轻快地荡着秋千,嘴里也哼着轻快的调子,微风吹起额前的刘海也扬起轻快的弧度。 禾禾和铃铛也跟着高兴。 “灵犀,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夜星野带着小路子兴致勃勃喜气洋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主仆俩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灵犀,你看这是我给你带的好吃的,这是宋记的酱肉包,可好吃了,还有这糖蒸酥酪,是二”一个二字还没发出来,夜星野立刻改口道,“是我从聚福楼买的,再去晚点就没了,还有这红油抄手,也快卖完了,还有这个,叫什么哥哥饼?” 小路子提醒道:“殿下,这是疙瘩饼。” “管它哥哥饼还是疙瘩饼,好吃就行了。这是杏芳斋的点心,还有这个,叫什么来着?” “殿下,这是糖粑,这要趁热才好吃,公主,您先尝尝,还热乎着呢~” 夜灵犀揪了一块软糯糯的糖粑,又拿给禾禾和铃铛尝,甜甜的红糖香气立刻捕获了主仆三人的芳心。 “公主,那个红油抄手看着挺好吃的样子。” “公主都还没尝呢,你就馋上了,真是只馋猫。” “韩太医不是嘱咐过公主最近不能吃辛辣的东西吗,我这也是为公主着想。” 夜灵犀拿了个热乎乎的酱肉包,让禾禾和铃铛把这些大包小包的吃的拿回屋去吃,不过那糖蒸酥酪得给她留两个,铃铛开心地满口答应,高高兴兴地拎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回屋,禾禾连忙跟了过去,怕那糖蒸酥酪最后一个都不剩了~ 送完了吃的,夜星野绘声绘色地说起在街上的所见所闻,夜灵犀一边听着一边吃着热乎乎的包子,听到一个名字时都忘了吃包子。 “宴斐那小子今天在大街上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 “哪家的小姑娘啊?” 夜星野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就是东平伯府的二小姐。小姑娘给他送荷包,他没要,一扭头就走了,也没跟人家姑娘说句话。” “那后来呢,洛姐姐就哭了?”说完夜灵犀咬了口包子,颇有点吃瓜的意味。 夜星野点了点头,“可不是吗,那小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姑娘,把人小姑娘都气哭了。” “那晏哥哥去哪儿了?”夜灵犀又咬了口包子。 夜星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小子去哪儿了,后来也没看见他。” “大哥哥和苏哥哥呢,他们不是在一块吗?”夜灵犀道。 夜星野回想了几秒,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我没看见大皇兄他们,估计在别的地方逛吧。” 难道真去下棋了?夜灵犀心说,“那三哥哥有看见二哥哥和二姐姐吗?” 夜星野回想了一下,道:“二哥好像在船上,我就看见个背影,感觉挺像二哥的,瑶儿应该也在吧。”说到这儿,他又问道,“灵犀,你好些了吗,那个,花粉过敏要不要紧?” 夜灵犀回答说已经没事了,再说了会儿话后,夜星野便带着小路子回去了。 …… 第两百一十一章 牡丹宴(七) 牡丹宴的第二天,一件奇闻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资。 春风楼的檀香姑娘离奇失踪了,只有一辆空荡荡的马车停在东市外面的巷子里,车夫也不见了踪影,有的说是牡丹花神显灵将人带走了,有的说是遇到江洋大盗被掳走了,还有的说是这檀香姑娘和车夫私奔了…… 皇城司指挥使袁罗接手了这宗离奇的失踪案,将春风楼封了,楼里的伙计也全部带回皇城司审问。 夜灵犀听说这件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依旧是从她三哥哥口中得知的。除了带回这个离奇失踪案的消息,夜星野又带来了一份糖蒸酥酪和一堆大包小包的好吃的。 “依我看,说不定就是那个车夫干的,肯定是他把人藏起来了。” “那他为什么不把马车也藏起来呢,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夜灵犀一面吃着软乎乎的大包子一面抛出上面那个疑点,夜星野没话回答,想了几秒后灵机一动,道,“肯定是因为马车太大了,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他就把马车丢那儿了。”夜灵犀点点头表示说得有道理,夜星野顿时自信心高涨,继续热情洋溢地往后推理,“这车夫肯定对这檀香姑娘日久生情,想在牡丹宴这天表明心迹,结果被檀香姑娘拒绝了,于是他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人绑走藏起来了,我猜人肯定藏在他家里。” “要是藏在家里,那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夜灵犀慢慢咬了口包子,脑海里浮现出那位薄面纤腰的女子,虽只有一面之缘,给她留下的印象倒还不错,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待人接物细致周到,又不乏商人的精明谨慎,一看便是位能干的姑娘,若真是落到了宵小之徒手里,应该也会想办法周旋脱身吧…… 牡丹宴的第三天,一名樵夫慌慌张张地跑来顺天府报官。 这樵夫报案说在山上砍柴时发现了一个死人,像是死了好多天,尸体都烂了,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 一名捕头带着四名衙役跟着这樵夫出城去了山上,半个时辰后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悄悄运到了义庄,仵作验尸时,在手臂上发现了虎头刺青。 得知虎头刺青的事,皇城司和龙影卫的两位负责人都到了。 虽然尸体面容扭曲得都快不成人样了,像是死前处于一种极度癫狂的状态,袁罗还是一眼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斗鸡场的虎爷。 原本以为葬身火海的虎爷竟然死在了城外山上,事情确实有点诡异。 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气味和之前在死在斗鸡场地下密室里的打手所散发出来的那股腥臭味一样。 仵作忽然面色一变,脸色惨白的道:“还…还…活着?” 听见这哆哆嗦嗦的三个字,袁罗面色微诧,宴江半开玩笑道,“难不成诈尸了?” 只见胸膛处微微鼓动,像是里面的心脏还在跳动。 宴江眸光微眯,盯着那微微鼓动的东西仔细看了几秒后,托腮道:“这人肯定是没气了,人是在山上发现的,多半是什么虫子爬进去了。” 听到这个解释,仵作这才定了定神,准备开膛时,又被宴江拦住了。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虫,万一出来后被咬上一口就糟了。” 听到这句话,仵作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依将军的意思,该怎么办?”袁罗问道。 宴江思忖了两秒后,从怀中摸出一副金丝手套带上,伸手接过仵作手中的小刀,让旁边的人都站远些后,他两指按下一个位置,利落下刀,那鼓动的小东西刚露出一个芝麻大小的头,便被两指夹住扯了出来,整个过程精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袁罗走过来时,见那芝麻大小的头正咬在宴江的食指上,不过有金丝阻隔也造成不了实质伤害。这小东西身体细长,约摸一寸,乍一看像条瘦不拉几的黑蚯蚓,像麻花似地扭动了会儿后渐渐瘫软下来,然后这瘦不拉几的黑蚯蚓便彻底不动了。 “这是什么毒虫?”袁罗将目光投向跟过来的仵作,但仵作也不认得这是什么虫子。 宴江道:“这应该是蛊。” “将军认得?”袁罗试探道。 宴江谦虚道:“我也不过是略有耳闻,瞎猜罢了。韩太医见多识广,兴许认得。”又道,“袁大人,这儿就交给你了,我进宫一趟。”宴江提步要走时,袁罗上前拦了一下,又退到一边道,“将军若是有消息,在下愿闻其详。” “好说,好说,咱们回头再说。” “……” …… 等宴江到太医院时,韩太医碰巧去了未央宫给夜灵犀请脉。宴江便在太医院四处转了一下,然后便转到了晒药材的院子里。 白壶坐在台阶下看书,神情专注,也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过来,而习武之人脚步本就较轻。 过了会儿,头顶传来说话声,白壶略微抬头,然后收书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宴江抬手让他免礼,面带笑容地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白壶报了自己的名字。 听见一个白字,宴江神色微动,想到了那位锦衣侯白桀,收回思绪后又问白壶在看什么书,白壶报上医书的名字。 这时,一名年轻太医找了过来,说韩太医回来了,宴江面带笑容地和白壶告辞了。路上,宴江向这名年轻太医打听了一下白壶的事,这名年轻太医殷勤地回答说白壶是韩太医的徒弟。 宴江称赞了一句名师出高徒,这名年轻太医附和说是,又提了一下白壶之前只是个晒药材的小杂役,言语之间颇有点酸溜溜的意味,像是嫉妒对方攀上了高枝。 见到韩太医后,宴江说有点私事想要请教,韩太医便让侍从退下了,然后宴江从怀中掏出一包白布,打开后里面是那条瘦不拉几的黑蚯蚓。 “这东西藏在人这儿。”说着宴江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位置,“人都死了,这东西还活着,在下看这东西像是蛊。” 第两百一十二章 牡丹宴(八) 韩太医仔细地观察了几秒后,再用银针扎下去试验毒性,银针立刻变黑,沉思几秒后道:“将军说的不错,这确实是蛊,按照将军所说,这蛊应寄生于心室,心乃五脏之首,此蛊寄生于此,甚是凶险。” 宴江赞同地点头道:“这蛊能让人发狂,形同野兽。”顿了一下,问道,“若是中了这蛊,能活多久?” 韩太医道:“在下早年曾随军到过岫州一带,在那边听当地的一位老大夫讲过,蛊和一般毒虫不同,在人体内一般处于沉眠状态,只有被唤醒后才会发挥作用,若是不被唤醒,倒也无碍,至于如何唤醒,只有养蛊之人知道。” 告辞前,宴江随口问了一句,“听说大人方才是给三公主看病去了?”韩太医颔首,也未透露多的话。 …… 离开太医院后,宴江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路上转过一个拐角,看见前面那个小小的背影,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再咳嗽一声,似乎故意要吓人一跳,然而并没有得到预想当中的惊吓效果,倒是把禾禾和铃铛两人吓了一跳。 那小小的背影淡定地转过身,脸上还戴着一个面纱。 噗地一声,宴江露出一个迷之微笑,“公主这是怎么了,该不会又被小蜜蜂蛰了吧?” 好汉不提当年勇,夜灵犀淡定地不作回应。还是禾禾解释了一番,这面纱是为了防花粉。 “三叔是去找父皇吗?” “公主也是去找皇上?” 两人默契地一块上路了。 路上夜灵犀提起檀香姑娘的事,问人找到了没有,宴江摇了摇头。夜灵犀又问宴江找她父皇什么事,宴江反问她有什么事,她举起手里提的食盒道,“这是母妃给父皇做的好吃的,我给父皇送过去。”宴江促狭道,“公主没偷吃吧?”她皱起严肃的小眉毛,“谁偷吃谁就是小狗。”见小姑娘动怒了,宴江又赔礼道歉。 “三叔还没说找父皇什么事呢?”夜灵犀又举了举手里的食盒示意坦诚相待,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显得格外坦诚。 小姑娘真难缠,宴江心说,“好吧,我要是告诉公主,公主可别往外说。” 夜灵犀认真地点点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宴江又是一声迷之噗笑,下一秒便换上一副十分正经的表情弯腰悄悄说道:“出人命了。” 夜灵犀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等着听下文。 这都没吓着,小姑娘果然是胆儿肥,宴江心说,“上次斗鸡场的事,公主还记得吧?”她点了点头,宴江继续说道,“那虎爷当时没死,今儿有人到顺天府报官,说在山上发现了一个死人。”说到这儿,他停了停,夜灵犀接了一句,“那个死人是虎爷?” “公主,你说你一个小姑娘,这张口就是死人,这要是传出去了,以后还有谁敢娶,唉~”宴江一副语重心长的无奈模样。 “童言无忌。”夜灵犀淡定地回了四个字。 宴江心服口服。 到了御书房门外,小安子进去通传了一声,随后德公公出来将两人领了进去,又告诉两人二殿下也在。 进去后,夜灵犀见她父皇将一本折子递给了她二哥哥看,显然很器重她二哥哥,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她走过来时又听见她父皇点头说了一句,“就这么办。”应该是对她二哥哥出的主意表示赞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之前都不知道她父皇都给她二哥哥看奏折了,一股危机感席卷而来,心里都在想她二哥哥要是出个馊主意就好了,这馊主意也不用到那种祸国殃民的程度,只要让她父皇觉得她二哥哥脑子不太灵光就行了…… 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心声,夜凌绝将折子放下后,视线看了过来,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夜灵犀扭头不看,心里默默念叨了好几遍馊主意…… 念叨完,夜岚辰也将折子批好了,德公公禀报了一声,“皇上,公主和宴将军来了。” 见小闺女戴着面纱,夜岚辰脸上多了明显的笑意,又看了看小闺女手上提的食盒,德公公十分有眼力劲儿地主动接了过去。 “父皇,这是母妃做的桂花糕,母妃说父皇不爱吃太甜的就少放了点糖。”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那盘桂花糕准备拿过去时,一转头便发现面前多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再仰头一看,便看到了她父皇慈祥的下巴。 “这时节哪儿来的桂花?”宴江闻到了一股清淡的桂花香味便顺嘴问了一句。 夜灵犀扬着小脑袋说道:“这是母妃去年攒下的,特意晒干了磨成粉,再用罐子密封起来埋到地下,挖出来的时候可香了。父皇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的注视下,夜岚辰笑着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点头说好吃,让三人也尝尝,夜灵犀拿起一块桂花糕掰了一半递给她二哥哥,递出去的那一半貌似要小点,夜凌绝淡笑着接过,尝了一口也说好吃。 “这桂花糕果然跟平常吃到的不一样,这法子果然巧妙。”宴江称赞道。 “我也给母妃帮忙了。”夜灵犀道,宴江从善如流地夸奖道,“公主果然是心灵手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好似一副“天上地下我最能干”的模样,逗得她父皇开怀一笑。 尝了糕点后,夜岚辰让夜凌绝带着夜灵犀先退下了,宴江留下汇报了三件事,一件关于虎爷,一件关于白无常。 之前宴江派了两名龙影卫前往当年白无常跳崖的地点进行调查,昨天收到了飞鸽传信。 悬崖底下应是河流,南北流向,沿河有条商道。 宴江推测那白无常跳崖后,应该是被水冲上了岸,之后被人所救。 能将人救活,对方肯定不是普通人,至于白无常的那张脸是如何变成桃花娘子的那张脸,那傀儡巫术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两个疑团只有找到那个救人的人才能解开了。 第两百一十三章 牡丹宴(九) 又过了一日,那名车夫找到了。 牡丹宴过后,南来北往的旅客纷纷离开都城,一名旅客在渡口等船时发现有东西从河道上游飘了过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个人,连忙让小厮去报了官。 死者喉骨被人拧断,脖子上还留着乌青发黑的手指印。经过春风楼伙计的辨认,这死者正是楼里的车夫。 袁罗让手下沿着河道搜索时,一个猎户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听围观的人议论说有人投河了,还有个姑娘失踪了。 听到后一个消息,这猎户面色一惊,连忙向旁边的人打听失踪的姑娘是怎么回事。这旁边的人说这姑娘是城里一个酒楼的老板娘,在牡丹宴那天离奇失踪了,又说那投河的人是那老板娘的小情郎,两人本来商量好私奔,结果那老板娘中途反悔了,这小情郎一时想不开就跳河了。 猎户越听越狐疑,面色也变得可疑起来,然后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见挎刀的绣服官爷朝这边走了过来,那猎户慌张低头,惴惴不安。 袁罗笑容文雅地问了一下姓名,那猎户结巴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磕磕巴巴地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又犹豫了几秒,在袁罗亲切的注视中,主动交代了一件事。 前两天,这猎户进山打猎时在一个山坡下发现了一个受伤的姑娘,那姑娘从高处滚落下来,像是撞到了脑袋,昏迷不醒。 这猎户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便将人带回了家里。他娘子见他背回来一个陌生姑娘,吓得脸都白了,以为是他打猎时不小心误伤了人家,听说了事情经过后,他娘子依旧忧心,怕会招来什么麻烦。 这姑娘躺在床上昏睡了两天后,昨日晚上方才醒来,见猎户和他娘子都是淳朴本分之人,便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两人,请猎户明日去城中带个口信,让楼里的伙计来接人,到时必有重谢。 ...... 等袁罗带着两名手下到达猎户家中时,猎户娘子正在院子里喂鸡,见到挎刀的绣服官爷,吓得脸色又白了,手里拿着的木瓢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瓢里的苞米洒了一地,立刻遭到那几只胖母鸡的哄抢。 袁罗问了一下人在哪儿,猎户连忙指了指屋里,袁罗让两名手下留在院子里,他随猎户走了进去。猎户娘子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十分不安,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简易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褥,面色虚弱,嘴唇泛白,脸颊都有点凹陷了,像是两三天都没吃东西了。 见到袁罗那身红黑相间的绣服,檀香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猎户娘子连忙过去搀扶,袁罗让檀香不必多礼,檀香还是欠了欠身,声音虚弱地道了声多谢大人。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姑娘不如先随在下回去吧。”袁罗语气轻柔,听起来怜香惜玉。 檀香再次欠身道谢。 “那姑娘先梳洗一下,在下在外面等候。”袁罗先带着猎户出去了,表现得体贴细心。 过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门帘后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猎物娘子一只手搀扶着虚弱的檀香,一只手打起帘子,檀香身形不稳,往前晃悠了一下,旋即便被另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扶住,袁罗道了一声失礼了,微微俯身将人抱了起来。 檀香惊了一下,猎户娘子更是吓了一大跳。 见自家大人抱着姑娘走了出来,守在院子里的两名手下都回避了一下视线。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间医馆外面。 里面的大夫给檀香诊过脉抓了药后,袁罗便将人带回了皇城司。过了会儿,宴江便到了。 “将军的消息真是灵通,在下这儿还没问清楚,将军便来了。”袁罗笑意文雅地说道。 宴江笑容轻松地回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也一块听听。” “那蛊虫的事,将军有眉目了吗?”袁罗请教道。 宴江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查吧。” “将军深谋远虑,若是有需要皇城司帮忙的地方,将军尽管开口。” “好说,好说。回头再说。” …… 袁罗将檀香安置在一间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又让人准备了膳食,檀香吃了点东西后,虚弱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说起牡丹宴那天的事,檀香仍有几分心有余悸。 当时天色有些晚了,马车快要驶出巷子口时,忽然从天而降一道黑影,车夫都来不及呼救,只听咔嚓一声便没了气息,下一刻车帘被人掀开,一张凶狠暴戾的脸出现在檀香面前,对方狞笑着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她感觉自己当时应该是被掐晕过去了。 而那张脸,正是虎爷! 听到这儿,两人神色微有异样,袁罗问道:“姑娘可看清楚了,真是虎爷?”檀香点了点头,垂眼道:“这虎爷之前纠缠过奴家几次,奴家不会认错的。” “原来如此,难怪这虎爷之前跟袁大人说那乞丐进了姑娘的春风楼,原来是因为追求姑娘不成所以挟私报复。”宴江道。 檀香垂了垂眼,面色微微薄红。 “那姑娘是如何逃脱的?”袁罗语气缓和地问道。 檀香继续说起后面的事。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面,虎爷不知去了哪里,她刚跑出去就看见虎爷回来了,见她跑出来了,虎爷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四肢着地,简直与野兽无异。她拼命往前跑,奈何根本跑不过对方,眼看就要被扑上了,对方却突然抽搐落地,喉咙里发出痛苦凄厉的嚎叫声,抱着脑袋到处撞树,像是突然发疯了,她这才逃了出来。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听不见身后那如野兽般恐怖的嚎叫声后,她才停下脚步歇了会儿,但也不敢停留太久,怕对方会再次追上来,只得强撑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往前走。但此时天色已黑,她也看不清周围的路,结果一脚踩空,从一处陡峭的山坡上滚落下来晕了过去,之后她便被那名猎户救了回去,等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牡丹宴(十) “突然疯了?”宴江摸着下巴琢磨了几秒,也没说出什么后文。 袁罗问道:“那山洞在哪儿,姑娘还记得吗?” 檀香回想了一下,缓缓摇了一下头,“当时天有些黑了,奴家也没留意周围。” “这也难怪,姑娘当时是在逃命,哪有功夫去看旁边都有什么花花草草。”宴江又道,“不过袁大人明察秋毫,只要知道姑娘当时是从哪儿摔下来的,顺藤摸瓜,肯定就能找到那个山洞了。” “将军说的有理,不过最近都城来来往往的人多,在下手底下的人大多在外巡逻,若是要搜山,人手怕是不足。”袁罗道。 宴江道:“等我回头跟吴统领说说,让他匀点人手给你。” “那就有劳将军了。” “好说,好说。既然檀香姑娘已经回来了,事情也都清楚了,大人是不是可以放人了,这春风楼还得开店做生意,店里没人怎么成。” “这个自然,将军还有别的事吩咐吗?” “吩咐不敢当,只是给大人提个建议,这皇城司里面都是大男人,实在不适合姑娘家在这儿养病,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袁大人你金屋藏娇,不务正业呢。” “多谢将军提醒。将军慢走。” 等宴江离开后,袁罗又询问了檀香一个问题。 “姑娘的东家回来了吗?上次姑娘说秋老板出了远门,这都过了几个月,秋老板应该回来了吧。” 檀香回道:“东家上月来书信说,会在青州那边住段时间,茶器前些日子已经先运回来了。” “在下在青州也有做生意的朋友,或许秋老板愿意结交一二。”袁罗道。 檀香欠身道:“大人一番好意,奴家在这儿先替东家谢过大人。” “也不知秋老板下榻何处,在下的朋友总不能满大街去找人吧。”袁罗半开玩笑地说道。 檀香欠身回道:“东家在信中也未提及,奴家也并不知晓,恐怕要辜负大人的好意了。” “无妨,等日后有机会在下亲自为秋老板引荐。”说到这儿,一名手下端着一碗药进来了,袁罗接过那碗药轻放在檀香面前,“姑娘先把药喝了吧。”檀香颔首,拿起勺子慢慢喝了一口,又喝了两口后,袁罗起身告辞了,让檀香先在这儿好生休息,等身体好些了再回去也不迟,檀香欠身道谢。 ……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离开了皇城司。 马车进入东市,停在了春风楼门外,大门上的封条已经撤了,楼里的伙计厨子杂役也都回来了,一个个面色憔悴,皮肤暗淡,一看便知这几天都没睡过好觉。 檀香简单吩咐了几句后,便往后院去了。 进入那栋掩映在绿荫里的朱红色小楼后,她先将大门关好,再点亮油灯,明黄色的光线顿时将一楼的昏暗驱散。她转动角落里那个大的白瓷花瓶打开地下密室的入口,提着油灯往里面照了一圈,然后走了下去。 那两口大红木箱子还摆放在原位,她扫了一眼那两口箱子,也未打开检查,径直走向两口箱子之间的空隙,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再次打开一道暗门。 里面有光亮透出,像是点上了灯,等她进去后,暗门再次关上。 过了会儿暗门再次打开,关上。又过了会儿,人便从地下密室里出来了。 从院子里出来后,檀香再次锁上那道垂花门,然后往前面的大堂去了,给伙计厨子杂役都发放了一笔安抚费,又给众人放了两日假,一个个倒霉的脸上才添了些喜色。 翌日,一名伙计按照檀香的吩咐出了城,找到那猎户家,给了夫妇俩一笔丰厚的报酬。 …… 嗖地一声,锋利的箭矢正中靶心。 一人一马呼啸而过,风驰电掣,威风凛凛,看得围观的一些人惊讶瞪眼。 那匹高大威武的棕马快速冲到赛道尽头,吴统领勒住缰绳,棕马跑了几步很快便停住了,吴统领下马后,一名侍卫快步过来接过吴统领手中的弓箭。 今日众人不在尚书房念书,而是跟着吴统领练习骑射。吴统领演示了一遍骑马射箭后,由夜清然这位大皇子开始练习。 “大哥哥,小心点。”夜灵犀叮嘱道,看着她大哥哥那清瘦的身子骨,她心里默默担心,这万一要是摔了都没点肉来垫一垫…… 夜清然嗯了一声,并不知晓小姑娘心里默默的担心……担心他没点肉垫垫…… 侍卫牵来马匹,夜清然拿起摆在桌上的弓箭,上马后观察了一下靶子的位置,准备好后策马疾驰,搭箭拉弓,在马蹄踏过靶子的前一刻放箭。 夜灵犀欢呼鼓掌。 箭矢正中靶心......还差一点点。 对于这个成绩,吴统领点头表示肯定,夜灵犀也夸赞说厉害,夜星野也说厉害,夜清然看了一眼那支还差点的箭矢,也无不甘或是失落。 见到她大哥哥这副宠辱不惊淡泊宁静清心寡欲的淡定模样,夜灵犀心里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接下来夜凌绝一箭正中靶心。 不少人欢呼,尤以胡玉涵的叫好声最为高亢,让旁边站的周璟都走远了几步。 夜灵犀抬头看天,有点发愁。 等到夜星野一箭射偏,她感觉更发愁了。 “二哥,你是不是私底下偷偷练过?” 听见她三哥哥这句话,夜灵犀也竖起耳朵等着听答案。 “三弟,你刚才那箭放早了。”夜凌绝道。 夜星野琢磨了几秒后,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二哥你眼神真好~” 夜灵犀偷笑,心说她三哥哥还怪会夸人的~ “咳!”赵策咳嗽一声,示意该他上场了,又拿眼神往夜灵犀那边瞄了瞄,见那双大眼睛看了过来,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赛道上。 然后,一脸倒霉样地回来了。 “肯定是这弓有问题。” “是你眼神有问题吧。” 宴斐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拿起弓箭走了。夜灵犀冲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那双冷冽的眉眼添了一丝柔和的暖意。 赵策气哼哼地上前,犹如一块望夫石般挡在了两人中间。 第两百一十五章 送礼 宴斐翻身上马,动作利落,英姿勃发,策马飞驰的身姿更是俊逸勇武。 夜灵犀看得嘴角上扬,两只大眼睛里也冒着小星星般的光芒,一副着迷的样子。赵策气哼哼地在心里叽叽咕咕,像是在给宴斐下咒。 然而,貌似并没有什么用。 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瞄准靶心,利落放箭,锋利的箭矢如闪电般直朝靶心而去,宴斐眸光微侧,旋即放出第二箭,只见箭矢撞开一颗斜飞过来的小石头。 眼看锋利的箭矢即将从那苍劲的鬓边擦过,秦愔抬手一握,雪白的箭羽略微抖动了一下,第二支箭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众人的目光被前方那个魁梧的身影吸引过去时,夜灵犀欢呼鼓掌,蹦蹦跳跳地跑向下马走过来的人,苏时也走了过去,赵策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心里叽叽咕咕,过去后也不拿正眼看人,宴斐也压根没往他那边看,如果“相看两生厌”是活的,大概就是两人这般模样了。 “晏哥哥真厉害~”夜灵犀弯笑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甜糯的笑容像向日葵一般灿烂,让看的人也不自觉地跟着嘴角上翘,心情明亮。 见宴斐一副“猥琐痴笑”的样子,赵策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厉害的,不就会射个箭吗。” “是骑在马上射箭。”夜灵犀纠正道。 赵策又哼了一声,一脸不服气,貌似忘了几分钟之前自己“一箭射在地上连靶子边都没碰到”这件小事,又拿眼神扎了一下旁边的苏时,尽管后者什么都没做,但他看见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就觉得不痛快,非得扎一扎心里才舒坦。 下一刻一道魁梧的阴影笼罩过来,赵策转头一看,正好对上秦愔那张煞气十足的脸,阴郁的眼角,黑沉沉的眼珠子,眉毛又粗又浓,眉峰挺直,活像两把杀人不眨眼的砍刀。赵策呆立了两秒后,旋即溜到了夜灵犀身后。 “下次瞄准点。”秦愔将手上握的那支箭递到宴斐面前,宴斐神色冷冽地接过。秦愔向夜灵犀行了一礼后,转身走了。 夜灵犀见人往周璟那边去了,倒有几分意外,又见对方招手叫来一名随从,后者手上端着一个长条形锦盒,里面像是装着一把剑或是一幅字画。 “令尊的寿辰快到了,在下到时候怕是不在城中,这件贺礼就有劳公子替在下转交给令尊。”秦愔示意了一下,那名随从上前将锦盒呈上,周璟斯文有礼地拱手道谢,胡玉涵凑过来好奇问道,“秦将军,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秦愔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幅卷轴,“听闻周相喜欢字画,在下便托人买了一幅,区区薄礼,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胡玉涵笑着道。 周璟再次道谢,又婉拒道:“家父曾定下规矩,府中下人不得私自收礼,又时常教导璟需以身作则。” “公子先把这幅字画带回去给令尊看看,若是令尊不喜欢,让人退回来也无妨。”秦愔道。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周璟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还没给出回答,秦愔便让随从将锦盒留下,向吴统领告辞了。 夜灵犀看了看那个魁梧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这人大张旗鼓地来送礼是另有目的,还是就爱出风头?就像上次闯进平阳王的宴会一样...... “没想到这秦将军也是个风雅之人,还懂字画,也不知道是哪位名家所作,可别买到假画了。”说着胡玉涵便溜过去打开盒子准备将那幅字画拿出来看看,夜灵犀也伸了伸脖子往那边瞧,被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捕捉到,她若无其事地仰头看了一下天,再看过去时,便看见周璟面色微愠地走了过去,胡玉涵还没碰到卷轴,又将手收了回去。 “我就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你这么小气干嘛。” 夜凌绝过来说了句话,胡玉涵便去拿上弓箭朝赛道走了过去。 “灵犀,没事吧,刚才没被吓着吧?”夜星野方才看着秦愔那魁梧的身躯站在弱小的小皇妹面前,心里不禁捏了把汗。 “世子哥哥好像被吓着了。”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赵策,后者扭头看天,死不承认。 说话间,达达的马蹄声响起,胡玉涵一手拿弓一手搭箭,放出意气风发的一箭,春风满面地策马奔向终点线,下马后,满面春风地走了回来,貌似准备迎接掌声和鲜花。 夜灵犀看了看那离靶心还有几环的箭羽,好心提醒了一句,“胡哥哥,你射偏了。” “我看看。”胡玉涵抬手遮在额前往前眺望了一下,“这不在靶子上吗?”又伸手照着自己脑袋比划了一下,指着自己眼角下方那颗泪痣道,“公主,你看,我刚好射在这儿了。” 夜灵犀:“……”这是在吓小孩吗? “公主怎么没去看牡丹,倩儿还到处找公主呢。”胡玉涵转换话题道。 “灵犀那天身体不太舒服,提前回去了。”夜凌绝道。 夜灵犀抬手嘘了一声,“该苏哥哥了。”看着苏时那温文尔雅的身子骨,再看看那膘肥体壮的骏马,她心里默默有些担心。 宴斐转头看了一眼那双微微蹙起的小眉头,说道:“阿时七岁就会骑马了。”并没说之所以七岁会骑马是因为被六岁的他拉上一块学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嘘。” 夜灵犀和宴斐都关注着赛道那头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马,赵策在心里叽叽咕咕。 在苏时即将放箭之时,赵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结果一人一马就颠了一下,然后放出去的箭就射歪了。 夜灵犀和宴斐都站远了些。 赵策见两人用“像是嫌弃兼责备”的眼神看着自己,气得扭头走了。 到周璟时,不知是不是因为贺礼的事有点困扰,放箭时有点儿心不在焉,成绩不上不下。 等到所有人都练习完后,吴统领依次指出个人问题。即便是皇子,吴统领也毫不徇私,只有射中靶心的夜凌绝和宴斐没被挑出点个人问题。 第两百一十六章 梦蝶 等吴统领说完后,夜灵犀走过去仰望着他坚毅的下巴说她也要练习骑马射箭,吴统领不为所动地没有答应,夜灵犀让侍卫去把她的小马牵来,侍卫有些为难。夜灵犀瞪起气鼓鼓的大眼睛,侍卫低头装鹌鹑。 “我自己去。”她刚迈开脚丫子,吴统领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大山般拦在面前,“公主要学骑射,先跟皇上说,皇上同意了,属下便教公主。” 两人僵持了几秒后,夜灵犀表示要看她的小马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吴统领便让侍卫去牵马了。 侍卫牵来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夜灵犀认真地打量它乌黑的大眼睛,光滑的皮毛,强壮的四肢,最后又去打量马尾巴。 其余人继续练习骑射,吴统领站在一旁严格监督。过了会儿,吴统领那双威严的视线往夜灵犀那边扫了一眼。 侍卫牵住小马,夜灵犀熟练地蹬上马鞍骑在马上,握好缰绳后,先慢慢溜达了一会儿,然后慢跑起来,过了会儿便快跑起来。侍卫也跟着快跑,始终跟在马尾巴后面。 跑得有些远后,她放开缰绳拿着一把空气弓拉开,还没拉到满弓,身体陡然失去平衡往后仰倒,侍卫连忙上前制住小马。 等重新恢复平衡后,她立刻对侍卫嘘了一声,让侍卫别告诉吴统领,又从小荷包里拿出一颗金珠子当做封口费,侍卫没收。 回来后,吴统领还没问什么,仅仅眼神扫过去,侍卫便将事情交代了,夜灵犀心里嘟囔了一句不讲义气,当吴统领那双威严的眼睛看过来时,她努力挤出亮晶晶的泪光,瘪起小嘴,吴统领拧了一下眉头,什么也没说。 …… 练了一个时辰左右的骑射后,吴统领才让众人休息一刻钟。 夜灵犀给所有人提前准备了茶水和点心,夜星野端起一杯茶就灌了下去,直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又灌了一杯茶。 “三哥哥,你慢点喝,小心呛—”一个呛字还没说完,夜星野就呛着了,夜灵犀拿出一块小帕子递了过去,夜星野用帕子擦嘴时,感觉像是被人盯上了,他抬头看了一圈,只有赵策那双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眼睛被发现了,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将帕子还给了小皇妹。 看着那又是擦嘴又是擦汗的小帕子,夜灵犀实在有点伸不出手去接。然后冬墨接了过去,夜星野莫名其妙地看了冬墨一眼。 “这吴统领真是太严格了,想偷会儿懒都不成。”胡玉涵拿手扇着风道。 夜星野十分赞同地点头,正要跟小皇妹讲讲吴统领过去的严格事迹,一扭头发现小皇妹不见了,再一扭头发现小皇妹在他大皇兄那儿,他正要喊一声,注意到他大皇兄的脸色好像不太对,有点发白,他正要开口问问,刚好跟一双大眼睛对上。 “三哥哥,你去跟吴统领说一声,我不太舒服,大哥哥先送我回去了。” 夜星野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觉得这话好像说反了吧。夜灵犀用大眼睛催促了一下,夜星野不明所以地去找吴统领了。 吴统领过来时,正好碰上从帐篷里出来的两人,夜灵犀扶着额头装头疼,夜清然脸色有点发白,吴统领一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没说什么,让一名侍卫送两人先回去了。 离开练武场后,夜灵犀让那名侍卫先回去了,扶着夜清然去旁边的亭子里坐着歇了会儿,然后往长乐宫的方向去了。 经过一棵海棠树时,一人从旁边一条小道走了过来,步伐轻缓,白衣微动。 夜灵犀见到来人时,颇有几分意外,像是看见什么稀奇东西在外面转悠,脱口而出一句,“先生怎么出来了?” 习目见礼,回道:“在下在院子里打了个盹,梦中见到了一只蝴蝶,醒来后一时分不清是蝴蝶梦见了在下,还是在下梦见了蝴蝶,便出来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此处。” “说不定先生就是那只蝴蝶。”夜灵犀道。 习目点头微笑,目光转到另一张脸上,“殿下曾受重伤,不宜过度劳累。” 夜清然颔首道谢。 习目亦颔首回礼,步伐轻缓地离开了。 听到重伤两个字后,夜灵犀的小眉头便没松开过。 “已经没事了。”夜清然淡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慰藉的语气,顿了一下,又道,“你先回去吧。” 夜灵犀低头不说话,像是有些生气了,然后闷不吭声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瞄一眼人有没有跟上来,见人跟上来了,继续闷不吭声地往前走。 “殿下,您怎么叫公主回去,都把公主惹生气了,殿下您又不会哄人,等会儿还得奴才哄,殿下您连公主这样的小姑娘都不会哄,以后要是把别的姑娘惹生气了可怎么办。”小全子一面念叨一面叹气。 夜清然听得有点头疼。 等到了长乐宫,夜灵犀依旧闷不吭声,自己从架子上拿了个木雕,也没跟主人家说一声,也没看清是小狐狸还是小狗,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可怎么办,公主都不想跟殿下您说话了。” “……” …… 闷不吭声地走了一段路后,夜灵犀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天,唉地叹了一口气。 禾禾和铃铛也抬头看天,见天气挺好的,阳光明媚,也没乌云飘过来。 唉~ 夜灵犀又叹了口气,闷闷地走到路边的一块小石头上坐下,双手捧脸,漫无目的看着阳光里浮动的尘埃。 禾禾和铃铛对视一眼,铃铛问道:“公主是不是还在生大殿下的气?”夜灵犀摇了摇头,单手托脸,歪头看着地上随风晃动的斑驳光点…… 过了会儿,禾禾劝道:“公主,石头上凉。” 夜灵犀搓了搓脸蛋,振奋精神起身道:“走,回去吃饭~” 铃铛高兴说好,禾禾也是面带喜色。 路上,夜灵犀看见一个姿段窈窕的身影从花丛后面走了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红杏。还没走近,红杏略欠了欠身,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见到公主也不过来请安,还掉头走了,我看她是心里有鬼。”铃铛忿忿道。 夜灵犀看了看红杏走过来的方向,眼睛里透出几分疑惑。 第两百一十七章 梦回 用过午膳后,夜灵犀又琢磨了一会儿红杏的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从柳妃娘娘宫中过来的,心想莫非是那慕容世子看上了她二姐姐所以让人过去走动走动? 琢磨了会儿后,她将视线投向窗纱上晃动的树影,不一会儿便有了困意,眼皮往下垂了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公主,公主?”有人在轻声喊她,声音越来越清晰,“公主快醒醒,要不时辰来不及了……” 时辰?什么时辰?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的神色,下一刻看见两张眼熟的脸,又觉得有点儿陌生,像是太久没见过所以印象有点生疏了。等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后,面色陡然一惊,那是禾禾和铃铛的脸,但已褪去稚嫩,变得成熟稳重,这是两人十年后的样子。 她怔愣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抬手看了看,旋即冲到梳妆台前,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 看着铜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惊慌夹杂着恐惧席卷而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又回去了!难道她没有重生,一切只是一场梦? 不对!她明明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没摔死……不可能! 是梦,肯定是梦,快醒醒...... “公主别急,奴才这就为公主梳洗,肯定能赶得上吉时。” 吉时?什么吉时? 铜镜中忽然出现一抹鲜艳的红色,她陡然回头,看见两人手上端着的凤冠霞帔,吓得尖叫一声。 躺在床上的人刷地坐起身,原来是一场梦。 下一刻,耳朵边再次传来两声熟悉的公主,夜灵犀立刻抬起手看了看,顿时松了口气,再看见禾禾和铃铛两张略带稚嫩的脸蛋,她这才放下心。 “公主是不是做噩梦了,这额头上都出冷汗了。”禾禾拿帕子轻轻给夜灵犀擦汗,忧愁地皱着秀气的眉头。 铃铛端来一杯茶给夜灵犀喝了一口压压惊,又好奇问道:“公主梦见什么了?” 梦见自己要出嫁了,夜灵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你别问了,再叫公主想起来,万一晚上再梦见了呢。” 听见禾禾这句忧心的话,夜灵犀又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 翌日,夜灵犀特意避开赵策,一眼都不往他那边看,赵策觉得莫名其妙兼十分郁闷,想来想去能猜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心里更加郁闷了,他昨天又不是故意的……他越想越气,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声音还特别响亮,然后就被徐夫子点名站起来听课。 上午放学的钟声一响,赵策便盯上了那个乌黑的丸子头,等徐夫子背着手缓慢地离开后,他立刻冲了过去,像是要去跟人干一架,还没张口,人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扭头就追,然后就碰到了一块拦路石。 偏偏这拦路石他还打不过。 见那个乌黑的丸子头躲在宴斐身后,赵策气得嚷嚷道,“昨天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抬手一指苏时质问道,“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又在背后说人坏话?” “又不关苏哥哥的事。”夜灵犀乌黑的丸子头从宴斐身后冒出来一点点。 “那你躲着我干嘛,我做什么了?”赵策盯着那点乌黑的丸子头问道。 “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宴斐道。 赵策气得又嚷嚷道:“我干什么了,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本世子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洛锦绣—”宴斐一记冷冽的眼神扫过去,赵策哼地一扭头,“瞪我干什么,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怕人说吗。” 夜灵犀有点头疼,从宴斐身后走出来,看了一眼赵策,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气貌似胜过千言万语,赵策有点心慌,内心忐忑,如坐针毡……见三人一块走了,他扭头回了书房,连饭也不吃了。金耀也跟着回了书房,过了会儿又出来了。 下午,赵策不见了踪影。徐夫子问起人去哪儿了,金耀回答说赵策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夜灵犀心情有点复杂。 放学后,她一个人默默走了。 看着那略显忧郁的小小背影,宴斐以为是因为赵策的事,心里酸了一下,拉着苏时往练武场练箭去了。 沿着一条鹅卵石小路走着走着,一阵微风拂过,耳边传来沙沙的竹叶声响,夜灵犀抬头一看,前面便是幽竹馆。 想起昨日梦蝶之论,她心想或许自己也是只蝴蝶吧,不知误入了谁的梦境,是自己的,还是蝴蝶,还是别人的…… 人,真的能重活一世吗?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自己死后的幻想罢了,听到的,看到的,不过是幻象罢了…… 她深陷在这种“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消极情绪中,好似一切都变得徒劳无功,一切不过是一场作茧自缚的梦罢了。 “公主,您在看什么呢?”铃铛好奇地抬头看天。 夜灵犀叹了口气,神情恍惚的道:“我在看这天是不是假的。” 听见这句十分奇怪的话,禾禾和铃铛对视一眼,心说这天怎么会是假的,但看着自家公主那眯着眼睛仰着脖子看天的认真模样,又不像是在瞎说,两人又对视一眼,一致认为自家公主肯定在思考十分深奥的问题。 眯眼看了半晌天后,夜灵犀又转身捏了捏两人鲜活的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然后往前面的幽竹馆去了。 禾禾和铃铛不明所以。 快走到门口时,夜灵犀回头对两人轻嘘一声,然后贴墙挪动,轻手轻脚地挪到墙边后,她悄悄探出脑袋尖往里面瞄了一眼,又有点惊讶地收回了脑袋尖。 院子里有两人在下棋,一人在观棋。 下棋的是夜岚辰和习目,观棋的是夜凌绝。 难怪她二哥哥今天没来尚书房,原来是跟着她父皇来这儿开小灶了,她愁得头上都快长草了,闷不吭声地离开了。 夜凌绝往门口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第两百一十八章 不胖 沿着那条鹅卵石小路回去时,夜灵犀走一下停一下,再踢一下脚尖,心说她父皇怎么就这么器重她二哥哥,论文论武,她大哥哥也不差,又是长子,按照立嫡立长的顺序,她父皇也该更重视她大哥哥才对,想来想去,她觉得这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她大哥哥的生母身上。 之前她听小全子提了一句,说她大哥哥的生母犯了错被赶出了王府,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可靠,就算犯了错也不会被随便赶出府了事,就像宫里的嫔妃若是犯了错要么禁足要么关冷宫,也没听说直接把人赶出宫的。不过她大哥哥的生母犯了什么错呢,从以往她父皇对她大哥哥的态度来看,肯定是个大错。 一个可能性在脑海里冒了出来,她感觉头上的草都快冒出来了,立刻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龌龊的想法赶跑,随即另一个可能性冒了出来,便是她大哥哥的生母是被人陷害的。 当时萧贵妃也在王府,见到有人比她先一步生下长子便心生嫉妒所以设计陷害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要解开这个疙瘩,便得从十多年前查起。 先不说人证物证还在不在,这旧事一旦被翻出来,首先波及到的便是她大哥哥,到时候但凡走漏一点风声,闲言碎语都能把人淹死…… 她默默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戒骄戒躁欲速则不达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念叨了一遍后,她的思绪转到另一件事情上。 周丞相的寿辰。 她得去看看都有哪些大臣上门道贺,都送了什么礼,还有这周丞相的夫人,好像一直都没露面,是身体不好还是性子冷僻,不见外人? “公主,小心—”话音未落,夜灵犀便撞树了,禾禾和铃铛连忙过来查看,好在没事,额头也没撞红。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高大的树干,又退后几步,看见碧绿的枝叶间隐隐透出洁白的颜色,又退后几步,发现那洁白的颜色原来是一朵洁白的玉兰花。 不知不觉,她便走到四季台来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满树花朵,现在就剩两三朵了。 …… 迎着夕阳的光芒,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和一道温文尔雅的身影走了过来。 见到熟人,铃铛连忙跑向两人。 几分钟过后,两人出现在那棵高大的玉兰树下。 禾禾焦急地望着卡在树上的人,秀气的眉毛都快皱成一条线了。 一刻钟前,夜灵犀上树摘花打算送给她母妃,然而她貌似低估了自己娇小的身躯,然后卡在了两根树干形成的夹角里。 “公主别怕,宴公子这就上去救您。”铃铛双手拢在嘴边扬声喊道。 夜灵犀尴尬地拿小拳头捶了一下树干,心想卡死算了。感觉旁边的枝叶晃动了一下,她也没法扭头去看,但即便拿后脑勺对人,她也知道对方肯定在偷笑。 事实上,宴斐也确实是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 “姑娘家怎么这么喜欢爬树。”宴斐说着将一只手按在树干上,往下一压,夜灵犀感觉背上一松,下一刻便被一只手揽住腰身抱了过去,抬头便对上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似笑非笑,她稍稍转开脑袋,脸上添了几丝可疑的薄红。 见人落地后,禾禾和铃铛连忙围了过去,宴斐将怀里的人轻放在地上后,又用轻功飞到树上,落地时手上多了一朵洁白的玉兰花。他将花递给夜灵犀,问她还要不要,她微垂着羽扇般细长的眼睫,轻摇了一下头。 “公主下次摘花时可别再卡住了。”宴斐好心提醒了一句。 夜灵犀一脸认真严肃地说道:“我,不,胖。”话罢扭头走了,走了几步,又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阿时,我刚才说胖了吗?”宴斐道。 苏时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早点出宫吧。” 出宫的路上,宴斐又琢磨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对话,确定自己没提胖这个字眼,而且他也没觉得人胖。 只能说,姑娘的心思你别猜…… …… 回到未央宫后,夜灵犀将那朵洁白的玉兰花送给了她母妃。母女俩才说了会儿话,御膳房便送来了晚膳。 晚膳过后,母女俩下了会儿棋,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来了。 “父皇,你看母妃是不是在让着灵犀?”夜灵犀跑过来又走回来,小手拉着大手,夜岚辰过来看了看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嘴角噙笑的道:“灵犀的棋艺长进了,改日父皇跟你下一盘。”她一本正经地说道,“那父皇不能偷偷让着灵犀,要是输了,灵犀又不会哭鼻子。”夜岚辰被逗得开怀一笑,兰妃亦莞尔一笑。她歪歪脑袋扭扭腰,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如果古灵精怪是活的,大概便是这副样子了。 “该母妃下了。” 兰妃捡起一颗白子轻放在棋盘上,纤细的指尖在棋子莹润光泽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肤若凝脂。夜岚辰收回视线时,低头便对上了一双虚心求教的大眼睛。夜灵犀捡着一颗黑子还没落下,用眼神征询她父皇的意见。夜岚辰点了一下头,她胸有成竹地落下棋子。过了会儿,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副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的样子,兰妃便让珠儿送她回屋了。 夜岚辰接替小闺女继续下棋。 另一边,夜灵犀回到自己屋里后,惺忪的睡眼便不惺忪了。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左右,她听见外面有动静,悄悄趴在窗户边看了看,见她父皇带着德公公走了。 离开未央宫后,夜岚辰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三更过后,御书房的灯光才熄了。 翌日,母女俩用早膳时,夜灵犀观察了一下她母妃的神色,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没和她父皇闹别扭。 去尚书房的路上,一个清细的声音喊住了她,带着点儿紧张和不安,一听便知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 “三妹妹。” 夜灵犀转头一看,见她二姐姐走了过来,感觉有点意外,见她二姐姐神色犹豫,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莫非是被那慕容世子骚扰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相府(一) 走过来后,夜玉瑶微张了一下似花瓣般娇弱的嘴唇,又抿住了唇角,像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手指绞紧着帕子,看起来十分难为情。 夜灵犀悄悄挥手示意禾禾和铃铛退下,又悄悄瞄了瞄四周,正要悄悄说话,夜玉瑶又改变了主意,让她先去书房别迟到了。 看着她二姐姐离开时的犹豫背影,夜灵犀觉得有必要查查那慕容世子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到了尚书房后,夜灵犀看了一眼赵策的座位,没人。徐夫子从门口走进来时,座位上还是没人。 中午吃饭时,金耀悄悄瞄着隔壁桌子,像是受某人的嘱托在监视那个乌黑的丸子头,宴斐那双冷冽的眸子看过去时,金耀立刻收回视线,埋头看菜。 下午放学后,夜灵犀在一处凉亭附近溜达,过了会儿,铃铛将小安子带过来了。 夜灵犀问了问慕容泽的近况,什么时候出来晒太阳,碰到了什么人,小安子回答说对方会在午膳过后到御花园里转一转,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待着,也没碰到什么人。小安子又道,“前两天奴才看见世子殿下和萧公子在一块看花。” “一块看花?”夜灵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总觉得有点别扭,这两人貌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就凑到一块看花了? 小安子道:“奴才也没看太真切,看背影应该是萧公子,等奴才走过去时,萧公子已经走了。” 那一身毛绒绒的雪白大氅,估计也很难认错,夜灵犀心想,“除了萧哥哥,还有别的人吗?” 小安子摇了摇头,“奴才过去请安时就看见世子殿下在那儿,对了,那位叫惊蛰的护卫也在,世子殿下问了一下奴才的名字,在哪里当差,还问起了公主您。” “问我什么了?”夜灵犀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小安子略显犹豫,回道:“世子殿下问奴才,公主您是不是从小就喜欢翻墙?” 果然不是什么好话,夜灵犀心里嘀咕了一句,“还问别的了吗?” 小安子摇了摇头,又道,“公主放心,奴才什么都没说。” 夜灵犀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珠子赏给小安子,奖励他守口如瓶,小安子收了金珠子,又道,“公主的字写得好看,能不能再赏奴才一张。”她想了想,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株海棠花树上,打开书箱,从里面拿出纸笔,写下一个棠字。 “本公主的墨宝你可不能外传。”夜灵犀将那张字递过去时嘱咐了一句,小安子答应说好,将纸张小心折好收进怀中。 回去的路上,远远瞧见一个人影站在那棵梨花树下,看起来清冷寂寥。 她二哥哥怎么这么喜欢看这棵梨花树,难道这树上有什么秘密? 带着这个疑问,夜灵犀走了过去。 “二哥哥,这树上的花都落了。” 夜凌绝淡笑了一下,道:“花落了,明年还会开。”一阵微风拂来,一点雪白的颜色从碧绿的枝叶间掉落,像是枝头藏着的一点冬雪。他伸手接住那点雪白的颜色,一朵小小的梨花停在掌心。夜灵犀看了看那朵小梨花,又看了看面前的梨花树,问道,“二哥哥为什么喜欢梨花?”梨花虽美,却总给人一种破碎凋零之美。 “灵犀不喜欢梨花吗?”夜凌绝淡笑问道。 “我先问二哥哥的。”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 …… 又过了两日,便到了周丞相的生辰。 尚书房这日放假了,因为徐夫子也收到了相府的请柬。 相府门口那两尊石狮子今日也披上了喜庆的红绸,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停下又离开,给下一辆马车腾位置,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厮高声报着某某大人到了。 “大殿下到~~~”“二殿下到~~~”“三殿下到~~~” 听见小厮那格外高亢的声音,里面已到的宾客纷纷往大门口张望。 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三位皇子刚走进院里,周丞相便带着周璟和大臣们迎了过去。见到夜清然这位大殿下露面,一些大臣颇为意外,毕竟这位大殿下很少在人前露面,既不受宠而且身体还不是很好,不过从南山围场回来后,皇上对这位大殿下像是慢慢重视起来了,又像是没有,反正这些大臣猜不透圣意,但二殿下最受重视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这些大臣只要清楚这点就行了。 众人行礼请安,一番嚷扰过后,三人后面又冒出一个小脑袋。 一些大臣并不认得夜灵犀这位三公主,暗自揣度其身份时,见周丞相道是公主,颇有几分惊讶,跟着行礼请安,暗自揣度这位三公主怎么来了? 本来她父皇是让她二哥哥来露个面,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同窗一场这个正当理由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然后便能跟来了,后来她父皇又说她三哥哥最近的功课有长进,德公公接茬道,“奴才前两日听徐夫子说,大殿下的字有进步,二殿下的文章有进步,三殿下现在勤学好问,奴才听着心里也高兴。”,然后也不知道她父皇脑子里都琢磨了些什么,让她大哥哥和三哥哥也来了。 “宁阳侯到~~~” 小厮那高亢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一些人又纷纷伸着脖子往大门口张望。 宁阳侯夫妇到后,一些大臣围过去跟宁阳侯寒暄,一些夫人围过去跟崔氏这位侯夫人寒暄。赵策进来时便眼神一亮,一眼盯上了那个乌黑的后脑勺,见那个乌黑的后脑勺去跟另外两人打招呼,他若无其事地踱步过去,经过三人时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走了,一副高冷模样。 夜灵犀看了一眼那个脖子朝天的背影,神气十足,除了四肢略微有点僵硬兼不协调之外,也没太大的毛病。 “晏哥哥,三叔来了吗?” 宴斐回道:“前两天出城了,还没回来。” 夜灵犀想起之前那个秦将军也说不在城中不能来贺寿,心想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第两百二十章 相府(二) 周璟举止斯文地走了过来,旁边跟着一个笑嘻嘻的胡玉涵。 “公主也来了,公主今日穿的这身衣服真好看,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胡哥哥今天穿的衣服也好看,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胡玉涵潇洒地撩了一下不存在的刘海,嘴角也勾起潇洒的弧度。 周璟请夜灵犀、宴斐和苏时去楼上入座。一行人刚走到楼下,另一个兴奋的声音从天而降。夜星野靠着栏杆探出脑袋,兴高采烈地跟下面的人挥手打招呼。 “灵犀,快上来看戏~” 上楼后,夜灵犀才发现她三哥哥说的看戏是真的看戏。 前方的戏台上唱着麻姑献寿。 这戏曲她已经听了好几回,之前也没怎么仔细听,这次听来倒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过了会儿,胡倩儿身边的丫鬟来请夜灵犀去了对面,苏婉和宴楚楚也在这边。胡倩儿请来夜灵犀一起玩行酒令,谁输了便要讲个笑话。 又过了会儿,楼对面传来姑娘家清脆欢快的笑声,夜星野竖起耳朵听了听,又伸着脖子瞧了瞧,然而也瞧不见屋子里面是个怎样的情景,又招呼一名小厮过来,让他去对面看看。过了会儿,小厮回来汇报说对面的姑娘们在玩行酒令,谁输了便要说一个笑话。 夜星野一听,旋即转身回屋,招呼他大皇兄、他二哥、宴斐、苏时一块玩行酒令,谁要是输了不仅要罚酒,还要讲个笑话。 周璟去了楼下招呼客人,胡玉涵也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一个人影贼头贼脑地躲在门边向里面张望,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冷不丁将他吓出一声惊叫,然后就被屋子里的姑娘们发现了。 “世子偷偷摸摸地在看谁呢?”胡玉涵悄悄问道。 赵策死鸭子嘴硬地死不承认,“谁偷偷摸摸了,我随便走走不行吗。” 胡玉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我刚才看见殿下他们在那边玩行酒令,世子要不去那边走走,这儿都是姑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想干什么坏事呢。” “谁——”赵策刚嚷了一声,胡玉涵便抬手嘘了一声,又指了指屋子里面,提醒他别吓到了里面的姑娘家,赵策气哼哼地扭头走了。 “世子走了。”胡倩儿刚跟另外三人说了一声,然后看见洛锦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装模作样地和她大哥说话,她刷地起身眼含杀气地走了过去。 “大哥,殿下他们在那边。” “我这就过去,你们好好玩。” 在胡倩儿的眼神威慑下,胡玉涵匆匆走了。 “长幼有序,你对表哥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洛锦绣嗔怪道。 胡倩儿冷笑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话罢便扭头进了屋子。 洛锦绣气得绞紧了手帕,进去前她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摆,施施然地迈进来两只脚,一身华丽的装扮立刻吸引了不少大家闺秀的视线。 胡倩儿不屑地撇了一下视线,“显摆什么,公主你穿的就比她好看多了。” 话音刚落,洛锦绣便施施然地走了过来,见到夜灵犀时颇为惊讶,像是看到什么稀奇东西出来走动了,“原来公主也来了?!”胡倩儿反问道,“公主怎么就不能来了?”洛锦绣也没搭话,向夜灵犀略行了一礼,便去同其她人打招呼了。 “公主,你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阴阳怪气。”胡倩儿愤愤不平道。 夜灵犀淡定地喝了口茶,淡定地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胡姐姐,你快尝尝这糕点,真好吃~” 胡倩儿:“……” 过了一刻钟左右,夜灵犀借口更衣,带着禾禾和铃铛去了楼下,见小厮捧着礼品往后面去了,她也悄悄跟了过去。 库房门口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在小厮将礼品送进去存放前,他先打开盒子查看一眼,询问是谁所送,再在册子上登记。 这名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便是丞相府的管家,周管家。 不远处的花丛后面,藏着三个偷偷摸摸的人影。 “公主,要不先回去吧,万一被人发现了……” 禾禾压低着忧愁的声音,时不时看一眼周围,神情紧张。 “怕什么,要是被人发现了就说是不小心迷路了,谁还敢为难公主不成。” 铃铛同样压低略显兴奋的声音,像是很期待这样的冒险之旅。 “嘘” 夜灵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都不说话了。 当最后一名小厮捧着礼品过来放好后,周管家将册子收进怀里,再将库房锁上,准备离开时,一名护卫模样的人匆匆过来低声说了两句话,周管家匆匆走了,走了几步又叫来一名路过的小厮,将礼单册子交由小厮给周丞相送去。 小厮捧着礼单正要往前面去,便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册子也掉在了地上,旋即被窜出来的人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夜灵犀一面好奇道一面打开册子,小厮急忙阻止,她灵活地躲来躲去,如同在玩老鹰捉小鸡,又有铃铛主要干扰禾禾辅助,小厮只能干着急。 夜灵犀快速浏览册子上面记的官名和礼品,没有看到秦愔这个名字,心想那幅字画莫非被退回去了,还是送早了没登记在册? “小姐快还给奴才吧,奴才还要给老爷送过去……” 小厮都快急哭了,夜灵犀便将册子还回了他手上,古灵精怪地一笑,带着禾禾和铃铛溜了。 小厮着急将册子送过去,免得路上又出什么意外,也没太在意夜灵犀是什么人,只当是个调皮的富家小姐。 …… “公主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迷路了?”胡倩儿向门口张望了一下,又起身走到栏杆前看了看楼下,决定下楼找找。她进去跟苏婉和宴楚楚说了一声,然后三人一块离开了。 见三人鬼鬼祟祟地走了,洛锦绣也悄悄跟了上去。 另一边,夜灵犀碰到了一点小麻烦。 第两百二十一章 相府(三) 夜灵犀被人围堵在水边,围堵的几个人比她高出几个头,皆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眼神猥琐,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正经的纨绔子弟,领头的那人神色阴郁,长着一张刻薄记仇的脸。禾禾和铃铛勇敢地挡在她面前,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她旁边的人说起。 几分钟前。 她迷路了。 主仆三人摸索道路时,看见前面有人在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几个不太正经的纨绔子弟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围堵在水池边,似乎要逼人跳水。 而这十一二岁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金耀。 毕竟同窗一场,她也不能当没看见。 眼看人被逼得快没退路了,她路见不平一声吼: “住手!” 那几个纨绔子弟先是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路英雄从天而降,然后看见走过来的是个小丫头片子,又变得无所顾忌。 然后,主仆三人也被堵到了水池边。 “知道我是谁吗,我数三声,你们要是还不走,后果自负。”夜灵犀临危不惧义正词严底气十足地从禾禾和铃铛身后走了出来。 “一” 听见这第一声,几名纨绔子弟都有点慌张。领头的那名神色阴郁的年轻公子显得更加阴郁了,仿佛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阴郁的气场。 “二” 几名纨绔子弟小声商量着走还是不走,夜灵犀听见其中一人叫那个阴郁公子金兄。 “三” “走。” 阴郁公子发话说走,几名纨绔子弟都跟着他走了。 瞧着人走远后,夜灵犀才舒了一口气,转头问金耀道:“刚才那个金公子跟你有什么仇吗?”金耀垂着脑袋默不吭声,等了几秒后,她自言自语道,“你姓金,他也姓金,你们都姓金,难道他是你爹的私生子?” “不是。”金耀立刻否认,犹豫了几秒后,说道,“他是我大哥。” 夜灵犀哦了一声,也没问别的,若是旁人听见两人竟然是亲兄弟,多少都会觉得奇怪或者惊讶,多半也会追问一句“你大哥为什么要为难你”“你们关系不好吗”诸如此类的话。 而她问的是: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金耀错愕了一下,又点头嗯了一声。 在金耀的带领下,主仆三人总算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才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一个人影匆匆跑来,夜灵犀定睛一看,人已经跑到了跟前。 见夜灵犀也在,赵策要问的话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才问出来:“你大哥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他一脸义愤填膺的道,“我刚才就看见他从这边出来了,还有章冲那几个无赖,一看就没安好心。” 金耀犹豫地垂着脑袋,什么也没说。 “世子哥哥,是不是快开席了?”夜灵犀问道。 听见那声世子哥哥,赵策感觉心情陡然一亮,有点别扭兼害羞地问道:“你不生气了?” 夜灵犀:“……?” 见对方貌似将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那陡然一亮的心情又有点发暗了。 “世子哥哥,我没生气。” 赵策心情再次一亮。 “世子哥哥,你这几天怎么没来上学?” “我,那个,身体不舒服。都…好了,没事了。” 赵策哈哈干笑两声缓解心虚,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像是在看热闹,他立刻指了指那个方向来转移注意力,夜灵犀看前面围着的人交头接耳,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走近后听见人议论说洛家二小姐和胡家二小姐打了一架,她心说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还没从人群里挤过去,夜灵犀便听见了姑娘家柔弱的哭声,旋即听见另一个姑娘家愤怒的声音,“你还哭!哭哭哭就知道哭!” 夜灵犀挤过人群,看见洛锦绣哭哭啼啼,胡倩儿满面怒容,苏婉和宴楚楚不在。 之前洛锦绣悄悄跟在三人身后下楼,然而貌似对跟踪这种事不太熟练,才跟了一小段路便被胡倩儿发现了,胡倩儿问她偷偷摸摸地跟着她们做什么,两人拌了几句嘴,洛锦绣推了一把胡倩儿,又被胡倩儿反推了一把,两人便打起来了,苏婉劝架时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摔在了地上,胡倩儿让宴楚楚先扶苏婉离开,正要和洛锦绣理论,便听见了哭声,然后便看见洛锦绣捂着帕子哭,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气不过吼了洛锦绣一句,这时夜灵犀便从人群中挤过来了。 “洛姐姐,好好的怎么哭了,把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夜灵犀走过来开解道。 听见最后几个字,洛锦绣停了一下哭声,然后继续捂着帕子小声哭。 这时东平伯夫人带着丫鬟气势汹汹地赶来了,一副要找人兴师问罪的模样。见她母亲来了,洛锦绣的哭声又高了一点。 “哪儿来的野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东平伯夫人拿眼钩子剜了一眼胡倩儿的方向,胡倩儿攥紧拳头,咬牙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长辈,便彻底坐实了这没有教养的名声,她母亲也会背上一个管教不当的黑锅。 “洛姐姐,你别哭了,你看这是办喜事,你这么哭,要是把喜气都哭跑了就不吉利了。”夜灵犀晓之以理,讲清利害关系。 洛锦绣抽噎了两下,渐渐没声了。 这时周丞相带着周璟过来说要开席了,请众人入座,于是围着的人便都散了,东平伯夫人也带着洛锦绣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剜一眼胡倩儿的方向,像要吃人似的。 胡倩儿转过身,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哭,人散了才偷抹了一下眼睛,又当做没事的样子。 “胡姐姐,你快看,那是什么?!”夜灵犀抬手指天,像是在天上发现了什么稀奇东西在飞呀飞,胡倩儿也抬头看天,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什么稀奇东西,看着看着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天上去了,过了会儿夜灵犀又喊了一声苏姐姐和宴姐姐,胡倩儿又将注意力从天上转移到走来的两人身上,旋即快步上前问道,“婉姐姐,你没事吧?” 第两百二十二章 相府(四) 苏婉轻摇了一下头,回答说没事。宴楚楚犹豫地问起洛锦绣,胡倩儿没好气地说对方就会装哭装可怜,也不知道给谁看。 见她大哥和母亲过来了,胡倩儿有些紧张,见她母亲神色焦急,心里不禁自责。洛氏劝她以后让着点对方,毕竟对方是妹妹,年纪比她小,胡倩儿扭头不说话,一副倔强模样。 “二妹,你没事吧?”胡玉涵关心问道。 胡倩儿扭头不理,又赌气道:“大哥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锦绣表妹,人家都哭了。” “你是我妹妹,我当然先来看你了。”胡玉涵讨好地哄道,又用眼神向夜灵犀求助,她淡定地说道,“胡姐姐,咱们先去吃饭吧,不能饿肚子。” 胡玉涵点头附和,讨好地给胡倩儿带路。 …… 入席后,夜星野悄悄向夜灵犀打听两个小姑娘打架的事。她夹了一个四喜丸子放到她三哥哥的碗里,让她三哥哥多吃点,她三哥哥再问时,她又夹起一个鸡腿放到她三哥哥碗里,让她三哥哥多吃点。 然后,夜星野就不问了。 过了会儿,夜灵犀暗暗观察起去给周丞相敬酒祝寿的大臣,默默在心里分析亲疏关系。 吏部作为六部之首,掌管官员任免考核升降等事务,苏时的父亲苏尚书作为吏部尚书先来敬酒祝寿,随后便走了,也没多说话,然后是沈宁这位小国舅来敬酒,说笑了几句,再是兵部尚书郑勉,和周丞相多说了一会儿话,再是工部尚书杨勤,敬了杯酒便走了,另外三位尚书礼到了,但人没到。 夜灵犀大概也猜到了其中几分原因。 这刘尚书先是与荣尚书结亲,结果没成,又和文尚书结亲,结果上当受骗,若是三家同时出现在这寿宴上,自然少不了闲言碎语,平白让人看笑话,不如在家躲清静。 过了会儿,夜灵犀又留意到一个人,此人身材高挑,三十左右,长相斯文,不苟言笑,对方转过身时,她感觉背影有点儿眼熟,脑海里有点转瞬即逝的印象,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悄悄问了她三哥哥一句,夜星野回头看了看,悄悄说道,“那是宴斐他二叔,看起来就不太爱说话。”她赞同地点了点头,看起来确实不怎么爱说话。 然后又过来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大叔,长得一团和气,乍一看像是位腰缠万贯的大富翁。夜灵犀又悄悄问了一句,夜星野回头看了看,介绍说是金耀他爹。夜灵犀看了看那张一团和气的微胖脸蛋,脑海里闪过金耀他大哥那张阴郁刻薄的脸,心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过了会儿,周丞相带着周璟过来了。 “犬子在尚书房承蒙三位殿下照顾了。” 夜灵犀感觉也没自己啥事,看着面前那道花开富贵虾,默默数起有多少个虾头。 “犬子也承蒙公主照顾了。” 夜灵犀将视线从虾头转移到周丞相那光溜得看不见胡茬的下巴上,从善如流地说道:“周哥哥知书达礼,文采又好,夫子经常夸周哥哥文章写得好,是大才子。” 周璟神色有点不自然,像是害臊了。 周丞相儒雅地笑道:“公主谬赞了。”又道,“之前微臣看过苏贤侄做的文章,犬子尚不能及。” 听见苏贤侄三个字,夜灵犀感觉有点别扭,“夫子也经常夸苏哥哥的文章写得好,都比我写得好,不过夫子夸我的字写得好。” 又说了几句招待不周的客套话后,周丞相带着周璟去到宁阳侯那桌打招呼。 夜灵犀看了看父子俩离开的背影,回过头时发现碗里多了一只富贵虾。 “二哥给你夹的。”夜星野好心提醒了一句。 夜凌绝淡笑道:“刚才不是一直盯着这虾看吗。” “二哥哥怎么知道我不是盯着那朵花在看?”夜灵犀反问道。 “这花能吃吗?”夜星野看着那朵装饰用的萝卜花,然后伸出筷子夹到小皇妹的碗里,满心期待地说道,“灵犀,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夜灵犀:“……” …… 宴席散场时,已经是晚上了。 上马车前夜灵犀先溜到她大哥哥的马车边说了会儿话,又从怀中掏出一包糕点,之前她在宴席上看她大哥哥都没怎么吃东西,便悄悄打包了一包糕点。 夜清然上马车时,手上多了一包糕点。 众人先等皇子公主的马车离开后,再等自家马车过来接人。 宴斐跟他二叔晏城说了一声,骑马先走了。洛锦绣本想找机会过去说几句话,见人骑马走了,只得作罢。 这时,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那洛大公子吃醉了酒,嚷嚷着是谁把他妹妹惹哭了,要好好教训对方给他妹妹报仇。 胡倩儿见对方耍酒疯,不禁有些害怕,胡玉涵过去将人扶到了马车上,东平伯夫人也没给这位帮忙的外甥一点好脸色,洛锦绣小声道谢,然后跟着她母亲上了马车。 马车里,洛锦绣向她母亲埋怨她大哥醉酒丢人,又庆幸宴斐先走了,要是看见她大哥这样丢人的样子,还不知道怎么想她呢…… “你还知道你大哥喝醉了酒丢人,你跟那野丫头吵架就不丢人吗,还动手了,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犯得着跟她一般见识吗。” 被她母亲一说,洛锦绣委屈垂头,“她说我配不上晏哥哥…”她母亲劝她眼光放长远些,又向她细说夜凌绝这位二殿下这般这般优秀,又说晏家都是些武夫,又闹出宴江那档子事,在她这位伯府夫人看来,是对方配不上。她母亲又给她分析利弊,说宴斐虽然是长孙,但父亲去世得早,母亲清修礼佛,不过问府里的事,如今将军府是他二婶当家,他三叔又被赶出了府,这家业将来肯定是他二叔继承,到时候嫁过去还得看他二叔一家的脸色过日子。 听她母亲这么一分析,洛锦绣也有些瞻前顾后,但就此放弃又不太甘心,一腔愁绪无处排遣,只能一圈一圈地绞手帕。 …… 第两百二十三章 冤家 另一边,马车在御花园外的甬道上停下时,夜灵犀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毕竟还是一副小孩子的身体,容易犯困。 “公主,到了。”禾禾轻轻提醒了一声,夜灵犀揉了揉迷糊的大眼睛,任由禾禾和铃铛扶着从马车里出来准备下去,眼神迷糊,也没仔细看面前有没有人,往前一倾便趴到了对方背上。 感觉被人背起来了,她立刻清醒了几分,然后就看见了一个乌黑的后脑勺,再扭头一看就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冬墨,然后就知道是谁在背她了。 “二哥哥,我自己能走。” “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看着那乌黑的后脑勺,夜灵犀陷入沉思,问她二哥哥想不想当皇上,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问萧贵妃和周丞相关系怎么样,太直接了,问她二哥哥对周丞相有什么样的看法,这个倒是有用,是直接问还是先做个铺垫,直接问吧,反正想不想当皇上这么直接的问题都问过了,也不差这一个。 “二哥哥,你喜不喜欢周丞相?” “……,周相为人谦厚,礼贤下士,皇祖父还在世时,周相便是父皇的谋士,助父皇登上皇位,功不可没。” 都认识这么久了,夜灵犀心说,又想到另一件事,悄悄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二哥哥,父皇是不是还有哥哥?” 夜凌绝道:“皇祖父膝下有三子,父皇年纪最小,长子封为贤王,次子封为晟王,皇祖父本打算册立贤王为太子,但在册封大典前夕,贤王遇刺,不幸离世,皇祖父悲痛过度,也因此病倒了,后来,”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后面的话要不要说给小姑娘听。 “后来怎么样了?”夜灵犀主动问道。 夜凌绝道:“后来晟王兵变逼宫,父皇领兵平乱,皇祖父也因晟王叛乱深受打击,再度病倒,身体每况愈下,没等来年开春便举行册封大典,册立父皇为太子。” 夜灵犀再度陷入沉思,“遇刺”“兵变”“逼宫”“叛乱”这些字眼在她脑海里不停闪现,再想到上一世的宫变,长乐宫失火,她大哥哥生死不明,后来国破,她三哥哥战死,宴斐和苏时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她越想越气,一股怒火冲上天灵盖,一口咬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宛若恶犬扑食。 夜凌绝也没吭声,等人松口后,他淡笑道:“灵犀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怎么越变越凶了?” “谁让二哥哥不让我走路。”她胡搅蛮缠道。 “你要是不小心再掉进水里了,父皇会责怪我怎么没照顾好你。” “二哥哥说什么都有理。” “过两天再带你出宫玩。” “……,我要看书。” “那带你去琳琅阁,那里面书多。” “……” …… 翌日,赵策来了尚书房,精神饱满,红光满面。然后等徐夫子点名回答问题时,又站着听了一上午的课。 中午吃饭时,胡玉涵又说了一件趣事。赵策前两天没来上学,闲得无聊在街上遛狗子,结果狗子一个飞扑,把紫雪阁的花魁茗烟姑娘吓到了。赵策辩解说肯定是对方身上带了吃的,胡玉涵笑嘻嘻地说肯定是他看上了人家姑娘,想演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来赢得芳心,赵策气得面红耳赤,又是拍桌子又是嚷嚷,就差冲过去跟人干一架了。 见把赵策惹急眼了,胡玉涵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赵策气急说出昨天胡倩儿和洛锦绣打架的事,胡玉涵一秒变脸,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金耀想帮赵策一起怼人,但被胡玉涵那冷得像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低头看菜。 “不是冤家不聚头。”夜灵犀唉地叹了口气。 噗嗤一声,夜星野笑了出来,也不知是被冤家两个字逗笑了,还是被小皇妹那副小大人般忧愁的模样逗笑了。 不过,这噗嗤一声笑倒是让气氛缓和了不少。 夜星野说起即将到来的端午节,说他今年也要斗龙舟,胡玉涵约他组队,又叫上宴斐这个武力值高的,也没等宴斐答应还是不答应,便开始物色下一位队友。 听到端午节和斗龙舟,夜灵犀想的是另一件事。 过了两日,便到了太医院的选拔考试。 这天放学后,夜灵犀直接去了太医院,见李贵坐在院子里发呆,她轻咳一声,李贵没有反应,继续发呆,她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头扔了过去,刚好蹦到李贵脚上,冷不丁将他吓了一跳,见是夜灵犀,他立刻起身,小跑着迎了过来。 夜灵犀问考试考完了吗,李贵看了看天色,回答说还有半个时辰左右,顿了顿,神色犹豫,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旋即扑通一声跪下道,“求公主开恩,救救奴才……” “你犯什么事了?”夜灵犀问道。 “奴才……”李贵又犹豫起来。 “那我回去了。”夜灵犀转身要走,李贵伸手去拦,被铃铛呵斥一声,立刻缩手,磕头认错道,“奴才也是一时糊涂,求公主开恩救救奴才。” “你怎么糊涂了,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夜灵犀问道。 李贵连忙摆手道:“奴才没有杀人放火,奴才……,都是奴才那兄长不争气,奴才那兄长好赌,前段时间被人寻上门要债,他来找奴才借钱,奴才也没那么多钱借给他,他知道奴才在太医院当差,就让奴才……” “偷药材出去卖。”夜灵犀道。 李贵愣怔了一下,又羞愧地点了点头。 “那你都卖了多少钱?”夜灵犀问道。 李贵犹豫地回道:“也不多,就……十来两银子。” “你要是不说实话,本公主也帮不了你。”夜灵犀转身又要走。 李贵连忙磕头道:“奴才该死,前些日子太医院新进了一批药材,里面有上好的灵芝和人参,奴才也是一时糊涂,拿了颗灵芝出去卖,那灵芝也不大......” “卖了多少钱?”夜灵犀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贵结结巴巴地回道:“卖了……一二百两银子。” 第两百二十四章 知错能改 夜灵犀轻呵一声。 李贵连忙解释道:“那钱都借给奴才兄长还债去了,奴才该死,求公主开恩。前两天白壶找到奴才,说库房里都少了哪些药材,还说少了颗灵芝,奴才知道他肯定是怀疑上奴才了,要不然也不会找奴才说这些,奴才让他先别声张,打算从外面把那些药材都买回来补上,他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奴才把其它药材都补上了,就那颗灵芝,奴才实在借不到那么多钱再买一颗回来,奴才看他平日里就是个认死理的,奴才就算补上了这灵芝,等这考试过了,他肯定会告诉韩太医,到时候奴才肯定会被送到掖庭司去,求公主救救奴才。” 夜灵犀琢磨了一下,道:“那你为什么来求本公主,不怕本公主现在就让人把你送过去吗。” 李贵吓得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这层。 “我看你是觉得本公主年纪小,好糊弄,只要求求情,本公主就会大事化小,保你一点事都没有,是不是。”夜灵犀道。 李贵又是一惊,没想到对方一针见血地就道出了他心里打的小算盘,他确实是看对方年纪小,耳根子软,好说话,哪曾料到这年龄和心智竟有如此大的反差,不由得心惊胆战,冷汗涔涔,而对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惊肉跳,魂不附体。 “你之前说是因为兄长被人上门要债所以才偷盗药材出去卖钱借给你兄长,但本公主以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若没有这门心思,便不会受你兄长怂恿行这盗窃之事,”说到这儿,夜灵犀话锋一转,“还是说,一回生二回熟,尝到了甜头,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今日偷点便宜的药材,明日便偷点更贵的药材,现在胆子大得都能偷灵芝了,下回是不是敢直接偷财物了。” 李贵连忙磕头说不敢,一张脸吓得惨白惨白的。 “本公主之前赏你的银子应该够你买颗灵芝了。”夜灵犀道。 李贵听对方语气有松动,先是一喜又是一惊,他先前说没钱借给他兄长,那这赏钱又该怎么说。 “你刚才说,你就算将灵芝补上了,白壶也会告发你,本公主也想知道会不会。”话罢,夜灵犀转身走了,快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脚步,留下一句话,“知错能改,才活得长。” 李贵呆坐在院子里一直琢磨这句话。 当白壶回来时,李贵连忙叫住人,跑过去说他明天就将灵芝补上,以后肯定好好看管库房,不会再丢药材了。白壶看了他一眼,平静的目光透着一股执着的力量,看得李贵十分紧张,第一次对这个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单薄少年感到一丝敬畏。 过了两日,白壶那边没什么动静,韩太医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李贵突然间顿悟了一句话: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端午节前夕,太医院的选拔考试结果出来了。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又来了太医院,李贵本来在院子里收药材,看见主仆三人过来,既惭愧又忐忑,犹犹豫豫地也不敢过来夜灵犀面前晃悠,又拿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白壶在那边,隔着一丈左右的距离行礼后,旋即往那个方向去了。过了会儿便将人找过来了,然后走到靠墙边的架子上继续收药材。 “你现在是不是大夫了?”夜灵犀笑问道。 白壶点头嗯了一声。 夜灵犀将一个红包递给他,说图个吉利,白壶收下了红包,略显迟疑地顿了一下,说道,“我以后不住这儿了。”她点点头问道,“那你以后住哪儿?”白壶示意一下后面的院子,回答说在库房旁边的官舍。她往那边看了看,问他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白壶说已经收拾好了,今晚就搬过去。 白壶看了看架子上晒的药材,走过去跟李贵说了几句话,像是在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李贵连连点头答应。 离开前,铃铛去李贵那儿说了几句话,李贵也是连连点头答应,铃铛又拿出一锭赏银给李贵,“你大哥若是再找你借钱还赌债,你就说宫里缺干苦力的,让你大哥来补上,一个月也没多少银子,至少饿不死,不过进了宫再想出去就不能够了,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位主子,生死有命,就怨不得旁人了。” 李贵连连点头。 …… 回未央宫的路上,夜灵犀看见前方的花阴下站着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走过去时听见一个清细的声音喊了声三妹妹,她让禾禾和铃铛留在原地,一个人走了过去。 夜玉瑶神色犹豫地绞着帕子,像是有难言之隐,过了会儿,犹豫地开口问道:“三妹妹,你明天去看斗龙舟吗?” 夜灵犀顿时明白过来她二姐姐的潜台词:想去看斗龙舟。她说道:“二姐姐明天也一起去吧,三哥哥说他明天还要亲自斗龙舟。” “父皇……”夜玉瑶犹豫地顿了顿。 “父皇那边我去说,明天我去找二姐姐,咱们一块去吧。”夜灵犀道。 夜玉瑶轻轻嗯了一声,眉眼间露出喜色。 晚膳过后,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来了御书房,刚好看见德公公领着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她定睛一看,人笑着走了过来。 “三叔什么时候回来的?”夜灵犀好奇问道。 宴江笑道:“肯定是斐儿那小子跟公主说的吧,我就知道这小子靠不住,看到漂亮小姑娘就什么都说了。” “是我问晏哥哥的。”夜灵犀纠正道。 宴江又道:“我就说那小子嘴巴严,什么都不会说,除非是漂亮小姑娘主动问的。” 夜灵犀:“……” 宴江又笑问道:“公主又来给皇上送什么好吃的了?” 夜灵犀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来给父皇端茶倒水。” “那公主快进去吧。”宴江弯腰悄悄道,“皇上心情不错。”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夜灵犀胸有成竹地走了进去,给她父皇端了杯茶,又捶了捶肩,说起明日的斗龙舟,矜持地没有直说想去。 “父皇,灵犀都没看过斗龙舟,龙舟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长得很像龙所以叫龙舟?父皇,三哥哥还说明天要亲自斗龙舟,胡哥哥也说要斗龙舟,还叫晏哥哥一起去……” 夜岚辰笑听着小闺女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也没说让小闺女一块去。 讲了一堆话后,夜灵犀忽闪了几下亮晶晶的大眼睛,就差把“父皇你快说灵犀也一起去看吧”的目光实质化了。 夜岚辰从容不迫地喝了口茶,再从容不迫地问了一句,“灵犀想去看吗?”她立刻点头,又补了一句,“二姐姐也想去看。”夜岚辰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第两百二十五章 端午(一) 这日便是端午佳节,尚书房放了假,文武百官这日也不用上朝,随圣驾一道去看斗龙舟。 夜灵犀和夜玉瑶一块跟着来了,夜星野兴高采烈地跟两人说等会儿他也要斗龙舟。等在人群中看见胡玉涵和宴斐的身影,他连忙招手让人过来。 胡玉涵和周璟一块过来了,宴斐和苏时一块过来了。 四人过来时,夜玉瑶微垂下眼睫,手上的帕子也绞紧了几分,像是见到生人害羞了。胡玉涵笑着跟她打招呼,像是之前见过一面,夜玉瑶矜持地颔首示意,显得有些拘谨,不太习惯对方直接打招呼的方式。 夜灵犀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苏婉、胡倩儿和宴楚楚的身影,猜想应该是因为寿辰上的那件小插曲,不想让人说闲话所以没来。 “要开始了。”夜星野连忙招呼宴斐和胡玉涵过去,三人上了中间赛道的那条龙舟,上面还有数十名专业的划手,一位德高望重的龙头,都是胡玉涵找来的,夜星野自告奋勇要当鼓手,撸起袖子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夜灵犀抬手遮在额前眺望着水面上那数十条颜色鲜艳的龙舟,旌旗招展,彩带飘扬,一派锦绣辉煌的壮观之景,红绿龙舟交相辉映,龙头栩栩如生,犹如飞龙卧于水面,蓄势待发。 只听一声威武的锣响,数十只龙舟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掠过水面,银浪翻腾,眨眼间便留下数十道数米长的白色水沫,在阳光下泛着五彩斑斓的光,宛若一串串珍珠挂在水中。 夜灵犀拿着千里镜追逐着其中一条绿色龙舟,看见她三哥哥十分卖力地击鼓,一起一落十分有节奏感,仅仅看着便能感受到那股振奋人心的力量,颇有大将之风,再看到宴斐和胡玉涵分坐在两侧,划桨击水,动作利落有力,也没给那些专业划手拖后腿,镜头再一转,停在了宴斐那认真的后脑勺上,漆黑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看起来有点凉丝丝的,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也是凉丝丝的…… 她心想。 “公主在偷看哪家的小公子呢?”沈宁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给夜清然和夜凌绝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再给夜玉瑶和夜灵犀笑容迷人地行了一礼,又用眼神向苏时和周璟传达了一下长辈的关怀,然后继续摇着折扇潇洒地扇风,“听说三殿下去斗龙舟了,不知道在哪条船上?” 夜灵犀指着前面道:“就在那条绿色的龙舟上,晏哥哥和胡哥哥也在上面。” 沈宁抬起折扇挡在额前眺望了一下,笑问道:“那公主刚才是在偷看晏哥哥还是胡哥哥?” “我在看三哥哥击鼓。”夜灵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又天真好奇地问道,“沈大哥的佳人追回来了吗?” 沈宁略显茫然。 “上次在桃花林,沈大哥不是说佳人跑了吗,还问我会不会弹琴,说我年纪虽然小了点,姑且,算个佳人吧。”夜灵犀好心提醒了一下,说到姑且两个字时略微拖长了一下语气,又略微停顿了一下。 小姑娘还挺记仇~沈宁心说,“几个月不见,公主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前几天不是在周哥哥家里见过吗,沈大哥没看到我吗?”夜灵犀问道。 沈宁恍然啊了一声,“原来那是公主,我说是哪里来的一个神仙似的小姑娘,还以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夜灵犀:“……”还怪会夸人的…… 将一个小姑娘哄高兴了,沈宁接着又夸另一个小姑娘,夸完两个小姑娘后,他又将长辈的关怀放在苏时和周璟身上,将扇子掩在嘴边悄悄问两人有没有看对眼的姑娘,又开解两人道花堪折时直须折,这般这般地说了一番话后,眼神一亮,不知看到了哪位佳人,又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告辞了。 见这位关怀的长辈走了,苏时和周璟都放松了一些。 这时,水面上发生了一点小状况,一只龙舟像是突然喝醉了似的,歪歪扭扭地在原地打转。 夜灵犀用千里镜往那个方向一看,在船上看见了一个熟人,她方才还有点奇怪人怎么没出现,原来也去斗龙舟了。 赵策气势汹汹地守在船头,眼看宴斐划的那只龙舟遥遥领先,他又气又急,一双眼珠子瞪得都快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前面那只龙舟也出了点小状况。 赵策眼神一亮,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那只龙舟重心不稳,往一侧倾倒,另一只龙舟飞快掠来,眼看两者就要撞上了,德高望重的老龙头镇定指挥舵手调转方向,另一条龙舟飞速掠过,溅起的白浪都扑到了前者的船尾。老龙头指挥夜星野重新击鼓,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每一个划手身上扫过,目光停在胡玉涵后面一位划手身上,厉声呵斥对方别偷懒,这一声似暮鼓晨钟狮子吼,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除了他祖父和那位平南王,宴斐在外面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洪亮威武的声音,一听就中气十足,身体硬朗。 在老龙头有条不紊的指挥下,龙舟一路赶超,眼看终点线上的那根彩标就在前方,另一条绿色龙舟紧追不舍,两只龙头一会儿往前冒一点儿一会儿落后一点,双方都铆足了劲儿争夺这最后的胜利。 夜灵犀拿着千里镜看着双方紧张的冲刺,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两只龙舟都是绿色的,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划出了视野范围,上一刻她还能看到她三哥哥击鼓的胳膊,下一刻就只看到一点儿船尾巴……宴斐乌黑的后脑勺在镜头前晃了一下,转眼就不见了,过了会儿又晃了一下…… 一声威武的锣声敲响,立刻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众人纷纷探头,竞相去看是哪条龙舟夺得彩标。 夜灵犀看见那根彩标被她三哥哥高举在手里,立刻将这一好消息分享给她大哥哥、二哥哥、二姐姐、苏时和周璟。 第两百二十六章 端午(二) 龙舟返回时,夜星野高举彩标展示胜利果实,在热烈的欢呼声中,沿岸投来鲜花果子香囊扇坠......有的落在龙舟上,有的落在龙舟外,更有顽皮孩童在岸边用竹竿去捞,若是捞着个香囊便欢天喜地举着跟同伴炫耀。 夜灵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蛮腰,解下香囊捏在手里,等着龙舟划过来,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两者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两米......一米......可以投出去了。她扬起胳膊,铆足劲儿,奋力一扔,貌似没计算好船行速度,香囊不偏不倚正中一张脸。 夜星野上一秒还在跟小皇妹这边热情地挥手打招呼,下一刻就被小皇妹的香囊砸脸了。 那香囊砸脸后往下一掉,正好被另一只手接住,揣进了另一个人怀里。 …… 上岸后,夜星野兴冲冲地举着那根彩标跑来,像是准备冲刺撑杆跳,一点也没在意之前被砸脸的事。 夜灵犀十分捧场地欣赏着彩标上面的五色丝带。 胡玉涵又是揉肩膀又是转胳膊地走了过来,像是十分地肩酸背痛,神色疲倦,额头上还挂着汗光。 宴斐倒是没什么异常,不过额头上也闪着点汗光。 “殿下,下次你叫别人吧,我这两条胳膊划得都快脱臼了,估计明天都写不了字拉不了弓了。”胡玉涵声音疲倦地说道。 夜星野热心道:“我那儿有药膏,一敷就见效,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保管你明天能写字能拉弓。”又热心地补充一句,“灵犀也用过。” 见几双眼睛都看了过来,夜灵犀若无其事地点头道:“一敷就见效,效果特别好。” 胡玉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试试吧。” 夜星野让小路子回去拿药膏,这时沈宁又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问几人要不要去射柳,夜星野自然要去,胡玉涵摆摆手说他就免了,他这两条胳膊现在拿弓都费劲。夜星野招呼他一块去看看,不用他拿弓射箭。 路上,夜灵犀悄悄拉了拉宴斐的袖子,悄悄问他胳膊疼不疼,宴斐摇头说没事,她又招了招手示意他把头低下来,像是要说什么小秘密,宴斐低下头后,她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微微汗光,宴斐面色微微一红,抬起头后还觉得额头上有点软乎乎的。 夜凌绝往后微侧了一下视线,放慢了一下脚步,声音轻缓地喊了声灵犀让人过来后,伸手牵住那只小手往前走了,走了几步后,便放开了那只小手。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张平静深邃的脸,心说她二哥哥是不是不太喜欢晏哥哥,明明之前她都看见两人在一块说悄悄话,还以为两人私底下背着她来往呢…… “怎么了?”夜凌绝低头淡笑地问了一句。 她摇了摇头说没事。 ...... 碧绿的柳枝似瀑布垂下,柳叶饱满茂盛,宛若柔软的绿毯一层叠着一层,还未近前便能闻到阳光下柳叶独特的清香,淡雅清新,略带着点青草的涩味。 一只只葫芦横挂在柔韧的柳枝上,脆黄色的外皮,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排烤鸭吊在那儿。 只听咚地一声脆响,箭头撞响葫芦,一只雪白的身影从里面扑哧飞了出来,原来是一只雪白的鸽子。 咚地一声脆响,又有一只白鸽从葫芦里飞出。 夜凌绝放开第二箭,宴斐也放开第二箭,两人像是比起了箭法,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旁边的人。 夜灵犀拿着弓箭走远几步到人少的地方,拉弓瞄准其中一只脆皮葫芦,还没放箭,便被人抢先一步撞响,一只白鸽扑哧飞了出来。她便转了个方向,瞄准旁边那只脆皮葫芦,还没放箭,又被人抢先一步撞响,事不过三,她瞄准旁边的旁边的那只脆皮葫芦,咚地一声又被撞响了。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碰巧,三次绝对是故意的。 她回头扫视一圈,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过了会儿,树后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正好被那双大眼睛逮住,那脑袋立刻往树后一缩,又过了会儿,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瞄了瞄又立刻缩了回去,过了两秒,赵策若无其事地从树后走了过来。 “世子哥哥,是不是你干的?” 赵策一头雾水,“什么是不是我干的,我干什么了?”夜灵犀指了指前方那排脆皮葫芦,“有人把我的葫芦抢了,还抢了三次,世子哥哥有看到是谁吗?”赵策方才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小小的背影上,也没太留意周围的情况,又不想丢面子,随手指了个方向道:“我刚才看见那边树后面躲了个人,肯定是他抢的。” 夜灵犀往那边看过去时,还真有个可疑的人从树后面走了出来。赵策愣了一下,又有点自鸣得意。 对方脸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掩映在翠绿的柳枝后面,身形偏瘦,比赵策高些,年纪应该也大上两岁。 透过翠绿的柳枝,夜灵犀感觉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也在看着这边。 有人走了过来,那张狐狸面具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柳枝后面。 “那边又没有葫芦,公主在看什么呢?”宴江步伐轻快地走了过来,像是解决了什么难事。 “三叔怎么没来看斗龙舟,晏哥哥最后赢了。”夜灵犀道。 赵策酸溜溜地翻了翻眼皮,嘀咕道:“又不是他一个赢的。” “我刚才过来时看见那边还挂了好些葫芦,世子快去看看,去晚了鸽子就都飞了。”宴江笑容亲切地指了个方向,赵策心里叽叽咕咕地走了。 夜灵犀等着下文,宴江说他从司天监那边过来的,三位星官做法将桃花娘子绑在一块的怨偶都解了。 “那桃花娘子是什么人,三叔现在可以说了吧。”夜灵犀道。 宴江道:“这桃花娘子的事,一时也说不清楚,等过两天上学时让斐儿跟公主说吧。”说到这儿,他弯腰悄悄问道,“那小子怎么跟二殿下干上了?” “是切磋。”夜灵犀纠正道。 …… 第两百二十七章 吃粽子 就剩中间那只脆皮葫芦,两人的箭矢同时瞄准那个方向。 “二哥哥,晏哥哥,快来吃粽子。”夜灵犀清脆的声音在两人身后招呼道。 两人走过来时,胡玉涵已经拨开了一个粽子,一口咬下去是甜的,夜星野一口咬下去,顿时皱起了眉头,“灵犀,这里面怎么是酸的?” “这里面不仅有酸的,还有辣的,甜的,苦的,咸的。”夜灵犀说着自己拿了一个。 一听还有苦的,夜星野顿时有点庆幸自己吃到了酸的,再品一品,酸中带着一点甜,像是山楂裹了点蜜糖,冰糖葫芦少放了些糖。 夜玉瑶犹豫地看着盘子上的粽子,不太确定拿哪个。 赵策嘶地一声,吐着舌头说辣,让人拿水来,显然是吃到了辣的。 周璟眉头微微一皱,不知是吃到了苦的咸的还是酸的。 苏时温文尔雅的脸上也瞧不出是苦是甜的迹象,宴斐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像是酸甜苦辣咸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见所有人都拿了粽子,夜玉瑶也拿了一个,剥开清香的粽叶后,她轻轻咬了一口,是软绵的糯米味道,还没咬到馅儿。 夜星野兴致勃勃地从夜清然这位大皇兄问起,挨个问了一遍粽子口味。 沈宁摇着折扇走过来,也拿起一个粽子拨开尝了尝,神情轻笑,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像是尝到了有意思的味道。宴江也走过来尝了一个粽子,两口就吃了,然后又走了,也没说味道如何。 微风拂柳,绿意昂然,层层叠叠的柳枝仿若一块块天然绿毯遮挡着午后的炎热。 树下一群少年和两个小姑娘围着吃粽子,还有位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 …… 回到未央宫时,夜灵犀看见门窗上都挂了菖蒲艾草等驱虫之物,不禁有些奇怪,她出门前还没有挂上这么多东西,去年也只是在窗上挂了两把菖蒲艾草和一只葫芦,今年门窗上都挂了这些驱虫之物,一进院子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清涩药味。 珠儿又拿着一个五彩香囊过来给夜灵犀佩戴上,这香囊里面也装着驱虫草药,又说起余贵人在寝宫午休时被毒虫咬了胳膊,叮嘱禾禾和铃铛仔细点,特别是床上的被褥要仔细检查,两人都点头答好。夜灵犀问余贵人有没有事,珠儿回答说太医已经去看过了,还不算严重,就胳膊那儿肿了一块,已经敷上了药膏,人应该没事。 晚上就寝前,禾禾和铃铛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被褥枕头,又用艾叶来回扫了几遍床帐,又在床角上各挂一只五彩香囊,别说是毒虫,就算是一只小飞虫也难以接近。 闭上眼睛前,夜灵犀又琢磨了一下余贵人的事,总感觉有点巧合,宫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咬在了余贵人的胳膊上,而且这余贵人之前又牵扯上了落水一事。 如果这毒虫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要取余贵人的性命,这毒虫肯定要特别毒,咬上一口就性命堪忧,既然珠儿说人应该没事,那这毒性应该不太大,至少不会危及性命,但惊吓肯定是免不了,若是胆子小点的,估计接下来几天都是寝食难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指不定就怀疑到谁头上去了…… 另一边,正如夜灵犀所想,余贵人确实是寝食难安,既不到床上睡觉,也不让宫女熄灯。寝殿里灯火通明,直到夜深,余贵人才在榻上歇下,没过多久便又起身四处查看,见一盏油灯熄了又立刻让宫女点上,这般折腾到后半夜,又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治头疼。 这边太医刚到余贵人宫中,另一边一道黑影迅速跳上宫墙,大小似猫,没有尾巴,爪子上像是抓着一条细长的绳子,咯咯怪笑一声,将那条软绵绵的绳子甩进院中,身影一闪,跳进花丛里没了踪影。 过了会儿,一道黑影从宫墙外的树影里飞来,一身漆黑的羽毛在夜色中泛着冷冷寒光,体型比普通乌鸦要大,眼珠黑亮得慑人,锋利的爪子抓起那条软绵绵的绳子飞走了。 翌日清晨,一声惊叫声在明月园中响起。 一名洒扫的小太监不小心踩到了一条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条蛇,顿时吓得头皮发麻,手脚发软,等冷静一些后,才伸着扫帚戳了戳,见对方不动弹,确认已经死了,心里的恐惧这才少了几分。 早膳时,那名小太监心有余悸地说起踩到蛇的事,听得其余人也是紧张不安,怕也踩到什么毒虫毒蛇。 “端午到,五毒醒。”说话的正是小谦子,几个月前还在梅园修剪梅花,现在明月园管花木,“昨儿个我在东边花丛那儿发现了蛇褪的皮,又在那儿的墙角边发现了一个洞,就用开水灌了进去,那孽畜肯定又从别的洞口出来了,”说到这儿,他起戏腔唱了一句,“纵你狡兔三窟,终将难逃一死。”唱完又哈哈笑了出来,像是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见对方那喜怒无常的样子,几名小太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众人都知道这位谦公公没事就喜欢哼两句戏曲,哼完还会哈哈笑出来,虽然有些怪,但人倒是随和。 早膳过后,小谦子去了东边花丛那儿,蹲在那个洞口前逗留了一会儿,又拿一颗小石头将洞口堵了起来。 …… 端午过后,天气像是陡然炎热起来,夜灵犀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裙来到书房时,宛若让人看到了一阵清新凉爽的风,一双双眼睛都看着那清新的衣裙颜色,像是能降温一样。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赵策挥手驱赶那一双双眼睛,然后自己走到了那清新的颜色前,眼珠子看一下又移开一下,跟做贼似的,“你快回座位上去吧,夫子要来了。”夜灵犀道,“世子哥哥你挡着我怎么过去?”赵策往旁边让了让,拿眼神悄悄瞟了两眼那清新的背影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第两百二十八章 谁赢了 上午徐夫子让众人背诵文章时,赵策拿书打掩护,眼睛悄悄瞄着那个乌黑的丸子头和清新的小背影,然后咚地一声被纸团子砸头了。他回头怒瞪一圈,将目标锁定在宴斐身上,立刻抓起桌上的纸团子准备回击,下一刻就看见宴斐举手像是要打小报告,他立刻缩手,转而拿眼神给宴斐扎小人。 宴斐举手后,徐夫子走了过来,赵策立刻埋头看书,念念有词地诵读上面的文章,又暗中观察宴斐的举动,见对方向徐夫子请教问题,他心里叽咕了四个字:惺惺作态。 午膳时,胡玉涵跟夜星野说他给的药膏一敷就见效,效果特别好,今早起床,胳膊也不酸了,肩膀也不疼了。 见胡玉涵说话时还冲着夜灵犀笑,赵策郁闷戳饭,忽然想起一件新鲜事,立刻将话题抢了过来,“昨儿晚上有人在河边放天灯,那灯笼都有人高了,好多人都跑过去看这灯笼能不能飞起来,那灯笼不仅飞起来了,下面还挂着一个人,结果那灯笼还没过河就掉下来了。” “上面挂的人呢,也掉河里了?”夜灵犀好奇问道。 赵策愈发得意地说道:“没掉河里,他用轻功飞走了。” “飞哪儿去了?”夜灵犀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可把赵策问住了,他也不知道人飞哪儿去了,当时他站在岸边就看见对岸那个大灯笼飞到河中央掉下去了,一个人影踏着水面飞走了。 “肯定飞去看美人去了。”胡玉涵道。 赵策不满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回家睡觉去了。” 胡玉涵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赵策投去同情的眼神,赵策气哼哼地扭过头,一副“谁爱搭理你”的高冷模样。 “对了,昨日射柳,殿下和宴兄谁赢了?”胡玉涵笑问道。 两人都没接茬。夜凌绝慢条斯理地夹菜,宴斐微拧了一下眉,像是对前者有所芥蒂。 气氛有点冷场。 “公主知不知道是谁赢了?”胡玉涵冲夜灵犀笑道,赵策酸溜溜地戳了戳饭。 夜灵犀道:“那上面挂了好多葫芦,我也没数二哥哥射中多少个,晏哥哥射中多少个,反正也没给我留着,还要我自己去找葫芦。” 胡玉涵点点头道:“也没给我留着。”又点了点周璟和苏时,表示也没给他们留着。 “我和大皇兄也得自己找葫芦。”夜星野补上一句。 在众人貌似声讨的说话声中,夜凌绝从容不迫地搁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 被夜灵犀那双弯笑的大眼睛看过来,宴斐微微侧开视线,漆黑的眼眸里仿佛镀上了柔和的星光,冷冽的五官也透出柔和的意味…… …… 放学后,夜灵犀听铃铛说她二姐姐好像病了,像是中了暑气,她便转道往柳妃宫中去了。 正好碰见一人从大门口走出来,姿段窈窕,一颦一笑妩媚生香。 不是别人,正是红杏。 上次果然是从这儿来的,夜灵犀心说。 红杏步伐款款地走来给夜灵犀行了一礼,道:“世子殿下听闻二公主身体欠安,便让奴婢过来看看。” “二姐姐没事吧?”夜灵犀道。 红杏回道:“公主殿下身体娇贵,哪禁得起在大太阳底下走动,这服侍的人也太不用心了,若是换成这样的人来服侍世子殿下,奴婢绝不会轻饶。” 夜灵犀听这话明显是针对自己,也没接茬,让红杏退下了。 “公主,她什么意思,好像公主您就不娇贵就该到大太阳底下晒一样。”铃铛忿忿道。 禾禾对红杏那简慢的语气也感不快,对她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去看二姐姐吧。”夜灵犀说了一声,带着禾禾和铃铛往前面的大门而去。 过了会儿,芳儿领着主仆三人到了柳妃那儿。 屋子里萦绕着一丝清淡的香味,并非香炉里熏出来的香味,而且屋子里也没有燃香,像是淡淡的脂粉香气。 柳妃坐在床边给夜玉瑶喂药,淡雅的妆容间流露出忧虑的神色。 “娘娘,三公主来了。”芳儿带着夜灵犀走了过来,柳妃将药碗交给芳儿,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许是妆容过于淡雅,让这笑意看起来也有点儿寡淡,像是随风飘落的柳絮,带着点儿凄美的意味。 夜灵犀正要行礼请安,便被柳妃伸手止住。她看向床上的人,未施粉黛,神色倦怠,看着比平日里更加纤细娇弱了。 见到夜灵犀这位小妹妹,夜玉瑶略显苍白虚弱的脸上透出几分喜色,让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几分,又问夜灵犀是不是放学了。她点头嗯了一声,见她二姐姐像是对上学这个话题感兴趣,便捡最近书房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说给她二姐姐听,见她二姐姐爱听,便又多讲了些。 柳妃让芳儿送夜灵犀离开时,夜玉瑶语气略显急促地喊住了她,又犹豫地垂了垂眼睫,像是不太好意思开口。 “二姐姐,我明天还来。”夜灵犀道。 夜玉瑶面露喜色地点头嗯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又被萧贵妃瞧见了,然后红翘便来将她请了过去。 一丛丛芍药花开得如火如荼,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翠绿细长的叶子托举着层层叠叠的花瓣,宛若一位位巧笑倩兮的美人。 萧贵妃看着面前那朵并蒂芍药花,神色略显阴沉,伸手掐断其中一朵,随意扔在地上。 这一幕正好在夜灵犀眼前发生,不知是不是特意等她过来后才掐断的。 红翘禀报了一声,萧贵妃这才转过身,视线略扫了一下夜灵犀身后的芳儿,又落到夜灵犀那张嫩得想让人掐上一把的脸蛋上,“瑶儿身子弱,昨天去看斗龙舟,回来后就不舒服,太医说是中了暑气。”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本宫听说是灵犀让瑶儿一块去的。” 这是打算兴师问罪?夜灵犀心说,她一秒瘪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萧贵妃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尖,忍着没有动怒,“这天色不早了,快送公主回去吧。” 看着那矮冬瓜似的背影,穿的一身绿,愈发像个矮冬瓜,萧贵妃也没了赏花的兴致,视线在芳儿的背影上略扫了一下,带着红翘走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兴师问罪 翌日,夜灵犀放学后便去了柳妃宫中。 夜玉瑶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院子,精神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见芳儿带着人过来,她面露喜色,带着丹露和茉儿朝门口走去,刚好和带着禾禾和铃铛的夜灵犀碰上,四人便一块进了屋。 在靠窗边的榻上坐下后,夜玉瑶问夜灵犀喝什么,然后让丹露去倒杯牛乳茶来,又让茉儿去拿点心。 夜灵犀也有点饿了,吃了块糕点又喝了口香甜的牛乳茶,再讲起书房趣事,说到今日中午吃完饭回书房时发生的一件奇事。 一只蝴蝶飞来停在了苏时肩上,那蝴蝶应该是从墙外的花丛里飞进来的,过了会儿又飞回了墙外。胡玉涵打趣说那定然是只蝴蝶美人,说不定晚上就会变成一个大美人来相会~ 听到这儿,夜玉瑶绞了绞手帕,声音清细地问道:“真的是…蝴蝶美人吗?” 夜灵犀摆了摆手,手上还拿着半块糕点,“胡哥哥就喜欢说这些神仙妖怪,不能当真,说会变成大美人相会就是想看苏哥哥脸红,看苏哥哥也没脸红,胡哥哥就不说了。” 夜玉瑶微微垂了垂眼,又绞了绞帕子,嘴唇微张,仿佛花瓣般微微翕动了一下,也没出声,像是有话想问又不太好意思问。夜灵犀也有点拿捏不准这欲言又止的潜台词,是想问别的还是想说别的,便主动问了一句,夜玉瑶犹豫了会儿,又轻摇了一下头,说没事。 ...... 离开时,夜灵犀无意间回头看见柳妃站在窗户后面像是在看着她,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别的,那张脸像是蒙着一层暗淡的阴影,让人有些看不透,看见她回头,对方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带着点寡淡凄美的意味,又从窗边走开了。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有种微妙的感觉,感觉这宫里的人像是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都有点让人看不透…… “公主在想什么呢?”铃铛好奇问道。 夜灵犀道:“我在想,是不是该去看看先生。” “先生?哪位先生?”铃铛不解。 禾禾打趣道:“瞧你平日里还挺机灵,怎么一听到先生就迷糊了,宫里还有哪位先生,自然是幽竹馆那位习目先生。”又道,“公主,这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先回去用晚膳吧。” 夜灵犀点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火红的晚霞,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感触地念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昏黄。” 下一刻,一个人影从火红的夕阳中匆匆小跑而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夜灵犀定睛一看,是小安子。 “公主,不好了,大殿下把慕容世子打了。” 听见后面两个字,夜灵犀愣怔了一下,“打了?怎么打的?在哪儿打的?”她一面问道一面让小安子带路,小安子回答说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在路上看见有小宫女小太监跑去看热闹,他叫住其中一名小太监问了问,旋即便来找夜灵犀汇报了。 等小安子带着夜灵犀到了御花园东侧的一处亭子附近时,人已经散了。小安子叫来一名路过的小太监问了问情况,小太监回答说是德公公过来让人散了。 “大哥哥呢,是不是回去了?”夜灵犀问道。 小太监回道:“好像跟德公公一块走了。” “慕容世子呢?” “世子好像回去了。” 夜灵犀感觉有点不妙,问两人是不是真的动手了,小太监摇摇头说他没看见两人动手,等他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慕容世子坐在轮椅上,大殿下站着,脸色不是很好。 小太监退下后,小安子说大殿下肯定去了御书房,又担忧道,“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责罚大殿下?”又问道,“公主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是奴才先去打听一下情况。”夜灵犀快速思忖几秒后,道,“你先过去打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小安子离开后,夜灵犀让禾禾回去和她母妃说一声她晚些回去。 一刻钟后。 夜灵犀带着铃铛进了琉璃园,见院门关着,她拿拳头敲了敲门,声音响亮。过了会儿,惊蛰开门让主仆俩进去了。 慕容泽坐在轮椅上看夕阳,膝上盖着一条毛毯,见人走过来,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问道,“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赔礼道歉的?” 夜灵犀一言不发地走到他对面,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跟大哥哥说什么了?” “看来是来兴师问罪的。”慕容泽单手支头,幽沉的瞳孔里泛着一丝玩味的暗光。 “你跟大哥哥说什么了?”夜灵犀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眼神执拗。 慕容泽声音散漫慵懒地说道:“公主怎么不去问大殿下。” 你越急躁对方越是要看戏,冷静,冷静…夜灵犀心里默默念叨了几遍冷静咒语,转换问题道:“大哥哥都打你哪儿了,是用拳头打的还是用脚踢的?”说着她比划着伸了伸拳头又伸了伸脚。 “公主这么想知道,要不要我宽衣给公主看看。”慕容泽玩味道。 夜灵犀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一副“我就坐在这儿看着你宽衣”的无畏模样。 这时,红杏款款走过来将一杯茶放在夜灵犀面前,嫣然一笑道:“世子跟公主开玩笑呢,公主别当真。” “眼见为实。”夜灵犀道,“不过我也不是太医,看不出伤势轻重,还是让太医过来给慕容哥哥仔细看看。”话罢便吩咐铃铛去请太医,铃铛刚转身,便被惊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吓了一下,又鼓起勇气直面对方比她还高出半个脑袋的个头,“你让开。”惊蛰无动于衷,冷峻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本来是大殿下先动手的,公主何必闹得人尽皆知。”红杏道。 夜灵犀看了一眼茶杯,道:“本公主想喝酸梅汤。” 红杏正要开口,慕容泽微侧了一下视线,红杏回了一声是,端着茶杯离开了。 “我这儿有点心,公主要不要吃?”慕容泽示意了一下,惊蛰也离开了。 夜灵犀也示意铃铛退到一旁。 第两百三十章 蓝柳 “公主见过蓝色的柳树吗?”慕容泽看着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道。 夜灵犀:“……,没有。” “在北境的冰原深处长着一棵蓝色的柳树,叶子会在阳光下发光。”他说着,目光似是蒙上了一丝迷离,仿佛看到了那棵长在冰天雪地当中的蓝柳。 过了几秒,他从这丝迷离中抽回思绪,唇角微勾道:“等公主去北境的时候,我带公主去看看。” 扯哪儿去了,夜灵犀心说,“大哥哥—” “天快黑了,公主请回吧。”慕容泽理了理膝上盖的毛毯,惊蛰过来推着轮椅走了。 从琉璃园出来时,天边火红的晚霞还剩一点淡淡的红。 有两件事她可以确定,一是她大哥哥没有动手打人,二是对方说的话肯定触碰到了她大哥哥的逆鳞。 路上小安子迎面走了过来,向夜灵犀汇报说他已经都打听清楚了。 从尚书房回来的路上,夜清然被惊蛰请去亭子里,当时小全子和惊蛰都留在亭子外面,小全子也不知道慕容泽说了什么把他家殿下惹怒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家殿下跟人动怒。当时夜清然抓住慕容泽的领口,一只拳头扬了起来,小全子大惊失色,立刻赶过去劝阻,惊蛰先他一步进了亭子。小全子赶进去时见到夜清然骇人的脸色时被吓了一跳,见周围有看热闹的小宫女小太监围了过来,连忙劝说,夜清然收回了手,准备离开时,德公公便过来了。 夜灵犀心想从御书房过来也不近,德公公这么快就来了,应该是那些看热闹的小宫女小太监里有人去通风报信,这宫里从来不缺捧高踩低的人,过了今晚,这消息肯定就会被人通风报信传到宫外去了…… “父皇有责罚大哥哥吗?”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小安子摇了摇头道:“奴才也不清楚,奴才看见大殿下出来时,脸色好像不太好,估计是挨训了。”听到挨训两个字,夜灵犀神色凝重,她大哥哥平日里性子淡,好不容易才开朗了一点,若是挨了训斥,肯定又会把自己封闭起来…… “公主慢点…”铃铛和小安子跟在夜灵犀后面一路跑到了长乐宫门口,大门紧闭,寂静无声,整座宫殿在暮色的笼罩中愈发显得冷清苍凉。 夜灵犀抬起手时顿了顿,又放下手,没有敲门,让铃铛和小安子看着点四周,她熟练地扒上墙头,探出脑袋尖往里面看了看,见院子里没人,前方的殿门也关着,整座宫殿像是陷入了一种封闭状态。 落地后,她垂着眼睛走了,步伐也显得有些沉重。 一个人影迎面跑来,随后又有一个人影跟着跑了过来。 “灵犀,大皇兄没事吧?”夜星野匆匆跑过来问道,他刚从练武场那边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连饭也没吃就赶了过来。 “三哥哥,你先别去找大哥哥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夜灵犀道。 夜星野点了点头,见小皇妹情绪有点低落,也没多问什么,默默将人送了回去。回来时看见前面有个人影很像他二哥,他快步走过去打招呼,两人也没说起那件事,走到一个岔路口便分开了,夜凌绝往玉渊宫而去,夜星野回了甘泉宫。 “肯定是那个慕容泽胡说八道,大皇兄怎么可能动手打人,明天我就去找他问清楚。”夜星野说完扒了满满一口饭,像是要吃饱喝足跟人好好理论一番。 小路子好心提醒道:“殿下您问归问,可别动手。” 夜星野含糊不清地说了声知道了,又夹了一大块排骨。 …… 翌日,天刚蒙蒙亮,夜星野就跑进琉璃园敲响了门,等了会儿又敲了一遍门,等了会儿,见没人开门,打算等放学后再来。 当他匆匆跑进书房时,刚好赶上钟声。 夜清然的座位上没人。 整个上午,夜灵犀都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时不时落在最前面那个空落落的座位上,猜想她大哥哥为什么没来,是心情不好没来还是身体不适没来?还是受到了什么责罚?难道被禁足了? 中午吃饭时,也没人问起夜清然这位大殿下为什么没来,也没人说起打架的事。 金耀小声问了一句,赵策抬手嘘了一声。 “今天我出门,遇到了一件怪事。”胡玉涵说的怪事两个字吸引了几双眼睛的注意力。 “什么怪事?”夜星野问道。 胡玉涵道:“巷子口来了个算命先生,看见我出来非要给我算命,还说我这面相生得有趣,叫什么邪中带正,奸中有忠。” “这是什么意思?”夜星野道。 胡玉涵道:“我当时也问那算命先生是什么意思,殿下猜那算命先生说了句什么话?” “什么话?”夜星野道。 “天机不可泄露。”胡玉涵道。 夜星野逐渐燃起的好奇心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噗嗤一声就灭了。 “那肯定是江湖骗子,装成算命先生骗钱,说什么有血光之灾骗人买东西。”金耀道。 胡玉涵道:“小金兄弟难道被骗过?” 金耀否认道:“我才不会上这些江湖骗子的当。” 夜灵犀慢慢嚼着嘴里的米饭,眼睛看着面前那道清蒸鱼…的头,目光游离在翻白的鱼眼睛上。夜星野先夹了块鱼肉尝了尝,味道鲜美,鱼肉细嫩,然后又夹了块放到小皇妹碗里,”灵犀,你尝尝这鱼。”见小皇妹爱吃,他又多夹了几块,像是从中找到了作为哥哥的满足感,又夹了颗丸子,再夹了块排骨……等夜灵犀回过神时,发现碗里已经堆满了菜。 …… 下午放学后,夜星野便先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小路子提着书箱匆匆忙忙地跟在后面,主仆俩往琉璃园的方向去了。 夜灵犀慢慢收起纸笔,慢慢卷起练的几张字,等收拾完时,书房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她低头看见书桌边多了一双脚,再抬头看见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想笑一笑,结果感觉好像比哭还难看。 宴斐侧了侧视线,像是有点不忍直视,又像是要克制一下微翘的嘴角,转回视线后问道:“要不要去练箭?” “灵犀。”夜凌绝走过来道,“三弟应该去琉璃园了,你去看看吧。” 这是又要说悄悄话吗,夜灵犀心说,但她也确实不太放心她三哥哥一个去琉璃园那边,一个红杏就不好对付,她三哥哥多半要吃亏…… “去吧。”夜凌绝示意了一下。等夜灵犀离开后,他说道,“灵犀年纪小,不太懂男女之别,本宫希望你能注意分寸,别让人说闲话。”话罢便提步走了。 苏时神色温雅地站在院子里看梧桐叶,宴斐走过来时还微拧着眉头。 “还去练箭吗?” “……,去。” …… 第两百三十一章 安心养病 琉璃园中走动的宫人并不多,整座园子显得空旷而沉静,偶尔从树枝间传来一两声鸟啼,反倒增添了一丝寂寥的意味。 刚到门口,夜灵犀便听见里面传来红杏的声音,娇滴滴的,像是蜜糖一般。 “殿下请用茶。” 红杏嫣然一笑,夜星野便有点脸红了,倒也不是因为春心萌动小鹿乱撞,只是在不太熟的姑娘面前有点害羞罢了,何况这姑娘还冲他笑。 “三哥哥。” 夜星野伸手还没碰到茶杯,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前方走来的小小身影上,他神色一亮,起身快步走过去道,“灵犀,你怎么也来了~?”又低头悄悄说道,“我来找那个慕容泽问点事儿,要不你先回去吧。”夜灵犀看了一眼略欠了欠身的红杏,道,“慕容哥哥在哪儿呢,我进来就看见三哥哥你脸红了。” 听到脸红两字,夜星野又脸红了,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个这个地重复了好几遍也没给出个完整解释。 “公主是来讨酸梅汤喝的吗,奴婢去给公主盛碗来。”红杏道。 夜灵犀道:“我要喝绿豆汤。” 红杏欠了欠身,款款离开了,也不知是去盛绿豆汤还是去熬绿豆汤了。 “慕容哥哥不在吗?”夜灵犀看了看四周,红杏离开后院子里连个走动的仆从也没有,东面墙边搭着花架,上面摆放着一只只花盆,里面种着花花草草。 夜星野指了指后面的屋子,说人在药浴,要等会儿才能见到人。 等了会儿,夜凌绝带着冬墨来了。 夜星野又指了指后面,说人在药浴。 “灵犀呢?”夜凌绝扫了一眼四周,没有看到人影,目光停在那道通向后院的月洞门上。 夜星野以为人一直在花架前研究那些花花草草,被这么一问才发现人不见了。夜凌绝往后院而去,他也跟了过去。 “二哥,灵犀会不会先回去了,应该不会在后面偷看人家药浴吧……”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拦在两人面前,惊蛰面无表情地给两人行了一礼,道:“主子在药浴,不便被人打扰。” “你—”夜星野正要问问对方有没有看见小皇妹,人就从身后冒了出来。夜灵犀问两人怎么到后面来了,夜星野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夜凌绝便道,“我和三弟来跟慕容世子说一声,准备回去了。” 惊蛰做了个请的手势,一点也没客套,像是还有点嫌人走慢了...... 从院子里出来后,夜星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问道:“灵犀,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夜灵犀回道:“我去厨房看红杏姐姐熬绿豆汤了。” “我还以为你去偷看人家药浴了。”夜星野顺嘴说了一句。 夜灵犀道:“二哥哥和三哥哥都被人拦住了,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怎么偷看人家药浴。” 夜星野点了点头觉得小皇妹说得很有道理,过了会儿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想了几秒后,连忙否认道:“不是,我和二哥是去找你的,不是去偷看。” 夜灵犀哦了一声。 “真的不是。” “哦。” “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三弟,你先回去吧。” “……” …… 火红的夕阳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扒在墙头,冒出脑袋尖往里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古朴宁静的老松树下,也没人坐着看书了。 夜灵犀正准备收回脑袋尖时,看见前方的殿门打开了,她悄悄探出一双眼睛,看见小全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只碗,里面黑乎乎的,像是装着药。 小全子看着碗里没动的药,叹了口气,往后面去了。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琢磨着一个问题,她大哥哥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现在天也热起来了,已经快到盛夏了,若是心情再这么郁结下去,这可不妙…… 晚膳后,铃铛去了一趟太医院,回来后将打听到的情况汇报给了夜灵犀。 长乐宫并没有请太医。 病了也不请大夫,她大哥哥咋这么倔,夜灵犀用小拳头捶了捶手边的抱枕。 …… 翌日去尚书房的路上,小安子从一个不起眼的拐角转出来走到夜灵犀面前行礼请安。 “公主,奴才都打听到了,皇上并没有责罚大殿下,只是让大殿下日后谨言慎行。”说到这儿,小安子又说起另一件事,“昨儿上午,慕容世子来了御书房向皇上请罪,说是自己言行不当,让皇上不要责怪大殿下。” “父皇怎么说?”夜灵犀道。 小安子回答:“皇上也没有责怪世子,让世子在琉璃园安心养病。” 听到安心养病四个字,夜灵犀心里腾地窜起一股火气,她大哥哥病了都不肯请大夫,凭什么对方能安心养病,她真想冲去琉璃园闹一闹,闹得谁也不能安心养病。 “公主别生气。”小安子瞧了一眼夜灵犀皱起的小眉头,殷勤劝说道,“皇上也是为大局着想,毕竟是大殿下先动了手,皇上若是再责罚世子,恐怕会被人说闲话。” 这宫里宫外说闲话的人还少吗,夜灵犀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又向小安子细细询问她父皇安心养病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小安子将原话重复了一遍。 “皇上说世子身体不好,日后就在琉璃园安心养病,皇上又吩咐下去,不让闲杂人等去琉璃园打扰世子养病。” 夜灵犀细品了一下这话,面上多了几丝喜悦,她父皇这是让对方以后少出来溜达,也让宫里那些想看热闹的好事者没事少去琉璃园那边瞎打听,她父皇果然还是向着她大哥哥的~ “公主,要不您先去书房,可别去迟了。”小安子提醒了一句,夜灵犀这才想起要迟到了,连忙带着禾禾和铃铛快步走了。 走了段路,主仆三人又小跑起来,赶到书房门口时,上课的钟声响了。 等禾禾和铃铛搀扶着人走到书房门口时,夜灵犀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徐夫子说她脚崴了。 徐夫子也没说什么,看着人一瘸一拐地走到座位上坐下。禾禾和铃铛将书箱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见她二哥哥又不在,夜灵犀心里有发愁…… 第两百三十二章 不生气 到了中午吃饭时,夜灵犀的脚已经好了。其他人都没问,唯独赵策一脸惊讶地跳出来道,“你脚怎么好了?”她淡定回道,“就是崴了一下,又不是伤筋动骨,休息了一上午自然就好了。”赵策觉得这个解释也没毛病,又盯着那双穿着绣鞋的小脚看了看,然后被宴斐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世子自重。”赵策:“……”本世子干什么了,怎么就不自重了!? 吃饭时,赵策心里的郁闷还没消散,又拿眼神扎了扎宴斐,想起一件事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我昨天看见你三叔和一个姑娘走在街上。” 宴斐没有搭理。 “在街上走走怎么了,不在街上走难道在街上跑。”夜灵犀道。 赵策没话答,酸溜溜地戳了戳饭,瞅见胡玉涵偷笑,他又戳了戳饭。 “小金兄弟,你大哥前两天是不是议亲了?”胡玉涵问道。 金耀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你问这个干什么,又不关你的事。”赵策不快地翻了翻眼皮。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我也懒得管。”胡玉涵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但那金大公子好像中意我二妹,那我这个大哥就得管管了。” 听到这后半句话,夜灵犀颇感意外,想起那张十分阴郁的脸,不由得皱了一下小眉头。 赵策也有些意外,“他看上你二妹了?” “世子要不去跟那金大公子说说,让他别缠着我二妹。”胡玉涵道。 赵策转头看了看金耀,又转回头说道:“你让你二妹别理他就行了,” “世子这意思好像是我二妹主动招惹了这金大公子。”胡玉涵打断道。 赵策:“……”本世子什么时候这样说了,耳朵有问题吧?! 胡玉涵又转了下筷子,随手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起身走了。 这般失礼的举动让周璟微皱了一下眉。 “胡大哥是不是生气了?”金耀小声问道。 “别理他,吃饭。”赵策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菜上。 这边胡玉涵出来后,在书房外面的院子里转了转,转到一棵梧桐树下后,施展轻功飞到树上,随即卧在树干间,单手枕在脑后,看着书院墙外的御花园,视线转过一处花丛时停了停,看了一眼那身掩映在花丛后面的衣裙,然后便移开了视线,阖上眼睛小憩。 过了会儿,花丛后面的人便走了。 …… 下午放学后,长乐宫的墙头上又挂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衣裙,在远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绿皮葫芦挂在那儿。 连续扒了四五天墙头后,再一次看见小全子端着药碗出来叹气后,夜灵犀熟练翻过墙头,落在了长乐宫的院子里。 禾禾和铃铛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家公主还会翻墙,而且这翻墙的动作还这么熟练,看起来不是第一回翻墙了…… 见墙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小全子也被吓了一跳,手上端的药碗也跟着抖了一下,抖出两滴药汁溅在地上,于是地上便多了两个黑乎乎的小圆点。 “公主,您—”小全子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夜灵犀便抬手嘘了一声,快速溜了过来,先看了看小全子手里的碗,又悄悄问了几句话,小全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愁得都快掉头发了,下一刻又被吓了一跳,连忙端着药碗跟了过去。 夜灵犀直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殿中迎面扑来一股凉意。里面光线暗淡,帷帐后面传来断续的咳嗽声。她顿了一下脚步,旋即快步走了过去,看见人靠在窗边的榻上看书,身子骨看着更加单薄了,面色也愈发通透淡白,像是纸糊的一样。 “大哥哥…”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听着都不太清脆了,有点发涩哽咽。 夜清然抬头看了一下走过来的人,随后视线重新回到书上,声音愈发淡薄清冷,“你怎么来了,回去吧。” 大哥哥心情不好大哥哥病了大哥哥就是嘴硬心软不生气不生气……在心里默默念叨一遍后,夜灵犀心平气和地走了过去,心平气和地开解道,“大哥哥,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先把药喝了,这样身体才能好得快。” 夜清然看着手上的书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大哥哥先把药喝了。” “公主,这药都凉了,奴才再去煎碗。” “……,你去煎药吧。” 小全子振奋起精神准备去煎药,夜清然语气淡薄地说了一句,“不用了。”小全子为难地站在原地,想劝一劝又怕是火上浇油,把自家殿下气着了,病上加病。夜灵犀悄悄挥了挥手,小全子便悄悄退下了。 “大哥哥,你在看什么书?”夜灵犀将脑袋凑过去看时,夜清然将书往窗边移了移,过了会儿,他感觉耳边有点安静,转头看了一下,视线落在蹲在地上的乌黑丸子头上。 夜灵犀埋着脑袋,一只手抱膝,一只手在地上画圈圈,看起来像只忧郁的小蘑菇。 过了会儿,小全子悄悄走到帷帐后面瞄了瞄,见夜灵犀愁得都蹲地了,感觉“自家殿下能想开点喝药”这件事已经没啥希望了,默默叹了口气后,又悄悄走了。 过了会儿,夜灵犀还蹲在地上画圈圈。 殿里静悄悄的,仿佛连光线照在窗户上移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夜清然看了一眼窗外淡去的晚霞,眼睫微垂,似是轻叹了一下,“起来吧,当心把脚蹲麻了。” 夜灵犀心里一喜,立刻起身去让小全子煎药。过了片刻她又蹦蹦跳跳地跑回来,拿着火折子点上灯火,明黄色的光线照得殿里顿时暖和了几分。 看着人把药喝了,她才放心地离开了。 ……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哼着轻快的歌儿,迈着轻快的步伐,快走到未央宫时,看见有人在大门口晃悠,等她带着禾禾和铃铛走过来时,人又带着宫女匆匆走了。 夜灵犀看了看那个背影,感觉有点眼熟。还是禾禾眼尖,认出那是余贵人。她心想这余贵人平日里也没来她母妃这儿走动,今日怎么过来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 巴结 兰妃站在屋檐下看见夜灵犀回来了,温婉的眉眼间流露出明显的喜悦之色。但看着她母妃站在屋檐下等她回来的身影,夜灵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每天可以去尚书房一块读书吃饭,可她母妃又不能跟着一块去…… “母妃~”伴随着这声软软糯糯的母妃,夜灵犀像只黏人的小团子般扑到了兰妃怀里。 用晚膳前,珠儿服侍夜灵犀洗手时,她小声问余贵人这两天有没有来,说回来的时候看见余贵人在大门外站了会儿后就走了。听见这件事,珠儿也有点意外,“公主当真看见是余贵人?”她点了点头。 珠儿有些奇怪道,“这余贵人之前都巴结着萧贵妃,也没跟咱们未央宫走动,去年娘娘…”说到这儿,珠儿顿了顿,有些犹豫,夜灵犀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珠儿便接着说道,“去年娘娘被禁足,那都是误会。”珠儿忙补充了一句,再说道,“这余贵人和周贵人倒过来瞧了瞧,不过是想来看热闹,奴才打量着,这余贵人估计是看皇上常来咱们未央宫,就想着来巴结娘娘了。” 夜灵犀想了想,让珠儿留意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管是巴结还是另有目的,都要防着人背后捅刀子。 过了两日,尚书房的众人到了练武场,吴统领一丝不苟地看着众人练习骑射,夜灵犀站在边上看了一刻钟左右后,让侍卫牵来她那匹枣红色的小马。骑上马后她伸手让侍卫把缰绳递给她,结果侍卫低头装鹌鹑,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她咳了一声,侍卫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肯定是吴统领让侍卫这次不理她,夜灵犀心说,上次她就找了找骑在马上射箭的感觉,虽然有点小波折,但人也没受伤,再说了,熟能生巧,而且她已经仔细观察过了众人搭弓射箭时的骑马姿势,身体会微微前倾。 “你这样攥着,本公主怎么骑马,本公主这次跑慢点,你就在后面跟着,不会有事的。”夜灵犀先晓之以理。 侍卫充耳不闻。 “是不是怕吴统领责罚你?你等着。”夜灵犀熟练下马,朝吴统领跑去,像是要去告状,侍卫抬头看了看,牵着马跟了过去。 “我要自己骑马,我会骑马。”夜灵犀望着吴统领不为所动的下巴,过了一秒,两秒,三秒……大概一分钟过后,她哼地一跺脚,朝侍卫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伸手抓住缰绳往自己这边扯,侍卫看了看吴统领,还是没有松开缰绳。 两人僵持之际,一名侍卫匆匆过来禀报说皇上来了。 听见她父皇来了,夜灵犀一秒变回知书达理的公主模样,又轻拍了几下脸蛋,理了理刘海。 见到对方拍脸蛋理刘海的举动,宴斐不禁勾唇笑了一下。赵策哼地翻了翻眼皮,迈步上前,特意挡在两人中间,转头一看,见身边是夜凌绝,像是气场不合,又扭头走开了。 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来后,众人行礼请安,一番嚷扰过后,夜岚辰让众人继续练习,吴统领遵命行事,用更加一丝不苟的目光笼罩着每个人。 “父皇,灵犀也想学骑在马上射箭。” 夜岚辰宠溺地拍了拍小闺女乌黑的丸子头,道:“你还太小了,等过几年再学。”夜灵犀低头踢了踢脚尖,过了会儿,她又溜走了,再过了会儿,她端着一杯茶过来了。 “父皇,喝茶。” 夜岚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十分给小闺女面子。夜灵犀接过茶杯放下后,又拿小拳头捶肩,过了会儿,问道:“父皇,灵犀这几天都没见到大哥哥,大哥哥是不是不来尚书房念书了?” 德公公神色微变,像是有点惊讶,瞧了一眼夜岚辰的神色,殷勤回道:“大殿下是这几天身体欠安,等好了自然还是去尚书房念书。” 夜灵犀心里一喜,看来她父皇知道她大哥哥病了,并不是不关心她大哥哥,再望着德公公问了一句,“那我能去看大哥哥吗?”德公公又瞧了一眼夜岚辰的神色,道,“等大殿下身体康复了,公主就能见到大殿下了。”夜灵犀瘪了瘪嘴,德公公小心问道,“皇上,要不让公主去看看,大殿下看见公主也高兴,这高兴点,病也能好得快点。”夜灵犀点头赞同,心说之前怎么发现德公公说话还挺中听的…… 不用转头,夜岚辰也知道小闺女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说了一句,“去看看就回来吧。”话罢示意了一下德公公,然后德公公便领着夜灵犀离开了练武场,往长乐宫的方向去了。 看不见那身淡粉色的衣裙了,赵策感觉都没什么干劲了,稍不留神,差点被颠下马背。 夜岚辰让众人休息片刻,先召夜凌绝和夜星野过来说了几句话,又召周璟,苏时和宴斐过来说话。 赵策见没自己的份儿,心情郁闷地看天,胡玉涵过来问道,“世子这两天碰见金大公子了吗?”赵策不耐烦地回道,“没有。”胡玉涵道,“我听说金大公子和小金兄弟关系不太好,我这儿有个一石二鸟的主意,既能帮小金兄弟出气,也能让这金大公子不再纠缠我二妹,世子要不要听听。”赵策狐疑了两秒,问道:“什么主意?”胡玉涵将赵策带到一旁这般这般地说了会儿悄悄话,赵策考虑了两秒后,点了点头。 另一边,德公公领着夜灵犀去长乐宫的路上,好心劝说了两句,“公主以后在皇上面前还是少提大殿下,奴才是为公主好,也是为大殿下好。”夜灵犀听这后半句话另有玄机,便问道,“为什么少提大哥哥是为大哥哥好?”德公公叹了口气,道:“公主年纪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又叮嘱道,“奴才刚才跟公主说的这些话,公主别跟旁人说。”夜灵犀点了点头,“德公公是为我好,我不告诉别人。”德公公欣慰点头。 第两百三十四章 胡商 到了长乐宫后,德公公跟夜清然这位大殿下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让对方放宽心,好好保重身子。夜灵犀感觉她大哥哥的神色似乎明朗了一点,心想要是换父皇来的话,人肯定要高兴好多好多…… “公主您和殿下说说话,奴才去外面等着。” 德公公退下后,夜灵犀走到跟前盯着那张神色淡薄的脸看了看,然后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伸出来,手上拿着一盒糕点。 打开盒子,一股清甜的糕点香味便飘了出来,里面装着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荷花,是杏芳斋新出的荷花酥。夜灵犀托宴斐带的,为此她今日早膳拿了个包子便去了尚书房,站在院门口等人时,天上隐约还有一颗星子,过了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她还没尝尝里面是什么馅儿的,香味闻着倒是挺好吃的。 “大哥哥,你等会儿再看书吧,先尝尝这荷花酥。”她拿起一块荷花酥先尝了一口,两眼冒了冒光,不用说话,单看表情就知道好吃。夜清然合上书放在一边,也拿起一块荷花酥,闻了一下糕点的香味,再浅尝一口,问了一句,“今日不用去上学?”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学骑射,吴统领还是不答应…” “你—”夜清然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她便接着说道,“我年纪小。我已经七岁了,不小了。”夜清然道,“七岁也还是小孩子,等你再长一个七岁,就不会想着要学这些东西了。”她听她大哥哥的语气,像是不太喜欢骑马射箭这些事,又看了看放在旁边的那本书,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夜清然略带疑惑地看着这点头的举动,不知道那小脑袋瓜里又想了些什么。 …… 快到午时,上午的骑射练习也结束了。 胡玉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喝了杯茶后,过去跟赵策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人一块走了。 宴斐看了看大门方向,像是在找某个身影,夜凌绝和周璟从旁经过时,他收回视线提步走开了。周璟往旁边看了一眼,视线落在苏时身上时,见对方颔首示意,他也颔首示意了一下,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出宫后,苏时本打算回去温书,被宴斐拉着去了珍宝斋。出来后,两人碰上了宴江和沈宁这两位十分关怀后辈的长辈。 看见宴斐手里的长形木盒,上面还有珍宝斋的纹样,宴江啧啧道:“你小子又乱花钱,屋里都摆了那么多弓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看你小子日后肯定是个花心的。” 宴斐:“……” “三哥此言差矣,这美人各有各的风姿,各有各的韵味,总要看过了万花丛,才知道什么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沈宁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念道。 宴斐感觉要起鸡皮疙瘩了,苏时也略显尴尬。两人不约而同地告辞,一个被宴江伸手拦住,一个被沈宁伸扇子拦住,宛若一副“不良长辈在大街上拦路要钱”的美好画面。 “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沈宁冲两人略带猥琐兼奸诈地挑了挑眉,和宴江一人招呼一个,不由分说,将两人带走了。 当紫雪阁的名字出现在四人的视野中时,宴斐扭头要走,苏时也要告辞,沈宁伸着扇子把两人一拦道:“咱们是去楼里坐坐,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说到这儿,他举起扇子挡在脸前悄悄道,“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怕被人家姑娘看见?” 宴斐将目光投向他三叔,仿佛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对方。宴江示意了一下对面的茶楼,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去喝茶。你替我去吧。” “不去。”宴斐干脆拒绝。 宴江将亲切的目光投向苏时,宴斐干脆拒绝道,“阿时也不去。”宴江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将两人带到旁边不起眼的巷子口,瞄了瞄街上过往的路人,然后说道,“记得去年南山围场那个魏公公吗?” “难道人又活过来了?”宴斐道。 宴江道:“活是不能够活过来了,不过这魏公公死前曾见过一个人。”说到这儿,他又吊人胃口地停住了。 “阿时,你不是要回去温书吗,走吧。”宴斐还没提步又被宴江叫了回来,他示意了一下前面的紫雪阁,“那人是个胡商,跟魏公公碰面的当晚便离开了都城,牡丹宴那天,这人也来了都城,此人十分狡猾,连夜换了客栈,之后便没了踪迹,前两天,人出现在紫雪阁,今儿又来了。” “你去打探消息就行了,我和阿时又帮不上什么忙。”宴斐道。 宴江道:“对方要真是个奸细,肯定早就调查过我这个龙影卫首领了,我一进去不就把人吓跑了,你们两个面生,长得又是一表人才,肯定不会怀疑的,这胡商是来都城做香料生意的,专门勾搭有钱人,你们两个只要装成有钱没地花的纨绔子弟,肯定会被勾搭上的。” 宴斐:“……” 苏时:“……” “我先进去了。”楼上倚着栏杆的美人莞尔一笑,沈宁便摇着折扇往紫雪阁去了。 刚走到门口,李妈妈便扭着腰肢笑脸盈盈地走了过来,十分殷勤地将沈宁迎入楼中,进楼后,他随意扫了一圈楼上楼下的客人,视线在二楼东侧那个穿着鲜艳亮丽的人身上略停了一下,对方穿着短衣长裤,一身胡人打扮,蓄着两撇精致的八字胡,头发编成辫子扎在脑后。 李妈妈领着沈宁上楼时,对方也往他这边看了看,视线被他腰间佩戴的那块巧夺天工的双鱼佩吸引了一下,向身边给他倒酒的姑娘问了问沈宁的身份,然后赏给了姑娘一锭银子。 沈宁入座后,李妈妈殷勤地问要哪位姑娘作陪,他问了问烟若姑娘,李妈妈表示歉意,他也没在意,让李妈妈去忙了。 过了会儿,那位倒酒的姑娘来请沈宁过去坐坐,又过了会儿,姑娘回去将沈宁的话带给对方,那名胡商便自己过来了。 第两百三十五章 看书 这日,尚书房放假。 一辆马车驶出皇宫,往琳琅阁的方向去了。 马车里坐着四人,气氛有点安静。 夜星野一会儿扭头看看车窗外面,一会儿看看坐在旁边的夜灵犀,一会儿瞄一下对面的萧云,再瞄一眼正前方闭目养神的夜凌绝,张了张嘴,想随便聊聊,还没出声又闭上了嘴,实在不知该找点什么话题聊。 虽然没人说话,夜星野和萧云也不太熟,好在还有夜灵犀这位小皇妹在,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忽然夜星野眼神一亮,轻拍了一下旁边的人,又指了指一个方向,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夜灵犀转头看过去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前面的紫雪阁。 不过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毕竟对方经常把佳人挂在嘴边。 马车从紫雪阁经过时,她看了看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大多是年轻公子,又抬头看了看倚在楼上栏杆处慢慢摇着团扇的姑娘,半掩容貌,身姿绰约,各个都是美人。 “灵犀,你说沈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夜星野小声八卦道。她想了想,同样小声说道,“肯定是美若天仙,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的漂亮姐姐。”夜星野心想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那得长成个什么样子?…… 马车在琳琅阁门外停下后,四人先后下了马车走进楼中。 第一次来的时候,夜灵犀便被大堂正中央那个金莲台吸引了视线,圆台周围引一泓清水,一朵朵金光灿灿的金莲在灯光水色的交相辉映下,璀璨绝伦,有淙淙流水声环绕着圆台,甚是轻缓悦耳。 楼里的客人并不算多,看起来都是文人墨客,或独坐一桌静心品茶,或与友人品茶论道。 一名伙计过来询问四人坐楼下还是楼上,夜凌绝问夜灵犀想看什么样的书,伙计机敏地将二楼每间房间的藏书介绍了一下,大到天文地理,小到养花养草,囊括甚广,种类齐全。 夜灵犀见楼上有些房间是开着的,有些房间是关着的,伙计解释说关着的房间是有客人在里面看书,等里面的客人出来后,下一位客人才能进去看书。 夜星野兴致勃勃地问伙计有没有讲那些神兵利器的书,伙计指引右手边的第二间房,但里面已经有人了,他不由得有些失落,又问人什么时候出来,伙计回答说那位客人早上便来了,估计要到关门时才离开,他更失落了。 夜灵犀指了指前方一个开着的房间,伙计便领着人去了楼上。 萧云往左边而去,夜灵犀往那边看了一眼,见人一直往前走,像是要去最尽头的房间。 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便进去了。 夜灵犀本来以为会看到一排排的书架,结果里面一个书架也没有,这样出乎预料的反差让房间显得异常宽敞,很快她便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书呢,怎么没看见?”夜星野好奇问了一句。 伙计走过去将左边一扇类似屏风的门往一侧推开,里面露出一块块整齐有序的方盒,向三人介绍说书放在盒子里面,又走过去将右边那扇门推开,里面同样是一块块划分整齐的方盒,两边的方盒加起来有上百部藏书。 靠窗的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砚台旁边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伙计将册子递给夜灵犀后便带上门退下了。 册子上面以千字文顺序列着书名,配上一小段简明扼要的注解,长则不超过十字,短则只有两字,方盒上也写着对应的千字文,查找起来十分便利。 夜星野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下那些方盒后,又凑过去看了看册子上的书名,见都是琴谱萧谱棋谱等注解字眼,兴趣便减了一半,又走到窗户边往外面看了看,用手推了推窗,发现窗户是封好的,推不动。转了几步后,他又走过去拉开一个方盒看了看,推上后又拉开下一个方盒……如此重复了十几遍推拉的动作后,他无聊地坐在凳子上看天花板,像是在发呆……等他回过神去看另外两人时,发现小皇妹坐在书桌后面认真看书,他二哥单手支头,闭目养神,感觉好像更无聊了。 过了会儿,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边,悄悄说道:“灵犀,我出去转转,你和二哥不用等我了,等会儿我自己回去。” “三哥哥你早点回来,我和二哥哥就在这儿等你。”夜灵犀同样悄悄叮嘱道。 过了几秒,房门悄悄打开又悄悄关上了。 凉风拂过,窗纱上映着的枝叶轻轻晃动,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也显得格外轻柔,仿佛带着几分慵懒。 过了会儿,那双大眼睛往旁边看了一眼单手支头闭目养神的人,又过了会儿,屋子里响起说话的声音。 “二哥哥知道父皇为什么冷落大哥哥吗?”夜灵犀淡定地看着面前的乐谱,像是在问一个十分平常的问题。等了两秒,见没人说话,她又转头往旁边瞄了一眼,正好跟另一双眼睛碰上,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带着点儿捉弄的意味,她若无其事地转回脑袋,继续看谱子。 “灵犀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夜凌绝单手支头道。等了两秒后,她才说道,“大哥哥是长子,父皇应该更重视大哥哥才对。”夜凌绝道,“原来灵犀心里看好的是大皇兄。”她捏了捏书角,道,“大哥哥是长子,排在二哥哥前面。”夜凌绝道,“大皇兄优柔寡断,未必能担得起重任。”她面有怒色,夜凌绝又问了一句,“灵犀是不喜欢我母妃吗?”她愣怔了一下,上一秒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下一秒差点一吐为快,默默冷静了一下后说道,“贵妃娘娘对我很好啊,二哥哥为什么这么问?”夜凌绝淡笑了一下道,“随便问问。”她悄悄转过视线瞄了一眼那张淡笑的脸,感觉那张脸像是戴了张面具...... 不过,话题怎么扯到这儿来了…… 夜凌绝端起旁边的茶杯轻刮了两下,浅品一口,放下茶杯后,继续单手支头闭目养神。 第两百三十六章 新鲜事 过了会儿,夜灵犀轻咳一声道:“二哥哥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夜凌绝闭着眼睛道。 夜灵犀:“……,大哥哥的事。” “嗯…”夜凌绝嗯~了一下,像是在考虑当中,说道,“现在这样不好吗,再把陈年旧事翻出来,不过是在人伤口上撒盐。” “二哥哥应该去跟慕容世子说,别让他在人伤口上撒盐。”夜灵犀想来想去能让她大哥哥那样一个性子淡的人挥起拳头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大哥哥的生母。 夜凌绝又嗯了一声,也没说去还是不去,有点儿吊人胃口。夜灵犀瞄了一眼桌上的毛笔,又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人,然后拿起一支毛笔蘸了点墨,抬手比划着在那张闭着眼睛的脸上画胡子,又在胡子两边各加了几根胡须,想着该在额头上画点什么,这时,房门被人轻敲响了两下,她搁下毛笔说了声进来,伙计走进来问需不需要准备午膳,又问有没有忌口,然后便带上房门退下了。 …… 过了会儿,夜凌绝睁开眼睛,看见坐在书桌后面的人一面看谱子一面握着一支不存在的箫,手指抬一下再按一下,看了两秒后,他又轻阖上眼睛,嘴角似勾着一丝笑,像是在听着一首无声乐曲。 夜灵犀按照谱子反复练习了几遍后,便合上书,手指轻抬轻按,轻轻呵气吹奏……中途略微停滞了一下,凝目想了一下谱子,想起来后便继续吹奏。 一曲奏完,她又重复练习了两遍,心想要是带支箫过来就好了,不过若是在房间里吹箫,估计会吵到其它房间里的客人吧,想了想,便将这个念头打消了,打算回去后找她父皇要箫,说不定她父皇会把压箱底的祖传宝箫传给她~ 脑补了一下祖传宝箫价值连城美轮美奂流光溢彩仙气飘飘的美好画面后,她更加专注热情地投入下一首曲子的练习中。 等到房门再次被敲响时,她已经能合上书准确流畅地吹奏两首曲子了,虽然不知道吹出来的乐音如何,但至少手势拿捏得很到位了。 伙计提着食盒进来,将饭菜和碗筷一一摆好后便退下了。 夜灵犀看了看桌上的四道菜,脑海里自动浮现四个字:清汤寡水。清淡的汤头,清淡的豆腐青菜,不过豆腐倒是白嫩,青菜也很是脆嫩。 “先尝尝这汤好不好喝。”夜凌绝说着盛了两勺汤到碗里放到夜灵犀面前,她心说是要自己先“试毒”吗,姑且先尝了一小口,顿时眼神亮了一下,没想到清汤寡水的外表下藏着这么浓郁丰富的味道,心说这琳琅阁的大厨不知从哪儿请来的,都能去宫里当御厨了~ 再尝一口脆嫩的小青菜,她眼神又是一亮,再尝一块白嫩的豆腐,她惊奇地发现这豆腐好像不是豆腐,像是在吃肉,又没有一点儿肉腥味,入口即化,口感十分细腻。 “喜欢吃的话,下次我再带你来。”夜凌绝带着丝笑道。 她默默扒了口饭,慢慢嚼着米粒,像是没空说话。 等伙计来收拾碗筷时,夜灵犀问了问楼里的大厨是从哪儿请的,伙计回答说是从扬州那边请来的。 …… 太阳快落山时,夜星野回了琳琅阁,一进门便说起一件新鲜事: 洛大公子和金大公子在宁阳侯夫人办的宴会上打起来了。 “三哥哥,你也去参加宴会了?”夜灵犀先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夜星野摆了摆手说他没去,是胡玉涵告诉他的。从琳琅阁离开后,他在街上四处转了转,看了看杂技表演,买了一两件小玩意。转到中午时,肚子有些饿了,他便去就近的一家酒楼吃了饭,出来后继续闲逛,经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时,见老板正在捏糖人,感觉有趣便停下来看了会儿,准备离开时被人从身后叫住,胡玉涵打马过来,穿着常服,像是刚参加了一场宴会。 两人在路边的茶摊坐下,胡玉涵便将那件新鲜事细细说给了夜星野听。 今日宁阳侯夫人崔氏举办宴会,胡玉涵跟着他母亲和二妹一块来了,洛大公子也跟着他母亲东平伯夫人和二妹一块来了,另外,苏时的母亲顾氏带着苏婉来了,宴斐的二婶张氏带着宴楚楚来了。金耀跟赵策关系要好,虽然家中没有姐妹,他母亲也收到了侯府的请柬,他和他大哥一块来了。 宴会上,那洛大公子偷偷离开了,胡玉涵出于好奇便悄悄跟在后面想看这位大表兄去干什么。这洛大公子偷溜进一座凉亭,像是在等着跟哪位姑娘家幽会,结果没等到姑娘家,却等到了金大公子。 这金大公子神色阴沉,伸手亮出一块玉佩,质问是不是他的,这洛大公子见到玉佩反问是不是金大公子捡的。就在参加完丞相府办的寿宴的第二天,他发现玉佩丢了,还以为是落在了周丞相府上,又不太好上门去问,没过两天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这么说是你的?” “是我的又怎样,谁知道是不是你偷的。” 两人说话都不太客气,三言两语便是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洛大公子讨要玉佩,金大公子随手一抛扔水里了。洛大公子气不过,直戳这金大公子的逆鳞,说他有娘生没娘养,这金大公子直接一拳招呼上去,两人扭打在一块,这金大公子也是个狠人,专下死手,打得这洛大公子吱哇乱叫,直到有人赶过来劝架才将两人分开。 被两人这么一闹,宴会也提前散场了。 “那玉佩是怎么到金大公子手上的?”夜灵犀问道。 夜星野看了看夜凌绝的方向,像是不太好意思说,怕被他二哥责怪。 “是二哥哥给的?”夜灵犀道。 见小皇妹误会了,夜星野连忙摆手道:“不是二哥给的,是那洛大公子…”他犹豫地顿了顿,又瞄了一眼他二哥,灵机一动,让小皇妹明天上学时去问胡玉涵。 说了这么一番话,三人从房间里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第两百三十七章 噩梦 这时,隔壁的隔壁的那间房也打开了,苏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人见面,都有几分意外。 夜灵犀先挥手打招呼,小跑着过去,夜星野也兴冲冲地走了过来,问对方怎么在这儿,她说道,“苏哥哥当然是来这儿看书。”苏时温文尔雅地颔首,道,“殿下和公主也是来看书的?”她点头嗯了一声,比划了一下吹箫的动作,表明自己看的是乐谱。夜星野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岔开话题道,“你准备回去了?”苏时颔首,视线看向两人身后,拱手行礼,夜凌绝和萧云走了过来,三人也没怎么说话,尽到礼数后,先后下了楼。 过了会儿,两辆马车先后离开了琳琅阁。一辆往尚书府的方向而去,一辆往皇宫方向而去。 马车里,夜星野问萧云看的什么书,后者回答了两个字,易数。夜星野听成了医书,便问他是不是想当大夫,萧云没答话。 难道不想当大夫?夜星野有些奇怪,不想当大夫怎么看医书?下一刻感觉有什么东西靠在了胳膊上,他转头一看,见小皇妹将他的胳膊当成了枕头,看着那张软糯可爱的睡颜,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那雪团子一般软乎乎的脸蛋。 他快速瞄了一眼对面和前方闭目养神的两人,像是有点做贼心虚,然后悄悄抬起手,眼看就要戳到时,听见一声三弟立刻收回了手。 “二哥,你没睡啊?”夜星野尴尬地问了一句,见他二哥还闭着眼睛,还以为刚才那声三弟是幻听,过了会儿,他又悄悄伸手在那双闭着的眼睛前晃了一下,又在对面晃了一下,视线又回到那张睡着的小脸上,心说果然还是小皇妹最可爱~ …… 马车驶进宫门时,夜灵犀皱紧眉头,像是做了噩梦。夜星野迷迷糊糊地睡得有点香,感觉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睁开迷糊的眼睛看了一下,发现是小皇妹用手抓着,面带欣慰地闭上眼睛后,继续畅游在香甜的梦乡中…… 不知是梦见了神兵利器还是武功秘籍还是别的好事,那张欣慰的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 与此相反,夜灵犀猛然睁开眼睛,大喘了一口气,像是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等定了定神后,她立刻拨开窗帘往外面看了看,马车已经回了皇宫。 下一刻她忽然起身说停车,神色不安,语气急促,像是有十分紧急的事要去办,还没等冬墨挺稳马车,她便撩开车帘跳了下去,径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后又停住了,神色茫然,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目的地…… “先回去吧。”夜凌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意味。回到马车上后,夜灵犀显得很沉默。夜星野本想问问缘故,张了张嘴还是没问,结果没想到萧云问出来了,而且问得…好直接… “公主方才梦见什么了?” 夜灵犀沉默地摇了摇头,视线一直垂在脚下。 “梦中所见未必为真。”夜凌绝道。 夜灵犀沉默地点了点头,依旧垂着视线,目光游离,像是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马车停下后,夜星野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提醒说到了,夜灵犀嗯了一声,起身下去,举止正常,但过分安静了些,让这正常也变得有点不正常了。 四人都下来后,萧云又问了一句:“公主梦见的是过去,现在,”说到这儿他稍停了一下,略带深意地说出后面四个字,“还是未来。” 听到最后四个字,夜灵犀神色微怔,旋即摇了摇头。夜凌绝道,“你和三弟先回去吧。”萧云对夜星野略略颔首道,“我和殿下不同路,先告辞了。”说完便提步走了,夜星野反倒松了口气,毕竟和对方也不太熟,走在一块也觉得尴尬。 将夜灵犀送到未央宫门口见人进去后,夜凌绝带着冬墨离开了。 夜岚辰和兰妃在下棋,听说小闺女回来了,便让德公公去把小闺女领过来,过了会儿,德公公回来禀报说公主有些困了,先去休息了。 翌日,天蒙蒙亮,夜灵犀神色疲倦地睁开眼睛,有些头疼,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禾禾和铃铛挽起帐子时,见到那对黑眼圈都吓了一跳,一个问是不是做噩梦了,一个问要不要去尚书房请假。她摆了摆手,等坐在梳妆台前时,也被铜镜中那对黑眼圈惊了一下,又凑近仔细看了看。禾禾端来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拧干后,敷在那对黑眼圈上,过了会儿,拿下毛巾,还有点儿淡淡的黛色,又敷了两次后,不凑近看倒也看不出来。 到尚书房时,时辰还早。 夜灵犀守在门口等人,禾禾先进书房放好书箱,等她出来时,见门口没了人影,连忙跑过去找人,刚到门口,便看见铃铛站在前面的树荫下,她快步走过去问道,“公主呢?”铃铛抬手嘘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花丛,禾禾往那儿瞧了瞧,见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前者是宴斐,后者是夜灵犀。 “晏哥哥,我昨天做了一个梦…”说到这儿,夜灵犀有些犹豫,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匪夷所思,会让人觉得她在胡说八道,听见宴斐嗯了一声,像是在鼓励她继续往下说,她心里的犹豫和迷惘也减少了,“我梦见了…沈大哥,”听到这儿,宴斐微挑了一下眉,像是有点儿惊讶兼纳闷,她顿了一下,鼓足勇气说出后面这句话,“梦里,沈大哥会死。”听到最后两个字,宴斐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愣怔了一下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晏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在胡说?”夜灵犀低头捏了捏手帕,内心有些忐忑,这话乍一听像是“小小年纪便得了失心疯”,不过事情得说清楚,上次她落水时看见姻缘符走马灯的事便应验了,这次是人命,宁可信其有。 第两百三十八章 告假 “梦里,沈大哥是..怎么死的?”宴斐略带迟疑,但并无取笑之意,思绪转到另一件事上,那名胡商。 夜灵犀将梦中的情景说了一遍。 梦中的场景有些模糊,像是个房间,一个人倒在地上,另一个人从他腰间拿走了一件东西。倒在地上的那人面朝下,看不清样貌,但夜灵犀认得那件东西,是那块双鱼佩。沈宁身上这块巧夺天工的双鱼佩看过的人都会有几分印象,上次沈宁来尚书房代课时,她便近距离地看过这块玉佩,绝对不会认错。 听完,宴斐神色微肃,思忖了两秒后,道:“沈大哥最近跟一名胡商在谈生意,对方的身份有些..可疑。” “我认得那个人的眼睛。”夜灵犀神色坚定地说道,“只要见到人,我肯定能出来。” 看着那双异常坚定的大眼睛,宴斐考虑了一下道:“我中午给三叔传个信,让他放学后过来。” 这时,上课的钟声响起。 迟到了。 夜灵犀还站在原地,像是没听见钟声,宴斐提醒了一下,她突然抓住他的袖子,像是如梦初醒…… 徐夫子正准备点名,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出现在门口。禾禾解释说方才来的路上,一个提着水桶的小太监匆匆忙忙地撞到了宴斐,结果不小心把水泼到了他身上,所以人先回去换衣裳了,夜灵犀正好路过,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听见宴斐被人泼了身水,赵策偷偷幸灾乐祸。 入座后,夜灵犀往窗外瞄了一眼,过了会儿,又瞄了一眼,赵策也转头瞄了一眼,也没看见什么稀奇东西…… 夜灵犀本想跟着一块出宫,转念一想,还是宴斐一个人行动便利,带着她恐怕会耽搁功夫,上次姻缘符的事应该是当天便应验了,昨晚她便担心会来不及,不过梦里的场景是白天,当时她抓住宴斐的袖子担心会赶不上,宴斐也没多做迟疑,原路返回出宫,或许会觉得整件事有点儿不可思议,但并不可笑。 等到中午吃饭时,宴斐还没回来。 赵策一面怀疑对方故意翘课,一面巴不得对方不来。 “灵犀,你不去吃饭吗?”夜星野转头问道。她趴在桌子上道,“三哥哥你去吧,我昨晚没睡好想睡会儿。” 过了一刻钟左右,夜星野便吃完饭回来了,嘴角沾着点儿油光,还没来得及擦。夜灵犀趴在桌上望着门口的方向,见有人走了进来,她抬头一看,看见了她三哥哥那张笑容清爽的脸,不禁有些失落。 夜星野特意过来讲那块玉佩的事。说那金大公子养了个外室,这外室原是梨园的一名戏子,被金大公子安置在一个小宅子里,这戏子又不知怎地勾搭上了洛大公子,那玉佩就是这洛大公子给她的,结果东西被金大公子发现了,昨日的宴会上也是这金大公子把洛大公子引出来的。 夜星野刚说完,夜灵犀忽然抬起头,神情也亮了一下,旋即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夜星野好奇跟出去一看,原来是宴斐回来了…还有他三叔,心说回去换个衣服也不用让人送回来吧…… 三人站在一块说了会儿话,宴江托腮思忖了几秒,将目光投向站在门外的人身上,笑着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劳烦殿下替斐儿跟夫子告个假,家里有急事。”夜星野点头应承,不过说句话的事,也没什么麻烦的。 “劳烦殿下再替公主告个假。”宴江再行一礼转身走了。 夜星野:“……?”看着三人一块离开的背影,他一脸茫然。 “怎么一块走了?”赵策酸溜溜地走过来道,方才一直躲在柱子后面偷看。 夜星野道:“家里有急事,肯定又是哪儿闹匪患了吧。”想到上次的水匪,他又想到了那个使九环刀的李胜,脑补出一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魁梧大汉形象,也没留意听赵策的嘟囔,然后又回了后面的膳房添了碗饭。 …… 这边,三人坐上出宫的马车后,宴江托腮沉思,像是在考虑着一件严肃的事。夜灵犀也很理解对方的疑虑,毕竟整件事听起来确实有点儿离谱,她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死人,也没看见人长什么样子,仅凭一块玉佩便认定是沈宁,也许是有人偷了玉佩,也许是玉佩不小心丢了……细想便有很多可能,但她却偏偏执着于沈宁是那个死人,是她潜意识对这小国舅有什么不满,还是潜意识默认了这种未卜先知的预知能力,不管如何,梦中的那块双鱼佩确实是沈宁之物,对方取走玉佩肯定另有阴谋…… 宴江沉思的是怎么跟皇上交代,首先打死也不能说实话,虽然紫雪阁不似那等靡乱的烟花之地,但一个小姑娘去那儿也不太合适…… 过了会儿,他将目光投在小姑娘的衣裙上,让驾车的便衣龙影卫先去了一趟成衣店,买了套大小合适的男装,然后去了紫雪阁对面的那间茶楼。 宴斐守在二楼的一间包厢外面,等了半刻钟左右,夜灵犀便打扮成一个粉雕玉器的小公子出来了,腰上挂着一圈刺绣精美的香囊荷包,看着比女儿家还要娇生惯养。 “嗯…,不错,不错。”宴江从楼梯口走过来,点头表示十分满意,又跟两人叮嘱了几句,说那胡商十分狡猾,两人进去后别盯着对方看,确认一下后便出来,不用跟对方搭话,若是对方主动来搭话,让两人见机行事,找个借口脱身。 走到紫雪阁门口时,一位桃面柳腰的姑娘正好送客人出来,又迎过来将两人领进了楼。见两人面生,便问了一句两人是不是第一次来,夜灵犀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珠子赏给对方,这一阔绰的举动正好被二楼那名胡商尽收眼底。 他向身边倒酒的姑娘打听了一下两人的身份,姑娘答道,“那位是将军府的大公子,奴家之前在宴会上见过,那位小公子看着面生,奴家也不太认得,想必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小世孙吧,多半是家里人管得紧,今儿寻着个机会偷溜出来玩的。” 第两百三十九章 搭话 夜灵犀跟着宴斐上楼时,胡商身边的那名姑娘款款移步过来,请两人过去坐。 这么快就来搭话了,她心说,当她用好奇的视线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时,对方举杯示意,大拇指上像是戴着宝石戒指,闪闪发光。 对方面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太清那双眼睛,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对方就是梦中那人,何况对方一笑眼睛也跟着眯起来了,更不容易辨别瞳孔颜色,但两者的眼睛都有几分狭长,微微眯笑时透出一股狡猾的气息。 她轻拉了一下宴斐的衣角,宴斐会意。 姑娘在前方引路,两人一块走了过去。 离对方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夜灵犀已经能清楚看见那双眼睛了,楼中的一丝灯光掠过那双棕色瞳孔,仿若划过一丝锋利的刀光,割开一角虚伪的面具,露出狡诈冷酷的本性。 她呼吸一滞,脚步也跟着一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调整好呼吸的节奏和脸上的表情,旋即悄悄抬手拉了拉宴斐的衣服,宴斐会意,心里提高了几分警惕,但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两位请坐。”胡商抬手请两人入座,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戒指,上面的花纹繁复精美,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里面的红宝石有鸽子蛋大小,晶莹通透,光彩照人,他做自我介绍时,抬手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戒指,有点炫耀的意味,“鄙人弥加,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宴斐道:“找我们过来有事吗?”语气简单利落,一点也没给对方套近乎的机会。弥加给两人斟酒,笑容和蔼地说道,“鄙人做的是香料生意,南来北往,也收罗了一些奇珍异宝,不知两位公子有没有兴趣。” “有比这还大的宝石吗?”夜灵犀指了指那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弥加又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夸赞道:“小公子果然好眼光,这枚戒指是波斯王子所赠,是王室的象征。鄙人早些年去过波斯那边做生意,途经沙漠,遇到王子被一群沙匪围困,随行的侍从都被沙匪所杀,鄙人出手相救,将王子安全送回王城,这枚戒指便是王子赠给鄙人的谢礼。”又转了转戒指道,“小公子若是喜欢,鄙人愿意割爱。” “你开个价吧。”夜灵犀表现得财大气粗,像是家里有金矿。 弥加蘸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个十。 “十两,这么便宜?!”夜灵犀当即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珠子,“我要了。” “小公子误会了,是十万两。”弥加和气地说道。 “十万两?!”夜灵犀先是惊讶而后生气道,“你当我傻啊,我家里那颗夜明珠比你这还大一倍,都不值十万两,我不跟你这儿买东西,坑人。”话罢拉着宴斐要走,弥加伸手留人道,“两位且慢,价钱咱们可以再商量。这毕竟是王族之物,价格自然要高些。”视线转了一下,透出一股精明的意味,“小公子想出多少?” 夜灵犀拍了拍腰上挂着的一只小荷包,十分自信道:“一袋金珠,我这金珠都是十足的纯金,肯定够买你这个戒指。” “鄙人那儿还有从波斯带来的上好宝石,小公子要不要去看看?”弥加道。 夜灵犀有点儿动摇,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对方若是请君入瓮…… 她还没给出回复,宴斐便干脆拒绝道:“不用了。” 弥加看着两人下楼,瞧了几眼在楼下四处乱转好奇打量的夜灵犀,视线又落到宴斐身上,似问非问地说了一句,“这将军府的大公子这般冷傲,怎么到这儿来了?”给他倒酒的那名姑娘道,“奴家看多半是被这小公子缠着来的。”他喝了杯酒,见宴斐的视线都放在夜灵犀身上,唇角一勾道:“那小公子长得倒是比姑娘家还水灵,莫非真是个小姑娘。”那名姑娘莞尔一笑,又斟了杯酒。 一名脸色微醺脚步摇晃的醉酒公子不小心撞到了乱转的夜灵犀,这公子估计平日里也是个急性子,多吃了几杯酒这脾气就更急躁了,也没看清是谁撞了他,不管不顾便骂了声兔崽子,醉眼迷蒙地也没看见人,低头一看,没人,还以为是撞邪了,顿时酒也醒了三分,一脸晦气之色地匆匆走了。 在那醉酒公子低头前,夜灵犀便拉着宴斐溜了,正好趁此机会脱身。 出来后,两人便在街上闲逛,一直逛到另一条街上后,上了一辆马车。 宴江笑容亲切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又一秒变得严肃正经,“看清楚了?” 夜灵犀同样严肃地点了点头,“是那个人。”说到这儿,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但穿的衣服不一样,不像个胡人。” 宴江托腮思忖两秒,忽而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是狡猾,难怪查不到这家伙的踪迹。”又跟两人解释道,“此人平日里以一副胡人装扮示人,若是突然之间换成中原人的装扮,想必很难被人认出来。”说到这儿,他饶有兴趣地问道,“公主有没有梦见我是怎么死的?” 听到一个死字,宴斐拧了一下眉。夜灵犀也有些无语,心说哪有人这么直接问自己是怎么死的,“三叔,你想着死干嘛,好好活着不好吗?” “活着当然好了,说不定还能活到一百岁,到时候你们两个也成了老头老太太。”宴江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神情颇为欣慰。 宴斐:“……” 夜灵犀:“……” …… 说完弥加的事,宴江又郑重地叮嘱道:“公主做梦这事,千万别告诉旁人。”夜灵犀点头,就算对方不说,她也不会告诉别人,指不定会被当成什么怪人,若是再冠上一个妖孽的名头,估计就有道士拿着照妖镜来逼她现原形了,还要大喝一声:“妖孽!还不现原形!”想想就觉得头疼…… “这小子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嘴巴倒是挺严的,公主要是再梦见什么,跟这小子说就行了。”宴江笑容亲切地拍了拍宴斐的肩膀,眼神仿佛在说:大侄儿,三叔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可得加把劲啊~ 宴斐侧过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第两百四十章 约定 叔侄俩用眼神交流时,夜灵犀默默看着车窗外面,像是有点儿心事。宴江朝宴斐使了使眼色,又伸手拍了他一下,旋即闭上眼睛假寐。 宴斐看了一眼那双装睡的眼睛,视线落到对面那个略显心事重重的后脑勺上,语气缓和地说道,“沈大哥会没事的。”夜灵犀嗯了一声,沉默了几秒后,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晏哥哥,人能活两次吗?”旋即又转过后脑勺,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连忙用笑容补救,“我瞎想的,晏哥哥不用当真。” 宴斐看着那张略带勉强的笑脸,道:“人死不能复生,活法倒有很多种,有的人选择从文,有的人选择习武,有的人选择考取功名,有的人选择归隐山林,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只要无愧于心便是。”说完,他发现对面的人捧着笑脸看着自己,脸色蓦然微微一红,又侧开了一下视线。 “那晏哥哥想不想当个大侠,竹杖芒鞋,仗剑天涯?”她微微弯笑着眼睛,问出宴斐上一世曾说过的话。 宴斐神情微微一愣。 “等哪天晏哥哥想去闯荡江湖的时候,把我也带上吧。”她抬手拉钩,看着那双弯笑的眼睛,宴斐也抬起手,两人拉钩定下约定。 宴江睁开半只眼瞧了一下两人,又面带“老父亲般欣慰安详”的表情阖上了眼。 马车快到皇宫时,宴江才睁开眼睛,松展了一下腰身,貌似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还没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夜灵犀便开口请他帮个忙。 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未卜先知的梦,若是能知道其中玄机,或许能更好地利用这种能力。 宴江说他会去司天监那边问问,说司天监的二星官最喜欢研究这样的稀奇事。上次那怨偶就是这二星官从古籍里找到了相关记载,在端午那日用桃木烧了那几对怨偶。 之后文二小姐也恢复了正常,得知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嫁给刘宏那个纨绔子弟后,深受打击,感觉再也没脸出门了,又病了一场,过了些日子,随她祖母回了老家那边祭祖,在那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家境殷实,长辈慈爱,这都是后话了。 …… 宴江亲自将夜灵犀护送回未央宫后,又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夜岚辰坐在龙案后面批阅奏折,小安子进来向德公公禀报了一句话,随后德公公又过去禀报道,“皇上,宴将军在外面求见。” 随后,小安子领着宴江进来了。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德公公便带着小安子和服侍的人都退下了。 “皇上,微臣今日带公主出去了。”宴江坦诚地负荆请罪,虽然背上没有荆条。 夜岚辰将批好的一本奏折放到一旁,又拿起一本道:“朕已经知道了。” 宴江又汇报起另一件事,“邱大人已经到东周了,再过两个月就能抵达王都了。” “路上还顺利吗?”夜岚辰问道。 宴江回禀说一切顺利,东周那边还派了人接应。然后又汇报了第三件事,关于那条隐秘的运输途径。 听完宴江的话,夜岚辰皱了一下眉,神色微冷道:“确定吗?”宴江点了一下头,等了几秒后,请示道,“微臣打算过些日子去扬州一趟。” “正好过些日子有批银两要送去那边给河工发放工钱,就让龙影卫负责护送。”夜岚辰道。 宴江领命,准备告退时,夜岚辰又做了一个决定。 “皇上真要让二殿下去,这万一路上出点什么差错,微臣也承担不起。” “那就多带点人手。” “那微臣找吴统领借点人,要是吴统领那只鹰也能借给微臣就好了。” 吴统领还不知道某人盯上了他养的鹰,而宴江已经在脑海里给黑鹰安排空中巡防的任务了。 “人由你挑,鹰你自己去说。”夜岚辰道。 宴江欣然领命,行礼告退。 “对了,你带灵犀去哪儿了?”夜岚辰一面在奏折上写批语一面问道。 宴江脚步一顿,心说皇上记性还真好,还没忘了这茬,“微臣就带公主出去转了转,绝对没带公主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皇上大可放心。皇上您还有这么多奏折要批,微臣就不打扰了。”话罢又行一礼,加快脚步退下了。 出了御书房后,宴江略略停留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星月,心想回来时这月亮大概又圆缺了几次吧。他提步行下台阶时,正好看见吴统领带着巡逻的侍卫从前方经过,快步过去将人喊住,这般这般地商量了会儿后,胸有成竹地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 这边,夜灵犀回到未央宫后,见到余贵人也在,看到她回来后,十分亲热地问候,又是问她是不是刚放学,又是问她在尚书房念书辛不辛苦,又是问她今日夫子都教了什么……像是有十万个好奇心。 看着那张笑得过分讨好的脸,她感觉身上有点起鸡皮疙瘩,为了探听虚实,少不得虚与委蛇。 余贵人又说起上次落水的事,说让夜灵犀受惊了,说她也跟着提心吊胆了好几天,饭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听得兰妃面有歉意,一则是差点冤枉了对方,二则是让对方也跟着受惊了。 “余娘娘的胳膊好了吗,还疼吗?”夜灵犀天真无邪地问道。 提起这事,余贵人还有点心有余悸,向兰妃道,“当时可把臣妾吓坏了,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在臣妾的胳膊上咬了一口,后来太医来看过后说是蜈蚣咬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吓得臣妾那几天连床都不敢睡了,臣妾想肯定是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将这些毒虫招进来了,就让人都搬走了,臣妾看娘娘这宫里也有不少花花草草,娘娘千万要当心些。” 兰妃颔首,谢过余贵人的好意提醒。 “花花草草都是香香的,会招来小蝴蝶和小蜜蜂,怎么会招来毒虫呢?”夜灵犀天真好奇地问道。 余贵人被问住了,面露几分尴尬之色,岔开话题道,“我那儿新得了几瓶玫瑰清露,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欢吃,明日拿来给公主尝尝。” 明天还来啊,夜灵犀心说。 又说了会儿话后,余贵人便告辞了。 第两百四十一章 宝石盒子 过了两日,弥加让一名仆从去国公府送了个口信。 晚上,沈宁如约来到紫雪阁。 刚进楼,那名仆从便过来给沈宁引路。 这次,两人在二楼的一间厢房会面。 那名叫月奴的仆从守在门外,此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忠诚可靠。 香炉里飘出丝丝缕缕的熏香,像是云雾般袅绕在房间里。 请沈宁入座后,弥加打开面前的木盒,从里面另取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盒子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虽然没有鸽子蛋大小,但色泽通透,璀璨照人,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上面雕刻的花纹同样精美不凡,让人不禁感叹里面装的不知是怎样的稀世之宝…… “这就是你说的奇宝。”沈宁看了看宝石盒子,风度翩翩地摇了几下折扇。 弥加做了个请的手势,“宝物就在盒子里。”沈宁见这上面也没有锁扣,整个盒子浑然一体,连条缝隙都没有,他潇洒收扇,拿扇子敲了敲盒子,像是在判断里面是不是实心的,又潇洒甩开折扇道,“这盒子莫非有什么玄机。”弥加道,“公子高见,这盒子确实另有玄机,可惜鄙人未能参透,鄙人常听说中原的能人异士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公子身份显赫,不知可否为鄙人引荐一二。” 沈宁摇了几下扇子,道:“不如这样,你把这盒子先放在我这儿,我派人去找找能人异士,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鄙人过些日子便要回去了。”弥加转了一下眼睛,心里不知打了什么主意,“既然公子愿意帮忙,鄙人不胜感激,这盒子便留给公子了。” “你放心,本公子不夺人所爱,这盒子里的东西还是你的。”沈宁风度翩翩地说道。 下一刻,他感觉脑袋有点晕眩,直接闭气往桌上一倒,一骨碌摔倒了地上,一张俊脸朝下,整个过程无比丝滑顺畅,都没来得及做个惊讶愤怒的表情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动…… 见人倒地,弥加又过去补了两脚,一脚踢在沈宁的腰上,一脚踢在沈宁的腿上,见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也没把人翻个面仔细检查一下,似乎对迷香的功效相当自信。 那香炉里事先被他加了迷香,他自己先服了解药,等沈宁进来前,他先点燃了香炉。两人说话时,香炉里的迷香便随着熏香一道飘了出来。沈宁本来提防着对方会在茶水中做手脚,直接放包无色无味的毒药让他一命呜呼,察觉到是迷香后,立刻装晕闭气,避免吸入更多香气,再俊脸朝下,减少与香气的接触面积,结果对方又给他补了两脚,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审讯手段,结果对方又在他腰上摸索了会儿,将那块双鱼佩顺走了。 拿到双鱼佩后,弥加用欣赏的眼光欣赏了几秒后,走过去打开房门,低声吩咐了一句话,随后便离开了,也没带走桌上的宝石盒子和那只木盒。 听见房门关上后,沈宁又等了会儿,然后掩着口鼻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杯茶,脚步有点儿摇晃地走过去将香炉浇灭了,心说这迷香果然厉害,若是再多吸入一些,估计就真晕了。他又过去将窗户悄悄推开一条缝,听见推门的声音,也来不及回到原位,立刻躺在地上装晕。 月奴没有进来,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见人躺在地上,又关上了房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后,沈宁松了口气。 …… 另一边,另一名仆从将玉佩和口信带到了将军府。 当玉佩和口信由小厮带给宴老将军时,他立刻让人去把宴江找过来。祖孙俩在一块探讨兵法,因此宴斐也听到了口信,对方约他三叔在城外三里坡见面,他知道他三叔早有准备,但让他有几分意外的事,对方的目标会是他三叔。 去找人的小厮往宴江的住所而去。 宴斐回到自己的住处先进屋写了张纸条,出来后站在院子里吹了声口哨,一只雪白身影从屋顶后方飞了过来,小小的脑袋上有一撮红毛。 是一只丹鸽。 这丹鸽直接落到了宴斐肩上,宴斐伸出手,它又跳到他手上,他将那张纸条装在系在爪上的小竹筒里。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丹鸽便将纸条送到了宴江的...脑袋上,还啄了两下,像是提醒他信到了。 宴江当时把这小鸽子送给宴斐时,是真没想到“祸害的会是自己”…… 看了纸条后,宴江思忖了几秒,让两名扮成随从的龙影卫继续留在房间里,他直接从窗户离开了。 从弥加离开后的一个时辰内,守在门外的月奴都没有离开半步。一个时辰过后,月奴便离开了。 一名龙影卫从隔壁房间出来,往楼梯口而去,一双敏锐的眼睛快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人,下楼后找伙计再要了壶酒,然后端着酒壶回了楼上。 另一名留在房间里的龙影卫敲了两下墙,过了会儿,另一边的墙上也回敲了两下。 迷香的药效已经过去,沈宁研究起木盒里的那个宝石盒子,伸手在盒子上面随意按了几下,又观察起盒子上面的花纹。 …… 另一边,宴江到了城外的三里坡赴约。 微凉的夜风中,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附近的林子里十分安静,连鸟雀的声音也没有。 宴江刚到坡下,坡上寒光一闪。 一支冷箭射来,紧随其后的是数十支冷箭,从四面射来,杀意果决迅猛,没打算让人活着回去。 只听一阵铿锵碰撞的声音,冷箭与铁链相撞,纷纷落地,数十名龙影卫手持铁链迅猛击向坡上和周围的树林,旋即数十名黑衣人手持利刃杀出,领头那人直接攻向宴江,手中利刃暗藏掌中,一道寒光划过,宴江胳膊上的袖子被划开一截。对方的身手让宴江也不能大意,但他还是见缝插针地跟人聊天。 “兄台好武艺,怎么称呼?” 嚓——,火星溅起,利刃与匕首交错划过,对方藏在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透着明确的杀意,冷血冰凉,看起来就不是个爱聊天的人。 “我怎么得罪兄台了,兄台非要置我于死地?” “……” …… 第两百四十二章 如影随形 两人从坡下打到坡上,感觉背后有危险临近,宴江本能侧身,堪堪躲过从背后刺来的一把冷剑,对方出剑速度极快,若是稍有迟疑,剑刃直穿要害,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宴江的袖子又破了一截,一点金光从里面闪了出来,里面穿了件金丝软甲,防的便是兵器涂毒,毕竟干的这份差事危险系数还有点高…… 又来了个不能大意的对手,宴江感觉今晚运气有点好,要是顺利的话,一举就能捕到两条鱼。 “这位兄台—”他后面怎么称呼四个字等应付过去两人的联手夹击后才说出来,又断续地问了一下两人打哪里来。 这时,一张罗网撒来,宴江反身一退,堪堪躲过被网住的命运,另外一人运气差了点,被网住了。 刷刷四道身影现身,各拉住一角,罗网迅速收紧,将网里的人缠成了个粽子,四人手中寒光一甩,四根钢针定住对方四肢。 这便是皇城司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血罗网。 过了一刻钟左右,一道身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月光洒在那身红黑相间的绣服上,泛着冷冷绒光。 “人呢?”宴江问了两个字。 袁罗回了两个字:“跑了。” 只捕到一条鱼,宴江颇有点儿遗憾,很快便看开了,示意了一下被缠成粽子的人,“既然人是皇城司抓到的,那就交给袁大人审吧。” “将军放心,在下肯定会让他把肚子里的秘密都吐个干净。”袁罗拱手道。 宴江欣然点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笑问道:“刚才差点把我给网住了,袁大人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将军多虑了,在下知道以将军的身手肯定能躲开。”袁罗笑容文雅地恭维道。 “好说,好说。”宴江又过去查看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尸首,留下龙影卫继续搜查和善后,他策马回城,先去紫雪阁把沈宁送回了国公府。 龙影卫和皇城司连夜挨家挨户地搜查,也没找到那名胡商和他那名仆从月奴的踪迹。 …… 翌日,赵策来尚书房时,眼尖地发现路边的花丛后面有人,他仔细一瞧,立刻冲了过去。 “在这儿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宴斐淡淡回了三个字,“没什么。” “世子哥哥,咱们快去书房吧,要不然就迟到了。”夜灵犀脚步轻快地朝书房走去,宴斐的神色也显出几分轻快,而赵策则是一脸狐疑兼幽怨,像个“受气小媳妇”。 上午,徐夫子出了个辩题,贤者与能者,谁更能担当大任。 夜清然这位大殿下还在养病,没来尚书房,徐夫子便让夜凌绝这位二殿下先说说看法。夜凌绝的回答是,能者居之。夜星野听他二哥说得很有道理,不禁点头赞同,然后背上被戳了一下,貌似用的笔杆子。他正准备悄悄回头瞧一眼小皇妹戳他有啥事,然后徐夫子便点到他了。 “我觉得二哥说得对。” 听到这句话,夜灵犀感觉有点想撞豆腐。 …… “公主也说说吧。”徐夫子慢悠悠地捋着胡子道。 夜灵犀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人若不贤,而居高位,能力越大,祸害越大。” 夜凌绝淡笑了一下。 徐夫子捋了捋胡子,让苏时说说看法。苏时的答案是,贤者居之。 苏哥哥高见~夜灵犀在心里默默点赞。 苏时刚说完,赵策便不服气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也没等徐夫子点他。 “人要是无能,光会读两本书念两句诗有什么用,等打仗的时候,难不成光靠一张嘴去说就能让敌人缴械投降了。” 胡玉涵笑道:“世子真有见解。” 赵策得意地扬了扬头。 宴斐不冷不淡的一句话便打扰了他的好心情,“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世子难道没听过吗。”赵策更加不服气道,“耍嘴皮子谁不会,有本事你去弄个什么不战而屈..”宴斐补了一句,“不战而屈人之兵。”赵策气得嗓音都提高了,“本世子知道,用不着你在这儿显摆!”话罢哼地一声扭头,拿后脑勺对人,一点也没注意到徐夫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然后被罚抄书。 直到吃饭时,赵策心里的叽咕才消停了些。 然后德公公来了。 一番行礼请安的嚷扰后,德公公殷勤地走过去道:“殿下,皇上要见您,您跟奴才走一趟吧。”夜凌绝颔首,起身随德公公走了。 看着德公公那喜气的背影,夜灵犀闷闷地戳了两下饭,心想肯定有什么好事…… “父皇找二哥什么事啊?”夜星野好奇道。 胡玉涵笑嘻嘻地道:“说不定是殿下偷偷跟人打了一架被皇上发现了。” “殿下何曾跟人打架,是你偷偷跟人打了一架吧。”周璟道。 胡玉涵道:“我要是跟人打架,那也是光明正大地打,偷偷打有什么意思,一点也不过瘾。” 周璟没有接茬。 另一边,德公公将夜凌绝领到了御书房。 宴江也在。 夜岚辰将押送银两的事说了一下,让夜凌绝一块去扬州,叮嘱了一些话后,便让两人退下了。 从御书房出来后,宴江笑问道:“听说萧公子还在宫中,这次要不要一块回去,要不殿下去问问,要是萧公子想回去,正好一块,也能省笔路费。”夜凌绝颔首,宴江行礼告退,走下台阶时,被身后那个略带清冷的声音喊住了。 “将军留步。” 宴江转身拱手道:“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宫听说将军前两日带灵犀出去了。”夜凌绝一面说道一面从容行下台阶。 “殿下放心,微臣绝不会让公主置身险境。”宴江拱手道。 夜凌绝道:“将军的能力,本宫自然信得过。”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本宫一直有点好奇,龙影卫,这影字何解。” “飞龙在天,如影随行。”宴江神色凛然地回了八个字。 夜凌绝淡笑道:“本宫知道了,多谢将军解惑。”话罢略颔首,提步走了。 宴江抬头,看了看那个背影,又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啧了一声,像是又碰到点难办的事,很快便又想开了,来日方长,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两百四十三章 白吃白喝 过了两日,夜凌绝将要去扬州的消息告诉了夜灵犀,明日便启程,估计要过两三个月才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她忍不住…笑了。 “灵犀好像巴不得我快点走。” “二哥哥你误会了,我是在为二哥哥高兴,扬州山好水好风景好,听说那儿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二哥哥去那儿不仅能游山玩水,还能看到好多漂亮姐姐~” 夜凌绝淡笑了一下,略带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问道:“想要我给你带什么回来,是衣裳首饰,还是好吃的好玩的。” 她想了想,解下腰上挂的一只小荷包,数了数里面的金珠子,将荷包递过去道:“二哥哥看着买吧。若是有特别好看的兰花,二哥哥多带几盆回来。”夜凌绝接过荷包,拿着掂了掂,调侃道,“看不出来灵犀还挺会攒钱的。”她摆手道,“我没多少私房钱,就这么多了。”像是怕被借钱一样,夜凌绝淡笑一下,将荷包拢进袖中。 “听说殿下要出远门了。”慕容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夜灵犀转头一看,心说人怎么又出来蹦跶了,惊蛰推着轮椅走了过来,离两人约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住了,慕容泽向两人欠了欠身。 “世子身体可好些了?”夜凌绝问候了一句。 慕容泽理了理膝上的毛毯,道:“前两日,韩太医来诊脉,让我不要心急,慢慢调理总会好的。” 慢慢调理,还打算继续住个三年五载吗,夜灵犀心说。 “说不定等公主行过及笄之礼,我这腿便好了。”慕容泽玩味道,幽沉的眸子里也多了一丝玩味的暗光。 那不是还有七八年吗,还真打算在这儿颐养天年了,她心说,“到时候慕容哥哥都要娶媳妇了,肯定能娶位温柔贤淑才貌双全的嫂嫂。”最好能娶个既不温柔也不贤淑还会折腾人的小妖精回去。 “那就借公主吉言了。”慕容泽道,又问道,“不知殿下何时启程,我也好去给殿下送行。” “二哥哥明天就走了,慕容哥哥你安心养病,就不用去给二哥哥送行了。”夜灵犀道。 慕容泽道:“殿下第一次出远门,我若是不去送行,恐怕要让人说成尊卑不分不知礼数了。” 心眼还真多,坑都不好坑,夜灵犀心说。 “世子多虑了。”夜凌绝道。 “人在屋檐下,白吃白喝,要是再不长点心眼,岂不是平白让人讨厌。”慕容泽将视线投向夜灵犀,唇角轻勾道,“公主说是吧。” 夜灵犀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慕容哥哥说得很有道理,白吃白喝还不长点脑子,确实让人讨厌。” 夜凌绝淡笑了一下,道:“时候不早了,世子先回去吧,免得受寒了。” 慕容泽略略欠身道:“那就不打扰殿下了。”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回去吧。”惊蛰推着轮椅离开了。 主仆俩离开后,夜凌绝将夜灵犀先送回未央宫,回玉渊宫的路上又碰到了这对主仆。慕容泽说要请夜凌绝喝杯践行酒,到了琉璃园后,红杏温了壶酒送进屋中,然后便退下了,惊蛰也在门外守候。 两人在屋中喝了两杯酒,说了几句话,然后夜凌绝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红杏款款移步送人离开,送到门口时又款款行了一礼,嫣然一笑道,“殿下慢走。”等人走远些后,红杏缓缓关上院门,转身回去时听见屋里传来咳嗽声,她神色一紧,快步走过去,被惊蛰伸手拦在门外。 “你让开。” 惊蛰无动于衷,红杏又气又急,却只能站在门口干等,听见屋里的咳嗽声平息后,她张了张唇,又抿住了,像是怕把屋里的人惹生气,等了会儿后,才抬手轻敲了两下门,“进来。”红杏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慕容泽单手支头,靠在榻上,双目轻阖,神色微倦,冰白色的皮肤在灯光的照映下愈发通透冰凉,唇色却透出几分鲜艳妖冶的殷红。 红杏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人,轻轻收拾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准备退下时又顿了顿脚步,忍不住劝了一句,“主子以后还是别饮酒了。” 慕容泽没有说话。 红杏心里有些忐忑,怕惹对方生气,也不再多言,轻轻退下了。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给夜凌绝这位二殿下送行,乌泱泱的一群人站在金銮殿外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一些大臣交头接耳地议论说皇上如何如何器重这位二殿下。 慕容泽坐在轮椅上在旁听着这些议论声,神情玩味地笑了笑。准备离开时,他随意往一根柱子那儿看了一眼,示意了一下惊蛰,然后主仆俩便过来了,发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人。 “公主在这儿偷看谁呢,怎么不去送送殿下。”慕容泽道。 夜灵犀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儿都是叔叔伯伯,我一个小姑娘凑过去干嘛,要是被人说成不知礼数,本公主颜面何存。” “公主今日不用去尚书房吗?”慕容泽问了一句。 夜灵犀道:“我这就去了。”话罢便带着禾禾和铃铛离开了。 ...... 前面的座位空了两个,夜星野直面徐夫子,感觉有点不习惯,背书的时候目不斜视,格外认真,心想他大皇兄什么时候能来上学,虽然徐夫子看着没以前那么可怕了,但乍一下四目相对,还是有些…尴尬。 中午吃饭时,夜星野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大皇兄什么时候能来上学啊?” 夜灵犀道:“大哥哥好了就来上学了。”她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的天气,大眼睛里添了一丝忧愁,这天越来越热了,若是老毛病又犯了,只能等到入秋后,天凉下来了,才能看见她大哥哥出来走动了,不过,她大哥哥到底是什么老毛病,之前她问过白壶,也没问清楚,韩太医去看过几次诊,应该知道具体病症,要不要去问问呢…… 放学后,她往幽竹馆去了。 扫雪跟她说先生在竹林里。 于是她又往竹林去了。 第两百四十四章 杞人忧天 青翠的竹叶一层叠着一层,沙沙的声音宛若天籁,竹叶翻动,仿佛一只只灵巧的蜻蜓。 地上铺着旋下的竹叶,脚踩上去,还能听到一点儿细微的声音,竹子特有的清香味似有似无,若远若近,仔细去闻反而闻不到这香气,无意间一阵微风拂过,这香气便自个送上门来,清凉如水。 夜灵犀一面赏竹一面往竹林深处走去,铃铛忽然抬手一指道:“公主您看,那儿有个人。” 翠绿的竹子掩映着一袭白衣,单看背影倒颇像个仙风道骨的高人。 “公主来了。” 夜灵犀还未走近便被前面的人发现了,像是脑袋后面长了双眼睛。 “先生喜欢竹子?”她走过来问道。 习目道:“梅兰竹菊,人称四君子,梅傲,兰幽,竹坚,菊淡。世人皆爱此四者品性高洁,不过在下以为,世人更爱的是与之相提并论。” 夜灵犀听这话有点愤世嫉俗的意味,不过也是大实话,总有些人爱附庸风雅,拿些花花草草来标榜自己,这该有的气节品性却是一样也学不到位…收回思绪后,她问道,“先生之前说大哥哥不宜过度劳累,那以后呢?” 习目道:“以后静心调养,可保二十年无虞。”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那二十后呢…” “公主现在就担心二十年后的事,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习目语气温和地说道。 夜灵犀心想确实担心得有点远了,眼下还有件大事,容不得她有半点疏忽大意,想到这儿,她不自觉皱起眉头,神色也绷紧了,一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模样。 “公主之前问在下,能不能认在下当师父,在下想应该快了。”习目道。 夜灵犀略显困惑,心说高人是不是都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习目抬头看竹,似乎不打算再开口了。 夜灵犀便告辞了,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走回去道:“先生刚才的话,可不可以先别告诉大哥哥?” 习目颔首。 …… 回到未央宫时,夜灵犀进门便看见小安子候在殿外,便知道她父皇来了,抬手理了理刘海后,元气满满地走了过去。小安子迎过来小声说了两句话,说前两日余贵人给皇后请安去迟了,被萧贵妃扣了两个月的月俸。 是杀鸡儆猴吗,夜灵犀心说。 夜岚辰和兰妃坐在靠窗边的榻上看画,卷轴上画的山石草木浑然天成,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 “父皇和母妃在看什么呢,灵犀也要看。” 她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两边有点肉嘟嘟的脸颊微微一弹又一弹,仿佛自带活泼可爱的特效,跑过去看见是幅山水画,先一本正经地欣赏了会儿,然后问道,“这是父皇画的吗,真好看。” 德公公殷勤回道:“这是沈大人献给皇上的。” 夜灵犀听对方经常把佳人挂在嘴边,心想要是献画的话多半会找幅惊世骇俗的美人图,但没想到在那风流不羁的外表下还藏着一颗爱好山水的心,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除了好看,灵犀还看出什么了吗?”夜岚辰笑问道。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说道:“画这幅画的人肯定喜欢喝酒。” “何以见得。”夜岚辰倒有点好奇小闺女那小脑袋瓜里是怎么想出来的,兰妃也有些好奇,两人的目光都放在夜灵犀身上。她骄傲地扬起小脸蛋,好似一副“天上地下我最聪明”的模样,“这个人晚上不睡觉要画画,肯定要喝酒醒神啊。” 闻言夜岚辰开怀笑了出来,兰妃也莞尔一笑。夜岚辰告诉小闺女这是大书画家娄织的画,此人隐居在青州一带。 传闻此人嗜酒如命,作画必饮酒,最出名的一件事是半夜翻墙爬到别人家里偷酒喝,喝醉了倒头就睡,第二天被府里的小厮发现了,把人绑了要送官。 这家的主人认出是娄织,立刻叫小厮将人放了,又好酒好菜地招待了一番,得了这位大书画家的一幅画,爱如珍宝,又大摆宴席请上亲朋好友观画,酒席上喝得高兴,一时间得意忘形,将这位大书画家半夜翻墙偷酒喝的事抖搂出来,没过两天,青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这家的主人懊悔不已,怕对方找上门来算账,过了几日,人还真找上门来了,不过不是来算账,而是来讨酒喝,两人相谈甚欢,由此结为朋友。每有好酒,娄织必到,而且必要喝得不醉不归,这家主人的酒量虽然不差,但和前者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实在经不起这么喝,后来便让府中小厮直接将美酒送过去了。 “这位娄先生还有个外号,叫画中酒仙。”德公公笑道。 夜灵犀脑补了一下一个醉醺醺胡子拉碴潇洒不羁的大叔形象,然后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说道:“父皇,母妃,灵犀已经学会吹箫了。” 夜岚辰哦~了一声,说要听听。 夜灵犀抬手,手指轻按轻抬,轻轻呵气吹着一把空气箫。有模有样地吹奏了一会儿后,她张开五根手指道,说她会吹五首曲子。 夜岚辰让德公公明日将那把蓝田玉箫送过来,然后让眉开眼笑的小闺女先去吃饭了。 刚在自己屋里吃了两口饭,夜灵犀便听见外面有动静,溜到窗户边一看,原来是余贵人来了。 过了会儿,余贵人又走了。 晚膳过后,夜灵犀让铃铛去把珠儿找来了。珠儿说余贵人是来给兰妃请安,又向皇上诉了诉委屈,说萧贵妃克扣了她两个月的月俸。 “父皇怎么说的?”夜灵犀又拿起一块饭后糕点,颇有点吃瓜的意味。 珠儿回道:“皇上让余贵人先回去,余贵人便先回去了。” 夜灵犀噗笑了一下,心说这余贵人也太没有眼力劲了,偏偏挑在她父皇和她母妃单独相处的时候过来打扰她父皇的雅兴,连她这个小棉袄都被支出来吃饭了~ 不过,这余贵人敢打萧贵妃的小报告,是决心投靠她母妃了还是在打别的什么小算盘? 准备再拿一块糕点时,珠儿劝道:“公主别吃多了,当心积食,晚上睡着难受。”夜灵犀便收回了手,珠儿让禾禾和铃铛服侍她去洗漱,然后便退下了。 第两百四十五章 长命百岁 这日放学后,夜灵犀和宴斐苏时说了会儿话。在赵策的冷眼旁观中,两人往出宫的方向去了,再在他疑似花痴的注视中,夜灵犀往长乐宫的方向去了。 转过一个拐角,她眉头一皱,带着禾禾和铃铛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三哥哥,你干嘛呢?” 夜星野吓得一激灵,连忙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干,是红杏姑娘的脚崴了。” “公主别误会,是奴婢不小心崴到了脚,殿下好心扶了奴婢一把。”红杏娇媚的声音如蜜糖一般,说话间蹙了蹙眉尖轻嘶一声,像是很疼的样子,又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结果脚还没挨地,又哎~一声像是要摔倒,夜星野连忙扶住,红杏抬起一双娇美的眸子,嫣然一笑,又害羞地垂了垂眼,“多谢殿下。” 夜星野面色一红,脸红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快去扶着红杏姐姐,要是被人看见了,还以为三哥哥在调戏小宫女呢。”夜灵犀特意将后面几个字的语气拖长,吓得夜星野脸色更红了。禾禾和铃铛快步过去扶人,夜星野将人交给两人扶着后,顿时松了口气,感觉如释重负。 红杏略略欠身道:“多谢公主。” “没事,不过举手之劳,本公主看你这脚连路都不能走...”说到这儿,夜灵犀的视线落在路过的巡逻侍卫上,大声喊人过来,然后让其中一名侍卫将人背走了。 “三哥哥,你搭理她干嘛。”等人走远些后,夜灵犀一秒变得十分严肃,“她说脚崴了你就信,下次你再被她缠上,我就不管你了,让你被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听见最后一句话,夜星野感觉背后一凉,又见小皇妹像是真生气了,连忙保证说下次肯定离得远远的。 “灵犀,你是不是要去看大皇兄,咱们一块去吧。” “三哥哥别想转移话题,等会儿我要告诉大哥哥,三哥哥调戏小宫女。” “别别别,我保证以后见到那个红杏,有多远走多远。” “真的?” “真的真的,我发誓。” “好吧,那我不告诉大哥哥了。” ...... 又过了两日,夜灵犀特意起了个早床,赶在所有人前面第一个到书房,然后守在院门口等人。 御花园里还缭绕着缥缈的晨雾,清新湿润的空气里氤氲着荷花的香气,太液池里的荷花开了一大片,微风拂过,隔着老远便能闻到香气,每日都有小宫女来采荷拿回各宫中,御膳房也变着花样地做出各式各样的荷花美食。 不过夜灵犀最馋的还是荷花酥,单看外观便已经让人食欲大增了,不过她今日等在门口并不是又让宴斐带了荷花酥,而是“另有目的”~ 今日,宴斐和苏时一块过来了。 这样正好,她也不用等两次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夜灵犀便冒了出来,招呼两人到院子里的梧桐树后说话。到了树后,她拿出两个小福包递给两人,又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双手握拳给两人祝寿。宴斐和苏时是同一天生辰,前者比后者刚好小一岁。 “祝苏哥哥,晏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祝寿,两人都有点…懵。回过神后,苏时拱手道谢,宴斐掂了掂手里喜庆的小福包,调侃道,“我还以为公主要给压岁钱呢,这里面装的莫非是公主的私房钱。”夜灵犀道,“晏哥哥回去后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又让两人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了,要不然还以为她在“贿赂”两人呢。宴斐将小福包收进了怀里,苏时拢在了袖中。 三人刚从树后走出来,周璟和赵策便前后脚到了。见三人像是刚说了什么悄悄话,赵策加快脚步走过去,目光不善地盯着苏时,又拿眼神扎了一下旁边的宴斐,又用酸溜溜略兼怨念的眼神看了一眼夜灵犀,气哼哼地走了。 中午吃饭时,赵策的目光时刻盯着三人。夜灵犀不用转头都能感觉到那股视线粘黏在她身后,甩都甩不掉,让她吃口饭都吃出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点头疼…… 放学后,赵策的视线依旧如影随行,看见三人又站在一块说话,他立刻走了过去,走到跟前后又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那儿若无其事地看天。 “世子哥哥,你在等苏哥哥和晏哥哥吗?”夜灵犀问道。 赵策死鸭子嘴硬道:“谁等他们,我在这儿站会儿不行吗。” “阿时,走吧。” 听见一个走字,赵策立刻撇过视线瞄了瞄,见两人真走了,刚高兴了一秒,又听见回去两个字,夜灵犀说她先回去了,赵策着急将人喊住,一面从怀里掏东西一面匆匆走过去,伸手将一颗晶莹通透色彩绚烂的珠子塞到夜灵犀手上,又匆匆走了,生怕被退货。 夜灵犀看了看手上的珠子,又举起来迎着夕阳的光芒鉴赏了几秒,珠子里面闪烁星星点点的神秘光芒,宛若星空般璀璨。 乃是一颗价值不菲的琉璃珠。 “公主,世子怎么这么喜欢送您珠子,上次是颗夜明珠,这次是…”铃铛看了看珠子,不太认得是什么珠子。夜灵犀说这是琉璃珠,是从波斯那边流传过来的。 因为是舶来品,一颗琉璃珠最少也要上百两银子,上好的能卖到上千两甚至上万两,这样的奢侈品普通老百姓连见都没见过。 说到波斯,夜灵犀想到了那名胡商,心想这珠子该不会就是对方卖给赵策的吧,上次那戒指就要价十万两…… 肯定被坑了。 …… 这边,宴斐和苏时出宫后便碰到了一个人。 对方身材瘦长,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将马车停在路边一颗不起眼的柳树下,对面是一个小茶摊,老板正在收摊,将锅碗瓢盆麻利地装上驴车后,准备回家。 宴斐喊对方蒙叔,后者点头示意了一下,撩开车帘,并不多话。宴斐叫上苏时一块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留了一会儿,等苏时下去后,马车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 高兴的事 马车到达山脚下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泛着一片橘黄色的光芒,远处的天空却是一片清澈的湛蓝色,宛若一块耀眼的浮金渐渐沉入深邃的湖水中...... 在逐渐变暗的光线中,马车沿着一条小路上山,在盘曲蜿蜒的山路上稳当行驶。即便是寻常人在这样的山路上驾驶马车也需格外小心,而蒙叔似乎只凭听力便能准确判断路况。 宴斐拨开车帘看了一眼远处笼罩在暮色中的山林,苍凉壮阔,广袤幽邃,多看几眼便能勾起隐藏在人心底的愁绪。他神色微黯地收回视线,过了会儿,抬手从怀里拿出那个小福包,先用手轻捏了一下,手感有些软乎乎的,过了会儿解开系着的带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平安符,他拿着前后看了好几遍后,准备放回去时发现里面还有张折好的纸条,用的是喜庆的红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晏哥哥长命百岁 他不自觉勾起嘴角,神色间那点微黯也一扫而空,马车快停下时,他将纸条折好放回小福包里,再将小福包收回怀里,这时马车也停稳了,他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寺庙里面那棵千年银杏树下。 一名僧人过来领着宴斐往后院而去,蒙叔驾着马车往后面的马厩去了。 停在那道月洞门外后,僧人打了个问讯便离开了。 宴斐在门外站了几秒后,提步走了进去。银杏迎了过来,银杏是苏蕙的贴身婢女,和巧儿一道是从苏家陪嫁过来的,巧儿出嫁了。除了银杏这个大丫鬟,还有两名小丫鬟在这儿服侍,加上蒙叔这位护卫,总共四人。 “夫人在厨房给公子煮长寿面,公子先去屋里坐坐。”银杏领着宴斐进屋后,接着倒了一杯茶过来,然后候在一旁,面带喜色,欣慰说道:“公子又大了一岁,越来越英姿勃发了。”宴斐侧了侧视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过了会儿,门口映进来一个人影。 苏蕙端着一碗长寿面走了进来,面碗上方还缭绕着雪白的热气,仿佛给那张妆容素雅的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显得朦胧而柔和。 银杏快步过去接过托盘,宴斐随后也走了过来,看见那张淡雅的脸上带着笑意,他的神色也跟着放松轻快了几分,透出喜悦之意。 “趁热吃。”苏蕙捧着面碗放到桌上,银杏叮嘱说夫人小心点,仔细别烫到了手,又招手叫来候在门外的两小丫鬟给宴斐行礼祝寿,三人清脆的声音让屋子里多了几分热闹,不似平日里那般沉静寂寥了。 苏蕙看着宴斐吃完一整根长寿面,又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声音柔和地问了一句,“今天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宴斐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了垂视线,嘴上说没有,但脸上的表情貌似出卖了他。 苏蕙慢慢摇了两下团扇,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道:“上次你送去药膏的小姑娘,一切可好?” 宴斐点头嗯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好像露馅了,面上的表情貌似更害羞了。 “是哪家的小姐啊,是不是玉儿小姐?”银杏掩帕轻笑道。 宴斐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旋即起身说去找蒙叔,面上带着几丝可疑的薄红离开了屋子。 看着那个害羞的背影,银杏又掩帕笑了笑,打趣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能让咱们公子刮目相看。”苏蕙莞尔笑道,“现在也不急,先好好念书,等过两年再看看。” “夫人,您听,外面有声音,是不是公子又在和蒙大哥比武。” “咱们出去看看。” 苏蕙带着银杏走到门口时,便看见院子里有两个人影飞上飞下。两名小丫鬟也站在屋檐下看着,小声议论着这次谁会赢。 两人都没有用兵器,较量的是拳脚功夫。蒙叔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长形木盒,宴斐的目标便是木盒。 一刻钟后,木盒换到了蒙叔的另一只手上,又过了半刻钟左右,宴斐准确抓住木盒,蒙叔单手抬起,示意比武到此为止,另一只手松开了木盒。 宴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弓。 弓臂上刻有惊鸿两字,乃是名弓惊鸿。 晚上睡觉前,宴斐试了试弓弦的韧性,放开弓弦后,细听鸣音,又对着灯光研究了会儿弓弦的材质,再研究了会儿弓臂上雕刻的花纹。过了会儿,银杏的声音从房门外面传了进来,“时候不早了,公子早些休息。”过了几秒,屋子里的灯光便熄了。银杏回去跟苏蕙说了一声,说公子已经歇息了。 “夫人也早些休息吧。”银杏一面铺床一面说道,“奴婢瞧夫人今日高兴,公子今日也高兴,夫人该让公子多来陪陪您才是。” 苏蕙走过来道:“他那样的年纪该是鲜衣怒马,何必来这儿闷着。”说到这儿,她面带伤感,“那孩子什么都藏在心里,性子已经是沉闷了,再闷在这儿,更不容易和人敞开心扉了,只有在时儿面前,他还愿意说几句心里话。” 银杏抿嘴一笑,道:“夫人忘了,还有个让公子刮目相看的小姑娘,奴婢看公子这次来人就开朗了些。” “是有点变化。”苏蕙神色舒展道。 银杏服侍苏蕙就寝后,问道:“要不要让蒙大哥去打听一下是哪家小姐?”苏蕙轻摇了一下头,银杏也不再多问,放下帐子掖好后便熄了灯,在一旁的榻上睡下。 更深露重,万籁俱静。月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皎洁如水,在帐子上映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帐子里的人睁开眼睛,看着映在帐子上的那片月光,轻微翻了个身,缓缓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那片微凉的光,像是在触碰一个人的脸,眉眼俊秀,笑起来的样子便如这月色一般,皎洁无暇。 这屋子里平日里确实太过冷清了,只是看着那双越长越相似的眉眼,总会勾起过往,宁愿过得清苦寂寥,也不忍面对痛失所爱这样一个简单而又惨烈的事实。 …… 第两百四十七章 中计(一) 翌日,夜灵犀去尚书房的路上碰见了小安子,两人在路边说了几句话后,小安子便告退离开了。 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她跟铃铛交代了一件事,随后铃铛原路返回未央宫,她带着禾禾继续往尚书房去了。 快到书房时,夜星野从后面匆匆赶上来,让她放学后一块去练武场。看着她三哥哥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夜灵犀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驯鹰有所突破。 进书房后,宴斐和苏时已经到了,夜灵犀过去问两人昨天有没有吃长寿面,宴斐点头嗯了一声,苏时也颔首表示吃了。她又问两人吃面时有没有咬断,宴斐微侧了一下视线,像是想起昨天吃面时的傻笑,有点不好意思,苏时也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神情略显尴尬又不失温文尔雅。 然后赵策便过来打岔了,然后有人提醒一声徐夫子来了,下一秒站在别人书桌边说话的人立刻溜回了自己座位上。 …… 尚书房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读书吃饭,再聊一聊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文家二小姐定亲了,平阳郡王又办了一场赛马会,刘尚书之子刘宏要娶亲了,听说定的是刘夫人娘家那边的一位富家小姐,东平伯夫人办了一场茶会,因为上次洛大公子和金大公子在侯府打架一事,也没有多少位夫人到场...... ...... 不知不觉,书房外面的梧桐树掉下了第一片叶子,太液池的荷花也谢了,只有一两朵上面还挂着几片花瓣,没过几天,这几片花瓣也掉入水中,没了踪影。 转眼间,秋猎在即。 夜灵犀愈发变得警惕,像是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即将到来,容不得有半点差错。虽然她将这种紧张忧虑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被兰妃察觉出来了一点。 一日早膳时,兰妃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夜灵犀摇头说没有,为了打消她母妃的疑虑,她扭捏了一会儿,才坦白交代说自己还不会吹箫,那箫根本吹不响,要是下次她父皇要听她吹箫,她肯定就露馅了。 兰妃便让珠儿将她的那把玉箫取来,亲自示范如何吹奏。夜灵犀也让禾禾将那把蓝田玉箫拿来,按照她母妃教的方法,反复练习了好几遍,腮帮子鼓得都有点酸了,还是没吹响,于是她搓了两把脸蛋,继续练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又搓了一次脸蛋后,终于听见了一声悠扬清脆的箫音,还没得意两秒,五儿一脸喜色地进来禀报说皇上来了。夜灵犀连忙把箫藏在抱枕下面,旋即跟上她母妃去门口迎接她父皇。 “刚才朕听到了箫声,是不是灵犀在吹箫?”夜岚辰嘴角噙笑地走了过来,兰妃请安行礼,他伸手扶起人,又对后面的小闺女道,“上次灵犀不是说会吹五首曲子了吗,正好让父皇也听听。” 夜灵犀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她母妃,兰妃解围道,“皇上,方才是臣妾在吹箫。”她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母妃吹箫的样子特别好看,就像这样。”说着她抬手拿住一支空气箫,学着她母妃的样子微微低头,微微垂眼,轻轻吹奏,然而只学了个形似,还是差了点那种岁月静好的温婉气质,见她父皇和母妃都被逗笑了,她佯装生气地扭头说两人笑她,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屋里。 夜岚辰和兰妃进来后,她趴在抱枕上,拿后脑勺对着天花板,像是在练蛤蟆功。见状,两人又被逗得一笑。夜岚辰在旁边坐下后,让兰妃也坐,然后哄小闺女道,“过两天父皇给你打只小兔子回来好不好。” 话音刚落,抱枕下面挤出来一支玉箫。她立刻伸手将箫捉回来又藏在抱枕下面,然后双手团住抱枕,旁若无人地挪到角落里,再旁若无人地挪回来,一骨碌爬起来一面给她父皇捶背,一面问道,“父皇这次不带灵犀去吗?” 夜岚辰道:“等你能一箭射中靶心了,父皇再带你去。” “等我能射中靶心了,我要跟父皇和皇兄一块去打猎。”夜灵犀道。 夜岚辰点头答应。 …… 过了几日,夜岚辰带着文武百官前往南山围场打猎,这次皇子和家眷都没有随行,围场周围的巡逻加强了一倍,防止再出现上次的鸦群事件。 因宴江这位龙影卫首领在扬州那边还未回京,由袁罗这位皇城司指挥使补上,和吴统领这位禁军统领一同负责围场安全。 打猎开始前,袁罗来吴统领这边说起上次的鸦群事件,问人抓到了没有,吴统领表示无可奉告。 “在下听说上次是您和宴将军一块去追的人,以您和宴将军的身手,应该没人能敌得过吧。”袁罗耐人寻味地说道。 “袁大人有话就直说。”吴统领干脆利落地说道。 袁罗道:“在下知道宴将军前些日子在调查前朝那位锦衣侯的事,还和一个神秘人见了一面,对方的身份,在下让人查了一下,像是与一个杀手组织有关。”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像是要营造一下吊人胃口的效果,“寒鸦,这个名字,吴统领应该不陌生吧。” “袁大人到底想说什么,皇上那边快出发了。”吴统领道。 袁罗道:“没什么,只是佩服宴将军交友甚广。” “龙影卫如何行事,你我无权置喙,袁大人有什么不满,直接向皇上说吧。”话罢吴统领便提步离开了。 随后,袁罗也过去了。 过了半刻钟左右,夜岚辰带着队伍进了林子里打猎。 …… 另一边,萧贵妃带着余贵人朝未央宫而来,气势汹汹,像是要来拿人治罪。 五儿瞧见萧贵妃还带来了五六个太监,预感大事不妙,连忙进殿汇报,等珠儿扶着兰妃出来时,萧贵妃已经让人把大门关上了,又让两名太监守住,疾言厉色地质问道,“兰妃,你可知罪?”面对这般大的阵仗,兰妃神色惊惶,面色也透出几分惨白,但依旧保持着理智和镇定,身体微晃地先向萧贵妃行了一礼,还没说话,便被萧贵妃冷声打断,“兰妃,你深受皇上恩宠,没想到你竟然做出如此寡廉鲜耻之事,令皇上蒙羞!” 第两百四十八章 中计(二) “你胡说!”夜灵犀冲过来拦在兰妃面前,一双大眼睛毫不畏惧地怒瞪着面前乌泱泱一群人,“你们才寡廉鲜耻,你们才不知羞!” “放肆!”萧贵妃扬起手,巴掌还没落下,夜灵犀指着那只手道,“你敢打我,我就让父皇砍了你的手!”现在也没什么装的必要了,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一个也别想跑。 萧贵妃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不甘地收了回去。 听到砍手之言,众人骇然,没想到这话会从平日里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嘴里说出来,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让人一时不敢相信。 兰妃也有些惊骇,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地让夜灵犀别胡说,她闪烁着亮晶晶的泪光,指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哭着说道,“她们都欺负母妃,灵犀不要母妃被人欺负。”听到这话,兰妃更加心疼了,想到自己这个母亲不能给孩子提供庇护,更是心如刀绞,正所谓为母则刚,她将夜灵犀护在身后,神色坚毅地面对萧贵妃,态度也显得强硬起来。 “臣妾从未做过令皇上蒙羞之事,若有半字虚言,不得—” 夜灵犀哭着道:“灵犀不要母妃死,母妃又没做错事,是她们冤枉母妃,污蔑母妃。”珠儿也是眼圈通红,拿手抹眼泪,兰妃也红了眼圈,三人一块抹眼泪。 萧贵妃厌恶地撇了一下视线,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余贵人,后者还有点儿犹豫,被萧贵妃一记严厉的眼神警告过去,她唯唯诺诺地走出来道:“贵妃娘娘,是臣妾亲眼所见,兰妃娘娘私藏男子玉佩,” “你胡说!”夜灵犀一声怒吼将余贵人冷不丁吓了一哆嗦,“你哪只眼睛看见的,你怎么知道不是父皇的?!” 余贵人被问住了。 萧贵妃道:“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她偏头示意了一下,红翘带着宫女太监准备进殿搜查,还没迈出步子,便被夜灵犀凶神恶煞地拦住去路,她像个小泼妇般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红翘几人的鼻子道,“我看你们谁敢,你们无凭无据敢闯我母妃的寝宫,等父皇回来了,你们都得掉脑袋!” 听到后面三个字,几人也不敢随便往前走了。红翘往夜灵犀身后看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一个人从兰妃和珠儿后面低头走了出来,珠儿面上先是惊讶旋即便被愤怒所取代,又无比悔恨,是她当初为对方求情让人留了下来,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对方在背后捅刀子,跟对方拼命的心都有了,怒不可遏地冲过去又打又骂,五儿也冲过去帮忙,红翘连忙让人过去将两人拉开,等将人制住后,琥珀的头发也松了,脸也被指甲划破了皮。 夜灵犀冷眼看着,对于琥珀的出现并不意外,她刚才说的那番无凭无据的话,就是为了把人逼出来。 “你不用怕,有本宫在,本宫会为你做主的。”萧贵妃安抚道。 琥珀跪下道:“回贵妃娘娘,奴才亲眼所见,娘娘和魏大人有书信往来,那块玉佩也是魏大人的。” 听到这样的话,兰妃神色震动,身形也跟着踉跄了一下,不敢相信会遭到这般残忍的背叛。夜灵犀连忙过去扶住她母妃,神色坚定地说道:“母妃,清者自清。” “兰妃,这可是你自己宫里的人,本宫还算冤枉你了吗,搜!”萧贵妃一声令下,红翘带着宫女太监径直奔向前面的寝殿,夜灵犀一面喊站住一面追了进去,兰妃也匆匆跟了上去。 宫女太监在寝殿里乱翻一通,红翘先查看了一下梳妆台,然后便往衣柜走去,打开衣柜后,翻开一层衣服,悄悄瞄了瞄四周,一只手探向另一只袖口,像是要从袖子里拿什么东西出来偷偷放到衣服里。 这时夜灵犀一头撞过来,将红翘直接给撞到了地上,“你乱翻什么!”忽然她眼神一冷,盯着红翘的袖口道,“你袖子里藏着什么,拿出来!”不给红翘喘息之机,她如饿虎扑食般扑了过来,虽然个头有所差距,但她一年多的扎马步打拳射箭骑马也不是白练的,又抱着你死我活的拼命精神,把红翘压制得死死的,正好卡在萧贵妃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她一把捏住红翘的手腕,迅速利落地从她袖子里拿出一件东西。 不是别的,正是一块玉佩。 “你敢栽赃我母妃,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夜灵犀牢牢捏住红翘的手腕不松手,要拉她去见皇后。 红翘吓得脸色惨白,萧贵妃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十分难看,用眼神杀了红翘的心都有了。 偏偏这时外面有人高声通报道皇后娘娘到了,萧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用眼神警告了一下红翘别乱说话,旋即一巴掌甩到余贵人脸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蒙骗本宫!” 想一句话推干净,没门!夜灵犀心说。 巴掌声刚落下,秋姑姑扶着皇后走了进来。 看见铃铛和禾禾两个跟在后面,萧贵妃这才惊觉自己中计了,眼神怨毒地看了一眼兰妃,旋即向皇后请罪道:“臣妾失察,”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夜灵犀便哭着跑过去道,“她们都欺负母妃,还要栽赃母妃,皇后娘娘要为母妃做主。”说着将手里的玉佩举起来,另一只手指着红翘道,“就是她把玉佩藏在袖子里要栽赃母妃,她们冤枉母妃私藏别人的玉佩,还说母妃让父皇蒙羞了。” 听见这些话,皇后一向宽和的脸上也隐有怒色。 “皇后娘娘,这玉佩本就是红翘的,她入宫前就带着了。”萧贵妃道。 红翘也立刻磕头道:“皇后娘娘明鉴,这玉佩是奴才入宫前一位郎君所赠,他本是名上京赶考的书生,和奴才一见如故,留下玉佩作为信物,说等考完便回来迎娶奴才,但奴才等了一年多,始终没有他的音讯,后来奴才便进宫了,这玉佩奴才一直带在身上,只是留个念想而已。” 第两百四十九章 处置 “那郎君叫什么,家住何处,哪一年来上京赶考?”夜灵犀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红翘支吾着没有立刻回答。 萧贵妃岔开话题道:“皇后娘娘,今日就是场误会。”说到这儿,她将狠厉的视线投向被吓得瘫软在地捂着脸哭的余贵人身上,“余贵人,本宫看你平日里安分守己,这才听信了你的话来走这一趟,岂知你是造谣污蔑,你好大的胆子!”余贵人哭哭啼啼地正要开口为自己分辩一下,对上萧贵妃冷厉的眼神,吓得又把头低下去,哭着求皇后恕罪,又抬手指着琥珀,说她也是一时糊涂听信了对方的谗言,准备将这事全部推到琥珀头上。 自夜灵犀从红翘袖中搜出玉佩的那一刻起,琥珀面如死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听到余贵人的话也无动于衷,像是丢了魂一般。 “贵人明知道是谗言为何还要信呢,若不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又怎会听旁人三言两句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什么脏水都敢往娘娘身上泼,我看你们就是想趁着皇上不在把这罪名坐实了。”珠儿忿忿道。 “大胆!这儿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吗!”萧贵妃厉声道。 兰妃道:“贵妃娘娘带着这么多人闯进臣妾寝宫,还把门关上了,难道不是要先斩后奏,直接将臣妾发落了吗。” 夜灵犀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母妃这般硬气的样子,心里高兴,但该哭还是得哭,于是她又哗啦啦地往下掉金豆子,“求皇后娘娘为母妃做主,贵妃娘娘要把母妃送去掖庭司,” “胡说!本宫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了?”萧贵妃神色微惊,她心里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臣妾之前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贵妃娘娘和余妹妹,是臣妾失礼。”兰妃欠身赔了一礼,正色道,“但臣妾的清白容不得被人这般诋毁。” 萧贵妃强忍心中不甘赔罪道:“是本宫误信小人之言,误会了妹妹,还请妹妹见谅。本宫也是为了妹妹的名声着想,若是放任不管,难保那些小人不会心生嫉恨造谣生事,倒不如查清楚,还妹妹一个清白。” 听自己被贬成小人了,余贵人也连忙赔罪,将小人推到琥珀身上。 琥珀依旧无动于衷,也没张嘴喊声冤,为自己辩解一下。 皇后听了半晌,这才开口发话道:“贵妃,皇上让你协理六宫,是看你行事稳重,不会有失偏颇,若是旁人三言两语,说几句闲话就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这后宫岂非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皇上政事繁忙,若是还要为后宫的事分心劳神,岂非是你我的失职。” 萧贵妃再次请罪,感觉面子被人一脚接一脚踩到了地上。 皇后示意了一下,秋姑姑伸出手,夜灵犀将玉佩交到了她手上。秋姑姑端详了一会儿,禀道,“娘娘,奴才看这块玉佩的质地不像宫里用的玉料。” “这玉佩确实是红翘入宫前带着的,臣妾不敢欺瞒。”萧贵妃道。 秋姑姑道:“擅自携带外男之物入宫也是违反宫规,贵妃娘娘该好好管教手下的人才是。” 萧贵妃咬牙认错,“姑姑说的是,本宫回去后定当好好管教手下的人。” 皇后道:“事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上那边也瞒不住,这件事本宫会如实禀告给皇上,皇上回来前,贵妃和余贵人就待在自己宫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一想到皇上的雷霆之怒,余贵人吓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夜灵犀冷眼瞧了一下被吓晕的人,心说别以为装装晕这事就过去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皇后让人将吓晕的余贵人送了回去,让秋姑姑去太医院找名太医过去看看,离开时把琥珀带走了。 …… 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夜岚辰第二天便赶回来了。 夜灵犀一见到她父皇就委屈地哭了,金豆子哗啦啦往外掉,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不过欺负她母妃冤枉她母妃栽赃她母妃这些话倒是一个字没落下。 兰妃也是伤心,转过身用帕子拭泪。 见自己不在母女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夜岚辰脸上的愤怒之色愈发冷骇,质问是怎么回事。 珠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到玉佩之时,夜岚辰冷冷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吱响声,“可恶!” “皇上息怒!”德公公和殿里服侍的人连忙跪下。 这时,秋姑姑求见。 夜岚辰让人进来后,秋姑姑禀报道:“皇上,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夜灵犀用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父皇,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将“父皇要给母妃做主”的期盼传达到了。 下午,德公公便去余贵人宫中宣旨,当晚对方便迁到了偏远的西苑那边住,离冷宫只有一墙之隔。 萧贵妃禁足思过,由容妃协理六宫。 红翘被杖责三十,逐出宫中。 琥珀被关入掖庭司,等候发落。 …… 月色清冷,凉风习习。 小安子带着一名小太监往掖庭司的方向去了,路上低语道,“公主何必再去看她呢,她那是罪有应得。” “有些话,得当着她的面说一说才好。”打扮成小太监的夜灵犀道。 掖庭司门口有个老太监守门,小安子让夜灵犀留在原地,他过去跟老太监低声交谈了一番,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给对方,然后招了一下手,领着低头提着食盒的夜灵犀走了进去。 “公主,这边。”小安子低声带路,领着夜灵犀往院子西边去了,她看见院子后面还有道门,由两名侍卫把守,像是关押着更加隐秘的犯人。 仅仅是掖庭司这个名字便让里面弥漫着一种寂静悚厉的氛围,连灯光也显得昏暗幽冷。 小安子领着夜灵犀到了西边那扇小门外,又和守门的一名老太监低声交谈一番,给了对方一锭银子,老太监领着两人走了进去。 又走过一段光线晦暗的走廊,三人停在了一间小房间门外,房门上挂着铜锁,老太监取下腰上系着的一大串钥匙,摸索了会儿找到中间一把打开铜锁,用尖细又带点沙哑的声音嘱咐了一句,“只能待一刻钟。”话罢便转身走了,脚步有些摇晃,像是刚吃了酒。 第两百五十章 喝药 小安子推开房门,蹲在角落里的人抬起头,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先是惊讶然后又将头埋下了。 夜灵犀将食盒放在那张脏旧的小桌子上,声音平静地说道:“琥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你做过什么,我都记着。” “公主一直都提防着奴才吧,既然公主不信任奴才,为何要留下奴才?”琥珀蹲在角落里问道。 夜灵犀反问道:“你以为我留下你是为了什么?” 琥珀那双暗淡的瞳孔盯着那张稚嫩的面孔,“公主都知道什么?” “彩儿是你姐姐吧。”夜灵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琥珀惊骇不已,她继续说道,“上次你偷偷烧纸钱,我就觉得奇怪,你姐姐应该在你进宫前就去世了,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要祭奠一下,于是我让人去查了一下。” 琥珀惨笑道:“上次也是公主故意设计陷害我姐姐吧,公主知道我姐姐最后死得有多惨吗。” “你们姐妹俩卖主求荣投靠李姑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夜灵犀道。 琥珀讥讽道:“公主高高在上,要什么有什么,哪会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蝼蚁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有多难。” “那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夜灵犀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琥珀冷笑打断,“公主别费口舌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之前说你还有个弟弟,” “死了,都死了。” 琥珀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吐血了,整个人抽搐倒地,没过一会儿便没了气息。 看着那双灰暗死寂的瞳孔和那摊暗红的鲜血,夜灵犀感觉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小安子让她先出去,他留在屋中善后。 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小安子便出来了,又去找老太监低声商量了一番,回来时见夜灵犀蹲在地上,走过去道:“公主别怕,奴才已经都安排好了,她是自尽的,与公主无关,公主先随奴才回去吧。” 起身时她似问非问了两个字:“服毒?”小安子点头道,“应该事先就服了毒药。”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显得很安静,快到未央宫时,她停住脚步,过了会儿,神色坚定地往大门走去。 她母妃应该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了,不会落得上一世凄惨的结局。 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即便背负上人命的重量也在所不惜...... 小安子学了两声咕咕的鸟叫声,过了会儿铃铛悄悄打开了大门。 回到自己屋子后,夜灵犀立刻将身上的衣服换下了,那上面像是沾着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绝望…… 氤氲的热气中,她一头扎进水中,一秒,两秒,三秒……憋气快到极限时,她猛地抬头,大喘了一口气,突然响起的水声让禾禾和铃铛立刻从屏风外面赶了进来,见夜灵犀头发都湿了,连忙去拿毛巾来擦干。 “公主要洗头发,也该白日里洗才是,晚上洗容易着凉。”“这天气也冷了,公主可别着凉了。”两人一面给夜灵犀擦头发一面劝说。她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安静,禾禾和铃铛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问,铃铛转移话题道,“再过几个月,郡主就要来了,到时候公主又能跟郡主一块玩了。” 夜灵犀嗯了一声,开口说道:“上次孟姐姐回去时,说下次来要带她们那儿的冰糖葫芦给我尝尝。” “冰糖葫芦不都是又酸又甜吗,难道郡主那儿的冰糖葫芦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铃铛好奇道。 禾禾打趣道:“就你嘴馋。” 然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了嘴…… …… 翌日,夜灵犀起床时感觉有点头疼,鼻子也有点塞,不知道是昨晚外出时吹了点冷风还是洗头发着了点凉。 禾禾见她脸色有点红,看起来有点发烫,伸手在额头上一摸,立刻要去太医院请太医,夜灵犀叫住了她,说自己没事,喝碗姜汤驱驱寒就好了。 另一边,掖庭司那边呈报说琥珀昨晚自尽了,夜岚辰吩咐此事保密,德公公领命吩咐下去。 下午,夜灵犀感觉有点头重脚轻,懒懒趴在榻上不想动弹,禾禾和铃铛看这样下去不行,两人商量了一番,铃铛轻轻离开了。 等铃铛回来时,身后跟着穿着太医官服的白壶。 珠儿看见铃铛领着一个十分年轻的太医进来,走过去时认出对方是韩太医的徒弟,之前跟着韩太医来过未央宫几次。珠儿招呼铃铛走到一边悄悄问道,“公主是不是病了?”铃铛悄悄回道,“怕是昨天吓着了,也不要紧,就是没什么胃口,公主不想让娘娘担心才没说。”珠儿叹气道,“娘娘也没什么胃口。” 两人悄悄说了会儿话后,铃铛领着白壶先走了。 进屋后,铃铛轻咳一声提醒人到了,禾禾走过去轻声说道:“公主,小白太医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白壶的眼睫略微动了一下,除此之外,和无动于衷别无两样。 夜灵犀慢慢转过脸,看见穿着太医官服的白壶,直接伸出一只手给他诊脉,禾禾将一块帕子盖在上面,铃铛端来一张凳子让白壶坐。 白壶先观察了一下夜灵犀的神色,精神不是很好,再让禾禾和铃铛将懒懒趴成一团的夜灵犀扶起来,先诊左手脉象,再换右手,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总结起来就是:风寒侵体,思虑过重。 说完病因,白壶打开随身携带的医箱,从里面取出一套银针。看着那一排亮晃晃的针尖,夜灵犀感觉头皮有点发麻,“我现在感觉好些了,应该不用针灸吧。” “请公主把手放在这儿。”白壶示意了一下。 夜灵犀问道:“哪只手?” “公主惯用的那只手。”白壶回道。 夜灵犀将右手放在桌上后,白壶取下一根银针,对着手背位置要扎下去时,她条件反射般地把手缩了回去,“你给我开副药吧,我喝药。” 铃铛也道:“公主最怕疼了,小白太医还是给公主开药吧。” 白壶收起银针,转而写下一副药方,然后带着铃铛回太医院抓药了。 ...... 第两百五十一章 水火不容 等夜灵犀出来走动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御花园中阳光明媚,温暖舒适,天空高远澄澈,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湛蓝色,比湖水还要轻盈透亮。 在这样的天气下出来散步,心情也会变得轻快几分。 “公主,你看,那儿有只大蝴蝶~”铃铛眼尖,抬手一指,只见前面那树金灿灿的桂花间蹁跹着一只凤尾蝶,等蝴蝶停在花枝上后,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靠近便拿着帕子往前一扑,没扑到蝴蝶,反倒啊地一声被树后面的一双眼睛吓了一大跳,一个人影从桂花树后面挪了出来。 “三殿下,怎么是您啊,您躲在这儿干嘛,把奴才吓了一跳。”铃铛嗔怪道,夜灵犀和禾禾也走了过来。 夜星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悄悄瞄了一眼小皇妹的神色,有点犹豫兼小心地问道:“灵犀,你,没事了吧?”之前他一直躲在树后偷看,跟做贼似的,未央宫发生的事他也听说了,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妹妹,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三哥哥,你干嘛躲着我,是不是也怕我?”夜灵犀问道,她说出要砍人的手时便知道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出去,她可以无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但她会在乎她父皇的看法,担心她父皇觉得她“小小年纪心思歹毒”,会在乎她母妃的看法,会在乎她大哥哥的看法,还有面前她三哥哥的看法,会在乎闲言碎语会不会也传到宫外去了......她前几日做梦还梦见宴斐和苏时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冷漠相对,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了。 “三哥哥肯定也怕我所以才躲着我,刚才那两个小宫女也怕我,绕得远远地走了。” 夜星野连忙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我没躲着你,就是怕你心情不好不想跟人说话。” “三哥哥还是怕我。”夜灵犀委屈地垂下眼睫,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夜星野连忙解释说不怕,急得脸都红了,夜灵犀抬头眨着眼睛一笑,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那副消沉的样子。夜星野这才反应过来被捉弄了,不过见小皇妹笑了,他也跟着笑了,又挠了挠后脑勺,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公主和殿下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惊蛰推着慕容泽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红杏。见到红杏,夜星野立刻将视线移开了,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桂花树。 “上次奴婢脚崴了,多谢殿下和公主派人送奴婢回去。”红杏款款行了一礼道。 夜星野凑近桂花树认真研究,要无视别人对他来说真是一件既尴尬又不自在的事,他站在这儿,感觉额头上都有点冒汗了。 “那你下次小心点,要是再崴了脚,就不一定能遇上三哥哥和本公主这样热心肠的人了。”夜灵犀道。 “多谢公主提醒。公主也要当心些,可别再掉进水里了。”红杏道。 “三哥哥,咱们去那儿吧,那儿风景好。”夜灵犀道。 夜星野如释重负,下一刻听见慕容泽的一句话又陷入尴尬的境地。 “听说二殿下快回来了。” 夜灵犀反问道:“那又怎样?” 夜星野心里又跟着紧张起来,心说小皇妹该不会跟二哥闹翻吧…… “我还以为公主跟二殿下关系很好,看在二殿下的份上,也不会跟贵妃娘娘闹得水火不容,看来是我想错了。”慕容泽玩味道。 夜灵犀的神情冷了一下,什么也未说,转身走了。 “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一点忙都帮不上还火上浇油,”夜星野指责的话还没说完,红杏便款款走过来道,“主子说的都是实话,殿下若是不信,亲自去问问公主就知道了。”说完她嫣然一笑,妩媚的眼神看得夜星野背后一凉,立刻溜走了。 这边,夜灵犀闷不吭声地往前走着,夜星野从后面匆匆追了上来,先悄悄瞄了瞄那张小脸的神色,感觉心情不太好,过了会儿,他开口说道,“大皇兄小时候,不爱出来玩,二哥也不爱出来玩,我就偷偷爬到墙上看他们在干什么,大皇兄喜欢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看书,二哥总是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有一次,我看院子里没人,就偷偷翻墙进来了,躲在窗户底下一看,看见二哥自己在跟自己下棋,我还以为没被二哥发现,准备偷溜回去时二哥喊我进去,当时把我给吓了一跳,还以为会被二哥训一顿,结果二哥是叫我进去跟他下棋。” “那三哥哥赢了吗?”夜灵犀道。 夜星野摆了摆手道:“我哪儿是二哥的对手,二哥都能自己跟自己下棋,我当时连个棋谱都看不太懂,还觉得二哥有些怪,怎么自己跟自己下棋,连个输赢都分不出来。”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神情显得有几分恍惚,像是自言自语道,“无论是大皇兄还是二哥,总是一个人,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夜灵犀沉默了一下,道:“二哥哥有母妃。” 夜星野悄悄瞄了瞄四周,像是要说什么小秘密,确认了一下周围环境后,他小声说道,“灵犀,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她点头应下,夜星野招呼她到前面的亭子里,又瞄了瞄四周后,用压低的声音继续说道,“小时候,贵妃娘娘对二哥好像挺严厉的,有一次我爬到墙上偷看二哥在干什么,看见二哥跪在院子里,贵妃娘娘问他认不认错,二哥不说话,贵妃娘娘特别生气,拿藤条在二哥背上打了好几下,把我都吓跑了。我以为母妃对我已经很严厉了,但也没打过我,二哥也倔,认个错不就好了,后来天快黑的时候,我又偷偷去看了看,二哥还跪在院子里。” 夜灵犀没想到萧贵妃私下里对她二哥哥这么严苛,又是罚跪又是拿藤条打人,简直像是要把人往死里整,难怪她总觉得母子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 第两百五十二章 摊牌 “灵犀,你别怪二哥,其实二哥也挺不容易的。”夜星野道。 听见最后一句话,夜灵犀感觉有些耳熟,之前她也说过这样的话,心情有点儿复杂,“三哥哥,母妃是我的底线,不管是谁,要是对母妃不利,我绝不放过。” 听着如此坚决的话,夜星野怔愣了一下,像是有点儿不认识面前的人了,“灵犀,你…”他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问道,“贵妃娘娘是不是做过什么?”问完,他又不禁紧张起来,甚至有点儿恐惧,怕真的会闹到兄妹反目的地步。 夜灵犀默默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看见她三哥哥那样“我紧张我害怕我不想听我要听我好纠结”的眼神,她又默默深吸一口气,道,“贵妃娘娘要是信任母妃,就不会听信旁人的胡言乱语。” 原来是这样,夜星野顿时松了口气,脱口而出道,“要是父皇没有三宫六院就好了,我以后肯定只娶一个姑娘。”说完便红了脸。 夜灵犀踮起脚尖举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在说:三哥哥好样的!夜星野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岔开话题道,“要不要去看疾风,它现在可听我的话了。” “这次它该不会又在三哥哥脑袋上踩上一脚吧?” “额…上次是意外,这次肯定不会了。” …… 又过了几日,小路子来了未央宫,和铃铛悄悄说了几句话,铃铛又去跟夜灵犀悄悄汇报了几句话,接着禾禾去跟珠儿说了一声,说三殿下得了一件新奇玩意请公主过去看看,珠儿又将这话禀给了兰妃,兰妃欣然同意。 然后,主仆三人跟着小路子到了甘泉宫。 半个钟头后,夜星野带着夜灵犀偷溜到了宫门口,今日正好是胡玉涵的姨夫郑华当班,胡玉涵也在,见到两人过来,他招了招手,一辆马车从路边驶过来停下,三人一出来便上了马车。 “三哥哥,咱们去哪儿?”夜灵犀拨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看,见马车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等到了公主就知道了。”胡玉涵和夜星野相视一笑,一副“心意相通”的模样。 马车出城后,到了一片竹林边,正是去年一群人围在一块烤鱼吃的那座竹林。 竹林前面是条河,上次夜星野从河边走过来,手上还叉了一条鱼。 夜灵犀还没下马车,便看到了车窗外面的熟人,除了胡倩儿,周璟和赵策也在,但这次宴斐和苏时却不在。 下马车后,她四处看了看,问道:“苏哥哥和晏哥哥没来吗?”胡倩儿过来说道,“苏伯母今天带着婉姐姐去庙里上香,时哥哥应该也跟着一块去了。”胡玉涵说宴斐也跟着一块去了,夜灵犀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想到两家是亲家,一起去上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宴斐的母亲苏蕙是苏尚书胞妹,自宴斐的父亲宴海不在后,便搬到了城外山上的寺庙里清修礼佛,不再过问府中之事。 夜灵犀也有所耳闻,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见过这位将军府的大夫人,上一世她和宴斐关系不好,自然也没有过多关注这位大夫人,不知道这一世什么时候能见到,她脑补的形象是位知书达理蕙质兰心温婉娴静的大美人,貌似不自觉将她母妃的气质和美貌带入进去了。 “世子会抓鱼吗?”赵策正在偷瞄某人,听到胡玉涵这句话,当即夸下海口。然后,胡玉涵,夜星野和赵策负责抓鱼,夜灵犀,胡倩儿和周璟负责捡柴生火。 进入竹林后,胡倩儿指了个方向,让周璟去那边捡柴,她带着夜灵犀往另一边去了,像是要说什么悄悄话。 但一路上胡倩儿也没说话,时不时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胡姐姐,你在找谁?”在胡倩儿再一次东张西望后,夜灵犀提出问题。这时胡倩儿眼神一亮,朝前方招手示意,夜灵犀往前看去,见一个人影从竹子后面走了出来,等看清楚对方的脸后,她先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人会出现在这里,下一刻想扭头走人,又觉得有些矫情,倒不如索性在这儿说个清楚明白。 夜凌绝披着一件月白色斗篷走了过来,神色微有倦意,像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公主,我先走了,您和殿下好好说,兄妹俩之间没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胡倩儿小声开解道,向走过来的人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灵犀,”“二哥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夜凌绝淡笑道,“灵犀先说吧。”她握紧了一下拳,直视着那双桃花眼说道,“我和二哥哥不是一路人,以后各走各的道,二哥哥不用再给我送什么,我不想要二哥哥的东西。” 夜凌绝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把话说得这样决绝,微微垂下的眼睫下流过一丝冷寂的哀光,神情落寞,嘴角的淡笑也显得有点儿惨白,又用自嘲的语气道:“灵犀是要跟我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吗。” 她沉默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贵妃娘娘一直视我母妃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现在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难道还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吗。” 话音落下后,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阵凉风扫过,头顶的竹叶簌簌旋落,宛若下雪一般,带来一阵阵凉意。 夜灵犀转过身准备离开,一只手紧握着另一只手,遏制着微微颤抖的肌肉,她知道早晚会有摊牌的这一天,曾经她怀着一点小小的幻想,或许这一天不会到来,但再一次上演的历史告诉她这点幻想有多么可笑,萧贵妃是绝对不会放过她母妃的,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灵犀恨我吗?”夜凌绝在身后问道。 她准备提起的脚步停了一下,只说了一句:“不是二哥哥的错。”母亲是无法选择的,她知道这一点,但也仅此而已,要她毫无芥蒂地演一出兄妹和睦的戏码,她做不到。 第两百五十三章 书信 “母妃她,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夜灵犀猛然转过头,一双充斥着愤怒的眼睛正对上那双眸光哀淡的桃花眼,夜凌绝语气温和地说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二哥哥是想让我看在贵妃娘娘可怜的份上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夜灵犀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能变成这样一个尖锐刻薄的人,浑身都是刺儿,谁敢挑战她的底线,就会把对方往死里扎。 夜凌绝轻叹了一下,说道:“这次我去扬州去见了外祖父,”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这是外祖父的亲笔书信,我保证,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灵犀,信我一次好吗?” 她看着那封书信,感觉头顶那双眼睛的目光像是在哀求,沉甸甸的,她张了张嘴,从喉咙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堵塞干涩,但语气里的决绝一分不减,“若是二哥哥骗了我,” “不会。”没有迟疑和犹豫,就像一个自然而然的答案。 这时,胡倩儿扬高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世子,你怎么来了,鱼抓到了吗?” “你拦着我干什么,那边是谁?” 赵策大步流星地冲过来像是要“捉奸”,走近后见到是夜凌绝,顿时停住脚步,挪到了旁边一根竹子后面。 “我先走了,你和三弟早点回去。” 等人走远后,赵策才从竹子后面挪出来,刚问了半句话,胡玉涵便过来岔开话题,手上拿的竹竿上还叉着一条两眼翻白的鱼。 接下来生火烤鱼吃的时候,赵策也没提起刚才见到夜凌绝的事,因为胡玉涵话多,他正忙着把话题抢过去。 …… 回宫的马车里,夜灵犀琢磨着萧老太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上一世她也没见过这位老爷子,不知道对方高矮胖瘦,年芳几何,感觉对方颇为神秘,即便是在她二哥哥册封太子那天,这位老爷子也没露面,只让萧云送了贺礼过来,从她二哥哥说的话来看,萧贵妃应该很听这位父亲的话,若那封书信真能起到作用,这老爷子应该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或者其中也有她是公主而非皇子的缘故吧……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后,胡玉涵先下去跟他姨夫打好招呼,然后再招呼夜星野和夜灵犀下来。等两人顺利过关后,他也坐上马车离开了。 “三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二哥哥今天回来?”路上夜灵犀问道。 夜星野惊讶道:“二哥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来她三哥哥不知道这件事,夜灵犀心说,“我刚才捡柴时看到二哥哥了。” “那个…”夜星野犹豫地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夜灵犀心想一个巴掌拍不响,以她二哥哥那样不温不火的性子,就像拳头打到棉花上,想吵也吵不起来。 没吵架就好,夜星野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件事,用来转换话题最合适不过了,“宴斐他三叔应该也回来了吧。” 夜灵犀嗯了一声,“应该先去御书房见父皇了。” 另一边,夜凌绝和宴江都在御书房给夜岚辰汇报这次的扬州之行。夜凌绝说去探望了一下外祖父,夜岚辰问了问对方身体可好,夜凌绝回答说一切都好,又献上一把名剑,青莲。此剑在之前夜星野得到的那本百剑谱上排名第九,是萧老太爷托人寻访了两年多才买来的。 此剑出鞘波光粼粼,宛若水波流动,剑身轻盈灵秀,透着祥和之气,并不似普通刀剑一般带着凶戾杀气。 夜岚辰先是欣赏了一下此剑祥和轻灵的剑光,又用指尖轻弹了一下剑身,听了听此剑的鸣音,点了点头,将剑插回剑鞘重新放回剑匣后,考虑了一下,道:“灵犀之前不是要学骑射吗,朕说她年纪小,没答应,不如让她先学学剑术。” “皇上这是要把公主教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以后皇上要是给公主选驸马,可得选个武功高强点的,要不然怎么跟公主切磋。”宴江调侃道。 夜岚辰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让他找个剑术老师进宫教小闺女。宴江说教夜星野武术的曲先生不仅拳脚功夫了得,也精通剑术,不如就让对方一块教了。夜岚辰同意了这个提议,不过又给宴江派了另一个任务,说前两天看到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让他找个画师进宫,画幅百菊图,宴江知道这差事是躲不过了,欣然领命。 “父皇,儿臣想去探望一下母妃,还请父皇恩准。”夜凌绝拱手道。 夜岚辰考虑了一下,道:“你去吧。” 夜凌绝拱手谢恩退下了。 德公公送人离开后,夜岚辰摆手让其余人都退下了,“都查清楚了吗?”他伸手拍了一下剑匣,神色微凛。 宴江回禀说他到了扬州后,便跟着夜凌绝一块去萧府拜访萧老太爷,但老爷子不在府里,在一间道观里修身养性,之后只见了夜凌绝这位外孙,也没见他这个外人,是府里的老管家接待的他。 这老管家年过六旬,胡子都白了,还有点儿耳背,好在习武之人中气足,声音贯穿力也比普通人强,交流起来也没多大问题。他向老管家打听了一个人,马远,此人管理的其中一个码头和那条秘密运输渠道有关。 萧府家大业大,水陆买卖都做,管理水运的有十二堂主,管理陆运的也有十二堂主,总共二十四人,这马远便是其中一位水运堂主。 老管家听成了马原,说没听过这个人,宴江直接伸手蘸了点儿酒写下马远这个名字,老管家端详了一下后,又回想了一下,说年纪大了,记性也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让宴江稍等,他去查查册子。见老管家那慢悠悠的行走速度,一来一回又要花费不少时间,宴江便跟着一块去了。 萧府又大,老管家走得也不快,两人慢悠悠地走了半个钟头左右才到了账房门口。老管家让宴江稍等,他慢悠悠地走进去,过了半刻钟左右,拿着一本册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第两百五十四章 安分守己 打开册子后,老管家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让宴江看了看,然后合上册子又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这马远是五年前升的堂主,他父亲马彪是上一任堂主,五年前他父亲在一次运货途中遭遇水匪被杀,他便继任了堂主。 宴江让人秘密监视马远,过了一个多月,此人终于有所行动,在一天深夜外出,到了那个可疑的码头和神秘人会面。当时岸边停靠着一只小船,马远上船后,站在船头的那名船夫解开绳索,撑杆顺流而下。 最后,小船停在了另一个渡口,马远从船舱出来上了岸,船夫撑开长杆,继续顺流而下。 一名龙影卫继续监视马远,一名龙影卫继续跟踪小船。 小船顺流而下数百米,只听扑通一声水响,那名船夫跳进水里,不见了踪影。龙影卫立刻用轻功飞上小船,发现船舱里空无一人,这才反应过来那名船夫便是跟马远接头的神秘人,旋即潜入水中,但在水下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人。 另一边马远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外出。 第二天,房门一直没有打开,两名龙影卫觉得不太对劲,一人破门一人守在门外,进去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两人在房间里查看一圈,发现衣柜有移动过的痕迹,搬开衣柜后发现了一条密道。 一人进去密道查看一人守在外面。 密道狭窄低矮,只能容人弯腰通过,虽然阻碍了行进速度,但就算被追上了也无法施展拳脚打斗。 当进去的那名龙影卫看到出口时,已经是半个钟头后的事了。 出口在一座荒废的城隍庙后面,地形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但当龙影卫从出口出来时,却发现人已经死了,就在离出口不远的位置,包袱里的金银珠宝散落了一地。 死者脖子上有乌青的指印,颈骨已断。 宴江将马远被杀的消息告诉老管家后,老管家又去道观禀报给了萧老太爷,然后老管家回来将宴江带去了道观,他还以为对方是要打听人是怎么死的,结果是兴师问罪。 萧老太爷说宴江多管闲事,让他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别在这儿添乱,就差没说他是根搅屎棍了。 宴江也有些尴尬,心说人又不是他杀的。 马远这条线索断了,宴江便从和他接触过的人着手调查,还真发现了一条线索,这马远曾和一名胡商来往过,而且这胡商身边带的那名仆从,外貌和体型和月奴相差无几,宴江推测这名胡商应该就是弥加。 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宴江都有点口干了,拿起自己的那杯茶一口喝了。 “马远的事,萧家知情吗?”夜岚辰问了一句。 宴江回道:“微臣查到这马远有自立门户的打算,私下里在拉拢其他堂主,微臣估计老太爷躲到道观里修仙是想到时候一锅端了,没想到这马远突然死了,其他人就算有什么心思估计短期内也不会有动静了,私自运货一事,老太爷知不知情,微臣也不敢妄论。” 夜岚辰思忖了几秒,道:“你先回去吧。” “微臣告退。”宴江从御书房出来后,便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夜凌绝到了那扇朱红色的宫门前,冬墨扣响门,过了会儿,一名小宫女将门打开了,见是夜凌绝,连忙行礼请安,领着人进去了。 还未进殿,里面便传来萧贵妃的厉声呵斥:“滚出去!”一名小宫女诚惶诚恐地退了出来,见到夜凌绝,连忙过来行礼,夜凌绝让小宫女先下去了,走过去拱手行礼道:“母妃,儿臣回来了。” “凌儿回来了。”殿里的人匆匆走出来时,脸上的怒容已经换成了笑容,嘘寒问暖了一番后,一面吩咐人上茶一面让人将摔碎在地上的茶杯茶盏都打扫干净。 “之前发生的事,儿臣已经听说了。”夜凌绝道。 萧贵妃挥手让服侍的人都下去后,道:“那都是误会,都是余贵人听信小人谗言,还连累了母妃。” “兰妃娘娘从未和母妃争过什么,”夜凌绝话音刚落,萧贵妃愤怒拍响桌子,“闭嘴!”又冷笑道,“若她生的是个儿子,你以为皇上还会像现在这样器重你吗。”平复了一下情绪后,她用缓和安抚的语气继续说道,“凌儿,母妃都是为了你好,若是将来未央宫那边诞下皇子,你我母子在这宫里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母妃放心,父皇并非薄情之人,只要儿臣谨言慎行,不出差错,将来母妃不会受苦的。”夜凌绝道。 萧贵妃神色缓和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防着点那边,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兰妃看起来与世无争,实则心机深沉,那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日后别和她走得太近了。” “儿臣这次去扬州,见到了外祖父。”夜凌绝道。 听到后半句话,萧贵妃的神色明显绷紧了几分。 “这是外祖父给母妃的。”夜凌绝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到桌上。 萧贵妃盯着那封书信看了几秒后,才伸手拿起来,取出信后,看到上面的字,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惊恐之色。 信上只有短短四个字: 安分守己 盯着那四个字惶恐不安地看了几秒后,她愤怒挥手将面前的茶杯甩到地上,“是你告的状?!那对母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才是你母妃,是我把你养大,费尽心思为你筹谋,到头来竟然还不如一个外人。”她冷笑了两声,忽然用极度愤恨的眼神盯着那张平静的脸,“滚!你给我滚!” “儿臣告退。”夜凌绝拱手退下。 快走到门口时,他感觉背后有东西砸过来,但并未躲开,只听一声闷响,一只茶杯狠狠砸到他的脊骨上,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冬墨被惊了一跳,见夜凌绝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他也不便多问,默默跟在身后离开了。 出来后,夜凌绝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冬墨回了声是,先行告退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 找人 到了傍晚,夜凌绝还没回玉渊宫。 冬墨出去找人。 在御花园找到天快黑了也没找到人,反而找到了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的夜灵犀。 “公主,您在这儿看什么呢,快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你在找二哥哥吗?” 冬墨眼神一亮,以为夜灵犀知道人去哪儿了,“公主看到殿下了?”她摇了摇头,随意问了一句,“二哥哥不见了?”冬墨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多嘴,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决定不多嘴了,“公主快回去吧,奴才去别处看看。” 冬墨准备告退时,夜灵犀喊住了他,给他指了个方向,让他去那儿的一棵梨花树下找找。冬墨道谢,往那个方向去了。 夜灵犀看了看那个方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又回头看了看那个方向。 “从那边走,是不是近一点。”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心虚,强行给自己洗脑一番,她只是去看一眼她指的方向对不对,那棵梨花树在不在那儿。 禾禾和铃铛对视一眼,默契点头。 事实证明,她指的方向是对的。冬墨找到了那棵梨花树,但眼前的情况让他有点儿难办,在他拿不定主意时,眼尖地发现有人躲在假山后面偷看,他立刻小跑着过来,小声说道,“公主,您跟奴才过去看看吧。” 夜灵犀还是第一次见到冬墨有点六神无主的样子,考虑了一下后,让禾禾和铃铛留在原地,要是看到有人过来就咳嗽一声。 等她跟着冬墨走到那棵梨花树后面时,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只酒瓶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莫非从御膳房偷来的…… 夜凌绝靠在树上,闭着眼睛,像是喝醉了。 “殿下从不贪杯…”冬墨欲言又止,还是没有多嘴。 夜灵犀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四周,远处的树影都看不太清了,背个人也不会惹人注目,“你把二哥哥背回去吧。”冬墨有些为难,“这…”然后就没话了。 “那你回去给二哥哥拿床棉被过来盖着。” “这…” 在夜灵犀给的两个选择面前,冬墨还是选择背人这个相对靠谱一点的选项,他先请罪说殿下得罪了,刚把手伸出去又缩了回去,像是反悔了,迟疑不定......夜灵犀捏了捏眉心,“人都喝醉了,你怕什么,你看着本公主做什么,就本公主这点个头能把人背回去吧,把人拖回去还差不多。” 闭着眼睛的人忽然笑了。 夜凌绝抬起头,目光清亮,全无醉意。 “殿下,您醒了,快起来吧,别在地上坐着了。”冬墨如释重负。 “二哥哥下次喝酒记得穿厚点,这样就不用人背回去了。”说完她扭头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杀气冲冲地折返回来,像是要把人臭骂一顿,死盯着人看了几秒后,又扭头走了。 看着那个气呼呼的背影,夜凌绝又是一笑,起身后,道:“回去吧。”冬墨面露喜色,跟在身后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把那个空酒瓶带走了。 …… 日子一天天平静度过,天气也越变越冷,不知不觉便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 夜灵犀捧着暖乎乎的手炉,站在屋檐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耳边时而响起北风呼啸的声音,神情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下这么大的雪,明天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了~”铃铛一脸期待地说道。 禾禾打趣道:“除了吃的,你就惦记玩,上次不是说要给公主绣个好看的荷包吗,荷包呢,绣好了吗。” “我在想绣什么花样呢。”“我看你就是想偷懒。”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让面前的雪花似乎也变得活泼了一些。这时,珠儿撑着伞扶着兰妃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儿和两名小宫女。 夜灵犀将手炉交给禾禾后立刻跑了过来,五儿连忙迎上去将伞遮过去给她挡雪。 “母妃怎么才回来,灵犀还等着和母妃一块剪窗花呢~” 珠儿回答说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商量了一下今年除夕晚宴的事,所以多说了会儿话。 进屋后,夜灵犀立刻捧来热茶给兰妃驱寒,然后窝在兰妃怀里,像个暖乎乎的小团子,看着便让人觉得御寒。 “母妃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会儿,灵犀等会儿再剪窗花也没关系。” 看着小闺女那双懂事又水灵的大眼睛,兰妃温柔慈爱地说不累,让珠儿去拿来红纸和剪刀,主仆几人围在一块剪窗花。 珠儿手巧,很快便剪好了一朵富贵喜庆的窗花,铃铛说要剪个小老虎,剪好后展开一看,旋即又合上,展开后的样子刚好被禾禾瞧见,她掩嘴笑了笑,打趣道,“你剪的是小老虎还是小狗,我怎么看着都不想。”五儿道,“那肯定是个四不像。” 铃铛把两人的窗花都抢了过来,把五儿剪的展开一看,上面有花有鸟有月亮,一张纸上竟然能剪出一幅画,她不由得惊呼了一下,又举着给夜灵犀和兰妃看,又问五儿是跟谁学的,五儿回答说是她母亲教她的,说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一起剪窗花包饺子的情景,声音不禁有些哽咽,连忙转过头抬手擦了擦眼睛,三人都安慰了五儿两句,铃铛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饺子上。 “娘娘,公主,咱们也包饺子吃吧。” “你怎么又惦记上吃的了,再说你会包饺子吗?” “怎么不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当着娘娘和公主的面,你也不嫌害臊。” 珠儿和五儿都掩嘴笑了笑,夜灵犀在考虑着饺子馅,“包什么馅儿的呢?” “有肉就行。”铃铛道。 听到这句话,几人又掩嘴笑了笑。 …… 翌日,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屋檐下也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铃铛,五儿和两个小宫女在院子里打雪仗,夜灵犀和禾禾在一旁堆雪人捏小兔子,兰妃坐在窗边绣花,时不时转头看一眼院子里,眉眼间盛满温柔的笑意。 夜灵犀给小兔子点上两颗小黑豆当做眼睛,就差两只耳朵了,她四处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耳朵”,看天气这么好,决定出去找找。 第两百五十六章 赔罪 出来后,夜灵犀听见路过的小宫女说梅园的梅花开了,便带着禾禾往那个方向去了,打算折两枝回去给她母妃看。 刚到梅园门口,她就看见一对熟悉的主仆,还没转身,就被人喊住了。 “公主也来了。” 眼神真好,夜灵犀心说,“这么冷的天,慕容哥哥怎么出来了。”她走过去几步,停在另一棵梅树下,离对方还有一两米的距离。 “多谢公主关心,不过能看见公主,这么冷的天出来也无妨。”慕容泽玩味道。 听见后面那疑似挑逗的话,夜灵犀感觉身上有点起鸡皮疙瘩,又往旁边走开几步,心说这人是在撒网捕鱼吗,她和她二姐姐网住哪个是哪个。 慕容泽示意了一下,惊蛰推着轮椅走了过来,夜灵犀又往旁边走开几步,他单手支头轻笑道,“公主很怕我吗?” “本公主连鬼都不怕,还怕慕容哥哥一个大活人吗。”夜灵犀随意说道,伸手轻按住一根结出花骨朵的枝条看了看,又放开了,目光落在上面那根开了五六朵梅花的枝条上,收回视线后,带着禾禾往前面走去。 惊蛰推着慕容泽坐的轮椅跟在后面。 “我还以为公主生我的气了,不想再看见我了。” “本公主眼睛又不瞎,就算不想看见也看见了,大不了假装没看见。” 她在一棵梅树下停了停,目光落在其中一根开了花朵的枝条上,看了两秒后,再往前走去。 “若是上次的话冒犯了公主,公主也要给我个赔罪的机会才是。”慕容泽道。 听到赔罪两个字,夜灵犀动了动心思,道:“那慕容哥哥打算怎么赔罪?” 慕容泽道:“不如我给公主挑几枝好看的梅花。” 好会赔罪啊,夜灵犀敷衍的心声都流露到了眼睛里,转念一想,以后还要好好探探镇北王的底细,便道,“你挑吧,我去那边看看。”她带着禾禾往另一边去了,在那边挑了五六枝梅花,回来时,见慕容泽膝上也放着两三枝梅花,他拿起其中一枝道,“这枝开的花多,公主应该会喜欢。” “就给一枝,剩下的呢?” 还想去给她二姐姐献个殷勤吗,小算盘打得挺划算的,夜灵犀心说。 “公主要是都喜欢那就都给公主吧。”慕容泽拿起另外两枝梅花递给惊蛰,惊蛰再交到禾禾手上,他问道,“公主可消气了?” “看你表现吧。”夜灵犀抱着梅花走了,禾禾向慕容泽行礼告退后,也抱着梅花跟在后面离开了。 走出园子后,夜灵犀带着禾禾往长乐宫的方向去了。主仆俩离开不久,红杏便拿着手炉过来了。 将手炉给慕容泽后,红杏娇笑道:“主子眼光极佳,也给奴婢挑一枝梅花吧。”慕容泽抬手指了一下,“就那枝吧。”红杏抢先一步拦在惊蛰面前,走过去将梅枝折下,先自己欣赏了一下,然后拿着梅枝走回来道,“这梅花真好看,不过也比不上主子亲手栽的。” “回去吧。” 出了园子后,红杏娇笑道,“主子,去那边看看吧。”示意的方向与夜灵犀离开的方向完全相反。 慕容泽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随意问了一句,“听说余贵人住进了冷宫?” 红杏回道,“还没进冷宫,就在冷宫旁边的西苑,不过也跟冷宫差不多了,奴婢看皇上是不会再宠幸余贵人了。皇上当真是偏爱兰妃娘娘,若是兰妃娘娘日后诞下皇子,这位份恐怕要在萧贵妃之上了。”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有点犹豫,“奴婢看三公主性子有些怪,不如二公主温驯乖巧。” “怪点,驯服起来才有意思。”慕容泽道。 红杏张了张唇,什么也没说。 …… 另一边,夜清然坐在窗边看书,身上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浅灰色斗篷,整个人看起来清雅闲适。 小全子拿着两枝梅花走了进来,面带喜气地说道:“殿下,这是公主刚才拿来给您的。”小全子去找瓶子装梅花时,夜清然往窗外看了一眼。 “殿下,您看这个瓶子行吗?”小全子抱来一个青花瓷瓶,夜清然点了一下头,小全子将梅花装在瓶子里后,喜气盈盈地走过来将瓶子放在夜清然面前的桌子上,“公主眼光真不错,挑的这梅花也特别好看,殿下,您要是看书看累了就看看花。” 夜清然让小全子下去后,看了看梅花,伸手略微调整了一下花枝,视线又重新回到书上。 离开长乐宫后,夜灵犀又碰见了她三哥哥。 夜星野手上搓了个雪团子,像是要去找人打雪仗,又想起一件事,兴致勃勃地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路上夜星野跟夜灵犀介绍起他的武术师父。 曲连眉。 这个名字她也没听过,不过能进宫里教导皇子,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 夜星野从小就对习武感兴趣,在他十一岁时,夜岚辰让宴江从宫外找了个武术师父教他,这位武术师父便是曲连眉。 “师父刚开始见到我时就让我打他一拳,我就打了一拳,也没使全力,师父说我的拳头软绵绵的,跟绣花枕头一样,然后我又使出全力打了一拳,师父说我还算有点天赋,就收下了我这个徒弟。”说到这儿,夜星野颇为骄傲自豪地扬起了下巴,又强调了一下对方不轻易收徒,能够获得认可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 夜灵犀心里想的是跟她说这些干嘛,还是顺势问了问对方年芳几何,娶没娶亲,夜星野也说不出准确年龄,给出的答案是四十左右,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过师娘,应该还没有娶亲。 到了练武场后,夜星野领着夜灵犀径直穿过整个场地,再通过后面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经过一条甬道,过了一道垂花门后,最后进到了一个院子里面。 刚进去,夜灵犀便看到一个人在弯腰浇花。 “那就是师父。”夜星野小声介绍道。 对方穿着儒雅的长衫,看起来更像一个闲雅的教书先生,和夜灵犀脑补的魁梧大汉形象相差甚远。 第两百五十七章 不太靠谱 等人浇完花后,夜星野才用正常音量说道:“师父,这就是我三妹妹,以后她也跟着您习武。” 夜灵犀:“……”这件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宴江之前来打过招呼了,但对方说不收徒了。过了几天,宴江正好碰见夜星野,便将夜灵犀以后要一块习武的好消息告诉了他,唯独没说他师父拒绝收徒的事,让他暂时保密,等过段日子再说。夜星野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要等过段时间才说,对方也没解释,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表现得神秘兮兮兼郑重其事。 于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按捺住“想要分享好消息”的心情。 之后,夜灵犀也不怎么出来走动。 于是,过段时间后便到了现在。 夜灵犀看着走过来的人,发现对方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更像一位教书先生了。 走过来后,曲连眉观察了一下她的面相,点了点头,道:“公主骨骼惊奇,一看便是武学奇才。” 夜灵犀:“……”从哪儿看出来的? 夜星野听得双眼放光,仿佛在说“我就知道小皇妹天赋异禀不是普通人”。 说完武学奇才这四个字,曲连眉伸出一只手,两指轻拈花枝,从禾禾手里抽出一根梅花,动作轻逸,自带一股从容的灵气,他将枝条递到夜灵犀面前,“试试。” 试什么?夜灵犀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接过后随意划了一下。 “嗯…”他点了点头,“我这儿有三十六套剑法,你想跟我学哪一套?” 夜灵犀:“……,先生教哪套,我就学哪套。” “嗯...”他又点了点头,“不错,天资灵秀,有慧根,总算有人能继承我的衣钵了。” 听见最后一句话,夜星野反应了一下,指着自己问道:“师父,那我呢,能继承您的衣钵吗?” “我这拳法的衣钵不都传给殿下了吗,三十六套拳法,一套不少地教给了殿下。”他说道。 夜星野扳指头数起自己学了多少套拳法。夜灵犀问她继承的是什么衣钵,曲连眉回答说是剑法,听到剑法两个字,夜星野表示他也想学剑法,曲连眉说本门的拳法传男不传女,本门的剑法传女不传男。夜星野听得有点迷糊,像是在听绕口令。 “先生不是也会拳法和剑法吗。”夜灵犀好奇道。 他道:“那是本门的新规。” 夜灵犀:“……”感觉不太靠谱的样子…… 下一刻,这种不靠谱的印象就变得十分靠谱了。 只见梅枝扫过,并未触地,地上却出现一条十分清晰笔直的界限。 “等公主能像这样,把地上的叶子扫到这么远的时候,”他走到那条界限后面一米左右的距离,“公主就能学习本门的剑法了。”说到这儿,他打量了一下夜灵犀的个头,然后走到屋里拿出一柄木剑,让她先用木剑练习,又去花盆那儿找来一片落叶放在那条界限上,让她试试。 夜灵犀拿木剑比划了两下动作,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一剑扫过。 地上的叶子晃动了一下,貌似往前挪了一点点的距离。 “灵犀,我试试。” 她将木剑递过去,夜星野用力扫过,携带的一股劲风将叶子吹开一段明显的距离,但还没达到曲连眉定下的标准。 夜星野又试了好几遍,叶子始终在之前那个位置徘徊,有时远一点儿有时近一点儿,犹如一位若即若离的姑娘,让人无法猜透心思。 夜灵犀蹲下身,两手一拍,叶子被吹飞一点距离,她又单手拍在地上,叶子被吹飞更远的距离,再两手一拍,观察叶子飞动的轨迹。 见状,夜星野也蹲下身来研究起来,过了会儿,他也走去花盆那儿找来一片落叶。兄妹俩蹲在地上拍叶子时,曲连眉已经从屋里搬出一把躺椅,再端出一壶茶,悠闲品了一杯茶后,再悠闲靠在躺椅上晒太阳。 过了一刻钟左右,听着耳边传来的拍巴掌声,他说道:“熟能生巧,殿下和公主回去慢慢练习,不必急在一时。” …… 等夜灵犀带着禾禾回到未央宫时,已经是下午了。 铃铛连忙迎过来问两人去哪儿了,是不是背着她去偷吃好吃的了,禾禾掩嘴笑了笑,将去梅园摘梅花到见夜星野的武术师父曲连眉的外出经过说了一遍。 听到夜灵犀以后要学剑术,铃铛夸赞道:“公主以后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打得过无赖斗得过土匪,是女中第一豪杰~” 这女中第一豪杰的头衔,夜灵犀倒也不是十分垂涎,不过打无赖斗土匪这项技能,倒是很实用。 …… 除夕前两天,萧贵妃出来走动了。 夜灵犀在御花园远远看见对方的身影,对方貌似也发现了她,然后往另一边走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派个人过来使唤她过去说些有的没的… 今年的除夕还是设在太和宫。 时隔几个月,夜灵犀再一次见到了宴斐和苏时。 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听说之前发生的事,虽然两人也不是喜欢打听飞短流长的人,大概也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一两句吧,想到这儿,她有些紧张地往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宴斐的视线,她立刻移开了视线,像做贼心虚似的…… 赵策瞧见两人又“暗送秋波”,心情郁闷地拿眼神扎小人。 到了放烟花的时候,赵策抢先一步走到夜灵犀面前,她又绕过去,四处看了看,赵策酸溜溜地问道,“找谁呢?”虽然眼睛已经瞥见了走过来的两人,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两人走过来时,夜灵犀下意识地垂了垂视线。 “公主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宴斐见她不说话便用带着调侃的语气问了一句。听见这句话,她心里一喜,像平常一样喊两人晏哥哥和苏哥哥,赵策哼地一声扭过头,“油嘴滑舌。” “世子说谁呢,该不会在说我吧。”胡玉涵笑嘻嘻地凑过来道。 赵策用眼神扎了一下宴斐的方向,就差把“说的就是你”这句话印在脑门上了。 第两百五十八章 打击 见到几人在一块说话,洛锦绣往那边多看了几眼,见到夜灵犀“左右逢源如鱼得水的得意模样”,她心里嫉妒得都快咬碎小手帕了。 走过来后,她也不先行礼请安,而是语气夸张地问道:“听说公主前些日子要砍人手,真的假的?宴哥哥知道吗?” “没听过。”宴斐直截了当地否认。 洛锦绣正要说话,便被夜灵犀截胡。 她同样用夸张的表情回应道:“我砍人手了,真的假的?” “什么砍人手,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赵策瞄了眼宴斐的方向,似乎在跟对方比谁更会“护崽”。 洛锦绣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冷笑道:“是不是胡说八道,世子找人问问不就清楚了。” “那洛姐姐问的谁?”夜灵犀道。 见到对方装天真装无辜,洛锦绣气得什么都敢往外说,“你和你母妃前段日子” “前段日子怎么了?”夜灵犀眸光一冷,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寒光,潜台词仿佛在说:敢乱说一个字试试! 洛锦绣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不甘心地吞了回去,又娇滴滴地喊了声表哥,似乎要对方主持公道。 胡玉涵打圆场道:“表妹你看,烟花真好看。”说着抬手遮在额前欣赏夜空中绽开的盛大璀璨的烟花。 见状,洛锦绣不甘心地扭头走了,也没行礼告退。 走了几步,她又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宴楚楚微低着头慢慢靠近夜凌绝的方向,还未走近,对方又提步走了,她不禁有些失落。 这时,洛锦绣走过来冷嘲热讽道:“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二殿下搭不搭理你,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宴楚楚又羞又气,眼圈发红。之前对方对她都还算客气,不会像这般尖酸刻薄,像是心里憋了气,特意找个软柿子捏。 洛锦绣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夜灵犀,又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之前不是一心要讨好三公主吗,现在她跟贵妃娘娘闹翻了,你跟她交好,不就是在打贵妃娘娘的脸吗,你以为贵妃娘娘能容得下你吗。” 宴楚楚面色苍白,唇角微微颤抖。 见人被打击得嘴都在发抖,洛锦绣得意洋洋地走开了。 宴楚楚看了一眼夜灵犀的方向,对方恰好看过来,她慌忙移开视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看了一眼那个匆匆走开的背影,夜灵犀略带疑惑地收回了视线,她大概也能猜到原因,要么是怕她要么是因为她二哥哥。 刚想到这儿,夜凌绝便走了过来。 一番行礼请安后,气氛有点尴尬。 反正赵策感觉有点尴尬。 胡玉涵打破尴尬道:“殿下这次去扬州有没有遇到几个红颜知己?” 听到这个话题,赵策动了动八卦的小心思,等着听下文。 然后,下文便被一对主仆的出现截胡了。 惊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慕容泽过来看烟花。 见此情形,一双双好奇探究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尤其是对于那些只闻传言不见其人的大臣来说,简直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溜达了。 面对这些看稀奇的目光,慕容泽坦然地视而不见。 “他怎么出来了?”赵策悄悄议论道。 胡玉涵道:“好歹也是位世子,总不能让人家孤零零地一个人过年吧。” 赵策感觉对方在将他和慕容泽相提并论,哼地一声扭过脑袋道:“本世子比他强多了。” 这时,主仆俩走了过来。慕容泽给夜凌绝和夜灵犀欠身行礼,语气玩味道:“我刚才还在找殿下,原来殿下和公主在一块。” “咳”赵策咳嗽一声,表示还有他这个大活人也在。” 慕容泽便问候了一句侯爷身体可好,却被赵策听出一番“无事献殷勤”的意味,他没好气地回道,“我爹身体好得很,不用你操心。”慕容泽道,“赵世子谬赞了。” 赵策“……”谁称赞你了? “世子殿下出宫玩过吗,要不我给殿下推荐几个好玩的地方。”胡玉涵道。 听见那声殿下,赵策心里顿时有点小情绪,平常都是喊他世子,也没加殿下两个字,他认定胡玉涵是在拍马屁献殷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夜灵犀听前半句话有点试探的意味。 “再好玩的地方,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来说也并无多大的乐趣。”慕容泽说着理了理膝上的毛毯。 听到这话,赵策又有点同情对方了,便问了一句,“你这腿还能好吗?” 夜灵犀:“……”怪会说大实话的。 其余几人脸上也各有各的微表情。 “尽人事听天命吧。”慕容泽淡然以对,又将视线看向苏时的方向,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苏公子与人争过吗?” 苏时回道:“与人论道,争辩自然是有的。” “看来苏公子误会我的意思了。”慕容泽道。 那你是几个意思,夜灵犀心说。 从宴斐脸上微微挑眉的表情来看,貌似也是这个意思。 “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夜星野拿着一把烟花棒兴冲冲地走了过来,给每人分发一根,率先点燃做示范,上面立刻冒出闪亮的小烟花。 “给公主玩吧。”慕容泽将烟花棒递了过去,宴斐伸手接下,像是本能反应,下一刻便微微红了脸,微微别着头将烟花棒递了过去,不知是尴尬紧张还是别的,递过去的是另一只手。夜灵犀从善如流地收下,点燃后,亮闪闪的小烟花像是一双欢快闪耀的眼睛。 夜清然看见那一片亮闪闪的烟花,神色之中透出一丝落寞,忽然,一对小烟花向他招了招手,然后,又有一个小烟花向他招手……他准备过去时,又停住了脚步。 夜灵犀看了慕容泽一眼,潜台词不言而喻,他主动告退了,临走前还勾唇一笑,像是在给她挖坑。 那一笑刚好被宴斐瞧见,他心里顿时有点不自在,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近水楼台先得月,对方在宫里而他在宫外,若说没有一点危机感那是骗人的。 第两百五十九章 看法 “宴哥哥?”见宴斐微微拧着眉头,夜灵犀便喊了一下对方。宴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眉头好像是皱着的,下一刻便舒展开,用目光询问夜灵犀有什么事,只见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弯弯一笑,他脸上又添了几丝可疑的薄红,正好夜空中绽开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红彤彤的烟花照过来,将整张脸都映成了红色。 “灵犀,我去把大皇兄喊过来。”夜星野兴冲冲地跑过去,没过会儿,便将人拉了过来。夜清然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像是被强行抓来的“壮丁”~ 夜星野将最后一根烟花棒递给夜清然,点燃前道:“大皇兄,你许个愿望吧。” “大哥哥,你就像这样许个愿,”夜灵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愿望,“不用说出来。” 在两双眼睛热切的注视下,夜清然双手合十,也许是第一次许愿,动作有点不自然,神色也有点不自然,夜星野点燃烟花棒,让对方快许愿,在闪亮的小烟花中,夜清然闭上眼睛,默然了几秒后,睁开眼睛,闪亮的小烟花刚好快要燃到底,过了不到一秒,烟花便完全熄灭了。 “那我也来许个愿。”胡玉涵等待一朵烟花绽开,旋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睁开眼睛后对夜凌绝道,“殿下也来许个愿吧,说不定就走桃花运了。”说到这儿,他又将话题扯回之前没有聊完的八卦上去了,“殿下在扬州那边到底有没有认识几个红颜知己,就算不是红颜知己,那有没有红颜呢?” 赵策竖着耳朵听下文。 结果这次又被德公公截胡。 “三位殿下在这儿呢,快跟奴才去见皇上。”德公公面带喜色地说道,又瞧见夜灵犀,殷勤请安,然后领着夜清然夜凌绝夜星野三人走了。 夜灵犀往那边看了看,有点好奇会有什么事。 “皇上是不是要给三位殿下指婚?”胡玉涵面露兴奋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猜测道。 十有八九不是,夜灵犀心说。 这边,德公公领着三人过来后,慕容泽向三人欠身行礼,夜清然面露些许冷漠之色。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慕容泽说道,“前几日收到家父来信,北边胡人近有异动,以月氏族为首的部落最近在操练骑兵,有探子得到消息,月氏王族拥立了新王,急需战功巩固王权。” 慕容泽说完后,夜岚辰问三人有何看法。 夜星野对月氏族也不是很了解,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拥立新王就要打仗,再说这和巩固王权又有什么关系? 夜清然没有提议,夜岚辰将目光移到夜凌绝身上,他说道:“儿臣有几个问题想问世子。”夜岚辰点了一下头,他问道,“不知这位新王和先王是何关系?”慕容泽回道,“两人是父子,不过,这位新王的母亲曾是两任先王的王后,这位新王的身世,也有让人议论的地方。”说到这儿,他玩味地停顿了一下,让听者自行发挥想象力,然后继续说道,“听说这位新王性情暴戾,十分好战,若是这样的人坐稳王位,北边恐怕又要陷入战火之中。” 夜凌绝思忖了一下,问出第二个问题,“王族之中有反对这位新王的吗?” 慕容泽回道:“家父在信中还未提及,等回去后我便修书一封,快马加鞭的话,五日内便能送到,殿下还有别的疑问吗?” 夜凌绝道:“若是对方真有宣战之意,近期内会有所行动吗?” 慕容泽道:“这点家父在信中也提到了,按照探子报回的消息来看,近期演练的骑兵规模壮大了一倍,估计用不了一个月,对方便会宣战。家父决定这次留在北境,让大姐进京觐见。” 夜凌绝又思忖了一下,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殿下的意思是,让家父进京?”慕容泽道。 “对方若是急于立功,必会趁王爷不在发动进攻。”夜凌绝道。 “若是家父不在,单凭大姐一人,恐怕……”慕容泽没有继续往下说。 夜凌绝道:“兵不厌诈,只要让对方认为王爷已经离开了北境。”又拱手道,“孩儿愚见,一切还由父皇定夺。” 夜星野听得既佩服又感慨,感慨自己为什么没有二哥那样好的脑子,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打就打谁怕谁”,然后想到的是“新王叫什么多大了娶没娶亲”这样的疑问。 当夜岚辰的目光看过来时,夜星野真心实意地说道:“父皇,儿臣觉得二哥说得很有道理。” 若是夜灵犀听见这句话,估计又想用脑袋撞豆腐了。 之后,夜岚辰让三人退下了,留下慕容泽单独说了会儿话,然后慕容泽也告退了。 夜灵犀看着三人先离开,过了会儿慕容泽也离开了,心想北境那边多半有什么事,若是好事,她一起去听听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再说镇北王只有一个女儿,听说已经嫁人了,这好事肯定不是嫁娶之事,若是坏事,那多半和战事有关,虽然她父皇对她已经很开明了,又准她去尚书房读书,又准她练箭骑马,最近还准她学剑,不过她毕竟是公主,无法像皇子一样参与到朝政要务当中,她平日里也留心,不去指手画脚,她年纪小可以当做童言无忌,但若是让她父皇怀疑是受了谁的撺掇,那后果恐怕是她无法承担得起的。 天威难测。 帝王之家不比寻常百姓家,在亲情之间还有君臣这道门槛。 也许君王本身也希望同寻常人家一样,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但从黄袍加身的那一刻开始,便登上了权利的顶峰,一旦到了那样的位置,君与臣便成了客观事实,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恩宠或许可以让那条界限变得微乎其微,但绝不会就此消失。 因为,天子只能有一位。 …… 除夕宴散后,一名小太监悄悄等在魏府的马车旁。 当魏青走过来时,小太监将一件东西交给了他。 看见这件东西,他脸上先是有些惊讶而后神色又有几分复杂,像是察觉到了一件事。 第两百六十章 玉佩 那是一块玉佩。 色泽晶莹通透,雕刻彩蝶双飞花纹,玉料上乘,花纹精美,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所能佩戴得起的饰品。 并非之前夜灵犀交给秋姑姑的那块玉佩。 那块玉佩虽也是质地晶莹,但花纹并不精细,像秋姑姑这样有经验的老人,一双眼睛早就锻炼得犹如火眼金睛,一看便知这玉佩并非出自宫中。 当时红翘自身难保,哪有心思想到玉佩并非同一块。萧贵妃也是想着怎么全身而退,大概也没想到玉佩会被掉包吧。 这块玉佩是夜灵犀事先让小安子准备的。 上次她去尚书房的路上遇到了小安子,得知了一个消息,余贵人和红翘私下里见过面,之后她让铃铛回去带话给珠儿,之后珠儿瞒着兰妃悄悄检查了几次寑殿里的各个角落,没有发现玉佩的踪影。 夜灵犀原本以为萧贵妃会让余贵人将玉佩找个机会藏在她母妃的寑殿里,上一世那玉佩便出现在她母妃的枕头下,至于放玉佩的人想必是李姑姑,再给萧贵妃报信来拿人。 于是她便先用“空城计”试了试余贵人。 当余贵人又过来请安时,夜灵犀提前把她母妃请去她屋里,然后珠儿将余贵人领进去,然后便离开去找人,寑殿里只留余贵人和她的贴身宫女。 过了一刻钟左右,珠儿去跟兰妃说余贵人来了,兰妃便带着夜灵犀一块过来了,余贵人来献了番殷勤后便离开了。 之后,珠儿又悄悄检查了一遍寑殿,枕头,衣柜,梳妆台……都仔细查看过,没有发现玉佩。 夜灵犀琢磨道要想万无一失,玉佩必须准时出现在寑殿里,事先藏起来会有被人提前发现的风险,但若是栽赃,只要趁人不注意把东西悄悄放上去就行了,但这戏若要做得以假乱真,这栽赃的东西也不能从大街上随便找的。 她推测那块玉佩应该就是魏青之物。 但萧贵妃是如何拿到东西的,她不得而知。 于是她将玉佩悄悄掉了包,让小安子将东西悄悄交给魏青。 小安子安排一个小太监将东西送了过去。 “这是大人的东西吧,大人下次可别弄丢了。” “多谢公公。” 魏青拱手道谢,脸上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翌日,夜灵犀跟着兰妃去皇后宫中拜年。 这次萧贵妃也不像上次一样显摆自己的水滴玉耳环了,显得安静寡淡,连头上戴的钗环首饰似乎也跟着黯淡了几分,平日里巴结的嫔妃转而去讨好容妃,毕竟现在是容妃协理六宫。 “常听皇上夸奖三殿下勇武过人,将来肯定能为皇上排忧解难。” 萧贵妃瞥了一眼周贵人的方向,眸光中闪过一丝冷意和不屑。 看着孤单寂寞冷的萧贵妃,夜灵犀心里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日后对方若死性不改,她绝不会手软。 兰妃和柳妃说话,柳妃说起前几日收到了她兄长的来信,信中说她大嫂身体欠安,不宜长途跋涉,今年便不进京了。 想到自己的兄长,从她进宫后,兄妹俩只见过一面,还是夜灵犀周岁宴时候的事了,兰妃不禁有些伤怀,眼角也微微泛红。在柳妃的劝慰下,兰妃也散去了眉眼间的伤怀。 夜灵犀拿着红绳和夜玉瑶玩翻花绳,皇后看着欢喜,招手让两人过来玩。 夜岚辰带着夜清然,夜岚辰和夜星野过来后,便像往年一样分发新春寄语。 夜星野又将兄弟姐妹们的寄语都看了一遍,感觉到他母妃的视线盯在背后,他一秒安分,规规矩矩地站好。 “殿下对娘娘真是孝顺,还是娘娘教导有方。”周贵人对容妃献殷勤道。 夜星野有点不好意思地想挠头,被容妃视线一扫,刚抬起的手立刻收了回去。 …… 从皇后宫中出来后,萧贵妃先行离开,走了段路后,被一个声音从后面匆匆追了过来。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萧贵妃听见那墙头草一样的声音便知道是谁,也没停下脚步等一等人。 周贵人快步追上来后,赔罪道:“方才臣妾所言,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三殿下虽然勇武过人,但到底比不上二殿下文武双全,二殿下对娘娘您也是极为孝顺,皇上又器重殿下,这协理六宫之权迟早会回到娘娘手上。” 萧贵妃往旁边撇了一眼,不冷不热的道:“妹妹当真这么想?” 周贵人殷勤点头,随萧贵妃一道回了寝宫说了说话,离开时,多了一对水滴玉耳环。 另一边,夜灵犀随兰妃回未央宫时,瞧见小安子站在路边,像是在等她过去单独说话。 “母妃,我想去那边看看有没有花开了?” “小心点,早些回来。” “嗯。” 兰妃带着珠儿和五儿走远后,夜灵犀转了个弯往小安子的方向去了。 小安子将玉佩的事说了一遍。 夜灵犀细问了一下对方看到玉佩时的反应和神色,又从小安子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 那块双蝶玉佩有两块。 另一块佩戴在魏青腰间。 是那名小太监送玉佩时留意到的。 小安子告退后,夜灵犀自己琢磨了会儿,不知这玉佩是一对还是另有原因? 上次她偷溜去魏府,见到魏青本人时,觉得此人虽有城府但应该没有撒谎,难道是府里有萧贵妃安插的奸细?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点儿恶寒,若是对方都能将手伸到大臣家里去,那形势比她想象得要严峻一些。 萧贵妃背后是萧家,萧家老太爷从不露面,也不知秉性如何,对皇位又是怎样的想法,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独善其身? 想到这儿,她决定去探探虚实。 萧云住在水心阁,离幽竹馆不远也不近,环境清幽雅静。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过来时,萧云在院中静坐,面前放着一张古琴。 见人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冥想要弹什么曲子,她便安静地等了会儿。 “公主请坐。” 闭着眼睛都能看见?夜灵犀心说。 坐下后,她伸手悄悄在那双闭着的眼睛前晃了一下,萧云微微侧头,她便将手收了回去。 第两百六十一章 打听 院子里静悄悄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淡青色,澄澈清远,像是一块凝结的晶莹琥珀。 夜灵犀看了会儿天,一朵云缓缓流过,流向远方便没了踪迹,她又看见一只鸟飞过,很快便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琢磨了一下后,她又将目光放到空旷的天空上。 又过了会儿,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见对方还闭着眼睛,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总怎么干坐着也打听不到什么虚实。 “咳,”夜灵犀轻咳一声,萧云稍转过头,似聆听状,她便说道,“萧云哥哥之前在扬州都不出门吗?” 萧云轻点了一下头。 “那萧云哥哥家里都有什么人?”会不会问得太直接了,夜灵犀心想。 萧云回道:“祖父在家。”语气神态一如既往,并未因萧贵妃的事迁怒于人,只是习惯与人之间总保持着一亩三分地的距离感,既不会刻意亲近,也不会故作冷漠,就像一块捂不热的水,没有锋利的棱角,非要用个词来形容,那便是冷润,乍看有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而骨子里透着一股疏离的气质,仿佛一位置身事外的智者,静看风云变幻,无惊无喜,心如止水。 “萧云哥哥的祖父是不是很严厉?”夜灵犀问道。 萧云轻点了一下头。 夜灵犀脑补了一下一张严肃古板的面孔,徐父子的形象便跳了出来,然后“背书背不出来打手板”这样的画面便自然而然地脑补出来了。 “萧云哥哥小时候应该很聪慧吧,应该不会挨手板吧。” 萧云没有立刻回答。 挨手板了吧,夜灵犀心说,下一刻这个猜想便被否定了。 “祖父不会打人。”说到这儿,他微停了一下,目光看向院子里的芭蕉叶,道,“以前,府里的几个小丫鬟在园子里踢毽子,我看了一眼,后来,便再也没有见过那几个小丫鬟。” 被赶出府了?夜灵犀心说,看一眼都不行,这萧老爷子管得也太严了吧,肯定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固执己见。 在那片绿油油的芭蕉叶上稍停了一下,萧云便收回了视线,“公主若想见祖父,我可以修书一封。” “不用了。”夜灵犀摆了摆手,她一个小丫头不想见英俊小哥哥倒要见个老太爷,想想就有点奇怪,再说她之前和这位老太爷素未谋面,冷不丁把人叫过来见一面,还不知让那些好事者如何揣测说闲话,这宫里宫外,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和她母妃,眼红想巴结的,羡慕嫉妒恨想使绊子的……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集万千风险于一身,稍有不慎,有的是人等着落井下石。 聊了聊萧老太爷年芳几何,有无兴趣爱好,平日里的消遣这些话题后,一个念头闪过,夜灵犀冷不丁有点起鸡皮疙瘩,她一个小丫头问东问西像是真的看上了人家老爷子,当这个念头再次闪过,她脸色都变得有点扭曲了,像是吃了苦瓜。 “公主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坐得腿有点麻了,出去走走就好了,萧云哥哥你继续打坐吧。” …… 回未央宫的路上,夜灵犀仔细分析了一下萧老太爷的性情秉性,一个严苛的老头多半性情孤僻,掌控欲也强,认准一件事就算钻牛角尖也拉不回来,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首先要顺着对方,就像是给一匹老倔马顺毛,关键是脸皮要厚,但也不用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种程度。 不过,这老爷子这一世到底什么时候会露面? 琢磨到这儿,她面前多了一个人。 “公主这边请。”红杏款款做了个请的手势。 夜灵犀看了看红杏示意的方向,也没看到轮椅或者是惊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往前瞄了一眼,是去琉璃园的方向。 “天气寒冷,主子不宜外出,有劳公主随奴婢走一趟。”红杏道。 到了琉璃园后,红杏让夜灵犀在院子里稍等,她去通传一声。 铃铛忿忿道,“外面这么冷,还让公主等在这儿,万一把公主冻出个好歹,你担得起责任吗?” “公主身强体健,不像那些娇弱的姑娘,风吹吹就倒了,公主稍等,奴婢去去就回。”红杏欠身告退。 就差没说自己长得膘肥体壮了,夜灵犀心说。 铃铛气不过,要去找红杏理论,被禾禾拉住又劝了一番话,铃铛留在原地使劲跺了跺地,像是把脚下的地当成了红杏那张嚣张狐媚的脸。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左右,红杏款款走了回来,领着夜灵犀去往后院,停在了一间屋子前面。 正是上次夜凌绝和夜星野来找人时,慕容泽药浴的地方。 房门虚掩,从门缝里溢出一丝炭火的热气。 红杏轻推开房门,夜灵犀感觉一股暖风迎面而来,不用进门便知道屋子里面很暖和。 进去后走了两步,她便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药味,然后看见慕容泽披头散发地坐在窗边,单手支头,闭目养神,像是刚泡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束,发尖还挂着一点晶莹的水珠。 “主子,公主到了。”红杏轻声道。 慕容泽睁开眼睛,眼睫微垂,带着一种慵懒迷离的气息,衬得幽沉的眸光也变得魅惑起来,嘴角轻勾起一丝弧度,愈发加重了这股妖孽的气息。 夜灵犀看了一眼屏风后面,有点儿狐疑地问道:“你一个人洗的?” “公主,”慕容泽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夜灵犀打断了,她预感后面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慕容哥哥请我来什么事?” 慕容泽示意了一下,红杏便告退了,走到门口时,又稍停了一下脚步,目光往身后侧了一下,提步走了出去。 夜灵犀也没让禾禾和铃铛出去。 慕容泽微挑了一下眉,示意该她了。 “慕容哥哥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夜灵犀转身准备离开时,慕容泽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话,让她的脚步又停住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 宣战 “公主听过借尸还魂吗?” 慕容泽眸光微狭,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意味。 听见那四个字,禾禾和铃铛面色一怔,感觉背后刮过一阵阴风。 夜灵犀站在原地停了一秒后,转过身摆手道:“大年初一说这些不吉利,要是父皇听见了会生气的。” 慕容泽轻挑了一下眉,仿佛在说“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公主不想知道别的吗?”他饶有兴趣地说道。 夜灵犀考虑了一下,“母妃还在等我回去,改日再说吧。”说完,她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 我就不想知道,憋死你。 从屋子里出来,夜灵犀看见红杏守在门口,没有见到惊蛰的身影,估计在屋顶上赏雪吧。 “公主要回去了?”红杏款款行礼道。 铃铛态度冷漠的道:“公主去哪儿用得着跟你说一声吗。” 红杏欠了欠身,进屋关门。 铃铛气得要拍门理论,被禾禾拉走了。 “公主,您怎么不给点颜色她瞧瞧,要不然她还以为咱们好欺负。”铃铛抱不平道。 夜灵犀点点头道:“等会儿本公主就让人把她抓起来,关进掖庭司严刑拷打,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咱们。” 禾禾和铃铛面面相觑,心说也用不着严刑拷打吧…… 快走到未央宫时,铃铛犹豫地问道:“公主,真要让人把她抓起来关进掖庭司吗?” “把谁关起来?”夜灵犀问道。 铃铛:“……,公主您忘了?” 禾禾抿嘴笑了一下,道:“公主刚才唬咱们呢。”铃铛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柔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夜灵犀从小荷包里拿出一颗金丝蜜枣,她那柔弱的心灵重新焕发出无限生机。 …… 临近元宵之时,朝野上下却人心惶惶。 因为月氏族正式对大徽宣战了。 新王乌月亲率十万骑兵进攻北境,镇北王率三万精锐铁骑正面迎击,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过后,现在双方处于对峙状态,镇北王派死士八百里加急送来密函请求朝廷派遣援军。 最近两天夜岚辰接连召见了周丞相和苏尚书,兵部尚书郑勉,宴老将军、宴城和宴江父子三人,最后决定由宴老将军领军五万前往北境,宴城为先锋,大军在元宵节前夕便出发了。 翌日,元宵佳节。 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有顽皮孩童拿着花灯追逐嬉戏,无忧无虑,全然不知北边已起战火。 夜灵犀将所有的席位都看了一遍,确认将军府没有人到场,她之前听说月氏族新王率领骑兵北下,正式与大徽宣战,她便有种预感,宴斐这次会跟着一块上战场,她知道他肯定能平安归来,她最近没有再做过死人的梦,也没有做过类似奇怪的梦…像是看见有人往荷包里放东西之类的。 这次平南王没有赶上元宵晚宴,各地藩王和节度使也还未到京。 一名侍卫匆匆进殿,夜灵犀往侍卫身后瞄了瞄,没有看到平南王高大威猛的身影,也没有孟静秀那身明艳照人的枣红色衣裙,还有那件流光溢彩的雀金斗篷,她见侍卫朝吴统领走过去汇报了几句话,将一封密函呈上,然后吴统领将密函呈给夜岚辰,低声禀告了一件事。 夜岚辰面色微沉,眉头也拧紧了几分,看过密函后,面上的神色又沉了一些。 一些怪会察言观色的大臣见状,上一秒还在觥筹交错,下一秒噤若寒蝉,连伸筷子夹菜都不敢了。 难道是战事失利,夜灵犀心说,想到这儿,她也吃不下饭了,国破家亡的后果有多么惨烈,她亲眼见证过,哪怕只有一点点微乎其微可能会战败的可能性,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就怕第二天一睁眼,她又成了那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离去却无能为力…… “灵犀?”兰妃温柔的声音传来,她才从冰冷绝望的场景中回过神,眨了眨有些发涩的大眼睛后,露出笑容表示她没事。兰妃轻抚了抚她的小脑袋,温婉柔美的眼睛里带着怜惜和心疼。 “母妃,你看,外面放烟花了~” 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绚烂的光彩,将大半个夜空都映亮了。 众人都出去看烟花时,德公公走到周丞相和苏尚书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领着两人悄悄走了。 夜岚辰带着夜凌绝先行离开。 夜灵犀留意到都是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心想应该是去商量对策了,也不知那信函上说了什么棘手的事,是遇到埋伏了还是出了内鬼奸细里应外合? 她正默默列举着各种可能性,瞧见一个温文尔雅的背影在一个人看烟花,她准备走过去时,又瞧见另一个袅娜纤细的身影慢慢走了过去。她想了想,便不过去了。 一朵烟花在夜空绽开,五颜六色的光芒洒落在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仿若浮光掠影,不会改变一点一滴。 那个袅娜纤细的身影慢慢走到身后,嘴唇微张,像是只呵出了一丝轻柔的气息,喉咙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脸已经飞红了,见有人走了过来,又连忙低头走开了。 “那是哪家的小姑娘?”胡玉涵看了看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笑嘻嘻地向苏时搭话,“是不是来找你的,你怎么都没看人家一眼。” 苏时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拱手见礼。 “我看那姑娘长得不错,要不我去帮你问问是哪家的。”胡玉涵道。 苏时又多了点尴尬。 这时,夜星野过来打岔,兴致勃勃地邀请两人一块去放天灯。三人过去时,夜清然、夜灵犀和赵策已经在这儿了。 胡玉涵说要把愿望写在灯笼上带去给天上的神仙看,说不定第二天一睁开眼睛,愿望就实现了。赵策听着好玩,也将愿望写在灯笼上,特地用手遮着放到天上,结果没飞多远就掉下来了。 “世子写了什么?” “没…什么。” “那怎么掉下来了,该不会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话吧,难怪连神仙都看不下去了。” “谁写什么不可告人的话了,是那灯笼有问题。” …… 第两百六十三章 欣赏 夜灵犀提笔停在灯笼上方,感觉想写的愿望很多,但真正落笔时又不知从何写起,希望父皇和母妃长命百岁,希望宴哥哥和苏哥哥能长命百岁,希望大哥哥能长命百岁,希望二哥哥不做皇上,做个富贵闲人养养花喂喂鱼,希望三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希望这一世大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每个人都能好好活着…… “公主是不是不好意思写,我给公主挡着,肯定没人能看得见。”胡玉涵背对灯笼站着,挡着其他人的视线。 赵策伸长脖子瞄了瞄,然而个头并不占优势。 夜灵犀想定后挥笔在灯笼上写下四个字,然后将灯笼放到天上。 赵策仰头瞄了瞄,只看见模糊的字迹轮廓,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灯笼越飞越高,光芒逐渐变小,仿若一颗流星倒流回天际,最后变成一点微弱的星光,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 “飞到神仙那儿去了。”胡玉涵伸手遮在额前眺望道。 见灯笼没有掉下来,夜灵犀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天上是不是真的有神仙,不过她都能重活一世,或许冥冥之中自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天地间引导着每一个人的命运吧…… “小晏昨天跟大军一块出发了。”苏时温文尔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转过头,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或许是在她感慨命运出神的时候吧,她本来也打算等会儿单独问问对方,宴斐是不是真的一块去了北境,虽然心里有股预感,但未得到肯定的证实前,总还保留点儿“过两天便能见面”的期待。 “晏哥哥…”她顿了顿,想问对方有没有什么话留给自己,但问出来又觉得羞臊,像是把自己的分量看得太重了些,有些自以为是,嘴边的话转了一圈问出来的是,“晏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苏时轻摇了一下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细长的首饰盒子递过去道:“这是小晏买的。”夜灵犀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便将盒子关上了,收进了自己袖子里。 刚好赵策走了过来,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似地从头到尾扫视苏时,像是在搜查什么采花大盗,又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温文尔雅略带尴尬的脸,毫无顾忌,也许是因为宴斐这个武力值高的不在吧。 “你干什么了?!”赵策用眼神质问道,下一刻便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那只手又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夜灵犀问道,“世子哥哥你总盯着苏哥哥干什么?”赵策扭头否认道,“谁盯着他了,他有什么好看的。”等了会儿,没有听见人说话,他扭过头,发现面前已经没人了,他扫视一圈,快速锁定目标,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也没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他看了一眼对方,觉得有点眼熟,也没认出对方是同窗,和他一块在尚书房读书,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径直走了。 杜轩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看了看赵策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又退了一步,徘徊不定,不知道要不要跟过去。 赵策走过来时,正说起被一个不长眼的撞了,夜灵犀的视线看向他身后,他扭头一看,没好气的质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杜轩涨红着脸说不出话,赵策不耐烦道,“你什么,是你撞了本世子,难不成还想让本世子给你赔礼道歉。”说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貌似将对方当成了什么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无赖。 杜轩连忙摆手说不是,又给赵策拱手赔礼。 赵策有点儿尴尬地看天,又悄悄往旁边瞄了一眼,正对上夜灵犀那双明察秋毫的大眼睛,他有点心虚地避开视线接触,“算了算了,本世子一向宽宏大量,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见杜轩还杵在原地,赵策道:“还有什么事吗?”杜轩犹豫了一下,还没张口,赵策便道,“没事就走吧。”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再不走就真成了厚脸皮,有辱斯文,杜轩只能先告退了。 晚上,夜灵犀洗漱后又打开盒子将那根梅花玉簪拿出来看了会儿,又打开首饰匣子将那根玉兰簪子拿出来,将两根玉簪放在一块又看了会儿,再戴在发髻上,对着铜镜臭美…额…欣赏了会儿,又抬手摸了摸簪子,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禾禾和铃铛在铺床,见夜灵犀坐在梳妆台前捧着脸蛋左扭扭右扭扭,像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两人都抿嘴笑了笑。 “公主,早点休息吧,明天再看。” “公主快来睡吧,别着凉了。” 她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取下簪子放到首饰匣子里,然后迈着端庄的小步子走了过来,看得禾禾和铃铛又抿嘴笑了一下。 禾禾和铃铛整理好床帐后,一个留在里间照应,一个在外间守门。外面的灯光熄了后,夜灵犀又睁着眼睛看了会儿空气,闭上眼睛后过了两秒又睁开了,这样反复几次后,她脑海里自动冒出一个宴哥哥、两个宴哥哥、三个宴哥哥……不知道数到多少个宴哥哥,眼睛闭上后就没睁开了。 …… 过了两日,夜灵犀在御花园中见到德公公领着两个人前往御书房,其中一人身材魁梧,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浓眉深目,一脸煞气,正是秦愔。另外一人长得清秀白净,身材修长,和秦愔站在一块,活脱脱一位白面书生,两人从相貌上看,都有着成熟稳重的气质,后者显得更年轻一些,三十左右的样子。 她盯着那个不太眼熟的背影看了看,好像在哪儿有过一面之缘,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上一世见过,好像是在平阳郡王府上。 当时平阳王妃过寿,她本来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赵策偏要过来刺激她,幸灾乐祸地说她要是不去就太好了,他正好带茗烟过去,于是她就去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埋伏 出门前赵策又刺激了她一下,说她不是不去吗怎么又去了,还说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善变的,夜灵犀反问他怎么没带上茗烟,赵策说茗烟不爱凑热闹,身子骨又娇弱,去不得人多的地方,潜台词仿佛在说她既爱凑热闹身子骨又壮实,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她冷着脸没再搭理他,乘上自己的马车先走了。 路上赵策又拦住马车,说要坐马车一块过去,不然外人还以为侯府对她这个公主不好,传到她二哥哥耳朵里又要找他算账,说得阴阳怪气,她一记杀气腾腾的眼神甩过去,他一脸怪笑,好像还挺高兴似的,要是她被气死了,肯定还要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一番呢…… 两人在马车里各坐一边,各看各的。 等马车在王府停下,她瞧见赵策一副得意的嘴脸,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下马车时主动伸手去扶她,特意做出一副细心体贴的好夫君模样。当着外人的面,她咬牙配合,演了出夫妻和睦的戏码,当初是她非要嫁过去,就算是哑巴吃黄连,也绝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进府后两人各走各的路。 她带着禾禾和铃铛在王府的花园里闲逛,然后遇到了她二哥哥。 夜凌绝问赵策对她好不好,要是不好的话就和离,不必留在侯府受气,她死鸭子嘴硬,明明在侯府过得一点也不顺心,夫妻不睦,婆媳之间也有嫌隙,偏要打肿脸充胖子,说她过得特别好,万事如意,让赵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两人说话时,平阳郡王带着一个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走了过去,两人且行且谈,像是熟人。她当时还问了问对方是谁,夜凌绝回答说是太师府的二公子。 …… 杜良。 她记起来了这个名字,杜轩的二叔,好像是个将军,之前在外驻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德公公将秦愔和杜良两人领进御书房后,过了会儿便退了出来,瞧见夜灵犀走了过来,殷勤迎过去道,“公主,皇上与秦将军和杜将军有要事相商,要不公主等会儿再来。” 夜灵犀将手里提的食盒交给德公公,又嘱咐了几句话后便带着禾禾和铃铛先回去了。德公公将食盒交给小安子,让他先放在茶房里。 等秦愔和杜良从御书房中出来后,德公公端着一盘栗子糕走了进来,“皇上,这是三公主方才拿过来的,是兰妃娘娘亲手做的,皇上您尝尝。” 夜岚辰紧锁的眉头松展了几分,吃了一块清甜的栗子糕,喝了口茶后,继续处理政务。 …… 同时召两位将军入宫,是前方战事有变吗? 夜灵犀一边琢磨一边往前走,也没留意是往哪个方向去了。直到禾禾和铃铛提醒了一声,前面是锦鲤池,因为上次的落水事件,两人都有些紧张。她往前看了一眼,目光越过锦鲤池落在前面的亭子里。 两人怎么又凑到一块去了?夜灵犀心说。 冬墨,惊蛰和红杏都守在亭子外面,夜凌绝和慕容泽在里面说话。 夜灵犀让禾禾和铃铛留在附近,她猫着腰悄悄摸到亭子后面,靠近亭子时,她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动作十分地轻,蹲守在亭子的栏杆下面,还没听清什么,余光便瞥见有人走了过来,她立刻装作低头找东西,认真查看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惊蛰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她伸手在地上虚抓一把,再在荷包里放了一把空气,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转过身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惊蛰没有答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跟着惊蛰从亭子后面走出来时,冬墨迎过来引路,红杏款款行了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娇俏的笑意,像是在请君入瓮。 这种若有若无的敌意,她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原因。 进到亭子里后,两双眼睛都看了过来,在她面前,夜凌绝的神色始终是温和的,就像不知道怎么生气一样,她过来行礼时,还未低头,夜凌绝便抬手让她起来,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感觉两人之间又生疏了一点。 “刚才是公主躲在那儿吗,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宫女在偷听呢。”慕容泽轻笑道,幽沉的瞳孔里泛着玩味的暗光。 “慕容哥哥和二哥哥在说什么呢,怎么还怕别人偷听。”夜灵犀道。 听见那声二哥哥,夜凌绝淡笑了一下,道:“也没说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让公主听听也无妨吧。”慕容泽道,“我看公主胆子挺大的,连鬼都不怕,想必也不会被吓着。” 记性还挺好的,夜灵犀心说,一双大眼睛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用眼神询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还不知道吧,宴老将军在路上遇到埋伏了。”慕容泽道。 她心里咯噔一声,最近几天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梦,怎么就遇到埋伏了,难道是有奸细叛徒通风报信,她询问人有没有事,慕容泽并不着急回答,像是故意吊人胃口,“公主想知道谁有没有事?” 夜灵犀将目光投向夜凌绝,他说道,“路上说吧。” 离开亭子后,两人往未央宫的方向行去,身后跟着冬墨、禾禾和铃铛。 夜凌绝说大军行至一处峡谷时,峡谷上方有人设下埋伏,当大军通过时,峡谷两边有人投石放箭,大军只能先退出峡谷。 夜灵犀脑补了一下遇到埋伏时的情景,乱石滚落,乱箭齐发,战马嘶鸣,达达的马蹄声卷起万千尘土,呼啸着奔向谷外……在那些风尘仆仆的背影中,她一眼就认出了宴斐,脑海里飞奔而去的千军万马仿佛只剩下那个冷冽坚毅的背影,她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头上戴的簪子,玉质冰凉,但给她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 夜凌绝转头看了一眼,视线在那根梅花簪子上略停了一下。 “宴哥哥…应该没受伤吧?”她略带迟疑地问出这个问题。 夜凌绝嗯了一声,又道,“这次月氏族叛乱,父皇怀疑背后有西燕参与。” 听到西燕两字,夜灵犀不自觉绷紧了眉头。 第两百六十五章 喜欢的人 “据探子打听到的情报,月氏族这位新王乌月曾向西燕求亲,后来排在他前面的大王子外出打猎时不幸跌入冰洞之中,不到一个月,先王暴毙,由二王子乌月继承王位。” 夜凌绝说完后,夜灵犀沉思了几秒后问道:“我听说二王子的母亲好像是两任王后。” 夜凌绝便解释了一下月氏族的王族关系。 月氏族上上任王左月和上任王右月是双生子,乌月的母亲是族中第一美人,东鱼。 这位第一美人先是嫁给了兄长左月,然而不到一年,左月便病故了,后又改嫁给右月,第二年便生下二王子乌月,因此这位二王子的身世一直有些非议,有的说他是左月先王的遗腹子,大王子冥月是右月的一名侍婢所生,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明争暗斗,各有各的手段。 快到未央宫时,夜凌绝停住脚步问了她一句,“灵犀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夜灵犀有点懵,心说怎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再说她现在还只是一个七岁小姑娘,虽然马上快八岁了,但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早? 他淡笑了一下,道:“回去吧。” 回到未央宫后,夜灵犀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的那张脸左看右看,皮肤白嫩,水灵灵的,但也没看出什么春心萌动红鸾星动的迹象,也不知道她二哥哥从哪里看出来她有喜欢的人了。 但这个问题她也没认真仔细地考虑过,上一世她也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举案齐眉的感情,除了赵策那个冤家,隔三差五地来刺激她,惹她生气,他还乐此不疲,就跟脑子缺根筋似的……将思绪从往事中收回后,她的视线落在那根梅花簪子上,又抬手摸了摸,感觉心情有点轻飘飘的,下一刻又觉得羞臊,她已经是活了两世的人,两世的年龄加起来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想着人家十几岁的少年郎,实在有些…… 她双手捂脸,默默平静心情。 “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禾禾关心问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放下手时脸色已恢复如常,让禾禾和铃铛去准备笔墨,她要写两张字。铺好纸后,铃铛打开箱子数了数,有二十多张字了,“也不知道三殿下写了多少了,公主,要不咱们明天过去看看。”禾禾道,“你安静点,公主要写字了。” 夜灵犀蘸好墨,稍稍凝神,运笔在纸上默写古诗,脑子里琢磨着月氏族的叛乱,若背后真是西燕在捣鬼,说不定军中就有西燕安插的间谍。 她觉得那个秦愔有点可疑,但此人行事张扬,间谍一般行事低调,善于蛰伏伪装,若是太过高调,容易被人盯上,但也不排除有的间谍反其道而行之…… 听说月氏族新王乌月性情暴戾,十分好战,打起仗来肯定特别凶悍,多半是鱼死网破的那种,在她的脑补中,此人估计还是个虐待狂,专以折磨人为乐,十八般酷刑样样都给用上,长得满脸横肉,脸上还挂着一条刀疤,牙齿又尖又利,一双眼睛大如铜铃,往妖魔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她不知道月氏族那边有怎样的风俗信仰,但自古暴君都不长命。 宴老将军戎马一生打过无数胜仗,又有宴江这位龙影卫首领在,管他什么奸细间谍神鬼妖怪,定能被揪出来。 这一战,定胜! 她神色坚定地写下最后一笔,再换上一张纸,默写一篇古文。 …… 翌日,天气晴好,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若一颗颗璀璨夺目的水晶珍珠。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走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每走一步,心中必胜的信念感便增强一分,当她走到甘泉宫时,心中的信念感几乎要喷薄而出。 进门后,她看见一个人影蹲在院里的竹子旁边,像是在思考某个严肃的问题,她定睛一看,是她三哥哥,背影看起来有些…郁闷。 最近这几个月宫中也很平静,萧贵妃也不再来未央宫露面,容妃协理六宫,将大小事物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各宫都称赞容妃能干,夜星野这位三殿下在宫里的人缘也是与日俱增,经常有不认识的小宫女小太监特意来给他请安问好,让他还怪不适应的。 疾风又被吴统领没收了?惹容妃娘娘生气了?夜灵犀正猜测郁闷的原因,听见啪地一声响,夜星野拍响手掌,盯着面前的一片竹叶看能飞多远。 原来是在练习拍叶子,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准备唬他一跳,离得还有两小步远的时候,她悄悄抬手,还没伸出去,便被另一只手拿住,再往前一拉像是要过肩摔,夜灵犀连忙表明身份,“三哥哥,是我。”夜星野吓了一跳,立刻放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正要赔礼道歉,一只小拳头便打了过来,他本能地抬手挡住,还以为是把小皇妹惹生气了,正要解释,刚喊了声灵犀,另一只小拳头又打了过来,夜灵犀灿然一笑,夜星野心领神会,两人便在院子里切磋起拳脚功夫。 小路子在旁边看得紧张兮兮,叮嘱道:“殿下您让着点公主,别伤着公主了。” “三哥哥不用让我。”夜灵犀抽空插了句话。 小路子好心劝道:“公主别逞强,殿下平日里就粗心,也不知道轻重,万一伤着公主了,奴才没法向娘娘交代,更没法向皇上交代……” 在小路子的念叨声中,两人又过了两招后便收手了。 “灵犀,你的功夫又进步了。”夜星野夸赞道。 “三哥哥的功夫也进步了。”夜星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刚高兴一秒,夜灵犀便问道,“三哥哥,你字写了多少张?”他答不出来,这个那个地支支吾吾,一看便知要么压根没写要么只写了一两张。 在她的“监视下”,夜星野整个上午都在写字。 等中午御膳房送来午膳时,他已经饿得愁云惨雾,一连扒了三碗白米饭,盘子里的菜也所剩无几。 夜灵犀跟着一块用了午膳,然后拉着吃饱喝足想躺平的夜星野到御花园散步去了。 第两百六十六章 平南王妃 “三哥哥,吃饱了不能躺着,要散散步才好。”夜灵犀一面说道一面领着夜星野往前走,转过一条鹅卵石小路时,看见一位熟人。 德公公领着孟天澜这位南境世子和另一位雍容娴雅的妇人往明月园的方向去了。 后者正是平南王妃。 上次孟静秀说她母妃和兰妃一样好看,但夜灵犀只看见一点侧脸,惊鸿一瞥,感觉肤若凝脂,唇红齿白,那份娴静优雅的气质中又透着果敢坚毅,一看便知是位言出必行的奇女子。 到了明月园后,德公公说了番殷勤话后便告退了。从园子里刚出来,德公公便看见夜灵犀在朝他招手,殷勤地快步走过去行礼请安,她朝园子里面瞄了瞄,德公公会意,回道:“那位是王妃娘娘,今日早上刚到的,已经去御书房拜见过皇上了,王爷和郡主这次没有来。”说到这儿,德公公又道,“郡主还给公主带了礼物,奴才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又对夜星野道,“郡主也给殿下您带了礼物,奴才也让人送过去了。” 听到自己也有礼物,夜星野有些惊讶。 各自回到宫里后,夜星野有点迫不及待地打开装礼物的锦盒,第一次收到姑娘家的东西,他感觉心情有点轻飘飘的,还有点激动兼紧张,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脑袋上又冒出一个问号。 盒子里面是一个短哨,他拿起哨子看了看,不知道对方送他这个是做什么用的,难道想让他练习吹哨子,而且这哨子的形状还有点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哨子。 他试着吹了一声,声音锐利悠长,清脆嘹亮,还挺好听的。 下午,刘王陈王徐王这些藩王和各州节度使都陆续到了。 傍晚时分,岫州都察使柳忻到了。 晚上,夜岚辰设宴款待这些藩王和节度使。 平南王妃带着孟天澜到场时,刘王父子那两双小如绿豆的眼珠盯着前者看,刘王更是眯笑得十分猥琐,就差流哈喇子了。 孟天澜见父子俩这副德性,冷眼相对,刘世子畏缩地收回脑袋,刘王哼了一鼻子,脖子朝天地把头一扭,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平南王妃也没往那边瞥一眼,神色娴静优雅,自有一份端庄雍容的气度。 夜灵犀这次能清楚地看见这位王妃的正脸了,五官秀丽白皙,妆容并不浓丽,头上戴的首饰也并不多,挽着简单的发髻,戴着一根宝蓝色珍珠簪子,虽然发饰简单,但也掩饰不住高雅端庄的气质。 也不知道那丫头回去有没有跟她母妃提起自己,应该会提吧,毕竟把一只镯子都送给自己了,还义结金兰,肯定会提,而且还会说个不停吧。 她心想。 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这位王妃在向她父皇行礼时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余光若有所觉,也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母妃,那丫头肯定也说了她母妃如何如何好看。 两位大美人都互相欣赏了一下吧。 她看了看她母妃,又看了看平南王妃,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两人的貌美如花。 等到岫州都察使柳忻过来行礼时,她留意到对方的夫人没来。 等所有人都行礼过后,夜灵犀又往镇北王的席位看了一眼,只有慕容泽一人,惊蛰和红杏站在后面侍候。当她看过来时,正好和对方的视线对上,那双幽沉的眼珠里泛过一丝玩味的光,她移开视线,去看那些藩王和节度使。 目光刚扫到柳忻身上时,一名侍卫进来禀报说北宁郡主到了。 她往大门口瞄了瞄,想看看这位北宁郡主面相如何年芳几何。 北宁郡主慕容敏乃镇北王长女,如今二十芳龄,夫君像是出身寒门,还是个文弱书生。 当她进殿时,便带来了一阵寒光,不着红妆着戎装,像是刚从战场上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的,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身寒光凛凛的银甲上,下一刻这些好奇的目光又投向她旁边的年轻公子身上。 对方身材单薄修长,面色略显苍白,像是身体不太好,但五官长得异常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宛若两片秀美的柳叶,透着一股清贵的书卷气。 两人站在一块,仿若一位不苟言笑的女将军带着一位文弱军师,前者气质冷若冰霜,后者温温淡淡,看着平易近人但透着一种疏离的气质,倒让人有些看不透。 两人过来拜见她父皇时,夜灵犀更加清楚地看见慕容敏那张冷艳的脸和那双冷淡的眼睛,和孟静秀截然相反,像位冷冷的冰美人。再看旁边的容衔,单薄的身板和疏离的气质和他大哥哥有点像,虽然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但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双眼睛是冷的。 “父王让臣女带话,请皇上放心,父王一定会守好北境,绝不会让敌军踏入大徽一步。”慕容敏开门见山地说道。 容衔轻笑了一下,带着点儿无奈,眼睛里又多了点宠溺。 “有王爷在,区区一个月氏族不足为患。”刘王献殷勤道。 徐王和陈王也跟着附和。 容衔微微侧了一下目光,脸上带着轻柔的笑,让人无法捉摸。 “怎么就王妃自己来了,这路上要是发生点什么意外……”刘王别有意味地揣测,脸上也露出猥琐的表情。 孟天澜冷下脸色,攥紧拳头,眼神里弥漫着愤怒之色。 平南王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刘王没话说了。 “怎么不见刘王妃?” 刘王面色难堪,徐王和陈王则是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刘王已经换了四五位王妃了,现在这位王妃娶了不到半年又厌弃了,前些天正在物色新一任王妃人选,这次看中了上上上任王妃的妹妹,这次回去后就准备把人娶过来。 晚宴上,刘王多吃了几杯酒,一双眼睛又不安分起来,在服侍的宫女身上乱瞄,看见一个长相标致出众的,恨不得上手去摸。 趁旁人不注意,他悄悄招手让宫女过来,宫女羞得满脸臊红,低头不语。 德公公眼尖,在夜岚辰耳边提醒了一下,夜岚辰往刘王的方向扫了一眼,神色微冷,让人送他回去了。 第两百六十七章 恍惚 翌日,夜灵犀从小安子那儿听说她父皇已派遣秦将军带兵前往北境支援宴老将军。 想到秦愔那张面相不善的脸,她便有点担心对方会暗中使绊子,上次赛马会上对方和宴江赛马,她便觉得两人有点针锋相对,而且这位秦将军的胜负心还挺强的,之前赛马输了,那凶戾的眼神像是要把马给杀了。 也不知道心眼到底有多小,要是比芝麻还小,十有八九会使绊子…… 她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走到了锦鲤池附近。 一丝波光泛来,银亮晶莹,像是水光,又像是鱼鳞上反射的亮光。 她停住脚步往前看了看,一条黑影在水下快速游过,黑亮的鳞片在水中留下一串晶莹的波光。她四处看了看,悄悄猫腰走过去,禾禾和铃铛紧张兮兮地四处查看,在身后不停地提醒她小心点,要是她撒开脚丫子跑过去,估计两人都要抱腿了。 离池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两人便伸手将她拦住了,一个查看水里有没有古怪,一个盯着周围的假山凉亭,犹如两尊门神,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逃过两人的眼睛。 夜灵犀见两人一副紧张忧虑得都快掉眉毛的样子,便不过去了,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颗红亮亮的金丝蜜枣,嘴里轻嘬了两声,然后将蜜枣抛向水面,一条漆黑的身影从水面跃出,甩出的晶莹水珠在空中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 那条黑鲤衔住蜜枣重新潜回水下,一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喂完鱼后,夜灵犀打算去幽竹馆拜访一下,顺便讨杯茶喝。 刚走了一小段路,她无意间瞥见前面的凉亭里有人,她定睛一看,坐在轮椅上的是慕容泽,他面前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应该是他大姐,北宁郡主,她再往旁边看了看,在走廊那儿看见一个单薄修长的身影,乍一看还以为是她大哥哥,对方穿着淡蓝色衣服,远远看去像是一位清贵的文弱书生,是那位郡马爷容衔。 惊蛰侯在亭子外面两步远的位置,她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假山后面像是藏着一个人在偷看,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像是红杏,貌似害怕家里这位大小姐,只敢躲在远处偷偷摸摸地看。 “别以为父王把你留在这儿,我就拿你没办法。”慕容敏冷冷道。 慕容泽慢条斯理地答道:“王姐若想要这世子之位,大可和父王说,但王姐现在也没有子嗣,北境也不能没有世子。” 慕容敏冷睨了他一眼,提步离开了亭子,容衔正好从走廊那头过来,步伐从容,脸上带着轻柔的笑意。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都往夜灵犀的方向看过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她仍然能感觉得到那双眼睛里的冷淡之意,这位北宁郡主也未打声招呼便转身走了,容衔这位郡马爷颔首示意,随后也跟着一块离开了。 两人刚走远,红杏立刻从假山后面出来,快步朝凉亭走了过去,也没留意夜灵犀这边。 “主子没事吧?”红杏步伐焦急地走进亭子,“大小姐……”她顿了顿,有些犹豫不决。慕容泽眸光微侧,她低头退到了一旁。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膝上盖的毛毯,目光投向亭子外面,看见主仆三人的背影往东边小路去了。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到了岔路口后,先看了一下方位,往幽竹馆的方向去了。 走到竹林边时,她驻足停留了会儿,静静听了会儿竹叶的沙沙声,竹林特有的静谧清幽有种平静人心的力量…… 走到门口时,她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里面有两人在下棋,一人是习目,另外一人背对着她,只能看见背影,但肯定是她大哥哥,她不禁有些惊讶。 她大哥哥平日里几乎都不出门,突然看到人出现在这儿,老实说,像是看见什么稀奇东西出来走动了。 扫雪来请夜灵犀过去坐,清风端来一杯茶。她看了一眼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再品了一口茶,安静地看了会儿后,又品了一口茶。 夜清然执白子,棋盘上的白子和黑子之间的交锋并不激烈,倒透出一种平和淡泊的意味,不像是在切磋倒像是在参禅…… 夜灵犀喝了一杯轻妙醇香的热茶,听着不急不缓的落子声,仿佛一首无形的催眠曲,不知不觉中,像是进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恍惚状态,棋子的声音时远时近,逐渐变成一点儿依稀的回音…… 一丝晶亮的光线在眼皮上晃动,她睁开眼睛,眼前仿佛蒙着一片迷雾,里面隐约透出灯火的光芒,她看见一个朦胧的背影,婀娜柔美,发髻上戴的那根金簪闪闪发光,上面闪烁着宝石晶亮的光芒,看起来十分华美,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首饰。 她看见这名女子对面好像还坐着一个人,有个模糊的轮廓,也看不清五官特征,只感觉身材还挺壮实的,像个膀大腰圆的富贵大老爷。 她想看清楚女子的容貌,但女子始终背对着她…… 感觉脑袋陡然一沉,她猛然惊醒,感觉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的脑袋上,然后发现是一只手。夜清然将她歪倒的小脑袋扶正后,然后收回了手。 她感觉嘴角微微张开,像是流口水了,连忙转过身拿小帕子擦了擦脸,又给禾禾和铃铛看了看仪容,然后才转过身。 “公主方才可是梦见了什么?”习目道。 夜灵犀如实回道:“也没看清什么。”又问道,“我刚才睡着了吗,睡了多久?” 清风回道:“公主一刻钟前打起了瞌睡。” 听到后面两个字,夜灵犀轻咳一声纠正道:“不是打瞌睡,是看得出神了。” 清风:“……” 她看了看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没有明显的优劣之分,像是平局,她又细看了一遍,果然是平局。 将视线从棋盘上收回来后,夜灵犀问道:“大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扫雪回道:“殿下是一个时辰前过来的。” 一盘棋下了一个时辰吗,果然都是慢性子,她心说。 第两百六十八章 作曲 从幽竹馆出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行过礼后,惊蛰对夜灵犀做了个请的手势,也没说句话,解释一下要请她去哪儿。 夜清然声音淡薄地说道:“回去吧。”神色显得疏远冷漠,不想和琉璃园中的人扯上关系。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十分乖巧,跟着一块走了。 走了一段路后,夜灵犀感觉有人跟在后面,她回头一看,是惊蛰跟在后面。她和铃铛说了两句悄悄话,铃铛走过去拦在惊蛰面前道:“公主说了,你要是再跟着,公主就对你不客气了,让人把你抓起来打板子。” 惊蛰无动于衷,那双冷峻的眼睛看得铃铛有点儿……紧张。她壮着胆子,叉着腰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两人对峙了一秒,惊蛰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铃铛松了口气,大步向前往回走,有种打了胜仗的骄傲和满足。 “公主,人走了。”铃铛回来道。 夜灵犀往后看了看,真的没瞧见人了,对铃铛进行口头表扬,奖励她回去吃好吃的。听到好吃的,铃铛双眼放光,又将“自己如何英勇无畏地将人吓跑”的过程这般这般地说了一遍,禾禾打趣说她吹牛,铃铛道,“那下次你自己去说,看你能不能把人吓跑。”又调侃道,“我看你早就羞得跑回去了。”又学了学禾禾害羞捂脸跑的样子,一不留神撞到了树上,捂着额头喊疼,禾禾和小全子都过去看了看。 “不打紧,还没破皮,回去敷点药膏就没事了。”小全子道。 禾禾打趣道:“什么叫乐极生悲,我今儿可算见到了。” “公主,您看她~”铃铛又是跺脚又是瘪嘴,夜灵犀说等会儿让她去御膳房想吃什么就跟小王公公说。小王公公是王公公的徒弟,人比王公公要随和许多,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见人三分笑,看着便让人觉得喜庆。 “公主,我现在就过去说吧。”铃铛匆匆行礼告退,迈着轻快矫健的步伐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将吃货属性暴露无遗。 夜灵犀面露一点尴尬之色,看见绿叶丛中晃动着一点鲜艳的颜色便抬手指了过去,“大哥哥,那边的花开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走过去时,那点鲜艳的颜色又不见了,然后周贵人从绿叶丛中走了出来,穿着鲜艳亮丽,发髻也梳得格外精致,妆容更是鲜妍妩媚,犹如一朵娇俏的蔷薇花。 见到夜灵犀和夜清然,周贵人略显惊讶,像是没料到会等到两人,下一刻又笑容亲切地和两人寒暄。 “周娘娘是在等父皇吗?”夜灵犀开门见山天真好奇地问道。 被一语戳穿心思,周贵人略显尴尬和局促,又解释说是今日天气好,随便出来走走,又看了看两人身后,忽然眼神一亮,抬手整理了一下发髻,露出柔美妩媚的笑容,莲步款款地走了过去。 夜岚辰在前面散步,德公公和小安子以及一众侍卫太监都跟在身后两米远的位置。周贵人又整理了一下发髻上戴的那根镶着宝石珍珠的金簪,刚张开嘴,皇上两个字还没喊出来,便被一声父皇抢先了。 夜灵犀牵着夜清然过来行礼请安,接着周贵人也来请安,抬起头时有意无意地暗送了一下秋波,微微垂头,含羞带娇,就差娇滴滴地喊声皇上了。 夜岚辰的视线在周贵人那过分精致的妆容上略停了一下,便被小闺女拉了拉袖子,低头正对上那双水灵灵的好奇大眼睛,夜灵犀问道,“父皇知道怎么样能让叶子飞远吗?”然后将之前跟着夜星野去见曲先生的经过都讲了一遍,周贵人也插不上话,等夜灵犀那张巴拉啦说个不停的小嘴停下后,她才插上话,“皇上,臣妾新作了一首曲子,也不知好不好,还请皇上指点。” 夜灵犀好奇道:“周娘娘作的什么曲子,灵犀能听吗?” “这…”周贵人有些为难,又不好直接拒绝,便委婉地说道,“这首曲子还不尽完善,有几处音律还需琢磨,皇上精通音律,若是能帮臣妾拿个主意,臣妾不胜感激。” “灵犀也懂音律,也能帮周娘娘一块琢磨。” “这…公主年龄尚小就不劳烦公主了,” “我不小了,快八岁了。” “……” 周贵人没话答,一双美目望向夜岚辰,羞答答的,欲说还休。夜岚辰微侧了一下头,德公公过来和气地说道:“皇上等会儿还有奏折要批,贵人先回去吧,等皇上忙完了,自然会去探望贵人的。”周贵人也不好厚着脸皮不走,款款行了一礼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夜灵犀知道这周贵人和余贵人关系亲近,两人经常一块出现,如今余贵人迁到了冷宫那边,也不知道这周贵人心里是作何感想,是心中有怨想为好友出口气,还是明哲保身趁机分得恩宠,不过这宫里又能有多少真心朋友,当面嘘寒问暖背后捅上一刀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何况蛇鼠一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得不防。 在她沉思之际,听见她父皇的一句话立刻收回思绪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身体好些了吗?”夜岚辰问了一句。 夜清然微垂着脑袋,点头回道:“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无碍了。” 气氛沉默了一下,父子俩之间好像没话说了。 夜灵犀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着急,要是她能替她大哥哥说出心声就好了…… “皇上,今日的奏折还没批完。”德公公适时提醒道。 夜岚辰嗯了一声,说时候不早了,让两人早些回去,然后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父皇每天要批那么多奏折,那些大臣就不能少写点奏折吗。”夜灵犀道。 夜清然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色,道:“先回去吧。” 回到未央宫后,夜灵犀发现平南王妃也在,不禁有些惊讶,她初见这位王妃时便留下了一点冷僻不喜交际的印象,现在人主动上门来拜访,又让她对这位王妃的脾气秉性有点摸不透了。 第两百六十九章 冲突 兰妃和平南王妃坐在靠窗边的榻上说话,夜灵犀进来时,平南王妃起身行礼,她也还礼,心里感觉这位王妃并不心高气傲。 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这位王妃好像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一下,心里有点奇怪,也说不出奇怪在哪儿,毕竟看一看闺女义结金兰的小姐妹也在情理之中吧…… “那臣妾先告退了。” 平南王妃离开后,夜灵犀从端庄乖巧的公主模样一秒切换为撒娇小团子,赖在兰妃怀里问王妃娘娘是什么时候来的,珠儿回答说来了会儿,也没久坐。 翌日,夜岚辰过来用了晚膳,晚膳过后便歇在了未央宫。 天还没亮,吴统领匆匆出宫,一名侍卫赶来未央宫将话传给小安子,后者再传给德公公,由德公公禀告给夜岚辰。 更好衣后,夜岚辰单独召见侍卫询问发生了何事,侍卫禀告说昨晚刘王遇害了,吴统领已经出宫去调查此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夜岚辰神色震动,沉着脸色问了几句话,侍卫将大概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昨晚四更左右,一名更夫在东市那边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刘王的尸体,吓得立刻跑去官府报案,顺天府那边核实刘王的身份后,立刻报到了宫中。 夜灵犀趴在窗边看见她父皇步伐匆匆地离开了,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早膳过后,刘王遇害的消息便传到了她耳中。 老实说,她对这位色眯眯的刘王并不喜欢,可以说是厌恶,但人突然遇害了,不知道这背后又酝酿着什么样的阴谋? 早朝时,刑部刘尚书上奏刘王昨晚遇害一事,一些还不知情的大臣面露惊骇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怕怀疑到自己头上,埋头当鹌鹑。 夜岚辰命刑部和皇城司联合调查此案,限三日之内破案。 下朝后,一些大臣围在周丞相和苏尚书两人身边议论纷纷,问东问西,苏尚书也没同这些人闲扯,安抚了两句后便先行离开了,这些人又围到了周丞相身边,一团人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夜灵犀远远地藏在一根柱子后面,悄悄看着所有人离开,她也准备悄悄走时,余光无意间瞥见对面的走廊上有人,她看了看周围,也没有看见别的人。 行下台阶时,后面传来慕容泽玩味的声音,“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夜灵犀道,“本公主随便走走不行吗。”视线往后看了一眼,主仆俩跟了上来。慕容泽道,“听说刘王遇害了。”夜灵犀没答话,他继续说道,“公主知道昨天孟世子出宫了吗,还和刘王起了冲突。”她停了一下脚步,继续往前走道,“慕容哥哥这些都是听谁说的,本公主怎么都不知道,难道慕容哥哥暗中派人在监视孟哥哥?” 慕容泽轻勾了一下嘴角道:“公主有公主的眼线,我自然也有自己的眼线。” 说得这么直白吗,夜灵犀心说。 “公主若想知道别的,不如去我那儿喝杯茶。” “现在说不行吗,我不渴,不想喝茶。” “要吃东西吗?” “……,不饿。” 走了段路后,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夜灵犀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惊蛰推着慕容泽往琉璃园的方向去了。 快中午时,吴统领又匆匆回宫,将调查到的情况汇报给了夜岚辰,也提了昨天孟天澜和刘王在大街上起冲突的事。 昨天孟天澜一个人出宫了,在街上遇到了刘王,这刘王不知说了什么,被孟天澜一拳揍在脸上,然后这刘王手下的七八名护卫又来围攻孟天澜,一群人在街上大打出手,把官兵都召来了,随后顺天府尹也到了。 一个是南境世子,一个是刘王,这顺天府尹哪边都不敢得罪,刘王不依不饶地要孟天澜赔礼道歉,不然就告到皇上那儿去。双方僵持之际,一辆马车停了过来,容衔这位郡马爷从马车里下来,先向顺天府尹问了一下事情经过,又劝解了刘王几句,刘王起先还不将容衔这位郡马爷放在眼里,后来慕容敏露面,刘王殷勤巴结,慕容敏也没怎么搭理,容衔再劝了两句,这次刘王连连点头。 看在镇北王府的面子上,刘王便就此罢休了。 向夫妇两人道谢后,孟天澜先行离开了。刘王殷勤地寒暄了几句话后,目送夫妇两人的马车离开,然后往紫雪阁的方向去了。 到了紫雪阁后,刘王点名要茗烟这位花魁伺候,茗烟身体不适,不能过来,刘王大发脾气,后来烟若过来给刘王赔礼,弹琴助兴。再后来刘王喝醉了,便去休息了,今天早上楼里的伙计敲门来送洗漱的热水时,没有人应答,门口也没有护卫守着,伙计又去叫来李妈妈。 李妈妈在门外又是敲门又是喊人,房间里面依然没有动静。李妈妈让伙计打开房门,发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以为人是睡醒后自己走了。 汇报完刘王昨天的行踪,吴统领请示要不要去明月园找孟天澜这位世子问问情况,夜岚辰说今日下朝后,平南王妃来御书房禀报说孟天澜昨天出宫后一直没有回来。平南王妃已经派了护卫出去找人,但直到今天早上都没有发现踪影,夜岚辰又派了袁罗这位皇城司指挥使亲自去找人。 得知这个消息,吴统领神色微诧,没料到这位南境世子也失踪了。 …… 夜灵犀得知孟天澜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午膳之后的事了。 她自己沉思了半晌,感觉中间牵扯到的关系错综复杂,上次元宵节时这刘王和平南王便有些冲突,这刘王心里多半有怨,这次在大街上和孟天澜遇到,十有八九是对方故意挑衅,不过后者昨天为什么会出宫,与刘王遇到是巧合还是圈套,还有慕容敏和容衔这对夫妇经过那儿也是巧合吗? 如果整件事是有人精心设计,刘王顶多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和孟天澜之间的碰面挑衅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现在关键是要把人找到,不然又有好事者要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说是畏罪潜逃,将刘王遇害这件事扣到这位南境世子头上。 第两百七十章 小道消息 过了两日,又有一个消息传回都城。 宴老将军率领的大军即将抵达北境时,在深夜遭到敌军突袭,人员伤亡倒是不大,但粮草被毁去大半,对方像是专门冲粮草来的,提前准备了火油,也事先探查清楚了行军路线,特意在深夜设下埋伏。 小安子将这个消息告诉夜灵犀时,又透露了一个小道消息。 “奴才听说小晏公子好像被抓住了。” 听到后面三个字,夜灵犀愣怔了一下,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是怎么被抓住了,被谁抓住了,但这些小安子也不太清楚。 “皇上今日下朝后单独召见了二殿下,丞相大人和苏大人,公主不妨去问问二殿下,二殿下应该知道得比奴才要多。” “二哥哥回去了吗?” “奴才刚才过来时,殿下已经离开了御书房,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小安子行礼告退后,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往玉渊宫的方向去了。 走到附近时,她看见萧贵妃从前面走了过来,便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一时又不知道去问谁,琢磨来琢磨去,想到了吴统领。 不过吴统领最近两天都在忙着调查刘王一案,先是去紫雪阁勘察盘问,再去刘王遇害的巷子周围勘察。 巷子在东市,上次扬州刺史邱虞中毒一案,也与这东市有关,后来查到了春风楼和虎爷身上,再后来又牵扯出巫彭这个巫医和蝶妃这位前朝宠妃,还有寒鸦这个杀手组织,前两人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是躲起来了还是在暗中筹备什么计划。 而这次刘王遇害的地点又是在东市,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 另外孟天澜也还没有找到,有人看见他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袁罗带人在城外搜寻了一天一夜,从一名走夜路回家的樵夫口中得知,三天前他从山上砍柴回家时,听见路边有打斗声,怕牵连自己,便悄悄躲在树后偷看,看见有两三个人影在晃动,过了几分钟后便没了动静,再后来听到马车离开的声音,马蹄声跑得哒哒响,车轮子也转得飞快,没过几秒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樵夫也没看清楚是三人还是两人,更不清楚长相如何,身量如何,至于是不是孟天澜,还要找到马车才能确认。 这两天的天气也不怎么暖和,天上积着厚厚的云层,总有种大雨倾盆的预兆,偶尔飘下几滴雨,无意间落在人的脸上,透着点冰凉。 嘀嗒一声,又一滴雨落在夜灵犀的额头上,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眯着眼睛看了看,似乎想看看这雨滴是从哪朵云上落下来的,不过云朵都连成了一片,也分不出哪朵是哪朵了,就像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样,一件接着一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或许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就像一个个环环相扣的齿轮,一旦开始运转便会驶向命运的深渊…… 而她现在只能干坐在这儿看云,什么也做不了,既不能上阵杀敌,也不能千里寻人,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仗着父母的疼爱耍点小聪明,能护住自己宫里这一亩三分地便已是万幸,一步也不能大意,一步也不能走错,每天睁开眼睛想的便是今日会不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又会有谁来算计她母妃,而她又该如何算计回去,若她父皇不是那万人之上的天子,若她是出生在普通人家,那她母妃也会过得比现在要开心自在许多吧…… “唉~”她叹了一口气,禾禾和铃铛对视一眼,问道,“公主怎么了,要不先回去吧,奴才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夜灵犀念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禾禾和铃铛又对视一眼,四处看了看,也没见到哪儿起风了。 午膳过后,冬墨来了未央宫,同禾禾说了两句话,禾禾将话带给了夜灵犀。 随后主仆三人跟着冬墨到了玉渊宫中。 进殿时便感觉到一股暖意,里面燃着暖炉,但并无燃熏香之类的香炉,殿中飘散着一丝淡淡的香味……像是瓜果清淡的香味,闻着令人心旷神怡。 夜凌绝坐在桌边倒茶,等夜灵犀走过来时,刚好能喝上一杯热乎乎的牛乳茶,他将茶端过去放在她面前,淡笑道:“灵犀来了,坐吧。” “二哥哥说有事跟我说,什么事啊?”夜灵犀坐下时问道。 夜凌绝道:“灵犀想问什么?”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刮了一下,闻了闻茶香,动作从容优雅,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浮躁的气息,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 “听说晏哥哥被抓起来了,是真的吗?”夜灵犀开门见山地问道。 夜凌绝品了一口茶,放下后道:“军中出了奸细,他中了圈套,现在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夜灵犀愣怔了一下,语气焦急地问道:“人还没找到吗?”夜凌绝静默了一下,回了两个字,“不知。”听到这样不冷不热无关痛痒的回答,她有些生气道,“二哥哥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人找没找到都不知道吗。”夜凌绝再次端起茶杯轻刮了两下,也没答话,那双清冷绝伦的桃花眼中流过一丝暗寂的光,神情稍显淡漠。见不搭理自己,她也扭过头拿后脑勺对人,打定主意“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 殿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声音也不大,但在安静的气氛中听得格外清晰。 过了会儿,夜灵犀默默在心里做了一番自我开解,默念了一串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诸如此类的话后,她悄悄转过脸往对面看了一眼,顿时有点无语了。 夜凌绝闭目养神,像是能闭着眼睛静坐一整天。 “咳,咳”夜灵犀轻咳两声,见人还闭着眼睛,心说该不是真生气了,她又轻咳一声,见人还没有动静,心说该不是睡着了吧,她悄悄走过去,伸手在那双眼睛前晃了晃,又蹲下身盯着那张脸看,过了会儿又抬手比了比眉眼间距,看来看去,倒不知道这张脸长得像谁了,好像连萧贵妃也不太像了,想到这儿,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由得后背一凉。 狸猫换太子。 第两百七十一章 迷路 这个念头把她自己都惊到了,夜灵犀不由得后退一步,下一刻被一只手拉住,那双眼睛睁开时,她又被惊了一下。 那双瞳孔之中好像另有一双瞳孔。 这种印象一闪而过,不知是她看花了眼还是错觉。 “别怕。”夜凌绝用安抚的语气说道。定了定神后,她重新在对面坐下,又盯着那双眼睛看了看,与平常无异,心想大概是因为光线原因造成的错觉吧,大概吧……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像是在压惊,放下时夜凌绝伸手碰了一下杯壁,让冬墨再换一杯热的,过了会儿,冬墨便重新端来了一杯不冷不烫的牛乳茶,喝在嘴里的温度刚刚好。 “人,应该会没事。”夜凌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视线往对面看了一眼后便收了回来。夜灵犀捧着杯子嗯了一声,心想有宴江这位龙影卫首领跟随,人肯定会被找到的,而且以宴斐的身手,那些小兵小将也占不了便宜,也许是迷路了,毕竟之前也从未去过北境,对那儿的地形也不太熟悉,一时迷了路也是有可能的…… 如夜灵犀猜想的那样,宴斐真的迷路了。 风寒露重,残月如钩。 冷飕飕的风穿过山林,吹得地上掉落的树叶刷刷作响,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放眼望去,一点灯火的光芒都看不见。 宴斐已经在这片密林里转悠了两天两夜,当时中了埋伏后,混战之中,不知谁用暗器偷袭他,虽然及时避开了要害位置,但还是受了伤。 一名蒙面杀手对他紧追不舍,最后两人跑进了这片密林,却不知这片密林里面瘴气丛生,两人进去后没过多久便感觉不太对劲,头脑发昏,眼睛发疼,蒙面杀手先行退了出去,他往密林深处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晕倒过去,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稀薄的光线在幽深的密林间闪烁,周围已经没了瘴气。 他稍作休息,本想用轻功飞到树上探查一下四周的环境和方位,却发现浑身酸疼无力,根本无法运功,应该是吸入瘴气过多,体内的毒素还未完全清除,视线也有些模糊,像是蒙着一层迷纱,但还能看清周围的树影,不过就算眼睛无法看清,他也能凭耳朵听声辨位。 原地调息了半个钟头过后,他感觉好了一些,用轻功飞到树上查看了一下四周,只见幽深的树木绵延不绝,仿佛看不到尽头,一时也无法辨认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他依靠太阳的位置确认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落地后往北边去了。 走到天都黑了,他也没停下脚步休息一下,周围除了幽深的树影便是腐烂的枯枝落叶,光线在逐渐变暗,而那些幽深的树影仿佛一成不变,让人有种还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当最后一丝闪烁的光线从密林的缝隙间消失后,夜色迅速降临,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周围的树影便淹没在漆黑幽冷的夜色中。 在这人迹罕至瘴气丛生的密林之中,危险无处不在,毒虫猛兽,毒花毒草……稍有不慎,便会永远葬身其中。入夜之后,这种诡秘危险的气息愈发浓重,像是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怪异的眼睛在盯着他这个大活人,前面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靠近…… 黑暗中闪过一丝幽亮的光,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已经从杂草后面露了出来,并非人的瞳孔,是猛兽的眼睛,散发着危险致命的气息。 宴斐已经察觉到了正前方靠近的杀气,从细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来判断,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蓄势待发。 当那个庞然大物从草丛后面走出来时,幽亮的瞳孔像是忽然被点亮了,是灯火的光芒照进了那双眼睛里,那四只大爪子又悄悄退回了草丛后面。 过了半刻钟左右,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火光中映亮着那张黝黑忠实的面孔,正是月奴,高大魁梧的身材走在前面探路,弥加跟在后面,也不知这主仆俩三更半夜在这林子里转悠是想找什么奇花异草还是也迷路了? “站住。”宴斐冷冽的语气里带着警告,手上握着的匕首寒光闪烁。 弥加扬了一下手,月奴停下脚步,离宴斐的位置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 “阁下是何人,鄙人弥加,来这林中采药,不想却迷了路,不知阁下可知如何出去?” 宴斐静默了片刻,道:“先生不记得我了吗,之前在紫雪阁,咱们有过一面之缘。” 弥加回想了一下,笑道:“原来是小兄弟,小兄弟怎会在此处,方才鄙人过来时看到这附近有山君出没,不过有这火把照亮,这山中的猛兽也不敢靠近,鄙人这火把可燃三日不灭,小兄弟若不嫌弃,不妨咱们一块走吧。” 宴斐快速思忖了一番,道:“那就依先生所言。” 等主仆俩走过来后,宴斐依旧保持警惕,弥加面带笑容地寒暄了两句后,又往前几步蹲在地上查看了一下虎掌的大小,起身后看了看四周,“小兄弟你看咱们该玩哪边走?”宴斐道,“先生见多识广,还是先生做主吧。”弥加考虑了一下道,“那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一行三人往前面的草丛走去,路上也没遇见异常情况。 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弥加准备休息会儿,月奴将火把扎在地上,放下背着的木箱,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折叠的小板凳和一只折叠的小方桌,再取出茶具茶叶和水壶放在桌上,弥加请宴斐坐在小板凳上,宴斐说不用了,以轻功飞到树上卧在树干间闭目养神。 见状,弥加便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吩咐月奴去捡些柴火,准备煮茶。 过了会儿,树下便燃起了火光,又过了会儿,壶里的水便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弥加往杯里加了四片茶叶,再往里面倒入沸水,一股浓郁的茶香便飘了出来,香气悠长,回味无穷...... 第两百七十二章 昏迷 喝了杯热茶,又歇息了一刻钟后,弥加也没有上路的意思,宴斐从树上飞下问道,“先生是打算在这儿过夜吗?” 弥加往面前的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从容不迫地说道,“小兄弟别着急,天黑赶路更易迷路,若是走错了路,岂非得不偿失,小兄弟先烤烤火,等会儿好好睡上一觉,等天亮咱们再动身,月奴会守夜,小兄弟尽管放心。” 宴斐看了看四周漆黑的树影,考虑了几秒后,在附近捡了些柴回来,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柴后背靠一棵大树坐下,闭目养神。 夜深时,宴斐睁开眼睛,见月奴在往火堆里添柴,他起身走过去道,“你去睡会儿,我来守着。”月奴也没抬头,像是听不懂中原话。他便也坐在火堆边添柴,过了会儿又起身去捡了些柴回来。 面前的柴火烧得劈啪作响,在沉寂幽深的密林里听得格外清晰。 宴斐似在出神,明亮的火焰在那双冷冽若寒星的眸子里跳动着…… “小兄弟有心上人了?” 听见声音,宴斐警惕地看向睡在火堆对面盖着毛毯的人,“先生还没睡?”弥加道,“小兄弟的心上人莫非就是那日找鄙人买东西的小姑娘?”宴斐道,“先生的药采到了吗?”弥加道,“采不采得到,看机缘吧,若是和鄙人有缘,自然能找到,若是无缘,即便鄙人再找上一年半载,也找不到。” 在火堆边坐了一刻钟左右后,宴斐又回到树上卧下了,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福包,里面装着一个平安符。看了会儿后,他将小福包重新收进怀中,闭上眼睛养神。 …… 到了第三日,袁罗在城郊一处荒废的城隍庙门口发现了马车,进去后在破旧的神像后面发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天澜。 等人送回宫里时,已经是晚上了。 孟天澜昏迷不醒,经过韩太医的诊断,推测是中毒,但毒性并不猛烈,暂时不会危及生命,至于是何种毒,韩太医一时也诊断不出来,但此毒能让人昏睡不醒,应该与麻沸散的成分类似,但麻痹效果更强。 翌日,夜灵犀得到消息来到太医院探望,不过门口有侍卫把守,她也进不去,尽管她亮出公主身份,还是不管用,两名侍卫只认皇命,若是她胡搅蛮缠撒泼打滚,或许能有点用吧…… 正想到这儿,便有人过来了。她抬头一看,是平南王妃,对方脚步微促,但形容举止依旧保持着雍容高雅的气度,神色虽有忧色,仍保持镇定冷静,一看便知是经过大风大浪拿得定主意的人。 夜灵犀说她来探望孟哥哥,平南王妃道谢。见侍卫并不阻拦这位王妃,她便跟着前者一块进去了。 房间里面围着韩太医和另外两名太医,白壶便在其中,另外一人是名年轻太医,年纪不过二十左右。 孟天澜躺在床上,还在昏迷当中。 韩太医向平南王妃禀报孟天澜的情况,说现在脉象虽还有些虚弱,但并无其它异常,让对方宽心。 “那孟哥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夜灵犀问道。 韩太医回答说短则一两日,等麻痹效用过后人便会醒来。 夜灵犀点了点头,又悄悄看了一眼平南王妃,心想对方应该想和自己孩子单独待会儿,便向韩太医,白壶和那名年轻太医使了使眼色,一块离开了屋子。 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后,夜灵犀问了问那名年轻太医的名字,后者殷勤报上姓名,温济,还特意解释了一下是悬壶济世之意。夜灵犀称赞了一句年轻有为,极大地满足了对方的虚荣心。温济又将孟天澜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甚是殷勤讨好,韩太医对此并不苛责,若是钱太医在此,见有人在他面前邀功出风头,估计早就拿眼神把对方吓得低头装鹌鹑了。 夜灵犀又问了问白壶当了太医后可还习惯,白壶颔首表示习惯。温济对此表示不屑,貌似忘了方才自己那副大献殷勤的模样。 和白壶说了两句话后,夜灵犀又和韩太医单独聊了聊她母妃的身体状况,知道她母妃身体安好,她心里也跟着踏实不少。 过了会儿,平南王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随后夜灵犀便随这位王妃一块离开了,韩太医领着白壶和温济回了房间。 刚从太医院出来,便迎面碰上了慕容敏和容衔这对夫妇。两人向夜灵犀和平南王妃行礼后,容衔开口说话,声音温和有礼,“听闻孟世子身体不适,郡主和在下特意前来探望。”听到郡主这个称呼,慕容敏神色微嗔,像是责怪对方太生疏了,容衔对她温柔一笑,她面色微红地侧开了视线。 夜灵犀见状,心说这位郡马爷平日里肯定没少用“美色迷人”,而且这位郡主还就吃这一套~ “父皇说孟哥哥要安心静养,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慕容姐姐和容哥哥不如先回去吧。” 平南王妃看了她一眼,秀美冷静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又对慕容敏和容衔道谢,一番行礼还礼过后,两人便先告辞了。 见夫妇两人走远些后,夜灵犀又看了看四周,考虑了一下后,悄悄问道:“王妃娘娘,孟哥哥为什么出宫了?” 平南王妃轻摇了一下头,表示不知。 “肯定是有人把孟哥哥骗出宫了。”夜灵犀推测道。 平南王妃道:“等澜儿醒了,一切自见分晓。”说到这儿,她略显疑惑,凝眉思索了一下,心想如果这幕后之人是想将刘王之死推到南境头上,又为何不将人藏好,只要找不到人,就无法洗脱嫌疑。 刘王是闭气而亡,但并非淹死或是被人勒死掐死,吴统领亲自检验过尸体后,推测刘王是被人点中哑穴,因长时间未解开穴道,气绝而亡。不过即便是普通人,一到两个时辰便能自行解开穴道,但刘王的穴道一直没有解开,这种点穴手法必是独特而隐秘的内门功夫,并非一般习武之人所能掌握。 第两百七十三章 护卫 吴统领已经查到了一条线索,当时刘王在紫雪阁喝酒听琴时,刘妈妈来找烟若悄悄说了两句话,烟若向刘王赔礼,说有事要去处理,去去就回,刘王不依,大吵大嚷把沈宁引了过来,沈宁为烟若解围,烟若才得以脱身。 之后,刘王和沈宁这位小国舅把酒言欢,喝醉后便在包厢里歇下了,只留下一名护卫守门。 夜深时,紫雪阁也要打烊了,沈宁和好友约上去赏月,几人便一块离开了。之后那名护卫下楼让伙计送碗醒酒汤上楼,等伙计端着醒酒汤过来时,看见护卫打开门让一名年轻公子进去了。 将醒酒汤交给护卫后,伙计也不便多留,又回了楼下收拾碗筷。 之后那名年轻公子去了哪儿,伙计也不知晓。 “那不是吴统领吗,还有袁大人。” 听见夜灵犀清脆的声音,平南王妃收回思绪,将目光投向前方。吴统领和袁罗各自带着两名手下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名唯唯诺诺的伙计。 两人行礼后,平南王妃打量了一眼后面低着头的伙计,袁罗笑容文雅地介绍了一下伙计的身份,正是那名送醒酒汤的伙计,大概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袁罗赔礼请罪道:“本不该打扰世子,还请王妃恕罪。” 平南王妃道:“大人也是秉公办事,何罪之有。” 见夜灵犀和平南王妃去而又返,还带来了吴统领这位禁军统领和袁罗这位皇城司指挥使,韩太医和白壶安之若素,并无紧张惶恐之态,而温济则低头装鹌鹑,就怕说错一句话惹上麻烦。 袁罗先是关心地询问了一下孟天澜的情况,韩太医答得大同小异,袁罗说有要事相商,韩太医便带着白壶和温济先行告退了。走到门口时温济又回头瞄了一眼那名伙计,眼神里带着探究和好奇。 “是这位公子吗?” 袁罗示意了一下,伙计抬起头往前看了看,视线在孟天澜的脸上打量了会儿,犹犹豫豫地说他也不能确定,看着有些像。 “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你当时可看清楚了?”袁罗问道。 伙计唯唯诺诺地回道:“当时小的就看了一眼,也没看得特别清楚,兴许是小的看错了,是不是这位公子,小的也不能确定。” “说不定就是你看错了。”夜灵犀道。 伙计附和点头,“应该是小的看错了,小的当时又是忙着擦桌子又是忙着收拾碗筷,又要去给楼上那位贵客送醒酒汤,一时忙昏了头看花了眼,也没看见那位公子的正面,小的也不知是不是这位公子……” 见伙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袁罗让一名手下将伙计带出去了,又向平南王妃赔礼说是职责所在,平南王妃表示谅解。 “之前听大人说门口还守着一名护卫,这位护卫知道什么吗?”平南王妃道。 袁罗将这个问题抛给吴统领:“不知吴统领找到人没有?”吴统领摇了摇头,表示人还没有找到。 主子死了,护卫又失踪了,夜灵犀心想这中间必然有某种联系,若是这名护卫串通外人设局谋害刘王,里应外合…… 吴统领看了一眼沉思的夜灵犀,不知道这位三公主脑子里又冒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皇上限期三日破案,眼看这期限就快到了,若是还没有找到新的线索,恐怕皇上那边不好交代。”袁罗看向吴统领,仿佛在说“咱们现在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吴统领没有接话,神情凝重,对此案的扑朔迷离之处也颇为苦恼。袁罗又将视线投向躺在床上的孟天澜身上,“只盼世子早日醒来,说不定这带走世子的人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夜灵犀心想十有八九就是同一伙人,这幕后主使是想拿刘王的事做文章来打压南境,还是有什么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更为关键的一点是,这幕后主使是朝堂上的人还是在来的这些藩王节度使当中,亦或是别国间谍所为? 从太医院出来后,平南王妃和袁罗往各自的方向去了。吴统领叫住夜灵犀单独说话,禾禾和铃铛守在旁边。 “刚才提到的那名护卫,公主有何想法?”吴统领开门见山地问道。 见对方像是在认真请教她的意见,夜灵犀有点受宠若惊,将自己的推测和想法如实相告,她推测那名护卫被人买通了,现在他主子死了,他要不是已经被人灭口了要不是躲起来了。 吴统领也想到了这层,从查到这名护卫失踪时开始便一直派人在寻找他的下落,也将这名护卫的底细全都调查清楚了。 这名护卫叫何池,五年前进了刘王府中当护卫,办事谨慎,手段狠辣,身上有股不要命的狠劲,暗地里帮刘王处理了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对刘王十分忠心,惟命是从,深得刘王信任,是刘王最得力的手下和心腹,可以说是刘王的左膀右臂。 若此人当真是忠心耿耿,却一直没有露面,那多半是遇害了或是身受重伤无法动弹,否则定会为他主子讨回公道。 …… 晚膳前,一封密函送到了夜岚辰手上。拆开密函看到里面的信后,他微微拧紧眉头,神色当中也添了几分凝重。 “今日有什么人去太医院探望吗?”夜岚辰端起茶杯刮了几下,眸光之中暗藏一丝锋芒。 德公公便将今日前去探望的人员按照时间顺序说了一遍,当提到慕容敏和容衔这对夫妇时,夜岚辰轻刮茶杯的动作稍顿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茶,也没问什么。德公公答完后,夜岚辰思忖了片刻,视线扫了一眼面前的密函,说道:“平南王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方炳已经带着赤甲军赶过来了。” 德公公道:“王爷也是挂念王妃娘娘和世子殿下的安危,方将军久经沙场,也不是莽撞之人,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愿如此吧。”夜岚辰搁下茶杯,看着面前的密函,眸光深沉而锐利。 ...... 第两百七十四章 方家父子 “前面应该就是出口了。”弥加道。 三人越往前走,光线愈发明亮,等走到密林边缘时,宴斐看到外面有人影晃动,他按兵不动,先暗中观察外面的情况,下一刻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宴江也往这边看了过来,叔侄俩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便认出了对方的眼睛。 从林子里出来后,弥加向宴江以胡人的方式行礼表示友好,问道:“阁下是小兄弟的兄长?”接着又自报姓名,将来林中采药半路上偶遇宴斐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到弥加两字,宴江不动声色,虽然两人之前没有正式见过面,但他早已在暗中见过这对主仆的容貌,他敢肯定对方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是在演戏罢了,既如此,他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介绍自己是宴斐的三叔,说话间他已注意到宴斐肩上的伤口,左肩的衣服被利器划开一道口子,颜色也要更深一些,是干涸的血迹。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吧。”宴斐点了点头,宴江又询问弥加要去哪儿,要不要他派人护送一程,弥加道,“鄙人听闻前面在打仗,鄙人正好认识月氏族的一位长老,这位长老德高望重,说不定能帮上将军的忙。” 宴江从善如流地表示感谢,带着弥加和月奴这对主仆一块回了军营。 另一边,方炳带领赤甲军抵达都城,在城外的三里坡处遇到了在此等候的周丞相和吴统领。周丞相提议让赤甲军驻扎在城外,免得进城引起骚动,闹得人心惶惶。苏炳也同意了这个提议,只带着长子苏棠和周丞相、吴统领一块进城。 一行人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临街的茶楼中,几双眼睛都在暗中观察一行人的行踪。 “那就是方将军?”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藏着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不是别人,正是夜灵犀,旁边坐着一位俊雅清冷的公子,正是夜凌绝。他轻刮了两下茶杯,道,“方将军一个人来的?” 她摇了摇头,“还有个人,和沈大哥差不多大。”夜凌绝道,“方将军共有三子,长子方棠,次子方睿,幼子方昊,方家二公子和三弟年龄相当,那位应该是方家大公子。” 想起之前孟静秀说的娃娃亲,夜灵犀还以为她口中的方伯伯只有两个儿子,原来还有个大儿子。 “方将军跟随平南王征战沙场二十余载,深受器重,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夜凌绝道。 也就是心腹中的心腹了,夜灵心说,这次方家父子前来想必是为了孟天澜的事,平南王留在封地是为了防止齐国在大徽和月氏族交战期间落井下石,暗度赤河偷袭南境,但若是又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可能下次就是平南王亲自过来了,莫非这幕后主使的目的是想把平南王调离南境引来都城,难道是齐国间谍? “看来赤甲军应该是留在城外了。”夜凌绝道。 听到赤甲军三字,夜灵犀不禁皱了皱小眉头,上一世的宫变她听到的消息是赤甲军造反了,但她没有亲眼看见过,等萧贵妃派人将她从侯府带走时,一切已尘埃落定,空荡荡的街道上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原本繁华热闹的都城仿佛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坟墓……想到这儿,她感觉一股凉意缠绕过来,下一刻便对上一双柔和似水的桃花眼,她刷地扭过头拿后脑勺对人,“二哥哥你老盯着我干嘛。”夜凌绝淡笑道:“因为灵犀长得好看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她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夜凌绝淡淡一笑,转换话题道:“赤甲军若是进城,想必会引起骚动,看来这位苏将军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说完他看了她一眼,夜灵犀反问道,“二哥哥看我干嘛,难道我是蛮不讲理的人?”夜凌绝笑而不答,她再次拿后脑勺对人,视线扫到对面酒楼时,二楼窗户后面的人也看了过来。 两间包厢刚好正对着,彼此都能看见房间里的人。 容衔颔首示意,慕容敏看了夜灵犀一眼,也没什么表示,像是没看见一样。容衔示意了一下,慕容敏的视线落在夜灵犀旁边的夜凌绝身上,夫妇俩说了两句话后,容衔离开了房间。 夜灵犀见他往茶楼来了,心想正好借此机会探探对方的底。 一个寒门出身的郡马爷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没点儿心机手段又如何在镇北王府站稳脚跟。 冬墨开门后,容衔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轻笑,平易近人的外表下透着一股疏离的气质,过来行礼后,他文质彬彬地说道:“没来都城之前,在下便听说殿下文武双全,深受皇上器重,日后世子在宫中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公子过誉了。”夜凌绝谦逊道,“世子知书达理,倒是本宫要向世子多多学习才是。” 夜灵犀听得有点起鸡皮疙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方才在下看见丞相大人和吴统领出城接人去了,不知道刚才过去的那两人殿下可认得?”容衔请教道。 夜凌绝道:“本宫只是来喝杯茶,也不知道刚才过去了什么人。” “那就不打搅殿下了。”容衔准备告退离开时,夜灵犀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慕容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容衔轻笑回道:“郡主说,在下要是敢娶别的姑娘就把在下绑去山上当和尚,在下不想当和尚。”说完再行一礼,转身走了。 看着那个单薄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夜灵犀已经脑补了一出“霸道郡主追爱记”。 “原来灵犀喜欢这样的。”夜凌绝戏谑道。 夜灵犀:“……” 进宫后,方家父子先去拜见夜岚辰,随后去明月园拜见平南王妃,再去太医院探望孟天澜。 见孟天澜还处在昏迷当中,方炳神色凝重,询问韩太医人何时醒来,韩太医只能给出大概时间,今晚或是明天。 第两百七十五章 有利可图 傍晚时,孟天澜便有了苏醒的迹象。 韩太医本想让白壶去通知夜岚辰和平南王妃,温济主动将这件差事揽了下来。 夜岚辰和平南王妃先后来到太医院,韩太医禀报说人已经苏醒过来,但身体有些虚弱,需要静养几日。 孟天澜准备起身行礼,夜岚辰抬手让他不必多礼,询问是谁抓走了他,孟天澜努力回想,却想不起那天的事了,记忆有些混乱,韩太医说可能是昏迷过久的副作用,等过两日应该会有好转。 小安子派了名小太监来未央宫传话,将孟天澜苏醒的消息透露给了夜灵犀。 去还是不去,对她来说是个问题。 若是去的话,会不会让人觉得她的消息太灵通了? 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等明天早上再过去探望,打定主意后,她又拿出那根梅花簪子和那根玉兰簪子看了会儿,然后思绪便飘到了前线的战场上…… “晏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道。 像是感受到了这千里传音的心里话,宴斐从怀中摸出那个小福包看了会儿,见有人走了过来,又收进了怀里。 “臭小子,藏什么呢,是不是小姑娘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宴江八卦道。 宴斐没有答话,不过脸色貌似添了一丝可疑的薄红。 宴江将一瓶外敷的药粉递给他道:“一天敷两回,早晚各一遍,这几天伤口别沾水。”宴斐嗯了一声,观察了一下映在帐篷上的人影后,问道,“真把人留下来?”宴江道,“他不是认识那边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吗,先看看他打算怎么帮忙。” 话音刚落,守在帐篷外的一名龙影卫禀报道:“大人,弥先生求见。”宴江回了声请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弥加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宝石盒子走了进来,上面镶嵌的各色宝石在灯光的折射下缤纷闪耀,看着十分奢靡华丽,就差把有钱两个字挂在胸前了。 “这是鄙人的祖传灵药。”弥加一面介绍道一面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只精巧细腻的玻璃小瓶,里面装着棕褐色的液体,“鄙人与宴小兄弟也是有缘,便将这灵药赠与小兄弟。” “祖传灵药,一看就是好东西,那就多谢先生了。”宴江替宴斐收下赠礼,又请弥加坐下说话,“先生之前说兴许能帮得上忙,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帮忙?”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先生不会就是月氏族人吧?” 弥加道:“大人误会了,鄙人只是一名商人,对商人来说,哪里有利可图就到哪儿。” “不知这里有什么利值得先生图谋?”宴江笑问道。 弥加笑答道:“鄙人想交大人这个朋友。”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是知道我是谁,只怕躲还来不及。”宴江半开玩笑道。 弥加道:“自然知道大人是谁才想交大人这位朋友。” “既然如此,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月氏族那边背后有西燕撑腰,你可有什么对策。”宴江道。 弥加道:“鄙人认识的这位长老刚好对乌月十分不满,鄙人可以安排大人和这位长老见个面。” 宴江考虑了一下,笑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翌日清晨。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前往明月园,昨晚孟天澜醒来后便回到了明月园静养。路上她遇到了慕容敏和容衔这对夫妇,见礼过后,慕容敏也没和夜灵犀搭话,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神色之中透着几分怒意,像是大早上就被人气着了。 “我劝公主最好离二弟远点。” 听见这句冷冰冰的警告,夜灵犀心说姐弟俩的关系果然不好,慕容敏又冷笑道,“二弟的心机和手段,公主大概还没见识过吧。” “慕容姐姐是不是误会了,我又没想着要嫁过去,慕容哥哥有没有心机手段,也不关我的事,我也管不着。”夜灵犀道。 慕容敏神色冷淡,也没接话。 到了明月园后,守门的一名护卫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带着一位俊朗稳重的年轻公子回来了,后者正是方家大公子方棠。 夜灵犀和慕容敏都打量了一下这位方家大公子,容衔上前一步似乎有意遮挡一下后者的视线,又彬彬有礼地介绍了一下夜灵犀、慕容敏和他自己,方棠依次见礼后,带着一行人进去了。 “方公子是昨日到的?”路上容衔随意询问了一句。方棠点头回答说他和他父亲是昨天上午到的,除此之外,也没说什么。 容衔主动提起赤甲军,说之前便听闻平南王手下的赤甲军作战勇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方棠谦逊回应,说他过誉了,又称赞镇北王手下的玄翼军纪律严明,所向披靡百战百胜。 赤甲军玄翼军,孰强孰弱,夜灵犀在心里默默琢磨这个问题,当面问出来也不太好。 进了院子后,平南王妃带着孟天澜迎了过来,后者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眼神清亮,没了昨晚刚醒来时的迷茫混乱。 夜灵犀先问候完后,接着容衔也问候了两句。孟天澜道谢,表示身体已经无碍。 “世子想起来是被谁抓走的吗?”慕容敏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当中透着一丝不屑,像是嫌弃对方丢人。 平南王妃面带微笑的道:“此事皇上自有决断,就不劳郡主费心了。” 慕容敏不快地撇了一下视线,容衔赔礼道:“王妃别误会,晚辈们只是怕贼人继续逍遥法外的话,还会对世子不利。”又道,“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晚辈们自当尽力。” “这里是皇宫,谁敢来皇宫里抓人,除非不想活了。”夜灵犀道。 平南王妃颔首道:“公主说的是,宫中守卫森严,谅谁也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弄鬼。”说完她往慕容敏和容衔这对夫妇的方向看了一眼,慕容敏神色冷漠地撇开视线,对容衔说话时神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一些,“既然世子没事,那咱们先回去吧。” 第两百七十六章 挟持 夫妇俩离开后,平南王妃让孟天澜去休息,请夜灵犀进屋喝茶。 要单独跟自己说什么悄悄话吗?夜灵犀心里琢磨道。 接下来,她一面喝茶吃糕点一面和这位王妃聊天,聊的都是孟天澜小时候的事,虽然她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听听别人小时候的趣事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一盘糕点被她吃得只剩两块后,夜灵犀打算告辞了,平南王妃见她爱吃这糕点,便让人装上一盒给她带回去。 从院子里出来后,一人低头迎过来给夜灵犀请安问好,不是别人正是小谦子。 “公主还记得奴才吗?”小谦子殷勤问候道。 “你低着头我怎么看得见,你把头抬起来。”小谦子抬起头,脸上也带着讨好的笑容,夜灵犀看了看那张带着点麻子的脸,说道:“我记得你,你之前还在梅园那儿剪梅花呢。” 小谦子欣喜道:“正是奴才,难为公主还记得奴才,那边的花都开了,公主要不要过去看看,奴才给公主带路。” 路上,小谦子悄悄向夜灵犀透露说这里管事的孙公公是个赌鬼,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打骂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而且这孙公公还胆大包天,偷拿宫中财物去卖钱,还在外面置办了田产宅子,听说那宅子又大又漂亮,比朝廷大臣住得还气派。 “你想当这园子里的管事?”夜灵犀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谦子低眉顺眼地回道:“公主别误会,奴才都是听别人说的,公主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自当尽心尽力地报答公主,若是孙公公真的偷盗宫中财物,一旦传出去也是有损皇家颜面,奴才就想着先给公主提个醒。” 夜灵犀也没给出答复,停在一丛蓝色小花面前,小谦子殷勤地介绍说是绣球花,前面还有别的颜色。 话音刚落,花丛后面忽然响起嘶嘶声,像是毒蛇在吐信子,听得人头皮发麻。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细影从那丛绣球花中飞来,下一刻被一支飞镖定在地上。 是条青花小蛇,细小的脑袋,细长的身子,口中露出两颗尖利的蛇牙。 禾禾和铃铛吓得脸色发白,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夜灵犀也受到了惊吓,不过还算镇定,没有尖叫或是直接吓晕过去,还留意了一下那支飞镖的样式,视线落在飞镖柄上,上面刻有花纹。她壮着胆子弯腰看了看,像是一只鹰翼。 “公主没事吧?” 听见身后的声音,夜灵犀便知道是哪对主仆了。惊蛰推着慕容泽走过来后,又上前两步将飞镖收走了。 “公主不怕吗?”慕容泽目光玩味地观察着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夜灵犀反问了一句,“本公主为什么要怕?” “这天底下就没有公主害怕的东西吗?”慕容泽单手支头道。 夜灵犀道:“这天底下这么大,我又没去看过,怎么知道有没有害怕的东西,慕容哥哥呢,有害怕的东西吗?” “有啊。”慕容泽不假思索地回道。 夜灵犀顺势问道:“是什么?” “我啊,最怕小姑娘要以身相许。”慕容泽轻笑道。 夜灵犀:“……”想多了吧。 “原来是世子殿下,奴才见过世子殿下。”小谦子殷勤行礼,又报上名字和差事。 “这地方怎么会有蛇,是谁故意藏在这儿的吗?”夜灵犀四处观察了一下,目光回到小谦子身上,他连忙跪下磕头请罪,说是之前在东边的花圃那儿发现了一个洞穴,就在墙角边,像是蛇洞,但他已经往洞里灌了开水还拿石头将洞口堵住了。 “狡兔三窟,或许是从别的洞口逃出去了。”慕容泽道。 夜灵犀看了一眼那条青花小蛇,考虑了几秒后,让铃铛去请吴统领过来,小谦子再次磕头请罪,求夜灵犀网开一面,别让吴统领把他关进掖庭司,又这般这般地诉说他如何可怜,从小孤苦伶仃,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慕容泽饶有兴趣地看戏,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膝上盖的毛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贵公子模样。 “你放心,吴统领不会冤枉无辜之人。”夜灵犀示意了一下,铃铛快步离开了,她心里已打定主意,此事定要查个清楚明白,那蛇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若是含糊了事,日后指不定又要闹出多大的乱子,万一下次是平南王妃,来的可能就是平南王本人了。 小谦子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悄悄抬头看了夜灵犀一眼,视线又往慕容泽和惊蛰这对主仆身上扫了一下,对惊蛰的身手有些忌惮。 也不知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还是出门真忘了带药,慕容泽让惊蛰回去取,惊蛰领命离开。他又握拳咳嗽了一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夜灵犀知他在演戏,故意支开惊蛰是想引蛇出洞?老实说,自从上次她在梅园见到小谦子一面剪梅花一面唱戏曲,她总觉得对方有点儿邪气,有点小聪明倒也罢了,只怕不止这么简单…… 见惊蛰这名护卫走远后消失在拐角处,小谦子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冷厉狠辣,犹如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快速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架在夜灵犀的脖子前,此举吓得禾禾六神无主,三魂七魄都从头顶飘出来半截。 夜灵犀瞪了慕容泽一眼,后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公主最好别乱动,否则要是伤了公主就不好了。”小谦子狞笑道。 “那蛇是你放的?”夜灵犀问道。 小谦子道:“我都那么求公主了,公主为何不肯放我一马,偏偏要把吴统领找过来,那就怪不得我了。走!” “等等。”慕容泽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公主年纪小,等会儿要是哭闹起来把人都引过来就麻烦了,还是让本世子做你的人质吧。” “世子行动不便,就不劳烦您了。”小谦子挟持着夜灵犀往后院方向退去,禾禾想跟上去,被慕容泽叫住了,然后她推着对方跟了上去。 …… 第两百七十七章 半块玉环 等铃铛带着吴统领和两名侍卫过来时,一个人都没有。 吴统领走过去查看了一下那条青花小蛇,让一名侍卫带去给韩太医看看。铃铛焦急地四处查看,也没看见夜灵犀等人的踪影。 这时,一声惊叫声从后方传来,吴统领立刻赶了过去,铃铛跟不上落在后面。 路上吴统领碰见一名吓得跌跌撞撞往前跑的小太监,听说前面死人了,顺着小太监指的方向赶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夜灵犀,慕容泽和禾禾都在此处。 禾禾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夜灵犀给吴统领指了一下屋子里面,神色过分安静。 吴统领让侍卫留下,他往屋里走了过去。过了会儿,铃铛匆匆跑了进来,见到夜灵犀平安无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等她跑到跟前时,见夜灵犀一言不发,用眼神向禾禾询问,禾禾轻摇了一下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当时她推着慕容泽进了院子后,小谦子已经挟持着夜灵犀进了屋子。慕容泽再次主动提出当人质,若是夜灵犀出了什么事,他也逃不了干系,到时候冠上一个袖手旁观保护不力的罪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听他阐明完这些利害关系,小谦子像是被逗乐了,让禾禾将慕容泽推进屋里后,让她带上门在院子里等着。所以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等门打开后,她壮着胆子跑过去瞧了一眼,见一个人倒在地上,正是小谦子,夜灵犀和慕容泽毫发无伤。 正好有名小太监来找小谦子这位管花木的,然后就发现人死在了屋里,慕容泽让他去找吴统领过来,于是吴统领半路上便碰到了这名来报信的小太监。 吴统领检查了一遍小谦子的死因,身上并无外伤,嘴角没有血迹溢出,并非咬舌自尽,唇色正常,并非服毒,像是突发急病,猝死。吴统领又检查了一遍地面和桌椅床榻,也并未发现可疑之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吴统领出来后,慕容泽道:“公主受了惊吓,先回去了,吴统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本世子吧。”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膝上的毛毯,这时惊蛰回来了,将一只药瓶递给了慕容泽,他倒出一颗药丸服下后将药瓶收进了袖中,示意吴统领可以问问题了。吴统领询问了一下来龙去脉,慕容泽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当时他进屋后,这小谦子开始还很和气,有说有笑,后来又突然发怒,说要把两人的眼珠子挖下来,又突然大笑,像个疯子,然后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吴统领思忖了片刻,问道:“世子殿下可看到过可疑的人?” “吴统领这么一说,本世子倒想起来了,当时好像窗外有个影子一晃而过,或许是本世子看错了吧。”慕容泽看了一眼天色,“本世子该回去药浴了,吴统领还有别的问题吗?” 吴统领往旁退开,惊蛰推着慕容泽离开了。 夜岚辰得知此事后,让吴统领加强明月园中的守卫,暗中查清小谦子的真实身份,一有消息立刻回禀。 下午,夜灵犀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小谦子的话又在脑海里响起。 “我是和公主无冤无仇,只是看不惯公主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罢了。” 只是因为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就起了杀心?不过老实说,她这个公主确实更招摇一些,或许也因此更招人嫉恨吧,但她觉得这背后肯定有别的原因……她张开手看了一眼握在手心的东西,是一个铃铛。 当时小谦子突然倒地后,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这件东西悄悄交到了她手上,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睁着眼睛没了气息。 她当即怀疑是慕容泽动的手脚,但他一直坐在轮椅上,也没什么可疑的举动。 铃铛只是普通的铃铛,摇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响声,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晚上,一只黑影嗖地蹿上宫墙,旋即潜进院子里,没了踪影。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揪自己的头发,然而等夜灵犀睁开眼睛后却什么都没看到,还以为是做梦,下一刻又在手边摸到了一件东西,她拿起来借着窗外的月色看了看,是一封信。 她又在枕头边摸了摸,拿过来一个盒子,打开后淡绿色的荧光便照了出来,里面装着赵策送的那颗夜明珠。发现这珠子在夜间的照明效果还不错后,她便放在枕头边当个便利手电筒。 珠子的光芒照亮了信封上几个尖细的齿印,像是某种尖牙利齿的小动物留下的。 观察了几秒信封后,她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书信和半块玉环,然后展开信细细看了起来,上面写着小谦子的身世。 他本名温谦,也是出生于簪缨富贵之家,前朝覆灭时,温家也遭逢劫难,他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又落到了人贩子手里,后来被卖给了一个杀手组织。 这个杀手组织的名字叫,寒鸦。 他是这个组织最低等的白鸦,负责打探情报。三年前他潜伏在一个戏班之中来到都城,之后被安排进宫中服侍,一年前他收到命令要除掉夜灵犀这位三公主。 上次在锦鲤池中拉夜灵犀下水的便是他。 但没有得逞。 之后他便一直没有行动,直到刘王遇害,孟天澜失踪,对他来说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但他没打算取夜灵犀的性命,信上说的是饶了她一命,若夜灵犀知恩图报,就帮他找一个人,他的姐姐,温凝,如今已有二十了。 身上有另外一半玉环。 看完信后,夜灵犀又看了看那半块玉环,脑海里搜寻着关于温家的信息,对于前朝的事她也不甚了解,不过对这个温字倒有印象,和白壶一块跟随韩太医给孟天澜看诊的那名年轻太医正好姓温,叫温济,当时还特意提了提他这名字取自悬壶济世之意,不过乍一听像是瘟鸡。 要不要去打听打听? 她自认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找人于她而言也没有好处。 第两百七十八章 成双成对 “殿下,奴才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公主。”冬墨将一罐茶叶放在夜凌绝面前,他打开看了一眼后便盖上了,冬墨继续禀道,“公主好像心情不太好。”顿了一下道,“殿下要不要去看看公主,昨天的事肯定让公主受了惊吓。” 夜凌绝让冬墨将茶放好,待冬墨放好茶回来时,人已经离开了。 夜灵犀蹲在一棵海棠树下看着地上的小蚂蚁搬家,小小的背影看上去显得有几分忧郁。 “唉~”她叹了一口气,下一刻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她仰头一看,正好对上夜凌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愣了一秒后,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回神,准备收回视线时动作僵了一下,貌似把脖子扭到了。 禾禾和铃铛连忙过来帮忙,一面扶她起来一面给她揉脖子。 “二哥哥找我有事吗?”夜灵犀往左歪一下脑袋又往右歪一下,只是单纯活动脖子却自带天真烂漫可爱懵懂的特效。 夜凌绝轻笑道:“听说你心情不好,我过来看看。”又打趣道,“没想到都把脖子气歪了。” 夜灵犀扭头拿后脑勺对人。 “昨天,没被吓着吧?”夜凌绝语气微顿,透出一丝担忧。 夜灵犀摇了摇后脑勺,过了会儿又转过头问道:“二哥哥听说过寒鸦吗?”夜凌绝静默了一下,眸中泛过一丝冷光,收敛了一下面上微微透出的冷意后问道,“谁告诉你的?”她回道,“我自己查到的。”夜凌绝也没追问到底,简单介绍了一下寒鸦这个杀手组织,“寒鸦是锦衣侯建立的杀手组织,锦衣侯死后,这个组织也销声匿迹了。” 又是锦衣侯,真是阴魂不散,夜灵犀心说。 “寒鸦又出现了?”夜凌绝似问非问。 夜灵犀权衡了一下利弊,以她现在的能力也无法追查这个杀手组织,若信中所说是真的,寒鸦应该不会只安排一个最低等的白鸦潜伏在宫中执行任务,这宫里肯定还潜伏着更为高级的卧底,对方会不会也想趁此机会浑水摸鱼,宴江不在,吴统领忙着调查那名失踪护卫何池的下落,对方极有可能是刘王遇害一案的真凶,她二哥哥消息灵通,要不要联手查查呢? 像是看穿了那小脑袋瓜里琢磨的小心思,夜凌绝道:“灵犀现在还信得过我这个二哥哥吗?”她低头踢了踢脚尖,打定主意后从袖子里拿出那封信递了过去,夜凌绝看信时,她大致说了一遍昨日的事,今天上午她又去了太医院一趟,韩太医告诉她那条青花小蛇没有毒性,那温谦确实没有取她性命的打算。 看完信后,夜凌绝将信还给了夜灵犀,嘱咐她回去后便把信烧掉,她将宫里可能潜伏着高级卧底的想法说了,夜凌绝说会让人暗中调查此事,又叮嘱她不要以身犯险。她又问了问温家的事,夜凌绝对此也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前朝那些声名显赫的王公大臣中并无姓温的,不过既是簪缨富贵之家,想来这官职也不会过低,调查起来也不算困难。 说完温谦的事,夜灵犀逗留在原地,又低头踢了踢脚尖,像是有话想问又不太好意思问出口,下一刻听见一句话刷地抬起脑袋,神色欣喜。 “人已经回到军营了。”夜凌绝看了一眼低沉的天空,道,“快回去吧,等会儿要下雨了。” 回去的路上,零星的雨丝便飘了下来,过了会儿,细细的雨丝变成了绿豆大小的雨滴,雨势逐渐变大,像是暴雨到来前的预兆。 夜凌绝拿扇子给夜灵犀挡着头顶,一行人跑进了亭子里避雨。禾禾和铃铛围着夜灵犀又是擦头发又是拍衣服,等忙活完后发现夜凌绝的头发上还蒙着一层水雾。见三人都看着自己的脑袋顶,他笑问怎么了,三人都移开了视线。 亭子外的雨声逐渐变大,从滴滴答答变成噼里啪啦,一串串雨珠连成一片,将远处的红墙绿瓦冲刷成了模糊的轮廓。 夜灵犀站在栏杆前看着亭外的雨打山石,目光穿过一重重雨幕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远方。 …… 北境这边白雪纷纷,洁白的雪花落在冰冷的铠甲上,过了会儿,便化成了一颗冰凉的水珠,顺着铠甲滴落在冷硬的地上。 宴斐抬头看向大徽都城的方向,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包裹着远处的重重山影,一片雪花飘落在那双冷冽的眉眼上,仿若一点雪亮的光嵌入了寒星当中,清亮深邃。 下一刻,一双清澈黑亮的大眼睛出现在他眼前。 宴江拎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兔子在宴斐面前抖了抖,炫耀说这是他抓到的,等会儿加餐。宴斐看着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觉得有几分相似,说等养肥了再加餐,宴江嘿嘿一笑,貌似看穿了那点小心思,大方将兔子送了出去,又提起上次被夜灵犀抢走的那只大灰兔,不知是想把兔子凑成一对还是暗示人也要成双成对。 然而这位龙影卫首领不知道的是,那只大灰兔后来又被赵策看上了,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现在都快胖成了球。 宴江往后侧了一下视线,一名身材微胖面相忠厚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此人正是孙武。 “将军。”孙武先向宴江行礼,宴江让他不必多礼,孙武称宴斐为大公子,问候道:“大公子身体可无碍了?”宴斐点头表示无碍了,孙武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兔子,让人去把伙夫找来,显然把这团毛绒绒圆乎乎的小兔子当成了下酒菜。 “孙大哥误会了,这可不是下酒菜。”宴江解释道,“是这小子看人家小姑娘养了只小兔子他也非要养,缠得我没办法就去林子里给他抓了一只,差点没把我冻死。” 宴斐:“……” “这外面也太冷了,咱们进帐篷说话吧,我那儿还有坛好酒。”宴江搓了搓手,呵出的气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宴斐打算回自己的帐篷,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过来,魁梧的铠甲在雪地上反射着一片冷冷的光。 第两百七十九章 坐山观虎斗 “有好酒怎么不叫本将军一起尝尝。”秦愔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道。 宴江笑道:“我正打算让人去请将军,又怕将军贵人事忙打扰了将军。” “还是宴老弟想得周到,连下酒菜都备好了。”秦愔扫了一眼宴斐怀里的小兔子,宴江向宴斐示意了一下,他先告辞了,宴江又请秦愔和孙武去自己的帐篷里喝酒。 过了会儿,一名伙夫匆匆赶到宴斐的帐篷里,年纪不过二十,长着一张讨人喜的圆脸,鼻头冻得通红,进来后就滔滔不绝地向宴斐介绍如何料理小兔子,烧烤红烧都好吃,听得宴斐一脸黑线。 宴江手下的一名龙影卫来请宴斐过去,他将兔子交给伙夫,说先养着,然后跟着龙影卫离开了。 等伙夫找了个笼子把兔子关起来喂养后,忽然茅塞顿开,心说还是小将军有远见,等养肥了就不愁没肉吃了~ 这边,宴斐进了帐篷后,被宴江招呼着一块喝酒,他才喝了一口,便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这酒猛烈辛辣,入喉像是一团火焰灌了进去,没过几秒整个人便跟着暖和起来。 “这可是好酒,平常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喝。”宴江仰头干了一碗酒,眯着眼睛似是陶醉其中,回味无穷。 秦愔也面不改色地干了一碗,称赞道:“果然是好酒。”又道,“只是光喝酒也没什么意思。” “我这儿正有件事要和两位商量一下。”宴江挥了挥手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了,然后压低声音道,“我这儿刚得到一条情报,乌月擅自宣战,月氏族的几位长老对其十分不满,打算重选一位新王。” “那将军有何打算?”秦愔道。 宴江道:“我猜想乌月还不知道后院要起火了,要是他知道了,嘿嘿。”他嘿嘿一笑,又来了个转折,“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位大王子没死,现在要回来夺权了。” “那位大王子不是在外出打猎的时候掉进了冰洞里吗。”宴斐道。 宴江道:“耳听未必为实,咱们又没亲眼见过,若真是这位大王子死而复生回来报仇,那咱们就有好戏看了。” 秦愔道:“宴老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位大王子也不见得是良善之辈,说不定比这二王子还好战。” “这个我早就打听好了。”宴江胸有成竹道,“这位大王子秉性纯良,性情温和,与这乌月截然相反,若当初是他继承王位,想必会主动与咱们大徽交好。” 秦愔笑道:“本将军怎么听说这位大王子颇有心机手段,和这乌月半斤八两。” “人家又不是个傻子,爹不疼娘没了,不长点心眼怎么能活到现在,我看这位大王子大概是没想到他二弟真想杀了他吧。”说到这儿宴江拿起酒坛倒了一碗酒,一口干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孙武神色复杂,也端起碗干了剩下的半碗酒。 秦愔耐人寻味地说道:“手足相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为了权利地位,即便是亲兄弟也要想方设法除去,谁挡了路,谁就得死。” 孙武捏紧了手里的酒碗,一脸铁青之色,啪地一声重重放下酒碗,无比愤恨道:“连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手,真是猪狗不如!” 秦愔勾唇笑了笑,劝道:“孙将军也无需动气,这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之辈。” “都扯到哪儿去了。”宴江将话题引回重选新王一事上面,打算派个探子过去乌月那边放个风声,然后坐山观虎斗。 入夜后,宴江派的那名探子悄悄离开了军营。 翌日,皇宫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早膳过后,夜灵犀听说刘世子跑去明月园闹事,嚷嚷着孟天澜是杀害他父王的凶手,在那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把她父皇都惊动了。 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来时,正好看见刘世子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哪里像个世子,分明是个无赖,嘴里还嚷嚷着杀人偿命,孟天澜紧攥拳头,克制着心中怒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偏袒你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听见这句话夜岚辰的脸色当场沉了下来,德公公连忙走过去劝解了两句。听说皇上来了,这刘世子也不嚎了,被夜岚辰眸光一扫,立刻埋头装鹌鹑,一声都不敢吭了。 平南王妃带着孟天澜过来向夜岚辰行礼后,面色镇静地对刘世子道:“世子是真想抓到真凶让王爷在九泉之下瞑目,还是受了谁的挑拨被人当刀使。” 刘世子支支吾吾地否认,平南王妃面色一凛,目光也变得锐利威严,刘世子瑟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世子当这儿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在这儿撒泼,若非念及王爷刚走,世子悲痛过度,单凭世子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怕早就让人打出去了。” 刘世子心里哼哼唧唧,面上一个字都不敢顶嘴。 夜灵犀悄悄藏在门外偷听,心说这位王妃娘娘果然聪慧,开口便一针见血地点出这刘世子的愚蠢之处,之后恩威并施,并非是因为理亏才忍气吞声让这刘世子胡闹,而是因为怜悯之心。 “公主,有人过来了。” 禾禾小声提醒了一下,铃铛指了指后面,夜灵犀回头看见有人影通过树影,随即端正姿态走了进去,先用软糯的声音喊了一声父皇,然后过来行礼请安。 见到小闺女那双活泼清澈的大眼睛,夜岚辰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是不是你惹父皇生气了?”夜灵犀将严肃的目光瞄准低头装鹌鹑的刘世子,后者一看便是做错了事不敢抬头。 刘世子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一脸尴尬的猪肝色。 这时,又有人过来了。 夜灵犀转头一看,是那位玉面阎罗。 袁罗过来行礼后,禀道:“皇上,人抓到了。” “是不是凶手抓到了?”刘世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夜岚辰没有发话,袁罗也没有多说。 “世子先回去吧,世子放心,皇上定会为王爷主持公道,绝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在德公公的安抚下,刘世子便先告退了,随后夜岚辰带着袁罗和德公公离开了,夜灵犀留下来说了会儿话后也告辞了。 第两百八十章 伏法 离开明月园后,夜灵犀琢磨着是什么人被抓到了,想来想去,想到了那名失踪的护卫,不是吴统领在追查对方的下落吗,怎么被皇城司捷足先登了,她刚才也没看见吴统领,多半是这袁大人压根就没知会对方一声,这样一来功劳就全落到了他头上。 如夜灵犀所料,袁罗压根没跟吴统领打声招呼,抓到人后便直接进宫来向夜岚辰汇报了。 现在人被关在皇城司的大牢里。 人是昨晚抓到的,袁罗严刑拷打审问到天蒙蒙亮时,人已经是半死不活了,就剩一口气还在喉咙里喘着。袁罗留了两名手下在牢房里看守犯人,他换了身干净衣服离开皇城司往皇宫去了。 御书房中,袁罗将一份认罪状和一摞账簿册子呈到夜岚辰面前,认罪状上面按着一个血手印。 看完认罪状后,夜岚辰便沉了脸色,又看了一本册子和账簿后,神色震怒。 “皇上息怒,如今凶手已被抓到,也能还王爷一个公道了。” “公道?”夜岚辰沉着脸色静默了一下,道,“你先退下吧。” 袁罗领命告退。 翌日早朝上,袁罗这位皇城司指挥使禀报说杀害刘王的凶手已经伏法了,将认罪状上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得一些大臣不甚唏嘘,又将一摞厚厚的账簿册子呈上,全是刘王搜刮民脂民膏贪赃枉法草芥人命的证据。 那名护卫何池本名姓陆,因他心爱之人被刘王强抢进府又遭杀害,他化名何池进入王府成为一名护卫,用五年的时间取得刘王信任,掌握了对方搜刮民脂民膏贪赃枉法草芥人命的大量证据,这次上京之前便想好了除掉刘王的计划。但孟天澜失踪一事与他无关,他只想除掉刘王,并没有派人去绑架这位南境世子。 借着刘王一事,夜岚辰趁机敲打了一下徐王陈王这些藩王,一个个听得诚惶诚恐,冷汗涔涔。 …… 夜灵犀藏在柱子后面,看着文武百官依次从金銮殿中出来,留意到袁罗同周丞相说了会儿话,然后告辞了。 刘世子垂丧着脑袋无人搭理,毕竟刘王那累累罪状摆在那儿,谁也不想自找麻烦。 夜灵犀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时,觉得刘世子那壮实的轮廓和她之前白日梦中所见之人有八九分相似,再想起那名女子头上戴的那根华美金簪,之前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往前回想了一下,神色一动,是她?! 昨日这刘世子去明月园闹事莫非是受她挑拨,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和平南王府有仇还是背后另有主使? 琢磨了几秒后,夜灵犀决定去会会这金簪的主人,再亲眼确认一下是不是那根簪子。 她运气也好,刚走到宫道上便碰到了人。 周贵人打扮得光鲜亮丽地走了过来,身后的宫女萍儿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夜灵犀蹦蹦跳跳地过来喊了声周娘娘,好奇地看着食盒,问里面装的什么好吃的,周贵人搪塞说没什么,想赶快摆脱夜灵犀的纠缠,好早点过去御书房,下一刻这点小心思便被戳穿了。 “周娘娘是要去找父皇吗,灵犀也要去找父皇。”夜灵犀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周贵人,就差把“一块去吧”这句话实质化了。 周贵人也不能冷下脸把人赶走,只得带着一块去了。 路上,夜灵犀夸赞周贵人头上戴的那根金簪真好看,萍儿颇为得意地说这金簪是皇上赏赐的,夜灵犀趁机多看了两眼簪子,又悄悄打量了一眼周贵人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感觉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不像梦中所见那般有心计城府,非要用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便是笨蛋美人。 到御书房后,小安子进去通报了一声,随后德公公出来说三位殿下在里面,让周贵人先回去。周贵人让萍儿将食盒交给德公公,说里面的莲子百合银耳汤是她亲自炖的,叮嘱德公公让皇上趁热喝,又叮嘱了几句让皇上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后,德公公让小安子将周贵人送走了,然后领着夜灵犀进去了,又提醒说皇上在考察三位殿下的功课,让她有个准备。 德公公领着夜灵犀过来时,夜岚辰正在考察夜星野的功课,后者满脸涨红,答得结结巴巴,看着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皇上,公主来了。”德公公适时禀报道。 夜灵犀乖巧地走过去行礼请安,朝夜星野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貌似在说“一切包在我身上”,然后十分勤快地跑过去给她父皇捶肩,“父皇也考考灵犀吧。” 夜星野默默用眼神表示感谢,心里十分佩服小皇妹这种毛遂自荐的精神。 夜岚辰也没出多难的题,挥笔在纸上画上一幅画,让她在上面题两句诗,夜星野出于好奇也稍稍伸长脖子瞄了瞄,看见上面有轮月亮,脑海里立刻蹦出两句诗,难得如此才思泉涌,不禁开口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念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三弟,上面只有月亮没有酒。”夜凌绝道。 夜星野又伸着脖子看了看,见上面果然没酒,顿时尴尬得又红了脸。 …… 从御书房中出来后,四人一块走了。 “灵犀,你看看这个。”夜星野神秘兮兮兼得意洋洋地拿出一只哨子,正是孟静秀送的那件礼物。夜灵犀拿起哨子看了看,正准备吹响哨子听听声音,哨子便被另一只手拿走了,夜凌绝观察了一下哨子的形状,道,“这应该是鹰哨。” “二哥,你见过?”夜星野本想自己揭晓答案,就像到嘴边的鸭子突然飞了,心情除了意外之外还有点小郁闷。 夜灵犀道:“二哥哥什么没见过,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知道。” “二哥这么厉害啊。”夜星野兴致勃勃地说道,“前几天胡玉涵那小子给我送了件东西进来,说是奇珍异兽,叫珍珠鸟,能吐珍珠,二哥你帮我去看看,看是不是珍珠鸟。”他又叫上夜清然和夜灵犀一起去看看这奇珍异兽。 第两百八十一章 合作 等小路子将那只雪白小巧的珍珠鸟展示在四人面前时,夜星野便让夜凌绝帮忙鉴别一下是不是传说中的奇珍异兽,夜凌绝说他也不曾见过会吐珍珠的鸟,点到为止,也没有说破。夜清然也没说什么,观察着鸟眼和鸟嘴,似乎在为日后的雕刻积累素材。 夜灵犀看这雪白小鸟长得圆脑圆脑,憨态可掬,圆滚滚的身躯乍一看真像颗珍珠,叫这个名字倒也贴切。 “三哥哥,那是什么?”夜灵犀被窗下挂着的那只小笼子吸引了视线,里面像是有团黑乎乎的小东西。 “那是殿下在路上捡到的。”小路子一面说道一面走过去将那只小笼子取下,然后拿了过来。里面窝着一团毛绒绒的黑东西,也看不出哪是脑袋哪是脖子。 小路子又将如何捡到的过程说了一遍,当时夜星野刚出练武场,突然从天而降一团东西砸在了他脑袋上,他还以为是鸟屎,而且还是很大一坨,整个人都麻木了。 结果是这团黑乎乎的小东西,浑身还包裹着绒毛,表明这还是一只幼鸟。 夜灵犀越看越觉得这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像只乌鸦,想到秋猎时的鸦群事件,她又靠近笼子盯着那团小东西看了看,结果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绿豆般大小,又圆又亮,又单纯又懵懂,冷不丁就把人萌到了。 当时夜星野也是被这样一双弱小无辜不谙世事的眼睛打动了。 “三弟打算养着它?”夜凌绝的语气当中带着点儿耐人寻味的意味,像是知道这幼鸟的底细,那双清冷绝伦的桃花眼扫过去时,小东西又把脑袋裹进了黑乎乎的绒毛里。 “这天气还有些冷,它这么小又不会飞,在外面肯定会被饿死。”夜星野道。 夜灵犀问道:“二哥哥知道这是什么?” 夜凌绝道:“天下乌鸦一般黑,长得这么黑,不是乌鸦的话,那大概是在煤灰里打了个滚。” “乌鸦?!”夜星野心情有点复杂,本来还抱着点期待捡到的是什么神兽,结果是只小乌鸦。 “三弟若是要养的话,可别让人发现了。”夜凌绝提醒了一句。 夜星野让小路子将笼子拿到后面的厢房里挂着,看样子是打算把它养大了,又跟夜灵犀说他明天要去找曲连眉这位师父切磋拳法,问她要不要一块去,她想了想,点头应下了。 …… 北境这边鹅毛大雪飘了一夜,今天下午停了,浓厚的云层中照出一束阳光,恰好落在山顶上,宛若一道从人间通往天门的阶梯,伸手仿佛触手可及,放眼望去却遥不可及…… 宴斐凝视着那道光束,下一刻视线被一张圆圆的脸挡住了,鼻头冻得通红,脸上带着讨人喜的笑容。 “小将军,这是刚烤好的红薯。”这个将热气腾腾的烤红薯递给宴斐的年轻小伙子便是昨天的那名伙夫,李饼。 见宴斐收下烤红薯,李饼高兴得咧嘴笑,主动说起他是哪儿的人,怎么参军的,家里还有几口人……像是肚子里有说不完的话。宴斐也没开口打断,当李饼说到他家里给他定了门亲事,等他回去后就成婚,宴斐开口问了一句,“你真想成婚?”李饼愣了一下,似乎从没考虑过想还是不想这个问题,又有些腼腆害羞地说起要娶的姑娘,对方是他儿时的邻居,他还记得小姑娘梳着两条光溜的辫子穿着大红夹袄和他一块玩花灯的情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像天上弯弯的月亮。 这时,宴江循着空气里烤红薯的香味走过来道,“你小子又背着我偷吃什么好吃的了?”李饼说炉子里还有,连忙回去拿烤红薯了。 “嗯…”宴江点头称赞道,“是个可造之材。” “后院起火了吗?”宴斐道。 宴江朝他招了招手,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秦愔拨开帐篷往叔侄俩的方向看了看,见宴斐一个人离开了,他吩咐一名亲信悄悄跟上去看看。 当李饼拿着烤红薯回来时,只有宴江一人在。宴江尝了一口热乎乎的烤红薯,直夸李饼会做饭,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又问他是哪里人,家里都还有什么人,两人聊得投机,从家长里短聊到了烤红薯的秘诀…… 这边,宴斐带着两名龙影卫离开军营到了一处断崖处,断崖后面便是那片密林,已经有人等在此处了。 对方穿着月氏族的衣服,脑袋用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腰间挎着一把弯刀,刀柄上雕着金毛狮头,是月氏族勇士的标志。 将一封密信交给宴斐后,对方便离开了。 那名亲信藏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回去后便汇报给了秦愔。 晚上,秦愔请宴江和宴斐这对叔侄来喝酒吃肉,又请孙武作陪。喝了两碗酒,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后,秦愔道,“宴老弟是不是有事瞒着本将军?”宴江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事怎么能瞒着将军。” “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吗?”秦愔道。 宴江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月氏族那边的大长老要跟我见一面,多半是想找咱们合作扳倒乌月。” “不会有诈吧?”秦愔道。 宴江道:“还是将军考虑得周到,我也是怕有诈,到时候还劳烦孙大哥接应一二。”说着端起酒碗敬酒,孙武也端起酒碗回敬,两人一干而尽,豪气万丈。 …… 这边刘世子也在一个人喝闷酒,刘王遇害之后,以防万一,夜岚辰让德公公给他在宫里安排了一个住处。 这几日他在宫里过得战战兢兢,唯恐下一个丢命的是他这个儿子。 这会儿喝多了酒,所谓酒壮人胆,他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抱着个空酒坛坐在门槛上骂骂咧咧。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裹着一件黑斗篷,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刘世子抬起迷糊的眼睛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人,嚷嚷着让对方滚,还要拿酒坛子砸人,对方摘下斗篷,金簪反射的光芒照在那双迷糊的眼皮上让刘世子清醒了几分。 第两百八十二章 死心眼 “王爷大仇得报,世子该高兴才是。” 烛光下,周贵人恍若变成了另一个人,散发着危险冷艳的气息。刘世子只敢斜着眼睛偷看,不敢放肆。 “不过世子真的相信一个小小护卫胆敢谋害王爷,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他怎么会有那个胆子。” 刘世子一听还挺有道理,又怀疑起孟天澜这位南境世子,周贵人又添了几把火,“世子可要当心,别像王爷那样死得不明不白。若我是世子,即便闹个鱼死网破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日后对方也不敢找世子麻烦。”她倒了杯酒端到刘世子面前像是为他壮胆,刘世子喝下酒后,她便戴上斗篷离开了。 一个人影躲在暗处看人离开后,也悄悄离开了。 夜灵犀还在练字,过了会儿,铃铛从门外走进来,又停在门口看了看四周,关上门后走过来和夜灵犀低语了两句,随后她从偏门出去了。 小安子候在门外,见夜灵犀过来,将方才所见说了一遍,称赞道:“公主果然是料事如神,果真是这周贵人在背后捣鬼。”她问周贵人离开后见过什么人吗,小安子回答说对方往冷宫的方向去了,探望了一下余贵人,两人在屋中说了会儿后,这周贵人便回去了。 刚说完,一行人匆匆的脚步声经过,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小安子去打听了一下情况,回来后说刘世子又去明月园闹事了。 这边,刘世子抓起一名护卫扔了出去,浑身青筋暴起,双目血红,一副发狂的模样,犹如一头暴怒的野猪,几名护卫联手都制不住。 方棠挡在孟天澜面前,后者捂着胸口像是受了伤。之前他和这刘世子交手,没料到对方的力气这么大,像是打了几十管鸡血,一时疏忽被对方一拳打中胸口,顿时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幸亏方棠及时将他拉开,要不然就被这刘世子扑上来了。 吴统领带着人赶到后,见地上躺着几名受伤的护卫,又见刘世子抓起一名侍卫高举过头顶,一副力大无穷的样子,把他也惊了一下,没想到这刘世子平日里一副草包模样,这力气倒是大,眼看那名护卫要被扔出去,吴统领出手救下那名护卫,和刘世子交手。 遇到吴统领这样习武多年内力深厚的高手,这刘世子也占不到便宜,被吴统领抓住破绽擒拿在地,结果这刘世子不知是突发急病还是抽风了,口吐白沫,一副要死的样子。 吴统领立刻让人去太医院请韩太医过来,但就算侍卫插着翅膀飞过去,也得要会儿功夫,而刘世子则是危在旦夕,四肢抽搐,像是下一秒就会归西。关键时刻,平南王妃出手相救,指导吴统领先封住这刘世子身上的几处大穴,总算把人留到了韩太医过来的时候。 韩太医见这刘世子瞳孔放大,是服食了五石散之后的典型特征,不过这刘世子的瞳孔扩张得都快占据整个眼眶了,也不知吃了多少斤进去,再耽搁一会儿就真要一命呜呼了。韩太医立刻为刘世子催吐解毒,但奇怪的是,这刘世子吐出的是酸臭酒水,症状也没减轻,韩太医也没时间细细琢磨其中缘故,立刻施针救治,之后让人煎了解毒的汤药给刘世子服下,总算保住了刘世子的一条命。 治完刘世子后,韩太医又给孟天澜把了把脉,然后以针灸疏通经络,写了副方子让人照着去抓药。 孟天澜服过汤药后,韩太医又为他诊了诊脉,叮嘱他一个月内不要动武,要静心调理,不然将来容易落下病根。 翌日,小安子将刘世子在明月园如何闹事如何被吴统领制服如何口吐白沫的事情给夜灵犀讲了一遍。 “公主,奴才猜想定是这周贵人昨晚动了什么手脚,要不要奴才暗中放个风声出去,这周贵人肯定逃不掉。” 夜灵犀考虑了几秒后,道:“这周贵人为什么要针对孟哥哥,难道她和孟伯伯和王妃娘娘有仇?” 小安子道:“公主的意思是,她背后有人指使?”又夸赞道,“公主果然是深谋远虑,若是奴才放出风声就打草惊蛇了。”说到这儿,他又劝道,“奴才是担心养虎为患,以后会捅出更大的篓子,万一伤及娘娘和公主就不好了,要是把人抓起来了,凭掖庭司的手段,不怕她不说背后主使是谁。” 夜灵犀想了想,给小安子悄悄吩咐了几句话。小安子离开后,她带着禾禾和铃铛往明月园去了,刚进园子便听见前面传来严厉的声音,她躲在花丛后面探出脑袋悄悄往前瞄了瞄,发现是那对方家父子。 方炳神色凝重地训斥方棠玩忽职守,没有保护好世子的安全,方棠一言不发,默默挨训。前者昨晚歇息在城外的赤甲军扎营处,今早收到消息后便立刻赶来了宫中。 过了会儿,平阳王妃身边的一名婢女过来说了几句话,然后三人一块离开了。 等夜灵犀到了院子门口时,又看见父子俩跪在地上向平阳王妃请罪,平阳王妃让两人起来,方炳不起,也不准方棠起来,一门心思要认罪受罚。 这方将军还真是死心眼,她心说。 “将军快请起,有客人来了。” 听到有客人来了,父子俩这才起身,不过没想到来的客人是公主。夜灵犀先去探望孟天澜,还没进屋,夜凌绝和慕容泽先后到了,都是来探望的,过了会儿,慕容敏和容衔这对夫妇也来了。 下午,周贵人宫里的萍儿去绣坊取衣服的路上遇到了一名面生的小太监,后者殷勤地跑过来请安问好,说他昨天晚上好像看见周贵人往刘世子的住处去了,萍儿厉声呵斥他胡说,小太监也改口说是他看错了,萍儿问了他的名字和差事后,又给了他一些赏钱让他别在外面乱说,小太监保证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回去后,萍儿将小太监说的话禀报给了周贵人,她被吓了一跳,表现得慌乱担忧,六神无主,而后又骂起小太监血口喷人,萍儿也跟着一块骂。 第两百八十三章 班师回朝 骂得心里痛快后,周贵人让萍儿退下了,下一刻便变了一张脸,眼神陡然便得冰冷寒凉,仿佛杀人的刀子一般。 过了会儿,周贵人又把萍儿叫进来,说她身体不舒服,让萍儿去请韩太医过来看看。过了半个钟头左右,萍儿带着温济这名年轻太医回来了,说韩太医在忙,抽不开身。 温济殷勤地询问周贵人哪里不舒服,她回答说昨晚没睡好,有些头疼,温济主动说起昨晚刘世子大闹明月园的事,周贵人显得有些吃惊,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又问刘世子怎么样了,温济说人虽然还没醒,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听说人保住了一条命,她眼底泛过一丝狠辣的冷意。 为了讨好对方,温济又将这刘世子服食五石散的消息透露给了周贵人。 夜深之时,周贵人裹着那件黑色斗篷悄悄离开了寝宫,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刘世子门口有两名侍卫把守,忽然一颗石头丢在树上引起动静,将两名侍卫调开了,一个黑影翻墙而入,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悄悄走到床边后,一把亮晃晃的匕首从斗篷中亮出,正要狠狠刺向床上的人,一道人影从房梁上跳下和对方打斗在一块,几招过后,人便被制服了。 这位梁上君子不是别人,正是吴统领。 夜灵犀本来的计划是,周贵人收到小太监透露的消息后去找幕后主使商量对策,只要暗中盯着她就能把人揪出来,没想到对方直接起了杀心来除掉刘世子这颗随时会醒的绊脚石。而吴统领从刘世子突然发狂的情况推断出背后另有主谋,若是对方知道人没死多半会想法除去,于是设下了这个守株待兔的圈套。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来人竟然是周贵人。 当夜岚辰见到被擒的周贵人时,后者不再是平日里那副笨蛋美人的模样,神情冰凉冷傲,和杀手别无两样。 “皇上这么看着臣妾,是不认得臣妾了吗?”周贵人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夜岚辰问道:“你是谁?” “臣妾是周家大小姐,六年前入宫,这根金簪还是臣妾入宫时皇上赏赐给臣妾的,皇上都不记得了吗。” “朕再问一次,你是谁?” 周贵人冷笑不语,夜岚辰挥了一下手,吴统领带着两名侍卫将周贵人押走了,关进了掖庭司的地下暗牢里。 第二天,小安子将周贵人在太医院被擒之后被关进掖庭司的事告诉了夜灵犀。 又过了两日,前线传来捷报。 宴老将军和镇北王率领的大军大破月氏族十万骑兵,乌月被俘。 又过了两日,传来月氏族大王子冥月继承王位的消息。 这位大王子当年掉入冰洞后绝处逢生,被水底暗流冲到一处河滩边,之后和族中的大长老暗中取得联系,揭露乌月弑兄的恶毒行径,但当时右月先王已经暴毙了,乌月已继承王位,又笼络到了各部族的支持,要想夺回王位并非易事,只能静待时机。 当乌月向大徽宣战时,两人觉得时机已到。 宴江之前和这位大长老有些渊源,这次大长老便派亲信联系上对方,而宴江也借此机会揪出了军中内鬼,但他没想到真的是那个人。 之前宴斐被蒙面人追击躲进密林,他暗中调查后便有了怀疑对象。之前他二哥晏城受伤,他怀疑军中有内鬼,夜岚辰让他先把军营内部查清楚,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不过后来的一些情况让他有些意外,没料到这两人搅和到一块去了。 当时他故意透露和月氏族大长老见面的打算,若真是他怀疑的那样,对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除掉他的好机会。 但结果真如他所料,又不免让人唏嘘。 大军班师回朝的这天,夜灵犀早早等在城墙上,眺望着城门方向,手上还拿着两个包子。早膳时她两口吃了一个包子,然后拿上两个包子就跑过来了。 等了会儿,又有人过来了。 “大军要下午才到。”夜凌绝走过来时看了一眼她手上拿的两个小包子,对冬墨示意了一下,冬墨便先离开了。夜灵犀盯着那轮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的金乌,感觉时间过得有点慢。 觉得时间过得有点慢的不止她一个,惜娘也站在院子里盯着那轮金乌。 “师妹,别看了,姓宴的在外面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早就把你忘了。”屋顶上卧着一个人,翘着个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草杆子,正是那位自封为燕子飞客的莫回头,莫大侠。 过了会儿,院子外面响起达达的马蹄声。 “师妹,等等我,咱们一块去浪迹江湖,行侠仗义,作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再生两个娃,一儿一女就挺好的,师妹,你说好不好……” “……” 大军距离城门还有几十里,一名素衣女子策马而来,发丝飞扬,英姿飒爽。 宴江定睛一看,立刻策马飞奔过去。 两人刚碰面,惜娘便问他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藏哪儿了,宴江一头雾水,下一刻发现莫回头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便明白是“小人谗言捣的鬼”,他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二心,又从怀里拿出一根簪子送给惜娘,还亲手给她戴上。 看着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莫回头酸溜溜地飞走了。 “孙将军的事,真是令人惋惜。”秦愔骑着那匹乌黑发亮的大宛驹走到宴老将军身边道。宴老将军沉着脸没有说话,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孙武。 宴斐同样神色不佳,眉眼显得愈发冷冽,宛若一柄扎进冰雪里的尖刀,锋利无比。 “之前听说老将军还打算让两家结亲,要是真结了亲,只怕现在也说不清了。”秦愔道。 “什么说不清了。”宴江勒马挡在秦愔面前,“我看将军也累了,不如在这儿休息会儿。”他向宴斐示意了一下,“斐儿,你先跟祖父回去向皇上复命,就说我和秦将军一时兴起想切磋一下,晚会儿再回去。” “本将军不过随口一说,宴老弟何必动气。”秦愔勒马从旁边走开了。 第两百八十四章 论功行赏 快到中午时,城门近在眼前。 大军进城时,全城百姓夹道欢呼。沿路的茶楼酒馆挤满了人,鼓掌的鼓掌,撒花的撒花,像是过节一样热闹。 洛锦绣带着两名婢女守在二楼的栏杆处,一名婢女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小姐,您快看,那是宴公子。” 宴斐穿着一身银色铠甲,披着大红披风,俨然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一路走来不知吸引了多少小姑娘的视线。 当宴斐经过时,洛锦绣挥着手帕喊了声斐哥哥,宴斐也没看她,她自个倒先红了脸。 对面的酒楼上有人哼了一声,不是别人正是赵策。 “神气什么,这仗又不是他一个人打赢的,我看他就是个滥竽充数的,还好意思在大街上显摆。” 赵策气哼哼地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结果倒把自己噎住了,小厮连忙倒了杯茶递给他,赵策一口干了,结果又被呛着了。对此,小厮也是无可奈何。 …… “公主公主,人来了~”铃铛兴奋地指着大军过来的方向,夜灵犀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立刻朝楼下跑去,禾禾和铃铛都跟在后面让她慢点。 “晏哥哥。” 看见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宴斐愣了一下神,还以为是幻觉。 “公主特意在等你呢,还不快去打个招呼。”宴江用老父亲般亲切的笑容拍了拍宴斐的肩膀,然后欣慰地走了。 宴斐下马走了过去,一个多月未见,彼此倒有点儿腼腆。 “晏哥哥好像又长高了。”夜灵犀先开口道,又踮起脚尖伸手比划了一下他有多高,结果没站稳一头向前栽去,然后撞在了他胸前......的铠甲上。 宴斐忙问她有没有事,她捂着额头说没事,让他先去见她父皇,别去迟了,说着就拉起他走了。 清凉殿中已经备好了接风宴,德公公将一行人领了过去。 夜岚辰和文武百官都在此处,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三位皇子也在,慕容敏和容衔也在。那些藩王和节度使都回到了封地和管辖的州郡,柳忻这位岫州督察使因染上风寒,耽搁了一些时日,病好后便启程了,是最后一位离京的,就在大军传来捷报的前几天。 宴会上,夜岚辰论功行赏,该加官的加官,该赏赐的赏赐,镇北王的封赏由慕容敏这位北宁郡主代为谢恩,慕容泽这位北境世子则因身体不适没有出席宴会。 轮到宴斐时,夜岚辰问他想要什么赏赐,宴老将军表示为国尽忠是本分,无须赏赐。秦愔阴阳怪气地称赞道,“若是人人都像老将军这般高风亮节,日后皇上就省心多了。”宴江道,“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子的本分,皇上明察秋毫,赏罚分明,就不劳秦将军操心了。” 宴会上的气氛变得有几分紧张,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丝火药味。 一些大臣等着看好戏。 周丞相开口打圆场道:“此次能大败敌军,两位将军都出了不少力,以后也要同心协力为皇上分忧。”说完端起酒杯朝两人敬了一杯酒,两人也端起酒杯一干而尽,毕竟丞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对方到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夜岚辰考虑了一下后,封宴斐为殿前司近卫,相当于御前侍卫,虽然只是六品官,但天天跟在皇上身边,以后晋升的机会也大,这样的美差连那些王公子弟也眼红。 以后宴斐便在宫里当差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夜灵犀,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朵向日葵,正好被宴斐捕捉在眼底,他也不自觉地翘起嘴角,不过要更加含蓄一些,下一刻便看见一张挤眉弄眼的脸,宴江脸上带着一种欣慰而又猥琐的笑容,貌似在说“大侄儿儿加油叔叔看好你哟~”,他移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宴会散后,宴江同吴统领一块离开了。 掖庭司的地下密牢里,宴江见到了沦为阶下囚的周贵人。 路上吴统领向他说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对周贵人的审讯和调查当中,吴统领查到对方入宫前身体不太好,在城外的庄上养病,在那儿生活了两年多,在此期间,伺候她的一名奶娘和丫鬟先后发生意外,吴统领查到这奶娘和丫鬟私底下对她颐指气使,压根不拿她当主子,后来,这奶娘回去探亲的路上碰上强盗丢了性命,这丫鬟在井边打水时一不小心失足掉进了井里。 经过多方调查走访,吴统领得到了一条线索,这周贵人曾和一名神秘男子见过面,是附近的一名村民看见的。 这名村民进城卖货直到傍晚才出城,经过庄子时天都已经黑了,当时他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子外面,一名男子和那周家大小姐站在一块说话,他还以为对方是这大小姐的情郎,那人也没待多久便乘上马车离开了,他也没看见对方长什么样子,不过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但在与周家有往来的亲朋好友当中,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对象。 不过吴统领让宴江一块过来另有原因。之前双方交手时,吴统领发现对方使的一记杀招是一个杀手组织独有的刺杀绝招之一:落雨翻花。 而这个杀手组织的名字便是,寒鸦。 无论如何审讯,周贵人始终不肯透露她背后的人。 宴江和吴统领过来时,周贵人正在描唇,也没搭理站在牢门外的两人。 渗出血珠的指尖轻轻在唇上抹开,在苍白干枯的唇瓣上增添了一丝鲜艳的血色, “贵人如今苟延残喘,留着一条命是还想再见什么人吗?” 周贵人神色冰冷愤怒地盯着宴江,又勾唇一笑,款款起身走过来道,“妾身想见谁,将军不知道吗。”说着伸出一只手要摸宴江的脸,宴江往后退开一步避开了。 “将军不是也想见妾身吗,怎么这会儿又害臊了,是有外人要避嫌,还是将军又有新欢了。”周贵人神态妩媚地说道。 吴统领听不惯这等打情骂俏之语便先走了,留下宴江自己应对。 第两百八十五章 偷看 “现在也没别人了,贵人就都说了吧,在下还能跟皇上求个情,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贵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宴江好言相劝道。 “情分?”周贵人冷笑道,“将军就别在这儿唱红脸了,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在下刚才说的话若是冒犯了贵人,”宴江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周贵人打断了,“我现在已经不是贵人了,将军就别在这儿惺惺作态地演戏了。” 宴江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听说姑娘之前有位意中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周贵人神色微微一动,又勾唇一笑道:“将军能文能武,身居高位,又有哪家的公子能比得上,若将军这次能帮帮妾身,日后妾身必定好好报答将军。”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故意拖长语气,又伸出手要勾搭上宴江,再次被他避开。 “姑娘方才说喜新厌旧,一颗废掉的棋子总会被新的棋子取代,聪明人又怎会在意一颗废棋的死活呢,姑娘只怕是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周贵人神色冰冷愤怒地让宴江滚,他又多说了一句话,“是做一颗废棋还是下棋的人,姑娘好好考虑清楚。”说完他便告辞了。 见到吴统领后,宴江摇了一下头表示对方还是没松口,又摸了摸下巴,像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人嘛,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等想通了就好了。”说到这儿,他忽然呀!了一声,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吴统领还以为是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了。宴江说他得赶快回去,要不然有人来撬墙角了,说完就匆匆走了,吴统领对此一头雾水。 …… 翌日,宴斐便来找吴统领报道上任了,作为最年轻的一位殿前司近卫,往金銮殿外一站便是块赏心悦目的活招牌。 身穿紫金服,腰挎飞鱼刀,眉眼冷冽如画,身姿修长挺拔,仿若夜空中那颗最耀眼的寒星。 夜灵犀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偷看,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红了脸,进行了一下表情管理后,继续偷看。 下朝后,夜岚辰往御书房去了,身后跟着德公公等一群人,宴斐便在这群人当中。 一群人后面又有个小尾巴偷偷摸摸地跟着。 夜灵犀拿着两片叶子打掩护,像是把自己的眼睛遮住了,别人就看不见她了。 到了御书房后,夜岚辰进屋处理公务,批阅奏折,宴斐和另外三名近卫守在书房外面,四人东南西北各站一个,像是组成了“闲杂人等请勿靠近”这句警示语。 夜灵犀躲在花坛后面悄悄观察,思考着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又怕给宴斐招来麻烦,让别人误会他是走后门进来的,转念一想,都在尚书房念过书,同窗之间去打个招呼也没什么,她刚抬起脚还没踏出去又收了回去,三思过后,再次抬起脚,过了不到三秒又收了回去。 当她下定决心准备踏出那勇敢的一步时,有人过来了。 来人是慕容敏和容衔这对夫妇。 德公公将两人领进去后,过了一刻钟左右,又将两人送出来了,笑容殷勤地说道:“两位尽管放心,奴才会好好照看世子殿下,不会让世子殿下受委屈的。”容衔道谢,又说了几句客气话。 夜灵犀竖起耳朵听了听,听见回去两个字,心想原来是来辞行的。 离开时,容衔往宴斐的方向看了一眼,称赞对方果然是少年英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德公公也附和夸赞。 “在下先前便听闻宴大将军忠贤仁义,勇冠三军,有不世之谋,济世之才,虎父无犬子,小晏公子日后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容衔道。 德公公点头附和说是,也没提起别的。 “公公留步。”慕容敏也没让德公公送到门口,和容衔一块离开了。 夜灵犀这个旁观者看得倒是分明,那位北宁郡主像是不太喜欢德公公。 慕容敏和容衔来辞行后,上午也没别的人过来了。 夜灵犀蹲在花坛后面,一会儿看看蚂蚁搬家,一会儿数数天上有多少朵云飘过,一会儿悄悄探出脑袋尖偷看两眼宴斐…… 蹲得脚有些麻了,她悄悄伸出一条腿准备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另一只脚没站稳,哎!地一声从树后摔了出来。 宴斐听见哎!地一声,视线便快速锁定了目标,下一秒又愣了一下神,走过来后看见夜灵犀那尴尬掩饰的模样,他又不禁笑了一下。 “那个,本公主是在看这儿的地平不平,”说着她低头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嗯…,很平。”她悄悄往宴斐的方向瞧了一眼,见对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热情地招手道,“晏哥哥,我来看你了~” 下一刻,众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了宴斐身上。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弯弯一笑,活像一只使坏的小狐狸,让他嘴角涡着的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又加深了一点。夜灵犀又歪了歪脑袋,自带活泼烂漫可爱灵动的特效,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仿佛也闪着小星星,让宴斐翘起嘴角笑了。两人都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对方脸上,像是彼此的眼睛里有块吸引人的磁铁。 这时德公公迎过来道:“公主,皇上要见您。”夜灵犀跟着德公公离开时,又回头对宴斐眨了一下眼,像是一颗小星星砸进了他心里,他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意,下一刻便敛起笑容,和另外三名近卫一样,生人勿进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进了御书房后,夜岚辰便问她刚才躲在那儿在看什么,夜灵犀低头看脚尖,像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父皇要不要喝茶,灵犀去给父皇倒茶。” 德公公殷勤回道:“奴才刚才换过茶了。” “那灵犀给父皇捶肩吧。” 这总该没人跟自己抢了吧,她心说。 走过来时,夜灵犀瞄到龙案上的一份奏折,上面还没写批注,等她走到龙椅后面给她父皇捶肩时,奏折上的内容清楚地摆在她面前,她顺便看了一下。 是户部尚书荣粱写的折子,上奏的是请禁私盐的事。 夜岚辰在奏折上批了个准字,合上奏折时说道:“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知道什么时候该弃卒保帅。”夜灵犀嗯了一声,“老狐狸。”逗得夜岚辰开怀一笑。 ...... 第两百八十六章 海棠花落 听说宴斐成了殿前司近卫,赵策气得牙痒痒,正巧今年要举行科举考试,徐夫子为这次的科举拟题要闭关好几个月,因此尚书房放了长假,他也不能进宫了,也看不到那些在尚书房一块念书的同窗了,最重要的是,不能随时随地监视某人。 现在只有宴斐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宫,之前对方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如今他不在,还指不定耍什么花样,这教他如何不心急! 在赵策忧心忡忡之际,宴斐和夜灵犀在御花园里一块看花。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御花园中花团锦簇,枝繁叶茂,两人站在一棵海棠花树下说话,禾禾和铃铛在不远处守着。 聊到今年的科考时,夜灵犀说苏时今年肯定能金榜题名。见她一副笃定的样子,宴斐微微撇开视线,貌似有点儿酸。 “晏哥哥要是去考的话,肯定也能高中。”夜灵犀弯笑着大眼睛,宴斐心里那点疑似酸意的感觉便烟消云散了。他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递给她,是给她的生辰贺礼。之前她过生辰的时候他还在北境,后来返回都城的途中经过扬州,他在市集上挑选礼物时在一个小摊上看到一件东西,一眼便相中了。 礼物装在一个锦盒里,像是首饰。 没打开盒子之前,夜灵犀以为是簪子,之前送的是玉兰花簪子和梅花簪子,皆是清雅脱俗的样式,猜想这次应该也是如此,等她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装的不是簪子而是一个小糖人。 小糖人白里透红的脸蛋像是新鲜的小苹果,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像是两颗浸在水里的黑珍珠,水灵灵的,像是会说话似的,身上穿着喜庆鲜艳的衣裙,甚是明艳照人。 她拿起小糖人看了看,又将小糖人放在脸边,问宴斐像不像,宴斐点头嗯了一声,视线扫过那两双黑溜溜的眼睛,莫名被逗乐了,嘴角想要上翘,到底还是忍住了。夜灵犀又看了看小糖人,倒真觉得有点儿像了。她又说起另一件事,也是在生辰这天,习目收她为徒,教了她一套打坐静心的诀窍后,这位圣隐便辞行了。 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云游了。 这时铃铛轻咳一声示意有人过来了,禾禾走过来提醒道:“公主,二殿下来了。” 夜凌绝走过来时,视线往宴斐的方向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夜灵犀手上拿的小糖人,淡薄的语气似乎比往日更冷了一点,“这宫里什么时候成了外人随意走动的地方。” 夜灵犀反驳道:“晏哥哥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是什么,若是被人撞见了又免不了闲话,你年纪小不懂这些,旁人也不懂吗。”夜凌绝的态度略显强硬,视线冷扫了一眼宴斐,“殿前司的职责是什么,吴统领没教过你吗。” 宴斐拧着眉头,神色有些难看,但也知道这次是自己越了规矩,而且对方说的话也有些道理,若真是被人撞见了肯定又会招惹闲话,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他拱手认错,又道,“殿前司的职责是什么,属下很清楚,就不劳殿下提醒了。” 两双眼睛相互对峙,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是我让晏哥哥来的,二哥哥有气冲我—”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夜凌绝一记眼神看过来,带着些许严厉之色,让那双本就冷寂的桃花眼愈发幽寒,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夜灵犀冷不丁怔愣了一下,但她一个重活一世的人怎能被一双眼睛吓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自己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桃花眼。 三人谁也不说话,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冬墨,禾禾和铃铛也不敢轻易开口,空气显得无比安静。 最后,还是一阵春风打破沉默。 融融春风吹得海棠花瓣簌簌落下,花瓣漫天飞舞,夜灵犀感觉眼前一黑,被花瓣糊了眼,顿时感觉酸涩难忍,又是眨眼睛又是揉眼睛,最后花瓣顺着眼泪流出来了。 看着那双揉得通红的眼睛,像是兔子一般,夜凌绝和宴斐都关心问她有没有事,将之前的矛盾都丢开了。夜凌绝让冬墨去请大夫,夜灵犀不准,她自己拿着小帕子背对着两人擦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人合伙欺负她呢,看着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结果这一幕正巧被夜星野撞见了,他大步流星地赶过来问道:“灵犀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旋即将目光对准她身后的两人,貌似将两人当成了重点怀疑对象,还是冬墨开口解释了一下原因,是被花瓣糊了眼,夜星野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被一双气鼓鼓的大眼睛瞪了一下,他立刻收起笑容,问起宴斐是怎么抓到乌月的,又问那位大王子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又问对方的骑兵厉不厉害,骑的什么马,用的什么武器……像是有一百个问题等着问。 宴斐说时候不早了,该他回去当班了,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夜灵犀,又正好被夜星野瞧见,出自哥哥的本能反应,他立刻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夜灵犀悄悄探出脑袋朝宴斐挥手再见,他感觉背后有动静,等回过头时正好对上夜灵犀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就差把“我什么都没干”写在脸上了,他顿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二哥,灵犀,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 夜凌绝看了夜灵犀一眼,转身走了。 “灵犀,二哥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三哥哥,前几天曲先生又教了我一套剑法,你陪我练练吧。” “好。” …… 过了几日,宫里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又新来了一批宫女,五儿便在那批放出宫的宫女当中,兰妃让珠儿给她包了一笔丰厚的赏银外加大包袱小包袱的衣裳首饰和点心茶叶,夜灵犀又单独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出一笔丰厚的赏赐送给她做嫁妆,五儿感激不尽,说日后只要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只要让人出宫递个话,她一定把事情办妥。 第两百八十七章 黄粱一梦 五儿走后,未央宫又添了两名新来的小宫女,一个叫玲珑,一个叫桂儿。前者比后者大上一岁,模样更出众一些,人也更机灵一些,后者虽看起来有点儿憨笨,但做事认真踏实,力气也大。别的宫女两只手都不一定能拎起一桶水,她一只手便能拎起,这件事被夜灵犀无意中发现后,她觉得对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又经过几日的观察,她觉得这个小宫女可用,便让铃铛将人单独带过来,她还要再当面考察一下。 桂儿正在院子里浇花,听见有人叫她,拿着浇花的水壶便走了过去,还没走到铃铛跟前,玲珑便笑容满脸地抢在她前面叫了铃铛一声姐姐,铃铛让她去把茶炉烧上,也没跟她多话,带上桂儿走了。 夜灵犀问了桂儿一些话后,玲珑又过来了,直接进屋说茶炉已经烧好了,铃铛斥责她不懂规矩,还没说两句,她先委屈地哭了。 “你哭什么,谁让你进来了,这是宫里又不是你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不退下!” 铃铛一声退下,玲珑低着头慢慢挪了出去。 又过了两日,夜岚辰来未央宫用晚膳。 玲珑特意打扮了一番,又故意摔了一下引起注意。桂儿过去将她扶起来时,她又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柔弱模样。 珠儿一记警告的眼神扫过去,玲珑心虚地低下头。 “父皇,灵犀饿了。”夜灵犀鼓了鼓雪白的腮帮子,把夜岚辰和兰妃都逗笑了。 晚膳后,夜岚辰和兰妃说了会儿话后又往御书房去了。 玲珑站在窗边偷看,下一刻铃铛进屋道:“公主让你过去,走吧。” 当铃铛把人带过来时,夜灵犀正在练字,也没抬头看玲珑一眼。 玲珑低头站在原地,内心忐忑。站得腿都有些麻了,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找奴才有事吗?”铃铛厉声斥责道,“公主没问你谁让你说话了。”禾禾的语气也显得冷淡,“等公主问你时你再开口。” 又站了一刻钟左右,玲珑忍不住偷偷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脚。 夜灵犀往前瞥了一眼,写下最后一个字后,搁下毛笔,问道:“你脚还疼吗?” 玲珑讨好地回道:“谢公主关心,奴才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夜灵犀有点惊讶道,“这么快就好了?” 玲珑面露心虚之色,还是点了点头,大概是以为夜灵犀年纪小好糊弄吧,之前也有人是这样以为的。 “你觉得我父皇怎么样?”夜灵犀道。 玲珑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公主问你话呢,还不快说。”铃铛道。 玲珑忙道:“皇上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奴才能见皇上一面,实在是三生有幸。” “你读过书?”夜灵犀道。 玲珑道:“奴才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位教书先生,奴才跟着先生念了几年书,也认得些字。” “这书上说的黄粱一梦,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夜灵犀道。 玲珑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奴才…奴才…” “这都不知道吗,亏你还念过书。”铃铛道,“这有些人就爱做白日梦,总想着一步登天,不知道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地做事。” 玲珑面色难堪,声音柔弱地辩解道:“奴才没有……” “没有就好,进了宫就要守宫里的规矩,这宫里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多了去了,最后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夜灵犀道,“父皇最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今日若不是母妃和本公主在,父皇不想发脾气,要不然你现在就不能站在这儿跟本公主说话了。” 玲珑听得心惊,连忙保证自己绝无二心,日后一定踏踏实实做事,尽心尽力地服侍主子娘娘。 “本公主跟你说的这番话,你听进去了是福气,听不进去,将来后悔也怨不得旁人。” “是,奴才明白,公主的教诲,奴才一定铭记于心。” “下去吧。” “奴才告退。” 玲珑走了几步后又停住脚步。 “还有事吗?”夜灵犀道。 玲珑折返回来道:“公主刚才跟奴才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公主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识,奴才真心佩服,有件事,奴才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公主为好。” “你说吧。”夜灵犀道。 玲珑向夜灵犀提起一个人,对方也是和她一块进宫的宫女,容貌在这批宫女中不说是最出众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在分配差事之前,玲珑和她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对方的谈吐气质一点不逊于大家闺秀,而且玲珑能感觉得出对方极有野心,绝不会甘于当一个小小的宫女。 夜灵犀问这个宫女在哪里当差,玲珑回答说对方分到了御茶房。 能分到御茶房这样的好地方,这名宫女绝不是个毫无心机之人。 翌日夜灵犀提着食盒来御书房给她父皇送点心,进院子后先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宴斐,心想今日应该不归他当值,下一刻便看见一名宫女端着茶杯从茶房走了出来,姿段窈窕,虽然微微低着头,但还是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将茶交给小安子后,这名宫女便回茶房了。 奉上茶后,小安子又退出来将夜灵犀迎了进去,路上夜灵犀问了问那名叫芙蓉的宫女,小安子会意,让她放心,他会好好看着对方。 过了会儿,夜凌绝也过来了。 自从上次大眼瞪小眼后,两人的关系好像变得有点别扭了。 为表诚意,月氏族新王冥月准备亲自前来求和,夜岚辰琢磨着派何人前去迎接,便把夜凌绝找来问问他的意见。 夜凌绝建议让宴江这位龙影卫首领前去迎接,说出理由后,夜岚辰点头表示肯定。 夜灵犀低头吃糕点。 夜岚辰考虑了一下,决定让杜良也去。 夜灵犀低头吃糕点。 等两人商议完,一盘糕点就剩两块了。她伸手准备再拿一块时,夜岚辰笑道,“看来灵犀是饿了。” 德公公十分有眼力劲地说道:“奴才这就去御膳房看看,让他们把午膳送过来。” 第两百八十八章 宫女 摆放碗筷时,夜灵犀暗暗留意着那名叫芙蓉的宫女,对方一举一动也没什么越矩的地方,但那双微微上翘的杏眼里却掩藏不住一股傲气。 摆好碗筷后,小安子便让她退下了。 用过午膳后,夜灵犀和夜凌绝一块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也没说话。 走出来后,夜灵犀打算往另一边走,还没提步就被叫住了,她真怀疑对方的后脑勺上又长了一双眼睛。 “找到温凝的下落了。”夜凌绝道。 听见这句话,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在哪儿找到的?” 夜凌绝回道:“青州。”顿了一下,问道,“要见见吗?” 夜灵犀反应了一下后,有点意外的道:“人在这儿?” 夜凌绝点了一下头。 夜灵犀想了想,决定见对方一面。夜凌绝让她明天上午过去找他,又吩咐冬墨去安排一下。说完温凝的事,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了一下,她低头踢了踢脚尖,道,“二哥哥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夜凌绝嗯了一声,她便先走了。 走远些后,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头踢了踢脚尖,感觉心里有点儿烦闷,习惯性地往锦鲤池去了,准备看看鱼散散心,结果到了后发现最佳的观鱼位置已经被人占领了。 “公主既然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慕容泽一面慢条斯理地洒鱼食一面说道,“公主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慕容哥哥没别的话说了吗,那我走了。”夜灵犀提步要走,慕容泽道,“上次那个问题,公主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吗。”她问道,“什么问题?”慕容泽说出前面两个字,她便抬手打住了,虽然她胆子大,但大白天的说什么借尸还魂实在煞风景,她是来散心的不是来添堵的,不过对方特意跟她说起这个是几个意思? 她准备离开时,慕容泽又问了一句,“公主现在可高兴?”夜灵犀道,“本公主现在有点儿困了,要回去睡觉了。”说完便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才走了一段路又碰到了红杏,夜灵犀打算等她行个礼后便走,不过对方又多说了两句话,带点儿阴阳怪气的意味。 “宴公子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公主一定很高兴吧。” 夜灵犀道:“刚才慕容哥哥也问我高不高兴,原来是这个意思。”话罢她便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 红杏脸上的表情由晴转阴了一下。 正好是夜灵犀想要达到的效果。 回到未央宫后,玲珑迎过去悄悄问道:“公主见到芙蓉了?”夜灵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们之前住在一块,知道她是哪儿的人吗?” 玲珑回道:“之前一块绣花时,奴才见她绣的牡丹花极好,问她是跟谁学的,她说是江南那边的一位绣娘教她的,奴才猜想她应该是江南那边的人,不过到底是哪儿奴才也不知道,她也从来没提过。” 进屋后,夜灵犀又琢磨了一会儿芙蓉的事。 刚才摆放碗筷时,对方规行矩步,眼睛也没乱瞟一下,没什么能挑得出错的地方,但比起那些急于求成的赌徒,懂得隐忍和蛰伏的人才更让人防不胜防。不过她父皇从不宠幸宫女,也不是贪图美色的昏君,上次选秀还是在六年前,在她父皇登基后的第二年,之后宫里再也没有纳过新的妃子,而且御茶房那边有小安子照看,虽说对方有些油嘴滑舌,但眼睛从不闲着,又尖又利,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想着想着,她打了个哈欠,睡意袭来,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然后又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场景有些模糊,房屋建筑像是笼罩在一层迷雾中,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像在下大雨。 一个人跪在地上,看背影应该是她大哥哥,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让本就单薄清瘦的脊骨愈发显得萧瑟寒凉。 然后又有一人走了过来。 对方撑着一把纸伞,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脸被纸伞遮着,看不见长什么样子,但从身上的穿着来看,应该是一名宫女。对方走过来后,蹲下身,撑着伞为跪在地上的人挡雨,轻柔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变得缥缈不定,听不清在说什么。 既看不见容貌也听不清声音,夜灵犀正有些着急,然后便从梦中醒了。 “公主又做梦了?”禾禾和铃铛对夜灵犀偶尔白日做梦的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睁着眼睛趴在桌上出了会儿神,旋即刷地抬起脑袋,下一刻套上鞋子匆匆走了,禾禾和铃铛连忙跟了上去。 上一世她大哥哥被幽禁是因为一名女子,莫非就是她梦中所见的那个宫女?但上一世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后,是在她大哥哥行加冠礼之后,之前梦中所见都会在近期内发生,莫非这一世这件事会提前发生? 想到这儿,她不禁加快脚步。 …… 夜清然坐在院中那棵老松下看书,神色淡泊宁静。夜灵犀匆匆走进来径直朝对方走去,这走路带风的气势倒像是来讨债的。夜清然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严肃认真的大眼睛,她同样严肃认真地问道,“大哥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句话正好被端茶过来的小全子听见,他也热心帮忙,“殿下您瞒着公主干什么了?” 夜清然:“……” “大哥哥有没有偷偷见过漂亮小宫女?” “殿下您还偷偷见过漂亮小宫女?!什么时候见的,奴才怎么不知道?!” 夜清然:“……” 见她大哥哥确实不知情,夜灵犀心想两人应该还没见过面,不过那宫女到底是谁,会是那个芙蓉吗? “公主尝尝这玫瑰乳,上次公主觉得好喝,殿下又多酿了些。奴才再去给公主拿些点心。”夜灵犀本想说不用,但小全子已经转身走了,她感觉自己貌似被当成了一个小吃货,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当小全子把一盘粉糯懦软乎乎入口即化的糕点端过来时,她还是没忍住手,伸出去拿了一块。 第两百八十九章 老朋友 “大哥哥,你说今年的状元郎会是谁,我听说江南那边有个大才子叫阮竹,三岁就会背诗,五岁就会做文章了,九岁就中了秀才。”夜灵犀提起此人是因为上一世对方便是这届科举的状元郎,她也见过对方,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还不到三十。 此人九岁便考取了秀才,名噪一时,神童之名家喻户晓,十二岁时因家中变故未能参加举人考试,后来母亲离世又守孝三年,中间再次错过举人考试,之后他又离开故乡去游学,一晃又是三年,等到参加举人考试时,已从青涩稚子长成了江南大才子。 “奴才也听过这个人,是个神童,听说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小全子道。 “苏哥哥也是神童。”夜灵犀道。 小全子点头道:“苏公子文采出众,今年肯定能金榜题名,奴才看今年的探花郎就是苏公子的了。” 夜灵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夜清然看着书,不过也没翻动书页,应该是在听两人一唱一和地说话。 …… 晚上,一人敲响院门,等宴江打开门后,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出现在他面前,正是巫彭带在身边的那名手下,之前在虎爷的赌坊里假扮伙计,后来跟着巫彭离开都城,不知所踪。 宴江轻轻带上院门,随意问了一句,“老乌贼回来了?”对方没有回答,简单利落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也没管宴江跟没跟上,转身走了。 习武之人脚程本就比平常人要快,过了一刻钟左右,两人到了东市那座废弃的赌坊前。自从赌坊里的伙计一夜离奇死亡又加上一些妖魔鬼怪的传闻,也没人敢来这儿做生意了,因此一直荒废到现在。 对方用轻功飞进院子里,宴江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后也跟着进去了。刚落地,前方阴暗的角落里便传出那刺耳而干瘪的笑声,像是夜猫子在哭丧一般,让本就寂静萧索的院落变得愈发阴森可怖。 “一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大白天都不能出去见人了吧,就没找点灵丹妙药治治。”宴江语气轻松地说道。 巫彭咯咯怪笑一声,“听说将军打了胜仗,我这个老朋友不得回来道声贺吗。” “那还真是有心了。”宴江话锋一转,“真想道贺的话,不如把我的人先还回来。” 巫彭讥诮道:“将军还真是重情重义,之前要是把地芝果带来,小兄弟也不用吃些苦头了。” 宴江道:“年轻人总要经受些历练,以后才不会吃亏。不过,那位圣隐先生已经离开都城了。” “这么说,将军不想换人了?”巫彭话音刚落,亮晃晃的刀光闪过,横在宴江面前,匕首的另一端握在那名伙计手上,“小兄弟身手不错,都是老朋友了,不介绍一下。” “那你得打得过他才行。”巫彭道。 “这大晚上的就算了。”宴江道。 巫彭摆了一下手,横在宴江面前的匕首便不见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之前就知道那位圣隐先生有地芝果,怎么自己不去讨一讨,我看那位先生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宴江道。 巫彭咯咯怪笑一声,“人家是圣隐,我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哪里敢去讨要人家的宝物。” “啧啧。”宴江啧啧两声,“这一年不见,你这见识倒长了不少。这一年躲哪儿去了,不会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买卖了吧。” 巫彭道:“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我只负责试药,养生堂的那些孩子可不是我抓来的,我一个快死的人了,哪还有精力开什么养生堂。” 宴江神色微动,问道:“那是什么人开的?” “那是你的事。”巫彭摆了一下手,“送客。” 那名伙计简单利落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宴江一个人离开了。 翌日,夜灵犀用过早膳后,在御花园里溜达了会儿,然后往玉渊宫的方向去了。 到玉渊宫的大门外后,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刚提起脚步,夜凌绝带着冬墨回来了,身上还穿着朝服。 “这么早就来了。”夜凌绝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不是二哥哥让我上午过来的吗。”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禾禾和铃铛向夜凌绝行了一礼后匆匆跟了上去。 “公主先去屋里坐会儿,殿下先去更衣了,等会儿就过来。”冬墨将主仆三人领进屋里,然后端来一杯牛乳茶放在夜灵犀面前。 过了会儿,夜凌绝走了进来,身上已换了一套常服。在夜灵犀对面坐下后,冬墨端来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夜凌绝示意了一下,冬墨先退下了,他端起茶杯轻刮了几下,也没说话。夜灵犀也不说话,端起牛乳茶喝了一口,又伸手拿了块糕点。 糕点吃了一半,冬墨带着一名女子回来了。 女子微微低着头,肤色白皙光洁,身上穿着一套素净的衣裙,气质娴静如水,跟着小全子行礼时也极有规矩,没有紧张得手足无措。 夜灵犀打量了几秒后,问道:“你是温姑娘?” 女子轻点了一下头,“奴家本名温凝,后来家道中落,奴家辗转流落到了青州一带,是万花楼中的姐姐收留了奴家。” 倒是坦诚,夜灵犀心说。 温凝轻抿了一下唇,欲言又止,“奴家的弟弟…可好?” “姑娘节哀,令弟已经不在了。”夜凌绝如实相告,也没先铺垫一下。 温凝陡然绞紧了双手,身形略微摇晃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失态,又款款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告知。”顿了一下道,“奴家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夜灵犀道。 “奴家想将谦儿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温凝恳求道。 夜凌绝示意了一下,冬墨出去了会儿,然后捧回来一个匣子,外面用黑布包着。 看见冬墨手上的东西,夜灵犀有些意外,没想到小谦子的骨灰会在这儿,一方面佩服她二哥哥周全的思虑,一方面又担心这种周全的思虑。 温凝接过匣子后再行一礼,跟着冬墨出去了。 第两百九十章 花不语 冬墨领着温凝走到门口时,夜灵犀又把人叫了回来。 “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温凝从袖中拿出一块红绸包好的东西,打开后是半块玉环。夜灵犀将小谦子给她的另外半块玉环拿出来,放在一起正好拼成一块完整的玉环。夜灵犀便将这另外半块玉环留给了她,问她今后有何打算。温凝缓缓摇了一下头,然后随冬墨出去了。 “二哥哥,那我先—”回去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夜凌绝道,“江湖上有位花公子,在暗中搜罗寒鸦旧部。”夜灵犀问道,“这花公子也是寒鸦旧部吗?”夜凌绝道,“寒鸦中有四大杀手,千面玉郎花不语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此人已经死了。” “难道是他的后人?”夜灵犀道。 夜凌绝道:“或许吧,也有可能是对方想借这千面玉郎的名头笼络人心。”说到这儿,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微微漾动的清茶上,说道,“将军府水深,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 夜灵犀皱了一下眉头,“晏哥哥是晏哥哥,我信得过晏哥哥。”夜凌绝捏紧了一下手中的茶杯,道,“水清无鱼,你还什么都不懂。”夜灵犀心里气闷,咕噜一口喝完杯子里的牛乳茶,嘴里塞上一块糕点,手上再拿两块糕点,像是要把心里的闷气都化作食欲吃回来, “慢点吃,别噎着了。”夜凌绝示意了一下,冬墨撤下空杯子又端来一杯牛乳茶,她咕噜一口又喝了一半。 等离开时,她的小肚皮已经微微撑圆了,手上还拿着两块糕点,禾禾和铃铛手上又各拿着一盒打包好的点心。 冬墨将主仆三人送到门口后,回去向夜凌绝复命时见他也在吃糕点,由衷地说了一句,“公主一来,殿下的胃口也变好了。”夜凌绝看了一眼手中的糕点,嘴角勾起一丝似有似乎的笑意,声音依旧淡薄平静地说道,“把人送出宫吧。”冬墨回了声是,然后安排人将温凝送走了。 路上,夜灵犀看见一个人影从前方经过,身上的紫金服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她悄悄尾随在后面。才跟了一小段路,就被前面的人发现了,但对方假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拐角,前面的人忽然不见了,夜灵犀左看右看,正疑惑人哪儿去了,莫不是从天上飞走了?在她仰头望天的时候,宴斐从后面走过来道,“公主在看什么呢?”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又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在看天上的云啊。” 宴斐看了看头顶的晴空,万里无云。 “晏哥哥呢,要去哪儿?”夜灵犀问道。 “皇上要见吴统领。”宴斐往旁侧了一下视线,瞥见有宫人走过来,便向夜灵犀行礼告退了,似乎有意保持距离。 走了段路后,他又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放心不下,怕对方误会他有意疏远,他握紧了一下腰间挎的飞鱼刀,继续往前走了。 当他走进练武场后,又有三道身影从百米外的距离走了过来。 吴统领在训练新来的禁军,宴斐过来时,吴统领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宴斐也回头看了一眼,下一刻神情微愣了一下。 “我来找曲先生的,你们忙,就当没看见我。”夜灵犀从两人旁边经过时,悄悄朝宴斐眨了下眼睛,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宴斐莫名脸红了一下,下一刻又握拳轻咳一声,跟吴统领汇报说皇上要见他,然后两人一块离开了。 离开时宴斐又回头看了一眼,吴统领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脸色略显不自然。 另一边,主仆三人刚进院子,一把木剑便飞了过来,夜灵犀抬手抓住,下一刻便和另一把木剑比划上了。 刷刷刷,一套剑招耍下来后,曲连眉收剑背在身后,点头道:“有进步。”夜灵犀道,“都是先生教得好。”这句恭维的话像是说到了对方的心坎上,曲连眉又去屋里拿来自己酿的美酒和一大块泥巴疙瘩。 夜灵犀盯着那泥巴疙瘩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吃食。曲连眉抬手在泥巴疙瘩上拍了一下,泥块便裂开了,一股诱人的香味顿时飘散出来,还带着点儿荷叶的清香,打开包裹的荷叶后,鲜美的香味愈发浓烈。 见这荷叶里面包着的是只鸡,主仆三人都甚感新鲜,从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吃食。 “这可是我的独门秘籍,刚好让你们赶上了。”曲连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软剑,刷刷划了几下便将整只鸡分成了鸡翅鸡腿鸡胸等九块,他翻手一转,剑又不见了。 曲连眉自己拿了一个鸡腿,小酌着自己酿的美酒,坐在摇椅上优哉游哉地喝酒吃肉,眼睛微眯,甚是惬意。 夜灵犀尝了一口鸡腿后,眼神一亮,向曲连眉请教这独门秘籍的做法。禾禾也留意听了听,等听完后,她回头一看,铃铛面前堆了一摞鸡骨头,荷叶里就剩两块了。 看着仅剩的鸡头和鸡屁股,禾禾感觉有些尴尬,夜灵犀也有点尴尬,然后带着禾禾和铃铛告辞了。 …… 第二天,嘭地一声,一道黑烟扶摇直上。 紧接着,一队巡逻的侍卫赶过来救火。 结果看见一只半黑不熟的烤鸡从天而落,掉在一脸黑灰的主仆三人面前。 然后,三公主在院子里点炮仗炸鸡的消息便传开了。 等传到夜岚辰的耳朵里时,他特意过来瞧了瞧。 夜灵犀用被子蒙着头,感觉没脸见人了。 宴斐守在门外,忍俊不禁。 接下来的两天,夜灵犀也没出门,绣绣花,练练字,在院子里荡荡秋千,看看晚霞,数数地上的小蚂蚁,琢磨琢磨事情…… 本打算等过两天这八卦的热度降一降后她再出去溜达溜达,没想到宫外又发生了一件事。 宁阳侯府的世子爷在院子里点炮仗炸鸡时把脑袋砸坏了。 夜灵犀听到这个消息后相当无语,心说这人的脑子是不是真的缺根筋,那种离谱的消息一听就不是真的,结果他还照葫芦画瓢,还把自己脑袋给砸了。 第两百九十一章 预感 又过了几天。 一道雷电划破天际,紧随其后的是淅淅沥沥的大雨。 夜灵犀站在门口看着连成一片的雨幕,脑海里想着前些日子做的那个梦,隐隐有种预感,两人会见面。她决定出去一趟,禾禾和铃铛劝说等雨停了再出去,夜灵犀让禾禾留下,就说她在屋里休息,她带着铃铛悄悄从侧门出去了。 今日归宴斐当值,他看见有人躲在门口探头探脑,脑袋尖冒出来一点又收回去一点,如此反复两遍后,他走过去跟另一名年长的中年近卫汇报了一声,说门口有人,他过去看看。那名中年近卫是殿前司的一名都头,姓风,宴斐和另外两名近卫称其为风都头。 夜灵犀再次探出脑袋尖时,发现面前多了一双脚,她抬起视线往上看时,见宴斐撑着伞站在她面前,神情似笑非笑。她看得愣了会儿神,还是铃铛小声提醒了一声公主,她啊?了一声像是还没醒神,下一刻进行了一下表情管理,若无其事地问道,“晏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刚才发现这儿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公主。”宴斐调侃道。 夜灵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借一步说话,宴斐走过去后,她弯笑着大眼睛问道,“晏哥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宴斐撑着伞回去后,风都头问他是什么人,宴斐回答说是三公主,昨天在茶房玩了会儿,把身上的一个荷包掉在那儿了,让他去找找。风都头也没说什么,宴斐便往茶房去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左右,他撑着伞回到夜灵犀面前,跟她说那名叫芙蓉的宫女今日身体不适在屋里休息,那是女眷的住所,他也不便过去。 “晏哥哥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找她?”夜灵犀有些好奇道。 宴斐道:“那你为什么找她?” 夜灵犀:“……,这件事我只告诉晏哥哥你一个。”宴斐心里蓦然一喜,像是得到了独一无二的信任。她看了看四周,然后朝宴斐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她又踮起脚尖在宴斐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宴斐愣怔了一下,但见那张脸上的神情又极其认真,不像是胡说,他说道,“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这次轮到夜灵犀愣了一下,她已经做好了被怀疑被追问的准备了……在她还有点儿愣神的时候,宴斐问了一句,“是..又做梦了吗?” 夜灵犀又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上次她将梦见沈宁会死的事告诉了宴斐,从那刻起她便决定完全信任他,但这个梦不同,事关她心里最深的那个秘密,未卜先知这样的事并非没有先例,一些世外高人便能如此,不过人家是占卜,而她是做梦,但重活一世这样的事又没先例可供参考,又有谁会相信,与其给自己找麻烦又给别人添堵,不如藏在心里为好,她露出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晏哥哥,你先回去吧,要不然就要扣俸禄了。” 宴斐看了一眼那张略显勉强的笑脸,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去了。 “公主,咱们回去吗?”铃铛问道。 夜灵犀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去长乐宫看看。 等到时,雨势已经渐小了,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天空也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亮光,像是即将放晴的预兆。 夜灵犀随之放松的心情听见小全子说她大哥哥出去了这句话后,又紧张起来。她问人去哪儿了,小全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又告诉了她一件事。 每年的这天,夜清然总会早早出门,也不许人跟着,有时候直到天黑后才回来。 “奴才猜想,这天应该是殿下生母的忌辰。”小全子将这个猜想悄悄告诉给夜灵犀一个人,她想了想,也没点头绪,她大哥哥会去什么地方祭奠,忽然她灵机一动,问小全子对方生前喜欢什么花草,小全子回想了一下便回道,“奴才听殿下小时候提过,是玉兰花。” 夜灵犀立刻想到了一个地方。 四季台。 路上本来滴滴答答的雨声又渐渐变大,天空也被飘过来的乌云笼罩住了亮光。快到四季台时,夜灵犀便看见一个人影站在亭子里,她停了停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雨点打在玉兰树碧绿的叶子上,叮咚作响。 夜清然静站在亭子里,望着已经长叶的玉兰树,神情沉静落寞,仿佛一颗遥远而孤独的星辰。身上穿得也单薄,也没披件披风。 一阵凉风吹来,雨点斜落,碧叶翻飞,一股寒意笼罩过来。 夜清然咳嗽了一声,蹲下身去捡那片落在亭子里的雪白花瓣。从夜灵犀的视角看过去,像是冷得要蹲下身抱成一团取暖,她立刻跑了过去,等看到那片花瓣时想跑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偏偏铃铛撑着伞匆匆跟进亭子时又喊了声公主,这下是真的没地藏了。 当夜清然转过身时,她刷地蹲下身,双手抱头,化身一动不动的小蘑菇,仿佛这样就看不到她了。 “捂着脑袋干嘛,还怕我打你?”夜清然略显无奈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夜灵犀抬起头瞄了瞄,见那张脸上并无生气的神色,她伸手牵住另一只没拿花瓣的手,用暖乎乎的掌心捂热那只冰冷的手,又搓了搓,夜清然问道,“还下着雨呢,怎么跑这儿来了?”她回道,“我本来要去找大哥哥一块下棋,谁知道大哥哥不在,我就找过来了。” 等雨势变小后,夜清然准备回去,但只有一把伞,之前夜清然过来时还没下雨。夜灵犀让铃铛回去再拿把伞过来,铃铛撑着伞离开时,天空便有放晴的迹象。 一道亮光照开云层,阳光乍现,将边缘的云朵都染成了漂亮的金色。 “大哥哥,你看太阳出来了。” “嗯” …… 路上两人碰到折返回来的铃铛,便一块回了长乐宫。下了一盘棋后,夜灵犀便先回去了。 离开长乐宫后,铃铛说她离开四季台后看见一个宫女撑着伞走了。夜灵犀问她对方长什么样子,铃铛摇了摇头表示没看见。 第两百九十二章 司天监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夜灵犀隔三差五便去长乐宫找夜清然下棋,那名叫芙蓉的宫女也没有异常举动。 她梦中所见的情形并未发生,她心想应该是因为上次两人没有见面,所以结果也随之改变了。但她也不敢大意,遇到下雨的天气,无论是大雨还是小雨,都会去长乐宫一趟,而春夏交接之际又多雨。 这种忧虑的情绪也被夜清然察觉到了,于是当夜灵犀再次冒雨过来时,他问她是不是在担心什么,夜灵犀考虑了会儿后,认真问道:“大哥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夜清然道,“什么事?” “先拉钩。” 两人拉钩后,夜灵犀说道:“我做了个梦,梦见大哥哥不见了,大哥哥要答应我,以后不准不见了。”说完她眼睛微微红了,“大哥哥不答应的话,我就哭了。”她瘪起樱桃小嘴,一副准备嚎啕大哭的样子。 夜清然略显无奈,还是许下承诺,“好,我答应你。” 一个月后,宴江和杜良带领使团前去迎接月氏族新王冥月。 临走前宴江让宴斐给夜灵犀递了个消息,司天监的监正上官元再过两天便出关了,她可以去见见这位监正大人,说对方和蔼可亲,最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对这未卜先知的事肯定有兴趣。 于是,夜灵犀便自动脑补了一位白胡子老爷爷的形象,长得慈眉善目,脸上总是笑呵呵的。 等她见到那个白发飘飘的背影时,便乖巧地喊了声上官爷爷,然而下一刻对方转过身,她尴尬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眼前那张脸分明还不到三十,长得也不差,一双俊美的凤目微微向下耷拉,左眼之下还有一颗泪痣。 “哪儿来的小丫头?”上官元弯腰打量了一下面前矮他两个头的夜灵犀,声音是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透着一股清冷谪仙的意味。 “师尊,这位是三公主。”三位星官中的朱星官介绍道。 单看面貌,夜灵犀瞧这位朱星官看起来比对方还要大上两岁,却喊对方师尊,心想莫非对方修炼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神功。 上官元将手中的卷轴放到桌上,向夜灵犀拱手行了一礼,“公主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还挺识时务的~夜灵犀心说。 下一刻上官元走到桌案后坐下,抬手示意了一下,让夜灵犀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也没给她安排一个椅子或是凳子。 朱星官奉上茶后,便先告退了。 “不知公主找微臣何事?”上官元端起茶杯轻刮了两下,道,“若是想求姻缘,看公主的年纪未免有些早,不过,也不是不行,公主的生辰八字可带来了?” 夜灵犀:“……,大人误会了,” “不是来求姻缘的?”夜灵犀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上官元接过了话茬,“那是来算命的,微臣观公主这面相生得不错,眼明心亮,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谢大人吉言,不过我不是来求姻缘的也不是来算命的是想请教大人一个问题。”夜灵犀一口气说完后面一整句话。 上官元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道:“公主请讲。” “我有个朋友,她有时候会做些奇怪的梦,能梦见还没发生的事。”说完夜灵犀端起茶喝了一口,像是在压惊。 上官元思忖了几秒后,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架前,目光逐层往上扫去,然后抬手从最上面一层的格子里拿下来一个卷轴,打开看了看后又合上放回了原位,再从另一个格子里取下一个卷轴,打开看了看后再次放回原位……等看过五六个卷轴后,他才重新入座。 夜灵犀面前的茶已经快喝完了。 “公主说的这个朋友,是男是女?” “和我一样是小姑娘。” 上官元又思忖了几秒,又问对方的生辰八字,夜灵犀考虑了一下后,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他看了一眼生辰八字,然后掐指推算起来,不知算出了什么,又看了一眼生辰八字,手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公主的这位朋友有此神通,也未必是件坏事。” “那就是好事了?”夜灵犀道。 上官元缓缓摇了一下头,“非也。” 夜灵犀:“……,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难道还是不好不坏的事?” 上官元道:“于旁人是好事,于己就不一定了,反过来也一样。”他顿了一下,道,“公主看微臣这一头白发是如何来的?” 夜灵犀脱口而出道:“愁的。” 上官元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道:“天机本不可泄露,窥得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往往是,折寿。” 后面两个字听得夜灵犀心头一怔,难道这一世她也注定要短命? “微臣可教公主..”说到这儿,上官元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的那位朋友,一个延年益寿的法子。” “什么法子?”夜灵犀问道。 上官元煞有其事地说出两个字,“别睡。” 夜灵犀:“……,大人也挺忙的,那我就不打扰了。” “微臣刚才跟公主开玩笑的,还请公主恕罪。”上官元拱手赔了一礼后,又拿来一张符纸,以朱砂笔在上面划了道符,伸手拿来夜灵犀面前的杯子时,发现里面还剩一点儿水,又唤来朱星官,让他去房间里把那壶灵露和那只竹杯拿出来。 夜灵犀脑补的灵露是闪闪发光自带仙气的仙露,当朱星官将灵露倒进竹杯里时,她特意看了看,确实清澈无暇,不过这和水好像也没太大区别。她又问了问这灵露是从哪儿采来的,朱星官回答说这是草木灵气凝结而成的露珠,有强身健体驱邪避凶之效。 她之前也曾到御花园中收集过露珠,对此倒是颇有经验。 上官元点燃符纸化于水中,让夜灵犀带回去给她那位朋友饮下,三个月后再过来一趟,然后便让朱星官送客,他拿着一个卷轴往楼上去了。 第两百九十三章 点魁星 于是夜灵犀便带着一杯水离开了司天监,然后躲到路边喝水。 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也藏着一个人。 中午换班后,宴斐便特意赶了过来,看着夜灵犀进了司天监,之后便留在外面等人。 等夜灵犀喝完水后,他又暗中护送对方回了未央宫。 自从喝下那杯符水后,夜灵犀倒真没再做过那样未卜先知的梦了。这样过了几日后,她心里又变得有些不安,怕又有什么祸事发生而她却没有办法阻止,这才知道那位上官大人说得一点也没错。 这样的神通还真是不好也不坏,做梦会折寿,于自己是坏事,但能提前预知危险于旁人是好事,但要是自己年纪轻轻就走了,她母妃怎么办,她绝对不能让她母妃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万一错过预知危险的时机酿成大祸,后悔也来不及了…… 想来想去,她还是纠结,没能有个决断。 这日,夜星野让小路子过来传话,然后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跟着小路子去了甘泉宫,心想多半是她三哥哥又买了什么新奇物件让她过去看。 等她过去后,发现她大哥哥和二哥哥也在。 “人到齐了,可以走了。”夜星野也没解释一下可以走去哪儿了。 “三弟,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夜清然要走被夜星野连忙拦住了,后者又用眼神向夜灵犀求助,她也过来当人形拦路石。 “大皇兄就一块去吧,听说这几日魁星楼设有魁星宴。”夜凌绝道。 原来是去魁星楼,夜灵犀心说,“大哥哥,一块去吧。”她伸手摇了摇夜清然的袖子,见状夜星野也深受启发,仿佛一瞬间觉醒了作为弟弟的新技能,也伸出手拉着夜清然的袖子摇了摇,“大皇兄,一块去吧。”被两人一个拉着一只袖子,夜清然略显无奈。 此情此景让禾禾铃铛小路子等人不禁偷笑。 然后,四人坐在了出宫的马车上。 因夜清然是第一次出宫,马车到了大街上后,夜星野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着沿街的小摊店铺,夜灵犀也会补充几句,夜清然看着车窗外的热闹景象,不知不自觉间,眼底藏着的那丝落寞也被热闹的气氛带走了。 马车停在魁星楼门外时,又接连来了两辆马车,从上面先后下来两位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一位是沈宁,另一位是东平伯府的洛大公子。 这洛大公子刚同沈宁寒暄了一句,忽然眼神一亮,连忙殷勤地过去行礼问好,随后沈宁也过来了。 三位皇子加上夜灵犀这位公主,这洛大公子最为奉承讨好的便是夜凌绝这位二殿下。 进楼后,夜灵犀看见两张面孔立刻挥手打招呼道:“晏哥哥,苏哥哥,这边。”见宴斐过来,这洛大公子像是有些不自在,略显狼狈地告辞了。 宴斐今日不当值,便陪着苏时来看看这魁星宴。两人过来后,夜灵犀悄悄拉了一下宴斐的袖子,歪头悄悄问道,“晏哥哥,洛大公子怎么见到你就跑了?”宴斐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话,“做贼心虚吧。” 自从宴斐当上殿前司近卫后,便与洛家兄妹会时不时地偶遇。他能避则避,避不开,便简单找个由头离开,也不多说一句话。前几天,他准备出城时又碰到了这洛大公子,后者问他是不是去探望他的母亲,还要跟着一块去,宴斐当时便沉了脸,眼神仿佛冷冷的刀子,将这洛大公子吓得半个字都不敢说了,一溜烟地跑了。 几人上楼入座后,胡玉涵和周璟也过来了,过了会儿,赵策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一见面胡玉涵便调侃道:“看来世子的脑袋没砸坏,这么快就好了。” 赵策气哼哼地扭过头道:“本世子什么时候把脑袋砸坏了,我看你才把脑袋砸坏了。” “魁星宴是什么?”夜灵犀好奇道。 赵策抢先答道:“这魁星宴就是在这魁星楼举办的宴会,每三年举办一次,一连七日,” “这魁星宴最有意思的是点魁星。”沈宁一面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一面偏头示意了一下楼下台上放着的那盏大灯笼,足有一人多高,还未点亮。 赵策又将话题抢回来道:“这点魁星就是点灯笼,看到台上那个大灯笼了吗,那就是魁星灯。” 话音刚落,只见嘭地一声响,漫天彩带飘落,悬挂在大楼中央的十幅卷轴同时落下。 前三幅是对子,只有上半句,要楼里的客人对出下半句,中间三幅是画,要人作诗,后三幅则是诗,要人作画,最后一幅最是古怪,什么都没有,是空白的。 “晏哥哥,那最后一个怎么什么都没有?”夜灵犀歪头悄悄问道。 宴斐解释说那代表的意思是不限题材,只要是自己最为擅长的,无论作诗作画还是写对子都可。 赵策见两人说悄悄话,他气哼哼地朝宴斐翻了个白眼,下一刻便被对方逮住了,他哼地转过脸,一副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过了会儿,楼里的伙计将大门关上,表示楼中今日已客满,不再接待新的客人,然后又给每位客人送来纸笔供其写诗作画。 夜灵犀见伙计略过自己将纸笔放在旁边的夜星野面前,她叫住伙计询问原因,伙计看她是个小姑娘以为是来看热闹的,见她也要纸笔,便也给了她一份。 这第一幅对子也不算难,相当于热身的。 楼中的大部分人立刻写出了下半句。 这第二幅对子便有些难度了。 夜灵犀想了会儿后,准备在纸上写下后半句时,见她三哥哥还没动笔,便先不写了,等她三哥哥动笔后她才继续写。 到了第三幅对子,楼中便响起探讨议论之声,大部分人迟迟没有落笔。 夜星野冥思苦想了半晌,忍不住要抓耳挠腮,又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悄悄问道,“二哥,你写出来了?”夜凌绝说他偶然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对子,说完视线往夜灵犀的方向瞧了一眼,见她也在偷瞄别人的答案。 第两百九十四章 比试 “这对子不通,还是作诗好。”胡玉涵潇洒挥笔写下一首五言绝句,写完后又拿起来欣赏了会儿,然后传给另外几人看,赵策也不甘示弱,也写了首五言绝句递给夜灵犀瞧,她看完后有些意外,虽然整首诗算不上佳作,但中间两句倒是可圈可点,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 见夜灵犀看赵策写的诗,宴斐心里微微一酸,伸手拿了块糕点吃了一口,下一刻一只手便伸到了他面前,他还以为是讨吃的,也没多想,顺手将半块糕点放了上去,旋即又拿了回去,脸上添了几丝薄红。夜灵犀忍不住笑了,让那几丝薄红又鲜艳了一点。 “你这人怎么回事,自己都吃过了怎么还给别人,脏不脏。”赵策嫌弃道。 宴斐道:“世子放心,我不给你。”话罢他将那半块糕点丢进嘴里,又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夜灵犀,把赵策气得牙痒痒。 “晏哥哥,你写诗了吗,我想看晏哥哥写的诗。”夜灵犀一面吃着糕点一面弯笑着大眼睛说道。 宴斐微红着脸将写好的一首诗递了过去,结果被赵策伸手抢了过去,他用极其挑剔的目光逐字检查,像是鸡蛋里挑骨头,最后做出评价说这诗写得不好,夜灵犀反问他如何写得不好,赵策生编硬造出一个理由,说这诗是从书上抄来的,实在有些牵强。 这时,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传了过来,充满着挑衅意味。 “你就是苏家二公子,听说你文采出众,有麒麟之才,我看不过是仗着你爹是尚书,虚有其表罢了。”说话的人是个白衣公子,后面还跟着两人,一位紫衣公子,一位绿衣公子。 “你又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宴斐道。 白衣公子理了理衣裳,道:“在下徐子霖。”报上名号时也不拿正眼看人,颇为傲慢。 后面那位绿衣公子道:“徐兄在青州可是响当当的大才子,” “这里是都城,不是青州,这位兄台怕不是还在做梦吧。”宴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这绿衣公子怼得无言以对,脸色难看。 “都城又怎样,有本事咱们比一场。”徐子霖将目光投向苏时,语气傲慢地问道,“就看苏公子敢不敢了。” “好。”苏时应下。 夜灵犀一直观察着三人,心想这响当当的大才子怎么会盯上苏时,另外青州和都城相距千里,怎么一来就挑事,莫非是之前跟苏尚书有怨这才过来打击报复?那位绿衣公子沉不住气,不足为惧,不过那位紫衣公子,一直没有吭声,倒是沉得住气。 定下比试后,这位紫衣公子开口说道:“那该由何人来评判高低?” 绿衣公子道:“你我皆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自然看得出高低,就不知道旁人如何了,别到时候输了还不认账。” “那谁输了谁就要画小狗。”夜灵犀道。 “你这小丫头插什么嘴?”绿衣公子话音刚落,感觉被好几双眼睛盯上了,背后凉飕飕的,殊不知自己得罪了团宠。 “不如这样吧,徐公子那边出两个人,我们这边也出两个人,四人一起评判,如何。”夜凌绝从容不迫地说道。 紫衣公子道:“那就依这位兄台的。在下看兄台是位公正之人,不如就由兄台..”他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夜清然身上,伸手请道,“和这位兄台来评判。” “没问题。”胡玉涵爽快答应下来,“我这大表哥和二表哥最是公正,你们尽管放心。” 赵策在三人之间瞄来瞄去,一副“你们啥时候成了兄弟”的意外表情,胡玉涵给他使了个眼色,又道,“我看这第三幅对子不太好对,徐大才子可对出来了?” “这是自然。”徐子霖拿起苏时面前放的毛笔,挥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后半句。 绿衣公子首先拍手称赞道:“妙啊!果然是妙啊!”又让紫衣公子看,称呼对方为顾兄,顾公子称呼对方为郭兄,这两人一个夸对得妙啊妙啊,一个夸对得浑然天成,实乃绝对。 夜清然和夜凌绝看过后,也点头表示肯定。 苏时的下半句早已写在纸上,也无需再写一遍。 但两人写的下半句完全一样。 “这怎么算?”郭公子不服气,又道,“方才徐兄在写对子时,是不是被你们的人偷看去了?” 宴斐道:“这还没分出输赢就开始不认账了。” “就是!小气鬼。”夜灵犀又朝这郭公子做了个鬼脸,气得对方攥着拳头想砸墙。 赵策也帮腔道:“输不起就赶紧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这郭公子一张嘴也说不过三张嘴,气得脸都涨红了。 “这第一道比试就算平手,如何。”顾公子道。 夜清然和夜凌绝两人并无异议。 这第二道比试是诗,顾公子提议以中间那幅桃花仕女图为题作诗。 徐子霖也没多想,像写对子时一般,挥笔便龙飞凤舞地写下一首七言绝句,又引来郭公子一声接一声的妙啊妙啊……乍一听还以为是喵啊喵啊。 “你喵喵叫什么,是不是故意打扰苏哥哥作诗。”夜灵犀道。 “你!”郭公子刚要发火,感觉又被几双眼睛盯上了,话锋一转道,“我不跟你这小孩计较。” 苏时写下一首五言绝句。 郭公子看过后笑道:“这诗中怎么只见花不见人,莫非是看到那画上的姑娘害羞了,不好意思写出来?” 苏时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像是被猜中了心思。 郭公子得意地朝旁边的顾公子使了个眼色,像是在说“挑得好”。 因苏时诗中只见花不见人,美中不足,暂时落后。 “你们挑了,该我们挑了。”夜灵犀伸手指着第九幅卷轴道,“就以这首诗作画。” 作画需些时间,两人还未开始作画。 夜凌绝提议给两人一刻钟的时间构思诗中画境。没到一刻钟,徐子霖便提笔作画,运笔行云流水,细节处也无需反复琢磨。等一刻钟到后,苏时才提笔。 第两百九十五章 认输 “我看这小子又要输了。”郭公子颇为得意地同旁边的顾公子道,后者道,“我看未必。”郭公子不爱听人唱反调,语气也变得有些急躁,“顾兄,你到底站哪边的?”顾公子道,“我自然是站在赢的那边。”郭公子得意道,“这赢的肯定是咱们,到时候要这小子好看。”顾公子一笑了之,也不同这郭公子多说什么。 夜灵犀见那徐大才子都快画完了,偷偷一笑,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宴斐见状,歪头压低声音道,“那诗中有什么玄机吗?”她悄悄说了一句话,宴斐也露出笑意。赵策挤过来道,“在说什么呢?”宴斐道,“世子小点声,别打扰别人作画。”夜灵犀又抬手嘘了一声,赵策气呼呼地扭过头,又拿眼神给宴斐扎了下小人。 徐子霖先搁下笔,郭公子称赞了一声妙啊,又有些尴尬地换成别的溢美之词。当徐子霖看到苏时的画时,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胜负已定,” “这么急着认输干嘛。”夜灵犀道,“等苏哥哥画完了,你就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 徐子霖不屑道:“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徐兄稍安勿躁,这赢要赢得光明正大,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顾公子话锋一转,道,“不过也不能让咱们等太久了,不如以一炷香为限,如何。”他招手叫来一名伙计,让伙计去点一炷香,香燃尽后过来说一声。 伙计点上香后,便在旁边守着。当香快燃尽时,伙计过来禀报了一声,正好最后一段香灰落下,苏时也搁下了笔。 徐子霖和郭公子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最后以三比一的结果输了。 “顾兄,你怎么也帮那小子?”郭公子脸色难堪,徐子霖也是面露诧异。 顾公子道:“你们再好好看看这首诗。”等了会儿后,他便挑明说这是一首藏头诗,因四句诗上下连成一条,不太容易能看得出来。 “千,里,江,山。”郭公子依次念出每句的首字,不由得面色大惊,这这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个所以然。 “你们使诈?”郭公子攥紧拳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夜凌绝道:“各选一题,何来使诈。” “现在是一胜一负,这输赢也不好算啊。”顾公子道。 徐子霖抬手一指那幅空白卷轴,“敢不敢跟我比这最后一场?”苏时应下,尽管对方咄咄逼人,他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不骄不躁。 “我先写。”徐子霖挥笔,洋洋洒洒写下一篇长文,写完最后一个字后将毛笔往桌上潇洒一丢,十分自傲地说道,“这篇水赋是我的成名之作,你写的若能超过它,我心甘情愿地认输。” 郭公子悄悄离开了会儿,然后不断有人围过来。不少人都认识徐子霖这位青州大才子,不认识的经人介绍也便认识了,看到那篇水赋后,众人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还有的悄悄议论起苏时这位尚书府公子,说他仗着身份狂妄自大,不将文坛前辈放在眼中。 让你嘚瑟,今天就让你颜面扫地!郭公子站在人群外面,一脸阴险奸诈的笑容。 “兄台贵姓啊?”沈宁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走过来道。 郭公子见沈宁穿着不俗,主动报上姓名,又请教他怎么称呼,沈宁说他就是个看热闹的闲人,不足挂齿。 “你是不是在骂我?”夜灵犀抬手指着一位说闲话的公子道,对方还没开口辩解,她瘪起樱桃小嘴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宴斐一记眼刀子甩过去,对方畏缩地溜走了,赵策赶过去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了几下,又凶神恶煞地走回来,一副“看谁敢惹小爷!”的不好惹模样。 一些悄悄说闲话的人也闭嘴了。 当苏时提笔写下第一句后,围观之人中不禁有人高喝了一声好。 “别是虎头蛇尾才好。”徐子霖依旧十分自傲,对自己的文采相当有自信,认为对方不过是偶得了一句佳句。 当苏时写下第二句时,又有人喝了一声好,一些人伸着脖子往前瞧,想看他下一句如何写,先睹为快。当周围的喝彩声越来越多时,徐子霖的自信心开始产生动摇,仍不肯轻易承认苏时的文采。 忽然有人哎呀一声,不知被谁从身后推了一把,撞到了前面一个人身上,对方又撞到了苏时身上,然后纸上便多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墨痕。 围观的人直叹可惜,说好好一幅字就这样毁了。 苏时并不急躁,拿起另一张纸准备重写,徐子霖说不必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认输,拱手赔了一礼后,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甚是爽快。 下楼后,徐子霖径直往大门方向而去,郭公子匆匆跟了上去,两人一块离开了魁星楼。 “这大才子怎么走了?”胡玉涵笑嘻嘻道,“顾公子,您就不去哄哄?” 顾公子道:“徐兄虽然有些自大,却是个爽快人,今日尽兴而归,日后还要找小时你切磋呢。” “你们认识?!” 几双眼睛同时瞪大,瞧瞧这位顾公子又瞧瞧苏时。 苏时点头,给众人介绍了一下顾衔玉。 顾家长子,年芳二十有余,尚未娶亲,两人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赵策问他刚才为什么帮着那个徐子霖,顾衔玉解释说那是为了测一测苏时的文采。 “知道你今年要科考,父亲和母亲特地让我过来看看,进城时正好听见这魁星楼要办魁星宴,我便来瞧瞧,又正好听见隔壁桌的人说等会儿要跟你比试文采,这么有趣的事,我岂能错过。”说到这儿,顾衔玉又将和蔼可亲的目光投向宴斐,“这不是小斐吗,都长这么高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这么点儿,拿着把木剑追着我打,小时候真是个小霸王,天天都追着我打。” 宴斐:“……” “父亲今日休沐,母亲也在家,”苏时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顾衔玉便道,“那我先去探望姨夫姨母,你在这儿继续玩吧,不用送我,我知道怎么走。”说完他便匆匆告辞了。 第两百九十六章 闹事 一连七日的魁星宴,七盏魁星灯皆被点亮,前面两盏皆由同一人点亮,此人便是那位江南大才子,阮竹。 夜灵犀一行人去的那日,这位大才子与友人有约,并未到场,一些人还直呼可惜,没能亲眼看见这位江南大才子和那位青州大才子一较高下的精彩画面。 不过徐子霖向苏时认输的事很快便传开了,一个是名声在外的文坛前辈,一个是尚书府的公子,单是两人的身份就足够成为茶馆酒楼里的谈资了。 接下来的几日,两位大才子皆未露面,这阮竹交友甚广,今儿同友人甲泛舟游湖明儿同友人乙出城赏花,也没空来这魁星楼一争高低,这徐子霖估计是认输后心情郁闷,想一个人闭关几天,清静一下。 又过了几日,这城中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郭公子不知中了什么邪,跑到尚书府门口大闹,引得无数人围观,说这尚书府仗势欺人,把他的好友关起来了,要对方把人放出来。 这好友便是那位青州大才子徐子霖。 苏尚书是吏部尚书,掌管官员的升迁考核,处在这样的位置,有些对头在所难免,这些人都等着看尚书府的笑话,还将这事捅到了夜岚辰面前。 早朝上,刑部刘尚书便将徐子霖失踪一案上报给了夜岚辰。这郭槐先是到顺天府报案,因状告的是尚书府的公子,这顺天府也不敢轻易断案,又报到了刑部。 据这郭槐报案时所讲,魁星宴过后,徐子霖收到苏时这位尚书府公子的邀请前去赴约,结果第二天还没回来,他去尚书府找人却被家丁拦在门外,恼羞成怒,在人家门口大闹起来,一口咬定是尚书府把人关起来了。 “不可能!”夜星野断然否定,被夜岚辰一记眼神看过来,便不吭声了。 夜清然一向不发表意见,夜凌绝静观其变。 刘尚书把郭槐这位报案人也带来了,准备得还挺充分。 一名侍卫领着郭槐进殿面圣时,宴斐往那边扫了一眼,见对方那副畏畏缩缩的小人模样,握紧了一下腰间挎着的飞鱼刀,下一刻,他的视线扫向一根柱子,躲在后面的人立刻收回了脑袋尖,过了会儿,柱子后面的人又悄悄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见宴斐没往这边看了,夜灵犀继续偷看大殿方向。 进殿后,这郭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冤,求皇上做主。 “郭公子先别急着喊冤,先把事情说清楚。”郭槐抬头看向说话的人,面色一惊,“你是...!”沈宁笑道,“看来郭公子还记得在下。”他又向夜岚辰禀报道,“当日比试时,微臣正好也在场,微臣是亲眼所见那徐大才子是心甘情愿地认输,然后便离开了,也没有闹事,两人不曾结怨,又为何要把人关起来呢。” “请柬是尚书府派人送来的,徐兄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难道不是他们把人关起来了。”郭槐道。 “那请柬呢,能否让在下看看?”沈宁道。 郭槐心虚地躲闪了一下视线,道:“那请柬被徐兄带去赴约了,但来送请柬的人是尚书府的一名下人,是我亲耳听到的。” 这时苏尚书出来禀道:“皇上,犬子那日并未派人送过请柬,府中的下人也未送过,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苏大人护子心切,不过清者自清,怎么不让令郎过来将事情说清楚?”兵部尚书郑勉有点儿阴阳怪气地问道。 苏尚书禀道:“皇上,犬子并无官职,不敢擅自入宫,在午门外等候。” 夜岚辰向德公公示意了一下,德公公又吩咐了小安子一声,小安子快步出来向宴斐交代了一声,然后宴斐便离开了。 夜灵犀见宴斐走了,更加好奇殿里发生了什么事。当宴斐带着苏时回来时,她有些意外,目送两人进殿后,她心里默念着没事没事…… 苏时将当日两人比试的事说了一遍,并未说出是对方主动挑衅,宴斐当日也在魁星楼,可以为苏时作证。之后苏时也并未让人送请柬过去,事实上,他连对方住哪儿都不知道。 这郭槐又说那位顾公子可疑,苏尚书也并未隐瞒,道明对方的身份,郭槐更加确信是几人合伙使诈赢了比试,事后仍不罢休,把人诓去关在了府中。 “那这就说不通了,若是合伙使诈,为何顾公子选的那幅画倒让徐公子赢了,再说是徐公子主动认输,在场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不肯罢休的不该是输了比试的徐公子吗,不过在下看那位徐公子也是个爽快人,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沈宁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是这徐公子谎称收到了请柬上门找麻烦结果就被关起来了。”郑勉道。 苏尚书禀道:“皇上,微臣府中并无此人。”又道,“诸位大人若有不信的,下朝后便同苏某一道回去找人。” 一些大臣面面相觑,不敢随便站队。 夜岚辰扫了一眼下面的大臣,目光落在户部尚书荣粱身上,“荣爱卿可有什么要说的?” “皇上明察秋毫,微臣不敢妄断。”荣粱道。 夜岚辰让人先把郭槐带下去,让皇城司负责调查此案。 夜灵犀躲在柱子后面,看见一名侍卫带着郭槐先出来了,然后宴斐和苏时也出来了,她悄悄跟在两人身后,走下台阶后,她咳嗽一声引起注意,当两人回头时,她像只兔子般溜了过来。 “苏哥哥,你没事吧,没人为难你吧?”夜灵犀关心问道。 苏时轻摇了一下头,神色温和,并无愁眉苦脸之态,只是眉眼间添了一丝思虑。 “我看这个郭槐心里有鬼,得好好查查。”宴斐道。 夜灵犀点点头表示赞同,当时在魁星楼时见到对方时,观察其言行举止,不乏趋炎附势之态,想必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又说了会儿话后,听见德公公高声宣布退朝,宴斐带着苏时先走了,夜灵犀也悄悄从一旁的垂花门离开了。 第两百九十七章 线索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琢磨着一件事,忽然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往司天监去了。 这次还是朱星官为她领路,进去后请她稍坐会儿。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上官元从外面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还放着一把小铲子,像是去地里挖了什么东西回来。 “公主又来了,微臣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上官元拿着篮子行礼,看着一点也不怠慢,不过话说得太过熟练,跟顺口溜似的,又有点儿敷衍的意味。 夜灵犀听见一个又字,感觉不怎么中听,但毕竟她是来虚心求教的,便就当没听见吧。 “公主稍等,微臣先去把东西放好。”上官元上楼后,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从容不迫地下楼入座,朱星官奉上茶后便退下了。他端起茶杯轻刮了两下,道,“三个月还未到,公主的那位朋友又做梦了?” 夜灵犀摇头表示没有,顿了一下后道:“大人能测吉凶吗?” 上官元喝了一口茶,放下后,道:“微臣昨日夜观天象,帝星稳固,公主不必担心。” 听到这个消息,夜灵犀心里还是挺踏实的,虽然她问的也不是这个意思,想了一下后,说道:“魁星楼前些天举办魁星宴,我有个朋友也去了,中途有个人过来要跟他比试,结果输了,过了几天这个人突然不见了,他朋友非说是我这个朋友把人关起来了。” 上官元道:“微臣只会算卦,不会找人。” “那大人能给我这个朋友算一卦吗?”夜灵犀道。 上官元轻敲了两下桌子,道:“公主有所不知,微臣算卦需得本人到场。”又道,“既然是公主开口,微臣就破一次例吧。”他将纸笔放在夜灵犀面前让她写下对方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等夜灵犀写好后,他看了一眼,便将纸放进香炉中烧了,掐指算了一下,提步在纸上写下一个水字。 …… 离开司天监后,夜灵犀琢磨着那个水字,那徐子霖倒是写过一篇水赋,这水字莫非指那篇水赋,难道那里面另有玄机?她又细细回想了一遍当时徐子霖在纸上写下的那篇长文,将首字单独拎出来,连起来后也不成句子,不像藏字,若不是指这水赋,那这水指的是……一丝波光掠过眼角,她抬头看见前面的锦鲤池,心头一动,莫非人在水里? 想到这一点后,她立刻调转方向往回走,本打算将这个想法告诉宴斐,但宴斐已经换班了。 ...... “宴将军和杜将军那边已经接到了人,从今天开始要加强防卫,不能出一点纰漏。”吴统领在院子里训话,目光一扫,立刻锁定刚趴到墙上的人,夜灵犀连忙跳到地上,刚转过身,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拦在了她面前,犹如一堵不可撼动的铁墙。 “吴统领,这是哪儿啊,我迷路了。”夜灵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吴统领不为所动,“这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 “我迷路了。”夜灵犀睁着大眼睛望着吴统领坚毅的下巴,一口咬定这个答案不松口。 吴统领依旧不为所动,喊了声来人,来的是宴斐。 “送公主回去。” 宴斐领命,护送夜灵犀离开了。走远些后,她停下脚步瞄了瞄四周,招手让宴斐把头低下来,她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说人可能在水里。 过了两日,宴斐得到了一条线索。有人看见徐子霖白天出了城,嘴里还唱着歌,什么沧浪之水什么清兮浊兮,宴斐立刻想到了红叶山上的沧浪亭。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每到红叶漫山之际,这红叶山上的沧浪亭便成为文人墨客争相游玩的地方,但现在刚过初夏,红叶山上还是一片青葱,也没什么人来此游玩。 今日宴斐不值夜班,换好便服出宫后便策马出城,直接来了这沧浪亭。 亭子建在半山腰处,再过几个月这山上的枫叶便该红了,届时漫山红叶翻动,如波如浪,在这亭子下面又有一汪碧潭,红叶映水,水照红叶,美不胜收。 宴斐顺着山石而下时,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干涸的血迹,又发现了一块布条,像是有人从上面一路滚落下来,而这下方正好是那汪碧潭,看起来深不可测。他脱下外套和靴子,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福包放在外套下藏好,再将腰间佩戴的一块玉佩解下放在外套下,然后入水找人。 憋气在水下找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浮出水面,上岸后拧干衣裳,重新穿上外套和靴子,收好小福包,戴上玉佩,策马回城。 刚进城门,便碰上了袁罗这位皇城司指挥使。 “大公子能得皇上赏识,可喜可贺,本指挥使一直想当面道声贺,奈何公务繁琐,实在脱不开身,大公子可别见怪。”袁罗笑容文雅地说道。 “大人言重了。”宴斐简单回了一句。 袁罗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城门,道:“本指挥使正要出城调查一番,既然大公子已经去过了,不知道可有找到什么线索,本指挥使也想早日还苏公子一个清白。” “那就祝大人早日破案,告辞。”宴斐离开后,袁罗往城外去了,到了宴斐之前到过的沧浪亭,也发现了血迹和布条,派人在水潭里搜了个底朝天,然后带着人回城了。 第二天,袁罗来御书房向夜岚辰汇报说人找到了,在城外山下的一个水潭里找到的,但人已经泡得面目全非,辨认不出本来面目了。尸体腹部中刀,身上就剩一件单衣,推测是遇到了强盗,杀人夺财。 另外,他也将这郭槐的底细查清楚了,对方三年前因贿赂主考官被禁止参加会试,而当年的主考官正是苏尚书。进了皇城司后,这郭槐都交代了,为了报复当年的禁考之仇,他故意在徐子霖面前百般诋毁苏时,成功挑起矛盾,本想借徐子霖之手修理苏时,结果失算了。后来徐子霖出城游玩未归,他便将此事赖在尚书府头上,想败坏尚书府的名声,结果还是失算了。 公堂审理时郭槐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被判流刑。 第两百九十八章 风波 夜灵犀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但又从宴斐那儿得知了一个消息。 那沧浪亭下的水潭里根本没有人。 她猜想是袁罗想尽快结案便找了具落水的尸体冒充,而那郭槐进了一趟皇城司便认罪了,此人也并非什么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大丈夫,见识过里面的审讯手段后哪里还敢嘴硬,话又说回来,对方也是自作自受。 不过这背后真的只是寻仇这么简单吗?那袁罗急着结案是为了邀功还是另有图谋?还有那徐子霖是死是活? 夜灵犀总觉得这徐子霖失踪一事只是个引子,后面还会有怪事发生。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又出幺蛾子了。 那位江南大才子阮竹也失踪了。 这阮竹也是收到了请柬前去赴约,结果去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这阮竹来都城后住在一位友人家中,前日有一名小厮登门送请柬,说他家主人邀他出城踏青,阮竹看过请柬后,欣然前往,直到第二天也不见回来,这位友人又等了一日,人还是没回来,便让府中家丁去城外寻人,也没找到人,便遣府中管家去顺天府报案了。 早朝时刘尚书又将这件案子上报给了夜岚辰。 先是那位青州大才子遇害,现在又是这位江南大才子离奇失踪,一时间来都城赶考的学子们人心惶惶,一些狐妖鬼怪的传闻甚嚣尘上。 夜灵犀坐在御花园中的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捧脸看着远处的白云,琢磨着两者之间的联系。 “奴才看肯定是那个阮公子喝醉了酒,躲哪儿睡觉去了,睡醒后又迷路了,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山上的林子里打转呢。”铃铛道。 禾禾笑道:“你以为都像你那么迷糊,动不动就迷路了。”铃铛反驳道,“我何时迷过路了,这宫里有几个狗洞,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禾禾笑道,“你还钻过狗洞?”铃铛道,“你才钻过狗洞。” “嘘。”夜灵犀嘘了一声,两人都不说话了。 忽地吹来一阵清风,一块帕子吹到了她头上,她立刻将帕子扯下,感觉不是个好兆头,果然下一刻来讨要帕子的人便出现了。 “原来是公主捡到了。”慕容泽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还给你。”夜灵犀立刻将帕子丢回去,慕容泽伸手接下,又举着帕子向她示意了一下,“多谢公主了。”说话时他向旁边侧了一下视线。她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时,一个人转身走了。 宴斐神色冷峻,像是误会了什么,脚步也比平日里急促,扬起的衣角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度。 “晏哥哥,等一下。” 听见后面的声音,他放缓脚步,走了两步后停在路边,夜灵犀匆匆跑过来道,“晏哥哥,你别误会。”然后将事情的经过这般这般地解释了一遍,又拿出自己的小手帕给他看,表示自己没将手帕送给任何人。宴斐微红着脸,像是不太好意思,感觉自己有点小肚鸡肠了。见状,她又故意问了一句,“晏哥哥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宴斐否认说没有,但脸上仿佛又添了一点红晕,她失落地哦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就差把“是我想多了”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手帕不能随便送给别人。”宴斐说完这句话便匆匆告退了,走了几步后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 看着对方有点儿落荒而逃的窘态,夜灵犀也笑了,下一刻慕容泽又出现在她旁边,直言不讳地问道,“公主喜欢他?”夜灵犀同样直言不讳地给出回答,“喜欢。”慕容泽勾了勾嘴角,玩味道,“越是喜欢的东西越会成为一个人的软肋,即便心里喜欢,嘴上也不能说出来。”夜灵犀道,“藏在心里有什么好的,别人又不知道,你不说,我也不说,难不成整天干瞪眼。”说到这儿,她转头盯着那双幽沉的眼睛问道,“慕容哥哥就没有信得过的人?”慕容泽微微一笑,道,“有啊,我信得过公主,日后还请公主多多关照。” 夜灵犀:“……,你真信得过我?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愿如实回答?” “公主问吧。”慕容泽道。 夜灵犀看了看四周,问道:“你留在宫里真的只是为了治病?”慕容泽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两双眼睛对峙了几秒后,他理了理膝上盖的一条薄毛毯,说道,“一山不容二虎,我若留在北境,只会让父王为难,惹王姐生气,父王将我留在这儿,一则是为了给我治病,二则也是不想我和王姐再起冲突。这个答案,公主可还满意?” 夜灵犀考虑了一下,道:“我暂且信你。” “能让公主说一个信字还真是不容易,我也想问公主一个问题,公主不愿回答也无妨。”慕容泽道。 “什么问题?”夜灵犀道。 慕容泽道:“当日公主翻墙进入贵妃娘娘的寝宫,是想找什么东西吗?” 还记着这件事呢,夜灵犀心说,考虑了一下后,她回答了一个字,“是。”又道,“我说我丢了东西在那儿,你信吗?” “比起假话,我还是更愿意听真话,公主若是不想说,也不用拿假话来搪塞我。”慕容泽道。 “那我不想说。”夜灵犀道。 “无妨。”慕容泽神色微缓,顿了一下,道,“我瞧公主不太信得过贵妃娘娘,想必将来也不想二殿下承袭帝位吧?” 夜灵犀眸色骤然一冷,“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二哥哥是二哥哥,父皇现在正当壮年,谁也别想打什么歪主意!”话罢她气呼呼地扭头走了,一步一个脚印,像是要跳起来踩几下才解气。 “这就生气了?有趣。”慕容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气呼呼的背影走远,继续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后便回去了。 又过了两日,还是没有找到阮竹的下落,城中不知是谁在散播流言,说是苏尚书以权谋私,为了让状元郎落在自己府上,将对苏时有威胁的竞争对手都除去了,先前那徐子霖也是苏尚书找人假扮强盗除去的,一个个传得有鼻子有眼,一时间将尚书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第两百九十九章 离魂香 因苏时今年也要参加科考,为了避嫌,苏尚书没有担任这次的主考官,也没有参与出题,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卷进了风波当中。 夜灵犀心想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是盯上了吏部尚书这块肥差,想把苏尚书挤下去,那个郭槐肯定知道些什么。宴斐也想到了这点,早朝上以郑勉这位兵部尚书为首的一些大臣趁机对苏尚书发难,沈宁说周璟这位丞相之子今年也要参考科考,杜太师的孙子也要,王大人的儿子也要……若是照此推论,岂不是家中有子嗣要参见科考的大臣都有嫌疑,一番话说得众人不吭声了。 下朝后,宴斐将心中的猜测禀报给了夜岚辰,怀疑郭槐背后有人指使,夜岚辰让吴统领去把郭槐提来,宴斐也跟着一块去了。 郭槐被判了流刑,秋后流放,现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中。吴统领带着宴斐到那里后,直接去提人,却没想到人已经死了,用腰带自缢了。 尸体被放下来后,刘尚书才匆匆忙忙地赶来,见人死了也是大吃一惊,将昨天巡逻的狱卒叫来询问情况,狱卒说昨天晚上清点牢房里的犯人时,这郭槐还好好的,估计是夜里等人都睡了才寻了短见。 吴统领要验尸,刘尚书让人把仵作找来。仵作验过后,确认对方是自缢身亡,身上也没有别的伤痕,不曾与人发生过打斗。吴统领问昨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见过死者,狱卒摇头说没有。吴统领要所有人员的进出记录,狱卒便将记录的册子拿了过来。 吴统领在查看册子时,宴斐留意到那名狱卒神色闪躲,像是有事隐瞒,他直接拔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吓得那名狱卒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求饶,也不敢再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昨天晚上快关门时,有人背着个包袱匆匆赶来,从包袱里拿出两锭银子给守门的狱卒,说他家亲戚犯了事被关在里面,他是从老家那边赶过来的,想进去看一眼,进去后他又拿出两锭银子给巡逻的狱卒,说想和他家亲戚单独说会儿话,但那人离开后,这郭槐还好好的,就躺在草席上睡觉,不过人看着有些奇怪,两眼直勾勾地睁着,叫他也没什么反应,也不知在发什么呆,连晚饭也没吃。 吴统领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狱卒说那人有些驼背,脸上还有些麻子,这下巴上还有颗特别明显的黑痣,一听便是乔装打扮过的。 宴斐听那名狱卒说了郭槐死前的奇怪表现后,想到了他三叔跟他提过的一种迷香,叫离魂香,据他三叔所说,这种迷香是那老乌贼研制出来的,中了这种迷香的人像是得了离魂症,任人摆布,教人什么时候去死便什么时候去死,不过这种迷香的功效最多能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人便会逐渐清醒过来。 中了这种迷香的人耳后会出现小红点,生前清醒过来后,红点便会消失。 宴斐查看了一下死者耳后,果然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他将此事告诉了吴统领。那老乌贼的事,吴统领也听宴江提起过,但宴江此刻不在都城,没法详问。 吴统领将郭槐和迷魂香的事禀报给夜岚辰后,又给宴江飞鸽传信一封。 夜岚辰准许宴斐随吴统领调查迷魂香的事,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阮竹的下落。 翌日,夜灵犀又悄悄躲在柱子后面偷看文武百官上朝,见宴斐不在,以为今日不归他当值,但数了数日子,觉得不对,又看了看守在殿外的四名近卫,认得其中三人和宴斐是同一班当值的,心想莫非她父皇把人调到别处去了? 于是她先溜到去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等她父皇,见她父皇和周丞相苏尚书一块过来了,像是有要事商讨,她又悄悄溜到假山后面藏了起来,等乌泱泱的一群人走远后,她才悄悄跟了上去。 还没走远便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灵犀。”夜凌绝走过来后说道,“父皇和周相苏大人有要事商议。”夜灵犀哦了一声。 “一块走走吧。”夜凌绝道。 夜灵犀又哦了一声。 天高云淡,微风徐徐,空气里飘散着花朵的香气,时而清淡,时而浓烈,时而幽雅,时而妖娆……恍若少女的心思般让人猜不透。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鹅卵石小路上,夜灵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后脑勺,像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张口又不知道该问什么,自从萧贵妃沉寂后,她对她二哥哥抱着一种既想靠近又想疏远的矛盾心理,究其原因,还是她二哥哥太像个正人君子了,也不曾害过她,能考虑到的都会帮她考虑到,但凡她二哥哥有点混账或者不搭理她了,她也不至于这么矛盾,为什么这样的身世偏偏落在她二哥哥头上,命运弄人这句话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唉~” “怎么叹气了?”夜凌绝道。 夜灵犀说道:“苏哥哥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都有人处心积虑地要害他。”她又叹了口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夜凌绝道:“他是尚书府公子,将来为官作宰,平步青云,也不是难事,自然更容易招人嫉恨。” “谁要害苏哥哥,二哥哥知道吗?”夜灵犀问道。 夜凌绝道:“灵犀这些天就在琢磨这些?这些就交给皇城司和刑部去调查,眼下有件事,你得好好琢磨一下。” “什么事?”夜灵犀不禁有些好奇。 夜凌绝道:“我听说这次那位冥月新王前来求和,是想与大徽联姻。” 听到后面两个字,夜灵犀愣了一下,“联姻?”又连忙摇头道,“那怎么行,我还这么小,二姐姐年纪也小,怎么能联姻?” 夜凌绝哼声轻笑,像是刚才说的联姻是逗人玩的。 夜灵犀见状也不甘示弱,“二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也能联姻了。” “再过两年该大皇兄娶妻了。” “再过两年就该二哥哥了。” “再过两年灵犀还是太小了,还要再过两年。” “……” 第三百章 请教 飞鸽传信的两天后,宴斐收到宴江的一份密信,然后去了城中的一间香铺。铺子夹在两间杂货铺之间,店面不大,进出的客人也不多,店里只有一名伙计,二十出头。 这香铺的老板无儿无女,多年前没了老伴,两年前招了名帮工,对方干了一年多就跳槽去了大酒楼打杂。前两个月又招了名帮工,正是现在这名年轻伙计。这老板年岁大了,腿脚也不便,对现在这名老实勤快的伙计也放心,除了每月十五来铺子里查一查账目和发工钱外,平日里也不到铺子里来。 这伙计长得其貌不扬,但见人三分笑,手脚麻利,招呼起客人来得心应手。 宴斐要找的便是这名伙计。 进店后这名伙计便笑脸迎了过来,宴斐打量了他一眼,道,“咱们之前见过?”伙计笑脸道,“公子身份尊贵,怎会见过小的。”宴斐道,“之前在赌坊,咱们就见过。”伙计笑而不语,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前几天有人中了离魂香,听说这离魂香是你主子做出来的。”宴斐道。 伙计笑脸道:“公子不买东西的话,小的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离开香铺后,宴斐在附近找了间茶楼喝茶,暗中观察香铺的情况,留意着那些进出香铺的客人。 太阳还没落山,香铺便关门打烊了。 宴斐在二楼的包厢里看见那名伙计关上了店门。等到天色黑下来后,他结了茶钱离开茶楼,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况后悄悄绕到香铺后面,用轻功飞进了院子里。 刚落地他立刻侧身往旁躲开,堪堪躲过一把匕首的寒光,铿锵一声,两把匕首撞在一块,宴斐手中握着的那把匕首和宴江的那把匕首一样,皆由玄铁打造,无坚不摧,而对方手中的那把匕首通体生寒,不似寻常兵器。 铿锵一声,火星四溅,似流星般映在两双冷冷的眼睛里,一双冷冽似寒星,一双锋利似尖刀。又一声锐利的铿锵声伴随着火星消失后,对方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宴斐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杀人于无形的危险在周围蔓延。 眼前一团黑影闪过,仿佛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他立刻回身用匕首挡开背后的杀机,容不得半点迟疑,他下腰躲开正面攻击,一掌拍在地上翻身飞到空中,躲开侧面攻击。 那团黑影并非幻影,而是将身法提升到极致后所留下的残影,因此不同方位的攻击几乎都在一瞬发生,但凡稍有迟疑便躲不开了,就算是习武多年的高手在碰到这样的杀招时也很难全身而退,而宴斐早已见识过这样的杀招,宴江将这杀招的名字和破解之法都教给了他。 幻影九天,寒鸦组织独有的刺杀绝招之一,威力在落雨翻花之上,但也更易损耗内力。 方才对方只使出了三重幻影。 落地后对方的呼吸声并不显吃力,宴斐估计对方还能再使出两到三重幻影。 “好了。”一个干枯沙哑的声音从后面那间屋子里传了出来,方才屋里的人一直在看着两人的打斗,一双深陷在黑暗中的眼睛里泛着一点锐利的寒光,仿佛一只垂死的鹰。 伙计收起匕首,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谁让你来的?”巫彭咯咯怪笑一声,“就不怕我杀了你。” 宴斐没有答话。 “现在的小娃娃越来越没规矩了,也不知道带点儿东西来孝敬一下长辈。”巫彭道。 宴斐道:“晚辈是来请教离魂香一事的。”他三叔告诉过他,同此人打交道要给对方一点面子,但也不用太给面子。 “请教?”巫彭又怪笑一声,“看在故人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那东西要胭脂草才能做出来,这胭脂草喜阴喜寒,不能见半点阳光,之前好不容易种出来一片,结果被人一把火烧了,之后又被人追杀,四处躲藏,哪儿还有那闲工夫再种这花花草草,不过…”说到这儿,他怪笑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宴斐回道:“十五。” “十五了,武功底子还不错,拿来试药正好。”巫彭道。 宴斐听到试药两字,眉头皱了一下,道,“前几天有个犯人上吊了,凶手用的便是离魂香。” “那东西做起来麻烦,配方除了我,没人知道。”巫彭话锋一转,“不过,多年前倒是有个人向我买过这离魂香。” “谁?”宴斐问道。 “你这小娃娃还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两手空空的来,就想从我这儿套走这么多消息,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清是谁了。”巫彭怪笑一声,嘭地把门关上,“回去吧,下次把东西带来,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宴斐用轻功翻墙出去后,绕回前面的街上,观察了一下四周后,准备回将军府。路上他碰到了赵策,后者大摇大摆地经过他走了。 回到将军府后,他又碰到了他二叔晏城,两人简单说了两句话后,他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翌日宫门刚开,宴斐便进宫了,将胭脂草和多年前有人买过离魂香的事告诉了吴统领。吴统领离开后,一颗小石头扔到了宴斐脚边,他回头看了看,附近也没人,再往后看了看,才看到了藏起来的人。 习武之人的听力本就敏锐,何况吴统领还是习武多年的高手,因此夜灵犀特意藏远了些,等吴统领走后才敢拿小石头扔过去。 “公主藏在这儿多久了?”宴斐走过来道。 夜灵犀伸手比划道:“就一小会儿,我什么都没听见。”她伸手拉着宴斐的衣袖摇了摇,“晏哥哥,是不是找到线索了?”宴斐面色微微一红,又观察了一下四周,抬手拢在嘴边给她说了几句悄悄话,夜灵犀有些惊讶道,“那离魂香真有那么厉害?”宴斐点了一下头,她托起下巴做思考状,心想为什么要用离魂香,是想把怀疑的目标引到寒鸦头上吗,还是说这幕后之人本就和寒鸦有关? 当她转过头跟宴斐说话时,他略显慌张地移开视线,像是之前都在偷看那张认真思考的脸。 第三百零一章 居心不良 “晏哥哥,三叔什么时候回来?”夜灵犀问道。 宴斐回道:“现在已经进入渝州了,快的话,半个月就到了。” 又过了一日,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位离奇失踪的江南大才子又回来了,说是出城赴约后见山上景致好,便四处游玩了一些时日,没想到会引来一场风波。 这件阴差阳错的怪事又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资,一些人说这阮竹定是在山中遇到了美艳狐妖被缠住了,还有一些人说他是被人寻仇躲到山里藏起来了,更有甚者说他是想和一位姑娘私奔结果被人家抛弃了。 夜灵犀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觉得奇怪,这人无缘无故地失踪又无缘无故地出现,当真是在山上游玩?等对方中了状元郎进宫谢恩时,她定要亲自问问他。 这阮竹是回来了,但那徐子霖还是没有下落,而郭槐的死还是一团迷雾,如果幕后之人是想用这三人布局谋夺吏部尚书之位,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差错,要不然阮竹也不会又出现了…… 夜灵犀琢磨了半晌,想得有点昏昏欲睡时,铃铛从外面回来道:“公主,丹露来了,说二公主想见您,请您过去说说话。” 路上,丹露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困扰的事,夜灵犀问她时,她摇头说没事,但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等她见到夜玉瑶时,便知道这困扰的事是什么了。 “三妹妹,我听说…”夜玉瑶神色犹豫地顿了顿,面上添了两朵红晕,像是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月氏族要和咱们…联姻。” 怎么又是联姻,难道之前她二哥哥不是开玩笑?她心说,“二姐姐,你听谁说的?” “是…”夜玉瑶面上的红晕更明显了,不好意思说出对方的名字。 “是慕容世子说的。”茉儿嘴快道。 丹露解释道:“前两日天气不错,公主到御花园里走了走,路上碰到了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说月氏族的新王这次来是想和咱们大徽联姻,让公主有个准备,若是不想联姻,世子殿下可以帮忙。” “那慕容哥哥打算怎么帮忙?”夜灵犀问道。 丹露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三妹妹,你说父皇会不会让我…”夜玉瑶犹豫地抿住了唇,夜灵犀摆手道,“不会的。”夜玉瑶还是担心,“要是父皇真的想联姻…”夜灵犀让禾禾铃铛丹露茉儿四人先退下后,悄悄说道,“二姐姐,父皇说了,十六岁之前都不会把咱们嫁出去。”上一世她二姐姐是十七岁出嫁,她是十六岁出嫁,她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听到最后一句话,夜玉瑶顿时安心不少,连眼睛也变得格外有神,“真的,父皇真是这么说的?!” 夜灵犀硬着头皮用力点了点头,心说那慕容泽跟她二姐姐说这些干嘛,莫非是想趁机抱得美人归,让她二姐姐嫁给他,果然是居心不良。 离开后,夜灵犀想了想,往琉璃园的方向去了。 慕容泽在院子里晒太阳,红杏在旁边弹琴。 夜灵犀进来时,慕容泽抬了一下手,琴声停止,红杏抱着琴离开了,也没行礼,像是没看见夜灵犀这位公主一样。 “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平日里公主看见我可是避之唯恐不及。”慕容泽玩味道。 夜灵犀开门见山地问道:“慕容哥哥是不是想当驸马爷?” “驸马爷?”慕容泽上下打量了夜灵犀一眼,“公主现在就想选驸马爷了?” 装什么糊涂,夜灵犀心说,“听说月氏族这次来要联姻,这件事慕容哥哥知道吗?” “原来公主说的是这个。”慕容泽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膝上盖的毛毯,“公主对这位冥月新王了解多少?” 夜灵犀摇了摇头,“我都没见过他。” “他的生母是一名侍婢,身份卑贱,连带着他也不受重视,后来他父王继承王位后又添了子嗣,他就更不受重视了,即便是这样,他也能让族中的大长老收他为徒,从他父王手中分得一部分兵权,这样一个人,若是真想和大徽联姻,必是筹划周全后才来的。”慕容泽道。 夜灵犀想了几秒道:“那也不能拿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人家嫁给他吧。” “公主说的有理。若是联姻不成,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吧。”慕容泽道。 夜灵犀:“……” …… 半个月过后,宴江和杜良带着使团将这位新王迎到了都城。 吴统领在城门处接应,宴斐也在其中。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城后,茶楼酒馆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听说这月氏族的人天生银发,眼睛还是绿色的。”“不是绿色的,是红色的,可吓人了。”“哪是红色的,明明是紫色的。”“不是不是,就是绿色的,我亲眼见过。”“是红色的。”“紫色的。” …… 一个个争得面红脖子粗,然而谁也看不见那眼睛到底是何种颜色。 这月氏族随行的十二名侍从都用布巾包头,看不见头发的颜色,也看不见眼睛的颜色,腰间都挎着一把弯刀,刀柄上雕刻着金毛狮头,是勇士的象征。 冥月坐在轿辇里面,隔着层层纱帐,也看不见他是高是瘦,是矮是胖。 夜岚辰在清凉殿设宴接见这位新王,夜灵犀偷偷藏在殿外的柱子后面想看看对方是何等尊容。 远远地,她在千里镜中看见一行人走了过来。吴统领在前,宴江和杜良在后,中间围着一个人,一头银发在一群人中间格外显眼。 眼睛不是红色也不是紫色,而是比绿色更加冷邃神秘的翡翠绿。 镜片反射的亮光微微晃动了一下,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立刻收起千里镜,悄悄用眼睛偷看。 一行人走过来时,宴斐往旁边的柱子后面看了一眼。夜灵犀一动也不敢动,就怕哪儿露馅了。像个木头人一样默默站了几分钟后,她悄悄冒出一点脑袋尖看了一下,见人已经进殿了,便放心大胆地将一双眼睛露出来,下一刻便被从殿中走出来的人逮个正着。 第三百零二章 献宝 宴斐偏头示意了一下,夜灵犀会意,悄悄溜到清凉殿后面,过了会儿,宴斐也过来了。 “晏哥哥,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宴斐装糊涂道:“发现公主什么了?”夜灵犀弯笑着大眼睛狡黠地说道,“发现我在偷看晏哥哥啊。”宴斐微红了脸,又轻咳一声,转换话题道,“这次对方带来了三件宝物打算献给皇上,”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略显迟疑,“还带来了一名女子。” 听到后面两个字,夜灵犀警觉地皱起眉头,“难道想靠美色收买父皇?父皇才不是这样的人。”说到这儿,她立刻想到一件事,“对了,人在哪儿,我刚才怎么没看见?”宴斐答道,“人在使馆里,还没进宫。”夜灵犀又问道,“那长得好不好看?”宴斐又迟疑了一下,不太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便委婉地答道,“听说是族中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啊…”夜灵犀拖长尾音,像是对这样的称呼已经听腻了,“又是第一美人,天下怎么这么多第一美人。”说到这儿,她盯着宴斐问道,“晏哥哥见过这位第一美人吗?”宴斐莫名有些紧张,摇头说没有,下一刻他往后侧了一下视线,示意有人过来了,夜灵犀立刻溜走了。 风都头走过来时,只看见宴斐一个人在后面巡视,他问了问情况,宴斐表示一切正常,然后两人便离开了。 这边宴席上,冥月向夜岚辰献上三件奇珍异宝以此表示求和的诚心。 这第一件是宝珠,第二件是月衣,第三件是神铁。 这宝珠通体生暖,莹润似珍珠,皎洁似月光,佩戴在身上有驱虫辟邪美容养颜的神奇功效,而且夏可防汗生香,冬可活血暖身,十分神奇。 这月衣薄如蝉翼,异常轻盈,在月下舞动时流光溢彩,恍若月中仙子,而且织成这月衣的天蚕丝异常柔韧,寻常的刀枪剑戟根本无法划破分毫,雨淋不湿,火烤不热,比金丝软甲还神奇。 这神铁乃是月氏族世代供奉的宝物,传闻自天外而来,一直被当做神石祭拜,后来族中的大长老得高人指点,才知道这神石是天外陨铁,坚韧无比。 宴江自然认得这神铁是何物,他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便是由此物锻造而成。这神铁长得黑,又叫玄铁,要想将这玄铁锻造成兵器,除了需要特殊的炼铁炉,还要加上特殊配方才能将其熔融,从而进行锻造。 而月氏族中没有懂得炼铁技术的能工巧匠,所用兵器或买或抢,之后进行二次加工,打造成称手的武器,对于这需要特殊炼铁炉和特殊配方才能熔融的玄铁,族中的人自然没法将其打造成武器。 另外这块神铁被族中的人祭拜了好几代,若是被丢进火炉里烧,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这次冥月将神铁带来便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还是大长老力排众议,又办了一场法事来问吉凶,占卜结果为吉,让那些反对的人也没话说了。 夜岚辰收下这三件奇宝,同样回赠三件宝物来表示大徽这边的诚意。冥月谢恩时,婉拒宝物,道明求亲之意,一口中原话说得十分流利,自称在下,甚是谦逊。 “在下素来仰慕中原女子知书达理,温婉贤良,公主殿下的才貌品行更是无人能及,在下若能得此贤妻,必当珍之爱之,绝不教公主受半点委屈。” 夜岚辰没有说话,手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 沈宁端着两杯酒朝冥月走过去道,“月王殿下有所不知,公主年纪尚小,咱们大徽女子要等及笄后才议亲,殿下长得一表人才,不愁娶不到媳妇。”沈宁将一杯酒递过去,冥月接下酒杯道,“是在下唐突了。”沈宁敬酒道,“殿下言重了,不知殿下可听过一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在下先干为敬。”两人喝完酒后,冥月也不再提求亲的事。 …… 翌日清晨,夜灵犀刚用完早膳,小安子便过来向她透露了一个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两条小眉毛都快皱到了一块。 她父皇留下了那位第一美人,红珠。 昨天宴会持续到天黑,冥月又准备了一件礼物,这件礼物便是那位第一美人。傍晚时对方乘坐马车悄悄进宫,然后在清凉殿中献上一支舞,这月氏族女子本就能歌善舞,这红珠更是无人能及,精心编排的这支惊鸿舞艳惊四座,让一些大臣都看直了眼。 献完舞后,红珠主动请求留在宫中服侍,即便是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夜岚辰考虑了一下,说她的舞跳得不错,德公公会意,宴会散后将红珠安置在了宫中的乐坊。 然后,夜灵犀便偷偷溜进了乐坊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赢得皇上的心,从此再无战祸,月神娘娘保佑。”红珠站在窗户后面对天祷告,却不知道窗户下面藏了一个人。等她睁开眼睛时,面前突然多了一张脸,冷不丁将她吓了一大跳,下一刻,外面的人便翻窗进来了,动作相当熟练。 红珠诧异又防备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是谁?这是我的屋子,谁让你进来的?” “这还是我父皇的皇宫呢。”夜灵犀毫不示弱地回击道。 “你…你是公主?!”红珠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又警惕道,“你真的是公主?” 夜灵犀掏出自己的令牌给她看,红珠还是将信将疑。 “你要是还不信,我这就喊人进来,不过要是别人误会本公主是被你抓来的话,那就麻烦了。” “明明是你自己翻窗进来的。” “那我喊人了。” “别,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夜灵犀围着红珠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打量,回到她面前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本公主都听见了,实话跟你说吧,父皇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腰太细了,脸也太尖了,嘴巴涂得太红了,脸也抹得太白了,还有,说话太粗鲁了。” 第三百零三章 结盟 “我哪里粗鲁了?”红珠不服气地反驳道。 夜灵犀清了清嗓子,示范了一遍何为不粗鲁的声音,“父~皇~,灵犀想荡秋千~” 红珠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迟疑地问道,“你们...中原女子都这么说话吗?” “这叫温柔,你看你一点也不温柔,怎么跟别的娘娘斗,这宫里有的娘娘可是吃人不吐骨头,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想办法对付你了。”夜灵犀煞有其事地说道。 红珠听得有些害怕,还是嘴硬道:“我不怕。” 这脾气还挺犟的,夜灵犀心说,“那我问你,你打算怎么赢得父皇的心?” “我…”红珠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你还会帮我不成?” “本公主当然不会帮你。”夜灵犀理直气壮地回道。 红珠:“……” “本公主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夜灵犀道。 “明路?”红珠一脸茫然。 夜灵犀点点头道:“你刚才不是说想从此再无战祸,我看你也是一片赤子之心才决定帮帮你。你教本公主跳舞,本公主就在父皇面前多多为你的主子美言,如何。” 红珠半信半疑,“皇上会听公主的话?” “那当然了。”夜灵犀骄傲地扬起脑袋道,“你随便找人打听打听,看本公主说话管不管用。”又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你长得虽然好看,但不符合父皇的审美,你就算在宫里跳上十年的舞也赢不了父皇的心,但本公主就不一样了,本公主一句话抵得上你跳好多好多舞,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要是做不了主,那就去问问你主子。本公主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话罢她熟练地翻窗出去,悄悄溜走了。 晚上,红珠打开窗户站在窗边吹了声口哨,一只雪白小鸟飞来停在她手上。她将一张卷好的纸条放进鸟爪上绑着的小竹筒里,说了声“去吧”,雪白小鸟飞进漆黑的夜色当中,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翌日上午,夜灵犀在御花园中闲逛时碰到了冥月。 面对面地看见对方那一头银发和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她多看了两秒。禾禾和铃铛也多看了一下,意识到失礼,禾禾伸手扯了扯铃铛的袖子,示意她行礼。两人行礼时,冥月让两人不必多礼,他这边未带侍从,只身一人出现在御花园中。 “这位便是三公主吧?”冥月见礼道,“在下见过公主。”夜灵犀也还了一礼,又偷看了一眼那双颜色奇异的眼睛。 “在下见这花园极大,容易迷路,可否请公主带在下四处看看?”冥月道。 夜灵犀点头应下。 走了段路,看了些花花草草后,冥月随意提起一句,“听说公主想学舞?”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听说宫里来了位红珠姐姐,舞跳得极好,我想让她教我。”冥月道,“公主身份尊贵,想让谁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夜灵犀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那位姐姐若是愿意教我,我也会知恩图报。”冥月道,“能得到公主的赏识是她的福气,想必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教公主。” 看来是成了,夜灵犀心说。 “这把望舒今日赠与公主,还请公主不要嫌弃。”冥月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纯银打造的刀鞘,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月光石,淡淡的光华在里面流动闪耀,深浅不一,似静谧的海水中那一抹深蓝,似雨过后天空中那一抹浅蓝,又似烟雨朦胧处那一抹缥缈的淡蓝,又似月色中那一抹皎洁的寒色……变幻无穷,如梦似幻。 看着如此精美的礼物,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夜灵犀强行把视线移开,说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公主别误会,这把望舒是当年王祖父和夏王结盟的信物。”冥月道。 “夏王?”夜灵犀有几分意外,又心想原来是想结盟,不是聘礼。 冥月点头道:“在下并不想欺瞒公主。”顿了一下,道,”公主若能收下,乃是月氏族的荣幸,若是公主介意,也不必勉强。” 夜灵犀抬手接下那把望舒。 走了一段路后,冥月便先告辞了。 又走了段路后,夜灵犀溜到假山后面欣赏起纯银打造的刀鞘和那颗鸽子蛋大小的月光石,禾禾和铃铛在旁边守着。欣赏了几分钟后,她抽出匕首,只见一片似银似雪的光芒照了出来。 待眼睛适应这光线的变化后,她看到那颜色奇异的刀身又忍不住惊叹了一下。 刀身反射出淡淡蓝光,仿佛缭绕着一层神秘的烟雾,质地晶莹,像是玉石打造的一般,她抬手在上面轻敲了两下,声音异常清脆。 “公主,皇上过来了。”禾禾和铃铛提醒了一声。夜灵犀立刻将匕首收进袖子里,悄悄探出脑袋瞄了一眼,见她父皇领着一群人在逛园子。 冥月也在。 以她娇小的体格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也容易,但三个人一块藏起来就不太容易了,她快速看了一圈,见前面的茉莉花开得好看,便带着禾禾和铃铛走过去赏花,一路上目不斜视,假装什么人都没看见。 当她走过去看茉莉花时,德公公过来道:“公主,皇上叫您过去。”过来后,她躲在夜岚身后好奇地看着冥月的头发和眼睛,像是第一次看见,冥月也没提之前的事,经德公公介绍后,夜灵犀从夜岚辰身后慢慢挪出来同对方见礼。 “带公主去玩吧。”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德公公便领着夜灵犀先离开了。 还没走远,夜灵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站住!”她回头看去,只见吴统领朝一名小太监走了过去,对方背对着众人,一副做贼心虚的紧张模样。 吴统领走近时,这小太监忽然大叫道:“别过来!”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不会吧?!! “小策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是不是又迷路了,”夜灵犀走过来指了个方向,“都跟你说了在那边,还不快去打水。” 第三百零四章 辞行 假扮成小太监的赵策立刻往那个方向走了。 夜灵犀对吴统领指了指脑袋,表示对方脑子不太好使。 吴统领也看出了些端倪,回去向夜岚辰禀报说是新进宫的小太监迷路了。夜岚辰也没深究,带着一群人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赵策躲在亭子后面惊魂未定,下一刻被一只手拍在肩上,吓得他尖叫一声旋即捂住嘴,回头见是夜灵犀,顿时松了口气,下一刻又哎呀一声被她拎住了耳朵。 “说!你进来干什么?” “你先放手。”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喊人了。” “我说我说。” 夜灵犀收回手后,赵策一面揉耳朵一面埋怨道:“还不是因为那个什么月亮王子要联姻,我不放心就进来看看。” 夜灵犀十分无语,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忍住骂人的冲动。 这时,禾禾和铃铛提醒说德公公过来了,赵策第一反应是跑,还没迈开脚就被夜灵犀拉住衣服拽了回来。德公公过来后说道:“奴才先送世子出宫吧,皇上说了,念世子是初犯,这次就不追究了,下次再犯,就是罪加一等。” 赵策乖乖跟着德公公离开了。 夜灵犀虚抹了一把头上的空气汗,心里默念了几遍不生气不生气……原地蹦了几下后,心平气和地离开了。 而赵策被德公公安排人送回侯府后就再没出来露个面,直到科考那一天才被放出来参加考试,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过了两日,冥月献上的那颗宝珠送到了皇后宫中。 晚上,德公公又将那件月衣送到了兰妃宫中。 德公公离开后,夜灵犀打开盒子摸了摸里面的衣服,果然是薄如蝉翼,比绸缎还要光滑,拿在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异常轻盈。 “母妃穿上肯定好看~” “娘娘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母妃就试试嘛,灵犀想看~” “娘娘就试试吧,好歹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奴才听说这月衣是用天蚕丝织成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在月光下看更是流光溢彩,奴才看今晚的月色便挺好的,娘娘就让奴才们开开眼界吧。” 珠儿服侍兰妃在屏风后换衣,夜灵犀让人将院子里的灯火都熄了。等珠儿扶着兰妃走到院子里时,引得一片惊呼。 皎洁的月色照在那件月衣上,流光溢彩,兰妃宛若一位身披彩衣的仙子从踏月而来,轻盈飘忽得仿佛要随风而去。 夜灵犀缠着兰妃跳舞,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珠儿铃铛和玲珑也跟着起哄,都想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兰妃身披月衣而舞,舞姿轻盈柔美,看得所有人都着迷了,也没留意到门口有人。 等听见身后有人鼓掌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夜岚辰从门口走了过来,兰妃连忙带着夜灵犀和珠儿等人过来行礼请安,面若红霞,好在院中没有点灯,看不分明。夜岚辰伸手牵起兰妃,让其余人先退下,夜灵犀十分自觉地带着禾禾和铃铛回了自己屋子,不留在这儿当电灯泡。 翌日,夜岚辰留下来用过早膳后便去上朝了。 早朝上,冥月前来辞行,打算明日便启程回去,因族中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不便久留。 晚上夜岚辰再次在清凉殿设宴为冥月践行,宴席上赠送给对方一柄十分珍贵的紫玉如意,作为双方交好的象征。 夜灵犀又躲在殿外的柱子后面偷看,无意中发现另一根柱子后面也藏着人,两双眼睛对上的一刹那,其中一人立刻把脑袋收了回去。夜灵犀轻手轻脚地迅速溜了过去,还没等红珠发出惊叫,她便抬手嘘了一声,悄悄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红珠支支吾吾,不肯说原因。 夜灵犀瞧了瞧殿里,八卦的小心思蠢蠢欲动,“你是不是喜欢你家主子?”红珠刷地红了脸,像是一朵红云嘭地在头顶炸开,回过神后又摇头否认,“我没有,你别胡说,我只是一个奴婢,怎么能配得上主子。”夜灵犀道,“本公主现在跟你学舞,那你就是本公主的老师,怎么配不上了。”红珠又红了脸,还是嘴硬道,“总之就是配不上,主子的身份要像公主才配得上,我就是个奴婢,能够帮上主子一点忙就算死,也无憾了。” 夜灵犀:“……”这是给灌了多少迷魂汤?“你要是死了怎么帮忙,命只有一条,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别动不动就说死,人首先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知道以后配不配得上。” 红珠愣怔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有种“自己是学生对方才是老师”的错觉。 “看在你一片痴心的份上,本公主就帮帮你吧。”红珠刚想反驳一片痴心四个字,夜灵犀便溜走了。 过了会儿,夜灵犀又溜回来了,带着红珠往清凉殿后面去了。当听夜灵犀说她已经让人去把冥月请过来了,红珠又惊又喜又羞又怕,夜灵犀让她有什么要说的话便当面说了,反正对方明天就走了,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也不用担心尴尬不尴尬这个问题。 红珠还是犹豫不定,见有人走了过来,她一溜烟地跑了,夜灵犀拦也拦不住。 “殿下,这边。”小安子带着冥月朝更衣的偏殿走了过来,夜灵犀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 “不知公主叫在下出来何事?”冥月询问道。 夜灵犀道:“听说殿下明天要走了,我特意来跟殿下道个别,祝殿下一路顺风,万事如意。”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了,感觉跟拜年似的,就差说六畜兴旺财源广进了。 冥月道谢,“也祝公主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真像拜年一样了,夜灵犀心说。 小安子领着冥月回去后,红珠从偏殿旁边慢慢挪了出来,目送着那个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继续盯着那个方向看。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红珠回过神后向夜灵犀郑重道谢。 “你明天要不要去送送?” “不用了,进宫前主子曾嘱咐过我,要守宫里的规矩,别让人拿住错处,今晚是我任性妄为,本来不该来的。” “……,明天真不去了,偷偷站在远处看一眼也不去吗?” “不去。” …… 第三百零五章 门客 第二天,夜灵犀爬上城楼准备目送一下使团,毕竟是盟友。当她爬上去后发现上面已经有一个人在目送了。她又悄悄下了楼,免得对方看见她尴尬,然后又一溜烟地跑了。 使团离开后,皇宫里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闲暇之余,夜灵犀又琢磨起离魂香和徐子霖的事。 过了几日,宴斐给她带来一个消息,事先说明这消息是他三叔告诉他的。 徐子霖在紫雪阁。 夜灵犀感觉有些意外,听到后面的话时更意外了。 人失忆了。 据他三叔推测,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这徐子霖当日被人诓出城后,便被人对方推下亭子,一路滚进了下面的潭水里,这一幕刚好被紫雪阁的一位姑娘瞧见了,这位姑娘刚好在附近游玩,又刚好会水性,便将人救上来了,之后带回了紫雪阁。 但没想到人醒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应该是在滚下亭子的过程中磕到了脑袋。 夜灵犀听完后有一种看似合理又不太靠谱的感觉。 碰巧被一位姑娘瞧见了,碰巧这位姑娘还会水性,又碰巧失忆了,这一串的巧合连在一块,未免太巧了一点。 琢磨了几秒后,夜灵犀又问起离魂香的事查得如何了,宴斐这里正好有一条新线索,也是他三叔告诉他的。 宴江回来后亲自去见了巫彭一面,给对方带了一份见面礼,巫彭对这份见面礼还算满意,便给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多年前从他手中买下离魂香的人是青玉剑陶毕,对方曾是贤王府中的一名门客。 之前夜灵犀听夜凌绝提过这位早逝的大伯父,对方是她皇祖父的长子,她父皇的大哥,但在加封为太子的前夕遇刺身亡,后来她那位二伯父又谋反了。 她当时就怀疑这行刺一事多半和她二伯父有关,对方野心大,手段狠,连逼宫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又怎会让区区手足之情成为皇位路上的绊脚石,她心想莫非那陶毕便是对方安排过去的奸细卧底,这离魂香是买来对付她大伯父的? 若是她大伯父当时中了这离魂香,就算自己捅自己一刀也干得出来吧,之后再将现场伪装成遇刺身亡......她皇祖父大概也不会想到兄弟之间会用上这般歹毒的手段吧。 不过这些陈年往事又和郭槐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难道用这离魂香害人的还是这陶毕? “晏哥哥,你说会不会是这个陶毕和别人暗中勾结想把苏伯伯拉下水?” 宴斐道:“自从贤王殿下离世后,这陶毕便离开了都城,后来听说他遭到仇家追杀,掉进水里淹死了,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关于他的行踪和消息。” 夜灵犀托腮思考了几秒后,道:“那他会不会没死,用假死逃脱仇家追杀,之后隐姓埋名地躲起来了,等风头过去了,再悄悄潜回了都城。”说完后,她见宴斐看着自己不说话,像是有点意外她的小脑袋瓜里能想到这么多,她心里不禁有点得意,克制了一下面部表情后,虚心求教道:“晏哥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宴斐点头嗯了一声,夸赞道,“公主足智多谋,我等自愧不如。”夜灵犀问道,“就只有聪明吗?”宴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潜台词后,握拳轻咳一声,面色微红地夸赞了两个字,“好看。” 见对方有点窘迫的笨拙模样,夜灵犀偷笑了一下,转换话题道:“要是能想个办法引蛇出洞就好了。” 宴斐扫视了一下周围,将手拢在嘴边对她悄悄说了几句话,夜灵犀捂嘴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告诉任何人。 …… 这日,天空阴沉沉的,浓重的乌云遮挡了大半边天,远处雷声轰轰,仿佛下一刻便会大雨倾盆。 尽管天气不佳,但紫雪阁依旧是人来人往,一点也不用担心生意不好。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公子带着一个眼神冷得生人勿进的小公子走了进去。 “别把脸绷着了,你不说我不说,公主又怎么会知道。”年轻公子拿着折扇做遮挡跟旁边的小公子小声说话,“再说了,你小子也得多见见世面,免得以后中了什么美人计。” 这年轻公子便是宴江,这小公子便是宴斐,叔侄俩都进行了一番伪装,前者穿得花枝招展,腰上佩戴着五颜六色的玉佩香囊,又特意将自己画得浓眉大眼,鼻梁也稍作修饰,看上去比平常要塌些,脸型也修得更为方正,乍一看和本来面貌有几分相似,细看很容易分辨出来不是同一张脸。 宴斐脸上点了几颗麻子,肤色也比平日里更深一些,换了个发型,便与平常看起来有七八分不同了。 李妈妈迎过来时,宴江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赏给对方,让她把楼里最漂亮的姑娘找过来。两人在楼下入座后,李妈妈带着七八名姑娘走了过来,介绍说这个叫桃红,会弹琴,这个叫海棠,会跳舞,这个叫春月,会作画…… 宴江让桃红和海棠留下,李妈妈便带着其她姑娘先走了。宴江问桃红会弹什么曲子,又问海棠会跳什么舞,喝了几杯酒后,他觉得楼下吵闹,便去了楼上包厢。 进了包厢后,宴江让两人捡最擅长的曲子来弹最擅长的舞来跳。宴斐不看两人弹琴跳舞,自己在脑海里琢磨着前几天练的一套武功招式。 宴江坐在凳子上,翘着个二郎腿,单手支头,闭目听曲,手指随着音律在桌上轻敲。等两人弹完琴跳完舞,他赏了一人一锭银子,让两人先出去了。 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一道紫电划破云层劈向大地,耀眼的光芒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球,亮光转瞬即逝,暴雨倾盆而下。 夜灵犀站在门口看着外面哗啦啦的大雨,心里有种预感。 会有事发生。 不过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在宫外还是在宫里,她便说不清了,若是做梦的话,应该就能看见了…… 第三百零六章 亲信 夜幕降临时,雨已经停了。 紫雪阁中灯火璀璨,热闹非凡,大多数客人喝得醉眼朦胧,也不会留意有什么人进来有什么人出去,自然也不会留意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只听见后面传来嘭地一声响,像是哪个顽皮小孩在巷子里放炮仗,这也不是什么怪事,楼里的客人也没太当回事。 宴江和宴斐分头追赶,将蒙面人堵截在一条小巷子里。 一刻钟前,这蒙面人潜进后院想要杀人灭口。 那徐子霖养好伤后,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便留在紫雪阁打杂,蒙面人潜进来时他正在院子里劈柴,一块木头劈了好几下才劈中目标,浑然不知身后的危险,眼看就要被那雪亮的剑光刺中,嗖地一声,一颗小石头飞来撞开剑尖。 察觉到有埋伏,蒙面人甩出一颗霹雳弹制造烟雾,用轻功迅速飞走了,这徐子霖听见身后哐当一声响紧接着又嘭地一声响,吓得斧头都掉了,旋即便被刺鼻的烟雾熏得头晕眼花,回头看时依稀看见两道身影刷刷从屋顶飞走了,他还以为是进了飞贼,连忙去前面的楼里找人了。 “青玉剑。”宴江扫了一眼剑鞘上镶嵌的十颗青玉珠,“阁下莫非就是陶大侠,原来您还没死?” 蒙面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陶毕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死了。”话音刚落,他陡然拔剑,眸中杀气凛冽,宴江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朝守在巷子另一头的宴斐道,“小子看好了,就让三叔我教教你怎么破剑招。” 巷子里刀光剑影,人影闪动。 蒙面人手中使的青玉剑以快成名,在江湖剑客中占得一席之地,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江湖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江湖上的人早已忘了青玉剑这号人物。而比这更快的剑招,宴江也曾领教过,同样用的是匕首,但也不落下风。 宴斐留心看着两人的打斗,观察到了一件事,蒙面人的右腿好像受过伤,行动略微迟缓,虽然平日里走路看不出差别,但与人过招时便成了罩门。 宴江也发现了这点,利用这点虚晃一招扯走了蒙面人脸上蒙的黑巾。趁蒙面人分神之际,宴斐从身后点住了对方的穴道。当他走过来看到对方的脸时,感觉有几分眼熟,下一刻略显诧异,“是你?!” “江湖上都传言这青玉剑被仇家追杀,掉进水里淹死了,又怎会想到人不仅没死,还成了丞相府里的管家。”宴江感叹了一句,“真是世事无常。”又对宴斐道,“你先回去吧,免得老爷子又说我带着你不务正业,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 ...... 宴江连夜将人押进宫中带到夜岚辰面前。 夜岚辰曾在贤王府中见过青玉剑陶毕,还存有几分印象,也认得那把青玉剑,没想到人竟然藏身在相府里。 从巫彭那里得到陶毕这条线索后,宴江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假如真是这陶毕用离魂香让郭槐自缢,能让一个蛰伏十年多的人亲自动手,一种可能是这郭槐身上还藏有什么惊天秘密,另一种可能是对方不想再蛰伏下去了,还有一种可能是听命行事。 他让人放出风声说徐子霖没死,但人失忆了,在紫雪阁中打杂。 若是第一种可能,这徐子霖和郭槐是好友,说不定也知道这惊天秘密,对方蛰伏十年多后亲自动手,绝不想让这秘密泄露出去半分,虽然人失忆了,但万一哪天想起来了呢,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若是第二种可能,既然对方选择主动现身,大概也等着人找上门吧。若是这最后一种,这幕后之人将一个“死人”推出来无非是想混淆视听转移注意力或是重提旧事另有图谋。 这周管家,应该说是陶毕见到夜岚辰后,郑重叩首道:“请皇上重查当年贤王殿下遇刺一案。” 此话一出,夜岚辰和宴江都有几分意外,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请求。 “当年不是你买了离魂香想谋害殿下吗?”宴江道。 陶毕面色阴沉地说道:“不是我,是有人假冒我买了离魂香,事后将东西藏在我屋里想栽赃在我头上。” “那郭槐是你杀的吗?”宴江问道。 陶毕没有否认,“是我杀的,当年我离开时把那包离魂香带走了,他爹用这东西栽赃我,我便用这东西杀他儿子,公平得很。”冷笑了一下后,他继续说道,“他爹叫郭义,也是殿下府中的门客,当年我刚离开都城便遭到仇家追杀,就是这混蛋放出的风声想杀人灭口,死无对证。我掉进江里差点丢了一条命,这条腿也伤了,每逢阴雨天便疼痛难忍,这么多年一直没好,”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眼中恨意凛冽,“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那些门客的下落,找到一个就设法抓住审问,但那些人都不是,郭义是最后一个,没想到我找到他的下落时,他已经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你既然说是这郭义栽赃陷害的你,想必手上也有证据吧。”宴江道。 陶毕从怀中拿出一块镶金令牌,看到那块令牌,夜岚辰的神色愈发冷骇。 “这块龙牙令是我在他书房的密室中找到的,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晟王安插在殿下身边的奸细。” 听到晟王两个字,夜岚辰攥紧了一下拳头。德公公将那块令牌呈上来,夜岚辰扫了一眼,问道,“晟王早已伏法,你想朕如何重查?” 陶毕回道:“皇上,晟王虽然不在了,但他仍然有亲信在,而且和郭义还有来往,和当年的事也脱不了干系。” “是谁?”夜岚辰道。 陶毕回道:“吏部尚书苏大人的岳丈。” 听到前面几个字,宴江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再听到后面两个字,略带疑惑,像是和自己推想的有所出入。 “这顾老太爷一直在家做生意,乐善好施,也没来都城做过官,怎么会是晟王的亲信?”宴江道。 陶毕冷笑一声,“当年晟王私造兵器的钱,你以为是从哪儿来的。” 第三百零七章 人心不可测 “你可有证据?”宴江道。 陶毕从怀中拿出两封书信,也是在郭义的密室中找到的。 第一封信是郭义写给顾老太爷的,信中提到晟王兵败,让对方早做准备。第二封信是顾老太爷写给郭义的回信,信中提到晟王已死,一切安好,日后对方若遇到难处可来寻他。 夜岚辰看完两封信后,神色愤怒,吩咐宴江即刻启程前往渝州把人带来,他要亲自审问。 …… 翌日中午,宴斐换班时,铃铛过来跟他说了一句话便走了,然后他往练武场的方向去了。 快到门口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叫住了他。 “晏哥哥,这边。”夜灵犀躲在一棵银杏树后面朝他招了招手,练武场这边很少有人来,经过实地考察,她选了一个既隐蔽又漂亮的好位置。 宴斐走过来后,她问道,“晏哥哥,昨天你和三叔是不是—”她后面的话还没问出来,宴斐便道,“人抓到了。”听到这句话,夜灵犀眼神一亮,问人是怎么抓到的,宴斐略显迟疑,似乎没料到还是没能绕过这个问题,说人是在一条小巷子里抓到的,没提紫雪阁。 “真的是那个青玉剑陶毕吗?”夜灵犀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 宴斐点了一下头,扫视了一下四周,悄悄说了一句话。夜灵犀神色诧异,反应了一下后才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这陶毕竟然是丞相府的管家,想一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想到周丞相,夜灵犀又动了动小心思。 她可以肯定这周丞相和萧贵妃之间的关系有猫腻,但一直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虽然小安子看见过两人在落花亭中单独见面,但口说无凭,上次她母妃在摘星楼上过生辰放烟花时,她也发现这周丞相往萧贵妃的方向多看了两眼。所以每次见到这周丞相,她总觉得对方表里不一,是个奸猾之人,但上次听她二哥哥说,她皇祖父还在世时,周丞相便是她父皇的谋士,助她父皇登上皇位,功不可没。 这样一算,她父皇和周丞相已经认识有十多年了,如果真是个奸臣,她父皇也不会毫无察觉,不过她二哥哥也说过她父皇重情更重义,对一路扶持自己登上皇位的功臣肯定格外器重,假如这周丞相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奸臣,不知道到时候她父皇会不会心软,网开一面?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夜灵犀回过神,宴斐道:“虽然他是丞相府的管家,但整件事不一定和周丞相有关。”夜灵犀沉思了几秒后,问道,“晏哥哥,你觉得周丞相怎么样?”宴斐考虑了一下,说道,“三叔曾说过,论才智计谋,官场上的那些人都不是周丞相的对手,不过人非完人,比不上舅舅通透豁达。”说到苏大人这位舅舅时,宴斐略显腼腆。 夜灵犀心说这周丞相这么老谋深算吗,连苏尚书都不是对手,如果对方真是个奸臣,那她父皇不就危险了?! 不行,她得弄清楚! …… “师尊,公主来了。”朱星官站在门外禀报了一声,然后往楼下去了。 夜灵犀站在书架前浏览上面放的卷轴,朱星官走过来道:“师尊在打坐,公主要不先回去,一个时辰后再来。”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看看书。”夜灵犀伸手抽出一个卷轴,打开看了起来,等朱星官告退后,她将卷轴合上放了回去,然后又抽出旁边的卷轴,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心说这上面怎么都讲得跟天书似的,就没有通俗易懂一点的? 抽出十几本卷轴后,她终于找到了一本看得懂的,而且还很有趣。站着看了会儿后,她拿着卷轴走到蒲团边坐下后继续看。 当看到不死草这篇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卷轴,上官元将卷轴合上,走到书架前放回原位,背对着夜灵犀说道:“公主年纪还太小了,不能看这上面的卷轴,要不然晚上会做噩梦的。” 夜灵犀感觉对方的语气有点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擅自动了他的东西。 “公主这次来,是想算卦?”上官元入座后问道。 夜灵犀点了点头。 “上次微臣已经为公主破了一次例,这次请恕微臣帮不上公主的忙了。”上官元赔礼道。 “这件事很重要。”夜灵犀语气笃定,目光坚定。 上官元道:“还请公主明示。” 夜灵犀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我想知道一个人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 话音刚落,上官元便笑了。 “大人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夜灵犀有点生气,感觉对方像是在笑她幼稚。 上官元赔了一礼,又问道:“公主看微臣是忠是奸?” 夜灵犀盯着那张不悲不喜的脸看了会儿后,说道:“我要是会算卦,就能算出来是什么了。” 上官元道:“世上最不可测的便是人心,微臣算了这么多年的卦,也不敢说能看透人心,耳听未必为虚,眼见未必为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能靠公主用心去分辨了。” 夜灵犀低下头道:“我怕等我看清楚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微臣可否问公主一个问题?”上官元道。 夜灵犀点了点头。 “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上官元道。 夜灵犀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乍现,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多谢大人指点。” 过了几日,宴江带着顾老太爷到了都城。一辆马车等在城门外,当车马过来时,苏夫人撩开车帘准备下车,宴江微摇了一下头,苏夫人放下车帘坐回了马车里。 顾老太爷乘坐的那辆马车驶过来时,苏夫人拨开车帘看着马车经过,忍不住喊了声父亲,对面的车帘动了一下,还是没有露面。 夜灵犀站在城楼上,看见一队车马过来,在千里镜中看见宴江骑马走在最前面,后面的马车里坐的应该就是苏时的外祖父,顾老太爷。 车马离宫门还有段距离时,她从城楼上下来,先去御书房外面找个好位置藏起来。 等宴江带着顾老太爷过来时,夜灵犀悄悄探出脑袋瞄了瞄,见后者两鬓斑白,脚步也有点儿蹒跚,但身子骨看着还算硬朗。 第三百零八章 闯宫 夜灵犀藏在假山上等了半晌,然后看见人出来了。 两名侍卫带着顾老太爷离开了。 她在千里镜中看见宴江还站在原地看着人离开的方向,对方忽然一转头看向她的位置,她立刻收起千里镜,埋头藏好。 过了会儿不见动静,夜灵犀悄悄抬起头往前面看了看,没有看到人,以为人已经走了。 “公主藏在这儿偷看谁呢。” 她低头一看,宴江笑着打了个招呼。从假山上下来后,她问起顾老太爷的事,宴江摇头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但看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太乐观。 翌日早朝后,夜岚辰刚回到御书房,德公公便禀报说苏尚书求见,夜岚辰没有见。 德公公出来后对苏尚书道:“大人,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处理公务,大人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早朝上再说。” “劳烦公公再进去通报一声。” 见苏尚书坚持,德公公又进去禀报了一声,过了会儿又出来将苏尚书领了进去。又过了会儿御书房中传出夜岚辰愤怒斥责的声音,候在外面的人个个噤若寒蝉。 上午夜岚辰在御书房中大发雷霆,下午苏尚书受到训斥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时,夜灵犀正在琢磨顾老太爷犯了什么事,昨天宴江也没跟她说,她又去问了问宴斐,对方也不知道,这两天他也没见到他三叔。 宴斐推测其中缘由应该和陶毕有关,上次是他三叔单独将人押进宫中,后来陶毕说了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现在苏尚书又受到了训斥,难道这顾老太爷真做错了什么事? 夜灵犀感觉有些不妙,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后,她决定去找她父皇。 刚到御书房门口,小安子便迎过来道:“皇上心情不太好,公主还是别进去了。”夜灵犀将小安子带到一旁,小声问了问顾老太爷的情况,小安子说人被关进了掖庭司。听到掖庭司三个字,她感觉情况更不妙了。 之前她进去过一次,那次小谦子死在她面前,只要听到这个名字,那种冰冷的死亡气息便会如影随形……她甩了甩脑袋,问小安子知不知道顾老太爷是因为什么事被关进了掖庭司,小安子瞄了瞄四周,压低声音悄悄回道:“奴才听说,好像和晟王有关。” 夜灵犀感觉有些奇怪,她之前推想的是那陶毕是晟王安排的卧底奸细,现在这顾老太爷又怎么和晟王扯上关系了,难道是那陶毕攀诬构陷,但若是没有证据,人也不会无故被关起来吧…… “公主先回去吧,等奴才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就去告诉公主。”小安子劝道,“奴才知道公主和苏公子交情匪浅,但若是公主去求情,只怕会让皇上怀疑是苏公子在背后教唆,这气就更难消了。” 夜灵犀想了想,带着禾禾和铃铛回去了。 又过了几日,小安子带来一个消息。 顾老太爷病了,而且不是普通的病,像是疫症,现在人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夜灵犀匆匆往太医院去了。 路上正好碰到了宴斐,他也是往太医院去的。 两人碰面后,夜灵犀问了问苏时的情况,宴斐前两天去看过苏时,人没事。两人也没多说别的话,一块来了太医院。 听说夜灵犀这位三公主大驾光临,温济连方子都没写完便连忙迎过去献殷勤。听夜灵犀问起韩太医,他殷勤地回答说韩太医被德公公叫走了,夜灵犀心想应该是去给顾老太爷看病了,又用眼神向宴斐传达了一下心里的推想,宴斐点了一下头。 “白壶也去了吗?”夜灵犀又问了一句。 温济带着几分不屑兼嫉妒道:“他也跟着去了。”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就知道捡便宜。”旋即殷勤地问道,“公主可有哪里不舒服,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也没什么大事,要不你给我看看面相,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夜灵犀道。 第一次听到找大夫看面相的,温济先是愕然了一下,然后真看起了面相,说夜灵犀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定能长命百岁。 这长命百岁倒是让她受用,便没有让对方再给她看手相了。 温济一路将两人送到门外才折返回去,甚是殷勤。 两人同行了一小段路后,在一个岔路口分开了。离开前,宴斐说以韩太医的医术,人不会有事的,夜灵犀点了点头。 晚膳过后,夜灵犀准备去看看她父皇,快到御书房时看见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过来,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叫住对方问出什么事了,小太监回答说有人闯宫,和侍卫都打起来了。夜灵犀问是什么人,小太监回答说是顾家大公子。 听说是顾家大公子,夜灵犀让小太监带她过去,小太监往御书房看了看,想进去禀报一声,夜灵犀声色俱厉地说了句“还不快带路!”,唬得小太监立刻带路。 等夜灵犀赶过去的时候,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 宴斐制住顾衔玉时也挡开了那些围攻的侍卫,吴统领过来要将人带走,听见有人说“等一下”,然后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夜灵犀这位三公主身上。 “上次输给了本公主还不服气,还敢追到宫里来,好,本公主就让你心服口服,去拿棋盘来。”夜灵犀看向一名侍卫让对方去拿棋盘,侍卫又看向吴统领,顾衔玉听得一头雾水,宴斐在他旁边低声说了一句,“听公主的。” “还不快去,拿过来后就摆在那儿。”夜灵犀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廊,吴统领点了一下头,侍卫立刻离开了,很快便将东西布置好了。 夜灵犀和顾衔玉相对而坐,开始对弈。 一盘棋下完,顾衔玉输了。 “这回你该心服口服了吧。” “公主棋艺高超,在下服了。” 夜灵犀点点头道:“等你练好了棋艺再来找本公主切磋吧,下次记得先写个拜帖。”顾衔玉赔礼说这次是他莽撞了,夜灵犀便罚他回去下一百盘棋。 然后宴斐便带着顾衔玉离开了。 第三百零九章 责罚 路上,宴斐说私闯皇宫是死罪,顾衔玉也有些后怕,但他也并非想闯宫。 今天他在外打探消息时碰到了一个人,对方说他祖父染上了急病,又没人诊治,危在旦夕,所以他才想进宫为他祖父求情。 宴斐告诉他,韩太医在为他祖父治病,又说了一下韩太医的身份,乃现任太医令,顾衔玉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宴斐叮嘱他此事需保密,顾衔玉表示他有分寸。宴斐用略带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刚才是谁要闯宫”。 顾衔玉又强调了一遍不是他先动的手,将事情的经过这般这般地说了一遍。 当时他赶到宫门口时,宫门正要关上,他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没想到这宫门口的侍卫也忒不讲理,看见他跑过来就大喊说有人闯宫,下一刻就有人拿刀砍了过来,他若是不还手估计就没命了。 冷静下来后想想,他应该是中了圈套。 那个将消息透露给他的人应该是算好了时间,在他准备回去时才现身,当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等他赶过来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当时情况混乱,他也不知道是何人在高喊有人闯宫,也没看清那名拿刀要砍他的侍卫长什么样子,紧接着又围上来七八名侍卫,对方混在其中,他更分不清是谁了。 当两人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顾衔玉留心观察了一下那些侍卫,门口的侍卫一个也不少,一个个目不斜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另一边,夜灵犀去御书房的路上遇到了小安子。 闯宫的事情还是传到了她父皇的耳朵里。她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她父皇,来的时候便想好了该如何交代。 到了御书房后,夜灵犀发现她二哥哥也在,感觉有点意外,再想到她父皇的重视,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她过来后,夜凌绝便先告退了。 “那顾大公子上次下棋输给了你?”夜岚辰似问非问,伸手去拿茶杯时,夜灵犀立刻溜过来,端起茶杯递过去道,“父皇,灵犀说实话的话,父皇可不可以不要责罚灵犀?” 夜岚辰接过茶杯轻刮了两下,喝了一口。 见状,夜灵犀又溜到龙椅后面捶背,“灵犀知道闯宫是重罪,要是不那样说的话,吴统领就把顾大哥哥抓起来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夜岚辰道。 夜灵犀乖巧嗯了一声,“灵犀知错了。灵犀已经罚过顾大哥哥了,让他回去下一百盘棋。” 夜岚辰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从御书房出来后,夜灵犀心想她父皇会不会觉得她管得太多了……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没留意到有人从旁边的小路上走了出来,哎呀一声,她还以为撞树上了,但这树怎么可能有手,她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她愣了一下,心说人怎么还没回去。 “走路还是这么不小心。”夜凌绝淡笑道。 夜灵犀道:“二哥哥神出鬼没,走路又没声,要是胆子小点的早就被吓跑了。” 夜凌绝又淡笑了一下,道:“我送你回去吧。” 清凉的夜风中飘荡着一缕清幽的花香,像是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两人安静地走了段路后,夜灵犀问道:“那个寒鸦,还有那个花公子,二哥哥查得怎么样了?”夜凌绝道,“花公子是五年前在江湖上出现的,此人来历不明,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总是戴着一张面具。”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一眼月色,问道,“灵犀喜欢皇宫里的月亮吗?” 夜灵犀还在琢磨那花公子的事,听到后面一个问题,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点头嗯了一声,问道,“二哥哥呢?” 夜凌绝道:“灵犀喜欢的话,我也喜欢。” 夜灵犀感觉这话没法接下去了,便转换话题道:“二哥哥知道父皇为什么训斥苏伯伯吗?”夜凌绝道,“大概是因为苏大人的岳丈吧。”夜灵犀等着听下文,夜凌绝转头看了她一眼,道,“顾家是渝州首富,又有苏大人这样的乘龙快婿,难免惹人眼红。”夜灵犀想了想,她知道兵部尚书郑勉和苏尚书关系不好,心想会是对方在背后捣鬼吗? “别想这么多了,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夜凌绝道。 两人安静地走了会儿路后,夜灵犀忽然停住脚步,语气凝重地说道:“二哥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夜凌绝点了一下头。她静默了一下,说道,“我希望二哥哥以后不要同晏哥哥和苏哥哥为敌。”夜凌绝同样静默了一下,回答了一个字,“好。”他说道,“那我也希望灵犀能答应我一件事。”她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等着听这件事是什么,等了几秒后,等到夜凌绝开口说了一句话,“先回去吧。” “……” 快到未央宫时,夜灵犀忍不住开口问那件事是什么,夜凌绝说她以后就知道了,夜灵犀说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她不干,夜凌绝淡笑了一下,还是没说。 晚上睡觉前,夜灵犀算了算日子,三个月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在这期间若是又发生了别的变故,而她又错过了未卜先知的机会,想到这儿,她翻了个身,有些烦躁,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道高一尺”这句话,平静了几分钟后,她又翻了个身。 睡在里面的禾禾听见动静,起身问了一句,夜灵犀说没事,然后闭上眼睛默念起那套静心诀,不知不觉间像是睡过去了……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乐音,那声音异常空灵,忽远忽近,像是一丝缥缈不定的云,又似一丝捉摸不透的风,像是有人在轻轻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调子,而那声音又空灵缥缈得不似凡世之音…… 那乐音逐渐远去,好似一丝若即若离的线最终消失在不知名的远方。 夜灵犀睁开眼睛,感觉心境从未如此平和过,似乎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一切都显得如此平和静谧...... 第三百一十章 千里香(一) 接下来的两天,韩太医没有回太医院。 到了第三天,白壶回来拿了十几味药材,准备离开时被温济拦住了,后者非要看看他拿了哪些药材,还要他交代清楚要把这些药材拿去哪儿。白壶回答说是拿去给韩太医,但没给温济看是哪些药材。 温济倒打一耙,怀疑他偷拿药材出去卖钱,非得让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清楚。白壶不说,温济还威胁说要把他关进掖庭司好好审问。 “要把谁关进掖庭司?”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从外面走进来道。 温济一秒换上殷勤的笑容迎过去,先告状道:“公主,这小子不老实,想偷拿宫中药材出去卖钱,这不被微臣抓了个正着。” “我没有。”白壶不卑不亢地说道,“这是拿给韩太医的。” “既然是韩太医要的,那你快拿过去吧,别误了事。”夜灵犀示意了一下,白壶便先告退了,温济也不敢阻拦,用愤愤不平的眼神目送白壶离开。 “公主来得正好,微臣这儿有一株上好的紫参,本想给公主亲自送过去。公主稍坐,微臣这就去拿来。”温济捧着一个盒子回来后,打开盖子给夜灵犀看了看里面的紫参。 人参在地下长到百年后根茎便会呈现出紫色的纹理,这株紫参的颜色还很浅,微微透着一点紫色,大概在地里长了四五十年的样子。 夜灵犀问他是在哪儿买的,温济回答说是他前几天去山上采药时采到的。 “无功不受禄,你有什么事求本公主吗?” “公主言重了,微臣是借花献佛,公主若是能收下微臣的这点心意,微臣不甚荣幸。” 夜灵犀考虑了一下,说道:“那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本公主吧,东西你先留着。”说完便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 温济将人送到大门口后再次送礼,夜灵犀还是没收。 另一边,白壶离开太医院后,路上被一名小太监不小心撞了一下,那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溜了,像是怕受责罚。 白壶也没追究对方,拿着药材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上了马车后,一名便衣侍卫驾着马车驶出宫门,往城外去了。出城后,马车到了郊外的一处庄子。 白壶下来后,那名便衣侍卫驾着马车离开了。门口守着两名便衣侍卫,白壶进去后,两名便衣侍卫又将大门带上了。 夜深人静时,一股杀机悄悄潜伏在庄子外面。 茂盛的草丛后面传出一声鹧鸪鸟的叫声,是行动的暗号。四名黑衣人从草丛后面露面,迅速靠近庄子。 一名黑衣人用暗器引开守在门口的两名便衣侍卫,一名黑衣人守住后门,领头的黑衣人带着剩下的那名黑衣人潜进院子里。 正前方的那间屋子里亮着灯火,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坐在窗边的榻上写药方。 嗖地一声,一枚暗器打破窗纸正中咽喉,人影倒地,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领头的黑衣人率先进屋后,发现窗边根本没人,分神之际,被人从身后点中了穴道。 宴江从对方身后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枚暗器,正是黑衣人打破窗纸的那枚暗器。方才是他假扮韩太医坐在窗边的榻上写药方,暗器破窗而入,他抓住暗器时顺势捂住脖子倒地,像是被暗器打中身亡。 守在屋子外面和后门口的两名黑衣人也被龙影卫拿下了,过了会儿,两名便衣侍卫将那名调虎离山的黑衣人抓回来了。 “这流星镖曾是寒鸦杀手用的暗器,看你的身手,应该算得上地字级吧。”宴江道。 领头的黑衣人没有吭声。 宴江继续说道:“寒鸦杀手分为三等,天字级,地字级,和人字级。这天字级杀手只有四人,排在第一的是凤王,也就是你们的首领,听说被关进了一座死牢里,在牢中绝食而亡,这第二是雪翁,听说练功练得走火入魔成了个疯老头,第三是魅姬,听说是个绝色美人,第四是千面玉郎,听说已经死了。” 听到这四人的名号,黑衣人依旧没有吭声,但眼神里的恐惧已经出卖了他,尤其是听到凤王的名字时,貌似打了个寒战。 “寒鸦已经没了,你现在又是为谁卖命?”宴江道。 黑衣人嘴硬不肯说,宴江便给对方详细描述了一下什么叫千刀剐,对方听得直冒冷汗,宴江叫人进来用刑时,对方吓得什么都招了。 翌日早朝后,德公公将户部尚书荣粱领到了御书房,宴江也在,地上还跪着一人,正是昨日那名领头的黑衣人。 荣粱看见地上跪着的人时,心头一惊。 “大人认识此人吗?”宴江客气地问道。 荣粱跪道:“皇上,微臣从未见过此人,还请皇上明察。” “爱卿当真没见过?”夜岚辰端着一杯茶轻刮了两下。 荣粱磕头道:“微臣真的没见过此人,皇上明鉴。” “那他怎么说是大人派他去杀人灭口的?”宴江道。 荣粱冷汗涔涔,愤然道:“胡说八道,什么杀人灭口!”又磕头道,“皇上明鉴,微臣真的不认识此人。”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宴江先告退了,然后带着一名小太监回来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饶命,都是荣大人指使奴才的,” “胡说!”荣粱厉声打断小太监的话,“本官何曾指使过你,你竟然攀诬本官,是谁指使你的?!” 小太监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荣粱面色一沉。 “这是荣大人给奴才的,要奴才想办法将这里面的香粉洒到韩太医身上,但韩太医这两天不在,奴才打听到韩太医好像出宫了,昨天跟着韩太医的白太医回来了一趟,奴才装作不小心撞到了白太医,将香粉洒到他身上后就立刻跑了,再按照荣大人的吩咐去午门那边露个面。” 宴江拿着那个小瓷瓶看了看,低头闻了一下里面的气味,道:“皇上,这里面装的是千里香。” 千里香曾是西燕间谍使用的追踪秘术,后来这千里香的配方被齐国的一位制香师破解了,别国花重金从齐国买下配方,也掌握了这门千里追踪的秘术。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千里香(二) 制作这种香的龙槐木十分难得,这种树喜阴喜潮,只能在沼泽林深处才有可能找到,而沼泽林中瘴气弥漫,沼泽遍布,人进去后九死一生。 齐国的那位制香师经过无数的试验,用九种香木替代其中的龙槐木。这九种香木易得,而且效果也不错,虽然达不到龙槐木的千里追踪,但两三百里的距离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各国用的千里香基本上都是后一种配方,而用龙槐木制作的千里香因为原料珍稀难得,平日里也不会轻易使用,正所谓好钢使在刀刃上。 这千里香和配方都由龙影卫保管,两者一样不少。 而这小瓷瓶里装的千里香是真正的千里香,是用龙槐木制成的。 宴江道明这点后,又禀明了一件事。 “皇上,微臣查到,三天前荣尚书府里的管家和一名胡商见过面,微臣找到了这名胡商,他将事情都交代了。” 听到这句话,荣粱面如土色。 “还有一个人,荣大人应该也认识吧。”宴江招了一下手,两名龙影卫押着一名侍卫进来了。 见到那名侍卫,荣粱面如死灰。 这侍卫便是之前在宫门口高喊有人闯宫并拿刀要砍顾衔玉的人。 宴斐当日将顾衔玉送出宫后,暗中调查了一下当晚值守宫门的八名侍卫。宴江知道这件事后,对这八名侍卫的背景做了一番详细的调查,其中一人是兵部尚书郑勉的表侄儿,除此之外,也没有可疑之处。 后来小太监去午门那边露了一面,当时在午门值守的还是这八名侍卫。中午换班后,龙影卫暗中监视着这八人的行踪。 其中一人出宫后在街上闲逛了半个钟头左右,然后进了一家酒楼吃饭,过了会儿,这酒楼里的一名伙计离开了。 龙影卫跟着这伙计到了荣府,后者给荣府的管家送了个口信,说货已经备好了。 傍晚时,四人扮作货郎挑着担子从荣府后门悄悄离开了。四人出城后潜伏在庄子外面,等到三更左右才动手。 听宴江说完,荣粱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咚地一声,夜岚辰将一本册子丢到他面前,荣粱看到上面记录的银两货物后,整个人颓然得像摊烂泥。 “朕让你掌管户部,你倒好,把朕的国库都快搬空了。”夜岚辰冷笑道。 荣粱颤颤巍巍地磕头,声音颤抖地认罪道:“微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开恩,饶恕微臣的妻儿一条生路,微臣甘愿以死谢罪,以谢皇上隆恩。” 夜岚辰摆了一下手,两名龙影卫带着荣粱下去了。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不明。”宴江道。 夜岚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说吧。” “自从丹阳郡守伏法后,荣大人便愈发收敛低调,微臣不明白的是,这会儿怎么又铤而走险了。”宴江道。 夜岚辰轻刮了两下茶杯,“继续说。” 宴江便继续说道:“这荣大人平日里和苏大人还算和睦,这会儿急着杀人家的岳丈,倒像是主动跳出来往套子里钻一样。” 夜岚辰思忖了一下,道:“这件事你暗中调查,朕不希望朝堂上再起风波。” 宴江领命,顿了顿,欲言又止,“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果是为人求情,那就免了。”夜岚辰道。 宴江行礼告退,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道:“皇上,微臣还是多嘴说两句,当年老爷子也是不得已,这些年一直心中有愧,所以家中子弟没有一个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苏大人这些年也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皇上,人非完人,只要心不坏,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未为不可。”说完便告退离开了,怕晚走一步就要滚了。 过了两日,夜灵犀听说户部尚书荣粱被下狱了,听说对方贪污了上百万银两。 荣家被抄,男丁发配充军,女眷充为官奴。 朝野上下人人自危,那些平日里与荣粱交好的大臣们都忙着上书请求夜岚辰治对方死罪,以此来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过了两天,夜岚辰也没有发话治荣粱死罪,几个平日里惯会见风使舵的大臣以为夜岚辰想网开一面,便又上书为荣粱求情。 又过了两天,一道圣旨降下。 荣粱贪赃枉法,罪无可赦,念其苦劳,恩准留下全尸。 那几个上书求情的大臣全部交由皇城司查办,查出问题的,该革职的革职,该贬谪的贬谪。 …… 天空飘过一片淡淡的云,像是半透明的颜色。 夜灵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头看着高远的天空,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也没帮到什么忙,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旁观者,既左右不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也干涉不了她父皇的决定,天天琢磨来琢磨去,也只是干想而已,要是她也有一块出宫令牌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禾禾和铃铛轻咳了一声,提醒有人过来了,夜灵犀双手捧脸,转过脑袋一看,眼神一亮,立刻起身行礼,十分乖巧地喊了声父皇。 夜岚辰一个人在御花园中散步,德公公等人远远跟在后面。走到锦鲤池附近时,见小闺女坐在前面的大石头上看天,便过来瞧了瞧。 “父皇是不是有烦心事?”夜灵犀仰头问道。 看见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夜岚辰微拧的眉头舒展开来,笑问道:“灵犀怎么知道?” 夜灵犀骄傲地扬起小脑袋说道:“因为灵犀也跟父皇一样,要是不高兴的话就会一个人散步。” 夜岚辰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明显了,在石头上坐下,夜灵犀也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两人就像寻常人家的父女一样说话聊天。 “父皇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灵犀一样聪明伶俐,父皇小时候肯定特别聪明,要不然灵犀也不会这么聪明。” “父皇小时候可没你这么顽皮,还偷偷溜出宫去玩。” “原来父皇都知道。但灵犀没有出宫令牌,只能偷偷溜出宫…” “有了出宫令牌,你就天天溜出宫去玩了,让你母妃怎么放心。” “那父皇偷偷给灵犀,不让母妃知道,父皇放心,灵犀肯定不会天天出宫去玩,要是出宫的话就早点回来,不会让母妃担心的。” 夜灵犀努力睁亮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再多睁一秒就能掐出水来。 见小闺女一副要哭的样子,夜岚辰解下身上戴的那块九龙玉佩交给了小闺女。 “不能天天出宫玩。” “嗯。” “出宫前要跟父皇说一声。” “嗯。” 第三百一十二章 金榜题名 转眼间便到了科考这天。 夜灵犀提前一天跟她父皇和母妃报备了一声,这天用过早膳后便出门了。到了马车停的地方,她发现宴斐也在,眼神一亮,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晏哥哥,是不是父皇派你来保护我的?” “皇上让我看着点公主,别让公主乱跑。” 夜灵犀歪着脑袋哦~了一声,“那晏哥哥可要看紧点,别让我跑了。”说完又眨了一下眼睛,旋即钻进了马车里。宴斐握拳轻咳一声,吩咐出发,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红,有点可疑~ 贡院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和马车,都是来送考生的亲朋好友。 马车靠边停下后,夜灵犀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见门口围得人山人海,在人群里找了会儿后锁定一个方向,旋即给宴斐指了个方向,“晏哥哥,苏哥哥在那边,咱们快过去吧。”宴斐嗯了一声。 看前面人多,宴斐便走在前面带路。 刚走近,夜灵犀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晏哥哥,然后看见一个模样标致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唇红齿白,长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 见对方跑过来便挽住了宴斐的胳膊,夜灵犀心里有点烦躁。宴斐要抽回胳膊,被对方抓着不放,夜灵犀感觉心里更烦躁了一点,这时苏婉和苏时都走了过来。 “玉儿,这是三公主殿下。”苏婉介绍道。 夜灵犀这才知道对方便是苏尚书的小女儿,苏玉,比她大两岁,这性情倒是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你就是三公主?”苏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夜灵犀,也没行礼。 “玉儿,不得无礼。”苏婉神色微嗔道。 苏玉做了个鬼脸,旋即躲到了宴斐身后。 夜灵犀默默深吸一口气,正事要紧,“苏哥哥,这副护膝你带着,夜里冷,别冻着了。”禾禾上前将手上的包袱递了过去,苏玉从宴斐身后探出脑袋道,“护膝二哥哥有好几副,母亲什么都准备好了,就不用公主操心了。” “这是公主给苏公子准备的,”铃铛有些动气,眼看要吵起来,夜灵犀回头看了她一眼,铃铛便不说话了。 苏时向夜灵犀道谢,让书童接过禾禾手上的包袱。 “这带进考场的东西母亲都仔细检查过,要是里面夹带了什么东西连累二哥哥不能进去参加考试,”苏玉瞟了一眼包袱,“二哥哥十年寒窗不就白读了。” 不生气不生气……夜灵犀默默深吸一口气,“玉儿姐姐放心,里面就一副护膝,我亲自检查过。” 苏玉正要开口,苏婉说道:“二弟,时候不早了,你先进去吧。”夜灵犀抓紧时间说了两句吉利话,“祝苏哥哥金榜题名,前程似锦。”苏玉抢着将苏时送进了贡院,然后被苏婉带走了。 夜灵犀看了宴斐一眼,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长得挺好看的。”宴斐一时没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应该解释一下的时候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对方牵着狗子,不是赵策还是谁? 别人都是父母兄妹来送,只有赵策与众不同,把家里的狗子都弄来了。不过小黑那一身乌黑光亮的皮毛和那威武健硕的身材,开路倒是便利,周围的人纷纷退避,自动让出一条道。 看到夜灵犀,小黑摇头摆尾地冲了过来,赵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狗子拉住,宴斐一记眼神看过去,小黑乖乖坐在地上。 见狗子如此不争气,赵策真是恨铁不成钢,愈发觉得宴斐碍眼,“你又不考,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夜灵犀朝他身后招了招手,赵策回头一看,见胡玉涵和胡倩儿走了过来。 等到太阳高升时,守门的官差敲响铜锣,贡院关门。 聚在门外的亲朋好友都散了,拖拖拉拉走得慢的也被官差赶走了。 难得碰面,夜灵犀和胡倩儿先去逛了逛胭脂楼,又逛了逛点心铺子,宴斐给两人拿东西。 三人打算去聚福楼吃饭,夜灵犀已经有好久没吃过里面的糖蒸酥酪了,胡倩儿也馋里面那道蟹酿橙。 三人刚进楼,便有人迎了过来。 见到冬墨,夜灵犀有些意外,“二哥哥也来了?”冬墨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在楼上。” 上楼时,胡倩儿问夜凌绝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也是来送人的,冬墨回答说是来买纸笔的。 将三人领到包厢里后,冬墨便带上房门退下了。 夜凌绝看了一眼宴斐手上提的东西,“放那儿吧。”宴斐将东西放在了旁边的空椅子上,道,“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气氛有点儿冷。 “先吃饭吧,逛了半天肚子都饿了。”夜灵犀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 然而三人都入座后,气氛好像更尴尬了一点。 夜凌绝和宴斐刚好面对面坐着,两边隔着夜灵犀和胡倩儿。 “咳…”夜灵犀清了清嗓子,喊了声小二,冬墨打开门走进来道,“公主想吃什么跟奴才说就行了。” 夜灵犀和胡倩儿说完自己想吃的,已经有八道菜了,够四个人吃了,夜凌绝示意了一下,冬墨便去交代伙计上菜了。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有点儿安静。 离开时,胡倩儿和夜灵犀走在一块,悄悄问她另外两人是不是吵架了,夜灵犀给出的解释是两人都有些害羞,不善言辞。 从聚福楼出来后,两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一辆马车往胡府的方向去了。 晚膳后,夜岚辰将夜清然、夜凌绝、夜星野和宴斐四人召来御书房,然后德公公将四人带去了藏书阁,给每人安排了一间屋子,里面的书桌上各放着一份考题,和贡院里的考生一样。 翌日夜灵犀从小安子那儿得知这件事后,悄悄溜去藏书阁附近瞧了瞧。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会来附近瞧瞧。 等到贡院开门的那天,四人也从藏书阁里出来了。 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疲倦,不过夜星野最为明显,面如菜色,双眼涣散,像是三魂七魄被抽走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在脑袋上方半死不活地飘着。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时光一去不复返 “三哥哥,三哥哥…”夜灵犀连喊了好几声,又抬手在夜星野面前使劲晃了晃,那双涣散的眼神才有了反应。 “三哥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夜星野有气无力地摇了一下脑袋。 “先扶三弟回去休息吧。”夜凌绝道。 小路子回了声是,夜凌绝让冬墨去帮忙,两人一块搀扶着夜星野回去了,夜灵犀让禾禾也跟着去了。 “大哥哥,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夜清然本就淡薄的面色显得通透如纸,看起来也没精力闲聊,但也不用小全子扶着走回去,夜灵犀不太放心,让铃铛跟着去了。 夜灵犀和宴斐说话时,夜凌绝一个人走了。听见身后的咳嗽声,她回头看了看,没注意到有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宴江走过来问宴斐要不要他背回去,宴斐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小子怎么了,是不是考砸了,没事,我去开解开解,年轻人就是要多历练历练。”宴江自说自话地走了。 夜灵犀在原地站了会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夜凌绝停下脚步,等身后的人走过来。夜灵犀走过来时,他朝她伸出一只手,疲倦的神色下仍露出温和的笑意,反倒让那丝笑意显得愈发脆弱。 她抬了抬手,一把抓住那只手腕将人拉走了。 “二哥哥别说话了,先回去休息吧。” “……” 三日后放榜,之后又是殿试。 殿试一天便考完了。 夜岚辰在御书房中批阅完所有考生的答卷后,已经是傍晚了。 他也没让德公公传晚膳,一个人去御花园里散步。 离开时桌上还留着一份考卷,是苏时的。 走到锦鲤池附近时,一颗小石头滚到了他脚边,夜岚辰转头一看,正好看见小闺女探出脑袋又收了回去。 “别躲了,父皇都看见了。” 夜灵犀一溜烟地跑过来,仰头问道:“父皇是不是又遇到烦心事了?”夜岚辰笑了一下,她说道,“灵犀教父皇一个办法,就像这样。”她鼓起腮帮子往掌心呵了一口气,然后使劲丢了团空气出去,又认真说道,“在灵犀心里,父皇就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什么都难不倒父皇。” 夜岚辰舒展眉头,问道:“那父皇要是做错了呢?” 夜灵犀认真回道:“那灵犀就帮父皇一起改正。” …… 第二天夜岚辰在金銮殿上钦点阮竹为状元郎,苏时为探花郎,祁人佑为榜眼。 阮竹入职户部,苏时入职礼部,祁人佑入职工部。 周璟高中进士,入职吏部。 胡玉涵中了二甲十四名,入职兵部。 赵策经过两个多月的关门苦读,中了三甲十三名,想进殿前司,在家里闹了一回,罚站了一个时辰就受不了了,最后进了礼部。 …… 科考过后,徐夫子离开都城去游历访友了,众人在尚书房读书写字的日子正式结束了。 夜灵犀偶尔路过尚书房时,看着院子里高大冷清的梧桐树,心中怅然若失,深切地感受到时光一去不复返...... 转眼间,御花园里已经染上了一层秋意。 银杏树叶开始泛黄,花朵如一只只褪色的蝴蝶般凋零在微冷的泥土里。 一阵秋风吹来,几片落红飞舞,刚好停在夜灵犀伸出去的掌心,她看着掌心那片微微蜷曲的花瓣,有些出神。 “这边,还有这边,都摆上。 夜灵犀抬头看过去,见小安子带着人在摆放菊花,一盆盆菊花开得饱满鲜妍,看着让人眼前一亮,让这园中的萧瑟秋意也变得明艳起来。 小安子过来请安问好,又招手让一名小太监过来,后者手上端着一盆稀有的绿菊,枝叶是深绿色,花蕊是碧绿色,远远看去宛若翠玉雕成的一样。 “公主,您看,这是花房今年培育出的第一盆绿菊,奴才正准备让人给公主和娘娘送过去。” 夜灵犀凑近看时,闻到了一点清凉的香气,和别的花蕊都不同,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花的颜色倒是少见,还请公主指教。”慕容泽幽沉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丝玩味的意味。 小安子回道:“回殿下,这是绿菊,是花房里的花匠培育出来的,殿下若是喜欢,等过几天,奴才再给殿下送一盆过去。” “我看这盆挺好的。”慕容泽道。 小安子回道:“殿下见谅,这盆是要送去兰妃娘娘宫里的。” “君子不夺人所爱。”慕容泽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惊蛰上前拿走小太监端的那盆绿菊,面对那张冷峻得没有表情的脸,后者也不敢伸手再抢回来。慕容泽道,“把这花给公主送回去吧,小心点,别摔坏了。”惊蛰答了一声是,带着花走了。 “还有事吗?”慕容泽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膝上盖的毛毯。 “奴才告退。”小安子识趣地先退下了。 “公主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慕容泽单手支头道。 夜灵犀点了点头,不开口说话。 “那我给公主讲个故事听吧。”慕容泽道。 夜灵犀:“……” 慕容泽看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凉亭前,“那儿景色好,就去那儿吧。”他又将目光投向铃铛和禾禾,“有劳了。”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向夜灵犀,等她点头后,才将慕容泽推了过去。 “公主听过海妖吗?”路上慕容泽用这句开场白作为故事的开端。 夜灵犀对这类奇闻轶事还是有好奇心和求知欲的,海妖这个词她好像在哪儿看过,回想了一下后,想起来是在司天监的那个卷轴上见过,上面记载了很多神仙妖怪和奇花异草,海妖这个词在其中一篇中被提及了一下,传闻深海之中有鲛人,眼泪能化成鲛珠,歌声能蛊惑人心,渔民称其为海妖。想起来后,她点了点头。 “那公主见过吗?”慕容泽道。 夜灵犀摇了摇头,心说她又不住在海里。 慕容泽没有说话了。 等到了凉亭,慕容泽说他有点冷,有劳禾禾和铃铛去把他的手炉拿来,两人相视一眼,又看向夜灵犀。她点了一下头,两人便先告退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无常散 只剩两人后,慕容泽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面有一个蓝色印记。让夜灵犀看了一眼后,他便放下袖子将手腕遮住了。 “那是…?”看到那个颜色古怪的印记,夜灵犀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慕容泽道:“公主还记得我说的那棵蓝柳吗?” 夜灵犀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七岁时,有人告诉我冰原深处长着一棵蓝色的柳树,只要找到它就能实现任何愿望,我信以为真,一个人跑去冰原找它,结果掉进了冰洞里,临死之际被人救了,虽然得救了,但我这双腿却废了,之后再也没能站起来过。”慕容泽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完了这段经历。 气氛沉默了几秒,空气中的凉意似乎也跟着增加了几分。 夜灵犀看着那双被毛毯覆盖的膝盖,神色静默。 “公主肯定奇怪,我说的这些和海妖有什么关系。”慕容泽意味深长地说出后面一句话,“但我在临死之际看到了。”他看了一眼被袖子遮住的手腕,“也许是我临死之前的幻觉吧,但在得救后的第七天,我的手腕上便长出了这个印记,后来我在一本古籍上查到这是鲛蓝印,是海妖的诅咒,被诅咒的人都活不到三十岁。” “诅咒?”夜灵犀有些不信,如果是诅咒,又为何要救人呢? “开始我也不信,后来这个印记渐渐变深,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吹一点儿冷风便觉得浑身冰寒刺骨,像是被无数根针扎在身上。”慕容泽苦笑了一下,“让人受尽折磨后才死,不是诅咒又是什么。” “有破解的办法吗?”夜灵犀问道。 慕容泽忽而玩味一笑,“公主不怕我是骗你的,海妖,鲛蓝印,诅咒,都是我编出来的?” “那慕容哥哥编得还挺有意思的,那我就当听个故事,还不用花钱,不吃亏。”夜灵犀道。 慕容泽道:“那公主是答应帮我保守秘密了?” 夜灵犀:“……”既然是秘密就别讲,讲了又要人保守,真是闲得没话说了,“放心吧,本公主嘴巴严得很。” “不知道公主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慕容泽莞尔一笑,夜灵犀心说这是要用“美色迷人”吗,但她可不吃这一套,“你先说说看,要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我可帮不上忙,冲我笑也没用。”慕容泽道,“听说前朝流传下来了一件宝物,叫火灵芝,或许能克制这鲛蓝印。” “你想让本公主帮你偷东西?”夜灵犀道。 慕容泽又莞尔一笑,“公主误会了,东西我自己去偷,但这东西在哪儿,还要靠公主帮忙了。” 夜灵犀考虑了会儿,说道:“我可以帮你问问,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公主请讲。”慕容泽道。 夜灵犀道:“到时候再说。” 接下来的两天,夜灵犀先去太医院找白壶打听了一下这火灵芝,她本以为东西会收藏在药材库里,但药材册子上并没有记载。 白壶说他去问问韩太医,夜灵犀跟着一块去了。 韩太医倒是知道这火灵芝的来历。 火灵芝色如火焰,生长在数千丈高的悬崖峭壁之间,采摘之人若非有绝顶轻功,根本爬不上去。但重赏之下,还是有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去采这万分凶险的天材地宝。前朝便有一人采得这火灵芝,此人便是锦衣侯白桀,不过他手底下有凤王这样能驱使百鸟的能人异士,采得这火灵芝也并非难事,后来白桀又将这火灵芝献给了夏王。 不过这夏王喜欢炼丹,这火灵芝可能早就被丢进炉子里炼成了丹药。 ...... 当夜灵犀将火灵芝可能被夏王炼成丹药吃进肚子里的消息告诉慕容泽后,他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我命该如此。” 见对方一副要死不活的认命模样,夜灵犀道,“这火灵芝天底下又不是只长了一朵,这朵没了,再找一朵便是了。” “这火灵芝本就稀少,又长在千丈高的悬崖峭壁上,哪儿那么容易再找一朵。”慕容泽轻叹一口气,像是认命了,“有劳公主费心了。” 夜灵犀盯着那张认命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 空气有点安静。 过了几秒后,慕容泽道:“趁我还有口气,公主多看几眼吧,免得将来忘了。” “说吧,想让本公主去哪儿帮你找东西。”夜灵犀道。 “公主—”慕容泽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她打断了,夜灵犀笃定道,“你手上肯定有线索,但是以你的身份又不好直接去找。”说到这儿,她随意走了两步,道,“本公主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早就查到这朵火灵芝的去向了。” “公主果然是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公主。”慕容泽夸赞道,话锋一转,“公主觉得当年锦衣侯献上的火灵芝是真是假?” 夜灵犀想了想,这火灵芝确实十分珍贵,但也没必要弄朵假灵芝去糊弄吧,万一露馅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若是不想献上去,自己偷偷留着不就好了,想毕,她说道,“灵芝自然是真的,要是假的,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不错。”慕容泽道,“当年夏王沉迷炼丹,欲炼仙丹以求长生不老,不过炼这仙丹需要一样至刚至阳的药引,便是这火灵芝。公主猜这仙丹最后炼成了没有?” 夜灵犀道:“若是炼成了,那夏王不就成神仙了,又怎会放火烧宫,跟个疯子一样。” 慕容泽勾唇道:“当年这丹药确实炼成了,不过不是长生不老的仙丹,而是取人性命的毒药。” “你怎么知道?”夜灵犀反问道。 慕容泽道:“公主刚才不是说了吗,夏王死前放火烧宫,跟个疯子一样,这世上有一种毒药,叫无常散,服下后会让人癫狂而死。锦衣侯手下有四大捕头,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擅用毒,这无常散便是用来折磨犯人的手段之一,锦衣侯死后,其手下被朝廷围剿,死的死,逃的逃,四大捕头只有黑白无常活了下来。当年王都被破时,两人说不定趁乱混入城中,再潜进宫中换了夏王的仙丹。” 第三百一十五章 击掌为信 听完,夜灵犀沉思了两秒,道:“所以,仙丹被黑白无常拿走了。那这黑白无常又在哪儿?” “公主还记得那位桃花娘子吗?”慕容泽道。 夜灵犀神色微动,“她就是黑白无常?” “她是白无常,黑无常早就死了。”慕容泽道。 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夜灵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当时桃花娘子的后事是龙影卫处理的,若是仙丹被她贴身带着,现在应该在龙影卫那儿。 “要是你吃了仙丹成了神仙做法害人的话,那本公主岂不是助纣为虐。” 慕容泽莞尔一笑,“公主放心,所谓仙丹不过是糊弄人的噱头,再说若真成了神仙,就到天上去了,也是无趣。公主若是为难的话,那就当是个故事,听过便算了。”他理了理膝上盖的毛毯,又轻拍了两下,像是在掸灰。 “真的只想要丹药,没别的了?”夜灵犀道。 慕容泽看着窗外,“还想再骑一回马,在冰天雪地里畅快地跑一回,公主没见过北境的大雪吧,那时候天地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儿是南哪儿是北,”说到这儿,他伸出手,像是在接一片虚幻的雪花,“雪中策马,当真是痛快。” “好,我信你一次。”夜灵犀伸出手,要击掌为信,慕容泽抬起手,她用力击了一下掌,凶巴巴地说道,“若你骗了我,我对你不客气!”慕容泽正要开口,她伸手示意他别说话了,“你欠本公主一件事,别忘了。”说完她便走了,刚打开门,便看见红杏站在门口,像是怕她欺负了某人。 “公主慢走。”红杏欠身行礼道。 巴不得我快点走吧,夜灵犀心说。 等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离开后,红杏走进去准备撤下桌上的茶杯,慕容泽让她放着,红杏说茶凉了,再换一杯热的。 慕容泽闭目没有说话,红杏端着茶杯退下了。出来后,她走过去问惊蛰道,“主子这些天出门,是不是经常碰见三公主?”惊蛰没有回答,红杏又说道,“三公主年纪小,脾气还大,还是二公主乖巧懂事,将来也不会惹麻烦。”惊蛰没有说话,红杏觉得无聊,端着茶杯走了。 离开琉璃园后,夜灵犀随意转了转,然后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路上又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往回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在原地默站了几秒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到御书房后,她先躲在门外探出脑袋看了看,宴斐不在,其他三名近卫也不在,她猜测她父皇应该不在,大概在御花园中散步吧。 如她所想,人真的在御花园中散步。 不过夜岚辰并非一个人散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位是状元郎阮竹,另外一位面色恬淡,目光睿智,举手投足间颇有种仙风道骨的隐士气质,四十左右,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贺知远。 夜灵犀远远瞧见她父皇身后跟着一群人,先找到宴斐的身影,然后悄悄跟了过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到阮竹,她又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本来打算等对方进宫谢恩时,她要把人叫来问问那天出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是游山玩水迷了路?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她将这事忘了。 献宝,第一美人,迷魂香,晟王,顾老太爷,户部尚书荣粱……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精心编织着一张罗网,想将所有人都网住,变成丝线上听话的木偶。 荣家被抄,户部换人,事情看似结束了,但夜灵犀有种直觉,事情只是暂时告一段落,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还有暗流涌动,下一次又不知要将谁卷进去了。 前面的人群停了下来。 夜岚辰带着贺知远和阮竹到凉亭中坐下,伺候的宫人都按照德公公的眼色行事。小安子给夜岚辰奉茶,芙蓉和另外一名宫女给贺知远和阮竹奉茶。 风都头带着宴斐和另外两名近卫守在亭子周围。 夜灵犀躲在一处假山后面,用两只手当做镜筒握在眼睛前偷看,视线在芙蓉身上多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到了贺知远这位新来的户部尚书身上,多打量了对方两眼,然后又回到宴斐身上。 上次从藏书阁出来后,夜灵犀感觉对方似乎有意躲她,之前隔几天还能碰见一回,现在都过了七八天了也没碰见过,她心想可能是这些天她父皇忙着在御书房中处理公务也没空出来走动走动,她也没有去打扰她父皇,所以两人才碰不到面了,但这个理由又似乎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之前换班时两人也碰见过,宴斐去办差事时,偶尔也能见一面。 但这些天,她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碰见过,若非她父皇今日得空出来走一趟,她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某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要避嫌,不想搭理自己了? 等了快半个时辰,夜灵犀见她父皇还在亭子里坐着,心说在聊什么呢,怎么还没聊完?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心想她父皇肯定特别赏识两人,要不然也不会聊得这么投机。 又过了半个钟头左右,她终于看见她父皇起身准备离开了。 机不可失,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跑到阮竹面前道,“你就是状元郎,听说你很厉害,敢跟我比比吗?” 突然冒出来一个张口就要和自己比试的小姑娘,阮竹一头雾水。 德公公介绍过后,阮竹和贺知远都向夜灵犀行礼。 “要比什么?”夜岚辰嘴角噙着笑意,对小闺女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暗含赞赏之意。 “父皇,灵犀骑马射箭,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夜灵犀毫不心虚地报出十八般才艺,又打量了阮竹一眼,问道,“你会骑马吗?会射箭吗?会骑在马上射箭吗?” 阮竹谦虚回道:“微臣马术不精,不敢在公主面前卖弄。” “你既然是状元郎,文采肯定很好,我就不考你这个了,咱们就比骑射。”夜灵犀又走到宴斐跟前说道,“晏哥哥就当判官。” 第三百一十六章 疑问 到了练武场后,两人先比射箭。 夜灵犀射出的第一箭正中靶心。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能有如此箭术,让阮竹有些刮目相看。夜灵犀心里也有些沾沾自喜,面上还是表现出“这对本公主来说不算什么的”淡定模样,但视线还是不自觉地看向宴斐的方向,也想得到点儿表扬和肯定,见他没看自己,心里像是被浇了点儿冷水,她低头踢了踢脚尖,走过去对阮竹道,“该你了。”语气有点不太客气,像是生气了。 阮竹对此一头雾水,放箭时像是有意谦让,射偏了。 “你输了,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夜灵犀道。 阮竹略显诧异,像是没料到只比一局,而且输了还要回答问题,但君子愿赌服输,他拱手道:“公主请讲。” “之前我听人说你失踪了,是怎么回事?”夜灵犀问出这个问题时,宴斐也将注意力放到了阮竹身上,后者又有点儿诧异,像是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夜灵犀继续说道,“你要是说你在山上迷路了,我不信。”阮竹回道,“微臣是见山上景致好,便多游玩了几日。”夜灵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副“本公主不信”的表情。 气氛僵持了几秒后。 阮竹拱手道:“公主若没有别的事,微臣先告退了。” “咱们还没比骑马呢。”夜灵犀道,“这次我要是赢了,你要说真话。”她抬手指着前方的比武台道,“谁先到那儿,谁就赢了。” 阮竹从命。 侍卫牵来两匹马,其中一匹是夜灵犀常骑的那匹枣红色小马,和旁边那匹棕色大马站在一块,结果像是毫无悬念了。 夜灵犀让侍卫给她换一匹大马,被宴斐拦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钻了牛角尖,就要跟对方赌一赌气,谁让他不理自己,便非要换,宴斐不让,她蹲在地上生闷气,然后听见一句话,心里一喜。 “我替公主比。”宴斐对阮竹说道,后者没有异议。 侍卫又牵来一匹棕色大马,两匹马体型相当,四肢长短相当,谁先跑到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两人准备好后,夜灵犀用力喊了声开始,宴斐率先冲出起点,阮竹的反应稍稍迟缓一点,暂时落后,一路上也没能追上这点差距,最终宴斐赢了这场比试。 夜灵犀再次提问时,阮竹将那日出城后看到的真人和发生的真事告诉了两人。 当日有人给他送了一张请柬,署名是青山居士,说家住城外的醉翁山,听闻阮竹喜欢竹子,家中正好种了一片竹林,特邀阮竹前去赏玩,阮竹欣然前往。 上山后他遇到了一名樵夫,便向他打听青山居士的住处,樵夫正好认识这位青山居士,说对方住在半山腰上,主动给他带路,阮竹便跟着这名樵夫往山林深处去了。 路上一阵山风吹来,阮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像是如梦初醒一样,感觉不太对劲,便说身体不适,改日再来拜访,哪料刚转身,一把斧头便劈了过来。 方才还热情健谈的樵夫一下子变成了阴森狠辣的刽子手。 好在他有些武艺傍身,侥幸逃脱。 在山上藏了几天后,他悄悄回城打听了一下风声,听说徐子霖这位青州大才子遇到强盗打劫丢了命,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连皇上都惊动了。 他又回山上琢磨了两天,觉得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然后又回城了,说他是在山上游玩,猜想杀他的人知道他还活着,应该也不会再轻易出手,毕竟都惊动了皇上,谁还敢轻举妄动。 阮竹刚说完,宴斐便出手试探了一下他的武功,对方反应迅速,武功应该不低。 夜灵犀猜想伪装成樵夫的那名杀手大概以为对方只是一介文弱书生,一斧头就能劈死了,哪会料到对方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低,这个意外情况打乱了幕后之人的计划。 然后郭槐中离魂香自缢了,这离魂香又牵扯出青玉剑陶毕,后者又牵扯出顾老太爷,绕了一圈,还是把苏尚书扯进来了,还想将顾家和苏家一同拉下水,没想到她父皇早有察觉,然后荣粱便跳进了圈套里,想到这儿,她总觉得这荣粱的贸然出手有些奇怪,感觉这背后应该还有别的人…… 宴斐看了一眼沉浸在思考中的夜灵犀,问阮竹道:“那名樵夫武功如何?”阮竹回道,“身手不错,我也只是侥幸逃脱。”又拱手道,“公主,微臣该说的都说了,户部那边还有事,微臣先告退了。” 夜灵犀知道户部换人,事务繁杂,便让人先回去了。 阮竹离开后,夜灵犀走到宴斐面前,盯着他不说话,宴斐微微侧着视线,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干站着。 但干站着不说话也解决不了问题。 “晏哥哥这几天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宴斐神色微动,否认说没有,夜灵犀又靠近一步盯着他的脸问道,“真的吗?”宴斐没有说话,她故意赌气道,“晏哥哥有了苏家妹妹,就不想理我了是不是。”宴斐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她赌气走了,还没走出一米远的距离听见身后的人说话又停住了脚步。 “公主对我好是不是因为二殿下?”宴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希望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又怕答案如自己所料,这个疑问藏在他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卑鄙,但他这个人,骨子里天生决绝,宁可被荆棘刺得遍体鳞伤也不要一朵虚假的玫瑰。 这都哪儿跟哪儿?!夜灵犀深吸一口气,转身问道:“这关二哥哥什么事?”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忽然茅塞顿开,她心想怪不得这几天闹别扭,原来是因为这个,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她一夕之间忽然转变态度确实会让人产生这样的疑虑吧,“晏哥哥该不会以为我是想帮二哥哥拉拢将军府和龙影卫所以才对晏哥哥好的吧,那我对苏哥哥好是不是也想帮二哥哥拉拢苏尚书。” 第三百一十七章 庙会 宴斐侧过脸没有说话,像是被说中了心思。 还真是这样想的,夜灵犀又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之前晏哥哥总是板着一张脸,眼神又凶,就跟螃蟹一样霸道,还喜欢叫我爱哭鬼。”听到自己跟螃蟹一样霸道,宴斐嘴角抽搐了一下,夜灵犀又补充了两句,“还是苏哥哥好,一点也不凶。”宴斐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脸,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长得很凶,夜灵犀偷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后来有一天,我睡午觉时做了个梦。”宴斐神色微动,问道,“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她默默深吸一口气,“自己从摘星楼上掉下去了。”宴斐眸色一紧,想到上次的惊险,不禁攥紧了拳头,夜灵犀冲他一笑,像是一道明亮的光撞进了他心里,“但是晏哥哥救了我,我觉得晏哥哥一点也不凶了。”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对晏哥哥好不是因为二哥哥,不是因为将军府,也不是因为龙影卫,因为晏哥哥就是晏哥哥,天下只有一个晏哥哥,我想对晏哥哥好。”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要是不好的话,晏哥哥说不定就被别人抢跑了。” 宴斐面色微红,轻咳一声,侧过脸说了三个字,“不会的。”面色又红了一点,显得更加腼腆了。 夜灵犀盯着他看,宴斐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送公主回去吧。” 路上,夜灵犀问了问宴江,宴斐说这几天没见到人,不知道在忙什么。 傍晚出宫后,宴斐没有回将军府,往宴江的住处去了。 从北境回来后,宴老将军因为孙武一事深受打击,心中郁结,又在战场上负了伤,可谓是内忧外患,回来没几天就病倒了。宴江把惜娘请来给老父亲看病,想着趁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但老父亲脾气倔,不听医嘱静心调养,非要去军营里练兵,惜娘说了一句老顽固,结果两人又闹僵了。 现在两人还住在那座小宅子里。 宴斐到时,正好碰见准备出门的两人。看见他这个小辈,惜娘将手抽了回来,侧过身子,看起来不太好意思。看见两人牵手的画面,宴斐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小子怎么来了?”宴江走过去亲切地问候道,脸上的笑容仿佛在说:你小子怎么偏偏挑在这时候来。 “明天再说吧。”宴斐转身要走被宴江叫住了,眼底藏着的一丝孤寂没能逃过后者的眼睛,宴江说今天晚上有庙会,让他一块去,宴斐不想当电灯泡,惜娘也让他一块去,说人多热闹,然后三人一块逛庙会去了。 路上宴江说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几岁的翩翩少年郎,听说他大哥要去逛庙会,他也要去,他大哥给他摆了一盘棋,要是他能在一炷香内解开就带他去,他只用半炷香便解开了棋局,兴高采烈地跑去找他大哥,结果人早就溜了,他这才发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等他找到庙会上,发现他大哥和一位姑娘在逛庙会,那位姑娘便是宴斐的母亲。 “以前我是个甩不掉的小尾巴,现在轮到你了。”宴江调侃道。 宴斐道:“你自己叫我来的。”眼底藏着的那丝孤寂已经不见了。 看叔侄俩斗嘴,惜娘也被逗笑了。 三人的影子映在灯火里,如同一家三口。 …… 庙会结束后,宴江先将惜娘送回家,再将宴斐送回将军府,路上他问宴斐之前要和他说什么事,宴斐将那名樵夫的事告诉了他。 宴江之前也去问过阮竹,不过对方当时没提这件事,大概是对他的身份有所顾虑,现在说出来是因为有功名傍身吧。 “对了,公主好像有事找你。”宴斐又补了一句。 宴江托着下巴盯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看了看,眯了眯眼睛,八卦道:“你小子心情不错啊,公主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宴斐侧了侧脸,有点不打自招的意味。 快到将军府时,一辆马车驶进巷子。 宴斐认出那是他二叔的马车,晏城下了马车后,宴江笑问道,“二哥也去逛庙会了?”晏城回道,“去军营看了看。”神色内敛,不苟言笑。宴斐拱手喊了声二叔,晏城颔首示意了一下,然后进府了,也没再多聊两句。宴江往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问了问宴老将军的身体状况,又同宴斐说了几句话后,让他早点休息,等他进府后才离开。 经过花园时,宴斐看见前面有个人影在看天上的月亮,见是他二叔,他没过去打扰,绕到另一条路上回去了。 翌日清晨,宴斐出门时在巷子口的馄饨摊上看到了宴江,当他走过来时,宴江正好吃完,付了钱后,叔侄俩一块往宫里去了。 快到宫门口时,又遇到了苏时。宴江以长辈的身份关怀了几句,问他在礼部习不习惯,有没有人刁难他,又提点了他一些人情世故,譬如礼部的文尚书有些古板,不喜欢别人跟他唱反调,喜欢养鱼,最宝贝那条灯笼鱼,晚上还会发光,就像一盏小灯笼飘在水里。 苏时入职礼部的第一天便见到了这条鱼。 文尚书不放心把鱼交给家里的下人照料,便带在身边亲自照料,早上用个造型别致的小鱼缸带进来,傍晚再带回去。 赵策也在礼部,听说这条鱼晚上会发光,非要带回去看看,文尚书不答应,他就偷偷带了回去,还没等到天黑,文尚书就追到侯府要鱼了,宁阳侯亲自将鱼还给了文尚书,罚赵策去祠堂思过。赵策刚在祠堂跪了会儿,垫子还没跪热,崔氏便来了,叮嘱劝说了一番后,让他回去休息了。 说曹操,曹操到。 赵策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身上穿的官服也显得有点儿松垮,不太精神的样子,下一刻见到宴斐,整个人都精神了,看到宴斐那身紫金服,他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也没跟三人打招呼,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区别 “这小子的脾气真是一点都没改。”宴江又问苏时道,“你们两个现在都在礼部,他没欺负你吧?”苏时轻摇了一下头,温文尔雅的脸上增添了一份内敛稳重的气质,经历过徐子霖和他外祖父的事,还有这场关乎读书人一生的科考,阅历增长了,经历过考验,抗得过挫折,心境也会愈发沉淀得处变不惊,从容自若。 想到夜灵犀说的那句苏哥哥一点也不凶,宴斐看了苏时一眼,又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点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宴江的眼睛。 “啧啧,小时穿上官服就更精神了,这要是走在大街上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 “……” 下朝后,宴江去御书房向夜岚辰汇报了几件事,出来后便发现了躲在门外的人,他走过去后,夜灵犀又躲在假山后面朝他招了招手。 走过来后,宴江说道:“听那小子说公主找我有事?” 夜灵犀愣了一下,当时她只是随口问了一下,也没说有事,这就是默契吗~ “公主?”宴江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副八卦模样,夜灵犀一秒收起疑似傻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有事,是关于那个桃花娘子的事。”说到这儿,她神情严肃地强调道,“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公主知道了?”宴江似问非问,看起来也不太惊讶,也没问一句“是谁告诉公主的?”,又摸着下巴说道,“不过桃花娘子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起死回生之术,这可难办了。” 夜灵犀道:“听说桃花娘子身上带着仙丹,三叔知道吗?” “仙丹?”宴江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道,“没见过,那桃花娘子要是有仙丹,早就自己吃了成仙去了,哪里用得着练那些邪术,最后落得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说到这儿,他摇头叹了口气,又好奇打听道,“公主是从哪儿听到这仙丹的?” 夜灵犀道,“我听别人说的。” 宴江也没有追问,又想起来一件事,“说到仙丹,夏王倒是炼过这么一枚仙丹,想要长生不老,结果最后发疯了,放火把自己烧死了,我看这仙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公主年纪轻轻可别着了那些修仙炼丹的道,早知道就不让公主去司天监请教了,肯定在那儿着了什么道。” 夜灵犀:“……,三叔放心吧,我不修仙也不炼丹,也没着谁的道。” 宴江倍感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 宴江离开后,夜灵犀自己琢磨了会儿,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但韩太医不在,被皇后宫里的秋姑姑请走了,不过白壶在,她才同白壶说了一句话,温济便凑过来献殷勤,被她打发走了。 夜灵犀问白壶有没有什么药材能代替火灵芝的功效,白壶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说他没见过火灵芝,不知药效如何。夜灵犀便等着,一脸“你不说我就不走”的表情,然后白壶说医书上有记载,火灵芝是至刚至阳之物,他推想寻常药材根本无法替代其功效。 “公主是要用火灵芝治疗慕容世子的寒症吗?”白壶直言不讳地问出这句话。 夜灵犀点头。 白壶说韩太医之前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三思过后,还是采用针灸和药浴这样的方式循序渐进,一则药材库中没有此物,二则火灵芝药性猛烈,怕慕容泽身体虚弱经受不住,若是入药,还需调和药性。 夜灵犀离开时,温济又凑了过来,想把那株紫参送出去,她还是没有收。 下午,夜灵犀去了琉璃园一趟,将“仙丹不在桃花娘子身上”的消息告诉了慕容泽,又将白壶跟她说的那番药理跟他讲了一遍。 “公主应该听过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慕容泽沉下眸光,视线落在膝上的毛毯上,“我,等不起了。” “又不是现在就要死了,不是还有十多年吗,现在就算着日子等死,东西还没找到就先把自己愁死了。”夜灵犀道。 慕容泽苦笑道:“公主觉得我现在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还能喘气罢了。” 瞧见对方那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夜灵犀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闯过鬼门关又活过来的人比谁都清楚活着有多重要,一旦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弥补曾经的遗憾和悔恨。 “慕容哥哥不是想知道你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区别吧。”话罢她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副凶狠的样子,像是要把人掐死,慕容泽开始略显诧异,也没反抗,像是任由她把自己掐死。 过了几秒后,窒息的感觉逐渐加重。 面前的那张脸显得异常平静,像是一个冷冰冰的面具,慕容泽一瞬间有种错觉,真的会被掐死,求生的本能让他抬手反击,推开了那双掐在脖子上的手,下一刻屋子里响起剧烈的咳嗽声,红杏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喊着主子要进来,又听见里面传来又喘又笑的声音,感觉有点……疯癫。 然后,夜灵犀打开门走了出来,脸上面无表情,和平常的模样判若两人,倒把红杏唬了一下,她也没看红杏一眼,径直走了。 红杏心说这是吃错什么药了,里面的咳喘声再次响起,她立刻走了进去,看见慕容泽的脖子被吓了一跳。 只见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印着几个手指印。 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干的,眼神冷得要杀人,转身要去找人时被慕容泽叫住了。慕容泽让她倒杯茶来,红杏在原地站了一下,转身回了声是,提步离开了屋子。 过了会儿,她端着杯茶回来了,慕容泽背对着她看着窗外,红杏将茶杯放在桌上后,顿了顿,问道,“主子没事吧?”慕容泽玩味道,“不过是把小猫惹恼了,被挠了一下。”红杏道:“那奴婢替主子把它的爪子都拔了。”慕容泽侧了一下视线,红杏低下头,不再说话。 “下去吧。” “是。” 第三百一十九章 细心 这边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离开琉璃园后,健步如飞地走了一段路,心情才畅快了几分,禾禾和铃铛急匆匆地跟在后面,一时没刹住步子,两人像叠罗汉般撞到了夜灵犀身上,主仆三人连拉带扯地摔到了地上。 一人走过来帮忙扶起三人。 禾禾和铃铛忙着给夜灵犀拍衣裳,也没去看是谁,等发现是冬墨后,两人又去给夜凌绝行礼请安。 “谁惹你生气了?”夜凌绝似笑非笑。 夜灵犀踢了踢脚尖,没有说话。夜凌绝耐心等了几秒后,她说肚子饿了,要回去吃东西,夜凌绝便送她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夜灵犀去了一趟司天监。 上官元不在,朱星官说出宫去了,让她明日再过来。 第二天,她又来了一趟。 刚进门便看见一个白发飘飘的背影在整理书架上的卷轴,夜灵犀看着那一头白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脑补了一下自己满头白发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头上好像长了一根白头发,决定回去后好好检查一下。 整理完卷轴后,上官元跟朱星官交代了几句,然后视线朝夜灵犀这边看了过来,拱手赔礼道:“公主大驾光临,让公主久等了,还请公主恕罪。” 夜灵犀:“……”能不能换点话说。 “公主请坐。”上官元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走到桌案后入座。 夜灵犀在蒲团上坐下后,朱星官奉上茶后便退下了。 “三个月已到,公主那位朋友如何了?”上官元轻刮茶杯问道。 夜灵犀也端起茶杯刮了刮,说道:“吃得好睡得好,”她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不过,我那位朋友觉得还是做梦好一点。” 上官元不置可否。 “我上次在一本卷轴上看到过有关海妖的记载,听说海妖会诅咒人?”夜灵犀抱着试探的心理问了一问,上官元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山海精怪,信则有,不信则无。” “要是信呢,该如何破解诅咒?”夜灵犀问道。 上官元又喝了一口茶,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了等于没说,夜灵犀默默喝了口茶,转念一想,心说这破解诅咒的办法是在海妖身上吗,且不说这海妖是不是真的存在,就算真的有,人家在海里,怎么找得到。又默默喝了口茶后,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打开后放到上官元面前,“大人可曾见过这个?” 纸上画着一个蓝色的图案,和慕容泽手腕上的蓝色印记很像。当时她只看了一眼,便描摹得有七八分像了。 看到那个图案,上官元表现得……无动于衷,十分淡定,“微臣没看错的话,这是鲛蓝印。”说出鲛蓝印时就像说出菜市场的萝卜白菜一样平常,反倒让夜灵犀感觉是自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没见过世面了,她默默喝了口茶,问道,“能解吗?”上官元拿起纸放到香炉中点燃,说道,“鲛蓝印无解,中此印者,活不过三十。” 听到这几句话,夜灵犀的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证明了慕容泽不是吃错了药胡言乱语,另一方面无解的话,火灵芝可能不管用。 “不过,”上官元不慌不忙地来了个转折,夜灵犀有点想打人,默默喝了口茶,“鲛人泪可解。” “鲛人泪?”夜灵犀心说这鲛人泪不就是鲛人的眼泪吗,鲛人落泪成珠,这眼泪便是鲛珠,但这鲛珠应该都在海里吧,总不会特意跑上岸来哭吧。 “古籍上记载,鲛人泪乃深海异宝,可遇不可求,服之可百病不侵。”上官元起身去书架那儿拿来一个卷轴,打开后将其中画的一颗蓝色珠子指给夜灵犀看,表示这就是鲛人泪。 夜灵犀看着那颗蓝色珠子,感觉有些眼熟。 “公主看清楚了?” 夜灵犀点了点头,上官元便合上了卷轴。 离开司天监后,夜灵犀往长乐宫去了。快到时,她看见一个宫女站在门口和小全子说话,走过来时,对方便告辞离开了。 夜灵犀瞧了瞧那个背影,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不是奉茶的芙蓉姑娘吗?”小全子回答说是,夜灵犀又瞧了瞧小全子手上拿的东西,小全子解释说是对方送过来的茶叶。 昨天夜岚辰在御书房召见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三位皇子,芙蓉奉茶时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夜清然手上,夜清然也未责怪她,今天她便拿了一包茶叶过来赔礼道歉。 小全子夸赞对方细心,夜灵犀说要是细心的话就不会把茶洒出去了。 “公主放心,奴才都留意着。” 夜灵犀跟着小全子进去后往书房去了。小全子说夜清然这些天都在书房处理公务,说话时颇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就差把“殿下终于熬出头了”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科考过后,夜岚辰也让夜清然和夜星野开始学着处理朝政,和夜凌绝一样,也会召三人一块讨论奏折上所奏之事。 所以夜灵犀这些日子都没看见过她三哥哥闲逛的身影了。 小全子站在门外敲了敲门,禀道:“殿下,公主来了。”过了会儿,书房的门打开,夜清然还没走出来,夜灵犀先溜进去了。她看了看书房的摆设,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又走到书架前浏览上面放的藏书。 夜清然站了会儿,然后回到书桌后坐下,任她自个在房间里转悠。过了会儿,他抬头看了一眼,见人又溜到花瓶那儿看墙上挂的字画了。等人坐在椅子上后,他说道,“肚子饿了就吃点东西。”夜灵犀瞄了瞄桌上放的糕点,矜持了几秒后,伸手拿了一块,问道,“大哥哥饿不饿?”夜清然说不饿。 吃了两块糕点后,她又溜达了会儿,然后溜达到书桌面前,问道:“上次我送给大哥哥的珠子还在吗?”夜清然嗯了一声,夜灵犀认真叮嘱道,“那大哥哥可得好好藏着,那可是宝贝。”夜清然又嗯了一声。 第三百二十章 决定 过了两天,宴斐经过锦鲤池附近时发现有个人蹲在岸边发呆。往那边多看了两秒后,他绕到另一条路上走了过去。 “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就帮个忙好不好?” 夜灵犀双手捧脸对着水面自言自语,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光线,她仰头一看,正好对上宴斐那张略带戏谑的脸,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然后转过身,继续双手捧脸盯着宴斐看,倒先把宴斐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将视线投向水面,笑问道,“公主要找哪条鱼帮忙呢?”夜灵犀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三个字,“黑霸王。”宴斐噗嗤一声笑了,下一刻又冒出一个念头,心想这黑霸王不会是指他吧,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穿的紫金服,心说这也不黑。 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小心思,夜灵犀解释道:“不是晏哥哥。”又补了一句,“黑霸王比螃蟹还霸道。” 宴斐:“……” 又过了几日,宴斐又瞧见夜灵犀蹲在岸边发呆,心里愈发好奇这黑霸王到底是何方神圣。 当他从这条路返回时,见岸边没人了,便过去瞧了瞧,又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况,压低声音喊了声黑霸王,下一刻自觉尴尬,握拳轻咳一声,转身准备离开时,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水下游过,等他看过去时已经没影了。 又过了几天,宴斐再次从锦鲤池附近经过时,没有看到人,心想黑霸王是不是帮上忙了。 ...... 一阵寒风吹过,金黄的树叶在银杏树上抖动,没过会儿,树下便铺上了一层金黄色。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北风飘飘的时候。 夜灵犀趴在窗前,手上拿着一颗冰蓝色的珠子,葡萄大小,晶莹透亮,透过它看着院子里的景致,原本萧瑟的花草倒映在其中像是变成了一道道流光,绚丽神秘,琢磨不透。 给还是不给? 这真是一个纠结的问题。 不给吧,就算食言了,给吧,又有点舍不得。 “公主别趴在这儿了,当心冻着。”禾禾提醒道。 夜灵犀点头道:“是该出去走走了。” 禾禾和铃铛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后,夜灵犀做下决定,往琉璃园的方向去了。 见主仆三人又来了,红杏态度冷漠地说道:“主子不在。” 夜灵犀伸手拦住要冲上前理论的铃铛,提高几分音量说道:“既然慕容哥哥不在,那本公主就先走了。”说完转身要走,惊蛰走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气得红杏想拿眼神把他给剁了。 夜灵犀进屋后,红杏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就等着冲进去抓个现行了。 “吃吧。” 看着夜灵犀手上那颗冰蓝色的珠子,慕容泽问道:“怎么吃?”夜灵犀拿出小手帕擦了擦,再递到慕容泽面前,貌似在说“擦干净了可以吃了”。慕容泽拿起珠子看了看,说道,“这东西我咬不动。” “反正这珠子吃了可以百病不侵,就能解你的鲛蓝印了。”夜灵犀道。 慕容泽又看了看手上的珠子,道:“要不用水煮煮,看能不能吃。” “不行,万一煮坏了呢。”夜灵犀道。 “照公主的意思,也不能用火烤了?”慕容泽道。 夜灵犀点了点头。 “东西我给你了,总能想办法吃的。” “公主这就走了?我不是还欠公主一件事吗。” “到时候再说。” 夜灵犀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了,慕容泽单手支头看着那个湖水绿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玩味。 过了会儿,红杏走进来道:“主子没事吧?” “下次,别坏了规矩。”慕容泽语气微冷,眸中也泛过一丝寒意。 红杏低头回了声是,带上门退下了。 …… 天气日渐寒冷,一夜北风呼啸,翌日便迎来了第一场冬雪,先是绿豆般大小的小雪,落在冰凉的瓦上很快便化了,渐渐地,草木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到中午时,绿豆般的小雪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一片堆着一片,很快将整座皇宫变成了银装素裹的雪中琉璃世界。 有人走在雪中,脚步匆匆,想找个地方躲雪,有人站在门口,看着大雪发呆,有人坐在亭子里,静静赏雪...... 洁白无垠的世界掩盖了所有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每一双眼睛里映着的只有这漫天飞雪,将天地都染成了纯白的颜色。 直到傍晚,雪才停了,只有一点儿零星的雪沫在空中飘扬,冷不丁落在人脸上,有点儿冰凉的感觉。 夜灵犀站在门口,看着禾禾铃铛玲珑桂儿四个人在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让四人少玩会儿,别冻着了。 “娘娘您瞧,公主现在多懂事。”珠儿夸赞道。 兰妃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疼。 像是感受到了那份低落的心绪,夜灵犀跑过来扑到兰妃怀里冲她一笑,兰妃微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御花园里也愈发冷清,有空在园子里闲逛,不如回屋抱着暖炉发呆。 夜灵犀也很少出门了,除了跟着兰妃学绣花,更多的时候在自己屋里写字练剑,有时候趴在窗户后面看着外面的雪景出神。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一年除夕。 今年的除夕晚宴上,慕容泽也出现在文武百官的视线中。 一些新来的大臣不认识这位北境世子,还以为是皇子呢,一些认识的大臣心想这位世子怎么还在呢。 夜灵犀留意了一下出现的新面孔,看见之前在尚书房的一块上学的人身穿官服的样子,感觉时间过得真快,好像一眨眼,所有人都长大了…… 到了放烟花的时候,赵策特意溜过来在她面前来回走了两遍,抬头挺胸,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夜灵犀捧场地拍手哇了一声,“世子哥哥穿这身衣服真好看。”赵策显得更骄傲了,正准备走第三遍时,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传了过来。 “世子在这儿干嘛呢,找不着北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青梅竹马 夜灵犀侧过脸噗笑了一下,赵策死死盯着走过来的宴斐,像是要给对方下咒一样。 “这儿的烟花果然更好看一些。” 惊蛰推着慕容泽走了过来,当着夜灵犀的面,慕容泽抬起手,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脖子,目光玩味地看着她,像是故意捉弄,她若无其事地去看烟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又往旁边挪了两步,挪到了宴斐旁边。 然后,夜星野走过来挤在两人中间,又送给宴斐一个警告的眼神,貌似在说:我盯着你呢,别动什么坏心思。 然后胡玉涵也过来了。又过了会儿,一声“晏哥哥~”传了过来。 听见那声晏哥哥,夜灵犀感觉像是被毛毛针扎了一下。 苏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又像上次一样要挽宴斐的胳膊,被夜灵犀抢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两个小姑娘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青梅竹马?”胡玉涵凑到宴斐身边悄悄打听道。 宴斐没有答话。 “晏哥哥,咱们去那边看烟花吧,那边更好看。”苏玉略过面前的夜灵犀看向宴斐,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弯弯一笑。 “不去。”夜灵犀掂了掂脚尖,挡了挡苏玉的视线,苏玉道,“我问的是晏哥哥,又没问公主。” “是啊,这位姑娘问的是宴公子,公主又不会仗势欺人,对不对。”慕容泽勾着丝笑道。 过河拆桥,早知道就不给珠子了,夜灵犀心说。 苏玉见慕容泽站在自己这边,向他道谢,不料对方下一刻说的话又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 “本世子看姑娘知书达理,见到公主怎么就忘了,都不知道给公主行礼。” 只用两句话便成功给人留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印象。 气氛有些僵持之际。 夜凌绝过来了。 “灵犀,父皇在找你。” “二哥,我也去。” “殿下,也等等我。” 夜星野和胡玉涵跟着一块离开了,干站在这儿实在有点尴尬。三人离开后,慕容泽和惊蛰这对主仆也走了,宴斐和赵策一人朝东一人朝西走了。 “晏哥哥,等等我。”苏玉扬高的声音像是故意让人听见,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见苏玉被人叫住了,又看了一眼走过去的胡倩儿和苏婉,又往宴斐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去找苏时,放心地收回了视线。 半路上,胡玉涵往别处去了,夜灵犀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宴斐和苏时在一块说话,又瞄了瞄另外几人的身影,无意间发现宴楚楚和洛锦绣在一块说话,心里有些奇怪。 “灵犀,你在看什么呢?”夜星野也好奇地回头瞄了瞄,除了漫天烟花,也没发现什么显眼的东西,无意间看到一张忧愁的脸,悄悄指给夜灵犀瞧了瞧,告诉她那就是今年的榜眼祁人佑,说对方的名字真是没取错,整天苦着一张脸,杞人忧天。 夜灵犀想到她父皇每天上朝时都会看见这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忍俊不禁。 当时夜岚辰批阅考卷时,十分欣赏对方在文章中表现出的忧国忧民之心,见到本人后,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那份忧心,但每天上朝都看见那张忧心的脸,说实话,他也有点儿闹心。 虽然对方长着一张苦瓜脸,但心思也比常人缜密长远,入吏部后向苏尚书提的两项建议都得到了采纳。 夜凌绝领着夜星野和夜灵犀过来后,人都到齐了,夜岚辰向德公公示意了一下,德公公招了招手,小安子拿着一盏灯笼上前,灯笼上面写着一道灯谜。 “这是皇上出的灯谜,皇上说了,谁先猜出来有赏。”德公公殷勤说道。 夜灵犀和夜玉瑶在一块看灯谜,姐妹俩窃窃私语地讨论,一个在手上比划这个字,一个在手上在比划那个字,夜星野在自己手上比划了会儿后,看了看他大皇兄,又看了看他二哥,然后加入到两位小皇妹的阵营当中,三人一块窃窃私语。 夜清然和夜凌绝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谁也没说。 三人窃窃私语地讨论了一番后,确定好最终答案,由夜灵犀举手说出谜底。德公公说猜对了,招了招手,小安子端着赏赐上前,赏赐用红绸盖着,也看不见是什么。 夜灵犀本来以为会见到金光闪闪的画面。 德公公揭开红绸,里面竟然装着…一本书。她拿起书看了看,发现是一本萧谱,明白她父皇的用心后,感觉有没有金光闪闪也不重要了。她心想这萧谱既然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那她父皇肯定也给每人都准备了特别的礼物。 翌日德公公便让人将赏赐送到了,夜清然的是一块质地温润细腻的白玉,是做玉雕的上好材料,夜凌绝的是千金难求的羊脂墨,夜玉瑶的是一本琴谱。 下午,夜灵犀准备去给她大哥哥拜年,顺便收收红包,快到长乐宫时,她看见一个宫女走在前面便将人叫住了。 芙蓉微微低着头走过来行礼请安,等候吩咐。夜灵犀见她手上又拿着一包茶叶,问道:“你来找大哥哥的?”芙蓉回道,“奴才之前受过殿下的恩惠,这茶叶也算不得贵重,只是奴才的一点心意。”夜灵犀道,“上次你不是来感谢过大哥哥吗,大哥哥也不重这些虚礼,你也不用再来一趟,要是耽误了差事,会被扣月钱吧,回去吧。”芙蓉道谢,“多谢公主提醒,奴才先告退了。”夜灵犀点了点头,芙蓉便先离开了。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夜灵犀心说还挺知进退的,若是野心不那么大的话,老老实实地当差,日后想活得风光体面也不是难事。 进了长乐宫后,小全子将主仆三人领进殿中,夜灵犀双手抱拳,向夜清然鞠躬拜年,“祝大哥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平平安安,万事如意。”夜清然拿出红包递给她,矜持了两秒后,她抬手接下,顺便带走了一只木雕小老虎。 然后,她顺道去了一趟玉渊宫和甘泉宫,又收获红包两枚,一把宝剑和一块羊脂墨,再顺道去了一趟琉璃园,让慕容泽也掏了一份私房钱出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郁闷 今年这个元宵节,夜灵犀过得有点郁闷。 在放烟火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其乐融融。冥月派遣使者送来贡品和节礼,红珠献舞以祝大徽国泰民安。 在红珠献完舞准备告退时,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这只是让她郁闷的开端。 秦愔不知是醉糊涂了还是色迷心窍,当着使者的面向夜岚辰讨要红珠,言语轻浮傲慢,丝毫不顾及月氏族的面子,像是要故意激怒对方,又故意提起月氏族战败一事,还问对方族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杀兄弑弟,使者还没开口争辩,红珠先动怒了,言辞激烈地指责秦愔胡说八道。 秦愔面色阴沉地起身走了过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那副魁梧的身躯愈发显得狰狞可怖,红珠内心惧怕,还是强忍着恐惧没有后退。 宴江出来解围道:“秦将军喝醉了,先回去休息吧。”秦愔出言讥讽道,“宴将军是怕秦某在这儿坏了你的好事吧,”说着他忽然伸手抓住红珠的胳膊将人拉了过来,顺势往宴江怀里一甩,“行,人给你了。” 红珠受到如此羞辱,想杀了秦愔的心都有了,但理智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辜负了主子的信任。 宴江示意了一下,红珠会意,向夜岚辰行礼告退了。 秦愔脸色阴沉地盯着宴江,像是要跟对方动手,夜岚辰说他喝醉了,让他先回去休息,神色和语气都有几分不悦,秦愔识趣地告退了,周丞相代为向使者赔礼,给使者敬了杯酒,又说了几句暖场的话后,气氛又变得融洽起来。 夜灵犀让禾禾和铃铛过去看看红珠,两人找到红珠时,后者正躲在屋里哭,禾禾和铃铛敲门进来时,红珠擦干眼泪,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但通红的眼圈还是出卖了她。在禾禾和铃铛的劝解下,红珠的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听见外面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在放鞭炮一样,禾禾和铃铛说外面放烟花了,拉着红珠一块去看。 第一次见到漫天绚丽的烟花,红珠看得入了迷,心情也好了不少。 然而另一边,夜灵犀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她本来看烟花看得好好的,苏玉走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说让她以后离宴斐远点,她本不想和一个小丫头太过计较,毕竟她也是闯过鬼门关的人,淡定才是基本修养,而且对方还是苏时的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生气,不生气……然而听到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她真的没法淡定。 “你父皇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外祖父关起来了,就是想把外祖父家的盐矿占为己有,” “你胡说,父皇才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外祖父为什么被关起来了,就是你父皇听信小人谗言贪图钱财,” “闭嘴!” 夜灵犀的眼神冷得像刀子一样,唬得苏玉愣了一下,她吓得要哭,刚瘪起嘴,又被夜灵犀唬住了,“不准哭!”苏玉瘪着嘴忍了一秒,眼睛望向她身后,夜灵犀回头一看,看见苏时和宴斐都在,刚才她那副凶狠霸道的样子应该都被瞧见了。 苏玉哭着跑过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妹多有得罪,还请公主恕罪。”苏时赔礼,一举一动不失礼数,却给人感觉像是隔了一座冰山,一声苏哥哥像是鱼刺般卡在夜灵犀的喉咙里喊不出来,苏时也没多做停留,领着苏玉离开了。 “阿时?”宴斐喊了一声,对方的脚步也没停下,他又对夜灵犀劝解道,“阿时他也不是生你的气,等过两天就好了。”她点头嗯了一声,视线看着地面,忽然使劲踢了踢脚尖,默默深呼吸几口气后,心情冷静了一些,她抬起头发现宴斐也不见了,没忍住又踢了踢脚尖,嘴里嘀嘀咕咕道,“走吧走吧,走了就别回来,男人果然都靠不住……” 噗嗤一声,有人在她身后笑了,然后一根烟花棒递到了她面前,夜灵犀赌气不接,过了会儿她面前燃起漂亮的小烟花,亮晶晶的光芒照在她脸上,感觉有点暖和…… “宴哥哥之前有惹苏哥哥生气吗?”夜灵犀虚心请教道。 宴斐:“……”为什么是我惹他生气?在那双大眼睛的注视下,他轻咳一声,说道,“有过吧,小时候我不小心把他的功课,”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在夜灵犀的追问下,他才说出后面两个字,“烧了。”夜灵犀没忍住笑了,见她笑了,宴斐继续说道,“他生了两天闷气,然后就好了。”他又顿了顿,问道,“怎么和玉儿吵起来了?”夜灵犀扭过头道,“她说我矮,没她好看。” “就因为这个?”宴斐忍俊不禁,夜灵犀一记小眼神看过来,宴斐一秒收起嘴角勾起的丝笑,让她看烟花。看了会儿天上五颜六色的烟花,夜灵犀问起顾老太爷,宴斐的神色微黯了一下,只说人还没回家。 宴会散时,夜灵犀偷偷观察苏时的一举一动,虽然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看不出太大的情绪变化,但她觉得还是和平日里不同,有点冷淡疏远的意味,她想过去说两句话,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想去她父皇跟前求个情,但又怕触怒她父皇,认为有人在背后教唆她,而且因为秦愔的事,她父皇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接着又想到苏玉的话,心想肯定是有人在这小姑娘面前挑拨离间,她当时在气头上,也没想到这个问题,想来想去,她脑海里就剩一个字:烦。 翌日,禾禾和铃铛又是给夜灵犀敷眼睛又是按摩,忙活了一番后,总算看不出黑眼圈了。 上午,夜灵犀出去了一趟,下去,她又出去了一趟。 第二天依旧如此。 到了第三天,她用过早膳后跟禾禾和铃铛交代了一声便出去了,躲在事先考察好的藏身之处,守株待兔。 等到苏时出现时,她准备走出去,赵策又过来了,她还没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没吃饭 午膳过后,会有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只有苏时还在誊写典籍。当他再一次蘸墨时,无意间抬头发现窗户外面有张脸,他愣怔了一下,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之色,都忘了手上还拿着一支笔。 感觉把人吓着了,好像还吓得不轻,夜灵犀立刻招了招手,小声说道:“苏哥哥,是我。”苏时先将毛笔搁下,然后起身走了过来。 “公主怎么在这儿?” 夜灵犀望着他问道:“苏哥哥不生气了吧?”苏时摇了摇头,又垂了垂眼,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拱手赔礼,夜灵犀也拱手赔礼,偏偏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她连忙捂住肚皮,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苏时微愣了一下,又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公主还没吃饭?”她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在学书上的辟谷之法。”刚说完肚子又咕了一声,她匆匆说了一句苏哥哥再见,捂着肚皮溜了。 一路跑进御花园,夜灵犀又被人叫住了,若是别人,她不去也罢,偏偏是德公公,因为此刻她父皇刚好在园子里散步,又刚好看见她从眼前溜过。 别叫别叫,等会儿给你吃好吃的,夜灵犀默默跟自己的肚子商量了一番,走过来后,发现她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哥哥都在这儿,心说今天怎么到得这么齐。 刚行完礼,她感觉肚子又要咕咕叫了,连忙捂住肚皮,像是肚子疼。 然后,四双眼睛都看向她的肚子。 “灵犀,你是不是肚子疼?”夜星野关心问道。 事已至此,她只能这样解释,说她在跑步锻炼,又叉腰量了量腰身,“应该是瘦了一点。” 夜星野信以为真,十分真诚地开导了一句,“灵犀,其实你不胖。” “嗯嗯。”夜灵犀点头,“不胖不胖。”为了不露馅,她先行礼告退了。 看着那个来去匆匆的背影,夜星野有些困惑。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德公公让小安子跟过去看看。 先去御膳房吧,去了就能吃上东西了。 夜灵犀想定,加快脚步往御膳房去了,见周围没什么人后,又加速跑了起来。快到御膳房时,正好碰见一名小宫女提着食盒出来,里面装的应该是好吃的,她差点没忍住把对方喊住,耐心等待小宫女离开后,她立刻跑进御膳房,逮住一名小太监就让对方快点拿两盘糕点过来,小太监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匆匆跑进厨房去拿糕点了。 当小太监端着两盘糕点过来时,夜灵犀立刻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小太监一面将糕点放在桌上一面劝道,“公主,慢点吃,担心噎着。”话音刚落,她就被噎了一下,小太监立刻进屋去端茶水。很快,一杯茶水就放在了夜灵犀面前,她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又有人在她身边劝道,“公主,慢点喝,别呛着了。”她抬头一看,冷不丁被呛得咳嗽了一声。 小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小安子。 “公主这样挺好的,不用再变瘦了,要是饿坏了身体就不好了。”小安子耐心开解道。 夜灵犀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等两盘糕点都吃完后,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时,小安子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上沾的一点糕粉,夜灵犀感觉…有点奇怪,像是被当成了三岁小孩。 “公主放心,奴才这帕子是新的,都没用过。”小安子解释道。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感觉没法往下接话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小安子将帕子重新叠好,收回袖中。 夜灵犀起身挥挥手伸伸腿,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小安子回了声是。 …… 又过了两天,藩王和节度使陆续到了。 这次,只有平南王一人来了。 一些好事者都暗自揣度着这位大藩王一人前来的原因,推想估计是因为上次孟天澜中毒一事,这次是来讨说法的,等着看好戏。 镇北王这次带着慕容敏和容衔一块来了。 又有好事者暗自揣度这位大藩王带着一家大小来,估计是觉得上次的赏赐不够,这次来讨赏的,等着看好戏。 新一任藩王谨王初次露面,更是让那些好事者浮想联翩,就差搭个戏台子看戏了。 上次刘王父子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刘世子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人却傻了。夜岚辰让人将其送回封地,加封刘王的庶长子刘烬为谨王,希望对方谨言慎行,忠君报国。 这刘烬虽是刘王之子,然仪表气度和刘王截然不同,长得俊秀清瘦,待人接物十分有礼,全然没有刘王那股嚣张跋扈之气。 夜岚辰接见对方时,夜灵犀也偷偷藏在御书房外面偷看,看到真人时也颇感意外,实在很难将对方和刘王之间的父子关系联系起来,她甚至都怀疑对方的生父另有其人,不过也说不定人家母亲长得特别好看,想到刘王那副德性,她又不禁感慨,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这位谨王刚面圣便向夜岚辰提出了一个请求。 夜岚辰端起茶杯轻刮了两下,考虑了会儿,问道:“你不恨他?” 刘烬坦言道:“不恨,那个人从未对微臣尽过父子之情,也从未对微臣的母亲尽过夫妻之情,微臣初掌王府,身边需要有个得力帮手,皇上赐微臣实权,微臣绝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定尽心尽力治理好封地,绝不重蹈覆辙。” 夜岚辰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说道:“朕可以答应你,不过,有件事,你要帮朕问清楚。” 过了两日,吴统领从掖庭司的地下死牢中提出来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何池。 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等在里面。吴统领推开门,两名侍卫将何池押了进来。 对方摘下斗篷,何池那张惨淡得无动于衷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下一刻跪在地上给面前的人郑重磕头。 第三百二十四章 闹剧 刘烬伸手扶人起来,说道:“今后,你会有一个新身份,一个新名字,何池已经死了。” 何池面色震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渐渐双目猩红,沉下脑袋说道:“属下该死。”声音低沉暗哑,但每一个字都表明了自己甘愿以死赎罪的决心。 “本王现在已经是谨王了,身边也没有信得过的人,你也知道那些旧部并不将我这个庶子放在眼里,若是身边没个帮手镇镇场子,那群老家伙还不知道又想些什么损招阴招对付我。”刘烬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何池垂头不语。 “本王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些老家伙。”刘烬无奈叹了口气,负手转身,抬起视线时,眸光逐渐坚定,“本王不想让封地的百姓再受苦了。” 何池紧拧眉头,脖子上青筋凸起,连脸上的肌肉都跟着微微颤抖,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忽然他猛地握紧拳头,下定决心,郑重磕头道:“属下愿誓死追随。” …… 从死牢出来后,何池换回本名陆鸣,当面向夜岚辰禀报了一件事,刘烬、吴统领和宴江皆在场。 刘王之死背后另有其人,当时他一心报仇,当对方找到他时,他也不介意当对方的棋子,但自始至终他都没见过对方的真实面目,对方露面时脸上总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白面无相,自称花公子。 宴江对这花公子倒是有所耳闻,是江湖上的一号神秘人物,喜欢穿一身白色衣服,戴一张白色面具,手上拈一朵白花,像是给人送葬一般。 这身装扮和拈花习惯与寒鸦中的千面玉郎花不语一样,不过后者更喜欢颜色鲜艳的花朵,一年四季,手上所拈之花皆不相同,或是国色牡丹,或是锦绣月季,或是明艳秋菊,或是傲雪红梅。 而且这花不语早就死了,当年白桀被围杀时,这位天字级杀手现身营救,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夜岚辰让其他人退下后,留下宴江询问了两件事,一件是关于巫彭,另一件是关于胡商弥加。 前者在离魂香一事后继续潜伏在那间香铺里,暂时还算安分,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至于后者,在北境帮助宴江和月氏族大长老牵线搭桥,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这位大长老的座上宾,在月氏族做客了一个多月,在冥月来大徽前便告辞了,之后往齐国去了。 夜岚辰对这两个人不放心,尤其是后者,来往于多国之间,手头上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情报机密,最容易从中挑事。 宴江胸有成竹,“皇上放心,巫彭那边肯定跑不了,这位弥先生有求于微臣,三年之内,不会在大徽露面。” 过了两日,夜岚辰设宴为这些藩王和节度使接风。夜灵犀又是端茶又是捶肩,又是瘪嘴又是撒娇,最后就差哭了,终于如愿出席宴会。 晚宴上,徐王和陈王对于刘烬这位新来的谨王看不上眼,又知道对方庶子的身份,更是轻蔑,处处刁难,嘲讽他一个庶子捡了大便宜,说他命硬,就差挑明说他是天煞孤星了。 刘烬也没跟这两个老东西一般见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般无视的态度让两人愈发猖狂,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把“柿子捡软的捏”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后,刷地一把刀鞘架在了徐王脖子上,徐王吓得肥肉一抖,手上的杯子都掉了,旁边的陈王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喊人护驾。 夜灵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出闹剧,一口接一口地吃糕点,颇有种看戏吃瓜的意味,夜凌绝往她那边瞧了一眼,让冬墨把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端过去放在她面前。她还以为是小安子端过来的,伸手拿了一块,视线打量着那名把刀鞘架在徐王脖子上的护卫,对方带着黑色面具,出招干脆利落,有当杀手的潜质。 而这名面具护卫便是何池,现在叫陆鸣。 两人骂骂咧咧,让刘烬管好手下的喽啰,后者不慌不忙地饮酒,当做没看见,气得两人破口大骂,全然没注意到夜岚辰越来越不悦的脸色。 咚地一声,平南王重重搁下酒杯,一双威如猛虎的眼睛看过来,大吼一声,“吵什么!”徐王和陈王低头装鹌鹑,一声都不敢吭了。 陆鸣也收刀退回了刘烬身后。 一场闹剧偃旗息鼓了。 而宴会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心里有火也不该当着皇上的面发,皇上设宴不是来看咱们一个个的脸色的。”镇北王道。 徐王和陈王的面色愈发难堪,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进去。 “谁给皇上脸色看了,多大岁数了,还在这儿煽阴风点鬼火,我看你个老泥鳅就是闲得慌。”平南王道。 如此美好的画面,夜灵犀都不忍直视了,但一双一眨不眨的大眼睛还是没漏过一点细节。 慕容敏冷冷道:“孟伯伯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点礼仪规矩都没学会。” 平南王沉下脸色,又不好冲一个小丫头片子发火,着实郁闷。 “父皇,夫子时常教导皇兄们和灵犀要尊敬师长,非礼勿言,灵犀刚才一直没说话,是不是做得很好。” 夜灵犀一副求夸夸的表情,逗得夜岚辰笑了一下。 慕容敏面色不悦,冷睨了一眼夜灵犀的方向,旁边的慕容泽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说道,“王姐可别跟公主记仇,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王姐只是一个郡主,到时候吃亏的还是王姐。”慕容敏扬手像是要打人,被容衔拦住了,镇北王往这边看了一眼,姐弟两人都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一个眼底藏着不甘,一个眼底浸着幽冷。 ...... 翌日,夜灵犀刚进御花园就被慕容敏堵住了,她心说这就找上门了,要不要这么勤快。昨晚她开口时便料到会得罪对方,根据她上一次的观察,这位北宁郡主不是好惹的,肯定会找她算账,没想到会这么快,真是一天都不肯耽误。 第三百二十五章 红花绿叶 “公主借一步说话吧。”慕容敏声音冷淡,也没行礼。 禾禾和铃铛相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对方会趁机动手打人,一人拉着夜灵犀的一条胳膊,不让她去,夜灵犀也没打算去,但这也不代表她就怕了对方。 “郡主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等会儿还要去看父皇。” 慕容敏冷笑了一下,道:“公主也不用拿皇上来压人,我不过是想提醒公主两句话,不该管的事别管,不该说的话别说。” 夜灵犀直勾勾盯着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丝毫不肯退让,她最烦别人威胁自己,尤其是这种颐指气使的威胁,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以为她年纪小就好欺负! 气氛僵持之际,宴斐的出现打破了对峙,“公主在这儿呢。”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带着禾禾和铃铛淡定走到宴斐面前,再不慌不忙地挪到他身后,宴斐跟着转身道,“皇上让公主过去。”夜灵犀再次点头嗯了一声,淡定地说了两个字,“走吧。” 走远后,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人没有跟上来,她默默舒了一口气,宴斐戳破她的小心思,“公主放心,没跟上来。”夜灵犀嘴硬道,“我是在看后面的那棵树。”宴斐嗯了一声,一副“你说是就是吧”的模样。 见宴斐带的路是去御书房的方向,夜灵犀真以为她父皇有事找她,快到御书房时,宴斐停住脚步道,“公主真要见皇上?”她错愕了一下,“不是宴哥哥说父皇要见我吗。”宴斐转头看天,一副装糊涂的模样,下一刻胳膊被人拉了一把,然后躲在了一棵老松树后面,夜灵犀对他轻嘘了一声,视线移到前方的人影上。 平南王和容衔一块走了过来,后者向前者拱手行礼像是赔罪,平南王摆摆手,像是让他不用放在心上。 见到两人相处融洽的画面,夜灵犀感觉有些奇怪,正要问问宴斐的意见,刚转过头,冷不丁四目相对,宴斐也正好转过头,距离突然拉进,两人像是突然成了哑巴,盯着对方的眼睛说不出话,禾禾和铃铛见情况不妙,立刻一人抓一条胳膊将夜灵犀拉了回来,生怕被占便宜。 宴斐侧过脸轻咳一声,面色微红。 夜灵犀搓了搓脸蛋,有点害羞。 两人再看过去时,容衔已经离开了,平南王进了御书房,正好和从里面出来的宴江碰上,两人说了几句话。 宴斐稍稍转头,视线往旁边瞥了一下,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又立刻收回了视线。下一秒,夜灵犀也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旋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两人像是被自己偷偷摸摸的举动逗乐了,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也没留意到藏身之处被人发现了。 宴江往这边走了过来,平南王由德公公领着进了书房。 等瞧见人走过来后,夜灵犀立刻蹲下,装作找东西的样子,动作相当熟练,乍一看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禾禾和铃铛也来帮忙。 宴斐也用视线搜寻着地面。 “在找什么呢?”宴江走过来配合地问了一句。 夜灵犀伸手在地上虚抓一把,说找到了,然后打开荷包往里面放了一团空气,宴斐见状,忍住偷笑的嘴角,配合地说道,“找到了就好,公主下次可别弄丢了。”夜灵犀也配合地点头嗯了一声。 看着两人默契的表演,宴江一副要八卦的模样,还没开口,夜灵犀便问他要去哪儿,宴江回答说出宫转转,又对宴斐招了招手,给他说了几句悄悄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正经地说道:“全靠你了。”宴斐嗯了一声,反应略显平淡,像是对此见怪不怪了。 “公主,” “晏哥哥去忙吧。” 宴斐离开后,宴江立刻八卦两人刚才都聊了些什么,夜灵犀顺势将话题引到了容衔和平南王身上,说她刚才看见前者在给后者赔礼道歉,宴江道,“想必是为了昨晚的事吧。”他摸了摸下巴,耐人寻味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位郡马爷当真是能屈能伸。” 夜灵犀颇有感悟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时候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 “公主是不是又着了谁的道,怎么说起话来比学堂里那些先生还要老气横秋。”宴江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天天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人也要跟着变老咯。” 夜灵犀:“……,三叔不是还要出宫吗,快走吧。” “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宴江将手拢在嘴边悄悄问道。 夜灵犀本想说不用,手却伸向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颗金珠子递了过去。 傍晚时,宴江又进了一趟宫,半个钟头过后,他从掖庭司带出来一个人,两人乘上马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刚停在湖边的亭子前,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闪亮的光芒倒映在清冷的水面上,像是一道道雪亮的刀光。 亭子四周埋着雷火弹,只等人一到便点燃引线。 马车被炸得片甲不留,一块焦黑的木板掉进水里,过了会儿又浮了上来,随水波飘向远处。 湖对面的酒楼上,一位白衣公子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的亭子消失在轰隆的巨响中,等到火光熄灭,他起身准备离开,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花公子吗,在下还没死。”宴江轻松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白衣公子眸光微诧,下一刻重新坐回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衣裳,说道:“请进。” 宴江推门走进来的一刹那,一枚暗器飞来,他侧身一躲,暗器扎在他身后的柱子上,正准备来这边送酒菜的伙计吓得匆匆溜了。宴江微侧了一下视线,扎在柱子上的暗器是一片绿叶,这红花绿叶是千面玉郎花不语的独门暗器,一花一叶皆可化作取人性命的利器。 “不知阁下和千面玉郎是什么关系?”宴江走进来关上门,毫不在意将背后暴露在敌人面前。 白衣公子没有把握能一击毙命,便按兵不动,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刮了两下,说道:“宴将军是来说闲话还是来抓我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弱点 宴江在另外一张空椅上坐下,随手拍了拍膝上的衣服,说道:“可怜周姑娘一片痴心,到头来还是被舍弃了。”宴江口中的周姑娘便是周贵人,经过他的几番攻心之论,周贵人供出背后主使是花公子,并将与对方联络的方式告诉了他,在元宵节当天在湖边的亭子里放一盏天灯,七日后在亭子边等人露面便是。 白衣公子轻刮了两下茶杯,道:“所谓痴心,不过是多了个弱点,一旦有了弱点,便给了敌人机会,将军身为龙影卫首领,却处处都是弱点。” 宴江哦~?了一声,“是吗,在下愿闻其详。” 白衣公子道:“父母兄弟,红颜知己,皆是弱点。” 宴江笑了笑,不置可否,又问道:“花公子这么想置在下于死地,是跟在下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白衣公子道:“有人觉得将军碍眼,出了个价钱,花某觉得这笔生意不亏,便接了下来。” 宴江笑道:“要是搭上了花公子的命,那这笔生意还亏不亏。” 房中灯火陡灭,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动静,像是利器碰撞的声音,声音沉寂了一秒后,陡然加剧,像是从四面八方响起,旋即哐当一声响,一道身影从窗户跳了出去,紧接着,另一道身影追了出去。 清冷的月色通过窗户照进屋中,只见桌椅板凳上刻痕交错,地上落下一片红花绿叶。 白衣公子欲踏湖而去,刚施展轻功飞向水面,便被一把飞鱼刀斩回岸边,宴斐从天而降,和白衣公子交手。 宴江站在旁边观战,周围的龙影卫严阵以待。 宴斐凌空一斩,白衣公子抵挡不住,被他一脚踹到地上,下一刻便被一把亮晃晃的飞鱼刀横在脖子前。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传来嘎嘎怪叫声,众人头顶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片鸦群,像个黑旋涡在众人头顶盘旋,领头的是那只红眼乌鸦,体型比普通乌鸦大上一倍,像是变异了一样。之前宴江在跟紫夫人交手时,这只乌鸦便出现过。 那双诡异的红眼睛盯着不远处的街道,瞳孔中倒映着几张稚嫩的面孔。 那几名嬉闹的孩童还不知道自己被这样一双诡异的眼睛盯上了,依旧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 “将军若不想伤及无辜,最好还是放了我。”白衣公子道。 宴江道:“放你也行,把面具摘下来看看。” 白衣公子抬手摘下面具的一瞬间,鸦群忽然冲向人群,宴斐分神之际,白衣公子甩出一颗霹雳弹趁乱逃走。 见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冲了过来,街上的人大惊失色,四处逃窜,那红眼乌鸦专门盯着那几名孩童,鸦群抓起一名女童还没飞远,被宴斐赶来救下。红眼乌鸦盯了宴斐一眼,领着鸦群飞走了,并不恋战,像是故意拖延时间。 过了会儿,宴江过来了,手上拿着一件白衣,胳膊的位置有血迹。 紧接着皇城司的人便赶到了,宴江将善后工作留给对方处理,他带着宴斐和龙影卫先离开了。 路上宴江问道:“你小子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盯着人吗?”宴斐道,“你受伤了?”宴江扭头看了一眼肩上被划破的衣服,说道,“只是衣服破了,我这里面可穿着金丝软甲。”又开解道,“放心,你三叔我福大命大,我还等着看你小子娶媳妇呢。”宴斐侧了侧脸,转换话题说道:“人是中午出去的,天还没黑就回宫了。” 宴江摸了摸下巴,“会不会是金蝉脱壳?” 宴斐摇了摇头。 宴江想了想,让宴斐先回去,他往宫里去了,进宫后直接去了掖庭司。 周贵人还在牢房里关着,见到宴江完好无缺地回来,脸上流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像是一开始便料定他去了就回不来。 “看到在下,姑娘不该高兴才是吗,要是在下死了,姑娘也活不成了。”宴江道。 周贵人冷冷盯着他没有说话。 “托姑娘的福,在下已经知道花公子是谁了。”宴江道。 周贵人面色一震,暴露出内心的慌乱和忧惧,下一刻又冷笑道,“别在这儿说大话了,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要不你就杀了我,还是说,舍不得杀我了?”她勾唇一笑,神态妩媚。 宴江扬手示意了一下,一名龙影卫端着一杯酒过来了。 周贵人看着杯中冷清清的液体,伸手去拿杯子时,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中笼罩着对死亡到来的恐惧,这是求生本能,是不甘...... 忽然,她挥手打落杯子,“我要见皇上!我要听皇上亲口说!你们算什么东西,滚!” “赐你自尽,已经是皇上开恩了,贵人就别挑三拣四了。” “滚!都给我滚!” 周贵人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宴江带着龙影卫先离开了,让人先冷静冷静。 第二天宴江过来时,周贵人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瞳孔暗淡无光,像是死人一般。 这次宴江将自尽三件套都准备齐全了。 匕首,白绫和毒酒。 看到这些东西,周贵人再次变得情绪激动起来,又把宴江骂跑了。等宴江下午再过来时,周贵人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像是幽灵一样。 “我要见皇上。” “贵人还是死心吧,皇上不会见你的。” 周贵人冷冷一笑,“那兰妃的死活,皇上也不关心了吗。”宴江考虑了一下,道,“那我帮贵人传个话,至于皇上愿不愿意见贵人,我就帮不上忙了。” 离开掖庭司后,宴江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路上被人悄悄跟踪,他假装不知,拐过一个转角不见了踪影。 见把人跟丢了,夜灵犀便继续往御书房去了。进去后,小安子迎过来将她带去了偏厅让她稍坐。 “公主,宴将军走了。” 夜灵犀放下刚拿起的一块糕点,跟着小安子去了书房。 夜岚辰负手站在窗边,背影看起来像是笼罩着一层阴影。夜灵犀想到了上一世她母妃去世的时候,她父皇沉默地站在庭院里,背影看起来像是完全笼罩在阴影当中,任雪落满一身…… 第三百二十七章 虚情假意 看着那个背影,夜灵犀感觉鼻子有点酸,仰头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走过去问道,“父皇在看什么?”说着趴到窗台上左看右看,小脑袋也跟着往左歪一下再往右歪一下,逗得夜岚辰笑了一下,她歪着脑袋问道,“父皇站着不累吗?”问完又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夜岚辰笑了笑,坐下后问她要不要下棋,夜灵犀十分有自信地点头。 德公公让小安子拿来棋盘摆上。 然后过了不到一刻钟,某人就开始悔棋了。 “灵犀下错了,应该下这儿。” “落子无悔,可不能耍赖。” “灵犀没耍赖,是放错了位置,灵犀本来是要下在这儿的。” “看清楚了,不改了?” “不改了。” …… 晚膳过后,宴江从掖庭司带出来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御书房里面灯火通明,衬得斗篷下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像是纸糊的一样,一戳就破。 “皇上还是不肯见臣妾吗,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周贵人笑意凄冷,“皇上当真就这么恨臣妾?” 夜岚辰负手背对着她站在窗边,声音冷沉地说道:“朕给过你机会,你说还是不说,朕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清楚了吗。” 周贵人凄然笑了笑,“皇上还真是无情,若是兰妃的话,皇上还会这样铁石心肠吗。” 夜岚辰没有说话。 烛火的光线微微摇曳,像是一丝丝飘忽不定的迷雾。 “皇上对臣妾无情,可臣妾还是做不到对皇上绝情。”周贵人自嘲般地笑了笑,“皇上真以为一个刘姑姑有胆子谋害宠妃,皇上您宠爱兰妃,这未央宫上下都跟着沾光,若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李姑姑该好好巴结兰妃才是。”说到这儿,她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皇上难道就没想到这李姑姑背后另有其人,还是说皇上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想往下查罢了?” 夜岚辰道:“说完了?” 周贵人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嘲弄道:“兰妃自以为皇上宠她爱她,却不知在皇上心里,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皇位,真是可笑。”她放声笑了出来,停住笑声后冷冷说道,“皇上真以为这宫里的嫔妃对你都是真心的,都是做戏罢了,不过是为了各自的荣华富贵巴结着皇上而已,她们怕皇上,所以从来不会在皇上面前说真话,一颦一笑都是为了迎合皇上。”一句接一句像是踩进人心里的钉子,非得扎出几个血窟窿才算痛快。 “那又如何。”夜岚辰道。 周贵人冷笑道:“臣妾知道皇上不在乎我们这些人的真心不真心,只要我们这些人安分守己就好了,但如果是后妃和外臣有染,皇上也不关心,不在乎吗。” 夜岚辰转过身道:“朕本想留你全尸,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周贵人道:“皇上也不必动怒,臣妾指的也并非兰妃,至于兰妃和魏大人之间清不清楚,皇上肯定比臣妾更清楚,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解了兰妃的禁足,臣妾说的是…”她勾唇笑了一下,“萧贵妃,周相一直对贵妃娘娘有情,皇上怕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吧,一个贵妃,一个丞相,若是勾结起来,岂非是要祸乱朝纲谋夺皇位。” 夜岚辰冷沉着脸没有说话。 周贵人道:“皇上若不信,大可去查查周相的夫人,看看这位丞相夫人如今在何处。” “周相的家事,朕没兴趣。”夜岚辰提步从她身边经过,回到龙案后坐下,端起茶杯轻刮了两下杯子,喝了一口茶。 “那三公主当初差点从摘星楼上掉下来的事,皇上有兴趣吗。”周贵人道。 夜岚辰一记眼神扫过来,“是你?”周贵人回避了一下那冷如利剑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皇上太瞧得起臣妾了,三公主是您的掌上明珠,臣妾怎么敢动她,不过,皇上似乎忘了,您还有个女儿,同样都是公主,一个被您捧在手心上,一个连话都不敢跟您说,皇上您让柳妃心里怎么能舒服。” 夜岚辰放下的茶杯微顿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将茶杯放在桌上后,他说道,“柳妃是怎样的人,朕很清楚。” 周贵人笑道:“皇上可别低估女人的嫉妒心,上次是三公主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夜岚辰喊了声来人,宴江进来将周贵人带走了。临走前,周贵人问了一句话,“入宫这些年,皇上对臣妾可曾有过一丝情谊?”夜岚辰没有回答,她嘲弄般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没有也罢,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 过了几天,各地藩王和节度使陆续离京。 夜灵犀特意准备了胭脂水粉和吃的玩的让平南王带回去给孟静秀。 第二天镇北王也启程返回北境,慕容泽还留在宫里养病。 夜灵犀悄悄躲在廊道的柱子后面,看着镇北王带着慕容敏和容衔离开,见人都没影了,她转身准备离开,才走了几步,面前突然多出一堵墙,定睛一看,是惊蛰。她往四周看了看,见慕容泽在不远处。 惊蛰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公主就在这儿等着。”夜灵犀道。 惊蛰回去禀报了一声,然后推着慕容泽走了过来。 “公主躲在这儿,是怕王姐看见?”夜灵犀还没开口,慕容泽又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公主连鬼都不怕,还怕王姐一个大活人。” 夜灵犀道:“但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 “公主是说王姐比鬼还可怕?”慕容泽戏谑道。 夜灵犀转身走道:“你自己说的。” 惊蛰推着慕容泽跟了上去。 “公主不想知道那颗珠子怎么吃?” “怎么吃?” “不知道。” “……” 进御花园时,宴斐迎面走来,目光看到两人时沉了一下,夜灵犀莫名有些紧张,像是被“捉奸”了,她立刻往旁边走开几步表明立场,旋即又溜到了他旁边,进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宴斐微拧的眉头舒展开来,虽然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太大的变化,但眼睛里像是透着笑意。 “走吧。”慕容泽示意了一下,惊蛰推着他走了,也没打声招呼,态度有些冷漠。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守株待兔 今年的生辰,夜灵犀本打算跟苏玉那小丫头问问清楚,在元宵节上说的那些话是谁在她跟前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但去尚书府接人的小太监回来告诉她,苏夫人昨天带着苏婉和苏玉去城外山上的宝华寺祈福,还没回来。 去将军府接人的小太监回来告诉她,宴楚楚身体不适,不能来了。 胡倩儿前两天不小心崴了脚,现在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还要养几天才能好,也不能来了,将准备好的礼物让小太监送来了。 不过,让夜灵犀有些意外的是,宁阳侯夫人和东平伯夫人来了,后者把洛锦绣一并带来了,母女俩打扮得光鲜亮丽,乍一看还以为是寿星。东平伯夫人将自己准备的那匹云锦夸得天花乱坠,等看到宁阳侯夫人送的那盆半人高的珊瑚盆景,面色讪讪地闭嘴了。 洛锦绣想去御花园逛逛,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便婉转地问夜灵犀要不要出去走走,夜灵犀说外面冷,婉转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洛锦绣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夜灵犀本不想搭理,见东平伯夫人在她母妃面前阴阳怪气地责怪洛锦绣不知礼数,她便带着洛锦绣去逛园子了。 离开时她又听见这位伯府夫人夸赞自己知书达理,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那边是御书房,那边是冷宫,那边是太液池,你要去哪儿逛?”夜灵犀简洁明了地指了几个方向,洛锦绣左看右看,旁敲侧击地问宴斐现在是不是在御书房当值,夜灵犀面不改色地说道,“宴哥哥今日休息。”洛锦绣失落地收回视线,还想再问些什么,夜灵犀提步走了,她正要跟上去,又扭头看了看另一个方向,悄悄往那个方向去了。 夜灵犀走了两步停住脚步,往后侧了侧视线,然后悄悄跟了上去,看对方又打什么鬼主意。 一路上洛锦绣躲躲藏藏,避开路过的宫女太监,远远瞧见一个身影走过来,离开躲在假山后面守株待兔,又理了理发髻和衣裳,露出娇柔的笑容,等着人上钩...额...过来。 但不想人却往另一条路上走了,情急之下,她主动从假山后面跳出来,追上去喊道,“殿下等等。” 原来是想勾搭她二哥哥,心可真够大的,夜灵犀躲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 “什么人?”冬墨上前挡在夜凌绝面前盘问道。洛锦绣连忙表明身份,说她跟着母亲来宫里给夜灵犀这位三公主恭贺生辰,结果不小心迷路了,夜凌绝让冬墨将人送回去,洛锦绣扭扭捏捏地说不用麻烦了,眼睛又害羞地觑着夜凌绝那张俊雅如玉的脸,就差把“殿下送我回去吧”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洛姐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夜灵犀不慌不忙地走过来道。 夜凌绝看了一眼那张天真无辜的脸,嘴角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洛锦绣支支吾吾地说她迷路了,眼神躲闪,一脸心虚模样。夜灵犀哦~了一声,故意拖长音调说道,“原来是迷路了~”洛锦绣心虚得脸都红了。 夜灵犀偏头向夜凌绝示意了一下,眼神像是在说:二哥哥还站在这儿干嘛,还不快走。夜凌绝说他还有事,带着冬墨先走了。 洛锦绣偷望着那个修长如玉的背影,一脸不甘心的表情。夜灵犀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若无其事地问道,“洛姐姐来这儿就是为了见二哥哥?”洛锦绣面色一红,还是一口咬定迷路这个说辞。夜灵犀也懒得追究,这种一眼就看出来的事就没必要浪费口舌了。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提醒了一句,让她别到处乱跑,要是被当成刺客就地正法就没命了,洛锦绣听得心惊胆战,乖乖跟着回去了。 快到未央宫时,夜灵犀随意提了一句,“元宵节那天,我看见你和宴姐姐在一块说话?”又补了一句,“还以为看错了。”洛锦绣语气古怪地说了一句,“公主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吗。” 夜灵犀听得心里冒火,陡然停住脚步一把抓住洛锦绣的胳膊,眼神冰冷如刀,“我干什么了,说清楚。”洛锦绣被吓了一大跳,扭头回避那双锐利的目光,嘴硬道,“我怎么知道公主干什么了。”话音刚落,她感觉胳膊一疼,挣扎了几下也没挣脱,威胁说要喊人,夜灵犀让她尽管喊,洛锦绣反倒不敢喊了,嘴硬地僵持了几秒后,开口说道,“公主难道不是和贵妃娘娘一样瞧不上她一个庶子之女。” 夜灵犀头顶冒出一串问号,心说自己什么时候瞧不上了,庶子之女又是怎么回事,宴斐他二叔是庶子,之前也没听说过? “我都说了,公主可以放手了吧。”夜灵犀收回手,洛锦绣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嘴里嘀嘀咕咕地说肯定把她掐青了,夜灵犀一记眼神看过去,洛锦绣也不嘀咕了,跟在她身后乖乖走了。 今年的生辰宴还是设在清凉殿。 清凉殿临水,风吹杏花舞,夜色水波凉。 夜灵犀看着外面的杏花,想起之前生辰时四人在杏花树下玩闹的场景,不禁心生感慨,那次的生辰过得可真热闹,斗风筝、投壶、下棋、看星星……现在都考了功名,不能像以前一样聚在一块了。 宴会散后,冬墨将一份贺礼送到夜灵犀手上,然后便离开了。 礼物用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装着,像是镯子之类的首饰,她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对玉镯,晶莹通透,成色极好,放在手间宛若一泓盈盈清水,是青州那边的水滴玉,用这样的玉石雕刻出这样一对玉镯,可谓是价值连城。 禾禾和铃铛见到这样一对玉镯也忍不住惊叹,两人在宫中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但成色这般通透无暇的玉镯还是第一次见到。 夜灵犀却有点发愁,这样的好东西不收有点浪费,收了又感觉有点贪心,最后用生辰收礼这样合情合理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第三百二十九章 打抱不平 将镯子放回盒子里后,夜灵犀又打开另一个锦盒,拿出里面的梅花簪子看了会儿,又在脑袋上试戴了一下,感觉和自己这身衣服挺配的,再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是两支上好的紫毫笔,再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只木雕小兔子,再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鸢……当打开一个长形锦盒,看到里面的画卷时,她本以为会是一幅价值不菲的名画,打开一看,脸顿时黑了。 不知哪个缺德的把她翻墙画了下来,还当做礼物送了过来。 旋即她便想到了是哪个缺德的。 再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是颗圆溜溜的珠子。 她不用想便知道是谁送的。 看完所有礼物后,夜灵犀将平日里用得到的留下,另外的分成两拨,一拨收进她的小金库,一件关进小黑箱,譬如某个缺德的送来的画卷。 过了两天,夜灵犀从小安子那儿听到了一个消息。 苏婉和金大公子在宝华寺幽会。 听到这个消息时,夜灵犀的第一反应是离谱,相当离谱,十分离谱。 “一些人就喜欢没事找事,没的都传成有的了。”对于苏婉的品行,夜灵犀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小安子附和道:“奴才也觉得苏大小姐不是这般轻浮的人,定是那金大公子无端纠缠。”夜灵犀十分赞同地点头,她对那金大公子没什么好印象,阴暗,记仇,睚眦必报,养了个戏子当外室,好色。 小安子顿了顿,又道:“不过奴才听说是苏大小姐晚上偷偷出去和金大公子幽会的。” “什么幽会,别乱说,苏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夜灵犀一脸严肃,小安子认错,她道,“肯定有古怪。”想到这儿,她决定出宫一趟。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过来跟小安低声汇报了几句话,小安子又禀报给了夜灵犀。 赵策打了礼部侍郎钟洪。 德公公领着宁阳侯往御书房去了。 三人候在外面,除了赵策和钟洪,还有苏时,钟洪脸上挂了彩,被揍了一拳。 正好又是宴斐当值。 不想被对方看扁,赵策不服气地扬着脸,像只好斗的大公鸡,看到德公公带着宁阳侯过来,他立刻低下脑袋,气焰顿时没了。 宁阳侯往赵策那边扫了一眼,跟着德公公进了御书房。 过了会儿,德公公又带着钟洪进去了。 赵策四下瞄了瞄,跟苏时说起悄悄话,“你放心好了,姓钟的一个户部侍郎不敢怎样。”苏时没有说话,温文尔雅的脸上蒙了一层凝重的阴影。 宴斐留意着苏时的方向,神色也添了几丝凝重。 院子里也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氛。 每个人都不吭声,赵策也不太想说话了,他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忐忑不安地等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后,德公公出来对苏时说道:“小苏大人先回去吧。”苏时迟疑着没有走,赵策挥手赶人,“你又没动手,留在这儿干嘛,快走快走。”德公公叫来一名小太监将苏时送走了,然后带着赵策进了御书房。 夜灵犀悄悄躲在假山后面看着小太监领着苏时离开,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大致已经清楚了,是这钟洪出言不逊在先,她只是没想到赵策会出手,之前在尚书房读书时总是挑刺,一块共事后倒知道维护同窗了,不错,有进步。 等宁阳侯领着赵策出来时,后者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 过了会儿,钟洪也出来了,神色讪讪,看起来也没讨到一点好处。咚地一声,一颗小石头弹到他后脑勺上,他哎呦一声,四处查看也没发现可疑人影,快步离开了。 宁阳侯领着赵策乘上马车出宫了。 马车在侯府门外停下后,赵策刚下来便被人喊住了,他转头一看,神色顿时一喜,立刻瞄了瞄四周,在不远处发现了另一辆马车,还没等铃铛开口,他先溜过去了,铃铛给宁阳侯行了一礼又匆匆走了。宁阳侯往那边瞧了一眼,先进府了。 夜灵犀撩开车帘示意他上来,赵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矜持了一秒后钻进了马车里。 “世子哥哥为什么打那个钟大人?”夜灵犀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策面色讪讪,把脖子一扭道:“他该打。” 夜灵犀嗯了一声,“确实该打。” 赵策神色一喜,顿时又变得神气活现,“我最看不惯这些伪君子,平日里道貌岸然,实际上心眼又小又记仇。” 夜灵犀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这个钟大人是不是嫉妒苏哥哥?” “他有什么好嫉妒的。”赵策习惯性地挑刺,被那双大眼睛看过来,他改口道,“有一点儿吧,文老头..”被那双大眼睛一瞧,他又改口道,“文尚书总是夸他什么聪慧呀,好学呀,勤快呀,姓钟的听了心里不舒服,不太待见他。” “所以这钟大人就故意当着苏哥哥的面说苏姐姐的闲话,于是世子哥哥打抱不平,揍了这钟大人一拳,对不对。”夜灵犀道。 赵策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我猜的。”夜灵犀道。 赵策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脸,“我就是看不惯姓钟的胡说八道,这才出手教训。”夜灵犀配合点头,又问道,“世子哥哥没受责罚吧?” 赵策大大咧咧地表示没事,“回来休息几天,就当放假了。”夜灵犀将旁边的书盒拿过来递给他,道:“这里面的书,世子哥哥都要看完。”赵策正准备打开看看是什么书,她说道,“回去再看。”又强调了一遍,“要全部看完。” 等赵策拿着书盒回到自己的住处后,打开一看,顿时傻眼了,他还没见过这么厚的书,一本抵得过十本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 另一边,夜灵犀坐着马车往尚书府去了,半路上又让人调转方向,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宝华寺在城外山上,有盘山小路可以上山。 马车在宝华寺门外停下来时,快中午了。 第三百三十章 古怪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进寺后,先去大殿上了三炷香,一名小沙弥过来打了个问讯,见夜灵犀年纪不大,身边也没个长辈照料,小沙弥有些惊讶,毕竟还是头一次见敢一个人上山的小姑娘。 看出了对方的疑虑,夜灵犀解释说她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又嘘了一声,让小沙弥保密,倒让小沙弥更惊讶了。 “这儿有客房吗,我要休息会儿。”夜灵犀面不改色地问道。 小沙弥愣了一下,然后领着主仆三人往后院去了。 后院东边是供香客休息的园子。 路上夜灵犀向小沙弥打听了一下苏夫人来上香的事,称呼对方是伯母,小沙弥还以为两家是亲戚,回答说苏夫人是前天下午到的,在寺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回去了。走了段路后,夜灵犀又问了问金大公子,小沙弥有些奇怪,还是如实回答说金大公子是三天前来的,在寺中住了两晚,昨天上午离开的。 进了园子后,夜灵犀又随意问了一句,“那金大公子也住在这儿?”小沙弥连忙摆手,解释说这是女眷住的地方,又给她指了个方向,男眷住在前面。 夜灵犀往那边看了看,一阵风过,有竹叶沙沙的声音传来,小沙弥告诉她后面有片竹林,平常很少有人去,看她年岁小,又提醒了一句容易迷路。 小沙弥将主仆三人领到一间客房门口后又打了个问讯,准备离开时,夜灵犀说肚子饿了,小沙弥让她稍等,说等会儿就会有人送来斋饭。 小沙弥离开后,夜灵犀在院子里找了个制高点,掏出千里镜仔细观察那片竹林,她心想那金大公子也不像会吃斋拜佛的人,特意到这城外山上的寺庙来,肯定有古怪,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片竹林连到后山,真是个夜深人静时私会的好地方。 洪亮的撞钟声响起,到了午时。 还是那个小沙弥将斋饭送了过来。 三菜一汤,素菜包子。 夜灵犀也不太挑剔,吃了个七八分饱,太饱容易犯困,不过这寺里的素菜包子真是不错。铃铛一个人就吃了一盘包子,还打算回去时带上十个八个。夜灵犀活动了一下腿脚,让禾禾和铃铛留下,她先去竹林里探探路,两人不放心,她当场表演了几招刚柔并济的拳法。 竹林里幽深静谧,一棵棵竹子长得格外地高大笔直,竹叶沙沙作响,宛若天籁。 夜灵犀拿着千里镜观察着四周,忽然看见前面有个人摔倒在地上,她立刻跑过去将人扶了起来,看到对方的脸时,她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 之前她从镜筒里看到对方素净的衣裳打扮,还以为是哪位上山采竹笋的大娘,但那张脸明显还不到三十,五官标致白皙,气质娴静,只是妆容有些素,看起来略显清冷。 “姐姐没事吧?”夜灵犀乖巧地问道。 听到姐姐这个称呼,苏蕙莞尔一笑:“你这小姑娘嘴真甜。”说着又看了看周围,问她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夜灵犀回答说她想看竹子。 两人一见如故,一路聊了回去。 苏蕙将夜灵犀带回自己的住处,让银杏准备茶点招待。夜灵犀见对方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以为是在此清修的女居士。 进屋后,夜灵犀见桌上放着棋盘,上面还有未下完的棋局,便琢磨了一下棋路,苏蕙见状,问她要不要下棋,然后两人便下起了棋。 过了会儿,一名小丫鬟进来禀报说蒙护卫回来了,夜灵犀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瘦长的身影走了进来,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像是患了眼疾不能见光。 人站在门外行了一礼,然后便退下了,也不多话,看起来沉默寡言。 下完棋后,苏蕙又留夜灵犀说了会儿话,然后让银杏将她送回去了。 马车下山时,太阳快落山了。 等马车进城时,夕阳开始沉入地平线,火红的晚霞映亮了大半天空,将远处的青山也渲染成瑰丽的色彩。 夜灵犀撩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天边残阳如火,远处寒山斜影,壮丽与清冷交织出一种虚幻而奇异的色调,听着远处传来的撞钟声,余音回响在苍茫的天地间,一种苍凉的心绪逐渐滋生,她放下车帘,将注意力放到金大公子身上,对方肯定有古怪。 在她放下车帘的时候,一个身影策马经过,往她回来的方向去了。 宴斐进寺时,天色已经黑了。他本想找了悟大师打听一下,后者负责香客的饮食住宿,但人已经在禅房入定了,不便前去打扰,便找来前几天接待金大公子的小沙弥打听了一下,得知对方是三天前来的,宴斐也觉得古怪,又问了问别的问题。 “他是一个人来的?” “金公子还带了两名小厮。” “之前来过吗?” “金公子上个月也来过,在这儿小住了两日。” 宴斐心说这金大公子什么时候喜欢上烧香拜佛了,思索之际,一道瘦长的身影走了过来,等在旁边,宴斐让小沙弥先走了,跟着对方往后院去了。 路上蒙叔问了一句:“苏小姐没事吧?”宴斐点头嗯了一声。蒙叔略显低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昨晚竹林里有动静,我去看了看,有人拦着苏小姐不让她走。”宴斐问道,“然后呢。”蒙叔道,“我在周围晃了一圈,对方以为见鬼了,跑了。” 进了院子后,银杏一脸喜色地迎了过来,像是有什么好事,路上悄悄向宴斐透露道:“夫人今天带了位小姑娘回来做客。”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宴斐不明所以。 然后银杏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那小姑娘长得可好看了,夫人喜欢得很,奴婢看跟公子特别般配。” 银杏又叹气道:“可惜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宴斐感觉松了口气。 银杏又道:“等下次再碰见,奴婢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宴斐道:“不用。” 不过看银杏信心满满的样子,像是没听进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般配 翌日,宴斐将金大公子的事告诉了宴江,后者让两名龙影卫去调查此事,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将这金大公子的小秘密都挖了出来。 这金大公子带去的两名小厮实际是女扮男装,特意跑去寺庙里鬼混,不知是找刺激还是心理扭曲得没有底线了。 所谓的“幽会”,宴江也调查清楚了。 那天苏夫人带着苏婉和苏玉来寺中上香,被这金大公子瞧见了,对方垂涎苏婉美色,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趁苏玉晚膳后偷溜出去玩,让一名女扮男装的小厮告诉苏婉的贴身婢女说看见苏玉往竹林里去了,还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跟了进去,让她快去找找,将苏婉诓了出来。 之后的事便是蒙叔所讲的那样,这金大公子欲行不轨,被“鬼影”吓跑了。 宴江单独找到这金大公子聊了两句,第二天苏尚书下朝回家时,被这金大公子拦住车驾,对方当着大街上男女老少的面赔礼道歉,亲口承认说他和苏婉素未谋面,所谓幽会更是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他去宝华寺是为亡母上香祈福,又痛斥那些编造谣言的人,一番言辞说得正义凛然,一点也不脸红。 虽然风波逐渐平息了,但苏婉从宝华寺回来后再也没有出门。 夜灵犀找苏时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虽然苏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骗不了她,人肯定心情不好。 再三斟酌后,她写了一封信,让苏时带了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逐渐暖和,御花园里的色彩也一天比一天绚烂,转眼间便到了牡丹盛开的日子。 到了牡丹宴这天,禾禾和铃铛早早起床给夜灵犀挑选衣裳搭配首饰,禾禾说那条海棠红裙子好看喜庆,铃铛说那条桃花色裙子更好看,两人又对发髻钗环进行了一番讨论,一个说戴那对蝴蝶钗好看,一个说戴那对海棠钗和裙子更配...... 好容易打扮完,铃铛说在额间贴朵花钿更好看。 一朵鲜艳的花钿贴在额间,愈发衬得肌肤胜雪,原本稚嫩的五官张开了些,比含苞待放的花朵还要娇美烂漫,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是能掐出水来,唇红齿白,标致得连铜镜里的人都相形见绌。 两人都看得有些呆了,铃铛更是毫不夸张地哇~了一声,“公主真是太好看了,比天上的小仙女还好看。”禾禾打趣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天上的小仙女了?”铃铛道,“公主比小仙女还好看,我看公主就行了。”禾禾也道,“咱们公主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铃铛接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夜灵犀听得有点脸红。 然后珠儿过来说要出发了,又是一番夸赞。 夜灵犀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出门了。 又过了会儿,小安子过来了。 “皇上让奴才来接娘娘和公主,娘娘和公主这边请。” 小安子又跟到夜灵犀身边夸赞了一句,“公主今日真好看。” 一个时辰过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中央广场。 夜灵犀下马车时,宴斐正好过来巡视,目光触及之时,整个人像是愣了一下,都忘了往前走。 “晏哥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过来时弯弯一笑,额上的花钿衬得笑容愈发娇美,宴斐讷讷嗯了一声,回过神后不自觉红了脸,握拳轻咳一声,视线像是都不敢往那张脸上看了,怕多看一眼又失态了。 夜星野兴冲冲地跑过来时,宴斐拱手告退离开了,夜凌绝随后也过来了。夜星野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围着夜灵犀左看右看,仿佛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小皇妹。 “灵犀,你好像变了。” “……” 夜星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又扭头问夜凌绝的意见,“二哥你说是吧?”他嗯了一声,那双冷邃的桃花眼好似一瞬变得温柔似水,正好被她碰上,夜灵犀立刻扭过头,心里有种说不去的别扭,感觉那目光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下一刻听见那格外温柔的声音,她想原地遁走。 “灵犀越变越好看了。”夜凌绝面上带着轻笑,嘴角也勾着丝笑,好似三月桃花般,让人如沐春风。 夜星野还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夜灵犀伸手一指道,“牡丹塔在那儿。”说完便走了。 入座后,夜灵犀感觉有点如坐针毡,貌似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尤其是赵策,一点也不避讳,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盯着也就算了,还用双手捧着脸来盯,捧脸也就算了,那脸上的迷之傻笑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就被皇后说的话吸引了。 “皇上,清儿快及冠了,也不小了。” 这是要给她大哥哥娶媳妇了?夜灵犀悄悄往夜清然那边看了看,观察了一下她大哥哥的神色,感觉好像不是很乐意。夜凌绝往旁边微侧了一下脸便收回了视线,夜星野用毫不夸张的惊讶眼神望着夜清然的方向,眼神仿佛在说:大皇兄要成亲了?! 萧贵妃道:“皇上,臣妾看这苏家大小姐便很好,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和清儿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听萧贵妃说的是苏婉,夜灵犀倒是有些意外,她之前以为这萧贵妃相中了苏婉做儿媳妇,现在又主动撮合苏婉和她大哥哥,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这是转换目标了,想给她大哥哥挖坑?不过老实说,她大哥哥能娶到苏婉这样的姑娘也不亏,模样才情都是拔尖的,品性娴静,温婉大方,实在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不过这只是她的想法,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她父皇手里。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德公公过去将苏尚书领来了。 这十有八九是要成了,夜灵犀心想。 皇后跟苏尚书提过后,德公公去将苏夫人和苏婉带过来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个伸长脖子往上边张望。 “殿下,快过去吧。”德公公殷勤请道。 夜清然没有立刻起身,德公公又请了一遍,他起身走了过去,德公公领着他和苏婉站在一块。 夜岚辰点了点头,觉得满意。 第三百三十二章 骗子 夜灵犀看着两人,虽然心里希望两人能走到一块,但从两人脸上却感觉不到喜悦之色,反倒有些压抑,她忍不住想开口说话,被小安子小声提醒道,“公主别冲动,抗旨可是重罪,这么多人都看着,公主可千万别让皇上失了颜面。” 苏尚书带着苏夫人和苏婉谢恩,夜清然站在原地,张了张唇,德公公殷勤提醒他快谢恩,他微张了一下唇,视线往一个方向稍侧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跪下磕头道:“儿臣叩谢,隆恩。” 夜凌绝过来恭贺,夜星野也跟着过来恭贺。 一些有眼力劲的大臣也纷纷过来道贺。 夜灵犀别过头,不想看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听着那些祝贺的声音,她感觉有些刺耳。 “二哥哥,大姐是不是要嫁给大殿下了?”苏玉兴奋问道。 苏时点了一下头。 …… 皇后让夜清然带苏婉去街上逛逛,想让两人彼此增进了解,两人到街上后,同行了一段路便分开了。 “公子快来看看,这些牡丹都是我亲自去山上挖来的,绝对不比宫里那些差。” 夜清然停住脚步,小贩热情招呼他过来看看,却把一名姑娘招来了。 “宫中牡丹虽美,到底不如长在山野间活得自由自在。” 夜清然微微转过视线,提步走了。 “这盆牡丹,我要了。” “姑娘好眼光,这些里面就属这盆最好。” …… 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一座座鲜艳明媚的牡丹花船在湖上缓缓穿梭,乐音袅袅,彩带飘扬。 夜灵犀坐在岸边看着前方缓缓划动的花船,双手抱着膝盖,大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间,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黯淡。 旁边响起衣料摩挲的细微动静,她转头看了看,宴斐在她身边坐下,安静地陪着她一起看花船。 “大哥哥和苏姐姐…以后……?” 宴斐摇了一下头,“不知道。”夜灵犀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抬手想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手放在脑袋上方后停顿了一下,轻轻拍了一下,很轻很轻,连头发丝都没压弯。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宴斐起身行了一礼。 冬墨过来请他过去,夜凌绝说东市那边有人闹事,让他过去看看,宴斐回头看了一眼,瞧着对方埋头的背影,不太放心离开。 “本宫说话不管用了吗。”夜凌绝语气微冷。 宴斐微拧眉头,知道自己不能以下犯上,但也不甘心就此离开,像是认输了一样。 “殿下会照顾公主的,小晏大人赶快过去吧。”冬墨做了个请的手势,宴斐回头看了一眼夜灵犀,随冬墨走了。 夜凌绝走过来时,她微侧了一下视线,起身走了,神情有些冷漠,夜凌绝跟了上去,夜灵犀停住脚步,克制着情绪说道:“二哥哥别跟着我。”声音显得有些冷漠疏远,夜凌绝停在身后,没有说话,她继续往前走,他继续在后面跟着,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像是要把心里的不满和愤怒通通甩在身后。 脚下不知是踩到了一颗小石头,还是被树枝绊了一下,冷不丁摔到地上,一只手伸过来要扶她,被她打开,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她在地上抓起一根树枝使劲丢到夜凌绝身上,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闹脾气,说出来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二哥哥高兴了吧,都是骗子!”想到刚才那番其乐融融的场景,那些恭贺的声音就像刺耳的谎言一样扎人,她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难受得厉害,她怪萧贵妃自作主张,怪她二哥哥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贺喜,怪她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就自婚了,怪在场没有一个人问问她大哥哥愿不愿意…… 但更怪她自己当了缩头乌龟,从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为她大哥哥说句话,当小安子跟她说完那些话时,她畏惧了,退缩了,她是个胆小鬼,以为什么都不怕了,实际上还是自私地躲在一个安全的壳里,除了她母妃之外的人,她或许还做不到舍命相护,更多的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妥协和退让,她以为自己足够坦诚,实际上只是包裹在漂亮的外壳里,不想里面的刺被人发现。 夜凌绝也没有躲开那根树枝,伸手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几下安抚情绪,说道:“苏姑娘嫁给大皇兄也未必是件坏事,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两人未必不能举案齐眉。” 听到这几句话,夜灵犀心里确实想开了一些。 过了会儿,夜凌绝问道:“消气了?” 她扭头不说话。 夜凌绝又问道,“是自己起来还是我抱你起来?” 她自己起来拍了拍衣裳,往前走道:“二哥哥别跟着我了,我没事了。”夜凌绝跟在后面道,“我也要去那边逛逛。” 一个袅娜纤细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花摊旁边,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岸边走了。 “你躲在这儿偷看有什么用,二殿下又不知道。”洛锦绣走过来道。 宴楚楚害羞低头,解释道:“我没偷看,”洛锦绣打断道,“有三公主在,二殿下不会喜欢你的。”又悄悄说道,“上次我和母亲进宫给三公主庆贺生辰,她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看不上你,还威胁我不准说出去,把我胳膊都掐青了。说你一个庶子之女,配不上二殿下,让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夜灵犀不知道自己头上又扣了一顶黑锅。 宴楚楚绞紧手帕,面色难堪,多半是信了,“三公主…真这么说的…?”洛锦绣露出阴谋得逞后的冷笑,“信不信随你,我要是你就不会像个傻瓜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说完便走了,留下宴楚楚自己胡思乱想。 “小姐,您看那不是宴小姐吗?”胡倩儿往那边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洛锦绣离开的背影,见两人又凑到一块去了,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眼不见为净,但看见宴楚楚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她让婢女留下,自己一个人过去瞧了瞧,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起罚 走近时,胡倩儿瞧见宴楚楚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像是哭了,她以为是受了洛锦绣的欺负,“早就跟你说过了离她远点,她那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见不得别人高兴,”胡倩儿还没说完,宴楚楚说她还有事,低着头走了。 胡倩儿感觉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气得握拳,气势汹汹地去找她大哥,要是被她抓了个现行,后果很严重! 这边胡玉涵正领着一位姑娘往前走,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不过这位姑娘并非洛锦绣,问题不大。 “我刚才就看见他往前面去了,公主放心,肯定找得到人。”胡玉涵自信地撩了撩头发。 夜玉瑶脸色通红,十分害羞,不知道该怎样接话。胡玉涵又悄悄八卦道,“公主怎么会瞧中他,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夜玉瑶的脸更红了,连耳根都红了,像是被煮熟的螃蟹一样,胡玉涵不厚道地笑了,又转换话题聊起他刚进兵部时的趣事,说起兵部的一位官员,还学人家挺着个肚子的滑稽模样,把夜玉瑶逗笑了。 “大—”胡倩儿瞧见旁边的是二公主连忙闭嘴,迅速溜到一个花摊后面蹲下身藏了起来,等人走远后,她才从花盆后面探出脑袋瞧了瞧,结果这一幕正好被周璟撞见了,她尴尬地愣了一下秒后,起身打招呼,表现得若无其事。 花摊老板趁机推销自己摊位上的牡丹花,夸得天花乱坠,胡倩儿挑了两盆,一盆送给周璟,一盆留给自己。 …… 回宫时,天色已经暗了。 微凉的晚风中飘散着鲜花的香气,比白日时淡了一些,像是藏进了暮色中,多了一份若即若离的神秘感。 夜灵犀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看着街上逐渐远去的灯火,变得只剩一点儿朦胧的光影,最后被宫门阻隔在外,一点也看不见了。 下马车时,她看见那个单薄冷清的背影,心里不安,像是有事会发生。 树枝的阴影映在那个背影上,像是锁链缠身,光影斑驳变化,像是无数条锁链在缠绕扭曲,要把人变成一团光怪陆离的碎影…… 大哥哥,她很想把人喊住,但张开口,感觉声音堵在了喉咙里,又干又涩,一瞬间鼓起的勇气又落空了。 快到长乐宫时,一名小太监捧着盆牡丹花过来了,说是芙蓉姐姐让他送过来的,说这盆牡丹花是从山上挖来的。 那双淡薄的视线微侧了一下,鲜艳的色彩在余光中一闪而过。 夜清然提步走了,也没说收还是不收。 冬墨端着那盆牡丹花跟着进去了。 小太监刚走了几步,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拦在他面前,将他吓了一跳,等看清是夜灵犀后,连忙行礼请安。夜灵犀问了他几个问题,得知那盆牡丹花是芙蓉送来的,感觉有些古怪。小太监离开后,她还站在原地,望着面前朱红色的宫墙出神,过了会儿,才转身走了。 晚上,她心里不太踏实,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这样重复了几次后,默念着静心诀入睡。 一夜无梦,夜灵犀心里踏实了一些,没做梦便是好兆头,表示不会有事发生。 然而窗外传来的一声雷鸣又让她心里紧张起来。 像是某种预兆。 天空乌云密布,沉甸甸的,像是随时都会压下来一样。 呼呼的风声卷起落叶,吹得树影摇晃,犹如群魔乱舞。 夜灵犀匆匆出了门。 半路上正好碰见匆匆跑来的小全子,后者神色焦急,像是大祸临头的样子。 “公主,不好了!殿下不成婚了!” 两人匆匆往御书房赶去。 路上小安子急得前言不搭后语,事情说得颠三倒四,不过夜灵犀还是听明白了来龙去脉,果然和那个芙蓉脱不了干系! 早上,小全子去服侍夜清然起床时发现人已经起来了,站在窗户那儿看着那盆牡丹花,他过去一看,大吃一惊,发现昨天送来的牡丹花竟然枯萎了,花瓣全掉光了,叶子也枯了。 “还是在山上好。”夜清然喃喃自语了一句,忽然转身走了,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干件大事,小全子不放心地跟上去追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他回答了两个字,“退婚。”小全子吓得六神无主,劝得嘴皮子都干了也没劝回去,眼看着人是魔怔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急得要吐血,想到夜灵犀这位三公主或许能把人劝回去,连忙过来找她了。 “公主,您可得好好劝劝殿下,奴才看殿下还算听您的话,您可一定要把殿下劝住。” “劝不了就打晕了扛回去。” “……行吧……” 等赶到御书房门口时,夜灵犀听见咚地一声响,是摔杯子的声音,她心里也跟着咚地一声,愣在了原地。 还是迟了。 小全子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晕过去。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牛劲,她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小全子拦都拦不住。 “公主—”小安子也没拦住。 “父皇,”她冲进去喊了声父皇,夜岚辰正在气头上,呵斥了一声,“出去。”夜灵犀怔了一下,之前都没听过一句重话,冷不丁听见一句,眼睛有点酸,脚也有点儿提不起来,她握紧拳头,不怕死地跑过去,跪在夜清然身边道,“父皇要罚就连灵犀一起罚好了。” 夜岚辰面色震怒。 德公公急得脸都快抽筋了。 冷清清的茶水中掉落着几块碎瓷片,碎瓷片上倒映出那双淡薄黯淡的眼睛,微微往旁边侧了一下,宛若一潭死水的目光中有了些许触动。 “皇上息怒,公主年幼无知,奴才这就带公主出去。”德公公还没走过来,听见夜灵犀接下来说的话急得脸上的肉都抖了三抖。 “昨天大家都说大哥哥和苏姐姐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但没有一个人问过大哥哥愿不愿意,苏姐姐愿不愿意,” 夜岚辰拍了一下桌子,德公公吓得跪在地上道,“皇上息怒。”夜灵犀也跟着吓得抖动了一下身躯,都感觉自己有可能要被贬为庶民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走了 不行不行,得服软一下。 “父皇—” 服软的话还没说出来,夜岚辰面色阴沉地甩袖走了。 德公公连忙招呼书房里服侍的宫女太监都退下了,芙蓉往两人的方向看过去时正好被夜灵犀逮住,后者的眼神里充斥着严厉而冰冷的责备,芙蓉有点不自然地避开视线退下了。 “大哥哥...”她后面的话还没想好便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 一声雷鸣震得窗户都跟着晃动,闪电刺眼的光芒如同一道雪亮的刀锋骤然劈裂空气。 夜灵犀抬手捂住耳朵,低头看地,她不喜欢这样雷电交加的天气,尤其是这样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要把人劈得魂飞魄散才罢休。 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密密麻麻,像是放鞭炮一样。 她捂着耳朵隐约听见一点声音,转头看向夜清然,凑近问道,“大哥哥,你刚才说什么?”话音刚落,窗户又被雷鸣声震得晃动了几下,她立刻用手捂住耳朵,扬高声音说道,“等不打雷了大哥哥再跟我说。” 将近过了一个时辰,窗外的雷电交加才散了。 大雨也变成了小雨,书房里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夜灵犀悄悄往后瞄了瞄,伸手揉了揉膝盖。夜清然侧了侧视线,语气淡薄地开口说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还嫌自己多管闲事?夜灵犀道,“来把大哥哥打晕了扛回去。” 气氛有些沉默。 快到中午时,还没有人来宣旨意。 夜灵犀抬头瞄了瞄放在龙案上的奏折,又低头往后瞄了瞄,没有人过来,心说她父皇这是气得连奏折都批不下了? 正想着会不会跪一天时,德公公进来了。 一晃十天过来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自己在藏书阁抄的第几本书了,也没数过,不过至少也有几十本了。这些天,她除了在藏书阁抄书,哪儿也去不了,脑袋里就琢磨着以下几件事: 一是父皇消气了没有? 二是母妃这些天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哭? 三是大哥哥想通了没有? 四是苏姐姐知不知道这件事? 五是晏哥哥会不会偷偷来看自己? ....... 还有些事偶尔在脑海里跑个过场,毕竟除了抄书,她也只能在脑子里干想了。 傍晚时,送饭的小太监来了。夜灵犀埋头抄书,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没留意走进来的有两个人,下一刻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公主~”珠儿提着食盒匆匆走了过来,眼含泪光,小太监先退下了。 “公主瘦了。”珠儿心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夜灵犀开解道:“我还没吃饭,吃完饭就胖了。” 珠儿笑了,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的菜都是夜灵犀爱吃的。夜灵犀问她母妃好不好,珠儿让她不用担心,又让她照顾好自己,叮嘱了很多话,夜灵犀一边吃饭一边点头。 夜灵犀本来以为她父皇快消气了,再过两天就能出去了,如果还在气头上,就不会准珠儿来给他送饭了。 但结果是她想错了。 大半个月过去了,她还在藏书阁抄书,除了每天按时来送饭的小太监,再也没有人来看过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忘了,遗忘在藏书阁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甚至想到她会在这里关上两三年,或者更久,或者干脆出不去了,在这儿一天天地抄书,直到变成个老姑娘,想着想着她就笑了,或许只有这样离谱的想象才能让日子过得不那么单调。 在她自悲自叹地脑补一出“妙龄公主落难记”的大戏时,咚地一声响,像是有人用一颗小石头敲了一下窗户,不轻不重。 她起身轻轻走了过去,躲在窗户边小声问是谁,没有人回答,她轻轻推开窗户往外面瞧了瞧,没看到人,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见夜空中星光璀璨,干脆将窗户完全打开,趴在窗台上看星星。 一队侍卫从下面巡逻经过。 过了会儿,一道身影从旁边的树影中飞到屋檐上,双脚落在琉璃瓦上的细微声音惊动了正在看星星的人,夜灵犀探出脑袋往旁边一瞧,心里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欢喜,好像都溢进了头发丝里,就像一块很甜很甜的蜜糖在心里化开,欢喜得都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宴斐没想到刚用轻功飞上来便被抓了个正着,有点尴尬,看到那张冲他笑的脸,他面色微红,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夜灵犀接过来时是温的,不知在怀里揣了多久,他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又用轻功飞走了。 油纸里面包着芝麻软糕,打开便能闻到芝麻的香味,并不浓烈,淡淡的,浸着夜色微凉的气息,格外好闻。 让我早点休息还送吃的来,她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星星。 一颗流星划过。 她立刻闭上眼睛许愿,嘴里还叼着半块糕点。 …… 也许是那颗流星显灵了,第二天德公公过来了。 她跟着德公公离开了藏书阁。 “公主等会儿见到皇上先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德公公殷勤提点道。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大哥哥没事了吧?” “这…”德公公犹豫不定,叹了口气道,“这事也瞒不住公主。”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和上一世一样又被幽禁了吧?! “大殿下前两天启程去了青州。” 听到这句话,夜灵犀停住脚步,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望着德公公,看起来有点儿呆,德公公以为把人吓呆了,连忙开解道,“公主别担心,大殿下没事,这出去历练历练也好,青州那边虽然远了点,但山明水秀,人杰地灵,好多大才子都隐居在那儿。” 夜灵犀没说话,像是没听进去,接下来任凭德公公如何哄劝,都站在原地不动。德公公没奈何,又不能一直在这儿干站着,御书房那边还等着他去回话,便让小安子先送夜灵犀回去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认个错 路上,夜灵犀也没开口说话,思绪像是漂浮在另外一个时空中,走起路来都显得有点轻飘飘的。小安子连喊了两声公主才引起她的注意,夜灵犀停住脚步,转头看了小安子一眼,张了张嘴,又走了,像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公主还记得芙蓉吗?” 夜灵犀神色一动,显然注意力被芙蓉这个名字吸引了。小安子继续说道,“公主到藏书阁的第二天,她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她爱慕大殿下,跪求皇上成全她和大殿下。”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这件事离谱、怪异、匪夷所思……让她无法理解。 “皇上当时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公主您说她这不是自己找死吗,明知道皇上已经为大殿下和苏大小姐指婚了,还敢跑到早朝上胡闹,这不是打皇上和苏尚书的脸吗。”小安子道。 夜灵犀心头一动,“或许……她想帮大哥哥吧…” 或许是想帮她大哥哥解除婚约吧…… 她停住脚步,仰头看向天空,心里堵得慌,从一开始她就认定对方不怀好意,会给她大哥哥带去灾难,会害得她大哥哥被幽禁……她是不是猜错了? 感觉脑袋成了团浆糊,理不清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了。 “公主可别是说胡话,她这样哪是帮大殿下,分明是把大殿下往火坑里推,这不是存心让别人误会大殿下是为了个宫女才拒婚的,公主您想想,堂堂一个尚书家的千金大小姐竟然比不上一个宫女,这以后让苏大小姐以后怎么见人,现在好了,大殿下不仅被皇上赶到了青州,还得罪了苏尚书,相当于得罪了整个吏部,朝堂上那些大臣也没有一个敢为大殿下说话的,还有的落井下石,奴才看大殿下是回不来了。”小安子道。 夜灵犀皱了皱眉,往前走道:“不会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小安子跟上去道:“大殿下那天走的时候,奴才本来想来告诉公主,也好让公主去送送,又怕公主伤心,闹着不让殿下走,又惹皇上生气了。” 夜灵犀撇了撇嘴,对后面两句话并不太认同,她能怎么闹,寻死觅活?还是撒泼打滚? 快到未央宫时,夜灵犀停了停脚步,深呼吸几口气,努力挤出笑容,她不想用一张愁眉苦脸的脸去见她母妃。 “公主想通了就好,等会儿娘娘见到公主肯定很高兴。”小安子殷勤领路,带着夜灵犀走了进去。 铃铛眼尖,瞧见两人进来,连忙跑过来迎接,一面跑一面高声喊道,“公主回来了!娘娘,公主回来了!都快来,公主回来了!” 很快,禾禾、玲珑和桂儿都匆匆跑了过来,珠儿扶着兰妃也快步走了过来。 母女相见,两人都红了眼圈。 小安子先告退了。 兰妃的神色有些憔悴,眼睛看起来好像还没消肿,这些天肯定没少掉眼泪,也没吃好睡好。 夜灵犀自责得都抬不起头。 “都是灵犀不好…”她声音哽咽,兰妃又红了眼圈,珠儿连忙开解道,“公主快别说这些,回来就好,娘娘看见公主回来高兴还来不及。”夜灵犀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抬起头冲兰妃露出笑容,“母妃,我饿了。”兰妃莞尔一笑,让珠儿去准备饭菜。 吃完饭后,禾禾和铃铛服侍夜灵犀沐浴更衣。 泡了个暖乎乎的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一股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软绵绵的被褥像是一团柔软的云朵包裹着她,被褥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还有阳光的味道,她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躺在柔软的云朵中,很快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睛时,屋子里的光线好像变暗了不少。 禾禾和铃铛的脸映入眼帘,夜灵犀一瞬间有些恍惚,有些看不清两人的脸,眼中仿佛蒙着一层迷雾,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公主?”禾禾轻唤了一声,铃铛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公主这是睡迷糊了?怎么像是不认得我们了?”夜灵犀眨巴了一下眼睛,清楚地看见两人的脸,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顿时消散了,她起身问道,“什么时候了?” 铃铛道:“都傍晚了,公主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 禾禾道:“公主这些天都在抄书,是得好好睡一觉。”又道,“刚才皇后娘娘让秋姑姑送了些补品过来,柳妃娘娘也让芳儿姐姐送了补品过来,二殿下和三殿下也让冬公公和路公公送了补品来,还有世子殿下也让惊护卫送了些补品过来。” 听到那接二连三的补品,夜灵犀心说这是要让自己当饭吃吗? 过了会儿,珠儿过来问了问,见夜灵犀已经起来了,面带喜色地过来说等会儿她父皇要过来用晚膳。 她心情有点儿复杂。 是像德公公说的,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还是继续拧巴着,装病不去露面?一想到她大哥哥离开时她一点也不知情,连她大哥哥“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心里就像有个坎过不去。 珠儿劝解道:“皇上能过来,心里还是挂念公主的,公主可别跟皇上置气了,公主要是跟皇上置气,娘娘夹在中间也为难,公主也千万别再为大殿下的事跟皇上起争执,奴才也不太明白朝堂上的那些事,但皇上这样做肯定是为了大殿下好,让大殿下出去见见世面,历练历练,以后也能少走些弯路,二殿下之前不是也去过江南那边吗,公主放心,等风头过去了,大殿下自然就回来了。” 好吧,她也不能太小心眼了。 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来时,看见小闺女也在,脸上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德公公暗暗松了口气,来的时候就怕小祖宗还在闹别扭不肯露面。 吃饭时,夜岚辰给兰妃夹菜后,又给夜灵犀夹了块她喜欢吃的樱桃肉。 好吧,认个错也没什么。 还是先把饭吃完。 她默默扒了口饭,连肉带饭一块吃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绿玉 吃完饭后,夜灵犀端了杯茶递到她父皇面前,也没说认错,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夜岚辰接下茶杯,喝了一口。 兰妃神色舒展,眉间隐隐透出的忧虑之色烟消云散。 珠儿领着夜灵犀回屋时,德公公追过来又劝解了她一番。 “公主能想通就好,皇上心里也高兴,依奴才看,大殿下现在离开都城也好,免得被人指指点点,等风头过去了,皇上还是会让殿下回来的。” 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顿了顿,问道,“大哥哥走的时候……”她又顿了顿,不知道后面要问些什么。 “公主别多想了。”德公公又低声提点了一句,“日后公主在皇上面前千万别打听芙蓉的事。”夜灵犀点了点头,这点分寸她还是知道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夜灵犀感觉自己像是犯了懒病,哪儿也不想去,有时候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飞过的一只蝴蝶,一看便是半天,连蝴蝶飞走了都不知道,两眼无神,看起来呆呆的。 大多数时候是在发呆,不发呆的时候就琢磨她大哥哥的事,琢磨她大哥哥在青州那边过得习不习惯,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心情好不好…… 不琢磨她大哥哥的事,她便琢磨苏婉的事,琢磨对方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以后怎么办,和她大哥哥这桩婚事还能不能成…… 不琢磨苏婉的事,她便琢磨苏时的事,琢磨对方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不搭理自己了…… 不琢磨苏时的事,她便琢磨芙蓉的事,琢磨对方是受何人指使...... 琢磨来琢磨去,夜灵犀感觉自己的懒病更严重了,懒得动弹,懒得跟人说话,懒得连食欲都好像减少了。 禾禾和铃铛对此忧心忡忡,想方设法地哄她出去玩,在两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夜灵犀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公主,你看天气这么好,咱们就去外面走一圈。” “是啊,公主不能老闷在屋子里,容易闷出病来。”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公主哪儿那么容易就生病了。” “呸呸呸,公主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连拉带哄地把人弄出去了。 刚进御花园,夜灵犀感觉眼前一亮,目光落在前面那株红艳艳的石榴花上,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有种“三月不知肉味”的新鲜感,太久没来逛园子了,连石榴花长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禾禾和铃铛见状,拉着人过去看花。 红艳艳的石榴花娇艳欲滴,散发出来的香味却极淡,似有似无,香味之中似乎带着一点馨甜味,像是花粉的气息。 夜灵犀看着面前红艳艳的花朵,又有点儿出神。 铃铛看见一只大蝴蝶飞到树后去了,拿着帕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准备扑蝶,下一刻又匆匆走回来道,“公主,贵妃娘娘过来了。”夜灵犀抬手往铃铛指的方向看了看,视线落在萧贵妃旁边那名绿裙女子身上,她见过对方,之前跟着萧贵妃来给她母妃送过燕窝,是萧府的一名婢女,喜欢穿绿,取了个名字叫绿玉。 “你在府上服侍多年,做事也有分寸,不过有些话,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萧贵妃道。 绿玉恭敬回道:“娘娘请讲。” 萧贵妃道:“在宫里当差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别总妄想着一步登天,本宫宫里之前来了个小宫女,仗着有几分姿色,竟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勾引皇上,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绿玉回道:“该死。” 萧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瞧见前面的石榴花树下有人,见是夜灵犀,就像没看见一样,“去那边逛逛吧。”绿玉回了声是,搀扶着萧贵妃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夜灵犀回头看了看,直觉告诉她这个绿玉不好对付。 “听说贵妃娘娘从家里挑了一名婢女进宫服侍,原来是那位姑娘。”夜灵犀转过头,看见惊蛰推着慕容泽走了过来,慕容泽勾着一丝玩味的轻笑道,“公主终于肯露面了,这些天看不见公主,我连觉都睡不着了。” “那肯定是干亏心事了。”夜灵犀转身去看花,拿后脑勺对人。惊蛰推着慕容泽过来看花,她走到树后面去看花,禾禾和铃铛也跟了过去,几人像是在玩捉迷藏。 “公主知道苏大小姐不在都城了吗。”慕容泽道。 夜灵犀道:“去别处散散心也好。”也没问人去哪儿,就是不上钩。 慕容泽道:“公主不想知道人去哪儿了。” 夜灵犀反问道:“慕容哥哥知道吗。” 慕容泽道:“公主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公主。” 夜灵犀没有说话,不想跟对方在这儿绕圈子了,想说便说,不想说拉倒,她找别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慕容泽也不绕圈子了,道:“苏大小姐去渝州了,听说是顾大公子亲自来接的。还有件事,不知道公主感不感兴趣。” 夜灵犀依旧不吭声。 慕容泽道:“那位芙蓉姑娘,自尽了。” 听到后面三个字,夜灵犀的反应很平淡,或者说不知该作何反应,惊讶也谈不上,她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尽便是赐死,难过也谈不上,她和对方非亲非故,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愤怒也谈不上,人都死了,还能去追究什么……但心里总归有点空落落的,就像是无故刮过了一阵风,好像没带走什么又带走了什么,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真不知道该说公主是胆子大,还是心肠硬。”慕容泽玩味道。 夜灵犀皱了皱眉,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也没打声招呼。路上碰见夜凌绝,她掉头走了,匆匆的背影看起来就是故意避开对方,她心里认为她大哥哥的事跟萧贵妃脱不了干系,甚至觉得是母子俩合谋。夜凌绝也猜到了其中缘故,也没追上去解释,只是在原地停了会儿,带着冬墨往御书房去了。 到了御书房后,德公公殷勤地将夜凌绝领了进去,冬墨在外候着。 周丞相和宴江也在。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手串 夜岚辰将一份密报递给夜凌绝看,上面写着西燕在边境秘密屯兵,意图开战。 周丞相觉得情报有误,若是西燕想与大徽开战,绝不会放过月氏族叛乱这个绝佳时机。 宴江分析上次的叛乱便是乌月和西燕暗中勾结策划的,让十万骑兵先来试试大徽的兵力,想玩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月氏族内部会出问题,如意算盘落了空,另外去年西燕闹了蝗灾,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选择开战。 “皇上,依微臣看,若是开战,多半是想来咱们大徽抢粮食。”宴江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夜岚辰考虑了一下,问夜凌绝的看法。 夜凌绝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西燕屯兵是为了防止别国进犯,一旦发生蝗灾,百姓颗粒无收,到时必是饿殍遍野,极易发生揭竿起义之事,屯兵是为了防止腹背受敌,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派人去一探究竟,若有变故,也不会毫无准备。 宴江主动请缨去边境探探虚实,夜岚辰准了。 等宴江传回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西燕在边境屯兵五万左右,另外暗中派遣商队往卫陈等小国购粮。 又过了三日,宴江传回另一则消息。 齐国欲与大徽联手攻打西燕。 夜岚辰再次在御书房中召集夜凌绝和周丞相,兵部尚书郑勉和户部尚书贺知远也在。 郑勉主张和齐国联手攻打西燕,信心十足地表示兵力充裕,和齐国联手肯定万无一失。 周丞相也觉得此时是攻打西燕的最佳时机。 夜凌绝担心其中有诈,若是齐国反水,后果不堪设想。 周丞相表示齐国一直想击垮西燕,成为一方霸主,应该不会使诈。 夜岚辰见贺知远这位户部尚书不吭声,问他的看法。 贺知远回答说国家应休养生息,壮实国力,外可御敌,内可平乱,百姓安居,则天下归心。 郑勉觉得对方就是在和稀泥,说了跟没说一样,极力主张发兵攻打西燕。 夜岚辰斟酌之时,德公公进来报道:“皇上,上官大人求见。” 听说这位监正大人到了,几人都有点意外,毕竟对方鲜少露面,动不动就闭关了。 “传。” 德公公领着上官元进来后便告退了。 上官元拱手行礼道:“皇上,微臣有一事,想单独禀报。” 等其他人都退下后,上官元禀道:“皇上,微臣昨晚夜观天象,见危月燕时隐时现,恐有兵祸,便占了一卦。” “如何?”夜岚辰道。 上官元拱手回道:“大凶。” 等上官元从御书房中出来后,周丞相问了一句,“大人亲自前来,可是又有天灾?”上官元先拱手行了一礼,回道:“帝星稳固,丞相大人不必担心。”然后便告退了。 快到司天监时,一个人影从旁边跳出来拦在他面前,上官元拱手准备行礼,夜灵犀面色焦急地问道,“都说了吗?父皇什么反应?是不是还要派兵攻打西燕?”上官元答非所问,“公主先进去喝杯茶吧。” 夜灵犀心说自己哪有心情喝茶。 昨天晚上,她又做梦了。 这次梦见的画面用惨烈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浓烈的血腥气席卷着整个战场,厮杀的叫喊声惊天动地,硝烟弥漫,战旗倒地……最后只剩一片寂静,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当她从梦中惊醒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她想立刻去告诉她父皇,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动静惊醒了禾禾和铃铛,两人也顾不上穿鞋匆匆追了上去,当两人追到院子里时,她已经翻墙跑了。 月光很淡,看起来灰蒙蒙的,星光也不甚明亮,像是被乌云盖住了。 她拼命往前跑,一头栽进了花丛里。 然后一只手将她拎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见一圈白晃晃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头发,立刻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 “公主又做梦了?”上官元道。 她将梦里的事都告诉了对方,也没在意对方说的是她而不是她的朋友,这个时候她也不在乎会不会露馅了。 “微臣明日会跟皇上说的。”上官元道,“这么黑,公主也看不见路,微臣送公主回去吧。” 路上她问道,“大人晚上都不睡觉吗?”上官元回道,“因为微臣算到公主今晚会出来。”她没话说了。 …… 夜灵犀坐在楼下等了三分钟,实在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楼梯口往楼上瞄了瞄,也没个人影,决定上楼瞧瞧。 快到楼上时,朱星官连忙过来阻止,让她快下来,夜灵犀见朱星官一副“完了完了闯了大祸!”的慌张模样,她怕自己再不下来,对方就要跑上来把她揪下去了。 见她下来,朱星官顿时松了口气,吓得白乎乎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的气色。 “公主有所不知,师尊从不让人到楼上去。”朱星官解释道。 然而这样一解释,夜灵犀想要上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又增加了一点。 过了会儿,上官元拿着一个盒子从楼上下来了。 夜灵犀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串手串递给她。 上面串着赤、黄、青、黑、白五颗珠子。 “公主戴上这个,应该会没事。”上官元道。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这说的怎么像是自己就快死了,她伸手去接手串时,手指微微颤抖,像是抽筋了一样,等把这五色手串戴在手腕上后,心里踏实了一些。 “公主还记得微臣上次说过,窥测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上官元道。 夜灵犀点了点头,手不自觉地握住了手串。 “公主这次所梦,窥测的是,”上官停顿了一下,缓缓说出后面两个字,“天下。” 夜灵犀心里又咯噔一声,感觉撞鬼也没此刻让人毛骨悚然,虽然一知半解,但直觉告诉她后面两个字产生的后果不是她现在所能承受的。 “是微臣低估公主了。”上官元道。 夜灵犀:“……”她低头看了看手串,问道,“这个真管用?” 上官元道:“管不管用,微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夜灵犀:“……” “公主这几天别出门了。” “为什么?” “当心被雷劈。” “……” 第三百三十八章 裂痕 戴上手串的第一天,夜灵犀时刻都在担心自己会被雷劈,离开司天监前,她特意站在门口观察了会儿外面的天气,晴空万里,不像要打雷的样子。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路快走加小跑地回了未央宫,然后关在屋子里面不出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每天早中晚,她都会站在窗户旁边观察外面的天气。这些天,天气格外地好,连一片乌云都没飘过来,她觉得自己真是福大命大,连老天爷都不舍得劈自己。 在她快要彻底放心之际,结果当天夜里就变天了。 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劈得大地仿佛都在颤动,刺眼的电光宛若幽冥之火,要将整个夜空点燃。 夜灵犀被雷声惊醒,再也无法睡着,使劲捂住耳朵,仍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雷声,她干脆将脑袋蒙在被子里,裹得像个,心里默念着静心诀...... 黎明前的黑暗终于散去,一丝曙光越过地平线照亮花草上的第一颗露珠,晶莹的色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比珍珠还要圆润饱满,光芒逐渐变亮,渐渐驱散残留的最后一丝夜色,越过重重宫墙照进窗棂,过了会儿,屋子里变得明亮起来。 一只手悄悄拨开床帐,里面的人探出脑袋往外面瞧了瞧。 禾禾和铃铛刚醒,还没穿上鞋子。 夜灵犀又悄悄收回脑袋,感觉度过一劫,下一刻视线落在手腕上戴的五色手串上,神色一怔。 上面的两颗珠子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看见这两道裂痕,她再次感觉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息顺着脚脖子爬了上来。 昨晚自己是不是差点就死掉了? 过了会儿,禾禾和铃铛过来挽起床帐,夜灵犀立刻拉下袖子盖住手串,不想让两人发现珠子裂了。 坐在铜镜前梳妆时,夜灵犀感觉镜子里的那张脸似乎憔悴了不少,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脑袋上好像也长出了一根白头发,立刻凑近看了看,又让禾禾和铃铛帮她找找有没有白头发,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公主年纪轻轻哪儿会有什么白头发,奴才比公主还大几岁,要是公主都有白头发了,那奴才不是满头白发了。”“我知道了,公主这叫杞人忧天,之前公主教过的。”“就你聪明,那你说今天公主戴什么首饰跟衣裳颜色配。”“这对珠花好看,这根簪子也好看,这对蝴蝶钗,公主戴最好看了。” …… 早膳时,珠儿同兰妃说起齐国打了败仗的事,夜灵犀竖起耳朵听了听,问是怎么打了败仗,兰妃让她先吃饭,珠儿也不说这个话题了。 用过早膳后,夜灵犀观察了半晌外面的天气,暖阳当空,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悠闲的白云,懒洋洋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串,手指在那两道裂痕上摩挲了会儿,又抬头看了会儿外面的蓝天白云,下定决心,带着禾禾和铃铛出去了。 离开未央宫后,夜灵犀给铃铛交代了两句话,然后带着禾禾往御花园去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铃铛带着小安子到了亭子里。 夜灵犀问了问齐国战败的事,小安子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十天前,齐国联合卫国和陈国攻打西燕,齐国出兵二十万,卫陈两个小国各出兵五万,集兵三十万向西燕发动进攻。 西燕在边境屯的五万精兵在三十万大军面前,犹如以卵击石,几乎毫无胜算。 西燕首战便败下阵来,边境的第一道屏障,西陵关失守。 大军一路西下,所向披靡,短短三天便打到了天门关。 作为西燕王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天门关一旦被破,王都在劫难逃。 齐国国君降下一道旨意,限三日内攻破天门关。 但过了三日,大军还是被挡在天门关外。 齐国国君再降一道旨意,限两日之内攻破天门关。 在一道接一道圣旨的催促下,大军想尽办法强攻天门关。 终于攻破了天门关这道最后屏障。 然而就在大军进入天门关后,突然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三日后,一名士兵从里面跑了出来,疯疯癫癫,像是撞鬼了一样,嘴里大喊着全死了。 三十万大军进入天门关后竟然只有一个活口出来,这其中的诡异惊悚之处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夜灵犀听到这儿,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脚脖子爬了上来,西燕两个字是她心底挥之不去的梦魇,现在又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她都怀疑这西燕的人都是妖魔化身,会妖法邪术,吹口气就将三十万大军毒死了。 “公主,不是奴才拍马屁,皇上这次真是太英明了,要是真跟着齐国一块去打,这会儿也要全军覆没了。”小安子道, 夜灵犀没有说话,脑子里还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邪门歪道能将三十万大军一网打尽。 “依奴才看,这西燕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假意战败,一路将大军引到天门关,这齐国国君又好大喜功,也没多留个心眼,这不就着了对方的道。”说到这儿,小安子又透露出一个消息,“奴才还听说,开战前这西燕还让人去卫国陈国收购粮食,估计就是想引这齐国国君上钩,现在齐国国君肯定是吓破了胆,就怕西燕打回来,那卫国和陈国还主动送去黄金万两求和,啧啧,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对了,奴才还听说,那卫国太子好像也被俘了,卫国国君不知道送了什么宝贝过去才把人赎回来。” 听完小安子说的,夜灵犀愈发觉得这西燕不好对付。 见有人过来,小安子先告退了,在宴斐面前行了一礼,往别处走了。 “宴哥哥要去哪儿?”夜灵犀趴在栏杆上,像只慵懒的小猫。 宴斐偏头示意了一个方向,夜灵犀会意,又朝他伸出一只手,像是讨要东西,宴斐不解,她说道,“芝麻软糕。”宴斐道,“下次给公主带。”她收回手,微微弯起的眼睛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好吧,这次先欠着,下次要算利息了。”宴斐勾着丝笑道,“下次连本带利还给公主。” 第三百三十九章 送礼 宴斐离开后,夜灵犀继续趴在栏杆上看了会儿蓝天白云,然后又有人过来了。 夜星野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灵犀,你终于出来了~!” 无论何时看到她三哥哥这张笑容清爽的脸,夜灵犀总有种欣慰之感,就像看到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算计,“久别重逢”,这种欣慰之感就更明显了,好像都快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夜星野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想起一件事,他兴致勃勃地说道,“灵犀,咱们都好几个月没比试了,要不比比?” 她也正有此意。 两人就在亭子外面动起了手,你一拳我一腿地打来打去,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抓小偷。 然后就把巡逻的侍卫引来了。 然后两人换了个地方比试。 两人打了个不相上下,夜星野也没使出全力,重在切磋招式,见招拆招比拼蛮力更好玩。比试完,夜星野又被夜灵犀手上戴的五色手串吸引了注意力,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花花绿绿的手串,问是什么东西,夜灵犀神秘兮兮地回答说这是她的幸运符。 下午,她去了一趟司天监,将两颗珠子上的裂痕给上官元看,后者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 夜灵犀眼巴巴地等着下文。 “这手串最多能帮公主再挡两次。”上官元道。 夜灵犀问道:“大人这儿还有多的吗?” “没了。”上官元回道。 夜灵犀失落地哦了一声,手指摸索着两颗裂开的珠子,心里五味杂陈,难道她注定是红颜薄命吗,想到这儿,她不禁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道:”红颜薄命啊~” 上官元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像是想笑又不能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后,他说道:“公主也不必忧心,日后只要公主不说出来便可。” 夜灵犀认真考虑了一下,认真地摇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可能做不到。 上官元也考虑了一下,道:“微臣还有一个办法,就看公主愿不愿意了。” 夜灵犀道:“大人请讲。” 上官元道:“公主可拜微臣为师,随微臣修习,”他顿了一下,缓缓说出后面三个字,“长生术。”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甚至都怀疑对方喝茶喝得脑子进水了,长生骗三岁小孩还行,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公主肯定觉得微臣在胡说八道。”上官元道。 夜灵犀摇头否认,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是压压心虚。 “公主修习此术,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能不能长生,便看公主的悟性了。”上官元道。 夜灵犀下意识地瞄了瞄那一头白发,上官元道:“公主现在开始修习的话,日后也不会像微臣这般,头发全变白了。”想到少年白头的画面,她当机立断做下决定,“我学。” “先拜师。” “哦。师父在上,” “等等。微臣掐指算了算,今天不是拜师的黄道吉日,公主三日后再来吧。” “哦…” “微臣喜欢用灵露泡茶。” “哦…”还要送礼? 接下来的三天,夜灵犀每天清晨去御花园里收集露水,偶尔碰见过宴斐一次,带回去一小罐露水和两包芝麻软糕,第二天,她去御花园的时候,宴斐已经在收集露水了,然后她带回了两罐露水。 三日后,她将五罐露水放到上官元面前,然后去二楼行了拜师礼,仪式也很简单,敬了一杯茶便全了师徒之礼。 之前她以为二楼会有什么神秘莫测的东西,上去后发现也没什么稀奇的,比一楼还要空旷,就只有正中间供奉着一面古镜。 不过这镜子倒也古怪,虽然光滑,但上面灰蒙蒙的一片,也看不见人影,她怀疑这压根不是镜子,就是一块长得像镜子的石头。 上官元说这是一面古镜,有缘人才能窥见其中玄妙。 原来是自己还不是有缘人,她心说。 …… 今年的秋猎,夜灵犀也跟着一块去了,因为她能一箭射中靶心了。 这次,她来南山围场也想找个机会和苏时单独聊聊。之前从藏书阁出来后,她本来打算去找对方聊聊,但得知她大哥哥去青州的消息后,她就像犯了懒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后来又做了个梦,成日里担心会被雷劈......光阴如梭,一眨眼就到了这个时候。 “公主,苏公子在那边。”铃铛回来给夜灵犀指了个方向。 苏时准备进帐篷时,听见有人小声喊了他一声,“苏哥哥。”夜灵犀从帐篷后面探出脑袋,朝他招了招手。苏时走过来时,她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尴尬,就怕和上次一样。走过来后,苏时正要行礼,夜灵犀立刻摆手,不让他行礼,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对方脸上的表情。 “大哥哥...” “若是大殿下的事,公主不必说了。” 苏时还是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准备回去,被一只手拉住了衣服,他转过身,见到那张快要哭的脸,神色慌了一下。 “不是这样的,大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大哥哥没有和宫女怎样,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大哥哥就是...”她说到这儿,咽了咽微微哽咽的声音,“想自由一点,是大哥哥对不住苏姐姐,对不起。” 第一次看到小姑娘眼睛红通通的样子,像兔子似的,苏时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夜灵犀又破涕为笑。 苏时松了一口气。 “咳咳”守在前面的铃铛咳嗽了两声,夜灵犀跟苏时说了声再见,悄悄溜走了。 苏时刚从帐篷后面走出来,便碰到了赵策,后者一脸警惕,像是前者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躲在后面干嘛,是不是跟公主偷偷见面了?”赵策伸着脖子瞄了瞄帐篷后面,没有看到人,“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是被我抓着了,我放小黑咬你。” “世子在这儿干嘛呢。” 见宴斐走过来,赵策脖子一扭,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宴斐问苏时对方是不是又来找茬,苏时轻摇了一下头。宴斐离开后,苏时进了帐篷。 第三百四十章 安宁公主 这次,夜灵犀也要跟着进林子打猎。 夜岚辰准了,不过有一个条件,不能进林子深处,还给她配了两名“保镖”。 风都头和宴斐。 进林子时,赵策见夜灵犀骑着那匹枣红色小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而且宴斐也在,他说自己忘了带东西,也没说忘带了什么东西,调转方向往回走了,过了会儿,回头悄悄瞄了一眼,带着小黑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风都头骑马走在前面警戒,宴斐殿后。 夜灵犀第一次进林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骑了会儿马后便勒马停下,然后牵着那匹枣红色小马在林子里漫步,看到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也会停下来多看两眼。 风都头和宴斐也牵着马走走停停。 发现一丛紫蓝色的小花后,夜灵犀便不走了,蹲下身看花,问宴斐是什么花,他弯了腰,看了看,说出一个名字。 勿忘草。 不是花吗,夜灵心说,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便记在了心里。 后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猎物。 风都头警觉地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厉声道:“谁?出来!” 赵策慢吞吞地从草丛后面挪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自家狗子。 “我是迷路了,没跟着你们。”赵策心虚的解释愈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夜灵犀让风都头送赵策回去。 风都头还没表态,赵策先一口咬定他不回去。 僵持之际,小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像是发现了猎物,然而下一刻,嗖地一声,一支利箭射来,眼看就要取了小黑的狗命,赵策大惊失色,想冲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叮咚一声,宴斐出手打落那支箭。 “哪个没长眼的?” 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过来。 这两名随从一长一少,年长的,四十左右,面容削瘦,眼神阴鸷,手上拿的那把剑用黑布缠着,看起来特别沉,年纪轻的,二十左右,不拿正眼看人,嘴角总勾着一抹嘲讽,与其说是名随从倒不如是假扮成随从的纨绔子弟。 看到锦衣公子那张比女人还要秀丽标致的脸,夜灵犀惊了一下,心说对方怎么会在这儿。她不会认错这张脸,是上一世她二哥哥娶回来的二嫂嫂,齐国的安宁公主。 她只见过对方一面,是在婚礼前夕,但成婚不久,这位公主便病了,后来怎么样了,她也不太清楚,因为在那之前,她已经从摘星楼上掉下去了。 本以为是位娇滴滴的美人,风吹一吹就倒的那种,但现在这副女扮男装的高傲模样,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 “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谁啊?知不知道本世子是谁?”赵策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要动手干架。 “你知道本公…”安宁改口道,“本公子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赶紧给本世子下来赔礼道歉!” “休得无礼!” 那名年轻随从拔剑指着赵策,拔剑的速度极快,看起来身手不凡,气氛一触即发。 “你就是安宁公主吧。” 夜灵犀一句话仿佛激起千层浪,虽然气氛安静得连一点响动都没有,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知过了一秒的寂静还是半晌的沉默后,有人开口说话了,还是那个装得低沉的可疑声音,听起来便让人觉得有点别扭。 安宁示意了一下,年轻随从收剑,她打量了一眼夜灵犀,语气简慢地问道:“小丫头,你见过我?” 夜灵犀昂首挺胸,“因为我也是公主。”同样是公主,气势不能输。 “公主?”安宁笑了笑,语调微扬,似是高人一等,认为夜灵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主如何能与她相比,她可是齐国唯一的嫡公主,这天下的公主加起来也不及她尊贵,“正好,带路吧,本公主要见你父皇。” 夜灵犀最看不惯谁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还把她当成一个跑腿的,以为她吃饱了闲得没事干吗,岂有此理! “父皇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有本事你自己去,要是被当成刺客抓起来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安宁居高临下地瞥了一下夜灵犀,陡然一记马鞭甩过去,夜灵犀真没想到对方如此蛮横,一言不合就动手,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抓住鞭子,宴斐用力一扯,马鞭从安宁手中脱落,下一刻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安宁气得脸色都变了。 “大胆!竟然对公主无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年轻随从拔剑劈向宴斐,招式迅捷凌厉,招招都要置人于死地,阴狠毒辣。宴斐也毫不相让,让对方一点便宜也占不着。 却不想对方竟然玩阴的,一枚暗器打向宴斐。 风都头及时出手,打落暗器。 夜灵犀连忙跑到宴斐身边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赵策也跑了过去,眼睛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跟探照灯似的。 “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夜灵犀气势汹汹地瞪着那名年长随从。 赵策也帮腔道:“就是,打不过就玩阴的,丢不丢人,” “谁打不过,你再说一遍。”年轻随从眼神凶狠,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赵策哼地一声扭过头。 “你要是打得过,还用人出手帮你吗。”夜灵犀冷嘲道。 年轻随从往年长随从那边看了一眼,似乎不敢朝对方发火,“我不跟你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夜灵犀翻了个白眼。 “公主,有人来了。”年长随从禀报了一声。 周围安静无声。 过了会儿,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见对方听力不凡,夜灵犀心想肯定是个高手。 夜凌绝带着吴统领和一队侍卫过来了。 半个钟头前,有侍卫来向夜岚辰禀报说有两名守山的侍卫被人打伤了,对方一行三人,一位年轻公子带着两名随从,进了围场往林子里去了。 路上,夜凌绝一行人碰到了小黑,在小黑的带路下顺利到达目的地,没走一点儿弯路。 见到夜凌绝,安宁的态度依旧傲慢,“你又是谁?” 夜凌绝先问夜灵犀有没有事,将其他人都晾在一边。 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怠慢,安宁气得脸色又变了,“问你话呢,聋了是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气势 “啧啧。”夜灵犀啧啧两声,“都说安宁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这脾气想必也是天下第一,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下第一。” 宴斐微微笑了一下,赵策则是哈哈大笑,乐得拍手鼓掌。 听见安宁公主四个字,吴统领神色微诧,没想到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女扮男装。 夜凌绝反应平淡,或者说是毫无波澜。 安宁气昏了头,指着夜灵犀道:“给本公主杀了她!” 夜凌绝一记眼神扫向安宁,后者被那双眸子里涌现的杀气吓得怔了一下。 “公主,别误了正事。”年长随从提醒了一声,又向夜凌绝赔了一礼,“公主刚才多有得罪,殿下勿怪。” 听见殿下两个字,安宁又打量了一眼夜凌绝,“你是几皇子?” 夜凌绝答非所问,“公主远道而来,为何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这般行踪鬼祟,莫非是个假公主。” “大胆!”年轻随从又要拔剑,被年长随从制止了。 夜灵犀也看出来了,后者才是三人之中最有脑子的。 “公主有圣上的亲笔书信,要呈给贵国皇上,是真是假,贵国皇上一看便知。” …… 等夜灵犀再次见到换回女装的安宁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长得好看,肤若凝脂,鬓发如云,面胜朝霞,眸若秋水,不过有必要打扮得这么招摇吗,一件凤穿牡丹的赤金外袍便艳压全场。 同样是公主,她也不能太寒酸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戴上,这条裙子太素了,镯子也拿过来,还有头发,要梳高点……” 禾禾和铃铛忙活一番,等打扮完时,两人都看得说不出话来了。 夜灵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那满头的珠光宝翠,还有身上这件鲜艳照人的红裙,心想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能胆怯,得拿出气势来! “三公主到。” 夜灵犀露面时,几双眼睛貌似都看愣了,尤其是赵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眨也不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宴斐回过神后,面色微红地侧了侧视线。 夜星野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小皇妹被人掉包了,偏头小声问道,“二哥,那是灵犀吗?”夜凌绝没有答话,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嘴角勾着柔和的丝笑。 见夜灵犀穿得招摇过市地走了过来,安宁不屑地撇开视线。 入座后,夜灵犀正襟危坐,甚是端庄,不过貌似有点端庄过头,都不太像她平常的样子了。 夜星野感觉小皇妹今天有些不对劲,很奇怪。 晚宴上,安宁表现得知书达理,落落大方,跟在林子里的时候判若两人。 夜灵犀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 见安宁不吃东西,她也不吃东西,视面前的美味糕点如无物。 “公主此次前来,怎么也没提前通知一声,也好派人去接。”沈宁好奇道。 跟在安宁身边那名年长随从回道:“圣上担心公主的行踪泄露后,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沈宁又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对方回道:“属下雷七。” 沈宁半开玩笑道:“那你在家里一定是排行老七了。” 雷七不置可否。 “这位小兄弟呢?”沈宁的视线移到那名年轻随从身上。 对方简单回了两个字,貌似并不将沈宁放在眼里,“阿枫。” “公主这次就带了两个人来?”沈宁话音刚落,阿枫不客气地反问道,“不行吗?”安宁轻咳一声,他不跟沈宁一般见识了。 “这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全着想,人多容易引人注目。”雷七应答道。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也能凑一场,夜灵犀颇有种看戏的乐趣,要是能边吃东西边看戏就更好了,她偷瞄了一眼面前的糕点,还是忍住了,默默移开了视线。 “你们圣上又不是没有皇子,派个公主来,难不成想和亲。”郑勉醉眼迷蒙,说话也不太顾忌。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阿枫一脸阴狠之色,濒临爆发的边缘。 安宁道:“听闻贵国有三位皇子,怎么今日只见到了两位?”视线看向对面的夜凌绝和夜星野时,后者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答。 阿枫冷嘲道:“听说是跟宫女私奔了。” “你哪只耳朵听见的?”夜灵犀质问道,“左耳朵还是右耳朵?” 阿枫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若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要双耳朵有何用,不如当个聋子。”夜灵犀道。 阿枫不理,摆出一副“不跟你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的模样。 宴会中途,安宁将一封书信呈给夜岚辰,像是有意让在场的大臣瞧见,又当着众人的面说道:“这是父皇亲笔所写,还望皇上尽快给安宁一个答复。” 夜岚辰看了一眼信,问道:“你父皇身体可好?” 安宁回道:“自天门关一战后,父皇忧心不已,好在有太医尽心调理,身体并无大碍。” 夜岚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朕听闻,天门关一战,三十万大军都没能回来?” 安宁点头答道:“父皇正是为此百思不得其解,才会日夜忧心。” “不是还有一名将士从天门关逃了出来吗。”夜凌绝道。 “疯了。”阿枫道。 “吓疯了?”夜灵犀问道。 阿枫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是啊,被妖怪吓疯了,会吃人的妖怪。” 想吓唬本公主,好,本公主成全你!夜灵犀瘪起嘴,大眼睛里顿时泪光闪闪,这一秒出泪的演技无比流畅,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阿枫更得意了。 “父皇,真的有妖怪吗?”夜灵犀问道。 夜岚辰道:“世上哪有妖怪,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夜灵犀乖巧地点点头,“父皇说得对,就是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干,胡说八道。” 阿枫气得咬牙,盯着夜灵犀的眼睛犹如一条阴狠的毒蛇。 夜灵犀十分肯定,对方是个小心眼的人,还是睚眦必报的那种。 第三百四十二章 好印象 “你叫什么,本宫刚才没记住。”夜凌绝淡淡道。 阿枫不耐烦地又报了一遍名字。 “本宫记住了。”夜凌绝平淡的语气中暗藏一丝令人胆寒的冷意。 夜星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以后千万不能得罪二哥,又对这个被盯上的阿枫深表高兴,心说谁让他欺负小皇妹,活该倒霉。 宴会散时,夜灵犀又偷偷瞄了一眼糕点,趁人不注意悄悄拿了一块,转身偷偷吃东西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立刻将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捂着嘴巴轻咳一声,装作喉咙不舒服的样子,腮帮子快速鼓动几下咽了下去。 “灵犀,你怎么了?” 夜灵犀转过身对夜星野说没事,后者突然盯着她的嘴角看,像是发现了什么猫腻,旋即露出一脸解开谜底的兴奋之色,“你在吃东西对不对。” “没有。”她嘴硬否认,旋即拿出小帕子擦了擦嘴角,将证据“毁尸灭迹”。 夜星野心说吃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觉得小皇妹的心思真难猜。 这时,安宁走了过来,扫了两人一眼便走了,也没打声招呼,跟在她身后的阿枫也当没看见两人。 夜灵犀发现雷七不见了,她四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对方的踪影。夜星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悄悄说道,“灵犀你说这个安宁公主到底是来干嘛的,还要父皇给个答复,难不成真跟郑大人说的一样,想来和亲?”夜灵犀道,“三哥哥放心,人家不是冲着你来的。”夜星野松了口气,下一刻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回到帐篷后,夜灵犀先去看从林子里带回来的四只小崽崽,毛绒绒地挤在一块,两只白乎乎的,另外一只黑乎乎的,还有一只是黑白相间的颜色,是四只幼兔。 之前在林子里时,小黑守在一棵树下不走,赵策去拉它时发现树下有个洞口,里面竟然有四只小兔子,挤在一块还没有巴掌大,若是放着不管,要不就被饿死了要不就被吃了,夜灵犀便将四只小崽崽全带回来了。 当时安宁还跟她抢这窝小崽崽,她不给,安宁嘲讽她肯定养不活三日。 看着四只毛绒绒的小崽崽,夜灵犀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看着看着脸上便不自觉流露出老母亲般慈爱的笑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毛绒绒的小脑袋,心里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柔软得一塌糊涂~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夜灵犀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公主,安公公来了。” 铃铛带着小安子过来了,夜灵犀本来让她去找有经验的饲养专家,后者把小安子带过来了,小安子说他以前也养过这般小的兔子。夜灵犀开始还有点不信,见小安子游刃有余地处理食物,制作工具喂食,便虚心向他请教,小安子说得头头是道,让她有种“听君一席话胜养十年兔”的感觉。 四只小崽崽吃饱后重新挤成一团睡觉,这次看着倒有巴掌大小了。 “公主不用跟那个安宁公主比,奴才觉得她压根就比不上公主。”小安子殷勤说道。 夜灵犀嘴硬道:“我才没跟她比。”又嘀咕了一句,“不就比我长得高点吗。”她伸手轻摸了一下那毛绒绒的小脑袋,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小安子离开后,冬墨又来了,站在帐篷门口等铃铛出来后,将手上提的食盒交给了铃铛。 夜灵犀看见铃铛手上的食盒,随意问了一句,“二哥哥送的?”铃铛点头,“公主方才也没怎么吃东西,殿下怕公主肚子饿,就让冬公公送了些点心过来。”又道,“冬公公还在外面等着,有话要跟公主说。” 冬墨候在门口,见夜灵犀出来,先行礼请安,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殿下有句话让奴才带给公主。”夜灵犀道,“你说吧。”冬墨道,“殿下想知道公主现在还信殿下吗?”夜灵犀静默片刻,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父皇信不信。”冬墨迟疑了一下,道,“奴才多嘴说一句,在殿下心里,把公主看得比谁都重,公主的一喜一怒,殿下都放在心上。” 听到这些话,夜灵犀感觉有些无所适从,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总之感觉特别奇怪。 “奴才说的这些,公主别放在心上。” “……” 冬墨行了一礼,告退离开了,也没追问信与不信这个问题,像是从夜灵犀站立不安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夜岚辰提前结束秋猎,第二天便启程返回都城。 晚上,皇后又设宴款待安宁这位齐国公主。 萧贵妃、容妃、柳妃和兰妃皆出席宴会。 夜玉瑶和夜灵犀也跟着一块来了。 安宁送给皇后一件珍贵的白狐裘,给萧贵妃、容妃、柳妃和兰妃也准备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自然也少不了夜玉瑶和夜灵犀的,这般礼数周全秀外慧中,成功在皇后面前博得了一个好印象。 萧贵妃旁敲侧击地打听她为何孤身前来,安宁的解释是想为她父皇分忧,又提起昨日在围场见到了夜凌绝和夜星野两位皇子,接着夸赞了两人一番,将话题引到两人身上去。萧贵妃也夸赞了几句,将安宁没说到的优点都补充出来,有意把夜星野比下去。 容妃没说什么,不同萧贵妃一争高低。 宴会散后,萧贵妃邀请安宁去她宫里喝杯茶,安宁以“天色已晚不想打扰萧贵妃休息”这个理由婉拒了。 这边,兰妃带着夜灵犀回去的路上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娘娘留步。” 一名小宫女匆匆跑过来,有点冒冒失失的样子,“公主想请娘娘过去喝杯茶。” “你叫什么名字?”夜灵犀问道。 小宫女报上名字和差事,她原本在茶房当差,今日和另外三名宫女被德公公安排去服侍安宁。 “天色太晚了,公主远道而来,肯定累了,你回去跟公主说,早点休息,喝茶是提神的,睡觉前千万别喝茶,要不然就睡不着了。”夜灵犀道。 小宫女领命离开。 第三百四十三章 求亲 路上,兰妃婉转问道,“灵犀昨天是不是见过这位安宁公主?”她点了点头,兰妃微微笑道,“拌嘴了?”夜灵犀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母妃是如何看出来的,“她要抢我的小兔子。”又转换话题说起她父皇打了哪些猎物。 第二天,萧贵妃再派人去请安宁过来喝茶,安宁便来了。 第三天,安宁往御书房去了,带着阿枫这名随从,雷七依然不见踪影。 夜灵犀悄悄藏在御书房外面守株待兔。 当她拿出千里镜往前看时,微微晃动的亮光立刻被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捕捉到了,对方的视线一瞬变得阴冷狠辣,她立刻收起千里镜,心说这家伙也太警惕了吧。 阿枫盯着夜灵犀藏身的方向,神情阴冷,下一刻他忽而勾起一抹坏笑,转身朝宴斐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挑衅的傲慢模样,“我还以为你是那黄毛丫头的小跟班,原来是个……”他凑过去在宴斐耳边说道,“看门的狗。” 宴斐神色骤冷,手上握着的刀柄咯咯作响。 “怎么,我说错了吗。”阿枫继续挑衅。 嗖地一声,一颗小石头飞来,对准某人傲慢的后脑勺。 没想到对方反手就打出一枚暗器,直接撞破石头,瞄准夜灵犀藏身的方向。 宴斐神色一紧,也没料到对方竟敢在御书房外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叮咚一声脆响,那枚暗器被另一枚铜钱撞开,宴江张开手,铜钱重新落回他手里,他用袖子擦了擦铜钱,收进袖中。 见危机解除,宴斐立刻拔刀劈向阿枫。 “抓刺客。”风都头发话,带着另外两人一同围攻。 四人联手,阿枫落于下风。 被宴斐一刀横在脖子前。 直到这个时候,他依然出言挑衅,“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看你敢不敢。” “凡是刺客,格杀勿论。”宴斐道。 阿枫不屑冷哼一声。 “小兄弟还挺有骨气,皇城司那儿最近也没什么事,正好给小兄弟松松骨头。”宴江神色轻松地走进来,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把人绑了送过去,这小兄弟不老实,先给他喂点软筋散。”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丢给风都头,“这个效果好。” “我看你们谁敢!”面对宴江这样的老江湖,阿枫摸不清底牌,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然而下一刻就说不出话了,被宴斐点住了哑穴。 风都头正要把人押下去,德公公从书房里匆匆走了出来,同宴江单独说了两句话。宴江又过去在宴斐耳边说了两句话,宴斐把刀收了,但没给人解穴。但就在宴斐将刀收进刀鞘的一刹那,一道寒光对准他的脖子划去。 “去死。” 对方不知何时解开了穴位,下一刻,阿枫便被宴江一掌打倒在地,他翻身而起,又要跟宴江动手,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住手。” 安宁从书房门口走了过来,阿枫别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 夜灵犀悄悄用千里镜观察书房外的情况,也不用担心会被暗器偷袭了,看见宴江向安宁行了一礼,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安宁带着阿枫走了。 宴斐守在门口以防对方再下毒手,见人走得没影后,又多停了会儿,回去时往夜灵犀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德公公领着宴江进了御书房。 夜岚辰问了问外面是怎么回事,宴江回答说是小孩子家家打闹着玩。夜岚辰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宴江,信上有齐国国君盖的玉玺印章。 “这就有意思了,想求亲却派个公主来,莫非顺便来考察一下驸马人选。”宴江又道,“据微臣所知,齐国有六位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成婚了,三皇子也已经及冠了,四皇子和二殿下差不多大,五皇子和三殿下差不多大,这六皇子嘛,比三公主还小两岁,应该不着急成亲。”宴江摸了摸下巴,“不过这求亲的是三皇子,四皇子还是五皇子,这信上也没说,这个老滑头。” 夜岚辰轻刮了两杯,喝了一口茶,问起另一件事,“三十万大军的事,查清楚了吗?” 宴江回道:“微臣当时混入大军进了天门关后,忽然起了一阵浓雾,微臣……”说到这儿,宴江皱紧了眉头,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那浓雾有古怪?”夜岚辰道。 宴江点头,“会让人产生幻觉,”他顿了顿,“微臣见到了大哥。”他握紧拳头,“是那个人,只有那个人能设下这样诡异的阵法。”他跪下道,“微臣一定要找到那个人,还请皇上恩准。” “先起来。”夜岚辰道。 宴江跪地不起。 “当初你接手龙影卫时,说过的话还记得吗。”夜岚辰道。 宴江回道:“记得。为国尽忠,为民除害。” “龙影卫是一把刀,是天下人的刀。”夜岚辰道。 曾经,也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龙影卫是天下人的刀,任何时候,决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弃天下人于不顾。 …… 夜灵犀在千里镜中看见宴江走出书房时,驻足看了会儿天空,半边侧影看起来沧桑了一些,心想该不会是挨她父皇的训了吧? 宴江过去跟风都头说了两句话,然后招手让宴斐过来,派给他一个秘密任务。宴斐往夜灵犀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刻被宴江一掌拍在背上。 “快去快去。” 宴江挥手将宴斐赶走了。 夜灵犀见人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她神色一喜,收起千里镜后,抬手理了理发髻。 “宴哥哥,我在这儿。”她举手晃了晃。 宴斐走过来后,道:“我送公主回去吧。” 夜灵犀点头,从假山上下来时,宴斐伸手去扶她,禾禾和铃铛抢先扶人,倒不是对宴斐有什么意见,就是怕被占便宜。前些日子,珠儿还跟两人嘱咐了一番男女有别要避嫌的话,要是传出点什么闲话,吃亏的还是自家公主。 将夜灵犀送回未央宫后,宴斐准备离开被她叫住了。 “宴哥哥,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她跑进屋里拿了件东西又迅速跑回来,将东西交给宴斐后又跑了。宴斐看了一眼手上的小荷包后收进了怀里,嘴角勾着丝笑离开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谣言 翌日,夜灵犀出门时,那名小宫女又过来了,请她过去喝茶。 夜灵犀让铃铛去御膳房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铃铛会意,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她带着禾禾随小宫女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也得留个心眼。 要是她中午还没回去,自然会有人过来。 结果路上就有人过来了。 见到宴斐,夜灵犀神色一喜,又有几分意外,问他上午不用当值吗,宴斐同她低声说了一句话,“皇上让我保护公主。”她会心一笑。 悠扬的琴声越过宫墙飘了出来。 夜灵犀驻足听了一下,问宴斐好不好听,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宴斐说箫声好听,她佯装听不懂,却被上翘的嘴角出卖了小心思。 “公主这边请。”小宫女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三人进去了。 安宁坐在院中抚琴,阿枫守在旁边。 见到宴斐,后者神情阴冷,像是要动手,又不屑地移开视线,一副目空一切的高傲模样。 “那位雷七先生呢,不在吗?”夜灵犀随意问了一句。 安宁抚琴,没有回答。 阿枫神色不悦地瞥了夜灵犀一眼,用眼神让她闭嘴。夜灵犀当做没看见,拿后脑勺对人。过了会儿,她将手拢在嘴边,跟宴斐说起悄悄话,眼睛时不时瞟一眼安宁和阿枫的方向,像是在讲两人之间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实际上她说的是那四只小崽崽。 不过宴斐也配合地往两人那边瞧一眼,偶尔点点头,将聆听者这个角色扮演得十分到位。 琴声稍有凝滞,表示抚琴的人分了神。 阿枫忍无可忍,“说什么呢?有本事当面说!” 安宁停止抚琴,起身朝两人走过去,目光略过夜灵犀落到宴斐脸上,下一刻便被一双手挡住了视线,夜灵犀抬手伸了伸懒腰,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三公主请便,不过,”安宁看向宴斐,“他留下。” 阿枫冷森森地盯着宴斐,溢出眼眶的敌意都快实质化了。 存心找茬是吧,好,本公主成全你!夜灵犀拍了拍手,称赞道:“安宁姐姐果然是女中豪杰,吃着碗里还惦记锅里的,招一个驸马真是太委屈你了。” “找死。”阿枫杀气腾腾,宴斐立刻上前挡在夜灵犀前面,随时准备接招,安宁也冷笑着拍了拍手,“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等日后到了齐国,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你这张嘴能有多厉害。” 夜灵犀道:“你放心,本公主对你那几位皇兄没兴趣,一,点,都,没,有。” “那可由不得你了。”安宁冷笑道,“对了,我看你和四皇兄挺配的。” 这四皇子肯定有什么毛病,夜灵犀心说。 “找我来就想说这些?说完了?” 安宁敛了敛神色,道:“听说三公主和二殿下关系很好?” 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夜灵犀心说。 “不过,萧贵妃好像不太喜欢你们母女,这就奇怪了。”安宁道。 夜灵犀道:“你打听这些干嘛,想嫁给二哥哥?” “大徽的三位皇子里,只有二殿下最受皇上器重,不是吗。”安宁道。 夜灵犀道:“你这么看重二哥哥,那就直接去问他好了,问他愿不愿意娶你,跟我在这儿兜圈子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要娶你。” 安宁勾唇一笑,“你怎么知道我看重的是皇子。”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该不是惦记上她父皇了吧,天打雷劈啊~!冷静冷静,对付这种喜欢唱反调的人,你越生气她越得意,冷静冷静…… “你要是想当我的小姨娘,我也不吃亏,你这身份往咱们皇宫一摆,比镇宅的神兽还管用,我看以后谁还敢笑咱们大徽比不上什么西燕,有本事他们也去弄个嫡公主放在皇宫里镇宅。你等着,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父皇,父皇修书一封,快马加鞭的话,最快三五日就到了,你就耐心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到时候等你父皇书信一到,立刻就把这三书六礼给你办好,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夜灵犀说完就拉着宴斐和禾禾跑了。 安宁气得脸都绿了,阿枫要追过去阻拦,被她喊住了,她谅对方也没这个胆子。 夜灵犀确实没这个胆子,不过能气气人也是好的。 “宴哥哥,这几天你可得好好保护我,她肯定要找我算账的。” “嗯。” ...... 又过了两日,宫外都在传夜岚辰要娶安宁这位齐国公主,更有甚者说要废后,立安宁为后。 宫里也听到了这样的谣言。 夜灵犀气得想掀桌子,气势汹汹地要去找安宁算账,路上冷静了点后,怀疑对方来大徽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败坏她父皇的名声,搅乱前朝后宫。 宴斐跟着一块去了。 安宁坐在院子里抚琴,像是早就料到人会来。 “是不是你干的?”夜灵犀质问道。 安宁一面抚琴一面说道:“三公主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好,那你听清楚了,外面都在传父皇要娶你,还要废后,听懂了吗。”夜灵犀道。 安宁勾唇一笑,“竟有这样的事,那恐怕要让三公主失望了,皇上不会废后的,就算皇上如何宠爱兰妃,也不会立她为后。”说到这儿,她抬眸对上夜灵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因为你母妃配不上皇后这个位置。” 下一刻禾禾瞪大眼睛,神情惊恐。 宴斐也神色微诧,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夜灵犀,像头小豹子一样扑过去打人,下一刻他意识到这是个圈套,在夜灵犀要一拳凑到安宁脸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别中计,那个阿枫不在。” 方才进来时见到院子里只有安宁一个人,她便意识到可能是个圈套,但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就算是圈套她也饶不了。 她还要揍上去,被宴斐拉开,还要冲上去,被禾禾死死抱住腰身。 “说到底,你母妃—” “闭嘴。” 宴斐冷冽的眼神仿佛刀子,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第三百四十五章 买卖 安宁勃然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本公主!”虽然嚣张得张牙舞爪,但下意识躲避的视线还是暴露了心虚,又不甘心受制于人,用更加恶毒的话激怒夜灵犀,“你母妃不过是个妾,” 这次禾禾抱都抱不住,夜灵犀冲上去扇了安宁一巴掌,安宁反手要还回去,还在了宴斐脸上,见宴斐替自己承受了这一巴掌,夜灵犀揪住安宁的头发往死里薅,被宴斐扛走了。 禾禾连忙跟了上去。 “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被宴斐扛出门时,夜灵犀还在放狠话,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个小疯婆子。 安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对夜灵犀恨之入骨,从小到大,没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要她想要,有的是人去给她摘,今天竟然挨了一巴掌,这般奇耻大辱,她定要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宴公子,您把公主放下来吧。” 宴斐没有答话,神色冷冽,禾禾跟他说话都不敢大声,夜灵犀又闹着要回去算账,宴斐眉头一皱,施展轻功飞到那棵最高的树上,将夜灵犀放到离地三丈高的地方,双脚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冷静了一点,下一刻她抱紧树干,怕掉下去了。 “还回去吗?”宴斐问道。 夜灵犀嘴硬不松口,但看见他一边脸上的手指印,又心软下来,抬手轻轻摸了摸那半边脸,问他还疼不疼,宴斐说不疼了,她垂下眼睛,喃喃道,“宴哥哥真傻。”鼻子有点酸,还没眨巴一下眼睛,一颗泪珠就不争气地掉了出来,宴斐伸手给她轻擦眼睛,语气温柔地说道:“我又不傻。”她点了点头,“宴哥哥不傻,宴哥哥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 宴斐神态柔和地勾起丝笑,她偷偷抬头瞄了一眼面前的人,心里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宴哥哥把眼睛闭上。”宴斐照做后,感觉一边脸上传来一点柔软的触感,像是花瓣轻轻落在脸上,旋即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电流般流遍全身,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不知过了一秒、两秒还是一分钟、两分钟……像是蜻蜓点水般一眨眼便过去了,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夜灵犀用蚊子般小的声音说道,“宴哥哥,先下去吧。” 宴斐讷讷嗯了一声。 两人落地后,夜灵犀用蚊子般小的声音说了声“宴哥哥再见”,旋即飞快跑了,禾禾追都追不上。宴斐站在原地,不自觉抬手摸了摸一边脸,似乎还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嘴角不自觉勾起丝笑。 回到未央宫时,夜灵犀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刚才发生的事就像在梦里,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不敢相信自己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 另一边,安宁等着阿枫回来让他去给自己报仇,但一直等到傍晚,人都没有回来,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天快黑时,冬墨过来了。 随后,安宁跟着冬墨来了玉渊宫。 进殿后,安宁径直走到夜凌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人呢?”夜凌绝慢条斯理地闻了一下茶香,道:“我这儿有笔买卖,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 安宁盯着那张俊雅如玉的脸审视了两秒,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道:“说来听听。” 夜凌绝道:“现在外面都在传父皇要迎娶公主,还要废后,若是公主成为皇子妃,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安宁微挑眉尖,“你想娶我?” 夜凌绝道:“这不正是公主所希望的,要不然公主也不会让人散步那些谣言了。”他轻刮了两下茶杯,神色平淡如水。 安宁勾唇一笑,“二殿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现在连太子都不是,值得我费这样的心思吗,再说你们大徽比得过我们齐国吗。” 夜凌绝道:“既然如此,公主何不在齐国挑位驸马,还是说,公主想要的不是驸马,而是母仪天下的尊荣。” 安宁神色一怔,下一刻神色警惕,审视了对面的人两秒后,忽而又冷笑道,“这样的大话,等你成为太子再说吧。” “公主想要的尊荣,我可以给公主,但有一个人,公主乃至齐国决不能伤她一丝一毫。”夜凌绝道。 安宁嗤笑道:“这个人该不会是你那个三妹妹吧。” 夜凌绝抬眸看了她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不可能。”安宁断然拒绝,她抬手指了指自己一边脸,“她打了我一巴掌,不是你说算了就算了的。” “那我再让公主打回去。”夜凌绝轻描淡写地说道。 安宁又嗤笑道:“你跟那个,哦,对了,你三妹妹叫他宴哥哥,你们两个还真有意思,都把脸伸过来让我打。”她看了看漂亮的指甲,“不过,我不稀罕。” “那这个呢。”夜凌绝从桌案下拿出来一个盒子,推到安宁面前,她打开看了一眼,原本不屑的神情顿时惊住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夜凌绝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地说道:“只要公主答应这笔买卖,这东西便是公主的,公主想要的尊荣,我也会帮公主实现,小不忍则乱大谋,公主是聪明人,知道孰轻孰重。” 安宁凝眉思索了会儿,哐当一声合上盖子,“好,我答应你,不过日后你若是食言了,就别怪本公主对你那个三妹妹不客气!” “不会的。”夜凌绝道。 “还有,把本公主的人还回来。” “人就在外面。” 安宁从殿中出来,看见阿枫就站在院子里,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质问他是怎么回事,阿枫心里有点慌,侧着脑袋看别处,“那家伙跟我打了个赌。” “什么赌?” “没什么。” “说。” “就赌公主你会不会来。” “笨。” 安宁大步流星地走了,阿枫连忙追上去解释,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过了两日,安宁启程返回齐国,那名随从雷七总算露面了,三人低调离开了都城。 第三百四十六章 诚意 夜灵犀从小安子那儿得知,提亲的事,她父皇好像没有答应。之后丹露也来打听提亲的事,夜灵犀又去了夜玉瑶那儿一趟。 这次她准备离开时,被芳儿请去了柳妃那儿。 老实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柳妃单独说话,不禁有点儿拘谨。 开始两人聊得还挺好的,但最后柳妃说的几句话让她有些奇怪。 “可怜天下父母心,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为了瑶儿,本宫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琢磨着这几句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她隐隐觉得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或许是她想多了,反正她对她二姐姐也没什么坏心思,她相信对方是聪明人,看得明白这一点。 另外,她现在也有点自己的“小烦恼”,自从上次“发疯”后,她都不太好意思再在宴斐面前露面了,偶尔看到一个疑似对方的身影,她会迅速溜到树后或者假山后或者花丛后藏起来,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堂堂一个公主倒像个做贼的一样。 她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有什么毛病,便让铃铛去把白壶找来把了把脉,倒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平日里琢磨得有点多,少琢磨点就好了。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冬至这日,好像一眨眼一年又要过去了。 珠儿带着玲珑和桂儿在小厨房里忙着包饺子。 而夜灵犀、禾禾和铃铛则在外面找兔子。 之前从围场带回来的四只小崽崽如今长得膘肥体壮,上午院子里还有四只胖乎乎毛绒绒的身影在晒太阳,下午就变成三只了。 “芝麻,芝麻……”夜灵犀蹲在假山的洞口边,双手拢在嘴边小声喊着芝麻这个名字,忽然眼前一黑,一只黑乎乎毛绒绒的大黑兔子挡在她面前,她面色一喜,旋即将大黑兔抱在怀里,低头教育它以后不能乱跑,要是被御膳房的人逮住了就要变成红烧兔肉了。 等她抬头时,正好对上宴斐似笑非笑的神情,面色蓦然一红,又低头教育怀里的芝麻。 “公主这些天干嘛躲着我。”宴斐似问非问。 夜灵犀嘴硬否认没有,头却不敢抬起来。 “真的没有?”宴斐故意拖长语气,透着一点捉弄的意味。 “没有,就是没有。”夜灵犀义正词严地将芝麻举到宴斐面前,让那双黑溜溜的兔眼睛替她作证。 宴斐对着一双兔眼睛,哭笑不得。 她又将芝麻放到宴斐怀里,一个人先走了。 “不要了?” “送给宴哥哥了。” …… 过了几日,一只白乎乎毛绒绒的大白兔子被苏时碰到了,过了一日,苏时听说夜灵犀养的一只叫汤圆的大白兔走丢了,于是他让人将兔子送了回去,下午,兔子又送回了他身边,是铃铛送过来的。 “公主说了,万物皆有灵性,既然是汤圆自己选的,公主也会成人之美,汤圆以后就交给苏公子了,希望汤圆和苏公子能好好相处,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这说的怎么跟嫁女儿一样?…… 芝麻和汤圆都找到归宿后,还剩糯米和小花。 夜灵犀本来以为还能留住两只小崽崽过年,结果过了几天小花又不见了。 “走吧走吧,一个个没良心的。” 为了平复内心的“悲愤交加”,她快把糯米的脑袋摸秃了,在对糯米进行了一番直达灵魂的沟通和教育后,她决定不能这么算了。 当铃铛和禾禾打听到小花在玉渊宫后,夜灵犀带着两人上门要人…要兔去了。 偏巧夜凌绝不在,冬墨也不在,她便给一名小太监留了口信。 傍晚,夜凌绝带着冬墨回来时,小太监将口信一字不差地禀报给前者。 “殿下,公主说小花的卖身契在她手里,您要是想为小花赎身,就得拿出诚意来。” 然后,冬墨带着“诚意”过去了。 夜灵犀见这“诚意”还挺有诚意的,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卖身契”交给冬墨带回去了。 等冬墨将那张“卖身契”交给夜凌绝时,他看见上面按的“手印”,又忍不住笑了,那手印状似梅花,是兔子按上去的。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幽沉的夜色,意味深长地说道:“要起风了。” 上一世本该在一年后爆发的疫病却在临近除夕之时爆发了。 都城全面戒严,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一夕之间变得空空荡荡,死亡的恐惧威胁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每一天都是一场严峻惨烈的战役。 宫里最先是御膳房那边的小太监传染上了,夜岚辰即刻下令封锁御膳房,将患病人员全部送往宫外隔绝,命太医院十日之内必须找到克制疫病的办法。 不幸的是,兰妃染上了。 夜灵犀死活不肯挪出未央宫,这次她绝不会让她母妃一个人等死,绝不会!就算搭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短短两日,兰妃的病情迅速恶化,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浑浑噩噩地呓语,脸色苍白得比纸还要白,没有一点血色。 她想到了鲛人泪,想去找慕容泽讨回那颗珠子,大门被关上了,她就翻墙出去,在夜色中狂奔,犹如一头拼命的小豹子,无论挡在她面前的是人是鬼是神是佛,都阻止不了她。 当那个白发飘飘的身影拦在她面前时,她也没避开,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不但没减速反倒更加拼命向前奔跑,像是要直接把人撞开。 当她像头小豹子一样撞过来时,挡在面前的身影忽然不见了,下一刻出现在她身后,但她也不在乎人去哪儿了,她只知道她不能浪费一点时间! “公主是想救娘娘一个人还是天下人?” 她以为已经把人甩得很远了,但那个声音却萦绕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如影随形,之前好像也有人这样问过她,不过问的是杀,她的脚步稍有迟疑,下一刻那个白发飘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但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使出浑身解数摆脱这种禁锢后,下一刻一股疲惫感朝她涌来,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长途跋涉。 第三百四十七章 值得 “公主想好了吗?”上官元问道。 夜灵犀质问道:“你有办法救我母妃?” “救不救,在公主,救一个人还是天下人,也在公主。”上官元的视线落在夜灵犀的右手上,她低头看着隐隐露出的手串,下一刻褪下手串,果敢利落。 上官元伸手在她的眉心轻点一下,她看到了! 再次回到未央宫时,已经是深夜了。 “母妃别怕,灵犀一定会救你的。” 她将五色手串戴到兰妃手上,后半夜,兰妃的呼吸渐渐平稳,也不说梦话了。 黎明时,手串的一颗珠子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天还没亮,夜灵犀便敲响大门。 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以为是宫女,厉声道:“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离开。”两名侍卫用帕子围着口鼻,帕子事先用艾草熏过。 “本公主不出去,你们把这封信拿去给太医院的白壶太医。” 一封信从门缝下面推了出来。 “这信纸和信封都用艾草熏过。”夜灵犀蹲在门口补充了一句。 两名侍卫还是做不了主。 “本公主之前在藏书阁偶然翻到一本古书,上面就记了这样一副药方,能治时疫,你们要是做不了主,就把吴统领叫来,吴统领做不了主,就让父皇来。” 最后吴统领没过来,来的是宴斐。 因为吴统领忙得实在脱不开身。 听见宴斐的声音,夜灵犀又想哭,好像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把委屈通通发泄出来,虽然还隔着一扇门。 “公主…没事吧?” “我没事,宴哥哥也没事吧?” “嗯,没事。那我先去找白壶。” “嗯。” 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和叮嘱,夜灵犀心里感觉暖和了一些。 当白壶看到信上的药方时,神色微诧,这上面的药材正是他这几天琢磨的,还有两味药材是他还没想到的。 宴斐问他可不可行,白壶说可以一试。宴斐立刻去找宴江,后者给他派了一队龙影卫去搜集药材。 这次宴江没有被传染上疫病,惜娘也和太医院的太医一块医治病患。 每日都有十几本奏折上呈给夜岚辰汇报宫外的情况,直到听到疫症减轻的喜报,夜岚辰多日来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 德公公带着韩太医来未央宫时,夜灵犀正守在床前给兰妃念书,兰妃还未清醒过来,不过脸色已经好了一点。 德公公手上提着食盒,里面装着一碗药,喜气盈盈地告诉夜灵犀这是灵丹妙药,兰妃喝了就能好。 夜灵犀喂兰妃喝下药后,韩太医给兰妃把脉,表示脉象已经有所好转,人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德公公又劝了夜灵犀一番好话,说皇上是一国之君,若是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夜灵犀也明白她父皇有自己的不得已,她父皇首先是一国之君,肩上的担子永远要以江山社稷为先,但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冒出一点自私的想法,要是她父皇是个只爱美人的昏君也有点好…… “灵犀会好好照顾母妃的,让父皇放心,父皇也要保重身体。” “公主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皇上听了肯定高兴。” 德公公带着韩太医离开后,往御书房去了。韩太医先向夜岚辰汇报兰妃的情况,夜岚辰神色舒展,然后德公公将夜灵犀的话“添油加醋”地说给夜岚辰听,夜岚辰为之动容。德公公又夸了一番夜灵犀这般这般孝顺懂事的好话,夜岚辰更加动容了。 城中的疫症得到控制后,夜岚辰下令开城门接收城外的病患。龙影卫已经快马加鞭将医治疫症的药方送到病区,疫症得到有效遏制。 半个月过后,笼罩在都城上空的最后一点阴霾终于消散,阳光露出云层照向大地,所有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如获新生。 兰妃也痊愈了,虽然脸色看起来还有点虚弱,但已经无碍了,好好静养一段日子便会复原。 看着她母妃一日日好起来,夜灵犀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手串上的珠子已经裂了三颗,她站在窗边看着远处西沉的落日,手指摩挲着那几道裂痕,心情也宛若落日般沉了下去,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者说是直觉。 这次她可能熬不过去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错觉,她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像是死神身披暗夜斗篷而来,待她回神,又什么都没有。 她想去和母妃说说话,又怕控制不住情绪在她母妃面前哭了,想同禾禾和铃铛交代几句,又怕说出来跟交代遗言一样。 思来想去,她在窗边站到天黑,看到夜空中出现第一颗冷清的星子,有点亮,像是一点碎掉的玻璃渣。 禾禾和铃铛过来提醒一声,该休息了。 夜灵犀说她再看会儿星星。 等夜空中的星子露出两颗、三颗……无数颗时,她让禾禾和铃铛去准备纸笔,自己要写几封信。禾禾劝她明天再写,她摇头,神色执拗,禾禾知道是劝不动了。 写好四封信后,夜灵犀将这四封信放到小木盒里锁起来,再将钥匙放进首饰匣里,做完这一切后才去休息。 晚上,禾禾和铃铛都多留了个心眼,睡得不沉,怕出现什么意外。 一夜风平浪静,只不过月色很暗,像是被乌云遮住了。 等两人去服侍夜灵犀起床洗漱时,见她满脸通红,一摸额头,两人吓了一大跳,铃铛立刻跑去请太医。 下早朝时,小安子匆匆过来禀报了两句,夜岚辰神色一紧,带着德公公立刻赶往未央宫。 夜凌绝和夜星野也跟过去了 韩太医、白壶、温济和一群太医都在这儿,一个个愁眉不展,一些太医连连摇头,都没见到这样的疑难杂症。 夜岚辰过来时,夜灵犀正好清醒了会儿。 兰妃眼睛红肿,珠儿、禾禾、铃铛、玲珑和桂儿也是暗自垂泪。 “母妃别哭,父皇要好好照顾母妃,不要让母妃再哭了……” 手串突然断开,珠子叮咚落地,一声接一声犹如锥子般扎在人的心上。 她真的要死了吗…… 她好像听见了乐音,空灵缥缈,这是来接自己的仙乐吗,好像还有海浪的声音,她一直想去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听说海底深处有鲛人,眼泪会变成鲛珠......她感觉好困好困,像是沉入一片深蓝静谧的海水中,沉沉睡去…… “灵犀!灵犀!你睁开眼睛看看母妃,灵犀!灵犀!”“公主!公主!公主!”…… 夜星野像是呆了一般,跟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到殿外,所有人跪下默哀。 宴斐冲了进去。 夜凌绝冲了出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三年后 “救她,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好。” …… 这一世注定又要短命吗?不行,怎么能怎么短命! …… 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一片白晃晃的光照了过来,她以为自己又重生了,等眼睛适应光线的变化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面,前面的屏风上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桌子边,手往上抬起,像是在喝茶。 “公主醒了?” 声音有些耳熟,她沉睡了不知多久的神经还需要一点时间反应,反应了一秒、两秒……一分钟,夜灵犀愣是没想起来是谁,反倒想得头疼,干脆睁眼望着空气出神。 “公主已经睡了三天了。” 声音变近了一些,她侧过视线,看见屏风后的人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茶杯,一头飘逸的白发顿时唤醒了她的神经。 上官元观察了一下她的瞳孔反应,道:“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微臣也能向皇上交差了。” 夜灵犀张了张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成了个哑巴吧?! 上官元将茶杯递过去,她用眼神看着对方道:看不出来自己动都动不了吗? 见她不喝水,上官元便将茶杯放到了一旁,夜灵犀无语,感觉对方就是来给她添堵的。 上官元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加入茶杯中,拿起杯子轻轻晃了几下,药丸便融在了水中。 “这是微臣自己炼的三清丹,公主喝了就能说话了。” 自己炼的?夜灵犀严重怀疑丹药质量,下一刻杯子便递到了她嘴边,她姑且尝了一点点,顿时一丝丝清润的气息顺着喉咙流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哑了,而是渴的,慢慢喝完一杯水后,她试着啊了一声,果然能出声了,刚要开口,上官元道:“微臣还要去给皇上禀报一声,公主好好休息。” 上官元离开后,屋子里就剩她一个人了,过了会儿,她感觉一股困意袭来,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屋子里的光线变暗了一些。 她侧头看了看,屏风后面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公主醒了?” 听见这句耳熟的话,夜灵犀嗯了一声,想下床走走,挣扎了几分钟才勉强坐起来。 这次上官元拿着一个碗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 夜灵犀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顿时把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这是微臣自己熬的十全大补汤,公主先垫垫肚子。” 听到这个浮夸的名字,夜灵犀严重怀疑这汤的质量,姑且先尝了一小口,然后一勺接一勺地将这碗十全大补汤喝完了。 凭良心说,虽然名字有些浮夸,不过效果还不错,喝完就感觉整个人有力气了。 “等公主养好了身体,微臣便教公主修习长生术。”上官元一面放下空碗一面说道。 夜灵犀正犹豫着要不要用袖子擦擦嘴,听见后面三个字,也不纠结要不要擦嘴了,说道:“我要见母妃。” “等公主有能力自保了,自然就能见到娘娘了。”上官元端着空碗离开了。 夜灵犀琢磨着自保两个字的含义,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琢磨就琢磨了三年,而且这三年她哪儿也去不了。 她试过翻墙,手还没扒到墙上便被发现了,试过绝食抗议,管不住自己的肚子,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被无视…… 日子一天天过去,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后,她也不想着逃跑了,老老实实修习长生术,这一修习便是三年。 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雪落了一场又一场,盛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了一遍又一遍...... 三年后。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屋外是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色,屋里寂静无声。 两人闭着眼睛,相对而坐。 面前是一盘棋,棋局陷入死局。 “想清楚了?” “嗯” 叮咚一声,一颗白子落下,声音不大,却似有着千钧之重。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一个宛若银铃般清脆烂漫的声音说道,“我赢了。” 大门外围着乌泱泱一群人,个个脸上都带着紧张和兴奋之色,尤其是禾禾和铃铛,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脖子伸得望眼欲穿。 终于大门打开,一个淡绿色的曼妙身影走了出来,正是豆蔻年华,五官也长开了,愈发标致水灵,眉眼甚是纯净清澈,愈发淡然从容,仿佛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又带着一种爱捉弄人的狡黠烂漫,好似误入凡尘的小仙子,又似捉摸不透的精灵。 看着一下子长高了不少的夜灵犀,禾禾和铃铛都不敢上前去相认,就怕弄错了。 “不认得本公主了吗?”夜灵犀双手叉腰,佯装生气的样子。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娇蛮模样,禾禾和铃铛激动得大喊公主,就差冲上前将人团团抱住了。 德公公也是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说起皇上和兰妃如何如何想她,带着她马不停蹄地往御书房去了。 一路上都有不少小宫女小太监偷瞄传闻中“死而复生的三公主”,夜灵犀也没空在意这些视线,因为她一门心思都在问问题上。 譬如她母妃这三年过得好不好,她父皇有没有纳新的妃子(这个问题得悄悄问),她二姐姐是不是嫁人了,她大哥哥回来了吗,宴斐如何,苏时如何,慕容泽是不是回去了,她二哥哥和三哥哥又如何了…… 在禾禾和铃铛的解答下,以及小安子的补充下,夜灵犀将这三年间发生的事大致捋清了。 首先是她母妃的身体无碍,这三年间调养得很好,她父皇对她母妃也呵护备至,没有纳新的妃子。 慕容泽去年随镇北王回了北境。 她大哥哥要回来了,宴斐和苏时都升官了。 前年宴斐带兵剿灭了屠龙寨的山贼,加封虎威将军,官升五品,去年南境马贼卷土重来,宴斐带兵支援,重创马贼,擒获马贼首领,回来后加封左军将军,晋升禁军指挥使,官至四品,仅在吴统领之下,是禁军历任指挥使中最年轻的一位。 第三百四十九章 好消息 前年西燕派人出使大徽,礼部负责接待,对方出了三道难题故意刁难,文尚书解出了前面一道,后面两道被苏时化解,之后夜岚辰升苏时为礼部侍郎,将原礼部侍郎钟洪罢免了,对方的才能不足是一方面,但胳膊肘往外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前不久,夜岚辰又将苏时调到御史台,虽然官职大小不变,但面见天子的机会增多了不少,相当于离权力中心更近一步。 她二哥哥现在越来越受她父皇的器重,在朝野上下也很有威望,去年周丞相和众多大臣联名上奏请求她父皇立太子,以固国本,虽然没指名道姓地说立她二哥哥为太子,但人选不言而喻。 她三哥哥也得到了她父皇的重用,执掌禁军当中的羽林卫一支,人也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在大臣当中也有一些拥护者。 夜灵犀感觉三人有意避开她二姐姐的事,还没开口问,御书房便到了。 刚进门,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冲了过来,眉眼间褪去少年时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五官也长得更加挺拔俊朗了,不过脸上的笑容依旧清爽照人。 一句“三哥哥你长得真高”的感叹还没发出来,夜灵犀便双脚离地,被一双手举起来了。 “灵犀,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夜星野的眼圈都有点红了,夜灵犀的鼻子也有点酸,兄妹俩久别重逢,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但却把德公公吓坏了。 “殿下,您快把公主放下来,当心摔了。” “没事,灵犀轻得很,不会摔的。” 夜灵犀十分赞同地点头,视线无意中对上另外一双眼睛,神色一怔,那双眼睛像是一直都在看着她,无声无息的,宛如一朵温润而冷清的桃花,笑意中透着点儿哀伤,又透着点儿迷茫,让人看一眼,心里没来由地有点无所适从。 “三弟,先把灵犀放下来吧。”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润冷邃,仿佛山林间的一座幽泉。 看着对方越走越近,夜灵犀有点恍惚,她二哥哥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变得更加内敛深邃了,让人猜不透了,不过个头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长高了。 再次见到对方,她有几分释然,又有点苦恼,非要形容的话,还是她心底的烫手山芋,虽然烫手,但总归是热乎的,若真是块冷冰冰的石头,倒也好办多了...... 夜凌绝走到她面前,笑意柔和地说道:“长高了。”目光宛如融融春水,温柔得仿佛能让人溺进去,夜灵犀微微侧开视线,喊了声二哥哥,略显拘谨,老实说,她宁愿对方一张冷脸也好过这样的温柔似水,让她看也不是,不看又显得心虚,真是有点尴尬。 “父皇在等你,去吧。”夜凌绝道。 夜灵犀默默松了口气,跟着德公公走了。 夜星野偷偷抬手比了比身高,嗯~地一声点头道:“长高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三弟,你不是还要去羽林卫那儿吗。”夜凌绝道。 “对对对。”夜星野连说了三声对,“差点忘了,二哥,那我先走了。” 夜凌绝轻点了一下头。 夜星野离开后,夜凌绝驻足停留了会儿,等到那个淡绿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面带轻笑地离开了。 当看到前面的人时,夜灵犀陡然停住脚步,整个人都愣住了,兰妃快步走过来,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她抬起手给兰妃擦泪,露出笑容说道,“母妃别哭,灵犀已经没事了。” 珠儿一面拿帕子抹泪,一面走过来劝道:“公主回来了,娘娘该高兴才是。”兰妃含泪点头,脸上也露出温婉的笑意。 夜岚辰也走了过来,夜灵犀要行礼,被德公公连忙扶了起来,夜岚辰说道,“回来了就好。”短短五个字里包含着最深沉的父爱。 “公主,这儿还有个好消息呢。”德公公一脸喜气盈盈的样子,还有点卖关子的意思。 珠儿也是一脸喜气,倒是兰妃红了脸色,像是害羞了。 瞧她母妃这羞答答的样子,莫非是……夜灵犀心里一阵狂喜,极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道:“什么喜事?” 德公公喜气盈盈地报道:“娘娘有喜了~” “真的?!”夜灵犀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旋即拍掌庆贺,“太好了,灵犀要有小妹妹了~” “说不准是位小皇子。”德公公笑盈盈地说道。 兰妃飞红了脸,转换话题问道:“灵犀饿不饿?” 夜灵犀配合点头。 夜岚辰让人传膳。 吃完饭后,夜岚辰让德公公将母女两人送回去,叮嘱两人都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夜灵犀顽皮说道,“父皇放心,灵犀一定会好好盯着母妃,让母妃吃好睡好,养得白白胖胖的~” 夜岚开怀一笑,兰妃又红了脸。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和萧贵妃狭路相逢。 对方这三年倒是没怎么变老,除了眼角多添了一条鱼尾纹,额上多添了一条抬头纹,皮肤有点儿松弛,下巴有点儿圆润之外,打扮得比以前更精致了,将奢靡张扬都隐藏到内里了,譬如一件看似平平无奇的首饰里镶嵌着比翡翠还要珍贵的海玉,不过大多数人都不认得这东西,以为只是普通白玉。 旁边的绿玉还是穿着一身绿色衣裙,跟三年前的样子相比,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 “这是灵犀?本宫差点没认出来。”说话时萧贵妃的视线往兰妃的肚子上扫了一下,“当初你差点没了,你母妃伤心得都不想活了,没想到现在又有喜了,真是好福气。” “灵犀已经没事了,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兰妃行了一礼,带着夜灵犀先离开了。 德公公在萧贵妃面前打了个圆场,跟上前面的人走了。 夜灵犀转头看了看兰妃,感觉她母妃比以前更勇敢了,心里欢喜,以后也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 “母妃,几个月了?” 兰妃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夜灵犀看着自己的肚子,顿时面色飞红。 珠儿掩帕笑了笑,告诉她已经两个月了,夜灵犀算算日子,大概八月份就生了,秋高气爽,是个好日子~ …… 第三百五十章 惊喜 晚上睡觉前,夜灵犀问起她二姐姐的事,禾禾和铃铛都直叹可惜。 夜岚辰本打算将夜玉瑶嫁给新科状元李晗,结果这李晗竟然掉进湖里淹死了,听说是当晚喝醉了酒,诗兴大发,站在船头对月吟诗,两眼发昏,就掉下去了。 “奴才也见过那李状元,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二公主对这门亲事也满意,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真是有缘无分。”铃铛叹了口气。 禾禾也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二公主听到这个噩耗就大病了一场,柳妃娘娘天天都去宝华寺上香祈福,韩太医说二公主是心病,要好好静养,不然容易落下病根,柳妃娘娘去求了皇上,带着二公主去了宝华寺住,希望二公主能早日康复。” “这李晗也未必是二姐姐的良配。”夜灵犀拿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 禾禾和铃铛相视一眼,感觉自家公主出关后好像更加高深莫测了。 铃铛想起一件喜事,一脸喜色地说道:“公主,倩儿小姐要嫁人了。” 听到后面三个字,夜灵犀还没咽下去的茶卡在喉咙里,冷不丁呛了一下,反应了两秒后,才问要嫁给谁。铃铛特意卖了个关子,“公主猜猜?”禾禾提示了一句,“公主认识的。” 一串人名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夜灵犀慢慢喝了一口茶,若无其事地问道,“不会是宴哥哥吧?”两人摇了摇头,她顺势问了一句,“怎么没见到宴哥哥?”两人也不知道宴斐的行踪,铃铛说对方现在总是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可凶了,禾禾说不严肃点怎么能管得住手底下的人,夜灵犀觉得有道理,不过到底有多严肃,她有些好奇。 “公主?”铃铛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夜灵犀收回思绪,继续猜道,“苏哥哥?”两人摇头,她想了一下,略带迟疑,“难道是周哥哥?”两人还是摇头,她一时还真猜不出来是谁了。 “是杜公子。” 听到后面三个字,夜灵犀冷不丁又呛了一下,详细问了问两家如何定亲的过程,铃铛说是杜老太师亲自上门提的亲,禾禾说不对,是杜夫人亲自上门提的亲,她问下聘了吗,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 听着两人一个东一个西的答案,夜灵犀感觉这桩婚事好像有点…不靠谱。 “奴才这儿还有个好消息,听说大殿下明天就到了。”铃铛道。 “大殿下不是才刚启程吗,还要过几天才到。”禾禾道。 “是明天到,不会错的。”铃铛道。 夜灵犀心想她大哥哥见到自己会不会大吃一惊,想到这儿,她决定要好好准备一份“见面礼”。 铃铛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公主,胡公子去边关了。”夜灵犀问是什么时候的事,铃铛回答说是前年的事了。她问道,“参军了?”两人一个摇头,一个点头,不是很清楚。 “公主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禾禾和铃铛铺好被褥,服侍夜灵犀歇下了。 烛火的光芒熄灭后,床帐上映出清幽的月色。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三年仿佛弹指一挥间,一场雪,一眨眼好像便都融化了,一树花,一抬头好像便都落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还未见到……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街上晨雾缭绕,当第一丝曙光越过地平线照向大地,白茫茫的雾气逐渐消散。 文武百官还未上朝。 城楼上有亮光闪烁,是夜灵犀拿着千里镜在眺望远处的城门。 今早刚用完早膳,她便带着铃铛过来了,连面具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她大哥哥一个“惊喜”~ 一道身影策马而来,墨色的衣角在晨风中撩起冷冽的弧度,仿佛从夜色中裁下的一块,还沾染着露水的气息,风尘仆仆。 那张眉眼冷冽的脸在视野中一晃而过,夜灵犀感觉呼吸一滞,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手脚都麻木了,分不清是激动还是胆怯,是兴奋还是紧张......等她再次找到那个墨色的身影时,对方已经到了中央广场,离皇宫不远了。 她立刻带着铃铛下楼,藏好后又给铃铛悄悄交代了几句话。 达达的马蹄声从宫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声音急促响亮,像是有什么急事。 马蹄声在宫门前陡然停下。 骑在马上的人拿出令牌给守门的侍卫看了一下,马蹄声再次响起,依旧急促响亮。 “宴公子!”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宴斐勒紧缰绳,骏马一声嘶鸣,高扬起马蹄落在原地,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往右边看去,见有人站在廊道那儿朝他招手,他策马过去,停在铃铛面前,见只有铃铛一个人,又往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找寻某个身影。 “公主在等公子,公子这边请。” 听见公主两个字,宴斐翻身下马,暴露出内心的迫切,也不再查看柱子后面有没有藏人,跟着铃铛往前走,过了会儿,才开口问了一句,声音略有凝滞,像是想问又不敢问,怕是一场空欢喜,“公主…真的回来了?” 铃铛点头道,“是啊,公主昨天就回来了,可惜宴公子不在,”铃铛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宴斐便解释道,“我昨天有事,”还没解释完,铃铛便继续说道,“就算昨天公子在,估计也认不出来公主了。” “认得出。”宴斐语气笃定。 铃铛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不吭声了。 两人经过转角时,宴斐忽然停住脚步,下一刻转身盯住身后的一根柱子,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出来。”以为是宫里那些喜欢打听飞短流长的小宫女小太监。 见人不出来,他提步走了过去,离那根柱子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从他面前翻过栏杆跑了,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像是看见了某个人的影子,回过神后他立刻追了上去,一个后空翻便拦在了对方面前。 对上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时,宴斐神情一怔,整个人像是愣住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莽撞 空气好像静止了一样,只剩两双眼睛的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宴斐开口打破沉默,声音略微迟疑,有点不敢确信。 “公主?” 夜灵犀抬手摘下面具,笑着问道:“宴哥哥怎么认出来的?” 看见面具后面的那张笑颜,宴斐又像是呆住了。夜灵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宴斐回过神后,侧了侧脸,脸色微红,眉眼间如刀锋般的冷冽仿若冰雪消融,嘴角也带着柔和的丝笑。 “听说宴哥哥现在可凶了,刚才喊我出来的时候,真凶。”夜灵犀单手叉腰,指着前面那根柱子道,“出来!”学着宴斐命令的语气,不过这压迫感的精髓貌似学得不精。 宴斐调侃道,“哪有公主凶。”她微微踮起脚尖,凑近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本来想让那双眼睛好好看看自己凶不凶,没想到先陷进去了,漆黑深邃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一块磁铁,吸引着她想要再靠近一点…… 随着两人距离的靠近,淡淡的清香味萦绕在鼻尖,像是发丝的香味,又像是肌肤生香,宴斐不自觉咽了一下喉咙,忍不住想抬手抱住面前的人,手刚抬起来一点,还是被理智克制住了。 “咳咳。”铃铛见情况不妙,咳嗽两声提醒了一下。 两人错开视线去看别处,脸上都带着几丝可疑的薄红。 宴斐握拳轻咳一声,问道:“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夜灵犀回道,“昨天下午。听说宴哥哥现在是指挥使了。”宴斐嗯了一声。 气氛沉默了一下,好像都不知道该聊点什么了。 “苏哥哥” “阿时” 两人同时开口,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又错开了,脸上又添了一丝薄红,宴斐握拳轻咳一声,说道,“阿时也升官了,现在在御史台。”夜灵犀嗯了一声,又问起芝麻,宴斐说它吃得好睡得好,又比划了一下它现在的体型,夜灵犀也比划了一下糯米的体型,都胖了两圈。 铃铛过来提醒说要上朝了,夜灵犀踮脚在宴斐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旋即带着铃铛溜走了。宴斐耳根微红,又握拳轻咳一声。 “宴哥哥一点也不凶。” …… 下午,一张拜帖送到兰妃手上,是宁阳侯府送来的。 不过来的除了宁阳侯夫人崔氏,还有赵策,他手上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精美木盒,时不时打开盖子看一眼,生怕里面的宝物长腿跑了,又不停地东张西望,眼睛一刻也没闲着,椅子上像长了钉子似的,怎么也坐不住。 好容易等到他母亲和兰妃说完话,赵策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夜灵犀的下落。 崔氏让他不得无礼,又向兰妃赔礼,兰妃并不介怀,让珠儿去把夜灵犀带过来。赵策这次是真坐不住了,伸着脖子往门口瞄,崔氏咳嗽一声提醒他注意规矩也不管用,便和兰妃说话去了。 当珠儿领着夜灵犀过来时,赵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后者,惊艳、惊讶、激动、兴奋……在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各显神通,他不自觉站起身要走过去,被崔氏拉住了。 夜灵犀过来和崔氏见礼,同赵策点头示意时,他连忙将手上拿的木盒递了过去,禾禾上前接下。 崔氏才问候了两句话,赵策便忍不住插嘴道:“你真的没事了?”夜灵犀点头嗯了一声,微微低着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某人的视线太过…热情了。赵策又让她打开盒子看看,一脸期待得都要搓手了,夜灵犀转过头,禾禾打开盖子,只见里面的宝物是一颗乌黑透亮的珠子。 果然又是珠子,夜灵犀有点哭笑不得。 赵策说这是千年乌木珠,戴在身上能避邪,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昨天我还当是丢了什么东西,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原来是在找这个。”崔氏道。 兰妃道:“世子有心了。” 夜灵犀也道:“多谢世子哥哥。” 听见那声世子哥哥,赵策一股气血上涌,顿时面红耳赤,耳根都红了,连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见赵策这副模样,崔氏对兰妃说道:“策儿这孩子打小就有点马虎,也不爱读书,自从公主到了尚书房后,心也细了,功课也进步了,还考了个功名,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策儿日后若是能娶到像公主这般知书达理的姑娘,臣妾也就放心了。” 赵策脸红得更不好意思说话了。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在向她母妃提亲吗?! 赵策又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见夜灵犀皱着眉头,刷地一下站起来说道:“我现在还不想成亲。”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崔氏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勉强挤出笑容向兰妃赔礼后,便告退离开了。 赵策这般莽撞的反应,确实出乎夜灵犀的意料,不过老实说,她也松了口气。 这边崔氏追上赵策后,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赵策闷不吭声,崔氏说以后都不管他了,到时候就等着皇上赐婚,赵策慌了,还是嘴硬说再等两年。 傍晚,夜灵犀又爬上城楼,拿千里镜眺望城门方向,除了出城的商贩旅人,没有车马的队伍进城。 铃铛面色讪讪地承认说可能是她弄错了,还要过几天才到。 夜灵犀说她再等等。 等到天色快黑了,街上渐渐亮起了灯。 镜筒中倒映着一片灯火朦胧的世界,仿佛遥远得触不可及,又好像近得一碰就碎。 “公主,要不咱们先回去吧,等会儿天黑了,就不好下去了。”铃铛道。 夜灵犀收起千里镜,准备下楼时,看见一盏“鬼火”飘了上来,铃铛吓了一跳,等看清“鬼火”是个灯笼后,灯笼后面还有人时,她又有些紧张,壮着胆子问是谁,听到冬墨的声音,铃铛松了口气。 走近后,铃铛发现灯笼后面是两个人,准备给夜凌绝行礼时,他抬了一下手示意不必多礼。 “在等大皇兄?”夜凌绝问了一句,声音在夜风中听起来有点冷清。 夜灵犀嗯了一声。 “大皇兄还要三日才到。”夜凌绝道。 夜灵犀又嗯了一声。 “回去吧。” “嗯。”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将功抵过 冬墨在前领路,一行四人下了城楼。 “下次这么晚了就别上来了,楼上风大,容易着凉。”夜凌绝道。 “嗯。”夜灵犀又嗯了一声,她自个都觉得有点尴尬了。夜凌绝问道,“自个的亲事,有什么打算吗?”她啊?了一声,感觉这个话题有点突兀,一时没想好怎么说。夜凌绝道,“之前跟你说过,将军府水深,”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了,“二哥哥,咱们聊点别的吧。” 沉默地走了段路后,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人,也将目光望向夜空中的月亮,说明天是晴天,夜凌绝问她怎么知道,夜灵犀说是月亮告诉她的,夜凌绝微微一笑。 第二天果然是晴空万里,春光明媚。 夜灵犀陪着兰妃在御花园中散步,韩太医说多晒晒太阳对胎儿有好处。逛了半个钟头左右,她牢记医嘱,不能让她母妃累着了,便说她肚子饿了,一行人便回去了。 快到未央宫时,小安子过来请了个安,然后便告退了。等送她母妃回屋里歇下后,夜灵犀又出来了。 小安子也没走远,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等着,见人出来后,从亭子后面走出来招了招手。 夜灵犀过来后免了小安子的行礼请安,先问起夜清然的事,想知道是她父皇让人回来的还是别人提出来的。 “奴才正要跟公主说呢,昨天也没跟公主说清楚,去年青州闹水患,大殿下治理水患有功,将功抵过,皇上就让大殿下回来了,不过,”说到这儿,小安子顿了顿,压低几分声音道,“周丞相好像不太想让大殿下回来,朝堂上的一些大臣也跟着反对,还是沈大人为大殿下说话,皇上就将这件事定下来了。”说到这儿,小安子又顿了顿,“有句话,奴才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吧。”夜灵犀道。 小安子道:“奴才听说苏大人好像也反对大殿下回来,奴才知道公主和苏公子要好,但毕竟苏大小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这婚事也没个着落,皇上这次召大殿下回来,估计是想让两人破镜重圆,但奴才猜想,这苏大人和苏夫人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夜灵犀沉思了会儿,问道:“苏姐姐回来了吗?” 小安子回道:“奴才也没听说人回来了,应该还在渝州那边。”说到这儿,小安子又说起另一件事,“公主还记得顾老太爷吗,前些日子,皇上让顾老太爷回去了,听说这老太爷一回去就散了一半家财,把最赚钱的盐矿也上交了,然后去道观里当道士去了。” 听到盐矿,夜灵犀神色微动,但她父皇绝不是这样的人,为了拿到盐矿就给人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人回去了就好。” 小安子点头道:“公主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歹还有一半,够几辈子吃穿了。” “还有别的事吗?”夜灵犀道。 小安子说刑部的刘尚书去年被御史台参了,被查出了不少冤假错案,从中牟取暴利,被革职查办。 原刑部司曹严升任刑部尚书,此人刚正不阿,因其耿直的性格一直不受刘尚书的待见,管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小事,尽管如此,还是凭借断案如神的实力得了个“曹青天”的美誉,愈发受到刘尚书的排挤和打压,最后连偷鸡摸狗的小事都管不上了,坐起了冷板凳。 周璟升任吏部侍郎。 夜星野和孟静秀两人情投意合。 听到这个消息,夜灵犀有些意外,又会心一笑,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又问起来龙去脉,小安子便将这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疫症过后的三个月后,孟静秀带着一名护卫赶来都城,这名护卫正是暮启。她着急进宫,等不及侍卫通传,直接闯了进去,双方就发生了一点冲突,正好被夜星野碰见,他便直接带她和暮启进宫去见他父皇了。 孟静秀以为夜灵犀不幸染上疫症去世了,连夜从家里一个人赶过来了,暮启后来在路上追上了她,也不能把人打晕了带回去,只能一路护送来都城。 没想到闹了个乌龙。 不过来都来了,她便在宫里多留了些时日,要不去陪兰妃说话散心,要不去看夜星野驯鹰,两人的关系也越走越近。 第二年元宵节的时候,孟静秀也跟着平南王来了,和夜星野一块放烟花,两人有说有笑。 …… 过了两天夜灵犀再次见到她三哥哥时,随意提起一个人的名字,见她三哥哥面若桃花,心里有谱了。 翌日刚用完早膳,她又爬上城楼,拿千里镜眺望城门的方向。 中午用完午膳后,她又回到城楼上继续眺望。 终于,视野中出现一队车马的踪影。 她立刻下楼,铃铛跟在身后让她慢点。 “公主慢点。” 夜灵犀拉着铃铛跑下楼,一路上铃铛都是提心吊胆,就怕摔了,好在有惊无险,两人平安落地。她让铃铛回去和她母妃说一声,旋即跑过去给守门的侍卫亮出那块九龙玉佩,顺利出宫了。 车马进城后,一些收到小道消息的好事者纷纷议论起来。 路人甲道:“听说这大殿下这次回来是和苏大小姐完婚的。” 路人乙道:“真的假的,这大殿下不是看上了个小宫女吗,还要和这小宫女私奔,结果就被贬到青州去了,我看这次回来待不了几天又要走了。” 路人丙道:“你们知道什么,这大殿下就不好女色。” 路人甲笑道:“不好女色难道好男色?” 路人乙和路人丙一脸坏笑。 下一刻咚地一声,一颗小石子弹到路人甲的后脑勺上,紧接着又是咚地两声,一颗弹到路人乙的后脑勺上,一颗弹到路人丙的额头上,三人疼得龇牙咧嘴,刷地站起来大声嚷嚷是谁,茶摊老板看得一脸懵,不知道三人抽什么风。 见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三人面色讪讪,自认倒霉,一脸晦气地溜走了。 一个拿着面具的姑娘哼着轻快的调子离开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接人 马车陡然一停,被人拦住了。 见拦住马车的是个戴着面具的姑娘,驾车的人吃了一惊。 围观的人则等着看好戏,并不知晓这马车里的人是什么身份,拦住马车的姑娘又是什么身份,还以为能看一出“神秘女侠当街大打负心郎”的精彩大戏。 “你家公子还认得我吗。” 驾车的人好言劝道:“姑娘,我家公子跟你素不相识,姑娘莫要闹了,快回家去吧。”这驾车的人正是小全子。 她将手拢在嘴边小声说了句话,小全子顿时一脸惊讶。 “三公主让我来接人的。” 一只手拨开车帘,里面的人说道,“上来吧。” 小全子又是一脸惊讶,没想到自家殿下都没核实一下对方的身份就让人进去了,又觉得这姑娘好像有点眼熟,声音也有点儿耳熟,但一时也认不出来是谁。 见马车带着人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本以为能看出大戏,结果什么也没看着,觉得没意思,不免有些扫兴。 坐在正前方的人穿着一身月白色衣服,神色清宁,与三年前相比,眉眼处多了一份从容和稳重,身材虽然还是有些清瘦,但少了几分单薄,整个人看起来更有担当了。 “看够了?”夜清然似问非问,像是早就认出来了双手捧脸盯着自己看的人是谁。 “不好玩,大哥哥怎么认出来的?”夜灵犀摘下面具,研究这面具是哪儿露馅了。 夜清然也没说是从哪儿开始露馅了,问道:“身体可好了?”她点了点头,又盯着那张神色自若的脸看了看,又点头嗯~了一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像是故意卖关子,夜清然便问了一句,“怎么了?”她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发现大哥哥越长越好看了。” “这好看是夸姑娘家的。”夜清然道。 她一本正经地问道:“那该怎么夸?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没别的要问的了?” “有啊,大哥哥在那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会不会无聊?无聊了会做什么?” “还有吗?” “有啊,还有好多好多,等回去后我就列个清单,大哥哥全部都要回答。” “好。” …… 车马到达宫门口时,夜清然拨开帘子往车窗外看了一眼,高大的城楼倒映在那双清淡宁静的眼睛中,仿佛一片阴影沉入平静的水面。 三年的时光,或许能磨平一个人的棱角,让人明白年少时的意气用事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不能,只是隐藏得更深了…… “大哥哥知道从这儿上去有多少阶台阶吗?”夜灵犀问道。 夜清然收回视线,说出一个数字。 “大哥哥也数过?”夜灵犀有些意外。 夜清然道:“以前数过。” 一副画面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孤零零的背影默数着一阶接一阶的台阶爬上城楼,坐在那儿看着远处归巢的候鸟…… 让人心酸。 马车停下后,夜灵犀先下马车,过了几秒,夜清然才下来,或许还没准备好面对即将见到的人。 “殿下可算回来了。”德公公一脸喜色地迎了过来,见夜灵犀也在,又给她行礼请安,“皇上在御书房等着见殿下,殿下快随奴才过去吧。” “大哥哥快去吧。”夜灵犀用鼓舞的语气说道,眼神里也充满鼓舞的力量。 德公公留下小安子送夜灵犀回去,领着夜清然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夜灵犀问小安子她父皇的心情如何,小安子回答说他瞧着还不错。夜灵犀让小安子先回去,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她。 晚膳前,小安子又过来了一趟,开口便是道喜,听得夜灵犀有点懵,还以为是有人向她父皇提亲了。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宫里要办大喜事了。” 莫非是……她神色一怔,心里又喜又愁,喜的是好事多磨,愁的也是这个,若是再发生什么变故,她真的想上天跟老天爷理论一番了。 见夜灵犀仰头看天,小安子殷勤说道:“真是老天有眼,让大殿下和苏大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有尚书府给大殿下做后盾,以后也没有人敢小瞧大殿下了。” “你昨天不是说苏伯伯反对大哥哥回来吗?”夜灵犀道。 小安子讨好道:“公主真是好记性,奴才也是听别人说的。”又岔开话题道,“苏大小姐过两天也回来了,再挑个好日子把婚事一办,到时候有的热闹了。” 她感觉两人回来的时间有点巧,心想会不会在路上碰见过,说不定还有英雄救美这样的桥段,再经过一番促膝长谈,彼此打开心结,决定摒弃前嫌,携手共进。 晚膳后,小全子过来送礼物,夜灵犀便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没想到全让自己给猜对了。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正好苏婉这几天也要回来,路上碰到土匪拦路,正好被夜清然的队伍撞见,解决完土匪后,夜清然将苏婉一路护送到前面的宛城,进城时天色已黑,又在城中住了一晚,两人也面对面地将话说清楚了。 为免引人闲话,两人错开时间回来。 小全子又告诉夜灵犀一个好消息。 “皇上准备给殿下封王,日后殿下就有自己的王府了。” “以后也不用在宫里看人脸色了”这句潜台词留在了心里。 夜灵犀也为她大哥哥高兴,但想到她大哥哥回来没几天又要搬出去了,心里不免有点失落,转念一想,以后她出宫还能让她大哥哥请客吃饭,心里便不失落了。 小全子离开后,夜灵犀在院子里捡了三颗石头,随意往地上一扔,石头骨碌碌滚向不同方位,停在各自的位置后,她微蹙了一下眉尖。 “公主怎么了?”铃铛好奇看着地上的石头,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奥妙。 夜灵犀随意踢走一颗小石头,说道:“没事,咱们就等着喝喜酒吧。” 两天后,苏婉抵达都城。 路上虽然发生了一点意外,被杀手盯上了,好在宴斐及时带人赶到,有惊无险。 宴斐一路护送苏婉回到了尚书府,之后回了宫里。去往御书房的路上,夜灵犀正好经过,宴斐微微点头,她会心一笑,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的意思,无须多言。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醉不归 到了御书房后,宴斐禀报说人已经接到了,准备退下时,被夜岚辰叫住了。 “前几天你三叔还跟朕念叨说你年纪不小了,心里有中意的姑娘吗?” 宴斐面上闪过一丝古怪,又干脆利落地回禀道:“微臣已经有意中人了,但对方年纪尚小,微臣想再等两年。” 夜岚辰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刮了两下,道:“朕打算日后把龙影卫交给你,别让朕失望。” “微臣…”宴斐握紧了拳头,“微臣—” “下去吧。”夜岚辰道。 宴斐退下了。 傍晚回到将军府后,叔侄俩刚好碰上了,宴江见宴斐神色不佳,问他出什么事了,宴斐说没事,又问对方什么时候搬回来,宴江高深莫测地说时机未到。 “你小子到底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不说我就走了。” “你前几天是不是跟皇上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想想看,就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没说别的,” “以后别说了。” 宴斐提步要走,听见宴江接下来说的话又停住了脚步。 “皇上疼爱三公主,但婚事不一定会让三公主自己做主,趁现在还没陷得太深,及时脱身也不迟,若是将来空欢喜一场,我看你小子非得去抢亲不可,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宴斐一声不吭地走了。 宴江摇了摇头,叹道:“这死脑筋。”又忽而一笑,抬头看天道,“大哥,你看到了吧,这小子随你,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你放心,这儿媳妇肯定抢回来。” 翌日早朝上,夜岚辰封夜清然为宁王,赐府邸,封夜凌绝为睿王,封夜星野为昱王,为夜清然和苏婉正式赐婚,着择日完婚。 退朝后,司天监那边朱星官将上官元选定的良辰吉日送到御书房中给夜岚辰过目,夜岚辰点头后,德公公再送去给皇后过目,便定下了大婚的日子。 禾禾和铃铛等在梅园门口,见有人过来,禾禾先去通知夜灵犀,铃铛留下等人。夜星野快步走过来小声问了一句,铃铛点头,夜星野又连忙招手让后面的人跟上来,夜清然和夜凌绝都来了。 铃铛带路,领着三人进了园子。 穿过层层梅枝,前面那座张灯结彩的沁雪亭出现在三人面前,亭子四周挂着一串串鲜艳照人的折纸,有吉祥如意的莲花,有长命百岁的仙鹤,有比翼双飞的彩蝶,有红红火火的石榴,一看便是用心布置过的。 夜灵犀拨开一串串红红火火的石榴走过来时,夜星野说道,“这都是灵犀布置得的,要给大皇兄你一个惊喜,大皇兄你看喜不喜欢。”夜清然也没直白地说喜欢还是不喜欢,瞧神情应该是喜欢。 “我还有惊喜给大哥哥。”她说道。 夜星野好奇道:“什么惊喜?” 她指了指亭子里面,表示惊喜就藏在那儿。 四人进亭子后,她让三人先坐,然后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瓶,两瓶,三瓶,四瓶酒依次放在每个人面前,举起酒瓶说道:“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夜星野也拿起酒瓶豪情万丈地说道:“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夜凌绝淡笑着拿起酒瓶。 夜清然也举起酒瓶,道:“不醉不归。” 叮咚一声,四个酒瓶撞在一块,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笑意,这一刻一切都在酒中无需多言。 喝得兴起之时,夜星野当场表演了一套虎虎生威的拳法,说他要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上阵杀敌,又拉弓搭箭,要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豪情壮志,直冲云霄。 夜灵犀也折梅耍剑,说要去闯荡江湖,要去行侠仗义,要去看大漠孤烟直,要去看海上生明月,要品一品这世间最烈的酒,要爬一爬这世间最高的山,要去江南游山玩水,要去塞外策马奔腾。 夜星野听得心潮澎湃,也要去大漠,去海上,去爬山,去策马奔腾。 两人一拍即合,约定以后一起看遍天下奇观,尝遍天下美酒,吃遍天下美食。 夜凌绝说算上他一个,神色微醺,目光似迷离似朦胧,嘴角带笑,像是有些醉了。 “去策马奔腾!”夜灵犀扬手高声喊道,夜星野也举起空酒瓶大声喊道,“策马奔腾!” “大哥哥和二哥哥怎么不说话,策马奔腾,快说快说。”她死死盯着两人,迫于无奈,两人也喊出“口号”。 “策马奔腾。” “策马奔腾。” “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 “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 “……” “……” ……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念叨着梦话,要行侠仗义,要闯荡江湖,要喝酒,要舞剑,要策马奔腾,要看海看月看大漠...... 转眼间便到了大婚这日,迎亲的队伍从宁王府出发,引得沿路百姓竞相围观,一双双眼睛都打量在夜清然这位新郎官身上。 一身鲜艳的喜服将整个人衬得愈发面若冠玉,清润俊朗,又自带一份超逸脱俗的气质,宛若一尊玉人,清雅高贵。 看得围观的人眼前一亮,才知道这位大殿下是这般地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看着也不像见色忘义之人,之前的一些偏见也有所消减。 除了新郎官,迎亲队伍中的人也受到了关注。 第一位是宴斐,剑眉星目的长相加上修长挺拔的身材,跟在新郎官身边也毫不逊色,带出来镇场子十分管用。 第二位是夜星野,高大健朗的身材加上清爽照人的笑容,一看就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好女婿,十分受叔叔阿姨的青睐。 第三位是卫风,是夜清然从青州那边带回来的护卫,武艺高强,虽然长相看着有些高冷,眼神看着也有些凶,不过骑马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也不低。 迎亲队伍到达时,尚书府门口已经站满了人,都是拦门的,尤其以顾衔玉最为突出,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恨不得将走过来的新郎官生吞活剥了一样,出的题目也格外刁钻古怪,也不知道有没有正确答案。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婚 夜星野直接用撒喜糖的大招干扰“敌方”视线,一鼓作气地将他大皇兄推了进去,顾衔玉还想去阻拦,被宴斐挡住了,他气呼呼地骂宴斐不讲义气,要和他绝交,宴斐事先答应过夜灵犀会助她大哥哥一臂之力,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食言。 夜清然顺利进门后,苏时又拦在他面前,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和平常判若两人。 “殿下当年走后,可有想过大姐的处境会如何。”苏时质问道。 夜清然赔礼道:“是我对不住苏姑娘。” 这时苏玉跑过来道:“二哥,你别拦殿下了,要是错过了吉时就不好了。” 苏时再次叮嘱了一句,“希望殿下日后好好对大姐,别再让大姐受委屈。”语气和神态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连苏玉也不敢插嘴了。 夜清然点头。 苏玉给夜清然领路,带着他往大堂去了。 “放心吧,殿下不会食言的。”宴斐走过来道。 苏时还没说话,顾衔玉又来找宴斐算账,后者先溜了,顾衔玉又来向苏时发牢骚,“你怎么不好好劝劝婉儿,她可是你亲姐姐,你怎么忍心看着她往火坑里跳,不行,这婚不能结。”顾衔玉大步流星地往里冲,一副要抢亲的模样,听见苏时的话又停住了脚步,神情落寞。 “大姐是愿意的,殿下也不是火坑。” …… 另一边,夜灵犀脚踩凳子趴在墙上,拿着千里镜往前看,心里不停地碎碎念: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公主,殿下让奴才来问一声,公主肚子饿不饿?” 夜灵犀摇了摇头,冬墨便先告退了。 禾禾和铃铛守在凳子两边,以防人摔下来。 又等了一刻钟后,夜灵犀兴奋喊道:“来了来了!”禾禾和铃铛连忙扶她下来,连凳子也来不及收便跟着跑了。 主仆三人跑到门口后便听见远处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又等了半刻钟左右,迎亲的队伍才从街角那边出现,夜灵犀立刻拿出千里镜看了看,视野忽然一黑,被人挡住了,赵策弯腰盯着镜筒,脸都快贴上去了。她换了个方向,赵策也跟着换了个方向,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样,还觉得挺好玩似的。 她收起千里镜走了,赵策又跟过来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她反问道,“世子哥哥在哪儿呢,我也没看见你。”赵策立刻指了指身后道,“我就在那儿,你没看见吗。”这时,胡倩儿过来要和夜灵犀说点儿悄悄话,赵策不情不愿地挪远了些。 看着越来越近的花轿,夜灵犀打趣她什么时候也当新娘子,胡倩儿也反过头来打趣她什么时候坐花轿,夜灵犀便顺势问了问她和杜轩的事,胡倩儿说她不提还好,一提自己就头疼。 见花轿快到门口了,两人便不聊这件事了。 花轿停在门口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即将出现的新娘子身上。 苏婉的贴身婢女倚竹和英儿打开轿帘,喜娘扶着苏婉出来。 这时不知从哪儿冲过来一个泼皮,嬉皮笑脸地要看新娘子长什么模样,被卫风直接打晕让人拖下去了。 一些人对此议论纷纷。 夜灵犀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恭迎新人入府!”喜娘也十分有眼力劲儿,将牵的红绸递到夜清然手上,将人好生送了进去。 拜堂时,还有人在悄悄议论那个泼皮的事。 夜灵犀一记眼神看过去,都不吭声了。 然后是送入洞房行合卺礼。 倚竹和英儿将合卺酒呈给夜清然和苏婉,两人同饮合卺酒,喜娘各剪下两人一缕头发结成同心放入红木盒中,倚竹和英儿往两人身上和喜床上撒上各种喜果,花生、桂圆、莲子、瓜子、枣子……栗子等十多种果子,寓意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至此这大婚之礼才算圆满。 夜星野兴高采烈地拉着夜清然去外面喝酒,说今天也要不醉不归,看样子非要把人灌醉不可,新房里的人也跟着走了,都要去给夜清然这位新郎官灌酒。 夜灵犀私底下找到宴斐,请他帮个忙,然后又溜回新房,想陪苏婉这位大嫂嫂聊聊天解解闷。 巧的是,胡倩儿也有这个想法。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新房门口,看到对方做贼一般的样子,两人都笑了。夜灵犀又轻嘘一声,胡倩儿也轻嘘一声,然后一个敲了一下门。 “是谁?”门后传来英儿的声音。 “是我。”胡倩儿答道。 英儿打开房门,见夜灵犀这位三公主也在,有些惊讶,正要行礼,夜灵犀嘘了一声,示意她保密。 苏婉用团扇遮面,端庄地坐在床边。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像是要吓苏婉一跳。 倚竹提醒道:“小姐,公主和倩儿小姐来了。” 两人的计划落了空。 “婉姐姐别遮了,殿下还在外面喝酒呢~” “那我现在不能叫苏姐姐了,应该叫大嫂嫂了~” 两人一唱一和,苏婉羞得面色飞红,问两人怎么不去吃席,夜灵犀顽皮道,“等大哥哥回来了,我们就走了。”胡倩儿又追问“英雄救美”的事,苏婉不好意思开口,胡倩儿便将自己脑补的版本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还往里面添加了几句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台词,听得苏婉要捶她两下。 这时,房门又被人轻轻敲响了两下。 然后英儿领着宴楚楚过来了。 胡倩儿本来笑得弯腰,见到宴楚楚便不笑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夜灵犀感觉两人的关系比她闭关前疏远了许多,是因为洛锦绣吗?想到洛锦绣那张挑拨是非的嘴,她就觉得有点头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时候一句话便能把一个人伤得体无完肤,这世上最恶毒最锋利的武器莫过于此。 苏婉招呼宴楚楚过来坐,胡倩儿要走被夜灵犀拉住了。宴楚楚并未过去,将礼物交给倚竹后便先走了。 夜灵犀说去外面看看,别让她三哥哥把她大哥哥真的灌醉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说清楚 宴楚楚刚出院子,便被身后的人叫住了,她转过身见是夜灵犀,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紧张,听见那声宴姐姐,神色又有些复杂,她绞紧了手上的帕子,还是决定保持距离,态度疏远地行礼道:“见过公主。” 夜灵犀说她不太认得回去的路了,两人一块走了,不过中间像是隔着一条鸿沟,都没说话。 看见一个凉亭时,夜灵犀提议过去坐会儿,说说话,宴楚楚犹豫了一下,跟着一块去了。 进亭子时,夜灵犀说道:“宴姐姐有想问的都可以问,有想说的都可以说,这儿就我们两个,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了,心里也痛快。” 宴楚楚抿了抿唇,神色犹豫,又有些警惕,“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那我先问了。”她问道,“宴姐姐为什么和胡姐姐生分了?” 宴楚楚抿了抿唇,道:“不关公主的事。” “是洛大小姐说了什么吗?”她一针见血地问道。 宴楚楚绞紧了手帕,没有说话。 “洛大小姐是不是还说我瞧不上宴姐姐?”她继续问道。 宴楚楚蹙紧了眉,质问道:“难道不是吗?”仿佛积压在心里的不满和愤怒在这一刻完全暴露出来,连声音都有点儿嘶哑。 “我没有瞧不上宴姐姐,”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打断了,宴楚楚用嘲讽的态度说道,“公主别演戏了,斐哥哥又不在这儿,要是没有斐哥哥,公主还会在这儿跟我说这么多吗。”她承认自己开始确实是爱屋及乌,若是没有宴斐,她或许也不会主动去结交对方。 “公主没话说了吧?那就请公主以后离我远点。”说到这儿,宴楚楚顿了顿,态度强势地说出后面的话,“离斐哥哥也远点,我不想在府里再见到公主。” “到时候你都嫁出去了还怎么能见到。”说完她就有点后悔,逞什么一时之快,这下好了,这疙瘩更难解了。 宴楚楚冷冷转身走了,刚出亭子,她和一个人迎面碰上,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她感觉像是被打入了万丈深渊,无处可逃,整个人几乎站不住要倒地。 夜凌绝只是扫了她一眼便经过她走了。 她感觉像是从万丈深渊又掉进了冰窟,浑身上下冷得疼。 “怎么到这儿来了,快回去吧。” 听见身后传来的柔和声音,她用尽全身力气逃走了。 看见宴楚楚落荒而逃的背影,夜灵犀感觉两人之间好像发生了点什么。 “二哥哥,你…” “回去吧。” 肯定发生了点什么。 这边,夜星野还拉着夜清然要喝酒,宴斐过来说后者喝醉了,然后将人扶走了。 远离身后喧嚣的宴席后,夜清然也不用宴斐扶着了,神色清醒,一点也不像喝醉了。他让宴斐先回去,一个人往新房去了。宴斐远远在后面跟着,等看人进了新房后才离开了。 过了会儿,倚竹和英儿带上房门出来了。 龙凤花烛照得芙蓉帐暖,霞光璀璨。 夜清然走进来时,苏婉紧张地握紧了遮面的团扇,身体也显得有些僵硬,他停在屏风后面说道,“你睡床上吧,我在榻上睡。”苏婉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愧疚,想说些什么,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会儿,她将团扇拿开一点,看着屏风上映着的人影,鼓起勇气问道,“殿下不后悔吗?”他回道,“这样挺好的。” 在宛城的那天晚上,两人便做好了约定。 …… 翌日,夜灵犀跟着兰妃一块来了皇后宫中,萧贵妃和容妃也在。 过了会儿,外面的人高声通报道:“宁王殿下,宁王妃到!” 秋姑姑前去迎接,随后领着夜清然和苏婉进来了。给皇后请安行礼后,皇后赏赐给两人一柄进贡的玉如意,希望两人夫妻和睦,事事如意。 轮到萧贵妃时,她招呼苏婉过来,又亲热地拉着苏婉的手拍了拍,半开玩笑地说道,“当初本宫就看你这孩子生得好,还想留着做儿媳妇。”苏婉面色微红,有些害羞,萧贵妃又道,“可惜凌儿没那个福气,还是清儿这孩子有福气。” 夜灵犀听着阴阳怪气的,说道:“大哥哥的福气到了,接下来就该二哥哥了。” 萧贵妃没有搭话,让绿玉上前,将她手上端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根光彩照人的金簪。 “这根金簪是当年本宫怀上凌儿时戴的,希望能早点听到你和清儿的好消息。”萧贵妃拿起金簪给苏婉戴上,苏婉面色飞红,神情也不太自然,有些紧张,又有些尴尬。 夜灵犀过来将苏婉带到容妃面前,给苏婉解了围。 容妃送给两人一对玉瓶,寓意平平安安,家宅安宁。 兰妃给两人准备的是一幅鸳鸯荷花图的绣品,希望两人夫妻恩爱,和睦美满。 皇后让秋姑姑将柳妃送来的礼物交给了两人。 萧贵妃有意无意地挑拨了两句,“这做长辈的,总该在晚辈面前露个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咱们这位宁王妃有什么不满。” “怎么会呢,柳妃娘娘之前还跟我说过,大嫂嫂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不满呢,贵妃娘娘不要听那些小人挑拨离间。”夜灵犀道。 萧贵妃勾起一丝冷笑,“灵犀这嘴是越来越会说了,本宫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本宫。” 二十句也行,她心说。 皇后打圆场,让秋姑姑领着两人去往御书房给夜岚辰请安。 随后萧贵妃、容妃和兰妃也行礼告退了。 出来时,萧贵妃对兰妃说道,“妹妹可要好好保重身子,万一有个闪失,”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夜灵犀打断了,“只要没人动什么坏心眼,就不会有闪失。”萧贵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怕底下的人粗心,不小心磕了一下碰了一下,也只能自认倒霉。”说完便带着绿玉施施然地离开了。 兰妃抬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期待之中又夹杂着担忧。 “母妃放心,灵犀就是母妃的护身符,会保护母妃和妹妹平平安安,一根头发都不少。”她露出笑容,眼神坚定。兰妃莞尔一笑,说她是个傻孩子。 那她要做一辈子的傻孩子。 第三百五十七章 问题 回去后,夜灵犀将玲珑和桂儿找来,叮嘱了两人一些事,尤其让两人留意在未央宫附近晃荡的可疑人员,还有吃的穿的一律都要当心。 铃铛过来说白壶来了。 她有点奇怪,心想自己这几天也没生病,是有别的事吗? 玲珑和桂儿退下后,铃铛将白壶领了过来。 和三年前相比,白壶长高了些,五官依然清秀白皙,身上还是带着那种一丝不苟的刻板气质。 见到夜灵犀,白壶微抬了一下视线又微垂了一下视线,行礼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微臣来是想问公主一个问题。” 果然是没变,有啥说啥,她心说,“你问吧,本公主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为何,看到那张一板一眼的脸,她总忍不住想“调戏”…额…捉弄一下。 白壶问道:“三年前,公主让宴公子交给微臣的药方是从哪儿来的?” 她有些意外,心说这三年该不会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吧? 考虑了几秒后,她给出和三年前一样的说法,是她在藏书阁中的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话说完后不到一秒,白壶便道,“微臣告退。”语气听起来格外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像是要绝交一样。 “等等。”她叫住他,问道,“你真想知道?”白壶点头,她又问道,“我要是说了,你又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以后是不是就不相信我了?”白壶没有回答,她有点头疼,心里拿定主意,正要开口,白壶道,“公主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我要说,你好好听着。”她认真说道,“那张药方,是你告诉我的。” 白壶神色微诧,又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微臣没有告诉过公主。” “你做过梦吗?” 听到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白壶神色不解。她说道,“世上的事都有因果,但像我们这样的肉眼凡胎只能看到其中的一小段,看不到过去的因,也看不到未来的果,所以啊,我现在跟你解释不清楚,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医术能救很多人,你要相信你自己,更要相信自己的医术。” 听到后面那几句语气坚定的话,白壶神色微动,静默了一下后,再次行礼告退,又被她叫住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说最近有点头疼,白壶诊脉后,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她也没听太懂,问严不严重,他说了四个字,少思少虑。 铃铛送白壶离开后,回去的路上白壶又被冬墨请了过去。 夜凌绝问了问夜灵犀的身体状况,白壶如实回答说没有大碍。冬墨送白壶回太医院后,又带回来另一名新来的太医。 对方长相普通,放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那种,看起来不到三十,名字叫柴鹏,见到夜凌绝便殷勤请安,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坐吧。” “多谢殿下。” 柴鹏坐下后,冬墨端来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然后便告退了,夜凌绝让他尝尝,柴鹏尝了一口,夸赞是好茶。 夜凌绝道,“这雪里含翠产自西燕,是贡茶。”听到西燕两个字,柴鹏往下撇了一下视线,又笑着讨好道,“殿下果然是见多识广,这么好的茶微臣还是第一次喝,可惜微臣不太懂茶,怕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番美意。” 夜凌绝端起茶杯轻轻晃动两下,袅袅白气如云雾升腾,他轻呵一口气,将面前的白气吹散了些,再品了一口茶,随意问了一句,“是商太傅派你来的?” 听到商太傅三个字,柴鹏往下沉了一下视线,眼底深处掠过一抹阴影,对这个名字的恐惧和敬畏深入骨髓,眼神微变了一下后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微臣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大人,许是微臣孤陋寡闻,还请殿下赐教。” 夜凌绝道:“上次你用假死遁走,这次又冒险回来,是为了黄泉宝藏?” 听到最后四个字,那张面不改色的脸上出现明显的惊诧之色,柴鹏一瞬换上笑容,然而眼神判若两人,“殿下说话可要当心点,若微臣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殿下现在岂不危险。” 夜凌绝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柴鹏再次变了脸色。 “你是…” 他一记眼神看过去,柴鹏立刻跪下拜见。 “宝藏的事,本宫自有打算,不用商太傅插手。”夜凌绝轻刮了两下茶杯,柴鹏回了声是,他继续说道,“既然你在太医院,就替本宫好好盯着。未央宫那边,本宫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柴鹏再次回了声是。 冬墨领着柴鹏离开时,铃铛正好过来。柴鹏离开后,铃铛跟冬墨说了两句话,冬墨再将话转达给了夜凌绝。 傍晚时,夜凌绝到了梅园。 梅枝上已长出翠绿的新叶,在夕阳的映照下,翠绿染成了墨绿,叶尖微微泛光,仿佛一闪一闪的星光提前降落,如银屑般铺开,点亮枝头的每片叶子,最后延伸到那座沁雪亭上,在亭子后面投射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夜凌绝走过来时,驻足停留了会儿,看着亭子里的人眺望天边淡金色的晚霞,那张脸上仿佛也披着一层淡金色的面纱,清丽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揭开那层面纱。当那双眼睛从远处的晚霞移开,朝他看过来时,他提步走了过去。 夜灵犀站在亭子里,看着前方的人越走越近,眼神逐渐变得坚毅,比石头还坚硬。 “想跟我说什么?”夜凌绝神色柔和,比水还要柔。 她侧开了一下视线,又重新盯住那双眼睛,说道:“如果父皇真要立二哥哥为太子,我希望二哥哥能放弃太子之位。” 夜凌绝淡笑了一下,道:“灵犀是要我抗旨吗。” 她说道:“到时候只要二哥哥不出现在册封大典上就可以了。” 光线逐渐往回收,亭子后面的阴影也逐渐扩大,一点点淹没叶尖上一闪一闪的亮光,两人的脸一半沉在阴影中,一半即将被阴影覆盖。 两双眼睛也似沉入了深邃的暮色中,对峙着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存在感 夜凌绝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那双相互握紧的手上,“送你的镯子怎么不戴着?” “太贵重了,戴着太招摇。”夜灵犀道。 “下次我送你一副不招摇的。”夜凌绝淡笑道。 她说道,“不用了。” “我送的东西,灵犀就这么不喜欢吗?”他走近一步,低沉的声音在暮色中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她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往后退开两步,他又走近过来,眼神中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在暮色的掩护下犹如变了一个人一样,散发着危险而诱惑的气息.......致命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其中隐藏的秘密。 “二哥哥!” 他脚步一顿,眼神也褪去危险的气息,恢复理智,用歉意而柔和的声音说道:“回去吧,别着凉了。”她立刻转身走了,像是逃走一般。他继续站在亭子里看了会儿暮色,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淡笑,真是失态。 冬墨走过来时,整座亭子已经完全淹没在阴影中,连同里面的人影一起变得模糊不清,暮色微凉如水,悄无声息。 “殿下,公主已经走了。” 他从亭子里走出来,神色幽凉如水,“回去吧。” 冬墨顿了顿,欲言又止,“殿下,公主好像是吓跑的。” 他没说话。 冬墨也就不多嘴了。 跑出园子后,夜灵犀继续往前奔跑,铃铛在后面追也追不上,还以为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去办。 转角处走出来一个人影,她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一头撞到了对方怀里,没有想象当中两人一起摔到在地的画面,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抱住了,心里正憋闷,一股无名火嗖地蹿了上来,也没看抬头是谁,一脚踩了上去,头顶传来一声轻嘶,对方收回了手。 “谁惹公主生气了?” 她抬头看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的委屈就像露馅的芝麻馅一样,无比丝滑地逆流而上,都写在脸上了,宴斐慌了,有些笨拙地安慰道,“没事的,”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胸口一沉,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像是被施了魔咒一样一动不动,她将整张脸贴在他胸口,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后脑勺蹭来蹭去,像是在擦脸。 宴斐抬了抬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问。 “公主?公主?” 铃铛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立刻分开了,脸上都带着两朵红晕,铃铛又喊了一声公主,宴斐先走了,铃铛匆匆跑到跟前时只看见他的一个背影,严肃挺拔,也看不见正面照。 “公主,那是宴公子吗?” “嗯。” “公主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那是夕阳照的,你看你的脸也照得红彤彤的。” 铃铛又问道:“公主刚才怎么跑了,奴才追都追不上?”她说想锻炼一下身体,铃铛信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除了陪她母妃去御花园里散步晒太阳,夜灵犀也不出门了。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萧贵妃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不过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但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绝不含糊。 这天韩太医来给她母妃请平安脉时,来得稍微晚了些,她便旁敲侧击地问韩太医晚到的原因,问清楚了是琢磨药方来晚了。 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味。 兰妃也察觉到了,等韩太医离开后,兰妃让珠儿等人都下去了,母女俩单独说话谈心。 夜灵犀也觉得自己这段日子有点神经兮兮,只要出现在未央宫附近的小宫女小太监,她都觉得有问题,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 为了让她母妃宽心,她便去御花园里采花去了。她知道她母妃喜欢香味清淡的花,前两天又听说太液池的荷花都开了,便想着去采荷花回去给她母妃看。 还未看见太液池,她便闻到了荷花的清香味,风送花香,愈发风雅,当她走过去时,发现已经有小宫女在采荷花了。 几个小宫女聚在一块,叽叽咕咕地讨论得心花怒放。 夜灵犀走过来时正好听见一个小宫女夸赞宴斐这位最年轻的禁军指挥使如何器宇轩昂如何年轻有为,她轻咳一声,那名小宫女羞得满脸通红,几人匆匆行礼告退了。 当她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荷花回去时,正好看见宴斐从前面经过,她叫住他,走过去送他一朵荷花,然后就走了。 宴斐看着手中一枝独秀的荷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禾禾和铃铛也觉得奇怪,铃铛问道:“公主为什么送宴公子一朵荷花?”她笑了笑,不告诉两人答案,一脸神秘的模样,其实心里也没个答案,当时看到人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得做点什么,然后就送了朵花出去,有点刷存在感的意味。 完全不是因为那个小宫女说的话。 她自己这样认为。 “公主,这么多荷花,咱们留些做荷花酥吧。”铃铛道。 禾禾道:“那荷花酥又不是用荷花做的。” “肯定是荷花做的。”铃铛道。 禾禾道:“你问公主,看是不是荷花做的?” 夜灵犀正要开口,看见从前面的拐角处走过来两个人,她脚步一顿,旋即转身走了,禾禾和铃铛匆匆跟了上去。 “灵犀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到咱们就走了?”夜星野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夜凌绝道:“大概是还在生气吧。” 夜星野更迷惑了,“生谁的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旋即立刻反思起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还没反思一秒,夜凌绝便揭晓了谜底,“生我的气。” 知道谜底后,夜星野愈发迷糊了,“灵犀为什么生二哥你的气?” “我吓着她了。”夜凌绝道。 夜星野感觉这个答案和问题风马牛不相及。 “走吧,父皇还在等着。” 两人一块往御书房去了。 一路上夜星野都在琢磨着“吓着”两个字的含义,夜凌绝神色淡薄,无形之中透着一种压迫感,他想问又不敢问。 这边禾禾和铃铛也不能问,因为夜灵犀走得很快,两人根本找不到说话的空当。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取舍 第二天,夜灵犀让铃铛去御膳房看看中午的食材,铃铛回来后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禾禾打趣她肯定看到了什么好吃的,把魂都丢在那儿了。 铃铛低着头不说话。 夜灵犀用鼓舞的语气说道:“谁欺负你了,别怕,告诉我。” 铃铛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将事情都说了。 夜灵犀立刻往玉渊宫去了,一副要找人算账的冰冷模样。 一刻钟前,铃铛从御膳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宴斐,她还以为对方是想问昨天那朵荷花,便先给出答案,“我不知道,宴公子去问公主吧。”直接省了对方提问的时间,她是这么想的。 宴斐面上闪过一丝古怪,显然不是想问这个问题,他从怀中拿出来一个锦盒,还没送出去,铃铛连忙摆手道:“我不要。” 她以为是送给自己的。 宴斐伸过去的手顿了一下,脸色都有点黑了,澄清道,“给公主的。” 铃铛在风中凌乱。 将东西给铃铛后,宴斐便先离开了。然后冬墨又过来了,将铃铛带到了夜凌绝面前。 看到铃铛手上拿的锦盒,夜凌绝问是不是宴斐送的,铃铛连忙澄清说不是送给她的是给公主的。 冬墨好言劝说一番,给铃铛讲明私相授受的利害关系。 夜凌绝说东西先交给他保管,然后铃铛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当夜灵犀到达玉渊宫时,冬墨已在殿外等候,像是专门等着她过来。 “公主这边请。”冬墨还没做完请的手势,她便径直走进殿中。 夜凌绝坐在榻上跟自己下棋,听见脚步声,他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东西给我。”她伸出一只手,语气冷淡。 夜凌绝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放到她手上。 见这么轻易就将东西要回来了,她感觉有点奇怪,怕有什么猫腻,便打开盖子检查了一下,见里面是一根桃花簪子,便将盖子合上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夜凌绝道,“没别的要跟我说吗。”她背着他说道,“以后我的事,二哥哥别插手。”话音刚落,她听见身后的人笑了,像是在嘲笑她说话天真想法幼稚,她转过头盯着那张脸质问道,“二哥哥笑什么?” 夜凌绝单手支头,轻笑问道:“灵犀要我放弃太子之位,放弃皇位,又不想我管你的事,是不是不太公平?” 她感觉面前的人好像变了,还是说自己一直没发现而已? “那二哥哥想如何公平?” 夜凌绝看向锦盒。 她低头看向手上的锦盒,将锦盒放在桌上的那一刻,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瞧不起自己的懦弱,自私,胆小,瞻前顾后,权衡利弊......但如果非要放弃一样,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 夜凌绝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那根桃花簪子,说道:“人总会有取舍,能被舍弃的,都不是心里最重要的。” 她握紧了拳,低头盯着泛着冷光的地板,视野中忽然多出一双脚,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被一只手挡了一下。 “小心点,被摔着了。” 听见这温柔得都能把人溺死的声音,她再一次逃走了。 她二哥哥很不对劲,肯定吃错药了…… 不知跑了多久,她慢慢停下脚步,走到旁边的凉亭里坐下,趴在栏杆上看着漫无目的的远方。 能被舍弃的,都不是心里最重要的。 这句话像是钉子一样扎在她心里,也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她这一世只要守护好她母妃便足够了,本就不该再贪图儿女情长,或许日后她会嫁给一个最合适的人,对方的权势地位会是她和她母妃最坚固的后盾,她早就应该做好这样的觉悟,但她偏偏任性地想要抓住另一个人,到了紧要关头却会舍弃对方。 她二哥哥真是厉害,仅仅一句话就让她看清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时她大哥哥和苏婉成婚时,她由衷地为两人高兴,觉得她大哥哥能娶到苏婉这样的好姑娘是福气,两人定能举案齐眉,和睦美满。 但这些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日后若是她父皇也给她指了一位好驸马,在别人眼中样样优秀,别人也会由衷地为她高兴,她母妃高兴,她父皇高兴,而她也会顺从所有人的期望完婚吧。 …… 禾禾和铃铛找过来时,她还趴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然眉头微蹙,像是做了不好的梦。 两人轻轻唤醒她,说该回去用午膳了。 “公主头上的这根簪子是……?” 夜灵犀抬手摸了摸,发现发髻上多带了一根簪子,拿下来后发现是那根桃花簪,她举起簪子像是要扔了,手举在空中半晌,还是放了下来,神色颓然,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但还是无法割舍。 傍晚,她坐在梳妆台前,再次打开首饰匣子,从里面拿出两根簪子,一根是她生辰时送的,一根是元宵节送的。 她最后将两根簪子在发髻上戴了一遍,然后将两根簪子缩进了小木盒里,连同那根桃花簪子一起。 在天气炎热起来之前,夜岚辰便让人将清凉园布置妥当了。 她随她母妃住了进去,这样也好,可以好好考虑清楚。 蝉鸣逐渐变得喧嚣,翠绿的柳枝也变成了深绿色,随着冰块的冷气蒸发在炎热的空气中,盛夏已至。 清凉园这边有湖泊环绕,又有绿树成荫,将盛夏的炎热隔绝了七八分,住在里面十分惬意。 夜灵犀每日的作息十分有规律,上午陪她母妃在园子里散会儿步,中午小憩半个钟头左右,下午帮她母妃做做针线活,已经做了两个虎头帽,还有两件小衣裳,傍晚再陪她母妃到院子里散会儿步,晚上等她母妃歇下后,她练会儿字或者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星空想会儿事,然后才去歇息。 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在这些日子里,她想明白了自己需要走的路,也做好了决定。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在尚书房时徐夫子早就教过她,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永远不懂这个道理。 人总会面临选择,有的选择很难,仿佛往人身上割刀子,有的选择很容易,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无论是难是易,最后还是要做出选择。 第三百六十章 喜讯 兰妃临盆在即,宫里宫外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清凉园这边的动静,都在等着一个答案,皇子还是公主。 夜岚辰让人将奏折直接送来清凉园,每日下了早朝后便过来这边处理政务。 韩太医和太医院的太医严阵以待,温济每日都殷勤地跟着韩太医过来问诊,即便韩太医没叫他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夜岚辰让龙影卫将钟老太医从老家那边接了过来。 夜灵犀每天都要亲自检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防止有人暗中弄鬼,随着日子临近,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愈发严谨,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底下的人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点也不敢粗心大意。 这天深夜,珠儿匆匆跑出来喊道:“快去通知皇上,娘娘要生了。” 夜岚辰赶过来时,钟老太医和韩太医已经在院子里待命了。夜岚辰进屋时,产婆已经在里面接生了。 产婆让夜灵犀去外面等着,她不走,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母妃,眼神执拗得比石头还坚硬。 夜岚辰等在外面,坐立不安。 德公公说了一番宽慰的话,也不管用。 夜岚辰依旧眉头紧锁。 将近过了一个时辰,兰妃疼得都快晕过去了,面色苍白如纸,汗水都浸湿了头发和衣襟。 产婆说是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 夜灵犀闻言心惊肉跳,毫不夸张的说,她真的是连肉都在跳,心早就蹦出嗓子眼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握住她母妃的手,安慰她母妃会没事的,有她这个护身符在,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好在这位产婆颇有手段,知道如何扶正胎位,让兰妃先喝了两口参汤提神后,教她如何使力。 有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产婆坐镇,兰妃心里踏实不少,夜灵犀也踏实不少。兰妃按照产婆教的方法使劲,在产婆的帮助下,胎位终于一点一点扶正了。 再喝了两口参汤后,兰妃在产婆的指导下用尽全力,终于听到好消息,孩子的头露出来了。 珠儿连忙跑到外面向夜岚辰报喜,满头大汗,眼睛里也含着泪光,刚才在里面急得面红耳赤,都快哭了。 听到兰妃转危为安,夜岚辰紧锁的眉头才有所舒展。 皇后、萧贵妃和容妃已经赶过来了,听到这个好消息,皇后和容妃都松了一口气,萧贵妃面上说着可喜可贺的话,心里十分不痛快。 金乌破晓,曙光乍现。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声音响亮,让里里外外的人都为之一振。 珠儿匆匆出来报喜道:“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位小皇子。” 夜岚辰神色大喜,立刻进去探望母子两人,皇后和容妃也跟着进去了。 听到兰妃平安诞下皇子,萧贵妃沉下来的脸色想藏也藏不住,绿玉小声提醒了一句,她收起不快,面带笑容地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夜岚辰对兰妃嘘寒问暖的画面,指甲都掐进肉里了。 皇后抱着小皇子,满眼慈爱。 夜灵犀挪了个方位,刚好挡在萧贵妃面前。 产婆一个劲地夸赞小皇子生得好,长得眉清目秀。 夜岚辰重赏所有人,为四皇子赐名锦年。 夜灵犀说这个名字好听,皇后也说寓意好,容妃同样点头称赞,萧贵妃皮笑肉不笑地冷眼旁观。 里里外外的人齐声恭贺,欢呼声迎着朝阳直上云霄。 萧贵妃也想抱抱夜锦年这位四皇子,还没走近,小家伙便哭了,用响亮的声音哇哇大哭,萧贵妃尴尬地停住脚步,只能用干笑掩饰。 夜灵犀在心里为小锦年高高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皇后哄不好,产婆说兴许是饿了,但夜岚辰抱在怀里哄了会儿后就不哭了。 夜灵犀再次为小锦年高高竖起大拇指,这觉悟都赶得上她这个姐姐了,一看就特别有慧根~ 第二天,大徽喜添四皇子的消息便传到了宫外,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个喜讯,说得热火朝天。 一些算命先生为了博取眼球,给这位四皇子的出生安上各种神迹,说得十分玄乎,也成功招揽到了大批顾客。 一位算命先生正讲到昨晚夜观天象,说得最玄乎,这围观百姓也听得最入迷。 “昨夜我夜观天象,诸位猜怎么着,一束红光咻地一下从天上飞进了皇宫,诸位猜那红光是什么,是天上的文曲星呢,这四皇子就是这文曲星下凡~!” 讲到这儿,一辆马车驶过来停下,驾车的车夫说道,“我家主人请先生看个手相。”马车里的人伸出来一只手。 算命先生上前看了看,估摸对方的年纪在四十左右,看驾车的马和车夫的仪态,应该是殷实人家,行事低调,心里有数后便想了一套说辞,道,“在下观阁下这手相,是大富大贵之相,定是财运亨通,家宅平安,人丁兴旺。” 马车里的人收回手,随后一锭金光闪闪的东西扔了出来,算命先生连忙伸手去接,看到手里接住的那锭金子,眼睛都直了,又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哎呦一声叫唤出来,确认不是梦后,连忙将金子揣进怀里,再抬头看时,马车已经离开了。 天上竟然掉了个金馅饼,算命先生得意洋洋地收了摊子,往聚福楼去了,打算当回阔老爷。 马车驶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最后停在了一座清幽的宅院门前。 随行的一名护卫上前敲响大门。 过了会儿,一名下人过来打开门。 随后下人进去通报一声,萧云出来了。 之前习目离开皇宫后不久,萧云也离开了,在这样一处僻静的地段买了一座幽静的宅子,除了夜凌绝,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因为这宅子是冬墨帮着买的。 他走的时候也没跟任何人提过落脚处,只是让人给夜灵犀送了个口信,说他要走了,算起来的话,两人也有个师兄妹的名分,虽然一个喊的是老师,一个喊的是师父。 夜灵犀打算第二天去送送他,结果第二天去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水心阁,她以为他回扬州去了,夜凌绝也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第三百六十一章 贺礼 身上还是披着一件雪白的鹤毛大氅,整个人愈发显得心如止水,瞳孔又清又凉,仿佛一面没有温度的镜子,能轻易看透一个人隐藏的秘密。 萧云从大门口走出来迎接后,马车里的人终于露面了。 一本书挑开车帘,大拇指上戴着一个墨玉扳指,彰显着身份不凡,车帘后面出现的那张脸,长相犀利,第一眼看上去便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细长的鹰钩鼻给人一种果敢冷酷的压迫感,目光锐利机敏,像猫一样狡黠,又像鹰一样锐利,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外袍,颜色偏灰,并不显眼,虽然低调但也不失气度。 这位拿着书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便是萧家家主,萧老太爷,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眸中精光内敛,气色鲜润自然,身材也较为高大,看起来身子骨十分硬朗。 “祖父。”萧云拱手行礼。 萧老太爷打量了一下宅院的门面,目光落在匾额上,说道:“名字不好,换一个。” 进去后,萧老太爷说院子里种竹子不好,换成松柏,池子里空着不好,要养鱼,还要养九条,品相要好,要两红两黄,两青两白,一黑。 过了会儿,又来了一辆马车,护卫从马车上搬下来大大小小几十个盒子,茶杯碗筷古玩字画一应俱全。 第二天,一份贺礼送到清凉园,是小安子送过来的。 礼物用上好的紫檀木盒子装着,盒子上面描金绘彩,价值不菲。 小安子说是萧老太爷送来的贺礼,夜灵犀闻言有些意外又有些奇怪,心说这萧老太爷是什么时候来都城的,同时也有些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打开盖子,见里面是一块玉质的长命锁,玉质通透古朴,应该是一块古玉。她拿起来看了看后放回盒子里,问人有没有进宫,小安子回答说是萧云送来的。 “萧云哥哥来了?”她有些意外。 小安子回道:“奴才听说萧公子一直住在都城,也没回去。” 她更意外了,又问萧老太爷是不是也来都城了,小安子点头。 晚上,她拿着那块长命锁研究,总觉得这礼物送得有点古怪,这萧老太爷来得也有点古怪,上一世她二哥哥册封太子时都没露面,现在怎么突然就露面了,是冲着小锦年来的吗? 想到这儿,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下一刻神色一滞,立刻将手上的长命锁丢开了。 原本通透的玉质被鲜红的颜色遮住,像是鲜血在流动,一眨眼的功夫便被完全裹住了,散发着令人恶寒的不祥气息。 下一刻,这鲜红的颜色又迅速收了回去,凝聚成最初的小红点,旋即消失不见。 禾禾和铃铛听见动静走进来时,长命锁已经恢复了原样。 夜灵犀盯着它,神色凝重。两人不明所以,铃铛问了问,她敛起神色,将长命锁放回木盒里,叮嘱两人不要告诉她母妃,两人都记下了。 第二天晚上,她再次拿出长命锁,发现这次的颜色变成了绿色,还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 第三天晚上,她发现变成了紫色。 第四天晚上,她发现变成了黄色。 …… 到了第七天晚上,她发现变成了蓝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天一个颜色不重样。 她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七色玉,千金难求,价值连城。 送这么贵重的贺礼过来,是想收买人心吗? 在没弄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她决定瞒着她母妃。 钟老太医多留了些时日,和韩太医一同为兰妃调理身体,兰妃的身体日渐恢复,小锦年也一天天变得白胖起来,夜灵犀每天都不离摇篮左右,看着那张粉嘟嘟的脸,她怎么看都看不够,变着花样陪他玩,唱歌念诗吹箫,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 一日她趴在摇篮边打了个盹,醒来时发现食指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了,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她的心都融化了,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笑。 …… 到了四皇子夜锦年百日宴这天,夜岚辰大赦天下,又在太和殿大摆宴席,文武百官都带着家眷进宫贺喜。 夜清然和苏婉准备了金项圈。 岫州那边也送来了贺礼,是一块长命锁,用纯银打造的。 夜灵犀见到了苏时,但没看见宴斐,她下意识地去寻找他的身影,但又不希望他出现,因为见到的话,她不得不面对自己做下的决定...... 一颗珠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赵策得意地炫耀说这是他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传家宝,夜灵犀的注意力在他身后的人身上,她刚开始还没认出来是谁,对方有些腼腆地打了个招呼,她才认出来是金耀。 到了最重要的抓物环节,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两只软乎乎的小手,看这位四皇子会抓什么。 夜灵犀发现物品中多了一颗珠子,她看向赵策,后者得意洋洋地冲她一笑,像是做了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那个那个……” 夜星野不停用手指面前的弓箭,试图用眼神交流,但失败了,因为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压根就没看他。 夜灵犀看中的是书本,不过只要小锦年喜欢,抓到哪样都行。 容妃轻咳一声,夜星野安静下来。 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中,这位四皇子伸手去拿拨浪鼓。 萧贵妃露出一丝得意的窃笑。 夜灵犀内心自责,早知道就不天天拿拨浪鼓逗他玩了,转念一想,当个吃喝玩乐的逍遥王爷也不错,她刚想开,夜锦年又不拿拨浪鼓了,伸手去抓笔墨纸砚。 一些大臣趁机夸赞夜锦年这位四皇子日后必定是才华横溢。 萧贵妃又黑了脸。 夜灵犀内心欣喜,当个大才子王爷也不错。 然后夜锦年又放开毛笔去抓书。 夜灵犀内心十分欣慰,当个喜欢读书的清闲王爷就很好,再娶一位情投意合的好姑娘,再生一双可爱的儿女…… 在她畅想未来时,夜锦年又放开书,也没看弓箭,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夜岚辰的方向,举起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像是要抓龙袍。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先来后到 众人一惊,夜灵犀也是一惊,兰妃的脸色都变了。 萧贵妃勾起一丝冷笑,等着看好戏。 那只软乎乎的小手拍拍地,并没有要抓龙袍,两只小脚丫在地上蹬着,像是要抱。 夜岚辰弯下腰,伸手抱起了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的抓周要以失败而告终之时,夜锦年伸出两只小手朝旁边的吴统领抓,像是要抓他身上的东西。夜岚辰让吴统领过来后,夜锦年伸着手要抓吴统领腰间的佩剑,夜岚辰让德公公将那把和光取来。 夜锦年抓住了剑鞘。 这一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些大臣趁机夸赞夜锦年这位四皇子是天赋异禀,日后定是武学奇才,骑马打仗,所向披靡。 夜灵犀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了。 夜星野高兴得咧嘴笑,脑袋里已经畅想着兄弟两人并肩作战驰骋四方的美好画面了。 宴会散时,夜灵犀跟夜清然顽皮说道要把苏婉这位大嫂嫂借走会儿,两人走到一旁说悄悄话。她半开玩笑地问道,“大嫂嫂,大哥哥在府上没欺负你吧?”又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哥哥要是欺负你的话,我给你撑腰。”苏婉面色微红,轻摇了一下头,说道,“殿下对我很好。” 她相信这不是假话,两人之间也是相敬如宾,但她瞧着,总觉得有些太客气了,她心想或许是两人的性子都有些内敛吧,在外人面前就更不好意思了。 “大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话不多,但人特别细心,也绝对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 苏婉点头嗯了一声,“我知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她听得出来话里的信任,心想芙蓉的事两人应该说开了,这样一来她也不用多费口舌了,她是真的希望两人能心意相通,白头偕老,但若是日后两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也祝愿两人各自安好,不过这样的结局终究是留有遗憾,但两人现在刚成婚一年,她就想得这么长远了,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伤春悲秋了些。 “大姐。”苏玉跑过来拉着苏婉走了,连招呼也没跟夜灵犀打一声。苏玉问道,“大姐,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打听宴哥哥的事?”苏婉语气微嗔道,“玉儿,不得对公主无礼。” 苏玉撇了撇嘴,“大姐,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她是公主又怎样,难道还能逼着宴哥哥娶她不成。” 苏婉微微蹙紧蛾眉,规劝道,“公主是他的意中人,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苏玉不服气,“我哪里比不上她了,不就是因为她是公主吗,宴哥哥才会迁就她,跟她多说两句话,要是她不是公主,宴哥哥才懒得搭理她。” 苏婉轻叹了口气,见苏玉一门心思要和夜灵犀较劲,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了。 见夜清然走了过来,苏玉乖巧懂事地喊了声姐夫,将苏婉往前一推,坏笑着溜了。夜清然扶住苏婉,问她有没有事,她面色微红地轻摇了一下头。 这边,苏玉又出现在夜灵犀面前,一副要宣战的模样,“别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是我先认识宴哥哥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她克制住心里的火气,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爱咋想咋想,她没空奉陪。 见人扭头走了,一句话也没说,苏玉心里倒有点没底了,像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又像是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苏时过来找她时,莫名其妙被针对了。 “二哥哥以后不许跟三公主来往,话也不许说,要不然我就不认你了。” 说完她气冲冲地走了。 苏时以为是拌了嘴在气头上,也没将这话太当真。 月色幽凉如水,夜灵犀大步流星地走在光滑冰凉的鹅卵石路上,禾禾和铃铛跟在后面有点吃力,时不时还要小跑几步。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偏偏听到先来后到四个字又差点沉不住气。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能感情用事,要理智,要冷静,不能三心二意,要坚定……但当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朝她走过来时,那双冷冽似寒星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感觉理智和坚定好像都土崩瓦解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说不出话来。 “还好赶上了。”宴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老虎布偶,“给四皇子的。”他微微勾起嘴角,那双眼睛像是盛满了漫天星光,她不想移开视线,但还是强迫自己避开那双眼睛的注视,“谢谢宴哥哥。”她示意了一下,禾禾上前收下礼物。 见宴斐伸手从怀中准备拿出另一件礼物,她说先回去了,带着禾禾和铃铛走了,步伐有点慌乱,像是落荒而逃。 宴斐抬起的手顿了顿,又放下了,嘴角勾起的笑意也消失不见,眸子里像是被一片灰蒙蒙的阴云笼罩,带着不解和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转变态度,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另一个人走了过来,映在地上的影子显得修长幽邃。 他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人,拱手行了一礼准备离开,听见后面的话停住了脚步。 “你以后别再给灵犀送东西了。”夜凌绝道。 宴斐皱紧了眉头,转过身冷冷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夜凌绝道:“你将来会接替你三叔的位置,成为龙影卫的首领,而龙影卫是一把锋利的刀,父皇不会让一把刀留在灵犀身边的,灵犀已经想清楚了,你早点想清楚的话,对你也好,灵犀也好,有利无害。” 宴斐握紧了拳头,眸中沉着一片冷冷的光。 夜凌绝道:“在灵犀心里,你永远不会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说完他提步走了,留下宴斐在原地考虑清楚。 半个钟头后,他出现在御书房门口,宴江已经在里面了。德公公出来领他进去时,见他脸色不佳,还以为是任务完成得不顺利,便开解了两句,宴斐没有应声,德公公便不说了。 德公公退下后,宴斐将调查的结果禀报给夜岚辰,加上宴江调查到的情况,线索汇聚在一起指向一个人。 夜岚辰静默半晌没有说话。 御书房中沉默异常,一点声音也没有。 第三百六十三章 划清界限 一丝冷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烛影微微摇晃,升腾的火苗忽暗忽明,照在人的脸上同样是阴晴不定。 夜岚辰冷沉沉的声音打破寂静,“继续查,朕要确凿的证据。” 叔侄俩拱手领命,准备退下时,宴斐似乎还有话要说,略微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被宴江打断了,让他先去外面等着。 “皇上,微臣还有件事。” 宴斐等在御书房门外,头顶清冷的星光洒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微微泛着清亮的光,像是一层薄雪,他抬手从怀中拿出一只玉镯,色彩晶莹绚烂,像是把天上的彩虹摘下来放到了里面,胜过花红柳绿万紫千红,他想把最好的给她,但东西还没拿出来,人就离开了。 “这么漂亮的镯子哪儿来的?”宴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宴斐立刻将镯子收回怀里。宴江啧啧两声,说他小气,“刚才要不是我随机应变,你小子是不是打算在皇上面前表明心迹,求皇上赐婚?” 宴斐没有说话,提步走了。宴江不慌不忙地跟上去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没看见皇上刚才的脸色有多差,还敢这么莽撞,把皇上惹怒了,别说赐婚了,皇上不治你的罪就万幸了。” 宴斐依旧没有说话。 “其实皇上还是很看重你的,只要你踏实办事,这官职再往上升一升,到时候风风光光地迎亲不是更好。”宴江道。 宴斐道:“皇上打算日后让我接管龙影卫。” 对此宴江也并不意外,“皇上信任你,这是好事。” 宴斐又不说话了。 “不过你要是接管了龙影卫,估计就当不成驸马爷了。”宴江摸着下巴思索了几秒,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三公主是怎么想的。”又八卦道,“你们有没有说清楚,还是没捅破窗户纸?” 宴斐没有回答。 “女人心,海底针。”宴江看着天上的月亮道,“说句你不爱听的,三公主心里藏的秘密太多,秘密太多了,容易举棋不定,瞻前顾后。”他顿了顿,道,“要不换个人,我看玉儿就挺好的,你们两个青梅竹马,你和小时又是同窗好友,亲上加亲,岂不两全其美,公主就算了,万一以后反悔,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划算。”宴江说话时,宴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越来越冷,宴江也不怕他翻脸,最后气场冷得都散发出阴森的寒意。 等冷静些后,宴斐停下脚步,才发现身后的人早就被甩远了,他一个人出了宫,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路过一家还没打烊的酒肆时,他停住脚步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个书生喝得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嘴里喃喃念着一个姑娘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提步走了。 他绝不会像个可怜虫一样喝酒买醉。 翌日,天还没亮,宴斐便往皇宫去了。 夜灵犀晚上也没睡好,决定出宫一趟,有些话总要当面说清楚。她让禾禾和铃铛留下,打算一个人出宫。 刚出门,她便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影,脚步一顿愣在原地,见前面的人走了过来,她默默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她还没开口,宴斐便说道,“公主和我去个地方。”神色沉静得如同深邃的夜空,像是也做出了决定。她张了一下嘴,对于即将面对的结果有不安,有慌乱,有紧张,有释然,有不舍,有无奈……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 宴斐驾着马车离开皇宫,径直往城外去了。 她伸手拨开车帘,看见马车经过城门,头顶洒落的阳光被遮挡了一下,重新落在她的脸上,暖和得让人不安,仿佛一只即将从指尖飞走的蝴蝶。 马车停在一片竹林边,竹林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她拨开帘子便感觉一阵料峭的寒风吹了过来,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骨节修长匀称,长年累月的习武让虎口处生着厚厚的茧子,她迟疑着,就像一只藏进壳里的蜗牛不知道该不该伸出触角,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直接被宴斐抱了下来。他往林子里去了,夜灵犀又迟疑了一下,随后也跟着进去了。 竹林里的竹叶簌簌旋落,像是一只只飞舞的竹蜻蜓,地上也铺着一层竹叶,脚踩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清幽静谧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缓缓前行,夜灵犀想起之前在这儿烤鱼吃的情景,当年围坐在火堆边的人,走了一个,不知何时再聚首? 宴斐一直听着身后轻微的窸窣声,知道她一直跟在身后。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竹林中心,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重重叠叠的竹子,仿佛筑起了一道与世隔绝的竹墙。 在这儿说话,不用担心有人偷听,想说的话才可以一吐为快吧。 宴斐先停下脚步,夜灵犀慢慢走到他旁边,伸手接住一片旋落的竹叶,说道:“宴哥哥很好,非常好,但我没有那么好,我会害怕,会退缩,会瞻前顾后,会权衡利弊,会取舍,会放弃。”她翻过手掌,竹叶从手心掉落,静静旋落在地,一点声响也没有。 两人静默半晌,宴斐开口问道,“公主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一个是字卡在她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紧盯着她的眼睛,让她想躲也躲不开,想逃也逃不掉。 “父皇会为我指一门好亲事,我是不会抗婚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她双手紧紧抓住裙边,声音都有点儿打颤,逼迫自己用最坚决的眼神对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心里不停地重复着三个字,不会的。 她父皇的眼光不会错,她母妃也会高兴,她不会抗婚的,不会的,不会的…… 看着那双明明都红了眼圈还要逞强的眼睛,宴斐心里烦躁,烦躁得他昏了头,不管不顾地低下头,她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嘴唇被堵住,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两人的心跳才渐渐平息了一点,目光定定地看着彼此,心脏还是狂跳不止。 心跳逐渐平静下来后,她忽然想哭,好像一件宝物被偷走了,眼睛里泪光闪闪,宴斐慌了,手足无措地将她轻拥在怀里,笨拙地道歉,她拿拳头在他胸口捶了两下,逞强地说道,“我不会抗婚的。” 宴斐又好气又好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怄他,真是不长记性。 “没关系,我会把你娶到手。” 第三百六十四章 伏击 竹林一别后,宴斐再次离开都城,临走前将那只晶莹绚烂的玉镯送给了夜灵犀,这一走又是一个月,回程路上正好碰见平南王一行的车马,当时天色也快黑了,为了避嫌,他择另一条小路回去。 然而夜里,有刺客伏击平南王一行人。 等宴斐听见打斗声赶来时,正好看见刺客头子使出幻影九天的刺杀绝招对付平南王,而且施展出来的是七重幻影。 他想起之前交手的一个人,是巫彭身边的那名伙计,但身形有所不同。 这般诡异的功法,平南王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瞬便被七重分身攻击,最后一剑直面心脉,要致人于死地。 好在平南王内功深厚,练得铜墙铁壁一样的体魄,那一剑没能造成致命伤害,平南王蓄力一掌,一击劈断剑刃。 刺客头子立刻带着剩余的人撤退,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宴斐紧追不舍,孟天澜也命暮启前去追击。 “父王?”马车里传来孟静秀的声音,紧张不安。平南王安慰说没事,让她别下来,但马车里的人还是下来了,下来的是两人,除了孟静秀,还有平南王妃。 看见她父王胸口上扎着半截断剑,孟静秀都吓哭了,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往下掉,平南王安慰她没事,直接把断剑拔了出来,这般鲁莽的操作让孟天澜都急眼了,平南王妃也蹙紧了蛾眉,先给平南王止血包扎,等会儿再算账。 宴斐和暮启回来时,平南王妃已经为平南王包扎好伤口。 两人追上了刺客,但这伙刺客十分狡猾,分散而逃,还是让刺客头子跑了。 宴斐捡起地上的断剑观察之时,听见孟静秀一声惊呼,平南王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抬手指着宴斐手上的断剑,嘴边不断有鲜血涌出,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孟静秀吓得六神无主,平南王妃立刻明白过来平南王的意思,立刻为平南王施针护住心脉,再封住周身大穴,阻止毒素蔓延。 但也撑不了多久,平南王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嘴边还是不断有鲜血溢出。 孟静秀都吓傻了,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平南王妃心里的恐惧和害怕再也绷不住,眼泪不断往下掉,孟天澜发了疯一样要去找那伙刺客报仇。 宴斐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里面的药丸,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颗药丸上,它寄托着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平南王服下药后,噗地吐出一大口黑血,再也没了动静。 孟天澜一把抓住宴斐的衣领要跟他拼命,双目狰狞血红,里面弥漫着滔天的杀气和愤怒。 这时,前方出现一团亮光,是火把的亮光,不知道是敌是友。 火光迅速靠近,孟天澜大吼一声,“谁!”怒吼声震耳欲聋,犹如虎啸山林,把孟静秀吓了一大跳,她从未见过她大哥这副样子,吓得都不敢哭了。 宴江的声音传了过来,宴斐提醒了一句,“是三叔。” “皇上让我来接应王爷。” 当宴江看到躺在地上犹如死人一样的平南王时,吃了一惊,伸手准备探探鼻息时又被孟天澜吼住了,“住手!” 脾气还挺大,宴江在心里啧啧两声,伸手去给平南王把脉,问宴斐是怎么回事,宴斐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到宴斐把药给平南王吃了,宴江胸有成竹地说道,“最多一个时辰,王爷就会醒了。” 听到宴江的话,孟天澜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宴江让人生起火堆,燃起的明亮火光将众人脸上的阴霾都驱散了一些。 所有人都等着平南王醒来,也没人说话,火堆里偶尔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溅起的火星随风飘散在夜空中,犹如流星倒流回天际时留下的一点小尾巴。 星汉灿烂,静夜如水,明亮的火焰逐渐驱散每个人脸上的寒冷,让人觉得温暖和踏实。 宴江拿着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又往里面加了些树枝让火烧得更旺些。 平南王妃第一时间发现平南王面上的灰白色逐渐褪去,冰冷的手掌也开始回暖,眼泪再一次溢出眼眶,滴滴答答地落在平南王粗犷的手背上。 见她母妃又哭了,孟静秀还以为是她父王又不好了,也跟着哭了。 所有人的心再一次跳到了嗓子眼里。 听见平南王妃说平南王没事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面上都露出喜悦之色。 宴斐将那截断剑给宴江看,告诉他剑上有毒,他对着火光观察了会儿,说这是玄铁打造,一眼就判断出是平南王一掌劈断,普天之下也只有像平南王这样内功深厚功法精纯的高手才能做到,他也不一定能一掌劈断。 在火光的照映下,剑刃微微泛出一丝诡异的蓝光。 宴江眉头一紧,神色凝重。 孟天澜见宴江神色有变,问他是不是看出来上面涂的是什么毒了。 宴江说了一个名字:雪里红。 听见这三个字,平南王妃神色一怔,目光深处透着惶恐,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她细心地给平南王掖好身上盖的毛毯,说道,“雪里红是前朝秘药,用十多种罕见的毒药配制而成,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听到后面八个字,孟静秀不禁打了个寒战,犹豫地问道,“那父王……?” 宴江笑道:“郡主放心,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不到一个时辰,平南王便醒过来了,醒来后第一句话是,“老子这是到地府了吗?”下一刻便被平南王妃一巴掌呼在脸上,清脆的声音听得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扭过脸,免得被误伤了。 “什么地府!好好看看我是谁?!” 平南王看见平南王妃泪光闪闪,要去找阎王老子算账,被平南王妃眼神一瞪,立刻不吭声了。 平南王妃起身向宴江和宴斐行礼道谢,宴江连忙还礼。孟天澜也为之前的冲动向宴斐赔礼,宴斐拍了拍他的肩。 “王爷感觉如何?”宴江隔着火堆问道。 平南王看着平南王妃,不敢擅自开口。 第三百六十五章 抵达 “问你话就说。”平南王妃一记眼神看过去,平南王立刻答道,“本王感觉好多了。”想坐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被平南王妃按了一下脑门,一动也不敢动了,只能用眼珠子往宴江那边瞄,“宴老弟,你怎么过来了?” 宴江回道:“皇上听说王爷您和王妃、世子、郡主都来了,怕路上出意外就让我过来接应。” “父王刚才吃的是什么药?”孟静秀好奇问道。 宴江回道:“那可是灵丹妙药,叫起死回生丹,天下就这么一颗。”说到这儿,他嘿嘿一笑,颇为得意地说道,“是我家娘子的嫁妆~” 听到嫁妆两个字,宴斐神色微诧,他之前以为是他三叔从哪个江湖神医那儿诓来的,没想到是他三嫂的嫁妆。 两年前,宴江和惜娘成婚了,夜灵犀当时还跟着上官元在闭关修习长生术,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知道这个好消息后便立刻出宫去道喜了。 两人成婚后依旧住在那座小宅子里,养鸡种菜,劈柴挑水,将日子过得岁月静好。 宴老将军这两年偶尔也过去一趟,有时候留在那儿吃了晚饭回来。 这起死回生丹便是成婚那天惜娘给宴江的,让他有个保命的护身符,这次宴斐单独执行任务,宴江又给了宴斐,惜娘知道后也并未计较。 “宴老弟,你娶媳妇了?!”平南王听到嫁妆两个字后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什么时候娶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是不是想来看看新娘子长得好不好看。”平南王妃道。 平南王立刻摇了摇头。 “敢问将军,夫人是大夫吗?”孟天澜问道。 “你小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老子—”平南王妃轻咳一声,平南王换了一个文雅点的称呼,“为父问你,是不是想找个大夫,行,回去就给你找,今年就给我把婚成了,来年就抱孙子。” 孟天澜没有说话。 孟静秀用同情又有点儿幸灾乐祸的目光瞧着她大哥,下一刻自己就笑不出来了。 平南王想要宴斐当女婿,孟静秀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不行,宴斐哥哥喜欢的是三—”后面公主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平南王妃轻咳一声,她便不说了。 黎明之时,一行人重新上路。 平南王还想骑马,被平南王妃一记眼神瞪过去,乖乖坐上马车。 路上宴江跟宴斐说他前两天碰到夜灵犀了,宴斐面色微红,又表现得过于若无其事,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 “三公主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宴江道。 宴斐的面色又变红了一点。 “三公主手上戴的镯子可真漂亮,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宴江道。 听到戴镯子,宴斐不自觉勾起嘴角,被宴江八卦的视线看过来,他侧过头去看沿途的风景。 两天后,一行人抵达都城。 刚好在城门口碰上镇北王一行的车马。 这次,镇北王也带着一家人来了,慕容敏和容衔同乘一辆马车,慕容泽在后一辆马车上。 见平南王这次坐在马车里,镇北王问候了一句,平南王哼了一声没搭理,镇北王就走了。 “肯定是这老泥鳅搞的鬼!”平南王抱着双臂,脸都黑了。 平南王妃道:“没有证据,就沉住气。” 平南王不说话了。 孟静秀转换话题说起夜灵犀这位三公主和夜锦年这位四皇子,给姐弟俩都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等平南王妃带着孟静秀到未央宫拜见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平南王妃给夜锦年这位四皇子准备的是金麒麟,兰妃道谢,让珠儿将礼物拿去放好。孟静秀迫不及待地要看小锦年,夜灵犀便带她去了。 看见摇篮里睡得正香的小锦年,孟静秀忍不住想伸出手在那张白白糯糯的小脸上轻轻戳一下。夜灵犀先做了个示范,动作相当熟练,看来没少干戳脸这事,孟静秀也很轻很轻地戳了一下。 两人在摇篮边用眼神交流,生怕把人弄醒。 久别重逢,两人都有好多悄悄话要说,孟静秀便留下住了一晚。 晚上,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夜灵犀先问她,和她三哥哥是怎么一回事,孟静秀支支吾吾地掩饰,又反问她和宴斐有什么进展,夜灵犀也是脸红掩饰。 孟静秀将路上遇到刺客的事告诉了夜灵犀,说到她父王性命垂危之时还是后怕。 听到那起死回生丹是惜娘的嫁妆,夜灵犀有些意外,不过她之前便觉得惜娘的师父肯定是位世外高人,现在更加确信了。 翌日早膳过后,夜灵犀送孟静秀离开时在门口碰到了惊蛰。 夜灵犀一眼便认出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个子长高了一些。孟静秀没认出来是谁,还以为是宫里的侍卫。 这时又有人过来了,是小路子。 “殿下在练武场那边驯鹰,公主要是有空的话不妨去看看。” 夜灵犀知道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便道:“静儿姐姐有空,静儿姐姐去看看吧。” 孟静秀微红着脸跟小路子走了。 惊蛰将手上拿的盒子交给夜灵犀后,准备离开时被叫住了,她问道,“慕容哥哥的腿好了吗?”惊蛰摇了一下头,然后走了。 那珠子还是不知道怎么吃吗?她心说。 回屋后,她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朵花,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心说送她一朵花干什么,赞美她貌美如花吗,她又观察了一下这朵花,是一朵紫色的木槿花,更加莫名其妙了,心说这难道是什么暗语,木槿木槿,跟木头有关? 越想越离谱,她盖上盒子不想了,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镯子上,手指轻轻摩挲着玉镯,闭目静思了会儿。 禾禾走进来道:“公主,北宁郡主来了。” 慕容敏和容衔过来向兰妃道贺,送来的礼物也是十分丰厚,两人稍坐了会儿,便告辞了。两人离开时,夜灵犀感觉被慕容敏盯了一眼,估计对方还在记仇。 下午,各路藩王的贺礼都陆续送到了。 谨王刘烬送来的礼物在众多富丽堂皇的礼物中不算起眼,但最实用,是一套文房四宝。 第三百六十六章 答案 午膳过后,夜灵犀趴在窗台上看云,铃铛过来说小安子来了。 小安子来向她透露了一个消息,柳妃娘娘要回宫了。 她看着天上那几缕时聚时散的云彩,预感又有离别。 翌日,柳妃带着夜玉瑶回宫了。 柳妃先来未央宫道贺,同兰妃说了会儿话,看了看夜锦年,便告辞了。 夜灵犀送柳妃离开时问了问她二姐姐的身体状况,柳妃说已经没事了,她想去看看她二姐姐,见柳妃有点为难,像是有什么顾虑,她便说等她二姐姐休息好了,过两天再去,快走到门口时,柳妃让她不用送了,脸上带着的笑容略显勉强,似乎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还是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晚上,德公公来接兰妃去赴晚宴,没有看见夜灵犀,便问了一句,珠儿笑着回道:“公主在给殿下念三字经呢。”德公公夸赞道,“公主聪慧伶俐,有公主的悉心教导,四殿下日后定是才高八斗,文武双全。” 这次夜岚辰在太和殿设宴,比以往要隆重一些,像是有大事宣布。 路上德公公向兰妃透露了一点消息,也没挑明,只说宫里又有喜事了。 这边,夜灵犀将夜锦年哄睡后,走到院子里看了会儿星星,禾禾送来手炉。 “天上有这么多星星,公主都认得吗?”铃铛走过来好奇问道。 她抬手指着正北方那颗星辰说道:“那是紫微星,代表正北方,你以后要是迷路了,找不着北了,就跟着它走。” 禾禾掩嘴笑了笑,铃铛信心十足地表示自己不会迷路,这宫里有几个狗洞她都一清二楚,说御花园东边就有一个狗洞,不过太小了,人钻不过去。禾禾打趣她是不是钻过,铃铛否认,又比划了一下洞有多大,自己的脑袋根本钻不过去,说得十分笃定,貌似亲自拿脑袋试验过。 宴会散时,夜已经深了。 小安子送兰妃回来。 夜灵犀坐在窗边看书,听见外面的动静,往窗外看了一眼,放下书本走了出来。 小安子过来报喜道:“二公主大喜,皇上刚刚在太和殿为二公主和孟世子赐婚了,孟世子人品贵重,能文能武,定不会亏待二公主。” 听到这个消息,夜灵犀有些意外,虽然有所预料,但没想到赐婚的对象会是孟天澜。 “皇上日后也定会为公主指门好婚事,到时候奴才定要为公主备份大礼,到时候还请公主不要嫌弃。”小安子说了一番讨好的话,然后便告退了。 想到自己的婚事,夜灵犀垂了垂眼睫,兰妃拉起她的手,温柔慈爱地说道:“先进屋吧,别着凉了。”她点头嗯了一声,嘴角露出的笑容略显勉强。 进屋后,珠儿倒来两杯热茶,兰妃示意了一下,珠儿便招呼禾禾和铃铛先退下了。 看着面前的茶杯里丝丝缕缕上升的白气,夜灵犀有些出神,过了会儿,她喊了声母妃,顿了顿,后面的话又咽下去了。 兰妃说道:“之前你外祖母跟母妃说过,女儿家这辈子,若是能嫁给自己的意中人,是极好的运气,若是运气差一点,没能嫁给意中人,便要嫁位好夫君,但能不能将日子过好,看的不是运气,而是个人的本事了,你外祖母说我性子柔弱,当初并不赞成我入宫,”说到这儿,兰妃似是伤感似是释然地一笑,“我一向听你外祖母的话,唯有那次自己做了主。”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母妃后悔过吗?” 兰妃轻轻摇了摇头,莞尔道:“不后悔。”神色温柔而坚定,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了一个答案,不后悔。 她心里忽然有几分释然,又觉得心酸心疼,若是她母妃知道上一世的结局,还是不后悔吗,她垂了垂眼,双手抓紧膝上的衣裙,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抬头对上那双温婉慈爱的眼睛,那一刹那,她忽然觉得不重要了,那双眼睛里洋溢着幸福的光,她忽然意识到这样一件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眼睛里总是带着幸福的笑意。 看着那样一双眼睛,她也笑了。 无需多问,无需多言,一切的答案都在心里,后不后悔,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但活成什么样子,将日子过得怨天尤人还是潇洒惬意,便看个人的本事了。 但她还是有点私心,希望自己的运气好点。 翌日早膳后,孟静秀匆匆来了未央宫,一见到夜灵犀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大哥要成亲了!”说出这个消息时她还有些不可置信,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要和二姐姐成亲了?”夜灵犀补充了一句。 孟静秀使劲点了点头。 “静儿姐姐,你先坐吧。” 孟静秀坐下后,没坐三秒又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后又坐了下去,向夜灵犀打听夜玉瑶的脾气秉性,她说道,“二姐姐温柔可人,琴也弹得特别好,静儿姐姐之前不是见过二姐姐吗,人长得又漂亮,脾气也好,”孟静秀有些着急地问道,“那二公主有没有…”她顿了顿,小声说出后面三个字,“心上人?” 夜灵犀轻摇了一下头,反问道:“那孟哥哥呢?” 孟静秀愣了一下,像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有,大哥平时总是待在军营里,除了练武就是练兵,天天忙得都见不到人影。”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要是二公主嫁过去后大哥还这么忙,两人怎么增进感情?”想到这儿,她颇为发愁。 夜灵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对于如何增进感情这个问题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想安慰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像句无关痛痒的风凉话,若是换成她自己,听到这句话估计想翻白眼。 孟静秀想得烦闷,提议出去走走,夜灵犀让禾禾留下,但凡出门,她都会让禾禾或是铃铛留下照看夜锦年。 御花园中的花还没有开,光秃秃的花枝看起来有些萧瑟。 正所谓触景生情,两人的心情也有点儿沉重,路上都没说话。 第三百六十七章 偶遇 铃铛眼神一亮,指着前面道:“公主郡主你们快看,前面有花开了~” 两人顺着铃铛指的方向看去,一丛烟霞般的色彩映入眼帘,让人眼前一亮,精神也为之一振。 那是一株茶花,粉红色的花朵开满一树,远远望去宛若烟霞一般绚烂,花朵散发的香味十分淡雅,似有似无,冷不丁闻到清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三人过来时,正好偶遇了来看花的另外两人,是慕容敏和容衔这对夫妇。 见到慕容敏,孟静秀显得有些不自在。 这位北宁郡主散发出来的冷漠气场让人有种压迫感。 容衔向夜灵犀行了一礼,向孟静秀颔首示意。慕容敏打量了一眼两人,目光落在孟静秀脸上,后者显得更加不自然了,用眼神同夜灵犀交流道:咱们去别处吧。 “梅园的梅花还开着,去那儿看看吧。” 夜灵犀刚说完,孟静秀便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令人尴尬的氛围,两人告辞准备离开时又被慕容敏叫住了,孟静秀想装作听不见,但脚却不听使唤,停在了原地。 “郡主还有什么事吗?”夜灵犀礼貌地问道。 慕容敏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跟孟妹妹说声恭喜,可惜二弟腿脚不便,当不了这驸马爷。” 孟静秀听得莫名其妙,心说这是在夸奖她大哥还是在指桑骂槐? 夜灵犀知道后面两句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心想对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会以为她和慕容泽有什么私情吧? 说曹操曹操到。 “当不当驸马爷,就不劳王姐费心了。”惊蛰推着慕容泽走了过来。 孟静秀感觉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用眼神向夜灵犀询问道:要不要走? 夜灵犀用眼神回复道:静观其变。 “那边的花也开了,咱们去那边看看吧。”容衔打圆场道。 慕容敏冷睨了一眼慕容泽,同容衔离开了。 孟静秀松了一口气,又感觉有点……遗憾,她还以为两人会吵起来。 “上次见到公主,公主还只有这么一点。”慕容泽抬手比划了一下身高,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五官的轮廓变得更加深邃俊美,让那双幽沉的眼睛愈发显得捉摸不透,“今日一见,我也想当当这驸马爷了。” 听见最后这句直白胆大的话,孟静秀都有点脸红了,下一刻心里的正义感便被点燃了,仗义执言,“灵犀妹妹有喜欢的人了。”又将无比坚定的目光投向夜灵犀,“对不对?”她感觉自己要是否认,两人的友情就到此为止了,便点了点头。 “只要还没嫁人,喜不喜欢不作数,就算嫁人了,”他勾唇一笑,颇为邪魅,像是连强抢有夫之妇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而且还敢明抢。 孟静秀气得要骂人,被那双幽沉的眼睛看过来,感觉后背一凉,拉着夜灵犀走了,一路上都在叮嘱她要当心慕容泽,离得越远越好。 下午,丹露过来了一趟。 夜灵犀带着禾禾随丹露走了。 屋里静悄悄的,飘散着淡淡的香气,像是茉莉花的香气,闻着让人放松。 但坐在榻上的人并不放松,目光望着窗外,眉尖微蹙,神色当中透着几分忧愁。 看见丹露回来,她立刻起身走了过去,刚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看见夜灵犀时,有些不敢上前相认。 夜灵犀先喊了一声二姐姐,消除两人之间略显尴尬和局促的气氛。 夜玉瑶微微红了眼圈,情绪激动,“三妹妹,我…”她低下头,后面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让那双眼圈又红了一点,嘀嗒一声,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无语凝噎。夜灵犀扶着她进屋坐下,让丹露去倒杯热茶来,夜玉瑶喝了口茶后,胸口才稍稍畅通一些,不似方才那般堵得死去活来了。 夜玉瑶出落得愈发标致灵巧了,美人尖也愈发精致了,宛若一株柔美动人的月下美人蕉,我见犹怜。 “三妹妹,我,”她顿了顿,鼓足勇气说出后面的话,“我要嫁人了。” 夜灵犀点了点头,“二姐姐要嫁给孟哥哥了。” 夜玉瑶轻轻嗯了一声,紧抿着唇,像是有难言之隐,半晌,那张花瓣般娇弱的嘴唇才翕动了一下,“三妹妹,我…”她将帕子绞紧得手指发白,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说出后面四个字,“我不想嫁。” 夜灵犀神色微诧,过了会儿,轻声问道,“二姐姐有心上人了?” 夜玉瑶轻声回道:“我不知道……他,我不知道……” 她伸手轻轻握住那双微颤的手,问道:“那二姐姐想不想当面问清楚?”夜玉瑶茫然地抬起头,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回过神后,又使劲摇了摇头,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用祈求而希冀的目光看着夜灵犀,像是在请求她能帮自己做决定。她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只能二姐姐自己做决定,但我想告诉二姐姐,人这一辈子没有回头路走,眼睛要永远往前看。”虽然她知道这两句话对她二姐姐来说很残忍,但也好过一辈子活在求不得的自苦当中。 夜玉瑶怔了怔。 “二姐姐现在也许会觉得不甘心,觉得失望,想去找父皇收回成命,但又怎么知道将来不会觉得庆幸呢,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因为一颗星星弄丢了自己的月亮。”将来的事她也说不准,她承认她有自己的私心,但她总不能劝着她二姐姐真的去抗婚,就算去抗婚又能如何,她父皇也不会将她二姐姐嫁给别人,那样不是打平南王一家的脸吗,还会有人借着此事大做文章,她二姐姐讨不到好,她父皇也讨不到好。 夜玉瑶再次用希冀的目光望着她,问道:“如果是三妹妹,会嫁吗?”夜灵犀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坚定了神色,回了一个字,“嫁。” 夜玉瑶再次怔了怔,犹豫道:“可是……” “二姐姐,你要记住,眼睛要永远向前看。” 夜玉瑶犹豫半晌最后做下决定,问道,“三妹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点了点头。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下不为例 天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梧桐树上滴滴答答。 有人撑着伞走了过来,绯红色的官服被雨点微微打湿衣角。 尚书房里的梧桐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地守在上锁的书房前,犹如沉默无言的战士一般,忠心耿耿地守护着这方天地。 院子里站着另一个人,同样撑着一把伞,裙摆被雨点微微打湿。 当两把伞相距还有两步的时候,走进来的人停住了脚步。 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伞上,像是一首杂乱又轻缓的旋律。 “以前念书的时候,最怕夫子打手板了,三哥哥就挨了好多手板子,苏哥哥一个也没挨过。”夜灵犀撑着伞转过身,微微一笑,苏时微微垂下视线,想拱手行礼,但拿着伞也不好施礼,略显尴尬。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苏哥哥。”她说道。 苏时回道:“公主请讲。” 她问道:“苏哥哥有没有意中人?” 苏时面上添了一丝薄红,不好直白地回答这个问题。 她便换了个问题,“那苏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苏时面上又添了一丝薄红,对这样两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都毫无准备。 “没关系,苏哥哥慢慢想,不着急。”她说道。 雨点滴滴答答地落在树枝上,石头上,伞上,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苏时开口说道:“婚姻大事,当遵从父母之命。” “那苏哥哥自己呢?”夜灵犀问道。 苏时顿了顿,目光看向前方的梧桐树,说道,“草木到了秋冬便会凋零,春夏又会重新发芽长出叶子,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万物顺应四时之法,人也是如此,读书识字,考取功名,报效朝廷,娶妻生子。” 雨点滴滴答答的声音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得枝头挂着的水珠闪闪发光,一切都是焕然一新的样子。 “雨停了。”她伸出手,一束光从指间洒落。 “嗯。”苏时看着从云层中洒落的阳光,眉眼祥和安宁。 等苏时收起伞离开后,另一个人从书房旁边走了出来。 “二姐姐,” “三妹妹,谢谢你。” 夜玉瑶面上带笑,眸中含泪,似笑似哭,似放下似释怀似伤感似新生,攒在心中多年来的秘密终于得到一个答案,如此便很好了。 愿她二姐姐从此之后能有一番新天地。 她衷心地祝愿。 梅园里面静悄悄的,梅花上还沾着一颗颗晶莹通透的水珠,让本就清冽的香气增添了一丝空山新雨后的清新怡人。 她慢慢走在梅花间,手上还撑着伞,倒不是为了遮挡偶尔从花枝上掉落下来的雨珠,只是觉得这样撑着伞走在红梅树下更有意境和韵味。 前面的梅树下站着一个人,也在赏这雨后红梅,身姿修长清邃,披着一件银灰色的斗篷,静立在一片鲜润清新的红梅中,宛若一抹清亮幽邃的月光。 看见前面的人,她停住脚步,下一秒转身走了。 夜凌绝侧过目光,看着那一抹湖水绿的身影消失在红梅后面。 离开梅园后,夜灵犀在御花园中漫无目的闲逛,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她二姐姐要嫁人了,宫里又要少人了。 一朵从石头边长出来的小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蹲下身看花,自言自语道:“二姐姐要嫁去南境了,其实孟哥哥也不差,一表人才,能文能武,也不会拈花惹草,肯定会是位好夫君,虽然看起来不太爱说话,但总比花言巧语强。” “哼~~~”有人在她身后哼笑出声,她转头一看,对上宴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面色微微一红,又转回头问道,“宴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宴斐道,“也没来多久,好像听见公主说什么一表人才,能文能武,还有好夫君。”他特意拖长调子说出后面三个字,嘴角勾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夜灵犀扭头瞧了他一眼,佯装生气地起身走了,宴斐快步跟了上去,说道,“公主答应过的事,可不许反悔。”她装糊涂道,“什么事?”宴斐调笑道,“好夫君啊~”她扭头嗔了他一眼,又扭过头拿后脑勺对人,一副“你不给我道歉我就不理你”的模样,宴斐哄道,“我错了,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次吧。”她抿嘴偷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下不为例。”宴斐点头附和,“公主说得对,下不为例。” 两人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色过了一秒,两秒,还不到三秒便绷不住了,不约而同地笑了。 回到未央宫时,小路子正等在门口,见夜灵犀回来,小路子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道,“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见小路子一脸着急的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她跟着小路子到甘泉宫时,夜星野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飞奔过来,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开口第一句话便说出一个惊天消息: “父皇要我娶谨王的妹妹。” 她反应了几秒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吗?” 夜星野使劲点头,苦恼得都要扯头发了,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也念念有词,“不行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找父皇说清楚,我都没见过她,怎么能娶她,不行不行……” 她拉住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说道:“三哥哥,你先冷静冷静,先把事情说清楚。” 夜星野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今天上午,德公公让他去御书房一趟。 他到书房时看见谨王刘烬也在,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然后他父皇说谨王有个妹妹,和他年纪相仿,德公公也夸赞说对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一脸喜气盈盈的模样,连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就算神经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父皇这是要给他赐婚吗?!他当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一句,“父皇,二哥还没成亲。”然后看见他父皇的脸色好像刷地黑了一下,然后他就出来了,心里特别忐忑,就怕一道赐婚的圣旨砸到了他脑袋上。 第三百六十九章 差点哭了 “灵犀,你说父皇会不会过两天就会给我赐婚?” 面对那双可怜巴巴得都快冒泪的眼睛,她也不忍心再往上浇冷水,她二姐姐已经定为南境的世子妃了,若是再多位皇子妃,其他藩王还不眼红得七荤八素,要在背后搞鬼,就算要多位皇子妃,也得再等两年,另外她父皇应该是想扶持谨王这位新晋藩王,让对方在西北地区站稳脚跟。 见夜灵犀不说话,夜星野还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了,情急之下脑袋里冒出个馊主意,刷地一下站起身道:“大不了我出家当和尚去—”话音未落,他哎呦一声,被一只手在胳膊上掐了一把,又被眼神一瞪,乖乖坐下了。 她收回手,倒了杯茶放到她三哥哥面前,让他喝口茶冷静冷静。夜星野一口气干了,直接拿袖子擦了擦嘴。 “三哥哥不想娶刘姑娘,是因为没见过刘姑娘,还是因为别的?”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举止从容,神色镇定,像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夜星野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脸倒先红了。 “若是三哥哥见到了刘姑娘,发现刘姑娘长得美若天仙,是不是就愿意娶人家了?” 话音刚落,夜星野便断然否定道:“不会。”回答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她喝了口茶,道,“那就行了,我去跟父皇说。”夜星野愣了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她放下杯子,起身道:“三哥哥就等着吧。”说完便走了。 夜星野一脸茫然。 不再喝杯茶吗? 晚膳前,禾禾去了一趟御书房,跟德公公说了两句话,德公公又将话传达给了夜岚辰。 “皇上,公主刚才让人过来说,小殿下会说话了~” 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来时,正好看见夜灵犀在做鬼脸逗得夜锦年咯咯笑,兰妃抱着夜锦年也跟着笑了。 看着三人一块笑的样子,夜岚辰也露出笑意,走过来道,“朕听说锦年会说话了?” “父皇,你听。”夜灵犀啊~了一声,夜锦年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一脸懵懂,她又啊~了一声,夜锦年咯咯笑了出来。 夜岚辰从兰妃怀里抱起夜锦年,感觉小家伙又重了一些。 御膳房送来晚膳时,奶娘将夜锦年抱下去了。 吃饭时,夜灵犀说道:“父皇,今天我去看三哥哥,三哥哥都快哭了。” 夜岚辰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夜灵犀道:“三哥哥没哭,差点哭了,我问三哥哥出什么事了,三哥哥说,他要成亲了。” 听到后面三个字,兰妃神色微诧,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德公公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招呼珠儿等人退下了。 夜岚辰吃了一口菜,说道:“谨王的妹妹和星儿年纪相仿,星儿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夜灵犀道:“可是就算三哥哥娶了刘姑娘,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听见后面一句话,兰妃神色微诧,美目中又流露出几分担忧,怕父女俩因此起争执。 夜岚辰微微一笑,问道:“那依灵犀看,该怎么办?” 夜灵犀起身走过去悄悄说了几句话,夜岚辰点了点头。 兰妃也不知道父女俩在打什么哑谜,夜岚辰对她说道,“灵犀若是去当军师,肯定是百战百胜。”兰妃莞尔道,“皇上快别夸她了,要不然以后都敢带着锦年上房揭瓦了。”夜灵犀一本正经地说道,“母妃放心,以后我一定让锦年能下得厅堂,下得厨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要是敢上房揭瓦,我就,”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双手叉腰,神气十足地说道,“我就告诉父皇。” 兰妃掩帕而笑,夜岚辰也笑了。 翌日,谨王刘烬带着胞妹刘茹来御书房觐见夜岚辰,容妃和夜星野都在。 来之前,夜星野无比忐忑,来之后见到他母妃也在,心里忐忑得好像魂都要飘出来了,心想完了完了,这婚事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等见到刘茹时,他感觉魂都被吓出来了一半,但不是被人家姑娘的长相吓的,而是自己吓自己。 而且人家姑娘长得也不差,蛾眉杏眼,樱桃小嘴,十分标致的美人长相,气质娴静端庄,一点也不比都城里的大家闺秀差。 刘茹向容妃和夜星野行礼时,夜星野低头看地,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容妃看不过眼,轻咳一声,夜星野才稍稍把头抬起来一点。 “本宫听说,你和星儿年纪相仿,”再次听见这四个字,夜星野感觉如魔音绕耳,都想拿手指头把耳朵堵住,神经绷紧得快到了极点,若他母妃再说一句般配之类的话,他可能会一蹦三尺高,好在容妃没有说这样的话,“看着倒比星儿小两岁,本宫就星儿这么一个孩子,”夜星野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下一刻就会蹦出来,然而听见他母妃的下一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到底不比女儿贴心,本宫今日见到你这孩子,便觉得合眼缘,想收你做义女,你可愿意?” 啪嗒一声,夜星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上一刻还紧张得魂都快冒烟了,下一刻便觉得如坠云雾,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等过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若狂,旁若无人地笑了出来。 然后,他尴尬低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从御书房中出来后,夜星野还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死里逃生”,感觉天空从来没有这样的蓝,白云从来没有这样的白,空气从来没有这样的新鲜,一切仿佛重获新生。 但跟在他母妃身后,他也不敢太嘚瑟。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容妃道。 夜星野感觉哗地一盆冷水浇下来,里外淋了个透心凉。 “若是有中意的姑娘,就早点说,别到时候又急得魂都快丢了。”容妃道。 夜星野欲言又止,纠结了好一会儿,说道:“母妃,我现在还小,再说二哥也还没成亲呢,等二哥成亲了,才轮到我。” 第三百七十章 生分 夜星野兴冲冲地跑去找夜灵犀分享这个好消息时,刚好在半路上碰到了人,见孟静秀也在,刚张嘴又闭上了。 见到夜星野,孟静秀扭头去看花,语气敷衍地说道,“恭喜殿下,马上要做新郎官了。”夜星野立刻摆手否认,着急得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夜灵犀伸了个懒腰,“天气真好啊,我去那边看看,三哥哥,静儿姐姐,你们慢慢聊。”说完她便走了。 孟静秀也要走,夜星野一时情急上前拦在她面前。 距离突然拉近,两人都红了脸。 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两人害羞后退的样子,抿嘴笑了笑,往藏书阁去了。 当在藏书阁中见到一个人时,她不禁有几分意外。第一眼看见那件雪白的鹤毛大氅时,她还以为是看错了。 然后听见一名书吏称其为大人,她更意外了。 什么时候来藏书阁当官了? 书吏将一卷竹简呈给萧云后便退下了。 萧云拿着竹简准备去楼上,貌似没发现站在门口的人,走到楼梯口时他停了一下脚步,问道,“公主要上来喝杯茶吗?” 她明明已经将脚步放得很轻了,真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一对顺风耳,还是后脑勺上多长了一双眼睛? 两人上楼时,她问道,”萧云哥哥什么时候来的?”他回道,“昨天来的。” 昨天才来的,她父皇知道吗...... 上楼后,萧云将竹简放在桌案上,然后去点燃炉子,再将茶壶放在上面,煽火煮泉。夜灵犀也过来坐在边上烤火,屋子里面没有暖炉,还开着窗户,时不时扫过一点穿堂风,她原以为对方总裹得毛绒绒的,也是因为和慕容泽一样体质特殊,受不了寒,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茶叶用一个白瓷小坛装着,上面绘着一株墨竹。 她也有这样一个白瓷小坛,不过上面绘的是一枝桃花,是在生辰那天收到的,还是萧云送过来的。 里面装着茶叶,是习目给她的贺礼。 这茶叶香味奇异,长得也奇特,一柄七叶,好似一朵紫气东来的紫莲,茶叶尖细,似银针一般,她还特意去幽竹馆请教过这茶叶的名字,习目说没有名字,她便取了一个名字,叫银雪紫莲,她又请教该如何烹煮,习目说用煮沸的山泉水沏茶即可,七日一饮,有驻颜之效。 她年纪小,这驻颜完全用不上,便给她母妃存着。 不过她母妃现在保养得很好,也不用驻颜。 那一小坛茶叶还放在盒子里,她偶尔拿出来泡杯茶,闻闻香味,神清气爽。 水煮沸后,萧云打开盖子,轻夹出两朵茶叶置于两只青瓷茶碗中,取下茶炉浇入沸水,顿时一股奇异的清香味便飘散出来。 待茶叶在沸水中完全舒展后,他将茶叶轻夹出来,再盖上盖子,将其中一碗茶放到夜灵犀面前。 过了会儿,她揭开盖子,端起茶碗先闻了闻茶香,轻呵一口气,吹散几缕雪白的热气,然后品了一口,说道:“之前听师父说,要是七日一饮,有驻颜的功效。”萧云揭开盖子时轻刮了两下,再轻轻吹开热气,然后品了一口,也没说话。 两人便静坐着品茶。 喝了一杯茶后,夜灵犀道:“上次的长命锁听说是祖父让萧云哥哥送来的?”萧云回道,“祖父是上个月到的。”她本以为会在百日宴上见到对方,但人也没露面,也不知道人回去了没有,便问了一句,萧云回答说人还住在都城,她又顺便问了一句是来干什么的,做买卖还是来游玩的,萧云回道,“祖父很少出远门,这次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吧。”又问了一句,“公主还有别的事吗?” 茶也喝了,也该告辞了。 告辞前,她似问非问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萧云哥哥不喜欢做官呢。” 萧云回了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离开藏书阁后,她琢磨了会儿“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越琢磨越觉得是骗人的,别打小锦年的主意就行。 她打算去看看她二姐姐,路上看见丹露领着两人从前方经过,她定睛一看,见是柳妃的大哥柳忻和其夫人,后者是平阳郡王的表妹。 再次见到这位柳夫人,她感觉对方的背影看起来消瘦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长途跋涉太过劳累,吃不下东西,饿瘦了些,还是因为别的? 丹露带着两人消失在转角处,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锦鲤池附近。 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话,她往那边看了看,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视线,她转身走了。 “公主这是跟殿下生分了,还是不想见我?”慕容泽玩味道。 夜凌绝道:“长大了,知道避嫌了。”神色淡淡的,语气同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沉入了一片无底的深潭当中。 慕容泽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我看公主手上戴的那个镯子,像是别人送的?” 夜凌绝微微沉了沉眸色,像是触碰到了逆鳞,旋即又收敛情绪,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过是早晚的事,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 慕容泽勾唇一笑,道:“若是我的东西,别人要抢,那我就打断那个人的手脚,当狗一样拴着。” 夜灵犀感觉背后像是被什么阴森森的东西盯住了,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泽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她转头走了,脚步也加快了一些。 刚转了个弯,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凶神恶煞,她还以为大白天撞鬼了,立刻避开一米远的距离给对方让路,再定睛一看,原来不是鬼是红杏。 风姿比之前更加妩媚妖娆了,一张鲜艳的红唇仿佛迷人又致命的毒药。 见那双眼睛里的敌意比之前更明显了,她心想这也是个记仇的主儿,而且还是越记越深的那种。 “哼。”红杏冷哼一声,用极其挑剔的目光将夜灵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打量完后,她又哼了一声,“别以为二公主要嫁人了,主子就非娶你不可。”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退缩 夜灵犀感觉莫名其妙,耐着性子解释道:“世子娶不娶,要娶谁,不关我的事,我嫁不嫁,要嫁给谁,也不关世子的事。”解释完她便提步走了,红杏又追上来说了两句,“公主最好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日后可别食言。”她随口答道,“放心放心,本公主记性好得很。”说完加快脚步离开了,又转了个弯后,她探出脑袋瞄了一眼,这次红杏没有追上来。 刚松了一口气,一只手又冷不丁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倒把拍的人冷不丁吓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见是孟静秀,故意问道,“静儿姐姐,你和三哥哥去哪儿了,我回去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们?” 孟静秀不知最后一句是诓她的,心虚地掩饰道,“没去哪儿,就随便走了走。”旋即转换话题道,“你刚才在看什么呢,是不是在偷看你的宴哥哥?” 她抬手遮在额前眺望,“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忽然抬手一指,“那不是三哥哥吗~” 孟静秀心头一跳,脸也跟着红了,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时发现什么也没有,这才发觉上当受骗了。 两人你追我赶,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孟静秀又伸手推了一把,冲夜灵犀挤了挤眼,笑着溜走了。 宴斐扶住夜灵犀,还没收回手便听见有人咳嗽一声。 两人立刻分开了,一个低头找东西,一个握拳轻咳一声,就差将尴尬两个字实质化了。 “啧啧,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听见啧啧声,夜灵犀便知道是谁了。 宴斐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三叔也在,又貌似是忘了还有他三叔的存在。 宴江一本正经地走过来,过了不到一秒,脸色便绷不住了,笑逐颜开,抬手拍了拍宴斐肩膀,一脸欣慰地点点头,仿佛在说:你小子行啊,没给咱们老宴家丢脸~ 趁那关怀的视线还没转移到她身上,夜灵犀先走了。 宴江哎呀一声,“公主怎么走了?”话没说完,宴斐也走了,他跟上去道,“这是在宫里,以后注意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说话就行了,别动什么歪脑筋。”宴斐当做没听见,都懒得解释了。 到了御书房后,德公公将叔侄俩领了进去。 宴斐将一份路线图呈给夜岚辰,运货路线一目了然。宴江呈上另一件东西,看到这件东西时,夜岚辰面露诧色,下一刻脸色变得无比冷骇。 宴斐先告退后,夜岚辰给宴江交代了一些事。 离开御书房后,宴江便出宫了。 另一边,宴斐碰到了小安子。 小安子提醒他要当心二殿下,暗示夜凌绝管得太宽了,像是在监视夜灵犀这位三公主,说完便告退了。 ...... 出嫁前夕,夜玉瑶让丹露将夜灵犀接了过来。 马上要做新娘子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紧张,若是要嫁到离家千里远的地方,日后父母亲友皆不在身边,可能还会萌生出退缩的想法。 夜玉瑶此刻正是惶恐不安,想要退缩,想要待在她母妃身边,不想离开皇宫,不想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想到这些,眼睛里的泪水又忍不住溢出眼眶,她低头垂泪,声音哽咽地说道,“三妹妹,我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母妃了,我不想一个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看着她二姐姐掉眼泪,她心里也难受,孤身一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换做是她,这会儿又如何能笑得出来,但该劝还是得劝,就算不能让人笑出来,也得让她二姐姐心里舒坦一点,不能把眼睛哭肿了,明天要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二姐姐不是一个人,丹露都茉儿都会陪着二姐姐,等到了南境,静儿姐姐到时候肯定会领着二姐姐到处转,今天去逛街,明天去钓鱼,后天去买衣裳,静儿姐姐还跟我说,她大哥能娶到二姐姐这么温柔可人的嫂嫂估计做梦都会笑醒,要是孟哥哥以后敢对二姐姐不好,静儿姐姐第一个饶不了他。” 听到这儿,夜玉瑶渐渐止住了眼泪。 她再接再厉,继续说道,“今年元宵,二姐姐也跟着一块过来,到时候就能见到柳妃娘娘了,我再去跟父皇说,让二姐姐多住些日子,到时候我就天天来烦二姐姐,问二姐姐南境是什么样子,那里是不是特别暖和,四季如春,还有冰糖葫芦是不是比这边的要甜,二姐姐到时候一定要去钓钓鱼,听说那边的鱼长得可肥美了,一个抵得过咱们这边两个。”说到这儿,她立刻冒出一个振奋人心的想法,“二姐姐给我带条鱼回来吧,到时候我把它带去锦鲤池让那些小锦鲤看看,什么叫山外有山,鱼外有鱼。” 听到最后四个字,夜玉瑶终于破涕为笑。 她心里对自己这张嘴由衷地感到敬佩,都比得上媒婆了。 “三妹妹,我有东西送给你。”夜玉瑶起身走到梳妆台那儿,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荷包,走过来时有点局促,像是怕会被嫌弃,“这是我自己绣的,绣的不是很好…”夜灵犀接过荷包,由衷地夸赞道,“很好看,二姐姐的手真巧,我也有东西送给二姐姐。” 她从袖中拿出一串沉香手串,天知道她为了给这手串上的珠子开光往司天监送了多少罐灵露,“这手串是我特意找一位世外高人开过光的,肯定能保佑二姐姐万事如意。”这位世外高人便是上官元,此刻正挎着一个篮子进门,篮子里面装着一株草,不知道从哪个山坳里挖来的。 夜玉瑶将手串收下了,顿了顿,欲言又止,还未开口面上便添了一丝绯红,像是不好意思说,顿了顿,鼓起勇气说道:“三妹妹,你喜不喜欢苏哥哥。” 她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其实苏哥哥挺好的,你们挺般配的。”说到后面,夜玉瑶低头捏手帕,脸上的绯红一直延伸到耳朵尖那儿了。 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说她二姐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还是要出嫁了压力大开始胡思乱想了,那她可得好好澄清一下,她将手拢在嘴边悄悄说了个秘密。 夜玉瑶神色惊讶,“真的吗?” 她点了点头。 夜玉瑶问道:“是谁啊?” 她轻嘘一声,先卖个关子,“等到我出嫁的时候,二姐姐就知道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危机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宫出发,一路上锣鼓喧天,百姓夹道欢送。 夜玉瑶坐在红鸾轿中,手上捧着一个红红的苹果,红红的眼圈比兔子还红。 丹露和茉儿跟在轿子两边说了一路安慰的话,快到城门口时,茉儿嘴快提醒了一声说要出城了,丹露连忙摆手也无济于事。 夜玉瑶拨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顿时泪如泉涌。 这时孟静秀身边的婢女桐儿走了过来,手上捧着一盒点心。 见有人过来,夜玉瑶立刻放下帘子,拿帕子擦了擦泪。 “公主别难过,郡主说了,以后谁要是敢欺负公主,郡主第一个饶不了他,世子也不行。公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公主别怕,我和茉儿会一直陪着公主,等过年的时候,咱们就回来了,又能见到娘娘了。” “是啊,公主别哭,要是把妆哭花了,就成大花猫了。” 在三人的劝慰下,夜玉瑶渐渐收住眼泪。 另一边,在皇后的劝慰下,柳妃也止住了眼泪。 萧贵妃又道,“当年大公主出嫁的时候,皇上赏赐了无数奇珍异宝,连最喜欢的画都赏给了大公主,那排场,本宫到现在都记得。” 容妃道:“那时候贵妃娘娘还是纯妃娘娘,时间过得真快。” 萧贵妃沉了一下脸色,扶着额头说脑袋有些疼,先告退了。 夜灵犀站在城楼上,从千里镜中看见那顶红鸾轿通过城门,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眼睛一酸,立刻抬头眨了眨眼睛,对着蔚蓝的天空露出微笑。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而街上,有人有些失魂落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策。 看见夜玉瑶这位二公主远嫁外地,一股危机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他越想越有危机感,立刻往家里跑。 “爹,娘,我要成亲!” 宁阳侯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崔氏刚喝的一口茶差点噎在嗓子眼里。 “哪家的姑娘?”宁阳侯刮了刮茶杯,面不改色,泰然处之。 赵策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说出来,用眼神向他母亲求助。崔氏示意他先下去,赵策慢慢挪了出去。 守在外面等了半刻钟左右,见他母亲出来了,赵策立刻冲了过去,一脸紧张期待的模样。 “你爹说了,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提亲,再等等,还有,让你别莽撞,踏踏实实做官,给皇上留个好印象,别干那些投机取巧结党营私的事。” 赵策回了声知道了,又嘟囔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崔氏道:“你也不小了,是该给你张罗婚事了,王家大姑娘就不错” 还没说完,赵策便匆匆告退了,脚步飞快,溜得比兔子还快。 傍晚时,忽然起了一阵风,凉飕飕的,天空也变得有些低沉,像是雷雨到来的前兆。 夜灵犀看着那片打着旋的树叶,犹如卷入湍急的命运旋涡中,狂乱飞舞,迎向迎面打来的砂石瓦砾。 旋风渐散,沙石聚落,树叶飘飘摇摇,落在树下。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快下雨了。 天快黑时,一道紫电划破低沉的天空,微凉的雨丝飘了下来,逐渐变成绿豆大小的雨珠,打在屋檐瓦片上滴滴答答,天黑时,已经变成了黄豆大小,滴滴答答的声音也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山石草木都笼罩在微亮的雨幕中,模糊的轮廓时隐时现。 宴江给龙影卫分配好巡逻任务后,自己在大堂坐镇。 宴斐守在楼上。 孟静秀和夜玉瑶一间房,平南王妃和平南王一间房,孟天澜单独一间房。 夜色微深时,雨势逐渐变小,外面已经变得漆黑一片,方圆几里之内只有客栈里面还亮着灯光,远远望去,如同遥远星空中一颗渺小的星辰。 雨声停止后,周围变得安静无比。 客栈外面还有人影晃动,是巡逻的护卫。 烛火微微曳动,照在宴江闭目养神的脸上,让那张脸看起来比平常要正经严肃一些,轮廓也显得更加深邃。 宴斐扫视了一眼楼下,耳尖微动,听见细微的动静,目光看向其中一个房间,有脚步声在走动,然后门被打开了。 孟天澜走了出来。 两双眼睛对上时貌似都有点尴尬,宴斐先移开了视线。 孟天澜在门口站了一下,然后带上房门走了过来,说道,“你去休息会儿吧,我看着就行。”宴斐回了句不用,气氛略显尴尬地沉默了几秒后,宴斐说了声恭喜,孟天澜回了声多谢,然后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夜鸟的啼叫,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飞了。 两人的神色一瞬变得警惕。 旋即外面响起打斗的声音。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孟天澜第一个冲了进去。 孟静秀和夜玉瑶抱成一团,丹露、茉儿和桐儿也挤在一块,吓得脸色都白了。 窗户上面映着一道血迹,是刚溅上去的。 又有一道黑影想破窗而入,同另一道身影打斗在一起。 孟天澜护着屋里的人先出去,平南王也护着平南王妃从房间里出来了。 宴斐殿后,一行人从楼上转移到楼下。 平南王大骂着要冲出去,被平南王妃拉住了。 “伤都没好,逞什么能。” “王爷放心,这外面我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宴江胸有成竹的语气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然而下一秒,他貌似被打脸了。 嘭地一声,窗户被一剑劈破,大堂里的烛火也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飘忽不定,忽明忽暗。 破窗的人还没露面,便被一枚飞镖逼退了。 飞镖刚打出去,一道身影便从窗户里跳了出去,速度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 看见对方脸上带的面具,宴江语气轻松地说道,“原来是老朋友来了。” 此人正是之前在三里坡偷袭他的那名杀手,也是一条漏网之鱼。 对方的剑招杀气十足,极其凌厉,直击要害,稍有闪躲不及可能就没命了。 宴江以匕首应战,堪堪躲过好几次致命一剑。 两人从地上打到屋顶,再从屋顶打到半空,然后再打回地上。 第三百七十三章 化险为夷 短短几分钟内,两人便交手数十回合,宴江两边的袖子都被划破了,对方的面具上也多了一道划痕。 一张罗网撒来,宴江反身一躲,堪堪躲过被网住的命运,对面的人运气稍微差点,被网住了。 和上次的情形如出一辙。 刷刷四道身形从天而降,正要收网,只见剑光一闪,对方一瞬斩断坚韧的网丝,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一道红黑相间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了上去,旋即四道身影也跟了上去。 周围感觉不到一丝杀气,但多年来的职业素养将他的警觉性和洞察力磨炼到了极致,宴江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稍偏过身,下一刻被一剑贯穿胸口,匕首应声落地。 原来目标还是自己。 匕首反射的冷光中有一道残影闪过,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宴斐赶过来时,看见贯穿宴江胸口的那把剑,一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整个人就像是麻木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发了疯一样跑过来。 宴江屹立着没有倒下,但脑袋已经垂下去了,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说话啊!你说话啊!你不是老说自己命大吗!你说话啊!说话啊!!!” 他双眼布满狰狞的红丝,猩红如血,声嘶力竭地吼叫,吼声穿透山林,惊飞无数夜鸟。 当孟天澜带着暮启赶过来看见这一幕时,顿时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随后平南王,平南王妃,孟静秀和夜玉瑶都过来了,看见这一幕时都呆住了,不敢上前,也不忍上前。 宴斐的声音逐渐哽咽,堵在嗓子眼里难受得让人无计可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咳..” 听见声音,宴斐整个人都愣住了,呆若木鸡,下一刻欣喜若狂。 等袁罗带着四名手下回来时,平南王妃正在为宴江处理伤势。 宴斐和平南王守在这儿,孟天澜先送孟静秀和夜玉瑶回房了。 见宴江伤势严重,袁罗也有些诧异,询问发生了何事。 宴斐没有说话,寒眸如冰,浑身散发着一股森森寒意,让人无法接******南王也皱着浓眉,心里憋着一股火气要骂人。 房间里的气氛异常凝重,连烛火偶尔响起的一点噼啪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 另一边,吴统领带人拦住了镇北王一行的车马。 吴统领有口谕传达,只有镇北王露面。 慕容敏身体不适在马车里休息。 吴统领去看了一眼,人确实在马车里,像是睡着了。 慕容泽在后一辆马车里。 吴统领也去看了一眼。 唯独不见郡马爷容衔。 吴统领问了一句,镇北王拿出一份和离书,说人是死是活,和北境再无瓜葛。吴统领看过和离书后传达口谕: “皇上口谕,王爷常年驻守北境,劳苦功高,特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镇北王谢恩。 吴统领又将另一件赏赐交给镇北王,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还有个威武霸气的名字,叫虎睛剑。 当年岫州叛乱,先皇御驾亲征,途径山林时遇恶虎拦路,被先皇一剑斩下首级,因此得名虎睛。 镇北王接下虎睛剑时再次谢恩,垂顺的眸光中沉下一丝阴影。 吴统领带人返回都城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御书房中的灯火还亮着。 微微曳动的烛火照在两个人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凝重的阴影。 夜岚辰坐在龙案后面,面前放着一块玄字令,是之前宴斐呈上路线图后宴江呈上的另一件东西。 这块玄字令是龙牙卫首领的身份象征,拥有这块令牌的人也是晟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 周丞相跪在地上,神色寂静,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气氛沉寂而压抑,就像一片暗潮涌动的水面,表面看着风平浪静,随便往里面扔一颗小石头就能击起千层浪。 夜岚辰面色冷骇,手背青筋暴起,内心的失望和愤怒可想而知。 “怀之,朕给你一次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 “皇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了微臣这样的位置,就像是百尺竿头,不能再更进一步了,能贪图的只有钱财了。” 夜岚辰怒极反笑,“贪财?若是别人,朕也许会信。” 周丞相叩首道:“微臣罪该万死,夫人和犬子是无辜的,还请皇上开恩。”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是不是。” “微臣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夜岚辰喊了声来人,两名侍卫进来将周丞相带走了。 天色微亮时,宴江醒了过来。 宴斐一直守在床头,一步也没离开过。 看见宴斐那双熬得比兔子还要红的眼睛,宴江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虽然声音虚弱得有气无力,还是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见到人醒了,还能说话,宴斐心里松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子边倒了杯茶,拿起杯子时又放下了,空手走了回来。 宴江还以为能喝点水润润嗓子,结果只能两眼干瞪着。 “你小子是不是想把我渴死。” 宴斐回了两个字,“冷的。” 这时,平南王豪迈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宴老弟,感觉怎么样?” 平南王推门走进来时,身后有人轻咳一声,他收敛嗓门往旁边让开,平南王妃走了过来。 给宴江把过脉后,平南王妃点了点头,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过了会儿,袁罗也过来了。 “将军真是福大命大,这一剑要是没刺偏,后果不堪设想。” 宴斐冷冷质问道:“袁大人当时去哪儿了?” 袁罗回道:“我去追刺客了,谁能想到还会有帮手。” 宴斐继续问道:“刺客呢?” 袁罗道:“小晏将军这是在审问犯人,还是觉得是我故意放走了刺客?” “问你人抓到了没有,你扯这么多干嘛。”平南王不耐烦地皱了皱浓眉。 袁罗回道:“王爷放心,有皇城司在,路上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意外。” “什么意外,就是老泥—”一个鳅字还没说出来,平南王妃轻咳一声,平南王不吭声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君子一言 吴统领带着韩太医和两名便衣侍卫出宫时,在宫门口碰到了夜灵犀。 她牵马等在这儿,牵的是一匹浑身雪白的白龙驹,是宴斐给她挑的,之前那匹枣红色的小马还是小马。 见吴统领一行人过来,她翻身上马,准备和吴统领一块出宫。吴统领还没提出异议,她先亮出九龙佩。 “公主还是坐马车吧。” “放心,本公主不会拖后腿的。” 她先策马出宫,吴统领示意了一下,两名便衣侍卫立刻跟了上去。 出城后,两名便衣侍卫在前面开道,夜灵犀骑马跑在中间,吴统领跟在马车旁边,马车里面坐着韩太医。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客栈。 当吴统领带着韩太医和夜灵犀走进大堂时,哐当一声,茉儿手里的水盆掉在了地上,下一刻她就跑了。 “公主,三公主来了~!” 听见声音,孟静秀和夜玉瑶都出来了。 夜灵犀匆匆上楼时,另一间房间的门打开了,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宴斐愣了一下。 即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疲惫,像是一刻也不曾合眼,她好想冲过去抱住他,但理智还是让她克制住脚步,让吴统领带着韩太医先上去了。 韩太医给宴江把脉时,夜玉瑶和孟静秀都过来了,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一则是怕打扰韩太医诊脉,二则也是有点怕宴斐,三则屋里都是男子,姑娘家也不便进去。 经过昨晚的惊险,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魂未定,尤其是夜玉瑶,脸色还有些苍白。 见到夜灵犀,夜玉瑶的眼圈又红了。 这时孟天澜带着暮启走了过来,夜玉瑶慌乱低下头,背过身拿帕子擦眼睛,孟天澜也停住了脚步,不好再上前。 “咱们先回去吧。”孟静秀道。 三人便一块离开了。 孟天澜带着暮启过来后,也没出声打扰韩太医诊脉。 诊完脉后,韩太医又查看了一遍伤势,孟天澜询问情况如何,韩太医说要静养月余,然后写下一副药方。 宴斐带上药方回城抓药,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喝了药后,宴江又睡了。 过了会儿,袁罗过来了,说接下来由他护送,让宴斐安心照顾他三叔。 快到中午时,队伍重新启程。 夜灵犀骑着白马相送了一段路,离开前对孟天澜说道,“二姐姐千里迢迢地嫁过去,以后父母亲友都不在身边,若是受了委屈,只会放在心里,我知道孟哥哥不是粗心的人,平时也很忙,绝不会故意冷落二姐姐,但总要有一方要主动一点,主动说句话,主动送件礼物,日子过得和睦总是好的,再告诉孟哥哥一件事吧,二姐姐喜欢吃甜的。” 孟天澜看向前面的红鸾轿,神色沉静而坚定地说道:“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挥手扬鞭,策马离去。 孟天澜过来时,孟静秀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好奇问道,“大哥,灵犀妹妹跟你说什么了?”又幸灾乐祸地问道,“是不是说你要是敢欺负嫂嫂就来找你算账?”孟天澜不置可否,策马走到前头去了。 夜灵犀骑着白龙驹回来时,看见宴斐坐在门口,手上转着一片树叶,听见马蹄声,他抬头看向策马而来的人,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坐在门口看蔚蓝的天空,看悠闲的白云,听微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斑驳的光点在发丝间跳跃…… “宴哥哥,”她转过头,发现人靠着柱子睡着了,她抬手描摹着那半张侧脸,冷冽的剑眉,长长的睫毛,俊挺的鼻尖,薄薄的嘴唇,竹林里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她蓦然脸红,转头去看别的风景。 不到半刻钟,宴斐便醒了,神色紧张地喊了声“三叔?”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三叔已经没事了。”他转头看过去,见到那双清澈而温柔的眼眸,心头蓦然一动,伸手将人拥入怀中。 她能闻到他衣服上微微冷冽的香味,还沾染着雨水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残留着昨夜的肃杀之气。 她想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安静地陪着他就好…… 听见身后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安静还是会被打破。 吴统领带着韩太医下楼后,对宴斐说他先回去复命,让韩太医留下,又对夜灵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她一块回去,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宴江一觉睡到了下午才醒,喝了碗粥,也有力气跟宴斐说会儿话了,告诉了宴斐一个秘密,等着看对方大吃一惊的样子,然而效果并不怎么明显。 宴斐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静默了几秒后问道,“你不是说自己武功天下无敌吗?” 宴江道:“这武功再厉害,碰上跟你拼命的人,也要吃点亏。” 宴斐道:“都差点丢了命。” 宴江道:“我是差点,他是肯定会丢命。” 宴斐道:“他是谁?” 宴江道:“自然是那个花公子,这幻影九天练到第九重便能化有形于无形,一击必中,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不过只能用一次,下场便是经脉寸断,力竭而亡,你小子以后可别练这样的邪功。” 宴斐道:“花公子是谁?” 宴江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笨了,肯定是最近心思都在公主身上,整天动歪脑筋,” 话还没说完,宴斐便起身走了。 “去哪儿?” “煎药。” …… 因宴江伤势较重,不宜挪动,先在客栈里静养了两日,之后便挪回了城里。 家里暂时不能回去,宴江便住在龙影卫的秘密据点里养伤。 按照宴江交代的,宴斐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探望他三婶,跟惜娘说他三叔去外地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见院子里的柴快烧完了,宴斐抡起斧头劈了一大堆柴,将柴码得整整齐齐,又将水缸加满水,再去米铺扛了一大袋米回来。 惜娘在厨房里烧菜做饭,等烧好菜蒸好饭,出来一看,柴也劈了,水也挑了,连地都扫了。 吃饭时,惜娘给宴斐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让他多吃点。 等宴斐吃完饭离开时,肚子有点撑。 第三百七十五章 辞官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在枝叶间闪烁着,光线逐渐后移,最后只剩一丁点儿闪光,犹如泡沫一般,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暮色中,叮咚作响的铃铛声从转角处传来,空灵缥缈,神秘莫测,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虚幻之音,让人抓不着,猜不透。 一辆马车从转角处驶来,前面挂着一只金铃铛,四角垂着五色流苏,车窗上雕刻着镂空精细的花纹,纱帘微动,飘散出阵阵幽香。 马车在宴斐旁边停下时,一只纤纤玉手微微拨动车帘,马车里的人问道,“宴将军可好?”宴斐没有答话。 车帘微动,马车里的人收回手,吩咐了一声,“走吧。” 叮咚的铃铛声再次响起,渐渐融入蔼蔼暮色中。 宴斐转头看了一眼驶远的马车,收回视线时对上了另一双眼睛,后者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抓到了前者的小辫子。 宴斐提步走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但在赵策眼里是做贼心虚。 马车在紫雪阁停下后,一名婢女拨开帘子,烟若从里面出来,扶着另一名婢女缓缓下了马车,那双浅茶色的眸子在灯火的照映中,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紫雪阁依旧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李妈妈还是一样地八面玲珑,见人三分笑。 “姑娘回来了,小国舅前两天还问起了姑娘,人刚到了会儿,姑娘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烟若道:“我累了,让红莲过去吧。” 然后,李妈妈带着红莲去了沈宁的包厢,婉转地说烟若要休息会儿,让红莲先来作陪,沈宁留下红莲,李妈妈扭着腰肢喜气盈盈地离开了。 ...... 回到将军府后,天色已经黑了。 经过花园时,他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前面看月亮,打算从另一条路回去,刚转过身被人叫住了。宴斐停了一下脚步,然后转身走了过去,拱手喊了声二叔。 宴城道:“听说路上出了意外?” 宴斐没有回答,神色有点不自然,在宴城这位二叔面前,他远没有在宴江这位三叔面前放松。 显然叔侄俩平常很少聊天,偶尔说上一句话也显得有些生疏,透着点儿尴尬。 宴城道:“咱们将军府虽然现在看着风光,但树大招风,也要为将来做好打算。”说到这儿,他伸手拍了拍宴斐的肩膀,宴斐脸上的神色又有几分不自然。 “早点休息。” 宴斐看了一眼那个离开的背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第二天,宴斐进宫后先去御书房面见夜岚辰,从御书房出来后,铃铛过来传了个口信。 然后宴斐往练武场的方向去了。 夜灵犀等在那棵银杏树下。 树上已经长出了翠绿的树叶,一片叠着一片,一层叠着一层,阳光从枝叶间筛下,斑驳的光点在缝隙间跳跃,一闪一闪,像是一颗颗小星星在调皮地眨眼睛。 习武之人的脚步本就轻,宴斐走过来时像是没有声音。 她仰头看着枝叶间闪烁的光点,眉眼间反射着微亮的光,整个人好像笼罩在光中,纯净美好得犹如透明的泡沫,轻轻呵一口气,就会飞远。 轻轻的一声咔嚓让宴斐停下脚步,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踩了一根树枝。夜灵犀回过头,宴斐略有点尴尬,像是露馅了,握拳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后,走过来道,“公主久等了。”她歪了歪脑袋,说道,“宴哥哥好像变了。”宴斐问道,“哪里变了?” 她托腮思考了几秒,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让宴斐也不自觉有点儿紧张,脑海里快速反思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她狡黠一笑,“骗宴哥哥的。” 宴斐有点哭笑不得。 两人聊了聊宴江的身体状况,然后说起另一件事。 夜灵犀说周丞相已经几天没上朝了,听说是告了病假。宴斐没有透露内情,只说了一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她看着远处的天空,说道:“要起风了。”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周丞相称病辞官了,丞相之位由苏尚书接任。 然后便是一串官员的升迁调动。 吏部尚书一职由原户部尚书贺知远接任,而户部尚书一职则由阮竹接任。苏时从御史台调到了吏部,周璟则从吏部调到了礼部。 原先的丞相府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人都跑到苏府和宁王府道贺去了。 夜清然这位大殿下在朝臣当中一下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追捧对象,上朝下朝时身边都围着一圈人。相比之下,夜凌绝这位二殿下这边稍显冷清,毕竟之前周丞相站的是他的阵营,如今突然称病辞官,其中缘故不得不让人深思,而且周璟也从吏部调到了礼部,让其他人怎能不避避嫌。 得知周丞相辞官的消息后,萧贵妃大为震惊,内心惶惑,连忙让绿玉去打听是怎么一回事,绿玉在御书房那边没有打听到消息,萧贵妃更加惶惶不安,思虑再三,决定让绿玉出宫一趟。 快到傍晚时,绿玉回来了,说丞相府现在闭门谢客,又将萧老太爷的话传达给了萧贵妃。 “老爷让娘娘稍安勿躁,最重要的是皇上对二殿下的态度,只要皇上看重二殿下,娘娘便可高枕无忧。” 但萧贵妃仍有顾虑。 不知道周丞相有没有透露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探明皇上的态度。 又怕节外生枝,惹人怀疑。 思来想去,御膳房送来了晚膳。 萧贵妃也没心思吃饭,让人将饭菜撤了,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走停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把绿玉叫了进来。 “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身体不适。” “是。” 绿玉告退后,萧贵妃忐忑不安地等在寝宫里。 这边绿玉过来御书房时,小安子笑脸迎过来道:“姑娘怎么又来了,是不是贵妃娘娘有什么急事?”绿玉道,“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娘娘身体有些不适,还请皇上过去看看。”小安子笑道,“姑娘稍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绿玉道谢。 第三百七十六章 指点 过了会儿,小安子出来跟一名小太监吩咐了一声,小太监匆匆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小安子笑脸走过去对绿玉道:“姐姐放心,皇上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姐姐先回去吧,等皇上处理完政务,就过去探望贵妃娘娘。” 绿玉离开后,夜灵犀带着禾禾过来了。 刚走进来,小安子便殷勤迎过来道:“公主来了。”又主动汇报道,“刚才贵妃娘娘宫里的绿玉姑娘过来了,说贵妃娘娘身体不太舒服,想让皇上过去看看。” “父皇过去了?”夜灵犀道。 小安子摆了摆手,“没呢,皇上这两天忙得连饭都没空吃,到现在都还没传晚膳呢。” 夜灵犀将食盒交给小安子后,带着禾禾离开了。 小安子拿着食盒进去后,在夜岚辰面前说了一番夜灵犀和兰妃的好话。 见绿玉一个人回来了,萧贵妃立刻从榻上起来,匆匆走过来问道,“皇上怎么说?”绿玉回道,“皇上说处理完政务便来探望娘娘。” 刚说完,太医便来了。 来的是白壶。 今晚归他和温济当值,后者找了个由头去休息了。 宫女领着白壶进来时,萧贵妃扶着额头,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 白壶诊脉时,绿玉在旁说道,“娘娘昨晚受了点凉,今早起来便有些头疼。”白壶没有答话,神色专注地探查脉象。 眸光微微往下移动了一下,像是探查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时绿玉问了一句,“娘娘没有大碍吧?” 白壶点了一下头,还是没说话。 诊完脉后,白壶问了一个问题,“娘娘之前头疼过吗?” 萧贵妃道:“本宫先前偶尔也会头疼,也没当回事,多半是之前留下了病根。” 白壶没有答话,萧贵妃有点儿尴尬。 “本宫这病严重吗?” “休息两天便好了。” 碰到这样耿直的大夫,萧贵妃也懒得废话了,示意绿玉去跟对方沟通。 “白太医还是给娘娘开服方子吧。” “不用开方子。” 萧贵妃听得翻白眼,态度也变得冷漠,“既然白太医看不出什么,就请回吧。” 这时一名宫女进来通报说温太医来了。 温济得知是萧贵妃身体不适来请太医后立刻屁颠屁颠地赶过来了。 正好碰上白壶离开,而他被绿玉请了进去,面上的神情别提有多得意了。 这次萧贵妃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药方。 “微臣这就去跟皇上回禀一声。” 知道萧贵妃想要得到皇上的重视,温济十分殷勤地往御书房去了。 绿玉送温济离开后,回来跟萧贵妃说了一件事,暗示白壶可能瞧出了点什么,萧贵妃神色一凛,目露凶光。 快到太医院时,白壶看见铃铛等在门口,还未走过去,铃铛匆匆过来说有急事,带着白壶往未央宫去了。 铃铛带着白壶来见夜灵犀时,她咳嗽了两声,像是嗓子不舒服。白壶先诊脉,然后直言不讳地说道,“从公主的脉象上看,没有生病。”夜灵犀也就不捂着嗓子装作难受的样子了,说道,“前两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世外高人指点了我两句话,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白壶不明所以。 “你说是不是这位世外高人指点我最近要离水远点?”夜灵犀道。 白壶道:“人若三日不饮水,便会出现饥渴之症,” 看来得再说得明白点才行,夜灵犀打断白壶后面要说的病症,“人自然要喝水的,要是水太多了,说不定会把人淹死。” 白壶道:“若是饮水过多,” “别说喝水了。”夜灵犀心说到底是自己的表述有问题还是对方太一根筋了,重点不应该放在最后两个字上吗,她默默深吸一口气,“总之,最近要离水远点,少去有水的地方,听高人的没错的。” 白壶顿了顿,稍显犹豫,还是没开口。 告退时,夜灵犀又自言自语地强调了一遍,“离水远点。”白壶微动了一下视线,随铃铛离开了。 然后,铃铛和桂儿一同将白壶送回了太医院,两人再一块结伴回来。 见白壶被两人送回来,而他自己却是一个人走回来的,温济酸溜溜地嘲讽道,“你再加把劲,把三公主哄好了,日后也不愁没有娥皇女英,享齐人之福。” 白壶没有回应。 温济哼了一鼻子,回自己房间去了。 翌日下朝后,夜岚辰在御书房中同苏丞相商议了一些事宜,然后往萧贵妃宫中去了。 听到外面的人通传皇上到了,萧贵妃立刻歪躺在榻上,做出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视线瞥向门口,见人走了进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用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喊了声皇上,在绿玉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准备行礼,夜岚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 “多谢皇上。”萧贵妃微微垂着头,收敛得顺从柔弱。 “贵妃今日好些了吗?”夜岚辰问道。 萧贵妃缓缓点头,“臣妾今日已经好多了,皇上政务繁忙,还能来探望臣妾,臣妾不胜感激。”绿玉捧着一杯茶过来,萧贵妃接过放到夜岚辰面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绿玉过去跟德公公低声说了两句话,同德公公一块退下了。 夜岚辰端起茶杯刮了两下,萧贵妃犹豫地顿了顿,试探地问了一句,“臣妾听说周丞相辞官了?”夜岚辰没有说话,萧贵妃连忙解释道,“皇上别误会,臣妾不是想为周丞相求情,只是臣妾最近听到些闲言碎语,说是凌儿……”说到这儿,她忽然起身跪下道,“皇上明鉴,凌儿对皇上绝无忤逆之心,凌儿一直视皇上为榜样,绝对不会结党营私,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求皇上明鉴。” “贵妃先起来吧。”夜岚辰将茶杯搁在桌上,伸手扶了一下萧贵妃,等人在对面坐下后,说道,“那些闲言碎语朕不会信的。” 萧贵妃心里松了口气。 夜岚辰让萧贵妃安心养病,说他还有奏折要批,晚些时候再过来,然后带着德公公离开了。 然后绿玉走了进来,问白壶如何处理,萧贵妃也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宁可错杀,也决不能让秘密有一丝一毫泄露的可能。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战功 回御书房的路上,夜岚辰考虑了会儿,吩咐了一声,德公公往玉渊宫的方向去了。 德公公离开后,小安子禀报道:“皇上,奴才听说三公主昨晚也请太医了。”夜岚辰问严不严重,小安子并不清楚,夜岚辰便让小安子过去看看,想了一下,让小安子先去太医院,把韩太医一块带过去。 当小安子带着韩太医来未央宫时,夜灵犀正准备让禾禾去请韩太医。 因为今早夜锦年打了几个嗝。 韩太医说没事,又给夜锦年做了一套检查,视力和听力都没问题,手脚也特别有劲,与同龄的孩子相比,身体更为强健。 小安子趁机夸赞道:“小殿下果然是天赋异禀,日后定是文武全才。” 有没有天赋,是不是全才,这些也不打紧。 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就好了。 这是夜灵犀的心愿,也是兰妃的心愿。 韩太医给夜灵犀诊脉时,小安子说道:“今日皇上去探望贵妃娘娘时,贵妃娘娘已经好了许多,韩太医的医术果然是无人能及。”韩太医解释道昨晚他回家去了,在太医院值守的是白壶和温济,小安子赔礼说自己弄错了,不知道是故意弄错的还是打着别的小算盘,还是想借此将前面的消息透露给夜灵犀。 听到她父皇今天去探望萧贵妃了,夜灵犀心想周丞相的事应该没牵连到她二哥哥,想到这儿,她又陷入矛盾当中,理智上觉得她二哥哥就此受到冷落日后当个闲人也许是最好的结果,感情上希望她二哥哥能主动放弃。 算算日子,两人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说过话了,偶尔碰见,她能避则避,变得比陌生人还要生分。 冬墨也没再送东西过来。 之前她总想着要是对方对自己差点不搭理自己就好了,这样自己也不会难办,真到了这一步,心里却怅然若失,就像一幅画卷被裁下了一块,也许会不舍,也许会心痛,但如果注定会被裁下,早点裁下,缺失的部分会更少一点吧。 人这一生匆匆数十载,如白驹过隙,大多数人只是生命当中的过客,有的也许会留下一块缺憾,有的也许不会,有的会被记住,有的会被遗忘,能够陪着走到最后的人,可遇不可求,一旦遇到了,是天大的运气,千万别轻易放弃,因为一旦松开手,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 韩太医把完脉刚收回手,夜灵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若有所感地叹了口气,韩太医宽慰道:“公主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恢复得很好,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这也是个好消息。 这边德公公领着夜凌绝到了御书房。 夜岚辰将一份折子递给夜凌绝看。 是为周丞相求嘉奖的,上这份折子的是兵部尚书郑勉。 夜凌绝看过折子后,夜岚辰问他的意见。 “皇祖父还在时,周相便跟在父皇身边,为父皇出谋划策,父皇继位后,周相为父皇尽心尽力整顿朝纲,若是不许嘉奖,恐怕会寒了一些老臣的心。” 夜凌绝说完后,夜岚辰静默了一下,道:“你觉得是朕亏待了周相?”语气和面色有几分冷,夜凌绝回道,“儿臣不敢。” “最近外面传的一些闲话,你都听说了?”夜岚辰道。 夜凌绝回道:“儿臣问心无愧。” 夜岚辰道:“众口铄金。谨王前几日送来奏报,有流寇作乱,你去一趟吧。” 夜凌绝领命。 当消息传到萧贵妃耳中时,她心里又不太踏实。绿玉劝解道:“皇上这是让殿下去立战功,当年皇上登基前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才智谋略有目共睹,所以朝堂上的文臣武将都对皇上心悦诚服。” 绿玉的一番话让萧贵妃心里豁然开朗。绿玉又提醒了一下白壶的事,萧贵妃说等夜凌绝顺利出发后再动手,免得节外生枝。 夜灵犀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打听到此次同行的还有杜良,杜轩的二叔。后者和胡倩儿的亲事好像没成。 晚上,她站在院子里静观了会儿天上的星辰,转身回了屋。 第二天清晨,夜凌绝带着队伍出发时,萧贵妃亲自来送行,叮嘱了好些话,说到最后拿手帕擦了擦眼睛,像是哭了,夜凌绝劝慰了两句,看在外人眼里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但这母子之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了。 离开宫门时,夜凌绝回头望了一眼,似乎在找寻城楼上的某个身影,收回视线后,扬鞭策马而去,衣袂纷飞,月白色的衣角在晨风中扬起一道清邃的弧度,恍若一抹冷亮的月光。 马蹄声从前方踏近,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二楼的窗户后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从楼下经过,漆黑的发丝飞扬,在晨光中反射着微凉的光。 直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站在窗户后面的人依旧眺望着那个方向。 身旁的婢女霜儿看不过去,劝道:“小姐,这天底下的好男儿多的是,肯定有比二殿下好的。” 宴楚楚缓缓摇了一下头,神色落寞,“不会有的。”她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忽而凄凉一笑,“霜儿,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不如苏姐姐,不是名正言顺的嫡女,他觉得我配不上他,所以当初才会毫不犹疑地拒绝我。” 霜儿劝解道,“小姐别想着二殿下了,也该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她喃喃道,“可是他对三公主那么好……”像是钻进了牛角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霜儿苦劝道,“小姐,您再不为自己打算打算,这亲事就耽搁了,难道小姐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就算小姐不嫁人,那二殿下以后还不是三妻四妾,小姐这又是何苦呢,白白把自己耽误了。” 听到三妻四妾,她神色一怔,仿佛被惊醒了一样,日后他会娶妻,会有正妃,或许也会有侧妃,会有孩子,那她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吗,还是再厚着脸皮去表明心迹,就算当侧妃也不介意。 不,她绝不会让他再看笑话。 第三百七十八章 冷宫 过了两日,天快黑时,一名宫女来到太医院,神色焦急,像是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今晚本来归另一位太医值班,但这位太医家中临时有事,便同白壶换了一下班,温济也找了个由头留下,目的就是为了看着白壶,防止他吃独食。 见宫女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温济一下子打起精神,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殷勤询问对方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回答说她在余贵人身边服侍,温济立刻没了笑脸,给宫女指了指白壶,拍拍衣裳走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冷模样。 宫女匆匆跑到白壶面前,说余贵人摔了一跤不小心磕破了脑袋,现在昏迷不醒,再不去就没命了,将情况说得万分危急。 白壶拿起药箱跟宫女离开时,温济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嘲讽白壶吃力不讨好,让他眼睛睁大点,当心路上撞到鬼了。 这余贵人住在西苑那边,和冷宫仅一墙之隔。 白壶也没来过这边,越往前走越冷清,身后的灯火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最后只剩宫女手中那盏灯笼,发出昏黄色的光芒,在寂静的宫道上左右摇晃,一会儿照亮右边斑驳剥落的红墙,一会儿照亮左边从墙缝里钻出来的杂草。 一声怪异的鸟叫在上空响起,像是乌鸦的叫声,在这幽暗冷寂的氛围中,平添一份诡异悚厉。 “大人别怕,就在前面了。” 白壶倒也不怕,心里更关心的是如何救人。 灯笼的光芒左右摇晃,在幽长阴森的宫道上投下两道细长的影子,宫女的脚步又加快了一些,白壶也跟着加快脚步。 两人争分夺秒地往前赶。 转了个弯后,宫女带着白壶进了一道宫门,门上的红漆剥落得所剩无几,里面的木头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淋变得腐朽灰暗,院子里杂草丛生,一进来便能感受到荒凉衰败的气息,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幽暗的夜色笼罩着前方的建筑物,大概可以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宫殿,有两层楼高,垂脊上的角兽依旧光彩闪烁,乃用黄金铸造而成,依稀可窥见当年富丽堂皇的一斑。 “大人快来,主子就在里面。” 昏黄色的光芒往前面的宫殿而去,光芒飘忽不定,宫女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走在前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若不是裙角还在摆动,都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脚不着地。 白壶跟着灯笼的亮光走上回廊,又转了个弯,经过一道侧门,到了后院。当他从门后出来时,灯笼的光芒忽然一闪,不见了,周围瞬间被黑暗包裹,伸手不见五指。 白壶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下光线变化,还未提起脚,后颈突然传来一点刺痛,下一刻整个人晕倒在地。 幽亮的月色中,一根银针扎在他的后劲上,泛着微微冷光。 一个人影停在白壶身边,弯腰收回银针,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像拖萝卜一样把人拖到了后院的那口水井边。 正要把人丢进去,一道黑影从上方掠过,漆黑的羽翼在幽暗的月色下滑行,反射着微亮的寒光。 身后的假山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站在井边的人影往后微侧了一下视线,当机立断,迅速离开了。 翌日,白壶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水井边,半条胳膊都垂到了里面,翻个身就滚下去了。 里面有水光晃动,并不是一口枯井。 当他从后院出来时,看见宫殿前的匾额上写的是梧桐殿,出去一看,宫门上面的匾额写着凤栖宫。 并非西苑,而是冷宫。 沿着昨天的宫道回去时,白壶在路上碰到了一名小太监,询问对方西苑在哪儿,虽然昨晚差点没命了,但还是没忘记救人的职责。 小太监问他去西苑干什么,白壶便将宫女昨天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小太监说肯定是对方戏弄他,西苑那儿早就没人住了。 “大人若不信,小的带大人过去看看。” 小太监带白壶去西苑那儿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树影阴翳,除了鸟兽,一个人影也没有。 回到太医院后,温济走过来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药箱,耐人寻味地问道,“昨晚干什么去了,该不会给余贵人看了一整晚的病吧?”言下之意像是暗示两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白壶变了脸色,眼神都变冷了,看起来真的生气了,无形之中给人一股威慑力。 温济自己走了。 白壶先去药柜那儿给自己抓了一副药,熬好药喝下后,给自己诊了诊脉,去跟韩太医告了半天假,然后回屋了。中午他又给自己熬了一副药,熬药时面色有些通红,还咳嗽了两声,不知是被炭火熏的还是因为昨晚受了凉。 韩太医过来看了看,给他把了把脉,让他下午也回屋休息,等身体好了再当值。 下午,铃铛过来了一趟,温济第一个迎过来问好献殷勤,铃铛问起白壶,温济朝后边努了努嘴,又说了几句风凉话,铃铛分辩了两句,温济识时务地赔了个礼,然后领着铃铛往白壶的住处去了。 快到门口时,两人听见屋子里面传来咳嗽声。温济连忙拦住铃铛道:“姑娘别进去了,要是过上了病气,这病气要是再传给小殿下可就不得了了。”最后一句话让铃铛没法反驳,温济又劝她退后了些,又劝她少待会儿,在温济再接再厉的劝说下,铃铛一句话也没能说上,向温济打听了白壶的病情后便离开了。 回到未央宫后,铃铛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夜灵犀。 白壶染上了风寒。 人没掉水里就好,她心说。 知道白壶还活着,萧贵妃勃然大怒,责怪绿玉办事不力,一点用都没有,绿玉没有为自己辩解,甘愿认罚。 萧贵妃也没说罚不罚,说再给她一次机会,这次一定要万无一失。绿玉劝萧贵妃稍安勿躁,接连出手容易露出破绽,不如静观其变,而且对方手上没有证据,不会铤而走险自毁前程。 但萧贵妃仍不放心,就算没有证据,但若是说出点什么,还是留不得。 第三百七十九章 赏花 见萧贵妃执意要动手,绿玉道:“奴婢记得老爷说过,若不能一击即中,便要学会忍耐。”萧贵妃蹙了蹙眉,没再说什么。 过了几日便到了一年一度的牡丹宴。 兰妃要照顾夜锦年不能过去,夜灵犀不放心两人,兰妃让她去赏花,佯装生气说她要是不去就是觉得自己这个母妃没用。 她也明白她母妃的苦心,想让她出去散散心放松放松,虽然她已经尽量收敛了,但有时候还是会有点过度紧张,譬如上次,小锦年打了几个嗝,她就觉得不对劲。 兰妃说想吃杏芳斋的点心了,变着法地劝她出宫玩。 小安子过来接人时殷勤说道:“公主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保证娘娘和小殿下留在宫里万无一失。” 虽然这万无一失听起来有些夸大,但也让她放心了一些。路上小安子说道柳妃娘娘这次也留在宫里,分析说是因为二公主远嫁所以没心情出宫赏花了。 上马车时,夜灵犀往前面看了一眼,目光在那个挺拔冷冽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宴斐也回头看了一眼。 中央广场上摆放的牡丹花依旧绚烂多彩,雍容华贵,那座五色牡丹塔依旧富丽堂皇,尊贵非凡。 但每一年来看花的人不尽相同。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之前夜清然是一个人来,现在是宁王夫妇两个人,之前是周丞相,现在是苏丞相,文武百官中又换了一些新面孔。 夜清然和苏婉过来请安时,萧贵妃笑脸打趣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苏婉垂下头,面色飞红。 夜灵犀正准备开口解围,皇后发话了 “孩子都是缘分,强求不来,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好消息。” 萧贵妃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也是关心则乱,两人还年轻,也不急在这两年。” 夜清然拱手向皇后和萧贵妃道谢,化解了这场尴尬。 她感觉她大哥哥似乎有所改变,转念一想,也很正常,毕竟都成亲了,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以前是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正所谓夫妇一体,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对方,人也会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想到这儿,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走过来的人。 不知道成亲后又会是什么样? 夜星野笑容洋溢地过来请安。 之后宁阳侯带着夫人崔氏和犬子赵策过来请安。 萧贵妃夸赞了赵策两句,而赵策的注意力都在夜灵犀那边,也没太留意萧贵妃说了什么,还是崔氏提醒了一声,他才答谢。入座后,他的眼睛还在往夜灵犀那边瞟,见夜灵犀往宴斐的方向看了过去,他也往那个方向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在说:你给我等着! 终于等到能去赏花了,他立刻起身走了过去,目光紧盯着前方,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夜灵犀刚下台阶,赵策便一骨碌窜到了她面前。她往旁边绕过去,赵策跟上去道,“你去哪儿?”她回道,“赏花啊。”见宴斐走过来,赵策立刻拿眼神盯着他,表现得十分警惕,又幸灾乐祸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宴斐没搭理,赵策得意道,“心虚了?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认,我看你就是个胆小鬼。” “谁是胆小鬼?”夜星野从三人身后冒了出来,也想听听八卦。 赵策拿眼睛瞟了瞟宴斐的方向,夜星野摆手说不可能,赵策十分不服气,气得将前些天宴斐和烟若在街上“私会”的事抖了出来,说宴斐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不是胆小鬼是什么。听到这样的八卦,夜星野的眼神都亮了。 两人都盯着宴斐看,宴斐的注意力则在夜灵犀身上,别人怎么想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烟若姑娘....?是紫雪阁的那位花魁姑娘吗?” 赵策立刻点点头。 “看来世子很熟?”宴斐道。 赵策回怼一句,“没你熟。” 夜星野听得乐不可支,哈哈大笑。 “是那位姑娘吗?” 听见夜灵犀的这句话,三人都朝前看去。前面确实有好几位姑娘,但并没有烟若。夜星野先问出心中的困惑,“哪儿有啊,我怎么没看见?”她反问道,“三哥哥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位烟若姑娘?” 夜星野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宴斐和赵策都先后移开视线去看旁边摆的花摊。 一抹绿色的身影从前方经过,夜灵犀往那个方向走了,她没看错的话,是绿玉。宴斐最先跟了上去,赵策紧随其后,夜星野还在琢磨那句话的含义,见两人都走了,连忙追了上去。 不知道哪个顽皮孩童往街上扔了个爆竹,嘭地一声响将所有人吓了一大跳,争先恐后地往两边挤,夜星野和赵策一个被挤到了东边一个被挤到了西边。 前者有点倒霉,被挤到了花摊上,被老板拉着要赔两盆牡丹花的钱。他赔了钱后,正准备过去找赵策,一回头看见人早就跑了,就怕去晚了,又给两人独处的机会。 夜星野准备去前面找人,刚走了两步便被人叫住了。他回过头见是一名婢女,感觉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然后看见宴楚楚走了过去,他大方打招呼,没了之前的局促和紧张。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霜儿问道。 夜星野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宴楚楚道:“殿下放心,有斐哥哥在,三公主不会有事的。”霜儿也道,“是啊,大公子武功高强,人又可靠,不会有事的。”又道,“殿下能否帮我家小姐一个忙?”宴楚楚微微垂头,双手绞着帕子,有些不安,像是碰到了麻烦事。 夜星野询问缘故,霜儿回道:“刚才洛大公子在路上拦住了小姐,非要让小姐陪他去赏花,还是奴婢说他要是再缠着小姐,奴婢就大声喊出来,让他没脸,小姐这才得以脱身,奴婢怕洛大公子不肯罢休,又来找小姐麻烦,要是有三殿下在,他肯定不敢怎样。小姐本来想找大公子的,但现在也找不到大公子的人。” 夜星野爽快答应下来。 第三百八十章 吃素的 那抹绿影消失在一个转角,夜灵犀跟过去时,发现人不见了,她往前面走了几步,停住脚步,视线往后侧了一下。 人出现在她身后。 她转过身,绿玉向她行礼。 先礼后兵吗? “公主一直跟着奴婢,是迷路了吗?”绿玉问道。 看来是故意引自己过来的,她心说,“原来姑娘早就发现我了。” 绿玉道:“娘娘让奴婢去探望一下老爷,前面就到了,公主要一起去吗?” 请君入瓮吗? 她往前看了看,巷子幽深,树影婆娑,感觉这萧老太爷住的地方应该挺僻静的,估计连人烟都见不着,她要是去了算不算自投罗网,要是不去,就不知道这萧老太爷是何许人物了,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快速思索一番后,她问道,“那姑娘介不介意我再多带一个人?”她拍了拍手,一个身影从屋顶飞了下来。 衣角在空中扬起冷冽的弧度,好似一片清亮深邃的湖水。 正是宴斐。 “原来宴公子也来了。”绿玉行了一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两人一块去。 绿玉在前面带路,领着两人穿过前面幽深僻静的巷子,到了一座宅院面前,周围十分清静,除了树影晃动的沙沙声,高墙深巷将街上的喧嚣热闹仿佛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 宴斐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目光落在前方的大门上。 绿玉扣响门,过了会儿,一名下人过来打开门,绿玉带着两人进去了。 门后又别有洞天,一派江南庭院之景,小桥流水,奇石独立,绿柳成荫,松柏盎然,花草萋萋,鸟雀玲珑,其鸣喈喈,既有婉约典雅,又富有野趣。 夜灵犀沿路赏看着庭院布局,从一座小桥上通过时,见桥下流水中游动着几尾色彩绚丽的锦鲤,有黄有红,还有条青色的,看品相便知道价值不菲。 过小桥时,她看见又游过来了一条黑影,是条黑色锦鲤,乍一看,她还以为是黑霸王离家出走了,从锦鲤池溜到这儿来白吃白喝了,仔细一看,体型还是有所差别,还是她家的黑霸王更霸气一些,尾巴也更大一些,性格也更高冷一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千呼万唤也不出来。 下了桥后,她看见前面的垂柳下放着一把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人,手上拿着本书在看。宴斐也看向那个方向。 藤椅上的人里面穿着一件素色单衣,外面罩着一件宽松的外袍,未束发,只用一根发带系着,看起来十分地闲雅舒适。 这样的形象和她脑补的老太爷不太一样,既不是头发花白,也不是古怪严肃。夜灵犀看向宴斐,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绿玉道,“老爷平日里注重养生,时常去道观清修,从不杀生,也不食荤腥。” 原来是吃素的,夜灵犀心说。 绿玉带着两人过来后,行了一礼,道:“老爷,有客人到了。” 藤椅上的人拿开挡在面前的书。 夜灵犀心想终于能见到真面目了,内心有点激动,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淡定,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她对这老太爷有什么想法呢。 当看见那张“脸”时,她愣了一下,眨巴了一下眼睛,宴斐面上也闪过一丝古怪,像是看见了什么出人意料的画面。 绿玉安之若素,像是对此见怪不怪了。 那张“脸”不是脸,而是一张面具,而且是造型很别致的那种,非要形容的话,丑怪丑怪的,外面的小摊上都没得卖。 噗地一声,夜灵犀别过脸笑了一下,整理好表情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道:“您就是萧老前辈?” “公主过誉了,这个老字萧某可担当不起。”声音健朗,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五六十的人,最多四十,摘下面具后的脸也让人眼前一亮,保养得十分到位,一点也看不到苍老的痕迹,跟老这个字确实挨不上边,除了辈分。 夜灵犀都有点怀疑这位老太爷是不是吃了什么驻颜丹还是修了什么驻颜术,还是成婚早? 萧霆的目光落到宴斐那边时,说道:“去屋里搬把椅子过来。”貌似将宴斐当成了随从。绿玉介绍道:“老爷,这位是宴公子。”又对宴斐道,“不敢劳烦公子,奴婢去就行了。” 过了会儿绿玉带着一名下人回来了,后者搬来了一把椅子。 “公主请坐。” 夜灵犀入座后,萧霆又道:“厨房有点漏水,要修缮一下了。” 这次绿玉对宴斐做了个请的手势,宴斐看向夜灵犀,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她用眼神让他放心,宴斐便随绿玉离开了。 剩下两人后,也没人开口说话。 萧霆靠在椅背上,双手合十,双目微阖,气定神闲。 她心想要是自己不开口的话,这老太爷十有八九也不会开口,单比耐心的话,她不一定会输给对方,但她大老远过来一趟又不是来当哑巴的。 “前辈上次送来的贺礼,太贵重了。” 萧霆微抬了一下视线,道:“不过是一块陈年旧物,也不值什么钱,放着也是放着,能为小殿下添些福气也是它的造化。” 她听到不值什么钱时,心说那七色玉该不会是假的吧,转念一想,萧家财大气粗,家大业大,在这位老太爷眼里可能真的不值什么钱吧,不过这东西都不值钱,那萧家得藏了多少好东西,想到这儿,她感觉这位老太爷身上都在往外冒金光,收敛了一下思绪后,她问道,“前辈这次来,打算在这儿住多久?” 萧霆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她想起之前绿玉说对方时常去道观清修,想必经常跟一些道士高人参禅论道,所谓投其所好,她便也说一句应应景,“非分之福,无故之获,非造物之钓饵,即人世之机阱。” 萧霆道:“道可道,非常道。” 她接道:“道生一,一生二。” 然后两人论了一番道。 然后绿玉带着宴斐回来了,夜灵犀也准备告辞了。萧霆将先前看的那本书交给夜灵犀,让她带给萧云。 第三百八十一章 缘分 再经过那座小桥时,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藤椅上已经没人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书。宴斐也扫了一眼那本书,微张了一下嘴,像是有话要说,又移开视线去看别处了。 绿玉带着两人穿过那条幽深的巷子,向两人告辞后先走了。 宴斐又扫了一眼那本书,问道:“书要我帮你送过去吗?”等了会儿,没有听到声音,他有点儿紧张地转过头,怕惹她生气了,对上那张促狭的眼睛,他面色微微一红,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悸动,“怎么了?”她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宴哥哥就这么不放心我吗,难道我还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听到最后几个字,宴斐又好气又好笑,忽然弯下腰,突然拉进的距离倒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要那个啥,他嘴角勾起丝笑道,“现在知道怕了?”话音刚落,额头就被轻弹了一下,她立刻溜走了。 两人回到街上时,准备先去杏芳斋买点心,转过街角时碰到了一个人,是周璟。 气氛有些尴尬。 周璟向夜灵犀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也没说句话,步伐有些急促,像是不想让两人看到他落魄的模样。 胡倩儿拿着两串糖葫芦匆匆追了上来,见到夜灵犀和宴斐也有些意外,问两人有没有看见周璟,夜灵犀往前面指了指,胡倩儿匆匆道谢,拿着两串糖葫芦追上了前面的人,将一串糖葫芦塞到他手上,拉着他去看前面的喷火表演。 夜灵犀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两人的背影,心说缘分还真是奇妙,之前在竹林里烤鱼时,胡倩儿曾告诉过她一个秘密,她便以为对方日后要找的夫君定是武功高强,出类拔萃,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种,就像宴斐这样的,所以当她听到对方要嫁给杜轩时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后来在她大哥哥成亲的那天,胡倩儿听她提起亲事就觉得头疼,她倒也不太意外,不过现在看见周璟,她觉得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吧。 其实上次生辰放风筝的时候,她便看出周璟对胡倩儿有点不同,当时她觉得是因为他和胡玉涵熟,所以对胡倩儿这位妹妹自然与旁人不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又看了看宴斐,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宴斐还有些茫然,然后被她拉走了。他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从杏芳斋买完点心出来后,两人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吃馄饨,比起坐在酒楼的包厢里吃饭,还是在这儿更有烟火气。 看着各式各样的人从面前经过,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装扮,公子笨拙地向姑娘搭话,孩童顽皮地去扯公子手上的折扇,姑娘掩帕轻笑,公子面红耳赤…… 夜灵犀让宴斐猜猜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宴斐先看对方穿的鞋子,再打量了一眼衣着,目光在折扇上停了一下,说对方是从扬州那边过来的,家境殷实,还未考取功名。她问他怎么看出对方是从扬州来的,宴斐让她看对方的扇子,是扬州那边的样式。 然后又过来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 但这次夜灵犀的脸色有些不好,眉尖也蹙紧了几分。 因为走过来的是夜星野和宴楚楚。 看到两人走在一块,宴斐有点意外,但对夜星野和孟静秀的事并不知情。 “三哥哥。”她抬手打招呼。 夜星野也看见了她,也挥手打招呼,和宴楚楚一块过来了,随后霜儿也匆匆赶了过来,像是跟在两人后面较远的地方。 宴楚楚向夜灵犀施礼,像是对从前的事已经释怀了。 她倒有点看不透面前的人了。 “三哥哥,你和宴姐姐”她话还没问完,霜儿便解释道,“小姐本来想找大公子的,多亏路上遇到了殿下,若不是殿下在,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肯定要来找小姐的麻烦。” “谁找麻烦了?”宴斐问道。 宴楚楚轻轻摇了一下头,像是怕得罪对方。 “好了,没事了。”夜星野岔开话题道,“你们在吃馄饨啊,那我也来一碗。”又问宴楚楚和霜儿要不要吃,霜儿道,“殿下,还是别在这儿吃了,当心吃坏了肚子。”夜星野道,“没事,不会吃坏肚子的。”夜灵犀道:“我和宴哥哥都吃了,一点事也没有。”霜儿没话说了。 夜星野在宴斐对面的空凳子上坐下后,招呼老板再来两碗馄饨,霜儿将手帕铺在凳子上后,才让宴楚楚坐下。 馄饨端上来后,夜灵犀开玩笑地问了一句,“霜儿姑娘要不要先试试毒?”霜儿当真了,盯着碗里的馄饨道,“应该不会有毒吧?” 夜星野笑着摆手道:“没毒没毒,放心吃吧。”他先吃了一个馄饨,冷不丁被烫到了,又是拿手扇风又是哈气,宴楚楚轻声说道,“殿下别急,慢慢吃。” “宴姐姐,你也尝尝吧。”夜灵犀道。 宴楚楚轻轻嗯了一声,拿起勺子时,霜儿担心地喊了声小姐,像是真把碗里的馄饨当成了什么穿肠烂肚的毒药,宴楚楚舀起一个馄饨,刚放到嘴边便被呛到了,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小姐别吃了,小姐的身子本来就弱,要是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得了。” 宴斐看过去时,感觉后脑勺好像被另一双眼睛盯上了,他转过头,看见夜灵犀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他莫名有点慌。 “宴哥哥,要不你先送宴姐姐回去吧。”声音也特别温柔可人,善解人意。 他莫名更慌了一点。 宴楚楚道:“谢公主关心,我没事。” 夜灵犀道:“宴姐姐放心,有宴哥哥在,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过来。” 听到牛鬼蛇神四个字,宴斐又有点哭笑不得,心说这是拿自己当镇宅神兽了。 夜星野也幸灾乐祸地帮腔道:“没错没错,别说是牛鬼蛇神,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怕。” 宴斐道:“差点忘了跟殿下说,皇上让殿下早些回去,别误了羽林卫的操练。” 夜星野信以为真,起身走到棚子外面看了看太阳,回来后说吃了馄饨就回去。 然后夜灵犀和夜星野一块回去了。 宴斐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三年之约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问起两人怎么碰见的,夜星野开始还不说实话,之前霜儿特意拜托他不要将事情说出来,怕会有损宴楚楚的清誉。在那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中,他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将霜儿叮嘱的话说了一遍。 夜灵犀自然不会说出去,但心里又气她三哥哥一点心眼都不长,也不知道避避嫌,要是有什么闲话传到南境那边去了,到时候山高水远,想当面解释都办不到,她佯装生气,说要写信告诉孟静秀,夜星野立刻认错。 她三哥哥这样心大的,有时候就得吓唬吓唬。 回宫后,夜灵犀先将杏芳斋的糕点拿去给她母妃,再去看夜锦年,然后往藏书阁去了。 藏书阁中静悄悄的,像是没人在。 她走到楼梯口往楼上看了看,然后轻咳一声,提醒有人进来了,等了会儿,见没动静,她心想难道都出去赏花了? 这时一名书吏从后面的库房里搬出来一摞藏书,见楼梯口有人,便问了一句是谁在哪儿,夜灵犀走过去时,书吏连忙低头避让,非礼勿视。 “你们萧大人呢?”她问道。 书吏回道:“大人在楼上。” “在睡觉?”她又问道。 书吏回道:“下官不知。” 她清了清嗓子,扬了扬手上拿的书,表示自己是来请教书上的问题,又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本公主有事请教你们大人,你先上去通报一声吧。” 书吏抱着一摞藏书准备上楼,夜灵犀让他先把书放下。 过了会儿,书吏下楼回禀道:“公主,大人请您上去。” 夜灵犀嗯了一声,背着手往楼上去了。当她敲门进去时,萧云从桌案后起身,走过来向她行了一礼,她往他身后看了一礼,见桌上摊开着一卷竹简。她将手上拿的那本书递给他道,“你祖父让我带给你的。”萧云接下书道,“公主见过祖父了?”她点了点头,“你祖父还挺年轻的。”萧云道,“公主过奖了。”她准备告辞时,萧云道,“祖父跟公主说什么了吗。”她回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坐着论了论道。”萧云也没说什么,她便告辞离开了。 …… 这边,宴斐送宴楚楚回去时,一名伙计来给他送了封信,宴斐问对方是什么人,伙计回答说是一位客人,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将宴楚楚送回将军府后,宴斐又离开了。 信上邀他紫雪阁一见,落款是弥加。 三年已过,这名胡商又回来了。 紫雪阁门外停满了马车,客似云来,座无虚席,牡丹宴这三日,在这楼中一掷千金并非稀奇事。 宴斐快走到门口时,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然后走了进去,楼中的姑娘都在席中作陪,也没人过来招呼他。当他走到大堂中央时,一名姑娘走过来领着他往二楼去了,然后进了右手边的一间包厢。 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人,胡商打扮,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戒指,旁边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随从,正是月奴。 将宴斐带进来后,姑娘便回了珠帘后面抚琴。 琴音袅娜,如香炉中飘出的轻烟一般,丝丝缕缕地缭绕在房中。 弥加请宴斐入座后,先寒暄了一句,问宴江可好,宴斐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找他来何事,弥加给自己斟了杯酒,品了一口后,道,“在下之前跟将军做了个约定,以三年为期,鄙人因一些琐事耽搁了,现在才来赴约,却没见到将军,不知将军是否还在都城?”宴斐没有答话。弥加继续说道,“公子若是见到将军,劳烦提醒将军一声,鄙人这几日都在楼中,随时恭候将军。” 宴斐准备离开时,弥加请他喝杯酒,宴斐没喝,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刚下楼,宴斐又被人叫住了,他转头一看是沈宁,后者摇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走过来,问他来这儿找哪位姑娘,宴斐也没解释,提步要走,又被沈宁伸扇拦住了。 “这儿太吵了,咱们换个地方好好叙叙旧。” 宴斐也没什么要叙旧的,想走,被沈宁一句“不知道三公主最近有没有空聊一聊”,然后两人一块离开紫雪阁,往东市去了。 路上沈宁说起紫雪阁新来的几位姑娘,哪个擅长跳舞,哪个擅长抚琴,哪个擅长吹笛,都一清二楚,宴斐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也没答话,沈宁一个人说得抑扬顿挫,也不用人搭腔,有个安静的听众便行了。 春风楼对面的小酒馆人少,两人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沈宁要了两坛酒两只碗,看这阵仗像是要不醉不归。 伙计上酒后,沈宁潇洒收扇,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满碗酒,又让宴斐满上,端起酒碗就一口干了,又让宴斐喝。宴斐喝了一口,又被沈宁念叨着把剩下的酒喝了,沈宁拿起酒碗往下扣了扣,见没酒倒出来,这才满意。 然后,这位小国舅连干了三碗酒,又让伙计上酒,不知道是酒瘾犯了还是有什么心事。 等到人喝得醉醺醺的,脑袋都趴在桌子上了,沈宁还要伙计去拿酒,宴斐摆手让伙计退下了。 人都醉得站不起来了,也没带个随从,宴斐只能把人背回去。一路上沈宁都在念叨着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什么奈何明月照沟渠,什么莫怨东风当自嗟,……一听便是为情所困。 当宴斐把人送回国公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火红的夕阳渐渐消散,天边呈现出半透明的湛蓝色,风送花香,空气里还弥漫着花的香气,沿路的花摊已经收了大部分,街道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经过一个花摊时,一抹隐约的绿影掠入眼角,恍若某片湖水绿的衣裙在他眼前飘过,宴斐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株小巧的花朵上,摆摊的老汉介绍说这是他从山上挖来的,虽然不如家养的牡丹开得大,但这颜色就这么一株。 宴斐出钱买了下来。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印玺 牡丹宴的第三天,宴斐带着一件东西到了上次的包厢,这件东西便是那个宝石盒子,弥加上次取走双鱼佩时留下的。 见盒子还是原封不动的样子,弥加道:“鄙人以为凭将军的本事,定会找到打开它的奇人异士。” 宴斐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沿着盒子的中轴线划开,原本天衣无缝的盒子竟然从中间打开一条缝,宴斐收回匕首,准备打开盒子时,弥加伸手按在盒子上,道:“不用劳烦公子了。” 他偏头示意了一下,月奴将盒子拿了过来,他亲自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时,眼神里露出异样的兴奋之色,像是看见了稀世珍宝。他从里面拿出一块墨黑色的东西,像是印玺,将东西交给月奴保管,目光又落在宴斐袖间,想再看看刚才的神兵利器。 宴斐没有再亮出匕首,道,“盒子已经打开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弥加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宴斐,说答案就在这里面。宴斐伸手接信时,弥加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知道答案不一定是好事。”宴斐拿走信,转身离开了。 等伙计来送酒时,包厢里已经没人了,桌上放着一锭金子。 …… 翌日,宴斐进宫后往练武场去了,这个时候是禁军操练的时辰,夜星野也来了,负责羽林卫一支,宴斐负责神策军中的两千人,神策军中除了宴斐这位指挥使,还有两位指挥使,一位姓燕,一位姓薛,两人都比宴斐大上十来岁,资历和经验更为老成,负责剩下的六千人,禁军中的神威和神机军都由吴统领负责。 神威、神机、神策和羽林卫共同组成了禁军三万人马。 训练中途,夜岚辰过来了,今日下朝早,他便过来看看。 宴斐听到德公公高声喊道皇上驾到,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时愣了一下。 夜灵犀也来了。 不仅夜灵犀来了,夜清然也来了。 夜岚辰让两军演练一下,让神威对羽林,神机对神策。 先是神威军和羽林卫的交锋。 夜星野有些紧张,夜灵犀用眼神鼓励他,让他别紧张,要相信自己,虽然不知道领会了多少意思,但人放松了一些。 两军准备完毕,战鼓擂响。 夜星野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瞬变得勇武坚定,锐不可当,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背影都变得格外地高大可靠。 夜灵犀乍一看,都有点认不出那是她三哥哥了,可惜另一个人不在,看不见她三哥哥这般英姿勃发的模样。 指挥起军队时,夜星野也像变了个人一样,气势磅礴,军队也在他的气势坐镇下越战越勇,连破吴统领那边的两道防线,将吴统领的军队冲散,直捣黄龙,即将夺取对方的旗帜之时,不料对方分成三股的将士合拢一处,将夜星野这边的军队团团包围。 “父皇,这是不是诱敌深入?”夜灵犀道。 夜岚辰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夜灵犀点点头,总结道:“姜还是老的辣。” 眼看军队要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一道身影跃下高台,策马冲向包围圈,手举长缨枪,振臂高呼“冲啊!杀啊!”,声音隔着几百米外都听得见。 没料到夜星野这位三皇子亲自上阵喊打喊杀地冲了过来。 “敌军”有点懵。 吴统领迅速调整阵型,分出一只十人小队去阻击夜星野。他手中长缨枪左挥右扫,势不可挡,一鼓作气地冲到了阵前,被困的将士也士气高涨,和夜星野里应外合一举突破包围圈,吴统领临危不惧,镇定指挥,双方又进行新一轮的搏斗。 夜灵犀看着那个勇往直前的身影,脑海里闪过上一世白布裹尸的画面,抬手轻拭了一下眼角。宴斐往她那边看了一眼,目光移到夜星野身上。 长缨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如同离弦之箭,势不可挡,一瞬斩断旗帜。 夜星野振臂高呼,被众人簇拥着欢呼。 夜灵犀拍手鼓掌,眸光晶亮,像是浸着一层水光,难掩激动的心情,在台上又蹦又跳地欢呼道“赢了~赢了~” 夜星野过来时,夜清然向他道贺,夜星野摸了摸后脑勺,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父皇,三哥哥赢了~”夜灵犀一脸期待的模样,就差把“父皇是不是该赏赐点什么”这句话实质化了。 夜岚辰先指出夜星野的不足,勇虽然有了,但谋还要向吴统领多学习,夜星野虚心受教。夜岚辰想了想,将那柄乌金赤焰枪赐给了夜星野。 夜星野喜不自胜,又差点得意忘形了。 然后是神机和神策的演练。 神机这边依旧是吴统领为主帅,神策那边的主帅是资历最老的燕指挥使。 这位燕指挥使只守不攻,和夜星野截然相反。 如果上一场是酣畅淋漓的“厮杀”,这一场便是礼尚往来的“斗智”。 最后还是吴统领更胜一筹,同样有赏。 演练结束后,夜岚辰先回御书房了。 夜星野说夜清然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拉着他去自己宫里坐坐,招呼夜灵犀一起来,夜灵犀让两人先过去,她回去拿点东西。夜星野让她早点过来,要不然他和他大皇兄两个人好像不太会聊天。 两人离开后,夜灵犀轻咳一声,像是给某个人的暗号,然后离开了练武场。宴斐出来后,便往前面的银杏树下去了。 夜灵犀已经等在这儿了。宴斐走过来时,她往下移了移视线,像是有所犹豫,但为了避免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当面说清楚好。 “宴哥哥见过静儿姐姐吧?” 宴斐点了一下头。 她踮起脚将手拢在嘴边跟他说了一句悄悄话,宴斐神色微诧,他之前真的对此不知情,她默默深吸一口气,说道,“宴哥哥,我不赞同三哥哥和宴姐姐来往,并非轻视宴姐姐,一则三哥哥现在和静儿姐姐彼此合意,二则宴姐姐她,”她顿了顿,说道,“心里有二哥哥。”听到这句话,宴斐又神色微诧,对此也不知情。 说出这些话,她心里也有些忐忑。 第三百八十四章 谢礼 宴斐张了张嘴,貌似没想好说什么,过了会儿,他问道,“你刚才怎么哭了?”夜灵犀愣了一下,没料到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她回道,“看到三哥哥如今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高兴啊。”宴斐道,“没别的了?”她摇了摇头,宴斐道,“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直说,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点了点头。 这边,夜星野又让小路子去门口看看人到了没有,小路子离开后,气氛好像更沉默了一点,他起身说他也去看看,夜清然点了一下头。 小路子前脚刚到门口,夜星野后脚就赶了过来。小路子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要吩咐,夜星野说没事。 看见从前面走过来的人影,他立刻冲了过去,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 看见她三哥哥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夜灵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灵犀,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都不知道跟大皇兄聊些什么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见她手上提着食盒,夜星野又好奇问道,“灵犀,这里面装的什么好吃的?”她先卖了个关子,“三哥哥等会儿就知道了。”她又问两人聊了些什么,夜星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看来聊得不多。 三人聚在一块后,气氛都变得活泼了不少。 夜灵犀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来一坛酒,打开酒塞时,酒香四溢。夜星野闻到这浓郁醇厚的香味,不禁感叹道“好香啊~”,迫不及待想要尝尝,夜灵犀让小路子拿三只碗来,这样的好酒就得配碗喝才尽兴。 三碗都倒上后,夜星野先尝了一口,没藏出是什么酒,又喝了一口,说是竹叶青,夜灵犀摇了摇头,他又说是女儿红,夜灵犀又摇了摇头,夜清然品了一口,道出是杜康,夜灵犀点了点头。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端起酒道,“今日咱们一醉解千愁。” “灵犀,你愁什么?” “三哥哥,我就是打个比方。” …… 傍晚,宴斐回到将军府后,看到宴楚楚在前面的路上等着,他看了一眼手上拿的箭袋,是今早出门前宴楚楚给他的,托他转交给夜星野的谢礼。走过去后,他将箭袋递给宴楚楚,顿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当面谢过殿下了。”宴楚楚接下箭袋道,“多谢斐哥哥。”宴斐又顿了一下,也不好说教什么,让她早点休息,然后走了。 “小姐,大公子怎么没把东西给殿下?”霜儿猜测道,“是不是公主跟大公子说什么了?”宴楚楚捏紧了手上的箭袋,霜儿忿忿道,“公主管得也太宽了,什么都要掺和一脚,大公子又偏偏被公主迷住了,胳膊肘往外拐。”霜儿又道,“小姐,过几日平阳郡王要办赛马会,听说也给宁王府送去了请柬,三殿下应该也会去,奴婢看上午有人来送请柬,应该是赛马会的请柬。” 宴楚楚带着霜儿过来给母亲张氏问安,过了会儿,宴恒拿着马鞭跑进来喊着要去赛马,后者比夜灵犀小一岁,在都城最有名的白马书院念书。宴恒说起赛马,宴楚楚便也问了一句,张氏说平阳郡王后日要办赛马会,宴恒兴高采烈地说要去,然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平阳郡王要办赛马会的事也传到了宫里。 夜灵犀听说平阳郡王也给她三哥哥送了请柬,让铃铛过去问问她三哥哥去不去,铃铛回来后说道,“公主,三殿下说那天要去城外练兵,要下午才能过去。” 那她也下午过去吧。 到了赛马会这天,赵策早早就过来了,守在门口不停张望,看见一辆马车过来就盯着下来的人看,把一些夫人小姐都吓着了。跟着他的小厮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等到下一辆马车过来时,他照盯不误,小厮也是无可奈何了。 到中午时,收到请柬的人基本都来了,也没马车再停在门口了。 赵策垂头丧气地蹲在门口,平阳郡王派人来请了他两道,都没把人请进去。小厮苦口婆心地劝他去吃点东西,像是提醒了他一件事,他立刻让小厮去看看宴斐在不在,小厮回来后汇报说人不在,他气得跺脚,一门心思认为是宴斐在背后捣鬼,气冲冲地要进宫去找对方算账,小厮苦劝不住,只得跟着一块去了。 快到宫门口时,见有车驾出来,赵策立刻跑过去,快到马车跟前时,被一匹马拦在面前,他抬头一看,见骑在马上的是宴斐,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就知道在背后玩阴的!” 宴斐往下看了一眼,淡淡道,“原来是世子,我还以为是哪个心怀不轨的小毛贼呢。”赵策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看见车帘后面的人,火气一下子都熄了,立刻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服,昂首挺胸地绕过宴斐……骑的马,走到夜灵犀面前说赛马会已经开始了,灵机一动,装作脚疼的样子,说走不了路了,一双手都扶到马车上了,就差把一双脚也蹬上来了。 夜灵犀问他要不要看大夫,赵策连忙说不用,说坐着歇歇就好了,就差把“要坐马车”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要不我送世子一程?”宴斐道。 赵策断然拒绝:“我不用你送,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那世子就坐在这儿歇歇,等脚不疼了再上路。”宴斐扬手示意了一下,车驾便走了。 赵策急忙追上去,双脚健步如飞,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心里给宴斐扎了无数遍小人。路上他又买了一匹马,特意骑在宴斐前面。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小厮提醒了他一声,他这才发现车驾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追上来时心里又给宴斐扎了无数遍小人。 夜灵犀到时,夜星野刚好也到了。 下午的第一场赛马,夜星野便拔得头筹,牵着马回来时,宴楚楚带着霜儿过来给他道贺。 夜星野正高兴,感觉背后好像被一双眼睛盯住了,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他转过头,夜灵犀笑着跟他打招呼,他第一次觉得小皇妹的笑容有点……恐怖,立刻找了个笨拙的借口,说他口渴要喝水,快步走开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比一场 宴楚楚抬头对上夜灵犀的视线,施了一礼,准备离开时,一根箭杆落在了她面前,随即一名公子跑过来向她赔礼,二十出头的年纪,锦衣华服,腰上佩戴着一块精美非凡的比目玫瑰佩。 宴楚楚不曾见过对方。 夜灵犀倒认出来了,是平阳郡王的次子,在白马书院念书,平日里很少出来露面,听闻是平阳王妃看管得严,想让他早点考取功名,上一世她也是在成婚后去参加平阳王妃的寿辰时才见过对方。 对方自报家门后,宴楚楚施礼,然后带着霜儿告辞了。 夜星野一口气跑上楼赶到夜灵犀面前,还没开口,铃铛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夜灵犀微笑道:“三哥哥,先喝杯茶吧。”夜星野忐忑地接下杯子,忐忑地喝了口茶,忐忑地说道,“我什么都没干。”她点点头道:“我都看见了。”夜星野更忐忑了一点,正想再解释一下,倚竹过来了,请她过去。 苏玉和宴楚楚都在这儿,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过来时,苏玉道,“有些人就是喜欢仗势欺人,”苏婉嗔了她一声,她扭头不理人,也没给夜灵犀行礼。苏婉请夜灵犀坐,倚竹端茶过来替苏玉赔了一礼。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喝了一口茶。 “要是倩儿也在,人就齐了。”苏婉道。 夜灵犀道:“倩儿姐姐没来吗?” 倚竹回道:“倩儿小姐身体不太舒服,这才没来。” 苏玉道:“猫哭耗子。” 夜灵犀道:“哪儿有耗子,我怎么没看见。”苏玉挑衅地看向她,也不想想皇上成什么了,夜灵犀又喝了口茶,无视对面的人。苏玉气得想拿面前的果子丢她,苏婉让她安静些看赛马,苏玉本不想看,见到宴斐上场,眼神都亮了,又和宴楚楚说悄悄话,像是在向夜灵犀炫耀两人的关系好。 见夜灵犀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又跑到栏杆前,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宴哥哥加油!” 听见一声宴哥哥,宴斐心头一跳,往那边看了一眼,见苏玉挥手跟他打招呼,他收回了视线。苏玉回头得意地说道,“宴哥哥刚才看我了,还跟我打招呼。” 夜灵犀道:“那可能是看错了。” 苏玉道:“你才眼神不好看错了,别在这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往前方的终点线看了一眼,道,“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场?谁输了,以后就离宴哥哥远远的。”苏婉让她别胡闹,苏玉又用激将法刺激夜灵犀,问她是不是怕了,要是怕了就乖乖认输,以后离宴斐远远的,别再死皮赖脸地缠着对方。 “好啊,一言为定。”夜灵犀放下茶杯,掷地有声。 …… 听说夜灵犀要和苏家三小姐赛马的消息时,夜星野正好来找夜清然这位大皇兄做个参谋,看看自己雕的木雕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当两人往起点线看过去时,夜灵犀和苏玉都骑在马上了。 宴斐问苏时是怎么回事,苏时也不知道。 赵策找来金耀和一堆小厮,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锣鼓,齐心协力地给夜灵犀加油助威。 苏玉听得烦,说夜灵犀耍赖,想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让她分心输了比赛,夜灵犀说她也可以找人来敲锣打鼓。 比赛还没开始,已经有人在下注押谁赢了。 哐当一声锣响,禾禾过去跟赵策说了一声,赵策便先不敲锣了,等赢了之后再好好敲,若是他知道两人赛马的缘故,估计会当场倒戈。 彩旗一挥,一人一马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两人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别以为我好欺负。”苏玉撂下一句狠话,勒马撞向夜灵犀,两个马肚子撞在一块,谁也不让谁,苏玉抬手拔下簪子,下狠手要扎在马屁股上,被夜灵犀伸手抓住手腕,两人在抢夺簪子之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滚落在地, 刷刷刷,好几道身影从栏杆处跃下。 平阳郡王吓得魂都快飘出来了,连忙让人过去帮忙。 两匹乱跑的马被护卫控制住。 好在人没有大事,只是手掌和胳膊擦破了皮。 平阳郡王急匆匆地带人抬着担架过来时,宴斐已经将夜灵犀抱走了,赵策和夜星野都跟着走了。苏玉埋在苏时怀里大哭,非要让宴斐回来,还是苏婉安抚了一番,她才同意先去看大夫,宴楚楚跟着离开时,一人走过来同她说话,还是那位次子。 这一幕正好被平阳王妃瞧见了。 然后,平阳王妃身边的一名婢女过来将这位二公子叫走了。 赵策一路上紧跟着宴斐,一直跟到了帐篷里,寸步不离地盯着宴斐将夜灵犀放下,旋即要将他挤开,但没成功。 等平阳郡王亲自带着大夫过来时,就看见赵策气势汹汹地让宴斐让开,宴斐岿然不动。大夫过来时,宴斐往旁边让开两步,赵策想凑过去,被他揪住了。 过了会儿苏时和宴楚楚一块过来了,夜星野怕又被误会了,说去看看苏玉。 苏时先问候了一下夜灵犀的伤势,赵策将气都撒到他头上,说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苏时没跟他争辩,示意宴斐到外面说话。见宴斐走了,赵策立刻凑了过去,在大夫旁边问东问西,夜灵犀一记眼神看过来,他便不吭声了。 过了会儿,宴斐回来了,说他去看看苏玉,很快就回来,神色有点不自然,像是怕惹她生气了,夜灵犀还没说话,赵策便说让他别回来了,这儿有自己就行了。 “世子也一块去吧。” 赵策还没义正词严地拒绝,就被宴斐揪走了。 这边,苏玉哭着闹着要见宴斐,不肯上药,也不肯包扎,夜星野走到门口见到这阵仗,觉得还是不进去为好,往别处去了。 见苏时将宴斐带过来了,苏玉立刻飞扑过去将宴斐抱住了。 赵策顿时两眼放光,原本还一万个不愿意过来,现在觉得来得太值了。 宴斐则后悔把人揪过来了。他将人推开,倚竹和英儿也过来把人拉开,苏玉又闹了起来,苏婉用责备的语气喊了声玉儿,神色也有些严厉,苏玉低下头,听苏婉的话乖乖坐下,让大夫上药。 第三百八十六章 推脱 下一刻宴斐发现赵策不见了,神色一紧,立刻离开了。 赵策快到帐篷门口时,突然被背后一股神秘力量揪走了,人刚站稳,冷不丁对上宴斐那双冷得吓人的眼睛,他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像是以为对方要杀人灭口,“你…想干什么?” 宴斐道,“只要世子别乱说话,我又不会对世子怎样。”赵策壮着胆子道,“你敢对本世子怎样?”宴斐道,“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世子前两天去喝花酒了。”赵策气得嚷嚷,“谁喝花酒了,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宴斐道,“是不是血口喷人,就看公主信不信了。” 经过一番友好协商,两人回到帐篷后一言不发。夜灵犀看了看两人,感觉有点猫腻。赵策没话找话,问起宴楚楚去哪儿了,禾禾回答说人被平阳王妃请走了,赵策也没话问了。 大夫给夜灵犀上好药包扎好后,平阳郡王又问了一遍严不严重,大夫再一次保证没什么大事,这两天伤口别碰水,很快就好了。 平阳郡王又向夜灵犀赔礼,她说了一番宽慰的话,表示她父皇那边不会怪罪的,平阳郡王感激不尽,带着大夫离开了。 另一边,平阳王妃过来探望苏玉,宴楚楚也跟着一块来了。平阳王妃向夜清然和苏婉赔礼说招待不周,苏玉嘀咕说都是夜灵犀不好,把错推到后者身上,被苏婉嗔了一眼,她在心里嘀咕。 平阳王妃离开后,夜清然说他去看看夜灵犀,苏婉轻点了一下头,两人之间有种无形的默契。看见夜清然这位大姐夫走了,苏玉又不乐意了,嘀咕说什么娘家的比不上自家的,听着一团孩子气,把苏婉都气笑了。 宴楚楚说幸好没伤着脸,若是脸上留了疤就糟了。 苏玉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立刻叫人把镜子拿过来,盯着镜子里的脸来回看了好几遍才放心。 夜清然过来时,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叫着让开,进去一看,是赵策在叫宴斐让开,后者岿然不动。夜灵犀喊了声大哥哥,赵策转头看向走过来的人,一秒变得成熟稳重,行了一礼。夜清然抬了抬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宴斐回了声谢殿下,赵策心里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不看僧面看佛面,夜灵犀问了问苏玉的伤势,夜清然说没有大碍。 知道事情很快就会传回宫里,不想让她母妃太过担心,夜灵犀便提前回宫了。 刚到未央宫,小安子便过来了,问了一番后便回御书房禀报情况了,兰妃又问了她一番,夜灵犀说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过两天就好了。 然后,小安子又带着白壶过来了,叮嘱白壶仔细些,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千万不能留疤。没伤到脸上,夜灵犀都没考虑到留不留疤这个问题。 晚些时候,夜岚辰带着德公公过来了,夜灵犀将大夫和白壶的话都答了一遍,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大事。夜岚辰问起两人为何赛马,她说两人打了个赌,赌谁会赢,夜岚辰以为是小姑娘家拌嘴,互相不服气,这才要赛马争个输赢。 她也乐意她父皇这么想。 翌日早朝后,夜岚辰召了苏丞相、宴老将军和沈宁来御书房。沈宁说起昨天赛马的事,称赞两人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苏丞相没说话,宴老将军自然也不会同沈宁议论两个小姑娘怎样怎样。 到了御书房后,德公公让三人稍等,平阳郡王在里面,也是为了昨天的事来请罪赔礼。等平阳郡王出来后,德公公先带苏丞相和宴老将军进去了。 沈宁和平阳郡王聊了两句,劝平阳郡王想开点,皇上不会放在心上的。 夜岚辰召苏丞相和宴老将军来是商议边关军务,没提昨日的赛马之事,苏丞相主动赔罪,夜岚辰也没计较,让苏丞相不必放在心上。 苏丞相和宴老将军告退后,德公公将沈宁领了进来。 沈宁以为是找自己来鉴赏名家画作的,听见夜岚辰的话整个人顿时僵了一下。 “皇后前两天跟朕提起贺爱卿家的千金,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夜岚辰轻刮了两下茶杯,气定神闲。 沈宁则像吃了苦瓜一样难受,连忙找理由推脱道:“皇上,微臣身体不太好,就不耽误贺姑娘了。” 为了躲掉亲事真是什么黑锅都敢往自己头上扣。 夜岚辰又刮了两下茶杯,道:“朕看你骑马射箭,样样都行,年年秋猎也没落下,你要是不满意贺家姑娘,自己去跟皇后说吧。” 于是离开御书房后,这位小国舅仰天长叹一口气,嘴里念叨了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送他离开的小安子殷勤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沈宁又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烦心事。 第二天,沈宁就告假称病了。 皇后知道后,让秋姑姑送了好些补品过去,秋姑姑回来后说是偶感风寒,也没什么大碍,静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这贺姑娘的事便没了下文。 夜凌绝领兵大败叛军生擒叛军首领的消息传回都城时,太液池的荷花刚刚开了一朵。 玲珑将这个好消息带回未央宫时,夜灵犀正在教夜锦年说话。 听到打了胜仗,禾禾和铃铛也高兴。 玲珑将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聚集在一块,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夜凌绝带领军队所向披靡的威风模样,将对方形容得如同天神下凡。 过了两日,夜灵犀经过御花园时又听见几个小宫女聚在一块说这件事,对夜凌绝这位二殿下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都憧憬着能见本人一面。 一名小宫女用惆怅又期待的语气说道:“也不知道二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另外两名小宫女打趣她是不是想嫁给二殿下,三人打闹着跑远了 “公主,二殿下打了胜仗,是不是快回来了?”铃铛道。 夜灵犀没有说话,望着天边像是陷入了沉思当中。铃铛又喊了声公主,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师父在干什么。” 第三百八十七章 对峙 当朱星官领着她到后院时,她看见前面的篱笆后面有个人在种菜,走过去后,她发现不是在种菜而是在种草。 上官元掩好土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子,举在那株亭亭玉立的小草上方,倾下瓶口,慢慢浇灌,晶莹的液体从瓶口缓缓流出,闪闪发光,犹如琼浆玉液一般。浇灌完后,叶尖上还挂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液珠。 叶尖微动,液珠落入土中。 收起瓶子后,他起身走了过来,夜灵犀问那是什么草,他回道是去山上采药时偶然碰见的,觉得有缘便带了回来。 “要是位姑娘,师父也带回来吗?” “看缘分。” 她点点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那师父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师娘?”上官元道:“司天监的星官不能成婚。”她有些惊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规矩,不知道是不是诓她的,等会儿她再问问朱星官。 回到楼中后,上官元问夜灵犀来找他有何事,有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意味。她说想算一卦,上官元问她想算什么,她抬手在桌上写下一个字。上官元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说道:“微臣不能算。”她又有点意外,问其缘故,上官元道,“这是司天监的规矩。” 又是规矩,她真怀疑对方就是在诓她。 “公主的长生术修习得如何了?”上官元问道。 她回道:“吃得好睡得好,知道哪天会下雨哪天是晴天。”上官元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她趁热打铁,“师父,要不您教我算卦吧。”上官元道:“公主不用学这个。”她道:“我想学。”上官元道,“公主若是真想学,微臣可以教公主炼丹。”听到炼丹两个字,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心说自己学炼丹干什么,以后去当道士吗,想了想还是算了。 离开前,她问了一句,“师父最近观过星象吗?”上官元点头,她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宴斐,她问了问宴江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宴斐说已经没事了。 谨王的奏报送到后,兵部尚书郑勉在早朝上为夜凌绝请赏,一些大臣也纷纷附议,夜岚辰打算先召夜凌绝回京,之后再论功行赏。 圣旨还在路上,北境那边又起了变故。 西燕再次在边境屯兵,有数十万之众,连精锐铁骑黑麒麟都派了过来,像是要动真格的了,而且还是志在必得的那种。 夜岚辰再发一道圣旨,让龙影卫八百里加急送过去,让夜凌绝前往北境,同时派遣大军十万前去支援,命宴老将军为主帅,杜良为左前锋,宴城为右前锋,粮草押运的重任,这次落到了宴斐头上。 大军出发前夕,夜灵犀在银杏树下再送给宴斐一枚平安符,这次纸条上写着平安归来。 翌日,夜灵犀站在廊柱后面,从数万人中找到宴斐的身影,对方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亮光,好像冬日里融化的湖水。看见那只手扬起挥动了两下,像是在跟她道别,她眼睛一酸,视野变得有些模糊。 禾禾和铃铛对视了一眼,劝道:“公主放心,宴公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铃铛也劝道,“公主别担心,宴公子肯定会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她露出笑容道,“咱们再去城楼上送送吧。” 爬上城楼后,发现她三哥哥也在这儿。 看着远去的大军,夜星野既羡慕又郁闷,他也想上阵杀敌,但夜岚辰没准。夜灵犀安慰道,“三哥哥,父皇让你留下是为了保存实力,你就是秘密武器,制胜的法宝,扭转乾坤的关键,怎么能随随便便亮出去。”夜星野听得都不好意思了,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厉害,不过心里的郁闷倒是烟消云散了。 大军抵达北境后,西燕那边又按兵不动了,但屯兵也没撤回去,精锐铁骑黑麒麟也依然驻扎在边境。 两军陷入对峙,不知道战火什么时候就突然打响了。 北境这边已是寒风呼啸,都城这边还是三伏天。 天气热,夜锦年睡得不安稳,胃口也不是很好,夜岚辰抱在怀里,好像轻了一点,便让母子三人都住进了清凉园。 住进来后,夜锦年睡得好吃得好,没过几天又变得白胖了一点,现在已经会凭自己的力量站起走两步了。 夜灵犀倍感欣慰,每日都陪他练习走路,再给他念诗讲故事,白天的时光容易消磨,晚膳后一个人散步时,她感觉周围仿佛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心跳的声音,那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像潮水一般涌来,人会长大,会离别,也会变。 不知不觉,她好像已经快忘了重生这件事,前世的一切,犹如浮光掠影,在现实与记忆的交错中,时而变远,时而变近,有的人和事在逐渐和解,有的却愈发陷入矛盾,但有一件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如果这次她父皇要立的太子人选不变,她即便用上下三滥的手段也要阻止。 转眼间便到了桂子飘香的时候。 大军在北境已经对峙了一个多月,笼罩在两军上方的阴霾越积越厚,仿佛随时都会刮起一阵暴风雪。 在这样的对峙阶段,最是考验两军主帅的毅力和耐心,心理素质稍微差点的,可能还没开战,气势上就先输了一截,真到了开战的时候,可能被对方一吓唬就溃不成军了。 宴老将军每日都亲自练兵,声如洪钟,无形之中便鼓舞了士气。 这日,慕容泽带着肉食酒水来犒劳将士,又单独宴请宴老将军这位主帅和杜良宴城这两位前锋将军,三人都没有饮酒,要随时随地保持清醒状态,决不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放松懈怠。宴老将军吃了饭便去巡视营地了,杜良和宴城两人还和慕容泽寒暄了两句,之后也去巡视了。 宴斐和将士们一块坐在火堆边烤肉烤红薯,惊蛰推着慕容泽走了过来。慕容泽想跟宴斐单独聊两句,其他人便先退下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中秋 篝火烧得噼里啪啦,时不时蹦出几颗火星子,烤肉和红薯的香味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烤得焦脆的外皮滋滋冒油。 宴斐穿着一身铠甲,在火光的照映中反射着冷亮的光芒,而慕容泽裹着毛绒绒的披风,膝上盖着毛绒绒的毯子。 慕容泽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夜灵犀这位三公主好不好。宴斐说人很好,不用劳烦他操心,说话时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飘出一阵火星。 赤红色的火星刚离开火焰上方便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慕容泽理了理膝上盖的毛毯,说道,“公主乃天之娇女,又最得皇上宠爱,和三位殿下的关系也好,无论是谁迎娶公主,得到的好处肯定不少。” 宴斐没说话,拿树枝从火堆中拨出来一个烤红薯,又往里面添了些柴,火光照映着那双寒星般冷冽的眸子,仿若漆黑的星空深处燃起了一团光,他拿起烤红薯,掰成两半,白乎乎的热气直往外冒,也没问慕容泽要不要吃,先吃了一口,几口就将两半烤红薯吃了,起身拍拍手,去巡视粮草了。 慕容泽看着灰白色的天边,浓云一层叠着一层,仿佛要压向冰凉的山脊,说道:“要下雪了。” 都城,中秋。 街上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圆月当空,如白玉盘一般,灯月交相辉映,奇光旖旎,照在人的脸上恍若镀上了一层通透的玉色,孩童在街上嬉戏打闹,欢声笑语乘着桂子香气飘向远方。 与街上热闹的气氛不同,宫中的中秋宴则显得有些压抑,战争的阴霾如同一块巨石悬在众人头顶,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砸下来,也无心观赏殿中的歌舞。 直到红珠献上一支破阵曲,鼓声如雷响动,势若千钧,如奔雷破阵,势不可挡,舞姿刚柔并济,大气磅礴,看得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将大殿之中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沈宁即兴奏箫,鼓箫合奏,更让人沉醉其中,如听天籁之音,如闻雷霆之响。 舞毕,仍在人心头留有余音回响。 夜岚辰重赏红珠。 红珠不敢居功,言明曲子是夜灵犀编的。 听到是夜灵犀编的,赵策的眼睛都亮了,昂首挺胸,颇有种与有荣焉的得意和骄傲。 “微臣听这曲子气势磅礴,似有雷霆万钧之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还请公主赐教。”沈宁用恭维的语气请教道。 夜灵犀回答说叫千军行,沈宁称赞好名字,赵策也称好,就差跳起来鼓掌了。 萧贵妃敬酒道:“皇上放心,凌儿定会竭尽全力守好边境。”夜岚辰点头,端起酒杯喝了一杯。兵部尚书郑勉也进言称赞夜凌绝有勇有谋,绝不会让西燕的狼子野心得逞。工部尚书杨勤耿直进言说夜凌绝初次领兵,恐怕经验不足。 萧贵妃拿眼刀子暗暗剜了一眼这位耿直进言的工部尚书。 沈宁打圆场道有宴老将军和镇北王这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在,加上夜凌绝的智谋,肯定万无一失。 夜灵犀看着面前的桂花糕有些出神,不知道宴斐在干什么,听说北境七八月份就会下雪,现在那边是不是在下雪了,能不能看到月亮...... 轰隆隆的烟花在夜空绽开,绚烂的色彩将夜空都染上了缤纷的颜色。 赵策在看烟火的人群中穿过来绕过去,寻找着夜灵犀的身影,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栏杆处站着两个人,他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几秒,下一刻气势汹汹地赶过去,往两人中间一站,直接将另一个人挤开。 夜灵犀和苏时才说了两句话,中间就冒出来一个“第三者”。赵策拿眼神把苏时一瞪,充满敌意地问道,“你偷偷摸摸跑这儿来干什么?”话音刚落,他哎呦一声叫唤,胳膊被人掐了一下,夜灵犀让他看烟花,赵策抬头看烟花,心里嘟嘟囔囔嘀嘀咕咕,趁夜灵犀不注意的时候又拿眼神把苏时扎了一下。 “也不知道宴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赵策酸溜溜地说道:“那边又没打仗,他能有什么事。”夜灵犀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没有说话,赵策心里有点忐忑,又道,“他不是武功高吗,又会耍心眼,满肚子阴谋诡计,”他顿了顿,收敛了一下心里话,“还能栽到别人手上?”苏时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九死一生,”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策打断了,他道,“在这儿吓唬谁呢,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就会在这儿耍嘴皮子,哪天真上了战场,我看你一张嘴皮子能不能把敌人说得投降?”夜灵犀道,“能啊。”赵策郁闷得没话说了,又拿眼神扎苏时。 得亏苏时脾气好,不计较这些。 这时,胡倩儿身边的婢女过来请夜灵犀过去说话。夜灵犀离开后,赵策立刻用眼神对苏时进行“严刑逼供”,问两人都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他坏话了,面对赵策的疑神疑鬼,苏时先告辞了,赵策紧追不舍,被苏玉瞧见,她过来解围,把赵策挤兑走了。赵策离开后,苏玉又来质问苏时,刚刚是不是和夜灵犀在一块,苏时还没说什么,苏玉就说他是大骗子,气呼呼地走了。 苏时也有点无可奈何了。 这边,胡倩儿见到夜灵犀后,想托她向宴斐问问胡玉涵的情况。 之前她大哥突然说要去边关从军,然后就走了,之后也很少来书信,上一次的来信还是在半年前,也不知道人现在怎么样了,她本想托宴斐打听打听,一则两人并不太熟,她不好直接写信去问,二则她和宴楚楚的关系已经疏远了,更不好给宴斐写信了。 夜灵犀说正好她也要写信过去,正好把这件事一块写上,胡倩儿不胜感激。她顿了顿,问起周璟,胡倩儿解释说对方有公务处理,所以才没来,听得出维护之意,想保全对方的面子,她也没再往下问了。 苏玉和宴楚楚过来时,胡倩儿跟夜灵犀悄悄说了个消息,平阳王妃有意和将军府结亲,然后先走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应战 两人过来后,苏玉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刚才找二哥哥干嘛?”夜灵犀说是碰巧遇见的,苏玉不信,说她缠着宴斐还不够,还来缠着苏时,就差说她“脚踏两只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了,夜灵犀说她过誉了,自己没那个缠人的本事,气得苏玉咬牙。 夜灵犀说她站着脚疼,先去歇歇,转身走了。苏玉气得想拔下簪子往前者身上扔,宴楚楚劝她不要意气用事,毕竟对方是公主,苏玉更气了,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背影,有种要跟对方血战到底的杀气。 夜灵犀刚坐下,感觉眼前一黑,抬头看了一眼,是苏玉挡在她面前,她也有点无语了,心说怎么又跟过来了,苏玉得意地说道,“前几天宴哥哥给我写信了。”她抬手捶了捶膝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苏玉继续说道,“宴哥哥和我是指腹为婚,我们从小就定亲了。” 这一剂猛药下去,她抬起的手顿了顿,又捶了一下后道,“我怎么没听宴哥哥说起过,再说指腹为婚,你这年纪也对不上。”苏玉道,“反正就是定亲了,你要是不信就去问姑母。”她抬起头对上苏玉得意的脸,然后起身走了,一个字也没说,倒让苏玉有些被动了。 见夜灵犀往苏婉那边去了,苏玉神色一慌,立刻赶过去阻拦。她往后看了一眼,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苏玉发觉被戏弄了,气得握拳。苏婉瞧见后,让倚竹过去将苏玉带了过来,免得两人又起争执。 夜清然和夜星野还有户部尚书阮竹以及另外几位大臣在一块讨论着北境形势,夜灵犀往那边看了一眼,先回去了。 烛火微曳,照在纸上透着淡淡光晕,窗外月色皎然,洒在草木间恍若镀上了一层银辉。树影微动,风送花香,一缕清幽的桂子香透过窗户钻了进来,她闻到了一丝若即若离的香气,草丛间响起一声虫鸣,像是蟋蟀在叫。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 一年又要过去了。 她搁下笔,起身往屋外走去,禾禾和铃铛铺完床后过来一看,见人不见了,又见门开着,连忙赶到了院子里。见前面的树影下站着一个人影,两人又立刻赶了过去。夜灵犀仰头看着树梢,皎洁的月光照在上面恍若玉树琼枝。两人也往树梢看了过去,惊讶地发现上面竟然歇着一只蝴蝶。 “公主,这天都冷了,怎么还会有蝴蝶,是不是我看错了?”铃铛又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真的是只蝴蝶,一动不动,像是在树梢上打盹。 夜灵犀道:“也许是迷路了。” 铃铛道:“它怎么一动不动,该不会冻死了吧?” 话音刚落,树梢上的蝴蝶便舒展双翼,乘着月色飞走了。禾禾打趣说铃铛把蝴蝶惹生气了,铃铛说是蝴蝶怕冷回家去了。禾禾说外面冷,让夜灵犀先进屋,别冻着了,夜灵犀说北境这会儿估计在下雪呢,比都城可冷多了。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一场暴风雪说来就来,天边堆积着一层层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巨兽张开了深渊大口,将所有的亮光吞噬殆尽。 在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下,西燕突然发动进攻。 大徽将士再次见识到了黑麒麟的恐怖之处。 狂风暴雪,如履平地。 杜良和宴城率领先锋部队紧急应战。 吼叫声,哀嚎声,厮杀,鲜血……全部被湮没在凛冽的风雪中…… 当前线奏报八百里加急呈到夜岚辰手上时,已经是两日后了。夜岚辰立刻召集文武百官商议战事。 一部分大臣主张以和为贵,建议先和西燕谈谈条件,当场被郑勉怼了回去,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谈什么条件,大徽如今兵强马壮,这次就要把对方打得服服帖帖,俯首称臣。 夜岚辰决定再添兵十万,夜星野再次主动请缨,要去前线抗击敌军,一些大臣又跳出来反对,保存皇室血脉更为重要。 夜星野都听说了,西燕那边这次领军的还是太子。 但这些大臣就是反对,一位皇子对上一位皇子就够了,没必要再搭上一位皇子,何况皇子也不多,就四位,要是有个万一,一下子就少了一半。 但西燕那边皇子也不多,加上太子,也就三位,比大徽还少一位,这次直接把太子派出来了,也是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夜岚辰斟酌人选之际,秦愔送来一道请安的折子。 之前徐州那边出了个黑龙寨,占山为王,专门打劫过路商旅,谋财害命,当地衙门派官兵围剿了几次,然收效甚微,这黑龙寨愈发猖狂,直接进村洗劫,百姓人人自危,怨声载道,当地县令上报给刺史请求发兵剿匪,结果走漏了消息,遭到了这伙强盗的报复,家也被烧了,人还被绑上了山。 此事惊动了朝廷。 夜岚辰命秦愔领兵前去剿匪。对方抵达徐州后,以雷霆手段将黑龙寨剿得一个不留,让人将捷报传回都城后,等了几日,夜岚辰的旨意到了,让他继续留守此地,肃清匪患。 而现在这道请安的折子像是算好时机送过来的。 夜岚辰召来苏丞相询问他的意见,苏丞相认为秦愔此人虽为猛将,但颇有野心,有反噬之险,可用,但要遏其军功,防其拥兵自重,夜岚辰思虑过后,决定让秦愔前往,又给他配了个参谋,祁人佑,封其监军之职。 …… 小安子过来跟夜灵犀说了一下前线的情况。 “依奴才看,皇上这次是要跟西燕斗到底了,也不知道这场仗会打多久?” 她看着远处的天际,没有说话。 晚上,她站在院子里观星,夜色寒凉,星辰冷亮,一颗颗镶嵌在漆黑的夜空中,看似纷乱无序,实则暗含无穷奥妙,日月轮换,四季流转,万物生长消亡,周而复始,而凡人的命运是否就藏在其中? “公主又在看哪颗星星?”铃铛走过来好奇问道。 她伸手指了指天上一颗星辰,铃铛问那颗星叫什么名字,她说没有名字,铃铛说它都没有名字为什么还要看它,她也答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觉得那颗星星和别的星星都不一样......在她眼里不一样。 第三百九十章 锦囊 夜灵犀写的信还在路上,北境那边厮杀得腥风血雨。 冰天雪地里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却是将士们滚烫的鲜血。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冰寒的空气中,就像一颗颗玻璃渣扎在人的脸上,谁也不知道明天太阳会不会从云层里面露出来,而自己又能否活到那个时候。 黑麒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着战场,这个名号所带来的压迫和恐惧如同一把利剑悬在众人头顶,在心理上便先击垮了一些人的防线,尤其是刚上战场的新兵,在风雪中见到那如鬼魅般来去的黑影,如同看到了阎罗王一样,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一剑封喉。 宴斐第一次与黑麒麟正面交手是在进攻发动的三天后,对方一身黑甲,全副武装,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浑身铠甲看着十分沉,然对方的速度却极快。 第一次面对传闻中的黑麒麟,若说心里毫无波澜,那是骗人的,老实说,他心里也有点儿没底,开始落在了下风,险些被对方一剑贯穿肩胛骨,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全力应战,对方的强大越能激发他的血性,越战越勇。 援军到时,宴斐浑身是伤,黑麒麟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军医来给他包扎时,夜凌绝也过来了,建议他回城中养伤,免得把命丢了。 宴斐沉着脸没说话。 有战报送到,夜凌绝先走了。 伤口包扎后,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两枚平安符揣进怀里,然后穿上铠甲去巡视了。 ...... 是夜,平地一声惊雷起。 “晏哥哥!” 夜灵犀陡然惊醒,连忙摸向手上戴的镯子,没断,她心里松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时,神色微动,她起身披上斗篷走了出去。 随后禾禾和铃铛也出来了,见院子中央站着一个人影,两人都松了口气,人还在就好。 禾禾去屋里拿来斗篷披在夜灵犀身上,铃铛问出什么事了,她望着夜空没有说话,两人也抬头看天,星月无光,像是被层层乌云挡住了。 铃铛说要下雨了。 然而乌云移开一下,透出的月光竟然带上了一层诡异的红晕,把禾禾和铃铛都吓了一大跳。夜灵犀眉头紧蹙,盯着那圈红晕。 乌云再一移动,掩盖了月光。 “公主,月亮怎么变红了,我是不是看错了?”铃铛不敢相信眼睛所见,宁可相信是自己没睡醒看迷糊了。 禾禾道:“肯定是看错了,月亮怎么会是红色。”声音里带着不安和惶惑。 夜灵犀收回视线,转身回屋,两人也立刻跟了进去。她找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个锦囊,是第一次见面习目让扫雪在琳琅阁给她的,说等她想清楚了,心里有了答案,便能打开了。 她打开锦囊,见里面有一张字条,她取出字条看过后,将字条放入香炉焚了。 禾禾和铃铛不明所以。 “我要去南境一趟。” 听到这句话,两人大吃一惊,夜灵犀神色坚毅,不容改变,铃铛说她也去。夜灵犀说她一个人去,让两人留下,叮嘱两人此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她母妃。 翌日,夜灵犀先去了一趟司天监,然后和上官元一块去了御书房,要为前线将士闭关祈福。 夜岚辰对上官元祈福没什么意见,但不同意夜灵犀也跟着去闭关,上官元说了一番道理,总结起来便是夜灵犀八字好,又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祈福事半功倍。 夜灵犀跪在地上恳求,要是不答应的话像是要长跪不起,夜岚辰也不知道这固执的性子是随了谁,询问要闭关多长时间,上官元掐指算了算,回答说一个月。 夜岚辰思虑再三,准了,又留上官元单独说了会儿话。上官元出来后,对夜灵犀道:“微臣这次可真得罪了皇上,皇上还以为是微臣怂恿的公主。”她宽慰道,“等打了胜仗,父皇肯定重重有赏。”上官元道,“公主当真决定好了?”她点了点头。 中午,她让铃铛将小安子找来,说她要闭关祈福,嘱咐了小安子一番话,小安子劝她不要冲动,要三思,万一祈福不管用,恐怕会引火烧身,她意已决,小安子见劝不动,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她道,“这是奴才自己做的,还请公主不要嫌弃,上次公主生病时,奴才便做好了,但奴才自知身份低微,一直也没敢送给公主,如今公主为前线将士祈福,此乃大仁大义也,奴才也想尽一份力。”她收下平安符。 晚上,她来向她母妃辞行,又去跟夜锦年说了好一会儿话,小家伙好像知道她要走了,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伸手要她抱,平日里这个时候都睡了。 …… 翌日,禾禾和铃铛拿着包袱行李送夜灵犀到了司天监,主仆三人道别后,两人看着夜灵犀进了楼中,司天监的大门关上,铃铛一时没忍住,蹲在地上哭了,禾禾也拿帕子抹眼泪,又劝铃铛别哭了,一个月后公主就回来了。 南境的事,两人对谁都没提起。 但两人心里都很奇怪,明明是北境打仗了,为什么夜灵犀要去南境? 天快黑时,一辆马车还在路上疾驰,黄昏的光线在树林间闪烁着最后的亮光,没过一会儿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赶车的是位“少年郎”,十四五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一双眼眸清澈坚毅,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夜灵犀。 而马车里坐的人,不是别人是上官元。 她本打算一个人去,快马加鞭的话,四五日应该就到了,但另一个人非要一块来,她要是不同意的话,就去跟她父皇再聊聊祈福的事。 于是,两人就一块上路了。 为了保密行踪,两人也没雇车夫。 本来是上官元驾马车,但速度实在有点悠闲,于是夜灵犀便接手过来,直接将速度提升了两倍不止。 “公主,微臣看天色已晚,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吧。”上官元不慌不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第三百九十一章 赶路 她心说这荒郊野岭上哪儿找客栈,装作没听见,继续赶路。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时,除了天上的星月还能依稀照见道路,周围一点亮光也没有,更别提客栈了。 哐当一声,坐在马车里的人被猛地颠了一下。 一只车轮陷进了坑里。 夜灵犀拿出火折子点燃,前去查看,见车轮陷得不是很深,用力推了一下,然后喊马车里的人下来一块推,上官元下来后,先理了理衣裳,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先休息会儿吧,这马也跑累了,公主也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去马车里拿来干粮和水,出来时看见人在捡柴,她说不用生火,坐着歇会儿就行了,上官元说天寒,要是着凉了又得多歇几日,她叼着块饼,麻利捡好一堆柴火,然后拿火折子生火,坐在火堆边吃饼喝水。 上官元去马车里拿来两个蒲团,一个给她坐,一个自己坐。 她真没想到连蒲团都带来了。 “师父,你老实说,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也没多少,一套茶具,几套衣裳,几本书。” “没了?” “没了。” 火堆快熄时,两人推着马车从坑里出来,上官元说他驾车,免得又掉坑里了。 马车行驶稳当,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像是一首有节奏的安眠曲。 夜灵犀不知不觉有了困意,闭上眼睛打盹,本打算睡个把时辰,等睁开眼睛时,有依稀的亮光从帘子处透进来,她拨开车帘一看,天亮了,下一刻才发现马车没动,停在一棵树旁边,她下车一看,发现人和马都不见了,她有点懵。下来后,她才发现人和马在后面的小河边,人坐在石头上看书,马站在河边吃草。 “师父,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她一面走过来一面辨别方位。 日出东方,曙光乍现。 往南走是前面,方位没错。 上官元道:“快到宛城了。” 她抬手挡在额前往前眺望了几秒,然后牵着马过去套上,招呼上官元上马车,风尘仆仆地赶往前面的宛城。 一个时辰后,马车便到了城门口。 进城后,夜灵犀购置了干粮和水,上官元还没拿出茶具,马车又重新上路了。离开宛城后,前面再经过梧城和安县便进入渝州境内,过了渝州便到了南境。 马车日夜兼程于第二天黎明时分抵达梧城,日落时分抵达安县,天擦黑时离开安县,继续赶路。 残月如钩,星光黯淡,前面的道路犹如沉入一片迷雾当中,依稀能辨认出树干的影子。夜灵犀对照着天上的星辰辨识方位,停在了一座山脚下。 没想到还有拦路山,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又对着天上的星辰辨识了一下方位,上官元从马车里下来说翻过前面这座山便到了渝州。 “公主先吃点东西吧,马也要休息会儿。” 上官元去捡柴,夜灵犀叼着半块饼找上山的路。身后忽然照来明亮的火光,她转头一看,篝火已经升起来了。火光照亮她前面黑黢黢的灌木丛,她往前找了找,找到了上山的路,又目测了一下路宽,马车可以上去。 等她回来时,发现篝火边放着一个风炉,已经点燃了,上面放着茶釜。上官元将茶具拿了下来,气定神闲地在煮茶。 当水烧得微微有声还未全沸时加入茶末,此为一沸,待茶水交融出现沫饽时,此为茶之精华,将其撇出备用,此为二沸,待茶水翻涌再浇入之前的沫饽,此为三沸,茶便好了。 茶煮好后,上官元盛了两碗茶,一碗给夜灵犀,一碗给自己。看着热乎乎得直往外冒白气的茶,她感觉脸都被热气熏暖了,一口茶一口饼,没过一会儿,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又过了会儿,她感觉有些困,没过几秒,困意越来越浓,篝火的光芒跳动在眼睛里,变成一片昏黄色的光晕,她脑袋一沉,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又到了第二天早上。 更令她意外的是,马车翻过山头到了平地上。 上官元坐在一棵树下看书,马儿在低头吃草。 “师父,你昨天是不是给我下迷药了?”夜灵犀横抱双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上官元道:“那是微臣自己种的三清茶,有宁神安眠之效。” “师父不也喝了吗,怎么没事?”夜灵犀道。 上官元道:“应该是公主太累了。” …… 马车抵达渝州的绵城时,天色已经黑了。马车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伙计将夜灵犀当成随从,准备了一间房间,她说要两间,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赏给伙计,对方对她的态度立刻殷勤了许多。 第二天伙计敲门来送洗漱的热水时,惊讶地发现上官元坐在椅子上,床上的被褥原封未动,像是在椅子上静坐了一夜,伙计心说真是个怪人,送了热水就离开了,也没多留。 伙计敲门来送热水时,夜灵犀已经收拾整齐,准备出发。伙计跟她说,她家公子真是位怪人,昨晚一夜没睡,在椅子上坐了一宿。她也有些意外,心说不腰酸背痛吗? 下楼后,她说去买干粮,上官元在客栈里等着。 然后等到了中午,人也没有回来。 伙计过来说人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上官元掐指算了算,然后起身走了,伙计也没阻拦,因为夜灵犀已经付过住宿费了。 …… 艳阳高照,一人一马在路上狂奔,马蹄声伴随着尘土飞扬迅速消失在前方的树林后。 当星月再次出现在头顶,苍茫的夜色包裹着远处的平原。 一人一马仍在路上飞奔。 当天边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照亮大地,一人一马登上山顶,看着苍茫的夜色褪去,赫然露出那条红褐色的分界线。 那是赤河,往前便是齐国边境。 她看着那条鲜艳的分界线,衣袂在晨风中猎猎舞动,漆黑的发丝在风中飞扬,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第三百九十二章 蓄谋已久 “报!” 晚膳时分,一名斥候匆匆跑来汇报紧急军情。 “王爷,有大军朝赤河行进,有数十万之众。” 平南王拍案而起,震得碗碟叮当响,把孟静秀和夜玉瑶都吓了一跳。平南王怒不可遏,骂齐国趁火打劫,饭也不吃了,拿上自己的大刀就赶了过去,孟天澜让人去传令赤甲军,随后父子俩带上三千赤甲军赶往赤河边境。 听到有数十万大军,孟静秀和夜玉瑶都吓着了,平南王妃同样神色凝重,让人去通知方将军,和父子俩也能有个照应。 之后方将军带着长子方棠和两千赤甲军在路上追上了父子俩,四人领着五千赤甲军一同前去查看情况。 眼看天色要黑下来了,浓重的夜色像黑纱般包裹大地,四周弥漫着凝重肃穆的氛围,灯光映在人的脸上也透出几分惨淡和压抑。 “母妃,父王和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孟静秀张望着大门方向,眼神里透着焦急和不安。夜玉瑶同样担心,手掌心握着一块玉佩,是新婚那夜孟天澜给她的,是他自小便戴在身上的贴身之物。 平南王妃镇定地说道:“路上一来一回总要些时间,探查清楚敌人的兵力和意图也需要时间,哪儿有这么快回来。”孟静秀实在等不住,说去大门口看看,平南王妃让管家跟了过去,孟静秀和管家离开后,平南王妃对夜玉瑶道,“澜儿之前跟着他父王打过大大小小的仗,还经常给他父王出谋划策,排兵布阵比他父王还有经验,不会莽撞行事的。” 夜玉瑶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几分。 平南王妃继续说道,“澜儿自小就被他父王丢到军营里学习骑马射箭,天天都跟将士们比武搏斗,每天回来不是一身泥就是一身灰,他父王对他比对军营里的将士要严格许多,所以这孩子的性子才沉闷了一些,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也不太爱笑,静儿说他大哥总是板着一张脸,把姑娘都吓跑了,以后娶不上媳妇,只能去山上当和尚了。” 夜玉瑶微微笑了一下,又低头红了脸,看着掌心里握着的玉佩,心里牵挂着送玉佩的人。 “不过这孩子心眼实,认准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这一点倒是随他父王。”平南王妃道。 夜玉瑶面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低着头说道:“世子很好。”平南王妃道,“都成亲了,还叫世子,该改口称郎君了。”夜玉瑶面红耳赤,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 直到亥时,才有一名斥候回来传信,禀报说平南王和世子不回来了,让平南王妃和夜玉瑶这位世子妃早些休息。 平南王妃让夜玉瑶和孟静秀先去休息,两人离开后,她询问河对岸的兵力有多少,斥候顿了顿,神色凝重地回禀有三十万之众。 听到这个庞大数字,平南王妃神色一震,但还是很快恢复镇定,旋即便想到了一件事。上次齐卫陈三国集兵三十万攻打西燕,齐国出兵二十万,卫国和陈国各出兵五万,如今又冒出三十万大军,她怀疑上次天门关一战有诈,三十万大军根本没有全军覆没,而是齐国和西燕联合起来演的一场戏,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斥候赶回来后将王妃的分析禀报给了平南王和孟天澜这对父子,正好方将军和方棠父子也在军账内,四人还在研究兵力布防,听到斥候回禀的话,四人都惊了一下,还没有想到那一层,毕竟已经事隔四五年了,哪儿会想到一场阴谋竟然酝酿了这么久?! 方将军建议立刻将赤甲军全部调来。 平南王刚让人去传令,又有斥候来报。 敌军已经开始渡河了。 “这群孙子想趁夜搞偷袭,真当老子是吃素的!”平南王提起大刀就要去杀敌,被孟天澜和方将军拦下了,两人都劝他不要冲动行事,军中不能少了主帅,若是对方抛出的诱饵,更得小心防范,方将军提议由他带人前去查看情况。 幽亮的月光照着冰凉的河水,泛着红褐色的光,水波荡漾,晕开一层层深色暗纹,河面上飘来一座接一座的阴影,恍若海市蜃楼,却是敌军战船。 赤河宽百余丈,弓箭的射程在百米。 等到战船行至中央,方将军一声令下,漫天火光如流星一般射向战船,然而箭矢射到战船上时像是撞到了铁板上,纷纷掉入河中,火光顿时湮灭。 方将军再次下令放箭,然而结果还是一样。 当战船驶过来时,船身在幽亮的月色下反射着冷光,上面竟然包裹了一层铁皮,当真是准备充分。 方将军立刻让一名将士回去禀报平南王,做好迎战准备。 当平南王得知对方的战船上包了防火的铁皮时,气得又骂又拍桌子,孟天澜和方棠听到这个消息时也神色凝重,平南王拿上大刀带着剩下的三千赤甲军策马冲进前方的茫茫夜色中,孟天澜和方棠留下等候援军。 五万赤甲军火速赶到,孟天澜和方棠带领五万人马火速赶往赤河。 水波生寒,战旗猎猎,冰凉的铠甲在月色下泛着肃穆的冷光,五万赤甲齐列阵,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战船绵延数千米,铺满整个河面,冰冷的铁皮泛着粼粼水光,仿佛一片片割人的刀。 平南王握紧手中大刀,面上蓄满雷霆之色,只待一声令下,千军怒发万马奔。 第一批战船靠岸。 平南王高举大刀一声吼,领着千军万马往前冲。 冲天杀气遮天蔽日,马蹄声声踏破星河。 平南王拿着百斤重的大刀左挥右拍,挡在他面前的敌军像小鸡崽似的毫无还手之力,很快便被清扫干净,下一刻又围上来一拨,貌似想用人海战术取胜,然而没过一会儿又被清扫干净,小兵小将不行,然后一员大将冲了过来,举起的剑刚劈过来,平南王大刀一挥,对方的剑就成了两半,脑袋上的头盔也被扫落了,大刀再一挥,人直接从马背上被拍飞出去。 “给老子杀!!!” 第三百九十三章 捷报 平南王一声怒吼,如虎啸山林,振聋发聩,将敌军的士气压制了一大截。赤甲军愈战愈勇,第一批登岸的敌军节节败退,眼看要退到河里去了。 轰隆一声巨响,一枚铁弹砸在地上炸得人仰马翻。 对方的战船上竟然还装了火炮。 平南王气得想一把大刀丢过去砸死对方主帅。 轰隆又是两声巨响。 平南王下令先撤军,见一枚铁弹飞向孟天澜的方向,他一跃而起,挥起大刀一把拍过去,直接将铁弹拍到对方的战船上,轰隆一声巨响,毁了对方一艘战船。平南王还想再多拍几颗,但对方炮火猛烈,孟天澜大声喊他快走,平南王提着大刀骑着战马在炮火纷飞中策马奔向前方高地。 赤甲军暂时撤退到高地后面,对方的炮火攻不到此处。 第二批战船趁机要靠岸。 平南王握紧大刀蓄势待发。 忽然夜空中响起一声轰隆隆的雷鸣,下一刻雷电大作,暴雪倾盆,赤河水涨,风波骤起,河面上的战船左摇右摆,船头撞到了船尾,十几米高的水浪扑下来,打得桅杆倾倒,船上的人像下饺子似的掉进了水里...... 局势顿时扭转。 “你们这群孙子还想趁火打劫,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平阳王放声大笑,吩咐人去拿网兜。 “常冲,你给老子等着,老子等会儿捞你上来炖汤喝!” 听到自己的名字,甲板上的一人面色一震,知道计划被对方识破了,本以为今晚这一仗十拿九稳,能一举拿下南境,到时南边失守,北边又自顾不暇,大徽必亡,没想到关键时刻败在了天气上,之前星官观过天象,今晚本该风平浪静,结果又是风又是雨,浪拍得比船高,他心里甚是懊恼郁闷。又一个风浪扑过来,战船要往水面倾斜,他冲过去拉住绳索,吩咐将士掉头,立刻回岸。 当风浪平息时,水面上飘着一河木板子,一块木板上面扒着三四个人。 平南王带人拿着网兜过来“捞鱼”,一捞一个准,有的还瞪着腿往前面游两步,有的已经放弃抵抗了。 被捞上来的人冻得瑟瑟发抖,哪儿还有什么精神喊打喊杀,缴了兵器捆上胳膊,全部被抓回营地。 常冲从水里湿漉漉地爬上岸,看着对岸拿着网兜捞人的赤甲军,简直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被寒风一吹,冷得头皮发麻,狼狈离开了。 …… 听见远处传来高亢的喝声,知道是打了胜仗。 她笑了。 晨曦的第一缕光芒从地平线升起,映亮在那双清澈的眉眼间,那双眼睛却睁不开,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光线照在眼皮上的温度,有点暖和。 有脚步声靠近,她听了听,转头看向后方,但闭着眼睛也看不见什么。 唉 她听见有人叹了口气。 “公主何必甩下微臣。” 是上官元的声音。 夜灵犀只是笑,也不说话。 他从袖中拿出一瓶药和一条纱带,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给夜灵犀服下,再给她的眼睛缠上纱带,嘱咐她七日内不能睁眼。她点了点头。他将带来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背着她下山,她说道,“师父,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上官元回道,“公主若还是这样一意孤行,兴许还没微臣长命。”她问道,“师父,你多大年纪了?”上官元没回答,她道,“有四十多了吧。”又道,“但朱星官看着也有四十了,那师父您应该有五十了吧。”上官元道,“微臣没那么大年纪,还请公主不要妄加揣度。”她哦~了一声。 马车停在山脚下。 上官元驾车,启程离开。 ...... 南境的捷报传回都城时,夜岚辰龙心大悦,平南王又单独写了份奏报,将齐国和西燕的勾当都写了上去,当语言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愤慨时,奏报上又画了两只乌龟。 夜岚辰看到那两只乌龟时有点哭笑不得,然齐国和西燕暗中勾结,此前还派安宁这位公主前来,营造出一副“兵败需要靠联姻获取靠山”的假象,表面同大徽交好实则和西燕狼狈为奸,实在可恶! 南境之危已解,夜岚辰再发一道诏令,命平南王率领两万赤甲军前往北境,这次誓要让西燕付出代价! …… 夕阳西下,马车缓缓行驶在树林边的小路上,当夕阳沉入地平线下后,天便黑得特别快,快要入冬了,夜长昼短,太阳一旦落山,温度也下降得特别快。 上官元将马车停在背风处,下车捡柴,生好火后从里面拿出两个蒲团铺在火堆边,夜灵犀拨开帘子,摸索着下了马车,循着火焰的温度走了过来,在蒲团上坐下后,上官元从袖中拿出药瓶又给她服了一颗药丸。 “公主这两日,眼睛可还疼?”上官元问道。 她说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点刺痛。上官元道,“有几句话,微臣还是要告诉公主。”她点了点头。上官元道,“公主这眼睛即便能睁开了,恐怕也恢复不到从前了。”她其实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当时赤河上方雷电大作,一道闪电陡然照亮大地,那亮光一下子钻进了她的眼睛里,顿时疼痛难忍,仿佛被针扎一般,她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了,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如何瞒着她母妃。 “还能看见就行。”她望着面前的火焰,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升腾的温度。 翌日下午,两人抵达一座小镇。上官元选了个清幽僻静的小宅子,带着夜灵犀在此静养了七八日,等夜灵犀的眼睛能睁开时又多住了两日,让她的眼睛适应光线变化。 再次上路时,还是上官元驾车。 “师父,照你这个速度,咱们一个月内能赶回去吗?” “公主放心,赶得回去。” 再次抵达渝州境内的绵城时,夜灵犀听见沿路的百姓说北境那边打赢了,心中雀跃,一时激动跳下马车抓住一个路人问是什么时候打赢的,路人说就是前两天打赢的,把西燕打得落花流水,西燕太子带着残兵败将灰溜溜地逃回去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太傅 层层浓云散开,灰蒙蒙的天空终于露出久违的阳光,照在山顶闪烁起耀眼的金光,照在铠甲上亮起片片银辉,照在众人脸上驱散了战争的阴霾。 宴斐眺望着都城的方向,如寒星般冷冽的眉眼间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将士们欢呼雀跃,磨刀霍霍向猪羊,烹肉煮酒,庆祝打了胜仗。 有人走了过来。 宴斐刚回过头,一壶酒便递到了他面前,酒壶后面是宴江的笑脸,他自己手上也拿着一壶烫好的酒。 烈酒入喉,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得直冲天灵盖的辛辣味,喝上几口,整个人便暖和得都快要冒汗了。 宴江之前一直不见踪影,连宴斐也不知道行踪,另外一些人则以为他还在养伤。 三日前,平南王率领两万赤甲军火速抵达北境,碰到黑麒麟也丝毫不惧,挥起大刀就是杀,这股豪气冲天勇猛无敌的气势顿时让士气大振。 平南王当众喊话镇北王,问玄翼军是不是吃素的,连几条黑泥鳅都对付不了,要是打不过就到后面躲着,别出来丢人现眼,话传到镇北王的耳朵里里,他派了两千玄翼军前来支援平南王,来的玄翼军将领说镇北王让他们务必保护好平南王,如有闪失唯他们是问,平南王说对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让这两千人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他又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哪门子保护。 军令不可违,两千人如影随形,平南王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双方暂时收兵后,平南王提起大刀杀到镇北王面前,问他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趁机谋害他,镇北王说他是一片好意,让平南王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两人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 然后惊动了夜凌绝。 夜凌绝过来时又有战报到,西燕军队又攻了过来。 战事胶着之际。 宴江领着龙影卫突然现身北境,并且运来了一批威力惊人的玄兵甲发动奇袭。 大徽这边顿时占据上风,胜利的天平向一边倾倒。 眼看兵败已成定局,黑麒麟立刻护送太子返回王都,平南王带着赤甲军前去追击,誓要活捉这位太子殿下,让西燕颜面扫地,镇北王和宴江分别领着玄翼军和龙影卫从两边侧路包抄,秦愔也没跟谁打声招呼,带着自己的亲信将士从小路追击,貌似想来个黄雀在后,独揽这份大功。 直到天黑时,各方人马才陆续回营。 黑麒麟果然是名不虚传,在黑麒麟的全力掩护下,最终没能活捉这位西燕太子,但活捉了另外一个人。 现在对方便被关在叔侄俩身后的帐篷中。 喝了几口烈酒后,宴江拍了拍宴斐的肩膀,像是要跟他说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结果让他去烤肉,还要多放辣。 帐篷里的人静坐着闭目养神。 帘子被人掀开,一股寒风灌了进来。 宴江走了进来,问了对方一个问题,对方回了八个字: “夏鸟失目,自断其翼。” 两日后,夜岚辰的圣旨传到,召平南王和镇北王一同回京封赏。 大军拔营起寨,班师回朝。 …… 大军返程的路上,受到了无数百姓的夹道欢迎,回到都城时,更是热闹非凡,全城百姓围满街道两边,欢呼声响满整条街。 苏玉站在楼上又是大喊又是挥手,但声音被淹没在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中,挥动的双手也被淹没在成百上千双挥舞的手中,眼看宴斐就要走过去了,情急之下,她拔下簪子往宴斐丢去想让他看过来,结果哐当一声砸到了马脸上,骏马一声嘶鸣高扬起马蹄,骑在马上的那名将士身体往后仰倒,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幸好宴斐眼疾手快勒住缰绳将马制住。 见自己闯了祸,苏玉立刻转过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等她回过头偷瞄时,发现人已经走远了,她想下楼去追,奈何楼上站满了人,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楼上挤下来,出来一看,人早就没影了。 “听说公主为了给前线将士祈福在司天监闭关了一个月,天天吃斋,人都瘦了一大圈。”宴江过来跟宴斐说道,又感慨道,“公主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宴斐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揣着两枚平安符,宴江问他私藏了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小姑娘写的情书,宴斐策马走到了前头。 夜凌绝的车驾在最前面,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里面的人正是之前活捉的另外一个人,平南王口中的老狐狸。 平南王说这老狐狸一肚子坏水,路上肯定不老实,提议直接将人打晕了往箱子里一塞,找辆驴车拉回去。宴江说对方毕竟是一朝太傅,要是一不小心把人闷死了就不值钱了,便贴心地准备了囚车。这位太傅说自己不是囚犯,而是大徽和西燕谈判的筹码,应当得到该有的礼遇,平南王不管这些,直接抓起人丢了进去,铁链一锁,万事大吉。 囚车四面漏风,上面也漏风,这位太傅吹了一天冷风就病倒了,又是发热又是咳嗽,平南王说是装的,不用管,镇北王让军医过来看病,像是存心跟平南王作对。军医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总结起来就是身子骨差,风吹一吹就病倒了。 人要是真的病得半死不活的还得医治,费时又费力。 宴江让龙影卫找来一辆马车,一劳永逸。 车驾快到宫门口时,夜凌绝拨开车帘往城楼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亮光闪动的地方,那是千里镜反射的光芒。 鹅黄色的衣裙随风微微飘动,湖水绿的斗篷微微反射着太阳的光,好似入冬时开出的第一朵花,给人心头添上了第一抹明亮的色彩。 宴斐也看到了那个身影,眉眼间不禁变得柔和,嘴角也勾起了丝笑。 经过宫门时,宴斐往前面看了一圈,没看到人影,通过宫门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有两个脑袋晃动了一下。 禾禾和铃铛一脸焦急之色。 夜灵犀坐在台阶上皱着眉,下来时一脚踩空扭到了脚。 第三百九十五章 阶下囚 前两天,禾禾给她递茶时,她伸手去接时接空了,哐当一声茶杯掉在地上。现在又踩空台阶扭到了脚。 两人觉得夜灵犀从南境回来后变得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变粗心了,又像是更爱出神了,经常静坐着看一个东西,有时候是一个花瓶有时候是一幅画,眼睛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失去了焦点,散着一片淡淡的光,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 听见有人走了上来。 她抬起头,铠甲反射的亮光照得她的眼睛有些刺痛,她稍稍避开视线,然后听见禾禾和铃铛惊讶地喊了声宴公子,她心头一跳,眼睛看向那片亮光,想看清楚那张脸,宴斐走过来时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伸手给她轻轻擦了擦眼睛,神态温柔地说道,“公主怎么哭了?”她鼻子一酸,说脚扭到了,很疼。宴斐给她轻轻揉脚踝,禾禾和铃铛都背过身去看天上飘过的白云。 公主都哭了,两人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了。 宴斐看着那张冻得有点红彤彤的脸,想起宴江之前说的天天吃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真瘦了几分,眼睛还有点水汪汪的,看得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伸手将人轻拥在怀里。她能闻到他身上那丝冷冽的香味,还夹带着风雪的气息,有肃杀之气,有淡淡的血腥味……她能感受他在冰天雪地里厮杀的心跳,炙热而无畏。 “我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地迎接宴哥哥回来?”说完这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两人的心脏都在狂跳,一声接一声,像是擂鼓一样。 禾禾和铃铛也是心头乱跳,惊讶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宴哥哥,”夜灵犀想岔开话题,下一刻对上宴斐亮如星辰的眼眸,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和欣喜,她心头又是一跳,他轻捧住她的手,像是捧着一件绝无仅有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用最坚定的神采许下三个字的承诺,“你放心。” 禾禾和铃铛相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宴斐背着夜灵犀下城楼后,往太和殿的方向去了。 铃铛灵机一动,一脸惊讶道:“公主,宴公子该不会要去找皇上赐婚吧?!”闻言禾禾又惊又急,想跑过去拦住宴斐,又怕弄错了,到时候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了。 夜灵犀被铃铛说的赐婚两个字刺激得心头一跳,面色也红了,放心不下,决定偷偷溜过去看看。 夜岚辰正在太和殿论功行赏,到宴江时,宴斐正好赶到,夜岚辰询问晚来缘故,宴江回禀说让宴斐去清点了一下战俘人数。宴斐在此次大战中表现出过人的勇武和才智,俘获敌军大小将领十余人,获封骠骑将军,食邑八百户。 封赏完后,侍卫带着一个人上殿。 正是那名被俘的太傅。 夜灵犀躲在柱子后面看见那人袖袍上绣的那枝墨色牡丹,袖袍摆动,花瓣像是要翻飞出来一样,她神色一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不会忘记那枝墨色牡丹,不会忘记城破的那天,这个人领着一群黑甲铁骑进城,那群黑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仿若自地狱归来……那个人舞动袖袍,花瓣像是要翻飞出来一样,剑刃上的血还未滴干,他将剑随手一丢,拿着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手,随手一扔,踏过尸体走进殿中…… 现在她知道了那群黑骑是西燕精锐铁骑黑麒麟,那个人是西燕太傅,商参。 如今却是作为阶下囚而来。 进殿后,这位商太傅见到夜岚辰这位大徽君主并未行跪拜之礼。 郑勉出言讥讽他都是阶下囚了还摆什么臭架子。 商太傅道:“臣膝盖不好,太后和皇上体恤臣,免了臣的跪拜之礼。” “少拿你们西燕说事,你个阶下囚还有脸在这儿提要求,有本事叫你们那个什么太后皇上把你赎回去,没那个本事就闭嘴,要不是咱们皇上仁慈,你这脑袋早就掉了。”郑勉道。 商太傅还是不跪。 郑勉火冒三丈,冲过去像是打对方一顿,被宴江拦住了,宴江劝解商太傅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您老人家又不能屈又不能伸,一点诚意也没有,这让咱们怎么商量。”郑勉怒气冲冲地道,“商量什么,进了皇城司什么都说了。” 商太傅向夜岚辰拱手道:“西燕愿与大徽结秦晋之好,听闻贵国三公主聪慧过人,容貌倾城,西燕愿许公主太子妃之位。” 这几句话听得众人傻眼,打了败仗还有脸来求亲,这商太傅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宴斐要冲出去被宴江拉住了。 夜凌绝眼神陡冷,往商太傅的方向侧了一眼,说道:“太傅所言是真是假也没有凭据,没准是想打着求亲的名号劫持我大徽公主为人质。” 夜星野义愤填膺,“我告诉你们别痴心妄想,就你们那个太子才配不上我三皇妹!” 商太傅道:“若是大徽和西燕联手,天下尽可收入囊中。” 夜星野气不打一处来,真怀疑这商太傅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刚打完仗现在就说要联手,真当他父皇是傻子会信这种鬼话。 夜岚辰自然不信,与虎谋皮都比和西燕联手要靠谱。 “太傅见到朕既不行礼,张口就要让朕把女儿嫁过去,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最后一句话展露的杀气透出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压迫感。 商太傅再次拱手道:“皇上息怒,若是皇上不想让公主出嫁,西燕也可以把公主嫁过来。” 这番语出惊人又让众人傻眼,心说这商太傅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夜岚辰挥手,让侍卫把人带下去,商太傅第三次拱手道,“皇上能否容臣修书一封回去报个平安。”郑勉实在忍不了了,直接动手把人推搡出去了。 两名侍卫带着商太傅出来后,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夜灵犀走了过来,神色冷然慑人,两名侍卫行礼时,她突然出手,一根簪子抵在了商太傅的脖子上,两名侍卫大惊失色,商太傅的神色也微微震动了一下,貌似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做出如此举动。 “下次你再敢来,我就杀了你。” 夜灵犀冷冷留下这句话,收回簪子转身走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养伤 庆功宴上,平南王喝得高兴要和人掰手腕,挑的第一个对手是宴江,后者摇头摆手,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然后夜星野主动请缨,似乎想博得一个好印象。 然而掰手腕刚开始就结束了,一秒钟的时间都没坚持到,夜星野知道平南王力气大,没想到这么大,但他不会轻易认输,还要掰第二回合,然后又重复了第一回合的结局,他说五局三胜,还要掰第三回合,平南王摆摆手表示算了,让他再练个三五年再说。 夜星野坚持要再掰一局,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平南王欣赏这股男儿血性,答应跟他再掰一局。夜星野这次的眼神都变了,格外认真,在平南王的铁腕压制下坚持了一秒、两秒、三秒都没有落败,平南王收回手,夜星野还以为是对方认输了,平南王说再掰下去他的手腕子就折了,夜星野这才感觉到手腕疼,完全没留意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看起来都有些狰狞了。 平南王拍了拍夜星野的肩膀,像是一种认同。 夜星野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立刻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另一个人。 夜岚辰听说镇北王受了伤,特赐药膏,让镇北王在都城多住些日子,好好养伤。 镇北王回道:“多谢皇上美意,微臣这点伤不算什么,北境事务繁多,微臣不敢懈怠。” 平南王道:“让你养伤又不是让你在这儿喝西北风,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还有御医天天给你看病,你有什么不乐意的,怎么,你还以为皇上想把你这条老泥鳅软禁在这儿,我看你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镇北王道,“我看平南王你肝火旺,也该留下来让御医好好瞧瞧,有病就要早点治,别到时候病得脑子都糊涂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分不清楚了。” 平南王道,“老子好得很,不用你在这儿猫哭耗子,让你留下就留下,哪儿那么多废话,你这心里要是没什么花花肠子,留下来怕什么,要是真有什么花花肠子,玄翼军还敢造反不成?” 镇北王眸光一冷,面色愈发显得阴郁肃穆,“之前方将军率领赤甲军来都城,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向皇上兴师问罪。”又问候了一句,“贤侄可好了,没落下什么病根吧?” 平南王也冷了脸色,“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上次就是你这老泥鳅在背后捣鬼,让人到处散播谣言,说我儿子没了,你儿子天天坐着个轮椅,老子说过半句闲话没有?!” 宴江打圆场道:“这打了胜仗该高兴才是,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来来来,喝酒。” “这次多亏两位王爷联手,两位王爷有勇有谋,有两位王爷在,皇上可高枕无忧,末将敬两位王爷一杯。”秦愔之前一直没吭声,不声不响地看戏,见宴江出来打圆场,他也来打圆场,像是有意和宴江争一争。 秦愔先干为敬。 宴席散后,夜岚辰留镇北王单独说了会儿话,让他不用担心北境那边,留在都城安心养伤。 夜凌绝没回玉渊宫,站在夜色里远远地望了一眼未央宫的方向。 …… 翌日,平南王来御书房向夜岚辰辞行,怕家里那边担心想尽快回去,主要是想尽快回去给平南王妃报平安,平南王又说起一件事,夜岚辰表示会好好考虑,让宴江和宴斐这对叔侄护送平南王离开了。 赤甲军驻扎在城郊军营,带去北境的两万人在与西燕的交战中又折损千余人,平南王带着剩下的一万多人和阵亡将士的遗体启程返回南境。 叔侄俩目送着将士和棺椁远去,神色肃穆。 等到看不见人影后,宴江让宴斐先回去,他还有事要办。宴斐刚进城门便被一个声音喊住了,他勒马停在原地,看见一名婢女匆匆跑了过来,给他指了指她家小姐的方向。 宴斐牵着马走了过去,胡倩儿一脸焦急之色,张口要问她大哥的消息,宴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她,他本来打算回宫复命后再送过去的。 看见信封上的字,胡倩儿神色激动,是胡玉涵的字迹。 宴斐将信送到后准备离开,胡倩儿连忙问道:“大哥他还好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宴斐顿了一下,像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然后说道,“人很好,不用担心。” 胡倩儿谢过宴斐,想打开看信,觉得还是应该先拿回去给父亲和母亲看,便先告辞了。 宴斐骑上马准备回宫复命,路上又被人叫住了。 苏玉匆匆跑了过来,幸好宴斐及时拉住缰绳才避免了一场人马相撞的事故,苏玉吓了一跳,又被宴斐严厉的语气吓到了,她嘴角一瘪,直接蹲在地上哭了。 然后引来无数路人看热闹。 宴斐也有点无措,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他真的没什么经验。 苏玉越哭越伤心,婢女劝都劝不住,便去劝宴斐过来安慰安慰苏玉,免得在大街上让人看笑话。宴斐无计可施之际,瞅见一个人在人群里伸着脖子幸灾乐祸地看热闹,他立刻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人揪了过来,让对方把人送回去,旋即翻身上马,策马往皇宫去了。 赵策只是看个热闹,结果莫名其妙被抓来充壮丁,心里郁闷得骂了宴斐无数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等等都骂了一遍,但看着哭成泪人的苏玉,他也不能假装没看见,撒手不管。他便劝了一句,让她别哭了,说送她回去,苏玉把气都撒在赵策身上,说他是故意的,赵策听得莫名其妙,心说这关自己什么事。 苏玉又说是夜灵犀指使他来的,将气撒到夜灵犀身上,说她坏话,赵策不能忍,说苏玉长得不如夜灵犀好看,脾气还差,将来肯定嫁不出去。苏玉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撂下狠话说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他,赵策一瘸一拐地追在她身后说他才不会娶她这样的丑八怪,然后又是哎呦一声叫唤,又被苏玉狠狠补了一脚。 第三百九十七章 求亲 这边,宴斐来御书房向夜岚辰禀报说平南王带领赤甲军已经离京了,夜岚辰说起苏尚书的小女儿苏玉,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有为他赐婚的意思,宴斐再次表明自己已有意中人,除了她,谁也不会娶。 宴斐还没说是谁,夜岚辰让他先下去了,像是知道是谁。 君心难测,宴斐也摸不准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三叔给他分析说因为就剩一个闺女了,不想这么早嫁出去。 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皇上心里的驸马人选另有其人,比起他这个随时都会上战场的武将,还是文官清流更好些,有个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却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一个问题,苏时可能是皇上心里的驸马人选,他也并非胡乱猜想,而是有蛛丝马迹可循,一则皇上对苏时器重有加,也没有给苏时指婚的意思,二则夜灵犀和苏时也是同窗,关系也不错,在皇上眼里可能就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心烦,偶尔也会冒出一点冲动的念头,想把苏时抓来问清楚,有没有当驸马爷的想法,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觉得自己没用,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 虽然他没有明说过,但他知道苏时应该清楚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跟他争,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更卑鄙了。 但卑鄙也好,惭愧也好,他要把人娶到手! 想到这儿,他又转身回了御书房。 夜岚辰见人去而又返,还没问有什么事,宴斐跪在地上,神色郑重地禀道:“皇上,微臣心里的意中人是三公主,还请皇上成全。” 德公公吃了一惊。 夜岚辰挥手让德公公先退下,然后问宴斐道:“若是朕不成全,你打算如何?”宴斐沉默了一下,郑重回道,“微臣会竭尽全力得到皇上的认同。”夜岚辰端起茶杯刮了两下,喝了一口,说道,“若是朕要你从此以后当个闲人呢?”宴斐回道,“恕微臣不能从命。”夜岚辰放下茶杯,道,“退下吧。”宴斐依旧跪地不起,“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微臣不愿做个无用的闲人,这样也配不上公主。” …… 从御书房出来后,宴斐的心还悬着,最后也没得到一个答复,皇上日后究竟会不会成全,他心里还是没底,又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但若是等到赐婚的圣旨下来时再说,就太晚了。 竹林里她曾说不会抗婚的,到时木已成舟,他再去皇上跟前跪又有什么用,还是去抢亲,然后呢,浪迹天涯,一辈子隐姓埋名,她不会选择这条路的,她还有母妃,还有弟弟,而他还有母亲,还有祖父,还有三叔,他真能抛下这些人一走了之吗,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比杀了他还难受,日后看着她和别人出双入对,都是对他的凌迟,也许他再也不会回都城,一生戍守边关,天天晚上看月亮打发时间,要不死在了战场上要不埋在了黄土下……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练武场附近,他抬头往那株银杏树下看去,见到一个身影站在树下,他心头陡然一跳,目光定格了好几秒后,才提步走了过去。 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金黄的树叶在地上铺了一层,树上微微晃动着金黄的树叶,阳光照在金黄的树叶上,透下澄澈而纯净的光。 宴斐走过来时,夜灵犀正闭着眼睛静听树叶微微摆动的声音,还有他走过来时的细微脚步声,宴斐停下脚步时,她睁开眼睛,稍稍避开洒向眼睛的阳光,转头看向宴斐,被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他神色有点不自然,跟她聊天气,说今天的天气不错,有转移注意力的嫌疑。 她也说天气好,蹲下身捡起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宴斐也蹲下身,捡起一片银杏叶递给她,以为她要收集树叶,她让他把眼睛闭上,宴斐照做后,心跳有点加快,不自觉脸上便添了一丝红晕,感觉头发被轻轻拨动了两下,他睁开眼睛一看,果然发现那两片银杏叶不在她手上了,肯定跑到他脑袋上去了,看到面前的人弯弯一笑,他也不介意头上多了两个角。 她又去捡落在地上的银杏果,用衣裳兜着,宴斐也帮忙捡,两人在树下捡了好一会儿,直到兜不下了,她说要做牛乳银杏糕,等做好了就给他尝尝,宴斐心里便期待起来了。 见夜灵犀兜回来了一大堆银杏果,珠儿连忙告诉她这果子有毒,不能生吃,她说要做牛乳银杏糕,带着禾禾和铃铛往小厨房去了。 三人在小厨房里忙活了半天,总算做出了一份色香味俱佳的糕点。 夜灵犀先尝了一块,没事,然后将糕点分成两份,一份给她母妃,一份让铃铛送过去给宴斐。 傍晚,宴斐提着一个食盒出了宫,路上遇到他三叔,宴江问他里面装了什么好吃的,要打开盖子看看,宴斐把食盒往身后一藏,说没什么,顿了顿,知会了宴江一个消息,他今天向皇上求亲了,旋即走了,留下宴江站在原地愣住了神。 宴斐刚回头看了一眼,下一刻宴江就出现在他面前,旋即他就被对方抓着肩膀带进了旁边的小酒馆。宴江要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宴斐几次想走,都被宴江按在了凳子上。 “快说说你小子是怎么求亲的,皇上又是怎么说的,三叔我也好给你分析分析,免得你小子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胡思乱想。” 在宴江的热切询问下,宴斐说了。宴江喝着酒吃着花生米琢磨了几秒后,给他这般这般地分析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他成为驸马爷的机会有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天意了,宴斐觉得说了跟没说一样,提着食盒走了。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的糕点少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一块。 第三百九十八章 突然 听到将军府要和平阳郡王府结亲的消息时,夜灵犀正在给夜锦年加油鼓劲,看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这件事是珠儿跟兰妃说起的,她也在,便也跟着听了听。 打了胜仗后,将军府上下都受了封赏,一时间风光无限,平阳王妃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先是道贺,再说起结亲之意。 然后,两家的亲事便定了下来。 之后,平阳王妃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将聘礼送来,整整二十只大红木箱子将院子都塞满了,街上的人看着如此丰厚的聘礼送入将军府无不艳羡。 平阳王妃还特意托司天监帮忙算了一个良辰吉日,下个月就成婚。 晚上,禾禾和铃铛帮夜灵犀卸钗环首饰时,说起宴楚楚成婚的事,都觉得有些突然,铃铛道,“奴才听说平阳王妃在府里说一不二,管下人管得特别严,宴姑娘性子又柔弱,要是嫁过去的话多半要受气。”禾禾道,“宴姑娘到底是明媒正娶,背后又有将军府当靠山,听说那位二公子性情也是很好的,待宴姑娘自然也好。”铃铛道,“胳膊拧不过大腿,难道那二公子还敢顶撞他母亲,我以后就不嫁人,免得受公公婆婆的气。”禾禾道,“你不嫁人,难不成让公主养你一辈子?”铃铛道,“反正我就要一辈子跟着公主,公主要是无聊了我还能陪公主说话解闷,公主说好不好?” 夜灵犀正看着面前的铜镜有些出神,听见铃铛的话,她点头笑道:“当然好,我攒的私房钱够咱们挥霍几辈子了。”铃铛道,“我要跟着公主吃香的喝辣的,帮公主花钱。”禾禾忍俊不禁,掩帕笑了。 服侍夜灵犀歇下后,禾禾和铃铛也各自安歇去了。 夜深时,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床帐上,树影微微晃动,月光也跟着微微晃动了一下,光线在眼皮上晃动了一下,那双眼睛便睁开了。 她侧过身,看着帐子上照映的月色,想着明天要不要出宫一趟…… 翌日上午,一名小厮去向霜儿报信,然后霜儿去向宴楚楚报信,听到消息后,宴楚楚神色复杂,霜儿道,“依奴婢看,小姐还是去一趟吧,三公主这次祈福有功,受到皇上嘉奖,小姐若是不去,三公主心里不高兴,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就不好了,小姐就去见一面,说两句话就回来了。” 马车停在琳琅阁门外时,宴楚楚拨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见也没什么进出的客人,心里的防备降低了几分,然后霜儿扶着她下了马车。 楼中布置得十分雅静,环绕着潺潺流水声,听着让人心情舒缓,里面的客人也不多,都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并不去看进楼的客人。 一名伙计迎过来,彬彬有礼地问道:“小姐可是约了人?”霜儿点头应了一声,伙计将两人领到楼上,带到了一间房间门外,然后伸手轻敲了两下门,禀道,“姑娘,您等的客人到了。”房门从里面打开,铃铛带着两人进去了。 夜灵犀坐在靠窗边的桌案后,面前放着一本乐谱,宴楚楚入座后,铃铛奉上一杯茶。霜儿道,“公主应当知道我家小姐要成婚了,这个时候实在不便外出。”铃铛道,“这个地方人又不多,都是来看书的,不会让人认出来的。” “你们去门口守着,我和宴姐姐单独说几句话。” 铃铛回了声是,霜儿看向宴楚楚,她点了一下头,霜儿便同铃铛一块出去了。 “公主要说什么?”宴楚楚的神色有些疏远,语气也有几分冷淡。 夜灵犀道:“宴姐姐当真想好了?” 宴楚楚绞紧了手上的帕子,“公主之前防着我接近三殿下,现在又问我这个,公主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她轻叹一口气,说道,“王妃对二公子管束严厉,都是为了让二公子能早点考取功名,将来为官作宰,不过二公子志不在此,宴姐姐嫁过去后要时时规劝,若能与郎君琴瑟和鸣心意相通自然是最好,但嫁为人妇后安身立命,要紧的是讨得公婆欢心,若是婆媳不和,日子也就难过了。”这都是她作为过来人的经验,若是婆媳不和,每天在府里过得真是糟心,“平阳郡王一向不大管府里的事,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由王妃做主,只要宴姐姐时常规劝二公子读书上进,王妃自然欢心。” 宴楚楚道:“公主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连郡王府都配不上吗?”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宴姐姐也是自幼相识,和苏姐姐,胡姐姐的情分都是一样的,我之前确实不想宴姐姐接近三哥哥,索性今儿也把话说明白了,之前宴姐姐心里有二哥哥,拒了三哥哥,三哥哥伤心了一阵,那几天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如今三哥哥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宴姐姐若是因为二哥哥的缘故去接近三哥哥,我瞧不上这样的人,但我觉得宴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心里有股气,一时想岔了而已,宴姐姐觉得我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日后若是要人撑腰,只要我还在都城,就一定过去。” 宴楚楚绞紧帕子,内心思绪万千,几次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抑住了,再次张口时,门外传来霜儿的声音。 “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宴楚楚起身行了一礼,转身走了。打开门后,霜儿道,“小姐,咱们快回去吧,要不然夫人该着急了。” 主仆俩离开后,铃铛进来关上门,走过来好奇问道,“公主,您和宴小姐说什么了?”夜灵犀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说道:“该说的都说了。”铃铛不明所以,又跑到窗子边往外面看了看,神采兴奋地说道,“公主,咱们去街上逛逛吧,别闷在这儿看书了。” 这边,主仆俩坐上马车后,霜儿吩咐回府。车轱辘转动起来,霜儿也问了和铃铛一样的问题,宴楚楚垂着双眸,没有说话。 第三百九十九章 时候未到 霜儿还以为是受欺负了,忿忿说道,“奴婢一定要告诉大公子,公主也太欺负人了,小姐都要出嫁了还给小姐气受。”宴楚楚摇了摇头,霜儿劝慰道,“小姐别怕,凡事都讲一个理字,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宴楚楚还是摇了摇头,霜儿倒有些糊涂了。 回到将军府时,宴斐也正好把宴江和惜娘接过来。将军府要办喜事,宴老将军跟宴斐说人要齐,也没明说要他把他三叔三婶接回来,还是有点放不下面子。 霜儿要告状,被宴楚楚拉住了。 宴斐先领着宴江和惜娘去见祖父,宴楚楚带着霜儿先回去了。过了会儿宴斐来送贺礼,是宴江和惜娘准备的,霜儿又想告状,被宴楚楚制止了。宴斐问出什么事了,宴楚楚说了和夜灵犀见面的事,听到人在琳琅阁,宴斐心头一动。 等他到琳琅阁时,人已经离开了。他问了问伙计,伙计回答说人是半个时辰前离开的,他又去街上找,从这条街找到另一条街,又找到东市,目光停在一个小摊前。 “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 夜灵犀挑了两个香盒,铃铛说都好看,都买下来,她将绘着桃儿的香盒给了铃铛,因为铃铛喜欢吃桃,把绘着荷花的香盒留给禾禾,因为禾禾喜欢荷花。 “公主也挑一个吧,这个好看。”铃铛伸手去拿那个描金香盒时,一只手伸过来拿起另一个香盒递到夜灵犀面前,铃铛正要呵斥是哪个登徒子,抬头一看是宴斐,跟夜灵犀说去旁边看看,然后溜到了旁边的小摊上。 “这个好看。”宴斐道。 夜灵犀接下香盒看了看,点了点头,说宴斐眼光不错,然后宴斐付了银子。两人继续往前逛,铃铛跟在后面沿路买好吃的。夜灵犀问了问宴江和惜娘的近况,又问了问芝麻,之前被宴斐捡到的那只大黑兔子,她说糯米又长胖了,都快抱不住了,小锦年又长了一颗牙,说到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春风楼门口。 “不知道那位单先生还在不在这儿说书?” 回忆起从前的事,夜灵犀神情感慨。宴斐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她点了点头,两人刚进楼,便听见旁边一桌的客人说单先生回来了,被聚福楼花高价请了过去,连说三日书,今天是最后一日,下午开场,一位客人说早点过去,免得到时候占不到好位置,另一位客人说急什么,好位置早就被那些达官贵人包下了,到时候站在门口看个热闹就行了。 这时,檀香带着一名伙计迎了过来。 几年未见,檀香第一眼没认出夜灵犀,她自己倒是变化不大,薄面纤腰,待人接物客气有礼,落落大方。 见人是和宴斐一块来的,她心里大概也有数。 檀香请两人去楼上的包厢坐,夜灵犀说要早点回去,便不坐了。檀香将两人送出门,回到楼中时一名伙计过来跟她禀报了一声,然后她往楼上去了。 停在一间包厢门外后,她抬手轻敲了一下门,里面的人道,“请进。”声音文雅,斯文有礼。檀香推门进来后,欠身行礼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坐在桌子后面的人笑容文雅,穿着便服,不是别人,而是皇城司指挥使袁罗。 “方才在下听说宴家大公子来了?” 檀香点头应了一声,袁罗继续说道,“他身旁的那位姑娘,可认识?”檀香轻摇了一下头回道,“奴家未曾见过。”袁罗道,“那位可是三公主殿下,如今在皇上跟前最得宠。”檀香神色微诧,“竟是公主殿下,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怠慢公主殿下了。”袁罗道,“上一次公主殿下来这春风楼,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也难怪你不认得了。将军府就要和平阳郡王结亲了,若是府上再出位驸马爷,在这都城就真是无人能及了。”袁罗端起酒杯轻晃了两下,眸光意味深长。 …… 宴斐送夜灵犀和铃铛回了宫,最终也没去看那位单先生说书。 回去的路上,她看见一个人影迎面走过来,偏偏这时候眼疾犯了,看东西忽远忽近,看不清楚,她眨了几下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看清楚那张脸,她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结果对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像是在测试她是不是瞎了眼,她便仰头盯着那张脸,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眼瞎。 “我还以为灵犀从此以后再也不理我了。”夜凌绝眸光温淡,嘴角勾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淡笑。 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人之间说的第一句话,她心里泛起隐隐的酸涩,别开视线,没有说话,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同样似有似无,她想说点什么,又不想说。 “殿下,皇上还等着。”冬墨提醒了一声。 夜凌绝说天冷了,让她多添点衣服,然后带着冬墨离开了。 “公主,你说怪不怪,皇上都赏了那么多人,怎么单单没赏二殿下,奴才听说是因为二殿下和周丞相走得近,所以才没赏赐。”铃铛道。 夜灵犀道:“该赏的总会赏,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铃铛不明所以,感觉自家公主越来越深奥了。 夜岚辰召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过来是说西燕要派使臣过来的事,为防路上发生不测,西燕那边希望大徽派人前去接应。 夜星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对方就是要把人骗过去然后抓起来当人质。 夜清然说若是要谈判,总要人到场才行。 夜凌绝主动请缨,说他带人前去接应。 夜星野苦口婆心地劝道:“二哥,你这个时候就别逞能了,我看他们巴不得来个皇子公主,到时候把人一捆往麻袋里一装,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去,那咱们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看就让那个秦愔去,他长得凶,那些人肯定不敢打他的主意。” 夜岚辰想了想,让秦愔率领五百人马前往,就在徐州城等候。 第四百章 重归于好 日子转眼间便过去了,到了宴楚楚出嫁这天。 将军府办喜事,武官基本上都到了,文官大部分去了平阳郡王府恭贺,秦愔让人送了一份贺礼到将军府,一份贺礼到郡王府,他本人则带着五百人马去徐州接人,临走前还特意向夜星野当面道谢,举荐自己担当如此重任,夜星野哈哈干笑了两声,找了个由头溜了。 门口迎客的小厮高声通报宁王妃到。 苏婉这位宁王妃来了将军府贺喜,夜清然这位宁王殿下去了郡王府道贺,阮竹等人也在这儿,平阳郡王刚把人迎接进去,小厮又匆匆来报三殿下到了,他又赶去门口接人了。 夜星野神采奕奕地走进来时,平阳郡王询问夜凌绝这位二殿下什么时候到,夜星野说他二哥有事要办,让他把贺礼一块带过来了。 然后袁罗这位皇城司指挥使也到了,进来的时候,也没人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知道自己在这群文官中间不太受欢迎,他向平阳郡王当面道贺后便先告辞了,平阳郡王也没留人,让人好生送了出去,毕竟对方人送外号“玉面阎罗”,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但也没必要结交。 苏婉去探望宴楚楚时,苏玉已经在那儿了。 过了会儿又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门口迎客的小厮高声通报道:“三公主到~” 听见三公主到,宴斐心头一跳,宴江笑眯眯地让他快去迎接,别怠慢了。宴斐带人过来时,夜灵犀已经进门了,旋即赵策也赶过来了,让宴斐赶紧去招呼别的客人,打发他赶紧走,夜灵犀要去看新娘子,赵策还想跟过去,被宴斐揪住了。 一名婢女匆匆跑来跟霜儿报了个信,然后霜儿过来说三公主来了,苏玉顿时拉下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宴楚楚让霜儿去迎接,苏玉道,“她又不是没长眼睛,难道还找不到路。” 话音刚落,夜灵犀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我就长了两只眼睛。”苏玉扭过头不理人。夜灵犀走过来将一份贺礼递给宴楚楚,说道:“这是胡姐姐让我带过来的,胡姐姐说都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希望宴姐姐能高高兴兴地出嫁,在夫家万事顺心,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宴楚楚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根精美绝伦的簪子,眼眶一酸,记起之前胡倩儿说等她出嫁的时候要亲手做一根最漂亮的簪子送给她。 突然觉得之前的种种好没意思,前嫌尽释。 宴楚楚让霜儿去把人请过来,夜灵犀说人就在外面的马车里,怕会惹新娘子不高兴就没进来,宴楚楚立刻让霜儿去请。 霜儿领着胡倩儿过来时,两人的眼睛都红了,都拿帕子互相给对方擦眼睛。苏玉看得眼睛也有点酸,夜灵犀递过去帕子,她把头一扭,说是眼睛进风了。 两人重归于好,胡倩儿说之前都是洛锦绣在那儿挑拨离间,幸好人嫁到外地去了。 这女婿是东平伯亲自挑的,是之前的新科进士,家境殷实,族中叔伯也有在朝为官的,洛锦绣嫌对方家中经商,而且没本事留在都城做官,还要去青州那么远的地方,说什么都不同意,在家里哭闹了好一阵。 东平伯不改主意,东平伯夫人也劝不动前者,只能去劝女儿。出嫁那天,洛锦绣的眼睛都哭肿了,听说拜堂的时候不肯低头,场面着实尴尬。 苏婉叮嘱了宴楚楚一些话,胡倩儿也叮嘱了一些话,让她别忍气吞声,受了委屈就说。 ...... 吉时将至。 霜儿给宴楚楚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冠,和秀菊一块扶着新娘子去拜别父母双亲。这秀菊本是张氏的陪嫁丫鬟,行事稳重,心思缜密,张氏便给了宴楚楚一块陪嫁去郡王府,日后她这个母亲不在身边,也要有人在宴楚楚身边时时提点,为她考虑周全。 新郎官来迎亲时,被门口乌泱泱一片武将唬住了,他又答不上来那些骑马打仗的题,急得额头上直冒汗,宴恒也跟着起哄,还是宴斐解围,宴江又使了一招声东击西,使眼色让人赶紧进去,新郎官还准备拱手道谢,被宴斐一催,连忙跑了进去。 那些武将要找宴江算账,宴江把宴斐往前一推,飞快溜了。 ……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看着迎亲的队伍走远,胡倩儿神色感慨,“公主还记得那年生辰,咱们四个在杏花林里摘花看星星,那时候真好,无忧无虑的,也不用想嫁人的事。”夜灵犀道,“来年生辰,咱们再去摘花看星星。”胡倩儿捏紧了手帕,神色忧虑,忽然要跪下,夜灵犀连忙伸手扶起她,问出什么事了,胡倩儿神色恳求地看着夜灵犀,说道,“这件事,我只能求公主了。” 两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单独说话。 胡倩儿说周璟要调到外地去了,年后就要去赴任了。 听到这个消息,夜灵犀有些意外。 胡倩儿神色忧虑地说道:“我问他要调去什么地方,他就是不告诉我,我…”她绞紧了手帕,鼓足勇气说出后面的话,“我想和他一块去。”神色坚定而无畏,不管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她也要陪他闯过去。 夜灵犀又有点儿意外,不过上次牡丹宴时在街上碰到两人,看胡倩儿那般着急地拿着冰糖葫芦去追周璟的样子,也许那时候两人还没挑破那层窗户纸,不过彼此心里应该有意了。 “公主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胡倩儿恳求道。 夜灵犀想答应下来,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那你母亲知道这件事吗,你大哥又不在,若是你也不声不响地走了,可有想过你母亲该如何。” 胡倩儿道:“我已经想好了,在走之前先把婚成了,还有些日子,也不用大操大办,应该来得及。” 夜灵犀怔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先把婚成了”是什么意思。胡倩儿又道,“他要是不来下聘,我就自己带上嫁妆嫁过去。”夜灵犀又怔了一下,回过神后说道,“你要是想好了,哪天成婚让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去喝杯喜酒。” 第四百零一章 疏忽 两人又说了会儿悄悄话后,铃铛提醒道:“公主,宴公子过来说要开席了。”两人过来时,宴斐有点不自然地移了移视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胡倩儿冲夜灵犀挤眼一笑,先走了,给两人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宴斐给夜灵犀带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无聊,遇到台阶时,宴斐会停一停脚步,目光留意着身后的人,等夜灵犀上了台阶或下了台阶后,才提步继续往前走。铃铛跟在夜灵犀身边小声说宴斐细心,她嗯了一声,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宴斐微微红了脸色。 瞧见两人一块走过来,赵策气得翻白眼。 同样还有一个人也气得不轻,便是苏玉。 ...... 宴席散时,天色已经黑了。 夜清然先过来接苏婉,夜星野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和夜灵犀一道回宫。 路上,夜灵犀阖眼打了个盹,等醒来时,感觉周围十分安静,她拨开帘子往外看去,见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雾,茫茫一片,看不清什么,她怕是自己的眼疾又犯了,喊了声铃铛,想问问是什么时辰了。 没有听见声音,她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警觉起来,高声喊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铃铛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了过来,她拨开帘子去看时,有朦胧的亮光照了过来,面前还有个人影,她先听见铃铛的声音,然后那片白茫茫的雾逐渐消散,露出铃铛的脸,铃铛焦急问道:“公主怎么了,是不是丢了东西?” 她摇了摇头,问是什么时辰了,铃铛回答说已经过戌时了,快到宫门口了。过了会儿,小路子也过来问出什么事了,铃铛说没事,是公主打了个盹,睡迷糊了。 车轱辘重新转动起来。 她坐在马车里,神色凝重,难道她的耳朵也出问题了? 翌日用了早膳后,夜灵犀去了一趟司天监。 上官元刚好外出了,朱星官说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她略坐了坐,去后院看了看奇花异草,然后往藏书阁去了,想在那些医书古籍上找找有没有对应的症状。 一名书吏给她搬来一摞厚厚的藏书,然后又搬来一摞,她就坐在一楼窗边看书。 快到中午时,楼上的房间打开了一下,萧云走了出来,然后将房门带上了,他手上拿着一卷竹简,下楼后将竹简放回原位,再抽出一卷新的竹简,转身回去时停了停脚步,说道,“时候不早了,公主先回去用午膳吧。” 夜灵犀说等会儿有人送过来,萧云没再说什么,拿着竹简回了楼上。 下午,她有些困,想趴在桌上打个盹,又怕昨天的情况重演,起身走了走,等困意消散后,她重新坐下看书。 太阳快落山时,铃铛过来说人回来了。 她让书吏把没看完的那几本书留着,下次过来她接着看。主仆俩离开后,书吏上楼站在门外禀报了一声道,“大人,公主殿下已经走了。”然后便告退了,也没多话。 到司天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晚霞如火如荼,像是要灼烧大半个天际。 朱星官请夜灵犀到楼上稍坐,铃铛留在楼下等候。 楼上除了那面古镜,也没什么别的摆设,她走过去瞧了瞧,还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人影。 窗外的光线逐渐下沉,当一丝黄昏的光线正好通过窗户照在那面古镜上时,古镜忽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她感觉眼前一亮,什么都看不见了,一道身影迅速掠来将她拉开,古镜的光芒熄灭,再次陷入沉寂,恢复成灰蒙蒙的一片。 “师父?”她闭着眼睛试探地喊了一声,眼睛刺痛。 上官元道:“是微臣疏忽了,公主先别睁开眼睛。” 她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上官元端来一盆清水让她洗洗眼睛,温润的水浸在眼睛上,刺痛感逐渐减弱,过了会儿,上官元让她睁开眼睛试试,她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视野便变得清晰起来。 上官元也没解释刚才是怎么回事,问她眼睛还疼不疼,夜灵犀说不疼了,说起昨天回宫时发生的事,上官元道,“微臣今日将药材集齐了,可以给公主炼药了,公主服药后,三年之内,症状应该不会再加重。” 她问道:“三年之后呢?” 上官元道:“三年后,若微臣能集齐所需药材,再为公主炼药。” 告辞前,上官元又叮嘱了一句,“公主今晚睡前别照铜镜。” 晚上要卸钗环首饰时,她习惯性地往梳妆台走去,中途又停住脚步,走回榻上坐下卸耳环,禾禾和铃铛也帮着卸头上戴的首饰,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觉得公主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夜深时,夜灵犀还是睡不着,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她往铜镜那儿看,不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因为别的……她侧过身,闭上眼睛默念静心诀,半睡半醒之间,她恍惚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声音虚无缥缈,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睡在里间的禾禾听见动静,披衣起来点燃烛火,拨开帐子见夜灵犀神色不安,额头上还冒着冷汗,像是梦魇了,连忙轻轻喊她,铃铛也披衣过来,两人一同轻声喊她,总算让人醒了过来。 醒来后,夜灵犀再无睡意,想去练会儿字,禾禾怕她着凉,拿来两本书,她便歪在床上看书,让禾禾去外间和铃铛挤一挤,把多的烛火都熄了,留给她一盏照亮就行。 天快亮时,夜灵犀才小憩了会儿。 禾禾和铃铛进来看见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蜡油,便知人后半夜没睡。 早膳过后,夜灵犀又往司天监去了,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宴斐,后者像是特意在路上等着。他将一封信交给了夜灵犀,是胡倩儿托他送来的。她撕开信封看信,宴斐去看别处,过了会儿,他往后侧了一下视线,见那张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他有些好奇信上写了什么,胡倩儿托他带信时说让他到时候一起来,也没说是什么事。 第四百零二章 周夫人 看来还是“屈服”了~ 夜灵犀弯弯一笑,信上虽然没说两人是如何达成一致的,不过她大致也能想象得出,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周璟再如何嘴硬,只要心里有对方,又哪里能斗得过要自己戴着嫁妆嫁过来的姑娘~ 见她笑了,宴斐便问了一句,她踮脚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宴斐神色微诧,之前也没察觉到一点征兆,见宴斐有点懵的样子,她莞尔一笑,道,“宴哥哥之前真的一点都没瞧出来?”宴斐摇了摇头,她笑道,“那宴哥哥可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宴斐道,“到时候我来接公主。” 两家的定亲很是低调,都城里几乎没人知道。 虽然时间有些仓促,但三书六礼样样都准备齐全了,聘礼也送到了。 这日,天色尚早,宴斐便到了约定的地点,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左右,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色,感觉时间过得有些慢。等到了约定的时刻,人还没有到,他心里便有点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又等了会儿,他决定去看看,刚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身影匆匆跑了过来,是铃铛。 他神色一紧,快步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铃铛喘了口气后说道,“小殿下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脑袋磕了,这会儿正哭呢,公主让宴公子你先过去,公主晚些时候再去。”宴斐问严不严重,铃铛说韩太医来看过了,没什么大事,也没破皮,涂些药膏过两天就好了。 宴斐便先过去了。 原先的丞相府变成了周府,门庭冷清,再也不复之前的荣光,装饰在匾额上和门口石狮子上的红绸多少添了几分喜气。 宴斐过来时,门口一辆马车也没有,迎客的小厮见到宴斐这位客人,脸上顿时喜笑颜开。一名小厮过来给宴斐牵马,另一名小厮领着宴斐先来拜见周丞相。 自辞官以来,周丞相深居简出,在府中喝茶养花,日子过得很是清闲,人也变得简朴许多,吃穿用度一切从简,看起来像是与世无争心如止水了。 今日要办喜事,周丞相便穿得比往日隆重,宴斐见到人时,神色微诧,不是因为周丞相瘦了,而是看到了周丞相旁边坐的一位妇人,同样穿着隆重,但神色肃穆,让人不敢放肆。 虽然之前来过丞相府几次,但这是宴斐第一次见到这位周夫人。 周丞相客气有礼地招待宴斐,周夫人始终冷着脸,宴斐感觉有些尴尬,周丞相让人将宴斐领去入席,好生招待。 宴斐离开后,周夫人冷冷说道,“树倒猢孙散,来的不过是想来看笑话。”周丞相劝道,“今日是璟儿大喜的日子,夫人就高兴些吧。”周夫人忽然起身指着周丞相道,“要不是你被那个女人迷了心窍,我们母子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璟儿本该留在都城风风光光地做官,现在却要调到那么远的地方,都是你的错,你给我滚,滚!”周夫人冲过去揪着周丞相又打又骂,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周丞相也不还手,道,“是我让夫人和璟儿受委屈了。”周夫人埋在周丞相怀里哭了出来,过了会儿,一名下人端过来一碗药,周丞相喂周夫人喝下后,让婢女扶着周夫人下去休息了。 周夫人这边刚平静,周璟那边又出状况了。 下人匆匆跑来禀报说公子不愿换喜服,要是耽误吉时就糟了。 周璟看着面前的喜服,神色忧虑,心里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以他现在的处境本就不该再拖累一个好姑娘,跟着他只会受苦,可是……他舍不得把她让给别人…… 周丞相过来时,周璟盯着面前的喜服出神,周丞相说道:“你现在悔婚的话,胡家姑娘就真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日后你要是后悔了,也没有回头路走了。” 周璟握紧了拳头,说道:“孩儿配不上她。” 周丞相道,“人家姑娘要是觉得配不上,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非要嫁给你,眼下遇到了一道坎,就想着打退堂鼓,谁知道日后又是怎样的光景,以你的资质和才干,只要踏实勤勉,得到皇上的赏识也是迟早的事,夫妇一体,便是既能同甘也能共苦,今日你觉得让人家姑娘受了委屈,日后便将这面子好好挣回来,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担当。” 一名下人来报说世子和金家二公子到了。 周丞相让周璟好好想清楚,给他一个钟头的时间考虑,时辰一到,还不换上喜服就让门口的迎亲队伍都散了。 赵策和金耀一块过来了,还让人抬了一尊送子观音的金身过来,把府里的下人都吓了一跳,周丞相过来迎接时问了一句,这金身是哪儿来的,赵策让他放心,不是偷来的,是他请人做的,还特意请宝华寺的高僧开过光,保证灵验,肯定能让周丞相早点抱上孙子,周丞相道谢后,让人领着赵策和金耀往宴席去了。 过了会儿,赵策又让小厮去门口看看人到了没有,随后小厮匆匆跑回来说人到了,赵策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结果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是苏玉,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好似霜打的茄子,这一脸失望的样子刚好被苏玉瞧见了,她扬着脖子走过去,将赵策当空气。 赵策也把脖子一扭,当做没看见对方,忽然想到宴斐也在里面,连忙跟进去看热闹。 宴斐见苏玉匆匆朝自己走来,预感不妙,立刻起身走了,然后把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的赵策揪来当挡箭牌,气得苏玉把赵策骂了一通,赵策骂宴斐卑鄙无耻,结果又被苏玉骂了一通。 无辜挨了两通骂,赵策郁闷至极,心里暗戳戳地给宴斐扎小人。 ...... 刚过了半个钟头,周璟便换好喜服走了出来。 看见穿着喜服的周璟,苏玉眼前一亮,便夸赞了一句,赵策说她花痴,然后又被怼了一通。宴斐要跟周璟去迎亲,赵策不甘示弱也要去,金耀见识了苏玉的厉害,也要去迎亲。 然后,只有苏玉留了下来。 第四百零三章 不是公主 锣鼓敲响,鞭炮齐鸣。 丰神俊朗的新郎官领着迎亲队伍出发了。 苏玉正无聊,见下人又领了一名客人进来,她见对方穿着普通,梳着寻常人家的发髻,头上也没戴多少首饰,只戴了一根簪子,她还以为是之前从府里出去的婢女,听说主子要成婚了特意回来道贺,心说这真是个有义气的婢女。 然而等看清对方的脸后,她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还是有些不敢确信地问道,“你是公主?” 夜灵犀道:“今天我不是公主,只是来讨杯喜酒喝的林姑娘。”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对苏玉举了举杯,然后一干而尽。 苏玉在她对面坐下后问道,“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宴哥哥,肯定是你逼宴哥哥说的。”夜灵犀反问道,“那又是谁告诉你的。”苏玉扬着脖子说道,“自然是宴哥哥。”其实她是先去了胡府,听说宴斐在这边又匆匆赶了过来。 夜灵犀胸有成竹地问道,“是不是收到了一封信?” 苏玉点了点头,下一刻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夜灵犀一笑,她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是你写的?!”又忿忿坐回凳子上,“要知道是你写的,我就不来了。”说完也斟了杯酒一干而尽,冷不丁被呛了一下。 夜灵犀又笑了一下,苏玉生气道,“你笑什么,有本事再跟我赛一回马,这次我肯定赢你。”夜灵犀道,“现在胡姐姐也出嫁了,就剩咱们两个了。”苏玉道,“我肯定比你先嫁。”夜灵犀道,“谁先出嫁,另一个人就送一份大礼,如何?”苏玉道,“要是我先嫁给了宴哥哥,你是不是也要送我份大礼?” 夜灵犀笑了笑,没回答,苏玉生气道,“你又笑什么?”夜灵犀转头去看天空,“过两天要下雪了。”苏玉有些莫名其妙,扭头去看另一边。 …… 听见锣鼓声,苏玉立刻跑了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凳子上的夜灵犀,冷不丁被打击了一下,对方微微仰着头,好像闭着眼睛,气质有种说不出的超凡脱俗,让她有点受挫。 众人簇拥着新人进入大堂拜天地,周夫人休息好后,神色和精神都好了一些。 宴斐观礼时又往门口看了看,听见有人在他身后小声问道,“那位就是周哥哥的母亲?”他点了一下头,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回过头,看见夜灵犀的脸,神色欣喜,又见她打扮得与往日不同,盯着多看了两秒,目光落在她头上戴的那根玉簪上时,嘴角不自觉勾起丝笑。 然后赵策鬼鬼祟祟地摸过来,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被我抓到了吧,”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冷不丁愣住了,直盯着面前的人,夜灵犀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张大口型像是要啊~地一声叫出来,夜灵犀抬手轻嘘一声,他又咽了回去。 过了会儿,赵策又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有些腼腆地小声说道,“你这样…也挺好看的…”一抬头,发现旁边的人换成了宴斐,他气得翻白眼。 ...... 礼成送入洞房喝过合卺酒后,赵策拉着周璟去喝酒,胡倩儿怕赵策给周璟灌酒,情急之下出声阻拦,赵策趁机起哄,金耀也跟着起哄,胡倩儿羞得满脸通红,好在还有团扇挡着。 周璟也红了脸,但没扇子挡着,又被赵策一顿调侃,脸红得连话都说不出了,胡倩儿拉了拉夜灵犀的袖子,夜灵犀弯腰跟她悄悄说了几句话,胡倩儿点了点头。 夜灵犀和宴斐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像上次一样,宴斐说周璟喝多了,要去醒醒酒,从赵策的“魔爪”下把人带了出来。周璟平日里很少饮酒,多喝了几杯便面红耳赤,醒了醒酒后向宴斐道谢,宴斐送了他一段路,准备回去继续吃席时被周璟叫住了。 周璟拱手向他道谢,宴斐拱手还了一礼。 夜灵犀和苏玉在新房陪胡倩儿,婢女说姑爷来了,两人便先走了。 月色皎洁,灯火通明。 两人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禾禾和苏玉的婢女跟在后面。 夜灵犀问苏时好些了吗,苏玉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二哥哥病了?”又忿忿道,“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二哥哥,哼!”夜灵犀道:“你放心,我不惦记你的二哥哥,我惦记我的宴哥哥。”苏玉气乎乎地走了,把夜灵犀甩在身后,婢女匆匆跟上苏玉,让她慢点,当心摔着。 主仆俩离开后,又有一名下人过来了,说老爷有请,夜灵犀心想对方找她会有什么事,是和萧贵妃有关还是想探听探听她父皇的态度? 那名下人带路将主仆俩带到了书房门外,抬手敲了敲门,禀道说公主到了,里面的人回道请进,下人推开门,请夜灵犀进去,又请禾禾在外面稍等,禾禾不放心,夜灵犀对她点了一下头走了进去,禾禾等在外面。 周丞相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个盒子,夜灵犀走过来时,周丞相起身出来行礼。她看了一眼书桌上放的盒子,问道:“大人有什么事吗?”周丞相回道:“草民已无官职,实在担不起这声大人,冒昧请公主前来,是想请公主帮个忙。”她问道,“什么忙?”周丞相拱手道,“草民自知今时不同往日,恐祸及妻儿,还请公主看在和璟儿同窗的份上,日后能帮衬一二。”她道,“这话不该跟二哥哥说吗?”周丞相道,“二殿下要避嫌,今日也没来,公主能亲自来道贺,草民才斗胆相求。”她道,“若我想知道您为何辞官呢。”周丞相回道,“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每个人不过是天下这局棋上的一颗棋子,或早或晚,都逃不过自己的命运。” …… 这边苏玉回来后,见夜灵犀还不回来,心里有点不放心,正好宴斐过来问了一句,他也留意到人不在,苏玉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给宴斐指了个方向。 宴斐走到那条鹅卵石小路上时,看见前面有人影走了过来,他快步迎过去,神色流露出几分焦急,夜灵犀冲他一笑,说道:“宴哥哥别担心,我没事。”宴斐看了看天色,准备送她回宫,她说肚子饿,宴斐从怀中拿出一包糕点递给她。 马车穿过灯火朦胧的街道,宴斐骑马跟随,马车快到宫门口时停了一下,帘子被拨开,夜灵犀跟宴斐道别,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宴斐看着马车进入宫门,直到看不见后才策马离开。 第四百零四章 交涉 过了两日,下雪了。 天寒地冻,正好来顿火锅。 夜星野让人烧起锅子,备好食材,又让小路子去接夜灵犀过来吃火锅,然后小路子一个人回来了,说三公主有点不舒服,不过来了,夜星野又让小路子去接夜凌绝过来,然后小路子一个人回来了,说二殿下出宫了。 灵犀好好的怎么不舒服,夜星野一面调蘸酱一面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大冷天的,他二哥出宫干什么,夜星野一面涮肉一面思考着这个问题。 “咳咳” 夜灵犀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感觉这回下雪似乎格外地冷,也许是她比往常更怕冷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也晃得眼睛有些刺痛,她感觉自己都快成个病秧子了,门也不能出,动不动还咳嗽两声。 禾禾端来一杯暖乎乎的姜茶过来,她喝了两口,暖和了几分,裹着斗篷继续歪在榻上看书,铃铛往暖炉里添了些银丝炭,让屋子里更暖和一些。 “公主,咱们来剪窗花吧,公主都看了半天书了,就别看书了。” 夜灵犀合上书,铃铛兴高采烈地去找红纸和剪刀了,禾禾给夜灵犀掖了掖腿上盖的毛毯,神色流露出几分忧愁,夜灵犀笑着调侃道,“怎么还没嫁人就开始发愁了?”禾禾羞红了脸,别过脸道,“奴才担心公主,公主倒拿奴才打趣。”夜灵犀安慰道,“我现在好好的,能吃能喝,晚上睡得也香,等天气暖和了再出门,也不怕路滑会摔跤了。”禾禾点头嗯了一声。 铃铛端着一筐红纸过来,找来了三把剪刀。 主仆三人坐在一块剪窗花,说着近些日子发生的新鲜事,然后聊到了年后藩王节度使进京的事,铃铛说又能见到二公主了,又从小道消息听说二公主已经有身孕了,要是真的,就不能长途跋涉地过来了…… 除夕前夕,秦愔护送西燕使臣抵达都城。 夜岚辰派苏时先过去交涉了一番,对方的意图很清楚,就是要赎回商太傅。 第二天的除夕宫宴上,西燕使臣向夜岚辰提出愿用十万两黄金赎回商太傅,还许诺太子妃之位,和之前商太傅的提议不谋而合。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些大臣认为可以商量,一些大臣认为是圈套。 宴斐冷冷盯着那名张口求亲的使臣,眼神比刀子还锋利,对方像是察觉到被人盯上了,往宴斐那边看了一眼,神色微诧,貌似不知道自己跟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想用眼神杀了他? 旋即赵策又跳出来把这名使臣狠狠怼了一番,怼得对方莫名其妙,心说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 然后夜星野又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让对方别痴心妄想。 使臣心说这西燕的太子妃之位是何等尊荣,别国想求还求不来,心里觉得大徽有点不知好歹了。 “太子殿下人自幼天资聪颖,文韬武略,乃人中翘楚,更是一表人才,英伟不凡,听闻贵国三公主亦是聪慧过人,容貌倾城,同太子殿下实乃天作之合。”说完这位使臣又往夜灵犀的座位那边瞥了一眼,这容貌和传闻中的倒是不差,又向夜灵犀拱手道,“公主殿下放心,公主殿下嫁过去后便是我西燕的太子妃,太后娘娘金口玉言,公主殿下日后是我西燕唯一的太子妃,也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妻室。” 一些大臣觉得西燕还是有诚意的,有的点了点头,被赵策指名道姓地怼了一番,问对方瞎点什么头,其他人也就不点头了。 也许是同仇敌忾的缘故,宴斐看赵策有点顺眼了。 夜灵犀道:“本公主有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使臣拱手道:“公主请讲。” 夜灵犀道:“大人方才说太后娘娘金口玉言,本公主日后就是西燕唯一的太子妃,那这皇后之位也能许本公主?” 使臣有些迟疑,没料到有此一问,“这……”眼珠子一转,拱手道,“公主放心,待日后殿下继承大统,公主自然是无人能及。”也没明确说是皇后之位,有点和稀泥的意思。 夜凌绝道:“口说无凭,若是缓兵之计,日后过河拆桥,大徽岂不是沦为了全天下的笑柄。”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真当我们是傻子想空手套白狼,还想把我三皇妹骗过去,怎么不让你们太子过来入赘?!”夜星野忿忿道。 倒也不用来入赘,夜灵犀心说。 使臣也生气了,“殿下此言何意,难不成还想让太子殿下过来当质子。贵国若没有谈判的诚意,微臣这就回去。”话罢拂袖要走。 宴江起身劝阻道:”大人且慢,大老远来了一趟,这么空手回去恐怕也不好交代,再说大人就这么一走了之,要是让商太傅知道了,心里不知道得多难过,还以为大人根本就不想把人赎回去。” 使臣被宴江劝回了头,又向夜岚辰拱手赔罪,不提太子妃的事了,就说用十万两黄金赎人的事。郑勉让西燕再让出两座城池,使臣又急了,指责说这是趁火打劫。 夜岚辰提起西燕之前暗中和乌月勾结的事,使臣义正词严地说绝对没有这回事,都是乌月一意孤行,西燕对此一无所知,对这等叛乱之事也是深恶痛绝。 夜灵犀心说脸皮薄的真干不了使臣这项差事。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吴统领让侍卫拿来一叠信件,皆是乌月和西燕的往来密信,使臣尴尬了一下,旋即说这是伪造的,是乌月想嫁祸在西燕头上,又慷慨激昂地痛斥了乌月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八辈子的仇呢。 夜灵犀再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三寸不烂之舌。 夜岚辰说起西燕这次和齐国暗中勾结的事,使臣又将两者撇清,表示对赤河一战毫无知情,若是平南王在这儿,听见对方这般信口雌黄估计早就一把大刀砸过去了。 “太傅为太子殿下呕心沥血,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又经此打击,微臣惶恐,还请皇上开恩。”使臣恳求道。 夜岚辰没有给出答复。 第四百零五章 机会 宴江道:“皇上也想开恩,但你们这商太傅之前也没少给咱们使绊子,这一放回去,万一变本加厉,岂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郑勉道:“不能放,这老狐狸一回去肯定又要生事,就让他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待着。” 使臣据理力争,说得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夜岚辰说今儿是除夕,不谈国事。 使臣还想再据理力争一下,被沈宁劝回座位上喝酒,东拉西扯了一大推。 放还是不放,还没有定论。 …… 放烟火时,夜灵犀往人少的地方去了,她也想看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盛开的样子,但眼睛被那亮光一照就睁不开,便找了处树影多的位置,从树影间看烟花,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她听了听细微的脚步声,嘴角勾起丝笑,像是知道走过来的人是谁。 “宴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宴斐顿了一下脚步,走过来和她一起看树影间的烟花,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张脸,神色略带犹豫。 像是察觉到了对方心里的疑问,她说道:“宴哥哥是不是以为我想当皇后?”宴斐心头一跳,有点紧张又有点尴尬,忽而一笑,说道,“我觉得公主更想当女侠,闯荡江湖,游山玩水。”她弯弯一笑,没有否认。 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盛开,仿佛星光洒落在枝叶间,闪闪发光…… 这边赵策四处找人,一不小心和另一个四处找人的人碰到了一块,两人见面,都把脖子一扭,一副不爱搭理对方的样子。 苏玉警告赵策别跟着她,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赵策还跟在身后,她气冲冲地走过去质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赵策道,“谁跟着你了?”又道,“你是不是在找你的宴哥哥?”苏玉道,“关你什么事。”说完气冲冲地走了,又气冲冲地回来,赵策还以为又要来踩他一脚,立刻后退了两步,苏玉道,“你管好你的公主,别让她老缠着宴哥哥。”赵策道,“你才要管好你的宴哥哥,别让他老缠着公主。” 两人不欢而散,又貌似达成了某种同盟。 这边使臣向夜岚辰请求见商太傅一面,夜岚辰考虑了一下,准了,让宴江带人过去。路上使臣请宴江帮忙,说有重谢,宴江问如何帮忙,使臣说多帮商太傅美言几句便可,宴江道,“好说好说。” 到了商太傅的住处,使臣请宴江在外稍候,宴江说这不合规矩,还是一块进来了。 房门外面还有两名守卫,宴江这都是为了商太傅的安全着想,免得有人来寻仇,使臣也不好说什么。 进去后,使臣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到商太傅面前,声情并茂地说道:“大人受苦了~”商太傅让使臣起来,先问太后和皇上可好,再问太子殿下可好,使臣回道都好。 使臣看了看宴江,欲言又止,商太傅让他但说无妨,使臣便说道,“临行前,太后娘娘嘱咐下官道,这次让大人受委屈了,待下官迎回大人,太后娘娘要亲自为大人接风洗尘。” 商太傅谢恩。 使臣说这次带来了十万两黄金,说大徽这一仗虽然胜了,但也要钱财购置兵器战马,让商太傅放心,又给商太傅带来了一件御寒的黑狐裘,再三叮嘱商太傅保重身体。 宴江说时候不早了,让商太傅早点休息,带着使臣离开了。 使臣离开的时候还抬袖抹了抹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商太傅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 宫宴散后,宴江来向夜岚辰汇报两人会面的情况,提了一下那件黑狐裘,夜岚辰让宴江加强防备,西燕送来十万两黄金可能是个障眼法。 翌日,使臣又往各宫都送去了奇珍异宝。 送来未央宫的有三份,一份给兰妃,一份给夜灵犀,一份给夜锦年。 夜灵犀的礼物竟然是失传已久的名画: 百鸟朝凤图。 用意不言而喻。 她带着画来了御书房,说她不太懂画,让她父皇帮忙鉴赏。 夜岚辰说画是好画,不过送错了人,让德公公将这百鸟朝凤图送去了皇后那儿。夜岚辰随口问起一件事,“昨儿放烟火的时候,朕怎么没看到灵犀?” 她回道,“儿臣怕那个使臣又来跟我说他们的太子殿下有多聪明,有多一表人才,父皇都找不到我,他就更找不到我了。” 夜岚辰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道:“朕前几日还跟你母妃说,要在咱们大徽给你挑位好驸马,朕这些日子左思右想,”他放下杯子,道,“想先问问你,心里可有人选?” 她心头一跳,心脏如擂鼓,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催促道:说吧说吧,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快说快说……另一个声音又蹦出来道:不行不行,要慎重……前一个声音又道:快说快说,不说就没机会了…… “父皇,我…” 这时,小安子进来禀报说苏丞相到了。 夜灵犀便先告退了。 小安子送她离开时道:“公主别担心,皇上不会让公主嫁去西燕的,奴才瞧皇上对苏公子青睐有加,经常夸苏公子有才干,人也好,公主又和苏公子是同窗,青梅竹马,感情也好,不比那个什么太子殿下强,奴才瞧公主和苏公子才是天作之合。” 夜灵犀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了。” 小安子回了声是,又赔礼认错,说起另一件高兴的事,二公主要回来了。 回到未央宫后,夜灵犀有些坐立难安,小安子的话虽有些夸大其词,但也不是假的,她父皇确实器重苏时,平心而论,若她是她父皇,也会给女儿选苏时这样的驸马爷,温润如玉,才华出众,但她父皇之前问她心里可有人选,应该还是尊重她自个的意思,她当时要是说了,她父皇会不会就同意了,这样一想,她便有些后悔,又怕那是试探,也许是她想多了,但她一直以来权衡利弊瞻前顾后,这个毛病大概改不了了。 但是,这次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第四百零六章 动手 小安子见夜灵犀去而又返,神色微诧,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出来说道:“公主先回去吧,皇上说了,让公主好好考虑两日,等想清楚了再说。” 她感觉心头莫名凉了一下,她父皇让她好好考虑两日,要想清楚,是知道了什么吗,她如果现在冲进去,是会得偿所愿还是会适得其反? “公主先回去吧,等商太傅的事情了了,公主再跟皇上说,到时候皇上少了一件烦心事,心情一好,公主再说皇上一准同意。”小安子好言劝道。 她想了想,还是别给她父皇添乱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料理这个商太傅,此人放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那副病歪歪的样子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她,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个冷血的刽子手,如果不放回去,西燕那边会善罢甘休吗? 不过对方一个太傅,西燕愿意拿出十万两黄金来赎人,是爱惜人才还是对方手里掌握了什么秘密? 想着想着,她连前面来了个人也没有察觉。 还是跟在后面的禾禾提醒了一声,要不然就撞上去了。 夜凌绝说明日周璟要去外地赴任了,他不能去送,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灵犀若是去的话,替我交给他。”他说道,“官场上过刚亦折,容易吃亏。” 翌日,夜灵犀在城门口送别周璟和胡倩儿,将一封信交给了周璟。 看着马车远去,她心头涌起一股伤感,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公主,咱们不回宫吗?” “该买坛好酒埋到地下了,到时候定要不醉不归。” 铃铛不明所以,不过公主喜欢把酒埋在地下就埋在地下,公主自有公主的道理。 ...... 这边使臣来拜见夜岚辰时再次提出赎人的恳求,夜岚辰没有给出答复。第三天,使臣又提出愿再加一万战马,夜岚辰说考虑考虑。 之后,夜岚辰召了苏丞相和六位尚书商议此事,然后又召了夜清然、夜凌绝和夜星野过来,又在早朝上商议了一下这件事,听取了多方意见后,又单独召见了宴江,让他再去交涉。 使臣好生招待了宴江,美酒佳肴,还有美人作陪,还想把美人送给宴江,但没送出去。使臣旁敲侧击地探听夜岚辰的态度,宴江道,“这大冷天的,太傅身子骨又不好,再长途跋涉地回去,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这也说不清,要不这样,大人先回去,皇上定会请最好的大夫为太傅调养身子,等天气暖和了,太傅的身子骨调养好了,到时候再上路岂不两全其美。” “这…这如何使得,微臣若是不能迎回太傅,便是辜负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信任,还有何面目回去,十万两黄金加一万战马,将军看这还不够有诚意吗?!”使臣情绪激动,就差说大徽不识好歹了。 宴江劝了几句好话,端起酒杯轻晃两下,话锋一转,“贵国这么大的诚意,莫非是怕太傅泄露了什么秘密?” 使臣又情绪激动起来,声情并茂地说道:“太傅为太子殿下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乃是西燕的大功臣,太后娘娘和皇上又岂会置功臣于不顾!” 宴江道:“所以才更要小心为上,这天冷路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大人不也没法回去交代,依在下看,大人先回去报个平安,让太后娘娘安心,”使臣正要开口,宴江继续说道,“要是大人不放心的话,怕咱们出尔反尔,不如这样,先留一半赎金,等人回去的时候再送另一半来,这钱都收了,还能反悔不成,到时候不是让人看笑话。” 使臣还想再谈谈,宴江起身告辞了。 宴江一离开,使臣便变了一张脸,冷酷无情,吩咐今晚动手。 晚上,院子里响起悠扬悦耳的箫声。 一曲完毕。 夜灵犀放下手中的玉箫,抬头去看夜空中的星辰,说来也是奇怪,她这眼疾白日不能见强光,晚上倒是看得愈发清楚,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成了夜猫子,不过也只有像星辰这般莹莹微光才看得清楚,若是烟花,便是看一下也不能睁开眼睛了。 本该寂静的夜空中忽然有两团黑影晃动,像是幻觉,她闭上眼睛再睁开,那两团黑影又撞在了一块,她仔细辨认了一下,神色微诧,是人影在打斗。 宴斐和潜入皇宫的黑衣人之一交手,两人从地上打到屋顶上,再打到半空中,对方的剑招宴斐认得,是上次交手的那名黑麒麟,没了那身沉重的黑甲,对方的身法比上次要快上一倍,宴斐身上已经有几处负伤,而对方没了黑甲保护,胳膊上也被划开一道口子,虽然是被划破了衣服,但到底也是挨了一刀。 传闻中黑麒麟的种种恐怖之处,被这一刀划破了一道缺口。 而这对黑麒麟来说,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失误。 像是被划到了逆鳞一样,对方身上忽然涌现出一股骇人的邪异气息。 宴斐感觉有些不妙,下一秒便被一击即中,连对方的身法都还没看清,完全凭本能反应,用匕首挡住要贯穿胸口的那一剑,但还是被骇人的剑气冲击到了。 宴斐还未落地,那股骇人的剑气再次冲来。 这一击若避不开,真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 但他不能死,他答应过她会把她娶到手! 即便在空中毫无助力,宴斐不知凭怎样的毅力硬是凌空翻身避开要害,被擦肩而过的剑气冲飞出去好几米远,掉进了花丛里。 剑气造成的冲击波消散后,留下一块十分干净的空地,连灰尘都冲没了,空地中央站着那个黑麒麟。 身上依然萦绕着那股邪异之气。 他拖着剑朝前面的花丛走过去时,忽然有乐音传来,他脚步一顿,像是被乐音牵制,但还没被完全牵制住,乐音和那股邪气缠斗,让那张脸陷入一种狰狞的挣扎中。 对方握紧拳头用内力震开束缚,邪气冲开乐音,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冷亮的光芒划过,人捂着脖子倒下。 第四百零七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宴斐单膝支撑在地上,手上拿的匕首上挂着一滴血珠,滴答一声,掉在地上。 一道身影匆匆跑了过来,抬头看见跑过来的人,他心头气血一涌,憋在喉间的那股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夜灵犀吓了一跳,要背宴斐去看太医,宴斐说他身上带着药,她立刻伸手去他怀里掏,宴斐说药在袖子里,但还是晚了一步,她掏出一个小福包,以为里面装的是药,实际上装的是平安符,是她之前送的,宴斐顿时红了脸,把东西收回怀中,服了药后又调息了片刻,让她留在原地,他去查看那名黑麒麟。 近前一看,他神色一诧,因为人不见了,但地上留下的血迹表明人之前确实躺在这儿,他那一击绝对能置人于死地,除非对方不是人,或者练了什么旁门左道的邪功,想到人可能还活着,他立刻赶回夜灵犀身边,握着匕首,神色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动静。 他感觉不到任何杀气,也感觉不到那股邪气。 忽然咚地一声响,一道重物砸在两人面前。 是那名黑麒麟,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已经没了气息。 “人还活着。” 空中留下这句话,一道身影迅速飞走了。 宴斐上前探了探,从袖中拿出一枚信号弹放上夜空,很快两名龙影卫过来了,将黑麒麟带走了。 黑麒麟的事解决了,宴斐也没完全放松下来,“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太危险了。”声音虽然不太严厉,但还是有点严肃。她没说话,然后转身走了,宴斐立刻跟了上去,笨拙地解释道,“我是怕公主受伤,公主要是受伤了,我会心疼。”他略带腼腆地说出最后四个字。 夜灵犀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宴斐露出一个笨拙的微笑,她转过头抿嘴笑了一下,拿出别在腰间的玉箫,宴斐神色微诧,“刚才的曲子是公主吹的?”她回道,“这是静心诀,我试着改成了乐谱,每次我一吹这首曲子,小锦年就乖乖睡觉了。” 话音刚落,又有人走了过来。 宴斐立刻挡在夜灵犀面前,沉声问道:“什么人?” 对方从树影处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鹤毛大氅。 不是萧云还是谁。 宴斐往他身后扫了一眼,这才发现藏书阁就在不远处。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宫里?”宴斐道。 萧云回道:“有几本古书要修缮。”他又向夜灵犀行了一礼,问道,“刚才的曲子可是公主所奏?”宴斐道,“你问这个干嘛?”萧云没有回答,气氛有些冷场,夜灵犀道,“这是师父之前教的静心诀,我一时兴起就改成了曲子。”萧云点了一下头,然后行礼告退了。 宴斐送夜灵犀回去了。 禾禾和铃铛见人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夜灵犀叮嘱宴斐记得看大夫,宴斐应下,她又叮嘱了一遍,宴斐发誓说他不去看大夫就是小狗。 另一边,皇城司围了驿馆。 袁罗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茶刮了刮,让使臣不必紧张,他带人来是因为有人举报驿馆里进了贼,为了保证人和黄金的安全,一定要把这个贼抓到。 使臣一面说着感谢的话,一面暗暗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一名属下来向袁罗禀报说东边厢房那边没发现可疑人员,使臣趁机说肯定是误会,又拍马屁说都城有皇城司和袁罗这位明察秋毫的指挥使在,那些小贼哪里有胆子溜进来偷东西。 袁罗又刮了刮杯子,笑容文雅地说道:“大人过誉了,在下为皇上办差,哪敢不尽心尽力,不过皇城司到底比不上宴将军的龙影卫,在下一介草莽出身,又如何比得上宴将军,满门忠烈,前不久侄女又嫁到了郡王府,他家那位大郎和三公主同在尚书房念过书,感情甚好,日后当了驸马爷,还不知有多风光。” 使臣道:“俗话说,树大招风,再说他家大郎又如何比得过太子殿下尊贵。” 袁罗道:“话虽如此,但皇上向来宠爱三公主,公主喜欢谁,皇上自然不会反对,再说皇上也不会让公主远嫁,在下劝大人还是打消求亲这个念头。” 使臣道:“之前贵国的大公主殿下不是也嫁去了东周,那东周弹丸之地,哪里比得上西燕,如何他们娶得咱们就娶不得了。” 袁罗笑道:“大公主喜欢那位东周太子,不对,现在该称周帝了,皇上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棒打鸳鸯,弄得父女反目吧。” 使臣道:“在下偷偷告诉大人一句话,那东周也不是个善茬。” 袁罗道:“此话怎讲?” 使臣正要开口,一名属下来向袁罗禀报说宴江来了。 宴江到后,请使臣进宫,使臣询问何事,又神色一喜,询问是不是皇上同意放人了,宴江道,“大人见到皇上就知道了。” 袁罗道:“大人先去吧,在下一定把贼抓出来。” 宴江领着使臣进宫后,往御书房去了。 一见到夜岚辰使臣便拱手谢道:“多谢皇上开恩,下官也算不辱使命。” 夜岚辰道:“夜闯皇宫劫人,还想让朕开恩?” 使臣诧异道:“皇上何出此言?” 宴江道:“大人就别装了,人都被抓到了,现在就在大牢里关着,大人等会儿回去点点人数就知道了。” 使臣神色一震,旋即拱手道:“下官真的毫不知情,还请皇上明察。” 夜岚辰道:“自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朕不杀你,你回去带个信,就说朕留商太傅多住些日子。” 使臣还想解释。 夜岚辰起身走了。 宴江恭送后,对使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皇上仁慈,让大人回去报个信,大人回去和太后娘娘再商量商量。” 翌日,使臣团启程离开都城。 出了都城十余里地后,使臣让人把装着黄金的箱子打开,结果发现里面是石头,全部扔在路边,继续上路了,也没回去讨个说法。 原本的十万两黄金只有面上是实打实的金砖,下面的不过是裹了层金箔的砖头,看起来和金砖无异,但拿在手上掂一掂重量就知道真假了。 夜岚辰得知此事后,也不算太意外,西燕狡诈是众所周知的,十万两黄金能有一半是真的都不是西燕了。 第四百零八章 宝藏 使臣团离开后,夜岚辰让宴江将商太傅带了过来,问起一件事,有关黄泉宝藏。 商太傅说这宝藏不过是传说,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虽说有传闻得宝藏者得天下,但数百年来也没人寻到过下落,商太傅又旧话重提,说西燕愿与大徽同心协力,共享天下。 夜岚辰端起茶杯刮了刮,没有答复。 宴江道:“听闻太傅一直让人暗中探寻宝藏的下落,不知道找到了几块地图?” 传闻这黄泉宝藏的地图被分成了七块,落到了七位君王手中,后来又经过数百年的改朝换代,这七块地图早就不知所踪,不过皇室之中藏有地图的说法一直存在。 商太傅道:“在下也不知这宝藏真假,若是真的,也不愿让这宝藏落在奸邪之人手中,让天下大乱,皇上若是对宝藏有兴趣,西燕也愿同大徽共寻宝藏。” 宴江道:“那太傅也该拿出点诚意出来。” 商太傅道:“传闻要打开这黄泉宝藏需要三件宝物,皇上可知?” 夜岚辰刮了刮茶杯,“说来听听。” 商太傅道:“一件为黄泉印,一件为黄泉镜,还有一件,”说到这儿,商太傅一笑,道,“更是不着边际了。” 宴江道:“如何不着边际了,难不成还要神仙下凡不成。” 商太傅道:“倒也不是神仙,不过也差不多了,乃是传闻中的鲛珠,传闻中鲛人落泪成珠,便是这鲛珠。” 宴江道:“这鲛人确实也是传说,也没人见过,据传闻是居于深海之中,”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太傅知道这么多,想必对前两件宝物也有所了解。” 商太傅道:“这黄泉印乃是数百年前那位铸剑大师风烛子所铸,后来这件宝物被一位波斯商人买走了,献给了当时的波斯国王,结果一个月内王室中的三位王子接连暴毙,这件宝物也被当成邪物封印起来,下落不明,至于这黄泉镜,在下所知不多。” ...... 夜灵犀过来时,小安子跟她说道:“皇上这会儿还在审问商太傅,宴将军也在里面,公主要不先去逛逛,等会儿皇上审问完了,奴才去叫公主。” 她便先去逛逛,不知不觉走进了御花园,过完年,天气开始暖和起来了,积在枝头的一点残雪昨日便化完了,变成晶莹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光滑的鹅卵石上,路边已长出一窝新绿的小草,她经过时,一抹绿意掠入眼角,她驻足看向脚边,目光落在那窝才长出来的小草上,嫩绿嫩绿的颜色,让人看一眼便能感受到无限的生机,真切地感受到暖融融的春日就快来了。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细微的脚步声踏在鹅卵石上,不仔细听,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 夜灵犀转过头,看见宴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说道,“原来公主还喜欢看草。”她问道,“宴哥哥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要不要让韩太医再看看?”宴斐依次回道,“看过大夫了,大夫说让我这两天少动武,不用再让韩太医看,我已经没事了。”她伸手拉起宴斐的一只手给他把脉,三指搭脉,看着倒真像一位女大夫,宴斐心里有点紧张,其实大夫嘱咐他这两天好好休息,他还是照常来当差,怕被瞧出点端倪,他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公主放心,比这重的伤我也受过,过两天就好了,这点伤不算什么。”她一脸严肃地说道,“宴哥哥现在就回去休息,父皇那边我去说。” 宴斐道:“真的没事,”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那双严肃的大眼睛一盯,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了。 让宴斐回去休息前,夜灵犀问了问昨晚帮忙的人是谁,她觉得对方应该不是龙影卫,也不是宫里的侍卫,宴斐将对方的身份跟她说了,她神色微诧,没想到会是他。 巫彭身边的那个保镖,之前在虎爷的赌坊里当伙计。 前因后果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 夜灵犀让宴斐先回去好好休息,改日再说。 宴斐刚离开,小安子便找过来了,说宴江把商太傅带走了,领着夜灵犀往御书房去了。路上小安子又给她透露了一个消息,“公主,奴才听说平南王那边已经启程了,肯定能赶在元宵节之前来。”她问道,“二姐姐来吗?”小安子回道,“都来,王妃娘娘,世子殿下还有郡主都来,奴才听说二公主和世子殿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还是皇上有先见之明,给二公主择了这样一位好驸马。”她神色微思,问道,“你在宫里当差了这么久,有想过出宫吗?”小安子回道,“奴才在宫里当差还能有几分体面,出宫了还不是遭人耻笑,再说奴才还要留在宫里帮公主,哪能一走了之。”她说道,“那以后我要是上街卖包子,你是不是也帮我?”小安子道,“只要公主不嫌奴才笨,奴才帮公主卖包子卖馒头都行。” 领着夜灵犀进御书房时,小安子又殷勤保证了一句,“公主放心,奴才永远都站在公主这边。”进来后,小安子禀报道,“皇上,三公主来了。”夜岚辰放下手中的奏折,挥手让小安子退下,夜灵犀行礼后道:“父皇,儿臣听说宴哥哥昨晚受了伤,刚才碰见宴哥哥,儿臣见宴哥哥脸色不太好,就让人先回去休息了。” 夜岚辰道:“朕已经知道了,朕放了他两天假,今天怎么又进宫了?” 这个问题她也不太好回答,想了一下,说道,“宴哥哥说他没事,儿臣看他就是逞强,儿臣若是大夫,碰到这么不听话的病人,肯定要给他扎上两针。” 夜岚辰笑了笑,端起杯子刮了刮,喝了一口茶,放下后说道:“朕之前说你的婚事,想清楚了?” 她点了点头,回道:“儿臣想清楚了,儿臣不想瞒父皇,儿臣心里确实有人选了。” 夜岚辰道:“之前有人跟朕说,也说心里有中意的人了,要朕把女儿嫁给他。” 她心头一跳,像是知道那个人是谁又怕是空欢喜一场,心情忽上忽下,说不清酸甜苦辣。 第四百零九章 回来了 夜岚辰道:“朕有四子三女,旁人都说朕最宠爱你这个女儿,朕确实是偏心,对你的婚事也是考虑再三,人人都羡慕皇家,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看不到这风光后面也有许多的不得已,日后朕给你选的驸马也许不是你心里的人选,但一定是最合适的。” 她顿了顿,回道,“儿臣明白。” 夜岚辰点了点头。 离开御书房时,她看见小安子领着礼部文尚书过来了,出来后,她想了想,让禾禾先回去,她往玉渊宫的方向去了。 见夜灵犀过来,冬墨略显诧异,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东西一样,然后行礼道:“公主是来找殿下的?”她点了点头,问道,“二哥哥在吗?”冬墨回道,“殿下这会儿出去了,公主先进去坐坐,殿下过会儿就回来了。” 冬墨将夜灵犀领进殿后去倒茶,她问了一句,“二哥哥去哪儿了?”冬墨回道,“殿下说出去走走,也没说去哪儿。”冬墨端着一杯茶过来放到她面前,又去拿点心,她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再品了一口,回味甘甜,没有茶叶的涩味,冬墨端着两盘点心过来,放下后道,“公主稍坐,奴才去找找殿下。”冬墨离开后,她放下茶杯,起身四处转了转,停在书桌前面,上面盖着一张纸,看不见上面写了什么,她回头看了看门口,没有人过来,伸手时顿了顿,有点做贼心虚,然后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道: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殿下,公主就在里面。” 听见声音,她立刻将纸重新放回桌上,还没回到座位上,人便走进来了。夜凌绝往书桌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继续品茶,冬墨通报了一声,她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夜凌绝抬手让她免礼,一面在她对面坐下一面说道,“灵犀今儿怎么来我这儿了?”她端起茶杯慢慢喝茶,也没说什么事,夜凌绝微微一笑,也没追问,冬墨端来一杯茶,夜凌绝示意了一下,冬墨放下茶后便告退了。 “我来给二哥哥贺喜啊。”她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道,“往年太子的册封大典,都是在上巳节前后。”夜凌绝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太子的人选,父皇还没定,之前父皇确实更器重我一些,现在,父皇同样器重大皇兄,大皇兄是长子,又有苏丞相这位岳丈,父皇若是要册立太子,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大皇兄。”她盯着那双微微垂着的桃花眼问道,“那二哥哥呢,也希望是大哥哥吗?”夜凌绝淡淡一笑,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说道,“太子之位,谁不想要。即便是三弟,也很难不动心。”她皱了皱眉,说道,“但三哥哥不会手足相残。”夜凌绝道,“我也不会。”他问道,“灵犀是担心这个吗?”她慢慢喝了一口茶,说道,“之前在尚书房的时候,虽然夫子很严厉,但那时候真好啊,一个也不少。”她放心茶杯,起身走了。 夜凌绝看着对面的茶杯,似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是啊,真好啊。” 回去的路上,她沉思着刚才的对话,从现在朝堂上的形势来看,她大哥哥现在确实更有优势,而她二哥哥没了周丞相这一大助力,在朝臣当中的拥护者也不如之前了,但还有兵部尚书郑勉这个死心塌地的拥护者,一点也不避嫌,之前还给周丞相求嘉奖,她父皇虽然不允,但也没有冷落对方,她觉得其中多半是因为她二哥哥的缘故,郑勉是她二哥哥阵营里的人,也是一大助力,她父皇并不想让她二哥哥势单力薄。 老实说,她觉得她父皇心里的人选一直是她二哥哥,因为她二哥哥的骑射是她父皇亲自教的,也是第一个能看奏折参与决策的。 她不止一次在想,会不会是萧贵妃为了让她死不瞑目才说那些话刺激她,但想想觉得不可能,那些话肯定藏在心里都快憋死了,正好对她这个将死之人一吐为快。 她相信她大哥哥会是位好皇上,这就够了。 …… 元宵节前夕,平南王一行抵达都城。 夜灵犀正歪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听树叶的沙沙声,天气很好,空气里弥漫着阳光的味道,还有花的香气,带着点儿似有似无的冷香……像是藏在枝头的最后一点冰雪气息。 玲珑兴高采烈地跑进院子里道:“公主,二公主回来了~” 她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睛,看清跑过来的人是玲珑后,问道,“二姐姐现在在哪儿?”玲珑回道,“二公主刚刚往柳妃娘娘宫里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公主要不要去看看?”她摇了摇头,“二姐姐肯定有很多话要和柳妃娘娘说,我就不过去了。”玲珑道,“公主真细心,奴才都没想到这点。” 话音刚落,门口又有一个兴奋的声音传了进来,“灵犀妹妹,我来看你了~” 孟静秀带着桐儿和暮启过来了,桐儿手上拿着礼物,暮启手上的礼物更是堆得连脑袋都看不见了,禾禾和铃铛过去帮忙拿礼物,让暮启能把脑袋露出来。 进屋后,孟静秀将哪是给兰妃的哪是给夜灵犀的哪是给夜锦年的都一一分好,让夜灵犀先打开礼物看喜不喜欢,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胭脂。孟静秀说她们那儿新开了一间胭脂铺子,卖的胭脂特别好用,好多人都去那儿买,刚好又出了新品,便买了一套过来。夜灵犀见胭脂盒子设计得精巧雅致,别出心裁,每个上面都绘着一枝形态各异的梅花,栩栩如生。 孟静秀这套胭脂就叫梅妃妆,这梅妃是十二花神中的梅花花神,这里面的胭脂也都加了梅花,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梅香。 夜灵犀问那家铺子叫什么,孟静秀想了想,问桐儿,桐儿回答说叫花辞。 孟静秀还给夜灵犀带来了各种点心,山楂糕是她们那儿的特色小吃,也是夜灵犀爱吃的,这次孟静秀便多带了些过来。 第四百一十章 放下 等夜灵犀见到夜玉瑶这位二姐姐时,已经是晚膳之后了。 姐妹俩坐在屋子里说话,丹露、茉儿、禾禾和铃铛围在一块解九连环玩。 夜灵犀悄悄问夜玉瑶是不是有喜了,夜玉瑶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比煮熟的螃蟹还红,害羞地轻摇了一下头,声音也害羞得都快没声了,“三妹妹,咱们聊点别的吧...” 两人便聊起南境那边的风土人情,不知不觉,天色便有些黑了。 夜灵犀准备让桂儿送人回去时,玲珑过来说世子殿下来了。 夜玉瑶面色一红,又害羞垂下头。 孟天澜带着暮启等在门外,见有人过来,目光落在其中那个纤细袅娜的身影上,沉稳俊朗的眉眼间透出柔和之色。夜玉瑶也抬眸去看门口的人,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便觉得踏实。夜灵犀跟着一块过来了,见到孟天澜后特意问了一句,“孟哥哥是来接二姐姐的?”孟天澜嗯了一声,夜玉瑶又害羞垂头,害羞说道,“三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夜灵犀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回屋时,铃铛说道,“世子殿下还挺细心的,还亲自来接二公主回去,之前我看世子殿下都不太爱说话,看着就让人有点怕。”禾禾说道,“以后你要是遇到一个像世子殿下这样细心的,那你嫁不嫁?”铃铛认真想了一下后,说道,“要是没有公公婆婆,我考虑考虑。”禾禾掩帕笑了,夜灵犀也笑道,“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看到两人夫妻和睦,她也放心了,瞧她二姐姐方才的神态语气,心里应该是放下了。 如果是她呢,能放下吗? 翌日,元宵佳节。 镇北王也出现在晚宴上。 之前夜岚辰留人在都城养伤,让镇北王住在行宫,那里有一座温泉,环境又清静,空气又好,用来养伤最合适不过了,夜岚辰让韩太医定期去看诊,时不时让人送些补品过去。 就像平南王之前说的一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有御医看病,有什么不乐意的。 夜灵犀再次见到这位大藩王时,感觉对方身上的杀伐之气像是少了一些,不知是收敛起来了,还是在行宫里天天泡温泉修身养性,化戾气为祥和了? 平南王跟平南王妃说了两句悄悄话,看着镇北王的方向,不知说了什么样的玩笑话,把平南王妃逗笑了,平南王还想再说,平南王妃往他碗里夹菜,平南王便吃菜不说了。 镇北王道:“听闻前些日子西燕派使臣前来想赎回那位商太傅,还送来了十万两黄金。” 平南王一听西燕两个字就坐不住了,抬手要拍桌子,平南王妃轻咳一声,平南王放下大巴掌,没拍响桌子,说道,“老狐狸诡计多端,一放回去又要想些阴招损招来害咱们,依我看就把他关着,等关老实了再说。” 郑勉深表赞同,“王爷说得对,这等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之人,就是要大刑伺候,在皇城司关上十天半个月就老实了。” 平南王心说自己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正要开口,平南王妃再次往他碗里夹菜,平南王便吃菜不说话了。 宴江道:“毕竟人家是太傅,身子骨又不好,要是还没进皇城司就先吓出病来了,到时候还要看病吃药,天天让人伺候着,这不是倒贴钱吗,不划算。” 郑勉道:“人死不了就行,还找什么人伺候,一个阶下囚怕什么,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把肚子里的秘密全吐出来。” 苏丞相道:“与阳者言依崇高,与阴者言依卑小,以下求小,以高求大。” 郑勉闷头喝了杯酒,没说话,但神色明显不服气。 平南王小声问道,“这苏丞相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平南王妃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平南王道,“原来是这个意思,还是夫人有学问。” 夜灵犀也不太关心这商太傅被关在哪儿,要不要大刑伺候,只要人还被关着就行,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太子之选。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就在这几天了。 因此她父皇的一举一动,她都格外留意。 放烟火时,她见德公公将礼部文尚书带到了她父皇面前,过了会儿,文尚书告退了,德公公又将苏丞相带了过来。 她心里希望是她大哥哥,但理智做出的判断是她二哥哥。 一朵盛大的烟花在头顶绽开,一瞬间照亮了所有人。 夜清然和苏婉站在一块赏烟花,夜凌绝隔着栏杆看着她,微微一笑,眸光被烟花点亮,透出几分落寞,她转过头去看树影间闪亮的烟花,夜星野和孟静秀站在一块看烟花,被亮光一照,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别处,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 孟天澜和夜玉瑶也站在一块看烟花,苏玉碰到了赵策,两人把脖子一扭,各走各的道。 苏时站在人少的地方看烟花,宴斐走了过来。 烟花散落又升起,熄灭又绽放,照在两人的眉眼间,忽明忽暗。 宴斐开口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中意的姑娘吗?”苏时温和一笑,说道,“之前公主也问过我。”宴斐心里莫名有点紧张,道,“那你怎么回答?”苏时道,“婚姻大事,当遵从父母之命。” 宴斐觉得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让他都挑不出一点毛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便是如此,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他知道对方不会做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这是固执还是读书读迂腐了...... “你就不想挑个自己喜欢的,以后娶回家天天看着也高兴。” 苏时温和一笑,说道,“月有阴晴圆缺,事事也难得圆满,但求无愧于心。” 宴斐道,“我这辈子就要娶个自己喜欢的,一回家就能见着,等到了祖父那样的年纪,我就不做官了,带着她去游山玩水,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把天下都看个遍。”他转头看向一个方向,眸光中倒映着那个站在树下的身影,眉眼间透出无限温柔。 第四百一十一章 时机 宴席散后,夜岚辰留下苏丞相、吏部尚书贺知远和礼部文尚书商议事情。 夜灵犀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德公公领着三人往御书房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听见有琴音传来,古朴悠扬,她驻足静听了会儿,往藏书阁的方向看了一眼,铃铛道,“公主,这大晚上的,谁在弹琴?”禾禾道,“公主,夜深了,先回去吧。”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了。 皎洁的月光洒在路上,像是裹了一层银霜。 铃铛看着天上那轮白玉盘一样的满月,摇头晃脑地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禾禾道,“你就不能念点高兴的?”铃铛道,“这是公主教我的。”夜灵犀道,“教了你那么多就把这两句记住了。”铃铛道,“我还有呢,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禾禾笑道,“我看你是想吃烧鹅了。”铃铛道,“宋记的烧鹅最好吃了,还有他家秘制的梅子酱,下次我一定要问问老板是怎么做的,到时候我也自己做。”禾禾道,“那是人家的独门秘籍,哪会儿告诉你,上次不是说要酿梅子酒吗,我和公主还等着喝呢,酒呢?”铃铛道,“那梅子不好,太酸了,这次我要好好挑挑。” 夜灵犀听着两人讨论该怎么酿出好喝的梅子酒,神情微微带笑,等桃花开了,她也要酿坛桃花酒,埋在地下,等来年开春的时候再挖出来,到时候赏桃花喝桃花酒,还要尝一尝桃花酥、桃花饼……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片桃花林,一树树桃花开得如火如荼,漫山遍野的桃花开满山坡,空气里弥漫着桃花的馨香,她卧在桃花树上喝着桃花酒,树下有人在追逐打闹,有人在下棋,有人在放风筝,有人在投壶,还有人在烤鱼…… 翌日天亮,她睁开眼睛时,嘴角还勾着丝笑,一夜好梦,但梦醒后心头空落落的,因为梦中的一切太过美好……美好得再也不会实现了。 禾禾和铃铛拨开床帐时,她侧过身抬手拭了一下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禾禾回答说快辰时了。 她比平日里醒得要晚些。 禾禾和铃铛在给夜灵犀梳妆时,玲珑走到门口禀道:“公主,刚才有人来给公主送东西。”夜灵犀让玲珑进来,玲珑将手上拿的一个包袱放到梳妆台上,包袱方方正正,里面像是装的书。她问是谁送来的,玲珑回答说是藏书阁那边的一个书吏,说是来送上次没看完的书。 这么一说,她倒想起来了,上次她确实让书吏把没看的书给她留着,她下次再来看,后来是胡倩儿和周璟的婚事,过两天又下雪了,她这眼睛不能在雪光里看东西,之后西燕使臣来了,一连串的事,她将这件事忘了。 玲珑又打听道:“公主是不是认识藏书阁的萧大人?” 铃铛道:“你问这个干嘛?” 玲珑连忙解释道:“公主别误会,奴才没别的意思,奴才听说萧大人长得跟画上的人一样,”说到这儿,她害羞地垂了垂头,“奴才就是想……” “想看看人长什么样子。”夜灵犀替她说完后面的话,玲珑害羞地点了点头。 铃铛道:“萧公子平日里都不理人的,除了跟公主还有二殿下能多说两句话,连我和禾禾都不搭理。” 玲珑解释道:“我不跟他说话,我就看看。” 夜灵犀笑了,禾禾和铃铛也笑了,玲珑尴尬地垂了垂头。夜灵犀道,“以后你要是看见一个裹得毛绒绒的公子,白白的,高高的,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那就是他了。”玲珑心说白白的,高高的,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怎么听着有点渗人…… 玲珑告退后,夜灵犀打开包袱,看见最上面放着一封信,她打开信,看完后将信折好收在袖子里。 梳完妆后,她让禾禾和铃铛把书放到箱子里,然后去她母妃那儿用早膳。 兰妃神色微倦,像是昨晚没睡好。 她问要不要请太医,兰妃说不用,珠儿欲言又止,用完早膳后,夜灵犀准备出门时,珠儿匆匆走过来问道,“公主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她道,“母妃是在担心什么吗?” 珠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回道,“奴才这两天听说皇上要,要立太子了,若是二殿下,娘娘担心…,公主也知道萧贵妃一向看不惯咱们未央宫,日后若真是二殿下继承大统,娘娘怕公主和小殿下…”她说道,“大哥哥是长子,父皇这两年同样器重大哥哥,”她顿了顿,道,“就算真是二哥哥,我和锦年也是大徽的皇子公主,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容妃娘娘和柳妃娘娘,大哥哥和三哥哥,不怕萧贵妃怎样。” 珠儿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是,萧贵妃也不能一手遮天,奴才瞧二殿下也不是心狠的,之前待公主也好,虽说现在有点疏远了,但总还有之前的情分在。” 她垂了垂眸,世上最难算清的便是情分了,多一点少一点,都是一笔糊涂账。 到藏书阁时,太阳已经升到屋顶上了。 夜灵犀带着禾禾进来时,那名书吏迎过来道:“大人在楼上等公主,公主这边请。”她让书吏找来几本书给禾禾和铃铛看,然后往楼上去了。 房间里的茶炉上往外冒着白乎乎的热气,里面的泉水煮得咕噜咕噜冒泡。 她敲门进来时,萧云正提起茶壶往杯子里沏茶,两人坐着品了会儿茶后,她从袖中拿出那张信纸,展开后将上面的口诀念了一遍,萧云道,“老师离开前曾有交代,若是公主能窥破其中奥秘,便将这后一半口诀教给公主。” “师父还真是深谋远虑。”她慢慢喝了一口茶,问道,“师父去哪儿云游了,还回来吗?” 萧云回道:“老师行踪不定,去哪儿,回哪儿,都看时机。” 她道:“师父没回来是时机未到?” 萧云颔首不语。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叮嘱 初春第一枝桃花绽开的时候,她的生辰快到了,夜灵犀在树下埋下一坛桃花酒,等着来年春天喝。 按照宫中惯例,公主的及笄礼由皇后主持。届时各位王公贵族的夫人都会到场祝贺。 这次郡王府、侯府、丞相府都来了,苏婉这位宁王妃也来了,平南王妃也在,场面十分隆重。 还有一份来自北境的礼物送到了夜灵犀手上。 慕容泽留在北境那边,前来送贡品和礼物的是惊蛰。 众人在观礼时,萧贵妃又在柳妃耳边吹了吹风,说之前夜玉瑶的及笄礼也没这么隆重,可见皇上还是偏心夜灵犀这位三公主,柳妃道,“只要瑶儿现在过得好,臣妾便别无所求了。”萧贵妃道,“之前西燕使臣来求亲,要是换成旁人,皇上说不定早就答应了。”柳妃道,“西燕居心叵测,就算换成旁人,皇上也不见得会答应。” 见柳妃都敢跟她唱反调了,萧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冷笑道:“良禽择木而栖,以后这宫里谁做主,柳妃你可别站错了队。”柳妃也没分辩,萧贵妃看着兰妃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像是对太子之位十拿九稳了。 笄礼结束后,孟静秀迫不及待地要拉夜灵犀去玩,无意间对上容妃的视线,她立刻收回手,规规矩矩地站好,又低头看了看衣裳和鞋子,平南王妃往这边看了一眼,过去和容妃说话,孟静秀又往那边偷瞄了一眼,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害羞,怕自己没有留下好印象,夜灵犀见状,抿嘴笑了笑,悄悄拉了拉孟静秀的袖子,示意去外面说话,两人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礼告退。 随后萧贵妃也告辞了,说身体有点不舒服,用眼神睨了一下柳妃,然后柳妃也告退了,容妃和平南王妃也先后告退离开了,皇后让秋姑姑送各位夫人离开,留兰妃说了会儿话,然后让秋姑姑送兰妃离开了。 这边,孟静秀拉着夜灵犀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起悄悄话,打听容妃娘娘是个怎样的人,自己刚才表现如何,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对的等等问题,夜灵犀一一回答后,孟静秀心里才踏实了些。 “什么时候能喝到静儿姐姐的喜酒?”夜灵犀笑问道。 孟静秀面色一红,反问道:“那你的宴哥哥什么时候来提亲?”又调侃道,“要是晚了,可就不能抱得美人归了。” “咦?!那不是三哥哥吗?”夜灵犀抬手一指,孟静秀回头看去,发现又上了同样的当,正要算账,看见前面真有人过来了,被树影挡着,也看不见正脸,她仔细瞧了两秒,跟夜星野不像,回头招手道,“灵犀妹妹,你别躲了,真有人过来了。”她从假山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往前看了看,见真有个人影,不是诓她出来算账,便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人影没有走过来,还隔着几米远的距离。 孟静秀听了听,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在说什么,她用眼神加手势比划了一下,示意悄悄过去看看,两人便猫着腰悄悄走了过去。 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咔嚓的声音,动静不大,但听在两人的耳朵里格外清楚,孟静秀低头一瞧,连忙收回脚,夜灵犀看见前面的一个人影匆匆走了,很快消失在树影后面,然后另一个人走了过来。 “怎么办?”孟静秀用口型问道。 夜灵犀指了指两个方向,示意两人分头走,孟静秀点头赞同。 那个人影过来后,稍停了一下脚步,视线往左看了一下,又往右看了一下,然后往左走了。 听见后面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夜灵犀蹲下身,捡起面前的石头拿在手里,脚步声停了,身后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灵犀这是要拿石头砸死我?” 她松了口气,起身看向对面的人,将石头丢在地上,拍了拍手说道:“原来是二哥哥,刚才我看见那边有两个人偷偷摸摸在说话,还以为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夜凌绝往身后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淡笑,也没说刚才再跟谁说话,从怀中拿出一件礼物递过去道,“看看喜不喜欢。” 她说道,“二哥哥不是不给我送东西了吗。” 夜凌绝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以前送你的东西,你总说太贵重了,这个不值什么钱,以后,”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淡淡一笑,“打开看看吧。” 她抬了抬手,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下盒子,打开盖子,见里面是只小兔子,用木头雕的,雕得惟妙惟肖,像是活的一样。她拿出来看了看,问道,“这是……二哥哥雕的?” 夜凌绝笑道,“就这么一个,别人都没有。”她看着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让他把手伸出来,他以为要把礼物还给他,那双桃花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仍淡笑问道,“不喜欢?”她问道,“二哥哥是不是把手弄伤了?”他心头一动,一抹暖意在眼底化开,笑着回了两个字,“没事。”她看着手上的小兔子,心里又微微泛起酸涩,他走过来给她戴上斗篷上的帽子,轻声叮嘱道,“以后天冷了,要多添点衣服,别着凉了,天热了,也要少吃点冰的,当心吃坏肚子,酒也要少喝点,”她听着这些话,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似的,心里没来由地堵得慌,抬头问道,“二哥哥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他低下头,眸光温柔得让人沉溺,她心头一慌,要往后退,下一刻被一只手轻轻挡住,他将她轻拥在怀里继续说道,“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少思少虑,记住了吗?”她嗯了一声。 他轻拥着怀里的人,不舍得放开,但已经做好了决定,便不能再回头,他放开手,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回去吧。” 她转身走了,走到一个转角时,稍停了一下脚步,视线往后侧了侧,依稀看见树影后面还站着一个人影。 直到看不见那个背影后,他又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转身走了。 她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生辰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失火 二十九日,立太子的诏书公告天下。 三月初二,是司天监选的黄道吉日。 太子册封大礼便定在这日。 前夕,夜灵犀往玉渊宫送来一坛桃花酒恭贺。 册封大礼这日,夜凌绝没有按时出现。 得知是醉酒误事,夜岚辰盛怒,将夜凌绝禁足玉渊宫,静思己过。 立太子的诏书已出,文武百官中以阮竹这位户部尚书为首的大臣上奏重立太子,推举夜清然这位宁王殿下,立嫡立长,名正言顺,以郑勉这位兵部尚书为首的大臣上奏要彻查此事,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要将这幕后黑手揪出来,严惩不贷。 两拨人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夜凌绝这位当事人也不为自己辩解,天天还喝酒,传到夜岚辰耳中更是让他生气,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消极态度。 尽管如此,夜岚辰还是没发话重立太子。 于是又有一些大臣开始揣摩皇上是不是不太喜欢宁王殿下,所以才不想重立太子,于是便试探性地提立夜星野这位昱王殿下为太子,被两拨人怼得哑口无言,这些大臣也就不敢再提了。 萧贵妃在寝宫里天天摔东西发脾气,骂夜凌绝无用,眼看太子之位唾手可得,竟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她觉得这个逆子就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气得她拿上鞭子要去抽人,但玉渊宫门口有侍卫守着,夜岚辰下旨禁止任何人探视,她只好作罢,让绿玉悄悄出宫,找萧老太爷商量对策。 绿玉回来后将萧老太爷的话传达给了萧贵妃: “老爷说,殿下已无翻身之日,娘娘保全自己便好。” 萧贵妃冷笑了两声,忽然发怒让绿玉滚,绿玉便告退了。 初七这日,夜晚忽起大风。 玉渊宫失火。 听到失火的消息时,夜灵犀连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等赶到时,映入眼帘的是烧得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 那灼热的火光仿佛烧进了她的眼睛里,只剩一片亮晃晃的,她不管不顾地往那片亮晃晃里冲过去,感觉热浪迎面扑来,下一刻被人拉住,她挣扎着大喊大叫让人放手,但不管她怎么挣扎,那双手就是不放开,像是焊死了的铁臂一样,她听见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自己的声音也像是被吸进了漩涡里一样,她努力喊出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只剩一点回音,眼睛也只能依稀看见有模糊的影子晃动,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便是那股灼热的气息,如火龙喷吐,风助火势,越烧越旺,救都救不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只感觉刺痛的眼睛被什么东西慢慢浸凉了,她大喊着那声二哥哥,让人快去救他。 她想起那个锦囊,那里面除了那张字条,还有一张符,那是一张求雨符,以血入符,焚之雨至,虽然那张求雨符已经烧了,但她还记得那张符是怎么画的,她咬破手指在手上画符,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好像生气了,但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她只想让火快点熄灭,她把手伸进那股灼热的气息中,像是要拿手替代符纸烧了,风起火涌,一条火舌忽然卷来,她感觉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清了…… 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能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眼睛上缠着纱布,又摸了摸另一只手,也缠着纱布,她要起身,上官元的声音传了过来。 “天已经亮了,都烧干净了。” 短短两句话就像两颗钉子扎在心里,她张了张嘴,嗓子眼里像是堵着块烙铁,问不出来。 又有人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 她听见人走了过来,想起身时,听见那个微微低沉的声音,心头一滞。 “别动。” 宴斐将手上端的药碗放在旁边,然后伸手扶她坐起身,再端起药,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一下,其实药已经放凉了些,温度刚好。 她喝了一口药,再喝第二口,勺子伸到嘴边,她就张口喝下,将一碗药都喝完了。 宴斐又扶她躺下,给她掖好被子,拿起空碗准备走时,感觉衣服被拉住了,他回头看向那只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又把碗放下,弯下腰,将那只手放进被窝里掖好,重新坐回凳子上。 上官元坐在屏风外面说道:“公主好好休息,微臣还要去跟皇上汇报一声。”说完便起身先走了。 屋子里只剩两人后,好像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很多。 半晌,她开口问道:“人,救出来了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让她觉得自己狼狈又没用。 回答她的是宴斐的沉默,过了会儿,他说道,“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她面朝他的方向,固执地等待一个答案,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他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说道,“睡吧。” ...... 上官元回来的时候,夜灵犀已经睡着了。 宴斐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守着,上官元走进来时问道,“公主睡了?”宴斐点了一下头,上官元看了一眼旁边的空碗,都喝完了,道,“天大的事,好好睡一觉,总会过去的。”宴斐没说话,上官元道,“宴将军在外面,你先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事情很多,很忙,宴斐还是会过来一趟,但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看一眼屋子里面的人,问一问上官元关于夜灵犀的眼睛和手伤情况,上官元说她的眼睛是被火熏了,休息几天就好了,但手上的伤有点棘手,宴斐问需要什么药材,上官元给他列了张单子。 没过两天,这单子上的药材都送过来了,唯一样,天净水,他让人问遍城里的大小药铺都没有。 上官元说这天净水,顾名思义便是天下间至纯至净之水,宴斐问哪里有,上官元说可遇不可求,看缘分。 …… 等她的眼睛能拆下纱布,睁开看东西时,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对于外界发生的事,夜灵犀一概不知,有时候她问起,上官元也是答非所问。手上的伤还没痊愈,换药的时候,她看着手掌心留下的疤痕,问有什么办法不留疤,若是她母妃看见了又该担心了,上官元也说看缘分。 过了两日,上官元拿了一盒药膏过来,让她涂上试试,她便往手掌上涂了些药膏,抹匀后,竟然将疤痕遮住了,但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出一点痕迹。 第四百一十四章 原因 该回去了。 夜灵犀心里既忐忑又迫切,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想面对真相,在内心深处,她还是不肯相信人就这么没了,她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也希望这是一场梦。 这些天她一直在回想之前的事,想要找到其中的因果关系,想来想去,她把原因归到了自己身上,是她把那坛酒送过去的,是她把酒斟好递给他喝,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不想让他当太子,但是没想到她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他吧,是心灰意冷了,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所以才会走上这样一条决绝的路。 是她利用了他的信任,是她断了他的太子路,是她的错…… 掌心处的疤痕隐隐作痛,她又将指甲扣深了些,仿佛只有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才能弥补一点什么,但事实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公主要是不想好,就在这儿多住几日吧。”上官元走过来道。 她松开手,拉了拉袖子,目光落到另一只手上戴的玉镯时,发现边缘的地方有些发黑,她取下来用手擦了擦,发现是熏上的烟灰,她又用袖子擦了擦,直到擦干净后才放下袖子。 看着手上晶莹绚烂的玉镯,她有些出神。 上官元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说道:“小宴将军这些天,天天都要过来一趟,问公主怎么样了。” 她神色一动,抬头问道,“宴哥哥来过?” 上官元道:“就站在门口看一眼,也没进来。” 她看向门口,过了会儿才收回视线,想到一件事,有些紧张道:“那我眼睛的事,宴哥哥知道吗?” 上官元道:“微臣说公主的眼睛是被火熏了,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她低头看着手镯,没有说话。 上官元道:“微臣是让人明天来接公主,还是过两天再说。” 她静默了一会儿,回道:“我已经好了,不用等过两天了。” 上官元点了一下头,让她今晚早点休息,起身走了。 傍晚时分,夜灵犀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边橙红色的晚霞,看着晚霞褪去,暮色渐渐笼罩过来。 门口有人影晃动了一下,她问是谁,没人回答,她走过去后,看见墙边放了一枝桃花,又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人。她捡起那枝桃花,看上面的花朵开得正好,稍稍凑近闻了一下,带着若无若无的馨香,她回到屋中,找了个瓶子插花,然后坐着看花,心想桃花林的桃花肯定全都开了,可惜人再也无法到齐了...... 不知不觉间,窗外华灯初上,夜色降临了。 她伏在桌子上睡了一晚,大半夜都是闭着眼睛醒着,静听着夜色中细微的动静,有树叶的沙沙声,有虫鸟的鸣声,有月色在缓缓移动,有花香在静静流动......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睡了会儿,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头疼,脸色也不太好,用热水洗了把脸后,两边脸颊才显出几分红润的血色,精神看着也好了一些。 禾禾和铃铛焦急地等在门外,小安子也过来了。人出来时,三人都快步迎了过去,一番嘘寒问暖后,小安子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跟夜灵犀汇报了一遍。 这头一件大事便是萧贵妃得了失心疯被关起来了。 玉渊宫失火后,萧贵妃说是夜灵犀在司天监学了邪门法术来害人,认定是司天监和未央宫串通一气把夜凌绝害死了,几次三番去求夜岚辰严惩凶手,还让人在宫中散播谣言说夜灵犀是天煞孤星转世,克父克母克兄克弟克亲克友,专门来害人的,又跑到未央宫撒泼,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不仅要跟兰妃拼命,还要把夜锦年抢走,最后夜岚辰下旨将人关了起来。 另一件大事是,玉渊宫失火当晚,那位商太傅被人趁乱救走了。 听到后一个消息,夜灵犀心头一凛,这个人若是回去了,后患无穷。 见去的方向不是未央宫,她问了一句,小安子向她贺喜,说她以后有自己的寝宫了,禾禾和铃铛也让她先过去看看,她见两人的神色有点不自然,像是有事瞒着她。 “那边已经都布置好了,保准公主会喜欢。” 一刻钟后,夜灵犀停在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外面,匾额上写着长信宫三个大字,小安子殷勤带路,进去后,她先看了一眼正殿上的匾额:昭阳殿。 “公主您看,那儿有秋千,奴才知道公主喜欢荡秋千,便让人扎了一个,奴才知道公主喜欢香味淡的花,奴才便让人种了些茉莉海棠,公主还喜欢什么花,奴才再让人送过来。”小安子又领着她进殿看,禾禾和铃铛说东西都搬过来了,禾禾道,“公主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铃铛道,“我还数了好几遍,应该没落下什么。”小安子道,“落下什么也不打紧,这儿离得也不远,等会儿奴才让人去拿就是了。” 在殿里转了一圈后,夜灵犀让小安子先回去了,把禾禾和铃铛叫到跟前,问两人是不是有事瞒着她。两人对视一眼,都在犹豫,她继续问道,“是不是母妃出什么事了?”禾禾还在犹豫,铃铛实在忍不住便说了出来,还没说完,她就冲了出去,两人匆匆跟了上去,禾禾责怪铃铛不该直接说出来,又连忙劝道,“公主别担心,韩太医已经给娘娘看过了,不会留疤的,娘娘不想让公主担心所以嘱咐奴才别告诉公主,公主这眼睛刚好,可别着急上火,万一有什么事,娘娘又该担心了。”铃铛也道,“公主还没吃饭吧,快中午了,公主先吃饭吧。” 她忽然停住脚步,问萧贵妃关在哪儿,是不是还在原先的寝宫,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禾禾又劝道,“皇上让侍卫在门口守着,公主可别硬闯。”铃铛也道,“现在大白天的,人多眼杂,等晚上天黑了,奴才去给公主望风,公主悄悄翻墙进去。”她想了一下,让禾禾先去给她母妃通报一声,她随后过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向前看 禾禾来给兰妃禀报时,兰妃脸上还贴着药膏,之前萧贵妃来未央宫闹时竟然在袖子里藏了把剪刀,所幸桂儿力气大及时将人拉开,已贴了三四日的药膏,伤痕已经变浅了。 听到夜灵犀要过来请安,兰妃既高兴又不安,怕自己的脸吓到她。夜灵犀过来时,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请安,等她母妃的决定,然后珠儿过来将她带了进去。 母女俩隔着屏风说话,夜灵犀说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兰妃也说韩太医配的药膏特别有效,再过两天就没事了。 “儿臣想看看母妃。不管母妃变成什么样子,在儿臣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看的。”她说道。 兰妃让她进来,也想看看她的眼睛如何了。看见她母妃脸上贴的药膏,夜灵犀问还疼不疼,兰妃摇了摇头,说不疼了,又问她的眼睛,她也说没事了。兰妃握起她的手,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贵妃虽然有错,但你二哥哥自小便对你好,这些母妃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你父皇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人也瘦了一圈,二殿下是贵妃唯一的孩子,母妃还有你,还有锦年,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日子还是要向前看。” 面对她母妃殷而恳切的目光,她点了头。 御膳房送来午膳,母女俩一块用了午膳。 看过夜锦年后,夜灵犀便带着禾禾和铃铛回去了。之后,她又让铃铛把小安子找来了一趟,问了问她父皇,小安子道,“自从二殿下没了,皇上悲痛万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天天关在御书房中处理公务,除了去看兰妃娘娘和小殿下,不见任何人,皇后娘娘几次来劝皇上保重身体,皇上也没见,公主要是去劝皇上,还是再等两天吧,昨天三殿下去劝,就被皇上训斥了一番,说三殿下不去军营练兵整天游手好闲,三殿下耷拉着脸出来,立刻往军营去了,奴才看皇上现在是逮谁就冲谁发脾气,只有见到小殿下,心情才好点,公主放心,皇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等过了这阵子,自然就好了。” 她刮了刮手上端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入喉间,不知什么滋味。 小安子继续说道:“皇上这些日子也心烦,朝堂上那些大臣天天都上折子请求皇上重立太子,大殿下是长子,自然该是大殿下,偏偏郑大人死活不同意,还把失火的事算到大殿下头上,三殿下气不过跟他争辩了几句,这郑大人就说三殿下也有份,还说是两位殿下串通好的,三殿下气得脸都白了,就差冲上去打一架了,皇上让郑大人回去闭门思过,再胡说就罢了他的官。” 她看着杯子里的茶水,过了会儿,问道:“商太傅找到了吗?” 小安子摇了摇头,回道:“宴将军让龙影卫还在找,只要人没跑远,肯定能找得回来。” 她问道:“知道是什么人救走的吗?” 小安子回道:“奴才听说是潜伏在都城的西燕间谍,具体的奴才也不太清楚,都是宴将军在调查。” 她慢慢喝了一口茶,又问了几句话后让小安子回去了。 …… 御膳房送来晚膳时,夜灵犀吃了两口便搁下筷子不吃了,走到院子里静看天边的晚霞,禾禾拿着一件披风过来给她披上,想劝一劝又不知该怎么劝,铃铛拿着一盘糕点走过来道,“公主再吃点东西吧,晚上肚子饿的话就睡不着了。”她摇了摇头,铃铛道,“公主不吃的话,那我吃了。”她说道,“你吃吧。”嘴角略微带着丝笑,似有似无。 铃铛一面吃着糕点一面说道:“公主别难过,就算天大的事塌下来了也要先把肚子吃饱了,这样才有力气再把天撑起来,公主尝尝这糕点,是御厨房新做的,要是不好吃,奴才就把名字倒着写。”禾禾道,“奴才的名字也倒着写。” 看在两人都要把名字倒着写的份上,她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点头说好吃,让禾禾也尝尝,禾禾也拿了一块,铃铛指了指秋千旁边的空地,说要在那儿种棵桃树,夏天的时候既能乘凉还能吃桃,一举两得。 桃花树下荡秋千,夜灵犀觉得也不错。 晚上夜深之时,禾禾和铃铛都睡熟了,她悄悄离开了寝殿。 月色幽凉,星辰也被云朵挡住了,露出零星几颗星子,照在头顶不甚明亮。 守在门口的侍卫也有点儿犯困,右边树影里突然传出一点动静,立刻将两名侍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一道人影悄悄翻过围墙进去了。 屋子里亮着灯火,烛光映在窗户上微微晃动。 那道人影潜进院子里,还没靠近寝殿便同另一道身影交手,才过了一招,便被对方一招制敌,用一枚暗器抵在了脖子上。 这几年疏于练武,正面较量确实不是她的长项。 从窗户透出的灯光中映出一抹绿色衣裙。 见是夜灵犀,绿玉立刻收回手,赔礼请罪,说道,“娘娘还没睡,公主若是来找娘娘的,奴才先去通报一声。”她等在院子里,绿玉先进屋通报,过了会儿,绿玉出来请她进去。 萧贵妃歪靠在榻上,见到夜灵犀时,拿眼钩子剜了她一下,嘲讽道,“大半夜偷偷摸摸过来,是特意来看本宫的笑话吗。”又冷笑道,“要是本宫现在喊出来,你以为你能跑得掉,还是说,本宫不敢杀你?”说到这儿,她眯起一丝阴冷的眸光。 夜灵犀没有说话,用目光对峙着,萧贵妃忽然发怒,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夜灵犀,让她滚,骂她是害人精,是她害死了夜凌绝,要冲过来把她掐死,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被绿玉拦住了。 夜灵犀冷冷说道:“之前是你让李姑姑下毒害我母妃。” 萧贵妃神色微诧,又冷笑道:“是又如何,你有证据吗,”说到这儿,她忽然神色一变,又冷笑道,“本宫真是小瞧你了,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地接近凌儿,这个蠢材!本宫跟他说了多少遍让他离你这个害人精远点,他偏不听,落得这个下场,活该!” 绿玉劝道:“殿下已经不在了,娘娘就别再怪殿下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复杂 萧贵妃呵斥绿玉闭嘴,又骂夜凌绝愚蠢,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他身上,将夜凌绝贬得一无是处。 夜灵犀冷冷质问道,“你说二哥哥没用,什么都怪二哥哥,那你这个母亲对二哥哥又如何?!” 萧贵妃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要不是本宫,他能有今天,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儿质问本宫,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母女俩是什么货色,你母妃就是个狐媚子,装模作样地勾引皇上,你也是个小狐狸精,更是个害人精!” 她冷冷说道,“至少我母妃对得起父皇。”锐利的眸光仿佛直达人心底最深的秘密。 萧贵妃神色一慌,“你什么意思?”下一刻又变了脸色,神色阴冷狠厉,“你知道什么?” 她说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从来就不喜欢二哥哥,否则也不会对二哥哥下那样的狠手,虎毒尚且还不食子。” “你看见了?”萧贵妃冷冷一笑,“那又如何,本宫不过是对他管教得严些,那也是为了他好,慈母多败儿,本宫把他养大,为他费劲心思筹谋,这个白眼狼,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把他掐死算了。” 她说道:“你为什么这样对二哥哥,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贵妃眯了眯阴冷的眸光,盯着夜灵犀那双平静而冷沉的目光,忽而一笑,似自言自语道,“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又冷笑道,“别以为本宫现在被关在这儿,不能拿你怎样,也别以为你的小聪明能糊弄所有人,总有一天会跌跟头,到时候看看你这小聪明能不能救得了你,本宫等着瞧。” 绿玉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娘娘要休息了,公主先请回吧。”夜灵犀转身走了,绿玉跟在身后送她出来,又赔礼道,“自从殿下没了,娘娘心情一直不好,还请公主别见怪。”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带她从后门出去。 路上夜灵犀问绿玉的武功是跟谁学的,绿玉回道,“是老爷请人教奴才的,老爷本想让奴才照料公子,但公子从小就不喜人服侍,奴才平日里只是帮公子打扫一下书房。”她问萧老太爷是不是还在都城,绿玉回答说是。 送夜灵犀离开后,绿玉回去给萧贵妃禀报了一声。 萧贵妃让绿玉想办法出宫一趟,绿玉道,“娘娘别急,老爷会想办法的。”萧贵妃冷笑道,“现在人都没了,我这个贵妃不过是虚有其名,成了颗没用的棋子,还能有什么办法,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把本宫忘了,这儿就成了一座冷宫了。”绿玉劝慰道,“娘娘先别往坏处想,看在殿下的份上,皇上也不会这样对娘娘,娘娘现在就遵照太医的嘱咐好好调养身子,”萧贵妃怒斥道,“本宫没病!”绿玉道,“娘娘早点休息,奴才去铺床。”萧贵妃攥紧了手心,指甲扎进肉里,像是要掐出血来,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边,夜灵犀悄悄回到寝宫后,没有回寝殿休息,而是在院子里的秋千边静站了会儿,想着刚才萧贵妃说的话,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感觉她二哥哥的身世可能比她想得还要复杂,其中又牵扯到了怎样的秘密和阴谋,她心头忽然蹦出一个疑问,那场大火会是其中一环吗,下一个猜想接踵而至,她感觉心头猛然一滞,又猛然一跳,如果人还活着,会去哪儿了呢? 但人真的还活着吗? 她当时听小安子说,大火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扑灭,那时候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连那么粗的殿柱都给烧塌了,侍卫找了整整一个钟头,才在层层废墟下找到了人,已经烧焦得不成样子了,她听到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脑袋里是突然空白了一下还是灵魂出窍了一下,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有反应,等回过神时,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远。 至今她都没有去玉渊宫那边看一眼,她不敢去,也听不得旁人说起这件事,就像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撩拨一下就隐隐作疼。 她静望着夜空中那轮半圆的月亮,夜色中的寒气逐渐包围过来,直往骨头里钻,她缓缓蹲下身,任冷意在血液里流淌,像是又自虐上了,冷得每根头发丝都变冰凉了,冷得手脚又僵又麻,她忽然看见前方闪烁起一点微弱的亮光,淡绿色的,像是萤火虫的光芒在一闪一闪,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心说还没入夏呢,哪儿来的萤火虫? 被这点淡绿色的微光勾起了好奇心,她慢慢起身,有点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那点淡绿色的光芒从绿叶间飞起,飞到她面前,她抬起手,指尖相触的一瞬间,那点淡绿色的光芒幻化成无数流光将她包裹,耳边恍惚间听见有个声音在说:“阿雪,该醒了。” 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涌进来了,她头疼欲裂,当流光消散,她晕倒在地,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看见有人走了过来…… 再次醒来时,夜灵犀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她拨开床帐往外面看了看,是她的寝殿,但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一想便头疼。 禾禾和铃铛过来挽起床帐,服侍她起床后再去打来洗漱用的热水。 梳妆时,夜灵犀问两人夜里睡得好不好,她说昨晚好像听见外面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听错了,问两人有没有听见,禾禾和铃铛都摇了摇头,昨晚两人睡得好,也没听见什么动静,自然也不知道她悄悄出去了一趟。 早膳过后,夜灵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最后停在了秋千旁边,她还记得当时自己蹲在这个地方,然后……后面的事,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越是努力回想越是头疼,脑袋里还出现了幻听,那不是她的声音,时而嗡嗡杂杂时而虚无缥缈,直往她耳朵里钻,她抬手捂住耳朵,但没用。 第四百一十七章 桃花糕 禾禾见夜灵犀捂着耳朵像是很难受的样子,连忙跑过来问道:“公主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奴才这就去请太医。”禾禾转身要走,被夜灵犀拉住了,她抬起头时,瞥见有个人影在门口一晃而过,当她匆匆赶过去时,人却不见了。禾禾看见地上放着一包东西,像是糕点,拿起来后给夜灵犀看,她打开包着的油纸,一股糕点的清甜味便飘了出来,她又往外面看了看,没有找到对方的身影。 油纸里包的是桃花糕,御膳房没做这样的糕点,是从宫外买来的。 她知道是谁送来的,但奇怪对方为什么不露面,之前也站在门口不进去,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还是太忙了? “公主手上拿的什么好吃的,我看看。”铃铛怀抱着五颜六色的花跑了过来,有粉嫩的桃花,雪白的梨花,艳丽的芍药花,淡雅的丁香花,红艳艳的山茶花,还有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像是把御花园里的花都采了一遍。 禾禾让她先进屋放花,铃铛盯着糕点挪不动脚。夜灵犀问铃铛刚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人,铃铛摇了摇头,眼睛一直盯着糕点,问是谁送来的,禾禾拉着她去放花,叮嘱铃铛以后少摘点花,让人看见了又该说闲话了。 刚把花放在桌子上,铃铛便跑出去了,禾禾拦都拦不住。铃铛跑出来后,见门口没人,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又跑进屋跟禾禾说公主不见了,两人一块出来找人,找了一圈没人,觉着人应该是出去了。铃铛道,“公主肯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吃好吃的去了。”禾禾道,“公主这几天总是闷闷的,出去散散心也好。” …… 银杏树已经换上了嫩绿色的叶子,阳光洒落在上面,颜色变得愈发通透柔和,映出一片浅浅的绿荫。 夜灵犀站在不远处看着随风微微摆动的叶子,像是一把把小扇子,她过来时心里期待着会看见对方的身影,但树下没人,心里难免会有几分失落,不过也知道对方肯定事情很多,也没空过来。 她慢慢走到树下,抬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从树叶间筛下的阳光在眉眼间微微晃动,过了会儿,她睁开眼睛,在树下坐下,打开手上拿的糕点,拿起一块桃花糕,尝了一口。 糕点清甜的香味闻起来格外地香,她突然感觉饿了,像是把这么多天一直沉睡的馋虫唤醒了,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差点噎着,咳嗽了两声,一个人影快步走来,蹲下身给她轻轻拍了拍背,她抬起头,和那双寒星一样清亮深邃的眼睛对上。 两人都没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宴斐忽然起身说给她去拿水,还没提步被她伸手拉住了,他回过头对上那双带着点儿委屈又带着点儿无助的快要掐出水来的眼睛,像被揪住了小辫子一样,挪不动脚了。 她让他坐,宴斐便在她旁边坐下,下一刻她将头靠在他肩上,他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将身体绷紧了,坐得极其端正,宛若雕塑一般。 树叶在两人头顶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斑驳的光点洒在两人的衣服上,像是一树星河在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宴斐慢慢转过头,发现夜灵犀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声轻柔均匀,像是睡着了,见她手里还拿着糕点,他伸出手轻轻拿过来,将油纸重新包好后再轻轻放回她手上,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她如羽扇般漂亮的眼睫上,过了会儿才移开视线,看向天边缓缓流淌的白云。 感觉靠在肩上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宴斐转过头,看见那双羽扇般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的心跳好像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夜灵犀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还带着点儿刚醒来的迷茫,像是蒙着一层水雾,我见犹怜,看得宴斐心头又颤动了一下。她问是什么时候了,自己是不是睡了很久,宴斐回答说没睡多久,顿了顿,问她还要不要再睡会儿,她摇了摇头,让他先去忙,她等会儿自己回去。宴斐迟疑了一下,不太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她便起身拍了拍衣裳,说这就回去了,让他去忙,别耽误了正事。 “公主,”她准备离开时被他叫住了,她回过头,宴斐脸上再次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迟疑表情,然后说道,“公主路上慢点。”她点了点头,冲他一笑,说糕点很好吃。 当人走远后,宴斐还在目送,然后一个人影走过来道,“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宴斐没有应声,提步走了,宴江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说道,“去哪儿呢,皇上还等着。” 然后,叔侄俩一块来了御书房。 德公公将两人领了进去,然后又退了出来。 御书房里气氛低沉凝重。 夜岚辰盯着面前的一份密报,眉头紧锁,紧绷着面色,似乎下一刻就会爆发出雷霆之怒。 宴江低头看地,和早朝上那些大臣一样,毕恭毕敬,少说多做,没事别让自己这张脸在皇上面前晃悠,免得挨训。 宴斐同往常一样,恭谨整肃,一个字不多说,一个字不多问。 夜岚辰拿起密报还没递出去,宴江立刻上前双手接下。 这份密报是昨晚龙影卫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是从东周送来的。 密报上所写之事不仅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更让人觉得惊惧悚厉。 宴江看见时也惊了一下。 之前原扬州刺史邱虞奉命出使东周,到了东周后,受到了周帝的热情款待。周帝不仅亲自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还赐了他一座大宅子,管家仆从一应俱全,让他在这边多住些日子,不用着急回去,盛情难却,邱虞便住了下来,然后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刚开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来渐渐听到了一些传闻,他便暗中进行调查,没想到这其中竟然牵扯到了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东周的皇后,原大徽端阳长公主,可能被人掉包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出发 夜岚辰问宴江的看法,宴江觉得其中应该有蹊跷之处,不然邱虞不会让龙影卫快马加鞭送回来这份密报,东周那边有没有问题,还是要派人过去一探究竟。 若是东周那边真的将人掉包了,背后可能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夜岚辰将目光落到宴斐身上,准备派宴斐过去打探虚实,宴江大胆地提了个建议,让夜灵犀这位三公主去,宴斐闻言神色一诧,说他一个人去就行,不想让夜灵犀去冒险。 宴江再大胆地阐述了一遍理由,首先以夜灵犀的公主身份能住进皇宫,方便探听虚实,二则能带几位熟悉大公主的宫中老人过去,方便辨别真假,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夜灵犀刚伤了眼睛,只要修书一封过去,说夜灵犀眼疾未愈,太医束手无策,而东周那边的大祭司手段通天,肯定有办法治这等疑难杂症。 阐述完理由,宴江又保证道,“皇上放心,有斐儿跟着,肯定不会让公主少一根头发丝,微臣也会从龙影卫中挑出最好的精锐随行,确保万无一失。” 夜岚辰考虑了一下,让两人先下去。 从御书房出来后,宴江让宴斐先回去准备行囊,估计这两天就要出发了。 下午,德公公去长信宫将夜灵犀带了过来。路上德公公问她住得还习不习惯,说起之前端阳长公主便是从长信宫出嫁的,回想起从前,德公公感慨道,“一转眼大公主已经嫁过去有十多年了,也不知道在那边过得好不好,现在公主也长大了,也快要嫁人了,等三殿下也成家了,这宫里的皇子公主就剩小殿下了。”她说道,“以后四弟就有劳您多照顾了。”德公公答应道,“公主放心,奴才定然好好照看小殿下。” 再次见到她父皇时,夜灵犀都有点认不出了,她父皇真的瘦了一圈,神色看着也不太好,像是蒙了一层阴影,如果她父皇知道是她把酒送过去的,会大发雷霆骂她一顿还是把她赶出宫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了,她微微低着头,不敢和她父皇的视线对上,看起来有些局促,然后听到她父皇用缓和的语气问道,“伤都好了?”她心里一暖,点头嗯了一声,抬了抬头,欲言又止,顿了顿,问道,“父皇吃饭了吗?”然后听到她父皇让德公公去传膳,德公公喜气盈盈地退出去让小安子去御膳房说一声。 吃饭时,夜岚辰叮嘱了夜灵犀几句,让她注意身体,日后不可莽撞了,她一一点头记下,然后夜岚辰说起从东周送过来的那份密报,夜灵犀闻言也是神色一诧,夜岚辰还没说到宴江的大胆提议,她便主动请缨,说出的理由和宴江一样,不过眼疾这点倒是没想到,另外又补充了一点,她年纪小,也没见过她大姐姐,东周那边应该会对她放松警惕,不会太防着她。 夜岚辰还是要再考虑考虑,若是东周那边真有问题,将人掉包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此行定是危机重重,无异于去闯龙潭虎穴。 第二天晚膳后,德公公又来长信宫将夜灵犀领去了御书房。 夜岚辰给她仔细交代了一番,叮嘱她小心谨慎,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决不可贸然行事。 翌日早朝后,夜岚辰又单独召见了宴江、宴斐和苏时,宴江给宴斐和苏时详细介绍了一遍东周的朝堂局势,苏时担任这次出使的礼官,宴斐担任这次出使的护卫,陪同夜灵犀前往东周。 宴江又从龙影卫中挑了一批精锐随行。 小安子主动请缨,要跟着夜灵犀一块去,德公公说小安子机灵勤谨,应该能帮上忙,夜岚辰考虑了一下,准了。 德公公领着夜灵犀先来拜别皇后,说皇上挂念大公主,特意让夜灵犀这位三公主前去探望,让秋姑姑也一同前往。皇后得知这个消息既惊又喜,留夜灵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晚膳后让秋姑姑带人将备好的礼物送到了长信宫,不过夜灵犀不在,而是在兰妃那儿,母女俩说了大半夜的话,兰妃叮嘱了好些话,夜灵犀也安慰了好些话。 翌日清晨,使团便出发了。 夜清然和夜星野也来送行,夜清然又叮嘱了几句话,夜灵犀点头记下,夜星野的眼圈都泛红了,还嘴硬说是被风吹的。 对外夜灵犀这位三公主出使东周是去探望端阳长公主,而送去东周的密信则是去治疗眼疾。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使团这次出行低调,城中百姓看见车马出城,并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夜灵犀这位三公主。 夜星野一路送到了城门口,夜灵犀让他回去,他又跟出城送了几里远,在夜灵犀的再三劝说下,他才改用目送。等车马消失在视野里后,他又多停了会儿,然后才调转马头返回,路上看见一个人策马奔来,经过他时把头一扭,拿后脑勺对人,像是不想让他看见脸,夜星野回头看了看,感觉那背影有点熟悉,还没等他认出是谁,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卷起的尘土里了。 等他回城时,又被人叫住了,沈宁邀他一块去喝酒,夜星野本想答应,但又怕他父皇说他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便说下次再喝,往军营里去了。 傍晚时,车马停下,就地扎营,等营地里升起篝火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宴斐在营地周围巡视一圈,回来时看见帐篷里的人在慢慢走路,映在帐篷上的影子伸着两只手往前摸索着方向,像是真的看不见。他驻足看了会儿,听见一声响动,见帐篷上的影子弯下腰,像是撞了一下,他立刻走过去,站在帐篷门口问道:“公主没事吧?”里面的人回道,“没事。” 然后,铃铛过来打开帘子,宴斐不禁抬起视线往里看了一眼,旋即便收回了视线。 夜灵犀在眼睛上系了一条纱带,映在灯火中似有光芒流动,愈发通透清美。 然后,小安子过来了,手上端着晚膳,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虽然不能和宫里比,但能在野外吃到精致摆盘的菜肴已经很不错了。 小安子进去将晚膳放下后,出来后跟宴斐说煮了面条,让他过去吃,宴斐说他吃干粮就行了,铃铛听见还有面条,说要吃,夜灵犀便让禾禾和铃铛先去吃饭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回去 宴斐去拿了干粮和水,坐在篝火边吃饼喝水,目光盯着周围的动静,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帐篷的方向,过了会儿,看见小安子端着一碗面条往苏时的帐篷去了。 苏时出来同小安子道谢,但他已经吃过了,小安子又端着面条离开了,宴斐扫了一眼周围的动静,起身走了过去。 见宴斐过来,苏时停在门口等了会儿,宴斐走过来后问他第一次出远门,习不习惯,苏时看着天上的星辰,神色温润安详,看起来没什么不习惯的,反倒对这样出远门的生活有种憧憬。 宴斐也抬头去看天上的星辰,感觉比都城里的要更亮更清。 这时候,夜灵犀也从另一个帐篷里走了出来,抬头看星,虽然眼睛上还系着纱带。 三人同看头顶的那片星空,在那浩瀚无垠的星辰当中,仿佛潜藏着无穷奥秘,每当抬头去看时总会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然后,一个不和谐的嚷嚷声打破了宁静的星空,三人都看了过去。 “放开我!知道我是谁吗?赶紧放手!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听见动静,禾禾、铃铛和小安子都赶了过来。 一名龙影卫抓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被火光照亮那张脸,众人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 因为被龙影卫单手扭着胳膊抓过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赵策。 听见那嚷嚷声,夜灵犀也知道是谁了。 “这不是世子吗,怎么鬼鬼祟祟地跑这儿来了?”宴斐也没示意龙影卫放手。 赵策虽然狼狈,但还是像只好斗的大公鸡一样昂着脑袋道,“要你管,本世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下一刻又盯住夜灵犀系着纱带的眼睛,大惊失色,“你眼睛怎么了?!”她抬手嘘了一声,赵策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她让龙影卫先去吃饭,龙影卫便放开赵策先告退了。 赵策冲着龙影卫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旋即朝夜灵犀跑去,还没跑两步就被宴斐挡住了,他让宴斐让开,宴斐不让,两人干瞪眼,夜灵犀打破沉默问道,“世子哥哥怎么来了,父皇知道吗?”赵策像是被揪住了小辫子一样,支支吾吾,宴斐道,“敢私自离京,胆子挺大的。”赵策心里也忐忑,但还是嘴硬道,“要你管,大不了我不做官了。” 苏时过来劝道:“小宴,让人先送世子回去吧。” 赵策气哼哼地断然拒绝,“我才不回去。” 宴斐道:“那可由不得你,等打晕了往麻袋里一装就行了。” 赵策气得跺脚,恨不得跳起来把宴斐打一顿,可他打不过呀。苏时劝了两句,赵策不领情,反正就是打定主意不回去。 “现在回去城门也关了,等明天早上再回去吧。”夜灵犀道。 赵策说明天早上也不回去,夜灵犀叹了口气,问他吃了没有,赵策嘴硬说不饿,然而肚子一声咕咕叫将他出卖了。 小安子说锅里还有面,赵策说他不吃面,小安子好说歹说将人带去吃面了,夜灵犀让铃铛跟去看看。 吃面吃到一半,赵策才想起来他还骑了匹马过来,也不知道拴在哪棵树上了,让铃铛去跟宴斐说一声帮他把马找回来。 铃铛回来后,看了看宴斐,又看了看夜灵犀,觉得还是自家公主好说话,便跟夜灵犀说了一声,夜灵犀又跟宴斐说了一声,宴斐叫了名龙影卫过来,过了会儿就把马找回来了。 马上连干粮都没带。 宴斐都有点无语了。 等赵策吃饱喝足后回来时,夜灵犀已经回帐篷了,他见宴斐守在门口,气哼哼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小安子说也没有多余的帐篷了,问赵策是去苏时的帐篷里住一晚还是去宴斐的帐篷,苏时和宴斐还没表态,赵策就说不去,他才不跟别人睡同一张床,宴斐说没让他睡床,打个地铺就行,就在火堆边睡,也冻不死,晚上还能添添柴。 赵策气得又开始嚷嚷,然后铃铛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公主说,世子就和苏公子挤一晚吧,时候不早了,公主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小安子对赵策好言相劝一番,又去跟苏时说了番好话,然后去准备被褥和床铺。赵策走到苏时面前审问他晚上说不说梦话,宴斐让他管好自己就行,赵策气哼哼地扭头走了。 营地里安静下来后,除了赵策翻来覆去的声音只剩篝火烧得哔哔剥剥的声音。不知道是第一次和别人一块睡不习惯还是第一次露宿野外不适应,赵策压根睡不着,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翻过去,一会儿掀被子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叹口气一会儿咳一声…… 宴斐巡视时听见赵策又叹了口气,然后把苏时叫了出来,让他去自己的帐篷睡,赵策也让苏时赶紧过去,别打扰他睡觉。宴斐比划了一下,示意要不要把人打晕了,苏时轻笑着摇了一下头,回去收拾了一下后去宴斐的帐篷里睡了。 宴斐巡视了一圈后,坐在篝火边添了些柴,又转头看了看夜灵犀的帐篷,困的时候坐着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一件毛毯,他转头去看帐篷,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又惊讶自己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像这样出门在外的时候,他不会睡得太熟,随时随地保持警惕,也不知道是自己这次睡太熟了还是因为靠近的人是她,所以出于本能的警惕性不起作用了? 天蒙蒙亮时,宴斐将毛毯叠好先放回了马车里。 等天色再亮一些,小安子端着洗漱用的热水过来了,然后铃铛过来打开帐篷的帘子,接过水盆进去了。 等小安子端着早膳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夜灵犀也洗漱好了,穿戴整齐,小安子将早膳端过来时说道,“奴才瞧见今儿早上苏公子是从宴公子的帐篷里出来的,宴公子好像没回帐篷睡。”夜灵犀问赵策起了没,小安子说还没,夜灵犀让禾禾和铃铛先去吃饭,让小安子过去看看。 第四百二十章 海上 到了帐篷门口后,小安子站在外面喊了一声,里面传出赵策不耐烦的声音,一听就是有起床气,“谁啊?!”小安子回道,“公主让奴才过来看看世子您起没起。”又补了一句,“公主已经起了,在用早膳。”旋即里面便传出赵策扬高的声音,“我也起了。”小安子说煮了面条,等会儿就送过来,赵策应了一声,小安子便先走了。 等赵策匆匆忙忙地撩开帘子出来时,便有两名龙影卫过来拆帐篷。赵策说他还没吃饭呢,两名龙影卫并不理会。然后宴斐走过来道,“天都亮了,世子就别赖着不走了。”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一名龙影卫把赵策的马牵过来了,这名龙影卫走过去对赵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赵策往后挪了两步,一副防备模样,又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防止有人背后偷袭将他打晕。 然后小安子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赵策说肚子饿了,端起面就吃了起来,完全没有昨天的半点挑食了。 “世子吃完了就上路吧。”宴斐道。 赵策:“……,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上路,你才上路。” 这时苏时走过来劝了两句,赵策就是不松口,一口咬定不回去,宴斐道,“你是自己骑马,还是装在麻袋里,选一个吧,天色不早了,我数十个数,十,”赵策嘴硬道,“你数一百个数也没用,本世子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听宴斐数到七,赵策还在死扛着,内心其实已经有些忐忑了,“五,四,三,”最后还剩两个数时,赵策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二,”宴斐眼神扫过来,赵策心头一跳,大喊一声,“公主!” 然后铃铛打开帘子走了出来,说道:“世子您就回去吧,您再不回去,公主就真生气了。” 赵策嘟嘟囔囔地上马,心里给宴斐扎了无数遍小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后面还有位龙影卫护送。 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坐上马车,苏时在后一辆马车上,宴斐骑马走在前面,小安子也骑马跟在马车旁边,龙影卫随行在马车的前后左右。 快中午时,护送赵策回去的那名龙影卫回来了。 夜灵犀问人送到了吗,龙影卫回答说送到了。 在路上走了三四日后,一行人从码头转水路,由水路可直达东周边境,比车马要快得多。 大船扬帆起航,顺风顺水,才一上午的功夫便已出了豫州,水波浩渺,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船舷疾速划开水面,溅起一串串白花花的水沫,仿佛珍珠一样,一直延伸到船尾后面,很快又消失不见。 夜灵犀站在甲板上,眼睛上系着一条纱带,感受着清凉的海风吹在脸上,带着海水特有的微微咸湿的味道,说来也是奇怪,她之前从未到过海上,却感觉海风的味道和海浪的声音格外熟悉,这份熟悉中又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伤感,她也不知道这种没来由的伤感因何而起,由远及近的海浪声好像一首亘古神秘的歌谣,诉说着掩藏在海底深处的秘密…… “阿雪,该醒了。” 那个声音又在她脑海里响起,她捂住耳朵,又有东西涌进她的脑海里,这次她看见了一张脸,一闪而过,她头疼欲裂,不知道自己正在往甲板边缘走过去,一只手将她拉回,有人在喊她,但她听不清,那个声音逐渐清晰,她听见是宴斐的声音,宴斐问她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晕船,她说头疼,宴斐抱起她回船舱休息,禾禾和铃铛也匆匆跟了进去。 听闻夜灵犀身体不适,苏时也过来了,然后,小安子把白壶也带过来了。 除了秋姑姑和小安子,这次随行的还有白壶,毕竟路途遥远,而且还在海上,没个大夫在身边,生病了都没法找人治。 白壶给夜灵犀诊过脉后,说没有大碍,只是这几日车马劳顿,有些伤神,好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白壶又给禾禾、铃铛和小安子交代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 宴斐扶夜灵犀坐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叮嘱她好好休息,这两天就别去甲板上吹冷风了。 午膳,小安子准备了三菜一汤,还有清淡开胃的小菜,夜灵犀让禾禾、铃铛还有小安子一块吃,免得浪费。 这边,苏时和宴斐在一块吃饭,两人说起接下来的航程,船上带的食物充裕,能维持十多天,足够抵达下一个港口,之后就没有港口能停靠补充物资了,按照现在的船速,抵达下一个港口的时间应该在晚上,宴斐计划在那儿休息一晚,第二天上午采购物资,下午出发,苏时没有异议。 吃完饭后,宴斐到各处巡视了一圈,又去探望了一会儿夜灵犀,然后回自己屋里研究航海线路图。 晚上,月光照进窗户,夜灵犀转头看向窗外,抬手拉开眼睛上系的纱带,慢慢睁开眼睛,月光照在海面上,随着波浪缓缓起伏……她趴在窗户边看着月光下深蓝色的大海,在那片深蓝色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召唤着她,缓缓起伏的海浪声也化作一首充满魔力而神秘的歌谣,引她入眠……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无比沉重,怎么也睁不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她的意识拖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当中,她挣扎着要睁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意识拉回来,当她猛然睁开眼睛时,把禾禾和铃铛吓了一跳,两人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她缓缓摇了一下头,说没事,可能是第一次坐船所以有点不习惯,又问两人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两人都摇了摇头。 禾禾说铃铛还跑去外面看了看,铃铛说她看见宴斐和苏时在甲板上下棋,说月亮特别亮,连灯都不用点。 夜灵犀说去看看,禾禾拿来披风给她披上,铃铛拿上吃的,准备去一边看棋一边吃东西。 第四百二十一章 风浪 甲板上响起棋子落下的声音,从容有度。 听见开门声,宴斐转头看向船舱,夜灵犀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禾禾和铃铛。苏时和宴斐准备起身行礼,她让两人都坐着,不必多礼,禾禾准备回去再拿一个凳子,正好碰到了小安子,很快小安子便拿来了一个小圆凳。 夜灵犀坐下后,小安子好心提醒道,“白太医让公主这两天好好休息,公主别看太晚了,要早点休息。”她嗯了一声,让小安子先去休息,小安子说他还不困,就在边上候着。 “之前不是跟公主说别出来吹冷风,这么快就忘了。”宴斐似问非问,语气里没有责怪之意,更多的是关心,夜灵犀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又用手捂了捂帽子,裹得更严实点,说这样就吹不到她了,她弯着眼睛一笑,宴斐什么话也说不出了。苏时问她身体可好些了,她点头说没事了。 “公主,怎么这儿的月亮这么亮,比咱们在宫里看的时候亮多了?”铃铛一面吃糕点一面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思考着这个问题。禾禾嘘了一声,小声跟她说观棋不语,铃铛便不说了,然后小安子说道,“奴才以前听人说,海里有蛟龙,就喜欢在月亮特别亮的时候出来玩。”铃铛好奇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既兴奋又畏惧,禾禾让小安子快别说这些,大晚上听起来怪渗人的。 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 海面忽起雾气,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雾气越来越浓,连月光都掩住了。 禾禾、铃铛和小安子都围拢在夜灵犀身边,宴斐让夜灵犀和苏时先进船舱,他留在外面查看情况。 苏时让夜灵犀先进去,忽然铃铛惊叫一声,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像是活见鬼一样,指着一个方向说有东西飞过去了,禾禾也被吓了一跳,壮着胆子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哪儿有东西,肯定是看错了,小安子说该不会是蛟龙吧,禾禾让他别胡说。 话音刚落,水面忽起风浪,船只剧烈摇晃起来,禾禾和铃铛连忙去扶夜灵犀,奈何两人自己都站不稳,左摇右晃,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禾禾脚下一滑,幸好被小安子扶住了,夜灵犀拉住苏时和铃铛,禾禾又拉住夜灵犀,五人挤在一块才没被风浪颠簸得四分五落。 巨浪滔天,冰凉的海水迎面拍在众人脸上,声音都被淹没在呼啸的海浪声中,唯一能听见的是宴斐的声音,大喊着让龙影卫拉住帆索,船上的桅杆在风浪的袭击中摇摇欲坠,风帆被吹得呼哧作响,黑沉沉的巨浪像是巨兽伸出的爪牙一样要将人拖进深渊。 船只在风浪中剧烈颠簸了好一会儿后,总算平稳下来,周围的雾气退散,然而下一刻,众人神色一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前面的海面上竟然出现了漩涡! 禾禾和铃铛都被吓得说不出话了,都快哭了。 船只被湍急的海流卷向漩涡,原本威武的大船在漩涡面前犹如蚂蚁一般,逃脱不了被吞噬的命运。 龙影卫竭尽全力扭转船舵掉头,宴斐也过去帮忙,然而船身还是被一点点推向漩涡边缘,一旦被卷进漩涡眼中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宴斐拼上浑身解数,手背和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双目都快充血了。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拼搏下,总算从死亡的边缘逃了出来。 夜灵犀看着漩涡深处,瞳孔陡然一震,仿佛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东西,意识像是被那个黑漆漆的漩涡眼瞬间抽走了,旋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在船舱的房间里。 大船稳稳当当地行驶在广阔的海面上,晴空万里,湛蓝色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芒,像是镶嵌着一颗颗蓝宝石。 禾禾和铃铛守在床边,她想起身,感觉浑身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问自己这是怎么了,禾禾说她之前晕过去了,但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要起身下床,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禾禾和铃铛连忙扶她起来,她要去窗户边看看,两人把她扶过去,她勉强抬起手要去推开窗户,铃铛帮她把窗户打开,她看了看外面平静的海面,禾禾说昨晚真是老天保佑,回想起来还是心惊胆战。 夜灵犀问有没有人受伤,禾禾和铃铛相视一眼,都有些犹豫,她让两人快说,情绪激动得咳嗽了两声,铃铛连忙说道,“公主别担心,宴公子没什么大事,就是手受了伤,已经敷上药了,小白太医说过两天就好了。”她松了一口气,问起苏时,禾禾说人没事。 将夜灵犀扶回床上躺下后,铃铛去请白壶,刚打开门就看见宴斐站在门外,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宴斐往里面看了一眼,铃铛高兴说道,“公主已经醒了,奴才正要去请小白太医。 宴斐点了一下头,铃铛便先走了。 “谁在外面,是宴公子吗?”禾禾的声音传了过来,宴斐应了一声,禾禾过来请他进去,宴斐负手走了进来。 夜灵犀坐着靠在床头,见宴斐背着双手走了进来,嘴角勾起丝笑,道,“宴哥哥手上藏了什么呢,怎么不拿出来?”宴斐侧了侧视线,神色有点不自然,禾禾也笑了一下,道,“宴公子就别藏着了,公主都知道了。” 宴斐拿出背在身后的手,说道:“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夜灵犀看着那双缠着绷带的手,问道,“还疼吗?”宴斐摇了摇头。 禾禾端来一个凳子让宴斐坐,说道:“昨晚多亏了宴公子和龙影卫,要不然咱们都要喂鱼了。” “公主,小白太医来了。” 听见铃铛的声音,禾禾过去开门,除了白壶,苏时和小安子也过来了。 一见到夜灵犀,小安子便殷勤地嘘寒问暖,说起昨晚的惊险真是死里逃生,宴斐让白壶先给夜灵犀诊脉,小安子便不说话了,保持安静。 白壶诊完脉后,神色当中流露出一丝困惑,像是碰到了医书上没有的疑难杂症,也没开口说话。 宴斐以为情况棘手,神色不禁凝重了几分。 第四百二十二章 珍馐楼 夜灵犀也担心自己的脉象是不是被白壶瞧出了什么,但她都有按时服药,之前白壶给她诊脉时也没瞧出什么,难道是因为昨晚晕倒了所以脉象不太对劲了?在白壶开口前,她说道,“也没什么事,可能是昨晚被吓着了。”她看了一眼白壶,也不知道以对方那股较真的劲儿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公主好好休息,微臣先去配药。”白壶道。 看来是领会了她的意思。 白壶准备告退时又被她叫住了,她说有点问题请教,看了看其他人,像是私人问题不太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小安子立刻会意,招呼宴斐和苏时先出去了。 出来后,宴斐去看受伤的龙影卫,小安子便送苏时回去了,然后去厨房了,打算炖汤给夜灵犀好好补补。 过了一刻钟左右,白壶过来敲响了苏时的房门,苏时过来打开门后,白壶问他肩膀疼不疼,苏时神色微诧,不知道白壶是怎么看出来的,昨晚他的肩膀确实撞了一下,现在还隐隐作疼,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说。他说自己没事,白壶说是夜灵犀让他过来的,苏时的神色又是微微一诧。 白壶给苏时诊脉后,抬了抬他的胳膊,给了他一盒外敷的药膏和一瓶内服的药丸,说了饮食上的注意事项后便先告辞了。 回到自己房间后,白壶配好药材准备去厨房熬药,宴斐过来了,询问夜灵犀的情况,让白壶说实话,白壶说不严重,但要好好休息。 小安子正在厨房炖汤,宴斐和白壶一块过来了。等白壶把药材放进药罐里再加上水后,宴斐让白壶去看看受伤的龙影卫,他在这儿看着就行了。白壶准备离开时,小安子说道,“昨晚多亏苏公子,要不是苏公子帮公主挡了一下,公主就撞到柱子上了,不知道苏公子怎么样,肩膀还疼不疼?” 闻言宴斐神色微微一动,让白壶去给苏时看看,白壶说已经看过了,敷上药膏缓两日就好了。 白壶离开后,小安子让宴斐也去休息,说他手上还有伤,要是再被烫着就不得了了,这儿有他看着就行。宴斐说没事,神色冷冽深邃,让人不容置疑,小安子便不多话了。 小安子的汤先炖好了,先盛了一碗端去给夜灵犀,然后回来再盛了一碗端去给苏时,说这伤筋动骨得好好补补,宴斐煽了煽火,听小安子的话就觉得有点窝火。小安子回来后问宴斐要不要喝汤,宴斐说不饿。 过了会儿,铃铛将碗拿来厨房,见宴斐在熬药,回去后就告诉了夜灵犀。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有人敲响房门。 铃铛说肯定是宴斐,夜灵犀也看向门口,目光中透着期待,铃铛快步走过去打开门,小安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铃铛往外瞧了瞧,问道,“宴公子呢?”小安子说去探望苏时了,铃铛问是怎么回事,小安子便将苏时的肩膀是如何受伤的说了一遍,禾禾和铃铛这才知道昨晚是苏时撞到了柱子上,夜灵犀看了小安子一眼,小安子殷勤一笑,将药碗放下后先告退了。 晚膳后,铃铛将白壶请来了,夜灵犀有事单独跟白壶说,禾禾和铃铛都守在屏风外面。 白壶离开后,夜灵犀便歇下了,比往常睡得都要早些。 第二天晚膳后,白壶又过来了一趟,和昨晚一样,白壶离开后夜灵犀便歇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晚膳后白壶都会过来一趟。 宴斐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好打听姑娘家的私事,他担心的是夜灵犀的身体,便找白壶问了问,白壶说没有大碍,又向他主动解释了一下夜灵犀晚膳后找他过去的原因,“公主第一次出海,晚上睡得不是很好,公主之前在书上看到说针灸能改善睡眠,针灸确实有疏通经络,安神助眠之效,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一时不适应海上气候也属正常,这几日为公主针灸后,公主睡得也好些了。” 宴斐说再有两天便会抵达下一个港口,到时候会在那儿休息一晚,问白壶需要什么药材提前列个清单,他会让人去采购。白壶道谢,然后回自己屋里列清单了。 一刻钟后,白壶便将列好的药材清单交给了宴斐。宴斐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将单子交给了一名龙影卫。 两日后的傍晚,大船停靠在港口。 铃铛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下船去逛了,禾禾也难掩好奇心朝岸上张望。宴斐问夜灵犀要不要下船去逛逛,她说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毕竟在船上这么多天都没吃过新鲜菜了,小安子说这地方就是酒楼饭馆多,每天来来往往的船只少说也有上百艘,天天热闹得跟过节一样,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什么人都有,一番话说得禾禾和铃铛更有新鲜感了。 一行人下船后,就听见从别的船上下来的两名商人说要去珍馐楼吃饭,说那儿的菜好吃酒也好喝,是这儿最繁华最热闹的酒楼,要是不去那儿吃顿饭就白来了。 铃铛一听就忍不住了,央着夜灵犀去那儿,小安子也说来一趟不容易,总要吃好喝好。 于是一行人便跟着前面那两名商人往珍馐楼去了。 尽管太阳已经落山了,街上仍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两边的茶馆酒楼鳞次栉比,门口的伙计都在卖力吆喝着迎客,闹哄哄的,也听不清都在吆喝什么招牌菜。 铃铛沿路看稀奇,看到新鲜东西就想过去瞄一眼,要不是禾禾拉着,估计人就没影了。 又经过一座楼时,楼上的姑娘拿花拿香袋往人身上扔,摆弄着风情万种的团扇招呼人上来玩。 然后一个香袋扔到了苏时身上,苏时面色一红,颇有几分窘迫,宴斐调侃他要走桃花运了,见夜灵犀往楼上好奇地看,他伸手挡住她的视线,直到没有东西扔过来后才将手放下来。 “珍馐楼上新菜了~~~” 听见这格外嘹亮的声音,众人往前看去,一座灯火辉煌的大酒楼映入眼帘。 第四百二十三章 翡翠屏风 楼里座无虚席,来这儿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楼中灯火璀璨,一进门就让人感受到四个字:富丽堂皇。 一名伙计过来迎客,说楼下没有座位了,二楼的包厢也满了,三楼还有一间空的包厢。宴斐往楼上看去,见二楼的每间包厢外面都守着小厮或是护卫,伙计送酒送菜,繁忙之中又井然有序,一看便是训练有素,比聚福楼里的伙计也不差,而三楼似乎没什么人,也没看见伙计上去送酒送菜,比二楼要冷清许多,却也更加神秘威严,在那上面的客人也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伙计领着一行人上三楼时,楼下的客人都抬头看了过来,一双双眼睛都在打量夜灵犀等人的身份,宴斐往楼下扫视了一圈,视线移到二楼时,留意到一间包厢的房门打开一下又关上了。 夜灵犀问伙计都上了哪些新菜,伙计麻利地将菜名报了一遍,铃铛听着觉得都好吃,一时高兴,嘴上没留神,差点喊出公主两个字,被宴斐咳嗽一声打断,他问伙计这酒楼开了多少年,伙计回答说已经有十多年了。 到了三楼后,伙计领着一行人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包厢,打开门后,禾禾和铃铛都惊叹一声,两人都没想到一个酒楼的包厢能布置得这么华丽,都不比宫里差了。 伙计从袖中拿出一个点菜的册子,上面用漂亮的梅花小楷写着一列列菜名,册子封面也做得相当讲究,比官员的奏折也不差了,用金粉涂面,照在灯光下金光闪闪。 夜灵犀问宴斐、苏时和白壶要吃什么,宴斐让她点,苏时和白壶也没有异议,她便和禾禾、铃铛和小安子商量着吃什么菜,铃铛看每样都好吃,指着册子上的菜名要点这个要点那个,禾禾说点这么多又吃不完,小安子说点七八个菜再加一个汤就够了。 点好菜后,伙计便下楼去吩咐厨房做菜了。 “公主,这儿会不会很贵?”铃铛问道。 夜灵犀拍了拍荷包,表示有钱。她看了看房间里的陈设,桌椅板凳,字画古玩,都是价值不菲的上等货,尤其那幅翡翠屏风,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也不为过,她有些好奇这珍馐楼的老板到底是何许人也,能有这样的财力物力? “这样好的翡翠屏风,奴才在宫里都难得看见,这样摆出来也不怕被人偷了?”小安子道。 话音刚落,众人神色一诧,都盯着那幅翡翠屏风,正中央的那幅翡翠画忽然变了颜色,只见青山淡去转而被一片红艳艳的枫叶笼罩,铃铛揉了揉眼睛怕看错了,惊奇道,“这上面的画怎么还会变颜色?!” 夜灵犀神色微沉,知道这珍馐楼的幕后老板是谁了,她没想到萧家都把生意做到这儿来了,她知道萧家是江南首富,家大业大,但现在才知道萧家的产业都分布得这么广了。宴斐看了一眼夜灵犀,从她的神色中知道她看出了什么,他又看了一眼那块会变颜色的玉,过了会儿,那片红艳艳的枫叶又消失了,淡去的青山重新出现。 “奴才听说有种玉会变颜色,一天变一个颜色,今儿可算开了眼界。”小安子道。 “都是石头。”白壶难得主动开口说一句话,不过这话倒有几分奇怪。 铃铛反驳道:“怎么是石头?石头又不值钱。” 白壶道:“都是从山上和地里挖出来的,有的石头漂亮,人喜欢看,所以值钱。” 铃铛想反驳又挑不出毛病,让夜灵犀评理,她说白壶说的不错,都是石头,但有的石头要经过千锤万凿才能从深山里采出来,又要经过无数遍打磨才能变得耀眼,有人愿意花钱买,是因为值得花钱。铃铛一知半解,反正听公主的总没错。 白壶神色微动,若有所思。 这时,伙计端着酒菜过来了,夜灵犀并没有要酒,伙计说这壶酒是送的,是在地下埋了十年的女儿红,今儿刚开坛,专门为贵客准备的。 伙计离开后,小安子说这珍馐楼的老板真是神通广大,早就知道今天会有贵客到,宴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夜灵犀说起那块会变颜色的玉,叫七色玉,之前萧老太爷送了件贺礼过来,便是用这七色玉做的。 宴斐扫了一眼那幅翡翠屏风,其实来之前,宴江便跟他提过这珍馐楼,说那儿的菜做得好,酒也酿得香,要是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去那儿吃顿饭,还跟他提了一下这珍馐楼是萧家开的,说不定在那儿还能遇到一两个熟人。 小安子说这是十年的女儿红,错过了可惜,便拿起酒壶准备给众人倒酒,白壶说夜灵犀不宜饮酒,她说就尝一杯,不碍事,小安子折中了一下,给她倒了半杯酒。 小安子再给宴斐倒了一杯酒,给苏时倒酒时问他的肩膀好了吗,还疼不疼,苏时说已经没事了,宴斐喝了口酒,夜灵犀问他好不好喝,宴斐点了一下头,其实也没仔细品尝味道。白壶说他不喝酒,禾禾怕喝醉了,小安子便给她倒了一小杯,铃铛不怕喝醉,让小安子倒满,夜灵犀微微摇了一下头,小安子也倒了一小杯让铃铛先尝尝,结果她刚喝就被浓郁的酒香味呛着了,说辣舌头,禾禾让她吃菜缓缓。 夜灵犀尝了一口,酒香浓郁得醉人,果然是在地上藏了十年的好酒,她慢慢喝完剩下的半杯酒,意犹未尽,还想倒第二杯,宴斐把酒壶拿过来了,让她少喝点酒多吃菜,她想起之前也有人叮嘱她要少喝点酒,心里泛过一丝酸涩,拿起筷子吃菜。 过了会儿,那名伙计又过来敲响了门,小安子去打开门,那名伙计又端着一道菜过来了,说是二楼包厢里的一位客人送的,宴斐问对方怎么称呼,伙计回答说是位故人。宴斐让伙计带他过去看看,跟夜灵犀说他去去就回,她点头嗯了一声,苏时问要不要他一起去,宴斐说不用,开玩笑说又不是去打架。 伙计带路,宴斐往楼下去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故人 小安子好奇道:“宴公子在这儿还有位故人,该不会是位红颜知己吧?” “肯定不是。”铃铛说着看了看夜灵犀,见她神色如常,波澜不惊地吃菜,心说还是自家公主深明大义,“宴公子不是那样的人。”禾禾也点头赞同。 小安子道:“宴公子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又经常外出办事,有姑娘家倾心也不奇怪。” “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别动手动脚就行了。”夜灵犀道。 闻言,苏时会心一笑。 “公主放心,宴公子肯定不会动手动脚。”铃铛道。 闻言,夜灵犀也笑了。 禾禾拉了拉铃铛的袖子,小声提醒她道:“公主不是说宴公子。”铃铛不明所以,禾禾跟她解释了一下,铃铛有点尴尬地低头吃菜。 过了会儿,宴斐便回来了,也没说去见了谁,小安子问了一句,宴斐说是一位熟人,之前见过几面,又看了一眼夜灵犀,像是在告诉她,她也认识,等会儿再说。夜灵犀会意,将话题岔开,说起今晚在哪儿过夜,是回船上还是找个客栈。宴斐说这儿有客房,伙计带他下楼时跟他提过,也是为贵客准备的。 吃完饭后,伙计将一行人带到后院准备的客房,院子里种了棵樱树,还开着花,花瓣是淡淡的粉色,在月色下若有若无,远远望去如雪如雾,神秘清美。 宫里没种这样的花树,禾禾和铃铛还是第一次见,都觉得新奇,铃铛问那是什么树,伙计回答说是樱桃树,禾禾和铃铛都吃过樱桃,但没见过樱桃树长什么样子,没想到这么漂亮。夜灵犀看着那一树清美皎洁的花朵,说等回去后也在院子里种棵这样的樱桃树,铃铛第一个举双手赞同,小安子说等回去后就让人种上。 将众人都领到各自的房间后,伙计便先告退了。 禾禾和铃铛在屋里铺床,夜灵犀出来走到那棵樱桃树下,看着花枝中映下的月色,神色恬静而放松。宴斐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站在花树下的人,然后提步走下台阶,信步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抬头去看花中月色,两人静看了会儿后,夜灵犀伸手摸了摸面前的花朵,问道,“宴哥哥去见哪位故人了?”宴斐回了一个名字,她微微一诧,没想到对方也在这儿。 这位故人不是别人,而是弥加,昨天刚到,碰巧的是,他也打算去东周那边做生意,还问宴斐顺不顺路,要是顺路的话,不妨同行。 宴斐说明天就走,弥加让他留下来多玩两天,还给他推荐了一个好玩的地方,说那儿的姑娘个个都是才艺双群的美人,宴斐没搭话,问他去东周做什么生意,弥加说是香料生意,又问起他三叔的近况,又说起夜凌绝的事,深表遗憾,宴斐准备告辞时,弥加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眼见未必为实,小心使得万年船。”他又举杯祝贺道,“一路顺风。”然后宴斐便离开了。 夜灵犀觉得对方这个时候去东周未免太巧了些,此人身份成谜,又常年在各国之间游走,是商人逐利,还是另有图谋,就像是一只狡猾而谨慎的狐狸,只有到最后关头才会揭开自己的真面目。 在她思索之际,苏时也走了过来,也问了宴斐一句,见的故人是谁,宴斐将弥加的事大致讲了一遍,苏时之前并未见过对方,得知对方是名胡商,来往于各国之间,同波斯那边也有生意往来,在同月氏族的交战中还帮过忙,又和他三叔有过一个约定,三年之内不踏足大徽一步,此人亦正亦邪,用他三叔的话来说是个烫手山芋。 三人站在一块又说了会儿话,铃铛过来说床铺好了,夜灵犀便先回屋了,宴斐和苏时站在树下继续看了会儿月色后,各自回屋了。 翌日,天色微亮之时,宴斐便醒了,然后开门走到院子里的水桶边,舀了一瓢冷水洗了把脸,又走到那棵樱桃树下停了会儿,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转身看了看,是伙计来送洗漱的热水了。 铃铛开门接热水时,看见宴斐在院子里,一转头就告诉了夜灵犀。她轻轻推开窗户往外瞧了一眼,看见宴斐站在那棵樱桃树下,淡粉色的花映着墨色衣裳,看起来就像一幅画,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四个字:秀色可餐,她莞尔一笑,轻轻关上窗户时,嘴角还勾着丝笑。 “公主,等会儿咱们去街上逛逛吧~”铃铛一面给夜灵犀梳妆一面说道,一脸期待的样子,又冲禾禾使眼色,让她也帮忙说说,禾禾道,“公主,奴才昨儿听宴公子说上午要买东西,下午出发,不如咱们上午出去逛逛。”铃铛十分赞同地点头,又央着夜灵犀喊了好几声公主,就差撒娇耍赖了,夜灵犀点头后,铃铛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用过早膳后,主仆三人刚出门,宴斐便走了过来,说下午出发,问夜灵犀要不要去街上看看,铃铛高兴道,“公主正要去逛逛呢,宴公子一起去吧。”小安子又走过来道,“公主要出去?”铃铛说去街上逛逛,见苏时和白壶也都出来了,铃铛又招手问两人要不要去街上逛逛,于是,一行人都去逛街了。 白壶想去药铺看看药材,宴斐让一名龙影卫跟着他离开了。夜灵犀让铃铛、禾禾和小安子不用跟着,想买什么吃的玩的就去买,但三人要在一块,别走散了。禾禾让苏时也一块,苏时说去书店看看,宴斐让他还是和三人在一块,免得又被香袋砸到了,铃铛也劝道,“苏公子一表人才,知书达理,万一被哪家姑娘看上了要抓回去成亲,苏公子又不会武功,跑都跑不了。”夜灵犀也点头道,“有道理,可不能被人抓回去了。”宴斐笑着调侃道,“要是真走了桃花运,到时候还能讨杯喜酒喝。” 苏时轻摇了一下头,温和的神色略显无奈。 等四人离开后,夜灵犀拉着宴斐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买了两个面具,一个给宴斐戴上,一个给她自个戴上,说这样就认不出来了,宴斐朝她伸出一只手,她抬手拍了一下那只手,宴斐微微歪头示意了一下,她慢慢把手放了上去,宴斐握住那只手,面具后的两双眼睛都透着丝丝笑意,两人牵着手在街上慢慢走着,什么都不用说也觉得很好。 第四百二十五章 小侯爷 上午龙影卫将食物和药材都购买齐全,下午大船扬帆起航。 弥加又多逗留了两日才出发。 经过五天的航程,一行人在上午时分抵达东周边境的港口,宴斐在甲板上便看见岸边已经有人来迎接了,他让两名龙影卫去通知了夜灵犀和苏时一声。 从船舱里出来时,夜灵犀的头上披着纱巾,眼睛上也系着一条纱带,隐隐约约可见姣好的面容和漆黑的发丝,如绸缎般光滑,白壶、秋姑姑、禾禾、铃铛和小安子都跟在身后。 苏时已经换好了官服,作为礼官在前面引路。 前来迎接的是位身穿铠甲的少将军,年纪和宴斐差不多大,眉眼倨傲,他骑在马上打量了一眼走下船的夜灵犀,身后带着一队护卫,同样穿着铠甲,泛着冷冰冰的光,看起来不像是来迎接的倒像是来示威的。 苏时先过来见礼,对方也不下马,只是略点了一下头,态度有些傲慢,随行长吏上前和苏时拱手见礼,彼此递交文书查验身份。夜灵犀过来时,对方忽然用轻功从马上飞起,伸手来取夜灵犀头上披的纱巾,还没近前便被宴斐一掌击退,他落地后又后退了两步才站稳,神色阴沉地瞥了一眼宴斐,随行长吏匆匆上前斥责道:“你是何人,竟敢对小侯爷无礼?!” 小侯爷,是安庆侯的嫡子,霍瑄,夜灵犀透过头纱看了一眼对方,见礼后道:“让小侯爷久等了。” 霍瑄拍了拍袖子,说道:“公主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先上马车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宴斐护送夜灵犀过去,秋姑姑、禾禾、铃铛和小安子都跟了过去。 “没想到公主还带了这么多随从,”说到这儿霍瑄特意扫了一眼宴斐,有意贬低他的身份,“在下只准备了一辆马车,不如在下先送公主去住处休息。” 宴斐简单回了两个字:“不用。” 夜灵犀让小安子再去街上雇两辆马车,小安子刚要离开便被两名护卫拦住了去路,气氛僵持了两秒后,霍瑄笑道,“何必劳烦公主。”然后让两名护卫又去找了两辆马车过来,苏时和白壶坐了上去,龙影卫给宴斐牵来一匹马,他骑在马上跟在夜灵犀的马车旁边。 路上,夜灵犀拨开车帘往宴斐这边看了一眼,透过纱巾能隐约看到街上人影走动,当她放下帘子时,马车的另一边传来霍瑄的声音。 “刚才多有得罪,没吓着公主吧?” 她回道:“小侯爷言重了。” 霍瑄道:“公主不用跟我客气,听闻公主容貌倾城,能为公主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听着对方轻浮的话,宴斐皱紧了眉。 夜灵犀没有答话。 马车停在了一座宅院外面,宴斐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秋姑姑扶着夜灵犀下马车,霍瑄走过来道,“驿馆简陋,怕怠慢了公主,这是特意为公主准备的,公主在此好好休息两天,等休息好了再出发也不迟。”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后便吩咐人去准备酒席接风洗尘。 夜灵犀说不必了,她有些乏了,想先去休息,霍瑄给她带路,见宴斐跟着,他说男眷住在前院,夜灵犀说宴斐是她的贴身护卫,那名长吏给苏时和白壶带路,小安子也跟了过去。 霍瑄将夜灵犀送到住处后,还想进屋说两句话被宴斐挡在了门外,“公主要休息了。”他神色倨傲地扫了一眼宴斐,转身走了。 下午,霍瑄又过来了,被守在院子里门口的两名龙影卫拦住了,他往里看了一眼,和宴斐的视线对峙了一下,嘴角又勾起一抹倨傲的笑容,像是高人一等,然后转身走了。 等到太阳落山时,房间的门才打开了,禾禾和铃铛扶着夜灵犀走了出来,秋姑姑跟在后面,她眼睛上系着一条纱带。 她坐在树下和宴斐说了会儿话,霍瑄又过来了,站在门口说酒席已经备好了,请夜灵犀过去,说话间又打量了一眼那个背对着他坐着的身影,视线落在那条垂在头发后的纱带上。宴斐弯下腰,她同宴斐说了两句话,宴斐上前两步挡住霍瑄的视线,说道,“小侯爷先过去吧,公主随后就到。” “无妨,在下在这儿等着便是了,像公主这样的佳人,在下等多久都值得。”霍瑄道。 宴斐神色骤冷,霍瑄挑衅地扫了他一眼,夜灵犀起身从宴斐身边经过时停了停脚步,跟他说了一句话,宴斐神色缓和,转身走了,然后在门外守着。 等了半个钟头左右,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慢慢沉入地平线下,房门再次打开,夜灵犀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半截金色面具。 她带着宴斐和秋姑姑去赴宴了,让禾禾和铃铛留下。 见到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又清又美,霍瑄神色一动,又勾唇一笑,对夜灵犀做了个请的手势。看到对方献殷勤,宴斐面色闪过一丝不快,夜灵犀礼节性地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也没过多的表示。 路上霍瑄又向夜灵犀打听这次来东周的目的,宴斐反问道,“小侯爷难道不知道吗?”霍瑄道,“听闻公主是来探望皇后娘娘的,不过方才见公主眼睛上系着纱带,想必不只是来探望的。” 夜灵犀抬手摸了摸眼睛,说道,“我这眼睛白日里看不大清东西,听闻贵国大祭司有神通,或许有法子。” 霍瑄道,“原来如此。”琢磨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大祭司性情孤僻,平日里都在闭关,不见外人,不过公主请放心,公主远道而来,岂能让公主失望。” 夜灵犀问起她大姐姐在宫中可好,霍瑄说一切都好,又提起一件事,那是周帝刚登基时候的事了。 端阳长公主大病了一场,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还是大祭司把人救了回来,说到这儿,他就不说了,面色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像是这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又转换话题问起夜凌绝这位二殿下的事,夜灵犀不想谈论这件事,霍瑄说起别的话题,看在宴斐眼里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招摇过市。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刺客 到了宴席上,夜灵犀发现苏时和白壶已经在这儿了,霍瑄将自己的席位安排在夜灵犀旁边,还给夜灵犀安排了东周最为出名的剑舞。 舞剑的舞姬戴着面纱,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宛若盈盈秋水,一看便知是位美人,在剑光的舞动中,那双眼睛既透着温婉的典雅又带着威严的英气,刚柔并济,超逸优美。 霍瑄给夜灵犀介绍这套剑舞的名字和由来,侃侃而谈,嘴角带笑,眼神也是泛着笑意,倨傲的眉眼间又透着一丝不羁,在别的姑娘家眼里可能有种独特的魅力,不过对夜灵犀,显然没什么用。 在宴斐眼里,就是两个字:欠揍。 见她不为所动,霍瑄倒像是更有兴趣了。 在宴斐眼里,更欠揍了。 然而下一刻,意外发生了。 众人神色一诧,那名舞姬竟然甩出手中短剑刺向夜灵犀,说时迟那时快,宴斐拔刀一劈,短剑应声而断,劈成两半掉在地上,那名舞姬迅速逃走,霍瑄立刻追了出去。 外面响起打斗的声音,只听见霍瑄高喊抓活的。 然而等众人出来看时,那名舞姬已经躺在了血泊中,手上握着另一把短剑,血从脖子上流了出来,看起来像是自尽。 霍瑄神色阴沉,用手里的剑挑开舞姬脸上的面纱,阴沉的视线扫向长吏,后者吓得面色一抖,连忙解释说这名舞姬不是他找来的,是个冒牌货。 之后,护卫在厢房里找到了另外一名女子,人晕过去了,护卫将人带过来后,长吏神色一喜,说这才是他找来的舞姬,霍瑄让护卫将人弄醒,夜灵犀让白壶看看,白壶用银针在女子后颈上扎了一下,人便醒过来了,还有些迷糊,下一刻就被一把剑指在了脸上,雪亮的剑光吓得她花容失色,又差点晕过去。 “谁指使你们的?”霍瑄神色阴沉地问道。 女子吓得浑身颤抖,哭着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被人打晕了,不关她的事。霍瑄收起剑,让护卫将人带下去好好审问,夜灵犀说等等,问了女子几个问题,是怎么过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打晕的,有没有看见打晕自己的人,女子一一回答后,夜灵犀让人将女子送回去了。 “公主不怕放虎归山?”霍瑄道。 宴斐反问道:“这地方不是小侯爷特意准备的吗,怎么里面藏了刺客都不知道?” 霍瑄道:“你的意思是,这刺客是我安排的?” 长吏怒瞪着宴斐,忿忿道:“一派胡言!这刺客诡计多端,防不胜防,说不定是一路跟着你们过来的,就想嫁祸于人。” 苏时道:“安全起见,还是要尽快启程。” 霍瑄道:“我这身上的嫌疑都还没洗清,公主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我,还是先把事情查清楚了,也好让公主放心。” 夜灵犀道:“若是小侯爷,岂不是贼喊捉贼。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出发吧。” 霍瑄笑道:“那公主今晚好好休息,咱们明日就出发。” 宴席就此结束,霍瑄说还有事便先离开了。夜灵犀同宴斐、苏时和白壶商议了一些事,然后宴斐送她和秋姑姑回去了,两名龙影卫护送苏时和白壶回了住处。 回来后,秋姑姑仍然心有余悸,神色也有些不佳,禾禾和铃铛问出了什么事,夜灵犀点头示意了一下,秋姑姑将刺客的事告诉了两人,将两人都吓了一大跳,两人连忙问夜灵犀有没有受伤,她摇了摇头,笑着说一根头发丝也没少,又看了一眼宴斐,后者微微侧了侧视线,有点不好意思。 就寝前,夜灵犀让铃铛开门去看看宴斐是不是还守在门外,又交代了两句话,铃铛打开门后果然看见宴斐还在,“宴公子去休息吧,公主说门外有人睡不着。”铃铛关上门后,宴斐又站了会儿,然后去旁边的厢房休息了。 一夜平静,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车马便重新上路了。 快到中午时,霍瑄扬了扬手让人停下,准备扎营休息,宴斐不同意,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间,霍瑄没理会,让夜灵犀下来休息会儿,她问离前面的城镇还有多远,霍瑄让她不用担心,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天黑之前能到镇上。 护卫扎好帐篷后,秋姑姑扶着夜灵犀下了马车,她让铃铛去把苏时和白壶请过来,有事商议,她带着秋姑姑和禾禾进了帐篷,霍瑄被宴斐拦在了门外,“公主好好休息,午膳等会儿就送过来了。”霍瑄离开后,铃铛带着苏时、白壶和小安子过来了,宴斐也进去了,门口由两名龙影卫守着。 霍瑄回头看了一眼帐篷,招手让一名护卫过来吩咐了几句,护卫领命离开。 宴斐正说起接下来的路程,一名护卫走过来禀告道,“将军有事要同宴护卫商议。”宴斐问什么事,护卫回答说和那名舞姬有关,宴斐思索了片刻,跟夜灵犀说他去去就回,她点头嗯了一声,出来后吩咐两名龙影卫好好看着,不要让闲杂人等进去,然后随护卫离开了。 接着又有一名护卫过来说长吏身体不适,请白壶过去看看,还请苏时一块过去,也说有事相商,夜灵犀示意了一下小安子,后者也跟了过去。 人都被支走后,霍瑄现身了,背着双手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问道能不能进去喝杯茶,夜灵犀示意了一下,两名龙影卫让人进去了。 走过来后,霍瑄伸出手,将一把花递到夜灵犀面前,像是刚采的野花。她披着头纱,眼睛上又系着纱带,也看不大清面前的是花还是草,礼节性地道谢后,请人先坐,霍瑄将花放到她面前,在她对面坐下,禾禾端过来一杯茶放到他面前,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夸赞茶不错,随口问了一句,“公主见过皇后娘娘吗?” 她神色微动,隔着纱巾也看不出来,回道,“大皇姐出嫁时,我年纪还小,也不记事,不过常听宫里的人夸赞大皇姐天生丽质,光彩照人,犹明月之辉,非萤烛之光可比。” 霍瑄笑道,“皇后娘娘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听着对方有些轻浮的语气,她微微蹙眉,道,“小侯爷想必见过不少美人。”霍瑄道,“像公主这样神秘的美人,还是第一次见。”她没搭话,霍瑄又将话锋一转,说道,“看来公主对皇后娘娘没什么印象了,到时候见到了可别让公主失望才好。”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第四百二十七章 切磋 宴斐被护卫带着绕了一圈路,回来时看见霍瑄坐在帐篷里面,夜灵犀面前还放着一束花,整张脸都黑了。他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名龙影卫,两人也不好火上浇油,说人是公主放进去的。 当他进来时,霍瑄正好起身准备告辞,又当着宴斐的面说多谢夜灵犀请他喝茶,宴斐觉得对方那张脸看起来比赵策还欠揍。 霍瑄离开后,宴斐在夜灵犀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茶杯放到旁边,然后禾禾端走了,又给铃铛使了使眼色,后者拉着秋姑姑去看午膳备好了没有,三人一块离开了。 帐篷里只剩两人后,宴斐盯着那束野花,不自觉皱起了眉头,然后夜灵犀拿起花递过去道,“送你了。”宴斐面上闪过一丝古怪,接不接,心情有点复杂,他接过花后转头就交给了龙影卫,让对方去看看马匹,潜台词貌似在说去看看马儿要不要加餐。 宴斐还没问两人说了什么,夜灵犀便主动交代了,聊的是她大姐姐,她觉得对方可能知道一些内情,打算再找机会探探虚实,宴斐不同意,张口就说不行,又解释原因说刺客的身份还没查清楚,可能就是对方贼喊捉贼。 夜灵犀觉得霍瑄主动提起她大姐姐,像是有意给她透露消息,宴斐说对方是故意放烟雾弹也不一定。 这安庆侯府在东周权势滔天,安庆侯迎娶的是王家嫡女,后者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妹,二弟是镇国大将军,三弟是朝中尚书,周帝登基后,安庆侯将女儿送进宫中,有意争夺后位,但周帝和端阳长公主是结发夫妻,恩爱有加,何况后者还有大徽撑腰,只要周帝不是个昏君就不会动废后的心思。 如今夜灵犀这位三公主的到来或许让侯府将算盘打到了她头上。 宴斐心里有个猜测,但当着她的面不好说出来,叮嘱她小心些,刺客一事说明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在见到端阳长公主之前,不能轻信任何人。 “邱大人那边有消息吗?”夜灵犀问道。 宴斐摇了摇头,龙影卫还没收到消息,他推断对方被人监视了,暂时无法传递消息。 …… 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镇上,霍瑄提前让人将镇上最好的一间客栈包了下来。 晚膳过后,夜灵犀便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了,霍瑄外出了一会儿,回来时正好碰上从楼梯上下来的宴斐。 “小侯爷出去了?”宴斐随意问了一句,霍瑄道,“宴护卫在大徽也这么喜欢管闲事吗,你不过是个护卫,我也用不着事事都向你汇报,不过要是公主想知道的话,”他抬头看向楼上夜灵犀的房间,宴斐道,“公主已经歇下了。”霍瑄道,“说不定公主会请我进去喝杯茶。” 宴斐面色一沉,在霍瑄准备踏上楼梯时,他身形一闪,下一刻便横着佩刀拦在了对方面前,刀未出鞘,他神色冷冽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公主已经歇下了。”霍瑄嗤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人要有自知之明,敢肖想公主,你配吗。” 夜灵犀坐在榻上看书,听见外面传来哐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打斗,她听了一下,声音应该是从楼下传来的,铃铛壮着胆子溜到门边悄悄推开房门往外面瞧了瞧,禾禾紧张地问她看见什么了,秋姑姑担心又有刺客,铃铛回头嘘了一声,悄悄说道:“宴公子和小侯爷打起来了。” 打斗的声音也惊动了其他人,苏时打开门出来时,那名长吏已经急匆匆地跑到了楼梯口,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让宴斐住手,生怕伤了霍瑄这位小侯爷,要是对方少了一根头发丝,他回去后都没法交代。 夜灵犀也出来了,然后禾禾和铃铛端了把椅子出来,她刚在椅子上坐下,长吏又急匆匆地跑到她身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该如何是好,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她问长吏觉得谁会赢,长吏哪有心思考虑这个,她又问走过来的苏时,她赌宴斐会赢,长吏见夜灵犀不去劝架反倒还赌谁输谁赢,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指望她了,让苏时去劝架。 “苏哥哥又不会武功,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她又开解道,“大人稍安勿躁,宴哥哥有分寸,不会让小侯爷伤筋动骨的。” 听到后面四个字,长吏着急上火得头顶都快冒青烟了。 两人对击一掌,霍瑄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宴斐定在原地未动,楼上响起掌声,两人抬头看去,是夜灵犀在鼓掌。见她还坐在椅子上看戏,宴斐有点哭笑不得。她起身走到栏杆前,说道,“小侯爷果然身手不凡,能接得住宴哥哥这么多招。” 霍瑄拍了拍袖子,笑道,“不过是切磋而已,不用太较真。”宴斐道,“确实不用。”霍瑄神色阴沉地瞥了一眼宴斐,提步走了,长吏连忙下楼跟了过去问他有没有受伤,霍瑄停住脚步回头瞥了一眼长吏,后者吓得站在原地不动了。 见霍瑄往后院去了,长吏好心提醒他早点休息,宴斐好心提醒长吏说后面是马厩,不能睡人,霍瑄阴沉的神色又阴沉了一点,掀开帘子走了。 宴斐上楼后,夜灵犀问两人为何动手,他说对方欠收拾,苏时让宴斐别再莽撞了,得罪了安庆侯府对此行没有好处,宴斐说他心里有数,苏时也就不多说了。 晚上,宴斐以为对方会使点小手段譬如偷袭声东击西之类来找回点面子,同时也要提防再有刺客出现,整夜没有睡熟,天快亮时,他出去了一趟,很快便回来了,坐在大堂等了一刻钟左右,楼上的房间有了动静。 然后,霍瑄从门外走了进来,像是在外面过了一夜,扫了宴斐一眼,然后往楼上去了。当人从他旁边经过时,宴斐闻见了对方身上残留的一丝脂粉味。 然后,两名护卫提着水桶到了楼上,接着提着四只空桶下了楼。 小安子来给夜灵犀送早膳时,告诉她霍瑄今天早上才回来,回来后就去沐浴了。用完早膳后,夜灵犀从房间出来,刚好看见霍瑄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后者换了一身衣裳,发梢还有点湿,神色清爽,很显然是刚洗完澡。 “公主昨晚睡得可好?”他走过来问道,嘴角勾着丝笑,精神看起来有几分亢奋。 夜灵犀点了点头,带着秋姑姑、禾禾和铃铛先下楼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没吃饭 车马在路上走了四五日后到了码头,之后坐船走水路。 一行人准备上船时,有人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大喊着等等,众人回过头,看见一名年轻公子跑了过来。 对方的长相甚是秀气,比白面书生还要秀气,若不是穿着男装,乍一看还以为是秀气的姑娘家。 见到对方时,霍瑄神色一诧,像是认识对方。这名年轻公子也像个熟人一样跟他打招呼,自称是霍瑄的堂弟霍远,霍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也没有否认。 宴斐见对方两手空空地跑过来,连个行囊也没有,也没带随从,觉得有些奇怪,而且对方的眼珠子一直在夜灵犀身上转悠,在他眼里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一行人上船时,霍远跟在霍瑄身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霍瑄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像是有点应付不了这位堂弟。 上船后,霍远笑着跟夜灵犀打招呼,还想上前来说话,被宴斐挡住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宴斐,将手拢在嘴边悄悄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公主?”听到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宴斐面色一红,霍远嘻嘻一笑,下一刻又溜到苏时面前问出同样的问题,让苏时也脸红了,他又嘻嘻一笑,转头对霍瑄说道:“我看他们两个都比瑄哥哥长得好看,我要是公主殿下的话肯定选他们当驸马。” 霍瑄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霍远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像是一只使坏成功的小狐狸,他又转过头,笑着跟夜灵犀挥了挥手,往霍瑄离开的方向去了。 在宴斐眼里,这个霍远比霍瑄还要轻浮,他让夜灵犀先回船舱休息,不想她和对方有过多接触。她让宴斐不用担心,像是知道了这位小堂弟的秘密。 刚到房间门口,霍远又过来了,说霍瑄不理他,自己很无聊,能不能和夜灵犀聊聊天,宴斐本想把人打发走,夜灵犀对他轻点了一下头,让他放心,他也不想显得太小心眼,反正他就守在门口,里面还有秋姑姑、禾禾和铃铛,对方要是敢不老实,就别怪他不客气。 进去后,霍远跟着夜灵犀在榻上坐下,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秋姑姑、禾禾和铃铛都觉得对方无礼,禾禾去端了个凳子过来让霍远坐,后者谢过禾禾的好意,还是在榻上坐着。 “公主觉得瑄哥哥怎么样,能不能当驸马?”霍远开口问道,微微眯笑着眼睛,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夜灵犀道:“姑娘怎么称呼?” 听见姑娘两个字霍远神色一怔,秋姑姑、禾禾和铃铛也是神色一惊,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是女扮男装,霍远愣了几秒后,又干笑了两声,“公主说什么呢,什么姑娘,我明明是个男子,怎么可能是姑娘。” 夜灵犀没有说话,平静地等待了几秒后,对方缴械投降,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话刚问出来,对方的视线忽然盯住她头上披的纱巾,又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知道她到底看不看得清,夜灵犀抬手撩起纱巾,眼睛上还系着一条纱带,让对方更加惊讶了。 “你眼睛怎么了?看不见吗?”霍远又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夜灵犀道,“我这次来,一来是探望大皇姐,二来是想让贵国的大祭司帮忙看看眼睛,后一件事,还请姑娘保密。”霍远琢磨了一下,说道,“既然你坦诚相待,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她拉起夜灵犀的手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王嫣然,又抬手嘘了一声,让她保密。 原来是王家的姑娘,夜灵犀心说,小姑娘女扮男装偷偷跑到这儿来守株待兔,是想“监视”某人吧。 “我在家中排行第五,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大姐已经出嫁了,二哥和三哥也都成亲了,四姐已经定了人家。”说完她又盯着夜灵犀的脸看了看,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腰,把秋姑姑、禾禾和铃铛都吓了一跳,好在已经知道对方是位姑娘了,要不然三人真的要吓得叫出声了,紧接着宴斐就会闯进来,看到眼前一幕估计都要拔刀劈人了。 然后,她又用手量了量自己的腰围,又伸手量了量夜灵犀的腰确认了一遍,然后垂下脑袋走了,看起来像是受打击了,打开门后,她又叹了口气,垂着脑袋走了。 宴斐不明所以,还不知道对方是女扮男装,见对方吃瘪的样子,心里又有点幸灾乐祸。 午膳过后,王嫣然又过来了一趟,然后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霍瑄。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霍瑄问她是不是晕船,她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了一句,“我胖不胖?”霍瑄觉得莫名其妙,问她怎么来了,还冒充霍远,她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了,霍瑄更加莫名其妙了。 晚膳过后,夜灵犀让铃铛去请白壶过来一趟,铃铛刚打开门,就看见面前出现一张惨白的脸,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嫣然,后者的面色看起来比中午还要白,眼神也有点涣散,看起来有几分迟钝,像是没吃饭的样子。 夜灵犀让她进来后,又被对方量了量腰,对方神色大喜,下一刻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铃铛和禾禾连忙将人扶住。 夜灵犀问她是不是没吃饭,让禾禾拿来糕点让她先垫垫肚子,又让铃铛去厨房看看还没有吃的,铃铛出来后正好碰上宴斐,差点说漏嘴,把霍公子说成霍姑娘,说人快饿晕了。宴斐走过去在门口晃悠了一下往屋里瞧了一眼,过了会儿,又过来晃悠了一下,看见铃铛带着小安子过来了,他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小安子端着碗面进来时,一盘糕点已经被吃完了。又吃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后,王嫣然那张惨白的脸才逐渐恢复了红润的血色,然后再一量腰身,她顿时追悔莫及,又盯着夜灵犀的腰问道,“你这腰怎么这么细,是不是平时都不吃饭?”又嘟囔了一句,“瑄哥哥就喜欢腰细的。” 夜灵犀说她这次来不是来选驸马的,让她放心。像是被戳穿了小秘密,王嫣然面色一红,又扭过头说不关她的事,说霍瑄花心,喜欢逛花楼,花言巧语特别多,提醒夜灵犀别上当了。 这时,宴斐在外面说道:“时候不早了,公主要歇息了。” 门打开后,王嫣然走了出来,冲宴斐做了个鬼脸,迅速溜走了。快到自己的房间时,她看见霍瑄等在门口,躲在柱子后面偷看了几秒,然后走了过去,笑嘻嘻地问他想不想知道她和夜灵犀说了什么,霍瑄让她管住嘴巴,别什么都往外说,她一声不吭地转身推开门,走进去后哐当一声关上门,霍瑄在门外站了会儿,然后走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都救 翌日用完早膳后,有人敲响房门,当苏时打开门时,一张笑脸出现在他面前,旋即便被对方拉走了。 霍瑄正在甲板上给护卫吩咐事情,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走了过来,当他的视线看过来时,王嫣然抬手挽住苏时的胳膊,与其说是挽着倒不如说是强行抓着,苏时神色尴尬,若是知道对方是女扮男装,刚开始对方来敲门的时候他就不会随便开门了。 王嫣然故意当着霍瑄的面喊苏时苏哥哥,说要请他去自己房间喝酒,说着还把苏时的胳膊挽得更紧了,霍瑄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她气得一跺脚,拉着苏时要去喝酒,还要不醉不归,也不听苏时推辞,走进船舱后,她忽然停住脚步,下一刻放开苏时的胳膊,一个人走了。 这一幕正好被宴斐瞧见了,他过来问苏时怎么得罪这位小祖宗了,苏时略带无奈地一笑,他自己也不清楚缘故。宴斐有事跟苏时说,两人到了宴斐的房间,宴斐将一张地图展开在桌上,按照现在的航向和船速,再有两日便会抵达泉州,之后再乘车马,三四日便可抵达东周王都了。 苏时见泉州附近的水域上有个标记,这是宴斐标上的,之前龙影卫便探查到这个地方有水匪出没,他担心刺客会再次动手。在查清楚刺客的身份之前,霍瑄仍有嫌疑,若是刺客事先收买水匪,又和船上的人里应外合,就不好对付了,宴斐叮嘱苏时若有变故,一定要带夜灵犀先走,他断后,之后在城东的吉祥酒楼会合。 “这些,你跟公主说了吗?”苏时问道。 宴斐摇了一下头,说等午膳后再说。 午膳后,小安子收拾好碗筷离开了,然后宴斐走了过来,站在房门外面,神色有些犹豫,抬起的手顿了顿,然后轻敲了一下房门,铃铛过来打开门一看,见是宴斐,将人带了进去。他将路上可能会遇到水匪的事告诉了夜灵犀,其余的没有多说,但她也猜到了刺客可能会再次动手,而且很有可能会利用水匪制造混乱,趁机行刺。 傍晚,夜灵犀出来在甲板上透透气,宴斐跟在身边,霍瑄走过来说后天就到泉州城了,说要带夜灵犀好好玩两日,宴斐回绝说不用了。 这时另一个人过来说道:“泉州有什么好玩的,都城才好玩。”王嫣然见夜灵犀戴着半截金色面具,而且那双眼睛看起来也不像瞎子,又清又美,不是她想象当中的两眼翻白,十分吓人,她又伸手在夜灵犀面前晃了晃,“你眼睛不是看不见吗,难道是装的?”夜灵犀回道,“白天看不大清楚,晚上还好。”王嫣然笑道,“那你这病可真够奇怪的,我都没听过,哪有白天看不见晚上反而能看见的。”又冲夜灵犀眨眼一笑,“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她又伸了伸懒腰,看着前方的水面道,“听说泉州有水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夜灵犀道:“就算有水匪,也不敢劫官船吧。” 霍瑄道:“公主尽管放心,有在下在,绝不会让那些宵小之辈伤到公主一根头发。” 王嫣然噗嗤一声笑了,又冲夜灵犀使了使眼色,仿佛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知道花言巧语哄骗小姑娘,她又问宴斐道,“要是我和公主都被水匪抓走了,你先救哪个?”宴斐觉得莫名其妙,心说先救哪个还用问吗,他毫不犹豫地回道,“公主。”她狡黠一笑,又问道,“要是公主和苏大哥被抓走了呢,你先救哪个?”宴斐回道,“都救。” 夜灵犀抿嘴一笑。 “就不救我是吧。”王嫣然瞪眼,视线却瞟着霍瑄的方向,见他都不看自己,特意扬高音量说道,“公主知道吗,瑄哥哥在都城有个相好的,是醉月楼的花魁纤纤姑娘。”霍瑄神色微冷地看了她一眼,她挑眉一笑,霍瑄转身走了。她又对夜灵犀悄悄叮嘱了一句,“公主千万别信任何人。”说着往霍瑄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提醒夜灵犀要提防这位“堂兄”,又感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后娘娘变了,皇上也变了。”说到这儿她抬手嘘了一声,又冲夜灵犀眨眼一笑,转身溜走了。 “皇后娘娘变了,皇上也变了。”夜灵犀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皇上也被人掉包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感觉背后都有点发凉。宴斐也想到了这一点,神色凝重了几分,用坚定而无畏的声音安抚她道,“放心,有我在。”她看着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莞尔一笑,即便前方有千难万险,她亦无惧。 回到房间后,夜灵犀梳理了一下思绪,首先是她大姐姐在周帝登基之初大病了一场,不排除有人想在此时除掉她大姐姐谋夺皇后之位,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自然是把女儿送进宫里的安庆侯,对方权势滔天,买通太医也不难,但没有买通大祭司,是大祭司把她大姐姐救了回来。 这位大祭司应该知道什么。 安庆侯府权势滔天,这掉包计会不会就是对方一手安排的,用一对傀儡帝后把持朝政和后宫,等到时机成熟就篡位? 若是真如她所想,那她大姐姐会不会已经……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使劲摇了摇头,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她都要把人救出来带回大徽。 像是她的决心被幕后之人感知到了,夜深之时一道道流火落向大船,仔细一看,那流火原来是燃着火焰的箭矢,七八条船只从四面将官船包围,旋即一道道绳索甩来,绳头上的铁钩勾住船舷和桅杆,一道道黑影迅速踏上绳索登船,身手敏捷,不像是普通水匪。 霍瑄带着护卫斩断绳索阻击敌人时,宴斐带着一半龙影卫过来支援,另外一半龙影卫留在夜灵犀那儿,苏时、白壶和小安子也到了她那儿,宴斐事先跟苏时交代好了,到时候接应的船只到了就立刻离开,不用等他。 第四百三十章 怀疑 甲板上宴斐和霍瑄奋力杀敌之时,全然不知道有黑影已经悄悄潜到了船下,用锋利的刀刃撬开船板,船舱底部开始进水,等到宴斐感觉船在下沉之时,迅速反应过来有人潜在水下,立刻打了个手势,两名龙影卫一跃跳入水中,过了会儿,鲜血从水下扩散开来,等两名龙影卫探出头时,船舱已经开始进水了。 龙影卫迅速护送夜灵犀一行人到甲板上,另外两名护卫也护送王嫣然到了上面,看到外面厮杀的场面,秋姑姑、禾禾和铃铛都吓得不轻,一道黑影举剑刺来,龙影卫手中暗器一发,黑影顿时扑倒在地。 下一刻,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大喊救命,一道黑影抓走王嫣然扛在肩上,身手敏捷地踏上绳索准备回到对面船上,另外两道黑影打掩护,她大喊救命,霍瑄立刻追了过去,一道黑影挥剑斩断绳索,被霍瑄一脚踩在背上当了垫脚石,又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成了落汤鸡。 霍瑄到了对方船上后,剩余的黑影挥剑纷纷斩断绳索,宴斐预感不妙,下一刻船舱里面忽然传出轰隆一声巨响,船体顿时被炸出一个大窟窿倒向一边,迅速下沉。 突然的爆炸让甲板上的众人一点防备也没有,全被冲击波掀翻出去,像下饺子似的滚进水里,船上的黑影准备放箭,一人从水中冲出,踏着木板迅速飞到船上,刀光一闪,手持弓箭的黑影扑倒在地,那双寒星般冷冽的眸子里浸着慑人的杀气,雪亮的刀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如紫电般划过,又有两名黑影扑倒在地,一名黑影点燃引线后立刻跳进水里,轰隆一声巨响,火光映亮漆黑的水面,一枚信号弹从火光中升起。 接应的船只迅速驶来,龙影卫带着落水的人游了过去,将人都安全送上船后,一半龙影卫踏着水面浮木过去阻击剩余的敌人,剩下的一半龙影卫护送船只离开。 夜灵犀落水时被一块炸飞的木板打中额头,又呛了水,幸好被水性好的小安子及时发现从水下拉了上来,被龙影卫护送到船上时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当中,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小安子拿出自己带在身上的药瓶,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伤口立刻就止血了,他给夜灵犀包扎好伤口后,离开船舱到外面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等夜灵犀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泉州城里的吉祥酒楼。 她猛然坐起身,脑袋嗡地一声刺痛,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才想起被木板砸了一下,刺痛缓解一些后,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打开门,喊着禾禾和铃铛的名字,小安子匆匆走了过来,让她快回屋休息,她问起其余人,小安子回答说都救上来了,她心里松了口气,小安子搀扶着她回屋休息,她问这儿是不是吉祥酒楼,小安子点了点头,说这是酒楼后院的厢房,让夜灵犀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然后往厨房去了。 当小安子端着一碗汤回来时,苏时过来了,小安子说公主已经醒了,带着苏时一块进来了。见到苏时,夜灵犀问他有没有事,他回答说没事,小安子端来一个凳子让苏时坐,然后又去厨房忙活了。 她喝了两口汤后就将碗放下了,问起宴斐,苏时神色迟疑,她心头一紧,问宴斐在哪儿,是不是没回来,苏时见瞒不住,点了一下头,她掀开被子下床要去找人,脑袋嗡地一声刺痛,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那声“阿雪”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如同魔音一般,她抬手捂住耳朵大喊着让对方闭嘴,她不是阿雪!不是! 见此情形,苏时神色既是惊讶又是担忧,喊着公主想要唤回她的理智,她忽然一抬头,目光幽幽地盯住苏时的脸,眼神忽然一变,欣喜地伸手抓住他,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像是将他当成了另一个人,苏时说他不是,她失望地垂下眼睛,忽然又抬起头,冷冷盯着苏时的脸,质问他是谁。 不等苏时开口,她又抱住脑袋说头疼,蹲在地上喃喃地重复道,“我是谁?”苏时也蹲下身,声音温和地说道,“公主,没事了。”她抬起头,目光茫然地看着苏时,眼神犹如孩童般懵懂而无助,他又温和地说了一遍,“公主,没事了。”那双茫然的眼睛逐渐变得清亮,恢复了神采和理智。 苏时扶她起身,她揉了揉脑袋,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苏时说没事,让她好好休息,龙影卫已经去找宴斐了,他相信以宴斐的身手和胆识,人会没事的。 下午,夜灵犀去看了看秋姑姑、禾禾和铃铛,三人都受了凉,好在没受外伤。她又去看白壶,后者的情况最严重,船上的桅杆倒下时砸到了他,来看诊的大夫说可能脑中有淤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 小安子端着晚膳过来时,夜灵犀坐在榻上看着窗外出神,小安子过来后,她收回视线问起宴斐,小安子摇了摇头,说人还没回来,劝她不用太担心,说宴斐武功高强,肯定不会有事的,又说起霍瑄这位小侯爷,说他那位堂弟被刺客劫走后,两人都还没消息,猜想就是两人演的一出戏,等两人一离开后船就爆炸了,这刺客肯定跟两人脱不了关系。 夜灵犀回想了一遍事情经过,当时船舱进水是为了把人引到甲板上好让对方把人带走吗,这时一名龙影卫来禀报说霍瑄这位小侯爷来了,她神色一冷,说头疼不见客,小安子说他去会会这位小侯爷,然后同龙影卫一块离开了。 霍瑄等在门口,小安子笑脸迎过来说道:“小侯爷来的真不巧,公主有些头疼,这会儿正在休息呢。” 霍瑄道,“正好我带了大夫过来。” 小安子道,“小侯爷有心了,不知道小霍公子可好?” 霍瑄道,“人倒是没事,就是被吓得不轻,已经让人送回去了。” 小安子道,“小霍公子没事就好,幸好小侯爷和小霍公子都不在船上,万一有个好歹,侯爷要是来兴师问罪,这不是让公主为难吗。” 霍瑄道,“公主莫非怀疑昨晚的事是在下安排的?” 小安子笑道,“小侯爷多虑了。” 霍瑄道,“怎么没见到宴护卫?” 小安子道,“奴才还以为小侯爷知道,公主也着急呢。” 霍瑄说他会派人去找找,将带来的补品交给小安子后便离开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苏醒 玉镯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彩,晶莹绚烂,夜灵犀看着玉镯,心里惦记着宴斐的安危。哐当一声,门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她抬头看向房门,起身走了过去,站在门后问是谁,门外没有动静,她等了会儿,然后打开门,见门口放着一盒药膏,她蹲下身拿起药盒时发现下面还有一张字条,她将字条收进袖中,看了看四周,然后回屋关上了门。 她坐在灯下打开字条,看见上面熟悉的字迹,知道人回来了,心里激动难抑,又踏实不少,字条上面写着药膏的用法,早晚两次,外敷,最后写着安好勿念。 翌日,小安子领着一名大夫来看白壶,夜灵犀也过来了,大夫给白壶把过脉后,摇了摇头,一脸凝重,看样子醒来的希望不大。 夜灵犀让小安子再去找别的大夫过来看,这时,一名龙影卫过来通报道霍瑄这位小侯爷来了。夜灵犀还是不见,小安子去应付,然后小安子带着一名大夫回来了,是霍瑄昨日带来的那名大夫。 小安子先进去跟夜灵犀说了说那名大夫的情况,他在路上就将对方的名字和医馆问清楚了。小安子带着大夫进来给白壶看病,大夫把过脉后,给出的诊断大同小异,也觉得棘手,不敢轻易针灸,怕弄巧成拙,加重病情,给小安子推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小安子送大夫离开后,夜灵犀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看着昏迷不醒的白壶,心中自责,她让龙影卫去找那名老大夫。 小安子回来后,说霍瑄还在外面等着,一定要亲自来赔礼道歉,不见到人就不走。夜灵犀让小安子去问问他,水匪都抓住了吗。小安子回来后道,“小侯爷已经让官府出兵前去剿灭水匪了。”然后又去回霍瑄道,“公主说等人抓到了,小侯爷再来吧。” 霍瑄离开时,见龙影卫又带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回来,离开酒楼后,骑上马往衙门的方向去了。 老大夫也没有十分把握,只能先以针灸试试,但不见成效,老大夫叹了口气,开了一副方子,且观察几日看有没有效果,听语气,希望也不大。 苏时过来探望白壶时,夜灵犀告诉他,打算在城中张贴告示,悬赏求医,两人商量一番后,苏时写好告示,夜灵犀让龙影卫在酒楼门外和城门口张贴,这些地方人多。告示张贴出去后,下午便有人过来了。 对方是坐马车过来的,穿着讲究,腰上佩戴着美玉香囊,年纪约摸三十,仪容整洁照人,一点也不像大夫,气派尊贵儒雅,倒像是王孙贵胄。对方还准备了拜帖,小安子将拜帖呈给夜灵犀看过后,她神色微诧,又将拜帖给苏时看,苏时也有点儿惊讶。 圣隐习目有位名满天下的学生,便是齐国名士颜淼,而这拜帖上写的便是此人。 夜灵犀也曾拜习目为师,算起来对方还是她的大师兄,想必也不是普通人,说不定真有办法救人,便让小安子将人请进来。人走到院子里时,夜灵犀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见对方也带着两名白衣童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乍一看,还以为是扫雪和清风来了,两人的相貌也长得十分相似,但仔细一看,右边那名白衣童子梳着姑娘的发髻,是个女娃娃。 两人应该是孪生兄妹吧,她心想。 小安子带着人过来时,只有苏时在,这位名士儒雅的涵养和气度让苏时敬仰,同时苏时温润如玉的神采也给对方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两人见礼后,颜淼便说明了来意,他是看到告示才过来的,小安子将白壶的情况说了,说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也是没办法了才在城中张贴告示。 颜淼给白壶把过脉后,唤夭夭,是那个女娃娃的名字,让她去马车里拿来一套银针,然后取出银针在白壶的脑袋上扎了几针,又在他手上各扎一针,白壶动了动眼皮,有苏醒的迹象。 颜淼让十一和夭夭将白壶扶起,又在他后颈上扎了一针,白壶动了动眼皮,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小安子高兴地说人醒了,藏在帘子后面的夜灵犀听见这个好消息,神色欣喜。 白壶醒后,颜淼写下一副药方交给小安子,然后小安子拿着药方去抓药了。颜淼再让夭夭去马车里拿来一件东西,交给苏时后,说他住在天悦客栈,然后便带着十一和夭夭告辞了。 三人离开后,夜灵犀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先看了看白壶,见人虽然醒了但神色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让他什么都不用想,最重要的是安心养伤。 小安子回来后,先去厨房熬药,等白壶喝下药后,夜灵犀和苏时才离开了。 苏时手上拿着一个盒子,是颜淼交给他的。他又将盒子交给了夜灵犀,道,“这是颜先生送给公主的见面礼。”夜灵犀神色微诧,更加确信对方并非偶然出现在这儿的。她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卷竹简,她拿起来打开看了看,又递给苏时看了看,两人虽然不是大夫,但也看得出这竹简上记载的是医术。 她也没当大夫的打算,决定留给白壶。 晚膳前,她决定出去一趟,跟苏时说了一声,苏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她说会带两名龙影卫,苏时还是决定陪她一块去。 街上亮起灯火,沿街的小贩都收摊回家了,街上的行人依旧很多,两边的酒楼饭馆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一名醉汉从楼中出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嘴里骂着脏话,酒气熏天,过往行人纷纷避让,免得被缠上。见迎面过来一辆马车,对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踉踉跄跄地往马车撞去,驾车的人一甩马鞭,醉汉跌倒在路边,嘟嘟囔囔骂了几句后就睡死过去了。 马车里的人拨开窗帘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放下了帘子。 驾车的是两名龙影卫,马车里坐的是夜灵犀和苏时。 第四百三十二章 忠告 等马车停在天悦客栈门口,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进去后,夭夭下楼走过来,将夜灵犀和苏时领到了楼上的一间客房,像是早就知道两人会来。 房间里焚着香,是檀香的味道,有宁神静心之效。 帘子后面端坐着一个人影,十一过来拨开帘子,请夜灵犀和苏时进来。颜淼端坐在案后,抬手请两人入座后,让十一上茶。 当茶杯放在夜灵犀面前时,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是银雪紫莲的味道,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看年纪也不太需要驻颜吧。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颜淼微微一笑,颔首道,“见过公主。”又道,“之前听老师说又收了一位学生,今日总算见到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是师父让先生来的?”颜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听闻公主此行是去探望大公主,在下斗胆,想给公主一句忠告。”她道,“先生请讲。” “悬崖勒马。” 她神色微诧,反问道,“先生知道此行凶险?”颜淼道,“东周百年前有位妖妃祸乱朝政,两位可知?” 听到妖妃两个字,夜灵犀想起了之前桃花娘子和傀儡丝的事,她不知苏时是否知道内情,便摇了摇头,颜淼道,“世间总有邪祟蠢蠢欲动,唯有心志坚定之人才不会为邪祟所惑。”他看了一眼夜灵犀,又看了一眼苏时,“最重要的是,固守本心。” 离开客栈后,两人坐上马车准备回酒楼,路上碰到了霍瑄,他认出驾车的是龙影卫,便过来打了声招呼,苏时从马车里下来见礼,霍瑄又看了一眼马车里面,说水匪已经都抓起来了,但经过审问发现不是这伙水匪干的。 夜灵犀听到后半句有点意外,她以为对方会将黑锅甩到水匪头上。 霍瑄说今天下午周帝派人来问了问情况,他说夜灵犀这位大徽公主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要好好休息几天,将人打发回去了。他又问苏时要去哪儿,要不要他带路,免得迷路了,苏时说准备回酒楼,他便一路护送回去了,路上说起泉州城的风土人情,像是特意说给马车里的另一个人听。 马车从酒楼后门进去了,霍瑄停了会儿后骑马离开了。 到了房间门口,夜灵犀让苏时进来,有事和他说,本来打算在马车上说的,结果碰上了霍瑄,怕被他听见。小安子瞧见两人一块进了房间,便不过去打扰了。 夜灵犀将桃花娘子和傀儡丝的事跟苏时说了一遍,而颜淼的那些话也像是暗示皇室之中有巫邪之术,只有坚守本心才不会被邪术所惑,迷失本性。 她猜想那桃花娘子的邪术说不定就是从这儿学来的,而且这桃花娘子还有一个身份,是司镜台四大捕头之一的白无常,又和那个锦衣侯有关,有时候她甚至感觉这个人没死,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一样笼罩在大徽上方。 苏时分析若是皇室之中真有人会此等邪术,刺客也极有可能是对方派过来的,从霍瑄的一言一行和他同霍瑄的交谈中,他觉得刺客一事,对方可能不知情,但安庆侯是否知情就要另说了,这次对方没有得手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会有所顾忌,暂时不会有所行动,但仍需小心防备。 两人商议一番后,苏时准备离开时,灯火中转身的侧影让夜灵犀晃了下神,那双眼睛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下一刻又从恍惚中回过神,立刻收回了手,神色尴尬地说不早了,让他早点休息。苏时轻点了一下头,让她也早点休息,然后离开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就像意识被什么东西一瞬控制住了,她心里有些惶恐,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她使劲摇了摇头,不会的,她是夜灵犀,是大徽的三公主,她不是什么阿雪,不是! 第二天,夜灵犀去看过秋姑姑、禾禾、铃铛和白壶后便回了自己房间看书,在房间里用了午膳和晚膳,傍晚出来在院子里走了走,然后回房休息了。 小安子端着夜宵送去给苏时,说道:“奴才看公主整天待在这儿也无聊,苏公子不如陪公主出去走走,宴护卫又不在,公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苏时说宴斐会回来的,温润的神色中透着坚定,另外刺客一事还没查清楚,外出并不安全,小安子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翌日,禾禾和铃铛过来服侍夜灵犀,两人都好得差不多了,秋姑姑还有点咳嗽,再喝两副药应该就没事了。 白壶也好了一些,已经能下床了。 再过了两日,等白壶的气色恢复得差不多后,夜灵犀将那卷竹简给了他,见他一门心思钻到竹简上了,大有废寝忘食的样子,她又将竹简收了回来,等他完全康复后再给他。 又过了两日,霍瑄再次前来探望,见到了夜灵犀,问她身体恢复得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头疼,还要再休息两天。 “宴护卫还没回来?” 听到这句话,夜灵犀诘问道,“小侯爷不是派人去找了吗,人回没回来小侯爷难道不清楚吗?”霍瑄见怪到了自己头上,先赔了礼,再解释道,“在下已经派人找了好几天,也没发现宴护卫的踪影,在下猜想宴护卫可能是不想让人找到,故意躲了起来。”说着暗暗观察了一下夜灵犀的反应,她迎着目光直视他的眼睛,让他光明正大地看,霍瑄有点儿讪讪地收回视线,“在下也不是怀疑宴护卫什么,但皇上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催了一回,要不公主先启程,在下会让人留下继续找人,一旦有消息立刻告诉公主。”她态度强硬地说道,“本公主说了头疼,要再休息两天。”然后让小安子送客,霍瑄便先离开了。 路上霍瑄向小安子打听夜灵犀和宴斐之间的关系,还给了小安子一块金子当报酬,小安子说夜灵犀小时候和宴斐一块在尚书房上过学,打小就认识。 霍瑄道,“我看你们这宴护卫对公主不一般。” 小安子道,“公主打小就聪慧,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长大后真正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奴才敢说,公主比齐国那个安宁公主好看多了,多少世家公子做梦都想娶咱们公主,谁要是能娶到公主就是谁的福气。” 霍瑄笑笑道,“那安宁公主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一直想找机会一睹其芳容呢。” 小安子道,“不瞒小侯爷,奴才之前见过那位公主一面,比公主差远了。” 霍瑄神色一动,“这安宁公主去过大徽?” 小安子随口就编了一套说辞,“牡丹宴的时候,这安宁公主偷偷跑来都城玩过,真是刁蛮霸道,还瞧上了苏公子,非要抢回去当驸马爷,还是公主给苏公子解了围,才没让对方得逞。”霍瑄心说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像是信了小安子的话。 第四百三十三章 周帝 又过了两天,霍瑄再次登门拜访,说皇上昨天又派人来催了一遍,现在朝中已经有大臣对夜灵犀这位大徽公主颇有微词了,说她摆架子,傲慢无礼,不将东周放在眼里。 那名长吏每天都来劝说苏时尽快上路,上午一套说辞,下午又是另一套说辞,变着花样地找各种理由给苏时施压,都被苏时化解了。 同苏时商议过后,夜灵犀决定启程,留下两名龙影卫继续打探宴斐的消息,她本想将白壶留下来养伤,白壶坚持同行,说这是他的职责,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谁劝都没用。 车马重新上路后,经过四五日的路程,于上午时分抵达东周王都。 来城门口迎接的是安庆侯,苏时作为礼官同对方见礼寒暄递交文书,一番嚷扰过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城了。 进城后,夜灵犀让两名龙影卫先送白壶去驿馆休息,让小安子也一块去,能有个照应,霍瑄又派了两名护卫送人过去。 马车在街上走了会儿,夜灵犀感觉外面很安静,她拨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景象,见沿街百姓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恐之色,唯恐冲撞了权贵,两边的店铺纷纷关门做生意,一个客人都不敢往外面张望,整条街上安静得只闻车轱辘声和马蹄声。 霍瑄过来说道:“这是咱们这儿的规矩,动不动就跪啊拜啊,是不是挺无聊的。”说完还冲她眨了一下眼,夜灵犀放下帘子,说道,“有些规矩是挺无聊的。”霍瑄笑道,“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干,今天琢磨着要算计这个,明天又琢磨着要算计那个,真是无聊。” 安庆侯让人将霍瑄叫过来,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叹了口气,道,“爹,这小公主眼光太高了,瞧不上儿子。”又看了看四周,悄悄问道,“爹,刺客的事查清楚了吗?”又道,“该不会是您安排的吧?”安庆侯面色一沉,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以为王家姑娘出现在码头是个巧合吗?”霍瑄神色微微一诧,还想再问问清楚,安庆侯不开口了。 快到宫门口时,霍瑄过来提醒了夜灵犀一声,她拨开车帘往前看了看,高大的城楼映入眼帘,城楼上方似乎站着一个人影,逆着光线,她看不清楚。等马车通过宫门时,已经有人在此等候了,坐在鸾轿之上,婀娜绰约的身姿隐在淡紫色的纱帐后面,身边围着一群宫女太监,十分有排场。 夜灵犀听见外面的人在行礼,喊的是紫妃娘娘,她拨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对秋姑姑耳语了几句,秋姑姑点了点头。 “免礼。”纱帐中传出的声音轻柔散漫,犹如一朵神秘妖娆的带刺蔷薇。 秋姑姑带着禾禾和铃铛过去见礼,一只手轻拨开纱帐,一股幽香飘出,霍瑄抬头往里看去,一瞥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差点陷进那双魅惑妖娆的眼眸里。 “公主远道而来,本宫为公主备了一份薄礼。” 一名宫女手捧礼物上前,将礼物交给秋姑姑后退了回去,夜灵犀道谢。 “皇上还在等着公主,本宫就不打扰了。”那个轻柔散漫的声音吩咐了一声,“回去吧。”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鸾轿回去了。 恭送完这位紫妃娘娘,一行人往金銮殿的方向去了。 夜灵犀正琢磨着这位紫妃娘娘送的薄礼会是什么,霍瑄过来说道,“刚才那位是紫妃娘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听说是皇上外出打猎时带回来的,这都有六七年了吧。”又道,“咱们皇上喜新厌旧,倒是对这位紫妃娘娘情深义重,一直都没冷落过。”听到前面四个字,她沉了沉神色,来之前秋姑姑曾给她说过周帝,当时还是太子,是谦谦君子,品行端正,难道人一当了皇帝就变得贪得无厌沉迷美色了,还是说掉包了? “华阳公主到~~~” 华阳公主是夜灵犀临行前,夜岚辰亲赐的封号。 殿上的文武百官翘首以待,坐在龙椅上的人也立刻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盯着大殿门口,看见夜灵犀披着头纱进来,顿时神色不悦,苏时递上国书时,也没让人去接,气氛尴尬,还是霍瑄过去接下国书呈了上去,周帝扫了一眼,也没看。 “公主怎么不露面,难不成是容貌丑陋,不堪入目,朕听说公主容貌倾城,也不过如此。” 听见对方轻浮鄙夷的声音,夜灵犀镇定回道:“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 周帝不耐烦道:“公主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跟朕在这儿咬文嚼字,朕还准备了酒宴,公主要是不想去就先回去休息吧。” 夜灵犀道谢,说想先去探望她大姐姐,霍瑄主动请缨给夜灵犀带路,周帝准了,摆摆手让文武百官都散了,潦草收场。 霍瑄让人先送苏时回驿馆休息,苏时便先出宫了。他和夜灵犀之前商量好了,到了都城后她去她大姐姐那儿打听虚实,他去邱虞那儿探探情况。 路上,夜灵犀问起宫里有几位娘娘,霍瑄说人太多了,他也记不住,捡几位得宠的说了说,这第一位便是紫妃娘娘,然后是丽妃娘娘,是他二姐,然后是雅妃娘娘,是王嫣然的大姐。听到这儿,夜灵犀神色微动,当时在船上对方说她大姐嫁人了,也没说是进宫了。 这最后一位是李美人,是周帝今年刚纳进宫的,新鲜劲还没过,对这位李美人有求必应。 “皇上最不喜欢没情趣的美人,公主刚才那几句话皇上听着就头疼。”霍瑄道。 夜灵犀道:“听说皇上还是太子时,德才兼备,爱民如子。” 霍瑄笑笑道:“人都是会变的。” 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外,已经有宫女候在门口迎接了,霍瑄也不便进去先告辞了,夜灵犀带着秋姑姑、禾禾和铃铛随宫女进去了。 进殿后,见到端坐在正前方的人,秋姑姑神色激动,眼圈都红了,行礼请安时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哽咽颤抖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似乎不曾衰老,保养得十分好,秋姑姑一眼就认出来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见面礼 禾禾和铃铛为夜灵犀拿下头纱,她第一次看见她大姐姐,老实说她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毕竟自她记事起,她就没见过对方,感觉陌生也在所难免,但她大姐姐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肤如凝脂,明艳照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皎若满月,好看得很。 见到夜灵犀这位素未谋面的小皇妹,夜思柔细细端详了一下,走过来携她一块在榻上坐,又端详了她一会儿,问她多大了,一路上过来累不累,路上顺不顺利,夜灵犀一一回答后,夜思柔又端详起她的眼睛,说听周帝说,她这次过来是找大祭司治眼睛,夜灵犀点了点头,说她的眼睛白天看不大清,时好时坏,宫里的太医都没办法。 夜思柔说大祭司后天才出关,让她在这儿先休息两天,缺什么就跟她说,夜灵犀便先住下了。 另一边,苏时出宫后带着两名龙影卫往邱虞的住处去了,周帝赐给后者的大宅子离皇宫也不远,步行不到半个钟头就到了。 大门关着,一名龙影卫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会儿,大门打开,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自称是府中管家,说老爷病了,不能见客,问苏时有什么事,苏时问邱大人是不是住在这儿,管家说是,苏时道明身份,管家连忙赔罪,说招待不周,连忙将苏时迎了进去。 进府后,管家招待苏时喝茶,然后去通报了一声,回来后赔礼道:“大人见谅,老爷十分感谢大人前来探望,但怕过了病气给大人,让大人先回去,等老爷病好了,再亲自登门给大人道谢。” 苏时便先告辞了。 出来后,两名龙影卫向他禀报说府中布了暗哨,那名管家脚步轻,会武功。苏时考虑了会儿,留下一名龙影卫盯着动静,他带着另一名龙影卫回了驿馆。 夜灵犀住在东边的偏殿,禾禾和铃铛收拾行李时,秋姑姑神色欣喜地感叹说大公主一点都没变,还是和先前一样光彩照人,又走过去对夜灵犀低声说道,“公主,奴才不会认错的,那就是大公主,肯定不会有错的。” 夜灵犀思索了一下,问道,“那性情呢,有没有变?”秋姑姑摇了摇头,“大公主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咱们这些奴才,对公主也是关怀备至。”夜灵犀也没再说什么,但她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对方确实对她关怀备至,却不问及她父皇和皇后娘娘好不好,身体如何,是一时高兴忘了还是不好意思问,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是苏姑姑拿着一份礼物过来,是紫妃送的那份薄礼,夜灵犀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支玉笛,她拿出来看了看,上面镌刻着四句诗,上下各两句,她看过后将笛子放回盒子里,这时,一名宫女过来说丽妃娘娘和雅妃娘娘来了。 这两位娘娘听说紫妃送了见面礼给夜灵犀,便也来送见面礼,不想让紫妃比下去,又问紫妃送的是什么,夜灵犀回答说是一支玉笛,雅妃暗讽紫妃送的礼有些寒酸,丽妃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夜灵犀对周帝的态度,像是怀疑她是来分宠的。 说了一番话后,丽妃和雅妃便回去了。夜思柔留夜灵犀一块用晚膳,亲自给她夹菜,照顾得无微不至,然后宫女进来通报说皇上来了,刚通报完,人就走了进来,见到夜灵犀那张脸,周帝的眼珠子好像都放光了,一脸喜滋滋地快步走过来说免礼,伸手要拉夜灵犀的手,被她躲开,她行礼告退,又被周帝拦住了。 “皇上,小妹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夜思柔叮嘱夜灵犀早点休息,让人将她送出去了。周帝的眼珠子就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夜灵犀强忍住心里要揍人的冲动,加快脚步离开了。 一回屋,铃铛就忍不住说道,“这周帝也太好色了吧,两个眼珠子盯着公主都快掉下来了。”禾禾神色担忧,秋姑姑心中诧异,心说人怎么变化这么大,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虽然性情变化如此之大,但样子却没什么变化,但那一脸垂涎之色让原本端正俊朗的五官变得猥琐卑劣。 铃铛提议去驿馆住,夜灵犀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在见到大祭司之前她没那么容易被吓跑。 第二天,周帝又过来了,还带来了一堆奇珍异宝赏赐给夜灵犀,说给她另准备了寝宫让她搬过去住,想要什么跟他说,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会摘下来给她,夜灵犀说她在她大姐姐这儿住得很好,谢绝了另搬寝宫,也谢绝了赏赐。 夜思柔说今天早上紫妃宫里的人来禀报说紫妃身体不适,让周帝过去看看,周帝离开后,夜灵犀问道,“皇上有这么多妃子,大姐姐不生气吗?”夜思柔笑道,“宫里有这么多妃子,但皇后只有一个,除了我,皇上不会再立别的皇后。”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幽光,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像是那张脸下隐藏着真正的情绪,下一刻她又恢复如常,说带夜灵犀出去走走。 刚出门,天色忽然阴了一下,一股凉风吹来,夜思柔又改变主意,说不出去了,让夜灵犀回去休息。 没过一会儿就变天了,乌云中紫电闪烁,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很快豆大的雨珠便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才停。 一名宫女过来说夜思柔有些不舒服,不能和夜灵犀一块用晚膳了。 翌日,夜思柔让一名宫女带夜灵犀去见大祭司,她有些头疼,不能一块过去了。夜灵犀让禾禾和铃铛留下,带着秋姑姑去了。 到了一座高楼前,宫女对两名守卫亮出令牌,说明夜灵犀的身份,带着她和秋姑姑进去了。进去后,宫女解释说大祭司只见夜灵犀一人,让秋姑姑在楼下等候,然后带着夜灵犀上楼了。 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两人停在了最里面那间房间门外。宫女禀报道,“大人,公主到了。”里面传出一个庄重浑厚的声音,“请进。”听声音,夜灵犀估摸这位大祭司的年纪不大,三十左右,宫女推开门,等夜灵犀进去后再轻带上门,往楼下去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大祭司 房间里面似乎没有窗户,四周点着灯,看起来和晚上一样,层层纱帐将里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让这位大祭司看起来颇为神秘。 “下官已恭候公主多时。” 声音是从纱帐后面传出来的,夜灵犀道,“听闻大人神通广大,之前还救过大姐姐。”她一面说道一面走了过去,纱帐后面的人回道,“公主过奖了,是下官的师父救了皇后娘娘。”她心头一动,问道,“那大人的师父如今可在宫中?”对方回道,“已经不在了。” 她拨开最后一层纱帐,却发现里面没人,只有左右两个大香炉在往外冒着香烟,她察觉有诈,伸手探入袖中,一道人影从身后扑过来,她反手一刀,一把匕首抵在对方脖子上。 周帝吓得面色一青,腆着脸求饶,眼神往她身后瞟了一下,神色间露出得意之色,夜灵犀立刻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躲在暗处,说时迟那时快,在对方动手之前,她一脚踢翻香炉,纱帐立刻被点燃,燃起熊熊大火。 周帝和藏身暗处的人都吓了一跳,趁两人还没回神,她立刻逃了出去,跑下楼时大喊着火了,等在楼下的秋姑姑和宫女听说着火了都吓了一大跳,两名守卫听见着火了立刻跑了进来,夜灵犀一面捂着嘴咳嗽一面给两人指了指楼上,两人立刻冲了上去。 秋姑姑和宫女连忙扶着夜灵犀出去了,过了会儿,两名守卫将房间里的大祭司救了出来,旋即去喊人来救火。 见周帝没有出来,夜灵犀料想这楼中定然有条密道可以出去,周帝肯定也是用这条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欲行不轨,她观察了一下那位大祭司,和她猜得差不多,三十多岁,一张脸看起来慈眉善目,然而骨相里透着一股狡诈谄媚。 之前她听说东周大祭司召天火焚妖妃,觉得能担任大祭司的人定是公正良善之辈,现在看来这个大祭司也有问题。对方过来假意关心了两句,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夜灵犀说没事,又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秋姑姑说怕是被烟熏着了,得找太医看看,便先扶着夜灵犀回去了。对方和宫女低语了两句,宫女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跟上去扶着夜灵犀离开了。 回来后,宫女将失火的事禀告给了夜思柔,很快太医便被召了过来,太医给夜灵犀看过后,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受惊了,要好好静养两天。 夜思柔让人送太医离开后,单独和夜灵犀说话,问起失火的原因,让她实话实说,不用怕,夜灵犀摇了摇头,说她的眼睛当时被烟熏着了,没看清。夜思柔端详着那双眼睛,怜惜道,“你生得这般模样,难免招人觊觎。但你放心,只要有我这个大姐姐在,一定会护你平安。” 看着那双温柔慈爱的眼眸,夜灵犀觉得自己不该再有所怀疑,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意不会有假,但邱虞不会平白无故让龙影卫送回来那样一封密信,这其中定有蹊跷,她有话想问,话到嘴边,夜思柔叮嘱她好好休息,起身走了。 晚膳前,周帝又过来了一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假模假样地关心问候了一番,看样子还是贼心不死,夜灵犀将计就计,说她的眼睛好像又严重了些,能不能让大祭司过来给她看看,周帝以为她服软了,喜滋滋地满口答应,即刻让人去传大祭司过来。 大祭司过来后给夜灵犀看了看眼睛,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听得她想一掌劈死对方,前者又说宫中有一口灵泉,能治百病。 周帝喜滋滋地说这灵泉要泡在里面才管用,要带夜灵犀过去,她说有些头疼,等晚膳后再过去,周帝说现在就去泡泡就不头疼了,铃铛实在看不下去周帝那副色眯眯的样子,义正词严地说道:“皇后娘娘还等着公主一块用晚膳。” 大祭司也说不能让公主饿着肚子去泡灵泉,周帝便说晚膳后派人过来接夜灵犀,带着大祭司喜滋滋地离开了。 晚膳时,夜灵犀说起去泡灵泉的事,夜思柔说灵泉在醉影阁那边,离得远,让人带她过去,夜灵犀说周帝要派人过来接她,夜思柔给她夹菜,让她早点回来。晚膳还没用完,周帝便派身边的马公公过来接人了,夜灵犀准备离开时忽然被夜思柔拉住了,像是不想让她去,但神色又忽然一变,眼神一瞬间变得冷漠,转身道,“去吧。” 路上,夜灵犀思索着她大姐姐前后态度的转变,从那双眼睛里,她能感觉到对方不想让她去,但为何又突然变得冷漠,是早已对周帝失望透顶了吗? 她问马公公在宫里当差多久了,马公公回答说有十多年了,先帝在的时候他还在御膳房那边当差,又说起之前还是太子的周帝前去大徽求亲,感叹说时间过得真快,又惋惜皇后娘娘至今膝下无子。 她便顺势问了问宫中有几位皇子公主,马公公摇头叹了口气,说宫里只有一位公主,是吴美人六年前生下的,可惜吴美人福薄,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这位小公主也是体弱多病,大祭司卜了一卦,说小公主不宜养在宫中,最好是养在香火旺的寺庙或是道观之中,皇后娘娘每年都会出宫去探望。 说到最后,马公公感叹道:“皇后娘娘真是菩萨心肠,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奴才瞧着宫里这么多人,皇上最心疼的还是皇后娘娘。” “我怎么听说皇上最宠爱的是紫妃娘娘,还有一位李美人。”夜灵犀道。 马公公道:“不瞒公主,李美人昨晚跟皇上大闹了一场,又是发脾气又是摔东西,把皇上气得不轻,这不就把自己折腾到冷宫去了。” 这两天周帝一门心思都在夜灵犀身上,惹得李美人不满,她以为自己在周帝心中不一样,到头来还是弃之如敝履。 马公公说前面就到了,也没说紫妃如何如何。 第四百三十六章 灵泉 月光下的泉水雾气缭绕,倒真有几分灵泉仙气飘飘的意味。两名宫女带着夜灵犀先去旁边的醉影阁更衣,一名宫女给夜灵犀奉上一杯茶,说是大祭司特意调制的灵露茶,能增进灵泉的疗效,她掩袖喝了一口,说她不喜外人服侍,两名宫女便退出去了,禾禾和铃铛服侍她更衣。 泡进灵泉后,夜灵犀有些困,单手支头,闭着眼睛睡着了,那两名宫女瞧她睡着了,便走过来将禾禾和铃铛支走了。 人都走了后,周帝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脸奸笑,“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他迫不及待地走过来,蹲下身伸手要摸那张清美绝伦的脸,下一刻忽然动不了了,浑身上下就一双眼珠子还能转转,只见那只伸过来的手上贴着一张符纸。 那双清美的眼睛睁开,透着一股慑人的冷光,吓得周帝面色一抖。这符纸是临行前上官元这位师父送给她这个徒弟的保命符,总共三张,让她省着点用,她贴身收着,好在这符纸防水当时落水时没被泡烂了。 那杯什么灵露茶她也没喝,倒进袖子里了,看起来像是喝了一口。 “这叫黑心符,专治你这种黑心皇帝,一刻钟之内要是不取下来,就没命了。” 听见最后一句话,周帝那两颗眼珠子吓得瞪直了,又被夜灵犀手中亮晃晃的匕首吓得六神无主,她说道,“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是的话眼珠子就往上看,不是的话眼珠子就往下看,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只有一刻钟,时间一到你这五脏六腑全部都被烧成灰,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她问道,“我来的路上碰到了刺客,这件事知道吗?”她又补了一句,“不说实话的话,这黑心符就取不下来了。” 周帝的眼珠子立刻往上看,表示知道。 她继续问道,“刺客是你派的吗?”周帝的眼珠子立刻往下看,她问道,“是安庆侯派的?”周帝的眼珠子又是往上看又是往下看,看样子是不知道。 她思索了片刻,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是周帝吗?”那双眼珠子蓦然一震,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有人早就对你起了疑心,特意写信向大徽求助。”那双眼珠子又是一震,她也看出来了,对方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全然没有君王气度,之前她随上官元修习长生术的期间也学了些观相的本领,这周帝的五官虽有帝王之相,然骨相却十分平庸,全无王者之气,空有一副皮囊,实际上就是个纸扎的灯笼,一捅就破。 “真正的周帝在哪儿,你知道吗?”她目光如炬,紧盯着那双惶恐不安的眼珠子,答案呼之欲出之际,那双眼珠子忽然翻白,有无数丝黑线从假周帝的脖子上爬了上来,她神色一诧,下一刻四周灯光一熄,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忽然笼罩过来,她立刻往水下一潜,等她探出头时,周帝已经不见了。 她抬头看向天上的星象,一颗暗红色的星子在夜空中闪现了一下,预示着不祥之兆。 这时,有亮光照了过来,她转头看去,见那亮光晃动着,散发着朦胧的黄晕,是一盏灯笼。等打着灯笼的人走过来时,她神色微诧,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紫妃。 “今晚月色好,我还想来这儿泡泡温泉,原来公主已经先来了。”轻柔散漫的声音在月色下听起来像是一只飘忽不定的夜蝶,泛着淡紫色的光,神秘妖娆。 夜灵犀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先拿话打探着,“娘娘一个人过来的?” 紫妃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将灯笼轻放在桌上,说道:“整天乌泱泱一群人围着,皇上不嫌烦我还嫌烦。公主呢,也是一个人来的?” 夜灵犀道:“大祭司说这是口灵泉,能治百病,也不知是真是假。” 紫妃道:“不过是口温泉,哪是什么灵泉,我看这大祭司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她起身道,“公主别在这儿泡了。” 夜灵犀起身从温泉里出来,跟着紫妃去了旁边的醉影阁,换好衣服后,又跟着紫妃离开了。没走多远,禾禾和铃铛便打着灯笼找了过来,跟过来的还有夜思柔身边的一名宫女,三人过来时,紫妃已经先走了。 禾禾和铃铛神色紧张,夜灵犀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事,两人心里松了口气,宫女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也无事,回来后,宫女让夜灵犀早点休息,然后离开了。 偏殿里的灯光熄了后,院子里静悄悄的,清冷的月色照在枝头,像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那张脸慢慢从阴影中显露出来,是夜思柔,往寝殿去了。等对方进去后,夜灵犀轻轻关上窗户,回到床上躺下了,她回来后并未见到她大姐姐,人应该是现在才回来,也没带宫女太监,会去哪儿了呢? 翌日早膳过后,夜灵犀过来探望,宫女说她大姐姐旧疾犯了,要好好休息两天,她便没有进去打扰,询问宫女是何旧疾,宫女说没什么大碍,只要休息两天就好了,嘴严得很。她说想出去走走,宫女又叫了一名小宫女来给她带路,她便带着禾禾和铃铛出去了。 在御花园里逛了会儿,夜灵犀说要去向大祭司道谢,让小宫女带路,到了那座高楼前,只见门口排着两队守卫,霍瑄也在。见到夜灵犀,他笑脸迎过来问道,“公主是来找大祭司的?” 她点了点头,视线看向两边守卫,霍瑄低声说道,“皇上昨晚撞邪了,还在里面治病呢。”她琢磨了一下,说她曾跟着宫里的星官学过一些破邪之术,或许能帮上忙。 霍瑄有些为难,说皇后娘娘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她说若是她大姐姐怪罪,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他。霍瑄说她见外,说他今日也舍命陪君子,带着主仆三人进去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密道 周帝和大祭司都在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之前烧坏的纱帐都换上了新的,四周点着灯,里面萦绕着一股浓重的熏香味,似有烟雾浮动,让光线也变得有几分朦胧飘忽。 霍瑄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大祭司的声音,“谁?”霍瑄报上姓名后,说带了位高人来给皇上看病,大祭司说不用了,霍瑄又将这位高人这般这般地夸赞了一遍。 大祭司过来打开了门,脸色有些黑,见高人是夜灵犀,脸色更黑了,不等大祭司开口,霍瑄便先溜了进去,一进门便被那股熏香味呛了一下,一面拿手在鼻前扇了扇一面说道,“点这么多香干嘛,不怕熏着皇上。” 夜灵犀也走了进来,这股熏香味确实呛人,但能闻得出来是安神香,禾禾和铃铛被这股香味呛得直咳嗽,拿帕子扇了会儿才好些。 “公主,皇上就在里面,我带你过去看看。” 大祭司拦在霍瑄面前,说皇上正在药浴,夜灵犀往纱帐后面看去,哐当一声响,一个铁笼当头砸下,旋即嘭地一声,一股烟雾在眼前炸开,浓烈的气味钻入鼻腔,让人头晕目眩,她立刻屏住一口气,假装晕倒在地。 禾禾和铃铛都晕过去了。 她听见霍瑄的声音: “人家可是公主,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你就不怕大徽皇上找咱们算账,万一开战,咱们东周怕是凶多吉少。” 大祭司冷笑道:“公主是被西燕的刺客抓走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霍瑄拍掌道:“好个一石二鸟。既然要演戏就要演得逼真点,我看干脆就把公主送到西燕那边,总不能把公主一直关在这儿吧。”他瞧了瞧铁笼,“这玩意够沉的,你也不怕把人砸死了,人我先带回去,夜里就送走,免得被龙影卫发现了。” 然后,她听见铰链拉动的声音,铁笼子往上升起,然后咔嚓一声,吊在了半空中。霍瑄刚蹲下身,忽然定住不动了,大祭司过来查看情况时,刚弯下腰也忽然定住不动了,两人身上各贴着一张符纸,只有眼珠子还能动一动。 夜灵犀走过去打开门,再把禾禾和铃铛搬到外面,再回到屋中从大祭司身上搜出解药,这解药是极提神醒脑的药油,她闻了一下后,脑袋里残留的昏沉感便消失了,她将药油放到两人鼻下闻了会儿,两人慢慢苏醒过来。主仆三人齐心协力将两人绑得结结实实,这样更保险,夜灵犀让禾禾和铃铛看着两人,她过去纱帐后面查看。 最里面放着一个大浴桶,里面泡着一个人,浴桶里面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在外面时被安神香浓烈的气味掩盖了。 那人身上蠕动着密密麻麻的黑线,看着令人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她强忍住反胃,去看那人的脸,这一看差点让她吐出来,她捂住嘴,看见桌案上有一张泛黄的纸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过去看了看,刚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灯火骤灭,那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再次袭来。 四周忽然燃起幽冥之火,她不知是身陷幻觉,还是邪术所致,那火冷得很,四周温度迅速下降,她伸手探了一下,感觉那股阴冷恶寒的气息直往指尖里钻,她想起这房间里有条密道,周帝当时是从右边出现的,这密道应当在右边。 看着阻拦在面前的幽蓝之火,她脑海里忽然回响起颜淼说过的四个字,“固守本心”,她一咬牙冲进了火里,就像一头撞进了深不见底的寒冷当中,眼前突然出现一副电闪雷鸣的画面,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天上雷电大作,一人高举宝剑引雷电淬入剑中,“姚妃,你作恶多端,天理难容!”女子被阵法困住,身上黑气涌动,眼神怨恨至极,雷电入剑,剑身燃起天火,女子仰天嘶吼,眼睛里有血泪渗出,“周炳,你敢负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话音未落,那柄燃着天火的利剑一剑贯穿女子胸膛,女子顿时被火焰吞没,凄厉的惨叫声久久不散。 引天火诛杀妖妃的便是那位大祭司,但也因伤势过重于同一晚去世,临终前交代周帝,让他将姚妃的骸骨厚葬,建庙修祠,享香火供奉,以消其怨。然而周帝却将姚妃骨灰封入井中,要其永世不能超生,不知过了多少年,井口的封印逐渐腐朽,一天夜晚,一团黑气冲破井口不知所踪…… 她看到那团黑气中似有闪光之物,想要看清楚时脖子像是被两只手掐住了,挣扎之际,她按到了墙上的机关,身子往前一倾,跌入密道之中。 ...... 浓烟滚滚,火势迅速蔓延,禾禾和铃铛带着另外两个人跑了出来,虽然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活活烧死。 两人身上的符纸被揭下了,但手上的绳子还绑得结结实实。 霍瑄试图解开绳子,结果这绳结是越解越紧。 禾禾和铃铛大喊救人,方才在楼中嗓子被烟呛了,急得又咳又喘,一道身影立刻冲进火中,快得两人都没看清楚是谁,十多名龙影卫全部现身救火。 滚滚浓烟很快又将一大波人马招过来了,为首之人是王家二公子,他二话不说,就要将龙影卫拿下,大祭司说夜灵犀这位华阳公主意图行刺周帝,还放火想要毁尸灭迹,还诬蔑说禾禾和铃铛想要杀人灭口。 龙影卫手握刀柄,气氛一触即发,王二公子正要发号施令,一场厮杀在所难免,这时一个人开口了。 “等等。”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霍瑄身上,他过去劝道,“二哥,皇上还在里面呢,救火要紧。”王二公子看向大祭司,这时,嘭地一声,楼里炸了,火浪滔天,就算想冲进去救人也不能够了。大祭司痛心疾首地大喊皇上,又将矛头对准龙影卫,说是他们杀了周帝,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王二公子下令动手,霍瑄大喊住手也无用了。 双方展开厮杀,一道身影嗖地掠过,拎起禾禾和铃铛,嗖地飞走了。 打斗中,霍瑄趁机捡起一把掉在地上的刀剑割断绳子,旋即趁王二公子不备一刀架在他脖子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放到天上。 第四百三十八章 救兵 见霍瑄反水,大祭司神色一惊,想跑,被霍瑄踢起地上的一把佩刀打在腿上,摔了个狗吃屎。 见信号弹放出,安庆侯府和王家的势力迅速行动,在宫门外便展开了厮杀,听说有人起兵造反了,街上是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家家户户关紧大门,足不出户。 宫里宫外杀得昏天黑地,直杀得一方是缴械投降,再无还手之力,这场叛乱才算平息,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安庆侯活捉了王家父子,霍瑄带人围住了皇后寝宫。里面的宫女太监全都逃了,就剩那名叫漫儿的宫女不走。 “大胆!竟敢擅闯娘娘寝宫,小侯爷是要造反吗!”漫儿站在门口质问道。 霍瑄回道:“微臣是来跟娘娘禀报一声,反贼已经被拿下了,可惜皇上没了,还请娘娘移步御书房,共议新君人选。” 夜思柔从里面走了出来,凤袍迤地,妆容精美,额饰花钿,指染丹寇,头上戴的那根金钗栩栩如生,钗头之凤宛若飞起,那一双眼眸更是美得惊心动魄,走出来的那一刻让院子里的士兵为之一震。 “带路吧。” 霍瑄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对漫儿道,“你留下,记得给本宫的花浇水。”漫儿含泪点头,她随霍瑄离开时,漫儿跪在地上磕头相送。 御书房外跪着王家父子,被侍卫用刀剑抵着脖子,形容狼狈。霍瑄带着夜思柔过来时,王家父子连忙向她求救,她轻叹一口气,道,“成王败寇,本宫自身都难保,又如何救你们。”霍瑄笑道,“伯父放心,好歹咱们两家是亲家,哪能赶尽杀绝,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新君一定,到时候还有仰仗伯父和二哥三哥的地方。” 进了御书房后,夜思柔见安庆侯和丽妃都在,开门见山地说道,“想本宫怎么做,直说吧。”丽妃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娘娘还这么冷静,真教臣妾佩服。”霍瑄道,“二姐,皇上都不在了,你还吃什么醋。”丽妃白了他一眼,安庆侯开口了,姐弟俩都不说话了。 “皇上这些年荒废朝政,沉溺美色,贪官污吏横行霸道,百姓民不聊生,如此下去,我东周亡矣。” 夜思柔走到那把龙椅前,伸手搭在上面,说道:“那侯爷想让谁坐这把椅子?” 丽妃走上前,摸了摸小腹道:“臣妾就不瞒娘娘了,臣妾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原来如此。”夜思柔勾唇笑了一下,“那你这肚子里一定是男孩吗,万一是位公主呢。” “一定是皇子。”丽妃笃定道。 安庆侯道:“还请娘娘写一道诏书,册封太子殿下。” “本宫现在写了,是不是就不用留着本宫了?”夜思柔道。 安庆侯道:“娘娘深明大义,若能庇护幼主,微臣感激不尽。” 夜思柔冷笑了两声,“好啊,本宫写,不过就看你们有没有命接了。”她眸色一冷,御书房中灯火骤灭,旋即外面传来士兵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喊着鬼啊有鬼啊......丽妃吓得面色一白,晕倒在地。霍瑄掏出火折子点亮,夜思柔已经不在龙椅旁边了,他将烛火重新点亮,往窗纸上戳了个小洞查看外面的情况,下一刻瞳孔一震,像是看到了十分恐怖的景象。 “爹,真见鬼了,那些死人都活过来了。” 霍瑄咽了口唾沫,看着外面的诡异一幕头皮发麻。安庆侯刚把晕在地上的丽妃扶到椅子上,听说死人活过来了,青筋一跳,让霍瑄立刻带丽妃离开。 话音刚落,霍瑄就破窗而出,一脚踢开那名举剑要劈王家父子的死人,见到那些血糊糊的死人都活了过来,王家父子也是吓破了胆,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霍瑄掩护三人躲进御书房,安庆侯说这些活死人怕火,霍瑄立刻扯下御书房中的帐子拿火折子点燃,冲出去驱赶这些活死人,安庆侯逼问王家父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效仿百年前的姚妃祭祀邪神动用了邪术,王家老二和老三毫不知情,王唯才对天发誓说绝没有祭祀邪神,言语间又吞吞吐吐,有所隐瞒,安庆侯一拍桌子,他将黑锅都推到大祭司头上,说就是吃了后者给的灵丹才会变成这样。 白日里混乱之时,这大祭司趁机逃跑了,现在想把人抓起来问个清楚也来不及了。 帐子快烧完了,霍瑄让手下进去又扯了块帐子出来,大声喊道,“爹,这玩意怎么杀死?”安庆侯回道,“等到天亮就没事了。”霍瑄瞧见那些活死人绕开火光从两边迅速爬上屋顶,速度诡异,四肢着地,宛如野兽一般,他心想怕是等不到天亮了,将烧得正旺的帐子往旁边一扔,挡得了一边是一边,他飞上屋顶阻击那些上房揭瓦的活死人。 听见上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灰尘簌簌扑下,一块块琉璃金瓦要不被踩破了要不被掀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露出的空隙中忽然出现一双诡异的眼睛,将王家父子吓得魂飞魄散,安庆侯也是神色一诧,只见那双眼睛全是黑的,没有眼白,丽妃刚刚醒转过来,冷不丁对上这样一双黑眼睛,吓得又晕了过去。 “爹,快挡不住了,怎么办?!”霍瑄大声喊道。 安庆侯此刻也无计可施,目光看向一旁的烛火,像是要玉石俱焚。 哐当一声,一道身影从屋顶滚落下来,周围的活死人蜂拥而上,霍瑄心想是活不了了,唯一的遗憾是还没娶上媳妇,与其被这群疯子活活咬死还不如自行了断,他准备给自己一个痛快,忽然有箫声传来,这些活死人像是被箫声牵制了一样,行动变得迟缓起来。 霍瑄心里一喜,救兵来了,他趁机一个鲤鱼打挺从包围圈中逃了出去,到了吹箫的人身边。 在箫声的牵制中,对方的行动愈发迟缓,那双诡异的黑眼睛忽然扭动起来,仔细一看扭动的是里面密密麻麻的黑线,从眼睑周围向瞳孔延伸,所以整个眼睛看起来没有眼白,显得格外诡异惊悚,那些诡异的黑线被箫声慢慢逼退。 然而,这时又有笛声传来,这笛声幽沉诡异,让那些黑线又重新延伸出来,箫声与笛声相互抗争,此消彼长。 第四百三十九章 对质 吹笛之人必在附近。 夜灵犀抬眸望去,目光落在树梢上的那个身影上,宴斐掷出一枚暗器,那道身影忽然不见了,龙影卫立刻往那个方向追去了。笛声消失后,那些活死人在箫声的安抚下闭上眼睛,陷入沉眠。 一场危机就此解除。 霍瑄立刻露出笑容向夜灵犀恭维道:“我就知道公主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公主刚才吹的那是什么曲子,真是闻所未闻,还请公主赐教。”说话间他感觉有杀气,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双寒星般冷冽深邃的眼睛,“这不是宴护卫吗,我还派人找了你好几天,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你这些天都藏到哪儿去了?”宴斐没有回答。 这时,安庆侯走了过来,后面跟着惊魂未定的王家父子,霍瑄将情况这般这般地说了一遍后,安庆侯向夜灵犀和宴斐道谢,询问夜灵犀该如此处置这些活死人,夜灵犀说这些人体内被人种下了傀儡丝,一旦唤醒体内的傀儡丝又会变成行尸走肉的杀人机器,只能将尸体全部焚烧。 安庆侯立刻让人去准备火油,霍瑄说他二姐晕过去了,请夜灵犀过去看看,路上他问夜灵犀是如何逃出去的,她说房间里有密道,霍瑄称赞她真是冰雪聪明,宴斐问他大半夜不在家睡觉,跑来宫里打打杀杀干什么,莫非想造反,霍瑄直言不讳地说道,“要反早反了,还用等到现在。” 进了御书房后,夜灵犀给丽妃把了把脉,说人没事,只是吓晕了,她将从大祭司身上搜来的那瓶药油给丽妃闻了闻,人很快便醒了过来,看到夜灵犀的第一眼就大叫了一声“鬼啊!”,霍瑄安慰道,“二姐,没事了,这是公主不是鬼啊。”丽妃定了定神后,想出去看看,霍瑄说外面在烧人,让她最好别出去看,又差点把人吓晕过去。 夜灵犀问起事情经过,丽妃使眼色不让霍瑄说,霍瑄说是夜灵犀救了大家,人要知恩图报,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把丽妃气得够呛,觉得这个弟弟真是脑子进水了,看人家小公主长得漂亮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什么秘密都抖出来了。 这些年,周帝愈发昏庸无道,骄奢淫逸,整日里沉迷女色,纵情享乐,致使贪官污吏当道,百姓民不聊生,西燕又对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和齐国大徽都打过仗了,指不定哪天就来找东周开战了,内忧外患之下,安庆侯决定废帝,另立新君,肃清奸邪,重整朝纲。 这第一步要肃清的便是王家势力,虽然两家是亲家,但王家父子贪权敛财,党羽又多,还与大祭司暗中勾结,必须要连根拔起。 但没想到会出现这些活死人,差点就功亏一篑了。 听完后,夜灵犀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周帝真的不在了?” 丽妃翻了一记白眼,“难道人还活着?” 霍瑄劝道:“二姐,你先别生气,先听公主把话说完,公主请讲。”夜灵犀道,“其实周帝并非周帝,和外面那些活死人一样,都是一具傀儡。” 闻言霍瑄和丽妃神色一诧,夜灵犀将之前在纱帐后面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展开后,纸张泛黄,边缘已有残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记载了一种阴毒至极的邪术,可将活人制成傀儡。姐弟俩看了一眼,她走过去将纸点上火,烧了。 “本宫都还没看清楚呢,你怎么烧了?”丽妃不满道。 霍瑄道:“二姐,这害人的东西早就该烧了。” 夜灵犀看了一眼宴斐,他说道:“刺客的事,我已经查明了,是王家派来的。”霍瑄琢磨了一下,让夜灵犀稍等,他出去把王家父子带了进来,当面对质。 在宴斐列出的一条条证据面前,王唯才招了,但并非是他的主意,他也是奉命行事。 听到是她大姐姐下的令,夜灵犀心里一凉,宴斐看向她,目光柔和,坚毅的声音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事情还没查清楚。”她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丽妃忽然神色一惊,“皇后该不会也是个傀儡吧?!”夜灵犀道,“不会。”丽妃反驳道,“怎么不会,要不是个傀儡,怎会派人去杀你?”夜灵犀看向王唯才,后者神色惶惶,“皇后娘娘说公主来者不善,会坏事。”又辩解道,“其实皇后娘娘也不是真想杀公主,只是想把公主吓回去。” 霍瑄笑道:“这要是别人估计早就吓回去了,公主就不一样了,外面那些活死人都没把公主吓着。” 外面燃起火光,宴斐带着夜灵犀先离开了。 霍瑄派了一队人将王家父子先送出宫,叮嘱三人别乱跑,小心刀剑无眼,再送丽妃回了寝宫,留下一队人保护他二姐,他先离开了。 宴斐本打算带夜灵犀出宫,她想去个地方,两人便到了长秋宫门口,这是夜思柔的寝宫。两人走进去时,见寝殿里还亮着灯,过了会儿,漫儿将门打开,过来给夜灵犀行了一礼,眼睛还是红红的,看起来刚哭过。夜灵犀问漫儿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漫儿回答说是两年前进宫的。 两年前,那知道得应该也不多,夜灵犀心说。 “娘娘有东西留给公主,公主请随奴才来。”夜灵犀用眼神让宴斐不用担心,她随漫儿进了寝殿。将门关上后,漫儿突然跪下求她,“求公主救救娘娘,娘娘不是坏人,奴才这条命是娘娘救下的,只要能救娘娘,奴才愿意给公主当牛做马。”她让漫儿起来,漫儿不起,她保证一定会救她大姐姐,再次让漫儿起来后,她问漫儿进长秋宫当差后有没有留意到她大姐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让漫儿一定要实话实说。 漫儿想了想,神色有些犹豫,看来确实是留意到了什么,她说有几次看见夜思柔坐在梳妆台后对着镜子说话,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夜灵犀走到梳妆台边,看了会儿那面铜镜,然后在凳子上坐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漫儿说之前夜思柔也是像这样坐在镜子面前,自己跟自己说话,夜灵犀抬手轻嘘了一声,漫儿不说话了。 见夜灵犀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铜镜,像是有点魔怔了,漫儿心里有些紧张,也不敢去看那面铜镜,怕镜子里突然出现什么妖魔鬼怪。 烛火微微晃动,铜镜反射的冷光微微一晃,镜中忽然变得混沌一片,下一刻夜灵犀的意识沉入那片混沌之中…… 第四百四十章 打赌 过了会儿,漫儿抬头看了一眼,见夜灵犀还盯着铜镜,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宴斐等在门口,抬了抬手又放下了,又等了会儿,听见殿中有了动静,有脚步声匆匆走来,下一刻夜灵犀打开门,神色焦急地对他说道,“宴哥哥,我知道人在哪儿了。” 两人立刻离开了长秋宫,漫儿出来时看见两人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宫门外,心里祈祷着两人能及时赶到,夜思柔能平安无事。 天上星光黯淡,四周寒影重重。 两人穿过幽深寂静的宫道往冷宫的方向赶去,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那股荒凉幽怨的气息,天上的星光也愈发黯淡萧索,到了那座荒凉破败的冷宫前,天上的星子似乎都隐去了踪迹,只剩一片黑沉沉的幽凉寂静。 宴斐上前伸手一推,破败的大门应声而开,一股腐朽荒凉的气息迎面扑来,随之而来的是不祥和危险。 两人进去后,身后的宫门忽然吱呀一声关上了,一股冷风吹过,一道魅影在走廊间一闪而过,往后院去了,两人立刻跟了上去,后院更加荒冷凄凉,只有一口古井。 这便是当年封印姚妃骨灰的地方。 “姚妃,我知道你在这儿,出来吧。”夜灵犀扫视四周,宴斐同样警惕地查看四周,一股冷风袭来,卷起地上的枯枝落叶砸向两人,宴斐一手将夜灵犀护在怀里,一手转刀挡下飞过来的树枝残叶,风停之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井边。 凤袍迤地,妆容精美,额上饰的花钿在夜色的映衬下愈发妖娆美丽,散发着危险而诱惑的气息,犹如毒药般让人沉迷又致命。 虽然是夜思柔的脸,然而那双轻佻的眼睛里却是另外一个人,那双眼睛看着宴斐,犹如一个魅惑而危险的漩涡,稍有不慎便会沉沦其中,但宴斐神色不改,眼睛里的光始终冷冽而清醒。 见宴斐不受影响,夜思柔轻勾红唇,声音轻佻而妩媚,“真是有趣,不如留下来陪我解解闷吧,这小公主什么都不懂,哪有姐姐我会疼人。”夜灵犀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大姐姐?”夜思柔笑道,“我不就是你大姐姐吗,好妹妹,你把这个小护卫让给姐姐吧,这样的话,姐姐还可以考虑留你一命。”夜灵犀道,“你放了大姐姐,我当你的傀儡。”宴斐神色一紧,立刻反对道,“不行。” 夜思柔拍掌道:“真是姐妹情深,妹妹的一片心意,姐姐也不能辜负了。你这双眼睛倒是不错,不如你先把这双眼睛剜出来给姐姐。” 宴斐冷冷道:“休想。”他身形一闪,准备擒住对方,然而对方拔下头上的金钗抵在脖子上,宴斐也不好动手了,夜灵犀说道,“这是你入宫后的第一年生辰,皇上送你的。” 夜思柔神色一冷,“你怎么知道?”夜灵犀道,“我还知道皇上曾许诺你皇后之位,可惜未能兑现。”夜思柔沉下脸色,眼神里充满扭曲和恨意,冷笑着嘲讽道,“男人都是一个样,喜新厌旧,开始是山盟海誓,甜言蜜语,最后还不是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了。” 夜灵犀道,“那周帝呢,也是喜新厌旧,所以你就杀了他用一个傀儡取而代之。”夜思柔又冷笑了两声,只是这笑意多了几分凄凉和苦楚,“他和你这小护卫一样,都是个痴情种,我本来也想留着他,都怪祝玄那老头从中作梗,”说到这儿,她勾唇一笑,“不过,我没舍得杀他,毕竟那张脸长得还不错。” 夜灵犀道,“你没舍得杀,是因为那张脸长得像一个人吧。”夜思柔眸光一冷,神情愤怒,像是被人揭开了逆鳞一样,一条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幸好宴斐挥刀挡住,那黑线又迅速收回夜思柔袖中。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知道我把人藏在哪儿吗?” 夜灵犀摇了摇头,夜思柔笑道,“那咱们打个赌吧,你要是能把人找到,我就不要你的眼睛了。”说完,一股冷风袭来,风过后,人已经不见了。 人离开后,夜灵犀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要往前栽倒,宴斐立刻将她扶住,旋即抱起她快步离开了冷宫。 上了马车后,夜灵犀昏昏沉沉地说着梦话。回到驿馆时,天快亮了,宴斐让龙影卫第一时间找来白壶,随后苏时也过来了。白壶给夜灵犀诊脉后,说她是过度劳神,要好好休息两天,不可再奔波劳累。 夜灵犀醒来时,禾禾和铃铛都在,秋姑姑也在,她要起身下床被禾禾和铃铛拦住了,铃铛道,“宴公子交代过了,公主要好好休息,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出去。”小安子端着一碗补汤进来道,“公主什么都不用操心,有苏公子和宴公子在,肯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之后,白壶又过来了一趟给夜灵犀把了把脉,又叮嘱了夜灵犀一遍不宜操劳,要安心调养。 天快黑时,宴斐回来了,先去探望夜灵犀,问她好些了没有,她说好多了,问人找到了没有,宴斐让她好好休息,不用管这些事,她便盯着他,一直盯到他开口,说人还没找到。 她思索着在镜中看到的画面想从中找到线索,忽然额头被轻轻敲了一下,宴斐让她睡觉,别琢磨了,她说还没吃饭呢,肚子饿睡不着,问宴斐吃了没有,让禾禾和铃铛多准备一副碗筷。 小安子端着晚膳过来时说起昨天造反之事,街上空荡荡的,人都不敢上街了,听说城门已经封了,现在谁也出不了城。宴斐本来不想让夜灵犀知道这些事,怕她费神,让小安子先下去,小安子说厨房里还炖着甜汤,又去盛甜汤了。 吃饭时,夜灵犀琢磨着人会被关在什么地方,宴斐往她碗里夹菜,她一边吃一边想,一不小心吃得有点撑了。 饭后两人在院子里走了走,她问安庆侯那边有什么动静,宴斐拗不过那双一直盯着他看的眼睛,说安庆侯那边也在寻找周帝的下落,将长秋宫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也没发现密室之类能藏人的地方,霍瑄带人在外面挨家挨户地搜查大祭司的下落,对方或许知道周帝的下落。 第四百四十一章 白云观 夜灵犀问起邱虞那边的情况,宴斐说府里的管家和暗哨都是王家安排的,王家自身难保,这些人跑的跑逃的逃,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一个都没留下。 说到这儿,一名龙影卫过来禀报道:“邱大人来了,有要事求见公主。”夜灵犀让龙影卫带人过来,宴斐微皱了一下眉,她冲他一笑,他便没话说了。她又让铃铛去告诉苏时一声,说邱大人来了有要事相商。 铃铛带着苏时过来后不久,龙影卫便带着邱虞到了。龙影卫站在门口禀报了一声,禾禾过来将邱虞领了进来,夜灵犀问他有何要事,邱虞说缥缈峰上的白云观是历代大祭司闭关之所,周帝可能被关在那儿。 夜灵犀问缥缈峰在哪儿,邱虞回答说在城外,但安庆侯下令封城,现在谁也出不去。夜灵犀考虑了会儿,说救人要紧,打算去安庆侯府一趟,宴斐说他去,让夜灵犀留在驿馆等他消息,又看了一眼苏时,像是在交代说:别让公主乱跑。苏时点了点头,宴斐带着龙影卫离开了,邱虞也跟着一块去了。 一行人离开时,天色已经黑了。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一名龙影卫回来禀报说宴斐和霍瑄准备出城,宴斐交代说让夜灵犀早点休息,夜灵犀叮嘱这名龙影卫有什么情况及时回来汇报,别听宴斐的,报喜不报忧,龙影卫离开后,她还没有睡意,便坐在榻上看书,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她随意翻了几页书,忽然将书放下,起身往门外走去,禾禾和铃铛连忙跟上来问她去哪儿,她说要出去一趟,让两人早点休息,然后往后院去了,两人不放心,跟在后面,见夜灵犀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出来,打开后门出去了,等两人赶到门口时,她已经骑上马离开了,两人也追不上,商量了会儿后去跟苏时说了。 然后苏时也骑上马出去了。 宴斐和霍瑄带着各自的人马快到城门口时,听见后面传来达达的马蹄声,宴斐心头莫名一跳,像是知道赶来的人是谁,他回头一看,旋即策马跑了过去,夜灵犀风尘仆仆地赶来,见有人策马过来,她连忙拉紧缰绳让马停下,免得撞上了。下一刻她就看见对面的马高扬起马蹄,骑在马上的人像是有些生气,她还没说话,又有马蹄声赶了过来,她回头一看,见是苏时,心想肯定是禾禾和铃铛将她“卖了”。 “这不是公主吗?还有苏兄怎么也来了?”霍瑄骑着马过来,“听说公主病了,怎么不在驿馆好好休息?” 夜灵犀感觉宴斐的脸都黑了,虽然在夜色的笼罩下本来就有些黑,她郑重说道,“我是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宴斐简单利落地说道,“回去。”声音不容拒绝。她一夹马肚子,先跑了再说,宴斐黑着脸策马追了上去,霍瑄和苏时也跟了上去,一行人就这样匆匆出了城。 夜灵犀策马跑在前面,听见后面霍瑄喊道,“公主,方向错了,不在那边。”她刚勒住缰绳,还没停稳,就被一只手拦腰抱了过来,宴斐简洁而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坐稳了。”她嗯了一声,心跳还有点快,闻见他衣服上冷冽的香味,心跳又加快了一点。 霍瑄向苏时打听两人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没机会了,苏时岔开话题,说起白云观,霍瑄说这白云观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建在山顶上,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去,他小时候去过一次,里面有个老道士带着两个小道士在念经,没什么意思,说到这儿,他不知想到了小时候的什么事,笑了笑,又说道,“现在那丫头不会老缠着我了。” 夜灵犀心想这丫头指的是王嫣然吧,若是周帝回来得知兵变一事,又会如何处理呢?不过现在也不是探讨这些的时候,先把人救出来要紧。 马蹄匆匆,一行人迅速抵达山脚,在霍瑄的带领下沿着小路上山,山路崎岖,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一行人只能缓慢前进,到了半山腰上,便有台阶了,一行人将马拴在旁边的树林边,宴斐留下两名龙影卫照看,霍瑄这边也留下两名手下。 台阶约摸百丈高,尽头的道观伫立在清幽的月色下,沉静古朴。 宴斐让夜灵犀和苏时先在这儿等着,他去探探情况,霍瑄说观里就一个老道士和两个小道士,没什么好怕的,说着带头走了上去。夜灵犀说她怕黑,宴斐听着又好气又好笑,之前一个人骑马赶过来的时候怎么不怕黑,他问苏时是不是也怕黑,夜灵犀替苏时点头嗯了一声。 爬了几百级台阶,一行人到了山顶的道观门外,清幽的月色照在道观的匾额上,上面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白云观三个大字。 大门关着,里面一点响动也没有。霍瑄抬手用力敲了敲门,等了会儿,没人来开门,他又准备敲门时,门从里面打开了,不过不是老道士或是小道士,而是一名龙影卫,在霍瑄敲门前,两名龙影卫便潜进去了。 里面黑漆漆的,一点亮光都没有,正前方是大殿,两边是配殿,左右两棵老松,整洁威严,一目了然。 霍瑄说老道士和小道士住在后面的院子里,他让两名手下过去看看,这时,有朦胧的亮光从正殿旁边照了过来,亮光微微晃动,越来越近,原来是一盏灯笼。 灯笼后面是一个瘦高的人影,穿着青色道袍,人走过来后,霍瑄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亮,照着那人的脸看了看,认出对方是当年的小道士之一,但名字忘了,他说明身份,小道士向他行礼,问他这么晚来有什么事,霍瑄问大祭司最近来过没有,小道士回答说昨天刚到的,在后山闭关,显然还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霍瑄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找大祭司,让小道士带个路,小道士便带着一行人往后山去了。路上霍瑄问起老道士,小道士回答说去云游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霍瑄又问起另一个小道士,后者是前者的师兄,小道士回答说他师兄前年去后山采药,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霍瑄感叹真是世事无常,劝解小道士看开点。 夜灵犀一直留意着这名小道士,之前霍瑄拿火折子照对方的脸时,对方的反应过于平静了,在说到师父和师兄时,同样是毫无波澜,平静得就像没有一点鲜活的气息,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拉了拉宴斐的袖子提醒他小心点,宴斐会意。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走 到了后山,小道士带着众人走了一段小路进了一片竹林,霍瑄说他之前也来过这儿,结果迷了路,幸好遇到了老道士,要不然就要在里面过夜了。夜灵犀问他这里面是不是很容易迷路,霍瑄说到处都是竹子,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夜灵犀让他跟紧点,别迷路了。 然而在转入下一条小路时,霍瑄瞧见旁边也有灯笼的亮光晃动了一下,旋即便消失了,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前面的人不见了。 灯笼的亮光在前面微微晃动着,跟在小道士身后的人只有夜灵犀、宴斐和苏时三人了,她察觉出这竹林有古怪,便用手拉着两人的衣服,免得走散了,她也提醒过霍瑄,但人还是走散了。 “还没到吗?”她问了一句。 小道士回道:“就在前面。” 朦胧的亮光不快不慢地经过两边的翠竹,过了一刻钟左右,四人到了一座石门前,石门嵌在山壁里,小道士上前拨动石门上的八卦锁,石门应声而开。小道士准备进去时,一把佩刀抵在他脖子上,刀未出鞘,宴斐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小道士说道:“人就在里面。”夜灵犀道,“大祭司还是,周帝?”小道士回道,“都在。” 四人进去后,石门关上了。 沿着幽深的甬道走到尽头后,前面出现台阶,三人跟着小道士走到最后一道台阶,前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小道士提步走了进去,灯笼朦胧的光亮如同一只小小的飞蛾,渐渐吞没在漆黑的深渊。 夜灵犀看着那点朦胧的光晕,像是被那团缥缈不定的光晕慑住了心神,不自觉提步踏进黑暗中,忽然一脚踩空,仿佛跌进深渊之中……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跌在地上,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摸了摸,眼前什么都没有,她喊着宴斐和苏时,没有回应。 这时,远处亮起一点朦胧的亮光,越来越近,是那盏灯笼,但却握在另一个人手里,对方一袭白衣,宛若清冷谪仙,但她看不清对方的脸,问他是谁,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说道,“我带你出去。”听见对方的声音,她心底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但还是保持警惕,问他是谁,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答应过你,等你长大了就去接你。” 听到这句话,记忆就像是突然复苏了一样。 “等你长大了,我就来接你。” 当时他也是这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送了一条鱼给她,说它会替他照看她,她想起来了,是黑霸王。 “现在,我来接你了。”他再次朝她伸出手,她抬起手,准备放上去时却犹豫了,她心里为什么忽然有点难过,好像有什么总要的东西即将被忘了,玉镯反射的一丝晶莹亮光忽然掠入眼中,她立刻收回了手,握着手上戴的玉镯摇了摇头,说不走,周围的黑暗渐渐消散,那个谪仙般清冷的身影在渐渐模糊不见,消失之时好似有一声叹息,轻不可闻。 “公主?!” 是宴斐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也大声回应道,“我在这儿!”她大声喊着宴斐,当听见匆匆的脚步声离她很近时,她冲过去抱住了他,“宴哥哥,你去哪儿了?”她的声音微微带着点儿哽咽的鼻音,将她抱得更紧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也将她抱得很紧,害怕一松手又会找不到人了。 “阿时?公主?” 苏时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两人都大声回应他,三人重新聚在一块后,又看见了灯笼朦胧的亮光,就在前面不远处,灯笼旁边好像还躺着一个人。 宴斐走在前面,夜灵犀和苏时跟在后面,走近后,夜灵犀盯着那人的脸一看,神色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说这就是周帝,宴斐和苏时都未曾见过对方,听她这样说,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人会出现在这儿。 周帝闭着眼睛,面色青白,看上去如同死人一般,两颊凹陷,瘦得都快成皮包骨头了。宴斐蹲下身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人还活着,苏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宴斐拿起那盏灯笼伸过去照了照,发现竟然是大祭司,人昏了过去,不知道是被人打晕了还是被迷药迷晕了。夜灵犀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那名小道士的身影,宴斐将周帝背在背上,夜灵犀和苏时抬起大祭司,从地下密室出来了。 但入口的石门还关着,宴斐在一边的石墙上摸到机关,按下去后,石门缓缓打开,宴斐将周帝背了出来,夜灵犀和苏时将大祭司抬了出来。她拿出药油给大祭司闻了闻,没过多久对方便醒来了,刚睁眼就对上一把亮光光的冷刀,吓得面色一抖连忙求饶,宴斐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大祭司说他也是听皇后之命行事,他也是迫不得已。夜灵犀踮脚跟宴斐说了两句悄悄话,宴斐让他站起来,大祭司犹豫了一秒,那亮晃晃的刀尖又逼近一分,他立刻站起身。宴斐收起刀,从袖中摸出一条绞金索,这是龙影卫专门用来捆人的,他将对方的双手捆了,让对方在前面带路。 进了竹林后,这大祭司又耍起了花样,说脑袋还有些晕,想不起出去的路了,让宴斐先把绳子解开,他推算推算。 夜灵犀说她也会推算,掐指一算,抬手一指,说走那边。大祭司心中暗惊,心说这华阳公主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破解这竹林里设下的迷阵,见没法糊弄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想办法脱身。 “敢问公主殿下是如何找到这儿的?”大祭司虚心请教道。 夜灵犀道:“自然是有高人指点。”又反问道,“大人又怎么在这儿,还晕过去了?” 大祭司懊恼道:“下官也是受奸人蒙蔽,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什么人让大人都栽了跟头?”夜灵犀道。 大祭司道:“公主来的时候有碰到什么人吗?” 夜灵犀将小道士的事说了,大祭司忿忿说就是着了对方的道,宴斐奚落说大祭司运气好,没把命丢了,大祭司心里憋着气,嘴上还得附和一下,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忽然旁边的一根翠竹弯倒下来,一张吐着舌头的怪脸出现在夜灵犀面前,管他是人是鬼,她一拳揍了上去。 “啊~”地一声惨叫响彻竹林,霍瑄应声落地,捂着一只眼睛连忙表明身份,免得又挨第二拳。之前走散后,他又迷路了,转悠了半天,误打误撞看到了灯笼的光芒,他看见一行人过来,藏到竹子上想吓吓对方,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脸上反倒挂了彩。 宴斐将周帝交给他背,霍瑄见周帝那副皮包骨头的惨样,又被吓了一跳,背在背上轻飘飘的,心说这是饿了多少天了? 回到城中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治病 回城后,一行人往安庆侯府去了。 当安庆侯见到瘦得皮包骨头的周帝时,差点都认不出来了,立刻让人将府中大夫带过来给周帝诊治,大夫把过脉后,犹犹豫豫地说不出病因,霍瑄说一看就是饿的,让人去厨房做点好吃的端过来,一闻着香味人肯定就醒了,安庆侯让他出去守着,别在这儿添乱。 府里的大夫指望不上,安庆侯将希望寄托于夜灵犀身上,觉得她有办法对付那些活死人,肯定也有办法救人。 但这治病救人真不是她的强项,她推荐白壶,夸赞对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医学天才,安庆侯立刻让人去驿馆接人。 白壶过来后,先给周帝把脉,过了一刻钟左右才收回手,又拨开周帝的眼睛看了看,安庆侯问情况如何,白壶没有说话,安庆侯着急得眉毛都快皱到一块去了,夜灵犀劝安庆侯稍安勿躁,过了会儿,白壶开口说话了,说他要给病人施针,让人先出去。安庆侯不放心,要留下来看着,夜灵犀又劝解了安庆侯一番,房间里只留了两名服侍的小厮,其余人都先出来了。 出来后,安庆侯向夜灵犀、宴斐和苏时郑重道谢。之前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好好道谢。霍瑄将白云观一行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石门里发生的事,他也是在路上听夜灵犀说的,猜测那名小道士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在霍瑄侃侃而谈之时,宴斐见夜灵犀像是在出神,应该是累了,想先送她回驿馆休息,安庆侯说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住处,让夜灵犀、宴斐和苏时三人先去歇息。 宴斐准备送夜灵犀去休息时,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屋顶,一道魅影闪过,霍瑄看过去时,什么都没有,问宴斐看到了什么,他说没什么,然后领着夜灵犀走了。 霍瑄给苏时带路,趁机打听了一下宴斐的师父是谁,想知道宴斐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苏时说宴斐从小跟着家中祖父和叔伯习武。霍瑄琢磨了会儿便知道宴斐的身份了,一家子习武还姓宴的,十有八九是将军府了,将军府的公子跑来当个贴身护卫,两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另一边,宴斐将夜灵犀送到房间后,说要出去一趟,她叮嘱他小心点。宴斐离开后,她伏在桌上闭着眼睛养神,确实是累了,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眼前好像有一团朦胧的光晕跳动着,她不自觉地想要伸手抓住它,又害怕靠近它。 那团光晕跳动着,像是有话想对她说,她问道,“你是谁?”那团光晕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就是你。”那个声音召唤着她过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走过去,但心里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在喊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她握住手腕上的玉镯,对那团光晕说道,“我不是你。” 下一刻她睁开眼睛惊醒过来,门外有人敲门,冷不丁将她惊了一下,定了定神后,她问是谁,听是府里的管家,问何事,管家回答说白壶那边已经施完针了,人醒了。 夜灵犀跟着管家过来时,安庆侯、霍瑄和苏时都在这儿了。周帝虽然醒了,但眼睛无神,目光呆滞,安庆侯喊他皇上跟他说话,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 霍瑄说完了完了,人肯定被关傻了,安庆侯让他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白壶说病人心神受损,切忌刺激对方,又写了两副药方,早晚一副。安庆侯询问多久能康复,白壶回答说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安庆侯一听,眉头又快皱到一块去了,虽然他暂时能担起监国之责,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另立新帝,到时候周帝清醒过来,又是一场风波。 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周帝能早点好转。 天快亮时,宴斐回来了,神色透着几分疲惫,侯府还没开门,他敲了敲门,一名下人过来将大门打开,问他找谁,并不知晓宴斐的身份。宴斐表明身份后,对方将他领了进去,路上正好碰见管家,他问起夜灵犀,管家将他领了过去。 管家带宴斐过来时,铃铛正好开门出来准备去打热水来给夜灵犀洗漱,见宴斐过来了,她朝屋里扬声喊道,“公主,宴公子回来了~” 夜灵犀推开窗户往外面看去,见宴斐站在门后,她给禾禾说了几句话,然后禾禾出来跟宴斐说道,“公主问公子吃过早饭没有,要是没吃的话,让公子先去吃饭,别饿坏了肚子。” 管家说早饭已经备好了,请宴斐去用膳,宴斐便先跟着管家离开了。 铃铛端着热水回来时,秋姑姑接了过去,将水盆放下后,秋姑姑抬起头又低下,欲言又止。夜灵犀从铜镜中看见秋姑姑为难的样子,让禾禾和铃铛先去吃早饭,两人告退后,她问秋姑姑是不是担心她大姐姐,秋姑姑说大公主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本性纯良,绝非奸邪之人。 “我也相信大姐姐绝非奸邪之人,外面那些闲话,姑姑不必理会。”见夜灵犀胸有成竹的样子,秋姑姑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早膳过后,霍瑄过来了,说府里来了位神医,问夜灵犀要不要过去看看。等到了院子里,夜灵犀看见守在门口的十一和夭夭,便知道这位神医是谁了。霍瑄跟她说两人肯定是孪生兄妹,要不然不可能长得这么像,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之前他问两人谁大谁小,结果都不理他,还挺有脾气的。 两人过来时,夭夭说里面在治病,不能打扰,让夜灵犀进去了,把霍瑄拦在外面,他也不能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就在院子里等着。 颜淼正在给周帝施针,白壶站在旁边观摩学习,安庆侯也在,夜灵犀放轻脚步走了过来,安庆侯见到她,正准备行礼,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房间里一片安静,三个人都站着,只有颜淼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当最后一根银针扎入头顶百会穴后,周帝呆滞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然而下一刻又恢复呆滞。 安庆侯问情况如何,颜淼说可以让病人去熟悉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唤起记忆。安庆侯有些为难,因为白壶之前说千万不能让人受刺激。白壶也提出自己的顾虑,怕病人会受不住刺激导致病情加重。 颜淼也同意白壶的看法,这样做确实会有一定的风险,便折中了一下,让病人先看看熟悉的物件。 第四百四十四章 空盒子 夜灵犀问颜淼怎么来都城了,颜淼说他本来是要来的,不过比夜灵犀晚到几天。 安庆侯取来扇子后,一把把给周帝看,但周帝毫无反应,霍瑄说干脆把玉玺拿过来,夜灵犀想起之前姚妃说周帝也是个痴情种,说把她大姐姐的东西拿过来试试,或许管用,她也要去宫里一趟,有些事要问问马公公。 然后,霍瑄和夜灵犀、宴斐一块去了宫里。 进宫后,霍瑄让人将马公公找来,夜灵犀问马公公宫里有没有从太子府就跟在周帝身边服侍的人,马公公说周帝一直住在宫里,他之前在御膳房当差,后来到了周帝身边服侍。 夜灵犀便问周帝还是太子时都送过她大姐姐哪些东西,马公公从首饰到书画一件不落地说了,又特意提起两人曾合画一把扇面,那把扇子就在御书房收着。 霍瑄跟马公公去御书房取扇子,夜灵犀和宴斐去了长秋宫。漫儿还守在这儿,见到夜灵犀回来,一脸焦急地询问夜思柔的安危,夜灵犀也来不及细细解释,让漫儿把首饰和字画都拿过来,交代漫儿等会儿马公公会过来,若是问起来,就说她和宴斐有事先出宫了。 等到霍瑄带着马公公过来时,只有漫儿一人在寝殿里,桌上放着首饰匣子和一堆字画,马公公从里面挑出周帝送的和夜思柔还是太子妃时喜欢戴的首饰。 在马公公挑东西时,霍瑄问了一句,夜灵犀和宴斐去哪儿了,漫儿回答说两人有事先出宫了。 等霍瑄和马公公离开后,夜灵犀和宴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两人在长秋宫一直待到天黑,然后往冷宫去了。 到了那口古井前,两人发现井边跪着一个人,低垂着脑袋,一把亮晃晃的冷刀架在他的后颈上,而握刀的人正是夜思柔。 见两人出现,夜思柔勾唇笑道:“来得正是时候。” 跪在井边的人瑟瑟发抖,面无血色。 “他是谁?”夜灵犀问道。 夜思柔轻蔑地瞥了一眼刀口下的人,说道:“你猜猜。” 夜灵犀看着那个人,心中冒出一个猜测,神色一诧,“莫非他就是……”夜思柔冷笑道,“没错。好妹妹,你说,我该不该杀他。”夜灵犀问道,“你怎么找到他的?”夜思柔道,“我自然没有那个本事,若是有,何必等到现在。”说到这儿,她勾唇一笑,“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霍瑄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笑着问候道,“这不是皇后娘娘吗,别来无恙?” 夜思柔道:“小侯爷也来了,人要多点,这游戏才好玩。”她对夜灵犀道,“好妹妹,把你那个苏哥哥也叫过来吧。” 霍瑄道:“人多才热闹,娘娘还要什么人,我一块带来。” 夜思柔道:“那再加位王姑娘吧。” 霍瑄道:“那丫头泼辣得很,我怕会扫了娘娘的雅兴。” 夜思柔道:“小侯爷现在就很扫本宫的雅兴。” 夜灵犀道:“我正好有事要问王姑娘,有劳小侯爷走一趟了。”她让宴斐去接苏时,分头行动能快点。宴斐虽然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但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叮嘱她小心点,先出宫了。 两人都离开后,夜灵犀问起桃花娘子,夜思柔道,“把你那小护卫支走,就想问这个,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夜灵犀道:“游戏都还没开始,人要是少了不就没意思了。” 夜思柔笑道:“我要是杀了你,你那小护卫会有什么反应,那才有意思。” 夜灵犀道:“那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 夜思柔道:“我也没听过什么桃花娘子,不过,之前宫里有个宫女偷看我练功,被我发现后就离开了皇宫。”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不过,她倒是给我留了一件东西。” 夜灵犀问道,“什么东西?”夜思柔勾唇一笑,道,“一枚仙丹。” “仙丹?”夜灵犀随即想到了之前慕容泽跟她提过这东西,夏王生前痴迷炼丹,欲炼一枚仙丹以求长生不老,还需天下至刚至阳的火灵芝作为药引,但夏王最后也没吃上这仙丹,慕容泽曾推测说是黑白无常潜进宫中将仙丹换成了毒药,若真是如此,那这枚仙丹应该就是夏王让人炼的那枚,“听说吃了仙丹能长生,这么好的东西,那宫女怎么舍得给别人?” 夜思柔道:“她偷看我练功,要活命总得拿出点诚意。再说,她要给情郎报仇,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何况长生呢,这女人都是最傻的,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最后把命都搭进去了。”说到这儿,她勾唇冷笑,“可惜,这天下多的是负心人,她情郎给她的根本不是什么仙丹,只是个空盒子。” “空盒子?”夜灵犀心想难道丹药早就被黑无常吃了,那为何要把一个空盒子给白无常,是背着白无常偷吃了仙丹,怕被发现所以才留个空盒子给对方? 而夜思柔接下来的话让她心中一惊。 “那盒子里还藏了个机关,只要一打开就会射出来一根毒针。” 这黑无常不仅偷吃了仙丹还想杀了白无常,夜灵犀心说这黑无常可真够毒的,好在人已经死了,要不然这么阴险狠毒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好妹妹,这世上最不能信的便是情字,尤其是男人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这都是姐姐的肺腑之言,你可要好好记着,等会儿到了地下,别被那些风流鬼勾走了。”话音刚落,一条傀儡丝从夜思柔袖中飞出,转眼间便到了夜灵犀面前,她连忙说等等,还有话要说,让夜思柔也问她一个问题,说两人无冤无仇,用不着打打杀杀。 夜思柔想了想,觉得有理,先收了傀儡丝,问道,“你和那个小护卫是不是私定终身了?”夜灵犀面色一红,说还没,夜思柔道,“男人都一个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迟早会变心。”夜灵犀道,“若是变心了,那我便不要他了,但宴哥哥不会。” 见夜灵犀一脸笃定,夜思柔让她说说和宴斐这位小护卫的故事。 ……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选择 宴斐带着苏时赶来时,正好听见夜灵犀说道:“我第一眼看见宴哥哥就知道他不是花心的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夜思柔见两人来了,故意问道,“那你的苏哥哥呢,也不会变心吗?”夜灵犀道,“不会。”夜思柔笑道,“是对你不会变心还是对别人不会?” 宴斐咳嗽一声,问道:“小侯爷还没回来?”夜灵犀道,“应该快了。”苏时向夜思柔见礼,她笑道,“真是位谦谦君子,让本宫都不忍心杀你了。”那双眼睛魅光一闪,犹如一道危险而魅惑的漩涡引人沉沦,苏时目光一滞,像是被吸进了那道漩涡之中,夜灵犀伸手挡住他的眼睛也不管用,她和宴斐喊他也没用,她见这情形多半是中了幻术。 宴斐质问夜思柔做了什么,夜思柔的神色忽然一变,流露出些许诧异,夜灵犀见苏时清醒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有没有事,他说没事,向夜思柔点了点头,像是道谢,这般举动让宴斐和夜灵犀有些奇怪,宴斐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阿时,你没事吧?”苏时说没事。 “你很有趣。”夜思柔看了一眼苏时,又看了夜灵犀一眼,勾唇一笑,一改语气有些不耐烦道,“人怎么还没来?”她让宴斐去看看,宴斐没去,她夸赞起苏时,让夜灵犀再好好考虑考虑,说若是她的话,就选苏时这样的谦谦君子,免得受气。 宴斐面上没表露出什么,心里有点不痛快,又开始反思起自己的脾气,确实不如苏时好,这多少让他有点挫败感。 这时霍瑄带着一脸冷冰冰的王嫣然过来了,见夜灵犀也在这儿,她恶狠狠地瞪着霍瑄,指着夜灵犀质问道,“她怎么也在这儿?这就是你说的性命攸关的事,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她转身要走,被霍瑄连忙拉住,他说道,“你今天帮公主一个忙,到时候公主说几句好话,你爹不就有救了吗。” 王嫣然执意要走,然而走了两步就被冷宫阴森森的气氛唬住了,没敢再往前走,霍瑄趁机将人拉了回来。 “娘娘,人都到齐了,这游戏是不是能开始了?”霍瑄笑着问道,王嫣然扯了扯他的衣服,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抬手嘘了一声,遭了她一记白眼。 夜思柔说了一个故事,这故事的男主人公忘恩负义,喜新厌旧,有了新欢就将女主人公抛弃了,还将她挫骨扬灰。 “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当然该杀!”王嫣然一脸愤然,瞪着霍瑄道,“像这样三心二意见色忘义恩将仇报的负心汉就该千刀万剐,大卸八块。”霍瑄装傻,又遭了一记白眼。 夜思柔瞥了一眼手里的刀,笑道:“这样一刀杀了,确实太便宜他了,就该把他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把他的血一点,一点地放干。”最后两句话说得人毛骨悚然,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颤抖着求饶,夜思柔冷笑了会儿,目光落到夜灵犀身上,“好妹妹,你说呢,该不该杀?” 夜灵犀问道,“你不怕杀错了人?”夜思柔道,“妹妹的意思是,不该杀?”她冷笑道,“我还以为妹妹是杀伐果断之人,没想到也是个软弱的性子,对仇人还心慈手软,看来是吃的苦头还不够,还有点慈悲心肠去普度众生。” 王嫣然不屑地瞥了一眼夜灵犀,嘲讽道:“公主殿下心胸宽广,菩萨心肠,连只鸡都舍不得杀,何况人呢,就算是仇人站在面前,公主殿下也不舍得伤人家一根毫毛,真是天下第一大善人。”霍瑄几次拉她的衣服示意她少说点,然而是一点也没少说,他向夜灵犀赔礼,正要打圆场,夜灵犀冷冷说出两个字,“该杀。”霍瑄有些意外,以为夜灵犀不会上激将法这样的当,还有点自恋地以为两人是因他的缘故。 苏时神色微诧,没料到夜灵犀会这样干脆利落地说出这个答案。宴斐看着那张冷静而决绝的脸,感觉她心里藏着一个很深的秘密,一个从未对人说起过的秘密,他希望有一天他能成为第一个听她倾诉秘密的人。 “该杀,还是不该杀?”夜思柔将目光放到宴斐和苏时身上,苏时道,“若此人真是罪大恶极,该交由官府依律审判,而不是滥用私刑。” 夜思柔冷笑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江湖上多的是这样的事,官府管得过来吗,若是有人杀了你父母,官府也不管,难道你什么也不干,天天就在家等着官府给你做主吗,一年两年十年地等下去,等到你自己也埋到地下了,再找阎王爷给你做主吗。” 苏时道:“我会抓到凶手,亲自把人交给官府。” 夜思柔笑道:“要是官府徇私把人放了呢,你再往上告,一直告到皇上面前,要是皇上也不管,难不成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仇人逍遥法外?” 苏时道:“若是世道如此,便该寻救国之道。” “真是天真,刚才还夸你呢,这会儿倒迂腐起来了,真到了乱世,还是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夜思柔勾唇一笑,“刚才公主说该杀,你这是要和公主作对?” 苏时像夜灵犀拱手道,“还请公主三思。”她没有说话,宴斐道,“该我了。”他自袖中滑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寒光,“我杀过人,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他忽而一笑,“战场上都是以命相搏,谁管对方都干了什么,是不是罪大恶极。人杀得多了,手就不会抖了。”说到这儿,他对夜灵犀道,“但心里永远会握着一把刀,什么时候把这把刀放下了,什么时候就能晒晒太阳养养花,过自己的日子了。”她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有无限的包容和耐心,等着她彻底敞开心扉。 “咳咳。”霍瑄打算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说道,“娘娘为何要杀此人,他和娘娘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夜思柔道:“因果循环,这是他的报应。”她一脚将人踢倒踩在脚下,举刀就要砍下去,夜灵犀喊道,“等等。”夜思柔道,“好妹妹又心软了?”夜灵犀道,你要杀他可以,先告诉我是谁帮你把人找出来的。” 夜思柔道:“好妹妹,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她眸中寒光一闪,月光陡然被一片乌云罩住,从她周身一瞬涌出无数傀儡丝将众人包裹,宛若一个巨大的黑茧。 …… 第四百四十六章 印记 冷—— 夜灵犀是被冻醒的,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很冷,前面的屋子里映着清冷的灯光,灰蒙蒙的。 她看见一个人跑了出来,满脸泪痕,是珠儿,哭着说娘娘快不行了,跪着求门口的侍卫让她去见皇上。她大喊着珠儿让她不要做傻事,但珠儿却听不见她也看不见她,冰冷的剑光在珠儿的脖子上划过,那喷溅在地的滚烫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花,也染红了她的眼睛,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底涌出,她想去扶起珠儿,但双手却从珠儿的肩膀上穿过,就像幽灵一样,什么也做不了。珠儿临死都不肯闭眼,还在念着快去救娘娘,她跑进屋子想去救她母妃,却来得及见她母妃最后一面,她母妃喊着她的名字,她大喊着母妃,想要握住她母妃的手,但她母妃还是遗憾地闭上了眼睛,至死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守在床边,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面喊皇上驾到,她父皇来了,又有什么用,她母妃已经走了,再也不会醒来了。 门口的人站了半晌,提步走了进来,远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背过身,站了半晌,提步走了。 她看见自己哭着跑了进来,冲进屋里跪在床边一遍遍喊着母妃,眼睛都哭肿了,她冲到屋子外面质问她父皇为什么不让她母妃看太医让她母妃活活病死了,她恨她父皇,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父皇,她带着满腔恨意晕了过去。 她父皇在雪地里站着,德公公都不敢过来劝,她看到门口有人影晃动了一下,立刻追了出去,那个人影撑着伞,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像是在等着她,虽然只有背影,但她认得出对方就是上次说要接她走的人,她想要追上对方,看看他到底是谁,但无论她怎么跑,始终和对方隔着一段距离,她索性就不跑了,跟在对方身后看看他到底要去哪儿。 她看到对方停在锦鲤池边,从怀中拿出一个锦袋倒出三颗珠子沉入水底,向水面说了几句话,然后撑着伞走了。她过去时看见水池里一个黑影游过,是黑霸王。她见对方往凤栖宫的方向去了,那原本是夏王宠妃,宸妃的寝宫,后来成了冷宫,夏朝灭亡后,这凤栖宫传过一些闹鬼的传闻,宫里的人都不敢到这附近来,不知道对方特意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她跟着进去后,看见正前面寝殿的匾额上写着梧桐殿,凤栖梧桐,非梧桐不栖。她见对方看着那块匾额良久,然后走了进去,她也跟了进去。 然而进殿后,她发现对方不见了,她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幅画,当她走过去看时,惊讶地发现画中女子竟然和她长得一样,但额间多了一朵蓝色花钿,这时铜镜微微发光,当她看向铜镜时,原本一片混沌的镜面忽然出现一张脸,那是她自己的脸,但额间多了一道蓝色印记,和那花钿的形状一样,那印记微微发光,一段接一段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她头疼欲裂,强制自己闭上眼睛,挣扎着离开梳妆台,踉踉跄跄地走出梧桐殿,等脑袋里的刺痛逐渐消失后,她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情况,她应该是中了幻术进入到幻境当中,之前上官元教过她破除幻术的方法,她闭上眼睛,抬手画符,心中默念口诀,“破!”等她睁开眼时,发现周围又多了几面镜子,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镜中依次映出宴斐、苏时、霍瑄和王嫣然的身影,四人皱着眉头,都在经历着噩梦。她伸出手,发现自己能把手伸进镜子里面,还能抓住里面的人,她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把人拉了出来。 王嫣然见到霍瑄,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霍瑄刚要发火,见她蹲在地上哭,他现在心情也很不好,没心思安慰别人,自己走到一边冷静了会儿,再过来劝了劝王嫣然。 苏时醒来后还好,但宴斐的情况不容乐观,冷冷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愿说。夜灵犀在他身边默默站了会儿,伸手握住他绷紧的拳头,说道,“我看见母妃走了,外面下着好大的雪,父皇在雪地里站了一夜,我恨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宴哥哥也不是一个人。”她轻轻诉说着,渐渐融化那一脸坚硬的寒冰,宴斐将她拥入怀中,霍瑄咳嗽两声,提醒还有别人。 “这儿是哪儿,该怎么出去?” 霍瑄转了转,转到苏时旁边,悄悄问他梦见了什么,苏时没说,霍瑄说梦见娶了个河东狮,天天不是打就是骂,过得真是要多惨有多惨,说的跟真的一样。 “咱们五个人都在这儿了,如果这是另一个人的梦境,应该是大姐姐的。”夜灵犀道。 “公主真是冰雪聪明。”霍瑄刚一扭头,忽然盯住了夜灵犀的脸,下一刻便被王嫣然狠狠撞了一下胳膊,他指了指额头,夜灵犀抬手摸了摸额头,想到画上的人和镜子里的那张脸,心底不禁冒出一股寒意,宴斐道,“公主方才说了,这可能是大公主的梦境,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霍瑄道:“这梦境怎么什么都没有,莫非娘娘已经无欲无求了?”王嫣然还盯着夜灵犀额间的蓝色印记,她以为是花钿,还以为是夜灵犀自己给自己变出来的,看着就不舒服,觉得对方太臭美了,霍瑄拉了拉她,小声叮嘱道,“现在公主是咱们出去的唯一希望,你爹的事还要公主帮忙,再说公主又没得罪你,”王嫣然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霍瑄又凑到夜灵犀面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公主,你说娘娘是不是也在这儿?”霍瑄四处看了看,四周空白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有点头疼,心说这上哪儿找人? 夜灵犀忽然蹲下身,伸手擦了擦,像是在擦地,霍瑄问她发现了什么,宴斐和苏时也看着地面,当她移开手时,三人神色一诧,下面竟然显出一个人影,王嫣然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怎么了,霍瑄让她赶快过来看看,说下面有人,她低头看了看脚下,感觉脊背一凉,头皮发麻,连忙跑过来躲在霍瑄身边抓着他的胳膊不放,等看到下面的那个人影时,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人…还是鬼?”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苏醒 夜灵犀盯着那个人影,说道:“是大姐姐。”她伸出手,指尖在接触到脚下镜面一般的地面时,和之前碰到镜子时一样,穿过去了。 见状王嫣然诧异得都说不出话来了,霍瑄觉得好玩,也伸出手试试,结果就像按到了坚硬冰冷的冰面上,怎么也穿不过去,宴斐和苏时都试了试,结果和霍瑄一样。 王嫣然见只有夜灵犀能穿过去,怀疑是她搞的鬼,将矛头对准她,让她快点放自己出去要不然做鬼也不会放过她。夜灵犀也没解释,注意力都在她大姐姐身上,她伸手想将人拉出来,但怎么也够不着,王嫣然又在她耳边胡搅蛮缠,她一记眼神冷冷看过去,像刀子一般,王嫣然怔住了,然后就没声了。 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后,她说要进去里面把人叫醒,等人醒了,梦境自然也就破了。宴斐要和她一块进去,语气不容拒绝,一副“谁劝也没用”的执着模样,她伸手牵住他,一同进入镜面之下。 等两人进去后,镜面消失不见,又变成了白茫茫的地面,见状王嫣然又是一惊,又怀疑两人先溜了,霍瑄说苏时还在这儿,总不能扔下自己人不管吧,王嫣然走过去盯着苏时防止他也溜了,苏时想拉开点距离就被王嫣然拽住了袖子,实在是尴尬而无奈,霍瑄在一旁看戏,还幸灾乐祸地说道,“抓紧点,这么好的如意郎君可别让他跑了。”然后,他就被王嫣然追着打了。 ...... 当两人穿过镜面后,发现置身于寝殿之中,夜灵犀看着周围的陈设,认出这是长秋宫,是她大姐姐的寝宫,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她大姐姐。 夜思柔闭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任凭夜灵犀如何喊她都没有反应。 一个声音从四面传了过来,笑声妖艳而散漫,飘忽不定,“没用的,她不会醒过来了。” “姚妃,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对大姐姐做了什么?”夜灵犀质问道。 那个声音道:“我只不过是让她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没一个靠得住,到最后都会变心的。” “你错了。”夜灵犀转身回到床边,拿出别在腰上的玉箫,对夜思柔说道,“大姐姐,皇上还活着,他还在等着你回去。”她吹奏起一首曲子,宴斐听音律,不是上次用来对付活死人的曲子。 这首曲子缠绵悱恻,蕴藏着两人相知相守的绵绵情意,如涓涓流水随时间一点一点刻进骨子里,细细诉说着那段相知相伴相思相守的过往…… 听见这首曲子,夜思柔微微蹙眉,有苏醒的迹象,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流出,随着乐音飘进耳中传进心里,她终于从无限循环的噩梦中苏醒过来。 “皇上……”她轻唤着周帝,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一张陌生的笑脸映入眼帘,夜灵犀欣喜道,“大姐姐,你醒了。”话音刚落,整个寝殿都开始摇晃起来,像是快要坍塌了,夜灵犀扶起夜思柔让宴斐背着,迅速离开寝殿,当三人逃出来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在化为虚无。 夜灵犀看见前面有个人也在化为虚无,对方抬头看着一片虚无的天空,只有背影,但她知道那就是姚妃。 “小公主,” 对方似乎有话想问她,只是停顿了一下,那个背影彻底化为虚无,消失得无影无踪。 傀儡丝全部枯萎成灰,黑茧消失,加上夜思柔,六人全部出来了。 只有姚妃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虚无之中。 夜灵犀心中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凉和孤寂,也许是因为她和姚妃同病相怜吧,都是上一世不甘心这一世来讨债的短命鬼...... 待周帝情况好转后,夜灵犀和宴斐苏时商量准备启程回去,夜思柔给她备了大盒小盒的特产和礼物,都够塞满两辆马车了。 霍瑄带着护卫亲自将人送到泉州码头,龙影卫已在此备好船只。大船启航时,霍瑄冲夜灵犀挥手喊道,“公主,下次再来玩啊~”宴斐说船头风大,带夜灵犀进了船舱。霍瑄嘀咕一句小气鬼,伸了伸懒腰,说要在泉州玩几天,让跟来的人先回去,他翻身上马,笑着奔进闹市之中。 邱虞在东周又多待了一段时日,之后龙影卫将一封辞呈交到夜岚辰手上,邱虞辞官归隐,携一位紫衣女子离开东周,同时宫里的紫妃娘娘不知所踪,对外的说法是突发急病,香消玉殒。 王唯才辞官携家眷回乡,途径泉州时,霍瑄暗中护送了一段,再悄悄回来了。 大祭司在狱中自尽。 这些都是后话了。 …… 粼粼水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夜灵犀看着窗外的水波,眉尖微蹙,神色微愁,她抬手摸了摸额上的花钿,虽然遮住了那个蓝色印记,但回去后若是被人发现了,她该怎么解释,好端端地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印记,难道她的身世真藏了什么秘密,一想到这些她就头疼,只想尽快回去,让上官元这位师父给她看看指点一下迷津。 船已行至东周边境的关州,出了关州便入海。 斜阳如火,渔船也陆续归来,远处的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暮色安详,晚风微醺,正是一天中最放松惬意的时刻。 宴斐让船靠岸,准备在此休息一晚,翌日补充物资再启程。 夜灵犀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人家,想象着平凡人家的日子,这会儿肯定是一家人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其乐融融。 “公主,宴公子来了。”禾禾过来说道。 过了会儿,铃铛领着宴斐进来了,他说前面就要到海上了,顿了顿,神色似有顾虑,说海上变幻莫测,提议走陆路回去,虽然时间会长一些,但相比海上要安全一些。夜灵犀说肚子饿了,先吃饱再说。 一行人上岸后碰到了一对熟人,弥加和月奴,后者要早到两天,这会儿正要去吃饭。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鄙人和诸位真是有缘。”弥加邀请夜灵犀一行人去琼花楼吃饭,说那儿的琼花酿乃是关州一绝,若是不去尝尝实在可惜。 这琼花楼依水而建,楼外挂着一串晶莹璀璨的琉璃灯,乃是琼花楼的标志,楼中装饰也皆以琉璃为主,灯光水色交相辉映,宛若琉璃世界,如梦似幻。 见到这样一座别出心裁的琼花楼,夜灵犀也觉得眼前一亮,对这琼花酿又多了几分期许,能建起这样一座酒楼,她料想这老板也不是寻常人。 当她从马车上下来时,楼上便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当她抬起头时,琉璃美目,惊鸿一瞥,让对方手上握着的酒杯微微一晃,洒了一滴,琉璃光照在她额间的花钿上,愈发清美通透,妖娆而不妖艳,骨子里透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让人看上一眼便舍不得移开视线。 有人看痴了神,被宴斐冷眼一扫,立刻低头走开了,但还是有人不怕死地偷看两眼,他心里有点烦躁,觉得要做点什么让这些人知难而退,就抬手在夜灵犀头顶轻轻拍了拍,虽然连头发丝都没挨着,但也足够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名花有主”了,他一转头,正好对上苏时的视线,感觉有点尴尬,神色也有点儿不自然,像是做了什么幼稚的事一样,苏时见状微微一笑,说先进去吧。 第四百四十八章 目标 进楼后,禾禾和铃铛惊叹一声,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晶莹璀璨的装饰风格,琉璃本就晶莹通透,在灯光的照映下愈发绚烂夺目,夜灵犀却被这样晶莹的灯光照得眼睛有点刺痛,她抬手挡了挡,宴斐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事。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名白衣姑娘,正是夭夭。 夭夭走过来后说道:“我家先生只见公主,你们就别跟过来了。”说完就请夜灵犀上楼,伙计也领着宴斐苏时弥加一行人往楼上包厢去了。夭夭领着夜灵犀到了右边一间包厢门外,宴斐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看见夜灵犀走了进去。 进去后,弥加说道:“听说那位颜先生也到了东周,鄙人听闻颜先生学识渊博,一直想当面请教一番,可惜这位颜先生总是避而不见。” 宴斐道:“先生这次来东周是做什么生意?” 弥加道:“不过是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他也没有把话讲明,让伙计先上一壶琼花酿。 这边,夜灵犀见到颜淼后,对方说关州风景秀丽,民风淳朴,让她多住一段日子,她问缘故,颜淼反问她,若是明知山有虎,还要偏向虎山行吗,她回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颜淼笑道,“上次我劝不住公主,看来这次也劝不住。” …… 夭夭送夜灵犀出来时,一名伙计过来将一个锦盒递给她,说是一位公子送的,她问是谁,伙计摇了摇头,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她问人在不在楼中,伙计又摇了摇头,说人已经走了。她打开锦盒,见里面是一个白瓷药瓶,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早晚一粒,温水服用,可治眼疾。 她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字,脑袋嗡地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滞住了,等回过神后,她大喘了一口气,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要冷静。 冷静些后,她问伙计人走了多久,伙计说刚走,她立刻跑下楼,却被那些晶莹的亮光晃得眼睛眩晕,脚下一不小心踩空,眼看要摔下去,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眨了眨眼,看得清楚些后,发现是宴斐,她张了一下嘴,话到嘴边又止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还没理出个头绪来,这时伙计捧着那个锦盒过来了,宴斐去看盒子时,她神色一慌,立刻将盒子拿过来,像是怕他发现里面的东西。这般反常的举动让宴斐心里觉得奇怪,她说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宴斐也没多问什么,但心里存了一丝疑虑。 夜灵犀回来后禾禾和铃铛都放松下来,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弥加让夜灵犀点菜,又介绍起这儿的名菜,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等弥加说完后,她说就点这些。 “鄙人一直想去拜访颜先生,可颜先生总是避而不见,不知公主可否为鄙人引荐一二。”弥加道。 夜灵犀道:“先吃饭吧。” 吃饭时,她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怎么说话,宴斐和苏时都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吃完饭后,夜灵犀一行人先离开了,弥加留在琼花楼赏夜景。 上了马车后,她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仔细观察上面的字迹,看得太过投入,连马车停下也不知道,听见禾禾和铃铛的声音提醒说到了,她立刻将字条收进袖中,拿着那个锦盒下了马车。 宴斐看见那个锦盒,几次想问,但一直到了楼上的房间门口,都没问出来。夜灵犀进去后,他在门外站了会儿,准备离开时,房门又打开了,夜灵犀出现在他面前,两人看着彼此,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先开口说道,“早点休息。”她点头嗯了一声,让他也早点休息。 再次关上房门后,夜灵犀将脑袋轻抵在门上,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说,但万一是个圈套呢,若是一个人有心模仿,单靠字迹又如何辨得出真假,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头疼,禾禾过来说床铺好了。 歇下后,她又想了想,不知不觉窗外夜色已深,月光通过窗棂照了进来,房间里静悄悄的,禾禾和铃铛都已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假寐,似睡非睡之间,像是听见有人在说话,然后听见有人匆匆下楼的声音。她起身拨开帐子,轻轻走到门边,推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看了看,见宴斐和一名龙影卫匆匆下楼离开了客栈,像是有急事。 宴斐离开后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一伙黑衣人杀了进来,楼下响起的打斗声将楼上的人都惊醒了,这伙黑衣人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出招又狠又快,打起来就跟不要命一样,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夜灵犀来的。 打斗中又有两名龙影卫赶回来,两人是回来报信的,码头那边也有黑衣人伏击,宴斐一时脱不开身,让两人回来带夜灵犀一行人去东边的城隍庙会合。 为首的黑衣人率先杀了上去,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去时,发现窗户打开着,理所当然地认为人跳窗逃走了,也没搜查房间,出来说人跑了,立刻带人追了出去。 夜灵犀拨开帐子,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把匕首,禾禾和铃铛也藏在里面,对方会不会上当,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看来,她还是有点运气的。 那两名回来报信的龙影卫有一人受伤了,更麻烦的是,那伙黑衣人的兵刃上都淬了剧毒,另外几名龙影卫也受了伤,虽然白壶及时施针保住了他们的命,但没有解药还是撑不了多久。夜灵犀担心那伙黑衣人回过神后又杀回来,一行人立刻离开了客栈,前往宴斐交代的地点会和,结果还没走远就被那伙黑衣人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黑衣人知道夜灵犀的身份,说只要夜灵犀这位华阳公主乖乖跟他们走,就放了其余人。 苏时质问对方是受何人指使,劫持公主是死罪,对方扬起手,下令杀。 “我看你们谁敢!”夜灵犀拿着匕首抵在脖子上,禾禾和铃铛都吓了一大跳,连忙劝说她别做傻事,苏时伸手握住匕首,顿时鲜血从指间流出,禾禾和铃铛又被吓了一大跳,夜灵犀立刻放开匕首让苏时松手,旋即拿出手帕给他包扎。 “公主何必寻死,公主死了,这些人也活不了。”为首的黑衣人道。 “把解药交出来,我就跟你们走。”夜灵犀道。 第四百四十九章 令牌 为首的黑衣人考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说里面就是解药,夜灵犀要先试试解药的真假,对方从瓶中倒出一颗解药交给一名黑衣人让后者送过去,一名龙影卫服下解药后,白壶给他把了把脉,对夜灵犀点了点头,表示这解药是真的。 “现在公主相信了吧,公主别拖延时间,要是耽搁久了,解药也没用了。” 苏时上前道,“我跟你们走。”夜灵犀把苏时拉回来,说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为首的黑衣人像是失去了耐心,“公主别拖延时间了,虽然主子交代过,但若是公主执意寻死,那就没办法了。”他扬起手准备下令动手,一道虚影掠过,一丝冷光微闪,为首的黑衣人身形一顿,栽倒在地,脖子上多了一条细如发丝的伤口,顿时鲜血喷涌,当场送命,剩余的黑衣人停在原地,不敢往前。 “本公主今天不想大开杀戒,还不快走,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好自为之。”夜灵犀气势逼人,丝毫看不出狐假虎威的意思。 剩余的黑衣人迅速离开了。 人都跑得没影后,夜灵犀对着空中的茫茫夜色向那位神秘高人道谢。一名龙影卫从尸体身上搜出解药给另外三名负伤的龙影卫服下,再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又搜出了一块令牌,上面写的是虎豹骑校尉,韩寇。 夜灵犀不知这虎豹骑是哪支军队,苏时倒是有所耳闻,这虎豹骑是前岫州刺史麾下的军队。前岫州刺史崔明勾结前朝余党起兵谋反,兵败自尽,当年虎豹骑是全军覆没,没想到还有人活了下来。 她现在也没空细想这些事,宴斐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小安子和秋姑姑还在船上,她将龙影卫分成两拨,一拨去码头支援,一拨去城隍庙。 夜灵犀一行人到城隍庙时,已经有人在这儿了,是龙影卫护送过来的秋姑姑和小安子,夜灵犀询问码头那边的情况,小安子说船被烧了,周围一下子出现了好多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看见人就杀,说离开的时候看见那些黑衣人把宴斐围住了,听到这儿,她心里揪紧了一下,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宴斐武功很高,龙影卫也将解药带过去了,一定会没事的…… “公主,那些人不会追过来吧?”秋姑姑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外面,觉得这城隍庙也不安全。 小安子道:“公主,要不咱们先走吧,万一那些人追上来了就麻烦了。” “不行。”夜灵犀态度坚决,“人没到齐,不能走。” 小安子劝道:“公主,你看咱们都不会武功,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前面就是咱们大徽了,等进了大徽边境,谅那些人也不敢追过来了。” 秋姑姑觉得小安子说得有道理,也劝夜灵犀先走。她留下一名龙影卫,让苏时带着其余人先走,苏时自然不同意,身为男子岂有丢下姑娘家逃命的道理。她不走,小安子、禾禾和铃铛也不走。 这时外面传来匆匆逼近的马蹄声,众人都绷紧了神经,不知是敌是友,守在外面的一名龙影卫进来禀报说是宴斐回来了,夜灵犀立刻跑了出去,看见一队人马从前方的茫茫夜色中策马奔来,宴斐在最前面。 见面后,宴斐问夜灵犀有没有受伤,她说没事,小安子这时问苏时的手怎么受伤了,苏时说不碍事,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此地,以防对方再带人杀回来,宴斐清点了一下人数,让两名龙影卫先行赶往大徽边境的定城,带一队人马前来接应。 两名龙影卫快马加鞭地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前方的树林后面。 剩下的人中秋姑姑、禾禾和铃铛不会骑马,白壶不知道会不会,苏时的手受伤了,不便握缰绳,夜灵犀迅速分配好谁和谁骑一匹马,禾禾和铃铛各由一名龙影卫带着,她带着秋姑姑,小安子带着白壶,宴斐带着苏时,一行人迅速离开了城隍庙。 天快亮时,一行人出了树林,白茫茫的晨雾中,房屋的轮廓时隐时现,等太阳出来时,晨雾散去,村庄的面貌逐渐显露出来。 一夜的厮杀和赶路,一行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惫,秋姑姑何曾经过这样的艰险,疲惫得靠在夜灵犀的背上睡着了,禾禾和铃铛也是又累又困,打起了瞌睡,倒是白壶和小安子的精神头和往常差不多,看起来好像没受多大影响,龙影卫时刻保持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平日里外出执行任务碰到这样的情况算是家常便饭了。 宴斐往夜灵犀那边看了看,说前面有村子,先去那儿歇歇,她点头嗯了一声,注意到宴斐脸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像是被兵刃擦伤了,她又看了一眼靠在宴斐背上睡着的苏时,嘴角不自觉浮现出慈祥和蔼的微笑,这样友爱的画面让她感到十分欣慰,若是靠着的是个姑娘,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她的目光落到苏时受伤的那只手上时,帕子上赫然鲜红的颜色在她心里扎了一下,当时她也没想抹脖子,只是缓兵之计,为了让对方相信她有赴死的决心,不敢轻举妄动,为了将这戏做得逼真,她已经做好了流点血的准备,结果却是苏时伸手握住匕首流了血。 现在想来,她觉得是苏时猜到了她的想法,配合她演这出戏,想到这儿,她觉得人生能得一知己,何其有幸,而她不仅有知己还有......她又看了一眼宴斐,他也正好转过头,清澈的晨光洒照在两人脸上,笑意从眼底漫到了心里。 “公主,苏公子没事吧,怎么昏过去了?”小安子扬声问道。 听小安子说人昏过去了,夜灵犀立刻去看苏时,喊了他两声都没有回应,宴斐旋即勒马停下,让龙影卫将人扶下来,下一刻发现苏时面色苍白,嘴唇有些青紫,明显是中毒了,白壶过来诊脉时,小安子忽然神色一惊,指着苏时那只受伤的手道,“那是什么?!” 只见一只颜色艳丽的蜘蛛从苏时袖子里爬了出来,下一刻便被一把匕首挑到地上,宴斐抬脚要踩死蜘蛛时,白壶出声阻止,旋即过来查看蜘蛛是何种毒蛛,认出来后便知道了该用何种草药解毒,宴斐让两名龙影卫跟白壶回林子里采药。 第四百五十章 表哥 小安子撸起苏时的袖子,见他胳膊上被咬了一口,伤口周围都变成了乌青色,说肯定是在林子里被咬的,分析苏时手上缠的帕子上有血,血腥味将这些毒物吸引过来了。夜灵犀心中自责,小安子又担心白壶找不到解毒的草药,再耽搁下去人怕是要没命了,夜灵犀让他别乱说,人肯定会没事的。 宴斐察觉到有马蹄声靠近,他转过头看见一个身影骑马跑了回来,是他之前派出去在前面探路的龙影卫。勒马停下后,龙影卫匆匆下来向宴斐禀报说前面有一队人马前来迎接,为首之人自称是岫州刺史林奕之子,林川,身上有令牌为证。 夜灵犀神色一诧,这位素未蒙面的表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宴斐决定前去确认一番,带上那名探路的龙影卫离开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前面出现一队形容整肃的人马,目测有百余人众,为首之人是名年轻公子,身穿铠甲,仪表堂堂,成熟稳重,便是夜灵犀那位素未谋面的大表哥,林川,旁边是宴斐,后面跟着那名探路的龙影卫。 一行人过来后,林川径直走到夜灵犀面前,下跪行礼,她连忙让他起来,不用多礼。 见苏时昏迷不醒,林川询问发生了何事,夜灵犀将苏时中毒一事说了,林川又派十人进林子里帮忙找草药。 等白壶带着草药回来时,夜灵犀和宴斐都松了一口气,白壶将一部分草药捣烂敷在苏时的伤口上,剩下的草药要去村里借个熬药的砂锅熬成药汁给苏时喝。 到了村庄后,林川只带了两名手下进村,让剩下的人都留在村子外面,免得吓着村里的老人孩子。村长听说村里来了大人物,连忙带着全家老小前来迎接,又是要拜又是要跪,禾禾和铃铛连忙将人都扶了起来。 村长将一行人带到自己家中,白壶借来砂锅熬药,禾禾和铃铛帮忙生火,村长夫人带着大儿媳去厨房做饭,村长让大儿子去杀两只鸡,让二儿子去拿酒,让小女儿丫头来给贵客沏茶,忙得不可开交,夜灵犀说不用杀鸡也不用喝酒,她喜欢吃菜。村长以为她信佛不吃荤腥,连忙赶到院子里让大儿子把鸡放了,去多摘些菜回来,转身回屋时,见夜灵犀出来了,连忙迎过来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没事,让村长去忙,她就在院子里转转。 院子不大,一边养鸡,用围栏隔着,里面胖嘟嘟的老母鸡在悠闲地散步觅食,有两只蹲在鸡窝里,像是在孵蛋,另一边开垦出一小片菜地,长出了一片绿油油的小白菜,她蹲在菜地边,看着面前水灵灵的小白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欢,也想以后有这样一个小院子,可以喂小鸡小鸭,种自己喜欢的菜,嘴馋了就能吃到…… “那...那是我种的。”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夜灵犀回过头时,发现宴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村长的小女儿丫头怯生生地站在两人后面,她招手让丫头过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丫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宴斐,像是有些怕他,她让宴斐笑一笑,宴斐脸上的表情也不严肃,嘴角还微微带着丝笑,可能是眼神太过敏锐清冽,个头也高,反倒让人望而生畏。 夜灵犀伸手挡了挡宴斐腰上挎的佩刀,说这就是吓唬人玩的,让她别怕,丫头这才慢慢走了过来,夜灵犀请教她怎么种菜,在夜灵犀富有亲和力的声音和笑容中,丫头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从种菜说要村子里的琐碎事,夜灵犀都专注地听着。 丫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姐姐,心里喜欢得不得了,悄悄说了一个自己的小秘密,悄悄问她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姐姐变的。夜灵犀也喜欢丫头,将戴的耳坠取下来悄悄送给了丫头,跟她悄悄嘱咐了几句话,丫头点了点头,将耳坠小心收进小荷包里。 过了会儿,小安子过来跟夜灵犀说苏时醒了,她让丫头去玩,和宴斐一块跟着小安子进屋去看苏时。白壶正在给苏时诊脉,夜灵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三人都没有出声,白壶收回手后,夜灵犀问情况如何,白壶说休息两日便无碍了。 这时林川走了进来,道:“不能耽搁这么久,要尽快启程。” 夜灵犀让白壶和小安子先出去后,询问缘故,林川说有人要对她不利,她问是什么人,林川神色凝重,没有明说,只是强调说要尽快赶到定城。宴斐说之前派了两名龙影卫赶去定城,问林川有没有遇到,林川说没有,问两人是什么时候出发的,宴斐说是昨晚,林川说夜色黑,可能错过了。 这时,小安子在外面扬声说饭做好了,夜灵犀让苏时躺着休息,然后让铃铛将饭菜送过来了。铃铛拿起筷子问苏时想吃什么,是小白菜还是小葱拌豆腐还是红烧茄子,苏时说他自己来就行了,铃铛义正词严地说不行,又把夜灵犀的话搬出来了。 “公主说了,苏公子的手受伤了,不能乱动。苏公子要是不要我喂,那就让禾禾来,不行的话,再让安公公来,还不行的话,就让宴公子过来,这也不行的话,还有秋姑姑,还有公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铃铛端着饭菜出来了,嘴里嘀咕说怎么吃得这么少,夜灵犀问她人吃了没有,铃铛说吃了,就是吃得有点少,夜灵犀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饭菜,说人吃了就行,让铃铛先去吃饭。 吃完饭后,夜灵犀找来丫头,问村里有没有卖东西的人家,她想买点果脯蜜饯带在路上吃,丫头说她有,将一小包藏起来舍不得吃的糖樱桃拿给了夜灵犀。 小姑娘一片好意,她也不好拒绝,便先收下了东西,然后让小安子出去了一趟,小安子回来时,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将村头李婶子家从镇上进的货物都买了过来,她将那包糖樱桃给丫头,其余的东西都给了村长,当做伙食费。 离开时,铃铛将那一小包糖樱桃给了苏时,说他要是饿了的话就吃一颗垫垫肚子,苏时向她道谢,铃铛见他误会了,连忙澄清道,“这是公主让我给你的,要谢就谢公主吧。”说完匆匆跑回了夜灵犀身边,说东西给苏时了,小安子过来说林川准备了马车,夸赞对方想得周到。 夜灵犀和秋姑姑、禾禾和铃铛坐在前面的马车上,苏时、白壶和小安子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宴斐和龙影卫骑马,在林川的带领下匆匆离开村子,赶往前面的定城。 马车上,铃铛好奇地说起林川这位表少爷,她和禾禾也没见过对方,只是听珠儿说起过,对方要比夜灵犀大上一轮,是林家长子,如今见到本人,铃铛感觉对方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有点严肃,禾禾说那叫稳重,秋姑姑也称赞对方年轻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夜灵犀心里想的是那块虎豹骑令牌和林川之前说的有人要对她不利的话,推测岫州那边出事了,她拨开车帘往前面看了一眼,有种前途未卜命运渺茫之感。 第四百五十一章 怀疑 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墙上闪烁着点点寒光,那是铠甲的反光,还未近前,便能感受到一种肃杀的氛围。 夜灵犀拨开车帘往前方的城池看了会儿,宴斐过来问她肚子饿不饿,她摇了摇头,宴斐说前面就是定城了,守城将领是何广,骁勇善战,戍守边境十余载,劳苦功高,语气之中对这位何将军多有称赞。夜灵犀问他见没见过对方,宴斐说小时候见过一面,那时候刚和西燕打完仗,何广抗敌有功来都城领赏,之后来将军府拜见过他祖父,刚好他也在,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方豪爽的笑声和那一脸浓黑的络腮胡子还是给他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一行人快到城门口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还未近前便被城墙上的一名士兵厉声喝止,林川扬声报上名字和身份,城墙上的火把晃了晃,像是在照下面的人,过了会儿,两名士兵打开城门将一行人放了进去,旋即关紧城门。 进城后,夜灵犀拨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两边的店铺都关着门,黑漆漆的,就像进到了一座孤城里面,若是在都城,这个时候街上还是车水马龙,茶楼酒馆还是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公主,这街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铃铛道。 夜灵犀道:“这儿宵禁早,天一黑就不能出门了,这儿是边关,管得自然要严些。” 车轱辘声穿过黑沉沉的街道,停在了一座驿馆门外,林川带着一行人进去后,让夜灵犀在此好好休息,他还有事先离开了。 禾禾和铃铛在收拾屋子时,小安子过来问晚膳吃什么,见夜灵犀不在里面,问人去哪儿了,铃铛说出去了,又问小安子厨房里有没有吃的,她肚子饿得厉害,小安子说还有馒头和地瓜,铃铛问禾禾吃不吃,禾禾让她忍一忍,铃铛说她忍得了,肚子忍不了,让小安子带她去厨房,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馒头,手上还拿着一个,给禾禾带的。 这边,夜灵犀和宴斐都到了苏时的房间,她说起虎豹骑,宴斐从怀里掏出那块令牌,之前龙影卫将令牌交到了宴斐手上,她问宴斐令牌是真是假,宴斐说是真的,他已经让人去调查韩寇这个人了。 夜灵犀推测岫州那边出事了,宴斐说龙影卫这边还没有收到消息,若是岫州出事了,他三叔那边应该会传消息过来,但夜灵犀的推测也不无道理,令牌和岫州有关,林川又突然带人前来接应,岫州那边可能形势有变,但他三叔那边却没有动静,让他心里又多了一丝疑虑和担心,转念一想,他三叔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 苏时分析黑衣人放火烧船,是为了阻止一行人走水路回去,若是从水路回去,就不会经过岫州,若是这伙黑衣人是想把夜灵犀带到岫州,之前林川说有人要对夜灵犀不利,那这伙黑衣人口中的主子应该就在岫州。 当务之急是要探明岫州形势。 宴斐心里还有一件事觉得奇怪,他看了看夜灵犀,有话想说又有所顾虑,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佯装生气让他从实招来。他说起之前派来定城求援的两名龙影卫,按照两人的速度,天亮之前应该能到定城,林川之前说夜里黑,可能错过了,若是对方夜里就带人出发了,肯定会快马加鞭尽快赶来,应该在早上就能碰到了,而人是在中午到的,时间上有些对不上,这点让宴斐心里存了一丝怀疑,当然,在他心里也不想对方有所牵连。 “也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夜灵犀推测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觉得这位大表哥并非奸邪之人,并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对方。 苏时道:“小宴你之前说,这儿的守城将领是何将军,不知这位何将军今晚会不会来拜见公主。” 宴斐道:“来了我去见。” 过了会儿,小安子过来敲门说晚膳做好了,夜灵犀和宴斐各自回房吃饭去了,过了会儿,铃铛端着饭菜送到了苏时的房间,苏时说白壶给的药膏很有效,手已经好多了,让铃铛先去吃饭,铃铛让苏时不用跟她客气,苏时拿起筷子,说已经没事了,铃铛信以为真,便先回夜灵犀那儿了。 铃铛离开后,苏时放下筷子,手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等铃铛来收拾碗筷时,看饭菜都没怎么动过,好奇问苏时吃这么少肚子不会饿吗,苏时说饿了喝水也能充饥,铃铛以为苏时在减肥,苦口婆心地劝道,“苏公子,其实您一点也不胖,公主都夸苏公子风度翩翩,在咱们整个大徽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苏时面色赧然,也不知该怎么接茬,好在铃铛也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收拾好碗筷后让苏时早点休息,离开后往厨房去了。 苏时在房间里看书,这是他睡觉前的习惯,平日里都会看上一个时辰,这两日奔波劳累,只看了不到半个钟头便感觉困意袭来,喝了杯冷茶提神后又看了一刻钟左右,终是抵抗不住浓烈的困意,熄灯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鼻尖钻入一股浓烈的味道,提神醒脑,一下子将睡意驱散,他睁开眼睛,冷不丁对上另一双眼睛,神色还算镇定,没有啊地一声惊叫出来,那张脸离他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他能清楚地看见那双眼睛上细细长长的睫毛,像羽扇一样,下一刻便侧开了视线,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面上也泛过一丝赧然,不太习惯姑娘家的脸离得这么近。 见苏时醒了,夜灵犀将药油收好,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咱们现在在马车上。”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传进苏时耳里,过了会儿,马车忽然停了,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有人在说话,夜灵犀悄悄把车帘拨开一条缝往外面看了看,也看不清前面来的是什么人,便将耳朵贴过去听对方在说什么。 “公主在里面?” “你怎么来了?” 听见后一个人的声音,夜灵犀神色一诧,这个声音她昨天就听过,是林川! 第四百五十二章 激怒 “听闻公主容貌倾城,不知道这传闻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与你何干。” “这美人你看过了,我还没看呢,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表哥倒是不亏,先一饱眼福了,就不想再做点别的?” “你嘴巴放干净点。” 夜灵犀听见对方一声冷笑,甚是不屑,然后听见马蹄子踏过来的声音,她悄悄跟苏时耳语了几句,旋即埋头趴在凳上只露出后脑勺。 下一刻外面响起打斗的声音,夜灵犀又抬起头,悄悄拨开一条帘缝往外面看了看,见林川和另一个人动起了手。 对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铠甲,手持银枪,身手很是敏捷,林川稍落下风便被对方一枪刺向胸口,所幸他及时用剑挡住,但还是连退了几步才站稳。 下一刻车帘被银枪猛然挑开,那双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扫了一眼苏时,视线落在夜灵犀的后脑勺上,她埋头趴在凳上,看不见脸。 “怎么还有个小白脸?”那双像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看人时总是半耷着眼皮,给人一种桀骜乖戾的感觉,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是岫州军营里最年轻的校尉,吕炎。 林川走过来时,有意避开苏时的视线,像是有些理亏,他说时候不早了,要尽快出发。吕炎说马车走得慢,还是骑马快,说着一只脚踏上马车,眼睛盯着夜灵犀就像盯着一只垂涎已久的猎物,苏时张手拦在他面前警告他不得无礼,他嘲讽苏时一个小白脸难不成还想跟他动手,让苏时下来跟他比划比划,林川让他别耽搁时间,吕炎道,“这小白脸留着也没用,干脆杀了吧。”他扬起手准备下令,林川道出苏时的身份。 吕炎改了主意,让人将苏时绑起来,美其名曰是为了防止人在路上想不开寻短见,又问林川有没有意见,林川还是强调要尽快上路,别耽搁时间。吕炎说既然林川没意见,就让两名手下把苏时请下马车,把他的手给绑上了。 吕炎又看了一眼埋头趴在马车里的夜灵犀,扬声说道:“听说这丞相家的公子十六岁就中了探花郎,是人中龙凤,不知道有没有马跑得快。”林川用眼神警告他别太过分了,吕炎毫不在意,笑着问手下有没有遛过探花郎。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苏时并未被激怒,没有达到吕炎意料当中的效果,他又换了个羞辱的法子,问苏时这探花郎是怎么中的,是靠着一张小白脸还是有个当丞相的爹,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一个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靠的自然是才华。”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中,夜灵犀起身下了马车,给苏时解开手上绑的绳子,吕炎见夜灵犀还戴着一块面纱,对那张脸更感兴趣了,“听闻公主天生丽质,容貌倾城,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夜灵犀将解开的绳索随手扔在地上,背对着他问道,“你又是谁?”吕炎侧了一下视线,一名手下报上他的身份。 夜灵犀随手理了理衣裳,道,“原来只是个校尉。”语气显得漫不经心,态度也显得傲慢,像是有意激怒对方。 见夜灵犀轻视自己,吕炎神色一变,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布满阴鸷冷酷的气息,他冷笑道,“公主是天之娇女,高高在上,自然看不上一个小小校尉,不过,公主别忘了,现在是在谁的地盘。” 夜灵犀转过身,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这儿是大徽的地盘,”说到这儿,她扫了一眼林川和其余的人,林川被她扫到时微微垂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看起来有些理亏愧疚的样子,“你们都是大徽的将士,身上穿的这身铠甲是为了保护百姓,保护父母亲人,兄弟姐妹,现在却干这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是想造反吗,这可是要诛九族的,父母养你们一场,还盼着你们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你们现在对得起他们吗?!” 听见这些话,林川的脑袋又垂低了些。 几名名士兵有所动摇,一人犹豫地走上前,还未开口,便被银枪当胸贯穿,顿时鲜血喷涌,见此情形,其他人噤若寒蝉。 夜灵犀立刻跑到了苏时身后,她不是被吓破了胆,而是想让她那大表哥知道,她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见血就晕连鸡都不敢杀的弱女子,她相信她那大表哥心里还是有正义感的,也看不惯这个吕炎,此人杀心重,色心也重,只有让两人矛盾激化,或许能借她大表哥之手除掉这个吕炎。 林川面色铁青地上前质问对方,因为那名士兵是他的手下,吕炎甩了甩银枪上挂的血珠,轻描淡写地说道,“动摇军心者,杀无赦。”那双阴鸷狠厉的瞳孔扫向夜灵犀的脸,他勾唇笑道,“这样一张脸,要是伤了多可惜,不如,”他提步逼近过来,苏时挡在夜灵犀面前,他轻蔑一笑,完全不将苏时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放在眼里。 夜灵犀躲在苏时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道:“我为君,你为臣,你要是敢以下犯上,父皇肯定会诛你九族。”她一面说道一面拉着苏时的衣服往后退,给对方营造出一个怂包公主形象,吕炎嗤笑道,“真是巧了,我就喜欢以下犯上。”夜灵犀看向林川,无助的眼神看起来就像一只即将落入猎人陷阱的小鹿,心下却腹诽道:眼睛是不是瞎了,看不出来这神经病想干什么吗?! 刚嘀咕完,眼前的人忽然凌空腾起,落到了两人身后,手还没碰到夜灵犀的肩膀便被一把剑挡了回来,林川出手了,神色严肃地警告吕炎别乱来,上前在吕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吕炎转身走了,吩咐出发。 林川送夜灵犀和苏时上马车时,夜灵犀问他跟吕炎说了什么,林川没有回答,她又问他是不是要带她和苏时去岫州,林川还是没有回答,她问他是不是有把柄握在了别人手里。 这时吕炎不耐烦地说道,“别废话了,赶紧出发。”夜灵犀白了他一眼,迅速钻进了马车里,苏时刚进马车,还没坐稳,马车忽然疯了一般跑起来,苏时哐当一声撞了脑袋,夜灵犀也摔在了车板上。 林川扫了一下吕炎手中的马鞭,来不及跟他争辩什么立刻去追马车,那名驾车的士兵控制不住受惊的马匹,马车横冲乱撞,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树上,林川及时跳上马车,死死勒住缰绳控制住马匹,旋即查看马车里的情况。夜灵犀捂着额头,又是嘶气又是龇牙,像是撞得不轻,说不坐马车了要自己骑马,林川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给她,让两人坐好,他亲自驾着马车上路了,免得再出状况。 夜灵犀打开药膏闻了闻,用指甲挑起一点涂在手上先试试药效,她手背上红了一片,额头上也红了一片,苏时也好不到哪儿去,额头上还起包了,她感觉这药膏涂上去后冰冰凉凉的,疼痛感顿时缓解了不少,她将药膏递给苏时,这时,吕炎假惺惺关心的声音从马车旁边传了过来。 “公主没事吧,以后可得小心点。” 她没搭理,先忍一忍,这个神经病武功高,手下也多,再激怒一下指不定干出什么来,她忍。 “公主怎么不说话,公主的声音可比笼子里那些鸟儿雀儿好听,我喜欢得很。”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她忍。 “说起来,我府里之前有名侍妾……” 她抬手按住耳朵,示意苏时也这样做,不听这些废话。过了几分钟,她松开手,没有听见废话了,示意苏时可以把手拿下来了。她心里挂念着宴斐那边的情况,不知道人现在哪儿,是逃出来了还是也被人带走了,定城那边又是怎样的情况...... 第四百五十三章 客栈 中午时,车轱辘声停了下来,吕炎让所有人原地休息,然后带着两名手下离开了。 夜灵犀悄悄拨开车帘瞧见人走了,趁机询问林川岫州那边的情况,问她舅舅林奕是不是出事了,林川没说话,神色沉重,她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人没了?! 林川见她神色异常,解释道,“父亲大人没事,”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她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受人胁迫,林川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旋即便收敛了情绪,说道,“人没有回头路可走,一念之差…”他顿了一下,提醒道,“吕炎此人睚眦必报,公主还是别激怒他为好。” 夜灵犀道:“舅舅是刺史,你还怕他一个校尉吗,再说了,你是我表哥,他刚才都那样欺负我了,就算是个萍水相逢的姑娘,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吧。” 林川道:“公主放心,我不会让他乱来的。”他淡淡一笑,笑意看起来有几分苍凉,像是有凄凉往事藏在心里难以释怀。 夜灵犀看出这大表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直觉告诉她,十有八九是情伤,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那位姑娘是谁?” 林川微微一愣,像是被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心事,静默了片刻后,再次提醒夜灵犀小心吕炎,别故意激怒对方,这样做对她和苏时没好处,说完准备走,又被夜灵犀叫住了,她说肚子饿了。当林川拿着干粮和水过来时,她狐疑道:“这里面没下迷药吧?”林川简单回了两个字没有,留下干粮和水就走了。 夜灵犀从干粮里面拿出一张饼,揪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嚼,没什么异常,再掰了一半给苏时,将剩下的干粮收好,万一逃出去了,也不怕路上没东西吃。 她一面吃饼一面分析岫州那边的幕后主谋是谁,觉得柳忻这位督察使有几分嫌疑,一来是因为柳家在岫州的势力不容小觑,在她皇爷爷在位之时,柳忻之父柳樊便是岫州节度使,还当过太子少傅,那时柳家风光无限,无人能及,说是岫州的土皇帝也不为过,到她父皇时,虽然不如之前风光了,但有句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来是因为她之前见到柳忻此人时,对方给她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就像那个魏青一样,表面斯文,实则桀骜。 苏时也向夜灵犀透露,之前他父亲曾提点过他,柳家虽然没落了,但也有可能是隐藏锋芒,蓄势待发,他父亲评价柳樊此人工于心计,有过人之才却无容人之能,其子柳忻看似恭顺,实则桀骜。 和夜灵犀的看法不谋而合,她称赞苏相眼光独到,洞察人心,然后顺着柳忻这条线索往下分析,很快便捋到了她二姐姐那儿,她神色一沉,预感不妙。苏时也感觉不妙,若是南境那边也牵扯进来了,事情就麻烦了。 这时,有马蹄声匆匆传来,夜灵犀拨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是吕炎带着两名手下打猎回来了。 下马后,吕炎径直朝马车走了过来,也没征得同意便掀开车帘,目光无视苏时,扫到夜灵犀手上拿的饼上,“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吃这东西。”夜灵犀反问道,“那你会烧火做饭吗?”吕炎勾唇一笑,“公主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公主不成。” 夜灵犀说困了,吕炎拍了拍手,声音格外响亮,一名手下拎着只野兔走了过来,小家伙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像是之前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吕炎伸手摸了摸那毛绒绒的小脑袋,小家伙发抖得更厉害了,他笑着说这皮毛要活剥下来才柔软,拿出一把匕首就要动手,夜灵犀连忙说等等,他笑道,“公主心疼了?”笑容透着一股渗人的恶趣味。 “我一见血就晕,闻到也不行,你拿到那儿去。”她伸手指了个方向,收回手时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下一刻便被一股蛮力拉了出来,苏时神色一变,来不及多想什么,譬如男女授受不亲,立刻伸手抓住了夜灵犀的胳膊,她也大喊表哥,一个哥字还没喊完,林川就到了。 林川还未出手,吕炎先松开了手,嘴角勾起一个恶趣味般的笑容,夜灵犀冷不丁撞到了苏时身上,吕炎将那只野兔随手一丢,扔到了夜灵犀怀里,说太瘦了,让夜灵犀多养两天,等养肥了再吃。 天快黑时,一座客栈出现在前方,吕炎让两名手下过去把闲杂人等都清出去,声音还特意扬高了些,像是故意说给马车里的人听。 夜灵犀心说有病,又开始作妖了,她拨开车帘往前面看了看,见客栈掩映在树影后面,亮着朦胧灯光,昏沉的暮色中忽然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她抬起头,看见一道黑影掠过,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小声叮嘱了驾车的林川一句,让他小心点,当心有诈。 “公主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吕炎回头看了一眼,夜灵犀刷地拉上车帘,吕炎勾唇笑了一下,回过头时眼神一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夜灵犀跟苏时说她感觉前面的客栈不太对劲,说不定是家黑店,里面的饭菜茶水可能都被掺了迷药,等会儿要是有人晕倒了,两人也假装晕倒再找机会逃出去。 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后,夜灵犀和苏时下了马车,吕炎走过来时,夜灵犀拉着林川挡在了两人面前,吕炎笑道,“公主干嘛这么怕我,之前是我冒犯了,我先给公主赔个不是。”她心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进去后,两人从柜台后面迎了过来,自称是掌柜的和伙计,吕炎让两人去准备些吃的。 夜灵犀扫了眼楼上楼下,冷清清的,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起来不像有客人来过,她走到桌子边,手指在上面抹了一把,没什么灰,有人打扫过。吕炎走过来时,她走到对面,拿起一根竹筷子研究起来,又拿给苏时看,顺势让苏时坐在她旁边,见吕炎在对面坐下,她放心坐下,林川坐在她另一边。 “苏哥哥,你说这儿会不会是家黑店?”夜灵犀将手拢在嘴边悄悄歪头问道,苏时看了一眼四周,道,“应该不是。” 吕炎道,“公主怎么看出这是家黑店?”夜灵犀道,“你选的肯定有问题。”吕炎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没毒,公主可以放心了吧。” 夜灵犀并不领情,质问道,“你把我们抓去岫州干嘛?”吕炎扫了一眼林川,“看来大公子什么都告诉公主了。”林川也没解释,夜灵犀道,“我知道你是谁的人。” 吕炎笑道,“那公主说说,我是谁的人?”夜灵犀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吕炎面上的笑容微僵了一下,林川稍愣了一下,两人的反应都没逃过她的眼睛,她基本可以确定背后主使就是柳忻。 “有时候,女人太聪明了,就不讨人喜欢了。”吕炎盯着夜灵犀像盯着一只有趣的猎物,恶趣味般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渗人,她往苏时那边挪了挪,心说谁要你喜欢了,离本公主远点! 这时伙计先端着两盘菜过来了,让四人先吃,说锅里还炒着菜,接着又从厨房端来了两盘菜,又跑了两趟后,六菜一汤都上齐了。 饭桌上,夜灵犀问吕炎,柳忻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卖命,林川闻言神色低沉了几分,放下筷子说吃饱了,往客栈外面去了。吕炎顺势坐过来,暧昧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公主要是也给我好处,我也能给公主卖命。”夜灵犀道,“那你现在就送我们回都城,好处自然少不了。”吕炎道,“天都黑了,就委屈公主先在这儿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送公主回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救人 吃完饭后,吕炎要送夜灵犀上楼休息,她朝门口喊表哥,林川从门外走了进来,然后林川送她和苏时去了楼上的房间休息。 进了房间后,夜灵犀轻轻打开窗户,目测了一下离地高度,抬起头时发现有东西飞了过来,一身雪白的羽毛,唯独脑袋上有一撮红毛,是一只丹鸽。她神色微诧又一喜,心想肯定有救兵来了。她伸出手,丹鸽飞过来轻抓住她的食指,停在她手上,爪子上绑着一个小巧的信筒。 她取出信筒里面的字条后,丹鸽便飞走了,迅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当中,不见了踪迹。她轻轻关上窗户,打开字条看了一眼,随后将字条烧了。 过了会儿,她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瞧了一眼,有人守在门口,旋即她猛地拉开门,守在门口的两人刚回过头,一道人影就冲了出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隔壁房间门口,抬手敲响房门。 门刚打开,她就走了进去,旋即将门关上,抬手对苏时嘘了一声,招呼苏时到里面说话,她刚张口,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吕炎走了进来,道,“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还是回自己房间休息吧。”夜灵犀生气道,“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先敲门吗。”吕炎笑道,“孤男寡女,难道怕我撞破了什么好事?”夜灵犀道,“我和苏哥哥要下棋,你出去吧。”吕炎道,“既然公主有此雅兴,我先陪公主下一盘吧。” 这时,一名手下过来跟他低声禀报了几句,吕炎向夜灵犀赔礼说不能陪她下棋了,然后带着那名手下走了,夜灵犀提醒两人将门带上,吕炎道,“门还是开着吧,免得公主被人误会了。” 人离开后,夜灵犀悄悄跟苏时说了一句话,苏时神色微微一诧旋即便恢复如常,她又扬高声音,特意说给门外的人听,“苏哥哥,你要黑子还是白子?” 等吕炎回来时,夜灵犀在跟苏时下棋,他走进来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过了会儿,林川也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也走了。 快到三更时,房间里面棋子落下的声音还没停,两人还在下棋,而守在房门口的人神色警觉,看上去一点困意都没有,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点也不敢放松。 挂在客栈门口的两盏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昏黄的灯光晃来晃去,忽然刷地一下,熄灭了。 一群黑衣人从四周围拢过来,迅速将客栈包围,为首之人带着十名黑衣人率先杀了进去,下一刻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刀光剑影,一片混乱。 夜灵犀听见楼下的打斗声,以为是救兵来了,跑到门口一看结果是一伙黑衣人,还和吕炎的手下联合对付林川的手下,她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吕炎拿着银枪走过来道,“公主还没睡啊,放心,很快就结束了。”他勾唇一笑,视线看向对面的人,吩咐两名手下好好看着夜灵犀,别让人伤了她一根毫毛,尤其是那张脸。 下一刻他疾步上前,凌空一跃,一枪直刺要害,被剑刃划开,林川质问对方为何要杀他,吕炎笑道,“这话你该问督察使大人才是,为什么留不得你。” 夜灵犀在门口听得分明,心说这柳忻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卸磨杀驴,这大表哥也是鬼迷心窍,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这下遭报应了吧。 咚地一声,一颗小石子打在窗户上,守在门口的两名手下听见动静,夜灵犀抬手一指窗户,说刚才有个影子晃过去了,旋即招手让苏时快过来,苏时会意,立刻走了过去。 那两名手下小心翼翼地朝窗户走了过去,忽然身子一僵,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捂着喉咙栽倒在地,只见窗户上破了两个小洞,两枚暗器精准无比地打中目标。下一刻窗户被人推开,两名龙影卫跳了进来,动作敏捷轻盈,落地时一点响动也没有,外面还有两名龙影卫接应。 等楼中的打斗声平息后,吕炎第一时间回到楼上的房间,里面只有两名手下的尸体,夜灵犀和苏时都不见了,他气得一枪劈破桌子,眼神阴冷骇人,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 “给我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 逃出来后,夜灵犀立刻询问宴斐那边的情况,龙影卫说定城的何广将军病重,现在城中由二公子何厉接管,有两名龙影卫被此人抓了起来,三日之后就要以刺客的身份问斩,宴斐留在城中设法救人,派出四名龙影卫出城找人。 四人追踪到马车后,便暗中等待时机救人,无意中发现吕炎在林子里打猎时和一名黑衣人碰面,跟对方说今晚子时动手,于是四人也将营救时间定在子时,先用丹鸽传信让夜灵犀有所准备,之后等到黑衣人动手时,两人趁机潜入客栈,另外两人在外接应。 夜灵犀说幕后主使是柳忻,现在岫州恐怕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父皇那边有收到消息吗?”这个问题对于目前的形势最为关键。 龙影卫回道:“皇上那边已经飞鸽传书过去了,短则一两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她又问起驿馆当晚的情况,怀疑是饭菜或是茶水当中掺了迷药。 不过龙影卫当晚并未中迷药,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伙黑衣人杀进驿馆,混乱中,宴斐看见一名黑衣人抓走了夜灵犀,立刻带人追了上去,等他追上对方时,却发现被抓走的人根本不是夜灵犀,只是衣服和发髻一样而已,而且对方早就在此设下埋伏,等他带龙影卫杀出重围赶回驿馆时又经历了一场厮杀,对方像是料到他会回来,在驿馆里也设下了埋伏。 听着这接二连三的埋伏和厮杀,夜灵犀心里愈发挂念宴斐的安危,当即决定兵分两路,她猜想吕炎多半以为两人会赶回都城,肯定会派人拦截,而且还是不择手段的那种,她让苏时去兖州,一则兖州和岫州隔得远,吕炎大概也不会想到人会舍近求远跑到那儿去,路上更安全些,更重要的原因是兖州和南境接壤,若是柳忻把主意打到了她二姐姐头上,南境有变的话,谨王也能早做准备。 兖州这几年在谨王刘烬的治理下日渐繁荣,兵强马壮,对方可能还不知道岫州和定城的事,要先给对方提个醒,免得被人利用了。 另外,柳忻一旦知道两人逃走了,肯定会提前发难。 情况紧急,虽然夜灵犀没说她自己的打算,苏时也不便耽搁,往兖州去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进城 急促的马蹄声在林子里响起,三队人马分头追击,吕炎带着一队人马往都城的方向追击,也没考虑到人会回定城的可能性,大概是觉得夜灵犀不会蠢到自投罗网。 偏偏她就是要自投罗网。 而另外一人也选择了这条路,路上因伤势过重,晕倒在了马背上,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林川发现有人给他包扎了伤口,还给他留下了水和干粮,他打量了一下屋子,角落里挂着蜘蛛网,桌子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很久都没人住了,墙壁和窗户都是泥糊的,屋顶是茅草铺的,年久失修,露出一块块巴掌大的缺口,若是下雨天,人在里面指定要被淋成落汤鸡。 打量完茅草屋,他看向门口,听了会儿动静,拿着剑走了出去,见马拴在门口的树上,周围也没有追兵的踪影,他骑上马后,驻足片刻,往定城的方向去了。 城门口有官兵在盘查进城的人,夜灵犀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衣服也破了,像是逃难过来的。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在边上盯着,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看起来像个大老粗,一双眼睛却精明得很,又毒又准,人称雷老大,就算是鸡蛋里也能挑点骨头出来,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糊弄过去基本上不可能。 碰到结伴而行的商贩这雷老大就会亲自盘查,凡遇到带兵刃的,一律抓起来带下去审问,一名货郎虽是独自进城,这雷老大盘问了一下年龄,就让人将这货郎抓起来带走了。 见此情形,她和两名龙影卫决定分开进城,若是三人一块进城,定会招来此人的怀疑,两名龙影卫都扮成普通百姓,也没带佩刀。 一名龙影卫先进城,这雷老大看了一眼身份文牒,就让人将这名龙影卫抓起来了,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身份被识破了,转念一想,觉得不可能,不能打退堂鼓。 到她时,一名官兵问她从哪里来的,要查看身份文牒,她说是从青州的,她大哥在这里当兵,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她是来投奔她大哥的,路上遇到拦路打劫的,盘缠行李都被抢走了,人也差点没命了,她说她大哥叫何大虎,因家里有一位远房表舅在这儿当大官,所以她大哥才来这儿当兵的。 这名官兵又问她这位远房表舅叫什么,她摇了摇头,不知道名字,但听她爹说过这位远房表舅是位大将军。这名官兵一琢磨,以为夜灵犀说的这位远房表舅是何广,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夜灵犀在这儿等等,连忙将情况汇报给雷老大。 雷老大一走,盘查的两名官兵像是如释重负,有种“阎王爷终于走了”的感觉,盘查得也松懈了一些,另外一名龙影卫顺利进城。 “叫什么?” “何花。” “哪儿的人?” “青州吴县何家村的。” “你刚才说你大哥叫什么?” “何大虎。” “胡说!”雷老大一声怒喝,将夜灵犀吓了一大跳,她吓哭了,抬手抹着眼泪,一副柔弱得不能再柔弱的可怜模样,对方不为所动,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声音粗暴地喝道:“带下去,严加拷问。” 眼看要把自己搭进去了,夜灵犀哭得更厉害了,那名官兵于心不忍,帮她说情,下一刻就被雷老大赏了个大巴掌,也不敢说话了。雷老大叫来两名官兵,要把夜灵犀带走,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拔腿跑了。雷老大拔刀就追了上去,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见此人虽然身材臃肿,跑起来却灵活得很,眼看就要追上她了,这时,一支利箭射来,她堪堪躲过,箭矢擦着她的发丝而过,差点就破相了。 前面又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人好巧不巧,偏偏是何厉。旁边的马上是个颇为神秘的人,戴着一张狐狸面具,那双眼睛透过面具饶有兴趣地看着夜灵犀,似乎觉得她灰头土脸的样子颇为有趣。 “怎么回事?”何厉扫了一眼夜灵犀,见她灰头土脸,跟个乞丐一样,嫌弃地撇开视线。 雷老大连忙禀报道:“公子,这姑娘身份可疑,还试图逃跑,说不定是奸细,属下正要抓她回去严加拷问。” “我不是。”夜灵犀反驳道,“我是来找我大哥的,才不是什么奸细,你们黑白不分,冤枉好人。” 何厉扬了一下手,两名手下正要过来抓夜灵犀,戴着狐狸面具的公子跟何厉说了两句话,何厉面露几分意外之色,又打量了一下夜灵犀,像是觉得狐狸公子的品味真奇葩,居然看上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狐狸公子骑马走到夜灵犀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先保命要紧,抓住那只手上了马,狐狸公子对何厉点头示意了一下,带着她走了。 何厉问雷老大事情办得如何,雷老大说又抓了十个壮丁,何厉要去看看,雷老大连忙带路。路上,雷老大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狐狸公子的来头,何厉让他管好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问,雷老大虽然心里还是对夜灵犀有所怀疑,但也没说什么了,毕竟人是被狐狸公子带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边,狐狸公子带着夜灵犀刚转过街角,她就要下去,并向狐狸公子道谢,狐狸公子道,“公主想怎么感谢在下?”见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她微微一诧,又否认道,“我不是公主,我叫何花,我现在身上也没钱,等我找到了大哥就请公子吃顿饭。”狐狸公子轻笑道,“原来是荷花姑娘,荷花姑娘都不知道在下是谁,如何请在下吃饭?”她便请教道,“公子怎么称呼?”狐狸公子道,“前面就是在下的住处了,荷花姑娘肚子饿不饿,要不先去在下那儿吃点东西。荷花姑娘的大哥叫什么,在下可以帮忙找找。”她说不用麻烦了,她自己去找就行了,狐狸公子说不麻烦,她见对方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跟何公子也认识,或许能打探到些消息,便先答应去他那儿吃点东西。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狐狸公子就住在何府,不过如此一来,更方便她打探消息了。听府里的下人称狐狸公子为花公子,她心里多了一丝警觉,这个花字让她想到了之前江湖上出现的那位花公子,也想到了寒鸦四大杀手之一的花不语,前者现身时总是白衣白鞋,戴一张白色面具,手上拈一朵白花,像是给人送葬一样,后者已经不在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花公子,不知道和前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第四百五十六章 爱屋及乌 进府后,夜灵犀一路都在观察,这府中布局简洁工整,看起来都有些刻板清寒了,也没看见什么花木,目之所及都是松柏的挺拔之姿,府中下人也不多,个个屏声敛息,眼睛也不乱瞄,十分有规矩,如此看来,这何将军和夫人也不是铺张奢靡之人,治家也颇为严谨。 这时,一名年轻妇人带着两名婢女走了过来,手上轻摇着一把团扇,穿着一条鲜艳的桃花裙子,与这府中简素的风格有些不搭。 “花公子回来了。”对方那双微微翘起的杏眼撩了一眼花公子,有意无意地勾引一下,目光落在夜灵犀那张脏兮兮的脸蛋上,神色微诧,目光里透出鄙夷和高高在上,掩扇轻笑道,“公子怎么带了个乞丐回来,公子有所不知,城里多的是这样装可怜的丫头片子,就想着能遇上公子这样心软的人,从此以后就赖上公子了,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公子可不要上当受骗了。” “说谁是狗屁膏药呢,我也不是乞丐,我叫何花,是来找我大哥的。”夜灵犀义正词严地纠正道。 “看你这脏兮兮的样子,衣服都破了,不是乞丐是什么。”对方让婢女拿出几块碎银子给夜灵犀,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施舍道,“看你也是个可怜人,这些钱你就拿着吧,别再缠着花公子了。” “我又没缠着花公子,是他说要请我吃东西,还要帮我找我大哥。”夜灵犀抬手抓着花公子的袖子摇了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见夜灵犀都动手动脚了,对方面上闪过一丝不快,“哪儿来的疯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赶出去。” 花公子这时开口道:“在下确实答应过荷花姑娘,要帮她找她大哥,既然答应了,便不能食言。”他带着夜灵犀准备告辞,年轻妇人又叫住他,问起何厉,他说人去军营了,晚些时候回来。 走远后,夜灵犀问那年轻妇人是谁,花公子说是二公子何厉纳的一名小妾,叫春娘,颇得何厉宠爱。她又问起何少夫人,花公子说她的问题真多,调侃她难不成是看上何厉这位二公子了,她说对方长得凶神恶煞,刚才在大街上还想一箭杀了她,她才没那么傻看上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神经病。 阿嚏—— 何厉打了个喷嚏,像是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雷老大连忙嘘寒问暖,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他一记冷眼甩过去,雷老大立马不做声了。 到了一间牢房前面,雷老大连忙让守门的官兵将牢门打开,声音粗暴地吆喝牢房里面的人出来,守门的官兵进去又打又骂,很快将人都赶出来了。 一共九人,那名货郎也在里面。 何厉扫了一眼人数,眼神阴冷地质问道:“怎么少了一个?” 雷老大连忙清点了一下人数,确实少了一个人,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不可能,明明抓了十个壮丁怎么就变成九个了? 何厉给他一个时辰查清楚,查不清楚提头来见,雷老大战战兢兢地领命,恭恭敬敬地送何厉离开后,立刻带人去调查。 这边何厉回到府上后,春娘见他一脸怒色,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问是不是手下的人又惹他生气了,他骂雷老大是个蠢货,一件简单的差事都办不好,真是一无是处。 春娘一面给他斟酒一面劝他消消气,温声软语,千娇百媚,很快就让何厉的怒火降下来了。春娘趁机提起花公子带了个小乞丐回来,告状说那小乞丐不知好歹,还敢跟她顶嘴,装得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何厉让她不必跟一个小乞丐一般见识,又感叹说这花公子的品味真是奇葩,偏偏看上了一个小乞丐。 春娘心里不甘自己连个乞丐都比不过,这些日子,她明里暗里送了多少秋波,这花公子就是不开窍,跟个木头人一样,本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原则,她躺在何厉怀里娇滴滴地说道,“二郎不觉得这事古怪吗,那小乞丐的身份怕是不简单。”何厉道,“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可怕的,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只要进来了,就休想再出去!” 之后,何厉来了花公子这儿,随意问起夜灵犀这位荷花姑娘,花公子说人吃了东西就睡了,这会儿还没醒,估计是太累了。 何厉调侃道:“这荷花姑娘真是能吃能睡,真不知道你看上这丫头片子什么了,之前送你的美人也不要,这城里的姑娘任你挑,我给你做媒,你也不要,我还以为你不好女色呢。” 花公子道:“二公子有所不知,这荷花姑娘长得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爱屋及乌,也是人之常情。” 何厉笑道:“好一个爱屋及乌,花公子真是坦荡。”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我已经让人查清楚了,军营里并没有叫何大虎的。” 花公子面不改色地说道:“或许这何大虎没投军,又或许路上就遭了不测,荷花姑娘的亲人都不在了,千里迢迢一个人来这儿,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这件事还是别让她知道了,免得她伤心。” 何厉笑道:“看不出来花兄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既然花兄喜欢这姑娘,那就让她住在府里,不过要是人不老实,花兄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花公子笑笑,并未说话。 气氛有些僵持。 何厉转换话题,说抓来的壮丁少了一人,这时一名下人过来禀报说雷老大来了,何厉让人把雷老大带过来。雷老大禀报说两名押送的官兵被人打晕了丢在小巷子里,据两人醒来后所说,打晕他们的就是押送的那名壮丁,雷老大怀疑是刺客同伙,打算带人挨家挨户地搜查。 “鱼已经上钩了,何必着急。”花公子道。 何厉让雷老大别打草惊蛇,两日后就有好戏看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试探 何厉离开后,花公子也进屋了,见人还闭着眼睛睡着,他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鞋子,在凳子上坐下后,说道:“都偷听到了什么?”夜灵犀也不装了,睁开眼睛,一骨碌坐起身,盯着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问道:“为什么帮我?”花公子道,“公主刚才不是都听到了吗。” 这次,夜灵犀没有否认,开门见山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帮我,看来也不是真心投靠这何二公子。” 花公子笑笑,道:“那公主想让在下做什么?” 夜灵犀道:“很简单,先把面具摘下来。” 花公子又笑笑,道:“我怕吓着公主。” 夜灵犀道:“难不成你长得很丑,还是长得就像个狐狸,一肚子坏心眼?” 花公子道:“我对公主哪有什么坏心眼,要是有什么坏心眼,就不会帮公主了。” 谁知道是真帮还是假帮,夜灵犀心里嘀咕了一句,也不想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来这儿干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 花公子道:“不过是无聊了,来这儿看看戏。倒是没想到能见到公主。”那双眼睛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他反问道,“那公主冒险回来,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既然知道她是冒险回来的,肯定在她之前到的,夜灵犀心想,便问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花公子说比她早到几天而已,说起后日刺客就要问斩了,如果她要救人,他可以帮忙,夜灵犀反问他,刺客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救人。 “公主何必这么防着我,我又不会害公主。我若真要害公主,刚才就把公主的身份告诉二公子了。” 说得还挺有道理,她心说,先试探地问他,人被关在哪里,花公子让她先回答一个问题。 “公主为何回来?”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到她心底,想要确认某个答案,是因为一个人还是因为别的。 夜灵犀道,“我想回来就回来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花公子笑笑,也没说满意不满意,道,“人就关在这府里,凭公主一个人也救不出来。”她问关在府里哪里,花公子忽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她缩回床角,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又转身走了,像是故意捉弄她一样。 一直盯着人走出屋子后,夜灵犀迅速下床套上鞋子,走到窗边看了看,见人站在院子里,感觉此人非敌非友,说是来看戏的倒像是真话,猜想此人平时里的性情定然有些古怪,这样的人喜怒不定,心思不容易猜透,不过目前看来,对她没什么敌意,但是不是真的想帮她,还要再观察观察。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人真的被关在府里,想必有守卫严加看守。 她看了看天色,快到晚膳时间了,若是人被关在府里,应该会有人去送饭,将人饿死了也没什么好处。 她得去厨房看看。 想毕,她走出屋子说肚子饿了,问厨房在哪儿,花公子说等会儿有人送过来,她说自己想吃的东西这儿的厨子肯定不会做,花公子也不再反驳,带她往厨房去了。 她感觉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也不拆穿,态度玩味,就像猫逗老鼠一样,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放缓脚步从背后打量了一下这花公子,单看上半身的话,背影确实有几分像,该不会真是他吧,难道他的腿已经好了? 她又看了看那张戴着狐狸面具的脸,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也看了过来,她说道,“我发现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挺像的。”花公子道,“在下戴着面具公主都能看出来,看来公主对这个人当真是念念不忘。”她道,“他是北境世子,之前我帮了他一个忙,他答应过也会帮我一个忙,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花公子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那公主是希望我是他,还是不是?”夜灵犀考虑了一下,道,“你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帮忙,还是下了一个更大的套等着我往里钻,他嘛,虽然人有些怪,说话也不怎么中听,但肯定不会食言。” “公主就那么肯定?”花公子道。 夜灵犀道:“要是他食言了,那就当我眼瞎,看错了人,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花公子笑笑,道:“我还想着能多见见公主,不如这样,我帮公主把人救出去,这样公主可信我是真心的了?”夜灵犀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眼睛波澜不惊,既看不到真诚也看不到心虚,真是个隐藏情绪的高手,罢了,暂且信他,若真帮她把人救出去了,她也不亏。 “你帮了我,那二公子那边怎么交代?” “公主怕是误会了,我并不听命于二公子,自然也不用向他交代。”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厨房附近,夜灵犀观察着来取晚膳的下人,一名带着佩剑的护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对方进了厨房后没多久就提着一个食盒出来了。 两人悄悄跟上那名护卫,见护卫进了最后面的院子,门口还有两名护卫守着,过了一刻钟左右,又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是何厉。 那双狠厉冷酷的眼睛扫了一下四周,夜灵犀立刻往墙后一躲,旋即后脑勺磕到了身后的人,她听见嘶地一声,那双狠厉的眼睛立刻往这边扫来,旋即一把匕首就飞了过来,她立刻蹲下身,花公子还准备拉她一把,见她往地上一蹲,他也往地上一蹲,悄悄叮嘱了一句,“别抬头,二公子过来了。” 话音刚落,何厉就带着两名护卫过来了,见到那张狐狸面具,他神色一诧,旋即又变得阴沉多疑,“花兄到这儿来做什么?”说话间,他又扫了一眼低着头的夜灵犀,虽然看不清脸,但换了身干净衣服梳好了发髻,看起来倒有几分姿色,“花兄这眼光倒也不差,这小丫头片子一收拾,倒有几分可人。” 听见这话,夜灵犀立刻躲在了花公子身后,现在只要当个怂包就行了。花公子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对何厉道,“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宅子,就缠着我带她到处逛逛,没曾想让二公子受惊了。” 何厉笑道:“一个丫头片子倒不至于让本公子受惊,不过,本公子之前跟花兄说过,人住在府上要老实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否则,容易没命。” 花公子笑笑,没有说话。 气氛又有些冷场。 “天都快黑了。”何厉吩咐两名护卫晚上加强防备,别让人钻了空子,说话时特意扫了一眼夜灵犀观察她的反应,然后走了。 “你好像得罪他了。”夜灵犀道。 “得罪我的人多了,也不差他一个。”花公子道。 “.…..” 第四百五十八章 计划 晚膳后,夜灵犀在屋里琢磨着该怎么进去后面那个院子,花公子进来了,说他睡榻,床留给她,说完就在榻上躺下了,她说有外人睡不着,让他出去。 见对方不吭声,她走过去一看,眼睛都闭上了,装睡。 她问他打算怎么救人,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一个字也没说,她盯着那张狐狸面具看了两秒,伸手去摘,对方翻了个身,躲开了。 过了会儿,房门被打开了,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睁开,看着夜灵犀走了出去。 院子里月色皎洁,她抬头看着那轮明月,心里挂念着宴斐的安危,还有禾禾、铃铛、白壶、小安子和秋姑姑,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有没有逃出来,还是也被抓起来了? 进城时被带走的那名龙影卫不知道脱身了没有,苏时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被追兵发现,吕炎现在会不会发现上当了,正带人往定城追过来? 还有她那大表哥,也不知道那茅草屋够不够隐蔽,有没有被吕炎的人找到,要是没被找到,现在是不是回岫州找柳忻算账去了…… 现在她人在何府里,如何才能帮上忙,这花公子到底能不能信? 她琢磨了会儿,不能冒险,要是对方真设了个套等着她钻,想利用她引剩下的龙影卫现身,救人一事还是靠自己吧。 龙影卫之前说城里由二公子何厉接管,之前宴斐跟她说过,这何广膝下有两子一女,大女儿多年前出嫁了,小儿子叫何顺,她在这府里也没见到过,这何夫人和少夫人也不曾露面,倒先见到了春娘这位妾室,看对方那张扬的样子,这府里现在多半也是何厉做主,她要是能弄到对方的令牌,或许就能进那个院子一探究竟了。 打定主意后,她准备回屋,余光中瞥见有什么东西在门口晃了一下,像是一个人影,她没声张,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 进屋后,她走过去跟花公子道,“我刚才发现门口有人在监视你。”花公子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她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走回来问道,“你见过禾禾和铃铛吗,她们是不是也被关起来了?”花公子嗯了一声,也没问禾禾和铃铛是谁,像是早就认识两人,她狐疑地盯着那张面具看了两秒,“也被关在这儿?”花公子道,“公主先睡吧,过两天,这出戏就要唱完了。” “你怎么知道?” 见对方不再开口,她站在边上等了会儿,转身走了。 她也没脱鞋,直接在床上躺下,眼睛一直盯着屏风外面,屋子里静悄悄的,烛火的光芒微微曳动,榻上的人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不知不觉,夜灵犀也有了困意,闭上眼睛假寐,不到半个钟头又醒了,屋子里还亮着灯火,屏风后面的人翻了个身,面朝着她这边,她感觉有些别扭,转过头拿后脑勺对人。又假寐了半个钟头后,她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的灯火变暗了些,灯油快烧完了。 她看着灯芯上逐渐微弱的光芒,朦胧的光晕中似乎映出一个女子的脸,她喃喃念出一个名字,“阿雪……” 你到底是谁? “公主还没睡?” 屏风后面传来的声音冷不丁将她吓了一下,她翻过身背对着屏风道:“睡了。” 一夜无话,夜灵犀中途又醒来过几次,始终保持着警觉性,不让自己睡死过去。 天还没亮,她悄悄出了门,一个小丫鬟一面扫地一面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突然面前多了一双脚,将小丫头吓了一跳,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夜灵犀抬手嘘了一声,小丫鬟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人不是鬼,夜灵犀说她是昨天进府的何花姑娘,好奇昨天怎么只见到了春娘姑娘,没见到何夫人和何少夫人,小丫鬟回答说何夫人已经仙逝了,少夫人身体又不好,很少见客。 “那你们二公子纳了几房妾室?” 小丫鬟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看小姑娘都脸红害臊了,夜灵犀心想肯定不少,难怪这少夫人身体不好,多半是被气的。 “我听说何将军治家严谨,就不管管你们二公子,让他少讨几个小老婆?” 小丫鬟更脸红了,说不知道,低头扫地,夜灵犀再问她,小丫鬟就不说了,像是怕受责罚。 夜灵犀又找了另一个小丫鬟打听,这次打听的是何广,问他是什么时候病的,小丫鬟摇了摇头,像是怕惹祸上身。夜灵犀用更加和蔼可亲的语气开导小丫鬟,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小丫鬟有所犹豫,还是不开口。她说自己认识一个神医,不过要先弄清楚一些基本情况,譬如病人病了多长时间,小丫鬟还是摇头,不过透露出这是二公子何厉的意思。 何厉曾让管家把府里的下人召集到一块,严令禁止府中任何人议论他父亲的病情,也不准对外透露,违者军法处置。 那龙影卫是如何知道何广病重,莫不是潜入府里查出来的,想到这儿,她心头一振,若是龙影卫已经潜伏进来,应该知道她也进来了,关键是如何取得联系,她想了想,还是等对方主动联系自己,免得打乱了龙影卫原本的计划。 至于她,还是先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看天色差不多亮了,她往大门方向去了,躲在那儿等着何厉出门。过了一刻钟左右,有人走了过来,她看见何厉带着两名手下走了过来,正要跑过去就被一只手拉了回去,对方拿一块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她挣扎了两秒就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夜灵犀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是花公子。 “是你把我迷晕了?”夜灵犀瞪着面前的人,花公子道,“公主对二公子投怀送抱,是想用一出美人计让我和二公子闹翻,我还以为公主已经信我了。”夜灵犀道,“你昨天不是说帮我救人吗,那你把何厉的令牌拿给我,我就信你。” “原来公主是想要令牌。”花公子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今日天气不错,公主要出去走走吗。” 两人出门后,又有两人悄悄跟在身后,随时监视两人。 街上人也不多,开门做生意的店铺也不多,经过一条巷子口时,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抢了夜灵犀的荷包就跑,旋即从巷子里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花公子正欲追进去,嗖地一枚暗器打在他面前,等他再追进去时,人已经没影了。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刚落地,夜灵犀就抱住了面前的人。宴斐心头一跳,脸上添了两朵红晕,也抬手抱住了怀里的人。 “宴哥哥,你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夜灵犀仰头看着那张牵挂已久的脸,眸光晶亮,看起来有点水蒙蒙的。 宴斐抬起手,轻轻拭了拭她的眼角,温柔笑道:“我没事。”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大意 两人进屋后,宴斐从驿馆遇袭说起,调虎离山和接连两次中埋伏的事没有细说,三言两语带过,从驿馆里逃出来后,他和龙影卫被人搭救,对方给他准备了现在的住处。 夜灵犀问这人是谁,宴斐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名字,她神色一诧,没想到会是他! 何顺。 夜灵犀先说了苏时和吕炎的事,对林川的事没有多说,只是提了一下他可能有把柄在柳忻手上。这两天的相处下来,她觉得这大表哥本性不坏,若是能迷途知返,说不定日后能帮上忙。说完出城后发生的事,她再将在何府中的所见所闻和宴斐说了。 何府最后面有个院子,看守很严,被抓的两名龙影卫可能关在那里面,府里现在是何厉做主,何夫人不在了,何少夫人身体不好,何广好像病了有段时间,何厉严禁府中下人议论此事,那花公子似乎知道不少事,透露事情过两天就要结束了。 听到花公子,宴斐微皱了一下眉头。 夜灵犀心里对这花公子的身份有个推测,不知该不该说出来,如果她推测错了,说出来又添麻烦,转而提醒宴斐,对方不简单,背后多半有靠山。 宴斐说这花公子是五天前来的,他怀疑对方和北境有关。 听到北境,夜灵犀心头一跳,没想到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她问缘故,宴斐将之前的一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江湖上那个花公子竟然是他! 夜灵犀心中一凛,北境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她定了定神,收回思绪,问起禾禾和铃铛一行人的下落。宴斐现在也不清楚,但人应该都活着,毕竟都是皇宫里的人,多个人就多一分筹码。 听宴斐这样说,夜灵犀心里踏实了一些。她问宴斐接下来有何打算,如何救人,宴斐将接下来的计划同她说了,她颇有几分意外,没想到这何三公子颇有胆识。 宴斐说完后,她想起一件事,朝他伸出一只手,像是讨东西,宴斐有点茫然,她拍了拍腰,宴斐以为她饿了,她本来没朝这方面想,被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打开门后,宴斐准备去厨房给夜灵犀煮面,一名龙影卫将荷包双手奉上,也没解释一句,然后便退下了。他拿着荷包停在门口,像是不想还回去。 “宴哥哥,怎么了?” “没事,你先休息会儿。” 他将荷包往怀里一揣,快步走了,背影显得有点心虚。 夜灵犀单手撑头,歪着脑袋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像是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 这边,那两名暗中监视的人,其中一人继续跟着花公子,另外一人去禀报何厉,将夜灵犀这位荷花姑娘被人掳走的事说了。 何厉问是什么人。 这名手下说没看清,对方的身手太快了,挨了一顿骂,头也不敢抬。 冷静下来后,何厉怀疑夜灵犀和刺客是一伙的,旋即便怀疑到了花公子头上,人是他带回来的,觉得被人耍了,顿时怒不可遏,要去找人算账,但想到对方背后的靠山,又停住了脚步,有所顾忌,决定等人回府后看看有什么说辞。 花公子刚进何府的大门,管家便过来说何厉要见他,有要事相商。管家将人带过来后便告退了,何厉请他坐,让春娘给他斟酒,春娘伸手将酒杯放过去是,一双勾人的杏眼有意无意地撩拨了一下,见对方无动于衷,跟个木头一样不解风情,眼底掠过一丝不快,声音娇美地问道,“听说荷花姑娘在街上被人掳走了,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何厉观察了一下花公子的反应,意味深长地说道:“什么样的人能在花兄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 花公子道:“在下也是一时大意,让人钻了空子。”声音波澜不惊,让人听不出真假。 何厉继续试探道,“那花兄知道是什么人吗?”花公子道,“对方身手敏捷,不是普通的小毛贼,说不定就是二公子要引出来的刺客同伙。” 何厉眯了眯眸光,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对方是真不知情还是在装傻。 “今儿早上,那丫头就在府里问东问西,有些古怪,该不会就是刺客同伙吧?”春娘做出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 何厉安抚道:“人是花兄带回来的,怎么会是刺客同伙?” “二公子若是怀疑在下,不妨直说。”花公子道。 被对方一语戳破心机,何厉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招呼花公子喝茶想缓解一下气氛,花公子说有些累了,先告辞了,桌上的茶杯连碰都没碰一下。 春娘看着那杯动都没动的茶,感觉被嫌弃了,又在何厉耳边吹枕边风,“二郎,你可要当心点这个花公子,你看他天天戴着个面具也不摘下来,连脸都不敢露出来,这心里肯定有鬼。”何厉眼底闪过一丝幽冷的杀机,“他要是敢跟我玩什么花样,”说到这儿,他将手上的酒杯捏得粉碎,春娘一脸心疼,要给他擦擦手,他起身走了,春娘也不敢多问,等把人送出院子后,春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心说花公子你可不要怪我,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来那副面具下也是个美男子,又觉得有点惋惜。 快天黑时,何厉才回府,找来其中一名监视的手下问了问,得知花公子回来后就没出过院子,中午用了午膳后一直待在屋里,晚膳前出来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然后又进屋了,之后一直没出来。 用了晚膳后,何厉往最后面的那个院子去了,守在门后的两名护卫打开门,他进去后,进了左边的一间屋子,这屋子外面也有两名护卫守着。进屋后,他转动墙上的机关,墙上的暗门移开,一段台阶出现在面前,他走下台阶,下面的密室里分出若干间牢房,其中一间牢房里面关押着两名刺客,手脚皆用铁链锁着,身上血迹斑斑,显然遭受了不少酷刑。 “想好了吗?”何厉将一块烧得滚烫的烙铁伸到其中一名刺客面前,后者一个字也没说,何厉笑了笑,“你们龙影卫的嘴巴还真是严,既然如此,干脆当个哑巴算了。”他将烙铁在火上烧得通红,让人掰开那名龙影卫的嘴,另外一名龙影卫看着那块滚烫的烙铁从火中拿起,喉咙颤动了一下,还是咬住牙,一个字都不说。 眼看烙铁就要烫到嘴了,这时一名手下过来禀报了一件事,何厉眼神一沉,将烙铁丢进火里,带着那名手下离开了。 进府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银色铠甲,像是刚从军营赶回来,二十出头,一双剑眉又浓又直,透出一股刚正不阿的英气。 “三弟回来了。”何厉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 回来的正是三公子何顺,虽是庶出,但比起何厉这位嫡子,无论是性情还是模样,都和父亲何广更像一些。也许正因如此,何广有时候更偏爱小儿子一些,这也成为何厉心里最不甘心的一根刺。 何顺向何厉这位兄长行礼后,何厉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半个月前,何顺被他打发到郊外军营里练兵。何顺心中挂念父亲何广的病情,这才回家探望。 “父亲大人这两日才好些,大夫叮嘱过要静养,不能打扰,三弟要是真想让父亲大人早点好起来,就应该在军营里好好练兵,帮父亲大人分忧。”何厉道。 何顺低头不语。 “算了,天都黑了,你今晚就住下吧。”说完何厉转身走了。 然后,何顺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公子,明天就是刺客问斩的日子,三公子偏偏这时候回来,未免太巧了些。”跟在何厉身后的一名手下道。他勾起一丝冷笑,“正好,一块收拾了,凭他也配跟我争!” 第四百六十章 螳螂捕蝉 晚上,宴斐这边做着最后的部署,何厉那边同样如此,在原先计划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项任务,除掉何顺。 花公子坐在屋里,自己跟自己下棋,眸光玩味,透出一种猫逗老鼠一般的从容。 宴斐跟龙影卫交代完后,夜色有些深了。他见夜灵犀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火,走过去轻敲了一下门,过了会儿,夜灵犀过来打开门,他问她是不是睡不着,她点了点头。两人在院子里走了走,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皎洁的月色如水华般静谧,两人停住脚步看着那轮皎月。 “宴哥哥,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我了……”宴斐转过头,看着那双凝望着月华的眼睛,忽而一笑,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夜灵犀转过头,看着他嘴角涡着的笑意,佯装生气道,“你笑什么?”宴斐似问非问道,“公主这脑袋瓜里天天都在琢磨这些?”他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公主有空琢磨这些,不如琢磨琢磨什么时候嫁给我。”她面色一红,口是心非地说了句谁要嫁给你,一溜烟似地跑回了屋。 说完宴斐也有些脸红,在院子里又逛了两圈后才回屋。 胜负,明日就见分晓。 翌日上午,一队护卫押送两名刺客前往菜市口问斩,经过一个岔路口时,从屋顶上飞下来四名蒙面人,身手敏捷,武功高强,那些护卫根本不是对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死的死,伤的伤,一名护卫负伤逃走了。 两名蒙面人嗖地射出一枚暗器打断前后两辆囚车上锁着的铁链,过去救人时,里面的人忽然亮出匕首,两名蒙面人似乎有所预料,侧身一躲反手就是一刀,里面的人还没出囚车就倒下了,两张脸从凌乱的头发后面露出来,并不是那两名龙影卫,而是何厉的两名手下假扮的。 四名蒙面人准备离开时,一阵箭雨袭来,雷老大带着数十名官兵将四人层层包围,笑眯眯地让四人赶紧投降,他可以考虑放四人一条生路。一名蒙面人放出信号弹,雷老大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妙,果然下一刻就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那只螳螂。 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盔甲撞动的响声传来,看到为首的那名中年将领,雷老大吓得脸上的横肉抖了三抖,像是活见了鬼一样。 “拿下!” 中年将领一声令下,声势如雷,目中精光慑人,透着森森寒意,吓得雷老大浑身打了个哆嗦,哪儿还有什么气势迎战,他这个领头的不中用了,手底下的官兵自然也没胆子硬拼,陆陆续续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两名将士抓着雷老大过来见那名中年将领,被对方那双慑人的寒目一扫,雷老大吓得面色一抖,“季将军…您…您还活着?” 对方正是何广最得力的部下季常,半个月前何厉带着好酒好肉来郊外军营犒劳将士,特意挑在天黑时到达营地,又借口赏月,单独请季常到营地外的一处山坡上喝酒聊天。这酒里被何厉下了迷药,而他自己则事先服了解药。 等到一坛酒喝得见底,季常也醉得睁不开眼了,何厉趁机下杀手,没想到这季常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识破了何厉的诡计,顿时清醒了五六分,质问何厉为何要杀他,何厉假意认错,趁其不备,一刀捅进季常的肚子里,旋即将人推下山坡,留下两名手下处理尸体,他先回去了。 之后,两名手下回来跟他汇报说将尸体丢进了一个水潭里,身上还绑着石头,肯定不会让人发现。何厉以为高枕无忧了,却不知道季常当时被丢进水潭时一息尚存,那两名手下一离开,季常就被人救上来了。 “老子就算是变成鬼,也得回来找你们算账!”季常攥住雷老大的衣领,单手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说,将军现在在哪儿?” 雷老大连忙求饶,脸上挤出的笑容真是比哭还难看,“老将军一直都在府上啊,二公子一直让人好生照顾着。”话音刚落,雷老大哎呦一声被甩出三米远,咚地一声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季常让人将雷老大和手下的官兵绑起来押走,带着其余的人赶往何府。 另一边,何厉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将两名龙影卫押至菜市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殊不知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在劫难逃。 两名手下刚将两名龙影卫从囚车上押下来,嗖嗖两支冷箭射来,两名手下扑到在地,下一刻四周的屋顶上出现数十名弓箭手,将何厉团团围住。 这般突然的变化让何厉措手不及,他拍了拍手,周围毫无反应,他又使劲拍了拍手,还是没有人出来。 “二哥,没用的,你的人已经不在这儿了。”何顺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何厉转过身,目光惊诧又愤恨地从何顺脸上扫过,落在那张狐狸面具上,脸上因为极度的恨意都变得扭曲了,“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花公子道:“在下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二公子的人,又何谈出卖,是二公子误会了。” “你!”何厉恨得牙痒痒,目光扫了一下宴斐,落到夜灵犀脸上,“你又是什么人?”宴斐上前挡住他那阴冷的视线,道,“你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何厉冷笑了两声,目光又回到那张狐狸面具上,“花兄出尔反尔,背后捅我一刀,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说出来?” 话音刚落,何厉忽然惊悚地瞪大双眼,又忽然狂笑不止,双目血红,嘴里喊着杀了你们杀杀……像是疯了一样,忽然神色一僵,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何顺立刻赶过去试图救人,但人已经没气了,脸上挂着那副诡异而惊悚的笑容。 夜灵犀看了一眼那张僵硬的笑脸,脑海里闪过另一张脸,也是这样诡异而惊悚的笑容,不过那张脸更白腻一些,是小谦子的脸。她转头看了一眼那张狐狸面具,心里已经有八九分的把握知道他是谁了,但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杀了这两人的,她暂且不知,但直觉告诉她,这法子十分诡秘而危险。 花公子看过来时,夜灵犀已经收回了视线,他上前走到何厉身边,弯下腰,拿走何厉腰间的一块令牌,然后走回来递到了夜灵犀面前。 “公主不是要令牌吗,在下说到做到。”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不用了,公子自己留着吧。”夜灵犀道。 话音刚落,那只手捏断令牌,随手丢了,花公子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一面擦手一面说道,“不要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宴斐伸手将夜灵犀往身后挡了挡,问道:“花公子是哪里人?” “这戏也唱完了,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花公子还在擦手,故意无视宴斐的话。 这时何顺走了过来,虽然是他胜了,但脸上并无喜悦之色,眉宇悲戚,“多谢三位相助,府上现在恐怕不能招待客人,三位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还请三位先回去休息吧。” 花公子道了一声节哀,先离开了。 夜灵犀要去何府一趟,何顺让两名手下送她和宴斐往府上去了。 …… 第四百六十一章 自讨没趣 半路上,花公子又出现在两人面前,像是特意等在此处,要请夜灵犀吃饭,宴斐皱了皱眉头,心里泛酸,夜灵犀说不饿,心里着急去何府找人,拉着宴斐要走,听到花公子的一句话又停住了脚步。 “公主之前说的禾禾和铃铛两位姑娘,在下或许知道在哪儿。” “在哪儿?”夜灵犀问道,神色冷然。 花公子道:“这儿附近刚好有家酒楼,等吃完饭,说不定人就回来了。” “其他人呢?”夜灵犀问道。 花公子道:“或许也回来了。” “人在你那儿?”宴斐道。 花公子道:“我只请公主吃饭,至于其他人,就别留在这儿自讨没趣了。” 宴斐道:“我用不着你请,公主也用不着你请。”他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表示有钱。 “这两天和公主朝夕相处,我知道公主挂念这两位姑娘,连晚上睡觉都会说梦话,我是真心想帮公主。” 听到这些话,宴斐心里的醋坛子像是打翻了,整张脸都黑了。花公子又补了一句,“公主晚上睡觉都不脱衣服吗。”听到这句话,宴斐的拳头捏得嘎吱一声响,眼看要动手,夜灵犀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边说起悄悄话,“别听他瞎说,我睡在里面,他睡在外面,中间还隔着屏风,我夜里还醒过来好几次,一晚上都没敢睡得太死。”说到这儿,她抬起手腕,晃了晃戴的那只色彩绚烂的玉镯,“不过,我有护身符,不怕他”。 看到自己送的这只镯子一直被她戴着,宴斐心头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他有定情信物,何必跟个自讨没趣的人一般见识。 夜灵犀又跟他叽咕了会儿,宴斐点了一下头,虽然表情有点不情愿,但也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醋精。 进了酒楼后,花公子选了一间楼上的包厢,夜灵犀跟着进包厢后,花公子问伙计都有什么菜,伙计麻溜地报了一串菜名,花公子问夜灵犀想吃什么,她让伙计上招牌菜,不用太多,三四个菜就行了,花公子又问伙计都有什么酒,夜灵犀说不喝酒,花公子便问伙计都有什么茶,伙计刚报出普洱,夜灵犀说就喝这个,伙计准备退下时,花公子又叫住他,问起这酒楼的历史,建了有多少年,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你问这么多干嘛,这饭还吃不吃了,不吃我走了。”夜灵犀起身要走,花公子挥了挥手让伙计下去了。 伙计刚下楼就被一张器宇轩昂的冷脸拦住了去路,还以为是来找茬的,心里不禁有些虚,被那双冷冽若寒星的眼睛一扫,这心里就更虚了,小心翼翼地问他有什么吩咐。宴斐掏出一块银子递给伙计,跟他打听了一下包厢里的客人点了什么菜。 伙计得了银子,从点菜到喝的茶,事无巨细地说了,说那公子是个慢性子,那姑娘是个急性子,那公子多问了几句,那姑娘就说不吃了,作势要走,那公子就让他先出去了,又悄悄跟宴斐打听两人的身份,说那公子大白天还戴着面具,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这伙计见宴斐器宇轩昂,一身正气,还以为是哪位微服私访的官爷。 宴斐指了指脑袋,伙计立刻明白过来,心说原来是脑子不太好,难怪大白天还戴着个面具。宴斐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菜,一壶茶。伙计殷勤招呼了两句后往厨房去了,心里又有点纳闷,怎么点的菜都一样,要的茶也一样? …… 伙计端着第一道菜进包厢时,出于好奇心,又打量了一眼两人,视线刚看过来就被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捕捉到了,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伙计莫名感到一股渗人的寒意,吓得后背一凉,连忙低下头,将菜放在桌子上后连忙退下了。 下楼后,伙计还有点惊魂未定,连忙过来跟宴斐说那公子的眼睛真吓人,宴斐问怎么吓人,伙计也说不清楚,反正一看那双眼睛,心里就感觉拔凉拔凉的,邪气得很。 之后伙计上菜时都把头低着,把菜放到桌子上就退下了,一刻都不想多呆。 菜都上齐后,夜灵犀拿起筷子就吃,花公子也不动筷,就看着她吃。 “不是说吃饭吗,你怎么不吃,难道怕这菜里有毒?” “是我请公主吃饭,我看着公主吃就行了。” “……” 吃饱后,她搁下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整顿饭花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吃完了。 “饭吃完了,可以说了吧。” 花公子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夜灵犀道,“我又不是聋子,听得见,你说吧。”花公子道,“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上。”夜灵犀不情愿地把脑袋靠近过去一点,感觉发丝被轻扯了一下,一朵珠花被摘走了,她看见那朵珠花在对方手下,伸手去夺,那只手就将珠花揣进了怀里,她也不能扒了对方的衣服去抢,算了算了,就当丢了。 “公主回驿馆看看就知道了,在下先告辞了。” 花公子起身行礼,施施然地离去了。 见包厢的门打开,宴斐的目光第一时间看了过去,旋即起身上楼,和花公子正好在楼梯口碰见,两人也没搭话,冷冷走过,谁也没给谁一个好脸,隔着几米外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敌视的氛围。 看见夜灵犀走过来,宴斐缓和了一下神色,问对方有没有为难她,她摇了摇头,说人应该在驿馆,两人离开酒楼后便往驿馆去了。 还没进驿馆,夜灵犀便看到了在门口徘徊的两个身影,立刻跑了过去,禾禾和铃铛也跑了过来,三人激动地抱在一块,完全不在意路人奇怪的目光。 夜灵犀问其他人在哪儿,禾禾和铃铛说小安子受伤了,在驿馆遇袭的那天夜里,小安子独自引开追兵,被花公子救回来的时候,背上中了一箭,现在还没痊愈,在房间里休息,秋姑姑受到接二连三的惊吓,现在还没缓过来,也在房间里休息,白壶在厨房给小安子和秋姑姑煎药。 听到人一个也不少,夜灵犀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一名龙影卫过来向宴斐禀报了几句,宴斐跟她说要去何府一趟,夜灵犀叮嘱他小心点,宴斐点头嗯了一声,带着那名龙影卫先离开了。 进了驿馆后,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先去探望小安子。 小安子因后背上的箭伤未愈,只能趴着躺在床上,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他问是谁,铃铛兴奋的声音传了进来,说公主回来了。话音刚落,铃铛就推开了门,小安子要下床行礼,被夜灵犀阻止了。她让他躺着,别乱动,当心扯到了伤口,小安子说这点伤不算什么,养两天就好了。 小安子说是一位花公子救了他,铃铛说这位花公子带着一张狐狸面具,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夜灵犀也没透露对方的身份,让小安子好好养伤。小安子问抓到罪魁祸首了吗,夜灵犀说抓到了。 出来时,白壶刚好端着药过来,禾禾接过药碗端进了屋里,夜灵犀同白壶说了会儿话,然后去探望了秋姑姑。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夜灵犀琢磨着岫州那边的情况,这柳忻和何厉定然有所勾结,若是知道后者死了,又会如何选择,是悬崖勒马还是放手一搏? 第四百六十二章 攻城 快到傍晚时,宴斐回来了,神色有些凝重,夜灵犀问他出什么事了,宴斐也瞒不过她,将情况如实说了。 岫州叛乱了。 夜灵犀迫切想知道她舅舅一家的安危,决定前往岫州亲自与柳忻谈判,宴斐说对方正愁抓不到人,她倒先自己送上门了,说话的语气有点刻薄,也是被她这样不顾自身安危的做法惹恼了。 夜灵犀也恼,两人都恼,都不说话。 过了会儿,她听见一声叹气,心里软和了几分,还是硬着头皮不开口,当看到宴斐嘴角那抹无奈的笑意,她心里已经不恼了,宴斐忽然转过头咳嗽了两声,她神色一紧,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下一刻被他顺势抱进怀里,她挣扎了两下就不挣扎了,心想算了算了,男人都是爱面子的,给个台阶下来就行了。 “岫州那边,龙影卫已经在打探林将军的消息,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宴斐用温柔的语气商量道。 夜灵犀嗯了一声,她发现自己这个人还真是吃软不吃硬。 宴斐说了接下来的打算,分四路人马回都城,其中两路人马是幌子,夜灵犀和禾禾铃铛是一拨,秋姑姑、白壶和小安子是另一拨,夜灵犀担心以秋姑姑和小安子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长途跋涉。宴斐想了想,让夜灵犀先走,今晚就走,他会留下四名龙影卫,等秋姑姑和小安子养好身体后再走。 今晚就走,夜灵犀感觉太仓促了一些,但也明白宴斐的用意,不给敌人部署的时间,若是等对方布好了天罗地网来抓她,到时候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以防万一,宴斐打算等出发后再让人将实情告知秋姑姑、白壶和小安子。夜灵犀并不反对宴斐的谨慎,瞒着三人也好,若是走漏了风声,也省了相互猜疑,不过她带着禾禾和铃铛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三人知道后会不会怪她,白壶应该不会多心,小安子是个人精,有点难捉摸,之前她去探望秋姑姑时,秋姑姑迫切希望能尽快回到都城,若是知道她先走了,心里多半会有些不舒服,只能等事情都过去了,她再想办法补救吧。 然而,对方的动作比两人预想得都要快。 天快黑时,两路人马已经准备就绪,宴斐等在院子里,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刚出房门,一名龙影卫过来禀报说何顺来了,有急事。 何顺等在大堂里,神色焦急,见宴斐出来,匆匆走过去跟他说了一件事,郊外的军营被人偷袭,粮仓也被烧了,他担心夜晚会有人攻城,话还没说完,一名士兵匆匆跑来禀报说有人攻城,季常将军已经带着人赶过去了。 宴斐让一名龙影卫去将情况禀报给夜灵犀,他同何顺一块赶往城门口。 得知有人攻城,夜灵犀第一个想到的是吕炎,让龙影卫速去探清敌方主将和人数。龙影卫离开后,她吩咐禾禾和铃铛保密,不要将此事对旁人提起,禾禾和铃铛点头答应,心里都忧愁万分。 一刻钟过后,那名龙影卫匆匆返回驿馆,向夜灵犀禀报说敌方主将叫徐雄,带来的人马有五千余众,比城内守军整整多了一倍。 龙影卫刚禀报完,忽然从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响,夜灵犀感觉身后的门窗都跟着震动了一下,她立即想到了是火药,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这么大的响动连她都感觉到了,城门估计被炸穿了。 紧接着又有四名龙影卫和一队守军赶了回来,夜灵犀问情况如何,一名龙影卫回禀说敌人被挡在城门口,还没进城,何府里有一条密道可以出城,何顺请求夜灵犀帮忙疏散城中百姓。 街上的百姓听说打仗了吓得都跑回了家,将门窗关得死死的,夜灵犀一家一家地敲门,碰到死不开门的,就让龙影卫翻墙进去把门打开,再让龙影卫把一家老小都护送过去。 当夜灵犀敲到第十一户人家时,听见有人大喊“打进来了!快跑!”,顿时街上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发了疯一样往前冲,夜灵犀扯着嗓子喊也没用,所有人都在逃命,根本没人听她的话。 “豆豆!豆豆!你在哪儿!娘在这儿!”“豆豆!豆豆!” 一对夫妇大声喊着孩子的小名,妇人泪眼涟涟,男人也急得满头大汗。拥挤的人潮中,混杂着一个小男孩的哭声,一不小心被人挤倒了,眼看就要被人踩上了,一只手将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一名龙影卫将他送回了爹娘身边,旋即钻入人群中继续维持秩序。 龙影卫和那队守军按照夜灵犀的吩咐,将老弱妇孺护送在前,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被守军背在背上赶路,见此情形,一些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也不好意思只顾自己逃命,自觉把路让出来,混乱的情况逐渐变得有序起来。 前面的老人孩子快到何府时,有一队人马拿着火把冲了过来,沿路将火把丢向两边的房屋,人群又开始拥挤起来,守军先送老人孩子进府,龙影卫前去阻击敌人。 夜灵犀看见领头冲过来的人是吕炎,埋头混在人群中。 没想到对方直接放箭,龙影卫挡下了大部分箭羽,仍有几只漏网之鱼射向百姓,夜灵犀一把推开旁边的人,锋利的箭矢划破她的袖子扎在地上,但还是有两人中箭了,一人伤在腿上,一人伤在肩上,索性没有射中要害。 “原来公主躲在这儿,真是让我好找。” 夜灵犀感觉一双阴冷的眼睛盯在她的背上,她没有回头看,让剩下的人赶快进府,下一刻她感觉背后一凉,一杆雪亮的银枪朝她刺来,她本能低头一躲,听见头顶铿锵一声响,一道身影落在她面前,是宴斐来了。 漆黑的发丝微微凌乱,几缕在风中飞扬,衣角上染着血污,寒眸凛然,如刀如铁。 “没事吧?”宴斐问道。 夜灵犀摇头说没事,他让她先进去,她叮嘱他小心,跟着人群先进府了。 “有意思。”吕炎扫了一眼宴斐手中的红缨枪,“就让我看看,你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他凌空而起,银枪直刺要害。 听见铿锵一声响,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宴斐和吕炎已经交上了手,她心里默默给他加油。 刚进府,她就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身穿铠甲匆匆走了过来,走近时她发现对方面容消瘦,唇色泛乌,眼睑下有黑影,一看就病得不轻。 另外一人跟在边上劝对方要保重身体,她认出是府里的管家,听管家喊将军,她便知道这络腮胡子是何广老将军。 第四百六十三章 接应 “将军要去哪儿?”夜灵犀拦在两人面前,管家认出她道,“这不是荷花姑娘吗?!”何广让她这个小丫头片子别碍事,赶紧闪开。 夜灵犀心说这暴脾气和宴老将军还真是像,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何广看见令牌上雕刻的龙纹,神色一变,要行礼拜见。夜灵犀连忙让他起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安置好百姓,她人生地不熟,还是要有个人主持大局,若是再出什么乱子,无异于腹背受敌,何广觉得有道理,同她先去安置百姓。 两人过来时,已经有一半百姓转移进密道里了,何广见老弱妇孺都排在前面,对夜灵犀的安排甚是赞许。 这时管家带着一名神色苍白的妇人和五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妇人过来了,前者是何少夫人,得知何厉这位夫君死了,一直都没开口说过话,哀莫大于心死,后面五位则是何厉纳的妾室,其中尤以春娘哭得最是伤心。 见到夜灵犀,春娘神色一诧,都忘了哭了,问她怎么在这儿,被何广厉声呵斥无礼,春娘吓得一声都不敢吭了。 何广被春娘气得直咳嗽,夜灵犀劝他消消气,保重身体,何广顺了顺气后,让管家带何少夫人先走,春娘也欲跟上去,被何广厉声喝住,登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另外四人也不敢随意走动。 夜灵犀问春娘和另外四人今后有什么打算,春娘见夜灵犀说话管用,拉下脸皮向她求情,另外四人见她看起来好说话,也向她求情。 “我看各位姑娘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若是想留下来服侍少夫人的,日后便要规规矩矩服侍,不可生歹心,若是不想留下的,便给一笔安置费,从此和府上再无瓜葛。”春娘和另外四人还在考虑,夜灵犀问何广的意见,何广也愿意给她这个面子,没有异议。 春娘说家中还有父母弟妹要照顾,另外三人也是同样的说辞,只有那位叫采薇的姑娘愿意留下来服侍何少夫人,夜灵犀瞧着倒是个本分人,穿戴得也素净些,若不是被何厉看上,应该另有一番平静安详的生活,想到这儿,她不禁觉得惋惜。 所有人都进密道后,何广放心不下何顺,将百姓托付给夜灵犀,他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激动之下,吐出一口黑血。 夜灵犀见那血竟然是黑的,怀疑何厉下毒,想问什么,何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问,他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何广执意要上战场,夜灵犀再三劝说都不听,她有些生气了,何广呵呵一笑,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两军交战,气势上不能输,我得出去给将士们鼓鼓士气,城在人在!”那个苍老而坚定的背影在夜灵犀的视野中变得有些模糊,她抬头眨了眨眼睛,弯腰钻进了密道,两名将士关好密道,跟随前面的老将军离开了。 在漆黑的密道中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夜灵犀看到前方有微弱的亮光,出口到了,她刚探出头便听见了禾禾铃铛和小安子的声音,三人合力将她拉上来,秋姑姑和白壶也在边上。 一名龙影卫过来禀报说前面五百米处有山洞,位置隐蔽,可暂时藏身,夜灵犀吩咐龙影卫和随行守军护送百姓过去,叮嘱不能点火把,免得把敌人迎过来。 众人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不到一百米,龙影卫察觉到右前方的动静,立刻让所有人隐蔽,众人蹲在草丛里,惴惴不安。 有火把的亮光照了过来。 夜灵犀摸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缓缓抽出锋利的刀刃,小安子低声安抚道,“公主别怕,奴才会保护公主的。”说完悄悄挪到了夜灵犀面前,她让小安子别添乱,其实心里是有些感动的,小安子跟了她这么久,虽然脑子里弯弯绕绕多,但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火光逐渐逼近过来,隐蔽在草丛中的龙影卫蓄势待发。 夜灵犀看见火光晃动了一下,像是掉在了地上,心想是交上手了,握紧了匕首,等了会儿,没有打斗的动静传过来,她悄悄从草丛里探出头看了看,见龙影卫带着一名身穿铠甲的将领走了过来,心想应该是援军到了。 正如她所料,这位刘将军是从郊外大营那边赶过来的,剩下的人都赶去城中支援了。夜灵犀刚放松下来,下一刻听见右前方传来的马蹄声又紧张起来,刘将军立刻传令手下将士做好战斗准备,务必保护好百姓。 两名龙影卫先去打探情况,敏捷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闪而过,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过了半刻钟左右,一名龙影卫回来禀报说来的是一支玄翼军,有一百人,是来接应的。 听闻是玄翼军,夜灵犀心中微诧,转念一想,那个人都在这儿,玄翼军出现在这儿也不甚奇怪,不过这北境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是想趁此机会拉拢何家父子吗? 等那支玄翼军过来时,夜灵犀发现为首之人是惊蛰,不过这也不甚奇怪,毕竟是那个人的贴身护卫,她又打量了一下玄翼军所穿铠甲,甚是冷亮,透出一股寒气逼人的肃杀之气,比起普通铠甲更显沉重,防御效果也更好,冷亮的头盔上面镌刻着鹰羽标志,鹰乃王者,更增添了一种所向披靡的杀伐之气。 “见过公主。”惊蛰下马向夜灵犀行礼,那张脸一如既往地冷峻,面无表情。夜灵犀抬手让他起来,问慕容泽这位世子在哪儿,惊蛰回道,“主子让属下来接公主。”夜灵犀道,“我这儿还有这么多百姓,世子那儿装得下吗。”惊蛰回道,“属下只奉命来接公主。” 铃铛忍不住插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惊蛰沉默的态度给了铃铛答案,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死心眼”又嘀咕了一句“一根筋”,禾禾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用眼神提醒她被人盯上了,铃铛往惊蛰那边看过去,刚好对上那双冷峻的眼睛,她立刻躲在了夜灵犀身后。 夜灵犀让惊蛰回去跟慕容泽说,她这边有人保护,不用劳烦他派人来接,惊蛰没有走,铃铛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死心眼。 既然不回去,就留下来当保镖吧。 夜灵犀让龙影卫和守军继续带着百姓往前面的山洞出发,惊蛰带着一百玄翼军跟在身后。夜灵犀问玄翼军共来了多少人,惊蛰回答说一千,夜灵犀问剩下的九百人是不是已经进城杀敌了,惊蛰回答说不知道,夜灵犀又问城中战况如何,惊蛰同样不知,铃铛又忍不住插嘴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惊蛰回了四个字,“主子没说。”铃铛无语。 第四百六十四章 故事 到了山洞外面后,龙影卫先丢了个火把进去,火光映亮幽深的洞穴,过了会儿,里面也没有动静。 两名龙影卫先进去查看情况,确认安全后才让百姓进去,山洞虽然大,但也容纳不下所有人,龙影卫和守军都守在外面,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也留在外面过夜,优先把空间留给家里的老人和妻儿。 安置好所有的百姓后,夜灵犀出来找了个制高点眺望前方的城池,红亮的火星在夜空中飘散飞舞,星星点点消失在寒凉的空气中,她看着城中跳动的火光,仿佛听见了铠甲和刀剑激烈碰撞的声音,将士们浴血奋战的面孔在火光中燃烧着…… “公主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当心着凉了。”小安子拿着一件披风过来给夜灵犀披上,她道,“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回去歇着。”小安子道,“公主别小看奴才,这点伤对奴才来说不算什么,奴才之前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 “你之前干什么了?”夜灵犀问道。 小安子道:“说出来不怕公主笑话,奴才小时候为了口吃的就能跟人打得头破血流,公主或许想象不到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得忍饥挨饿的日子,为了活下去,人能变得比野兽还残忍。” 夜灵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都过去了。”小安子神色微动,又俯首低眉地回了一句,“公主说的是,都过去了。” …… 深更半夜,山洞里的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因为人多,也没有空余地方点个火堆讲鬼故事,夜灵犀睡不着,坐在洞口看星辰,小安子也坐在旁边看星星。 禾禾和铃铛迷迷糊糊地快睡着时,不知谁做了个噩梦,一嗓子叫出来把两人都吵醒了。秋姑姑本就心神不宁,睡得不踏实,一连醒了几次,这会儿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被惊醒了,心神忧惧,差点晕过去,白壶给秋姑姑把脉后,教禾禾和铃铛给秋姑姑按摩哪几个穴位安神,过了会儿,秋姑姑便感觉好些了,眼前晕眩的感觉也消失了。 见几人都醒了,小安子提议讲个故事醒醒神,铃铛第一个举手同意,夜灵犀抬手嘘了一声,铃铛立刻降低音量,小声问道,“讲什么故事?”小安子道,“这故事是我进宫前听一个老乞丐说的。”说到这儿,他先卖了个关子,“你们听说过长生不老药吗?” “真的有这种药吗?”铃铛好奇道。 小安子道:“我之前也不信世上会有这种药,但那老乞丐说,夏王曾经炼了一枚仙丹,吃了之后就能让人长生不老,但夏王吃了后不仅没能长生不老,还被这仙丹毒死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何?”夜灵犀道。 小安子转头看了看周围,压着极低的声音说道:“因为那仙丹被人掉包了,夏王吃的是毒药,而真正的仙丹被另一个人吃了,这个人还做了大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得很。” “这人是谁?”夜灵犀道。 小安子道:“那老乞丐没说,非要让我用一只烧鸡跟他换,他才告诉我是谁,我那时候穷得很,哪儿有钱买烧鸡,再说就是个故事,谁知道那老乞丐说的是不是真的,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这个老乞丐,”小安子说到这儿,夜灵犀抬手嘘了一声示意安静,她静听了会儿,是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快提到了嗓子眼,当马上的那个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她立刻起身跑了过去,对方也下马跑了过来,她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人,旋即便被一双坚实的手臂抱紧了。 铃铛悄悄溜过去跟惊蛰道:“看见了吗,公主已经名花有主了,你们世子就别白费心机了。”说完就溜回了禾禾身边。 宴斐在她耳边说没事了,夜灵犀嗯了一声,心里踏实无比,无需多言。短暂的相拥过后,宴斐高声喊出四个字,“叛军已诛!”声音铿锵有力,振奋人心,顿时山洞内外欢呼一片。 ...... 等到城中火光被尽数扑灭后,龙影卫和守卫护送百姓返回城中。 夜灵犀在何府见到了何家父子,何广躺在病榻上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白壶要给他把脉,何广微微摇了摇头,回光返照之际交代了何顺一番话,一要守好边关,二要爱护百姓,三要善待他二嫂,何顺一一点头答应。 “皇上,老臣先走一步了。” 话音落下,那双苍老而赤诚的眼睛永远闭上了。 夜灵犀背过身,抬了抬手,擦去眼角溢出的泪光,神色坚毅地转过身,郑重拜别,“走好!”宴斐带着龙影卫郑重鞠躬,送这位戍守边关数十载的老将军最后一程。 院子内外哭声一片,城中百姓自发跪在大门外面为老将军送行。 ...... 夜灵犀走出院子时,一轮朝阳从东方升起,鲜红的颜色宛若炙热的鲜血一样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生机和希望,她看着那鲜红的色彩,内心悲喜交加,想哭,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脸色在朝阳的映照中透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和坚定. 那双眼睛盯着那团鲜红的色彩,仿佛要灼烧起来一般,直到眼前一黑被人挡住,她才感觉到眼睛的酸痛,闭目了会儿才感觉好些,睁开眼睛时,她看见一张模糊而熟悉的脸,过了两秒,那张脸才变得清晰。 “你老实告诉我,眼睛是不是还没好?”那双冷冽而执着的眼睛紧盯着她,让她找不到任何借口来搪塞过去,她抬起手,在他眉宇间轻弹了一下,宴斐抬手摸了摸额头,不明所以,她微微歪着头看着他,也不说话,颇为顽固,宴斐无奈,说起另一件事。 ...... 另一间房里躺着一个人,一名龙影卫在旁边看着。 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林川,身上多处负伤,最严重的一处在腹部,若是兵刃再偏一些就会刺穿脾脏,肩上、背上、胳膊上和腿上共有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左肩上的那道伤口都砍到骨头了,好在脸没破相。 夜灵犀和宴斐过来时,人还没醒。 看着床上都快被绷带缠成木乃伊的大表哥,夜灵犀心情复杂,宴斐告诉她,人是在一条巷子里找到的,当时已经昏过去了,巷子里还有七八具敌军的尸体,宴斐推测是林川将人引进巷子里逐一击杀。 在床边站了会儿,两人走到外间,夜灵犀问起吕炎,宴斐说人被关在何府的地牢里,主将徐雄也被擒了,同样关在何府的地牢当中,如今何老将军逝世,何顺也没空去审问两人,他打算去审问两人,夜灵犀想跟他一块去,宴斐让她先去休息,养足精神,又半开玩笑说他审问人时很严厉的,怕吓着她,晚上会做噩梦。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审问 何府的地牢在最后面的那个院子里面,之前门口由何厉的两名手下守着,现在由何顺麾下的两名将士守着,宴斐带着两名龙影卫过来时,两名将士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打开门让他和龙影卫进去了。 灯火昏暗的地下密室里,用精钢铁笼隔出一间间牢房,吕炎和徐雄关在相邻的两间牢房里,听见脚步声,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瞪了过来,徐雄冲宴斐破口大骂,扬言等出去后要把他打得跪地求饶,磕头喊爷爷,相比之下,隔壁牢笼里的吕炎十分安静,靠着牢笼坐着,一动也不动,只有一双阴冷的瞳珠转动了一下,往宴斐的方向瞟了一眼。 宴斐示意了一下,一名龙影卫打开牢笼将徐雄带出来绑在柱子上,徐雄叫嚣着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他要是喊一声疼就是孙子。宴斐并不着急用刑,依次拿起一件件刑具,徐雄不屑一顾,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当宴斐拿起一把短刀时,徐雄嗤之以鼻,让宴斐使劲扎,他要是皱皱眉头就跟宴斐姓,宴斐淡淡道,“千刀万剐听过吗,这叫剐刀,专门用来剐肉的。”徐雄看着那把剐刀,后背一凉咽了咽喉咙,宴斐让龙影卫多准备几桶冷水,以他的经验,一般剐到十片肉左右,人会疼得晕过去,到时候泼醒了继续剐。 听着那一个个剐字,徐雄感觉后背冒上来一团团凉气,腿肚子也忍不住有点打颤,又叫嚣着让宴斐有种就给他个痛快,用这些阴招折磨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老徐你嚷嚷什么,这小子下不了狠手。”吕炎道,阴冷的眼神里带着嘲弄的意味。 徐雄气急败坏的道:“你小子说什么风凉话,敢情绑在这儿的不是你!” 吕炎道:“你要是怕的话就早点招了吧,这样我耳根子还能清净点。” 徐雄气得又破口大骂。 “行了,别唱双簧了,你们说不说也无所谓了,岫州那边朝廷已经派大军过去了。”宴斐道,“玄翼军也已经赶过去了,南边有五万赤甲军,你们的督察使是插翅难飞。” 徐雄道:“你小子别在这儿说大话,老子不是被吓大的,成王败寇还不一定呢,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这时龙影卫提着两桶冷水回来了,看见水桶,徐雄心里咯噔一声,又冒了团凉气。 宴斐在徐雄面前晃了晃剐刀,锃亮锋利的刀光晃得他神色一颤,宴斐问他知不知道哪里的肉最厚,徐雄咬着牙不说话,宴斐说胸口的肉最厚,能剐上二十多刀,说完就要下刀,徐雄嗷地一嗓子喊了出来,“等等!”,他说杀头前还能吃顿饱饭,关这么久肚子饿了,等吃顿饱饭,要杀要剐随便。 宴斐觉得有理,让人去准备酒菜,徐雄又说要换个干净地方吃饭,宴斐便让人将他带走了。 吕炎不屑一顾地一笑,在徐雄从他的牢笼前经过时,随意提了一句,“老徐,咱们离开有几天了。”听见这句话,徐雄脸色一变,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又故作镇定地回道,“管它几天了,能活一天是一天。” 吕炎笑了笑,那双阴冷的瞳珠瞥向宴斐,用极其轻浮的语气说道:“公主不愧是金枝玉叶,那身上啧啧,真是香—”话音未落,一只手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拽过来,哐当一声撞在铁笼上,那双冷冽的眼睛里弥漫着浓烈的杀气,宴斐冷冷警告道,“嘴巴放干净点。”吕炎呵呵一笑,“生气了?我还以为公主是什么冰清玉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死死扼住喉咙,整张脸涨得青紫,那双阴冷的瞳珠都往外凸出来了,眼神里的挑衅之色依旧不减。 宴斐冷冷收回手,吕炎倒在牢笼里,没了动静。 “你怎么把他给杀了?!”徐雄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也看不出来人是真死了还是晕死过去了。 宴斐没有说话,冷冷走了,两名龙影卫带着惊魂未定的徐雄跟了上去。 …… 夜灵犀在屋里打了个盹醒来,发现已经是下午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梳妆台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华,她看着光线里浮动的细小尘埃,有些出神,过了会儿,她感觉床尾好像有什么东西,当她的视线看过去时,神色一怔,是个人。 坐在凳子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无声无息地坐在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一块完美的背景板。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进来的?”夜灵犀迅速扫视了一下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花公子道:“原来公主睡觉的时候会流口水。”语气半是玩味半是戏谑。 “你睡觉才流口水。”她反驳了一句,又抬手擦了擦嘴角,发现上当了,瞪着那张狐狸面具问道,“你来干嘛?” 花公子道:“来看看公主。” 夜灵犀无语,“看够了吧,可以走了吧?”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抬手摸了摸脑袋,戴的簪子还在,她松了一口气。 “别人送的?”面具后的那双幽冷瞳孔看了一眼玉簪,“眼光也不怎么好,下次我送你一根好看的。” “不用,”夜灵犀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起身走了,她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他说有缘自会重逢,她见对方大摇大摆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心说龙影卫都被调开了吗,带着这个疑问,她走到门口一看,发现人被四名龙影卫团团围住,她顿时无语,心说是故意的吧,故意要抹黑她的名声吧,青天白日,从她的房间里堂而皇之地走出来一名陌生男子,是想让她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吧,不过这人到底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 “你说的,本公主会好好考虑的,你可以走了。” 在对方还没开口之前,夜灵犀先发制人,谁知道对方开口后会说出什么鬼话。 “那在下就静候公主的佳音了。”花公子从善如流地答道,行了一礼后提步走了。 等人离开后,夜灵犀问宴斐回来了没有,龙影卫回答说还没有,她打算过去看看,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了宴斐的身影,和花公子迎面就要碰上了,她心说不好,要是那厮胡说八道,她这一世英名就要毁了,但这样急吼吼地跑过去,会不会太刻意了,反倒显得她心里有鬼。 她猫在墙边,看着两人越走越近,心想要是情况不对她就立刻冲过去,但下一刻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两人压根就没搭理对方,径直走过,就跟两股冷冷的风一样,没有半点交集。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人质 宴斐走过来时,夜灵犀小跑着迎过来,还没问一问审问的结果,宴斐便先问了一句,“他是来找你的?”她心想也瞒不过,龙影卫都看见了,解释道,“他来看看我—”还没解释完,宴斐的脸色就有些黑了,她补充道,“他是顺道过来看看,估计想从我这个公主这儿捞点什么好处吧,我也没什么好处给他,他就走了。” 宴斐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问起审问的情况,宴斐说徐雄已经开口了,透露柳忻手里有位重要的人质,具体是谁,徐雄也不知道。 另外,徐雄和吕炎从岫州出发前,都服下了柳家秘制的毒药,七日内没有解药便会毒发,现已过了五日,之后他找来白壶给徐雄看过,从脉象上看,没有异常,白壶用银针试探穴位发现异常,乃是蛊毒,蛊虫盘踞在心脉附近,一旦唤醒若无解药克制,便会蚕食心脉,十分凶险。 白壶之前也未解过蛊毒,只能先从医书上找法子。 夜灵犀恍惚记起韩太医之前说过蛊师,在岫州那边的一个寨子里,那个寨子藏在深山里十分隐蔽,叫……她努力回想了几秒,“银月寨!”她将韩太医之前所言跟宴斐讲了一遍,猜想这蛊毒会不会和银月寨有关,另外那名人质,直觉告诉她,是她二姐姐。 宴斐走到屋外唤来一名龙影卫让其飞鸽传书,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人质是谁,银月寨的事留意即可,现在还不确定是否有关,以免节外生枝。 龙影卫领命后,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然后一道雪白的身影嗖地飞了过来,停在宴斐的肩上,是一只丹鸽。宴斐从信筒里取出一张字条,打开看了一眼,习惯性地将字条收进袖子里,夜灵犀站在他身后,伸手想摸摸鸽子,还没碰着,就被对方扭头一口,啄了一下,然后嗖地一下飞走了。 她吹了吹手,抬起头时正好对上宴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感觉有些窘迫,把手往身后一藏,问字条上写了什么,宴斐把字条拿出来给她看,上面写道苏时已抵达青州。 过了两日,龙影卫从兖州传回消息,苏时已与谨王刘烬会面,又过了一日,龙影卫传回消息,十日前有都城来人说柳妃身体欠安,接夜玉瑶这位世子妃回去探望,但人并未回到都城,又过了两日,世子孟天澜率领一队人马秘密离开南境,行踪不明。 ...... 柳忻的军队在青州边境和朝廷大军正面交战,此次领军的主帅是杜良,柳忻派来的主将是吕焚,吕炎的兄长,此人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从周围村庄抓来无辜百姓作为人质逼迫杜良这位主帅开城门投降,城门一日不开,他便杀一人,两日不开,他便杀两人。 杜良提出和他单独比一场,谁输了谁就撤军,吕焚答应了,不过比什么由他定。吕焚说比箭法,让十名百姓当靶子,头顶十只碗,谁射中的碗多谁就赢了。 两人同时放出第一箭,哐当一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杜良射出的那一箭击中了最右边的那名百姓头上的碗,但吕焚的那一箭却射在了最左边的那名百姓腿上,顿时鲜血直流,人倒在地上疼得打滚,吕焚准备再补两箭,杜良出声阻止,吕焚忽然调转箭头,哐当两声,接连射破两只碗,杜良知道对方故意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扰乱他的节奏,他连搭三箭,一瞬射破三只碗,再搭三箭,地上又多了三只破碗,只剩最后一只碗了。 输赢已定。 但吕焚又临死改变规则,谁射中最后那只碗谁就算赢。 两人同时瞄准那只碗,比的便是速度,杜良蓄力拉满弓,在放箭的一刹那,另一支锋利的箭矢朝他射来,他迅速躲开逃过一劫,实际上他从吕炎射出第一箭的时候便有所防备,此人做事极端,反复无常,不得不防。 这次,吕焚承认自己输了,没有赖账,他可以撤军,不过又给了另一个选择,杜良可以把作为靶子的十名百姓带回去。九人都跪着恳求杜良救自己,那名腿上中箭的百姓是爬过来的,腿上流出的鲜血在地上留下一条鲜红的印记,纵然他是铁石心肠,看到这般情景也不免动容,他决定带十名百姓回去。 吕焚嘲讽他有副菩萨心肠,应该去庙里普度众生。 杜良不做辩解,背上那名伤者,带着剩下的九名百姓离开了,他心知就算他选择让对方撤军,对方也不会照做。 然而夜里便出了变故,城中失火,两名守城士兵被暗杀,城门被人打开,吕焚带着大军趁机攻城,杜良这才反应过来救回来的十人中混有六名奸细,对方的心机真是又深又毒,他迅速做出部署,让一拨人去救火,一拨人去疏散城中百姓,他亲自带人去城门口阻击敌人,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中途又杀过来一波人马,徐州守将邓虎叛变了。 青州城腹背受敌。 杜良拼尽全力将敌人挡在城外,重新关上城门。 然而没料到的是,吕焚竟然让人投掷火油火石,企图烧城,杜良让将士们全力救火,直到天亮,城中的最后一处火势才被扑灭了,到处都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人人也都是灰头土脸。 被围困了两天后,谨王刘烬带着一万人马从兖州一路杀过来支援,杜良也带领着将士出城杀敌,混战了一天一夜,邓虎被刘烬射杀,吕焚带着幸存的人马撤退至青州城外的一座峡谷当中。 刘烬欲乘胜追击,杜良担心有诈,让斥候先去查探情况,然而派出去的斥候皆无音信,杜良更加确信其中有蹊跷。刘烬派出暗卫前去探查,最后只有一人回来了,而且身受重伤,这名暗卫说峡谷里面还有一支军队,十分危险,皮肤异常坚硬,刀枪不入,体格十分强壮,力大无穷,简直不像人,跟野兽一样。 刘烬让人带这名暗卫下去疗伤,决定亲自带兵前去一探究竟,杜良觉得不妥,推测那峡谷中多半有致人迷幻的毒花毒草,不能贸然前往,刘烬说他手底下的暗卫不会轻易被蛊惑心智,这支军队如果真有这么厉害,为何躲在峡谷当中不现身,还是另有阴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这时一名将士进来禀报说华阳公主到了。 两人神色一诧,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公主真的来了?”杜良道。 那名将士回道:“公主殿下就在门外。” 杜良往门口看了一眼,招呼刘烬出去接驾。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是夜灵犀和宴斐。 第四百六十七章 迟疑 杜良和刘烬过来行礼,夜灵犀抬手让两人免礼,先问苏时的情况,刘烬回答说人在三日前去了南境,他派了一队暗卫护送。 “公主怎么来了?”杜良问道。 夜灵犀郑重说道:“我来帮你们。” 杜良一头雾水,刘烬也不明所以。 夜灵犀递给宴斐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开口解释道:“前两日龙影卫发现了一支军队的踪迹,这支军队有些古怪,行军速度十分快,就算是轻功高手,也无法做到一整天都用轻功赶路,而且这支军队的行军路线十分隐蔽,多为密林山崖,龙影卫中途也险些跟丢,最后发现这支军队进入了青州城外的一座峡谷里。” 听完后,杜良依然有些困惑,不明白这和夜灵犀有什么关系,下一刻又被她说出来的话惊了一下。 “两位肯定想知道,这支军队为何躲在峡谷里不出来。” 刘烬的神色微微一诧,道:“公主知道?” 夜灵犀抬头看了一眼天,道:“不是不出来,是时候还没到,今晚就是满月了。”说到这儿,她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离天黑还有四个时辰左右,赶快把城中百姓送走,不能等到晚上。” 杜良还想问些什么,她加重语气催促了一个字,“快!”杜良立刻去办这件事了。 “公主需要我做些什么?”刘烬道。 “我要十名会击鼓的将士。”夜灵犀道。 刘烬立刻去办这件事。 “宴哥哥,你说这次我们能成功吗?” 宴斐看着那张略带疲惫的侧脸,伸手握住她的手,神色坚毅地回了一个字,能。夜灵犀也回握住了他的手,眼神同样坚定,会成功的。 …… 昏黄的烛光微微摇曳,铜镜里忽然变得混沌一片,渐渐地,镜中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她看见了一轮皎洁的满月,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冰凉的城池,映亮了尸山血海,那已经不是城了,而是一座人间炼狱…… 这次她又泄了天机,眼睛怕是再也好不起来了,但她不后悔。 …… 半个钟头后,刘烬找来了十名将士。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夜灵犀都在指导十人练习鼓声,太阳快落山时,十人带着一面大鼓到指定的地方待命。 城里的百姓都被护送走了,整座城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异常安静和空荡,残阳如血,照在将士们的脸上,悲壮肃然。 随着余晖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暮色降临,一轮淡白的圆月从树梢后升起,随着夜色加深,淡白色也逐渐变成皎亮的银白色。 四周安静无声,愈发显得诡秘不安。 一声夜鸟啼飞,前面的林子里放出一枚信号弹,耀眼的亮光照亮林子的一瞬间,只见一群黑影以十分迅猛的速度冲了过来,转眼之间便冲出了林子,朝前面的城墙冲去,奔跑的速度犹如野兽一般,在月华的照映下,这支军队的速度比之前行军时还要快上许多,几乎可以媲美绝顶的轻功高手。 数丈高的城楼,对方徒手攀爬上去,速度快得如履平地,城楼上的守军还没看清对方的面貌,便感觉脖子一凉,惊恐地瞪大眼珠倒在了地上。 那群黑影如潮水般涌上城墙,弓箭对这群人根本不起作用,犹如撞到了铜墙铁壁一样,无法伤及皮毛,投下的重石也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避开,城上的守军一波接一波地倒下,片刻的功夫,城楼上已经倒满了人。普通将士根本不是这支军队的对手,唯有宴斐带领的龙影卫还能与之抗衡一二,但随着月华逐渐高升,对方的速度和力量也随之提升,若是月华升到最高空,还不知道对方的力量会增长到如何恐怖的地步。 必须速战速决。 宴斐和龙影卫以自身为诱饵将这支军队引到城中的中心位置,旋即放出一枚信号弹,下一刻四周鼓声响起,鼓声铿锵有力,充盈着浩瀚正气,而韵律变幻无穷,似一张千变万化的天网让妖邪之物无处可逃。 被围困其中的军队被这鼓声激得狂性大发,喉咙里发出的吼叫犹如野兽在嘶吼,听得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铜铃声响,声音异常清亮冷秘,犹如被一片利刃刺开缺口,打乱了鼓声的节奏,这支军队立刻朝四周猛扑过去,宴斐和龙影卫早有准备,以精钢铁链铸成包围圈将这支军队锁在其中,但要想困住上百头野兽谈何容易,何况对方比野兽还要凶残狂暴,纵然宴斐和龙影卫拼尽全力,也撑不了多久,精钢铁链陆续断裂,猛兽即将破笼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鼓声及时调整回来节奏,恢复如常,不曾想又传来一声清亮冷秘的铜铃声,军队顿时变得极度狂暴,犹如打了几十管鸡血一样,咔嚓一声,铁链尽数崩断。 冲破牢笼的猛兽见人就扑,速度快得无法看清,宴斐来不及躲闪,感觉胸口骤然一疼,上面多了五道血爪印,一双煞气弥漫的眼睛出现在他面前,双目血红,瞳孔也放大了一圈,狂热地躁动着对鲜血的渴望,眼看就要扑咬上去,却忽然停住了,箫声响起。 那双血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宴斐的脸,顿时觉得痛苦不堪,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宴斐摸出那把玄铁匕首,本想趁此机会一刀毙命,但要下手时,他心里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若是往常,他绝不会有半点迟疑,但此刻不知为何,他却犹豫了,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他伸手准备拨开对方凌乱的头发时,一道黑影扑了过来,旋即另一道身影从地上扑过去将前者撞开,宴斐惊讶无比,那个人竟然要救他! 第三声铜铃声响起,月华也正好升至最高空,顿时煞气冲天,连月华也透出猩红之色。 那支军队里的人仰头望着猩红的月光,一动不动。 宴斐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危机,危险,从未有过的危险,一瞬间他甚至萌生出撤退的想法,旋即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他不能退,她的箫声还在这儿,决不能在此刻退缩。 “咱们今晚要是死在这儿了,怕不怕?”宴斐一抹嘴边的鲜血,笑问道。 “我等誓死追随公子!”龙影卫的回答响彻云霄,犹如一束光在漫天的煞气当中冲出一道缺口。 “杀!杀!杀!” 埋伏在四周的将士全都走了出来,喊声震天,无所畏惧,刘烬和杜良站在最前面,神色坚毅如铁,誓要与对方决一死战。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瞳孔骤然缩紧,又骤然放大,一瞬间亮起诡秘光华。 箫声和厮杀声交织成一片,一个又一个身影冲上去又倒下,滚烫的鲜血染红街道,溅在脸上分不清是血是泪...... …… “想救他们吗?” “你是阿雪?” “想救吗,告诉我。” “想。” 那双漆黑的瞳孔陡然变成冰蓝色,眸中光华陡亮,一轮蓝月出现在夜空中。 被那蓝色月华一照,所有人犹如被抽离意识一般,昏睡过去。 蓝月褪去,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也恢复如常。 夜灵犀噗地吐出一口血,晕倒在地,手中玉箫落在地上,断成两半。 …… 第四百六十八章 没事了 再次醒来时,宴斐发现自己睡在大街上,龙影卫和将士们都在,只有那支军队不见了踪影,接着,刘烬和杜良也醒了,将士们也陆续醒来。 宴斐想到夜灵犀,立刻跑去找人,还没跑出这条街,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宴哥哥…” 坐在床边的人听见声音,睁开假寐的眼睛,伸手轻轻拍着被子安抚道:“没事了。”等人重新睡安稳后,他继续轻轻拍着被子,看着那双缠着绷带的眼睛,那双似水温柔的桃花眼里满是疼惜。 夜灵犀醒来时,感觉眼前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自己瞎了,再也看不见了,她习惯性地握住手腕,玉镯冰冰凉凉的触感能让她心里踏实一些,手指在玉镯上摩挲了会儿,她冷静下来,抬手摸了摸眼睛,上面缠着绷带。 她想要解开绷带,睁开眼睛看看,另一只手伸过来轻握住了她的手,她惊了一下,立刻收回手,戒备地往后挪了挪,问是谁。 等了会儿,没有人回答,她伸出手摸索,指尖碰到衣服时立刻收回了手。 “怎么不说话?”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人说话,她心想莫不是个哑巴,“你要是不想说话的话,那就让别人来跟我说。” 过了会儿,一名女子走过来行礼道:“奴婢温如,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这是哪儿?” “这是公子住的客栈,姑娘现在在公子的房间里。” “外面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已经没事了。” 夜灵犀松了口气,继续问道,“你家公子怎么称呼?”没人说话,她心想是不是不便透露姓名,便换了个问题,问她睡了多久,温如回答说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闻言,她起身要下床,说要赶快回去,还有人在等她,还没掀开被子便被一只手在肩前轻点了一下,动弹不得。 他扶她重新躺下,盖好被子。 温如劝道:“姑娘的眼睛还没好,还是先好好休息,姑娘放心,此处很是安全。” 夜灵犀道:“我要是不回去的话,你和你家公子就要倒大霉了,这样,你去街上看看,肯定到处都是找我的人,你让他们来接我。” 他挥了一下手,温如先退下了。 等了会儿,没人说话,夜灵犀心想应该去街上找人了,便老实等着人来接。 “这位公子,你还是先把我的穴道解了吧,我肚子饿了。” 她感觉肩前被人轻点了一下,然后能动弹了,一双手扶她起身,她道了声谢,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她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出去了。 “公子?” 他嗯了一声,表示还在这儿。 又过了会儿,温如端来一碗汤和一盘点心。 他端起碗,用勺子舀起汤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她嘴边。 她感觉有东西碰到自己的嘴,还以为是对方想趁机轻薄,紧张得往后一缩,呵斥对方大胆,旋即拿手背擦了擦嘴,她听见对方轻轻的呵笑声,然后听见勺子轻敲碗的声音,那只手端着碗过来让她闻了闻,她闻到了汤的香气,顿时有些尴尬,不过还是有必要给对方敲敲警钟。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等接我的人来了,定有重谢,但你若是起了什么歹心,我敢保证,你绝对没命活着走出大徽。” 又是一声轻轻的呵笑。 她心下纳闷,心说自己又不是开玩笑,有什么好笑的,然后一只汤勺又碰到了她嘴边,她说自己来就行了,伸手摸索着碰到了一只手,然后摸到了碗,她将碗拿过来,直接用碗喝,一口气全干了。 一只手将空碗从她手里拿走,接着将一块糕点放到她嘴边,她抬手拿糕点时,感觉对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她狠狠咬了一口糕点,以此警告他老实点,再敢放肆休怪她不客气。 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笑,被她生气的样子逗乐了。 见她嘴角沾了些许糕粉,他伸手给她擦时又被呵斥了一声大胆,看她生气的样子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没忍住又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再敢动手动脚,休怪本公,本姑娘翻脸不认人。” 见对方没了动静,她心说还算识趣,让他把剩下的糕点都拿过来,然后就可以出去了,然后一盘糕点放在了她手边,她伸手摸索了会儿,只有空气,以为人已经出去了。 殊不知人只是站远了些,正看着她抱着盘子一口接一口地吃糕点,那双桃花眼中始终微微带笑。那双眼睛已经很久都没有过笑意了,总是冷冷的,感觉不到一点温热的气息,此刻温柔得都快掐出水来了。 夜灵犀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看着,又伸手在床外抓了抓空气,然后起身下床,也没穿鞋,摸索着走到门边,打开门时,一个声音冷不丁将她吓了一下。 “姑娘有何吩咐?” 是温如的声音,夜灵犀问她去街上找人了吗,温如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人,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温如先扶着夜灵犀回到床上,在他的示意下,回道,“姑娘现在已经不在青州城了。” 闻言,夜灵犀怔了一下,心里告诫自己冷静,不能自乱阵脚,保持镇定问道,“那我现在在哪儿?” 温如回道,“此处是藤县,公子要去岫州,到了岫州后,自会有人来接姑娘。” 夜灵犀快速思索了一番,心想对方多半知道她的身份,她现在也看不见,就算逃出去了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反正她本也打算去岫州看看,且先同行吧。 “姑娘放心,公子定不会害姑娘的,姑娘昏睡的时候,都是公子在旁边守着。” 他微侧了一下视线,温如准备告退,夜灵犀叫住她,问她什么时候上路,一个低沉的嗓音开口说道,“等你休息好了。”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又将她吓了一下,她心说怎么还有个人,旋即便知道是谁了,暗自腹诽道:原来会说话。 他挥了一下手,温如再次行礼退下了。 “我们之前见过面吗?”夜灵犀等了会儿,见对方又不说话了,她换了个问题,“你去岫州干什么,我听说那里现在兵荒马乱的。” 那个低沉的嗓音回道:“受人之托。” “你救我,也是受人之托?”夜灵犀问道。 等了会儿,她以为对方又不说话了,然后听见对方又说了四个字,“好好休息。”她说自己已经没事了,现在就可以走,他说今日天色不好,明日再走。 她也看不见,也不知这天气是好是坏,也没听见风声雨声,再坏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 他将一颗药丸放在她手上,让她吃了,说对她的眼睛有好处。 她抬起手,将药吃了。 “不怕我下毒?”那双桃花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语气也同样是似笑非笑。 她一愣,感觉这声音和语气异常熟悉,想要问他是谁,嘴唇微张了一下又抿住了,心底渴望答案却又害怕知道。 “怎么了?”那个声音又恢复成低沉的嗓音,此刻在她听来像是刻意的伪装,她摇了摇头,说没事,躺下后侧过身,背对着他道:“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他给她掖了掖被子,拿起那只空碗走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眼光不差 听见轻轻带上门的声音,夜灵犀睁开眼睛,心中挂念宴斐的安危,不知他有没有受伤,知不知道她被人带走了,现在是不是也离开了青州城…… 他出来后,一只黑鹰飞了过来,停在他面前的栏杆上,他将空碗交给温如,从黑鹰爪上取下绑着的布条,黑鹰旋即飞走了。 布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名,他看了一眼,对温如道:“她喜欢吃甜的,你等会儿去街上买些蜜饯回来,点心也买些,她要是肚子饿了又该闹腾了。”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神色柔和无比,温如稍抬起视线,触及那张噙着丝笑的薄唇,旋即便垂下了眸光,怕冒犯了,答了声是,退下了。 晚膳时,夜灵犀发现夹到自己碗里的菜都是她爱吃的,心中惊疑,埋头吃饭,不想再问些什么,就当是自己的错觉吧。 “菜不合胃口吗?”他见她一声不吭,用低沉的嗓音问了一句。 夜灵犀沉默了会儿,说道:“你我非亲非故,但你好像很了解我。” “也许是,我们有缘吧。”他说道。 夜灵犀道:“有缘也不一定是好事,好比我现在欠了公子一个人情,日后也只能用金银财宝这样的俗物来报答公子,若是公子不看重这等身外之物,那这人情就算没还上,那我还得另想法子还上,若是欠的人情多了,到时候估计头发都要愁白了。” 他微微笑道:“我一个人在路上也是无聊,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便是还了这份人情。” “等到了岫州,我再请你吃顿饭,日后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来都城寻我。”夜灵犀道。 他微微一笑,又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她让他别夹了,再吃就撑了。 晚膳过后,夜灵犀在温如的搀扶下,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消消食,然后便洗漱睡下了。 翌日,温如服侍夜灵犀起床后,扶她到梳妆台前坐下,一个人走了过来,脚步轻若无声,他拿起梳子,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漆黑细长的发丝轻轻穿过他的指尖,残留微微酥麻的触感,只是轻轻的碰触,便让他上瘾,无法戒掉…… “温姑娘?”夜灵犀感觉给她梳头的人好像不是温如,心里有丝异样。 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姑娘有何吩咐?”温如站在她身后道,夜灵犀道,“你不用给我梳那些复杂的发髻,简单些就好。”温如答了声是。 发髻梳好后,夜灵犀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簪插在发髻上,温如扶着她下楼,上马车时,她直接被人抱了上去,坐在马车里后一句话也不说,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出发。” 那个低沉的嗓音在她旁边响起,她挪了挪,坐到边上,脸朝外,别说聊天了,就算给个好脸色也难,那双桃花眼微微带笑地看着她,虽然只看得见一个生闷气的后脑勺,也觉得颇为有趣。 马车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过了一刻钟左右,他用低沉的嗓音开口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她还是脸朝外,不说话,然后一股香甜的味道飘了过来,她闻了一下,有股甜甜的枣香味,像是金丝蜜枣,她肚子里的馋虫有点蠢蠢欲动,还是拿后脑勺对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他将那包蜜枣放到她手上,说困了,先睡会儿。过了会儿,她轻咳一声,见对方没有反应,然后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颗蜜枣放进嘴里,若无其事地捏好纸袋口,殊不知这一偷吃行为被那双桃花眼尽收眼底,他单手支头看着她微微鼓动的腮帮子,嘴角涡笑,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如春风般和煦温暖的气息,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见那腮帮子不鼓动了,他开口随意问了一句,“之前你喊的宴哥哥,是你什么人?” “日后我要嫁的人。”夜灵犀不假思索地回道。 他神色微黯,眸光也沉了一下,依旧用随意的语气说道:“婚嫁之事,不是该遵从父母之命吗,怎么听你这意思,倒像是自己做的主。” 夜灵犀道:“我眼光又不差,选的夫婿自然也不差,我父母肯定满意。” “若是你父母不满意呢?”他问道。 “肯定满意。”她笃定道。 他道:“就不想再看看别的郎君了,万一遇到更好的呢?” 她道:“我觉得好便是好,别人觉得不算,这天下自然有很多好郎君,不过就算他们浑身上下都是优点,与我何干,等有一天你遇到了心仪的姑娘,自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道:“你怎知我不明白。” 不知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夜灵犀听对方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甚是感觉对方那双眼睛正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心里感觉别扭极了,索性装傻,什么都听不明白,打开纸袋,准备吃颗蜜枣缓解一下尴尬,刚拿出来,手上的蜜枣就被另一只手拿走了。 他将蜜枣放进嘴里,唇齿间弥漫的香甜味道才冲淡了几分苦涩。 “咱们大概什么时候到岫州?”夜灵犀转换话题道,感觉不说话也有些尴尬。 他淡淡反问了一句:“想见你的宴哥哥了?” 怎么又绕回来了,她心下郁闷,索性不说话了,尴尬就尴尬吧。 接下来,马车里都静悄悄的,快到中午时,温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问要不要用午膳,他闭着眼睛,也没说话。 夜灵犀也瞧不见对方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理人,她轻咳一声,听见那个低沉的声音问了一句,“怎么了?”她说道,“温姑娘刚才问你要不要用午膳,应该快中午了。” 他拨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吩咐了几句,过了会儿,夜灵犀感觉马车停了,伸手拨开帘子,刚把头探到外面,耀眼的光线迎面照了过来,她感觉眼睛酸痒。 一只手伸过来挡住光线,感觉到对方的靠近,她不自觉紧张起来,并非因为害羞而紧张,而是因为距离越是靠近,她愈发觉得熟悉,连身上带的那丝淡淡香味都很像,就像是梨花的香气,似有似无,那一瞬间,她很想转过头看看身后的人到底是谁,都忘了眼睛上还缠着绷带。 “你,”她顿住了,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说道,“这儿附近有河,我去看看能不能抓两条鱼烤着吃,你就在马车里休息会儿,可别乱跑,当心掉进河里变成落汤鸡。”她挥了挥手,像是嫌他叨唠让他赶快下去。 感觉车帘被人拨开,旋即便被合上了,光线一明一暗,她又伸手摸索了一圈,确定人已经下去后,她抬手解开缠在眼睛上的绷带,试着睁开眼睛,但只是眨动一下眼皮就觉得疼,尝试了几次后,眼皮没睁开,倒先把眼泪从泪腺里挤出来了,顿时觉得又酸又疼,就像伤口被盐腌了一样。 她连忙仰起脑袋想把眼泪憋回去,结果流出来的眼泪又倒流回眼眶,她又连忙低下头让眼泪流出来,心说眼睛不中用了,连脑子也不好使了。 “姑娘,”听见温如的声音,夜灵犀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挂着的泪痕,“公子抓了两条鱼,问姑娘想烤着吃还是煮着吃?”她一面给眼睛缠绷带一面说道,“都行。”温如答了声是,然后走开了。 第四百七十章 信不过 过了一刻钟左右,夜灵犀感觉帘子被人拨开了,光线一明一暗,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烤鱼的香味,他将一个盘子放到她手上,她端起盘子闻了闻,还挺香的,然后一双筷子递到了她手上。 “鱼刺我都挑出来了,还有鱼汤。” “你会抓鱼?” “运气好而已。” …… 傍晚,马车又停下了,夜灵犀坚持赶路,想尽快到岫州,他说夜里赶路不安全,她扒着车窗不下马车。 “你再不松手,我就抱你下去。” 闻言,她松了手,就算看不见,她也知道对方肯定在笑自己,她默默深吸一口气,一个忍字当头。 温如扶她下了马车,夜灵犀以为是到了客栈,实际上面前是一座临时搭建出来的屋舍,还没进去,又被他拦住了,他让她先在马车里休息会儿,她无语,心说是不是故意折腾自己,还是客栈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现在又看不见,至于这么防着吗。夜灵犀站着没动,又听他说要抱自己上去,她抬手拒绝,在温如的搀扶下回到了马车里。 他让温如和护卫留下,一个人走了进去。 门口站着两名黑甲护卫,见他过来行了一礼。里面坐着一人,悠闲品茶,他走过来时,对方起身行礼,袖口绣的那枝墨色牡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太傅怎么来了?”他坐下道。 来者正是西燕太傅,商参,袖口绣的那枝墨色牡丹犹如标志一样,见者便知他的身份。商太傅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道,“听闻殿下带了一位姑娘同行。”那双狭长的凤目往外面的马车瞥了一眼,面上带着笑意,瞳孔深处却渗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放下茶杯,那双桃花眼遽然凌厉,“太傅是在让人监视本宫的一举一动吗。” “微臣不敢。”商太傅道,“微臣只是担心殿下被人绊住了脚,耽搁了正事。” 他道:“一切都在本宫的计划中,太傅大可放心。” 商太傅道:“殿下运筹帷幄,微臣自然放心,时候不早了,微臣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他端起茶杯,“微臣以茶代酒,祝殿下马到成功。”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同商太傅一块走了出来,当那双狭长的凤目朝马车这边看过来时,温如低下头,双手握紧了些,看起来有些拘谨和惶恐,像是对此人颇为畏惧。 夜灵犀坐在马车里,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片刻之后,她听见有人吩咐了一声,“走吧”,简单的两个字却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不是因为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而是因为对方的声音,那个声音她绝不会忘,她曾在梦魇中一遍又一遍地听到过这个声音,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杀”字,将都城变成人间炼狱,人命在他眼里比蝼蚁还要轻贱。 “站住!” 商太傅准备上马车时,另一辆马车的帘子陡然被人掀开,夜灵犀直接跳下马车,温如连忙接住她,小声提醒了一句,“姑娘别冲动。”她推开温如要冲过去,又被另一个人拦住,那双手紧紧抱住她,任凭她又咬又踹都不放开,温如说了句得罪了,手帕在她面前扫过,一股迷香让她昏睡过去。 “这位姑娘是跟微臣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刚才那般像是要杀了微臣一样。”商太傅道。 他冷冷道了一个字,“走。” 商太傅拱手行了一礼,带着两名黑甲卫离开了。 ...... 等夜灵犀醒来时,周围静悄悄的,她伸手摸索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走!不管他和商参是何关系,她绝不会信他了,她要赶快离开这里,不能落入对方的圈套里面。 “咳..”她轻咳一声,摸索着起床,特意弄出动静,想看看温如在不在,然后听见了温如的声音,“姑娘醒了。”她弯下腰,在地上摸索着鞋子,温如过来给她穿鞋。 她问天亮了吗,温如说现在还不到亥时,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穿上鞋后,她起身摸索着往前走,温如要扶她,被她拒绝了,她一步一步地摸索着走到桌子边,然后在凳子上坐下,道:“你去跟你家公子说,我有事找他,让他过来。”温如迟疑了一下,见她态度坚决,答了声是,然后离开了屋子。 过了会儿,温如回来道:“公子出去了,姑娘有事不妨明日再说。” “我等着。” 一直等到三更,人还没有回来,夜灵犀一直坐在凳子上,挺着脊背,宛若一尊雕像,温如劝她到床上躺着休息会儿,她不说话也不动,整个人像是麻木了一样,冷冰冰的,固执得厉害。 ...... 清冷的水波中浸泡着一个人,一个时辰前,他感觉不太对劲,身体无故变得燥热起来,旋即反应过来是那杯茶中做了手脚,他有些自控不住,脑海里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五感似乎也被放大了,仿佛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嗅到她发丝间淡淡的幽香,那双桃花眼中似乎燃起了一团火要将他吞没...在理智还没被淹没之前,他迅速骑马离开了。 在冷水中泡了一个时辰后,那双染着点点猩红的桃花眼才逐渐恢复冷静,继续泡了一个时辰后,他才上岸,生了个火堆烤干衣裳,然后才骑马回去。 快到时,他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怕马蹄声吵醒她,等他走进来时,发现右边屋子里还亮着灯光,他走过去轻拨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见人坐在凳子上,也不睡觉。 他收回手,轻咳一声。 “进来。”夜灵犀道。 他走了进来,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温如道:“姑娘一直在等公子,有事要和公子说。”她稍稍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当中透出几分疲倦,想说些什么,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两人之间只会是主仆关系,不会再有其它。他挥了挥手,她便欠身退下了。 “要同我说什么?”他坐下道。 夜灵犀道:“岫州离这儿也不远了,我不想让人误会,等到了前面的城镇,你帮我雇辆马车。”她将一个钱袋放在桌上,“这是车钱,还有这两日的伙食费,还有看病抓药的钱,你看够不够。” 看着那个钱袋子,他神色黯然,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她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之前和你见面的那个人是西燕的商太傅,与大徽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你既与他相识,还用我多说什么吗,我信不过你。”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认出来了,但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刻起,他知道终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结果,然而最后那句话还是像根针一样深深刺进他的心里,只剩疼。 “你眼睛还没好,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路的。”他态度强硬地说道。 她抬手要解开绷带,被他抓住手腕,下一刻自己的手就被她狠狠咬了一口,都快见血了,他也不松手,“你再不老实点,我就亲你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无赖,死不要脸的那种,但让她生气也好打自己一顿出气也好,也总好过划清界限。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现在也看不见,怕她又要动手解开绷带,什么也没说,走到门口时说了一句“我出去了”,回头看了一眼她,挺着脊背坐在凳子上,比冷冰冰的石头还固执,他轻叹一口气,拨开帘子走了出去。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两情相悦 过了不到半个钟头,天便亮了。 温如端来早膳时,夜灵犀也不吃。上马车时,她也不要人扶,自己摸索着上了马车,也不开口说话,固执得厉害,软硬不吃,他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到中午时,她还是不吃东西,连口水也不喝,他妥协了,说到了前面的城镇就给她雇辆马车,再派两个人护送她过去。 她这才吃了口东西,喝了口水。 等到了下一个城镇,他信守承诺,雇了一辆马车,派了两名护卫跟着,又将一瓶药丸塞进她手里,叮嘱她每日服用,眼睛才能快点好。 夜灵犀默不吭声,直到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她才缓和了几分神色,问车夫今天能不能到,没有听到回答,她以为车夫不爱说话,殊不知驾车的是他。 ……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朝营地驶来,驾车的人换成了一名护卫。 马车过来时被两名士兵拦住了,夜灵犀听见外面有人盘问,心想是不是到城门口了,那自己最好还是不露面,免得被人认出来了,下一刻她听见了宴斐的声音,激动地掀开车帘喊了一声宴哥哥,怕自己戴着帷帽他认不出。 听见那声宴哥哥,那双眼睛里所有的冷冽都消融了,神色一瞬间变得柔和无比,见夜灵犀下马车不便,宴斐直接抱她下来,她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夹杂着冰雪和兵刃的气息,锋利而坚实,犹如一道最牢固的壁垒,有他护着,她便不怕。 送她来的两名护卫准备告辞,被龙影卫拦住了。 宴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你们公子是谁?” 那名驾车的护卫道:“公子的身份不便透露,还请见谅。”另外一名护卫道,“若非公子,这位姑娘的眼睛怕是保不住了,你们不感激公子便罢了,难道还要恩将仇报,把我们抓起来拷问一番吗。” 夜灵犀倒没发现随行的人员当中还有这样牙尖嘴利的,什么叫她的眼睛保不住了,说话不知道婉转点吗,“我眼睛已经没什么事了,天色应该不早了,你们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不必了。”还是那名牙尖嘴利的护卫,“要动手就快点,只要你们不怕被人说是以多欺少,卸磨杀驴。” 宴斐示意了一下,龙影卫让开道,两名护卫驾着马车离开了。 “要是还知道知恩图报,就别玩跟踪人那套把戏。” 嘴还挺毒的,夜灵犀心说。 “眼睛…”宴斐顿了一下,她拨开遮挡的帷帽,露出被绷带缠着的眼睛,宴斐神色一惊,心蓦然一疼,抬起手,又不敢碰她的眼睛,怕弄疼她。 夜灵犀莞尔一笑,道,“没事了,再过两天就不用缠这个了。”她抬手指了指缠在眼睛上的绷带,放下时被宴斐握住了手,他问道,“真的没事了,没骗我?”她点了点头,“骗你是小狗。”她说肚子饿了,宴斐让人去准备饭菜,带她进了营地。她问起岫州的情况,宴斐说吃完饭再说。 龙影卫将饭菜送过来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掀开帐篷走了进来,一脸兴奋之色,夜灵犀背过身,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听说你接了位姑娘过来,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哎呀!这头上怎么还缠着绷带,是不是受伤了,我让军医过来看看。” “咳咳,三哥哥,是我。” 夜灵犀转过身,夜星野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她听到声音时也很惊讶,没想到她三哥哥也在这儿,宴斐也没跟她说一声,估计是见到她太激动一时给忘了,可以理解。 “灵犀,真的是你啊!”夜星野立刻走过来围着夜灵犀前后左右地打量,就差上天入地了,最后蹲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我让军医过来给你看看。” “公主饿了,先吃饭吧。”宴斐将一双筷子递到夜灵犀手上,给她碗里夹菜,夜星野让人再拿来一副碗筷,也给她夹菜,问她是怎么来这儿的,怎么没和宴斐一块过来,路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宴斐咳嗽了一声,打断他的提问,“先吃饭。” 面对宴斐那张冷脸,夜星野只能把一肚子疑问暂且憋住。 等吃完饭,夜星野迫不及待要发问,夜灵犀先问他怎么在这儿,夜星野颇为自豪地回道,“父皇让我押送粮草过来。” 夜灵犀便问起她父皇和母妃的身体可好,夜星野说两人都好,她又问起小锦年,夜星野说已经能自己走路了,他出发前还去看过这位小皇弟,跟上次见到时相比又长壮实了,一点毛病都没有,她甚感欣慰,又问起夜清然这位大皇兄。 夜星野道:“大皇兄现在可忙了,你还不知道吧,你走后没多久,吏部的贺尚书跟父皇辞官,要回乡养老,父皇准了,让大皇兄暂管吏部,现在大皇兄下朝后要不被父皇召到御书房中商议政事,要不就被那些大臣围着,我想请他吃个饭都没空。”说到这儿,他叹气道,“自从灵犀你走后,这宫里就剩我一个人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夜灵犀道:“静儿姐姐没给你写信吗?” 夜星野面色一红,咳嗽两声,拿眼神瞟了瞟宴斐,又给夜灵犀使眼色,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现在看不见,又咳嗽两声,提醒她还有个人在这儿呢,不料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他傻眼。 “宴哥哥早就知道了。” 夜星野立刻盯住宴斐,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夜灵犀道,“我告诉宴哥哥的。”夜星野又傻眼了,你了半天也没有勇气兴师问罪,脑袋一垂,犹如斗败的大公鸡一般。 夜灵犀安慰道:“放心,宴哥哥嘴很严的,谁都没告诉。”夜星野抬头看了一眼宴斐那张生人勿近的冷脸,确实让人放心,他心里放松了些,说最近的一封信是两个月之前收到的,之后他又写了两封信过去,都没有收到回信,他猜想她最近肯定有事要忙,忘了给他回信,他在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还是有些忐忑,怕出了什么变故。 看来她三哥哥还不知道她二姐姐和孟天澜的事,夜灵犀心想,都城那边应该也没有走漏风声,她思索了一下,且先瞒着她三哥哥,以免节外生枝。 “灵犀,我听说你去东周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夜星野还没说完,夜灵犀紧张询问道,“母妃知道吗?”夜星野道,“宫里都传开了,兰妃娘娘应该也听说了吧。”她抓紧了膝上的衣裙,想到她母妃知道后定然又睡不好觉了,宴斐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貌似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 夜星野瞪大眼睛看着两只握在一块的手,像是活见鬼了一般,旋即挡在两人之间,质问宴斐在路上都干了什么,让他老实交代。宴斐说没干什么,夜星野不信,让夜灵犀别怕,他这个三哥哥会给她做主的,像是把宴斐当成了趁人之危的小人。 “殿下,我和公主两情相悦,牵个手,也不算过分吧。”宴斐也不解释了,直接摊牌。 听到两情相悦四个字,两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半晌才回过神,夜灵犀面色飞红地轻咳一声,说时候不早了,她困了,要睡了,又打了个哈欠,夜星野还想问些什么,被宴斐请了出去。 一脸茫然地走出帐篷后,夜星野忽然清醒过来,心说怎么只有自己出来了,他准备回去把宴斐拖出来问个清楚,伸手准备掀开门帘时,又犹豫了,想到宴斐那张冷脸还有那一身彪悍的武功,他心里就有点犯怵,何况现在自己也有把柄握在他手上,万一把他惹急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来。 想到此处,夜星野又开解自己道,那小子好歹也算个正人君子,晾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小皇妹舟车劳顿,且先让她早些休息,明天一定让他老实交代清楚。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夜星野思绪万千,浮想联翩,回想起过往种种,暗自感叹宴斐真是心机深沉,竟然从尚书房开始就觊觎上了他小皇妹,难怪总是喜欢围在他小皇妹身边,当初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小子的狼子野心呢,失策啊,早知道就不让这小子来尚书房伴读了,真是养虎为患呐~~~ 第四百七十二章 固执 将夜灵犀安顿好后,宴斐叮嘱她好好休息,他就在营帐外面守着,准备离开时,被她伸手拉住了袖子,她让他坐会儿,有话要跟他说。 见她要起身,宴斐伸手扶起她,然后在床边坐下,夜灵犀问青州城那边的情况,宴斐说那支军队不见了,吕焚逃走了,刘烬派手底下的暗卫在搜寻他的下落。 “宴哥哥呢,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夜灵犀道。 宴斐心里确实有些在意她和那位所谓的公子这两日是如何相处的,但问出来又怕她误会自己不信任她,肚子里的话百转千回,最后说出来的只有一句,“你没事就好。”只要人没事就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夜灵犀道:“我和那位公子,”宴斐道,“我信你。”她抬手一戳,准确无误地戳到宴斐的心肺管子,“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两天我和那位公子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宴斐侧了侧视线,听到最后两句话心里莫名来了些火气,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不想。”她又戳了戳他的心肺管子,“骗人。”话音刚落,嘴就被堵住了,她感觉脑袋一热,什么想法都被清空了,只听见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声音,有她的,还有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声音才逐渐平息。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宴斐起身就走,脸上还有几分涨红,步伐也显得有些慌乱,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想溜之大吉。 夜灵犀也害羞得不敢抬头,感觉整张脸还是热的,耳根也还有些烫,突然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没跟他说,连忙叫住他。宴斐准备跨出门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背对着她站了会儿,收敛神色,一脸平常地走了过来,不过嘴角像是刻意抿着,显得有点古怪。 “我遇见了商参。”夜灵犀道,“西燕的商太傅。” 闻言,宴斐神色一震,关切问道,“在哪儿遇到的,他有没有认出你,没对你怎样吧?”夜灵犀摇了摇头,“他应该是没认出我,我眼睛上缠着绷带,应该认不出来。”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双手抓紧了一下膝上的衣裙,“两人应该认识,商参和那位公子。”她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心里的猜想,她现在还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若真的是他,她要亲眼确认他的身份,她要亲自问问他,当初为何要用那样的方式不辞而别?! 宴斐能感觉到她还有事瞒着自己,但她不想说,他便不问,他说会让龙影卫调查此事,查清楚商参此行的目的。 夜灵犀推测对方是冲着岫州来的,宴斐扶她躺下,不让她再分析下去,让她休息,说他就在外面守着,有事喊他一声就行,转身准备走时,又被她拉住了衣服。 夜灵犀问他有没有受伤,宴斐说没有,他将她的手放进被窝里,又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离开了营帐。 刚出营帐,宴斐快步走远了些,握拳咳嗽了几声,一名龙影卫端来一碗药,他端起药碗一口干了,吩咐龙影卫不准跟夜灵犀透露他受伤的事,龙影卫答了声是。 繁星璀璨,夜凉如水。 营地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篝火燃烧的哔哔剥剥的声音,将士们枕戈待旦,身上的铠甲在星月的照应下寒光闪烁,一阵咳嗽声在寒夜里响起。 宴斐拿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准备回营帐外面继续守着,刚转身就愣住了,不知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是说没受伤吗?”夜灵犀道。 宴斐道:“没事,就是嗓子不太舒服,过两天就好了。”他走过来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夜里冷,怎么不多穿件衣服。”他要送她回去,夜灵犀站着不动,问他伤哪儿了,就像个固执的小孩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宴斐不说,夜灵犀就自己动手摸,先从脑袋开始排查,宴斐无奈笑道,“真是拗不过你。”他将她的手放在胸口,之前留下的那个血爪印未见好转,反倒有愈发严重的趋势,但还是没将实情告诉她,只说胸口被人打了一拳,不算严重,这两日吃了药,已经好了很多。他握住她的手,向她道歉,自责没有保护好她,日后定不会让她再独自一人,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第一次夜灵犀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被人捧在手心里,一分一毫也舍不得让自己受伤,哪怕是一根头发丝,她鼻子一酸,伸手抱住宴斐,还没说些什么,就被人打断了。 “公子。”是龙影卫。 宴斐过来问何事,龙影卫跟他汇报了一件事,宴斐神色一紧,眉宇间添了几分凝重。龙影卫退下后,夜灵犀过来问出什么事了,宴斐说孟天澜在柳忻府上。 “他也被抓起来当人质了?”夜灵犀能理解对方救妻心切,要怪就怪这柳忻实在可恶,专门坑害自家人,就没想想柳妃在宫中该如何自处,要是她父皇一怒之下赐其死罪,好在她父皇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不会图一时之快杀了柳妃泄愤,最多把柳妃幽禁。 宴斐迟疑了一下,道:“现在岫州城中在传,南境世子在督察使府中做客,还带来了五万赤甲军相助。” “胡说八道!”夜灵犀气愤道,“打不过就散布谣言,无耻!” 宴斐道:“当务之急是要把人救出来,岫州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两天龙影卫在东面找好了一条进城密道,明日应该就布置妥当了,到时我会进城救人,你就留在营地里,有三殿下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夜灵犀道。 宴斐道:“不碍事。” “那你小心些,别被人抓住了,早些回来,我等你。” “好。” …… 第二天深夜,宴斐带着六名龙影卫到了东面的高山上,等城中一处有亮光闪动,三下过后,宴斐扣动弩弓,缆绳在空中搭起一条空中密道,宴斐扣上吊钩,滑向城中。 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宴斐和六名龙影卫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一处隐蔽的宅院中,另有两名龙影卫先行潜伏进来在此处接应。 第四百七十三章 激将法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连个巡逻的士兵也看不到,静得有点不同寻常,柳府四周同样没有士兵把守,府门紧闭,十分安静,里面还亮着灯火,也没照见一个晃动的人影,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的,让人不安。 宴斐和龙影卫潜进府中,什么人都不曾碰见,宴斐到书房附近时,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他用轻功跃上屋顶,悄悄移开一片瓦,看见里面坐着两人,其中一人是柳忻,另外一个人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他听柳忻称对方世子,便知是孟天澜。 “世子重情重义,瑶儿没嫁错人。” “我说过,不见到人,我是不会答应你任何事的。” “世子尽管放心,瑶儿也是柳家的人,我这个舅舅又不会害她。” “哼,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害她,还有你们柳家。” “成大事者,就不能贪恋于眼前的荣华富贵,先皇是如何坐到九五之尊的位置,现如今,你我为何不能。” “夏王暴虐无道,致使民不聊生,该伐,如今皇上贤明,天下太平,你因一己私利挑起战祸,该诛。” 柳忻呵笑道:“看来你是不想再见到瑶儿了。”他话锋一转,“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瑶儿已经有身孕了,这孩子,你也不想要了吗。” 宴斐心中一诧,没想到世子妃已有身孕,背对着他的那个背影迟迟没有说话,手指握得青白,心中的愤怒一触即发。 “世子还是早些想清楚,时间也不多了,朝廷大军随时都会攻进来。”说到这儿,柳忻勾起薄唇一笑,“到时候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顾念骨肉亲情,留下这个孩子,毕竟养虎为患,不得不防呐~” 孟天澜握紧拳头,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卑鄙!” 柳忻笑道:“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这孩子毕竟也有柳家的血脉,伴君如伴虎,与其让别人决定生死,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又道,“平南王虽然和皇上交情深厚,但你以为南境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吗,赤甲军就像一把利剑,时刻悬在天子头上,皇上已经将镇北王软禁在都城,慕容世子腿有残疾,不能骑马打仗,自然带不了玄翼军,日后也难有子嗣,皇上再派个心腹将领到北境接管军务,把北境一收回来,你觉得皇上还会留着你们南境吗,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造反的心,却有造反的实力,这就是罪。” 还真是张三寸不烂之舌,宴斐暗自腹诽。 却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哐当一声,屋顶被砸出一个洞,柳忻抬头看了一眼,笑道:“看来有位梁上君子在偷听。” 宴斐翻身落地,那双大铁锤紧随其后地砸了过来,对方身材魁梧,行动也十分迅猛敏捷,抡在手里的两只大铁锤重达上百斤,耍起来跟旋风一样,若是击中轻则断了骨头重则丢了性命。 宴斐身上本就有伤,手上也没有称手的兵刃,用匕首对付锤子也不占优势,落于下风,被一锤子击飞出去,撞在墙上晕倒在地。 对方正要下杀手,柳忻道了一声,“住手。”大汉收起锤子,抓起宴斐的一条腿倒吊着提起来,把人往柳忻面前一丢。 “看起来有些面熟,世子认得吗?” 孟天澜见是宴斐,内心惊诧,面上维持镇静,“有些面熟,之前在哪儿见过吧。”柳忻弯下腰,在宴斐胸口摸了摸,没找到令牌之类的东西,倒是手上沾了血。孟天澜神色一惊,扒开衣服一看,宴斐的胸口处缠着绷带,已经被血染红了。 …… 太阳还没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夜灵犀便起床了,站在营帐门口眺望着远方。不知站了多久,一个打着哈欠的声音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灵犀,你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肚子饿了。” 她还没说话,夜星野就喊人去准备早膳了,又扶着她进营帐,扶着她坐下后,八卦的小心思蠢蠢欲动,“你真的喜欢那小子?”她点头嗯了一声,毫不迟疑。夜星野纳闷道,“那小子整天板着张冷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你看上他什么了?”她反问道,“那三哥哥看上静儿姐姐什么了?” 夜星野被这话呛住了,转换话题道,“这柳忻真是狡猾狠毒,竟然把城中百姓抓到城墙上当活靶子,这还怎么攻城?”他忧愁地叹了口气,夜灵犀道,“外面要是打不进去,只能从里面想办法了。”夜星野道,“怎么想办法?”夜灵犀道,“擒贼先擒王,但现在人躲在城里不出来,要是能用个激将法把他激出来就好了。” “激将法…”夜星野摸着下巴琢磨了两秒,灵机一动,“有了,我让人去骂他一顿。” 夜灵犀摇了摇头,“需得拿住他的要害才行。” 这时一名士兵过来禀报说杜良将军到了,夜星野一拍手,兴奋说道:“杜将军跟这柳忻认识,说不定知道。”说着就要去找杜良问清楚,跑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叮嘱夜灵犀别乱跑,叮嘱完就跑了。 过了会儿,夜星野又回来了,身后多了一个人,正是杜良。夜灵犀正在喝粥,眼睛上还缠着绷带。见状,杜良神色一诧,明明来青州城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几天不见,这眼睛就坏了? “末将见过公主。”杜良行礼道。 “是杜将军吗?”夜灵犀让他快起来,抬手请他坐,夜星野招呼杜良一块坐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然后将夜灵犀的办法同杜良说了,让他想想这柳忻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杜良却叹了一口气,夜灵犀问他为何叹气,杜良道:“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夜灵犀道:“现在岫州城中的百姓皆被困在城中不能出来,若是真到了穷途末路,难保对方不会做出放火烧城玉石俱焚这样的事,若是能激他出来将他擒住便再好不过了。”夜灵犀道。 夜星野也帮腔道:“擒贼先擒王,城里几万条人命,不能给他陪葬。” 杜良叹了口气,道:“若是郡主还在的话,或许不至于到今天这般地步。” 第四百七十四章 往事 接下来,杜良给两人缓缓讲述了一段往事。 清平郡主是平阳郡王的胞妹,生得聪明伶俐,容貌姣好,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极得老郡王夫妇的疼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只要她想要,老郡王夫妇也会让人去摘给她,久而久之,难免养得骄纵了些,不过本性还是好的,只是行事有些张扬说话有些霸道而已。 那年柳忻随父亲柳樊初来都城,因是生面孔,在街上被一名世家公子刁难,这世家公子仗着人多,非逼着柳忻给他下跪道歉,结果一只茶杯从天而降,哐当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这世家公子脚边,把这世家公子吓了一大跳,这世子公子气得又跳又骂,正骂着是哪个不长眼的,抬头一看,又吓得脸色一变,哪还敢兴师问罪,带着狐朋狗友逃之夭夭。 一红衣女子倚在二楼的栏杆前,笑话那世家公子是个草包,笑容明艳,红裙张扬,让周围的一切顿时黯然失色。她旁边还站着一名男子,二十出头,昂首挺立,美目俊秀,便是杜良,那时候同样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而柳忻眼中只看见了那抹鲜艳的红色,那张明艳的笑容,就此,一眼便刻在了心上。后来,柳忻跟着父亲来参加老郡王举办的赛马会,才知道当日为他解围的红衣女子是清平郡主,他来向她道谢,但她没认出他,还是杜良提醒她那日在街上的事,她打趣说柳忻长得眉清目秀,就跟书上写的白面书生一样,问他会不会赛马,敢不敢跟她比一场,柳忻答应下来,杜良悄悄给他提了个醒,要是郡主输了会一直跟他比,直到比赢为止。 说到这儿,杜良又叹了口气,“其实,当时他连着跟郡主比了好几场时我就看出来了,他也喜欢她。” “我知道了~”夜星野一拍大腿,“这柳忻和清平郡主一见钟情,可惜两人还没来得及成婚这清平郡主就生病去世了,于是这柳忻的心理越变越变扭曲了,” “三哥哥,嘘。”夜灵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杜良继续讲。 后来的宫宴上,先皇为柳忻和清平郡主赐婚。 柳忻心里自是欢喜万分,父亲一向教导他喜怒不形于色,但听到赐婚的旨意的那一刻,他笑了出来。但柳忻没想到的是,清平郡主心里已经有人了,而这个人,便是杜良。 “你和郡主…?!”夜星野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夜灵犀也有些诧异。 杜良缓缓道:“那时候我和郡主虽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心里都有对方,我本想等挣得功名后再去提亲,她是郡主,身份尊贵,我不能委屈了她。”说到这儿,他苦笑道,“还是迟了一步,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早些提亲,哪怕没有功名傍身,我也会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这就叫天意弄人,唉~”夜星野也叹了口气。 等杜良的情绪缓和了几分后,夜灵犀道,“照郡主的性子,应该不会乖乖待嫁。”杜良道,“是啊,她让我带她走,”夜星野惊呼一声,“私奔!”夜灵犀又抬手嘘了一声,杜良神色沉痛,喃喃道,“当初要是不带她走就好了,她也不会…”说到这儿,他不忍再往下说。 “是路上出事了?”夜灵犀道。 杜良缓缓点了一下头,神色沉痛无比,“我们以为只要逃出都城就安全了,却没想到还是被追兵追上了,她……”他停顿良久,“中箭了。”他痛苦万分地摇了摇头,“该死的应该是我,是她挡在了我面前,是我害了她,是我……”他陷入无尽的自责和痛苦当中,无法自拔。 夜星野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陪着叹气。 “将军可有查清,那一箭是谁射的?”夜灵犀道。 杜良缓缓摇了一下头。 “将军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柳忻?”夜灵犀道。 杜良摇了摇头,“说起来,到底是我对不住他,当初如果我能狠心点,一刀两断,她应该还活着,风风光光地嫁人,现在应该连孩子都有了,儿女绕膝,该多好…” 闻言,夜灵犀心中惶惑,该狠心点吗,一刀两断,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长命百岁怕是不能够了,还有脑海里时不时响起的声音,唤她阿雪,她有时候都怀疑是自己精神不正常了,说不定哪天就发疯了,但比起发疯,她更害怕另一件事,她怕自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会变成那个叫阿雪的人,到时候她还会这一切吗,还是都忘了,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她了,想到这儿,她便控制不住地害怕,绝望和无助就像疯狂生长的藤蔓一样将她越缠越紧,让她寻不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灵犀?灵犀?”夜星野连喊了两声才让她回过神,他问她怎么了,夜灵犀摇了摇头,说没事,收敛了一下情绪后,想出一个计划,夜星野觉得行,杜良有所迟疑,夜星野将柳忻把百姓绑到城墙上当活靶子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杜良下定决心,同意按计划行事。 …… 宴斐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密室里面,四周点着烛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梳着麻花辫子,是位姑娘,看背影年纪也不大,约莫十一二岁,胳膊肘一上一下,砸得咚咚响,像是在捣药。 宴斐想要起身,稍微一动就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疼得厉害,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缠的绷带已经拆了,赫然印着那道血爪印,伤口还没结痂,还发黑化脓,像是中毒了一般,他暂且躺着,观察着桌上放的那些瓶瓶罐罐。 “这是什么地方?” 对方没有说话,宴斐继续问道,“你也被关在这儿?”还是没有回答。 这时,密室的门被打开了,两人走了进来,是柳忻和孟天澜。见到宴斐,孟天澜装作不认识,视线扫了一眼便移开了,宴斐也当两人不熟,也没往孟天澜那边看。 “月儿。”柳忻唤了一声,咚咚的捣药声停了,那小姑娘转过身,手上还握着捣药杵,低着头,看起来局促不安。柳忻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月儿拿着捣药杵慢慢走了过来,还是低着头,柳忻问她宴斐的伤势如何,她指了指桌上的捣药罐,又指了指宴斐的胸口,声音单纯稚嫩,有些害怕,“敷上。”柳忻点了点头,她走过去将药罐拿过来,将里面捣烂的药膏涂在宴斐的伤口上。 在月儿涂药时,柳忻问道:“小兄弟看起来有些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宴斐道,“不记得了。”柳忻勾起薄唇笑了一下,“我看小兄弟身手不错,不如留下来为我效力吧。”宴斐道,“大人胆子大,不怕掉脑袋,但我胆子小,不想掉脑袋。” 柳忻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雪白的药丸,绿豆大小,让宴斐选,吃还是不吃,说他吃了还能多活几日,不吃的话,他只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我这人惜命,还想多活几日。”宴斐伸出手准备拿药丸,被孟天澜阻止了,“不能吃。”柳忻道,“看来世子认识,想必是熟人了。”孟天澜道,“我只是看不惯这样下作的手段。”柳忻道,“世子别忘了,瑶儿还在等着你。”孟天澜面色铁青,被拿住了软肋。 宴斐拿过柳忻手里的药丢进嘴里。 “卑鄙!”孟天澜愤怒转身走了,柳忻让宴斐好好养伤,好好想清楚。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失策 从密室出来后,一名将领来报柳忻说三殿下要见他,说到这儿将领又迟疑了一下,像是有所顾虑,“殿下还说……”柳忻道,“说什么了?”将领回道,“殿下还说,大人配不上清平郡主,”听到这句话,柳忻神色一冷,眼睛里渗出悚厉的寒意。 “缩头乌龟,快出来!” 夜星野声音洪亮,提神醒脑,见有人走上城墙,他举目眺望,见是柳忻,用更加洪亮的声音说道,“难怪当初郡主不嫁给你,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你心术不正,卑鄙无耻!”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射来,一人挥剑斩落箭矢,挡在夜星野面前,是杜良。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见面,杜良心中仍有愧疚,柳忻心中恨意难消,都困在过往中不得解脱。 “大人请将军入城一叙。”柳忻带来的那名将领扬声道。 夜星野心说想请君入瓮,没门!正要怼回去,没想到杜良答应下来,夜星野劝他三思,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别忘了他们的目的,是把人激出来,不是把自己送上门。 杜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的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他向夜星野郑重辞行,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策马奔向城门。 夜星野想拦都拦不住,想跟上去,结果又被一支冷箭射在马前,挡在原地。 “大人想跟杜将军单独谈谈,殿下就别跟来了。” 眼见城门关上,夜星野心里郁闷至极,人没激出来反倒搭进去一个,真是失策啊~ 夜星野策马飞奔回来,将杜良进城的事跟夜灵犀说了,又长吁短叹,不停地念叨失策了。夜灵犀让他先坐下来歇歇,又倒了杯茶给他,夜星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念叨杜良太意气用事了,明明是要把人激出来,他倒先把自己搭进去了,夜灵犀又给他倒了杯茶,夜星野又一口干了,两杯茶下肚,人也冷静了些,没那么急躁了。 “三哥哥,”夜灵犀招了招手,要说悄悄话,夜星野把脑袋伸过去,她抬手拢在嘴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夜星野立刻转忧为喜,又朝夜灵犀竖起大拇指,夸赞她是天下第一聪明伶俐,愈发觉得宴斐那个闷葫芦配不上这样优秀的小皇妹。 想到这儿,他才发现今天好像没看见宴斐,便问了一句,夜灵犀又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夜星野得知宴斐昨晚已经带着龙影卫进城了,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兴致勃勃地问起宴斐是用什么办法进城的,想着今晚用此法进城,打柳忻一个措手不及。 夜灵犀伸手在茶杯里沾了点水,在桌上画出一座山,从山顶画出一条线连到地上,夜星野一眼便看懂了,又感叹道,“这法子亏他想得出来,万一被人发现了不就成了活靶子。”又惋惜道,“我还以为他找到了什么进城的密道,到时候趁夜突袭,一举拿下岫州城,”说到这儿,他又灵机一动,激动地一拍大腿,“有了,我让人挖条密道,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他说干就干,立刻出去找人了。 夜灵犀想劝都劝不住,密道哪是那么容易好挖的,就算挖成了,也是十天半个月之后的事了,转念一想,罢了,让她三哥哥有点事做也好,说不定挖着挖着还能有意外收获。她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心想也不知道宴斐那边如何了,放下茶杯时,有些分神,茶杯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她心里也仿佛跟着哐当一声。 听见声音,小红和小春匆匆走了进来,两人是附近村子里庄户的女儿,是杜良让人雇来照料夜灵犀的饮食起居,毕竟军营里都是男子,照料起来多有不便。 两人是今早刚到的,进营地时被那些亮晃晃的铠甲和兵刃吓住了,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等见到夜灵犀时,见她眼睛上缠着绷带,两人虽有些好奇,也不敢问。杜良并未将夜灵犀的真实身份告知两人,只跟两人说从今日起,她们就服侍这位姑娘。夜灵犀问两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两人一一作答,见夜灵犀平易近人,两人也渐渐放松下来。小红胆子要大些,主动问夜灵犀的眼睛怎么了,她抬手嘘了一声,说是秘密,两人都被唬住了,她又噗嗤一笑,像是故意捉弄两人。两人也不曾见过像夜灵犀这般神秘的姑娘,倒也觉得新奇有趣。 两人来收拾掉在地上的茶杯时,见夜灵犀也不说话,像是有心事,小红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烫了手?”夜灵犀微微笑道,“没事。”又叮嘱两人小心些,别扎了手。 小红道,“姑娘人真好,要是我娘能有姑娘一半好就好了。”夜灵犀道,“你娘亲很严厉?”小红道,“娘对弟弟好,对我总是凶巴巴的,说我就快嫁人了,以后是别家的人,到时候多要点聘礼,也不算白养了我。”夜灵犀道,“你定亲了?”小红点点头道,“是我娘托媒人说的,就在岫州城里,听说是大户人家,家里有人生病了,想冲喜。” 夜灵犀问小红那户人家姓什么,小红说姓马,夜灵犀暗暗记下了,到时候派人去打听打听,又问小春有没有定人家,小春不好意思说,小红便替她说了,是隔壁村做木匠的刘大伯家,定是刘家二郎,小时候吃席,三人还在一块玩过,小红说完,小春的脸红得就像煮熟了的螃蟹。 见两人都要嫁人了,夜灵犀又跟两人说了一番话,“咱们女儿家虽不能像男人那样上战场打仗,但若是家中没有咱们操持,郎君们只怕连口热菜热汤都吃不上,安身立命,都是各凭本事,没得谁比谁蠢笨,若嫁的郎君是个好的,日后便相互扶持,同甘共苦,若是不好,也不必将希望都寄托于郎君一人,蝼蚁虽小,尚且自救,咱们女子天生便有一双巧手,能织布能绣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算不靠郎君,自己也能过活。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人必自爱,而后人爱之。若是自己都轻视自己,瞧不起自己,别人也不会拿你当回事,你们要记住,咱们女儿家并不比儿郎差,天下男女,各凭本事过活,男女各顶半边天。” 两人都怔怔听着,之前从未有人跟她们说过这些,从小接受的训诫便是要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听到这番话,两人觉得既新奇又高深,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小红虽一知半解,但觉得这番话比她阿娘说得要好,又向夜灵犀请教一个姑娘家该如何独自生活,夜灵犀便细细与两人说了一番。 第四百七十六章 噬心之痛 另一边,杜良到了柳忻府上,柳忻问他知不知道当初先皇赐婚后,清平郡主私底下找过他。杜良闻言神色一诧,显然并不知晓此事。 “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柳忻勾起薄唇露出一抹冷笑,眼神凉薄至极。 杜良道:“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柳忻冷冷一笑,“怪你?”他端起茶杯轻刮了两下,思绪仿佛穿过微微漾动的波纹回到了多年前的湖边,“她跟我说,她已经有心上人了,让我和她一块去找皇上退婚,我当时愣在那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说我要是怕了,她就自己去找皇上。我怕她去找皇上退婚,那几日心天天悬在嗓子眼,患得患失,过了几日没动静,我以为她愿意嫁给我了,但最后听到的,却是你和她私奔的消息。”他咔嚓一声捏碎手里的茶杯,任鲜血直流。 杜良道:“是我欠你的,若是我这条命能解你心头之恨,放过城中百姓,那你便拿去吧。” 话音刚落,柳忻拔剑架在杜良的脖子上,冷笑道,“你早就该死了,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他双目猩红,眼中恨意滔天。 那一瞬间,杜良知道了当初那一箭是谁射的,心中早已没了愤怒,更多的是凄凉,他苦笑道,“这些年,我也时常在想,当时死的是我就好了。” 柳忻冷笑道:“你想死,我偏偏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杜良感觉眼前晕眩,这才反应过来熏香有问题,他想起身,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柳忻一脚踏在他手上,“你不是要赎罪吗,不如我先断你一臂。”他举起剑,正要砍下去,被人冲进来阻止了,“不要!”那个柔弱的身躯冲进来抱住他,面上泪痕交错,她紧紧抱住他哭着哀求道,“收手吧,就算你杀了他,人也活不过来了。” 柳忻狠狠捏住那张柔弱的脸,双目猩红,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你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我就舍不得杀你,你比她差远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影子,或许连影子也算不上吧,这些年,她这个柳夫人不过是虚有其名,可她是真心喜欢他,第一眼见到便喜欢上了,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也好。 温热的泪水流过他冰凉的指尖,那双冰冷的眼眸微微一动,他收回手,嗖地将剑掷回剑鞘,让人将杜良带下去。 屋子里只剩两人后,他背对她说道:“今晚我会让人送你走,”他还没说完,她哭着打断他,声音虽然柔弱然而异常坚决,“我不走!你想赶我走,除非我死了!”他静默半晌,留下两个字冷冷走了,“随你。” 她跪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漫过眼眶,不住地往下流,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为他要死要活,真是个傻瓜…… …… 这边,月儿给宴斐又换了一遍药,伤口发黑的颜色变浅了,也没那么疼了。小姑娘胆子小,不爱说话,宴斐也尽量将语气放缓,问她是不是一直住在这里,月儿不说话,涂好药膏后就走了,坐在桌子后面继续捣药。 宴斐试着起身,月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转过头,单纯稚嫩的声音里夹杂着紧张不安,像是鼓足了勇气,“不能乱动。”宴斐重新躺回枕头上,说道,“这里不见天日,你一个小姑娘天天住在这儿不好。”他又问道,“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听到这句话,月儿捣药的动作停下了,过了会儿,小声说了一句,“还有哥哥。” 宴斐趁热打铁,问道:“那你哥哥也在这儿吗?”月儿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继续捣药。宴斐思索片刻,决定赌一把,将自己的身份和进城的目的都说了,月儿听完后,还是不说话,但也没有继续捣药,过了会儿,她慢慢转过身,抬头看了宴斐一眼,慢慢走过来几步,小声问道,“龙影卫很厉害吗?” 宴斐道,“龙影卫是专门给皇上办事的,要是不厉害怎么给皇上办事。” 月儿紧抿着唇,像是在考虑要不要相信他,最后下定决心,小跑到床边,神色焦急地小声问道,“那你们能帮我找到哥哥吗?” 宴斐点头答应,月儿将她哥哥的名字告诉了他,宴斐问两人是怎么来这儿的,月儿说她是两年前跟着她哥哥来的,后来她就一直被关在这儿,再也没见过她哥哥。 “哥哥说,要炼出最厉害的蛊,要成为最厉害的蛊师,这样寨子里就没人敢瞧不起我们了。”月儿道。 宴斐听到寨子想到了银月寨,问月儿和她大哥是不是从银月寨来的,月儿点了点头,宴斐想到之前那支军队,问月儿知不知道她大哥炼的是什么蛊,月儿摇了摇头。 听见开门的声音,月儿立刻跑回桌子后面坐下,继续捣药。 柳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魁梧大汉,单手拎着一个人,背上绑着两把大锤,正是之前和宴斐交手的锤子大汉,进来后,将手上拎着的人往地上一扔,宴斐见是杜良,神色微诧,旋即便恢复如常。 “这个人,小兄弟认识吗?”柳忻道。 宴斐将目光放到锤子大汉身上,“大人身边的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柳忻道:“这是舍弟柳耀,天生神力,可惜心智不全,宛若孩童,父亲一直将他关在石室里面,说是怕他出去闯祸,不过是怕他出去丢人罢了,父亲去世后,我才有机会将他放出来,让人教他习武,让他做我的贴身护卫。” 宴斐之前并不知柳家还有一个孩子,龙影卫查到的情报中也没有这一信息,看来人是从小就被关着,从未在外面露过面,他又打量了一眼柳耀,虽然长得一脸魁梧之相,但眼神里没有一丝凶悍之气,犹如孩童般纯净懵懂,这倒让宴斐有些意外,一瞬间有种错觉,之前拿大铁锤要砸死他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月儿。”柳忻把月儿叫过来,柳耀朝她伸过去一只手,张开手,手心放着一颗糖,月儿伸手将糖拿过来,看起来像是习惯了这样的见面礼物。月儿回去捣药时,柳耀也跟了过去,安静地坐在一边看她捣药,也不捣乱,就像一个乖小孩。 宴斐往两人那边看了一眼,余光瞥见柳忻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他收回视线,见柳忻拿出来一把匕首,蹲下身,准备在杜良的脖子上划一刀,宴斐顾不得伤口,迅速出手阻止,柳耀听见动静,立刻抽出锤子冲过来就要砸死宴斐,月儿连忙让他住手,柳耀真的听话把锤子收了回来,柳忻比划了一个手势,柳耀抓住宴斐不让他捣乱。 柳忻在杜良脖子上划了一刀,伤口不深,流了点血,没有性命之忧,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盒子。 月儿看到那个盒子,神色一变,那是蛊盒,是专门用来装蛊的,她大哥也有一个这样的蛊盒,她鼓起勇气问道,“哥哥在哪儿,我想见他。”柳忻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月儿高兴极了,心中满是期待。 柳忻将蛊盒靠近杜良的脖子,伤口处的血腥味吸引了里面的蛊虫,一点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伤口中。 宴斐看到一点小鼓包顺着杜良的脖子钻了下去,过了几秒,杜良忽然抽搐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痛苦不堪,宴斐愤怒质问柳忻做了什么,柳忻勾起薄唇一笑,“不过是让他尝尝这噬心之痛而已。”他将杜良留在这儿,带着柳耀走了。 宴斐立刻去查看杜良的情况,见他整个人抽搐不止,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痛苦万分,他问月儿有没有办法救人,月儿摇了摇头,宴斐一拳头砸在地上,月儿被他吓到了,躲到了桌子后面。他跑过去将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拿过来,也不知道哪些管用,急得额头都出汗了,这时月儿从桌子后面探出脑袋,小声说道:“过会儿就好了,蛊虫会自己安静下来的。” 过了一刻钟左右,蛊虫才安静下来,而杜良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缓过劲后,杜良才恢复几分力气跟宴斐说话,月儿慢慢走过来,指了指杜良脖子上的伤口,从宴斐拿来的那些瓶瓶罐罐中拿起一瓶药膏,给杜良涂上药膏后,又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拿回去放在桌子上,背对着两人坐着捣药。 杜良将他和柳忻之间的恩怨简单同宴斐讲了一遍,实在没有精力讲得很细,他进城来是想做个了结,不过进城后他便觉得有些奇怪,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个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安静得就像进了一座空城。 想起之前自己进城时的情景,宴斐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第四百七十七章 密道 天快黑时,夜灵犀才出营帐,站在门口眺望着岫州城方向,眼睛上还缠着绷带,这两日,她解开过绷带,已经能看清些东西了。 这时夜星野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手上提着一个包袱,一脸兴奋之色,像是有了不得的发现,正要开口,又警惕地瞧了瞧四周,先进营帐,又让小春和小红在门口守着,然后才说起悄悄话。 这两天他让人秘密勘测地形,看看哪儿适合挖密道,就在刚才,一名斥候回来禀报说城后的山林里发现有一名可疑人员,鬼鬼祟祟地在林子里晃荡,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那名斥候悄悄跟着他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坡后面,那人东张西望了会儿后挖了个坑,将包袱藏好,又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那名斥候继续跟踪他,见他进了一个山洞。 那名斥候怕里面有埋伏,不敢贸然进去,便先回来将情况禀报给夜星野,并带回了那个包袱。 夜星野在夜灵犀面前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堆金银珠宝,他分析那人是个小偷,将偷盗的财宝埋在那儿,肯定是想再回去偷盗,他分析对方肯定知道一条进城的密道,决定亲自带人去那个山洞查看。夜灵犀觉得事情有些巧合,提醒他小心是个陷阱,夜星野让她放心,他多带些人过去,不会有事的。 夜灵犀让宴斐留给她的两名龙影卫同夜星野一块去,再三叮嘱他要多加小心,夜星野信心十足,带着人离开时,天色已经黑了。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一名龙影卫回来向夜灵犀禀报说在山洞里面发现一条密道,通向城中,夜星野让他回来再带五百精锐过去,到时候发动奇袭,里应外合。夜灵犀让龙影卫去挑人,挑好人后立刻出发,以她对她三哥哥的了解,肯定先带着人进密道了。 当龙影卫带着五百精锐离开营地时,发现前面等着一个人,是夜灵犀,眼睛上的绷带已经拆下来了,她要一块去,说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给他们拖后腿。 进了山洞后,夜灵犀感觉像是在走下坡路,越往里走越发幽深,空气也愈发潮湿,嘀嗒一声,有水珠滴落的声音,一刻钟过后,一个宽敞的溶洞出现在她面前,里面悬挂着千奇百怪的钟乳石,但她现在也无暇欣赏这样的自然奇观。 前面有一个洞口,是进城的方向,当时夜星野让龙影卫回营地报信时就站在洞口前面,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正如夜灵犀所料,人先进去了。 从洞口进去后,夜灵犀观察了一下两边的石壁,看起来规整光滑,有人工开凿的痕迹,继续往前走了半刻钟左右,她见前面有火光晃动。 龙影卫先过去查看情况,回来禀报说是三殿下。 双方汇合后,夜星野见夜灵犀也来了,十分诧异,见她眼睛上也没缠绷带,更是诧异,又担心她会受伤,要龙影卫送她回去。夜灵犀要看看这条密道到底能不能进城,要是能进城,她就回去再带些人过来接应。 又走了半个钟头左右便到头了,前面出现台阶,上面用石板压着,龙影卫先上去,悄悄推开石板,从缝隙里往外观察了会儿,然后将石板推开一半,轻盈一跃便到了地面上,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尊佛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香火味,看来到了一间寺庙里面。 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后,龙影卫打了个手势,夜星野先上去了,随后夜灵犀也上来了,其余人留在下面,等待命令。 夜星野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轻轻关好门,又蹑手蹑脚地走回来,有些犯难,是先把柳忻擒了还是先把守城的人解决了让大军入城。 夜灵犀总感觉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有些蹊跷,她问两名龙影卫有没有办法和之前潜进城中的龙影卫取得联系,一名龙影卫先行离开,过了半刻钟左右,带着另一名龙影卫回来了。 夜灵犀问起宴斐,急于想知道他的安危,龙影卫迟疑了一下,她心里咯噔一声,问宴斐是不是出事了,龙影卫回答说被柳忻抓起来了,夜灵犀焦急询问人被关在哪儿,龙影卫道,“公主放心,一切都在公子的计划当中。”她默默深吸一口气,“他是故意被抓起来的?”龙影卫点了点头,她又默默深吸一口气,问起城中情况。 龙影卫说城中有些蹊跷,街上既无士兵巡逻也不见百姓出门,更蹊跷的是,他们潜入的百姓家中皆没有人。 夜星野脸色一变,“该不会都被杀了吧?!” 夜灵犀觉得不可能,“若是都被杀了,那尸体在哪儿,这么多人,就算全部烧了,那味道早就飘到营地里了。” 夜星野看着脚下的密道,“说不定都从这儿逃走了。”又奇怪道,“那这柳忻干嘛不逃,难道他不知道这儿有条密道。”他神色一喜,“既然人都逃走了,咱们还怕什么。”他立刻招呼下面的将士上来,准备直接杀到柳府活捉了柳忻。 “灵犀,你就待在这儿,别乱跑,你们两个留下来保护公主。” 夜星野留下两名龙影卫和二十名精锐保护夜灵犀,不等她说什么就带着人走了,出了寺庙后,他让一半人去突袭城门,放大军入城,他带着另一半人去柳府捉人。 夜灵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的不安也愈发强烈,她感觉整座城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猎物自己钻进来,想到这儿,她立刻让一名龙影卫赶回营地,千万不能让大军入城,她带着另一名龙影卫离开寺庙,让二十名精锐守在此处,以防漏网之鱼。 然而等龙影卫赶回营地时,大军已经到了城门口,此时城门大开,大军入城,龙影卫策马赶来追上领兵的将领,让他立刻撤出城,对方不同意,龙影卫举起夜灵犀给他的令牌,命令大军立刻出城,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房屋倒塌,土块四溅,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响,大军迅速撤离。 在不断响起的轰隆声中,短短几分钟内,整条街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嗖地一块木板飞过来,夜灵犀险些被砸到,连绵不断的轰隆声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碎了,地面似乎也在剧烈摇晃,她站都站不稳,又是轰隆一声,声音格外清晰,仿佛近在咫尺,她感觉被一股气浪冲飞出去,眼看就要撞到墙上,所幸被人接住了,她被冲击得头晕目眩,只看见一张模糊的脸,有些怪异。 等缓过劲后,她才发现那张模糊怪异的脸是张面具,对方戴着一张狐狸面具,乍一看,她还以为是那个花公子,但那双眼睛,不是同一个人。她说自己要去柳府,那双眼睛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过了会儿,两人到了柳府门外。 这里离轰隆声远些,一砖一瓦都完好无损。 大门打开着,里面人影晃动,是她三哥哥的人,夜灵犀收回视线时,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提步走了进去,一名龙影卫过来带她走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追击 宴斐在密室里面也感觉到了地面上传来的轰隆声,杜良也感觉到了,现在密室里面只有两人,月儿被柳忻带走了。 预感城里出事了,宴斐和杜良合力想要推开石门,然而石门纹丝不动,偏偏杜良的蛊毒在此时又发作了,宴斐让他撑住,使出浑身力气去推门,让胸口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鲜红染红衣裳,但他穿的是墨色衣裳,也看不出来。 这时,石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见到门外的人,宴斐既惊又喜,下一刻就被夜灵犀扑过来抱住了,旋即她便放开了他,去查看杜良的情况,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襟被染红了,是宴斐伤口流出来的血,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件事,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杜良身上。 “他怎么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夜星野和龙影卫,见到杜良的样子,夜星野吓了一大跳,以为人要死了。 宴斐说是蛊毒发作,一刻钟后蛊虫才会安静下来。 “肯定是那个缩头乌龟干的,卑鄙!缩头乌龟,出来!” 夜星野大喊着让柳忻出来,宴斐劝他先出去,免得这个地方塌了,到时候就出不去了。一行人出来后,夜星野让手下的人仔细搜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宴斐问他是怎么进城的,夜星野将密道一事说了,宴斐进屋跟夜灵犀说了一声,带着龙影卫迅速离开了。 杜良在床上蜷成一团,痛苦万分。 夜灵犀只能看着,无计可施,忽然她想到了自己吹的那首曲子,小锦年一听就会睡着,心想对蛊虫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效果,但她的箫在青州城时断了,这时夜星野走了进来,还没开口,夜灵犀让他去找把箫来。 夜星野不明所以,见她神色迫切,立刻让人去办。很快,箫找来了,她吹响曲子,杜良面上的痛苦之色有所缓解,夜星野觉得甚是神奇,听着听着竟不知不觉勾起了瞌睡虫,打着哈欠在凳子上坐下,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叫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夜灵犀说他是太累了,给他倒了杯茶,他喝了一口醒了醒神,见杜良也睡着了,面色平静,呼吸均匀,看起来已经没事了。 夜灵犀知道蛊虫只是暂时安静了,等到下一次发作又是痛不欲生,必须找个会解蛊的人将蛊虫彻底除去,她想到了银月寨,夜星野立刻让人去打听寨子的下落。 杜良这边暂时无碍后,两人从屋里出来时,夜星野这才想起一件事,一脸郑重地问道,“灵犀,你是不是受伤了,受伤了就说,不用逞强。”夜灵犀不明所以,说自己没受伤,夜星野指了指她的衣襟,她这才发现上面的血迹,正奇怪是在哪儿蹭到的,旋即便想到了宴斐,顿时气闷,受伤了也不跟她说一声,等回来了有他好看的。 夜星野还等着她说个缘由出来,夜灵犀将话题岔开,两人去了另一间屋子,里面也躺着一个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面色消瘦憔悴,但五官的线条刚毅果敢,有种说一不二的威严气势,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不难看出是位习武之人,且有大将之风。 此人便是林奕,岫州刺史,也是夜灵犀的舅舅。 夜星野只在小时候见过对方一面,都已经记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了,刚开始并不认得,听夜灵犀喊舅舅,他这才知道对方的身份。见人怎么都喊不醒,夜星野看那惨淡的面色严重怀疑是饿晕了,便让人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貌似忽略了一个问题,人晕着怎么吃东西,就算是汤恐怕也灌不进去吧。 这时,一名士兵进来禀报说林夫人和林公子到了。 救出林奕后,夜星野派人去刺史府查看情况,所幸刺史府那边未被波及,炸药主要集中在进城的那条街道上和周围,虽然大军及时撤离,但死伤的人数还是不少,夜星野不知骂了柳忻多少遍卑鄙无耻,誓要活捉他,将他带回都城治罪。 听到人来了,夜星野立刻出去接人,过了会儿,带着一名妇人和一名年轻公子走了进来,妇人的神色憔悴不堪,走路摇晃,重心不稳,被年轻公子搀扶着。 夜灵犀迎过来同两人见礼,妇人并未认出她这个外甥女,第一眼先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林奕,匆匆赶过去扑在床边喊他,喊了一遍又一遍,见人没有反应,以为人已经去了,悲痛万分,几近晕厥过去,年轻公子也跪在床边不起,眼眶猩红,还倔强地憋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夜灵犀劝慰两人说人只是昏睡过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林夫人闻言,停止了哭声,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夜灵犀说已经让人去请随行的军医了,但将士们被炸伤的众多,军医一时半会恐怕赶不过来,让两人耐心等等。 林夫人说城里还有大夫,让人快去请,夜星野心直口快地说道,“哪里还有人,全都逃走了,一个都不剩。” 林夫人闻言一惊,看来并不知晓此事,林衡也觉诧异,夜灵犀问两人最近是不是一直没有出过府,林衡神色愤怒地说道,“柳忻这个王八蛋,派人在府里守着不准任何人出来,要不是父亲在他手上,我早就跟他拼了!” 话音刚落,林夫人惊呼一声,“桑儿!”求夜星野赶快派人去找找,夜星野问这桑儿是谁,林衡说是她二姐,说到对方时,他微皱了一下眉,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对这位二姐有几分隔阂。夜星野准备让人再去刺史府找找,林衡说她二姐已经嫁人了,嫁的是吕家。 听到一个吕字,夜灵犀心说不会那么巧吧,试探问了一句,“该不会是吕焚吧?”林衡点了点头,夜星野道,“这吕焚是谁?”夜灵犀看了一眼她那神色憔悴的舅母,憔悴得不堪一击,还是不添堵了,免得把人气晕过去,她收敛了一下神色,搪塞说听人提起过。 问清楚住址后,夜星野立刻让人去吕家找人。 另一边,宴斐带着龙影卫赶到寺庙后,发现守在密道出口处的人都死了,死状都一样,身上没有外伤,口吐鲜血,被重物一击致命。他想到了柳耀,那两把大铁锤重达上百斤,有绝对的实力一击致命,他心想柳忻肯定是利用密道逃走了,立刻带着龙影卫追进密道,到了那个宽敞的溶洞后,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 四名龙影卫进了左边洞口,宴斐带着另外四名龙影卫进了右边洞口,一刻钟过后,他从出口出来,发现置身于一片树林当中,四名龙影卫都出来后,迅速勘察四周,找到了柳忻一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宴斐带着四人继续朝那个方向追赶。 就在不到半里地的地方,一辆马车翻倒在路边,车夫被一剑封喉,马车旁边倒着两个人,宴斐走过去一看,其中一人竟是柳忻,同样是一剑封喉,但将他抱在怀里的年轻妇人是自尽而亡,柳耀不知所踪。 在马车的另一边,还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龙影卫过去一看,是孟天澜,所幸还在喘气,只是晕过去了。宴斐伸手在他后颈上使劲一按,人便醒过来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盒子 见到宴斐,孟天澜连忙问他柳忻在哪儿,宴斐看了看对面,孟天澜立刻跑到马车的另一边,看到柳忻和他夫人都死了,惊诧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他揪住柳忻的衣领质问夜玉瑶的下落,宴斐让他冷静些,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孟天澜缓缓道出三个字,“黑麒麟。”宴斐神色一紧,孟天澜道,“还有一个人,拿走了一个盒子。”宴斐想到了商太傅,看来对方的目的是那个盒子。 “现在人死了,我去哪儿找瑶儿?”孟天澜颓然地坐在地上,宴斐正要劝他两句,察觉到右边有动静,一个人从树影里走了出来,面上戴着一张面具,青面獠牙。 看见那张面具,宴斐放下几分警惕,因为来者也是龙影卫,不过是龙影卫中的死影。 一旦成为死影,终生不能摘下面具,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随时都会送命。最开始死影都是从死刑犯中挑选出来的,后来逐渐从江湖上引进人才,大多是亡命天涯的剑客,仇敌多,想换个身份过活,一旦成为死影,就相当于是个死人了,自然再也不会被仇家寻仇,代价则是一辈子都要戴着面具过活,不能娶妻生子,只能做个孤家寡人。 “公主在城中。” 孟天澜立刻赶回城中,也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宴斐让两名龙影卫跟着,免得路上再出什么意外。那名死影过去查看了一下柳忻夫妇,确定两人都死了,准备离开,被宴斐叫住了。宴斐示意了一下,两名龙影卫都退下了,只剩他和那名死影。 “是你救了二公主?” “……” “不后悔吗?” “一人做事一人当,没什么可后悔的。”他摆了摆手,一跃跳上树枝,消失在树影里。宴斐和两名龙影卫将柳忻夫妇埋了,在周围勘察了一番,随后返回城中。 回到柳府时,孟天澜和夜玉瑶都在这儿了,夜星野还没从见到两人的惊讶中回过神,宴斐又带回了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 柳忻和其夫人畏罪自尽,并未提及黑麒麟。 夜星野大吃一惊,夜灵犀也有些诧异,夜玉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畏罪自尽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击中她,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天澜责怪地看了一眼宴斐,抱起夜玉瑶离开,夜灵犀也跟着离开了,夜星野和宴斐也跟了过去。 将夜玉瑶放在床上后,孟天澜立刻让人去请大夫,夜灵犀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油,给夜玉瑶闻了一下,人便醒转过来。 孟天澜关切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夜玉瑶迫切想知道畏罪自尽是怎么回事,并不知晓岫州叛乱一事。孟天澜怕她又受刺激,不知该如何开口,夜灵犀先安抚好她的情绪,说事情错综复杂,还得从头捋清,先问她是怎么来这儿的,夜星野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夜玉瑶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之前都城来人接夜玉瑶,说她母妃病了,甚是想念她,想见她一面,偏巧那天平南王和孟天澜都去了军营,平南王妃去了寺中斋戒,只有她和孟静秀在家,孟静秀打算陪她一块去,对方说了一通道理,左右是拿皇上的旨意说事,若是人去多了,怕是不妥。 夜玉瑶也不想给她父皇添麻烦,便让孟静秀留下,准备带上丹露和茉儿,对方又说人多了马车走不快,她将茉儿留下,带着丹露随对方离开了。 马车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天快亮时,马车忽然停下了,下一刻外面传来打斗声,她和丹露坐在马车里都不敢出去,等打斗声平息后,丹露壮着胆子悄悄拨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冷不丁瞧见一张十分恐怖的脸,青面獠牙,吓晕过去。 “公主别怕,我是来救公主的。”外面的人说道。 夜玉瑶问他是什么人,他说是龙影卫,并告诉她来接她的根本不是宫里的人,她母妃也没生病,走的路也不是去都城,她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他说很快会有同伙追过来,先驾着马车离开了。 到了一个村庄后,他将丹露留在一户人家中,给了那家人一些钱财,说之后会有人来接人,然后驾着马车离开了。 在路上走走停停了七八日,最后两人到了岫州城外的一个村子里,两人在村子里住下了,直到今晚,城中的轰隆声平息后,他回来带她进城,说城中有她想见的人,将她送到柳府门口后,他就离开了。 听完,夜星野第一个发表意见,“他肯定不是龙影卫,龙影卫哪儿有戴面具的。”下一刻就遭宴斐拆台,宴斐说对方是死影,也属龙影卫,平日里就是以面具示人,夜星野不信,怀疑他在瞎说,夜玉瑶再次问起畏罪自尽是怎么回事,这时,军医到了。 军医刚给林奕看完病,夜灵犀询问病因,军医说像是中毒了,但一时也查不出具体的病因,夜灵犀让军医先给夜玉瑶看诊,孟天澜紧张兮兮地盯着军医诊脉,生怕有个万一。 诊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的脉,军医才收回手,孟天澜立刻问道:“怎么样,人没事吧?”军医起身贺喜道,“恭喜世子殿下,是喜脉,世子妃有喜了,已有月余。”孟天澜仍不敢放松,询问人有没有事,军医回答说人没有大碍,只是一时受惊动了胎气,需要好好调养几日,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下去开调养的方子了。 从听到喜脉的那刻起,夜玉瑶惊喜交加,并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孟天澜给她细心地掖好被子,轻握住她的手,让她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想,一切有他。 “咳。”夜星野咳了一声,说出去看看,也没说看什么,拉着夜灵犀和宴斐走了,不留在这儿当电灯泡。 出来后,夜星野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说他要当舅舅了,又鼓励夜灵犀也加把劲,但看到宴斐那张冷脸又立刻改口,让她也不用着急。宴斐说柳忻还有个弟弟叫柳耀,有可能还躲在城中,夜星野一听立刻冲了出去,带上人去抓人。 把人支走后,宴斐还没开口,夜灵犀先问他有没有受伤,宴斐否认,她扭头就走,宴斐连忙拉住她,她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他很快便败下阵来,说跟人交手时不小心扯到了之前的伤口。 夜灵犀要看他的伤口,宴斐拗不过她,进屋后,他准备脱衣,她面色一红,连忙转过身,他调侃道,“现在知道害羞了?” 她不说话,过了会儿偷偷转过头瞄了一眼,又立刻转回脑袋,过了会儿,又偷瞄了一眼,见到胸膛上缠着的被血染红的绷带,立刻走过来问他疼不疼,宴斐笑着说不疼,她给他解下染血的绷带,见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埋怨他逞强,又轻轻吹了吹伤口,像是要把疼痛都吹走,他感觉心口处酥酥麻麻的,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就在这儿坐着,哪儿也不许去。” 夜灵犀冲他瞪了一眼,凶得很,宴斐十分配合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看着她离开房间,过了会儿,又看着她端着绷带剪刀药膏走了进来,给他抹药膏,缠绷带,面色有点红扑扑的,让他忍不住想偷亲一下,还没有所行动,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公子。”门外的龙影卫喊了一声。 过了会儿,门打开,宴斐走了出来,问何事,龙影卫跟他禀报了一件事,他面色一沉,立刻随龙影卫走了。 之前到岔路口进了左边洞口的四名龙影卫没有回来,宴斐带上两名龙影卫再次进入密道,刚到溶洞里,只听见轰隆一声,前面的洞口塌了,头顶的钟乳石不断砸下,宴斐带着两名龙影卫迅速退回密道中,等三人从出口出来时,天色已经亮了。 柳忻死了,城中百姓不知所踪,还有四名龙影卫生死不明。 宴斐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神色无比凝重。 第四百八十章 解蛊 宴斐回来时,正好碰见一名老妪带着一名年轻人跟着一名士兵来到柳府门口,那名士兵跟他禀报说对方自称能解蛊毒,宴斐打量了一眼两人,带着两人进去了。 路上,宴斐直截了当地问两人是不是银月寨的人,老妪点头,说寨子里的人都叫她真婆,介绍年轻人叫阿礼,是她的孙子。 三人进院子时,夜灵犀刚好从屋里走出来。见到她,真婆浑身一颤,那双布满皱纹但依旧清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脸,像是看到了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夜灵犀走过来时,听见真婆喃喃道,“真像…”,她好奇问像谁,真婆露出慈祥的笑容,说她长得很像年轻时的一位故人,没说这位故人的名字。 宴斐跟夜灵犀介绍了一下两人的身份,是从银月寨来的,能解蛊,然后带着祖孙俩去了杜良的屋子。 杜良见宴斐和夜灵犀带着一老一少进来,以为是还留在城里的百姓,宴斐介绍了两人的身份后,杜良却不愿解蛊,说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话音刚落,真婆挥了一下手,杜良便倒头睡下了,一个黑点停在他的眉心,仔细一看,那黑点竟是活的,是只小虫子。 宴斐和夜灵犀面面相觑,大概是没想到这位老婆婆出手这么干脆利落吧。 真婆掰开杜良的嘴和眼睛检查了一下,然后让阿礼把杜良的衣服脱了,夜灵犀说她去外面等着,先出去了,宴斐说蛊虫应该在心脉附近,因为他记得柳忻之前说过要让杜良尝尝这噬心之痛。 真婆在杜良的胸口处按下去,只见心脉附近鼓起一个小包,朝那两根布满皱纹的干枯手指钻过去,等蛊虫钻到手指下方,真婆用力一按,杜良猛然醒转,旋即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只见黑血中蠕动着一只小黑虫,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人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真婆带着阿礼走了,宴斐不放心夜灵犀一个人在外面,劝了杜良一句想开些后也走了。 杜良看着那只软绵绵的蛊虫,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是注定要事与愿违,老天爷果然喜欢与他作对…… 见人都出来了,夜灵犀问情况如何,宴斐说已经没事了,夜灵犀向真婆道谢,想请对方再去看看她舅舅,真婆问她舅舅是不是林将军。 夜灵犀点头,神色微诧,她也没表明自己的身份,宴斐也没说,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晓的,旋即想到真婆提到的那位故人,感觉这位故人同自己应该有关系,这样真婆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 夜灵犀和宴斐带着祖孙俩来到林奕的屋子时,林衡在床边守着他父亲,林夫人不在。林夫人守了一夜,天快亮时,夜星野派去吕府找人的将士带回来了一名年轻妇人,正是林桑。 林夫人现下陪在林桑那边,林桑跟林夫人哭诉说吕焚要谋反,还把她关起来了,她天天担惊受怕,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林夫人听得心疼不已,林桑痛骂吕家人都不是东西,忘恩负义,要去找她父亲,让她父亲给她做主。林夫人说她父亲还没醒过来,林桑执意要见她父亲,林夫人拗不过她,带她过来了。 两人过来时正好看见真婆掰开林奕的嘴,林桑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把真婆赶出去,夜灵犀让她闭嘴,要吵出去吵,别在这儿撒泼,林桑气急败坏地指着夜灵犀的鼻子骂她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她,宴斐眼神一冷,还没开口,林衡先开口了,“二姐,这是三公主殿下,不是什么东西,这位老婆婆是公主殿下请来给父亲看病的,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林桑推开林衡,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夜灵犀,又讥诮道,“堂堂公主殿下怎么会在这儿?”夜灵犀没理她,说屋子里人多不好治病,留两个人就行了。 宴斐对林桑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夫人让林衡留下,拉着林桑先出去了。林衡向夜灵犀和真婆赔礼,说他二姐从小性子就有些骄纵,让两人别往心里去,真婆说女孩子娇气些也无妨,只要明事理知进退便是好的。林衡面色讪讪,心知这两条他二姐都够不上。 真婆掰开林奕的眼睛时,看到眼睑之下蜿蜒着三条黑线,便知道了病因,大拇指往眉心一按,只见两道血泪顺着林奕的眼角流出。 林衡见状大吃一惊,惊惧得捂住了嘴巴,免得失声尖叫出来。 只见那血泪泛黑,待黑血流尽,真婆收回手,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再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掰开林奕的嘴放了进去,过了会儿,人便醒转过来,但眼睛还睁不开。 真婆说要等三天后才能睁开,林奕向她道谢,称呼对方为真姨,林衡惊讶问道,“父亲,您认识这位老婆婆?”林奕道,“这是犬子。”眼睛稍稍往旁边一侧,林衡立刻鞠躬行礼,生怕迟一秒就会挨训,真婆露出慈祥的笑容,夸他长得精神,林衡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夸阿礼也长得精神。 夜灵犀杵在一旁,像是不敢开口说话,一直拿小眼神偷瞄她舅舅,宴斐看着有点好笑,直到林衡提起她,说她也在这儿,她这才挪过去,开口喊了声舅舅。 林奕嗯了一声,问她怎么在这儿,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也不敢用三言两语搪塞,宴斐替她回答,说事情说来话长,再自报家门,林奕问他祖父好,宴斐回他祖父身体安康。 这时林桑正好冲了进来,泪眼涟涟地扑到床边,真婆带着阿礼先出去了。林夫人还在后面,身心疲惫,走路都不稳,林衡连忙过去搀扶,见到林奕醒了,林夫人喜极而泣,林桑开口就哭诉自己被吕焚关起来的事,哭哭啼啼,让林夫人都插不上嘴。 “川儿呢?”林奕问起林川,林桑顿时没声了,神色闪躲,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林衡沮丧说道,“大哥不在这儿。”又忿忿道,“肯定被姓柳的关到了别处,可惜让那姓柳的逃了。”林衡尚不知晓柳忻畏罪自尽一事,林夫人同样不知。 夜灵犀趁机问了一句,“大表哥怎么会被关起来?” 林衡忿忿道:“还不是那个姓柳的干的好事,故意将父亲和大哥诓骗过去,卑鄙!” 夜灵犀正考虑着要不要将林川的行踪说出来,这时一名士兵过来禀报说门外有人自称是林家大公子,闻言林衡立刻赶了过去,林桑则是神色惶恐,像是怕干的亏心事被人揭穿了。 夜灵犀随意问了她一句,林桑勃然大怒,反倒是不打自招,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正是心里头有鬼才如同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公道 等林衡将人带过来后,看见林川那张脸,林桑竟然吓得尖叫一声,躲在林夫人身后不敢露面。林衡被吓了一大跳,问她怎么了,林桑怒吼着让林川走,神色又怕又恨。 林衡一头雾水,心说他二姐该不是被关傻了吧? 林川走过来时,林桑吓得从林夫人身后跑了,躲到了桌子后面。林川也没看她一眼,走到床边朝林奕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响头,又面朝林夫人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我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父亲和母亲将我养育成人,教我读书识字教我习武练兵,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愿父亲母亲身体安康,岁岁平安。” 林川说完,林衡惊讶万分,自己喊了快二十年的大哥竟然不是亲的,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勉强笑道:“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怎么可能是个孤儿?” 夜灵犀和宴斐也是神色微诧,两人都没想到林川竟是养子。 林川并不理会三人异样的神色,又朝林奕郑重磕了一个响头,“孩儿铸下大错,不期望能得到宽恕,愿以死谢罪。”说到这儿,他神色陡变,异常坚决冷厉,“但在死前,希望父亲能还吾妻一个公道。” “大嫂?!”林衡惊诧道,“大嫂不是跟人跑—”话还没说完,被林川一记冰冷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吓得脖子一缩,什么都不敢说了。 林奕道:“起来说。” 林川仍跪地不起,眼神冰冷地看向林桑,再次磕头道:“请刺史大人为吾妻丽娘主持公道。” “五年前,丽娘突然不辞而别,孩儿派人四处查访,始终找不到一点线索,直到一个月前,督察使邀孩儿到府上做客,孩儿才见到了丽娘,她…”说到这儿,林川的神色痛苦万分,不忍心揭开丽娘那段屈辱万分的伤疤,他攥紧拳头,面色铁青地从牙缝里挤出后面几个字,“她被人卖作暗娼。” 林衡大吃一惊,“怎么会?!” 林川的神色愤怒而绝望,拳头攥紧得咯吱作响,十个指头都成了青白的颜色,“孩儿见到她时,她已经认不出孩儿了,孩儿一靠近她,她就害怕得大喊大叫,孩儿根本无法想象她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转过头,冷冷盯着桌子后面的人,一字一句恨入骨髓,“是她,是她将丽娘诓骗出门,是她把丽娘卖了,我去找她对质,她竟然还将脏水泼到丽娘身上,” “不是!你胡说!”林桑躲在桌子后面极力否认,“是她不守妇道,” “闭嘴!”夜灵犀一记眼神瞪过去,威慑得林桑不敢大声狡辩了。 “按大徽律法办,鞭笞示众,贬为奴,家中子孙三代以内不得科举。”林奕道,声音冷肃,不容置喙。 林夫人面色惨白,哭着为林桑求情,林桑委屈道,“父亲,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为什么要听一个外人的胡言乱语,他又没有证据,就凭几句话就想把脏水泼我头上,”夜灵犀道,“你怎知没有证据?” 林桑吓得心头一跳,面色也跟着白了,还是嘴硬道,“有本事你就拿出来。”夜灵犀道,“之前在城外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这人经不住拷打,什么都招了,正好供出有位吕夫人卖了自家嫂嫂,”林桑道,“你胡说!五年前我还没嫁人。”夜灵犀道,“原来不是吕夫人,是林小姐。”林桑顿时哑口,这才反应过来夜灵犀方才是在套她的话,气得咬牙切齿。 “来人。”林奕喊了一声,声音冷沉,像是抑制着极大的怒气,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林夫人见两名士兵走进来,连忙将林桑护在怀中,哭着向林川求情道,“川儿,是桑儿糊涂,是我这个母亲没教好她,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林桑依旧不知悔改,“我没错,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谁让他非要娶那个贱人,明明是我先喜欢他的。” 林衡闻言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鬼话,“二姐,你胡说什么,他是大哥啊!” 林桑嘲讽道:“只有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早就知道了,他是父亲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我想嫁给他有何不可。”说到这儿,她忽然质问道,“父亲当初为什么不同意,当初要是父亲同意了,我就不会嫁给吕焚那个混蛋,他想要谋反,还把我关起来了。”说着她又哭啼起来,林夫人将她搂在怀里,哭着道,“都是我这个母亲不好,都是我的错。”又毅然决然地说道,“要鞭笞还是要为奴为婢,我都认。”她愧疚而恳求地望着林川道,“川儿,若你还认我这个母亲,能让我见丽娘一面吗,我要当面向她赔罪。” 林川静默半晌,说道,“她不在了,就在见到我的那一天晚上,她自尽了。”他垂着头,心里被愧疚和悔恨淹没,“我早该想到的,她不是不认得我了,是不想我认得...” “人都死了—”林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挨了一记清脆的巴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母亲,不敢相信她母亲竟然会打她,从小到大,她母亲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林夫人痛心疾首,一字一句地说道:“从小到大,我和你父亲何曾让你受过半点委屈,川儿更是处处都护着你,衡儿年纪比你小,也都让着你,却不曾想将你养成现在这个样子,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 林桑捂着半边脸哭,不说认错,反而责怪她母亲不疼她了,林夫人对她失望至极,仍是于心不忍,代她向林川跪下赔罪,还未跪下便被夜灵犀扶住了。 “若是一人犯错,便由父母亲眷顶罪,那要律法有何用,日后若是人人都用他人顶罪,以为无论犯下何等罪大恶极之事都可逍遥法外,那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人人都无法无天,那要官府有何用,要朝廷有何用。” 夜灵犀一番话说得林夫人哑口无言,甚是惭愧,林桑恨恨瞪着夜灵犀,被她一记眼神瞥过来,有种不寒而栗之感,畏缩地低下头。 “今日,我这个公主便当回判官,林桑罪大恶极,毫无悔意,鞭笞一百,”林夫人听到这儿,两眼一黑晕厥过去,夜灵犀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林桑冲上来要推开夜灵犀,被宴斐抬手一挡,摔在地上,又气急败坏地冲过去跟宴斐算账被林衡拦住了。 这时林奕发话,声音坚如磐石,不容更改,“带去菜市口,行刑。” 林桑吓得面色颤抖,哭喊着求饶,还是被人拖走了。 林衡心有不忍,跪下向他父亲求情,说要是真打一百鞭人就没了,林奕反问他道,“那你大嫂的命呢?”林衡哑口无言,想到他大嫂那五年过的是何等生不如死的日子,他想求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人死了,我偿命,只要丽娘能得一个公道。”林川道。 林衡这下真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夜灵犀让林衡先送林夫人去休息,再找军医过来看看,林衡留在这儿也是煎熬,先带他母亲离开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来得巧 林川向林奕请罪,坦言自己背叛一事,夜灵犀没有给他说情,只是将在定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吕炎和黑衣人合谋要杀林川,林川虽侥幸逃脱,但身受重伤,后来徐雄带兵攻城,林川杀敌九人,伤势加重,危在旦夕,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才回来。 之前在定城外,是夜灵犀救了他,将他安置在那个荒废的小茅屋中,林川这次当面向她道谢,表示欠她一条命,这辈子他没机会还了,下辈子他要去找丽娘给她赔罪,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当牛做马也无所谓,只能下下辈子再报答夜灵犀了。 他再向林奕磕了一个响头,“恕孩儿不孝。”他抽出一把匕首准备了断,被宴斐及时阻止,下一刻夜灵犀夺过他手里的匕首,斥责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想一死了之,她说人活着才能赎罪,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只会用死来逃避,林川皱紧了眉头,心里深受触动。 林奕走了过来,虽然眼睛睁不开,还是准确无语地走到林川面前,扬手就掴了他一记耳光,声音格外响亮,夜灵犀看着都疼,林川都被打到地上了,旋即便坐起身跪好,“孩儿不孝。”林奕扬起手,夜灵犀以为又要挨一记大耳光子,没想到这记大耳光子落在了她舅舅脸上。 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 林川愣住了,明白过来时,眼眶猩红,眼泪也流了出来。 “起来。”林奕道。 林川站起身,林奕道,“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寻死觅活像什么样子,既然连死都不怕,就给我好好活着,你骑马射箭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就用这身本事好好保护百姓。”林川郑重回道,“孩儿,谨遵教诲。” 夜灵犀没想到她舅舅也有这样心软的一面,正感叹铁骨柔情,下一秒就听到对方让林川自己去领一百军棍,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林川离开后,夜灵犀瞧了瞧她舅舅的神色,正考虑着要不要开解几句。林奕问起她母妃可好,她回答说挺好的,说她父皇对她母妃疼爱有加,林奕点了点头,问起柳忻现在何处,宴斐说人死了,柳夫人也自尽而亡。 听到这个结果,林奕沉默了几秒后,问人是怎么死的,宴斐看了一眼夜灵犀,将黑麒麟一事说了。 听到黑麒麟和商参,林奕神色冷沉,夜灵犀攥紧了拳头,眼睛里的愤怒几乎要喷涌出来,宴斐看了她一眼,说龙影卫正在搜查对方的下落,既然对方有胆子来就别想轻易离开。 林奕说商参此人极其狡猾,就算抓到了人也不一定能关得住,夜灵犀说敢跑就打断腿,林奕又沉默了一下,让宴斐先出去,要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用眼神向宴斐求助,宴斐回以鼓励的微笑,在她的目送中离开了屋子。 只剩两人后,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夜灵犀低着头,准备接受严厉的批评。 林奕问她在宫里有没有受人欺负,夜灵犀一愣,心说不是要批评自己吗,没想到会得到关心,心里有些暖洋洋的,她说没人欺负自己,谁要是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 林奕叮嘱她不要卷入皇位纷争当中,之前太子之选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好不容易定下二殿下为储君,结果人却在册封大典那天葬身火海,现在太子之争又落在了大殿下和三殿下之间,四殿下虽然年幼,但保不准会被有心人利用制造争端。 夜灵犀起誓说绝不会让她四弟陷入皇位纷争当中,林奕点了点头。 出来后,她的心绪仍难平静,再次想起那场大火,她出神地站了会儿,随即收回思绪,四处看了看,院子里明亮的光线晃得她的视野有些模糊,看东西像是裹上了一圈雾蒙蒙的光晕,不过大体还是能看清有没有人。 门口有两个人影,应该是守门的士兵,宴斐不在,她心想是不是有事先走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想真婆会不会有办法,就算不能治好,能好个六七分也行,至少能让她现在看东西不会自带迷雾光环。 但她也不知道真婆和阿礼是还在府里还是已经离开了,正要叫个人过来问问,一个自带光环的人影从门口走了过来,她朝对方招了招手,等人走到她跟前后,才认出是她那小表哥,林衡。 “父亲怎么样了?”林衡先开口问道,特意压低声音,想进去看看又怕挨训,只能伸着脖子往里面瞧,但房门关着,也瞧不见什么,夜灵犀说在休息,又招呼他到一旁说话,小声问他真婆还在不在府中,结果林衡也不知晓,他又跑去问了问守在门口的两名士兵,然后跑回来跟夜灵犀说人被宴斐带走了。 她心里有些奇怪,转念一想,是不是龙影卫中也有人中蛊了? 正琢磨着,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林衡踌躇了几秒,像是不好意思说,犹豫再三后,他问她能不能去跟他父亲求个情,他知道他二姐是罪有应得,但是他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他二姐没挺过去,等他母亲醒来知道了,他怕他母亲有个万一。 夜灵犀说林川已经去领军棍了,要打一百棍,她问是棍子打在身上疼还是鞭子抽在身上疼,林衡答不出来,无论是棍子还是鞭子,他都没挨过。 “若是人没了,也不必告诉舅母,就说人已经被送走了。”留下这句话,她提步走了,尽管眼睛被光照得像是被针扎,还是硬撑着眼皮走到了门口,身影一转,不见了。 林衡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又不敢进屋,徘徊半晌,还是决定去菜市口看一眼,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夜灵犀被人拦住了,立刻跑过去给她撑腰,质问对方是什么人。 惊蛰也没搭理,那张冷峻的脸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公主来这儿不过短短几日,没想到又有新欢了?”慕容泽玩味道,再次见面,人还是坐在轮椅上,而那双幽沉的眸子愈发慑人了。 见对方坐在轮椅上,林衡本来还有些同情,结果对方一张嘴,他气得想揍人,他义正词严地表明身份,让对方放尊重点。 “原来是林三公子,是本世子失敬了。”慕容泽道,嘴角带着一丝讥诮的意味。 林衡神色一诧,“世子?!你是,北境的慕容世子?你怎么来了?” 这也是夜灵犀想知道的,她说道,“这仗都打完了世子才来,来得还真是巧。” 慕容泽道:“听闻公主在这儿,我可是日夜兼程地赶过来的,自上次一别,公主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林衡听得眼皮一跳,心说这是什么虎狼之词,突然感觉背后有股杀气袭来,他一回头,正好看见宴斐那张黑脸,冷得能冻死人,宴斐走过来时,他自觉往旁边让位,远离这三人修罗场,免得被误伤。 慕容泽玩味道:“还记得公主之前都是叫我慕容哥哥,怎么现在就变生疏了?”他嘴角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眸中浸着一丝魅惑的幽光,仿佛幽沉的夜色,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危险气息。 宴斐喊了声来人,夜灵犀以为要打架,自觉退到一边的树荫下,还给宴斐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宴斐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他虽然很想把人揍一顿,但他不会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动手,不过见她向着自己,心里还是挺热乎的,两名龙影卫过来后,他让人将夜灵犀先送回去。 慕容泽微侧了一下视线,惊蛰直接跟两名龙影卫动手,夜灵犀赶紧躲到了花树后面,宴斐示意了一下,一名龙影卫退到夜灵犀旁边,另一名龙影卫和惊蛰一对一比试。 第四百八十三章 生气伤身 还没分出胜负,林衡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手指着门口,说他二姐在外面。 慕容泽哦了一声,“方才进城时听见那位姑娘喊冤,我便将人救下来了。”他又故意问了一句,“那位姑娘三公子认识?”林衡焦急说道,“那是我二姐。”慕容泽又哦了一声,“原来是林二小姐。” 这时,两名玄翼军用担架将林桑抬进来放在地上,林桑趴在上面,背上血迹斑斑,已挨了二十余鞭,尚还有几分力气说话,让林衡快去将母亲找来,夜灵犀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林桑抬起头,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忌惮地低下头。 “叫舅母过来做什么,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便是。”夜灵犀道。 林桑不吭声了。 夜灵犀起身,态度强硬地说道:“这是家事,就不劳世子插手了。”慕容泽玩味一笑,道,“若是我要管呢?”林桑连忙向慕容泽求救,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哭诉夜灵犀仗着公主的身份滥用私刑,被夜灵犀一记眼神扫过来,不敢吭声了。 夜灵犀让两名龙影卫把人送回去,打完了再抬回来,两名玄翼军挡在担架前,夜灵犀质问慕容泽是不是要跟她作对,他反问她何故打人,对方不是她表姐吗,宴斐表示与他无关。 “这人,世子是管定了吗?”夜灵犀道。 慕容泽神色玩味,意味不明,就像猫逗老鼠一样。 林衡小心翼翼地问夜灵犀剩下的鞭子能不能改日再打,她没理会,径直走到那两名玄翼军面前,也不废话,直接伸手推开两人,走到林桑面前,蹲下身,一把捏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问她是否知错。 林桑被她吓住了,眼睛里有惶恐有紧张有害怕有怨恨……唯独没有愧疚和悔恨之意,还在狡辩说不是她的错,是丽娘抢走了她喜欢的人,是丽娘的错。 夜灵犀收回手,命令抬走,两名龙影卫立刻过来将担架抬走,林桑又哭又骂,没过一会儿便将仅剩的力气耗尽,晕了过去,林衡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跟着一块离开了。 “公主还真是狠心,”慕容泽的话还没说完,夜灵犀走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眼神冷冷瞪着他,像是随时会咬他一口,下一刻被一只手横腰一抱,被宴斐单手夹在肋下,如同夹小鸡仔一般带走了。 慕容泽低头理了理衣襟,脑海里闪过被她掐住脖子的画面,勾唇一笑,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等走远后,宴斐才将人放下,特意选了个有树荫的位置,夜灵犀使劲跺了跺脚方才解气,宴斐让她以后不用亲自动手,她说最好打一顿才好,这样才能长记性,又捂着眼睛冷静了会儿,刚才气得眼睛都疼。 等冷静下来后,她问起真婆,宴斐的神色有点不自然,问她有什么事,她垂了垂眼,宴斐见她有所迟疑,直接带她去找真婆,路上他用尽量平常的语气提醒生气伤身,远离慕容泽,她抿住偷笑的嘴角,点头嗯了一声。 见到真婆后,夜灵犀还没开口,真婆先将宴斐和阿礼支出去了,又端详了她会儿,说她和她外祖母年轻时长得真像。 夜灵犀这才明白过来之前说的那位故人是她外祖母,但她从未见过她外祖母和外祖父,因为在她出生前,两人便去世了。她问真婆和她外祖母是如何认识的,真婆给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竟是她外祖母的师姐。 真婆跟她说起一段往事,她外祖母原是银月寨的人,两人的师父是寨子里的族长,族人只有通过试炼成为一名合格的蛊师后才能下山,只行治病救人之事,不得为他人所用,这是族规。 当年她外祖母成功通过试炼后下山游历,在江南一带遇到了她外祖父,两人志趣相投,一同游历四方,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但当时她外祖父有娃娃亲在身,而她外祖母若是和外人通婚,便要放弃蛊师的身份,终其一生不得再用蛊术。 两人历经了一番波折才修成正果。 再后来岫州叛乱,当时的节度使崔明联合前朝余孽意图篡位,而对方的阵营当中也有蛊师,使的蛊术极其阴毒,让朝廷大军死伤惨重,为了救人,她外祖母不惜违背誓言再次动用蛊术,虽然最后朝廷大军获胜了,但她外祖母却因违背誓言而遭到反噬,身体大不如前,在她母妃进宫后不久便去世了,而她外祖父在和崔明麾下虎豹骑的交战中,身受重伤,一直没有好利索,在她外祖母去世后,大受打击,不久也跟着去了。 真婆讲完这段往事,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当中,半晌,夜灵犀开口问道,“崔明手下的那名蛊师也是寨子里的人吗?”真婆点了一下头,“他曾是寨子里最有天分的蛊师,可惜心术不正,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夜灵犀问对方的名字,真婆给出的答案让她神色一诧。 竟然是他! 巫彭! 她将几年前巫彭在都城现身的事说了,真婆有些惊讶,没想到人还活着,还以为人早就自取灭亡了。真婆又问她会不会吹笛子,夜灵犀不明所以,说会吹箫,真婆点了点头,说懂音律就行,从怀中拿出一本曲谱给她,说是给她的见面礼,又拿出一把玉笛,上面开了七孔,开孔的位置和距离与普通笛子不同,真婆告诉她这是蛊笛,也当作见面礼送给她。 夜灵犀看着这把玉笛,想到了紫妃送她的那份见面礼,也是一把玉笛,但上面开了九孔,位置和距离同样和普通笛子不同。 她问真婆有没有开九孔的蛊笛,真婆神色一颤,问她在哪里看到的,夜灵犀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也不想把东周的事牵扯进来,便说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真婆说那并非蛊笛,而是鲛笛,传闻中为鲛人所做,非寻常人所能驾驭。 听到鲛人,夜灵犀心头一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仿佛冥冥之中,一些事一些人都和这两个字扯上了关系。 真婆问她找自己何事,夜灵犀收回思绪,说眼睛之前受了伤,白天看不大清东西,真婆说她的眼睛并非外力所致,自己也爱莫能助,劝她惜福,凡是量力而行。 …… 夜灵犀出来时,宴斐似乎有话要问她,又有所迟疑,神色看起来有点紧张,像是担心真婆跟她说了不该说的,夜灵犀让阿礼进去后,冲宴斐一笑,“走吧。”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管跟着她走便是了。 路上她跟他说起巫彭的事,问他知不知道对方的下落,她感觉对方和出现在青州城的那支军队可能有关,宴斐停住脚步,说要让她见一个人,他说了一声“出来”。 没有人出现,他有些尴尬,察觉到动静,他回头一看,立刻走过来将她挡在身后。身后突然多出一个大活人,夜灵犀还算镇定,没有吓得尖叫出来,对方露了个面,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宴斐告诉她对方是巫彭身边的那名伙计,夜灵犀神色一诧,问人是什么时候弃暗投明加入龙影卫的,宴斐说是他三叔安排的。 巫彭要宴江找颗地芝果续命,作为交换,他给龙影卫提供情报,在宴斐去东周之前,宴江把那名伙计要过来给宴斐当贴身护卫。 “怎么不给我当呢?”夜灵犀顺嘴问了一句,宴斐道:“我给你当就够了。”,她抿嘴笑了笑,说起地芝果,之前她师父习目给她大皇兄续命的便是此物,也不知道她师父是从哪儿弄来的,等下次见到人,她定要开开眼界,让她师父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 “想什么呢?”宴斐拉回她的思绪,说巫彭一直没有离开都城,将月儿和她哥哥的事说了,推测她哥哥可能和那支军队有关,但月儿和柳耀一样不知所踪,他问过真婆了,得知了兄妹俩的身世。 两人是寨子里的一名蛊师和外人通婚的孩子,十年前的一天清晨,一名族人在寨子入口处发现了兄妹俩,当时真婆作为族长决定收留兄妹俩,虽然两人留下来了,但在寨子里经常遭受排挤。 两年前,两人偷偷离开了寨子,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与月儿说的一致。 第四百八十四章 麻烦 这时,一名龙影卫过来禀报说林桑的一百鞭打完了,人已经送回来了,林衡去找军医了。夜灵犀静默几秒,没问人是死是活,只说一句知道了,问林川回来了没有,龙影卫说没有。 下午,夜星野回来了一趟,整个人累得都不想说话了,他在城里搜了一圈都没发现可疑人员的踪迹,更别提柳耀了。听说慕容泽这位北境世子来了,他也没精神过去打个招呼,等吃完饭后又带着人出去了,誓要抓到柳耀这条漏网之鱼。 晚膳过后,夜灵犀静站在窗边,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从定城到青州再到岫州,心想天下什么时候能真正太平...... 这时有人过来了。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直接将窗户关上。 惊蛰推着慕容泽走到门口时被两名龙影卫拦住。 “公主在休息,世子请回。” 慕容泽故意扬高几分声音问道,“公主是还在生我的气吗?”又道,“公主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苏哥哥现在在哪儿?” 夜灵犀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门,“让他进来。”两名龙影卫让出道,惊蛰推着慕容泽进来了。 “听说林二小姐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今晚,公主不去看看吗?” 话音刚落,她转身进屋,啪地一下关上门。 慕容泽道:“你的苏哥哥遇到麻烦了。” 夜灵犀默默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问道:“什么麻烦?”慕容泽道,“你的宴哥哥没跟你说吗?”她忍住想揍人的冲动,道,“有话快说。”慕容泽道,“听说你的苏哥哥,”她一记眼神杀过去,他换了个称呼,“苏公子被人打了。” 她心里一惊,面上还得保持镇定不让对方看戏,“被谁打了?”慕容泽道,“不过是军中的一个小校尉,竟有胆子打当朝丞相之子,也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她道,“谨王已经回封地了,谨王赏罚分明,自会主持公道,不会让人白挨打的。” 慕容泽玩味道:“没想到公主对谨王这般信任,也难怪,谨王现在正得圣宠,不像北境,皇上得时时刻刻提防着。” 还挺有自知之明,夜灵犀心说,“只要心向着大徽向着百姓,本公主都信得过,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连父母兄弟都不一定靠得住,父皇贵为天子,理当时时保持警觉之心,若是一昧轻信他人,容易让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钻了空子,作威作福,祸害百姓。” “那公主信得过我吗?”慕容泽道。 夜灵犀反问道:“那世子心里向着谁?” 慕容泽勾唇一笑,“自然是公主。” 夜灵犀道:“我是大徽的公主,世子要向着我就要向着大徽。” 慕容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过分严肃的脸,就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意,夜灵犀敛了敛神色,说她要歇息了,慕容泽又告诉她,苏时被打和安乐郡主有关。 那位小校尉貌似是因爱生恨,不能容忍被人横刀夺爱,这才出手打人,正所谓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夜灵犀回想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位安乐郡主是刘烬的胞妹刘茹,之前她父皇想把刘茹指给夜星野,后来被容妃收为义女,之后便被她父皇封为郡主,印象中,也是位娴静端庄的美人,有仰慕者也不足为奇,但动手打人就不对了,以苏时那温文尔雅的性子,估计被打了都不会还手,对方又是个校尉,想必身手也不弱,也不知道下手重不重,想到这儿,她惆怅地叹了口气。 慕容泽道:“公主要是担心的话,不如去看看,明日启程的话,从青州走水路,五六日便到了。” 夜灵犀想到苏时还带着两名龙影卫,估计在对方出手前就被阻止了,就算没来得及,顶多只挨了一拳,若是能抱得美人归,脸上挂点彩也值了,但也不知道两人有没有看对眼,上一世苏时都没娶上媳妇就英年早逝了,想到这儿,她又惆怅地叹了口气,希望这一世能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娶个美娇娘,儿女双全,活到九十九,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也不知道父王在都城可好?”慕容泽道。 夜灵犀收回思绪,道:“世子放心,王爷一切都好。” “不知皇上何时放父王回来?”慕容泽道。 夜灵犀道:“父皇又不是把人囚禁起来了,天天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又不用操心什么,之前世子在宫里住着,吃穿用度何曾短缺过什么,等身体调养得好些了,王爷说要接世子回去,父皇何曾拦着了,等王爷的身体调养好了,到时候若是想回去,父皇自然也不会拦着。” 慕容泽勾唇一笑,“公主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日后得嫁个口才好的,无聊了还能陪公主斗嘴解闷。” “天色已晚,世子请回吧,不送。”夜灵犀干脆利落地关上门,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悄悄打开条门缝往外看了一眼,人总算走了,然后打开门走了出来。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对她来说正好,光线不至于太暗,是一天中看得最清楚的时刻。她走到门口,问宴斐去哪儿了,两名龙影卫不知。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宴斐回来了,他走进院子里时见屋子里还亮着灯光,窗户上映着一道倩影,他驻足看了会儿,嘴角噙着丝笑,然后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窗下看着。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夜灵犀轻轻推开窗户,果然看见宴斐站在窗下,她趴在窗上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就想静静地看着他,寒星般清冽的眼眸,棱角分明的面庞,越看越觉得好看,宴斐倒先有点害羞了,让她把窗户关上,别着凉了,但当她真的听话把窗户关上了,他又有点失落,所谓患得患失大抵是如他此刻这般吧。 “宴哥哥,你先别走,咱们说会儿话。”夜灵犀隔着窗户说道。 “嗯。”宴斐答应了一声。 她说明天想让人去把禾禾和铃铛一行人接过来,等人过来后,岫州这边的事应该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回都城,宴斐嗯了一声,说他明早就派人过去,她问苏时离开兖州了没有,宴斐说今天收到龙影卫的飞鸽传书,昨晚便启程了,从青州走水路的话,四五日便到。她猜想龙影卫在信中应该没提打人一事,许是好面子不想让人知道这么丢脸的事,不过以苏时的性子,应该是不想让人担心。 人已经启程了,想来事情已经得到解决,她便也不戳破了,又问他的伤怎么样了,宴斐略显迟疑,对她隐瞒了毒药一事,说真婆给他看过,已经没事了,他顿了顿,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道,“要是有一天我比公主先走了,公主会不会喜欢别人?” 话说出口,他心跳如雷,又故作轻松地说是他瞎想的,让她不用在意,夜灵犀反问他同样的问题,宴斐当即表示不会,没有一丝犹豫,她说自己也一样,又问他要比她先走去哪儿,宴斐笑着说哪儿都不去,让她早点休息,睡得太晚对眼睛不好。 等屋子里的灯光熄灭后,他一跃飞到另一旁的屋顶,坐在屋顶上守着她。 第四百八十五章 考虑清楚 翌日早上,林衡在院子外面徘徊半晌,鼓起勇气走了过去,跟两名龙影卫说要见夜灵犀,一名龙影卫走到门外禀报了一声,随后回来让林衡进去了。 见到夜灵犀,林衡又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说,她耐心等了会儿,林衡开口道,“二姐不见了。”她问道,“是舅母让人偷偷送走了?”林衡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母亲,母亲还担心是父亲让人送走了。”她问道,“舅舅怎么说的?”林衡又摇了摇头,担心道,“会不会是…被人抓走了?”她道,“被人抓走了不好吗,就不用为奴为婢了。”林衡有些生气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二姐,公主不愿帮忙就算了。”他气得扭头走了。 夜灵犀踢了门框一脚,默默深吸一口气,冷静后想到了慕容泽,让一名龙影卫去问问,然后龙影卫回来禀报道,“世子想请公主过去喝茶。”她想了想,带上一名龙影卫过去了。 慕容泽已经泡好了茶等着她上门,惊蛰将夜灵犀带进了屋。 “人呢?” 慕容泽请她坐下先尝尝他泡的茶,夜灵犀说不喝不明不白的茶,他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道,“没毒。”又道,“公主不敢喝,莫不是怕喝了我的茶就喝不惯别人的茶了。”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淡了。”慕容泽勾唇笑了一下,“那下次请公主喝酒。”她再次问道人呢,慕容泽道,“北境严寒,在那儿为奴为婢更能让人长记性,公主觉得呢?”她道,“我还以为世子看上我这表姐了,想演一出英雄救美呢。” “公主知道北境有个习俗吗?”慕容泽道。 夜灵犀道:“不知。” “在北境,若是男子中意一个女子,就会送一朵紫色木槿花给女子,表示非卿不娶。”慕容泽道,“而女子则会回赠一块自己绣的鸳鸯手帕,表示非君不嫁。” 夜灵犀心想说这个干嘛,有些奇怪。 慕容泽见她似乎忘了,便把惊蛰叫进来,问他之前来给四皇子送贺礼时送了什么礼物给夜灵犀,惊蛰回答说是一个盒子,慕容泽玩味地看了一眼夜灵犀,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惊蛰回答不知道。 但夜灵犀想起来了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神色陡然一变,正是一朵紫色的木槿花,当时她一头雾水,不知道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尴尬得一刻都不想多待,起身走了,匆忙间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愣是一秒都没耽搁,飞一般地离开了。 胡说!肯定是胡说!什么非卿不娶,脑子有毛病吧…… 天黑时,宴斐才回来,见夜灵犀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星星,问她是不是睡不着,她拉他在身边坐下,一块看星星,问他这两天早出晚归都在干嘛,他说在搬石头,她问还要搬多久,他说快了。 第二天,平南王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孟静秀和暮启也来了,见到孟天澜,平南王大吼一声让他跪下,抽出大刀就要砍人,被孟静秀和夜灵犀给拦住了,夜玉瑶也跪在地上为孟天澜求情,平南王立刻让孟静秀把人扶起来,夜星野告诉了平南王一个好消息,说他要当祖父了,平南王一愣,孟静秀惊喜万分,问她是不是要当姑姑了,夜玉瑶害羞地点了点头。 看在小孙孙的份上,平南王先收了大刀,夜灵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平南王要带孟天澜去都城请罪,让孟静秀留下来照顾夜玉瑶,连茶也没喝一口就走了。 夜星野想找机会和孟静秀单独说会儿话,但对方寸步不离地跟着夜玉瑶,他实在找不到一点儿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见孟静秀单独出了屋子,他立刻招手跟她打招呼,孟静秀看了看四周,走过去后,他问她之前写的两封信都收到了吗,她沉默了几秒,说要好好考虑一下,转身走了,夜星野一头雾水,心里又十分忐忑,感觉不妙。 几分钟过后,他出现在夜灵犀面前,喘了口气后将孟静秀的话告诉了她,让她帮忙分析分析是什么意思,夜灵犀想了想,说她明天过去给他打听打听。 翌日,夜灵犀找到孟静秀,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她三哥哥是不是惹她生气了,孟静秀说没有,说夜星野很好,但现在她不知道两人能不能走到一起,她知道之前皇上想让夜星野娶谨王的妹妹,后来又没成,当时她也没想那么多,以为只要她父王之后跟皇上提一下,皇上就会同意两人的婚事,但现在,她已经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了,皇上会有各种顾虑和考量,若是两人最终不能在一起,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免得耽误彼此。 夜灵犀说她回去后会探探她父皇的意思,若是能帮上忙一定尽力,孟静秀甚是感激,说顺其自然吧,能成则成,不能成便算了,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夜灵犀回来后,夜星野迫不及待地问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夜灵犀说最近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让他暂时就别去打扰对方,给对方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第二天,孟静秀来向夜灵犀辞行,和夜玉瑶准备回南境,夜星野刚好也在,一听人要走顿时急得脸都红了,孟静秀说她母妃很是挂念,想早点回去,夜星野要亲自护送,孟静秀说有赤甲军护送,不会有事的,又让他暂时不要给自己写信了,等她想清楚了会给他写信的,说完便走了。 夜星野愣在原地半晌,等回过神后比霜打的茄子还蔫不拉几,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夜灵犀拉他进屋,给他倒了一杯水压惊,听他唉声叹气半晌后,又劝了半晌,总算让人打起了几分精神。 结果慕容泽又过来问了一句,“殿下怎么不去送送郡主?”,让她前功尽弃,恨不得拿针把那张嘴缝起来。 直到傍晚,夜星野还是无精打采的,天快黑时突发奇想要回都城,问夜灵犀跟不跟他一块回去,她让他留在这儿等父皇的旨意,平南王前脚刚走,他就巴巴地赶回去,朝中那些碎嘴子又会说闲话。 夜星野便作罢了,只能对着夜空中的星星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地宫 等林奕的眼睛能睁开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军营整顿,之后亲自带人去城外山林搜寻百姓的下落。 见一群人在一处山洞附近搬石头,他带人过来查看情况,见宴斐和林川也在这儿搬石头。 直到傍晚,终于将堵在溶洞中的最后一块大石头清理干净,一个幽深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宴斐先带着两名龙影卫进去探路,林川也去,于是四人一块进去了,林奕带着其余人守在外面。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一名龙影卫匆匆返回说里面有扇石门,门后面有人,是城中百姓,林奕立刻进去查看情况,过来后看见宴斐蹲在地上研究破门的法子,林川在墙上摸索着想找到开门的机关。 林奕一眼看出是巨石封了门,试着推了推,石门纹丝未动,他估摸至少有上千斤重,又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使劲拍了拍石门。 里面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公子有何吩咐?”说话的是之前失踪的两名龙影卫。 宴斐大声回道:“都往后退,要把门炸开。” 林奕知道凭人力很难打开门,让人去准备火药。等火药到了,一切准备完毕后,宴斐冲里面喊了一声,等里面传来回应,然后点燃引线,轰隆一声响,门被炸出一个洞,但洞不够大,勉强能容人爬过去,为防把洞炸塌了,只能再用锤子和凿子把洞凿大,直到能容人弯腰通过。 进去的那一刻,林奕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下,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一些人因为体力不支已经昏聩过去,情况不容乐观。所幸里面的空气还算流通,之前的爆炸将地宫上方炸出几条裂缝,也算是因祸得福,否则上千人困在一个密室当中,不到一个时辰就会窒息。 等人全部都送出来后,天色已经亮了。 在里面被困了三天,两名龙影卫除身体有些虚弱外,并无大碍,毕竟是龙影卫,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强。据两人说,当时两人到了地宫后见百姓都在这儿,正准备出去通知人,石门就被封上了,在石门封上的前一刻,两人看见了一个人,是吕焚。 听到这个名字,林奕皱了皱眉,听到龙影卫接下来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所有孩子都被对方带走了。 林奕问是何时带走的,两名龙影卫从被困的百姓口中得知,半个月前柳忻安排人将城中百姓陆续送入地宫,后来又有人过来陆续带走年幼的孩子,都是军中的人,为首的是吕焚,说要把这些孩子转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 林川并不知晓这些事,当时他已带人出发前往定城,他提起之前吕焚跟他说的宝藏一事,说前朝逃来岫州的王公大臣将带来的金银财宝都藏在了山中,那可是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荣华富贵,只要他娶了家中小妹成为自家人就分他一份,他对宝藏并不感兴趣,也无意再娶她人,吕焚当时没说什么,事后他二弟吕炎却来杀人灭口。 “那儿还有人。”林川讲完,宴斐示意了一下前方,林奕和林川都看了过去,之前忙着送百姓出去,也没功夫细看,只见正前方是一把龙椅,用石头打造的,那上面竟还坐着一个人,低垂着头颅,看不清是死是活。 等宴斐拿着火把走过去一照,才发现是个死人,已成白骨了。 而在这人脚下的石板前打开了一个暗格,里面是空的,放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宴斐目测了一下暗格大小,想到了孟天澜之前跟他说的那个盒子。 林奕打量着龙椅上的人,身上还穿着龙袍,推测对方的身份应该是前朝的五皇子,当时逃到岫州的王公大臣中便有这位五皇子,后者和崔明联手企图夺回皇位,可惜如意算盘落了空,崔明死后,这位五皇子不知所踪,不曾想竟会在这儿,临死都还做着皇帝梦。 而空荡荡的地宫除了龙袍还值钱点,不见半分金银财宝,早就被人搬空了。 帝王梦,白骨冢,到头来是一场空。 ... 三人出来时,所有军医都赶过来了,将士们也带来了食物和水,吃了东西喝了水后,大部分人都恢复了一些体力,休息过后便能自己走路了,被将士们护送着回城,情况严重的被将士们用担架抬回去,军医在旁跟着。 回到城里后,宴斐带着龙影卫将军医救不了的人送去真婆那儿,夜星野也跟着回来了,随后林奕也赶回来查看了一下情况,没待多久便又走了。 夜灵犀和夜星野帮忙安置送过来的百姓,林衡也过来帮忙,惊蛰推着慕容泽过来时,夜灵犀直接抢过轮椅,将人推到墙边,伸脚划了一条线不准主仆俩过线,见又有人送过来,立刻过去查看情况。 慕容泽让惊蛰去帮帮忙,被夜灵犀又退了回来,让他看好他家世子就行了。 一直忙活到下午,所有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和医治。 夜灵犀也能坐下来喝口水歇歇了,许是没吃午饭,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拿着茶杯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打颤,一不留神,茶杯从手中掉落,被一只手接住了,宴斐从怀里拿出一包点心打开,让她先吃点东西,她一口一块糕点,刚噎了一下,宴斐就将茶杯送到她嘴边,甚有默契。 她还没吃饱,夜星野就像个饿死鬼一样闯进来,见到吃的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拿起两块塞进嘴里,不出所料地被噎到了,伸手去拿夜灵犀面前的茶杯被宴斐挡了回去,让他自己倒,夜星野直接拿起茶壶倒进嘴里,结果又被呛着了。 等缓过劲后,又伸手去拿糕点再次被宴斐挡了回去,他嘀咕了一句小气鬼,又伸手去拿,被宴斐啪地拍开了,嘶地一声疼得龇牙,控诉宴斐殴打皇子。 夜灵犀递过去一块糕点,夜星野跟宴斐说下不为例,勉为其难地将糕点塞进了嘴里,她又递给宴斐一块,宴斐说不饿,让她吃,夜星野见不得两人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的样子,让宴斐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宴斐让他自己去。 “嘘。”夜灵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都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夜星野便自己去厨房了,肚子实在饿得厉害,两块糕点犹如杯水车薪。去厨房的路上,他碰到了慕容泽,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惊蛰推着慕容泽走了,夜星野愁眉不展,心情复杂,连饭也不想吃了。 他又没想去争皇位,更不想兄弟阋墙。 发愁半晌,他决定了,等回去后就找他大皇兄推心置腹地谈谈,只要把话说开了就不会有那些尔虞我诈,想到这儿,他心里豁然开朗,往厨房去了。 翌日,林川来向林奕请辞,要去边关守城,林奕没有拦他,只叮嘱他向前看。 林衡得到消息后赶去城门口拦人,但一人一马已走得无影无踪。 第四百八十七章 启程 又过了两日,禾禾和铃铛一行人在上午到了。 见到夜灵犀,禾禾和铃铛的眼睛都红了,小安子嘘寒问暖,秋姑姑同样喜悦。 唯独白壶显得沉默,有点不对劲,到了住处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连午饭也没吃。 夜灵犀问是怎么回事,铃铛说人在定城时就这样了,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饭也不记得吃,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小安子推测和徐雄的死有关。 “徐雄死了?!”夜灵犀神色一诧,心想宴斐怎么没跟自己提起,大概是不想让自己跟着操心吧,但她这脑子就是闲不住,没事就喜欢琢磨,若是把这份心用到写诗作词上,估计已经成为一代女才子了,她收回思绪,问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小安子回道:“就在公主和宴公子离开后不久,人就死了,小白太医没能把人救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吕炎呢?”夜灵犀道,“也死了?” 小安子看了看四周,小声回道:“被人救走了。” 闻言禾禾和铃铛有些惊讶,并不知晓此事,也不知道小安子是如何知道的,不过论起消息灵通这块,两人确实比不上小安子,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绝招? “小何将军让人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人,就差掘地三尺了。”小安子道。 夜灵犀心想多半是被吕焚救走了,那地宫里的宝藏多半也是对方搬走的,但带走孩子又是何故,莫非兄弟俩还干着人贩子的勾当,果然是不干人事! “公主,你看小白太医什么时候能想开,再这样下去,人怕是要憋出病来。”小安子道。 夜灵犀让铃铛先送些吃食过去,别等到时候还没想开人就先饿死了,吃了东西后再把人带过来见她。 白壶过来后,夜灵犀让禾禾和铃铛先出去了,问他是不是后悔当大夫了,白壶摇头,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救不了他,要是我的医术再好些…”他再次陷入沉默当中。 夜灵犀道:“若是天底下的大夫都能这般想,是百姓之幸,你做得已经很好了。”白壶还是沉默,她继续说道,“大夫治病救人,只要尽力了,无愧于心,便对得起这身医术。等到医术更好时,便能救更多的人,医术尚有不足,便尽力而为,再说了,这天底下的大夫并非生来就是神医,医术也是日积月累,一点一点累积提升,我敢说,等你像韩太医那般年纪的时候就成神医了,医书上记载的那些疑难杂症也没有多少能难住你了。” 白壶没有吱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等人都到齐后,咱们就回都城,到时候你要是再不按时吃饭,休怪本公主不客气了。”夜灵犀佯装吓唬,却没想到白壶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想留下。”她神色微诧,问道,“你不想当太医了?”白壶道,“我想救更多的人。”她无法反驳,沉思了会儿,道,“那你给韩太医写封信,毕竟他是太医令,也教过你医术。”白壶点头,她想了想,跟白壶说起真婆,建议他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能学到新本领。 白壶离开后,夜灵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像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转眼间就要飞走了,虽然对方比她年纪大,她又发愁起他以后的人身安全,会不会受人欺负,想来想去,还是得配个保镖才行。 这边,白壶来拜访真婆时,刚好在门口碰到宴斐,他也没怀疑什么,宴斐倒有点不自在,像是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见到真婆后,白壶说明来意,想向真婆请教医术,真婆拿出一个蛊盒,向白壶展示里面的蛊虫,说自己是一名蛊师,会的是蛊术,不知道算不算医术,白壶答说只要能治病救人都是医术,真婆露出慈祥的笑容,说这次下山打算在城中住一段日子,能学到多少就看他的悟性了,白壶郑重道谢。 离开时,宴斐送白壶出来,叮嘱他不要将自己在真婆这儿的事告诉夜灵犀,白壶答应。 等白壶离开后,宴斐又回到屋中,拉起袖子给真婆看手腕上长出的冰纹,比前一天又扩大了一些,真婆从蛊盒中唤出一只火蛊,那只火蛊爬到宴斐的手腕上后,咬破皮肉钻进去吸食寒气,这个过程十分痛苦,宴斐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 当火蛊钻出来时,冰纹减淡了一些,而火蛊原本火红的颜色变成了暗灰色,行动也迟缓许多,爬一下都费劲,需要真婆动手将它拨回蛊盒。 “时间不多了,你要想清楚,到时候毒入脏腑,恐怕就来不及了。”真婆道。 宴斐说今晚人就到齐了,等送夜灵犀启程后就去那火龙泉泡个三天三夜。 真婆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离开后,宴斐带上两名龙影卫去城外接人,在十里亭那儿接到了苏时,回城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和夜灵犀见面后,宴斐说起明天启程的打算,让苏时今晚早些休息,本想说自己留下来的事,又没说,就像是怕谎言被拆穿。虽然他没说,但夜灵犀也察觉出了一点端倪,感觉他有事瞒着自己,苏时先去休息后,她问宴斐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宴斐用尽量平常的语气说道,他还要事要在这儿多留几天,让她先走,到时候他快马加鞭,肯定能赶上。她叮嘱他小心些,跟他商量留一名龙影卫给白壶当保镖,他点头答应。 翌日上午启程时,慕容泽也准备离开,见夜灵犀和宴斐说话,他先坐着马车走了。 出城后,宴斐一直送到十里亭,等夜灵犀坐的马车消失在树影中后又驻足半晌,才调转马头回城。 这边,夜灵犀拨开车帘往后面看了一眼,一名龙影卫过来禀报说玄翼军在前面。 慕容泽的马车等在前面,夜灵犀的马车快过来时,他拨开车帘看了一眼,吩咐了一声,马车继续往前走了。 等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夜灵犀见前面的马车还不换道回北境,让龙影卫去问问,龙影卫回来后禀道:“世子说要护送公主一程。”她心知就算让龙影卫再去说一声不用他送,对方也肯定当耳旁风,也不费口舌了。 到中午时,惊蛰过来道:“主子问公主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不用。”夜灵犀干脆回了两个字。 铃铛又从车窗里伸出脑袋道:“你们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惊蛰没回答,直接走了。铃铛生气地收回脑袋,嘀咕了一句木头桩子,禾禾笑了笑,铃铛气得肚子饿了,夜灵犀让她先吃点心垫垫肚子,等到了落脚的地方再生火做饭。 第四百八十八章 梦境 过了会儿,夜灵犀打起了盹,沉沉睡去,做起了梦。 梦境中,她站在一座宫殿门外,匾额上写着凤栖宫三个大字,大门开着,她走了进去,院子里摆着七八口大水缸,水波潋滟,里面盛开着一朵朵清丽饱满的睡莲,幽香阵阵,沁人心脾,不像之前见到的那般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地面也甚是干净整洁,正前方的寝殿在阳光下泛着琉璃金光,熠熠生辉,犹如神仙居所一般,匾额上写着梧桐殿三个大字。 寝殿的门也开着,她经过正中央那口大水缸时,一道黑影在莲叶间闪过,她驻足看了会儿,那道黑影重新出现,漆黑的鳞片在水波中闪闪发光,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黑曜石一般,那双鱼眼和她四目相对时,她一眼便认出来了是黑霸王,原来它之前便住在这宫里了,她跟它打招呼,它一摆鱼尾,潜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果然还是十分高冷。 她继续往前走了,到了寝殿门口,她往里面看了看,只见一排淡青色的纱帐微微摆动,犹如微微荡漾的水波,清丽神秘。 一缕风来,卷起珠帘,露出裙摆一角,梳妆台后坐着一名女子。 她轻咳一声,对方没有回应,等了几秒,她轻撩起面前的纱帐走了过去,穿过层层青纱,梳妆台后的那个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隔着珠帘,她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却能感受到一种孤寂的情绪,对方哼起歌,声音缥缈空灵,仿佛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这歌声她好像在哪儿听过,感觉异常熟悉,忽然一股莫名的悲伤席卷而来,来得如此迅速而强烈,她不知不觉竟落下一滴泪。 只听一声轻叹,珠帘后的人说道,“你还是来了。”声音缥缈而哀伤。 “你是谁?”她问道。 珠帘后的人回道:“我就是你。” 她神色一变,“你是阿雪?!”她迫切想知道对方是谁,匆匆掀开珠帘走了进去,在看到铜镜里的那张脸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镜中出现的那张脸竟是她! 更让她吃惊的是,那张脸的额间有朵蓝色花钿,形状和她额间突然出现的那个蓝色印记一样。 之前从姚妃制造的幻境中出来后,她额间便多了这个印记,为了掩盖这个印记,她便在额间贴了一朵金色花钿。后来,在青州城那天晚上,她失去意识前隐约看见了一轮蓝月,之后眼睛不能睁开也看不见,等到了岫州,眼睛能睁开视物后,她发现那个印记不见了。 现在再次看见那朵蓝色花钿,她感觉眉心处传来一股灼痛感,她感觉那个印记又要长出来了,她使劲捂住额头,掌心也被灼痛,忽然她手腕一凉,被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异常冰凉,仿佛没有温度,说话的声音也异常冰冷。 “你不是我,我才是阿雪,子渊是我的,是我的!” 她感觉脖子一凉,被那双冰凉的手狠狠掐住了,顿时无法呼吸,那股冰凉的冷意仿佛顺着那冰凉的指甲钻进了每一个毛孔里,眉心处的灼热又让她如同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身体忽冷忽热,像是被冰冻像是被火烧,意识仿佛被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点点吸走,生死一线之间,她有种预感,若是死在这儿了,她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能死!还有人在等自己! 她拼尽所有的力气奋力推开那双冰凉的手,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起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用尽全力打破铜镜,刹那间周围的一切消失不见,那个冰凉而缥缈的声音留下一句话也消失了。 “你逃不掉的。” 眉心的灼痛感也消失了,她一瞬跌落下去,从梦境中醒来。 见她醒了,禾禾和铃铛说前面就到镇上了,她拨开车帘往前看了一眼,夕阳的光芒迎面照来,她收回手放下车帘,又抬手摸了摸眉心,问两人那个印记是不是又出来了,两人摇头说没有,铃铛说那个印记还挺漂亮的,颜色也很特别,禾禾说没有才好,要是回去被人发现了肯定又要说闲话。 ...... 龙影卫先去镇上找到住宿的客栈,到镇上后,慕容泽也准备在客栈住下,龙影卫说没有空房了,请他另寻住处,慕容泽说大堂宽敞,住着比客房舒服。 夜灵犀还想着梦境中的事,也没心思管他住哪儿,只要别打扰她就行。 然后,客栈的大堂里搭了一张床,慕容泽今晚就睡在这儿。 夜灵犀住在楼上的客房,禾禾和铃铛的房间在隔壁,隔壁的隔壁是秋姑姑的房间,苏时和小安子的房间在另一边,男女分开住。 小安子去厨房做晚饭,铃铛也跟着去了,下楼看见惊蛰,她朝他做了个鬼脸,旋即飞快溜走了。 除了慕容泽在大堂,其余人都在楼上的房间休息。 过了会儿,惊蛰上楼把苏时请了下来。慕容泽说想下棋了,问苏时愿不愿意陪他下一盘,苏时应下,惊蛰拿来棋盘和棋罐摆好,慕容泽执黑子,让苏时执白子为先手。 苏时落下第一颗白子后,慕容泽执起黑子道:“听闻苏公子在谨王府上住了些日子,可有见到安乐郡主?”他落下黑子。 苏时道,“在下去王爷府上拜访时,郡主刚好也在,王爷为在下引荐了一下,有过一面之缘。”说话间,他落下一颗白子。 过了会儿,铃铛撩开帘子走了出来,见两人在下棋,走到苏时旁边看了看,正好听见慕容泽说,“听闻苏公子还为郡主挨了顿打,不知是真是假?”铃铛顿时两眼一亮,眼睛睁得圆圆的,就像看见了鱼的猫,惊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只是误会一场。”苏时温文尔雅地回道。 慕容泽道:“这么说是真的,没想到苏公子也会跟人动手,想必是十分在乎郡主吧。” 铃铛听得两眼都要放光了。 苏时略显严肃地说道:“在下同郡主并无私交,事关郡主清誉,还望世子慎言。” 慕容泽道:“既看不上郡主,想必是公主了。” 铃铛听得眼皮一跳,心说这世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苏时正色道:“在下和公主是君子之交,还请世子不要妄加揣测。” 铃铛也强调道:“苏公子是正人君子!” 慕容泽玩味道:“君子不夺人所爱。” 苏时起身告辞,铃铛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离开了,上楼后,苏时请铃铛不要将刚才听到的话告诉夜灵犀,铃铛见他对自己拱手作礼这般郑重,便答应了,苏时道谢,然后往自己房间去了。 看着那个背影,铃铛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要不是公主有了宴公子,苏公子也挺好的。”又在心里八卦起苏时和郡主的事,娶郡主也不错……自顾自地站了会儿后才走了,等见到夜灵犀后,铃铛一个字也没说,相当守信,禾禾问她是不是去厨房偷吃了,铃铛说是去看看有什么食材,顺便吃了点东西,特意强调了一下顺便两字。 第四百八十九章 等人 小安子送来晚膳,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铃铛闻见菜香,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咕噜叫了,主仆三人一块吃饭,铃铛一人就吃了两碗米饭,直夸小安子的厨艺好,回去后都能进御膳房烧菜了,可惜小安子不在这儿没有听到这番赞美之词,铃铛又好奇小安子的厨艺是跟谁学的,禾禾说小安子机灵,看别人做菜就能学会了。 夜灵犀想到之前小安子跟他说的话,小时候为了口吃的能跟人打得头破血流,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得忍饥挨饿,为了活下去,人能变得比野兽还残忍,她一时分神,手上戴的玉镯在桌上磕了一下,叮咚一声,她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连忙抬起手腕查看,见镯子没有大碍,心里才松了口气,但总归有些不踏实,担心宴斐有个万一…… “公主?”铃铛喊了一声,夜灵犀回过神问她怎么了,铃铛道,“也不知道世子究竟要跟多久,难不成想一路跟咱们回都城?”夜灵犀心想说不定正是如此,“他走他的,咱们走咱们的,不用管他。” …… 服侍夜灵犀歇下后,禾禾和铃铛便去了隔壁房间休息,两名龙影卫守在楼梯口,楼下大堂里还亮着灯火,慕容泽自己跟自己在下棋。 夜深之时,楼下的灯火熄了。 整座客栈静悄悄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窗边的人身上,慕容泽坐在轮椅上看月亮,都快三更了,也没打算睡觉。 楼上的房间里,夜灵犀也睡不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她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心里挂念着宴斐的安危,实在躺不住了,起身下床,准备走走,经过梳妆台时,她鬼使神差地转头往铜镜上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下,盯着铜镜看。 原本黑漆漆的镜面忽然亮了起来,光芒并不强烈,镜中变得混沌一片,下一刻出现一个人影。 对方泡在一口泉眼里,而那泉眼里的水竟是赤红色,颜色比血还要鲜艳还要深。 她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但她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宴斐,看起来异常痛苦,她的心也跟着揪住了,她对着镜子喊他,神奇的是,他像是听见了,稍稍转动了一下脑袋,声音低哑,像是克制着极大的痛苦。 “公主...?” 她想问他怎么了,突然看到他脖子上冰白色的细纹,像是延伸的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缠在上面,她震惊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来,这时泉底陡然亮起炙热的光芒,如同熔融的岩浆一般,一瞬间升腾起大量水汽,将镜中变成雾蒙蒙的一片。 她听见宴斐的闷哼和低吼声,痛苦至极,她知道以他的性子就算受了再严重的伤也会咬牙扛着,从不喊一个疼字,现在也依旧不喊一个疼字,她难以想象他此刻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她想大声喊他,又怕让他分神给他添乱,她迫切想做点什么,轻轻哼起曲子,是她经常吹奏的那首箫曲,她想减轻他的痛苦,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雾蒙蒙的水汽消失了,清亮的月光从头顶洒下,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还在轻轻哼着曲子,看见他脖子上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冰纹不见了,她喜极而泣,这才发现脸上已有泪痕。 这时,又有两个人影走过来,是真婆和阿礼。 阿礼将宴斐捞上岸,背在背上跟着真婆离开了…… 镜中画面消失,再次变得黑漆漆的。 她还坐在凳子上,忽然趴在梳妆台上,脑袋埋在臂弯里,像是哭了,半晌,喃喃吐出两个字,“笨蛋。” …… 翌日用完早膳后,夜灵犀下楼朝门口走去,慕容泽说昨晚好像听见她在唱歌,她心说耳朵还真尖,她说自己晚上喜欢说梦话,有时候还梦游,故意自毁形象想让他知难而退,别再说什么非卿不娶的鬼话。慕容泽说他晚上睡觉轻,到时候要是她梦游,他也能及时发现,免得人丢了。 夜灵犀便不费口舌了,走到门外往岫州城的方向看了看,慕容泽倒了杯茶,问道,“公主在看什么呢?”她道,“我看今天天气不太好,不宜出行。” 苏时从楼上下来时,慕容泽故意问了一句,“公主不想走是想等人?”夜灵犀道,“世子要是着急上路的话就先走吧。”慕容泽道,“不着急。”又问走下楼的苏时昨晚睡得可好,有没有梦见什么人,苏时同他见礼后没说什么,走过去问夜灵犀是否要在镇上休息一日,她点头,说有事要和苏时商议,回了楼上,不想留在这儿听慕容泽阴阳怪气地说话。 铃铛想去外面逛逛,夜灵犀让她和禾禾小安子一块去,又问苏时要不要去,苏时打算在房间里看书,然后铃铛禾禾小安子三人一块去街上了。 三人出门时,惊蛰看了一眼,慕容泽自己跟自己下着棋,让他也去逛逛,顺便去城门口看看,有没有人过来,惊蛰领命离开。 街上卖东西的小贩不算多,比不得那些富庶之地摆满一整条街,茶馆酒肆也比不得那些酒楼茶楼气派阔绰,街道也不算宽敞,鲜有马车通过,但人人精神抖擞,朝气蓬勃,一看便知此地政治清明,民风淳朴。 铃铛一出门就直奔热气腾腾的包子摊而去,等禾禾追过来时她已经在掏钱了,等包子到手后,两人发现小安子不见了,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铃铛说肯定是自己偷着跑去别处玩了,并不担心人会走丢,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香喷喷的大包子,啊地一声叫,又是拿手扇风又是哈气,被热气腾腾的包子馅烫到了,又跺了跺脚,像是脚也被烫到了,这般狼狈的模样正好被另一个人看见了。 惊蛰从两人面前经过,也没打个招呼,面无表情地走了。 铃铛小声嘀咕了一句木头桩子,见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像是听到了,她连忙拉着禾禾溜走了,惊蛰停了一下,继续往城门口走了。 快到中午时,两人才回客栈,铃铛手里拿着大包小包,全是吃的,禾禾手上也拿了一些,惊蛰早已回到客栈。看见对方,铃铛特意绕远了些,免得被他揪住算账,不料手上一松,大包小包的东西像下饺子似地掉落一地。 当铃铛准备去捡最后一包蜜枣时,面前多了一双脚,惊蛰弯腰捡起东西递过去,她愣了一下神,旋即刷地伸出手,动作异常敏捷地拿回蜜枣,像是怕晚一秒对方就反悔了。 上楼时,铃铛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冷峻的侧脸,脚下一不留神被楼梯绊了一下,禾禾让她小心点,打趣她是不是把魂都丢在街上了,铃铛难得不吭声,脸蛋有点红扑扑的,禾禾以为她害臊了便不继续打趣了,免得把她惹急眼了。 上楼后,两人发现小安子从夜灵犀的房间出来,走过来后,小安子道,“公主说有些困,想睡会儿,就不用午膳了。”铃铛问他之前去哪儿了,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小安子说去买了些食材,也才刚回来,又问两人想吃什么,他去做,铃铛说想吃面,禾禾在街上就吃饱了,也不用午膳了。 …… 第四百九十章 赶来了 傍晚,夜灵犀静坐在窗边,透过窗棂看着天边一点一点变暗,露出一颗淡白色的星子,暮色四合,将她包裹其中,那颗星子也逐渐变得冷亮,远处郁郁葱葱的群山被暮色覆盖,只留下苍茫的轮廓,夜风微醺,送来一阵馥郁的香气,像是花香,又像是果香……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后,她还静坐在窗边,一会儿牵挂宴斐的情况,一会儿琢磨梦境中听到的那个名字子渊,两种思绪交相纠缠,就像拧成一股的麻绳,过了会儿,她转头看了一眼铜镜,起身走了过去,在凳子上坐下,铜镜反射着灯火明黄色的光芒,映出她的脸,她想再看见宴斐。 她盯着铜镜看了半晌,镜中仍只有她的脸,毫无反应,她想了想,把屋里的灯火熄了,摸索着走过来坐下,聚精会神,继续盯着铜镜看。 这次,镜面有了反应,泛起微弱的光芒,她心中一喜,更加专注地盯着铜镜,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陡然在镜中睁开,她吓得后背一凉,头皮发麻,心脏仿佛陡然跳到了嗓子眼,等她缓过劲后,鼓起勇气往镜中偷瞄了一眼,那双眼睛不见了,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又鬼使神差地盯着镜子看了会儿,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 二更过后,街上万籁俱静,连声狗吠也没有。 夜灵犀躺在床上听着街上的动静,怕错过马蹄声,她已经想好了,再等一天,若是人还没来,她就去找他。 突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刷地起身朝房门跑去,打开门后又朝楼下跑去. 大堂里还亮着灯火,慕容泽在看书,听见咚咚咚的下楼声,他放下书抬头看向跑下来的人,看她一路跑到大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他让惊蛰跟去看看,是不是梦游了,别让人走丢了。 听见动静,禾禾和铃铛也被惊醒了,等两人发现夜灵犀不在房间时,人已经跑出了客栈,两人又去敲响苏时的房门,小安子听见动静也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秋姑姑不在,今早,夜灵犀让人护送秋姑姑先回都城,将夜思柔准备的特产和礼物也带上了,一则秋姑姑想尽早回去将大公主的平安亲自禀报给皇后,二则夜灵犀也想让龙影卫先回去将定城和岫州的情况详细禀报给她父皇。 大堂里亮着灯光,慕容泽还在看书,客栈的大门关着,惊蛰离开时顺手带上的。苏时问他有没有看见夜灵犀出去,慕容泽朝门外示意了一下,苏时道谢,准备带着小安子出去找人,让禾禾铃铛两个姑娘家留下来,铃铛不同意,也要去找人,苏时拗不过,四人一块离开了,慕容泽提醒说把门带上,小安子跟他赔了个礼,殷勤地带上了门。 守在楼梯口的两名龙影卫也离开了,大堂里就剩慕容泽一个人,他竟从轮椅上站起身,走起路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走上楼,径直走进夜灵犀的房间,在里面转悠了一圈,然后下了楼,重新坐在轮椅上,继续看书。 …… 夜灵犀在街上一路狂奔,引来一片狗吠声,几户人家亮起灯火查看门户,还以为是镇上进贼了。 忽然,她停住脚步,目光透过茫茫夜色看着前方,眼神迫切而期盼,当马蹄声踏破夜色从前方传来时,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心中忐忑,怕来的不是他,但直觉告诉她,是他,是他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像是快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一般,当一人一马的轮廓出现在前方,她使劲挥舞手臂,大声喊他。 听见声音,宴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朝她跑来,夜灵犀飞奔过去,两人紧紧相拥,还没抱两秒,夜灵犀又推开他,两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问他哪儿受伤了,宴斐说没受伤,她又掰着他的脖子看,撸起他的袖子看,恨不得连他的靴子也脱了,宴斐被她这般举动弄得有点哭笑不得,见她穿得单薄,问她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出来,说着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这时,又有四人赶过来了。 见到宴斐,苏时神色欣喜,禾禾和铃铛则是惊讶,两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没想到自家公主是来接人了,小安子殷勤地问候了宴斐两句。 …… 另一边,惊蛰先回客栈将情况禀报给慕容泽,听到宴斐来了,那双幽沉的眸子微微上挑,透出一丝轻蔑和玩味。 “这么快就来了。” 这句话正巧被走进来的宴斐听见了,他道,“原来世子也在,我还以为早就回去了。”慕容泽道,“皇上特意恩准我去都城探望父王,公主没告诉你吗?”夜灵犀心下腹诽,想让自己背黑锅,没门,她冲宴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让他别听对方胡诌,宴斐回以她柔和的神色,表示相信她。 慕容泽瞥了一眼两人亲昵的样子,玩味道,“我还以为公主跑出去是之前同我说的梦游了,原来是去接人了,倒让苏公子好生担心,当真是紧张公主。”最后两句话让空气中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苏时向夜灵犀行礼告退,准备回楼上房间,夜灵犀让他把宴斐也带上,要是没有空房了,两人就挤一挤,小安子主动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铃铛灵机一动,说秋姑姑的房间正好空出来了,禾禾拉了拉她的袖子,铃铛不明所以,夜灵犀推着宴斐和苏时上楼,让两人好好说会儿话,但别聊太晚了,第二天还要赶路,让小安子也快去休息,她也带着禾禾和铃铛回了楼上房间。 客栈里面再次回归平静,只剩大堂里的烛火微微曳动,慕容泽还在看书,似乎打算看一整晚的书。 当楼上的房门再次打开时,那双幽沉的眸子微微抬起,看了一眼楼上,见宴斐走了出来,经过楼梯口朝夜灵犀那边的房间走去。 “这么晚了,还要去打扰公主吗。”慕容泽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听起来有几分幽沉。 宴斐停了一下脚步,视线往楼下侧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了,当他快走到夜灵犀的房门口时,又停住了脚步,迟疑着要不要去敲门,他想将毒药一事告诉她,不想对她有所隐瞒,又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多少感觉有些丢人,也不想让她平白担心,心情着实矛盾。 站了半晌,他决定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说,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的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他听见细微的动静,回过头,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招他过来,宴斐看着有点好笑,收敛了一下神色,提步走了过去。 “伤都好了吗?”夜灵犀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宴斐点了点头,她说没事就好,也不再多问,让他早点休息,宴斐点了点头,让她也早点休息,她又探出脑袋四处瞧了瞧,旋即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啄一下,又像兔子一般异常敏捷地溜回房间关上房门。 宴斐又站了半晌,回味着脸上那轻轻柔柔的触感,笑意不自觉从眼底漫到嘴角,又收敛了一下神色后,提步离开了。 经过楼梯口时,他往楼下看了一眼,慕容泽还在看书,他回苏时那边找了间空房休息,关上房门后,他才皱了皱眉头,从火龙泉中出来后,皮肤上残留的灼痛感还未完全消除。 真婆建议他再休息两天后启程,他一听到慕容泽住在同一间客栈的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真婆倒也不担心他的恢复能力,若是普通人像他那般泡在泉中祛除寒毒,恐怕早就熬不住了,还没等到泉底龙息就先爬上岸了,像他这样扛过龙息连一声都不吭的,真婆还是第二次见到,虽然宴斐没有表露过身份,但真婆听他姓宴,一眼便认出来他是那个人的儿子,父子俩都是一身傲骨,可惜,人年纪轻轻就没了,如今看到宴斐,也算是种慰藉。 这些真婆也没跟宴斐说起过,宴斐并不知晓对方和他父亲也认识,更不知道他父亲为报真婆的救命之恩,还给他定了门娃娃亲,幸好阿礼是个男子,心里也有喜欢的姑娘,可惜人现在找不到了,那姑娘便是月儿。 宴斐留下四名龙影卫继续探查吕焚吕炎两人的下落,林奕也调动军中精锐搜查两人踪影,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孩子找回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失踪 翌日启程,宴斐骑马跟在夜灵犀的马车旁边,这次慕容泽的马车又先走了。 铃铛时不时拨开车帘往前面看一眼,禾禾问她在看什么,铃铛说没什么,显得有点慌张,又赶紧找话岔开,禾禾觉得有点奇怪,以为她是想早点到下一个镇子吃饭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在路上又走了两天,夜星野带人匆匆追了上来,杜良和大部队还在后面,夜岚辰下旨让大军班师回朝。 夜星野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夜灵犀倾诉,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在河边稍作休息的时候,他直接将宴斐在内的闲杂人等全部打发走,单独和夜灵犀倾诉心中苦恼,不知道孟静秀什么时候会给他写信,他想写信过去但又怕惹对方不高兴,因为对方明确告诉过他,在想清楚前不要写信过来了。 夜灵犀也无法给出让人醍醐灌顶耳目一新的建议,感情的事剪不断理还乱,只能安慰他不要胡思乱想,开解他要给对方一点时间。 她又说起吕焚和吕炎,推测两人会逃到哪儿去,成功转移夜星野的注意力,他义愤填膺地说就算两人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抓回来。 夜灵犀猜测两人多半离开了大徽,既能从定城把人救走,想必也有办法离开边关,想到商参现身,她隐隐有种预感,吕家说不定早就和西燕有所密谋,宴斐跟她提过一个盒子,推测原先藏在地宫里,后被柳忻取走了,之后商参带走了盒子,黑麒麟杀了柳忻灭口。 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一个盒子,那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最好别是什么引得天下大乱的东西,她心想。 …… 回到都城的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隔着车帘,夜灵犀也能感觉到暖融融的气息。 铃铛拨开另一边的车帘,伸出脑袋往前面瞧了瞧,兴奋地说有人来接她们,禾禾也凑过来瞧了瞧,说像是大殿下,铃铛说准是大殿下,夜灵犀也拨开车帘往前看了一眼,可惜光线太过耀眼,反倒让她看不清,只听见前面有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宴斐见她露面,跟她说是大殿下带着人过来了。 一想到要见到她大哥哥了,她心情激动,离开都城时,桃花开得正好,如今早已谢了,不知道太液池的荷花还有没有剩下一两朵,她母妃的身体好不好,小锦年有没有长高些……嘚嘚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收回思绪。 过了会儿,马车停下,马蹄声也停下了,她听见她大哥哥的声音,让众人免礼,听见她三哥哥喊大皇兄,她也探出脑袋喊大哥哥,好在前面有人影挡着,光线不至于太耀眼,要不然她这眼睛非得挤出点泪光不可。 夜清然下马走过来,声音清润舒缓,就像竹林间吹过的清风一样,他问她一路上累不累,可有受伤,她摇头说不累,也没有受伤。夜清然又同慕容泽这位北境世子和杜良这位领军主帅寒暄几句,随后回城。 几个月不见,她感觉她大哥哥好像变了一些,待人接物愈发显得得心应手,她不愿称之为圆滑世故,而是更加成熟稳重有担当了。 夜星野之前打定主意等回来后要和夜清然推心置腹地谈一谈,但见到对方后,他这个念头又有些打退堂鼓,觉得他大皇兄光风霁月,他说出来反倒显得小心眼,把他大皇兄看低了,再说他大皇兄是长子,又越来越得父皇器重,立太子也是迟早的事,他也没必要胡思乱想,说些有的没的。 想到这儿,他心情大好,十分热切地喊了一声大皇兄,听着都有点肉麻了,夜清然也是有点不自在,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夜星野说自己刚才想通了,又把夜清然一顿猛夸,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样。 夜灵犀坐在马车里脑补着她大哥哥那一脸无可奈何又害羞的模样,轻笑出声。宴斐往车窗看了一眼,嘴角也勾起丝笑。 ……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城时,百姓夹道欢迎,欢呼声淹没了整条街,夜灵犀和大军一块回来也享受了这般殊荣,她被这热情高涨的情绪所感染,心中涌起无限自豪感,为自己的国家为大徽的将士由衷地感到骄傲,她想跳下马车加入这欢呼的人群,跟他们一块高呼一块鼓掌…… 一个人从人群里挤出来,还没冲过来,就被两名龙影卫拦住了,夜灵犀隐约听见外面像是有人在骂人,像是赵策的声音,她拨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好像还真是他,心里还觉得有几分亲切和激动。 宴斐伸过来一只手故意挡住她的视线,等她放下帘子后才把手收回来。 赵策对着宴斐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恨不得用唾沫星子将他淹死,奈何被两名龙影卫挡着,他冷静些后,灵机一动,立刻往家赶去。 赶回来后就央求他母亲写拜帖进宫,崔氏知道他想见夜灵犀,但人刚回来就去拜见不太好,显得太心急了,倒让外人说闲话,赵策不听,非要今天就见到人,崔氏好说歹说,说他再闹就把他爹招来了,他才勉强同意等明天再去。 快到皇宫时,夜灵犀亢奋的心情才渐渐平息,等马车进了宫门,她又激动起来,恨不得插对翅膀直接飞到她母妃面前~ 德公公带着人过来迎接,传皇上旨意,让夜灵犀先去未央宫给兰妃报个平安,她求之不得,带着禾禾和铃铛先离开了,德公公又让人先送慕容泽去琉璃园休息,然后带着夜清然、夜星野、杜良、宴斐和苏时往御书房去了,小安子也跟着一块去了。 夜岚辰先召见了夜清然、夜星野和杜良,之后召见了宴斐和苏时,询问了一些情况后,让苏时先退下了,留下宴斐,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 宴江失踪了。 宴斐一时呆住了,他三叔怎么可能会失踪,在他心中他三叔无所不能,什么事都能摆平,什么人都打得过,怎么可能会失踪,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而夜岚辰又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他三婶也失踪了。 夜岚辰说一个月前,宴江连夜进宫请求出城找人,夜岚辰给了他手谕,宴江立刻带着十名龙影卫出城找人,第二天,十名龙影卫陆续回来了,但宴江却不见了。 宴斐听完像是石化了一样,但脑海里快速思索着前因后果,试图找到关联,之前定城和岫州事发时,他三叔也没给他传个音讯,他以为对方在执行机密任务,不便联系,或是另有安排,还不到时机告诉他,根本不曾想到,人竟然失踪了,还连他三婶也一块失踪了,当务之急是要弄清他三婶为何失踪。 想到这儿,他请求调查此事,夜岚辰本也打算让他接手调查这件事,之前是袁罗这位皇城司指挥使在调查。夜岚辰给了宴斐一道手谕,让他去找袁罗交接,宴斐领命离开,迅速离开了皇宫。 夜岚辰捏了捏眉心,过了会儿,又召小安子过来,问起夜灵犀这一路上的饮食起居,详细问了问在东周发生的事,小安子事无巨细地答了,趁机夸赞夜灵犀聪慧机敏,胆识过人,一路上临危不惧,智勇双全,又特意提了一下苏时在路上对夜灵犀颇为照顾。夜岚辰让小安子退下后,思索了会儿,带着德公公往未央宫去了。 …… 第四百九十二章 说出来了 夜灵犀正逗得夜锦年咯咯笑,兰妃和珠儿也被逗笑了,这时玲珑进来禀报说皇上来了,话音刚落,夜岚辰便走了进来,兰妃带着珠儿过来迎接,夜灵犀牵着夜锦年也走过来迎接。 这位小殿下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就算不用人牵着,也能从房间这头走到另一头了,比同龄的孩子更早学会走路,夜灵犀认为这是天赋异禀,骨骼惊奇。 夜锦年走过来后把小手从夜灵犀手里抽出来,伸出两只手要抱抱,夜岚辰弯腰抱起他,笑着说他又长沉了些,夜锦年嘟起小嘴,像是不高兴了,夜灵犀一逗他,他又咯咯笑了,她心说小家伙还挺机灵,长大了肯定是个高手,特别会哄姑娘的那种。那张粉嘟嘟的小嘴啜起大拇指,像是饿了,兰妃让珠儿抱他去乳母那儿了。 “让父皇好好看看,是瘦了还是胖了?”夜岚辰和蔼说道,兰妃莞尔一笑。 夜灵犀在两人面前慢悠悠转了两圈,夜岚辰说瘦了,回来了就好好补补,想吃什么就让御膳房做,她自豪地说是长高了,所以显瘦了点,一副理直气壮的狡辩模样将两人都逗笑了,夜岚辰问起夜思柔,夜灵犀回答说她大姐姐一切安好,周帝待她大姐姐也很好,让她父皇不用担心。 “一转眼,灵犀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父皇琢磨着,也该给你选个驸马了。”夜岚辰笑着说道。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脑袋一热,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想嫁宴哥哥。”兰妃闻言一惊,夜灵犀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又迫切想知道她父皇的态度,偷偷抬起视线瞄了一眼,见她父皇脸上没了笑意,不太高兴,但也没生气,倒像是有些顾虑,她又偷瞄她母妃,见她母妃也看着她父皇,神色担忧,是怕她会惹怒她父皇吧。 “容朕想想。” 她心中一喜,听她父皇的语气是有赐婚的可能性,又担心最后成不了,心情时好时坏,患得患失。 夜岚辰让夜灵犀这几天多陪陪她母妃,又让她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 …… 离开未央宫后,夜灵犀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但心中抑制不住地雀跃,这句话在心里憋得百转千回,终于说出来了。 当她在镜中看到宴斐承受的痛苦时,她下定决心,回来后一定要跟她父皇说出自己的意中人,她怕会有下一次,下一次若是他没能熬过去,一想到这儿她就恐惧得不敢再想下去,那一刻她决定了,管它什么阿雪阿雨,她要和他在一起,要看他当新郎官的样子,要他以后每天都为自己描眉,要他每天都给自己买好吃的,要窝在他怀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伸了个懒腰,昂首阔步地往前走了,禾禾和铃铛跟在后面不明所以,两人当时和德公公都在门外,并不知晓里面的情况。 经过锦鲤池时,夜灵犀准备去看看黑霸王,被人叫住了,她站在树荫处,等人过来,见来者是朱星官,她有些惊讶,几个月不见,她发现朱星官微胖的身材好像又微胖了一点,她正打算下午去找上官元这位师父答疑解惑,没想到人就先找上门来了。 朱星官行礼后,道:“师尊请公主晚膳后过去一趟。”夜灵犀说打算下午就过去,朱星官说她舟车劳顿,让她先好好休息,不用着急,然后便行礼告退了。 晚膳后就晚膳后吧,还凉快点。 她望了一眼玉渊宫的方向,神色黯然,没有去锦鲤池边,带着禾禾和铃铛先回长信宫了。 下午,夜灵犀让铃铛出去逛逛,顺便打听打听消息,回来后,铃铛迫不及待地将宫里宫外这几个月发生的新鲜事都说了。 先是宫里的,头一件事是萧贵妃去吃斋念佛了,打着要为夜凌绝这位二殿下积攒功德的旗号,让他来世能长命百岁,夜岚辰恩准她在宫外的宝华寺修行。 听到宝华寺,夜灵犀神色微动,她之前因苏婉的事去过那儿,偶遇过一位女居士,直到现在,她尚不知晓对方便是宴斐的母亲苏蕙,原苏家二小姐,苏时的姑母。 第二件大事是柳妃自请幽闭陋室,为自家兄长赎罪,夜岚辰并未把人关起来,但降了位份,如今是贵人了,仍准她住在原来的寝宫,但柳妃自己搬去了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除了去给皇后请安,足不出户。 再是宫外的,头一件是平阳王妃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平阳郡王把太医院的太医和都城里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又广招天下名医,连和尚道士都找了过来,炼丹制药,念佛诵经,然效果甚微,韩太医也没有很好的治疗之法,后来平阳郡王又找到司天监,上官元给了平阳郡王一道符,让他放在平阳王妃枕头底下,再吃斋念经三个月,不得食一点荤腥,也不得找一点乐子,否则前功尽弃,平阳郡王现在还在府里吃着白菜豆腐拜佛念经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夜灵犀说平阳郡王还算厚道,对王妃也算是不离不弃,她想到宴楚楚,不知道嫁过去后日子过得是否顺心,如今平阳王妃病了,宴楚楚这个儿媳妇想必要在床前侍疾,也不好叫人进宫来,等过两日她寻个机会出宫,去郡王府看看,再去宁王府看看,如今还在都城的只有苏婉和宴楚楚了。 另一件事是洛锦绣回了都城,当初东平伯将这个女儿嫁给了一名新科进士,新婚后不久便随其去青州那边的一个县城赴任,之前吕焚带兵围攻青州城,离县城还远着呢,洛锦绣听见风声吓得先跑回来了,东平伯夫人对外称是女婿让人回家中探望,又带了好些礼物回来,逢人就夸女婿懂事孝顺。 夜灵犀倒有点好奇洛锦绣现在是什么样子,想起以前拌嘴的那些事,恍若隔世,在记忆里倒是愈发显得有趣了,老实说,她并不讨厌洛锦绣,因为对方的心思总是写在脸上,一猜就中,就算心里憋着坏,稍一吓唬就都抖出来了,最能干的事不过是搬弄一下是非,容易被人蛊惑买什么姻缘符,说到底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娇气小姐,胆子就跟纸糊的老虎一样,一捅就破,出嫁后不知道有没有变得稳重点。 ……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不会回来 这边,宴斐到了皇城司后,将手谕给袁罗看,接下来由他接手,他问袁罗查到了哪些线索,袁罗说他三婶的来历有些问题,怀疑是别国派来的细作。 宴斐险些翻脸,但翻脸于现在的情况而言也没有好处,他沉住气,问对方怀疑的根据,袁罗反问他可知他三婶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家中都有哪些人,这些宴斐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三婶是孤儿,这是他三叔告诉他的,他相信他三婶,更相信他三叔。 “凡是细作,名字身份都是假的,真正的来历是绝不会让人查到的。”袁罗惋惜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堂堂龙影卫首领还是栽在了女人手上。” 宴斐冷冷道:“看来这一个月,袁大人什么都没查到。” 袁罗露出文雅的微笑,道:“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方圆百里之内的地方都找过了,人不在都城,也不在附近的镇子和村庄上,再说短短一个月也不可能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说不定,人已经不在大徽了。” 宴斐道:“接下来龙影卫会调查,就不劳皇城司插手了。” 话罢他提步离开,袁罗道,“听说紫雪阁的烟若姑娘和宴将军有些私交,或许知道点什么。”宴斐离开后,一名手下有些担心道,“大人,要是龙影卫查出点什么,皇上会不会责怪咱们皇城司办事不力?” 袁罗道,“这本来就是个烫手山芋,龙影卫也不见得能查出什么,不过,”说到这儿,他意味深长地勾起丝笑,“要是查出来真是个细作,那就有意思了。”那名手下道,“到时候宴将军也脱不了干系,皇上说不定还会怀疑两人是一伙的。”袁罗让这名手下和另一名心腹去跟着宴斐,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两人会意,领命离开。 离开皇城司后,宴斐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他出宫后便直接来了皇城司,还不知他祖父如何,路上他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绕到一条巷子里将人引出来,见是皇城司的人,问是不是袁罗让两人来监视他的,两人否认,说是来帮忙的,宴斐说两人既然想帮忙,就去城门口守着,打发两人走了。 ...... 守门的小厮见宴斐回来,连忙进府通报,紧接着管家迎了出来带他去见宴老将军,路上宴斐问他祖父身体如何,管家说好着呢,他心里松了口气,就怕他祖父承受不住打击病倒了。 祖孙俩见面后,宴老将军甚是高兴,最关心他有没有受伤,宴斐说没有,宴老将军不信,直接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胳膊,再拍了拍他的前胸后背,见宴斐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这才放心。 见他祖父这般高兴的样子,宴斐一时拿不住他祖父知不知道他三叔的事,他三叔和三婶也不住在府中,皇上让袁罗暗中调查此事,不要声张,但对方有没有故意走漏风声就不知道了,他试探问起他三叔在不在都城,宴老将军也不知晓,见人一个月都没露面,还以为去外地执行任务了。 见他祖父尚不知晓他三叔失踪一事,宴斐便一个字也没说,免得他祖父担心。 祖孙俩一块用了午膳后,宴斐准备去他三叔三婶的住处看看,出府时遇到了他二婶张氏,对方悄悄跟他打听他三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起前几天去探望他三婶时发现人不在,第二天又去,人还是不在,宴斐说可能是随他三叔一块办事了。 ...... 离开将军府后,宴斐去了宴江和惜娘的住处,木门关着,他直接翻墙进去,在院子里环视一圈,朝前方的屋子走去,快走到门口时,一道身影在他身后闪过,他察觉到动静,往后侧了一下视线,又退后两步,朝屋顶看出,上面多了一个人。 这人他认得,正是他三婶的师兄,自称燕子飞客莫回头是也。 “别找了,师妹不会再回来了。” 见到对方出现在这儿,宴斐略显惊讶,面上也没表露出什么,让对方下来说话。对方让他上来说话,宴斐用轻功飞上屋顶,问对方是不是知道他三婶在哪儿,莫回头说不知道,但人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宴斐问他怎知不会回来了,莫回头说他三叔是个负心汉,伤了他师妹的心,说完要溜,宴斐紧追不舍。 “今晚天黑后,湖心亭见。” 莫回头自诩轻功天下第一,今日却险些栽在宴斐手里,逃到安全地带后,还不敢掉以轻心,藏在树叶后面观察了会儿动静,确认宴斐没有追来后才放松下来。 宴斐一心要抓到人,并未留意到自己的轻功进步神速,等留意到这件事后,心中有几分惊奇,想到火龙泉,莫非与此有关,想了一下,他便收回思绪,注意力回到眼前的事上,对方说他三叔是个负心汉,袁罗之前提到了烟若,他相信他三叔和这烟若姑娘之间并无私情,不过紫雪阁消息灵通,或许能打听出什么。 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他决定去紫雪阁一趟。 到紫雪阁后,宴斐点名要见烟若姑娘,李妈妈面露难色,说对方今日不见客,宴斐拿出一锭银子,问李妈妈能不能去通传一声,李妈妈面上的难色少了几分,还在犹豫,宴斐直接拿出一张银票,李妈妈立刻答应了,问他怎么称呼,宴斐说他姓宴,李妈妈让他稍等,揣着银票和银子去了楼上。 宴斐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等着,头也微微低着,不想让人认出来,他倒不怕传出什么闲话,怕的是这些闲话传到了夜灵犀的耳朵里。 李妈妈从楼上下来时,神色有点儿疑惑,像是有些奇怪刚才发生的事,见到宴斐时又满脸笑容,说他今日真是好运气,烟若同意见他,这也是李妈妈心里觉得奇怪的地方,因为烟若这些日子一个客人也不见,没想到竟会同意见一个面生的客人,不过对方的事李妈妈也不敢过问,只管把楼里的生意经营好便是了。 穿过两条回廊,李妈妈带着宴斐到了最里面的那间房间门外,敲响门后道:“姑娘,宴公子来了。”一名侍女打开门,领着宴斐进去,李妈妈先回楼下招呼客人了。 房间里面幽香阵阵,那香味似冷香又似暖香,并不浓郁,闻起来舒服极了,仿佛每个毛细孔都浸润在温温凉凉的花香水色中,即便是最紧张的神经也能放松下来。 宴斐觉得这香味古怪,始终保持警觉。 珠帘前还站着一名娉婷袅娜的侍女,轻挽珠帘,请宴斐进去,他有点局促,就像要进女子闺房一样,把心一横,提步走了进去。 烟若倚在贵妃椅上,那双浅茶色的眸子恍若一团飘忽不定的云雾,让人捉摸不透,不经意间又闪出一丝狡黠,仿佛永远都不会吃亏。 “坐吧。”声音宛若天籁,带着几分慵懒之气。 宴斐在凳子上坐下,考虑着该如何开口,对方问道,“为宴将军的事来的?”宴斐不说他三叔失踪了,先问对方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那双浅茶色的眸子微微一笑,有种勾魂夺魄的美,世间男子见到这样一双眼睛,十个里面有九个会沦陷其中,宴斐恰好是那十分之一,他见过比这双眼睛更美的眼睛,笑起来的那一刹那好像天上的星星都亮了,山林间的花儿都开了,只要那双眼睛盯着他看,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烟若知晓他有心上人了,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以前宴将军来我这儿打听消息,会答应帮我办件事。” 宴斐也同意帮她办件事,烟若唤进来一名侍女帮她铺纸研磨,她写好后,将纸叠起,放进一个信封里面交给宴斐,让他离开后再打开看。 宴斐准备告辞,烟若提醒他还要帮她办件事,宴斐问何事,烟若想了想,让他去城外的山上折枝桃花来,宴斐有些为难,他从没想过要折花送给别的女子,何况这时节桃花早就谢了,烟若看出他为难,便让他折枝桃花送去给他的心上人,宴斐心中一诧,不知道她如何看出自己有心上人了,面色又有点发烫,道谢后匆匆告辞了。 烟若重新倚在贵妃椅上,看着梳妆台上的那个玉瓶,已经很久没有插过花了,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解惑 离开紫雪阁后,宴斐又回到宴江和惜娘的住处,进屋关好门后拿出信封打开,将纸上写的字都看完后,眉头越皱越深,神色惊疑不定。 他没想到上面写的是他三婶的身世,而他三婶竟然是前朝青州刺史之女! 一连串问题在他脑海里挤成一团,上面写的是真是假,他三叔知道吗,他三婶离开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被人发现了吗,猛然间,他想到一件事,顿时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当中。 之前他二叔带人从北境运铁矿回来的途中遭到杀手埋伏,被萧府护卫所救,一名活口被押送回京,他三叔调查这批杀手的来历查到了养生堂,为了灭口,对方又派出一名杀手潜进大牢,正中宴江的引蛇出洞之计。之后他同这名杀手交手的过程中,对方被神秘人射杀,遗物中有一只耳环,经过一番调查,这只耳环用的玉料乃是青州特产的名贵玉种叫雨过天青,乃是前朝青州刺史夫人之物,而其膝下有两个女儿,推测这名杀手乃是姐妹之一,因两姐妹年龄相差不大,无法断定是姐姐还是妹妹。 如果两人真是姐妹,难道从他三婶在青州相助他三叔剿水匪开始,一切都是处心积虑计划好的,他不敢想下去,但是往日的相处告诉他,他三婶不是这样的人,他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有人将那名杀手的身份告诉了他三婶,最有可能是那个神秘人,还诬陷人是他三叔杀的,他三婶悲愤离开,他三叔想把人追回来,却落入对方陷阱当中被抓走了。 这样一想,真相极有可能便是如此,他也顾不得这纸上写的是如何得来的,想再去紫雪阁一趟打听他三叔的下落,又有所顾虑,怕被人暗中牵着鼻子走,思索一番,决定从那个神秘人开始查起。 而神秘人又和他二叔有关,他准备从他二叔这儿着手调查。 …… 傍晚,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往司天监去了,到了后,禾禾和铃铛在楼下等候,朱星官领着夜灵犀去了楼上。 上官元端坐在蒲团上,对面还有一个蒲团,是给夜灵犀准备的,她坐下后,看了看四周,除了正中央供奉的那面古镜,还是什么摆设都没有,显得格外空荡整洁。 “公主的眼睛似乎更严重了。” “……,师父,咱们久别重逢,聊点高兴的。” “公主请讲。” 夜灵犀说自己又有了一项神通,能通过铜镜看到很久之前的事,她将在镜中看到东周前朝妃子姚妃的前尘往事说了一遍,不免有点自鸣得意,却被上官元的一句话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恭喜公主,再看两次就没命了。” “……” 夜灵犀心里咯噔一声,也不敢说已经看到两回了,冷静些后,她问缘故,上官元看向古镜,她也看过去,上官元道,“公主还记得,下官之前说过,只有有缘人才能窥见镜中奥秘?”她点了点头,旋即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道,“难道我就是那个有缘人?”上官元道,“公主既能从镜中见过去之事,应该是有缘人。”她暗自腹诽,心说什么应该,肯定就是那个有缘人,但想到再看一回就没命了,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镜中可见过去,现在,未来,公主已见过去,要想活久点,日后就别照镜子了。”上官元道。 夜灵犀心下无语,难不成一辈子不照镜子,那等十年二十年后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师父您神通广大,除了不照镜子,肯定有别的办法。” 上官元道:“公主非要照镜子的话,必须心无杂念,只能在白天照,最好在午时。” 夜灵犀心里叫苦不迭,心说这都叫什么事,照个镜子还这么麻烦,罢了罢了保命要紧。她想到阿雪,说自己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总有人叫自己另外一个名字,她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变成那个人。 上官元听后,从袖中摸出三枚古钱为她占了一卦,陷入沉默,昏黄色的烛光照在那张沉默的脸上,透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氛围。 夜灵犀看着卦象也是浑身一惊,三枚古钱中竟有一枚竖着,她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卦象,透着一股不祥之气,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心想莫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凶之兆,不自觉后背一凉,冷静些后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自乱阵脚,天无绝人之路,正要开口问个明白,上官元起身走了,回来后手上多了一个银盆,里面放着一个银壶,他将壶中之水缓缓倒入盆中后,让夜灵犀闭上眼睛,抬手在她额前画了一串稀奇古怪的符,待她睁开眼睛时,从盆中竟然看到了自己的上一世! 她看见自己从摘星楼上掉了下来,看见宴斐朝她跑来,看见鲜血将她的衣裙染红,在雪地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她看见宴斐解下铠甲上的大红披风盖在她血糊糊的脸上,将她从冰凉的雪地里抱起来,温柔地说道,“公主别怕,我带你走。” 又有一人出现,着一身白衣,身影单薄得仿佛只剩一副匀称的骨架了,恍若雪地里凭空出现的幽灵,又有一股谪仙的清冷气质。 当对方出现时,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连天上正要飘下的雪花都静止在半空中,宴斐也没了动静,看着怀中的人,宛若雕塑一般,只有那一身白衣微动。 他从宴斐怀中接过被大红披风盖着的人,抱着她走了。 这次,她看见了对方的脸,但认不出是谁,有些熟悉,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些片段,有这身白衣,还有另一个女子,那女子像是阿雪,她心中一凛,莫非对方就是那个子渊? 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被包裹在一片奇幻的冰蓝色光芒之中,那个清冷如谪仙的声音对她说道,“别怕,我会来接你的。” 听见最后那句话,她心里咯噔一声,是他。之前在东周的白云观中,她、宴斐和苏时被小道士引入后山密室当中,那密室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有人在其中布了阵法,连火折子都点不燃,在黑暗中有人拿着一盏灯笼走过来,着一身白衣,声音清冷似谪仙,他说来接她走,但她不愿意走,却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那个人答应她等她长大了就来接她,还送了条鱼给她,正是她给取名的黑霸王。 画面再一转,她看见六岁的自己从床上惊醒,又哭又笑,禾禾和铃铛一脸惊讶,还看见李姑姑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感觉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莫非自己重生一世都是那个人安排的?! 当画面消失,银盆中的水面只剩下她苍白的脸,神色惊恐。 半晌,她冷静下来后,说自己看见了上一世,上官元面色如常,并没有感到惊讶,说因果循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只是其中一环。她说自己上一世惨死,不知这一世能否平安度过,上官元却跟她说了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她说难不成叫自己再死一回,上官元说天机不可泄露,说天色已晚,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又开解她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苦哈哈一笑,上官元又拿出一瓶自己炼的丹药给她,说能养颜延寿,强身健体,想让她高兴点,她勉强收起耷拉着的苦瓜脸,下楼后,装作和平常一样,不想让禾禾和铃铛担心,什么阴谋诡计龙潭虎穴统统抛开,今晚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一件一件理清楚。 …… 第四百九十五章 神秘人 另一边,天色黑下来后,宴斐到了湖心亭,等了会儿,莫回头才露面,开口就问他的轻功是跟谁学的,宴斐没闲心说些,直截了当地问他知不知道惜娘的身世,莫回头反问他知道什么,宴斐道出惜娘是前朝青州刺史之女。 莫回头神色一诧,宴斐心头一沉,从对方的反应看出这件事是真的。 宴斐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惜娘接近宴江有何目的,莫回头闻言愤怒,为惜娘打抱不平,说他师妹眼瞎了才找了这么一个婆家,骂叔侄俩都是狼心狗肺,一点都不知道感恩,良心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等对方冷静些后,宴斐道:“三婶之所以会不辞而别,恐怕是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想借此威胁三婶。”莫回头道,“不可能,除了师父没人会知道。”宴斐道,“敢问前辈的师父是谁?”莫回头怒道,“你小子什么意思,都敢怀疑到祖师爷头上了?” 宴斐换了个问题,问对方最近几个月是不是一直在都城,莫回头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宴斐问他有没有看见什么面生的人来找他三婶,莫回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出一件事。 大概一个月前,宴江那天刚好不在,他来串门,帮忙喂完鸡挑完水后,跟着惜娘出门买菜。 两人到了街上后,一个小乞丐跑过来将一封信交给惜娘后就跑了,他追上那小乞丐,花了两枚铜板打听写信的是男是女。 小乞丐说让他送信的是名男子,四十左右,长得一脸煞气,很吓人,就在前面的酒楼里,让人把他叫上去后给了他这封信和一锭银子,站在窗边给他在街上指了一下人,让他把信送到对方手上。 放小乞丐走后,他又去酒楼打听了一下,回来后发现惜娘不见了,他在街上找了一圈,心想人会不会先回家了,回来一看,人果然回来了,他问惜娘信上写了什么,惜娘说没什么,又岔开话题,他感觉不太对劲,又不好多问。 第二天,他放心不下,又来串门,见门都关着,但他能听出屋里有人,隔着窗子喊了声师妹,惜娘说她想一个人待会儿,他感觉两人吵架了,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便在附近猫着,想看宴江回来后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美好画面。 一直等到天黑,宴江还没回来,惜娘却背着包袱离开了,他连忙拦在她面前问她去哪儿,她说要一个人好好想清楚,不让他跟着。 他知道他师妹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留不住他师妹,就去找宴江算账,结果在紫雪阁找到了人,还喝得烂醉,他把人揪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听到惜娘走了,宴江立刻清醒了,旋即往城门赶去,但当时夜已深,城门已关,他又赶去皇宫,求得夜岚辰的手谕后带上十名龙影卫出城了。 “现在知道了吧,你三叔就是个负心汉,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宴斐打断他,问他知不知道让小乞丐送信的人是谁,莫回头没好气地哼了一鼻子,还是告诉了宴斐是谁。 宴斐神色微诧,是秦愔,他想到之前的一些事,神色变得有几分晦暗。 莫回头说宴江要是不把他师妹追回来,他就让全天下都知道宴江是个负心汉,留下这两句话后用轻功飞走了。 随后,宴斐去了秦府,对方让人把小乞丐带进酒楼势必会引人注目,既然有意暴露身份,目的就是想让人找上门,既如此,他便去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府的大门还开着,像是特意等着人上门,守门的小厮进去通报了一声,随后府里的管家过来将宴斐领了进去。 把人带到秦愔面前后,管家便退下了,秦愔故意问宴斐来有何贵干,宴斐问他是不是让人给他三婶送过一封信,秦愔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宴斐问他信上写了什么,秦愔笑道,“写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在哪儿。” 宴斐面色一沉,道,“不管在哪儿,龙影卫都会把人找出来。”秦愔道,“怕就怕到时候来不及了。”话音未落,一把匕首横在了他脖子上,锋利的刀光中是一双寒星般冷冽肃杀的眸子,宴斐出手之快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快,秦愔也怔了一下,没料到宴斐的身手这么快,旋即又笑道,“你杀了我也没用,人又不在我这儿。” 宴斐收起匕首,准备离开,刚转过身便侧身一躲,和秦愔交上了手,几招过后,秦愔占不到上风便收手了,说良禽择木而栖,让宴斐好好考虑一下将来,别站错了队。 宴斐反问他站哪队,秦愔说成王败寇,他自然是站前者这边,又随意提了一句宁王府上的酒不错,故意透露自己站在夜清然这位大殿下这边,也不知是真是假。宴斐无心卷入皇位之争,也相信两位殿下不会手足相残,无意多说什么,提步离开时又听秦愔提了一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宴斐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了秦府。 回到将军府时,夜已经很深了,更夫敲锣的报更声从墙外传来,已经三更了,宴斐看着天上那轮冷月,理清了一下思绪,回了自己住处。 翌日天还没亮,他又出去了,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他祖父和二叔下朝回来,三人便一块回来了,之后宴斐单独找到他二叔,说眼下正在调查一件案子,或许和之前运送铁矿回来的路上遇到的杀手有关,问他二叔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情形。 宴城回想了会儿,说具体的情况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那伙杀手出手狠厉,训练有素,绝非泛泛之辈,若非萧府护卫相助,恐怕难以脱身。 “当时唯一的活口被押送回来后,被对方派人灭口了,线索也断了。”说到这儿,宴斐顿了一下,“关于幕后主使,二叔心里可有怀疑的人?” 宴城略微迟疑,道:“朝廷上,军营里,哪有不树敌的,不过是背地里使绊子,在皇上面前搬弄一下是非,真正要置人于死地的恐怕没有,多半是前朝那些余孽又死灰复燃了。” 宴斐思索片刻,顿了顿,带着几分试探道:“二叔以为秦将军此人如何?” 宴斐心里已经有七八分把握确定秦愔就是当年的神秘人,那批杀手牵扯出养生堂和前朝刺史,养生堂又牵扯出巫彭,若对方真是神秘人,多半和前朝也脱不了关系,他三叔的失踪肯定和对方也有关系,查清对方的真实身份是关键,之前对方挑拨他提防他二叔,昨天又说什么家贼难防,他怀疑两人之间有过节,不好直接问便换了个委婉点的问法。 宴城微皱了一下眉,眼底掠过一丝晦暗,像是对秦愔此人有几分憎恶,又收敛神色,问宴斐为何问起对方。见他不便说明原因,宴城也没有追问到底,简单评价了两句,说秦愔此人功利心重,绝非能交心之人,暗示宴斐要提防对方,以防对方背后捅刀子。 宴斐点头表示赞同,向他二叔道谢后准备告辞,宴城问起宴江,说宴江已经一个月没来府上探望宴老将军了,以前就算去外地执行任务也会先回家里说一声,担心对方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宴斐心中迟疑了一下,说可能是事发突然,他三叔来不及回家说一声,宴城也没多问什么。 离开他二叔的住处后,宴斐又出去了,虽然他无意参与皇位之争,但关于秦愔此人还是有必要给夜清然这位大殿下提个醒。 第四百九十六章 随缘 快到宁王府时,一辆马车从后面驶来,一只手拨开车帘往前瞧了一眼后收了回来,宴斐到王府门口时,马车也正好驶过来停下,然后夜灵犀拨开帘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宴斐又惊又喜,克制了一下表情后准备走过去时,夜灵犀却带着禾禾和铃铛先走了,脸蛋有点红扑扑的,他不明所以,还不知道她已经跟她父皇说了想嫁他。他快步跟上去后,偷瞧了一下她的面色,看起来红润精神了不少,又偷瞧那双眼睛,她转头看过来,莞尔一笑,又把脸转过去了。 见到那张笑脸,宴斐舒展眉头,之前繁杂不宁的心绪也沉静下来。 夜灵犀是从郡王府那儿过来的,她去探望平阳王妃时跟宴楚楚单独说了说话,当问起二公子待她如何时,宴楚楚害羞地红了脸,她便知小两口过得还不错,心里也算放下了一桩事,就怕对方还忘不了她二哥哥,不愿往前看。 铃铛跟看门的小厮报上夜灵犀的身份,小厮大吃一惊,连忙带路,路上正好碰见小全子,见到夜灵犀,小全子也吃了一惊,又喜不自胜,说夜清然在书房处理公务,夜灵犀说宴斐有事找她大哥哥,小全子让人先将宴斐领过去,他带着夜灵犀去见苏婉。 路上小全子嘘寒问暖,铃铛代夜灵犀回答,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小全子自豪地说现在吏部归夜清然管,公务繁杂,夜清然每日忙得都没时间吃饭了。 “大哥哥这么忙,肯定没空纳侧妃吧?”夜灵犀开玩笑道。 小全子一听就急了,“府上只有王妃,哪还有别人,殿下可不是那些三心二意的人,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奴才都替那些人臊得慌。” 铃铛和禾禾都笑了,小全子这才反应过来是玩笑话,有些脸红,连忙拿别的事将话题岔开。 这边,宴斐随下人来书房时,刚好看见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这朝中官员他都认得,对方是现任工部侍郎,魏青。若是夜灵犀在此见到对方,心里多半膈应。 对方走过来时,两人简单点头示意了一下,也没寒暄,魏青先离开了,宴斐往书房去了。 …… 当小全子带着三人来苏婉这儿时,还没进屋,夜灵犀便听见了一声婉姐姐,叫得甚是亲热,小安子这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位客人,方才见到夜灵犀一高兴就给忘了。 听小安子说是洛家小姐,夜灵犀立刻反应过来是洛锦绣,心说真是巧。 小安子站在门外通报一声,很快便有人迎了过来,是倚竹,后者和英儿是苏婉的陪嫁丫鬟。倚竹见到夜灵犀也是惊喜,连忙将人领了进去,小全子便先告退了。 见到人,苏婉惊喜交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夜灵犀先喊了她一声嫂嫂,到她身边坐下,夸赞她越来越漂亮了,洛锦绣感觉受到了冷落,插话道,“听说公主去东周探望大公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夜灵犀也拿同样的话问她,“这不是洛姐姐吗,听说洛姐姐嫁去青州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洛锦绣蹙了蹙眉,像是不愿别人提起她嫁去青州这茬,又挑起一个话头道,“如今宫里就剩公主没嫁人了,公主可得抓紧点,别太挑剔了。”夜灵犀道,“没想到洛姐姐嫁了人,还是这么有趣,一张口就能得罪人。”洛锦绣气得瞪眼,又不能怎样,苏婉劝解两人好不容易能聚在一块说说话,就别像以前那样赌气了。 看在苏婉的面子上,两人暂时和平相处。 苏婉问起夜灵犀的东周之行,她说起沿途风光,让洛锦绣也听入了迷。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苏婉留两人一块用膳,让英儿去书房问问夜清然过不过来用膳,英儿回来禀报说夜清然不过来了,让苏婉先用膳。 吃完饭后,苏婉让人准备好两间厢房供两人小憩,安排得甚是妥帖周到,洛锦绣有些困了,去了厢房午休。 夜灵犀想在府里转转,毕竟是头一次来,多少有些好奇心,她见苏婉也有些倦意,想来是困了,便没提这事,先回厢房休息了,等苏婉那边歇下了,她留下禾禾,带着铃铛悄悄溜出去了。 所幸今天日头不大,阳光都被云层挡去大半,洒下来的光线并不刺眼,天空略显低沉,空气格外凉爽。 府里静悄悄的,午后没什么人影走动,园子里山石嶙峋,花木错落,伴着叮咚的流水声,甚是清雅幽静。 她带着铃铛走在树荫下观赏着沿路风景,见前方的树下搭了秋千,上面还扎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她快步走过去绕着秋千看了一圈,然后坐在上面,感觉挺结实的,又招呼铃铛坐上来,两人用脚蹬地荡了起来。 秋千慢悠悠地来回晃荡,就像一首无声的催眠曲,铃铛困得脑袋都垂下去了,忽然看见面前多了一双脚,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等看清面前的人,立刻起身行礼,夜清然抬了抬手,铃铛起身后自觉退到一旁。 夜灵犀还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荡着,“大哥哥的公务都处理完了?”夜清然微微笑了一下,走过去轻推她荡秋千,她朝铃铛使了个眼色,铃铛自觉退开了。 她踩住地,秋千不晃荡了,又看了看四周,从秋千旁探出脑袋悄悄问道,“大哥哥,婉姐姐是不是有身孕了?” 夜清然闻言一怔,看起来毫不知情,甚是有几分意外,见她狡黠一笑,便知是在诈自己,他抬手在她额上轻敲一下以示惩戒,问她今日是怎么出来的,是不是偷溜出来的。 夜灵犀摇了摇头,又端详了面前的人几秒,道,“大哥哥都瘦了,听小全子说,大哥哥这些天忙得都没功夫吃饭,这可不行,再忙也要吃饭,还要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要是饿得脑袋发晕,处理公务时稀里糊涂的可怎么好?”她惆怅地叹了口气,额头又被轻敲一下,夜清然说外面凉,带她回去了。 下午,她和洛锦绣一前一后离开了,快走到门口时,洛锦绣从后面匆匆赶过来跟她悄悄说起八卦,“听说婉姐姐到现在都还没有身孕,该不会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吧?”夜灵犀一记眼神瞥过去,洛锦绣吓得低头装鹌鹑。 “子女随缘,来早来晚都是福气,洛姐姐不是也没身孕吗?” “我…我又没成婚多久。”洛锦绣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天下的大夫都不敢断言女子何时生孩子,生的是男是女,洛姐姐倒比这全天下的大夫加起来都厉害,我看日后大家都不用去庙里拜菩萨了,直接来找洛姐姐便是了。”夜灵犀道。 洛锦绣心里嘀咕两句,没敢吭声了。 从宁王府出来后,洛锦绣匆匆向夜灵犀行礼告辞,上了马车后就让车夫快走,生怕晚一秒又被揪住错处。夜灵犀看着有点好笑,铃铛道,“跑那么快干嘛,公主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禾禾说天色看着像是要下雨,要早些回去。夜灵犀上马车时,看了看四周,心知宴斐多半早已离开了,还是找了找他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前方一声惨叫传进马车里,铃铛立刻探出脑袋往前面瞧了瞧,说赵策和苏玉在前面,两人好像打起来了,夜灵犀拨开车帘往前看了看,见赵策一瘸一拐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苏玉把头一扬,扬长而去。 两人之前便结下了梁子,一个说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都不会嫁给他,一个说她将来肯定嫁不出去,今日又在街上撞见,两人一言不合又吵起来,以赵策的惨叫结束。本来他今日是要随他母亲进宫来见夜灵犀,结果人出宫了,他在街上转悠半天也没碰到人,反倒碰到了苏玉这个冤家,还挨了对方一脚,真是无妄之灾。 夜灵犀的马车经过时,他也没注意看,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的茶摊边坐下,直呼倒霉。 “公主,你说世子怎么得罪三小姐了?”铃铛好奇道。 夜灵犀一猜就中,“多半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铃铛点点头,又好奇道:“公主,你说宴公子来找大殿下做什么?” 夜灵犀道:“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她阖上眼,像是有些倦了,禾禾和铃铛都保持安静。 车厢里静悄悄的,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不快不慢,淹没在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当中,都城一向都是这么繁华,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有人有灯火的地方总是格外辉煌。 第四百九十七章 嫉妒 马车快到宫门口时,另一辆马车从后面驶过来,对面的车帘被人挑起一下又放下了。 然后铃铛又探出脑袋往外面看了看,刚好看见惊蛰那张冷峻的侧脸,当对方转过来看她时,她刷地放下帘子,脸蛋有点红扑扑的。禾禾问她看见什么了,铃铛支吾说没什么,一看就没说实话,禾禾又拨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是慕容泽的马车,跟夜灵犀说了一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宫门,后面那辆马车拐了个弯,不见了。 等夜灵犀回到长信宫后,惊蛰又推着慕容泽过来拜访,她在院子里见客,没请人进屋。 天空显得有些阴沉,雨点仿佛随时都会坠下。 “我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世子还是先回去吧。” 夜灵犀话音刚落,雨点就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了,当她带着禾禾和铃铛跑到屋檐下时,发现主仆俩还在原地,像是不知道要避雨。 慕容泽又咳嗽了两声,一副身娇体弱的模样,若是雨再大点,好像能砸死他一样。 夜灵犀心下无语,非要自己张口是吧,罢了罢了,若是真着凉了又不知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她招呼对方过来避雨,惊蛰才推着慕容泽过来了,主仆俩过来时,夜灵犀带着禾禾和铃铛先进了屋。 过了会儿,铃铛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交到惊蛰手上,又飞快回了屋,像是怕惊蛰吃了她一样。 又过了会儿,铃铛悄悄走到门口瞄了一眼,见慕容泽手上拿着一碗姜汤,另一碗还放在托盘上被惊蛰端着,她心说真是个木头桩子,又走出来拿走托盘让惊蛰把上面的碗端起来,又提醒他喝,旋即快步走了,心里有点小鹿乱撞的感觉。 夜灵犀坐在榻上喝姜汤,看了一眼门外,听见慕容泽咳嗽一声,她说了一句,“屋里暖和些。”慕容泽道,“怕是有些着凉了,还是别进去将病气过给了公主。”又道,“今日我去看过父王了。”夜灵犀礼节性地问了一句,“王爷身体可好?”慕容泽道,“我看父王的精神倒是比以前好,这都城果然是风水宝地。”夜灵犀道,“世子想要吗?”慕容泽道,“依我看这世间万物都不及公主。”夜灵犀道,“世子应该多看看别的姑娘,总盯着我一个难免坐井观天,再说我这人挑剔得很,毛病又多,怕世子应付不了。”慕容泽道,“公主大可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怎么配得上公主。” 夜灵犀不想接茬,没有做声。 慕容泽也不说话了。 屋内外只剩滴滴答答的雨声。 过了会儿,夜灵犀走到门口,说想看看他手腕上的胎记,慕容泽让惊蛰退下,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那个蓝色印记,她弯腰仔细端详了几秒,和之前她额头上出现的那个印记果然很像,问他那颗鲛珠吃了没有,慕容泽说是她送的,不舍得。夜灵犀心下腹诽,花言巧语,多半还是不知道怎么吃。 “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公主。”慕容泽显得有些犹豫,眼睛里却勾着一丝玩味的幽光。夜灵犀看不惯他这副做作模样,让他有话快说,慕容泽说宴江失踪了,她闻言一惊,又按下惊讶,且先沉住气问清来龙去脉。 慕容泽说人是在一个月前失踪的,夜里带着龙影卫出了城,第二天龙影卫回来了,但宴江没回来,之后便没了消息,又说以为宴斐会告诉她,没想到连她也瞒着。 夜灵犀说瞒着她自然是不想她担心,不给对方挑拨的机会。 “一个人若是有所隐瞒,除去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到底最信任的人还是自己,除了自己,对任何人都会有所保留。”那双幽沉的眸子看着她,像是蛊惑人的蜜糖,“公主不是也有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吗,包括你的宴哥哥。” 夜灵犀蹙了一下眉,像是被刺中了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忽而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我。”慕容泽被这句话逗笑了,“我如何嫉妒公主了?”她一口咬定他就是嫉妒自己,转身回了屋,扬着头,犹如打了胜仗一样。 …… 入夜,宴斐去了一间香铺,店面不大,夹在两间杂货铺之间,伙计正要关门打烊,宴斐正好走到门口,宴斐说要见巫彭,伙计关好门后,带他去了后院。 之前作为宴斐的贴身护卫,伙计离开了几个月,和宴斐同一天回都城,之前的老掌柜早就回老家了,伙计出钱将铺子盘了下来,今日才重新开张,也没客人上门,宴斐是头一个。 后院的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黄豆大小的火苗勉强照亮里面的桌椅板凳,最里面的椅子上有团阴影,隐约是个人的轮廓,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一张干枯的嘴,干枯的下巴,干枯的手爪,乍一看和干尸别无两样。 和上次见到相比,裹在斗篷里的身躯更干瘦了,除了骨头,仿佛就剩一张皮了。 “真是稀客,坐吧。”声音干枯沙哑,好像嗓子眼吊的一口气随时都会散了。 宴斐并未坐。 巫彭笑道:“戒心何必这么重,我要是想杀你,从你进这个屋子的那刻起,就是个死人了。”他抬起干枯的食指示意了一下,让宴斐坐过去,宴斐走过去坐下,巫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消息?” 宴斐也不绕圈子,问起秦愔,巫彭说不认识对方,宴斐提起养生堂一事,巫彭说想起来一个人,专门训练养生堂的那些孤儿成为杀手,手底下的人都叫他罗睺大人,又透露对方来自北地,宴斐问他如何得知对方来自北地,巫彭笑道,“人都有好奇心。”又往椅子里窝深了些,“说了这么几句话就累了,十七,送客。” 宴斐这才知道伙计的名字叫十七。 离开香铺后,一名龙影卫出现在宴斐面前,跟他禀报说秦愔一个人出城了,宴斐沉思片刻,就算是个圈套,他也要去,只要有一丝找到他三叔的可能性他就不会放弃。 秦愔出城后,直奔城外的三里坡,这地方离乱葬岗不远,旁边还有片幽深的林子,白日里都显得有些阴森,晚上更是没人敢来,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埋尸的好地方。到了后,秦愔驻足片刻,坡上出现一个人影,对方露了个面,身形一闪不见了,下一刻又出现在坡下,脸上带着一张面具,秦愔跪下行礼,称呼对方为少主。 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看向秦愔身后,和宴斐那双冷眸对峙。 “贤侄怎么来了?”秦愔故意问了一句,早知有人跟踪。 宴斐道:“不来怎么知道将军另有其主。” 秦愔道:“良禽择木而栖,不过既然贤侄知道了,那就走不了了。” 宴斐侧了侧视线,杀机四伏,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明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你是罗睺?” 秦愔勾唇笑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当年的血煞罗睺,谁会想到竟成了现在的大将军。” 一丝晶亮的光泽划破夜色,速度之快犹如兔起鹘落,只在眨眼之间,那枚暗器便至宴斐面前,伴随着铿锵一声响,暗器被锋利的匕首打落,宴斐手持匕首和那个手持折扇的面具少主交手,四面黑影围来,龙影卫同时现身,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第四百九十八章 告状 不多时,鲜血的气味便弥漫在幽凉的夜色中。 闻到鲜血,秦愔愈发享受,瞳孔里的煞气愈发狂热翻涌,也不再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脸上陡然出现一条条暗红色纹理,逐渐燃亮,顺着脖子往下延伸,连剑身上也变成了炽红色,温度急剧上升,剑锋斩过,竟在兵刃上留下熔融断口。 眼见龙影卫接连倒下,宴斐救人心切,一股力量自丹田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浑身的血液犹如沸腾起来一样,仿佛身处火龙泉中,全力一击的速度和力量让对方难以招架,面具少主后退几步,脸上的面具应声落地,被锋利的匕首一瞬划为两半。 宴斐没空去看那张面具后面的脸,如鬼魅般闪现在秦愔面前,直接用手抓住炽红色的剑身,咔嚓一声,折成两段,宴斐放出信号弹,然信号弹刚升空就被一枚暗器打落,下一刻秦愔就扑了过来。 见剑被对方徒手折断,秦愔微微一诧,旋即愈发兴奋,就像看见了一头上好的猎物。 然而,并非所有的猎手都能捕到猎物,而猎手反过来也可能成为猎物。 咔嚓一声响,一道身影狠狠撞到树上,树干应声折断,秦愔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口吐鲜血,脸上亮起的暗红色纹理也变暗了,都被打得吐血了,他还咧嘴笑。 宴斐血液中的沸腾越烧越旺,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没一般,忽然又自丹田处升起一股极寒之气,真婆之前告诉过他,他中的寒毒乃天下至寒之物,雪幽草,唯有火龙泉的龙息之力才可与之抗衡,现在看来,这两股力量还没相互化解,一冷一热两股气息在他体内激烈冲撞,身体也忽冷忽热,犹如走火入魔一样。 一口鲜血喷出,体内冲撞的两股气息逐渐平息下来,他惨白的面上已被冷汗浸湿,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黯淡的目光中倒映着一张脸,等反应过来那张脸是谁,涣散的瞳孔陡然缩紧旋即清醒过来。 趁宴斐毫无还手之力,一柄断剑直穿他的琵琶骨将他钉在地上。 “你太碍事了。”对方一脚踏在断剑上,剑尖又往地下贯穿几分,宴斐咬牙忍着,额头上又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弯下腰,轻笑说道,“公主会成为我的王妃。” …… 夜深之时,夜灵犀忽然惊醒,手还握在玉镯上,定了定神后,她拨开床帐看了看窗外,月色朦胧,树枝的剪影在窗纸上微微摇曳…… 她不是又做梦了,只是突然感觉一股冷意袭来,莫名不安,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重新躺下后,她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又睁开,半晌,还是没有睡意,脑袋里被各种各样的想法挤得活蹦乱跳,撞得头疼,连眼皮也貌似跟着抽筋了一下,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安神丸服下,这安神丸也是上官元自己调配的,说一颗包治失眠,她又默念了会儿静心诀,双管齐下,眼睛闭上后便没再睁开了。 天亮之后,三里坡一片寂静,除了残留在地上的血迹之外,昨夜的厮杀仿佛未曾发生。 龙影卫一个也没回城,宴斐也不知所踪。 秦愔带着伤进宫跟夜岚辰告状说昨晚宴斐带着龙影卫鬼鬼祟祟出城,正好被他瞧见了,他悄悄跟出城,发现宴斐和一个黑衣人见面,他认出黑衣人佩戴的短刀乃西燕兵器,想要擒住对方,却被宴斐打伤,他好不容易摆脱追随逃回了城中,还怀疑宴江也早就通敌叛变了,叔侄俩一块去投奔西燕了。 夜岚辰并不信秦愔的鬼话,暂且安抚他好好养伤,不必声张,会让人好好查清楚这件事。 ...... 接下来的两天,夜灵犀都没有见到宴斐,小安子说人也没进过宫,她猜想他应该在忙别的事,安慰自己别往坏处想,她本想找个机会跟他说那件事,转念一想,还是等她父皇同意后再说,也不会让他空欢喜一场,但一想到她父皇要是不同意的话,心情一落千丈,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愁。 当迫切地等待着一个结果时,时间也流逝得特别慢。 看着窗外的树叶又落下一片,一种百无聊赖的焦躁感悄悄蔓延开来。 她找出真婆送的那本曲谱和紫妃送的那根开了九孔的鲛笛,琢磨了会儿紫妃的神秘身份,又研究了会儿笛子上镌刻的花纹,试着吹响笛子,笛声异常空灵,恍若昆山玉碎,凤凰清鸣,格外悦耳,她试着吹奏一曲,空灵悦耳的笛声飘过窗台越过宫墙,吸引了一只枝头上的画眉鸟。 画眉鸟振翅飞来,又来一只小麻雀。 当禾禾和铃铛被笛声吸引过来时,惊讶地发现窗台上挤满了鸟雀,一点也不叽叽喳喳,异常乖巧,那只画眉鸟还站在了夜灵犀的肩膀上,一点也不怕人。 当笛声停后,窗台上的鸟雀也飞走了,连同那只画眉鸟,飞进树影里就不见了踪影。 铃铛这才敢出声说话,好奇询问夜灵犀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竟然能把鸟儿都叫来,禾禾也同样好奇,夜灵犀扬了扬手中的玉笛,说这是个好东西,若是日后没钱花了,还能去大街上表演个杂技赚点银子。 说笑着,小安子过来了。 夜灵犀出来走到树荫下,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小安子说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一群鸟儿往长信宫飞来了,说到这儿顿了顿,像是有所顾虑,夜灵犀问他有何不妥,小安子道,“公主不是让奴才打听凤栖宫之前住的那位宸妃吗,奴才打听到了一件事,这宸妃身怀绝技,能用乐声引来花鸟鱼虫嬉戏,刚才的事若是传出去了,肯定被有心人利用制造对公主不利的言论。” 夜灵犀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笛,忽有预感这本是宸妃之物,至于为何会出现在紫妃手中,现在也没空调查这些,她只想确认两件事,一是宸妃是不是阿雪,二是子渊是谁。 “宸妃叫什么,是哪儿的人,可有打听清楚?” “奴才费尽周折才找到冷宫里的一位老嬷嬷,刚好人在宸妃宫里服侍过,那老嬷嬷说这宸妃是锦衣侯献给夏王的,入宫后十分得夏王欢心,本来封为雪妃,后来夏王觉得这个封号还不够尊贵,又该封为宸妃,地位在所有妃子之上,还在太液池上为她建了一座玉做的水晶宫,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惜后来这宸妃犯了夏王大忌,被幽禁在凤栖宫里再也出不来了,没过多久,人就香消玉殒了,说起来也邪门,宸妃去世当晚,电闪雷鸣,暴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宫里的人发现那座水晶宫也不见了,那老嬷嬷说是沉到了太液池底下,给宸妃殉葬了。” 听到雪妃时,夜灵犀基本确认宸妃就是阿雪,想知道对方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夏王幽禁,小安子悄悄说据传是和太子有染,夜灵犀感觉太阳穴突突一下,冷不丁就吃了这么一个大瓜,下一刻灵光一闪,那子渊该不会就是那个夏朝太子吧?她只知道这太子人称公子羽,阿雪,子渊,或许是双方对彼此独有的称呼。 “那太子是不是喜欢穿白衣?”夜灵犀道。 小安子讨好笑道:“这个,奴才还没打听过,公主再等等,奴才再去打听打听。”又讨好问道,“公主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夜灵犀思索片刻,让小安子想办法确认一下萧贵妃是不是真的在宝华寺吃斋念佛,小安子哎地一声道,“奴才糊涂,竟忘了跟公主说这件事,奴才一回宫就听说贵妃娘娘去寺庙里祈福去了,就让人悄悄出宫去宝华寺打听了一下,贵妃娘娘每天早晚都会去佛堂里念经,连首饰也不戴了,穿得也素,身边就跟着绿玉这个服侍的,看样子真要皈依佛门了。” 听到绿玉这个名字,夜灵犀心思微动,这吃斋念佛莫非是萧老太爷的意思,萧家是真的打算独善其身不掺和朝堂后宫之事了,想到这儿,她问起萧云,是不是还在藏书阁,小安子说等会儿就去藏书阁瞧瞧,她说不用了,打算亲自去看看。 藏书阁笼罩在天边淡红色的晚霞中,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下,天空是淡淡的湛蓝色,微微透亮。 夜灵犀带着禾禾到藏书阁门口时,书吏正要关门,又出来行礼,夜灵犀让他起来后,问萧云还在不在这儿,书吏回答说人在楼上看书,准备给夜灵犀领路,她说不进去了,让书吏也不用告诉对方她来过,书吏应诺。 第四百九十九章 心机 回去的路上,夜灵犀顺路去了锦鲤池,清亮的水波在暮色中微微荡漾,天气变凉了,池子里的胖锦鲤都躲在了水底,她让禾禾回去拿些鱼食过来,禾禾不太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夜灵犀便让她快去快回。 宫里没了萧贵妃,就算是晚上一个人在这儿喂鱼,她也不怕。 禾禾离开后,一道黑影从水底潜了上来,两鳍间抱着一颗珠子,单靠尾巴摆动便游上来了,夜灵犀伸出一只手探入水中,接住那颗珠子,黑影重新潜回水底,她忽有预感这是最后一次见到黑霸王了,眼眶不由得一酸,有点水蒙蒙的。 眨了眨眼睛后,她自言自语道,“可别让人抓住了炖成鱼汤,千万别咬鱼钩,也别往渔网里钻,要是在外面待不下去了就回来,你这么霸道,肯定不会让别的鱼欺负……” 禾禾拿着鱼食赶回来时,在半路上碰到了夜灵犀,她说今日先不喂了,改日再去。 回到长信宫后,夜灵犀拿出珠子对着烛火看,冰蓝色的光泽在里面变幻莫测,吸引着她越靠越近,她感觉眼前一花,那冰蓝色的光泽竟然钻进了眼睛里,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包裹住眼睛,等这种感觉消失后,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手上的珠子不见了,只剩桌上一小摊水,无色透明。 她坐在榻上呆愣了几秒,旋即起身跑到梳妆台前想看看眼睛有没有什么变化,当视线接触到铜镜时,她猛然想起来不能在晚上照镜子,若是再看见第三回,她就真的要短命了。 她强忍住要照镜子的冲动,让人打盆水来,以水为镜,看了看自己的眼睛,还好,没有变化,下一刻她意识到不对劲,挥手一扫,打乱将要变得混沌的水面,心里冷静下来后又觉得窝火,这下不仅不能照镜子了,连水面上的倒影都看不得了。 禾禾和铃铛走过来问怎么了,夜灵犀说困了,两人服侍她就寝。 刚一闭上眼,夜灵犀就感觉一股困意袭来,意识很快沉入一片梦境当中。 蔚蓝的大海,空灵的歌声,美丽的少女坐在礁石上吹着笛子,美妙的乐音吸引来鱼儿和海鸟,本是天敌的两者在乐音中和平共处…… 然后是一片肆虐的火光,大火吞没了一切,少女被人抓走了,被关在房子里日复一日地学习舞蹈,当她的舞姿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时,在一场宫宴上,她被献给了夏王。 夏王很宠她,将最好的凤栖宫赐予她,为她修建水晶宫,三千宠爱集于她一身,但她心里一点也不开心,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时刻渴望飞出牢笼。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公子,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他懂自己,在这偌大的牢笼中,只有他能看到她藏在眼底的悲哀和孤寂。 隔着重重宫墙,他抚琴给她听,让她觉得宫里的月亮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冷了。 大雪纷飞的日子,只有她和他才出来赏梅,鲜红的梅花,洁白的雪,将两人包裹其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两人相互取暖,不再有其他人。 …… 流言蜚语传到了夏王的耳朵里,她被幽禁了。 月色幽凉,她对月吹笛。 又被人告发了,说她不知悔改,以笛音传情妄图蛊惑太子救她出去,两人远走高飞,夏王震怒,赐她一死。 毒药入喉,她终于解脱了,可惜,再也见不到他了,她遗憾地闭上眼睛,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挂在鬓边将落未落。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水缸里的睡莲开得格外娇艳,仿佛鲜血染红的一样,雨珠滚落,宛若一颗颗泪珠,顺着美人娇艳的脸蛋落入冰凉的水底,不见踪影。 一人撑伞而来,白衣无暇,衣角却被雨水打湿,染上了几点泥泞。 他推开门,走到她身边,伸手为她轻轻拭去挂在鬓边的那颗泪珠,将她轻拥在怀中,温柔说道,“别怕,我带你走。” 他抱起她,走入暴雨中,一袭白衣消失在滂沱的雨势中,不见了。 当暴雨停了,雷电歇了,曙光照亮大地,才有宫人敢来收尸,却发现宸妃不翼而飞,水晶宫一夜沉了,缸里的睡莲也一夜枯萎了。 于是又有流言蜚语说宸妃是妖,被昨晚的雷电劈得灰飞烟灭了。 凤栖宫被封了,门上贴着五花八门的镇妖符。 院子里的水缸破了...... 屋顶上的琉璃金瓦碎了...... 夏王疯了,放火烧了皇宫,癫狂的笑声吞没在翻滚的火浪中…… 大火烧了一半,下起了雨,滚滚浓烟直冲云霄,连带着腐朽的王朝一同消散在黎明到来的曙光中…… 唯独凤栖宫安然无恙,院子里依然一片荒芜,屋顶上的琉璃金瓦依然破了几个洞。 夜灵犀站在满院荒芜的杂草中,问道,“你是谁?”一人从荒废的梧桐殿走了出来,一身白衣,温润俊雅,又清冷似谪仙。 她看着对方,竭力保持镇定,问道,“你就是子渊,夏朝太子?”他朝她走过来,她往后退了两步,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让对方别再靠近过来,“你就站那儿说话。”他停了脚步,声音温润从容,让人没来有地觉得他这个人值得信赖,说的话也很可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想问的太多了,她理了理思绪,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夏朝太子?” 他点了一下头。 “那你还活着?” “公子羽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不是太子了。” 那就是还活着,她心说,问出第三个问题,“你之前说会来接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是阿雪?” 他不说话,但沉默已给了她答案,那双清亮温润的眸子看着她,宛若温温凉凉的月光,透着淡淡的哀伤。她被这不温不火的目光看得恼火,语气尖刻地质问道,“是你让我活过来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他轻叹道,“阿雪,别恨我。”听到阿雪这个名字,她瞬间炸毛,吼道,“我不是阿雪!不是!”她的情绪变得无比激动,额头上的蓝色印记若隐若现,她痛苦地抱住脑袋,嘴里不停地重复她不是,他走过来想安抚她,被她猛地推开,她吼着让他滚开,他轻叹一口气,伸手在她额间一点,她昏睡过去。 …… 当她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她感觉眼角有些凉,抬手摸了摸,好像哭了,想到那身白衣,她心里腾地升起一团怒火,恨不得把对方拳打脚踢一顿才解气,等冷静下来后,她开始理性分析问题,宸妃,夏朝太子,锦衣侯,夏王,这四个人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灵光一闪,她忽然一惊,觉得这夏朝太子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宸妃因蛊惑太子被赐死,而人是锦衣侯献进宫的,夏王自然会对锦衣侯心生隔阂,后来锦衣侯被夏王召进宫杀了,多半是这太子在暗中布局,不惜以自身为饵引诱宸妃,难怪说什么别恨他,可怜宸妃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心爱的人利用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一阵唏嘘,忽而一股莫名的悲伤席卷而来,心口莫名疼得厉害,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子渊,子渊……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她淹没一样,“闭嘴!”她下狠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以毒攻毒,总算让那声音熄灭了。 禾禾和铃铛正要来服侍她起床,听见一声闭嘴,两人都很奇怪,铃铛试探喊了一声公主,夜灵犀答应了一声,拨开帐子,神色如常,问外面天气好不好,禾禾说天气很好,是个晴天。 她心中的阴霾稍稍散去。 第五百章 薨了 用过早膳后,夜灵犀让铃铛去把小安子找了过来,让他留意一下宴斐的行踪,若是进宫了就来告诉她。 上午,她纠结着要不要把那夏朝太子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她父皇,但怎么说是个难题,总不能说是做梦梦见了对方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暗恋那夏朝太子呢,她想跟宴斐商量,但人又没进宫。 没等用午膳,她带着禾禾和铃铛出门了,路上日头大,她那眼睛就像开了万花筒一样,五彩斑斓得只能看见一个个鬼影乱晃,她又带着禾禾和铃铛回来了,写了封信,让铃铛送过去,叮嘱她一定要亲自交到她师父上官元手上。 出门后,铃铛心无旁骛地赶往司天监,路上却被惊蛰拦住了,见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往后一跳,蹦出三尺远。 慕容泽问她要去哪儿,铃铛回答说去司天监,说有急事,匆匆行了一礼便走了,惊蛰并未拦她。快步走远些后,她悄悄回头瞄了一眼,脸蛋莫名一红,飞快跑了。 慕容泽看向天边山峦处渐渐聚拢的乌云,眸光幽邃得宛若不见底的深渊。 ...... 到了司天监后,铃铛坚持要见上官元,不然就喊出来,朱星官无奈,只能冒险上楼通报了一声。上官元下楼后,朱星官的一颗心还悬着,铃铛将信亲自交到上官元手上后便告退了,上官元拿着信上回了楼上,也没说什么,朱星官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回去的路上,铃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再碰到惊蛰,心里莫名有点失落,回到长信宫时,这点失落便被饭菜的香味一扫而空,跟夜灵犀回禀了一声后,欢欢喜喜地去吃饭了。 晚膳后,朱星官送了一封信过来,亲自交到夜灵犀手上后便告辞了。她打开信,迫不及待地看纸上的回复,当看到时,嘴角抽搐了一下,貌似连眼皮也跟着抽筋了一下。 纸上画着个笑脸。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忍住将纸揉成一团丢出十米远的冲动,可能是头发还没白吧,她还是心浮气躁了些,又默默深吸一口气后,她心平气和地将纸折好。 一只雪白的纸飞机带着笑脸飞向火红的云霄,停在桂子飘香的枝头。 心情好像也跟着轻松了一些。 然而天黑时一声惊雷,震得大地仿佛也跟着摇晃,雪亮的电光照亮寝殿,如同千百根针在她眼皮上扎了一下。 她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宴斐会出事,打定主意若是明日人还不出现,她就出宫去找人。 结果第二天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早膳还没吃,小安子就急匆匆地跑来告诉她,镇北王被人行刺了,慕容泽也快死了,夜灵犀怔了两秒,如同被人当头一棒,回过神后,让小安子把话说清楚。 小安子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说昨天慕容泽出宫去探望镇北王,天黑了也没回来,直到宫门都关了惊蛰才伤痕累累地赶回来向夜岚辰禀报刺客一事,镇北王和慕容泽伤势严重,危在旦夕。 夜岚辰立刻让吴统领带着太医院和侍卫赶往镇北王住的行宫,随即韩太医也从家中赶了过来。 现在人还在行宫里,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夜岚辰下了死命令,谁敢往外泄露半句就乱棍打死。 小安子冒着生命危险来长信宫报信,说完后又匆匆离开了,怕德公公找不到人到时候受责罚。 夜灵犀站在院子里愣神半晌,这个消息太过突然,突然得她不知该作何反应,等禾禾和铃铛过来叫她用早膳时,她才回过神,早膳吃了两口便饱了,一上午都在等着小安子送来最新消息。 下午,小安子又过来了一趟,说人还没宫,估计两人的伤势十分严重,不能挪动。 晚上,夜灵犀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纠结着要不要去行宫探望,又怕她这一去走漏了风声,辗转到后半夜,才闭上眼睛睡了个把钟头,睁开眼时,天还没亮。她闭着眼睛假寐了会儿,等到天亮。 吃了两口早膳后,她站在窗边左等右等,也不见小安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眼见光线越来越亮,再过个把钟头,等日头升起来了,她就没法出门了,打定主意后,她带着禾禾和铃铛出了门。 这个时候她父皇应该还在早朝,不知道刺客的事有没有泄露出去,若是有人知道了,朝堂上指定炸开了锅。 她让禾禾和铃铛留在远处,自己悄悄走过来,守在殿外的侍卫看过来时,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侍卫又将视线挪开,只要她不捣乱,侍卫就当没看见。 忽然殿中传出一声暴喝,她听得心头一震。 “滚出去!” 谁这么一根筋惹得她父皇发这么大的脾气,然后她听见苏时铿锵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她从没听过他用这么响亮的声音说话,恍惚间还以为听错了。 “皇上明鉴,宴家满门忠烈,绝非奸邪之辈,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入,冲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文武百官都惊讶地看着冲进来的人,苏时的脸上也闪过一瞬间的惊诧,转而是深切的担忧。 夜灵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进来的,只觉大脑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等回过神后,她已经冲到了苏时前边,跪着求情。 “谁让你进来的,还不退下。”夜岚辰极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震怒。 夜星野连忙过来拉她起来,悄悄劝她先回去,她心知再多待一秒她父皇的怒火就会降临在她头上,但偏偏她那股犟劲犯了,就是不起来...... 她被打了二十大板。 板子打在身上很疼,她忍着不哭,当禾禾和铃铛给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腰上的血衣时,她忍着不哭,当她母妃来看她心疼地掉眼泪时,她忍着不哭,当她父皇来看她,叹了口气,说她怎么这么犟,不知道服个软,她憋在眼眶里的水珠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往外冒,开始还哼哼唧唧地哭,不想显得软弱,后来,也不怎地,就像洪水决堤,哭得都嚎出来了,还觉得心里憋屈,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哭。 第一次见闺女哭成这样,就像把八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了,夜岚辰在心里反思确实罚重了,让人都退下后道出一句话: “镇北王,薨了。” 夜灵犀不嚎了,犹如被当头一棒,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愣怔半晌,她揪起脑袋,声音还有些哽咽,“那世子呢?”夜岚辰苦笑一下,“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人什么时候能醒就不知道了。”她道,“宴哥哥不是刺客。”夜岚辰叹了口气,说起一段往事。 第五百零一章 铁证 当年宴斐的父亲宴海从彭城运回来一批天铁,锻造了一批玄兵甲。在锻造过程中,工匠从一块天铁中开出一块晶石,众人皆不识得此物,工匠中有位姓风的老师傅,认得此物乃龙晶,乃陨铁精魂,可锻神兵利器,这位风老师傅以祖传秘法锻造龙晶,打造出两把匕首。 一把被夜岚辰赐予宴海,宴江接管龙影卫后,夜岚辰将另一把赐予他,在宴斐七岁时,宴江将宴海的那把匕首作为生辰礼送给了他,因是他父亲的遗物,宴斐时刻都戴在身上。 匕首乃龙晶打造,纹理天然,独一无二,天下间再没有第三把。 而如今这两把匕首一把插在镇北王的心窝上,一把插在慕容泽的胸口上,铁证如山面前,叔侄俩又不知所踪,无法自证清白。 消息又被人传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朝中文武百官俱已知晓。 今日早朝上乱成一锅粥,秦愔一口咬定叔侄俩早已投靠西燕,如今事情败露畏罪潜逃,平日里与将军府不对付的那些大臣纷纷落井下石,要求严惩凶手,生怕北境又起兵祸,兵部尚书郑勉将之前孙武叛变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也翻出来了,将矛头引到宴老将军头上,怀疑对方故意纵容属下通敌。 如今镇北王殁了,慕容泽命悬一线,消息一旦传回北境,玄翼军恐怕要反。 “北境那边,朕一定要有个交代。”夜岚辰缓了一下语气,对夜灵犀道,“父皇会给你选个好驸马。”她心里一酸,眼泪又冒出来了,又擦了擦眼睛,尽量控制住喉咙里的哽咽让声音吐字清楚,“父皇看不出来吗,是有人栽赃陷害,三叔和宴哥哥肯定被人抓走了。” “看出来又如何,铁证如山,两人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以为聪明绝顶,现在中了别人的圈套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蠢材!”夜岚辰平复了一下情绪,缓了缓语气,对夜灵犀道,“这件事,不准插手,父皇的话听清楚了吗。”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心知就算自己再挨一顿板子,也不会改变她父皇的决定,但她还是不死心,非要为他说句话不可,“宴哥哥不是刺客,是有人栽赃陷害。” 她父皇神色一冷,于是她被禁足了。 耐着性子养了两天伤后,夜灵犀勉强能下床走路了,脑海里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过了一遍又一遍,想筛选出幕后主使。 她父皇就算忌惮镇北王,也不会蠢到让人死在都城里。 平南王虽和镇北王不对付,但也没有不共戴天的死仇,不过是平日里看不顺眼挖苦几句罢了,也不会使出派刺客暗杀这样的阴损手段,再说宴斐还救过平南王,以平南王的性子也决计不会恩将仇报。 那些老藩王一个个怕镇北王怕得要命,也没胆子敢杀人。 谨王才站稳脚跟,也是忠心的,也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有能力抓住叔侄俩还能杀了镇北王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那个秦愔也没这个能力,但必定知道一些内情,就应该将此人抓起来严加拷问。 不过当务之急是让慕容泽赶快醒过来,他肯定看到过凶手,只要他醒来后不睁眼说瞎话,肯定能洗清叔侄俩的嫌疑,正好他之前答应帮自己一个忙,现在也该兑现了。 想毕,夜灵犀打定主意。 禾禾和铃铛搀扶着她走到门口,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挡在她面前行礼,不让她出去。夜灵犀让两人去跟她父皇传个话,就说她已经想通了,不会再任性了,她想去探望慕容泽,求她父皇准许。 一名侍卫去传话。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那名侍卫才回来,夜灵犀等得都快望穿秋水了,那名侍卫回来禀报道,“皇上让公主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去探望。”她已提前想好对策,道,“之前习目师父传我一首曲子,说此曲奥妙无穷,让我细细琢磨,我如今已得七八分真传,说不定可唤醒世子,你再去跟父皇说说。”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侍卫回来了,回复了夜岚辰的话,宫道上停了一辆马车,她在禾禾和铃铛的搀扶下坐上马车,一名便衣侍卫驾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往宫门口去了。 出宫后,马车往行宫方向去了。 因夜灵犀身上有伤,马车走得慢,约莫过了一个钟头,才到行宫门口,又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停在了一个院子门口,禾禾和铃铛搀扶着夜灵犀下马车。 院子内外守卫森严,门口守着两名侍卫,里面又守着八名玄翼军,清一色的冷亮铠甲,肃杀森然,个个都绷着脸,眼神冷得像刀子。 见夜灵犀进来,一双双锋利的眼睛都盯着她,像是有很大的敌意和怨气,禾禾和铃铛都吓得有点腿软了,还是强撑着搀扶夜灵犀往前走,见到惊蛰走了过来,铃铛心里一松,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 惊蛰向夜灵犀行礼,她说明来意,惊蛰领着三人往正前方的屋子走去,夜灵犀感觉身后那些视线像实质化了一样盯在自己背上,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直到进屋后,惊蛰关上门,她才感觉后背一松。 进了里间,见韩太医也在这儿,她询问过慕容泽的情况后,又仔细端详了会儿他的面色,面白如纸,唇色泛乌,不容乐观。她小心揭开被子,看见他胸口处缠着厚厚的绷带,韩太医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右心之人,天生心脏生在右边,这才捡回一条命,但何时能醒,韩太医不敢断言。 夜灵犀说自己有一法子或许可以一试,用这法子要全神贯注,不能有半点分心,韩太医会意,退出里间,在外面守着。 禾禾和铃铛也留在外面,铃铛偷瞄了惊蛰两眼,见他额头上有道伤疤,手上还缠着绷带,也不知伤得严不严重,当她再次偷瞄过来时,正好和惊蛰的目光对上,她立刻转过头,拿后脑勺对人。 夜灵犀把韩太医支出去后,用自己的法子测试了一下慕容泽是真的昏迷了还是装的,然后琢磨着若是将那首静心诀的曲子倒过来吹,效果会不会也反过来,原本是安眠之效,反过来后说不定就有唤醒之效,但若是弄巧成拙,想到外面那一双双刀子般的眼睛,她估计都走不出这院子。 权衡间,一只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吓了一跳,忍住没出声,以为人醒了,去看时见对方的眼睛仍旧闭着,一丝亮光闪入眼角,她发现对方手腕上的鲛蓝印一闪一闪地亮起来了。 随着那光芒闪动,她感觉身上的力气也像是被那印记抽去了一样,她想掰开对方的手,见那双眼睛有苏醒的迹象,把心一横,任凭那印记把自己当补品,脑袋逐渐发晕,她心里念叨着怎么还不醒,眼前又开始冒金星,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见人醒了,守在床边的禾禾和铃铛喜不自禁,两人扶她起身,夜灵犀还感觉脑袋有些晕眩,肚子饿得厉害,问两人有没有吃的,禾禾将桌上的糕点端过来先给她垫肚子,铃铛去厨房让人做饭。 吃了两块糕点后,她才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问慕容泽醒没醒,禾禾摇了摇头,又忧心道,“韩太医说公主是太过劳累才会晕过去,需得好好休养才行。” 夜灵犀嗯了一声,心知是那印记作怪,又问是不是还在行宫,禾禾点头说是,她说就在这儿多住几天,等人醒了再回去,禾禾担心传出去了会让人说闲话,她说既然自己在父皇面前夸下海口有法子让人醒过来,若是就这样回去肯定还要被禁足,禾禾也不好说什么了。 铃铛先端来碗汤面,夜灵犀连面带汤都吃光了,两人都有些诧异,想是饿极了。又吃了几块糕点后,夜灵犀感觉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去看了看慕容泽,同她上午来见时相比,面色好了一些,嘴唇也不乌了,韩太医也觉得惊奇,猜想慕容泽的体质异于常人。 夜灵犀暗自腹诽,把自己这个大活人当补品能是常人吗。 韩太医说照这情况,两三日便可醒来。 她闻言欣然,当补品也值了。 第五百零二章 醒了 第二天早上,夜灵犀再来看慕容泽,人没醒,下午又过来了一趟,人还是没醒,晚膳后又过来了一趟,估摸着明天应该就醒了。 只睡了半宿,天色还没亮,她便醒了,梳洗后便来看慕容泽,也没用早膳。 走进屋中,听见屏风后传来说话声,她也不要禾禾和铃铛搀扶了,一瘸一拐地飞快跑进里间,见慕容泽坐在床上,她双手合十朝上拜了拜,“总算醒了。”慕容泽还没开口,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当日行刺的人,世子可看清楚了是谁?” 她焦急地盯着他,着急得到一个答案为宴斐洗清嫌疑,那双幽沉的眸子同样盯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冷嘲,“公主这么着急过来只是想问这个?”她心说这大清早是吃了哪门子枪药拿自己撒气,心里窝火正要发作,忽然想到镇北王,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惊蛰,心想他应该是知道了,心里的火气顿时没了,缓了缓语气,问他身体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韩太医过来看看,对方回她一句,“不劳公主费心。”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让惊蛰去把早膳端来,慕容泽说他不饿,夜灵犀没理会,让惊蛰去端早膳,她又让禾禾和铃铛先去吃饭,两人也告退了。 屋子里只剩两人后,夜灵犀转过身背对着他道,“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看你。”说完又抬手把耳朵堵起来了,过了会儿,她感觉没什么动静,把手松了松,听见他说道,“公主未免把我看得太重情义了,我这个人天生冷心冷血,当日就算是母亲死了,也没哭一声出来,现在更是不孝,连挤滴眼泪出来都难。” 她没做声,慕容泽又道,“公主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我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吓着了,还是觉得跟我这样的人没话可说了。”她问出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想你母亲吗?”慕容泽静默片刻,冷笑道,“我都不记得她了,又有何可想的。”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面前,那双幽沉的眸子冷笑着盯着她,声音轻浮无比,“公主这般关心我,不如先替我暖床。” 她猛地仰起头,咚地一声响,两脑袋相撞,疼得都有点懵,抓住她胳膊的手一松,夜灵犀立刻挣脱出来,后退三尺远,忍着额头上的疼痛一脸凛然地问道,“现在清醒了点吗?” 慕容泽揉了揉额头,忽然笑出了声,笑够了,胸口缠着的绷带也染红了,伤口裂开了。 夜灵犀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准备让人去请韩太医过来,打开门一看,惊蛰、禾禾、铃铛和韩太医都等在这儿,惊蛰手里端着早膳,禾禾手里也端了一份早膳,给夜灵犀的,怕她肚子饿。 一行人进去后,韩太医先给慕容泽换药换绷带,惊蛰端着早膳候在旁边,夜灵犀在外面用早膳,铃铛好奇往屏风后面张望,瞧见有人出来,连忙收回视线,见是韩太医,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夜灵犀问了问慕容泽的伤势,韩太医回禀说已无大碍,之后只要安心静养便可,然后下去煎药了。 又过了会儿,吴统领到了,见夜灵犀在这儿,略显诧异,给她行过礼后便去探望慕容泽,她也跟过去了。 吴统领关心问候了两句后,切入主题,问起行刺当晚的事情经过,慕容泽说要面见皇上,吴统领见他的气色尚可,便吩咐侍卫准备车马护送他回宫,夜灵犀也一并回去了。 到宫门口时,已是晌午。 慕容泽的马车在前面转个了弯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夜灵犀的马车往长信宫的方向去了,她拨开车帘看了一眼,立刻让驾车的侍卫掉头跟上前面的马车,侍卫不敢违抗吴统领的命令,仍送她回长信宫,她让侍卫停下马车,要自己走回去,侍卫拗不过她,将马车停靠在宫道边。 她立刻跳下马车,腰板一震,牵动板子打的地方,疼得嘶地吸了一口气,禾禾和铃铛连忙下车来扶她,她挥手让侍卫先走,侍卫驾着马车离开了,她立刻掉头往回头走,禾禾和铃铛劝她走慢点,她只恨少生了一对翅膀不能插翅飞去。 到御书房时,吴统领、德公公和小安子都守在门外,见到夜灵犀,吴统领第一个拦住了她,请她回去。她站着不走,吴统领也不能动手把人捉回去,由她站着,别捣乱就行。 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人才出来了,慕容泽坐在轮椅上,由惊蛰推着。 夜灵犀快步过去问他都说了什么,慕容泽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让惊蛰推他回琉璃园休息,吴统领又派了两名侍卫跟着,御书房里传了一声来人,德公公先进去了,过了会儿又出来带着夜灵犀进去了。 夜灵犀进来时,见她父皇站在窗边,背影显得沉重而孤冷,肩头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一刻也不得松懈。 德公公通报了一声,夜岚辰转过身,免了夜灵犀行礼,示意德公公扶她坐下后让德公公先退下了,他关心地问了问她的伤势,夜灵犀说已经不打紧了,想问慕容泽都说了什么,还没组织好措辞,又听她父皇说这些日子事情多,不得空,让她多去陪陪她母妃,又叮嘱她好好养伤,没再说别的,又叫德公公进来送她出去了。 出来后,德公公又让小安子送她回去,夜灵犀正好要问问小安子这两天的最新消息。出了御书房又走了段路后,小安子主动说起这两日打听到的消息。 朝堂上现在是炸开了锅,一上朝就吵得不可开交,都怕北境会反,一些大臣争论该不该先发制人,出兵攻打北境,一些大臣争论该如何追封镇北王,一些大臣争论镇北王的遗体是在都城安葬还是送回北境,一些大臣争论该如何处置宴家……简直是百家争鸣,闹嗡嗡的有一百个主张。 夜灵犀问起苏时,小安子道,“皇上让苏公子在家里反省呢,朝中就只有苏公子敢为将军府求情,连丞相大人都不敢开口求情,苏公子真是仗义,不像一些人,落井下石,还要皇上诛九族,奴才听说皇城司的人已经围了将军府,宴老将军都气病了,也不知要不要紧?”夜灵犀让小安子想办法探探将军府的情况,另外再让皇城司指挥使袁罗过来见她一面。 下午,袁罗便来了长信宫求见,夜灵犀让铃铛把人领进来,寒暄了几句后,切入正题,问起将军府如今的境况,袁罗回道,“公主放心,皇城司的人都在府外,不曾进府叨扰,皇上也是怕再生事端,若是府上的人都是清白的,皇上念及宴老将军这些年的功劳,也会网开一面,不会累及无辜。”夜灵犀道,“听闻老将军病了?”袁罗回道,“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老将军身子骨硬朗,休养几日便好了。”夜灵犀道,“有劳大人费心了,日后查明真相,自见分晓。”袁罗回道,“公主说的是,公道自在人心。” 夜灵犀备了赏赐,袁罗婉拒,她也不勉强,依旧让铃铛将人送出去了。铃铛回来后,向夜灵犀道,“公主,那袁大人托奴才给公主带两句话,说知公主和宴公子交情匪浅,必不会为难府里的人。”禾禾道,“这位袁大人倒是位好说话的。”夜灵犀道,“这个人心思古怪着呢,他不要好处也罢,别暗中使绊子就行。” 第五百零三章 使者 袁罗刚走,又有人来了。 “公主,三殿下来了。” 铃铛一面领着夜星野进来一面禀道,身后跟着的小路上手上捧着大盒小盒的东西,都快看不到脑袋了,有内服的药丸,外敷的药膏,各种各样的补品。 禾禾和铃铛接了东西放在桌上,小路子才露出脑袋来给夜灵犀行礼请安,数月不见,甚是殷切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夜星野都嫌他有点啰嗦了,等小路子问候完,他立刻将自己手上拿的锦盒放到夜灵犀面前,跟她说是好东西,说着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株人参。 夜灵犀捧场说果然是好东西,夜星野让她仔细看看这人参有何不同,她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她这眼睛白日里在屋里看个人倒能看清鼻子眼睛,若要看清脸上有几点麻子便有些吃力了,她瞧了会儿,隐约看出这人参的颜色有点泛紫,还没说话,夜星野便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这是紫参,比人参还好。 夜灵犀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来,问这样的好东西是哪儿来的,夜星野说是从太医院买来的,但那太医死活不要他的钱,又问小路子那太医叫什么,小路子回道叫温济。 之前对方想把这紫参送她,夜灵犀没收,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借她三哥哥的手送来了,思绪一转,她让禾禾铃铛小路子三人先下去了,同夜星野单独说话。 她问他相不相信宴斐,夜星野忿忿道,“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什么西燕奸细,都是胡说八道!”夜灵犀深表赞同,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觉得秦愔可疑,就是他挑起头一口咬定叔侄俩就是凶手还投靠了西燕,肯定知道些内情,夜星野觉得有道理,回头就让人去盯着对方,夜灵犀再三叮嘱他要小心,绝不可单独行动,若是发现异常先跟吴统领说,别逞英雄一个人跟过去。 夜星野感觉自己被当成了有勇无谋的莽夫,心里有点不服气,但面对那张严肃的脸,他也不敢抗议,转念一想,这也是关心自己怕自己有个万一,再三保证会小心,不会莽撞行事。 又商量了些别的事,夜星野想起一事,说来的时候碰到了袁罗,问他来干什么,夜灵犀说皇城司围了将军府,她就把人叫过来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夜星野还想将这事瞒着她,不想她担心,没想到还是瞒不住,安慰道,“等把事情查清楚就没事了。”又惆怅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慕容世子什么时候能醒,他肯定见过刺客,只要他到父皇面前把话说清楚,两人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 看来她三哥哥还不知道人已经醒了,夜灵犀思索了一下,小声告诉他人已经醒了,也见过父皇了,夜星野大吃一惊,她轻嘘一声让他保密,他小声问人是什么时候醒的,夜灵犀说是今天早上醒的,让他明日早朝后过来一趟,夜星野叮嘱她好好养伤,别再冲动顶撞父皇了。 又说了会儿话后,禾禾和铃铛送夜星野和小路子离开了。 傍晚,夜灵犀站在窗边,不打算去见慕容泽了,明日早朝上,若是她父皇要问罪将军府,她就去找他让他兑现之前的承诺。 翌日早朝上,一名从北境来的使者又让文武百官炸开了锅。 使者奉北宁郡主慕容敏之命前来迎回镇北王的遗体,并要求在七日之内将凶手押送北境。 …… 下朝后,夜星野迫不及待地要去长信宫报信,又被德公公叫住了,夜清然和苏丞相也被叫住了,三人随德公公来了御书房。 夜岚辰问三人的看法,夜清然主动请缨护送镇北王的遗体回北境,安抚慕容敏和北境将士,夜星野提议把慕容泽也一块送回去,姐弟相见,肯定能化干戈为玉帛,夜清然道,“三弟有所不知,世子和郡主早有嫌隙,如今郡主已诞下一子,恐怕不会轻易让世子回去。” 先前从都城回北境时,慕容敏已有身孕,在夜灵犀在东周期间,她诞下一子,取名慕容筹。 夜清然最后两句话让夜星野不明所以,这姐姐生了孩子怎么就不能让弟弟回去了,难道是北境那边有什么风俗忌讳,完全没想到承袭爵位这块上面来。 苏丞相献上一策,即刻让慕容泽袭爵,以安北境。 夜星野觉得这个主意好,脱口而出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被夜岚辰用眼神斥责,让他先退下了。 离开御书房后,他着急去报信又被小安子叫住了,匆匆寒暄了两句就跑了,一路跑到长信宫,连茶也没喝一口,先将北境使者的事说了,又连干了两杯茶,又将在御书房里夜清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想跟夜灵犀探讨一下是什么意思,她这才知道慕容敏是做母亲的人了。 夜星野自顾自地猜测着北境那边的奇怪风俗,她沉思不语,听夜星野说那北境使者要求七日之内把凶手押送北境,她开口问道,“父皇怎么说?”夜星野道,“父皇脸都黑了,说会尽快查明真凶,让那使者先退下了。”又忿忿道,“秦愔这厮非要父皇治将军府的罪,真是可恶,还有那个郑勉也跟着起哄。”又咚地一声捶响桌子,“要是北境敢反,我就向父皇请缨领兵平叛,要是打不了胜仗,我这名字就倒着写!” ...... 三日后,夜岚辰下旨让慕容泽承袭爵位,为新一任镇北王接管北境。 消息传回北境,却变成慕容泽在封王典礼上被刺客杀了,玄翼军群情激奋,誓要为镇北王和世子报仇雪恨,在徐毅和曹洪的带领下进军北上,直逼都城。 这两人是镇北王的左膀右臂,在玄翼军中颇有威望,对镇北王忠心耿耿,得知镇北王遇刺身亡的消息时,两人悲愤万分,听闻凶手是宴家叔侄,当即要上都城杀人偿命,被慕容敏拦了下来,她说龙影卫都是奉皇命行事,而都城那边却说两人下落不明,明显是有意包庇,若是两人贸然前去不仅不能讨回公道恐怕还会被扣为人质,暗指刺客一事极有可能是皇上指使,她先派人去都城探探虚实,两人听信了她的话,暂且留在北境等都城那边的回音。 结果等到的却是慕容泽也被刺客杀了。 慕容敏说都城那边是要趁机收回北境兵权,斩草除根,她将尚在襁褓中的幼子托付给两人,决意孤身去都城听候发落,两人万万不答应,商议一番后,决定留两万玄翼军守卫北境,带着剩下的三万玄翼军前往都城,如若都城那边不交出凶手,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背负千古骂名也要为父子两人报仇雪恨。 三万大军昼夜赶路,仅用了两日便到了豫州,离都城不过百里,被吴统领带人拦截,徐毅和曹洪向吴统领讨要父子俩的遗体和宴家叔侄这对凶手,吴统领说慕容泽还活着,两人不信,吴统领让两人跟他去宫里一见便知,两人自以为是圈套,觉得对方就是想诓骗他们到宫里来个瓮中捉鳖,要求吴统领把人送过来。 吴统领让人回去报信,报信的侍卫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依旧花费了半天时间,回来禀报说人已经出发了,估计晚上到。 第五百零四章 倾慕 天黑时,人还没到。 徐毅和曹洪怀疑是故意拖延,想等别处的援军到了斩草除根,两人合计一番,决定先发制人,数百玄翼军将吴统领和带来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两人让吴统领束手就擒,吴统领质问两人是不是要造反,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杀起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王爷到。 徐毅和曹洪闻言一惊,待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是慕容泽,又是一惊又一喜,惊蛰推着慕容泽过来,身后跟着的玄翼军还押着一名黑衣人,人被绳索捆着,脸上蒙的黑巾已经被扯下来了,额头上有刺字,是犯人的黥刑。 哐当一声,慕容泽将一枚飞镖扔在地上,徐毅捡起来,和曹洪看到上面刻的鹰翼标志时,神色一变,随即反应过来黑衣人的身份是北地死士。 “这个人,两位伯父可认得?”慕容泽道。 徐毅和曹洪看清那人面貌后,曹洪神色一变,因为此人就是他抓住的,名叫金无天,在江湖上臭名昭着,曾犯下多宗灭门惨案,为躲避龙影卫的追踪逃至北境,又趁机犯案,被曹洪设计擒住,服下秘药后成为死士。 曹洪道出对方的姓名和来历,惊蛰说对方带着一伙黑衣人在半路伏击,意图取慕容泽的性命,曹洪和徐毅又是一惊。 慕容泽示意了一下,惊蛰让玄翼军将人带过来,玄翼军将人按在地上跪下,慕容泽给他两个选择,说出幕后主使就给他一个痛快,不说就慢慢等死,他有的是耐心。 对方本也不是个忠义之辈,骨子里还是贪生怕死,让慕容泽留他一命,他就交代幕后主使,慕容泽说可以考虑一下。 他说出幕后主使是慕容敏。 徐毅和曹洪又是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王姐到底还是容不下我,若是我不在了,这爵位自然该落到筹儿头上。”慕容泽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姐还是恨我,恨我母亲,可惜我命不该绝。” 其中缘故徐毅和曹洪也知道一些,神色感慨,下一刻又是一惊。 惊蛰一剑封喉,将金无天杀了。 慕容泽道:“本王考虑过了,还是留不得你。”他看了一眼徐毅和曹洪,两人立刻跪下拜见,改称他为王爷。慕容泽请两人随他一同回宫向皇上请罪,两人遵命。 吴统领也一道回来了。 回到都城时,夜已经很深了。 徐毅和曹洪想先去祭奠镇北王,慕容泽说他父王的遗体也在宫里,进宫后,一行人先去祭奠,等祭奠完,已经是四更天了,慕容泽同徐毅曹洪单独说了些事。 等到上朝的时候,慕容泽带着徐毅和曹洪同文武百官一道进殿面圣,徐毅和曹洪向夜岚辰请罪,夜岚辰体谅两人心情,不予追究,两人谢恩,徐毅先开口道,“事情的经过微臣已听王爷说了,当晚刺客蒙着面,身份还有待查证。”说到这儿话锋一转,“但如今叔侄两人下落不明,又有匕首为证,若是人一直不露面,难免引人怀疑。” 苏丞相道:“皇上已派人在寻找两人的下落,若是两位将军查到了线索也可禀明皇上。” 徐毅不说话了,曹洪又开口道:“微臣听闻王爷之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多亏了三公主殿下悉心照料才能醒转,若是公主殿下能与我家王爷永结同心,乃是北境之福。”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哗然,一些大臣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揣度悉心照料这四个字包含的信息量。 夜岚辰还没开口,夜星野脱口而出道,“你家世子这个样子怎么能跟我三妹妹成婚。”徐毅趁机问道,“殿下是嫌弃我家王爷配不上公主殿下了?”夜星野心里正是这个想法,但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承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万一世子已经有心上人了呢,岂不是棒打鸳鸯?”话刚说完,便被慕容泽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目瞪口呆: “本王倾慕公主已久。” 此话一出,殿中又是一片哗然。 夜星野你了半晌也没你出个所以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慕容泽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虽然很费力,双手还要扶住轮椅作为支撑。 他缓缓跪下道:“皇上,微臣大难不死,没想到因祸得福,韩太医说微臣的腿有望康复,若是微臣终其一生只能困在轮椅上,绝不会耽误公主,如今有望康复,微臣不想日后抱憾终身,若是公主愿意嫁给微臣,微臣在此立誓,绝不会委屈公主半分。” 夜岚辰示意了一下,德公公下去将人扶起来,慕容泽重新站起来时,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光,看起来很是吃力,德公公又扶着他在轮椅上坐下,然后退了回去。夜岚辰说会好好考虑此事,让慕容泽先把伤养好。 退朝后,夜星野拉着夜清然商量对策,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夜清然沉思半晌,开口说道,“灵犀终究是要嫁人的,”顿了一下,“只是北境艰寒,若她嫁过去,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夜星野情急之下,将夜灵犀和宴斐的事悄悄说了,夜清然也不惊讶,像是早就看出了两人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他道,“儿女情长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若是普通人家也罢,你我既生在天家,便不可耽于情爱之中。”夜星野听着有些别扭,突然间觉得他大皇兄似乎有点薄情,变得有点陌生了,旋即将这种奇怪的念头赶跑,商量要不要去报个信,夜清然说同他一块去。 当两人到长信宫时,正看见夜灵犀气势汹汹地拿着匕首,像是要去找人拼命,被禾禾和铃铛死死拦着,一个抱腰,一个抱腿。见到两人,铃铛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招呼两人过来劝劝,夜星野问是怎么回事,铃铛道,“还不是慕容世子说什么倾慕公主要娶公主,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是存心跟公主过不去吗。” 夜星野一惊,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过来了,又劝夜灵犀消气,说事情还没定下来,夜灵犀说对方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去把人揍一顿就好了,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夜清然伸手拿走她手上握的匕首,走过去放在桌上,又倒了杯茶,然后坐下来喝茶,从容自若,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看大皇兄还有心情喝茶,肯定是有锦囊妙计。”夜星野对夜灵犀悄悄说道,然后两人一块过来了,都坐下来倒茶喝,夜清然道,“不去揍人了?”夜灵犀喝了口茶,虚心请教,问该怎么办,夜清然道,“关键是看父皇对北境的态度。”夜星野不明所以,有些焦急道,“什么态度?”夜清然道,“世子虽已袭爵,但镇北王毕竟是在都城薨了,北境将士心中恐怕多有芥蒂,联姻是最快的能安抚人心的办法。” 夜灵犀心里一沉,闷闷道:“除了联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靠联姻就真的能天下太平了?” 夜清然道:“岫州刚刚平定,不宜再起兵祸。” 夜灵犀咬着唇瓣没有说话,心知她大哥哥说得都在理,她父皇极有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宫里就她这么一位年纪合适的公主能嫁人,外人都知她受宠爱,若她嫁去北境多少也能平息些流言蜚语,外面有谣传说她父皇忌惮镇北王功高盖主,只怕北境将士中也有这样想的,怀疑是她父皇派人暗杀了镇北王,若是她嫁过去,多少也能消除一些隔阂,理智上,她劝自己要以大局为重,感情上,她过不去这道坎,宴斐现在还不知道怎样了,她怎能现在就嫁人…… 至少让她再见他一面,看见他好端端的。 第五百零五章 想法 “现在不行。”夜灵犀毅然决然地说道。 夜星野不知她心里是怎样的想法,但也觉得现在嫁人不是时候,“他腿都还没好,灵犀怎么能嫁过去,等他腿好了能走路了再说。” 夜清然看了一眼夜灵犀,道:“愿意还是不愿意,你自己要想清楚才好。”她嗯了一声,垂下的眼睫掩映着眸光中的暗淡,沉默了会儿,她抬头看着那双沉静清谧的眸子,问道,“大哥哥,你后悔和婉姐姐成婚吗?”夜星野听得眼皮一跳,心说这个问题是能随便问的吗,八卦的心思又蠢蠢欲动,屏气凝神地等着听答案。 “不后悔。”夜清然道,没有迟疑和犹豫。 夜星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要是他大皇兄说后悔,他心里也跟着添堵。 “大哥哥应该把这话说给婉姐姐听。”夜灵犀道。 夜清然反问她道,“那你呢,将来可会后悔?”夜灵犀缓缓摇了一下头,“我不知道。” 夜星野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急得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握拳一拍,像是打定了主意,一只手拍在夜灵犀肩上,眼神坚定地说道,“灵犀,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三哥哥我都支持你,不愿意嫁就不嫁,要是他敢抢亲,”他起身挥了挥拳头,“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看着她三哥哥高大挺拔的身影,夜灵犀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里说道:三哥哥,谢谢你,这一世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和静儿姐姐长相厮守。她又看向夜清然,嘴角勾着丝笑道,“大哥哥也是。”夜清然微微一笑,像是领会了这五个字所包含的希望和祝福,“你也是。” 夜星野回头看了看两人,又不知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但看见两人都带着笑,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 …… 晚上,夜灵犀想用铜镜查看宴斐的吉凶,之前上官元告诉她镜中可见过去、现在和未来,若她这次能看到,镜中出现的应该是宴斐的未来,若是未来他平安无事,现在也能逢凶化吉,但看过三次就没命了,又想到若是死了,会不会又重新来过,还是就此结束了,但她还想活得久些,想看着小锦年长大,想和宴斐过过朝夕相处的日子,想向他发发脾气,想让他哄哄自己…… 翌日,德公公来长信宫带着夜灵犀去了御书房,她心知她父皇是要问自己的想法了,一路上心乱如麻,一个主意打定又被另一个念头搅乱,感觉从东周一路回来的路好像也没有现在长…… 到了御书房后,德公公先退下了,夜岚辰问了问她的伤,然后将早朝上的求亲一事说了,问她是什么想法,夜灵犀没有说话,声音像是卡在嗓子眼里,憋得眼睛都有些红了,她想说不愿意嫁过去,理智上又不准自己这么任性,乱成一团的思绪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从嗓子眼挤出声音来,“儿臣,儿臣……”后面的话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 夜岚辰道:“朕本来为你择的是苏家二郎,你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要是朕早赐婚了就好了。” 夜灵犀低着头不说话,心里难受憋屈得厉害。 “女儿家终究要嫁人,朕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夜岚辰道。 听到后面两个字,夜灵犀心里一沉,接下来她父皇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等说话声停了,她机械地嗯了一声,整个人神游天外,木讷不语,直到听见她父皇提高音量喊了她一声,她才有所反应,她父皇让她先回去休息,给她三天时间好好考虑。 从御书房出来后,夜灵犀整个人失魂落魄,也没留意台阶,差点一脚踩空,被小安子手疾眼快地拉了一把,禾禾和铃铛也赶过来扶她下台阶,小安子向德公公禀了一声,送夜灵犀回去。 路上,小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当真要把公主嫁去北境?”禾禾和铃铛心里也跟着紧张,夜灵犀停下脚步,默不作声,三人也不敢多问什么,她站了半晌,说去琉璃园。 到了琉璃园,夜灵犀也不用守在门口的玄翼军进去通报,直接闯了进去,禾禾铃铛小安子匆匆跟在她左右,她径直往前面的屋子走去,惊蛰守在门口,见四人过来,先行了一礼,夜灵犀什么话也没说,径直闯了进去,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 慕容泽在练习走路,双手支撑在桌子边,慢慢挪出一步,冷不丁摔在地上,他用手扒着桌子边慢慢站起来,吃力地抬起腿,继续往前挪动一步…… 等他绕桌子挪动小半圈后,往门口看了一眼,人已经走了,他在凳子上坐下,倒了杯茶,轻轻转了转茶杯,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 翌日,小安子来告诉她,早朝上从北境来的那两位将军又提起求亲之事,还说苏时听完脸都白了,说到这儿,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说苏时不用在家反省了,能来上朝了,官职也没降,俸禄也没扣。夜灵犀听着心里也没有一丝喜意,不过她父皇消气了,也是一件好事,她突然又有点庆幸宴斐不在,又有点生气他不在……心里百转千回,不是滋味。 “奴才当时看苏公子那模样,像是要晕过去了,脸色白得吓人,心里想必是难过极了,奴才斗胆说一句不怕公主恼,其实苏公子才更适合公主。”小安子道。 夜灵犀道:“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再说我就真恼了。” “公主不想听,那奴才以后不说就是了。”小安子又问道,“公主心里可想好了,是嫁还是不嫁?” 夜灵犀把脑袋往桌上一搁,一副“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的摆烂模样。 小安子叹了口气道:“公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夜灵犀揪起脑袋瞧他一眼,小安子又转换话题道,“奴才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打听宴公子的下落,吴统领那边像是有了线索。”她眼神亮了一下,让小安子去把吴统领找来,小安子领命离开了。 直到太阳快落山时,吴统领才得空过来一趟,夜灵犀询问宴斐的下落,吴统领说人还没有找到,她问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吴统领表示无可奉告,她再三追问,吴统领一个字都没吐露,见她也没有别的事,便告退了,来得匆匆,去得利落,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人留。 晚上,夜灵犀往梳妆台的方向瞥了几眼,在窗边静坐到夜深才歇下。 第二天,兰妃带着夜锦年来了长信宫,夜灵犀晦暗的心情才明朗一些,夜锦年玩累了,被乳母抱下去睡觉了,兰妃让珠儿禾禾铃铛也先下去了,母女俩单独说起悄悄话。 兰妃问她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打算,夜灵犀往她怀里一拱,撒娇说不想嫁人,要一辈子留在兰妃身边,兰妃温柔地抚着她的脑袋,声音温柔慈爱,“你跟母妃说句实话,是不是真的对世子无意,若你真的不想嫁,母妃去跟你父皇说。”夜灵犀往她怀里拱了拱,声音略微带着一丝哽咽,“母妃真好。”兰妃搂着她,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她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去想,只闻得见她母妃衣服上淡雅的香气,温柔娴静,悄无声息地便安抚了她的小脾气…… 第三日,晚膳后,她见了她父皇,说愿意嫁去北境,但是有个请求,她相信叔侄俩是清白的,希望两人回来后能平平安安的。 夜岚辰说只要两人回来后能自证清白,便不予追究。 …… 第五百零六章 请客 大婚定在下月初,慕容泽先送他父王的灵柩回北境,之后便来迎亲。临行前,他让惊蛰将一件信物送到长信宫,又让惊蛰带了两句话,一是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二是希望她到时候别逃婚。 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二个缘故,惊蛰被留了下来。 铃铛对惊蛰没有好脸色,认为慕容泽是个第三者,拆散了夜灵犀和宴斐,又打不过他,只能拿眼神悄悄瞪他。 这日清早,太阳还没升起来,夜灵犀一个人出去了,不让禾禾和铃铛跟着,两人不放心,在后面远远地悄悄跟着,不想转过一个岔路口,人就不见了,两人分头去找。铃铛找的这条路上正好碰见了惊蛰,他问她为什么瞪他,铃铛否认说没有,想走又被他拦住了,她往左边走,他拦左边,她往右边走,他拦右边,她转身往后走,他一个后空翻就拦在了她前面。 铃铛气不过,将心里的不满一股脑地发泄出来,说慕容泽棒打鸳鸯,不怀好意。惊蛰听后,转身走了,一个字也没说,等人走得没影了,铃铛生气地嘀咕了一句木头桩子,又踩了两下地才算消气,继续找人。 …… 院子里的梧桐叶已经变成了青黄色,有些落在地上,浅浅覆上一层,树后的书房上着锁,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夜灵犀缓缓走了进来,站在树下看着前面的书房,回想着之前一块读书的日子,扔纸团子,举手打小报告,罚站,打手板,一桌吃饭,一块放学……她嘴角不自觉勾起丝笑,想着想着,鼻子一酸,仰头望向层层叠叠的树叶,忽然瞥见一团东西,仔细一看,像是个人藏在树上。 她捡起一块小石头朝那团东西丢去,梧桐叶中伸出一只手接住。 “听说公主要嫁人了。” 她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又问了一句,“你是特意来恭喜我的?”树上的人回了一句,“公主接着。”一个盒子扔了过来,夜灵犀刚好接住,打开见里面是一支笔,树上的人道,“日后公主若是想休夫,定用得上此物。”她听着那略带讥诮的语气,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人,试探问了一句,“是胡哥哥吗?”梧桐叶中伸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树上人影一闪,不见了。 她看着盒子里的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见地上的梧桐叶,心思一动,她蹲下身捡起一片放进盒子里,盖好盖子,又捡起一片梧桐叶,拿在手上轻轻转动,翻转的树叶像是一只蝴蝶在她指尖扑动着翅膀,思绪也跟着摇晃,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待她起身时,才瞥见身后有个人影,定睛一看,神色微微一诧又微微一喜,用轻松的语气打招呼,苏时的神色却有点儿忧虑,问道,“公主真的想好了?”她转了转手上的叶子,将叶子举过头顶,透过叶脉间的纹理窥看日光,说道,“书上说,一叶障目,又说一叶知秋,究竟哪个是对的?”她将叶子递给苏时给他看,视线又转回前面的书房上,想到第一次来时的情景,正是初夏,树上的蝉鸣叽叽喳喳,三只小狗在书房里打闹,不禁莞尔一笑。 苏时的视线也从叶子上转到上锁的书房,想起之前读书时的情景,温雅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和落寞。 “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听说北境那边很冷,七八月的天气就开始下雪了,这个时候应该在下雪了吧。”她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伸出手接住一片虚无的雪花,又收回手,转过头问苏时明日有没有事要忙,要请他吃饭,就当是提前为她饯行,苏时应承。 …… 翌日下朝后,小安子过来跟苏时传了个口信,又感慨道,“奴才本以为公主能嫁个称心如意的人,没想到还是由不得自己做主,在这宫里,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身不由己。” 苏时的神色微微黯了一下,温雅当中透着一种理智的克制,未做评论,同小安子告辞离开了。 太阳快落山时,苏时准备出门,苏玉正好过来找他,听他要出去,问他去哪儿,他说去见一位朋友,苏玉感觉有猫腻,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悄悄跟踪他,一路跟着他到了聚福楼附近,看见门口接他的人,她眉头一皱,攥紧拳头,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铃铛领着苏时上楼进了右手边的一间包厢,里面除了夜灵犀,还坐着两人,夜清然和夜星野,还有一名伙计候在边上。 人都到齐后,夜灵犀问伙计店里都有哪些菜,伙计刚报了两道菜名,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夜灵犀让铃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很快铃铛便回来禀报说苏玉来了吵着要见她,苏时面露一丝微诧又有一丝尴尬,夜灵犀让伙计先下去了,又让铃铛去把人请进来。 苏玉大步走进来,也没管屋里的其他人,径直走到夜灵犀面前,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质问她为什么脚踏两只船,一面亲近宴斐一面又勾搭上慕容泽,苏时神色微厉地打断她的话,苏玉见他真生气了,心里有些怕,又不肯轻易服软,把脑袋一扭,绷着脸不说话。 “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冲,什么叫脚踏两只船,要不是世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那些鬼话,什么倾慕灵犀已久,还说什么不想抱憾终身,都是花言巧语胡说八道!”夜星野忿忿拿起酒杯,一口干了,又咚地一声砸了一下桌子,把苏玉吓了一跳,连忙躲到苏时身后,夜灵犀故作生气道,“还没吃饭呢,三哥哥就要耍酒疯了吗?”夜星野尴尬地笑了笑,又挠了挠后脑勺缓解尴尬。 “玉儿妹妹,先吃饭吧,这顿我请,想吃什么尽管点,以后可就没让我请客的机会了。”夜灵犀让铃铛把伙计叫进来,伙计准备继续报菜名,苏玉打断伙计,十分熟练地点了八道最贵的菜,夜灵犀又添了一道糖蒸酥酪,夜清然和苏时没再添什么,夜星野喜欢吃这儿的烧鹅,也添了一道菜,正好凑足十样。 菜上齐后,苏玉见夜灵犀吃得香,像是胃口很好,心里又气不打一处来,“宴哥哥现在还不知道怎样了,亏你还吃得下去,”一句没心没肺憋在嗓子眼里,不敢当着苏时和夜星野的面再说出来,夜灵犀又夹了个丸子到碗里,“现在不吃,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吃了。”苏玉气闷,夹了两个丸子到自己碗里,无意间对上夜清然的视线,仅仅一瞥,那清谧深邃的视线仿佛深不见底,慑人得很,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埋头吃饭,不敢再往那边看了。 夜灵犀伸筷夹菜,苏玉也不甘示弱,两人像是比赛一样,然而不到一刻钟,苏玉就败下阵来,实在吃不下了,见夜灵犀还在吃,心里不禁好奇她的饭量有多大,又一瞥她伸筷子时露出的纤细手腕,暗自腹诽。 夜星野也看得有点呆了,心说小皇妹原来这么能吃吗。 但夜清然和苏时早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当她再伸出筷子去夹菜时,被夜清然挡住了,他说道,“够了,撑坏了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慢慢放下筷子,低着头没有说话,包厢里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当中,窗外传来街上热闹的声音,愈发衬得窗内冷清。 “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灯会,要不咱们去街上看看。”夜星野打破沉默道。 苏玉也说去看看,实在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 夜灵犀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笑着说好,这次两人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感觉那笑容比哭看着还让人难受。 第五百零七章 不后悔 街道上已经点起了灯火,夜色也有些黑了。 出了酒楼,苏玉说肚子不舒服,让苏时送她回去,实则是怕夜清然不想再待下去了。苏时向三人告辞,苏玉催着他快走,上马车后,又催着车夫快走,车轱辘快速转动,一溜烟地跑了。 夜星野怕夜灵犀也吃坏了肚子,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她兴高采烈地说要去划船,显得格外亢奋,一溜烟地跑了,夜星野和禾禾铃铛连忙追了过去,夜清然让人跟着,他先往湖边去了。 夜灵犀一路跑跑停停地跑到湖边,伸脚就要往水里踏,吓得夜星野眼皮一跳,连忙把人拉了回来,见她满脸通红,眼神也迷糊了,像是喝醉了酒,但刚才吃饭也没喝酒,心想莫不是撞了邪,惊疑不定。 还是禾禾心细,伸手摸了摸夜灵犀的额头,顿时吓了一跳,额头滚烫。 夜灵犀手舞足蹈,一个劲地要往水里扑说要去划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禾禾和铃铛就往水里冲,夜星野吓得三魂七魄都飘出来了半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将她拉了回来,这次不敢放手,一直把她拉到离岸边三尺远的位置,她又哭闹起来,夜星野手足无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看见夜清然走来,犹如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 夜清然让人将马车赶过来,哄夜灵犀说去划船,她配合地让禾禾和铃铛扶着上了马车,一行人往医馆去了。 到医馆时,夜灵犀已经睡着了。 夜清然让人请大夫出来,禾禾在夜灵犀的手腕上盖上一块帕子,再伸到车帘外,大夫把脉时,神色逐渐疑惑,最后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块去了,夜星野见状,以为情况很严重,眉头也越皱越深,也快皱到一块去了。 等大夫收回手,他迫不及待地询问情况,大夫没碰到过夜灵犀这样的脉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怕得罪人,字斟句酌地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夜星野也听不明白,急躁得要发火,打断大夫的话,直接问严不严重,大夫说还要看一眼病人的气色,夜清然也看出这大夫没什么把握,让人给了大夫问诊费便离开了医馆。 夜清然让人去韩府看看韩太医在不在家,若是在就将人请过来。 一行人先回了王府,苏婉闻讯赶过来照料夜灵犀,等韩太医到后,给夜灵犀把了脉,说并无大碍,几人才放心。 夜清然单独对韩太医嘱咐了几句,然后让人送韩太医离开了,回来时见夜星野一脸焦急,让他先回宫,夜星野焦急道,“那灵犀呢?”苏婉道,“三弟先回去,若是父皇问起,就说我留公主住一晚。”夜星野愁容顿散,喜道,“多谢皇嫂,我这就回宫去跟父皇说,免得父皇担心。” 夜星野离开后,苏婉让夜清然先去歇息,她留在这儿照料。 …… 月明星稀,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床边的榻上,苏婉就歇在上面,睡得轻,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婉姐姐,她便醒了,借着月光看见夜灵犀坐在床边,脸朝着窗户,像是梦游一般,她起身轻唤了一声,夜灵犀转过脸冲她一笑,苏婉心里看着难受,声音也显得格外轻柔,哄她重新躺下,她往里面挪了挪给苏婉腾位置,想说会儿话。 苏婉躺下后,她又揪起脑袋,睁着一双眼睛盯着苏婉,像个淘气又好奇的小孩,苏婉被她看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拿话打岔,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夜灵犀摇了摇头,又把脑袋搁回枕头上,似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女儿家一定要嫁人?” 这个问题苏婉也给不出很好的答案,嘴唇微微动了几下,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说。 夜灵犀继续说道:“之前父皇给二姐姐赐婚的时候,我还劝二姐姐想开点,眼睛要永远向前看,轮到自己怎么就想不开了?” 苏婉想起当初自己被赐婚时候的事,仿佛是很遥远之前的事了,恍若隔世,不禁感慨。 夜灵犀又揪起脑袋盯着她,这次双手托在下巴上,像是要打听八卦的样子,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婉姐姐,你喜不喜欢大哥哥?”苏婉面色一红,又拿指头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让她快睡,夜灵犀把脑袋搁回枕头上,叹了口气,道,“总感觉婉姐姐和大哥哥之间似乎太客气了点。” 苏婉心头一惊,像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一下子捅破了,惊愕过后,心境却有些茫然苍凉,就像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真相,无法再粉饰太平。在此之前,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想将那层窗户纸捅破,成婚前两人有过约定,而那个约定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变成了一道越不过去的分界线,两人各站在一边,相敬如宾,从不越界,倒养成了彼此间的默契,只不过这默契却渐渐变成了一种无形的枷锁,彼此束缚,无法向对方敞开心门。 夜灵犀停顿了会儿,见苏婉不说话,她继续说道,“婉姐姐和大哥哥都是慢性子,话都放在心里,不肯轻易吐露心声,这样好,也不好,我就要走了,到时候大哥哥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找我算账了,索性都跟婉姐姐说了。”她又揪起脑袋,悄悄说道,“今日在聚福楼,大哥哥说他不后悔娶婉姐姐,这是我亲耳听到的,三哥哥和苏哥哥都可以作证。” 苏婉面色飞红,心跳得极快,那不后悔三个字像是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果,回味在心里酸甜酸甜的,教人忍不住有些雀跃,她敛了敛心绪,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真这样说的?”问完不禁又飞红了脸。 夜灵犀保证道:“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 苏婉的心跳不禁又加快跳了两下,等心跳平静下来后,又想到夜灵犀即将嫁去北境,心里为她和宴斐感到惋惜和悲凉,想到宴斐现在不知在哪里,又添忧虑,想问些什么,转过头,发现夜灵犀闭上了眼睛,也就不说什么了。 …… 翌日,夜清然去上朝,夜灵犀便跟着一块回宫了。 下朝后,夜星野又过来探望,见人没什么事才放心,又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嫁过去,夜灵犀本已宣泄过后的平静内心又掀起波澜,又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总不能逃婚吧。”夜星野犹豫地问起宴斐,她没有说话,眸中的光黯淡下去,一片沉寂,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二天苏玉又进宫了,又拿同样的问题来问她,教她心里又不平静了,用沉默代替回答,苏玉见她不吭声,气不打一处来,撂下狠话就走了: “你要是嫁人了,宴哥哥就是我的,以后别再纠缠宴哥哥,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苏玉离开后,夜灵犀趴在桌子上,像只颓废的软体动物一样,软绵绵地趴着,打不起一点精神,更没有心思去管大婚那些琐事。 一切有皇后身边的秋姑姑和兰妃身边的珠儿帮忙操持着,虽然时间上有些匆忙,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喜服还有几日便完工了。 第五百零八章 诀别 日子一天天临近,夜灵犀愈发爱发呆,有时候在窗边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候在窗边一站就是一上午,视线总是看着大门口,宫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却没有她想见的身影,周围忙忙碌碌,而她像个无关的闲人一样,静等着树叶一片一片变黄,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喜服送来这天,那抹鲜艳的红色勾起她上一世的记忆,她想起了赵策,心里这才觉得奇怪,心想他这回怎么这么平静,莫不是移情别恋了,她胡乱猜测,任由禾禾和铃铛给她换上喜服,珠儿和秋姑姑仔细审视一番,觉得袖口和领子还要再改改,禾禾和铃铛再给她换下喜服,秋姑姑将喜服送回绣坊,亲自跟绣娘交代怎样改。 又过了一日,喜服再次送来,大婚戴的凤冠也送来了。 这次禾禾和铃铛给她穿上喜服戴上凤冠后,秋姑姑和珠儿都满意了。 又过了两日,慕容泽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风尘仆仆地赶回都城,街道两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些人之前听说过这位新镇北王腿脚不便,整日坐在轮椅上,今日见他骑在马上,没有半点腿脚不便的样子,都觉得惊奇。 因大婚前新人不能见面,慕容泽不住在宫里的琉璃园,在宫外的驿馆下榻。 惊蛰来给长信宫报了个信,铃铛依旧不给他好脸色,惊蛰也不在意,报完信就走了。 铃铛将慕容泽来了的消息又禀报给夜灵犀,她也没问什么,神色淡淡的,眸中隐隐含着一点光,时而亮一点时而暗一点,如同一丝微弱而自私的希望,时而理智占上风,时而又被感情上的冲动搅乱。 她摩挲了无数遍手腕上戴的玉镯,一日复一日地站在窗边看着大门口,怀揣着私心希望他会出现,又害怕相见,她没有私奔的勇气,没有抛下一切的决心,见了面,她多半要拿锋利的语言将他伤得片甲不留,如此,还不如不见。 可她还是要见到他是鲜活的,还是要和他断个清楚,分个明白,不清不楚拖拖拉拉,既成了别人心里的一根刺也困住了自己,她瞧不上这样的人,更瞧不上这样的自己。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坚定自己的决心,又一遍又一遍地以私心推倒它,随着时间一步一步逼近,她陷入一种无可名状的焦躁和惶恐当中,想对人撒气发泄一通,想装病,想逃避,想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太阳还是准时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她还是要睁开眼睛面对一切。 在德公公的陪同下,她先去拜别她父皇,再去拜别皇后,再去拜别兰妃。 听着她母妃的嘱咐,她终究没忍住,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哭了出来,见她母妃也跟着落泪,她使劲把眼泪憋回去,想说些高兴的事让她母妃开心些,但脑子里搜刮一番,却什么也想不到,只能安慰她母妃,说再有三个月就过年了,年后她也会跟着来都城,到时候她定要多住些日子,兰妃听后也稍宽慰了些,眼泪也止住了。 晚上,她把禾禾和铃铛叫到跟前,问两人想不想出宫,若是想,她明日去向皇后讨个恩典,明日是她的好日子,就算是她父皇也会给她个面子。 铃铛坚决要陪夜灵犀去北境,否则就绝食明志。禾禾也不走,眼圈也红了。夜灵犀也不勉强两人,保证只要有她在,绝不会让两人在北境受委屈。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夜灵犀听见是小安子的声音,像是在劝人,她听见一个宴字,立刻起身往外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加速流动,心跳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双脚好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不听使唤。 及至跑出门,看见那个日夜牵挂的身影,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滚烫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他,禾禾和铃铛大吃一惊,又不好过去说什么,在旁边的小安子劝道,“公主,还是先进屋说话吧,免得有人进来瞧见了。”说完又招呼禾禾和铃铛一块去门口守着,别让外人进来。 “宴哥哥,”她抬起头,对上那双寒星般冷冽的眸子,宛若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后面的话冻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那双寒眸之下极力克制着怒气,然而脸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丝肌肉都绷得冰冷,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胸口憋闷得厉害,憋得身体微微颤动,像是要晕过去一样,但她憋着一口气撑着,决不能晕过去,决不能让自己这般懦弱。 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还是一刻钟,一瞬间还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听见他冰凉的声音从头顶降下,宛若千斤巨石压在头上,让她连抬一抬脖子都做不到。 “是我不够好,比不上他吗?” 她想摇头,但理智告诉自己必须狠下心来,要说清楚,要断明白。 她伸手抓住他坚硬冰冷的手腕,硬拽着他往前走,进屋后,他像个冰冷而固执的木偶一般站着,眸中只剩一片灰暗的沉寂,她转身去关门打算把话说清楚,门合上的那一刻,她被一双冰凉坚硬的手臂从身后拥住。 他将她抱得很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他低下头,轻抵在她耳边,声音冰凉却温柔,“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别嫁给他好不好。”他放下自尊的哀求犹如一颗颗钢钉穿透她的心脏,疼得每根头发丝每个毛细孔都跟着疼,她真想不顾一切地答应他,说不嫁了,可她到底还是做不到,只因她是大徽的公主,肩上担负的绝不会是儿女私情,所以她只能狠下心,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次痛过,将伤疤剜干净后才能再长新肉。 “宴哥哥回来便好,”她极力维持平静的语气,“不过若是能早回来一两天,我还能请客吃饭当作饯别,只能等下次回来再请客了。”他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扳过来,面对着自己,紧盯着那双眼睛,声音低沉得犹如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当中,“你真的要嫁他?” 她强迫自己点了一下头,逼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之前我说过,若是父皇赐婚,我是不会抗婚的。”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怎样反驳她,那双眼睛是那样固执、决然,能毫不犹豫地斩断过往一切,他忽然想到有人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在她心里,他永远不会是最重要的。 他颓然地垂下视线,苦笑了一下,慢慢放开了她的肩膀,嘲讽般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永远不会是最重要的,”他拱手赔礼道,“是我打扰公主了。”他转过身,没有停留,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停留,就像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个可笑的跳梁小丑,收回所有真心,毫不留恋地离开。 等那个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终于支撑不住,就像一口气突然散了,身子往下一滑,瘫坐在地上,两颗眼珠浸泡在冰凉的泪中,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一片模糊。 第五百零九章 在所不惜 “唉~”有人叹了口气。 夜灵犀知道面前有人,但不想抬头去看是谁了,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那小子好面子,肯定没告诉公主是谁把他抓起来了。” 听见是宴江的声音,她勉强打起一些精神,问是谁,宴江又叹了口气,“公主明日就要嫁人了,还是不知道的好。”她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心中冰凉,眼泪带着笑流下,“他肯定会恨我。”宴江叹了口气,扶她起来到凳子上坐下,倒了杯茶放到她手里,说起惜娘的事,不知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想倾诉一下心事。 “她走了,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将那对翠玉耳环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笑叹命运弄人。 夜灵犀默默听着,眼泪不知不觉也止住了。 一声叹息过后,屋里重归平静。 两人谁也劝不了谁想开点,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宴江将茶杯放到桌上,从袖中拿出一件礼物放到她面前说明日不能相送了,又开玩笑说会看好宴斐不让他去闹事,吟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离开了。 夜灵犀拿起礼物,打开见里面是一个药盒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假死丹,七日有效。她打开药盒,里面是一枚丹药,她盯着丹药看了会儿,又将盒子盖上,将字条烧了,再将药盒收好,然后唤了禾禾和铃铛进来,小安子还没走,也跟着进来了。 三人见夜灵犀的眼睛有些红肿,也不好问什么,只当没看见,小安子说他想跟着去北境。 小安子能一块去,禾禾和铃铛都觉得好,不知不觉中,两人已将小安子当成了十分靠谱的自己人。 夜灵犀让小安子留下,宫里还要有个人能当她的耳朵和眼睛,虽然萧贵妃不在宫里了,但还是要小心提防。 另一边,宴江离开后,没找到宴斐的人,便自个先去面圣了。 御书房中,宴江将秦愔的真实身份和慕容泽身怀武功一事都禀报给了夜岚辰,而他也中了秦愔的挑拨离间之计,对方说惜娘在他手上,他信了,束手就擒,后被押到北境的一座密牢中关起来,再后来,宴斐也被抓过来了。 两人是如何逃出来的,宴江简单说了一遍,夜岚辰的眉头越皱越深,沉吟片刻,问道,“灵犀知道吗?”宴江回道,“微臣没说。”夜岚辰沉吟片刻,道,“朕把灵犀嫁过去,不知道日后她会不会怪朕?” 宴江道:“这位新镇北王的心思恐怕比他父王还要深,不知道公主应不应付得来。” 夜岚辰又沉吟片刻,眸光由暗转为锋利,“朕相信灵犀,宫里的人都说朕偏心,她们没说错,朕确实偏心灵犀,疼她多一些,朕把最疼爱的女儿嫁过去,若他还不知足,朕也留不得他。”身为一国之君,他不允许自己有妇人之仁,为了大徽千秋万代的基业,在所不惜。 宴江也不再多说什么。 收敛了一下情绪后,夜岚辰问宴江接下来的打算,宴江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夜岚辰点了点头,问了一下宴斐,宴江会意,说他会把人看住,不会让人去胡闹的。 …… 翌日,夜灵犀的眼睛还是没有消肿,又多了黑眼圈,她让铃铛去把德公公找来,禾禾给她敷眼睛,德公公过来时,秋姑姑和珠儿也带着乌泱泱一群宫人过来了。 夜灵犀先单独见了德公公,嘱托了一些话,德公公应下,随后离开了。 接下来,她像个精致的木偶一样任人装扮,思绪飞在很远的地方,脑子里浑浑噩噩,由着人教她做什么…… 及至她登上鲜艳的轿辇,华丽的纱帐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她裹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任由心酸心疼,泪水决堤,她不喜欢看别人哭,更不喜欢自己哭,绝不允许自己像上一世一样软弱可欺,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也绝不低头,但这两日整个人像是成了哭包一样,稍微挤一挤,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此刻觉得哭也是个好东西,哭出来了心里就畅快一些。 若能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怕只怕憋在心里不肯宣泄出来,化成一团暗火,焚烧得五脏六腑死去活来。 那双寒眸紧盯着那顶鲜艳的轿辇,一团暗火在瞳孔深处涌动,却没有丝毫温度,幽寒冷寂,宛若深渊贪婪地吞噬着每一丝光线,此后不再有光…… 一直快到城门口,她都没有勇气拨开纱帐往后看一眼,怕看到他,怕好不容易铸造的决心会土崩瓦解,但又克制不住想看他最后一眼的冲动,就一眼,把他的样子再在脑海里刻深一点,这样就会记得久一些,这是她最后的一点私心,就像她重活一世这个秘密一样,永远不会对人提起。 她抬手,指尖微微颤动,轻轻拨开纱帐一角,热闹的喧嚣声如潮水涌入,城墙高大的阴影挡住光线,她看见了一张张欢呼的面孔,再往后,光线亮起的地方,她看不清了,模糊晃动的人影中,她找不到哪个是他,但又很肯定他不在那些模糊晃动的影子中。 他不会出现的…… 她凄然一笑,过了城门,如同过了一道坎,在过往和未来之间划出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她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眸光清醒而冷亮,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随时准备迎向北境的风雪。 “等等!等一等!” “等等!等一等!” 有人在后面大声喊。 夜灵犀的心跳骤然缩紧,仿佛刚刚平静的水面又被一块巨石砸进来,她想到的是宴斐,他来抢亲了,这个念头像是炮仗一样在她心底炸开,炸出五颜六色的花火,浑身的血液直往天灵盖冲,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雀跃将她浑身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包裹住,一刹那,她所铸造的坚固堡垒仿佛轰然倒塌,所有的决心和理智都被抛到脑后,她想跳下轿子,刚好落进他怀里,他一脸得意地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要是嫁给别人,我就来抢亲,我说到做到。”笑容温柔而张扬,她也回笑,会笑着说他是无赖,既然都抢亲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两个人一起扛了…… 这一刹那的念头闪过,如同走马灯一样闪烁着迷惑而诱人的光,又一瞬间幻灭,那个声音钻进她耳中,不是他,她眼中那点微微跳跃的光消失了,只剩嘴角残留的一丝笑意,如同风吹雨打后红花上所剩的最后一点鲜艳,悄无声息地花谢了,悄无声息地埋葬在土里。 第五百一十章 各过各的 铃铛和禾禾跟在轿子外面,能看见跑过来的人是谁,铃铛告诉夜灵犀是赵策来了。她刚拨开纱帐,便被一道阴影挡住了,慕容泽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显得温柔体贴,“我过去看看。”她直接撩开纱帐,让人放下轿辇,起身下去,禾禾和铃铛连忙扶住她,紧跟在她左右,怕出什么乱子。 城门口两边聚集的百姓都伸长脖子往城门外看,既想看热闹又想一睹公主美貌,慕容泽扬了一下手,玄翼军迅速在城门口站成一堵墙,冷亮的铠甲寒气森森,阻隔住所有的视线,教人不敢再乱瞄乱看。 赵策被惊蛰拦住,夜灵犀走过来让惊蛰退下。见到人,赵策又失了神,呆呆望着打扮得恍若神仙妃子的人,要说的话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夜灵犀喊了他一声,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赵策才缓过神来,急吼吼地说道,“你不能嫁给那个瘸子,”下一刻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走过来的人。 慕容泽道,“让世子失望了,我这腿已经好了。”他嘴角勾着一丝优雅的笑意,心情似乎很好,即便被叫瘸子也不在意。他走过来时,夜灵犀走开几步,刻意和他拉开距离,赵策也跟着挪过去,悄悄问道,“是不是他用了什么卑鄙手段逼你嫁给他?”她问他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人,赵策将他如何生病又如何被诓在家里又如何费尽心思地跑出来的经过倒苦水一般说了一遍,若不是今日听见外面锣鼓响,下人说漏了嘴,他还蒙在鼓里呢。 “世子该说的都说了吧。”慕容泽示意了一下,两名玄翼军走过来架住赵策的胳膊准备将人带走,夜灵犀让两人放手,两人并未照做。 “本公主还没到北境,你们就把本公主当回事,若是到了北境,恐怕没人放在眼里,既如此,不嫁也罢。”她抬手要去摘头上戴的凤冠,禾禾和铃铛大吃一惊,赵策惊喜万分,极力赞成她不嫁,手快碰到凤冠时,手背一凉,被另一只冰白的手抓住了,慕容泽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任性,你等的人不会来,何必牵连旁人。”语气轻柔,每个字眼却显得刻薄尖锐,准确无误地钉进她心里,夜灵犀冷冷抽回手,让两名玄翼军把人放开,两人这次照办了。 “世子哥哥,你回去吧,日后要沉稳些,别像今日这般莽撞了。”她叹了口气,“父皇知道了想必会罚你,你就说只是来道个别,本是同窗一场,只是来送一送,其它的话就别说了。”说完她转身走了,赵策想跟过去被两名玄翼军像堵铁墙一样拦住,慕容泽道,“世子再多待会儿只会连累公主被人说闲话,难道世子真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公主的笑话心里才觉得痛快吗。” 赵策一怔,无可辩驳。 又有马蹄声赶来。 登上轿辇时,夜灵犀回头看了一眼,弯腰钻入轿中,禾禾和铃铛放下纱帐,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往前走。 赵策呆呆看着人走了,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像下饺子一样往下掉,吴统领赶来本来打算让侍卫把人押走,免得闹事,见人哭了,也不好再让侍卫动手,耐着性子劝了一句,“世子先随属下回去吧。”赵策坐在地上放声哭,边哭边嚎,边嚎边骂,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趟,就要打滚,吴统领看着实在不成样子,让两名侍卫将人抬走了。 …… 傍晚,夜灵犀下了轿辇,坐上了船。 铃铛端来晚膳,她不觉得饿,让铃铛和禾禾先吃,慕容泽在外面叩响了门,夜灵犀本不想见他,想到宴斐,她走过去将门打开,一句话也没说,往船舱外面走去,慕容泽跟在身后,两人到了甲板上,慕容泽让守在这儿的四名玄翼军先退下了。 “不知我哪里得罪公主了,公主今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慕容泽道。 夜灵犀冷冷直视着他那双幽沉的眸子,质问道:“是你把宴哥哥关起来了?”慕容泽轻勾了一下唇角,“原来如此,公主既然知道了又打算如何?”她问道,“你可有对他用刑?”慕容泽道,“若是用了,公主又打算如何?” “你用了刑,我就替他打回去。”她扬起手,在巴掌要落到他脸上时又顿住了,她偏偏这时想到他的父王没了,是在他眼前被杀掉的,他勾起一丝讥笑,“公主是不敢吗,还是舍不得?”她收回手,道,“你真心娶我也好,假意也罢,你我成婚不过是给别人看的,日后你我各过各的,我身体不好,不能给你们家延续香火,你要纳妾也无需同我讲。” 慕容泽道:“说完了?”夜灵犀转身要走,被他抓住手腕,他抓起她的手,“我记得公主之前这手上戴着一个镯子,怎么不见了?”她冷冷道,“放手。”他稍一松手,她便用力抽回了手,他道,“日后在一个府里过日子,公主总对我这么剑拔弩张,让府里下人看见了又要传闲话,传到将士们耳中又加深了成见,公主不就白嫁过来了吗。”她道,“在外人面前,该怎么装样子我心里有数。”他让开两步让她走了。 到了青州后,由船改坐马车。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快到北境时,夜灵犀裹上了毛绒绒的斗篷,手里还捧着一个暖炉,禾禾和铃铛也换上了过冬才穿的衣服,马车外面寒风呼啸,正下着雪,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一丝日光,让人有种错觉分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仿佛这儿终年都是这样不见天日的风雪交加,北境的风又冷又烈,吹过来就像下刀子一样,呼啸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夜灵犀将车帘稍微拨开一条缝,一丝冷风刮进封好的车厢,又快又利,宛若一片薄薄的冰刃飞速划过,碰到皮肤上,让她冷不丁打了激灵,她感觉眼睫一凉,一片雪花在她细长的睫毛上融化成了水珠。 …… 第五百一十一章 镇北王府 等马车进了城,风雪的呼啸声被厚重的城门阻挡了一些,渐渐能听清周围的声音了,有铠甲响动的声音,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应该是军营里的将士。 夜灵犀拨开车帘往前瞧了一眼,见前面又来了乌泱泱一群玄翼军,冷亮的铠甲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堵堵反光的墙,寒光烁烁。 领头的正是徐毅和曹洪,两人领着玄翼军向慕容泽恭贺,声音洪亮,响彻云霄。 夜灵犀虽然坐在马车里,但离得近,震得耳膜都有些发麻,铃铛直接用手堵住了耳朵,禾禾也被这像打雷般的恭贺声吓了一跳。 曹洪和徐毅又来拜见夜灵犀,一番嚷扰过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往前走,车轱辘缓缓转动着,夜灵犀将车帘拨开一角,见百姓都站在路边张望,但没有喧哗吵闹的声音,这样安静的气氛却并不教人感到压抑,而是一种恭敬和敬畏,一种从骨子里油然而生的敬意,玄翼军那一身冷亮的铠甲是北境最坚固的铜墙铁壁,守卫着风雪之中这方平静的天地。 当那一双双眼睛望向马车这边时,夜灵犀从中看到了好奇,更多的却是愤怒,一种无言的愤怒,就像寒冰一样坚硬而冷漠,抵触着她这个从都城来的公主,她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听到了哪些传言,但也能看出镇北王在这里肯定深得民心。 一个藩王既有兵权又得民心,一朝要反一呼百应,如何让人不忌惮,她敛了敛思绪,思索着该如何化解那些眼睛里的愤怒,让北境接纳她这个公主。 这是她嫁过来的目的,或者说,是她父皇希望她能达成的目标。 马车停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只拨开车帘的手上,夜灵犀先下马车,不用任何人搀扶,随后禾禾和铃铛也下来了。 她一一扫过周围的人,被她的视线扫过来时,那一双双眼睛都垂了下去,有畏惧,有惶恐,有不安……然而抵触在沉默中又增添了几分。 慕容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既不出面阻止她下马车也不出面帮她撑撑面子。 徐毅和曹洪面面相觑,对夜灵犀的举动无法理解。 她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人身上,抬脚走了过去。那人见她走过来,以为要治罪,牵着妻儿往后退了退,夜灵犀停在这一家三口面前,低头去看那四五岁的孩子,还没看清长什么模样就被他爹拉到身后挡得严严实实,生怕她会吃人一样,那妇人也是惶恐万分,要跪下求她恕罪,刚弯下膝盖便被一双手扶了起来,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并不显得刻意亲近,夜灵犀问小孩几岁了,妇人惶恐地回答说五岁了,夜灵犀道,“天这么冷,快回去吧。”她又绕了一圈,扬声道,“本公主长什么样子你们都看见了,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稀奇的,都回去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下纳罕,不曾想这位公主说话这般耿直,又拿不准是个怎样的古怪性情,不敢擅自离开。 “公主一番好意,都先回去吧。” 慕容泽发话,众人这才散了。他还没抬脚,只是视线先看过去了,夜灵犀便转身走了,带着禾禾和铃铛上了马车。 等马车再次停下,已到了王府门口。 管家领着府里的下人在门口恭候,夜灵犀下马车时,慕容泽伸过来一只手让她扶着,她虚搭了一下,装装样子。禾禾和铃铛跟在她身后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管家身后的红杏,穿着鲜艳的红裙子,打扮得格外隆重,像是示威一样。之前在宫里时铃铛就十分看不惯她,现在看她又穿得这般张扬,装模作样地过来给夜灵犀行礼,心里实在忍不了,冷着脸说道,“公主不喜欢这么艳的衣裳,以后你别穿得这么鲜艳,看着就扎眼。” 红杏用柔美的笑意回道:“公主不喜欢,奴婢日后改就是了。” 夜灵犀心里并不在意红杏穿得花枝招展,不过也要给铃铛撑撑面子,什么话也没说,有意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管家过来打圆场,恭请她和慕容泽先入府。 到了厅上,红杏说身体不太舒服,向慕容泽告退,他看了一眼夜灵犀,叮嘱她好好休息,红杏退下后,管家带着一众下人给两人行大礼,一跪三拜,再跪再拜,一番嚷扰过后,行完了礼。 管家呈上各类账簿册子供夜灵犀查看清点府中财产和各项收支,夜灵犀看着那厚厚一摞册子,有点头疼,还是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册子打开看了看,管家又一个个点名叫下人出来,让夜灵犀认个脸熟,再将点名的花名册呈给她,又把府里的婢女叫上前让她挑选,她逐一看过,挑了四人,问了名字,让四人日后听禾禾和铃铛差遣。 慕容泽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品茶,饶有兴趣地看着夜灵犀看册子挑人,然后让管家去备晚膳,管家便带着人先退下了,留下那四名婢女伺候。 晚膳过后,管家来请两人去新房歇息,慕容泽玩味地看了一眼夜灵犀,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礼节性地欠了欠身,跟着管家走了。 一进门,鲜艳的红绸映入眼帘,夜灵犀微微蹙眉,进了房间后,一对龙凤花烛格外扎眼,管家笑吟吟地让两人好生歇息,招呼禾禾和铃铛先退下,两人也不好强留。 房门轻轻带上后,慕容泽才走过来一步,夜灵犀警觉地连退三步,道,“你睡床还是睡榻?”慕容泽道,“洞房花烛夜,怎能让公主睡榻上。”他再过去一步,夜灵犀道,“你去书房睡。” 慕容泽走到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往两只金杯上倒上酒,道,“合卺酒还没喝呢,公主就不想装装样子了。”他拿起两杯酒走了过去,将一杯递给她道,“公主喝了这杯酒,我就去书房睡。” 夜灵犀拿过酒杯一口喝了,慕容泽也喝了,又拿走她手上的空杯,将一对金杯重新放回桌上,又在凳子上坐下,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夜灵犀冷冷盯着他,每一根神经都处于警觉状态,就像一只随时会炸毛的猫。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说道,“现在天色还早,等夜深了,我再过去,免得被人撞见。”她一直站在靠近门的地方,旁边便是一个放着花瓶的架子。 “公主这么站着,不累吗?”慕容泽单手支头,眸光惺忪,像是有点醉了。 夜灵犀没说话。 “公主坐着歇歇吧,腿要是站麻了,可就跑都跑不了了。”慕容泽阖上眼,手指轻敲桌子,一副惬意模样。过了会儿,他微睁开一只眼,见人还站在原地。 龙凤花烛烧到一半,夜色也深了。 夜灵犀咳了一声,慕容泽睁开眼睛,她朝房门侧了侧视线,示意他可以走了。慕容泽整理了一下衣袖,起身道,“公主好好休息,明日若是天气好,我带公主去街上逛逛。”说完,他才慢条斯理地走了,轻带上门。 等了会儿,夜灵犀拿起花瓶走过去放在门后,然后才上床歇下,看着鲜红的蜡油一层层凝结,看着龙凤花烛上微微跳跃的烛光,思绪仿佛飘进了烛光里,微微跳动的光芒在瞳孔逐渐化作一团模糊的光晕,逐渐变成一张脸的轮廓……她看着那张虚幻的脸,什么也不想,怕思绪一动,那张脸就不见了。 …… 第五百一十二章 灯会 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夜灵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感觉并没有睡多长时间,睁开眼睛觉得有些头疼,缓了缓才起身,下一刻看见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人,登时全身戒备,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一样,每一根神经都警觉起来,旋即低头瞄了一眼,衣服还是完好无缺的。 “公主放心,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叮咚一声,慕容泽抬手轻敲了一下桌上的花瓶,“公主也不用这么小心。” 夜灵犀若无其事,将禾禾和铃铛喊了进来,两人见她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心里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慕容泽倒不在意,道:“今日天气尚可,我带公主出去转转吧。” 夜灵犀问了一句,“外面还在下雪吗?”铃铛回答说已经停了,不过还是很冷,要是出门的话得多穿点。 早膳是管家带着红杏送过来的,当着夜灵犀的面,红杏说之前都是她照料慕容泽的饮食起居,想继续留在慕容泽身边服侍,求夜灵犀同意。 “你既然是王爷的人,问王爷就行了。”夜灵犀喝着粥,波澜不惊。慕容泽给她夹菜,道,“红杏心细,也跟了我很长时间,若是换了别人,倒是不太习惯。”夜灵犀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早膳过后,慕容泽吩咐管家去准备马车出门,夜灵犀说不用,她想走走,管家说外面冷得很,劝她还是坐马车,她说走一走就暖和了,慕容泽说不用备马车了,管家就不做声了。 从屋里一走出去,夜灵犀就感觉一股冷气直往脑门钻,从屋里带出来的几分暖意顿时被一扫而空,她呼吸了一口冰凉冷冽的空气,感觉五脏六腑都清醒过来。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枝头还挂着冰凌,若是阳光从灰蒙蒙的云层中照出来,必是一片晶莹璀璨。 出了门,夜灵犀的脸已经冻得有些红扑扑的,禾禾和铃铛也冻得鼻头都红了,如同在都城过寒冬腊月,若是到了都城的寒冬腊月,这里还不知道要冷成什么样子,估计街上都没人出来了。 铃铛往掌心哈了几口热气,又搓了搓有些冻僵的脸蛋,一扭头就对上了惊蛰那张冷峻的脸,又刷地扭过头,心里嘀咕了几句。 因停了雪,人都出来了,街上也热闹许多。 夜灵犀看着两边的店铺,发现酒铺特别多,放眼望去,挂了一排写着酒字的旌旗,慕容泽说这里冷,喝酒是最好的取暖法子,不过店里卖的大多是烈酒,她大概喝不惯。夜灵犀让慕容泽在外面等等,她走进一家酒铺,和健谈的老板攀谈了会儿,老板也不认得她就是公主,昨日也就离得近的一些人看清了她长什么样子。 出来后,她跟慕容泽说要办一场灯会,费用她来出,让慕容泽把人手找好就行了。慕容泽说城里从来没办过灯会,也没人见过花灯长什么样子,夜灵犀说她把花灯的样式画出来,让会做灯笼的师傅照着做,要是有不明白的就来问她。 慕容泽跟惊蛰吩咐了一声,惊蛰回府跟管家说了一声,管家立刻让人去把城里会做灯笼的师傅都找来。 等夜灵犀回来时,管家已经找来了五位灯笼师傅,有老有小,最年长的那位老师傅已经两鬓斑白,最年轻的那位小师傅才不过二十出头。 夜灵犀自掏腰包让管家预付每人二十两的工钱,明日再让人将花灯的样式送过去。 慕容泽去了军营,没有回府用午膳。 夜灵犀专心绘制着花灯样式,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管家过来禀报说慕容泽回来时,她已经绘好了五幅,管家准备退下时又被她叫住了,她随口问起慕容敏,昨日进府她就没见到人,今日也没见人过来,管家回答说对方身体欠安,在别苑休养。夜灵犀说想改日去探望,留意到管家稍有迟疑,像是为难,旋即又说了一套应付的话术,说怕她过了病气,这时节天气冷,她又是第一次来北境,若是过了病气,恐怕很是麻烦,等天气暖和些了再过去。 夜灵犀心想等天气暖和了估计就得等到来年开春了,眼前还是先办好花灯会,便不同管家再争了。 她让管家将这五幅花灯样式先送过去,刚好五人一人一幅,扎花灯用的纱绫竹骨和绘画的颜料笔墨都由她出钱,管家去置办,先扎十只送过来瞧瞧,说话间,慕容泽走了进来,依次看过桌上的五幅画,也没点评什么,红杏端过来一杯茶递给他,管家带着画先下去了,让人明日早上送过去。 红杏又给慕容泽捶肩,夜灵犀往那边瞧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不见郡主?”红杏捶肩的手顿了一下,慕容泽让她先下去了,又让禾禾和铃铛也退下,然后说了之前慕容敏派死士刺杀一事,“王姐想杀我,同在一个屋檐下,怎肯相安无事。” “你把她关起来了?”夜灵犀道。 慕容泽道:“不过是多派了两个人看着,衣食住行还是和府里一样。” 夜灵犀思索片刻,问道:“容公子可有下落?” 慕容泽反问道:“公主想见他?” 夜灵犀道:“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当初郡主和容公子突然就和离了,容公子又突然不见了,莫非是被什么仇家寻上了门?” 慕容泽道:“他本来姓花,是父王精心培养的一名杀手,却不想王姐会对他动情,可惜,他只是一枚棋子,注定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夜灵犀听到花想到了花公子,现在她能确定在定城出现的那个花公子就是面前的人,推测容衔多半已经不在了。 “公主打算做多少花灯?”慕容泽换了个话题,神色如常。 夜灵犀道:“十种花样,每样各扎五十只。” 慕容泽道:“五百只花灯有点少,再加一倍,既然要办就办得热闹些,让大家好好闹一闹。” 接下来的几日,夜灵犀画花灯,查看送过来的花灯样品,去街上看场地指挥怎么布置……忙得连饭都不记得吃,前前后后忙活了十来天,街上的花灯都挂起来了,还剩一座灯楼未有完工,又过了两日,灯楼上挂的花灯也全部完工。 第五百一十三章 点灯 天黑时,一盏接一盏花灯被点亮,粉的光,红的光,豆绿的光,黄的光,橙的光,紫的光……交相辉映,照得整条街上犹如琉璃世界,如梦似幻,正中间的那座灯楼从上到下挂了整整一百只花灯,照得通体辉煌,宛若琼楼仙阙。 街上站满了人,一家老小都出来看花灯,城中百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辉煌的景象,都觉得新奇,一条街上都挂满了花灯,看了这只又被那只吸引过去,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家里有小孩的都要大人抱起来去看那花灯,有些灯上还写着灯谜,三两成群的人围着这样的花灯各抒己见,猜得好不热闹。 街角不显眼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花灯的彩光照不到这里来,夜灵犀坐在马车里,拨开车帘看着前面热闹的景象,她也想过去凑凑热闹,但眼睛实在是受不住那样辉煌的灯光,只好远远瞧着,不过听着前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她也心感慰藉,这些天的忙活总算没有白费。 慕容泽也在马车里,道:“公主不去看看吗?” 夜灵犀没有回头,视线依然看着车窗外面,让他去看看,又撩开帘子,让禾禾和铃铛也去看,慕容泽让惊蛰也去,铃铛拉着禾禾先走了,惊蛰跟在两人后面。 三人离开后,慕容泽从车厢出来,坐到驾车的位置上,原本是惊蛰驾车过来的。车轱辘缓缓转动,夜灵犀拨开帘子看了一眼,问他要去哪儿,慕容泽说到了就知道了。 当马车驶进那片辉煌的灯光中时,先是一两个人认出来驾车的是慕容泽,他们的王爷,紧接着一群人都认出来了,甚是惊奇,他们的王爷竟然成了车夫,简直是十分离谱,肯定是乍一眼看错了,再乍一眼看过去,真的是他们的王爷,没看错。 即便隔着车窗和帘子,夜灵犀也能想象得到街上的人是怎样一副惊讶表情,她心里不太高兴,想抱怨几句,但看都看见了,抱怨一百句都没用了,倒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拉拢人心,想了会儿,决定过两日去军营看看,多带些好酒好肉去犒劳一下将士,她也不指望一顿酒肉就将人收买了,只是想表明一下友好的态度。 正打定主意,马车缓缓停下了。 帘子被一只冰白的手轻轻拨开,辉煌的灯光照进来,夜灵犀抬手挡了挡,慕容泽见状又将帘子放下,想起之前听说她的眼睛不太好,驾着马车绕到了灯楼后面,说上面还有一盏花灯没有点,本来是留给两人一起点的,她要是不想点就不点了。夜灵犀本想不点,转念一想,问他街上的百姓看不看得到,慕容泽说本就打算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点灯,那盏花灯是自己做的,做成了孔明灯的样式,能放到天上,本打算两人一起点亮为全城百姓放灯祈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不点不就是不想给百姓祈福吗,想想这也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便同意去点灯。 两人上楼时,慕容泽走在她前面挡着从前面照进来的灯光,夜灵犀稍低着头看脚下的楼梯,等到了楼上,早已等在这里的管家捧来一盏花灯。 “王爷王妃点灯祈福了~~~”声音高亢洪亮,连喊三遍,楼下又有人高喊着传过去,声音从街头一直传到街尾,吸引了街上乌泱泱一片视线,所有人都抬头望着灯楼的方向。 一盏花灯点亮,缓缓飞向夜空,璀亮的光芒逐渐变成绿豆般大小,最后变成芝麻般大小的光点,犹如流星倒流回天际,带着地上人的心愿化作星辰。 …… 花灯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都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三公主为博夫君一笑点灯三千,而实际上花灯只有一千,而夜灵犀只点了一盏灯,是为百姓祈福,结果传来传去就变成了点灯三千博夫君一笑了。 诸如此类的消息有意无意地钻进宴斐的耳朵里,他面上装作不在意,只是眼睛里的冰寒又冻得更深了,天黑了在酒馆里砸了张桌子,那人偏偏要在他面前提那点灯三千,他一拳将那人面前的桌子砸成两半,拿出一锭银子丢给伙计,一声不吭地走了,也没人敢去绊住他。 他拎着两坛子酒,靠在湖边的一棵垂柳下,吹着冷风喝闷酒,不多时便已喝了半坛,另一坛酒被人拿起,他抬头看了一眼,没做声,继续喝酒。宴江在他旁边坐下,打开酒塞,跟他手上的酒坛子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畅快地叹了口气,道,“传言十有八九都是夸大其词,不见得是真的。” 宴斐冷漠道:“关我什么事。” 宴江笑道:“不关你的事在这儿喝什么闷酒,人都嫁过去了,你还能再抢回来不成?”宴斐捏紧了手上的酒坛子,闷头喝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味道稍稍驱散心里的郁结,他不在意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话没说完就被宴江一巴掌拍到了后脑勺上,拍得他向前趔趄了一下,宴江严肃道,“谁教你的鬼话?”宴斐不做声,闷头喝酒,宴江叹口气,也闷头喝酒,叔侄俩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吹着冷风喝闷酒,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愁…… 之后又传来三公主为博夫君欢心特意去军营探望将士的消息。 宴斐这时已不在都城,以暗卫的身份随夜星野前去徐州赈灾,不在人前露面,秘密跟随。 快到徐州地界时,却遇流民哄抢赈灾银两和粮食,夜星野竭力阻止手底下的官兵伤人,但还是有人动了刀刃,更糟糕的是,有杀手伪装成难民意图行刺夜星野,幸好宴斐及时出手。 因他带着龙影卫死影的面具,夜星野没有认出来,之前也没见过死影的面具,还以为是哪路拔刀相助的英雄豪杰,身手真乃惊为天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六名刺客全部击杀,他正欲过来道谢,宴斐就用轻功飞到了混乱的流民中,眼疾手快地抓出几个领头的扔到夜星野面前,随即就用轻功飞走了。 没了带头作乱的,一场混乱很快就得到了平息。 那几人磕头求饶,说得甚是可怜,夜星野也没打算追究罪责,那些流民也纷纷过来磕头求他开恩舍些钱米,哭诉已经好几天都没吃过饭了。 夜星野于心不忍,正要放米放钱,被宴斐阻止了,夜星野认出他的声音,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还不知道叔侄俩已经回来了,宴斐低声让他不要声张,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夜星野应下。宴斐说这些人大多不是流民,刚才混乱中这些人都露出了一些拳脚功夫,让他别中计,尽快上路,不宜久留。 夜星野心下骇然,细思极恐,不由得出了些冷汗,依宴斐所言尽快上路了。 进了徐州,将赈灾钱粮都发放妥当后,夜星野返回都城复命,结果还是被人参了一本,说他在路上纵容手下官兵打死难民,滥杀无辜,连对方的妻儿老母都寻了过来,就在殿外跪着,隐隐有哭声传进来,而且事情已经在徐州那边传开了,有目击者,还有难民尸体为证。 夜星野对天发誓没有纵容手下官兵打死难民,更没有滥杀无辜。 夜岚辰让人把犯事的官兵关押起来,责令夜星野闭门思过。 夜星野禁足甘泉宫,心中郁愤,只有小路子在身边劝解一二,虽不至于十分郁闷,却也是相当郁闷。 …… 第五百一十四章 观察 当慕容泽把夜星野被禁足的事说给夜灵犀听时,她没问什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即便两人不想争,但还是会被那些势力小人推入皇位之争的漩涡当中,她希望能到此为止,不再有别的意外,但心里也清楚,事情不会就此打住,除非一方被彻底击垮,再无还手之力。 夜里,她又做梦了,一连串的噩梦,梦见的都是最糟糕的事,梦见两位皇兄手足相残,梦见宴斐说恨她,绝不会原谅她,梦见她母妃像上一世一样生了重病,梦见她父皇被人刺杀,梦见小锦年失足掉进了水里……天快亮时,才从这一连串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头发已被冷汗浸湿,眼眶也是一片冰凉,不知是冷汗流进了眼睛里还是在梦中哭了出来。 “公主醒了?”慕容泽睡在外面榻上问了一句。 她还没缓过劲,没有做声。 早膳时,夜灵犀也没什么胃口,神色倦倦的,没什么精神,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也不等慕容泽吃完,自回房里去了,禾禾和铃铛也跟着走了。 红杏过来道:“公主瞧着精神不太好,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慕容泽道,“等会儿让厨房做点开胃的吃食送过去。”红杏答了声是,心里打的小算盘落空了,本想请大夫过来探探是不是喜脉,人嫁过来也有月余了,今日又没什么胃口,倒像有几分害喜了,一想到人可能有身孕了,她心里就像火烧一样,但也没奈何,就算动了什么歪心思,在慕容泽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把人怎么样,想着等会儿去送吃食的时候再仔细观察观察。 用完早膳后,慕容泽去看了看夜灵犀,然后出门了。过了会儿,红杏端着些开胃小食过来了,暗地里细细观察着夜灵犀的气色和体态,尤其是那腰腹尺寸,倒也不见丰腴几分,转念一想,个把月的身孕也看不出来,又拿话打探道,“方才见公主也没吃几口,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没事,只是睡晚了些。”夜灵犀捡起一块开胃的山楂糕尝了一口。 红杏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以为对方故意炫耀想让她难堪,神色沉了一下又重新露出笑意,说道,“这山楂糕虽然开胃,但有些酸,也不知公主吃不吃得惯。” 夜灵犀本来没心思和她东拉西扯,听她又说了这几句话,像是话里有话,不知想打探什么,她将尝了一口的山楂糕放下,问道:“你服侍王爷有多久了?”红杏回道,“奴婢打小就在王爷身边服侍,王爷的喜好奴婢都知道。”夜灵犀也没问别的,让她先下去了。 天黑时,慕容泽带着惊蛰才回来,先问了管家两句话,夜灵犀吃了没有,胃口如何,管家回答说用过晚膳了,比往日少吃一些。 进了院子,慕容泽看见禾禾和铃铛站在门外,手里各捧着一个手炉,他走过来问两人怎么站在外面,难不成里面还有别人,说着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两人忙跟了进去。 里面没别人,只有夜灵犀。慕容泽走过来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像是发呆,镜中又多了一个人,她也没留意,也没开口说话。 “公主在看什么?”慕容泽弯下腰,俯身过来,脸也出现在铜镜中。夜灵犀说没什么,起身走了,他继续弯着腰看了会儿铜镜,然后走出来在她对面坐下,禾禾和铃铛奉茶过来,他端起茶杯轻刮两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公主也不必担心三殿下,只是禁足而已,过两天就放出来了。”夜灵犀应付了一句但愿如此,看着茶杯中升起的雪白热气出神。 待杯中热气散尽,茶有些凉了,她还在出神,慕容泽伸手拿走她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说道,“公主若还不困,不如咱们下盘棋解解闷。”夜灵犀没吱声,慕容泽让人取来棋盘,选了黑子,将白子留给夜灵犀。 两人下了一盘棋,夜也深了。 她让他今晚去睡书房,也没说什么缘故。 禾禾和铃铛服侍她歇下后,也自去安歇。夜色更深了一些,四下寂静,前天晚上刚下了一场大雪,积雪累着积雪,将树枝都压折了好几根,地面上的积雪虽然被人清扫了,屋顶上还累着厚厚的雪,这两天又不见太阳露面,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一片,雪也化得慢,嘀嗒一声,一颗融化的雪水从屋檐上落下。 夜灵犀起身,也没穿鞋,赤着脚走到梳妆台前,站了半晌,再等等,至少等回去探望过她母妃,她转过身,镜面亮起光芒,她感觉到了,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转过身,面对着铜镜坐下,铜镜亮起的光芒逐渐将她的脸照亮。 第三次,她看到了未来。 …… 翌日天蒙蒙亮,惊蛰带人匆匆离开王府将城里的大夫都找来了。 夜灵犀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大多数时候无知无感。 禾禾和铃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喂汤喂药,慕容泽在时便由他照料,红杏瞅着心里酸酸的,真希望人一辈子醒不过来才好,时间一长,自然就被抛到脑后了,她心里是这样以为的,绝不承认慕容泽会动真情,只是为了巩固地位才把人娶回来,就算图一时新鲜,三五个月也就厌倦了。 大雪接连下了四五日,将整个北境覆盖得一片洁白,又过了两日,阳光从云层里照出来,照在雪地里金灿灿的,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宛若不真实的幻觉。 男女老少陆陆续续上街,积雪已经被玄翼军清扫干净了,无人知道王妃昏迷一事,倒还议论着等天气暖和了王妃会不会再办灯会。 慕容泽早上去军营里巡视了一遍便回了府,见管家一脸喜色地赶过来禀报说王妃醒了,他怔了一下,旋即赶了过去。 禾禾扶着夜灵犀让她靠着,铃铛喂她喝粥,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有眼皮子和嘴巴还能动一动。 慕容泽推门走进来,旋即转身将门关好,走到里间见人在喝粥,站着看了会儿才放缓脚步走过来,接替禾禾让夜灵犀靠着,又让铃铛把碗给他,夜灵犀又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慕容泽将碗递回给铃铛,扶她躺下,她又睡了会儿,醒来时是下午了,喝了小半碗汤又睡下了。 这样时醒时睡了两三日,精神好了些后就要写信,禾禾和铃铛拗不过她,研墨铺纸,她才写了几行字就握不住笔了,歇了会儿继续写,一封信写写停停,将近一个钟头才写完,已是再不能够握笔了。 禾禾把信放好,和铃铛准备扶她回床上躺着休息,躺了八九天,夜灵犀不想再继续躺着了,想走一走,被两人扶着走了几步后在靠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她问外面可有什么花开了,禾禾和铃铛没见着花,又不想让她失望,铃铛编了个谎,说她前两天在园子里看见了一小丛零零星星的花,却不认得叫什么名字,那花长得小巧,只比芝麻大点,等说完见她阖上眼靠在禾禾身上像是睡着了,铃铛便不做声了。 屋子里十分安静,唯有香炉中飘出一缕香烟,袅袅娜娜,飘到上空便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 第五百一十五章 在哪儿 都城,立冬。 宴斐才从外面回来,歇在椅上打了个盹,梦中听见有个声音在喊他,声音越来越近,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宴哥哥,宴哥哥……” 他伸手想要抓住面前的人,却抓了个空,心口一疼,惊醒过来,呆坐了几秒旋即起身走了,找到宴江知会一声就匆匆离开了,只说要出远门一趟,也没说去哪儿,一分一秒也不想耽搁。 一盏茶的功夫,宴斐快马加鞭赶到城门口,刚好赶在城门关上的前一刻出了城,快马加鞭朝北赶路。 …… 北境,大雪停了一日。 夜灵犀又睡了一天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烛火微微曳动,晃进她眼睛里犹如沉在了寂静的水底,略微透出一点光,像是一根随时都会断掉的丝线,她略睁开几分眼睛,垂着眼睫,看不清什么东西。 屋里挂起了纱幔,又添了一座暖炉,甚是暖和,外面的寒气一丝也透不进来。 但夜灵犀的手还是冷的,她问桃花开了没有,像是睡糊涂了,以为天气已经暖和了,慕容泽哄她说开了,等明日给她折一枝过来,她闭着眼歇了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像是清醒了,瞳孔中亮起一种奇异的光泽,又像是回光返照,她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慕容泽道,“你说。”她道,“我死后,挑个暖和的日子把我烧了。”慕容泽神色一怔,没有应声,她道,“你不答应,我就算死也不瞑目。”他道,“你不会死。”她又问了一遍,“你答不答应?”他应了一声。 她又交代别的事,说首饰匣子里放着的信是给她母妃的,每年她母妃生辰就寄一封回去,还有禾禾和铃铛,她已提前交代过两人,该嘱咐的都嘱咐过了,两人不会说漏嘴,要他保证不会为难两人,若是两人日后有了中意的人,就让两人风风光光地出嫁,嫁妆她也备好了,若是日后两人在夫家受了委屈也要给两人撑腰,慕容泽一一应下。 说完这一番话,她摸索着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名字,嘴唇微动,轻吐出三个字,“杀了他。”,慕容泽低下头,侧耳倾听她的声音,答了一个字,“好。” 她又闭眼歇了歇,这次半晌都没有睁开,他轻唤一声,她微微动了一下脑袋算是回应,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嘴唇微微翕动,听不见声音,不知在念着谁,他又唤了一声,她微微睁开眼睛,微亮的眸光看着前方,嘴角露出一丝笑,喃喃道,“桃花都开了,真美啊~”他让她睡会儿,说醒了就带她去看桃花,她闭上眼睛,让他记得叫她,他答应了一声。 他抱起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府。 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站着一个人影,着一身白衣,静静站在那儿,宛若凭空出现的清冷谪仙。 公子羽,世间大概已经没多少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他抱着她走过来,问道:“她会死吗?” “不会。” 他把她交到另一双手上,看着那身白衣走向那点微微闪烁的蓝光,消失不见。他曾告诉她在冰原深处有一株蓝柳,并非骗她。 但那并非柳树,只是长得像柳树,他也并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 冰蓝色的树干,冰蓝色的枝叶,树干到枝叶都流动着冰蓝色的光芒,神秘绚丽,变幻莫测。 她被人轻放到树下,冰蓝色的枝条朝她伸过来,缓缓绕过她的四肢和躯干将她轻轻举起,又被冰蓝色的枝叶一层层包裹,宛若在树冠上方结成了一个冰蓝色的茧,只等时机醒来。 …… 抵达北境时,风雪肆虐。 一人一马走进城中,马鞍上挂着一枝梅花,用水壶装水养着,原是在路上偶然间看见的,顺手摘了一枝,进城前用斗篷挡着,枝上盛开的一朵红梅没被风雪卷走花瓣,还有四五个嫣红的花苞,还能再开几日。 进城前,宴斐怕看到街上一片白,纸钱满天飞,他踌躇半晌才牵着马进城,冷不丁看到一片白,心跳猛然揪紧,等反应过来那是屋顶上的白雪,揪紧的心跳才松了几分,又看街上,寂寥冷清,不见几个人影,但没有纸钱,也没有摆出来的路祭,心里又松了几分。 沿街清一色的酒字旌旗,大多关了门,只两三家还在开门做生意,他走到其中一家酒铺,跟老板打听王府怎么走,老板打量他器宇不凡,热心给他指了方向,问他找王府里的哪位,说自己认识府里的管家,可以帮忙引荐一二,心下以为是有远房亲戚在王府里当差,这么冷的天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求亲戚帮忙,压根就没想到王爷王妃身上去。 宴斐只说来探望一位故人,向老板道了声谢,牵着马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离王府还有一条巷子,宴斐驻足半晌,又调转方向,找了一间客栈住下。伙计热心地送了一壶刚烫好的烈酒来让他驱寒,打量他器宇轩昂,想来是能喝烈酒的,又见他随身还带着一枝梅花,想来性情多少有些孤僻高傲,便也不在他面前多话。 冬日夜长,天黑得早,在北境更是如此,宴斐进客栈时天还是亮的,喝了两口热酒,窗外便是夜色了。 他静站在窗前,从这个方向望过去正好能看见王府,窗户半开,寒气裹挟着风雪的气息扑在他脸上,让那双寒眸愈发清醒冷冽。 那枝梅花插在花瓶里,放在桌上,从水壶里倒了些清水养着,花枝倒还未见衰败,几朵嫣红的花苞又绽开一点,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鲜艳旖旎。 夜深,更夫敲过三更锣。 屋中灯火熄了,他翻过窗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 王府里的灯火都熄了,唯有一处还有亮光,灯火的光芒从屋中透出来,映着树影横斜,如水色一般。 慕容泽坐在树下,手上拿着酒坛子,看着那轮如弯刀般的冷月,举起酒坛喝了一口,身后略有动静,他微侧了一下视线,“还有胆子来,看来上次还没长记性。” 身后的人从树影中走出来,冷亮的月光逐渐映亮那张冷邃的脸,宴斐冷冷问道,“公主在哪儿?”慕容泽哼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本王,别忘了,公主现在是我的王妃,我们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宴斐静默半晌,再问了一遍,“公主在哪儿?”慕容泽说起天气,说天越来越冷了,不知道城外的雪有多深了,话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这么冷的天,公主又不习惯,如何安心养胎。” 听到最后四个字,宴斐犹如雷击,整个人都麻木了,不知该作何反应,思绪像是漂浮在另一个时空中,机械般地回复了两个字,“恭喜。”脑子和嘴像是分家了,嘴里在胡诌些什么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维持着镇定和体面,实际上只是个空壳。 “要我派人告诉公主一声吗,还是算了,公主不想和你再有瓜葛,若是我派人去说了,恐怕还要迁怒于我。”慕容泽勾唇一笑,“她要是生气了,可不是好哄的,哄着劝着才肯吃一点东西,现在又有身孕了,前两日害喜胃口本就不好,”说到这儿,他微侧了一下视线,人已经离开了,他勾了勾唇,下一刻咔嚓一声捏破酒坛子,冷酒顺着冰白的指尖往下滴落,他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手,勾唇笑了一下,“她在哪儿,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 第五百一十六章 答案 离开时,他将那枝红梅随手插在路边,来时风雪肆虐,去时风雪更盛。 …… 年后藩王节度使进京,慕容泽让徐毅代为进京面圣,金銮殿上,徐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夜岚辰报喜说夜灵犀有了身孕,不宜长途跋涉,慕容泽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北境便也留下了,下次亲自前来请罪。夜岚辰并未怪罪,问夜灵犀身体如何,徐毅回道,“托皇上洪福,公主一切安好,王爷给公主寻了好几位名厨来府上,无论公主想吃什么都能现做出来,微臣说出来不怕皇上和各位大人笑,就算公主想要天上的月亮,王爷也会摘下来。” 苏时听着,微微失神,意识到有些失态,收敛情绪。 好在赵策告了假,若是听见这些话,只怕又要闹一场。 夜星野一脸惊讶的表情,又下意识地瞄了瞄周围,怕宴斐就在附近守着,若是听见了,心里指不定有多难过,他心里也不太痛快,只因认先来后到这个理,加上慕容泽之前留给他的印象也没多好,现在更不好了。 …… 消息很快传播开来,苏玉在府里听到消息后气得牙痒痒,为宴斐不值,心里认定是夜灵犀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恨不得冲去北境指着她的鼻子骂一顿才解气。 洛锦绣还住在娘家没有回青州去,当初听到夜灵犀要嫁给慕容泽的消息时,她就有些幸灾乐祸,如今听到人有身孕了,心里更乐了,像是出了当年的一口气,倒没多少心思琢磨到宴斐身上去,乐过之后又有些懊恼,凭什么她比自己先有身孕,好像又输了一样。 兰妃生辰时,一封信和贺礼从北境送来都城。 ...... 第二年,慕容泽进京报喜说夜灵犀诞下麟儿,又单独面见夜岚辰说夜灵犀生产时不顺,需要好好调养。夜岚辰想派韩太医过去看看,慕容泽说人已经没有大碍了,但要好好静养一两年才能养足元气,夜岚辰叮嘱要好好休养,缺什么补品和药材尽管去太医院那边取,慕容泽代夜灵犀谢恩。 年前平南王妃病了,平南王不放心离开,让孟天澜代他前去,夜玉瑶想留下来侍疾,平南王妃知道她心里很是挂念她母妃,让她和孟天澜一块去都城,又单独叮嘱了她一些话,夜玉瑶一一记下。 孟静秀自从听到夜灵犀和慕容泽大婚的消息后,她心里总是闷闷的,对她和夜星野的未来愈发没有信心,之后又听到夜灵犀怀有身孕的消息,心情愈发烦闷。 知女莫若母,平南王妃这般通透玲珑的一个人,如何不知闺女的心事,单独找来孟静秀问她心里是不是还是认定了三殿下,不会变。 孟静秀说不知道,说灵犀妹妹都不敢违抗皇命,嫁给了不喜欢的人,她能如何,夜星野又能如何。平南王妃没劝她放弃,也没劝她努力争取,只是让她和她哥哥嫂嫂一块去都城,也许等见到了人就有答案了。 ...... 夜星野悄悄守在御书房外面,心急如焚地等着人出来,终于看见德公公将两人送出来了,然后夜玉瑶先走了,他立刻窜出去将孟天澜逮住,又装作随意的语气问了一句,“郡主没来?”孟天澜先打量了他一眼,让他莫名紧张,然后说了一个见面时间和地点,夜星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欣喜若狂。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了宫,路上碰见他大皇兄的马车,回避了一下,然后往东市去了。 到了春风楼后,他将马交给伙计,尽量克制住紧张的心跳声走了进去,跟过来招呼的伙计说约了人,伙计会意,带着他去了楼上最里面的一间包厢。到了门外,他让伙计先下去了,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抬手敲了一下门,等了会儿,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心焦,准备再敲第二下,门从里面打开了。 见面的一刹那,两个人都像是僵住了,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怔了会儿,两人同时开口先道了一个”你”,然后又不说话了,互相别过脸,都不太好意思。 夜星野挠了挠后脑勺缓解尴尬,道,“你先说吧。”孟静秀道,“进来说吧。”往旁边让了让,夜星野走了进去,步子也不敢迈得太大,显得几分小心翼翼,孟静秀看着有点好笑,又抿了抿嘴不让自己笑出来,不自觉有些严肃,看起来心情像是不太好,夜星野见状愈发小心翼翼了,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她想清楚了没有,自从在岫州城一别后,他一直在等她的来信,她说想清楚了就会给他写信,他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啊等啊,等到了现在。 信没来,但人来了。 “殿下,” 听见这个恭敬又疏远的称呼,夜星野心头一跳,紧张得不自觉咽了咽喉咙,孟静秀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日后可会变心?”夜星野立刻摇头,急得要赌咒发誓,被孟静秀拦下,她叹了口气道,“连灵犀妹妹都不能违抗赐婚的圣旨,现在宫里就剩你还单着,想来也快了,”说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异常坚决地说道,“若是皇上赐婚,你绝不能抗旨。”夜星野神色一怔,问道,“要是不是你呢?”她依然坚决地回道,“不是我也不能抗旨。”他心头一冷,怔了半晌,低头嘟囔了一句知道了,转身往外走。 孟静秀没想到他竟然走了,反应还这么平静,没有大吵大闹,没有发脾气,她心里怅然若失,不是滋味,下一刻心里又窜起一团火气,赌气说了一句“走了就别回来。”夜星野停住脚步,站了几秒,忽然转过身跑过来,仿佛如梦初醒,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她心里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她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他说去哪儿,她说回宫。 ...... 到了御书房外,两人看着彼此,心中涌起无限勇气,两只手紧紧拉着,然而提起脚时又都迈不出第一步,又互相看了一眼加油打气,迈出第一步后,像是冲破了一道枷锁,后面的步数都变得容易起来。 两人手拉着手跪在夜岚辰面前,一个要娶,一个要嫁,表明心迹后都严阵以待着接下来的命运。夜岚辰听完后倒没有发怒,先端起茶杯刮了两下,然后喝了一口,放下后道,“朕知道了,先退下吧。” 两人出了御书房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琢磨半晌,也拿不准那“知道了”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夜星野感叹道,“要是灵犀还在就好了,她肯定知道。”孟静秀闻言也叹气。 第二天,夜岚辰降了一道圣旨,给谨王之妹刘茹和岫州节度使林奕之子林衡赐婚。 两人愈发忐忑,如坐针毡。 等到藩王和节度使陆续离京,两人也没有接到赐婚的圣旨,心里失落的同时又觉庆幸,至少不是和别人赐婚。 都城,冬至。 春风楼被皇城司贴了封条,听说里面的檀香姑娘是别国派过来的间谍,被皇城司抓住关了起来,除了这件离奇的事,另有一件更加离奇的事也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紫雪阁关门了。 当天晚上,宴江驾着一辆马车出城,在渡口送了三人上船,一位是烟若,一位是檀香,伤痕累累,被一名少年背着,那少年便是之前夜灵犀第一次到春风楼时见到的那位少东家,还是和之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像是不会长大,只因得了一种怪病,虽有神力,却心智懵懂,七岁那年第一次病发,长到十四岁再一次发病,此后模样不再变化,心智也退回到孩童阶段。 和檀香是姐弟,两人相差四岁。 姐弟俩被一个间谍组织看中从小接受残酷的训练,七岁那年,弟弟病发,被扔到了乱葬岗,檀香从死人堆里把人救回来,却被组织追杀,命悬一线之际被烟若所救。 离开前,烟若将一个盒子交给宴江算是谢礼,又告诉了他一个消息,黄泉印在谁手上。 …… 第三年阳春三月,册立太子。 …… 第五百一十七章 选驸马 冰原风雪肆虐,又到寒冬。 冰蓝色树干,冰蓝色的枝叶,冰蓝色的光芒全部流向树冠上那个冰蓝色的茧,一条裂缝从上往下延伸,紧接着出现第二条、第三条……直到第九条裂缝出现时,冰蓝色的光芒陡然暴增,一块块冰蓝色光斑顺着裂缝脱落,还未碰到冰面便已消散成点点冰蓝色的流光,倒流回树干中。 最后一块光斑掉下,一团冰蓝色光芒缓缓从树冠下降,光芒逐渐消散,露出里面裹着一个人,被一双手轻轻接住。 他将人轻放到树下,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放到唇边咬破食指,渗出一颗殷红的血珠,在她额间点上,化作一个鲜艳的胭脂印盖住了那个冰蓝色印记,他轻唤阿雪,那双沉睡已久的眼睛缓缓睁开,他又唤了一声阿雪,她盯着那张脸看,半晌,忽然起身跑了,躲在树后不出来。 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他安抚她不用怕,慢慢靠近过去,等来到树后却发现人不见了,他略有诧异,又是一个意外的状况,很快他在树后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冰窟窿,冰冷的水波还在微微漾动。 十几年前的一个冰窟窿如今又出现了,他微微一笑,带几分无奈,天意还真是喜欢捉弄人。 …… 齐国,王都。 “你说父皇干嘛让我来,我又不想娶这个安宁公主,就算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怎么样,反正我不娶她……”一路上夜星野都念叨个没完,听得宴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安宁公主要选驸马的消息传遍四海,冲着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各国皆派出皇子王孙前来参选,挨着齐国的陈卫等小国将适龄的还未成婚的皇子全派来了,坐在一块都成凑一桌席了。 大徽只有夜星野还未婚配,夜岚辰便派了他来,宴斐作为护卫跟随,脸上带着死影面具,这三年来,他很少摘下面具,摘下面具时多半是一个人喝酒的时候,没酒喝的时候,摘下面具反倒不习惯。 听了夜星野一路的牢骚,进城后见到齐国前来迎接的官员,宴斐的耳根子总算清静了。双方见过礼,一番嚷扰后往皇宫去了。 进宫后,夜星野先去面见了齐国皇上,然后跟着宫人去了住的地方,陈卫等小国的皇子前几天就到了,住在宫里的另一处园子里,而夜星野是单独一处园子。 下午,西燕的四皇子到了。 说起这位四皇子当真是一件奇事,总所周知,西燕只有三位皇子,上次太子领兵攻进犯北境,兵败而归,回去后不久就遭弹劾,先是被禁足,后被幽禁,废了太子之位,然后就冒出来了这位四皇子,听说是出生时被宫中那位无量高僧批命说不能养在宫里,从小养在臣子家中,等到及冠后才接回宫中,这位四皇子聪慧异常,回宫后不久就得到重用,除被废的太子,如今风头都盖过了他前头两位皇兄。 待齐皇亲眼见到这位四皇子,比传闻中还要一表人才,谈吐不凡,又谦逊温雅,对其甚是满意,安排住在了凝晖宫,离安宁住的静姝宫近。 当晚,齐皇在宫中在水月台设宴款待众人。 这水月台顾名思义建在水上,四面各有一条游廊和岸边相接,水中金莲皆以黄金铸造,四季不败,内置烛台,设宴前便有宫人驾着小舟点亮烛台,烛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花瓣照向水面,衬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分外旖旎。 夜星野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有趣的荷花,还能点灯,一面看一面往前走,不妨碰到了走在前面的人,正要赔礼,转头看见那张脸,当场石化,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还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宴斐看见那张脸,瞳孔微微震了一下,很快便将思绪调整过来,理出了一条脉络。 那张和夜凌绝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向夜星野颔首见礼后便往前走了,也没说什么。夜星野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直到宴斐开口说道,“殿下,该进去了。”冷冽干脆的声音如同一杯凉水灌进他耳中,夜星野这才回了几分神,仍是诧异不已,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看见了吗,那个四皇子,二哥,那个,”宴斐打断道,“二殿下已经不在了,那是西燕四皇子,殿下再不进去该有人起疑心了。” 夜星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神色保持平常,带着宴斐这位贴身护卫到了中央的水月台,结果被守在台阶下的两名侍卫拦了一下,让宴斐把身上的佩刀留下,等晚宴过后自会归还。宴斐将佩刀解了交给两名侍卫,两人让出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上了台阶,齐皇身边的高公公笑吟吟地过来迎接,领着夜星野到了齐皇左手边的席位,右手边则坐着那位身世离奇的西燕四皇子,燕连绝。 下首坐着陈卫等国的皇子。 夜星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没忍住往对面偷瞧了一样,果然不是自己看错了,真的是一模一样,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个疑问: 是他二哥吗? 不可能,他二哥怎么可能是西燕皇子,但那张脸长得也太像了…… 想得太过专注,以至于齐皇跟他说话都没听到,场面有些尴尬,高公公过来给夜星野倒酒,一脸和气地说道,“方才皇上在跟殿下说话呢。”夜星野小声问道,“说什么呢?”高公公笑了笑,没说什么,又退了回去,让他摸不着头脑,他准备敬杯酒赔罪,齐皇又和燕连绝去说话了,他有些尴尬地放下酒杯,悄咪咪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燕连绝开口时,他竖起耳朵听得格外仔细,连声音都这么像,真是稀奇,天下间竟然有这么像的人,比双胞胎还像,要是带回去给他父皇看肯定会被吓一跳,要是灵犀看到了估计也分不出来两人有什么区别,想到兄妹俩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面了,不禁有些惆怅,闷头喝了一杯酒。 陈国的大皇子殷勤问安宁公主的安,眼睛不住向外面瞟,期望能一睹美貌。齐皇跟他说了两句话又和陈国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卫国的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各说了一两句话,唯独没再和夜星野说话,他倒也不在意,本来就没打算当这个驸马,自然不用费心去讨好老丈人。 酒过三巡,有宫人提着琉璃彩灯从四条游廊缓步走来,分列两侧,在各自位置站好,陈国的三位皇子和卫国的四位皇子扫视着四各方向,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然后八人抬着一顶金顶辉煌版舆,四面垂着金黄描凤纱帐,灯火旖旎,倩影朦胧。 七人都伸长脖子望着,迫不及待想一睹这天下第一美人的风采。 到了跟前,一名宫人轻撩开纱帐,两名宫人伏在地上,一只雪嫩玉足踏出,踩在两名宫人的背上,另有四名宫人沿台阶一路铺上地毯撒上五彩缤纷的花瓣。 下舆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让七人都为之着迷。 安宁略抬眼扫了一下,对七人不屑一顾,心里又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她抬着优雅的脖颈,玉足轻抬,缓缓走上台阶,看到了坐在她父皇左右的两人,对于夜星野,她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而看到燕连绝时,视线多停了两秒,款款行礼,一举一动优雅至极,纤细雪嫩的脖颈始终昂着,宛若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乐音奏响,安宁献舞。 曼妙的舞姿让陈卫七位皇子惊为天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安宁看着七人那般模样,掩面时掠过一丝不屑的冷笑,忽然神色一惊,跌足摔在地上,宫人连忙过去扶她起来,她指着水面道,“水里有人!” 此言一出,七位皇子吓得花容失色,全部躲在了护卫身后。 第五百一十八章 刺客 高公公大喊护驾,守在岸边的侍卫立刻从四面游廊上赶过来,将水月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紧接着又赶来一堆侍卫,将游廊岸边都站满了,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水面,瞅见哪儿有动静就往哪儿跳,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水面上就多了几十个脑袋,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儿沉下去,闹哄哄半晌,还是没抓到人。 一个黑影飘过,刚好被一名眼尖的侍卫瞅见,吓得一激灵,大喊有鬼,一嗓子喊出去立刻让水面扑腾得像炸开了锅一样,一些胆小的吓得连忙往岸边游。 这时,一道身影飞来,举剑一劈,顿时将水面一分为二,窜起冲天水浪,还没来得及上岸的侍卫被冲上了岸。来人落在台阶下,手上拿着的剑用黑布缠着,还未出鞘仅凭剑气便有如此威力,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此人便是之前安宁带去大徽的两名护卫之一,雷七。 人来了,齐皇心里就踏实多了,就算是水鬼也要揪出来瞧瞧长什么模样。 一名侍卫匆匆跑过来禀报说人抓到了,也被刚才的水浪冲上了岸,是个女刺客,齐皇让侍卫把人带过来。 一听是个女刺客,陈国大皇子和卫国大皇子都来了兴趣,伸长脖子往岸边瞧,想看看这女刺客长得是何等模样。安宁对两人愈发看不上眼,同时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该怎么惩罚才能解气,对方害她当众出丑还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原本的计划是等献舞完后,再让人在岸边喊有刺客,看看这些皇子们会如何应对,现在看来,那七个都是不中用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侍卫带着人过来了,手被绑着,绳子的一端握在一名侍卫手里,前后左右围了十多名侍卫,防止人再跳水逃跑。 两位大皇子本想一饱眼福,看看这女刺客有多美艳,结果带上来一个蓬头鬼,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四面八方地垂下来,连脸和后脑勺都分不清,把两人吓了一跳,还以为真是个女鬼,十分晦气,躲远了些,一眼都不愿多看。 “大胆!还不跪下!”高公公厉声呵斥道。 两名侍卫按住女刺客让她跪下,她却直接坐在了地上,抬起被绑的双手抹开贴在脸上的头发,额间露出一个鲜艳的胭脂印。 看到那张脸,三双眼睛同时怔住了。 夜星野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又见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 两位大皇子本来嫌晦气,见到那张脸后又不觉得晦气了,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额上那个鲜红的胎记也长得恰到好处,如花钿一般饰在额间,愈发娇美动人,看见这张脸两人也顾不得去多偷瞄安宁两眼了。 安宁打量了一下那张脸,直接吩咐人掌嘴,两位大皇子实在不忍那张绝美的脸蛋受到半点损伤,却又不敢站出来说句话。她的贴身宫女红纤走了过去,还没走到跟前就碰到了一堵墙,抬头一看,对上那双面具后面的冷骇目光,不禁胆怯,往后退了两步。 她仰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眉头微微蹙紧,像是在努力回忆这个背影是谁,想得脑袋又开始痛了,她捂住脑袋不去想了。 “难道殿下和她是一伙的?”安宁道。 夜星野也顾不得解释,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个问题: 是灵犀吗? 灵犀不是在北境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额头上怎么还多了个胎记,要是不是灵犀,长得也太像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见夜星野不理睬,安宁让侍卫将宴斐拿下,齐皇没有阻拦。 四周侍卫逼近过来,她伸手抓住宴斐的衣角,这个熟悉的举动让他心头再次震动,他转过头,对上那双望着自己的清澈眼眸,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他不是同一个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她额头上的胎记是怎么来的,但他知道是她,那双眼睛不会骗他,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不会骗他。 侍卫将两人团团围住,安宁一声令下,侍卫正要动手,一个温雅的声音开口阻止。 “等等。” 众人的视线都移到燕连绝这位西燕四皇子身上,他起身朝两人走过去,挡在他面前的两名侍卫被他一瞬凌厉的目光一扫,让开道让他过去。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拿出一块帕子想给她擦擦脸,伸手过来时被她躲开,他温柔哄道,“别怕。”将帕子递给她,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她看了看那张脸,又看了看那块帕子,又仰头看着宴斐,像是在征得他的同意。 宴斐弯下腰,伸手扶她起来,用衣袖给她轻轻擦干脸上的水。燕连绝起身将帕子收回袖中,向齐皇道,“这位姑娘并非刺客。” 安宁冷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殿下也没什么不同。” 齐皇本想撮合两人,怕两人一言不合吵起来,打了个圆场,说不定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宫女,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摇了摇头,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 高公公说怕不是吓傻了,安宁冷笑道,“不过是装可怜想蒙混过关,看她穿的这身衣服就知道不是宫里的宫女,那么多侍卫下水都没抓到人,岂会是普通人,藏在水里不是想行刺父皇就是想行刺几位殿下。”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看见水上面有光,五颜六色的,很漂亮,我就游了上来。” 安宁蹙了蹙眉头,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实交代,你是谁派来的,说出来还能少吃点苦头。” 她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安宁心里就恼火,让人带下去严加拷问。 “不行!” 这次被夜星野出声阻止了,他走过去和两人站在一块,说道:“她是我带来的。”安宁讥诮道,“那她是殿下的什么人,殿下又没成婚,想必是通房了。” “放屁!”夜星野气得脸色紫胀爆了一句粗口,倒把安宁吓了一下,宴斐开口说道,“她是我娘子。”这次轮到夜星野吓了一下,旋即附和点头,连说了三个对字。安宁道,“既然是你娘子,我看她怎么不认得你?”宴斐道,“她记性不太好,前不久生了一场病,连我都忘了,我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就一块带来了,她自小水性就好,喜欢躲在水里吓我,这次也是想躲起来吓唬人吧。” 夜星野心里对宴斐佩服得五体投地,瞎话张口就来,还让人找不出一点漏洞。 安宁挑不出破绽,又不想轻易绕过她,说道,“既然到了宫里就该守宫里的规矩,依照宫规,杖责二十。” 宴斐道:“是我一时疏忽,要罚就罚我。” 安宁道:“你没把人看好,自然你也有错,各罚二十。” 燕连绝道:“素闻公主宽厚,既然这位姑娘并非刺客,公主何不网开一面。” 安宁道:“殿下还真是好心,可惜再好心也没有名分了。” 齐皇打圆场道:“不过是个病人,连人都不认得了,怪可怜的,等会儿让太医好好看看,罚就免了,下不为例。”高公公应诺。 第五百一十九章 傻丫头 回到住处后,夜星野按捺已久的好奇心如洪水决堤一样爆发,急吼吼地问她是不是灵犀,眼睛瞪得像铜铃,好似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她躲在了宴斐身后,宴斐让夜星野什么都先别问,先找两个宫女来把她身上的湿衣裳换下。 经宴斐这一提醒,夜星野这才想起她还穿着一身湿衣裳,正要出去找人,就有人过来了。来的是位姑娘,自称温如,是燕连绝身边服侍的婢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还带来了一套干净衣裙。 夜星野先进去跟宴斐说过后,然后带她进去了,再然后他和宴斐先出来了。 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夜星野小声问道,“你说那是灵犀吗?”宴斐道,“她现在不认得人,殿下等会儿什么都先别问。”夜星野念叨道,“怎么就不认得人了?”神色陡然一变,气得咬牙切齿,“肯定是慕容泽又有了新欢把灵犀害成了这个样子,我现在就写信告诉父皇!”宴斐拦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是走漏了消息就麻烦了。”夜星野想想也是,要是让北境那边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派杀手过来灭口,他在心里把慕容泽骂了个狗血淋头才解气。 温如打开门,宴斐快步走过去,夜星野紧跟着过来,温如往旁边让开。 她已换上一套干净衣裙,头发也擦干了,绾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无须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装饰,只额间那朵花钿一样的胭脂印便足矣。她跑过来抓住宴斐的衣角,往他身后躲了几分,感觉这样更安全一些。 夜星野打发温如先回去,对方毕竟是西燕的人,就算看起来人畜无害也要提防一些,温如先告退了。见人离开院子后他把门关上,转过身就看见她把脑袋缩回了宴斐身后,他深受打击,叹了口气,背着手走过来走过去,愁得都快成了老学究。 那双清澈的眼睛悄悄从宴斐身后探出来,看着人走过来走过去,又摇头又叹气,噗嗤笑了,两人都转头看着她,那双眼睛只看着宴斐,又让夜星野深受打击,他忍不住走过来问道,“灵犀,你好好看看,我是三哥哥,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他指着自己的脸,她歪头看着,过了会儿,摇了摇头,又指着自己问道,“你认得我?”夜星野使劲点了点头,“你叫灵犀,是我的三妹妹。”她念了一遍灵犀这个名字,微微蹙紧眉,头又开始痛了,她蹲下抱住脑袋,夜星野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是好,宴斐蹲下身将她轻拥在怀里,轻声说道,“没事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夜星野背过身,有些尴尬。 这时外面有人禀道:“殿下,太医来了。” 他心下奇怪,心说太医过来干什么,已经忘了之前齐皇说要让太医过来看看的话了,他回头看向宴斐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宴斐抱起她放到榻上坐着,跟她说等会儿不要怕,有他在,她听话地点了点头。 夜星野过去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名老太医,他往旁边让了让,等老太医进去后将门关上。 宴斐将老太医领到她面前,将她的一只手放到桌上,老太医将帕子搭在她的手腕上,三指搭脉,诊了会儿摸起了胡子,又诊了会儿眯起了眼睛,诊了半晌才收回手。夜星野着急问人怎么样,有没有事,老太医又摸了会儿胡子,斟酌了会儿,问道:“姑娘可有不适?”她抬头看向宴斐,他道,“没有。”老太医又问道,“食欲如何?”宴斐道,“和平常一样。”老太医道,“吃得多不多?”宴斐道,“她一个姑娘家能吃多少。” 老太医又斟酌了会儿,问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并无大碍,之前可有伤过脑袋?”宴斐道,“她小时候下河摸鱼不小心在石头上磕了一下,当时睡了两三天才醒,醒来后记性就不太好了,现在连人都不认得了。”老大夫点点头,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微微一亮,像是拨云见日总算找到了源头,道,“这正是了,应是之前脑中有淤血没有散尽,如今只能慢慢调理。”老太医写了一副方子,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告辞了。 离开后,老太医又去御书房跟齐皇禀报了一遍看诊结果,安宁也在这儿,另外还有一人,正是颜淼,闻名天下的齐国名士。 “我说怎么跟个傻子一样,原来是脑袋撞坏了。”安宁讥诮了一句。齐皇让老太医先退下了,问安宁觉得燕连绝这位西燕四皇子如何,她道,“人长得还行,比那七个要强一些。”齐皇又询问颜淼对这位四皇子的看法,方才晚宴前颜淼便藏在一处水榭中暗中观察前来赴宴的各位皇子,他道,“这位殿下有帝王之相,三年之内,必为储君。”齐皇大悦,让安宁明日带燕连绝四处转转,她应诺,又随口问了一下夜星野的面相如何,颜淼道,“大徽已经有储君了。” …… 翌日,高公公过来夜星野这边寒暄一番,又问他之前来没来过王都,夜星野说没有,这次是第一次来,高公公便让他出宫好好逛逛,说车马已经备好了。夜星野倒是想出宫逛逛,又不知两人想不想出去,于是让高公公稍等,先去问了问两人,宴斐问她想不想出去,她点了点头。 然后高公公亲自送人上了马车,再去那七位皇子的住处说了一番大同小异的话,然后七人也出宫去逛了。 这边,安宁带着红纤和碧荷来了燕连绝这边,问他要不要出宫逛逛,他欣然应允。 齐皇听说安宁把燕连绝带出宫了,差点拍桌子,他将人都打发出宫就是为了给两人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结果白忙活了一场。 高公公劝解道:“皇上息怒,公主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也难说是四殿下自己提出来要去外面逛逛,公主也不好推辞。” 齐皇想了想,让高公公去找雷七,让他跟着免得出意外,高公公领命告退。 …… 到了街上,碰到卖面具的小摊,她站在小摊前不走了,宴斐问她喜欢哪一个,她转头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夜星野拿起一个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说这个好看,她摇了摇头,看着宴斐想让他挑,他选了一个可爱的小白兔面具,递给她时却被另一只手抢走了,那只手还没收回去又被抢回来了,她将面具抱在怀里道,“这是我的。”安宁不屑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也只有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拿它当个宝。” 夜星野看见燕连绝那张脸又发起愣,一晃神也没留意听安宁在说什么。 宴斐开口维护道:“既然不是值钱玩意,那公主方才抢什么。” 安宁漫不经心道:“不过是逗逗她罢了,还真是个傻丫头,拿什么都当成宝。” 夜星野这次听见了,有些生气道:“说谁傻呢,”话没说完就被安宁打断了,她讥诮道,“又不是殿下的娘子,殿下急什么。”夜星野气得脸色紫胀,只因对方是个姑娘家他也不好怎样,安宁追问道,“殿下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是心里有鬼?”夜星野气得跺脚,你了半天你出一句,“你别胡说八道。”安宁不屑一顾。 燕连绝开口道:“听闻这儿的蝶园有千蝶千花,乃王都奇景,不知公主可否领我等前去见识一二。” 安宁道:“既然殿下开口了,我就带回路吧。”又瞥了一眼夜星野三人,道,“园子里人多,看好这个傻丫头。” “不去。”夜星野硬气回了两个字。 安宁道:“不去正好,省得这个傻丫头去丢人。” 夜星野气得说不出话,燕连绝道,“三殿下也一块去吧。”他对她微微一笑,她躲到了宴斐身后,又悄悄露出眼睛瞄了他一眼。 “殿下到底去不去,别婆婆妈妈拖拖拉拉,也忒小家子气了。”安宁道。 夜星野道:“去就去。” 第五百二十章 不讨厌 到了蝶园,里面已有许多赏花的达官贵人,听闻公主到此,全赶来门口迎接,嚷扰一番后方散,各自再去赏花赏蝶。 这些人散后,又过来一名年轻公子,锦衣华服,容貌俊美,和安宁说话也不拘礼,像是熟人,两人说着话走了,也没管其他人。 宴斐对那张脸还有点印象,当初交过一回手,是安宁去大徽时带的那名年轻护卫,叫阿枫。 实则是侯府公子,与安宁自小相识,对她比对家里的姊妹还好,天生又有些左性,旁人不知哪句话就把他惹恼了,事后必定吃亏,唯有安宁在他面前说什么做什么从不恼,反倒事事迁就,不许旁人说她半个不好的字眼,就算是家里的兄弟姊妹也会翻脸。 现下两人自去赏花看蝴蝶,也不管其他人,燕连绝倒成了落单的,且跟着夜星野三人一块逛着。 夜星野很难不在意那张脸,实在太像了,没忍住偷瞧了一眼,正好被人逮住,燕连绝微微颔首示意,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没话找话地说道,“这儿蝴蝶真多,花也多。” 园中姹紫嫣红,放眼望去,每朵花上都围着两三只蝴蝶,那些花树上更是热闹,粉的黄的绿的白的各色飞舞,大的如团扇,小的也有手掌大,教人眼睛都不够看了。 夜星野去看蝴蝶,忽然看见一棵花树后面闪过一张脸,他神色一怔,怕是看错了,想过去瞧瞧,又不好直说,寻了个借口先走了,说那边的花好看。 他一走,三人之间升起一种微妙的气氛。 她仰头看看宴斐,又偷偷瞄一眼燕连绝,跑过去摘了两朵花,又跑回来送给两人,宴斐又将花戴在了她头发上,燕连绝将花拢进了袖中。 三人继续往前逛,她渐渐也胆大起来,自己跑去看花看蝴蝶,歪着脑袋看,捧着脑袋看,蹲着看,站着看,踮起脚尖看,跳起来看……这般活泼烂漫的模样吸引了一些贵公子的视线,有想上前搭讪的,还没走过来就被宴斐的视线扫过来,脚往后一缩,往别处去了。 偏有一人不怕的,朝她走了过去,宴斐虽认得他,但还是快步过去将她挡在身后。颜淼见过礼,自报家门后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觉得这位姑娘有些面熟。”宴斐道,“先生认错了。”颜淼道,“天下间容貌相似之人也多,想来是认错了。”说到这儿,他笑道,“不过在下观这位姑娘的面相不凡,只是额上的胎记,”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自去了。 宴斐见他像是故意提前这个胭脂印,又不将话说透,且不去管他有何用意,转过身时见燕连绝用手上停的一只蝴蝶逗她,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带走了。他走得快,步子跨得也大,她小跑着才能跟上,等走远些后,他才放缓脚步,又走了段路后才停下,两人正好停在了一棵花树下面,一阵风过,落红缤纷,花瓣洒了两人一身。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她,期望能从那双眼睛中找到答案。 那双眼睛很清很亮,仿佛能照到他心底,却是一片空白,不记得他,不记得曾经,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的眸光慢慢沉下去,神色也蒙上了一层黯淡,隔着面具看不出来,他又笑了一下,似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不记得了就不会回去了。” 他一抬眼,她正盯着他看,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不等他说话,她又说道,“我以前肯定对你不好,老惹你生气。”她轻轻靠在他怀里,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三个字如雷一般击中他,三年来他心里的坚冰越来越厚,以为此生不复相见,老天爷却又跟他开了个玩笑,把她送到他面前,偏偏又让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想讨个答案也无从讨起,而现在这轻轻的三个字却如闪电般击碎他心里的坚冰,猝不及防地冰消瓦解。 他将她拥在怀中,声音低低沉沉如温柔的丝线将她缠绕,“不讨厌,一点也不讨厌。”她开心地笑了,“那以后也不讨厌。”他嗯了一声,“以后也不讨厌。” …… 这边,夜星野鬼鬼祟祟地溜到那棵花树附近,小心翼翼地转到树后却没人,他正疑惑是不是眼花看错了,眼睛一转又看到了,连忙追了过去,急得一个后空翻拦在了对方前面,看见人后又一脸傻笑,“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看错了?” 孟静秀穿着一身男装,扮成一个年轻小子,扭过脸也不看他,反问道,“我怎么不能来了?”又道,“我知道了,殿下是怕我来破坏了你的大好姻缘吧。”说完又要走,被夜星野紧紧拉住,她让他撒手,他急得赌咒发誓,孟静秀听他说一个不得好死,连忙呸了一下,嗔怪道,“谁要你死了。”又见他急得满头是汗,面红耳赤,不免有些好笑,闷气也散了一大半,又故意问了一句,“听说这安宁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多少人做梦都想娶回去,你就不想?” 夜星野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又强调了一下,“不想,一点也不想。” 孟静秀也不再揪着这事不放,不然忒小家子气了,又将他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悄悄问道,“刚才那是灵犀妹妹吗?”夜星野不好回答,之前宴斐才嘱咐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但现在人都被看见了也不好撒谎说不是,正为难,孟静秀道,“可能是我看错了。”也不再提这话,问他这次选驸马都来了哪些人,夜星野将陈卫那七位皇子和燕连绝都说了一遍,又不知该不该将燕连绝和他二哥长得很像这事说出来。 孟静秀方才也瞧见了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夜凌绝死而复生了,倒被吓了一跳,见夜星野说到这位西燕四皇子时似又有难言之隐,再次将话题岔开,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乐滋滋地说起晚宴上齐皇跟其他人都说过话就不搭理他,肯定不会选他当驸马,等驸马人选一定,他就回去,又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孟静秀扯了个谎,说有个好姐妹嫁来这儿了她过来探望一下,其实是不太放心,怕夜星野经不住考验拜倒在对方的石榴裙下。 又说了会儿话后,两人悄悄离开了园子,在街上游玩了一回,夜星野先把孟静秀送回客栈,然后又回了蝶园,见里面的人都散了,估摸着两人先回宫了,也往宫里回了。 回来一看,两人果然先回来了。 她玩累了,一回来就趴在桌上睡了,还是宴斐把她抱到床上,给她脱了鞋又盖上被子。夜星野过来看了一眼,跟宴斐说了孟静秀的事,让他分两个龙影卫去客栈那边照看,宴斐出去了一下,回屋后说人已经过去了。 夜星野自去歇息了。 宴斐守在床边,夜深时,坐在凳子上闭眼养神,并未睡着。听见被子被掀开的轻微声音,他佯装不知,然后感觉她靠近过来,蹑手蹑脚的,像是要吓他一下,但没有吓他,而是伸手去摘他脸上的面具。 她轻轻摘下来,过了会儿,又轻轻给他戴上,再蹑手蹑脚地退回去,轻轻揭开被子钻进去,侧过身面对着他,过了会儿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等她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又睡着后,他才睁开眼睛,抬起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搁在了桌上。 ……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失火 又过了两日,齐皇单独设宴款待燕连绝。 夜星野和那七位皇子瞅着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这驸马爷定了,夜星野自然是高兴不消说,那七个虽不至于伤心,但也高兴不起来。 夜星野高高兴兴地让人打点行囊,准备回去。 结果当晚就出事了。 宫中侍卫将夜星野和那七人的住处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人了,连只蚂蚁都不准放出去。 夜星野不知何故,问那些侍卫也不说,一个个一脸煞气像是要吃人一样。以宴斐如今的身手要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也不难,他先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回来后跟夜星野说有人在晚宴上投毒,齐皇和燕连绝都中毒了。 夜星野听得眼皮一跳,背着手走来走去愁得都快皱成了一字眉。 她也学他背着手走来走去,他又走到门口往外瞧,她也跟过去往外瞧,忽闻有人大喊走水了。 火势迅速蔓延,不一会儿就能看到火光了。见着火的方向是宣德殿那边,侍卫们顾不得这里都赶去救火,夜星野也要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被宴斐拦下,他先去探探消息,若有变故,让夜星野带着夜灵犀先走,龙影卫会护送两人到安全的地方。 宴斐去后过了一刻钟左右,一队侍卫明火执仗地赶过来将院子围了,领头的侍卫也不做解释,开口就让人拿下,侍卫冲进院子里和龙影卫打杀起来,夜星野带着夜灵犀在两名龙影卫的掩护下先走,那侍卫统领发现人要逃,命人放箭,也不管人是死是活。 关键时刻,宴斐赶到,先擒了侍卫统领,让那些侍卫不敢轻举妄动,龙影卫已备好马车,两人都上马车后,一行人迅速离开,路上只见火把闪动,一队队人影跑来跑去,远处隐有打杀之声,像是闹宫变了。 快到宫门口时,宴斐将侍卫统领打晕扔下,拿了令牌预备出宫之用,却见宫门大开,无人值守,地上溅有血迹。出宫后,宴斐让一名龙影卫先去城门口打探,若城门也开着,即刻就出城。夜星野想到孟静秀甚是担心,想先去客栈,宴斐让两名龙影卫去客栈接人。 龙影卫事先在城中寻了一处小院,若有突发情况可暂做藏身之所,宴斐驾着马车先去那儿,到了后没多久,那名去城门口打探的龙影卫回来了,禀报说城门关着。 方才过来时街上也无异常,家家户户把门关着都睡觉了。 夜星野走来走去,一双眼睛着急地盯着门口,终于听见有人敲门,对了暗号,龙影卫将门打开,除了孟静秀,还有一个人。夜星野只看见她也顾不上看别人,快步过来将她带进屋,进屋后被屋里的灯光一照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一见是个年轻男子,心里就有些吃味,等认出是暮启,也就丢开了。 孟静秀见到夜灵犀多少还是有些惊讶,见她额头上又多了一个胭脂印心里更为罕异,又见她像是不认得自己,心里更纳罕了,个中缘由想必也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得清楚,且先把眼前的事弄清楚,她问夜星野出什么事了,怎么深更半夜派人过来接她,夜星野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宴斐征询他的意见,宴斐带着夜灵犀走开了,让两人单独说话,暮启自去屋外。 夜星野将齐皇中毒和侍卫拿人的事说了一遍,孟静秀十分诧异,道,“难不成他们以为毒是你下的?”夜星野急忙摇头,“不是我,”孟静秀道,“我知道不是你。”宴斐又将失火的情况说了。 是宣德殿失火了,齐皇和燕连绝都被安置在此处由太医诊治,他过去查看情况时,齐皇和燕连绝都被那名叫雷七的护卫救了出来,他准备离开时被对方察觉,耽搁了一些功夫才赶回去,路上看见有一队队身穿胄甲的人,不是宫里的侍卫,怕是有人按捺不住了,想趁机夺位。 两人听完他说的心里愈发骇异,宴斐忽然神色一变,提步往外走,两人以为又有变故匆匆跟上去问他怎么了,宴斐没有答话,先扫视了一眼院子四周,旋即用轻功飞上屋顶,守在屋顶上的两名龙影卫见他上来正要行礼,他问两人有没有看见人出去,两人摇头。 他用轻功飞下来,交代城门一开就出城,不用等他,说完用轻功飞走了。 夜星野正一头雾水,孟静秀忽然一声惊叫把他吓了一下,他忙问怎么了,她看着屋里说道,“灵犀妹妹不见了!”夜星野一看屋里也吓了一大跳,一点都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孟静秀见暮启在院子里,问他看没看见人出去,暮启摇了摇头,夜星野更奇怪了,又去屋里找了一圈,怕人躲起来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人果然不见了。 等到天亮,人还是没回来。 龙影卫按照宴斐的吩咐护送两人出城,以防万一,夜星野乔装了一番,孟静秀本是女扮男装也无需再乔装打扮,龙影卫同样乔装一番,分作两拨出城。 城门口虽有官兵盘查,但也没查出端倪,两拨人顺利出城,龙影卫先送两人离开,另有两名龙影卫留下接应宴斐。 …… 一丝梦昙的香味残留在鼻尖,她微微眨动眼睫,缓缓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一顶雪白床帐,往旁边看见一身雪白的衣裳,坐在凳子上,她醒来时,他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 他倒了一杯茶,起身走过来,她警觉地缩到床角,也不接他递过来的茶,他便将茶又放回桌上,她趁他转过身立刻跳下床往外跑,他并不阻拦,她打开房门跑出去,他坐在凳子上品茶,一点也不着急。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她又回来了,躲在门外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往里看。 “迷路了?”他道。 她不说话。 “等你都想起来了,就知道怎么出去了。”他道。 她还是不说话。 这样僵持了一上午,她肚子饿了,又悄悄溜出去,见园子里有果树就摘了几个果子垫垫肚子,正吃着果子,又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她记得那张脸,之前在蝶园时见过,他说自己姓颜,宴斐又叫他先生,长得倒是和蔼可亲。 她壮着胆子喊了声颜先生,颜淼过来同她见礼,见到她也不奇怪,又见她衣服里还兜着几个果子,说午膳等会儿就送过去,她问他怎么出去,颜淼道,“外面有些乱,姑娘且先在这里住几日,等外面不乱了,姑娘再走也不迟。”她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多住几日,现在就走。”颜淼道,“实不相瞒,现在宫里的人都在找姑娘跟着的那位三殿下,姑娘现在出去若是被人抓住了,多半会用姑娘逼那位殿下现身,姑娘不妨暂且住下,等风头过去了再出去。”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颜淼带她回去,她就坐在院子里吃果子,也不管两人在屋里唧唧喳喳说什么,过了会儿,十一和夭夭端着午膳过来了,兄妹俩长得一般模样,都穿白色,若不是后者梳着发髻穿着裙子,乍一眼还以为是看花了眼,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见两人端着饭菜往屋里走,她叫住两人,说就在院子里吃,两人便将饭菜摆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便退下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镯子 过了会儿颜淼从屋里出来了,也没过去打扰她吃饭,自去了。 等他离开了,她抬了抬手,一只蝴蝶从袖口飞出,飞出了院子。 十一和夭夭来收拾碗筷时,她不在院子里。园子里有个水池,里面养着几尾锦鲤,她就趴在水池边的栏杆上看鱼。 一直在这儿待到太阳落山,一只蝴蝶飞到她面前,她看了看四周,跟着蝴蝶走了。 两人站在山石上的亭子里看着她走远,颜淼道,“老师真要让公主离开?”他道,“她会回来的。” 大门关着,但没人看守,她悄悄溜到门后,打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瞧了一眼,然后悄悄出去了。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街上亮着灯火,但没人走动,两边每隔十步远就站着一名士兵,戒备森严。她躲在巷子口悄悄探出一双眼睛往外看了看,又有一队人马赶来,火把的光芒往她这边一晃,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旋即七八个人朝这边围过来,她悄悄往后退,突然被一只手搂住腰带走了。 等那些人围住巷子口举着火把往里一照,什么都没有。 …… 她看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一刻不曾把视线移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她还看着那张脸,宴斐低下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在路上他便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看,果然如此。两双眼睛对视了半晌,一丝清风吹来,他稍收敛思绪,将她轻放在地上,带着她先进屋。 还是之前的那个小院,夜星野和孟静秀先出城了。 进屋后,她问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宴斐说是碰巧,实际上他在城里找了一夜,天还没亮时又潜进宫里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人,猛然间想到颜淼,之前对方见过她,说起过她额上的那个胭脂印,他带着几分碰运气的心理守在颜府附近,天快黑时,看见她悄悄溜了出来,不知她要去哪儿,且先暗中跟着,后见她被人发现便现身将她带走了。 这其中的曲折他一个字也没说,只说是碰巧。 她问他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宴斐抬手摘下面具,她盯着那张脸看了会儿,说道:“我好像认得你。”他心头一跳,因平常收敛情绪惯了,面上也没多大的起伏,但眼睛骗不了人,她拉起袖口道,“我记得你送过我一个镯子。”见手腕上什么也没有,她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他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用红绸包着,打开里面是一只色彩斑斓晶莹绚烂的玉镯,他伸手拉起她的手,重新给她戴上镯子,说道,“以后不许再还给我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伸手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胸口又跟他说了一声对不起,声音微微哽咽,将他抱得更紧了,轻唤了他一声宴哥哥。听见这三个字,他又如被雷击中一般,心头狂喜,她记起他了!忽而神色一黯,要是她都想起来了,还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吗,还是回北境,想到慕容泽,他瞳孔一冷,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若真是慕容泽害她,他定要给她讨回公道,就算把她一辈子藏起来,也绝不会让她再回北境。 “你都想起来了?”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心里有几分忐忑,见她不做声,心里的忐忑又添了几分,正要拿话岔开,她摇了摇埋在他胸口的脑袋,他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自私地想宁愿她不记得了,不再是公主只是个普通人。 …… 城中戒严了三日,宫中传出齐皇驾崩的噩耗。 人心惶惶,昼夜不宁。 宴斐带着夜灵犀趁乱出城。 立太子的诏书公告天下,四皇子择日登基。 出城后,在城外接应的两名龙影卫与宴斐汇合,四人赶往码头,正好有一艘大货船要走,龙影卫找到船老大交涉,愿意多付一倍的船钱,船老大说他不能做主,要问少东家。去船舱里问过后,船老大出来请四人上船,也不提船费,态度较之前要恭敬许多,见夜灵犀戴着帷帽也不好奇打量。 上船后,船老大让自己的小儿子带四人去船舱休息,又跟小儿子叮嘱了一番别瞎打听的话,他留在外面指挥众人抛锚启航。 进房间后,宴斐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犹记得她之前去东周时坐不惯船,但走水路更保险。她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心里才放心。 两名龙影卫守在门外。 …… 晚膳过后,船老大过来跟守在门口的两名龙影卫说少东家要见他家公子,一名龙影卫敲门进去禀报了一声,过了会儿宴斐出来了随船老大走了。 另一间房间门口也站着两名护卫,船老大把宴斐带过来后就走了,一名护卫向里面禀报了一声,然后打开门让宴斐进去了。 见到里面的少东家,宴斐并无意外,之前他恰好看到最后一箱搬上船的货箱上贴的封条,是萧家的,这少东家自然是萧云了。 萧云颔首示意了一下,让他在对面坐下,见到宴斐也并不惊讶,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清宁。一年前,萧老太爷身体不大好,萧云辞官回家,接替萧老太爷管起了家里的生意,水陆二十四位堂主有几个仗着资历老不服他这位少东家的,暗地里使绊子,被他不动声色地收拾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也收了歪心,老实了,现在上至堂主下至伙计都没有不服他的。 “少东家来这儿做什么生意?”宴斐随口问了一句。 萧云道:“来这儿进些茶叶回去卖,也不算大生意。”他端起茶杯轻刮两下,“久不闻宴公子的消息,今日倒是有缘碰上了。”宴斐道,“有传我杀了人畏罪潜逃,投奔西燕去了,有传我畏罪自尽,今日正巧被少东家撞见了,若是别人估计就拿我去北境邀功了。”最后两句话像是开玩笑,亦真亦假。 萧云道:“清者自清。” 宴斐淡笑一下,转换话题说起王都戒严的事,萧云听说了齐皇驾崩的消息,也知道一些这位四皇子的底细。 这位四皇子的生母不受宠,连带着他也不受齐皇待见,在皇子中也受排挤,是以养成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愈发不讨齐皇喜欢。后来齐皇染了疥疮,其他几位皇子怕被传染都不敢去侍疾,只有这位四皇子敢,衣不解带地照顾,还以身试药,一片孝心感动齐皇。齐皇病愈后对他逐渐重视起来,让他渐理朝中事务,他也在朝中慢慢积累了自己的势力,后来私吞粮饷一案牵扯出大皇子是幕后主谋,齐皇一怒之下将大皇子幽禁,再后来宫中一名受宠的嫔妃悬梁自尽,查出和二皇子有干系,齐皇震怒,将其贬为庶民,发配到凉州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三皇子素日是个小心谨慎的,倒没被翻出把柄。 直到齐皇和燕连绝中毒那晚,三皇子带兵逼宫,被四皇子反杀。 大皇子被幽禁,二皇子被贬为庶民,三皇子起兵造反被杀,皇位就落到这位四皇子头上了。 萧云说完,浅抿了一口茶,道:“近日闲来无事,我卜了一卦,兵祸将至。” 宴斐道:“新帝登基,多有兵祸。” 萧云微点头。 静坐了会儿,没话说,宴斐告辞了,两人都没提起夜灵犀,一个没问,一个也没说。 …… 第五百二十三章 好看 回来时,见她已经睡下了,宴斐过来给她掖了掖被子,准备又在椅子上坐一宿,刚转过身手就被她拉住了,他转过头见她往里挪了挪,像是给他腾位置,他心头突突跳,脸破天荒地红了,强装镇定地在床边坐下,她也坐起来。 半晌无话,宴斐拗不过她,在床边躺下,她也躺下,往他怀里拱了拱,窝在他怀里闭眼睡觉。他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两只手将她圈在怀里,下巴轻搁在她脑袋顶上,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和踏实。 这一觉睡得沉,夜半他忽然惊醒,见怀里的人还在,拧紧的眉头才松展开来,但也不敢再睡沉,闭着眼睛假寐,听着她均匀轻缓的呼吸声,直到天光渐亮。 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仿佛一根金灿灿的丝线。 听见她细微的动静,宴斐知道人醒了,闭着眼睛装睡,她轻轻抬起脑袋,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冽的眉峰,浓黑的眼睫,俊秀的鼻梁......光看还不够,她又伸手轻摸,指尖碰到他的唇角时,她撑起身子,低头在他唇瓣上轻印一下,又悄悄躺回他怀里,闭上眼睛装睡。 另一双装睡的眼睛睁开了,他有些失神地回味着,全然没留意到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响,恰好被她贴在胸口处的耳朵听见了。 等到照进窗棂里的金丝占满了大半个窗户,有人过来了,宴斐听见门外的说话声,她揉了揉眼睛,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人离开后,宴斐过去打开门,龙影卫将一桶洗漱用的温水提进来放下,是船老大的小儿子送过来的。 龙影卫带上房门退出去后,宴斐又提着水桶走到架子边上,拎起水桶往盆里倒了半盆温水,她走过来洗了把脸,也不用澡豆或是香膏,只掬两捧水让脸浸一浸,本就是清水芙蓉不施粉黛,也无需装点。 她用毛巾擦干脸,端着水盆准备去倒水,宴斐走过来接过水盆,拿出去倒了。回来后他简单洗了把脸,正用毛巾擦脸,她拿着一支眉笔走过来,等他将毛巾搭在架子上,她将眉笔递过去,问他会不会描眉,他说会,实际上一次也没描过。 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后,她面朝他,又把头抬着方便他描眉,又把眼睛闭着免得看得他紧张。看着那对清秀可人的柳叶眉,宴斐拿着眉笔感觉无从下手,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描,先轻描一笔,观察了一下,再轻描一笔,渐渐便掌握了要领,顺着眉峰轻描。他全神贯注地给她描眉,没注意到她偷偷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 有两三盏茶左右的功夫过后,她感觉没了动静,闭着眼睛问道:“好了吗?”宴斐有几分迟疑道,“我再看看。”对自己不太有信心,感觉像是描浓了,想擦淡一点又不知该怎么擦。她转过头,对着铜镜看了看,他不自觉紧张起来,怕描得很丑,她说好看,十分满意。他看见镜子里的笑容,说下次给她描得更好看些,她将眉笔用帕子包起来给他,说这是给她描眉的,以后不能给别人用,他笑着将眉笔揣进怀里,拍了拍胸膛表示大丈夫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 中午,货船在码头停留了半个时辰左右,船老大带着四五个人上岸又买了些货物,两名龙影卫也下船打探了一下消息,在码头附近的一棵树上发现了龙影卫留下的记号,随后回来禀报宴斐,记号是三天前留下的,人已经乘船离开了。 夜星野和孟静秀一行人三天前到了这里,随行的龙影卫在树上留下记号,之后一行人换船离开。 另外在街上也没有打探到要通缉夜星野一行人的消息,都在讨论着齐皇驾崩这件惊天大事。 ...... 两天后,船又在码头靠岸,另有两艘货船接应,船老大指挥人将船上的货物都卸下来分装到两艘船上,之后扬帆起航,船上没了货物,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又顺风顺水,只消两日就入了赤河。在赤河入南境有一条支流,顺流而下可到渝州,在这个分叉口设有岗哨,由赤甲军看守,严查人船货物。 傍晚船靠岸接受盘查,宴斐戴着面具夜灵犀戴着帷帽下船,立刻便引起了为首将领的注意,要求查看身份文牒,被一个兴奋的声音打断。夜星野兴冲冲地跑过来问宴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还以为要等上两三天,为首的赤甲军将领向夜星野行过礼,还是尽职尽责地询问宴斐等人的身份,这时孟静秀赶过来说明四人身份,宴斐是贴身护卫,夜灵犀是他娘子,另外两人是龙影卫。 那名将领还是查验了一下宴斐和两名龙影卫的令牌,然后带着人去查验萧云一行人的身份文牒。 见到萧云,夜星野也很惊讶,走过去问他怎么在这儿,他说去进货,那名将领并不因两人认识就放松警惕,带着人要去船上检查货物,船老大说货物都在后面两艘船上,估计明天才到,那名将领还是带人去船舱里搜查了一番,确实没有货物。 在此期间,夜星野问两人是怎么碰到的,宴斐说是碰巧。 查验过没问题后,那名将领让人放行。 萧云跟船老大吩咐了一声,船老大准备让小儿子和两名伙计去城里雇辆马车过来,夜星野让萧云坐他的马车一块进城,萧云道谢。孟静秀和夜灵犀同坐另一辆马车,宴斐和龙影卫骑马,除了跟着萧云的那两名护卫,船老大带着其他人回到船上,重新抛锚启航,往渝州方向去了。 上了马车后萧云便闭目养神,夜星野没人说话,有些无聊,只好拨开车帘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解闷,第一次来南境,从未见过这般苍茫的平原,觉得新奇也就不闷了。 ...... 马车进城时,天刚擦黑,接着城门便关了,若是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 街上亮着几点零星的灯火,天一黑基本上就没人走动了,几间店铺也陆续关门打烊,那几点零星的灯火也逐渐熄灭了。 转过街角,有火光照过来,伴随着铠甲响动的声音,整肃有序。孟静秀知道是夜间巡逻的赤甲军,让暮启先过去打个招呼,随后暮启带着一名将领过来拜见,孟静秀撩开车帘往外一看,好巧不巧,是熟人。 今晚带人巡逻的是方家小公子方昊,同孟静秀和暮启从小就认识。 方昊道:“郡主今日出城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此次孟静秀带着暮启去齐国只有平南王妃知晓,连平南王也瞒着,只说去江南探望一位嫁过去的闺中好友,顺便游玩一下,一两个月也就回来了,平南王妃事先吩咐过,府里的下人也没往外说,是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她这位郡主去探友了。 被方昊问起,孟静秀说去城外接人,方昊打量了一眼后面那辆马车,又打量了一下戴着面具的宴斐和几名龙影卫,那两名护卫也没落下,见孟静秀不便多说,他也没有多问,又说了两句话后便告退了。 …… 第五百二十四章 会面 马车停在王府门外后,暮启敲门让人开门,说郡主回来了,开门的家丁立刻去禀报管家。孟静秀先让人把夜星野、宴斐、夜灵犀和萧云带去自己的住处,她先往厅上去了。刚到厅上,平南王和平南王妃都来了。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将自己的真实行踪告诉她父王了。听到她偷偷跑去齐国了,平南王一声暴喝,音量高得仿佛让厅上的桌椅板凳都跟着震了一下,她躲到她母妃身后,平南王妃让他好好说话,别嚷嚷得大街上都听见了,平南王收敛了一下音量,问她去齐国干什么。 “那个安宁公主不是要选驸马吗,听说特别热闹,我就想去看看到底有多热闹。”平南王又要发火,当着平南王妃的面到底还是忍住了,孟静秀又连忙转换话题道,“父王,你知道齐皇驾崩了吗?” 平南王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这上面来,他这里听说的是三皇子逼宫把人气死了。孟静秀道,“父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逼宫,还有下毒呢。”平南王正欲问清楚,平南王妃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来了书房,让暮启在门外守着。 孟静秀将齐皇和燕连绝在晚宴上被人投毒一事说了出来,顺便提了一句夜星野也来了。平南王又是一声暴喝,她立刻躲在了她母妃身后,平南王妃的眼睛一瞟,平南王降下音量,问人在哪儿,孟静秀说在她那儿。 平南王立刻要去见人,路上孟静秀顺便提了一句还有位萧公子也过来了,平南王问这萧公子又是谁,她说就是那个江南首富萧家,对方也是刚从齐国回来的,买了些茶叶回来卖。平南王嘀咕说什么茶叶要特意去齐国买,心里有些怀疑对方的动机,平南王妃说物以稀为贵,那茶叶换个地方就成了稀罕货,自然能卖个好价钱。平南王说无奸不商,这些商人就是狡猾,心里不大瞧得上这些投机取巧坑蒙百姓钱财的商贾。 到了后,平南王见到夜星野,一个字也没问,先行礼,夜星野连忙扶他起来,又连忙让平南王妃也起来,不必多礼。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这次夜星野倒有点腼腆起来,像是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孟静秀瞧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抿嘴笑了一下,夜星野瞧见她笑了,不自觉也跟着笑了。 平南王尚不知两人的事,见夜星野笑了,有些奇怪,也不知在笑什么,又左右扫了一眼,问怎么不见那位萧公子,夜星野忙答道,“他先去休息了。”平南王浓眉一竖,以为人睡在这里,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夜星野还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正有些忐忑,孟静秀道,“父王要是想见萧公子,我去让人叫过来。” 平南王妃道:“萧公子既然已经歇下了,就别让人去打扰了。”又看了平南王一眼,“殿下在这儿,先说正事。”平南王点头称是,先问下毒是怎么一回事。 夜星野当晚并不在宴会上,后来侍卫把他的住处围起来了才知道是有人在宴会上投毒,又将当晚宫里的情形和如何出宫的经过详尽说了一遍,恐有遗漏的,说完后又回想了会儿,没什么落下的。 平南王听完怒不可遏,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简直不把大徽放在眼里,气得拳头攥得咯嘣响,若是手里有个铁核桃都能捏碎。平南王妃也不劝他,冷静思索道,“若是那边将这笔账算在殿下头上,说殿下是畏罪潜逃,新帝登基,就有借口动兵了。” 夜星野听得眼皮一跳,忧心如焚,感觉自己闯祸了,急得脑子都不太清醒了,说要回去证明清白。孟静秀说他这是自投罗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是回去了还不是任人屈打成招,到时候弄张假口供画个押就更证明不了清白了,还是走得早那些人没反应过来,若是晚两天动身估计就走不了了,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地回来了,难道还要再送上门去给人家当人质? 一番话说得夜星野清醒了不少,打消了回去的念头,又着急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他先赶回去禀报他父皇。 平南王妃想了想,问夜星野随行的人可有传信回去,他也不甚清楚,龙影卫做事都悄没声息的,宴斐又不在,路上龙影卫跟他禀报的都是前面到什么地界了,该到哪里换船了,除此之外也没人跟他商量要不要传信回去。 龙影卫一向是直接听命于他父皇,他也插不上手,而宴斐又不在这儿,他和夜灵犀也先去休息了,他也不便说出两人的身份,又想发生这么大的事,龙影卫应该是传信回去了,想了一圈,才点头说应该是传信回去了,语气还有点不确定。 平南王妃想了想,让他暂且留在这儿等皇上的旨意过来。 夜星野心里也有这个打算,另外还存了一个将功赎罪的念头,虽然他是清白的,但若是拿他当借口挑起战争,那他也不是无辜的了,齐国动兵必要渡过赤河,他留在这儿还能杀敌。 孟静秀不知道他这后一个念头,他能留下多住几日心里也是欢喜的。 平南王妃让人给夜星野另外准备了住处,夜星野离开后,平南王还有些不放心,又问起那个萧公子,孟静秀把桐儿叫进来问了一问,桐儿回禀说将萧云、宴斐和夜灵犀三人领去了海棠园歇息。 平南王听还有个公子,还有位姑娘,问是什么人,孟静秀说是夜星野的贴身护卫,那位姑娘是对方的娘子。平南王纳罕,嘀咕皇上怎么派了这么个人过来,还拖家带口的?平南王妃道,“殿下现在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平南王没话嘀咕了。 “静儿刚回来,路上奔波,又说了这会子话,人也乏了,让她早点休息。” 平南王又多嘱咐了两句,和平南王妃一块离开了,孟静秀送到院门口,然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歇下了。 这边路上平南王问平南王妃要不要把孟天澜叫过来,平南王妃说人都睡下了,要是把团姐儿吵醒了又累得孩子哭闹,又要人哄,等明日早膳后,把人叫到书房里单独说,平南王点头称是,又说起团姐儿来,神色甚是骄傲宠溺,满心满眼里都是笑意。 团姐儿是夜玉瑶和孟天澜的第一个孩子,之前在岫州城时夜玉瑶被诊出有孕,十月怀胎,孟天澜除了去军营处理军务就在府里陪她,一饮一食格外上心,以前从不留意庙会灯会,现在让人留心打听着,只要那日得空就陪她去看。 如今团姐已经两岁了,长得如雪团子一般,十分可爱,取了个小名叫团姐儿,是王府上下实打实的团宠,平南王的嗓门在团姐儿面前也变成了轻声细语,生怕嗓门大了就将雪团子一般的小孙女吓化了,又挑剔起孟天澜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时常念叨着让他多笑笑,别老板着张脸把团姐儿吓到了。孟天澜只是内敛惯了,笑得不太明显而已。 …… 第五百二十五章 孩子 翌日早膳过后,平南王把孟天澜叫到书房跟他说了昨晚的事,叮嘱他别告诉旁人,孟天澜自然知道轻重,也不会说与旁人听。 “最近赤河那边要盯紧点,上次是运气好,让老天爷收拾了他们,这次咱们要早做准备。”平南王皱了皱浓眉,“那些铁皮船不怕火攻,还装有火炮,不好对付。” 父子俩边研究地形边制定防御方案,一上午就过去了。 管家过来敲门说午膳好了,平南王让孟天澜去吃饭,自己打算就在书房吃,让管家把午膳端过来,孟天澜则去了厅上用膳。 夜玉瑶还不知道夜星野来了,只听说府里来了几位客人,也不知道是谁,也没多问。倒是孟静秀心里过意不去,午膳过后,平南王妃带着孟天澜一块去了书房,孟静秀悄悄告诉夜玉瑶,夜星野来了,夜玉瑶又惊又喜,想去探望一下又怕添麻烦,孟静秀说暂时不太方便见面,夜玉瑶将这件事放在心里,面上只当不知道。 …… 这边夜星野让人带他去了海棠园,见萧云在树下打坐,他也没过去打扰,见一边厢房外面站着两名护卫便知是萧云的房间,另一边厢房的门打开着,他走过去咳嗽一声,宴斐走了出来,然后领他进去了。 进屋后看见夜灵犀坐在窗边的榻上绣花,有模有样,夜星野掌不住笑了,悄悄向宴斐说了一句,“没想到灵犀还会绣东西。”宴斐回了一句,“本来就会。” 见宴斐护犊子,夜星野也就不说别的了,问他有没有传信回去给他父皇,宴斐点了一下头,夜星野心里就踏实了,走过去想看看她在绣什么,她往身后一藏,他更好奇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宴斐,猜想绣的多半是鸳鸯之类的不好意思给人看,便不过去看了,又走回宴斐身边悄悄问道,“灵犀现在想起来多少了?” 宴斐道,“认得我了。”夜星野眼神一亮,忙指着自己道,“那我呢?”宴斐摇了一下头,他失落了会儿,思绪又转到萧云身上,说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对方在树下打坐,还以为对方会出去逛逛。 夜星野倒是想出去逛逛却不能,要是被人认出来了又是一桩麻烦事,也不好去找孟静秀,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容易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就将脑子想成了一团乱麻,过来看宴斐也闲着,又动了跟他比武切磋的心思,便去门口瞧瞧萧云还在不在院子里打坐,要是走了也好腾出地方切磋,走到门口一看,见人不在树下了,正要招呼宴斐出去切磋,又见孟静秀走了进来,他兴冲冲地迎过去,走到跟前见她神色不太好,问出什么事了。 她瞧了一眼屋里,将他拉到一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夜星野吃了一惊,旋即又攥起拳头,一脸怒容,“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他算账呢!”说着就要走,被孟静秀拉住了,她道,“先听我把话说完。”他克制了一下愤怒的情绪,道,“你说。” “他想见灵犀妹妹一面,”孟静秀还没说完又被夜星野打断,“不行!”她道,“你先别急。我问他灵犀妹妹为什么离开北境,他要等见到人再说,”夜星野又要插话被她用眼神按下,她继续说道,“其实让两人见一面也不是不行,说不定灵犀妹妹见到人能想起什么,”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神色犹豫,又瞧了瞧屋里,压着极低的声音说道,“他还把孩子也带过来了。” 听到孩子,夜星野眼皮一跳,差点都忘了还有个小外甥,原本他是百分百支持宴斐和夜灵犀再续前缘,现在一个孩子突然从天而降拦在两人之间,犹如给他当头棒喝,让他对自己的支持产生了几分动摇。 孟静秀见他发愣,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让他回神,两人悄悄商量一番,一致同意不能让宴斐看见孩子,所以一致决定只让慕容泽一个人过来,不带孩子。 虽然孩子比大人也许更能刺激夜灵犀的神经让她想起什么,但两人还是更顾虑宴斐的感受。 商量好后,孟静秀先走了,夜星野进屋把宴斐拉出来先给他打个预防针,说慕容泽来了,话刚说完就感觉一股寒意从宴斐那边散发过来,像是结了寒霜一样,忙劝他冷静冷静,而实际上他已经冷得不再冷了。 “现在也只有他知道灵犀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见到人,灵犀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就算想不起来,要是真是他害的,到时候再把他揍一顿也不迟,以咱们两个的身手对付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夜星野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对宴斐的身手更有信心,然并不知晓慕容泽的真实底细,以为他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就算腿好了,但两三年的功夫也赶不上他和宴斐这样从小就习武的。宴斐知道慕容泽的底细,让夜星野到时候不用插手。夜星野理解他“要一个人逞英雄”的心情,答应不插手。 …… 这边,慕容泽等在凉亭里,惊蛰也在,红杏牵着慕容夕在亭子外面玩。 孟静秀过来时,又打量了一眼那孩子的眉眼和五官,感觉和夜灵犀长得也不太像。慕容泽从亭子里走出来,唤了一声夕儿,红杏牵着慕容夕走过来,孟静秀道,“你一个人去。”又强调了一遍,“就你一个人。” 慕容泽便吩咐红杏和惊蛰留下,让两人好好照看慕容夕。他跟着孟静秀走了,红杏不满地嘀咕了几句,说夜灵犀是阴魂不散,惊蛰抱起慕容夕走了,远离红杏,气得红杏跺了跺脚,追过去又把慕容夕抢回来,牵着他去水池边看鱼。 ...... 孟静秀带着慕容泽到了海棠园后,让他先在院子里等会儿,她进去后,夜星野又出来了,抱着双臂堵在门口盯着他。 见到夜星野,慕容泽也不惊讶,也没跟他行礼请安,就跟没看见他一样。 过了会儿,孟静秀出来让他进去,慕容泽走过来时,夜星野拦在他面前道,“你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灵犀的事,我绝不会饶过你!”他没答话,孟静秀把夜星野把旁边拉了一下,慕容泽走了进去,看到坐在凳子上的人,他脚步一顿,神色也像是怔住了,只盯着那张鲜活的脸,不再是记忆中那张苍白冰冷的脸。 一道身影挡住他的视线,他抬起头,对上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夜星野看两人已经干瞪上眼了,估计下一刻就会打起来。但下一刻两人也没打起来,慕容泽把视线移开了,走过去在夜灵犀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见她不认得自己,也不着急问什么,只是看着她,像是要把这三年的空缺都补回来。 她被他看得躲在了宴斐身后,看到她手腕上戴的玉镯,他的神色一刹那沉了一下,起身准备走过去时又被夜星野抢先走过去问道,“灵犀,你想起什么了吗?”她摇了摇头,夜星野转过身质问他道,“灵犀为什么会变这个样子,是不是你害的?” 慕容泽重新在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她之前生夕儿时胎位不顺,伤了元气,大夫说要静心调理一两年才能恢复,”夜星野听得眼皮乱跳,小心翼翼地查看宴斐的神色,但隔着面具也看不出来,去瞧那双眼睛时倒让他十分惊奇,若是那双眼睛冷得骇人他也就不觉得惊奇了,相反是冷静得让他摸不着头脑。 孟静秀也悄悄关注着宴斐的反应,见他眼神平静也觉得惊奇,转念一想,应是早就考虑过这件事也打定了主意。 第五百二十六章 秘密 慕容泽扫了一下那双眼睛,虽然戴着面具,还是知道是谁,继续往下说道,“后来有一天她忽然晕倒了,大夫也瞧不出病因,连着昏睡了七八日,手脚也凉了,人眼看着就要没了。”说到这儿,他端起茶杯刮了两下,夜星野着急道,“后来怎么样了?”他道,“后来来了一个人,说有办法救她,但要带她走。”他又不说了,夜星野着急得跺脚,“后来呢?”他刮了两下茶杯,说了一句,“人就被他带走了。”夜星野问道,“那人是谁?”他道,“他没说名字。” 夜星野嗐声跺脚的道:“你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让他把灵犀带走了,万一他把灵犀带走了就不回来了,我看到时候你去哪儿找人?”慕容泽道,“他说人醒了就送回来。”夜星野道,“要是不送回来呢,你连名字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慕容泽道,“把天下都找一遍,总会找到。”夜星野气得没话说。 孟静秀道:“你怎么知道灵犀妹妹在这儿?”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慕容泽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到桌上,夜星野迫不及待地拿起来打开,从里面取出信,上面简单写道:人已醒,今在平南王府。 夜星野将信递给宴斐和孟静秀看过,夜灵犀也要看,宴斐递过去给她看了看,夜星野又拿起信封研究起来。宴斐问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慕容泽没答话,夜星野又着急问了一遍,慕容泽才说是十天前送来的。夜星野没往深想,孟静秀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十天前一行人还在齐国,那时还没闹宫变呢,写信的这人莫非能未卜先知,知道十天后人会在王府? “从北境过来也用不了十天。”宴斐道。 夜星野抓住这个漏洞,说他扯谎,慕容泽说他三天前就过来了,就住在云来客栈,夜星野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查。 “夕儿也来了,他长高了不少。”那双幽沉的眸子带了一丝笑,嘴角也勾着丝笑。她没说话,慕容泽轻叹道,“你连夕儿都不记得了。”她摇了摇头,问他是谁,慕容泽道,“三年前咱们就成婚了,这你也忘了?”她抓紧宴斐的胳膊,挨他更紧,生气道,“你骗人!”慕容泽扫了一眼她抓在宴斐胳膊上的手,语气添了几分淡漠,“不信的话你问你三哥哥和郡主。” 夜星野和孟静秀不想帮他作证,又不好扯谎,硬是说没有显得有些厚脸皮,何况孩子都带来了。于是夜星野打发他走,慕容泽说他在客栈的房间退了,现下没有住处,问孟静秀能不能在府上借住几日,夜星野果断说不行,慕容泽道,“郡主要是做不了主的话,我去问问伯父。” 孟静秀已做了一番思索,人住下来也不是不可以,起码在眼皮子底下好监视,另外住在外面出点什么事也麻烦,但先得知道人打算住多久,是一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长住可不行,便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慕容泽看向夜灵犀,说她什么时候愿意跟自己回去就什么时候走。 宴斐说他堂堂一个藩王私自离开封地,若是北境那边出现什么变故他担待得起吗。慕容泽一笑,带着几分嘲弄,“趁本王还在这儿,赶紧回都城去找皇上告个状,就说本王私离北境,图谋不轨。” 她将宴斐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怕他突然就走了,夜星野打发慕容泽走,他问孟静秀自己住哪儿,孟静秀让他跟自己走,夜星野也跟着一块走了,心知慕容泽脾气古怪,不好应付,哪里能放心让两人单独走。 路上,夜星野又见到了惊蛰、红杏和慕容夕。看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外甥,他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久久不能平静,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他也讨厌不起来,而且还会给他行礼,又不闹腾,比同龄的孩子显得安静懂事许多,跟夜锦年那活泼好动的性子截然相反,觉得这孩子平日里肯定被管教得太严了,觉得可怜,突然之间像是觉醒了作为舅舅的责任,他抱起慕容夕让他骑在脖子上玩。 红杏忙过去让夜星野小心点,别摔了小世子,孟静秀走过来将红杏隔开,说有她看着呢,摔不了,红杏识趣走开了,又回到了慕容泽身后。 到了住的地方进了屋后,夜星野才将慕容夕小心放下来,又使眼色让慕容泽出去说话,两人出来后,他悄悄问道,“你老实说,那孩子是不是你跟别人生的,灵犀就是因为这事才气病了,是不是?”慕容泽道,“她要是会生气就好了。”似自言自语,夜星野还没听明白过来,他又说道,“我府上连个姬妾都没有,除了她,没旁人了,殿下不信的话去看看就知道了。”夜星野道,“这么小的孩子,你别管得太严了。”慕容泽叹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母妃又不在身边,来的路上他还高兴一些,以为能见到母妃了,现在又见不到了。” 夜星野听完更觉得孩子可怜了,心里的天平又动摇了几分。 …… 回去的路上,夜星野将心里的想法告诉孟静秀,想让灵犀和孩子见一面,又怕宴斐心里难受,孟静秀觉得宴斐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也不会记恨一个孩子,让他先探探宴斐的口风。 晚膳过后,夜星野又过来了,单独把宴斐找出来,踌躇了会儿才说出一个开场白,说已经见过慕容夕了,说一句悄悄观察一下宴斐的反应再说下一句,好不容易说到主题,想让她和孩子见一面,十分忐忑地等着宴斐的回应。 宴斐只是嗯了一下就走了,倒让夜星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兀自站了会儿,又走了。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他带着慕容夕过来了,红杏也一块来了。他先进屋,过了会儿,出来带着慕容夕进去了,让红杏在外面等着。 见到夜灵犀,慕容夕不敢靠近过去,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屋子里鸦雀无声,气氛尴尬。 夜星野想说几句话暖暖场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一想,觉得他和宴斐在这儿不太方便,又过去悄悄跟宴斐说了两句话,宴斐看了一眼慕容夕,低着头,不敢开口,他提步走了,夜星野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她和慕容夕后,她从盘子里拿了个橘子递给他,笑着说道,“这个不酸,很甜的。”听见她好听的声音,他抬起稚嫩的脸,看见她脸上好看的笑容,又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橘子,抬手接下,小声喊了一声母妃,喊完整个脸蛋都涨红了,十分不好意思,又不敢抬头了。 她噗嗤笑了,蹲在他面前悄悄跟他说道,“我不是你母妃。”那双稚嫩的眼睛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去,半晌他小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她神色微微一诧,又笑了,神色柔和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真聪明。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他点了点头,她又伸出小指跟他拉钩,一大一小两个拇指头盖上章,她将手拢在嘴边悄悄告诉他一句话: “我已经想起来了。” ……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太凶了 夜星野将慕容夕送回去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慕容泽见慕容夕手上拿着一个橘子,看了一眼,红杏走过去让慕容夕把橘子给她,他不给,红杏哄他说晚上睡觉不能吃东西,要不然肚子会疼的,他还是不给,视线往慕容泽那边看了一下又很快低下了,像是很怕他,又期望得到他的准许。 “去睡吧。”慕容泽看着手上的书说了一句。 那双稚嫩的眼睛里亮起喜悦之色,红杏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慕容夕去歇息了。回来后又向慕容泽道,“公主也真小气,就给了一个橘子,小世子还当成宝一样放在枕头边。”他微勾唇角露出一丝笑,没说什么,让红杏先下去了。 出来后,红杏又跟惊蛰抱怨了两句,惊蛰也没反应,她赌气走了,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跟惊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上了那个小跟班,等着瞧吧,你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去。”说完就走了,心里正畅快一些,刷地一道身影落在眼前,见是惊蛰,红杏有些意外,见他拦着自己又不说话,问他还有什么事,他走了。她莫名其妙,走了几步后才想到他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心里更不痛快了,竟然为了那个小跟班敢跟她生气,她将这笔账也算在夜灵犀头上。 ...... 翌日早膳后,红杏带着慕容夕又来了海棠园,夜灵犀正好在院子里散步,宴斐不在。天还没亮宴斐收到一封飞鸽传信,然后去找了夜星野,然后两人一块去找了平南王,三人一块去了书房,然后平南王把孟天澜也找过来了,四人都没用早膳,现在还在书房商议。 见到夜灵犀,慕容夕就朝她跑了过去,她蹲下身接住他,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橘子,像是昨天那个。这时红杏走了过来,先瞅见她额头上那个鲜艳的胭脂印,还以为是花钿,目光略往上一翻,有些不屑,略施一礼,道,“公主还记得奴婢吗?” 她抬头看了红杏一眼,视线重新回到那个橘子上,问慕容夕要不要吃,他点了点头。 见她剥橘子也不理自己,红杏有些不快,仍噙着一丝笑意道,“听闻公主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公主可想起主子没有?” 她将一瓣橘子递给慕容夕,自己又掰了一瓣放在嘴里,说真甜,又问他甜不甜,慕容夕点了点头。 见一大一小吃橘子也不理自己,红杏说还有事,将慕容夕留在这儿,自个走了。她也没留人,吃完橘子后,她教慕容夕在地上画乌龟,比谁画得像。 ...... 一双脚出现在两人画的乌龟上方,正好对着乌龟脑袋,又走开两步,她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画乌龟,慕容夕抬头看见来的人,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她起身将慕容夕拉到身后,用画乌龟的树枝指着面前的人道,“你长得太凶了。” 慕容泽抬手将树枝轻轻往旁边拨了一下,又看了看地上画的乌龟,嘴角带着丝笑道,“怎么教他画这个?”她又把树枝指到他面前,说道,“我就会画乌龟。”他再次把树枝轻轻拨开,说道,“北境那边有急事,我今晚就得赶回去,你是留在这儿,还是跟我回去?” 她问是什么急事,他没说,又改变主意让她留下,把慕容夕也留在她这儿,等事情结束后就来接两人,又把慕容夕叫到跟前叮嘱道,“你在这儿要听母妃的话,别淘气。”他又看向她,“我走了。”又站了一下,见她也没有要送几步的打算,略带无奈地一笑,转身走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视线移到远处的天边,眸光深处凝聚着一束光,坚韧而执着,永不熄灭,就算穷途末路也要负隅顽抗,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有人走了过来,慕容夕先看见了,那只稚嫩的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裳,她收回视线,看向走进来的人,见是红杏,她问道,“你不走吗?” 红杏本来就不想留下来,但又不敢违抗慕容泽的命令,心里正不痛快,这一问更让她恼火,她脸上也没了笑意,语气也有些刻薄,“公主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何必多此一问呢,我留不留下来也不是公主说了算。” 她没与红杏争论什么,问慕容夕饿不饿,牵着他往屋里去了,红杏见她故意无视自己,心里更气了,喊慕容夕回来,他只转过脑袋看了一眼又转回去了,红杏气得跺脚,又忍气跟上去道,“公主不在的这些日子,小世子一直都是我照顾的。”她哦了一声,兴趣寥寥,红杏道,“主子也是一直都由我服侍。”她又哦了一声,也不去揣摩服侍这两个字的意思,红杏见她油盐不进,气得咬了咬银牙,跟着进了屋。 她拿了盘糕点过来给慕容夕吃,问红杏要不要吃,红杏说不饿,她自己拿起一块吃,随口问了一句,“北境那边有什么事吗?” 红杏思量片刻,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好像听说是西燕那边要打过来了。”说完暗暗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神色如常,继续说道,“公主大概也忘记了,这西燕和咱们老打仗,前些年就打过一仗,这次要是再打过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说完见她托着下巴思索起来,红杏试探问道,“公主想起来了吗?”她念叨着西燕两个字,忽然抬头盯住红杏,也不说话,红杏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公主想起什么了吗?”她移开视线,“没什么。”又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红杏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你再多说说北境那边的事,看我能不能想起什么。” 红杏眼珠子一转,问道,“公主还记得禾禾和铃铛吗?”她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眉心微蹙,像是在努力回想。红杏道,“她们两个是公主的贴身宫女,三年前一块陪嫁来的,自从公主不在后,她们两个,唉,”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她问道,“两个怎么了?”红杏道,“都死了。” 她怔了一下,手里的糕点都掉在了地上,忽然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像是很痛苦的样子,慕容夕吓得不知所措,红杏也有点意外,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反应。 一个人影掠门而入,像阵冷冷的风经过,宴斐快步走到她面前,刚蹲下身就被她抓住胳膊,她指着红杏道,“她说她们都死了。”宴斐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红杏,她喃喃着禾禾和铃铛,宴斐安慰她说两人没事。 红杏噙着一丝假笑道:“不过是跟公主开个玩笑,公主就当真了。”又伸手来扶她,宴斐先扶起她,红杏过去将慕容夕牵到她跟前,见到宴斐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慕容夕又退回去了,不敢过去,宴斐往旁边走开两步,红杏又把慕容夕推到她跟前,故意说道,“主子说小世子喜欢公主,正是母子连心,公主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假以时日肯定能想起来。” 她问禾禾和铃铛在哪儿,红杏说还在北境,她让红杏带慕容夕出去玩。两人出去后,宴斐突然问她要不要回都城,她看着他不说话,两双眼睛对视了会儿,他又忽然问道,“你舍得那孩子吗?”她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困惑,又有点想笑,那孩子跟她也只是合眼缘而已,倒也还谈不上舍得不舍得,他还不知道她想起来了,这几日瞒着他,不过是想多当几天普通人,把以前想做的事都补上,也不算有遗憾了。 “日后你要是想起来了,还是想回去,”他垂下的眸光掩映着一片落寞,半晌说出三个字,“我送你。”她噗嗤笑了,他困惑地抬起视线,见她嘴角还勾着丝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第五百二十八章 代替 开始两天风平浪静,忽然一夜之间,整个南境蔓延起紧张的气氛,城中的百姓还未听说什么,但从赤甲军的紧急调动中已经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 城门也关得比往日早些,天还没黑街上就没什么人走动了,家家户户关紧门窗,睡觉也竖着一只耳朵。 硝烟还未弥漫,紧张的气氛已经一触即发。 这日天未破晓,急促的马蹄声踏破黎明前的平静,猛然间惊醒一家老小,一双双眼睛从门缝里紧张地向外张望,看见一名赤甲军骑着马匆匆从城门口跑来,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一刻钟后,这名赤甲军见到平南王,呈报齐国大军出现在赤河对岸的紧急军情,齐国新皇李承元御驾亲征。 平南王立刻召集部下出城,让孟天澜守城。 ...... 快到中午时,方棠带着两名赤甲军赶回城中,向孟天澜禀报说对方这次的主帅还是常冲,对方让人渡河过来传话,要求把夜星野交出去,否则就渡河攻城。 平南王大骂常冲,让人把传话的人捆了要丢进河里喂鱼,被方将军好说歹说地劝下,才没丢进河里喂鱼,平南王让传话的人回去告诉常冲,上次让他侥幸逃了,这次不把他炖汤喝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传话的人渡河回去后,方将军同平南王商议,让夜星野过来一趟,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若是对方非要把黑锅扣到大徽头上,那也用不着客气了。 于是方将军让长子方棠带信回来。 这边夜星野来了海棠园,正在院子里教慕容夕扎马步,管家匆匆过来请他去书房,他跟夜灵犀说了一声后跟着管家走了。 红杏牵着慕容夕进屋时,见屋里多了一个人,坐在夜灵犀对面,披着一件鹤毛大氅,她虽不太记得人长什么样子了,但衣服记得,认出是萧云,过来施了一礼,问了声好,萧云微微颔首。夜灵犀招手让慕容夕过来,拿了块糕点给他吃。 红杏继续跟萧云寒暄道,“之前听闻公子进了藏书阁,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公子。”萧云还是微微颔首,没说话,红杏有些自讨没趣,转而向夜灵犀道,“公主认得萧公子?”她随意回道,“这两天倒是想起来了一些,也不太真切,模模糊糊记得有几个人。”说到这儿她抬头看向红杏,问道,“早上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吗?” 红杏先走过去将门带上,回来后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是齐国大军要打过来了,王爷一早就出去了。现在又把三殿下也叫过去了,看来是真的要打仗了。”叹了口气,又道,“公主要不先带小世子回都城避一避,万一真打起来了,兵荒马乱的,小世子万一有个闪失,奴婢怎么跟主子交代。” 她托起下巴思索,过了会儿让红杏先下去了,红杏出去后准备带上门,她说不用关门,红杏略施一礼离开了。 萧云看了一眼慕容夕,静谧深邃的眸光让那双稚嫩的眼睛有些畏惧,他拿着半块糕点躲在了夜灵犀身后。 她道:“你稍微笑一笑就不吓人了。”萧云没笑,道,“公主既然都想起来了,为何还要瞒着身边的人?”她没回答,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萧云道:“这时候走倒让人生疑,这一仗打不打起来,还不好说。”她道,“怎么不好说?”萧云道,“要打仗的是人,人心难测,不好说。” 她思索了会儿,道,“不知道北境那边怎么样了?”萧云道,“公主问宴公子就知道了。”她叹气道,“他还不知道我想起来了,我怎好问他。”一双狡黠的眸光看向萧云,脸上也带着狡黠的笑容,“萧家的生意遍布五湖四海,你肯定知道。” 萧云道:“公主知道了又打算如何,凭一己之力又能做些什么。” 她道:“现在自然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不想当个糊涂虫罢了。”又忽而一笑,自嘲道,“我自个不想当糊涂虫倒把别人蒙在鼓里。” 萧云道:“凡事大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公主既已跳出迷局,又何必再钻回来。” 她道:“我从来都没跳出去过,自始至终都在里面。”又反问道,“那你呢,跳出去过吗?” 萧云静默片刻,道:“和公主一样,从未出去过。” …… 这边,夜星野到了书房后,孟天澜将情况跟他说了,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随方棠离开了,宴斐也跟着出了城。 一行人赶到赤河边时,对岸乌泱泱的大军仿佛一条乌云铺开,夜星野扫视过去,神色愈发凝重。 平南王让他放心,绝对不会把他交出去。夜星野担心的并非自己,而是身后的城池,城里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决不能让对方渡河攻城。平南王让人过去传话,谁要他把人交出去谁就亲自过来说。夜星野忧心如焚,想跟传话的士兵一块过去,但也心知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又交代了士兵两句话,毒不是他下的,他问心无愧。 他焦急地等在帐篷里,走走停停,不时往帐篷外面张望,等了将近一个钟头,人才回来,那名士兵多带了一个人回来,正是常冲。 平南王提起大刀就要拍人,被方将军拦住。常冲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说了,殿下若真是清白的,就应该过去当面说清楚,既是问心无愧,又有何惧。”平南王道,“嘴上说得好听,打量老子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把殿下诓过去当人质,没门!” 常冲道:“殿下过去,我留下。”平南王骂道,“就你个手下败将上次还成了个落汤鸡,能跟殿下比吗,你们皇上是看你不中用才把你派过来,你想当人质老子还瞧不上呢。”常冲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憋在牙关里。 宴斐在旁从头听到尾,听这常冲话里有些蹊跷,琢磨了一下,站出来说他代替夜星野过去。 夜星野第一个不同意,常冲第二个不同意,瞧不上宴斐的身份,一个护卫如何能跟他一个主帅比。 宴斐亮出一块令牌,“此乃皇上亲赐九龙令,见者如皇上亲临。”夜星野被这令牌唬了一下,宴斐递给他一个眼色,他带头行礼,随即平南王和方将军也跟着行礼,把常冲也给唬住了。他走到常冲跟前低语一句,“你们皇上有什么话跟我说更管用。”常冲的神色变了几变,像是被这句话说到了要害处,最后同意由宴斐代替夜星野过去。 …… 第五百二十九章 信 船靠岸后,一名士兵领着宴斐往后方的帐篷走去,停在其中一顶大帐篷门外,门口只有一人看守,乃是雷七,手上拿着那把用黑布缠着的重剑。见到宴斐,雷七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眸光微敛,像是认出来了他是之前交手的那人。 这时高公公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将宴斐领进去后便退下了。 正前方坐着一人,一副赤金铠甲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身上穿着一件玄色蟒袍,眉眼细长,然眸光冷慑,内藏锋芒,并不显阴柔之气。 宴斐依礼拜见这位齐国新皇,眸光往右边侧了一下。那边还坐着一个人,上半身歪坐着,翘着一只脚,显得有些吊儿郎当,一双机敏的眼睛快速打量了他一眼,注意力转移到他腰间的佩刀上,貌似对刀的兴趣比对人大。 李承元问夜星野怎么不来,宴斐回道,“属下怕殿下被扣起来当人质。”李承元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不怕朕杀了你吗。”宴斐不语,李承元道,“怕了?”宴斐道,“下毒一事并非殿下所为,还请皇上明察。”李承元笑道,“若是朕不明察的话,你们如何能这么轻松就回来了。”宴斐道,“既然皇上知道与殿下无关,为何又御驾亲征?” 李承元看了一眼右首下的人,宴斐也看向对方,留意到对方腰间挂着的那个金麒麟,之前在哪儿见过一眼,有点印象。 “我这儿有封信,”那双机敏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宴斐脸上戴的面具,话锋一转,“你这面具能摘下来吗?” 宴斐略过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道:“信是给殿下的吗?” 他伸出食指摆了摆,也不说给谁,故意吊人胃口。宴斐也不着急问信的事,转而请教他怎么称呼,他简单说出自己的名字,卫樊,又问宴斐叫什么。宴斐现场改名叫宴竹,卫樊听是燕竹,问他莫非是流落在外的五皇子,宴斐听得出是调侃,没有答话。 李承元道:“原来西燕还有位流落在外的五皇子。” 宴斐心里闪过一丝疑虑,旋即便将事情都串联起来,之前他就怀疑燕连绝中毒不是意外,是对方故意为之,和李承元之间早就暗中达成合作。 “不过,你这名字得改改,叫竹子不好听。”卫樊道。 宴斐没说话,看他还有多少闲话要说。卫樊要看他的佩刀,宴斐说天子面前不宜见兵刃,李承元说无妨,宴斐抽出佩刀给卫樊看了看。那双机敏的目光从锋利的刀刃上划过,他伸手在上面敲了一下听了听声,说刀不错,可惜比不上黑麒麟的刀锋利。 宴斐将刀收回刀鞘,动作干脆利落,向李承元拱手道若是无意开战,他要尽早把消息带回去。李承元说今晚三更渡河,让他回去给平南王报个信,早做准备。 宴斐道:“皇上真要渡河攻城?” 李承元道:“渡河了又不一定要攻城,不过做个样子,这是朕之前答应过的,夜里打起来也不用真刀真枪,听个响就行。” 宴斐道:“属下斗胆问一句,皇上大费周章地演这出戏是给谁看?” 李承元端起茶杯轻刮两下,道:“不该问的别问,你回去吧。” 宴斐拱手告退,卫樊也告退。 出来后,卫樊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宴斐,让他把信带给那位一块从齐国回来的姑娘,宴斐没有接信,问是谁写的。卫樊嘻嘻一笑,问他和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宴斐说是他娘子,卫樊眼神一亮,像是吃到了大瓜,说这信是他家殿下写的,又感叹说他家殿下连温姑娘那样的大美人天天在眼前晃悠都不动心,没想到竟然惦记上了有夫之妇,惋惜之余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倒不急着把信交给宴斐了。 等感叹完见宴斐已经走了,卫樊也不着急,等宴斐上船后,他将信当暗器一样打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对准宴斐的脑袋。他抬起手,两指夹住信,瞥了一眼,转身负手而立,信依然夹在两指之间。 …… 回来后,宴斐将李承元的意思转达给平南王和夜星野,两人都觉得奇怪,还没琢磨会儿,帐篷外面就传来常冲的叫嚷声,让平南王赶紧放他回去。平南王懒得搭理他,问宴斐怎么看,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兵不厌诈,到时候别被人家真刀真枪地打个措手不及。 宴斐从当时李承元的神态和语气来判断,对方应该没有说谎,谨慎起见,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常冲的叫嚷声绵绵不绝,夜星野听得心烦,跟平南王说先把他放回去得了,平南王不想这么轻易就放了他,让人把常冲带进来,问他上次输得服不服,常冲嘴上没说,但脸上就刻着两个字:不服。 平南王提出跟他单独比试一番,若是他赢了,自己立刻让人护送他回去,若是输了就留在这儿给将士们洗菜做饭。常冲瞥了一眼那把竖在铁架上的大刀,心里有点发怵,又不想掉面子,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平南王没有拿大刀,准备赤手空拳地较量,正合常冲之意。 这边两人清出场地准备赤手空拳地较量,宴斐跟夜星野说了一声先回城了。 …… 进城时已经是傍晚了,一人一马迎着火红的夕阳从街上疾驰而过,街上也没什么人,店铺早早关门打烊,一双双眼睛都从窗子和门缝后面张望着一人一马往王府方向去了。 到海棠园时,天边的晚霞变淡了一点。 一进院子,他就看见那张趴在窗口的脸,下巴搁在交叉的手臂上,目光游离,像是在出神。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没有惊动她,快到窗下时,他想起来了之前在岫州城时,他也是这样走到窗下,看着她映在窗棂上的影子,她推开窗看见他,两人借着月色看着彼此也不说话,他怕她着凉让她把窗户关上,她听话关上了,两人又隔着窗户说话,想到这儿嘴角不禁勾起笑意,倒没注意到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等他注意到时,两人又看着彼此不说话,夕阳的余晖恰到好处地洒落在发丝间,泛起丝丝金辉。 她伸出双手,轻捧住他的脸颊,情之所动,探出头在他额上轻啄一下。 进屋后,宴斐感觉心跳还有点躁动,在走到她面前之前又收敛了一下情绪,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她接过信,问是谁写的,他有点不自然地侧了侧视线,没说是谁写的,让她先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第五百三十章 回去 她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展开看时,宴斐侧过视线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又把视线移开,随意走了几步,转到桌边拿起盘子上的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将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又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又往她那边瞧了一眼,见她看过一页信又换上第二页,心里嘀咕说写什么要写这么长? 夜灵犀看完信,兀自思索。宴斐见她像是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自己,轻咳一声,见她看过来,他放下刚拿起来的一块糕点,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看完了?”她嗯了一声,看了看手上的信,又看了看他,走过来将第一页信先递给他看。 看见开头灵犀两个字,宴斐就微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有点不痛快,觉得这称呼不合适,继续往下看,眉头越拧越紧,看到最后一个字,拧着眉头静默半晌,伸手向她要第二页信,她摇了摇头,他心里就有些火气窜起来,克制着冲动,尽量保持平静,“你是不想让我看,还是不能给我看?”她摇了摇头,他心里的火气刚窜起来,她说道,“你看了会生气,我不想让你生气。” 原来是怕自己生气,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灭了。 “我不生气。”他说出来自己都有点不信,她还是把第二页信给了他。刚看了两行字,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还没看完就把信捏皱了,她从他手中把信抽出来,走到旁边的香炉边,将盖子揭开,把两页信都点燃,火焰快烧到她指尖时,另一只手伸过来扯下她手里的信。两页信随着灰烬落入香炉,付之一炬。 宴斐盖上香炉的盖子时,轻响一声,将她从飘远的思绪中拉回来,她抬头看着他,莞尔一笑,他想问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不想再让任何人抢走她了。 燕连绝,夜凌绝,同一个人也好,不同也罢,休想从他身边把人抢走! 过往的一些画面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探究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在她心里,那个人又占据了多少分量,是比他多还是比他少?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她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心里的挣扎和纠结,痛苦和彷徨,也将他抱得更紧了,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不会跟他走的,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就带我走,去闯荡江湖,去江南去塞外,把天下的风景都看一遍,好不好。”他答好,胸口处激荡着剧烈的起伏,喜悦惶恐交替闪过,很早之前她就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她是不是都想起来了,但是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等一切都结束了又是什么意思,她到底在隐瞒什么,有时候他真想把她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念头…… 天擦黑时,宴斐又出城赶回营地。 三更时分,齐国大军果然渡河,上岸后拍甲击盾,喊声震天,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厮杀一样。 赤甲军埋伏在两边高地,如发现异常立刻放出信号弹反击。 直到天蒙蒙亮时,岸边喊打喊杀的声音才平息,朦胧的晨雾中,船队返回对岸。 第二天,李承元就带着大军离开了,返回王都。 下午,萧家的商船从渝州过来接走了萧云。 又过了两日,平南王听到来自北境的消息,西燕也撤军了。 平南王觉得十分蹊跷,不知道这齐国和西燕打的什么鬼主意。 第二天上午,惊蛰带着一队玄翼军来接人,夜灵犀不回北境,惊蛰将慕容泽交代的话给她复述了一遍,“公主若是现在不愿意回去,主子愿意再多给公主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过后,主子亲自来接人。”又将一个盒子交给了她。 海棠园门口,那双稚嫩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裳,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蹲下身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慕容夕抬起手要跟她拉钩,一大一小两个拇指头盖了个章。红杏过来牵走慕容夕,让惊蛰快些走,免得天黑了找不到住的地方。 惊蛰向夜灵犀行礼告辞,红杏已经牵着慕容夕先走了。她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过身见宴斐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她朝他走过去,他看了一眼她手上拿的锦盒,她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也不说话,像是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点蛛丝马迹,是吃醋了还是生气了? 他也看着那双略带狡黠的清澈眼眸,半晌,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去,她点头说好。 回屋后,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朵紫色木槿花和一支玉笛,宴斐看了一眼花和笛子,眸光沉得深了些。她拿出笛子,把花留在盒子里,这笛子是紫妃之前送她的礼物,后来在岫州城时真婆告诉她那是鲛笛,这笛子她之前带去了北境,如今慕容泽又特意让惊蛰把它送来不知是何用意? 宴斐之前也见过这笛子,知道是紫妃送给她的,但那朵花,他看着不太顺眼,见她对那朵花并不在意,他也就不去管它了。 这笛子上面刻了一首诗,当时她第一眼看见时以为是诗,后来仔细看时发现不认得上面的字,给宴斐看时,他也认不出,不是大徽的文字,也不是齐国或是西燕的文字,状似甲骨文,像是十分古老的文字。 现在她看见这些字毫不费力就认出了它的意思,竟是静心诀!一首乐曲在她脑海里响起,夹杂着某个缥缈的声音窃窃私语,她极力按下那个声音。宴斐见她有些不对劲,从她手里拿走笛子,扶她坐下,说笛子先由他保管。 ...... 当天下午,夜岚辰的旨意抵达南境,召夜星野回京。 夜星野来找孟静秀道别,她也正好来找他,两人来半路上遇到,反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孟静秀先开口道,“你这会儿要是有空的话,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夜星野忙说有空,面上心花怒放。 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傍晚时分正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一天的忙碌都结束了,出来散步的男女老少都显得惬意而放松,晚风微醺,花香微暖,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开始都在没话找话,后来都不说话了,倒觉得比说话时更亲近一些,步调也渐渐一致,仿佛领悟到了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即使不说话也不觉得疏远了彼此,反而觉得在心里靠得更近了。 回王府时,天色有些黑了,快到大门口时,孟静秀突然停住脚步,抬手抽出头上戴的一根簪子递给他,夜星野接过时握住了她的手,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奔涌而出,最后汇聚成三个字,“你放心。”她脸色飞红地抽出手跑了,回到住处时,心跳还有点快,瞧见铜镜中的自己还上翘着嘴角,连眼睛都在笑,心里甜得像是化开了一颗糖,雀跃过后,又有一种惆怅袭来,不知道将来能不能遂愿? …… 翌日清早,桐儿瞧见门外有个人影,过来一看见是夜星野,不禁有些惊讶,正要行礼被他拦住,他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递给桐儿,让她交给孟静秀。桐儿拿着东西回屋后,他还等在门外。过了半刻钟左右,桐儿又出来了,匆匆走过来将一张折好的字条交给他后就告退了。夜星野打开纸条一看,脸上顿时心花怒放。 用过早膳后,平南王亲自送夜星野出城,出城后,方棠带人又护送了一段路,等夜星野在下一个城镇落脚后,方棠才带人回来。 路上宴斐已经想好了夜灵犀的住处,夜星野问他时,他没说,像是怕夜星野有事没事就去串门。 一路顺利,一行人没出什么岔子就回到了都城。 第五百三十一章 出城 宴斐先将夜灵犀送到他三叔和三婶之前的住处,现在那儿也没人住,前两年他三婶的师兄莫回头还偶尔过来看看,最近一年就不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都城。他留下四名龙影卫,再三叮嘱她别乱跑,等他回来,夜灵犀再三点头保证,送他到门口,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她才把门关上。 屋子都收拾好了,桌椅板凳一尘不染,被褥枕头都是新的。 院子里的大水缸里还养了两尾大青鱼,之前有只大花猫趴在墙上晒太阳,见到生人过来嗖地一下不见了,等宴斐离开后,又不知从哪儿溜出来继续趴在墙上,贼头贼脑地盯着水缸。 她从屋里出来时,大花猫又嗖地一下不见了,过了会儿,又从屋顶后面探头探脑地往她这边瞧,她也瞧见了那双亮晶晶的猫眼,招呼它下来玩。见她没有恶意,大花猫也逐渐放下警惕,慢溜溜地沿着屋顶跳到墙上,又回到老地方晒太阳去了。 ...... 宴斐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进门看见夜灵犀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他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揭开食盒的盖子,想用菜香唤醒她。 过了两秒便有了效果,她动动鼻尖闻了闻,睁开眼睛先看见他的脸,他弯着腰,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说让他抱,说脚睡麻了,他单手搂起她,另一只提着食盒的手撑在她的膝盖下,抱着她稳稳地走进屋里。 食盒里装的菜还热乎着,刚从聚福楼买来的,她去厨房拿来两副碗筷,和宴斐一块吃。他特意买了她爱吃的糖蒸酥酪,她吃了一口就知道聚福楼的那位老师傅换人了,不过也差不了多少,还是好吃,奇怪上一世怎么觉得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看了一眼对面那张脸,心里有了答案。 …… 吃完饭,天已经有些黑了,宴斐又出去了,离开前叮嘱她早点睡。他离开后,她到院子里看了会儿缸里的大青鱼,又沿着墙找了找那只大花猫,没找到,又看了会儿星星后就进屋歇下了。 宴斐回来时,见东边屋子里还亮着灯光,以为她还没睡,走到窗下看了看,然后进了屋,轻轻拨开门帘,见她已经睡下了,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又转身走了,到院子里用冷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到西屋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又去看了看她。 见她睡在床里面,外边还有一半多的空位像是特意给他留的,他在床边站了会儿,然后转身走了,去熄了桌上的油灯,又摸黑回到床边,动作很轻地坐下,脱了鞋,揭开被子在床边躺下,又给她掖了掖被子,她翻了个身滚进他怀里。 ...... 天还没亮,宴斐就出门了,天亮时又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里面装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用油纸包着热乎乎的包子。 两人一块吃早饭时,夜灵犀说她今天也要出去,让他派两个人保护自己,他没问她要去哪儿,只是叮嘱她小心点,别让人认出来了,再有就是天黑前要回来。 ...... 一名龙影卫驾着马车,一名龙影卫跟在马车旁边,车轱辘缓缓转动,驶出巷子口进入繁华热闹的街道。她坐在马车里,拨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象,期待看到一两张熟悉的面孔,又怕被认出来了。 经过一个茶摊时,西燕两个字眼钻入她的耳朵里,她让龙影卫停下马车,听那人接下来说什么。 “听说这次北境和西燕开战,西燕那位商太傅被咱们的镇北王一箭射死了。” 又有一人道:“哪是被箭射死的,明明是被一剑杀了。” 两人争论起来,一个笃定说是被箭射死的,一个笃定说是被剑捅死的,两人争得面红脖子粗。她没听两人争论完,说了声走吧,龙影卫继续驾驶着马车往城门方向去了。 商参死了? 出城后这个疑问还盘旋在她的脑海里,人是真的死了才好,就怕是假死,后患无穷。 到了山脚下,马车沿着那条盘山小道上山,道路窄,容一辆马车通过有余,两辆马车就让不开道了,好在路上没有碰到下山的马车,否则两辆马车碰到一块谁也过不去。 车轱辘缓缓转动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在宝华寺的大门外停下。 她拨开车帘往外看了看,一个小沙弥打着问讯过来见礼,她问寺里还有没有空的厢房,上完香后想去歇一歇。小沙弥回答说有,等她下马车后,领着她和两名龙影卫进了大门往上香的正殿去了。 路上她问小沙弥是不是有一位宫里的贵人在此清修,小沙弥回答说是,之后她也没问别的,到了正殿后,她先上香礼佛,然后随小沙弥去了后边休息的厢房,她说刚才在路上听见有竹叶响动的声音,问附近是不是有竹林,小沙弥回答说后山有片竹林,不过林子深,容易迷路,他可以领路过去。她说等歇会儿再过去看看,就在林子边上转转,不会走远的。 小沙弥离开后,她让两名龙影卫去找找人在哪儿清修,一刻钟过后,两名龙影卫都回来了,给她领路,到了北边一处院子外面。 院门关着,她过去敲了敲门,等了会儿,有人过来打开门。 见到她,绿玉神色微微一诧,旋即便恢复如常,向她行了一礼,请她进去,她让两名龙影卫留在外面,一个人进了院子。 正前方是一座佛楼,大门打开着。 绿玉领着她走了进去,正中央摆着一尊金身佛相,面前的垫子上跪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素净衣裳,挽着朴素的发髻,背影看上去倒真像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了,萧贵妃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问道,“谁来了?” 绿玉回道:“是三公主。” 听到后面三个字,萧贵妃神色一变,宛如平静已久的水面被一块巨石骤然打破,一瞬间震惊困惑愤恨不甘……种种涌上心头,“你来干什么,来看本宫的笑话吗?”夜灵犀平静说道,“我见到二哥哥了。” 萧贵妃的神色又一变,伸了伸手,绿玉过来扶她起来,她转过身看见夜灵犀,冰冷刺骨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又回到她额间那朵鲜艳的花钿上,不屑地冷笑一声,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绿玉倒来一杯茶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请夜灵犀过去坐,然后便告退了,出来后带上佛楼的大门,守在门外。 萧贵妃端起茶杯刮了两下,瞥了一眼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的人,道,“凌儿早就不在了,你又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夜灵犀平静说道,“二哥哥的身世,我都知道了。”萧贵妃刮茶的手猛然停住,抬起视线冷冷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什么?”夜灵犀道,“二哥哥并非父皇血脉,而是西燕四皇子。” 萧贵妃一脸震惊,手一松,茶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忽然起身扑过去,两只手掐在夜灵犀的肩膀上,指甲隔着衣服都掐进了肩胛肉里,“你说的是真的?” 夜灵犀看见她眼底弥漫的惊诧和疯狂之色,忽然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西燕四皇子,有点不确信地问道,“你不知道?”萧贵妃由冷笑到大笑,手松开了夜灵犀的肩膀,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都骗我,都骗我……”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喃喃声逐渐变得歇斯底里,踉跄着跌倒在佛前的垫子上,抬头看见无悲无喜的佛相,恍如一道雪亮的利光劈中她,尘封的记忆骤然打开闸门如洪水涌入......她痛苦地抱住脑袋蜷缩在垫子上,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些话,夜灵犀听见太子哥哥四个字,还有一句话,“为什么骗我?” 第五百三十二章 身世 “母妃她,也是个可怜人。” 这是夜凌绝很久之前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这时候想了起来,心里陡然一动,难道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公主,娘娘怎么了?”绿玉在门外问道。 夜灵犀让她进来,绿玉推开门进来看见萧贵妃抱着脑袋蜷缩在垫子上,十分痛苦的样子,神色微微一诧,过去蹲下身问道,“娘娘,您怎么了?”萧贵妃忽然抬起头,目光无比冰冷怨恨地瞪了一眼绿玉,推开她朝门外跑去,绿玉跟在身后跑出去问道,“娘娘,您要去哪儿?” 跑到院子中央那棵菩提树下,萧贵妃陡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对绿玉冷冷吩咐道,“让萧霆过来见我。”绿玉听她直呼其名,神色微微一诧,顺从地回了声是,走过去打开院门离开了。 两名龙影卫见有人出来,不是夜灵犀,是个穿绿裙子的姑娘,一名龙影卫暗中跟着她,见她往山下去了,脚步轻快,应是习武之人。那名龙影卫见绿玉下山后,又回来院子外面守着,并未再跟着她下山。 萧贵妃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半晌都没有动静,又过了会儿,她收回视线,转身走进佛楼,也没看还坐在椅子上的夜灵犀,掀开门帘进到里间,打开首饰匣子里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小瓶,里面装着半透明的液体。她抓起瓶子猛然砸在地上,伴随着四分五裂的晶莹碎片溅起,一丝奇特的香味飘散开来。 夜灵犀拨开门帘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也闻见了这丝香气,是梦昙的香气。当初她偷偷潜进萧贵妃的寝宫偷了点这玻璃小瓶里的液体送去给白壶研究,当时还以为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或者是美容秘方,白壶写出了里面的大多数药材,唯有最后一样写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是梦昙。 “你都想起来了?”她之前看见萧贵妃抱着脑袋的痛苦样子,和自己之前遗失记忆时一样,听见那声太子哥哥,现在闻到这丝梦昙香气,心里已隐隐有个猜测。 萧贵妃冷冷道:“出去。” 夜灵犀没有走,继续问道:“你说的太子哥哥,是公子羽?” 萧贵妃瞥了她一眼,忽然紧紧盯住了她的脸,和过往记忆中的一张脸对上,眼神由困惑到惶恐,踉跄着往后退,“你到底是谁?”夜灵犀没有回答,提步朝她走过去,萧贵妃害怕得拔下头上唯一的一根发簪握在手里防身,警告她别过来。 夜灵犀停下脚步,道:“你不认得我了?”萧贵妃的声音因害怕都有些发抖了,“你…已经死了…你是人还是鬼…?”她道,“我死了一次,现在又活过来了。”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萧贵妃放松了一些,还是狐疑地盯着她看,不敢确定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怎么到萧家的?”夜灵犀问道,萧贵妃将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心知是谁,便借这身份来审一审人。 萧贵妃还在犹豫,她说道,“你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不想找他当面问清楚当初为何要骗你。”萧贵妃听到这两句话像是被拿捏住了七寸,语气也显得有些急切,“你知道太,”时隔这么久,太子哥哥这四个字噎在喉咙里,宛如一块烙铁,不说出来都觉得烫嘴,“你知道人在哪儿?”她道,“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萧贵妃又狐疑盯着她,不确定她到底是人是鬼,问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她说,“他想让我活着,借尸还魂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萧贵妃神色惶恐,多半信了她的话,她继续说道,“那你呢,明明是前朝公主,又怎么到了萧家,成了宫里的贵妃娘娘娘?” 萧贵妃盯着地上晶莹的玻璃碎片,目光也被这碎片割裂成一片片,迷离黯淡,喃喃道,“他让我都忘了,我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萧家收养了,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真是可笑。”她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都是假的,为什么要骗我……”她重复着这两句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喊出一个名字: “凌儿?!” “二哥哥?”夜灵犀道。 萧贵妃并不理会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眉头紧蹙,神色痛苦。她意识到这个凌儿并非夜凌绝,极有可能是萧贵妃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这个孩子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是夭折了还是还活着,若是还活着,萧贵妃应该也不知晓,多半是被萧家秘密藏起来了,猛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萧云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她细想下去,若是萧家早就投靠了西燕,联合西燕用掉包计换掉了真正的皇子,日后这位假皇子登基,大徽便是西燕的囊中之物,所以上一世西燕能那么轻松就攻陷了大徽都城,但这一世夜凌绝提前回了西燕,恢复了西燕四皇子的身份,成为燕连绝,是因为她吗,还是西燕那边计划有变? 这些疑问只有等萧霆过来才能解答了。 …… 下午,一辆马车停在宝华寺门外,先下来的是萧云,然后一把折扇伸出来挑开车帘,萧霆下了马车,绿玉领着两人进了大门往北边的院子去了。 进了院子,一个人站在中央那棵菩提树下,绿玉禀报道,“公主,老爷和公子到了。”她转过身,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进了佛楼,绿玉也领着两人进去了。 进来后,萧霆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随意瞧了瞧,折扇有节奏地敲击着手指,不缓不慢。萧云在旁边站着,夜灵犀坐在稍远的一把椅子上,绿玉进里间禀报了一声,萧贵妃走了出来,神色漠然地走到萧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冷冷让绿玉退下,绿玉便告退了,出去后带上了佛楼的大门。 “我都想起来了。”萧贵妃冷冷说出这一句话。 萧霆敲打着手指的折扇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有节奏地敲打,视线扫了一眼夜灵犀,寒暄了一句,“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端着茶杯轻刮两下,没有说话。萧贵妃起身怒视着萧霆,质问道,“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对不对,是你们掉包了我的孩子,我的凌儿呢,他现在在哪儿?!” 萧霆道:“当初是你求我这个父亲把孩子换掉的,”萧贵妃怒吼着打断他的话,颤抖的手指着他控诉道,“是你让产婆告诉我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是你们合谋把我的凌儿换走了,是你们骗了我!”萧贵妃激愤之下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一手策划的,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的凌儿呢,你们把他藏在哪儿了,你说啊!” 夜灵犀看了一眼萧云,目光回到面前的茶杯上。萧霆留意到了她的视线,不慌不忙的道,“云儿,给你母亲跪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犹如千斤巨石一样砸在人心里,连空气里也充斥着紧张的震惊因子。 萧贵妃震惊得如木人一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萧云站着没动,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眼神明显失去了焦点,呆滞了一样,让那张平静的脸看起来也显得僵硬,不像是真的,犹如假面一样。 夜灵犀虽然之前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从萧霆嘴里这么简单就听到答案时,心里还是有些惊讶。 唯有萧霆依旧悠闲地用折扇敲打着手指,又说了一句,“云儿,怎么还不给你母亲跪下,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萧云僵硬地跪下,脸上添了一种冷寂的白。 半晌,萧贵妃抬起视线,还是一脸震惊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萧云。他低着头,那双原本清谧淡远的眼睛没有看萧贵妃,视线低垂在地面,表面平静,眸光深处却隐隐激荡着波澜。萧贵妃扑过去抱住他,喊着凌儿,泪如雨下,他什么也不说,神色平静得好像一潭死水,眼神同样空洞,仿佛整个人神游天外,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萧贵妃抱着他哭了半晌才将他放开,颤抖的手朝他的脸伸过去,被他挡开,萧贵妃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先扶她起来,神色恢复如常,萧贵妃转忧为喜。 “云儿,扶你母亲进去歇歇,你们好好说会儿话。”萧霆道。 第五百三十三章 宝藏 萧云扶着萧贵妃进了里间后,萧霆看向夜灵犀,道:“公主来这儿,又想知道些什么?”她轻轻刮着茶杯,缓缓说道,“当年公子羽找到你,让你收养了一个女儿,之后你安排这个女儿进了王府,帮着她一步步登上贵妃之位,又和西燕合谋调换了大徽真正的二皇子,日后扶持这位假皇子登基,大徽就成了囊中之物。”说到这儿,她抬眼看向萧霆,“我说的可对?” 萧霆笑道:“萧家做的是生意,价高者得。”她道,“那西燕出了什么价?”萧霆笑道,“出价的可不是西燕。” 她略想一下,道:“那公子羽又许了萧家什么好处?”萧霆道,“公主猜猜。”她道,“堂堂江南首富自然不缺钱财,高官厚禄我看您也不稀罕,必是世间罕有的,凭萧家的财力也得不到。” 萧霆笑道:“公主这般聪慧,想必听过黄泉宝藏。”她道,“倒未曾听过。”萧霆道,“传闻得宝藏者得天下,宝藏里藏的都是神兵利器,非人力所能打造,还有灵丹妙药,吃了可长生不老,可惜这藏宝图下落不明,传闻被分成了七块,落到了七位君王手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改朝换代,这七块地图早就不知所踪,”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不过,龙影卫一直在搜寻这七块藏宝图的下落。” 她没有说话,忽而一笑,“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告诉父皇?” 萧霆反问道:“皇上会相信吗?”又道,“公主与太子殿下交好,再多一位皇子对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好处。” 她轻刮了几下茶杯,道:“听闻之前您身体不好回家去了,几时来的都城?”萧霆道,“听闻公主身体不好一直在北境休养,又是何时来的都城。”她道,“也没来两天。”放下茶杯后,自言自语道,“人呐,总是贪心。” 萧霆道:“那公主呢?”她淡笑一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西燕怎么提前把人接回去了?”萧霆道,“公主问错人了。” 这时,萧云走了出来,神色淡宁,像往常一般,只是眼神暗了一点,像是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灰雾,他拱手道,“母亲已经睡下了。”萧霆点点头,“那你就留在这儿多照顾几日吧。”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又停了一下脚步,转过身看了一眼萧云,道,“没有想问的?”萧云没有说话。 “想问了再问吧。”说完他敲着折扇走了,绿玉跟在身后送了出去。 只剩两人后,谁也没有说话。 萧云站了半晌,往门外走了,脚步缓慢地经过院子里那棵菩提树,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往院子外面走去,循着竹叶沙沙响动的声音走到了后山的竹林边,停下脚步,视线往后微微侧了一下,道,“公主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里面容易迷路,别走远了。”夜灵犀道。 他没说话,站了会儿,提步走进了竹林,她没跟进去,又站了会儿,转身走了。 默默走了会儿,她抬起垂在地面的视线,脚步一顿,看着走过来的人,神色微微诧异,当人走到跟前时,她伸手抱住他,脸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闻着他衣裳上特有的淡淡香气,心绪安宁了很多。她问他怎么来了,宴斐没说话,她有点困惑地抬起头,他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语气也同样郑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点头说好。 …… 到了另一处清静的庭院门外,宴斐停住脚步,转过头对她说道,“到了。”嘴角带着丝笑,像是在给她加油鼓气,别“临阵脱逃”了。 她先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抬手摸了摸发髻,问宴斐乱不乱,他说好看,她又摸了摸脸,摸到额上鲜艳的胭脂印时有所迟疑,他抬手握住她迟疑的手,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说道,“放心,母亲肯定会喜欢你的。”她眼底的一丝犹豫也消散了,最后进行了一下表情管理,面带微笑,两手交握在身前,甚是端庄秀静,“带路吧。”宴斐配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在前面带路。 两人走进来时,正好被银杏瞧见了。见宴斐身后带着一位姑娘,银杏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旋即喜笑颜开,快步迎过来给宴斐行礼问安,准备给夜灵犀行礼时,一抬头看见那张脸,不禁有些愣神,由衷地夸赞道:“咱们公子真是好福气,能结识姑娘这般天仙一样的人物。”又热情地请她到屋里坐,满心满眼地打量她称赞她,貌似忘了还有一个人,宴斐跟在两人身后,想问一句蒙叔在不在,一直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等进了屋,银杏忙报喜道,“夫人,您看公子带谁过来了~”苏蕙坐在前面的榻上,银杏一面领着夜灵犀过去,一面介绍她道,“夫人,这位是林小姐,是公子特地带来拜见夫人的。”苏蕙的注意力都在夜灵犀身上,也没去看跟在后面的宴斐。 第一眼看见就惊艳,第二眼看见就喜欢,第三眼就恍然大悟,往宴斐那边瞧了一眼,心说怪不得瞧不上别人家的姑娘~ 她落落大方地行礼,苏蕙携她上榻坐,又细细端详了她一眼,笑着对银杏说道,“这么标致的人物,我还是第一次见。”银杏也笑着回应道,“夫人说的是呢,奴婢第一眼见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夜灵犀听得都不好意思了,也不能光听着人夸,也要夸回去才好,“夫人生得也美,难怪宴哥哥也生得那样好看。” 银杏这才想起禀报一声说公子也来了,宴斐过来行礼请安,苏蕙笑着对夜灵犀说道,“别看他现在这样,小时候调皮得很,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为了偷溜出去玩,还钻过狗洞呢。”她掌不住笑了,又偷瞄了宴斐一眼,见他尴尬得脸都红了一点,愈发好笑,他忙岔开话题,怕自己小时候干的那点糗事全暴露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蒙叔。” “公子出去找找,肯定就在院子里。”银杏又促狭一笑,“刚才进来的时候,公子两只眼睛都瞧着林小姐,哪儿还有第三只眼睛去找人。”宴斐的脸又红了一点,三人都笑了,他又岔开话题道,“晚膳应该快送过来了。” 夜灵犀中午没吃饭,听到晚膳时肚子还真有些饿了,苏蕙让银杏去厨房看看今晚吃什么,银杏退下后,苏蕙让宴斐去外面转转,把他支走后,跟夜灵犀说了一个十多年前的秘密。 “当时天都黑了,他一个人赶来这儿,我还以为是府里出什么事了,原来是为了一个小姑娘来的,那小姑娘多半是见喜了,身上痒得难受,他就大晚上一个人上山来找我要止痒的膏药。” 苏蕙温和地看着夜灵犀,道,“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吧?”她点头嗯了一声,心头触动,原来他当初给自己的药膏是大晚上一个人上山拿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手腕上戴的玉镯,手指轻轻摩挲着玉镯,既是甜蜜又是心酸,两人已经错过了一次,她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 “很漂亮的镯子。”苏蕙往门外看了一眼,笑着问道,“他送的?”她点头嗯了一声,微微垂眸,有些害羞。苏蕙欣慰笑了笑,眼底又浮现出悲伤惆怅之色,将宴海的事对夜灵犀说了,又握住她的手叮嘱道,“斐儿这孩子心思重,有事都藏在心里,日后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跟我说,我给你撑腰。”正好宴斐走了进来,她转头看着他,一脸得意的笑容,像只打了胜仗的小狐狸,“你日后要是敢欺负我,夫人可是第一个不答应。”苏蕙佯装严肃道,“你要是敢欺负人家姑娘,我这个做母亲的第一个找你算账。” 宴斐笑着应诺,笑意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了眼睛里。 …… 第五百三十四章 小公主 三人用了晚膳后,苏蕙见天色快黑了,让蒙叔送两人下山。两人坐上马车后,蒙叔驾着马车离开宝华寺,沿着那条盘山小道下山,路上马车行驶得很稳,但速度却不慢。 她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闻着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什么也不去想,就想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任由思绪放空飘远…… 用了不到半个钟头马车便到了山脚下,比来时省了一多半的时间。 到了山脚下后,宴斐让蒙叔先回去了,一名龙影卫接替蒙叔,继续驾驶马车赶路。 她睁开眼睛,坐正身子看着他,说道,“我去见了萧贵妃。”宴斐并不觉得惊讶,之前他便猜想她已经想起来了,困惑的是她为何要瞒着自己,如今听到她坦言相告,心里又有一丝不安,怕这坦言背后又有离别。 见他没有要问的,她将公子羽、萧贵妃和萧霆三人之间的关系和黄泉宝藏的事都说了。宴斐得知萧贵妃的真实身份时,着实有些诧异,不过黄泉宝藏的事,他之前便听他三叔说过了,实际上,他也知道有多少块藏宝图被找到了,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又减去一块,只剩一块了。 龙影卫这些年总共找到两块藏宝图,一块是在前朝锦衣侯白桀的府中搜出来的,另一块便是之前宴江从公子羽做的那把寒月弓中找出来的,但后来玉渊宫失火,两块藏宝图不见了一块,同时太医院新来的一名太医柴鹏消失了,宴江怀疑此人就是之前那名假死的工匠,两次潜入宫中都是为了藏宝图。 “现在看来,这桩桩件件背后都和公子羽有关,西燕那边恐怕也和此人有所勾结。” “我知道他是谁。” 这句话让宴斐怔了一下,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名字,宴斐神色一惊,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道:“他从很久之前就在布局了,现在这天下恐怕都在他的局中了。” …… 马车进城后,宴斐还在回想着她说的那两句话,若真是如此,那此人的计谋和心机当真是深得可怕,以天下为局是想得到这天下还是想毁了这天下,这局太大,千丝万缕,错综复杂,他一时还看不透对方的意图。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对这个人的了解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想到她之前说的等一切都结束了,这种不安愈发强烈。他抬手将她抱进怀里,久久没有放开,直到马车停在巷子口,他先下了马车,然后抱她下来,牵着她沿小巷走回去。路上听见几家院墙后面传来孩童的嬉闹声,笑声如银铃般欢快,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手牵得更紧了,怕一眨眼,人就像上次一样不见了。 “听说大哥哥现在是太子了。”她感觉到他把自己的手牵紧了一些,想说说话让他能轻松一些。 宴斐嗯了一声,道:“册立大典是去年三月份举行的,”说到这儿,他露出几分喜悦之色,“太子府上又添了一位小公主。”她闻言又惊又喜,问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回答就在今年年初,正好是正月初一,皇上十分高兴,刚满月就册封为公主,小名叫初月。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小初月,又想到还没送过满月礼,抬手摸了摸脑袋,把头上戴的一根玉簪取下,是一根玉兰花簪,是宴斐之前送给她,当礼物送出去不合适,主要是自个舍不得,何况簪子最好是母亲在笄礼那天亲自所赠为好,又看见手腕上戴的玉镯,觉得送一副镯子过去便很好,问宴斐这镯子在哪儿买的。 他说现在买不到了,她好奇询问原因,他说当初买这镯子的店铺已经关门了,现在那地方已经被人盘下来了,准备开一间酒楼,说明日去各个首饰铺子看看,若看见好看的镯子就买回来。她说是给初月的满月礼物,他点了点头,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门口。 宴斐还未推开门就察觉到屋中有人,扫视了一眼四周,没有异常,他一只手推开门,另一只手还牵着她,始终没有松开。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小木门开了。 正前方的堂屋里亮着灯光,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见两人手牵着手进来,啧啧笑了两声,“你三叔我现在形单影只,你小子倒先给自己找了个伴儿。” 她站在宴斐身后,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听声音就认出来了,是宴江,人看起来比以前消瘦了一些,声音也沧桑了一些。认出人后,她倒不太敢露面了,一则是现在自己身份尴尬,本不该出现在这儿,另一则是觉得对方想必对自己很失望,不想再看见自己,更不想看见自己再缠着宴斐。 “先进屋吧,我买了好酒,还有烧鸡。”宴江起身拍了拍衣裳,转身先进屋了。 她拉了拉宴斐的衣袖,他回头看向她,她小声说道,“要不我不进去了,你们好好聊聊,我去看看鱼。”她说着要走,手还被他握着,她看他是决计不放心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外面,又听里面的人在催,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进屋后,她低头看地,甚是窘迫,在凳子上坐下后,还是低头看地。宴江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先给宴斐倒了一碗酒,再倒一碗酒时,随意问了一句,“公主不认得我了?”她知道再低头装鹌鹑也没用了,抬起头时见那张脸上并无责备或是疏远之意,她心里仿佛卸下了一块石头,喊了一声三叔。 宴江笑着问她喝不喝酒,她点了点头,宴江将倒好的这碗酒放到她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宴斐先喝了一口,然后将她碗里的酒倒出一半到自己碗里。宴江笑了笑,自己先干了一碗,又倒第二碗。她也端起碗喝酒,一入口便觉得辛辣,喝进去后便觉得畅快,明白一些人为何爱喝烈酒了。 三人喝着酒,谁也没有说别的事,无论是惜娘的事还是萧贵妃的事。 一坛酒很快就见底了,烧鸡连油纸都还没拆开,宴江又从桌子底下拎起第二坛酒倒了一碗,这才开口说话,“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 宴斐嗯了一声,没问去哪儿,宴江也没说。喝了口酒后,宴江拎起那只烧鸡放到宴斐面前让他去厨房热一热,宴斐说已经吃过饭了,宴江说他还没吃饭,又感叹说起宴斐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喊三叔,可喜欢他了。宴斐听得肉麻,还是不放心离开,宴江看出他的心思,道,“我在这儿,你怕什么,难道连我这个三叔都信不过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宴斐拿着烧鸡往厨房去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娶我 只剩两人后,宴江开口便问道:“公主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她看着碗中冷冽的酒光,静默了片刻,道,“不知道,”顿了顿,她淡淡一笑,“不过肯定待不长了。”她端起碗慢慢喝完碗里的酒,一股辛辣直钻脑门,刺激得眼睛都有点红了,又伸手拿过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碗慢慢喝了一大口。 宴江也陪着喝了一碗,说道:“当初公主离开后,那小子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出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本来话就少,出来后干脆当起了哑巴,整天戴着个面具,遇到危险时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一个人的心死了,自然就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了。” 听着这些话,她心如刀割,也明白这些话的用意,让宴江稍坐会儿,起身走进了东屋,过了会儿回来了,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给他,又叮嘱了几句话。宴江听完无奈一笑,将信收进怀里,她又起身朝厨房走去,很快又拉着宴斐走了回来。 “今日三叔为证,你可愿娶我?”她问道。 宴斐神色一怔,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没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宴江笑道:“人家姑娘问你话呢,愿意就愿意,男子汉大丈夫,有何可害羞的。” 宴斐握住她的手,看着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无比认真地答道,“好。”她退后两步,拱手低头,宴斐同样拱手低头,宴江扬高声音喊道: “一拜天地~” 两人对拜。 “二拜高堂~” 宴江让两人先对着皇宫的方向一拜,再对着宝华寺的方向一拜,便算拜了父母,她又带着宴斐往将军府的方向一拜,最后再拜宴江。 “夫妻对拜~” 这句宴江喊得格外响亮。 两人对拜。 “礼成~” 宴江连干三碗酒为两人贺喜,将两人送入东屋,乐呵呵地走了,刚走到院子里又被宴斐叫住了,他回头奇怪地望着宴斐道,“你出来做什么?”宴斐走过来道,“有事跟你说。” 两人在院子里说了半晌的话,事关公子羽、萧贵妃、萧家和黄泉宝藏。宴江听完后说了一句,“果然是他。”宴斐微诧道,“三叔早就知道?”宴江道,“之前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他顿了顿,神色略有迟疑,忽而一笑,抬手拍了拍宴斐的肩膀,“快回去吧,别让新娘子等太久了。”宴斐回头看了一眼东屋的方向,面色飞红,再一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等他再回头时,忽然间,一股寒意直钻心底,他就知道出事了,东屋中的灯火一灭,他飞快赶往屋中,余光隐约瞥见一丝红光从东屋的方向渗出。 伴随着红光亮起,那朵胭脂印消散,露出额间的冰蓝色印记…… 当他赶到门口时,一只手拨开门帘,他看着走出来的人,触及到那双冰冷的瞳孔,喜悦的神色一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扫了他一眼便没再看他,冷冷走过来,经过他时也没有停一下脚步,他伸手想拉住她,手却不听使唤地愣住了。 当她跨过门槛时,他终于反应过来,转身要去拦她,却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一身白衣,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 那个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她朝对方走过去,抬手放了上去,两人一块走了。 宴斐着急追上去,那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瞳孔当中释放出一种诡秘的力量,他顿时感觉身体像是动不了了,等他挣脱对方的控制,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他飞快追出去,巷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找了一整夜,从天黑到天亮,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还在大街上找,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路都走不稳,随时都会倒下去。 头顶耀眼的阳光刺入眼中,他感觉眼前一花,一头栽了下去。 周围的人听见扑通一声响,见地上倒了个人,立刻围观过来,两名龙影卫穿过人群把人带走了。 …… 再次醒来时,宴斐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立刻起身要去找人,陡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脑子反应了两秒,才认出是谁。 “先吃点东西吧。”宴江吩咐了一声,两名龙影卫离开了,过了会儿便端着饭菜回来了,把饭菜摆在桌上后,宴江让两人先下去了。在此期间,宴斐就木然地坐在床边,一个字也没说,直到宴江将碗和筷子塞到他手里,他机械般地狼吞虎咽,大口往嘴里扒饭,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碗米饭就见底了,宴江从他手里拿走空碗和筷子,坐回凳子上,说道,“公主不是你能留得住的,别找了。” 宴斐像是没听见一样,起身就往外走,宴江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伸到他面前,道,“公主留给你的。”宴斐陡然停住脚步,目光紧盯着信,宴江将信放在桌上,他抬手去拿信时又顿住了,问道,“她说了什么?” 宴江道:“公主让我好好盯着你,饭要按时吃,觉要按时睡,别像上次一样把自己往死里折腾,还有句话,”说到这儿,他又不说了。 宴斐已经拿起了信,木然的瞳孔中恢复了一丝神采,他问宴江还有什么,宴江笑了笑,道,“就两句话,你若等她她一定回来,若三年五载不回来就当她死了。” 宴斐毫不迟疑地回了两个字:“我等。”不管是三年五载还是十年二十年,他都会等。宴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他问去哪儿,宴江一面朝门外走去一面说道,“昨晚刚说过今儿要出远门,我看你小子是喝酒喝糊涂了,我没回来前别把自己饿死了。”说完摆了摆手告别,背影消失在门口。 宴斐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上的信,半晌才缓缓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展开看了起来。 …… 一个月后,西燕发兵攻打齐国,领兵的乃是西燕四皇子燕连绝。齐国军队节节败退,新皇李承元派使者前来大徽求助,夜岚辰令杜良率领五万精兵前往南境渡赤河支援齐国。 然而杜良率领的五万精兵进入南境后杳无音讯,甚是蹊跷。 夜星野主动请缨前去查看情况,心中也着实牵挂孟静秀的安危。 夜岚辰思虑再三,复宴老将军镇国大将军之位,任其为兵马大元帅,任次子宴城为前锋将军,再领五万精兵前往南境,准夜星野一同前往,但凡事都要听宴老将军之命,不可莽撞行事,再次让宴斐以贴身护卫的身份跟随夜星野一同前往,又单独召见他,叮嘱他和龙影卫务必要保证夜星野的安全,绝不能有闪失。 宴斐亲自挑选了一百龙影卫精锐随行,又选了十名死影暗中保护夜星野。 五万大军昼夜赶路,取道兖州,谨王刘烬亲自开城门迎接大军。兖州和南境接壤,宴老将军先向刘烬打听情报,夜星野心中挂念孟静秀,迫不及待地问平南王府的情况。 刘烬将自己这边收集的情报一一详述。 首先是一个月前,李承元派使者渡过赤河来南境请求平南王派赤甲军前去支援,这事平南王也不能做主,连夜派人将使者送往都城。 之后便是杜良带领五万精兵前来支援,同样取道兖州,刘烬亲自将大军迎进城中又送出城,亲眼所见大军进了南境。 蹊跷的是,自大军离开后,再无动静,若是双方交战,也该有将士从南境出来将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回都城,然而过了七八日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怕出了什么意外,刘烬便让手下暗卫进入南境打探消息,然而派出去的暗卫竟无一人回来,十分蹊跷。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失踪 夜星野听完更是着急,恨不得背上插对翅膀立刻飞过去,但着急也没用,也不能让局势变得明朗起来,只会让头脑发热,丧失基本的判断力。 宴老将军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蹊跷的情况,让大军暂时在城外扎营,考虑着让谁先带人过去探探情况,宴城主动请缨,宴老将军叮嘱他小心行事。刘烬让陆鸣为宴城带路,后者原名何池,在都城大仇得报后,改回本名陆鸣,成了刘烬的贴身护卫,脸上戴的面具从都城回来后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宴城带上二十名斥候,在陆鸣的带路下进了南境。 南境上方的天空阴沉沉的,云层裹得很厚,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看着就觉得压抑。 虽然天色不好,但路上倒没异常,不过越是平静越是让人觉得危机四伏,防不胜防。 越往前走,天空阴沉得愈发厉害,一行人愈发小心,犹如正在接近风暴中心一样。 突然,陆鸣停住脚步,警觉地盯着四周,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剑。 宴城和二十名斥候也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四周忽然弥漫起雾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雾气便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一道黑影闪过,一只手突然从雾中伸出来抓住宴城攥着他飞速往前拖,一眨眼淹没在浓雾中不见了踪影,离得最近的斥候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拖走了。 之后浓雾慢慢散开,二十名斥候一个不少,陆鸣也在,唯独宴城不见了。 …… 扑通一声,宴城被那只手丢在地上,看清那张脸时,他神色一震,像是被炸雷当空劈中,视线仿佛石化了一样盯在那张脸上,嘴唇颤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来。 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丢在一间屋子门口,身后是院子,屋里亮着灯火。当那身白衣进入他的视野时,他又像是被炸雷劈中一般,骇然抬起视线,看到那张脸,瞳孔一震,那人竟然丝毫未变,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宴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人,若说是那个人的后代,他还更容易接受一些,但那双眼睛他是不会认错的,是那个人,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仅仅想到这点就让他毛骨悚然,比他旁边的那张脸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宴城兄不认得我了?”那双眼睛温润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戾气,瞳孔深处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对方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任何的掩饰和伪装都毫无意义。宴城不敢看那双眼睛,过度的震惊惶恐过后,反倒捡回了几丝理智,声音也能从嗓子眼里发出来了。 “你是公子羽,还是他的后人?”他心知对方就是公子羽,但还是要听到对方亲口承认才能百分百确认。 “公子羽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子渊。”他说道。 宴城确认了对方身份,视线稍稍转向旁边那张脸,还是不敢直视那张脸,想要确认第二个身份,“当初他不是被你杀了吗?” “你就这么想他死?”他问道。 宴城攥紧了手心,十根手指都攥成了青白色,沉默了几秒,问道,“你把我抓来干什么?” “自然有用处。”他说道。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跟他说这么多干嘛,也该走了。” 听见是个女子的声音,宴城循着声音看过去,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人,看见那张脸,他神色又是一诧,迟疑喊了一声“公主?”见她不搭理,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心里十分奇怪,见她和公子羽像是认识已久,心里更觉得奇怪,还没理出半点头绪,感觉后颈上被重击一下,脑袋一麻往前栽倒在地上。 ...... 门外候着两辆马车,宴城被装在后一辆马车上。 她坐在前一辆马车上,稍稍拨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那双温润的眸光往她这边看过来,她收回手放下车帘。 马车旁边站着两人,一人是他,另一人则是颜淼。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颜淼拱手送行,他登上马车,两辆马车缓缓驶进前方的夜色中。 “你们刚才在外边叽叽咕咕,说什么了?”她问道。 他微微笑道:“不过是些一路顺风的客套话。”他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收回手,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声音依旧温润好听,“以前你可没这么害羞。”她歪靠在枕上,单手支头,眸光似怒非怒地看着他道,“之前的帐还没算呢,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会原谅你了。”他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她手腕上戴的玉镯上,她故意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镯子,又轻抚着镯子说道,“这镯子真漂亮。”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的笑意未变,她生气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我要睡了,别吵我。”过了几秒,她感觉他给自己盖上了一条毯子,半睁开一只眼看了一下,是件雪白的披风,她将披风掀开,他又给她盖上,她也不白费力气了。 …… 另一边,两名斥候赶回来将宴城失踪一事禀报了,宴老将军要亲自带人前去查看情况,夜星野也要去,宴老将军让他留下,准备带五百精锐过去,出发时被宴斐拦住了。 宴斐脸上戴着面具,宴老将军只知他是夜星野的贴身护卫,并不知其身份。 自三年前宴斐和宴江两人秘密回都城后都没有回过将军府,以龙影卫死影的身份为夜岚辰办事,镇北王遇害的那件事过去一年后,夜岚辰才让皇城司解除了对将军府的监禁,后来宴江让龙影卫暗中送了封信给宴老将军,信中说他和宴斐都很好,让宴老将军不必挂念,镇北王之死确实与两人无关,两人是清白的,两人现在奉夜岚辰之命暗中调查此事,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日,两人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到将军府了。 宴老将军依照信中嘱咐,看完后就将信烧了,对谁都没有提起此事,自此心中郁结也减去一半。 之前行军路上,宴老将军也没特别留意过宴斐,现在人站在面前,气质和体型都十分相像,乍一眼看上去,宴老将军还以为是宴斐回来了,冷不丁激动了一下,旋即就恢复了铁面无私的严肃神色,让宴斐让开,否则军法处置。 宴斐说宴城身上带着他给的千里香,说是给的其实是他偷偷洒上去的,这千里香一沾衣服便会牢固地附着在上面,但香气寻常人闻不见,只有用千里香饲养的千香虫才能追踪,他没说虫子,说只有龙影卫知道如何追踪,他之前派了两名龙影卫暗中随行,循着千里香留下的香气就能找到人。 宴老将军听如此说,心中稍宽,又生疑惑,觉得声音也很像宴斐,有点怀疑眼前的人就是宴斐,也没有声张,不动声色地放在心里。 第五百三十七章 神医 虽然宴城的下落有着落了,但南境的情况还是一团迷雾。 天色有些黑时,只有陆鸣一个人回来了,而且身负重伤,胸口处有一个血爪印,和宴斐之前在青州城时所受的伤一样,这血爪印有毒,如若不能及时解毒,恐怕性命堪忧。 恰好府里有位神医做客,刘烬让人把陆鸣送去神医那里。 宴斐看见这个血爪印,便知道是之前袭击青州城的那支军队,想起那个救自己的人,心里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收敛思绪,重提青州城之事,怀疑这次吕焚和吕炎也来了南境,当初吕焚从定城救走其弟吕炎后,两人不知所踪,还有月儿和柳耀也失踪了。 “那支军队到底是什么东西?”夜星野第一个发问道。 宴斐缓缓吐出三个字,“活死人。” 夜星野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问什么是活死人。宴斐说看着是活人,实际上已经丧失心智,成了行尸走肉,所以叫活死人。 之前在岫州城时,宴斐单独找真婆看诊时向真婆请教过那支军队的事,真婆说那是寨子里的禁术,以蛊炼人,阴邪至极,历代族长严令禁止寨子里的人修炼此术,一旦触犯废其蛊术,逐出寨子任其自生自灭,巫彭便是因研究此等禁术被族长从族谱中划掉,在族长派别的蛊师去抓他前人就逃走了。 之后巫彭到了锦衣侯手下继续研究禁术,前朝覆灭后,巫彭销声匿迹,后来又在都城现身,现在还在那间小香铺里。从岫州平乱回来后,宴斐去见过巫彭,询问月儿兄妹之事,怀疑十年前就是巫彭暗中安排两人进了寨子。 巫彭说十年前的事也记不清了,不过倒是记得有这样一对兄妹,至于妹妹是不是叫月儿就不记得了,两人当时流落街头,哥哥偷了一个馒头被小摊老板捉住,挨了一顿狠打,妹妹又生着病没钱抓药,他看两人可怜,就收留了两人,教了些本事让两人能够防身,后来两人就离开了,至于是不是回了寨子就不知道了,说兄妹俩天分不错,又问两人的近况。 宴斐说兄妹俩离开寨子后到了岫州城,投到了柳府。巫彭只说可惜,没说其它,又问宴斐想不想知道活死人的弱点,宴斐说活死人畏光,白天无法行动,这是他从青州城的袭击中推断出来的。巫彭笑着说未必,畏光的都是失败品,又鬼气森森地说了一句,真正的活死人是杀不死的。 巫彭让宴斐日后帮一个忙就告诉他如何制服真正的活死人,宴斐权衡片刻答应了。巫彭说银月寨有一件宝物,乃是第一任族长传下来的,由历任族长世代守护,但宝物却被前任族长之女盗走了,此女盗走宝物后成了锦衣侯麾下的四大杀手之一,魅姬。后来入宫成了夏王宠妃,蝶妃。 宴斐知道蝶妃就是邱虞身边的紫夫人,在都城现身后不知所踪。巫彭说出那件宝物是何物后,宴斐便知道这位紫夫人去了哪里,东周的那位紫妃便是这位紫夫人,对方送给夜灵犀的见面礼便是那件宝物,银月寨世代守护的鲛笛。 传闻乃鲛人所做,可奏仙音魔乐,操控世间一切生灵。 宴斐将这些都告诉过夜灵犀,两人相约在银杏树下研究过笛子,他也曾听过她吹奏笛子,引来周围鸟雀,他听着听着靠在树下打了个盹做了个美梦,醒来时看见她蹲在自己面前,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问他梦见什么了,他没好意思说,问她吹的是什么曲子,她抬手轻嘘一声,说是秘密。 后来,她去了北境,那个秘密埋在银杏树下一年又一年堆积的落叶中,无人问津…… 宴斐收敛思绪,说天快黑了,对方有可能在晚上发动袭击,要早做准备。宴老将军让人传话给军营里的将士晚上加强戒备,刘烬也让人在城楼上准备足够的火油,若是那支军队出现就用火攻。 天黑时,两名追踪的龙影卫还没有音讯传回来。 夜深时,城外没有异常。 夜星野还留在城楼上跟守城的将士一块值夜班,宴斐作为贴身护卫自然要跟着,一名将领请两人过去烤烤火。 明亮的火焰在两人的瞳孔里跳动,都显出几分黯然神伤。 夜星野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灵犀还好吧?” 宴斐嗯了一声,火光跳动在瞳孔中,仿佛变成了一团迷离的红光,视线重新聚焦后,他拿起火钳拨了拨火堆,火势烧得更旺了一些,燎起的火星飘向漆黑的夜空,远远看去宛若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城墙上飞起。 夜星野抬头看着头顶冷亮的星空,那些星子在他眼中汇聚成一个人的脸,那张脸越看越清楚,他正看得出神,火把的亮光往这边一晃,他先注意到宴斐站起来了,旋即看见两名守城的士兵举着火把往城墙下照,像是有人过来了。 当对方进入火把的照亮范围后,夜星野高声问是谁,那人没有回答,埋头往前走,步伐凌乱,像是随时都会栽倒,对城楼上的警告声充耳不闻,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埋头往前走,快到城门时,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用两只满是血污的手抓在地上爬过去,抬起手用尽所有的力气拍打在城门上,拍打了两下,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了。 过了会儿,城门慢慢打开一条缝,火把的亮光从门缝里照出来,一个声音问他是谁,他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暮启”,夜星野神色一惊,立刻让人把城门打开,把人背进去了。 “你坚持住,大夫马上就过来了。”夜星野见暮启气若游丝,生怕人撑不过去。宴斐给暮启查看了一下伤势,给他服下龙影卫的秘药,也是龙影卫的保命丹,只要不是中毒或是中邪,吃下去就能保命。 服下保命丹后,暮启的气息果然顺畅了一些,断断续续地说起王府的情况。两名士兵带着神医赶来时,暮启已经说完了。 没曾想这神医就是白壶。两个月前游历至此处,因刚来城中就治好了一位身患顽疾的病人,声名大噪,后来被刘烬请来府中做客。 白壶给暮启包扎伤口时,宴斐一眼便看出是剑伤,但伤口的形状有些奇怪,他拿起暮启的佩剑,抽出来看了一眼后将剑放回原位。 夜星野的心思都在刚才暮启说的话上,心急如焚。 就在平南王派人把齐国使臣送去都城后,第二天团姐儿不见了,上午团姐儿在院子里玩,等发现人不在院子里时已经晚了,府里上上下下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人。 平南王和孟天澜带人去外面找,天都黑了,两人都没有回来,也没有让人回来报个信,平南王妃担心出事,让暮启去找方将军帮忙,孟静秀也要去,平南王妃嘱咐两人多加小心。 离开王府后,暮启听到奇怪的铃铛声,眼前逐渐变得模糊,等重新恢复意识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拔剑朝他杀来,出剑的招式竟和他一模一样,两人缠斗了一晚上,他才杀掉对方,还没喘息片刻,又有这样一个怪人来杀他,他杀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实在是挥不动剑了,那一剑朝他刺来,他也无力去挡了,当那剑刺中他时,他又听见了那阵奇怪的铃铛声,旋即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发现还是晚上,前方有座城池,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城里去。 …… 白壶给暮启包扎完伤口后,夜星野和宴斐都不在了。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一名守城的将领赶到谨王府将两人出城的消息禀报给了刘烬和宴老将军。 “殿下说会小心行事,有龙影卫在不会出事的,让老将军不必担心。” …… 第五百三十八章 幻觉 周围弥漫起雾气,越往前走雾气越浓。 两人藏在草丛中,夜星野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悄悄问道,“龙影卫呢?”宴斐盯着前面的浓雾,简单回了两个字,”后面”。夜星野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人,视线又转回到前方,嘀咕说雾怎么这么大。 宴斐抬手嘘了一下,夜星野立刻变得警觉起来,雾中有黑影一闪而过,夜星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宴斐往后一拉,只觉面前一阵阴风刮过,一只鬼爪一闪而过,冷不丁吓了一下,还没站稳,那只鬼爪又从雾中刷地伸出来,被宴斐一刀劈开,电光火石之间,他又往后扔出一支飞镖,将另一只鬼爪击退。 雾气中黑影闪动,不止一人。 宴斐吹响一声口哨,刷刷几道人影从天而降,将两人围在中间,夜星野见这四位从天而降的英雄脸上都戴着面具,和宴斐脸上戴的面具一样,心知也是龙影卫,只不过还不晓得是龙影卫中的死影。 四人皆使剑,落地各挥一剑,四周弥漫的雾气立刻被剑气扫荡干净,露出那些黑影的真容。 夜星野乍一看冷不丁吓了一下。 披头散发,如野兽般匍匐在地,瞳孔中射出猩红的血光,四个这样的怪物一跃而起,猛然发动攻击,与四名死影缠斗在一起,还剩一个在周围徘徊,并不急于发动攻击,像是这四个的头儿。 宴斐朝其扔出一支飞镖果然将其激怒,两者几乎同时一跃而起,身影在空中交叠了一秒,再次落地时,一滴殷黑的血珠顺着宴斐的刀尖滴下。 夜星野壮着胆子正准备过去瞅一眼尸体,没想到竟然还没死透,从地上刷地一下竖起来,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下一刻雪亮的刀光从他眼前划过,宴斐反手扔出佩刀,锋利的刀尖一瞬贯穿心口,对方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这次不诈尸了。 宴斐过来抽出佩刀,夜星野闻到一股恶臭味,像是动物内脏腐烂的气味,他捂着口鼻拿手扇了扇,嘀咕说怎么这么臭?宴斐想起了之前在虎爷的斗鸡场里闻到过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旋即收敛思绪,蹲下身拨开对方脸上凌乱的头发看了一眼,瞳孔竟然还在动,仔细一看并不是瞳孔在动,而是里面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在动,很快就不动了,失去了生机,瞳孔也变成了诡异的灰白色,就像翻白的死鱼眼睛一样。 夜星野又被吓了一下,问宴斐这是不是他之前说的活死人,宴斐点了一下头,抬手将那双灰白的眼睛合上,旋即起身查看了一下四周,地上多了四具尸体,四名死影站在各自的位置,剑刃上染着的污血已被甩干净。 “殿下还要过去吗?”宴斐看着前方的浓雾问了一句。 夜星野心里虽然有点发怵,但决心更加坚定了,他看着前方的浓雾,坚定地说出两个字,“走吧。” 宴斐本来是不同意夜星野出城的,但被他一句话问住了: “如果是灵犀身处险境呢?” …… 不知在浓雾中摸索着走了多久,一座城池出现在两人面前。 路上为防走散,夜星野抓着宴斐的衣服,本来想抓手,被宴斐果断拒绝。 城门打开,里面看起来阴气森森,城墙上悄无声息,没有火把的亮光,也没有士兵巡逻。 夜星野壮着胆子朝城墙上喊了一声“有人吗?”,没有回应,看着城门后面黑漆漆的街道,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跟宴斐说进去看看。 宴斐点亮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只能映亮周围几步远的位置,进城后,夜星野嘀咕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黑漆漆的街道上缓缓移动,往王府方向而去。 等到了王府门口,夜星野一激动就跑了进去,前后差了不到一秒,等宴斐进去时人就不见了。之前他看出暮启的伤口是自己伤的,一种可能是中了迷药或是幻术,心智被迷惑,才会自己伤了自己,另一种可能是有人在这里布下了诡秘阵法。 一个人影从前方走了过来。 他握住刀柄,盯着走过来的人影,当对方走近时,院子里忽然变亮了,一轮皎洁的满月出现在院子上方,正好当空照亮两人的脸。 看见那张脸,宴斐心头莫名一震,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忽然涌了出来,对面前的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斐儿,你长大了。” 听见这句话,他愣住了,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一样,而眼眶已是微微猩红,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当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时都变得有些干哑了,“父…父亲?” 宴海笑着点了点头,一声叹息,愧疚地说道:“是父亲不好,不该丢下你们母子。”他走过来两步,抬手拍了拍宴斐的肩膀,欣慰地说长大了。 宴斐看着面前的人,努力把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样子画上等号,但他记忆中的样子都是听宴江说的,在他能记事之前,宴海就不在了。他听宴江说他父亲小时候如何文武双全,长大后在战场上如何有勇有谋,在都城的姑娘中如何受欢迎,和他母亲又是如何从青梅竹马到喜结连理的……他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一点点拼凑出他父亲的样子,高大威武,光风霁月,骁勇善战……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一点也没让他失望,他也笑了,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样笑得有点腼腆,然而下一刻,那笑容僵硬在嘴角,眼睛中的笑意变成了不可置信,他低头看见一把匕首插在自己身上。 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松开,他倒在地上,眼睛盯着那张冷酷的脸,鲜血不断从嘴里涌出,将声音淹没得断断续续,“为……为什…么……?” 那张冷酷的脸在他逐渐涣散的瞳孔中变得模糊,在他彻底沉入黑暗之前,耳畔忽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宴哥哥,醒醒,别睡,宴哥哥,宴哥哥……”那一声声宴哥哥把他从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拉回来,他顿时清醒过来,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他还站在原地,身上也没有匕首,面前也没有人。 这时,一阵奇怪的铃铛声传了过来,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往里面走去,一直走到了之前住的海棠园,声音就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 他走进去循着声音到了院子里那棵海棠花树下,举着火折子往树上一照,看见一只铜铃和一面小铜镜挂在花枝上,他感觉是这两样东西在作怪,伸手准备取下时,脑袋里响起一阵尖锐的铃铛声,就像无数根锥子一样在脑袋里扎来扎去,他强忍住疼痛,一把扯下铜铃,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又扯下小铜镜,周围忽然弥漫起雾气,待雾气消散后,他发现自己还在旷野上。 …… 镜中的画面消散了。 “我就说你这阵法困不住他。”她道。 “未必。”他说道,温润的视线看向她,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她背过身歪靠在枕上,单手撑头,继续看书。 …… 宴斐看了一眼手中的铜铃和小铜镜,把铜铃摇了两下,没有声音,举起小铜镜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他先将两样东西收在怀里,吹了声口哨,没有死影现身,他在附近找了会儿,也没找到夜星野,他看向前方的浓浓雾色,驻足片刻,再次走了进去。 ……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一线生机 镜中的画面再次出现,又再次消散。 …… 当宴斐手里又多了三只铜铃和三面小铜镜后,他已经见到了他三叔、母亲和祖父,即便知道眼前的人是幻象,他还是下不了杀手,便选择自己死,经历一次次钻心的疼痛后清醒过来。 当再一次看到幻象时,他看到了他二叔宴城。 这次,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了面前的人。 宴城站在宴斐面前笑着告诉他是自己背叛了他父亲,说宴海死有余辜,说宴海一直看不起他这个庶子,他一直活在宴海的阴影中,不管他做的再好,在宴老将军眼中都比不上宴海,他心里早就恨透了宴海,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宴海身上。 宴斐怒吼着让他闭嘴,宴城笑得愈发高兴,说他母亲心里喜欢的是自己,是他父亲横刀夺爱,宴斐大吼着让他闭嘴,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瞳孔中煞气丛生,一刀刺向对面的人。宴城倒在地上,嘴边不断有鲜血涌出,还在笑着,笑声如魔障一样缠绕在他心里,那双眼睛里的煞气越来越浓…… …… 她随手把书一扔,正好撞到了镜子。 镜面微微晃动 …… 宛如当头一棒,宴斐挣脱心魔清醒过来,在原地驻足片刻,然后像之前一样去取铜铃和小铜镜。 这次的幻象消失后,宴斐再往前走没有再入幻境。 ...... 当天边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晨曦从地平线照过来时,宴斐看见了铠甲闪耀的亮光,杜良之前带来的五万大军都在这儿了。 却没有人醒来,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 他赶过去查看情况,看到的第一个将士面色灰白,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他伸手去探对方的脉搏时,神色一沉,皮肤都已经冰凉了,他一路查看过去,一路看见的都是一张张灰白的面孔,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当他看见杜良那张灰白色的面孔时,心登时往下又沉了一大截。 看着那一片片冷亮的铠甲,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沸腾的血液几乎要冲破血管奔涌出来,这时,有马蹄声跑过来。 他转过身,看见赤甲军鲜艳的红甲,艳如骄阳。 …… “人还活着。” 听见这四个字,众人松了一口气。经过白壶的诊断,杜良还有一线生机,并非完全是个死人了。白壶又挨个给将士们看诊,和杜良情况一样,尚有一线生机。 除了杜良带来的五万大军,还有两万赤甲军也中招了。 所幸平南王一家都还活着,平南王妃、孟静秀、夜玉瑶和团姐儿都无大碍,除团姐儿一点事也没有外,三人只是精神上有些不济,身上也并无外伤。但平南王却失踪了,孟天澜也受伤了,和暮启一样都是自己伤了自己,尚在昏迷中还未醒来,夜玉瑶守在床边,眼睛哭肿得如核桃一样,握着他的手祈求他能早点醒来。 孟静秀守在夜星野床边,后者的情况比孟天澜还严重一些,浑身是伤,连脸也不能幸免,都快被绷带缠成一个粽子了,右眼上一条口子从额头划下来,万幸之中没有划到眼球上。她握着他的手,眼泪要冒出来时就抬手擦干,眼睛已经被擦得通红,不仅仅是心疼他,还担忧她父兄,尤其是她父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 …… 天快黑时,宴斐回来了。他带着龙影卫在外面搜寻了一天也没找到平南王的下落,推测人可能不在南境了,有可能和宴城被抓到了同一个地方。他来见平南王妃时,只说人还没有找到,没有说人可能已经不在南境了。 但聪慧如平南王妃也猜到了这个可能,还是保持着镇定,待宴斐离开后,人一下子就垮了,再也支撑不住,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掉在手背上,听见下人说方将军来了,平南王妃用帕子拭去眼泪,重新挺直脊背坐在椅子上,方将军过来禀报了一遍军务安排,说平南王定会平安无事。 方将军和长子方棠次子方睿都无恙,但小儿子方昊却中招了。方将军虽然心里焦灼,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军务,让方棠负责城墙上的巡逻,方睿负责城内巡逻。 宴老将军带来的五万精兵也在各处布防,刘烬在兖州城那边也做好准备,防止敌人声东击西。 …… 天黑下来后,城外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气息,仿佛野兽发动进攻前的潜伏,等着最佳时节给与猎物致命一击。 宴斐站在城墙上,目光紧盯着前方越来越黑的夜色。 草丛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野兽在快速穿行。 宴斐第一个发现动静,挽弓先射一箭,箭头上燃烧的火焰如指示灯一样精准射中冲过来的第一个活死人,旋即一大片箭雨朝那个方向射过去,如漫天流火一样落向那群活死人,紧接着响起一声声野兽般的怒吼。 第一波箭雨并未阻挡对方狂奔过来的速度,当对方快到城墙下时,方棠一声令下,守在城楼上的赤甲军往下倾倒火油,紧接着投下火把,城墙下顿时烧起一个个火球,火球中发出一声声凄厉惊悚的吼叫,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第二波火攻虽然有效,但还是阻挡不住有活死人攀爬到了城墙上,城墙上立刻陷入一片混战。 方棠被一名活死人扑在地上,横剑抵挡着对方有毒的利爪,对方力大如牛,漆黑的指甲眼看就要刺进他脸上,被宴斐一脚踢开,方棠搭住他的手迅速起身,那名活死人再次猛扑过来,宴斐挥刀迎了上去,手起刀落就将人了结了。 一杆银枪刺来,吕炎现身,与宴斐交手,几招便落了下风,被宴斐一脚踹到墙边,吐了口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仰头将一颗药丸倒进嘴里吃了,下一刻瞳孔陡然缩紧,一股密密麻麻的黑点突然涌现在瞳孔中,瞳孔陡然放大,将眼白完全覆盖,成了一双诡异的黑瞳,旋即又向中心收紧,变成了正常的眼白和瞳孔。 吕炎踢起掉在脚边的银枪握在手里,狞笑着对宴斐道,“看你能陪我玩多久。”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宴斐身后,一击就将宴斐击退数米远。 开始宴斐不占上风,但都避开了对方的致命攻击,之后看出对方想速战速决的意图,推测药效维持不了多久,他就以防守为主,果然对方露出破绽,力量和速度上也逐渐衰退,他看准时机一招制敌。 吕炎再次被踢到墙边,趴在地上起不来,银枪也断成两截,口中不断有黑血涌出,瞳孔骤然缩紧放大,整个人开始剧烈抽搐,没过几秒就没了动静。 宴斐本想抓活口,但人死了也无可奈何。他蹲下身把吕炎的脸扳起来看了一眼,瞳孔也成了灰白色,和之前那个活死人一样,推测瓶子里装的药便是炼制活死人的,但吕炎服下后并没有丧失心智,想到巫彭说的真正的活死人,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 第五百四十章 药引 天亮之时,城内外的血腥味混杂着恶臭味还未消散。 每个人身上的铠甲都染着斑斑血迹,虽然打了胜仗,但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每个人眼里深陷着深深的疲惫和哀痛。 不过当天下午孟天澜醒了,也算是一件喜事。 夜星野还未醒来,孟静秀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白壶给夜星野看诊时发现他后颈上有七个小红点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模样,他之前跟随真婆学医时听真婆讲过各种各样的蛊。夜星野是中了蛊中最奇特的天星蛊,只会让人陷入沉睡,并不会伤及性命,但若是一直沉睡下去也并非好事,等过了十年八年醒过来,人就成了废人,腿不能行,口不能言,记忆倒退至懵懂孩童,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要解此蛊,需一味药引,乃极寒之地所生的一种寒蝉。 要说寒冷的地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北境了。 宴斐感觉对方就是想把人引过去,那他便去看看,他让白壶把那寒蝉长什么样子画下来,他去北境寻。 临行前,宴老将军将自己的坐骑那匹久经沙场的黄骠马给了宴斐,叮嘱他小心行事,早去早回,虽然没有道破他的身份,但叮嘱时的语气和神色当中流露出的慈爱关怀之意让祖孙俩心照不宣,他郑重拜别后,带上四名龙影卫离开了南境。 …… 傍晚时分,宴斐和四名龙影卫在一条小河边稍作休整,让马匹饮水吃草,补充一下体力后再赶路。 宴斐也坐在树下吃了些干粮喝了两口水,见他祖父的那匹黄骠马忽然嘶鸣一声,从岸边跑开,紧接着另外四匹马也从岸边跑开,五匹马都盯着水面,踢打着前蹄,像是察觉到了水下潜藏的危险,焦躁不安。 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泛起细碎的光芒,仿佛铺上了一层碎金,宴斐随手掷出一颗石子打进水里将这层碎金打乱,水面嘭地一声炸开水浪,一个人影从水浪中冲出来,落在宴斐面前。 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看不大清长什么样子,但露出的视线分外凶悍,杀气逼人。 “我二弟呢?” 听此一问宴斐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前在定城时他见过吕炎,但没有见过吕焚,现在打量了一下对方,一身阴狠的戾气倒是跟吕炎很像,他简单回了两个字,“死了。” 那双杀气逼人的眼睛顿时戾气暴涨,死死盯住宴斐的脸,“是你杀的?”宴斐道,“想报仇?”夕阳最后的几丝余晖在水面上跳跃,微微闪光的水面上倒映着两人你死我活的争斗。 吕焚的武功虽在吕炎之上,但还是不敌宴斐,被宴斐一脚踢到地上,他立刻翻身滚进水里,将水面上最后跳动的一丝光线砸碎。 天暗了下来。 宴斐盯着水面,一个人影的轮廓慢慢从水底浮了上来,当人浮出水面时,两名龙影卫准备过来抓人,被宴斐扬手制止。 那双眼睛陡然睁开,一股渗人的煞气弥漫出来,让四周的天色都变暗了一些。 吕焚从水面上直挺挺地竖起来,嘴角勾着渗人的笑意,最渗人的是那双没有眼白的黑瞳,与之前吕炎服下药后出现的变化一样,但吕炎的黑瞳只是出现了一瞬,而这双黑瞳中央还有一圈暗金色的光环,和正常瞳孔的大小差不多,像是圈出了一双正常的眼睛,除了眼白都是黑的。 宴斐猜想这应该就是真正的活死人了。 吕焚踏在水面上,那双渗人的黑瞳盯着宴斐,笑容渗人地说道,“你现在跪下求饶,我还能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那你就试试。”宴斐率先出手,吕焚站着不动,任凭锋利的刀尖刺过来,刀尖如同撞到了铁壁一样,但宴斐蓄力一击,刀尖还是刺进那铁壁一样的筋骨,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吕焚神色微诧,没料到宴斐还能伤自己,顿时被激怒,一个闪现就出现在宴斐头顶,一脚踏下去,踏在宴斐挡在头顶的刀上。 那双黑瞳中暗光一闪,宴斐的佩刀应声折断,人和刀同时掉进水里,四条铁链同时甩来将吕炎缠住,下一刻铁链就被全部震断,四名龙影卫也被这股冲击波击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树干上,掉在地上全部昏死过去。 那双黑瞳扫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四人,闪身进了水里。 …… 那只手掐住宴斐的脖子,慢慢收紧,故意折磨他,让他慢慢享受窒息的感觉。当宴斐停止挣扎没了动静后,吕焚狞笑着松开手,任其坠向河底慢慢腐烂,成为鱼虾的饵料。 …… “宴哥哥,宴哥哥……”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在往上浮,听见有人在唤他,是谁在喊他……他想起来了,是她! 他陡然睁开眼睛,眸中光华一闪。 …… “跪下来求我,我就考虑饶你们一命。” 吕焚踏在一名龙影卫背上,面前还趴着三名龙影卫。四人之前并未晕死过去,装晕只是缓兵之计,待吕焚再次进入水下,四人也准备下水救人,刚游到河里就嘭地一声从河里飞出来再次撞到树上,这一撞把四人都撞得口吐鲜血,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对方的内力震断了,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然后吕焚再次从水里冒了出来,一脚踏在一名龙影卫背上,那名龙影卫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另外三名龙影卫趴在地上还试图站起来,就算死也不会求饶。 吕焚拍了拍手,“有骨气。”狞笑道,“那我就把你们这一身傲骨一根,一根折断,看看你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那先问我答不答应。” 吕焚转过身,看见宴斐又活过来了,又拍了拍手,狞笑道:“好得很,那我就试试你的骨头有多硬。” 两人同时闪现在空中,交手的身影快到让人看不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轰隆一声,一个重物落地。 那双黑瞳中的暗金光环一熄,瞳孔顿时变成了灰白色,下一刻头发也全变白了,那张脸也一下子变得干瘪苍老,除了一张皱巴巴得像老树皮一样的脸皮,一丝血肉都没有了。 风一吹,整个人都散成了灰。 宴斐去查看四名龙影卫的情况,四人都服下了保命丹,那名重伤的龙影卫不宜再赶路。到了前面的镇子,宴斐将四人都留下养伤,他骑着那匹黄骠马一人赶往北境。 …… 第五百四十一章 雪姑娘 “人就快到齐了。”他道。 她看着铜镜中策马而来的人,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了吧。” 他微微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背过身闭上眼睛打盹,过了会儿说道,“这次你最好别骗我。” 他微微笑了一下,将她一缕掉落在外的头发轻挽起来放在枕上,又给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盖的薄毯,然后闭目养神。 ……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一座宅邸门口。 慕容泽出来将两人接了进去。 路上慕容泽道:“先生还是住在水阁?”她问他道,“你之前在这儿住过?”他说很久之前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她问有多久,他说有二十年了。慕容泽道,“承蒙先生救命之恩,当初若非先生,恐怕我现在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她问是怎么一回事,慕容泽将自己年幼时被人诓骗至冰原,不慎落入一个冰窟窿里面后被救的经历说了一遍。 巧的是,那个冰窟窿正好是她之前用来逃走的那一个。 “你叫我公主,难道看不出来我不是她吗。”她道。 慕容泽淡笑道:“那该怎么称呼姑娘?” 她想了一下,道:“你可以叫我雪姑娘。”慕容泽称呼了一声雪姑娘。 到了水阁后,慕容泽说两个人想见她,她问是谁,他说是之前陪夜灵犀嫁来北境的两名贴身宫女,禾禾和铃铛。她说自己又不是公主,不见,下一刻又改了主意。 慕容泽让惊蛰去把两人带过来,他先回了房间,留她和慕容泽两人在厅上。她坐着喝了一口茶,问道:“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慕容泽坐在另一头的椅子上回道,“先生想做的事,这世间除了先生自己,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又问道,“雪姑娘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单手撑头看着他问道,“那你能不能猜猜他想干什么?”慕容泽反问道,“那雪姑娘能猜得到吗?”她转头看向门外,说道,“大概能猜到吧。” …… 见到她,禾禾和铃铛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豆子一样往下掉,跪下就要向她磕头,她让两人起来,说她们认错了。禾禾和铃铛无法相信她不是夜灵犀,明明长得一模一样,额头上那个蓝色印记之前也出现过。铃铛情急之下将矛头对准慕容泽,“王爷,公主怎么会不认得我们了?”惊蛰把铃铛往后拉了拉,有意护她。 慕容泽道:“这位是雪姑娘,和公主长得有些相像而已。” 铃铛不服气道:“哪里是长得有些像,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就是公主。” 她道:“既然你们非要把我当成公主,看你们长得也不笨,我身边也正好缺两个可以说话解闷的人,那就留下来吧。” 能留下来,两人自然高兴,如果没有开头那句话的话,两人会更加高兴。 于是两人就留在了水阁。 慕容泽让她早点休息,带着惊蛰离开时,惊蛰看了一眼铃铛,像是有点不放心。 离开水阁后,惊蛰问道:“那位雪姑娘真是公主?”慕容泽道,“天下间还有第二个长得这么相像的人吗。”惊蛰不做声了。 …… 宴斐刚进北境就碰到了一个熟人,秦愔。 三年前,宴江和宴斐回到都城后秦愔的真实身份也随之暴露,夜岚辰本想让龙影卫将对方秘密捉拿审问,结果就在龙影卫准备行动的前一晚,人先溜了,像是提前收到了风声。宴江推测人离开都城后应该会回北境,带人沿途追击,一直追到了北境,以密使的身份出现在慕容泽面前,虽然脸上戴着死影面具,但真实身份两人心照不宣。 慕容泽没有拆穿宴江的身份,问他来有何贵干,宴江说奉命捉拿一名江洋大盗,此人改名换姓投身军中,步步高升,成了一员三品大将,身份败露后一路逃来了北境。慕容泽说会让玄翼军留心一些,一句话就应付过去了。 宴江带着龙影卫多留了两日,在街上明察暗访了一番,然后回了都城。 现在对方出现在宴斐面前,说是来接他的,早已等候多时。宴斐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来,秦愔笑道,“不过是奉命行事,王爷还等着呢。”说到这儿,他又打量了宴斐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成为一个废人,没想到这手脚还能动,还能骑马。”他抽出腰间的佩剑,笑道,“那就让我试试,你那身武功还在不在。” 话音刚落他从马上一跃而起,脸上陡然出现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纹,手中的佩剑也变成了炽红色,迎头朝宴斐劈下。 宴斐眸中再次闪过那种奇亮的光华,剑刃上喷薄而出的炽热之气都快烫到他脸上时,他身形一闪,出现在上空,一刀劈断那柄炽红色的长剑,当胸一踢将秦愔狠狠踢到地上,落地时一把匕首横在秦愔脖子前,秦愔笑道,“武功倒是长进了,看来是因祸得福了。” 宴斐收起匕首,秦愔笑道,“不打算杀我了?”宴斐道,“你是朝廷要犯,怎么处置由皇上说了算。”秦愔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一眨眼这笑意就变成了一脸痛苦扭曲的神色,宴斐一掌打散他的丹田真气,废其武功,用绞金索将人捆到马背上,随即骑上那匹黄骠马,一只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拉着秦愔骑来的那匹大黑马,继续往前赶路。 于正午时分抵达城门口,进城时被守城的官兵拦住盘问了一番,他说是王府请来的客人,一名官兵跑去王府通报,然后惊蛰过来了,带着宴斐往王府去了。 路上宴斐问惊蛰认不认识捆在马背上的人,惊蛰回答说之前在都城见过,是秦将军。宴斐说对方改名换姓投身军中窃取情报,是朝廷要犯,过两日龙影卫就会过来把人押回去,惊蛰没说什么。 到了王府门口,宴斐先下马把秦愔从马背上松绑,用绞金索捆着人跟着惊蛰进了王府。 到了厅上后,惊蛰让宴斐稍等,他去通报,然后宴斐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慕容泽才姗姗而来,也没看宴斐,经过时略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秦愔,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毒蜂被一支飞镖射到柱子上。 “王爷是想杀人灭口吗。”宴斐道。 慕容泽走到前方的太师椅上坐下后,端起茶杯刮了两下,才开口说道:“一个没用的废物留着做什么。” 秦愔冷笑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慕容泽道:“那你倒是说说,我都让你办了什么事。” 秦愔不做声了。 “怎么不说了,是想留到皇上面前再说吗。”慕容泽道。 秦愔道:“属下不敢。” 慕容泽淡笑一下,道,“你这次又来干什么?”宴斐道,“听说这儿有一种寒蝉能解蛊毒,我来找找看。”慕容泽道,“给谁解毒?”宴斐反问道,“王爷不知道吗?”慕容泽道,“本王该知道吗?”宴斐道,“王爷不介意的话,那我就在府上叨扰几日,等找到这寒蝉后就离开。”慕容泽道,“请便。”说完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一下脚步,说道,“水阁那边已经有客人住下了,明日还有贵客要来,就让他住在后面的畅音阁,别打扰到了客人。” 惊蛰领命,带着宴斐往那边去了,秦愔也跟着一块过去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贵客 畅音阁在园子后面,位置偏僻,是座小戏楼。 惊蛰把人带过来后就离开了,这小戏楼荒废已久,平常也没人打扫,一进门就能感觉到灰尘扑簌簌地往脸上扑来,走两步就能碰到蛛网,宴斐伸手抹了一下桌上的落灰,秦愔靠坐在门廊边一面喘笑一面说道,“王爷不是说水阁那边住着贵客吗,不想过去看看是谁?” 宴斐背对着门口,随意打量着前方的小戏台,“想逃?我一走,只怕你还没出这个院子就被人杀人灭口了。”秦愔笑道,“王爷做事,第一次没有得手就不会再轻易出手,再说我现在都是个废人了,逃也逃不远,倒不如节省点力气,兴许还能活得长点。” 说话间,一个下人端着晚膳过来了。 两个馒头加一荤一素两个菜,说不上丰盛也说不上寒酸,好歹还见荤。 …… 天快黑时,宴斐将秦愔打晕,藏在戏台的帷布后面,然后离开了畅音阁,路上随手抓了一个下人带路,去了水阁那边。 到了水阁附近,宴斐将那名下人放了,打量了一眼前方那座依水而建的阁楼,见门口也无人把守,走了过去,刚到门口脚步一顿,像是看见了意想不到的熟人。 里面的人也发现了他,同样愣在原地,手里端着的水盆猛然晃动了一下,荡漾起伏的水波里倒映着铃铛那张诧异的脸。 “你是谁?”铃铛诧异过后警觉地问道。 宴斐这才想到自己脸上还戴着面具,客气地说道:“我也是府上的客人,你家主子现在方便见客吗?”铃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让他就在门口等着,端着水盆往屋里去了。过了会儿,铃铛又出来朝宴斐招手道,“你进来吧。” 屋子里亮着的灯火从门口照出来,宴斐走进这片亮光里,极力控制着内心的起伏,进屋后看见那张脸,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旋即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内心的起伏也迅速调整过来,视线快速打量了一眼对方,穿着一身白衣,看年纪也不大,约莫三十,和他三叔差不多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真面目,虽然之前见到的是另一张面孔,但他一眼就能确定对方就是公子羽,那个传闻中天资过人隐遁深山的前朝太子,真名夏渊,字子羽,人称公子羽。 他当做不认识对方,拱手见礼。 “既然来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夏渊道。 宴斐摘下面具。 禾禾和铃铛惊呼一声,没想到竟然是熟人。她还拿着一块糕点吃着,看宴斐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有点兴趣但不多,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他脸上,问他多大了。宴斐略微抽动了一下嘴角,有点尴尬,还是回答了自己的年纪,她又问他可有娶妻,宴斐点了一下头,她收回目光,听到已经娶妻后就没兴趣了。 “请坐。”夏渊示意了一下,宴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宴公子这次来,所为何事?”宴斐心里不喜那声小宴公子,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还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又在哪里见过?” 她说肚子有点饿了,想吃面,让禾禾和铃铛去厨房煮碗面,两人会意,先退下了,出来后将房门也带上了。 夏渊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刮了两下,道:“小宴将军不介意的话,还是称我一声先生吧。”宴斐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多年前宫里也来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还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人物。”夏渊道,“能进宫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宴斐道,“先生不想知道是谁?”夏渊道,“愿闻其详。”宴斐道,“圣隐习目,先生可听说过?”夏渊点了点头,宴斐问他认不认识对方,夏渊道,“花非花,雾非雾,小宴公子何必执着于过去,当下不是还有事要办吗。” “什么事?”她问了一句。 宴斐将药引一事说了,并未透露是何人中了蛊毒,只说需要寒蝉这味药引带回去救人。夏渊说这寒蝉只在冬天才有可能寻到,现在这个时节,北境尚且还暖,只怕寻上个把月也寻不到。 “依先生的意思,我还得再等四五个月再过来。”宴斐道。 夏渊道:“倒也不用那么久,眼下有件事,我还缺个帮手,若是小宴公子能帮忙,这寒蝉便是报酬。” 听到这儿宴斐已经十分清楚谁是幕后主谋了,他暂且答应下来,问要帮什么忙,夏渊说时机未到,他问还要等多久,夏渊说快了,等人到齐了就出发。宴斐问去哪儿,夏渊说他问得有点多了,让他先回去休息。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宴斐起身告辞了,转身离开时听见她的声音又停住了脚步,她问他住哪儿,宴斐回答说住在后面的畅音阁,见她没有别的要问,便告辞离开了。 …… 回到畅音阁后,宴斐先查看了一眼幕布周围的灰尘痕迹,没有再添新的,他拉开幕布,秦愔还在昏睡中,他抬手在对方后颈上按了一下,人就醒过来了。 秦愔问他是不是去水阁了,宴斐没理会,秦愔又问他想不想知道这畅音阁背后的秘密,宴斐让他说来听听。秦愔说这畅音阁原本是镇北王年轻时为第一任王妃修建的,后来这位王妃生慕容敏时难产,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去世了,紧接着镇北王就娶了这位王妃的堂妹,这第二任王妃生下了慕容泽。 “依我看,老王爷早就看上了这小堂妹,这两姐妹我都见过,妹妹比姐姐长得还好看,难怪老王爷丧妻后不久就把人娶进来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宴斐没接话。 秦愔又感慨道:“等到了都城,我肯定是活不长了,可惜啊,”他话锋一转,笑道,“你三叔和你三婶夫妻分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团聚呢?” 宴斐道:“你知道人在哪儿?” 秦愔往下看了一眼捆在身上的绳索示意宴斐给他松绑,宴斐道,“等找到了人,我保你不死。”秦愔笑道,“我一个废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宴斐心知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废人,而且武功还精进了不少,便说找到人就把这其中的秘密告诉他,秦愔让他先说来听听,宴斐说他虚张声势,压根就不知道人在哪儿,秦愔说激将法没用,让他好好考虑清楚明天早上再给他答复。 …… 第二天早上,有贵客到来。 宴斐先离开了一趟,然后回来将秦愔一块带了过去。 厅上正前方的两把太师椅上坐着两人,左边坐着慕容泽,右边坐着的那人让秦愔神色一诧。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难道是专程过来押我回去的?”秦愔笑道。 夜清然刮着茶杯,也没看秦愔,吩咐了一声带走,两名龙影卫就进来将人押走了,放下茶杯后,问人在哪儿,慕容泽带路,夜清然带着宴斐一块去了水阁。 还未进门就听见了琴声,有人在院中抚琴,琴声古朴,大有名家之风。 “是先生在抚琴。”慕容泽道,“殿下要不要听听?”夜清然颔首。 一行人便站在门外听琴,待琴声停了才进来。 夏渊盘腿坐在院中树下,膝上放着一张古琴,见人走过来,也未起身,微微欠身致意。 夜清然道:“先生琴声不凡,不知所弹何曲,本宫倒是未曾听过。” 夏渊微微笑道:“不过是随手一弹,不值一提。殿下远道而来,先请进屋吧。” 一行人先进了屋,等了一刻钟,夏渊出现在门口,走进来后单邀夜清然上楼谈,宴斐和慕容泽就留在了楼下。 夜清然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夏渊后下了楼,带着宴斐离开了,慕容泽又坐了会儿后也走了。 …… 第五百四十三章 皇太后 翌日清晨,几辆马车从王府门口接连离开,后面跟着一支玄翼军,出城后往南去了。 这次慕容泽没有带惊蛰随行,禾禾和铃铛也留在了王府里。 天黑时队伍就地扎营,从王府里带过来的厨子生火做饭。饭做好后,玄翼军分别将饭菜送到慕容泽、夜清然和夏渊的帐篷里面。 玄翼军将饭菜送过来后就退下了,她拿起筷子捡了几样爱吃的,夏渊则坐在一旁品茶,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吃过饭后,宴斐来请夏渊过去,她也一块来了。到了夜清然的帐篷门口,宴斐禀报了一声,里面传出一声请进,宴斐撩开门帘请两人进去,慕容泽已经在里面了。 当看见人进来时,夜清然神色微诧,又看了慕容泽一眼,有些奇怪。之前慕容泽将消息瞒得严实,是以夜清然在都城这边并不知道夜灵犀“死而复生”之事,以为人一直都在王府里静养,夜星野从南境回来后也没透露夜灵犀的行踪,因此夜清然这次过来后原打算先去探望一下人,但慕容泽说年前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了江南那边散心还没回来。 现在看见她和夏渊一块进来,夜清然自是觉得奇怪。 慕容泽起身解释说她是雪姑娘,长得有些像而已。 “是她长得像我。”她看起来有些生气,径直走过去坐下,也没给夜清然行礼。夏渊代她赔礼,夜清然也没责怪,请他入座,夏渊入座后,夜清然道,“本宫心里有几个疑问,不知先生能否解惑?”夏渊微微笑道,“殿下但说无妨。” 夜清然先斟酌了一下,然后问道:“这黄泉宝藏素来只是传闻,先生能有几分把握?” 听到黄泉宝藏,帐篷里的人都没有觉得惊讶,宴斐早就听过宝藏,慕容泽与夏渊早就相识,应该也早就知道宝藏之事。她倒有些好奇,问这黄泉宝藏是什么,难不成真藏在阴曹地府里?夏渊说是也不是,那个地方确非凡世之地,要打开入口,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问如何打开,夏渊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听到这句老生常谈的话,她扭过头用后脑勺对人,拿起桌上的糕点吃起来。 夜清然继续问道:“这次除了本宫和王爷,先生还邀了别人吗?” 夏渊回道:“到时候殿下就知道了。” 夜清然便知道还有人会加入这次寻宝之行,问找到宝藏后又该如何处置,夏渊说等找到了自然是见者有份。宴斐说若是到时候起了冲突,问夏渊帮谁,夏渊说人太过贪心,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说完起身准备告辞,又唤了她一声阿雪,宴斐微微皱眉,她又拿了块糕点,起身走了。 两人离开后,慕容泽也准备告辞,夜清然让他留一下,问夜灵犀是不是真的在江南,慕容泽将问题抛给宴斐,“龙影卫的眼线那么多,小宴将军想必对公主的行踪了若指掌。”宴斐道,“自从公主来北境后,究竟过得如何都是王爷的一面之词,王爷不想让公主露面又想隐瞒些什么?”慕容泽笑道,“没想到小宴将军还是这么关心公主,难道忘了公主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吗?” 夜清然放下茶杯,让慕容泽先回去休息,慕容泽离开后,他问宴斐是不是早就见过这位雪姑娘,宴斐回答说昨天见过一面,夜清然问他怎么不告诉自己,宴斐请罪,夜清然让他起来,没有责怪他,又叮嘱他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天下间容貌相似的人也不少,此行变数太多,绝不可疏忽大意。宴斐说自己分得清谁是谁,不会因为一张脸就乱了方寸,夜清然点了点头,让他先下去了。 出来后,宴斐就守在帐篷外面,坐在篝火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上冷亮的星子,同时留意四周的动静。夜深之时,中间那顶帐篷的灯火先熄了,他抬头去看星子时,视线总会先扫一眼右边还亮着灯火的帐篷,再扫一眼左边的帐篷。 两顶帐篷里的灯火都亮了一夜,直到天亮时才熄了。 宴斐在篝火边坐了一夜,让篝火的亮光燃了一整晚。 早饭过后,夜清然从中间那顶帐篷出来上了马车,慕容泽从左边那顶帐篷出来,夏渊和她从右边那顶帐篷出来。 上马车时,她掩袖打了个哈欠,慕容泽问她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宴斐也留意听她的回答,她说自己择床睡不着,看了大半夜的书,天快亮时才睡着,说夏渊把自己吵醒了,有些任性地说不想跟他坐同一辆马车,慕容泽邀请夏渊坐自己的马车。 宴斐见她一个人上了马车,夏渊和慕容泽同坐一辆马车,眼睛里的神采仿佛亮了一些。 玄翼军迅速拆了帐篷收拾好营地后,跟在马车后面继续往南走。 …… 路上又走了两天,傍晚时分一条大河出现在前方,已经有人在河边扎营了。 当宴斐看见前方那连成一片的冷亮黑墙时,便知道夏渊另外找来的合作伙伴是谁了。 西燕! 那一片冷亮黑墙是站成一排的黑麒麟,一身黑甲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冷亮慑人的光,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宛若一架完美的杀人机器,被消除了所有的仁慈和怜悯。 在西燕驻扎营地的一里左右距离,另有人马扎营,帐篷外面列阵的军队乃是齐国禁军。 马车停下后,从黑麒麟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腰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金麒麟,是卫樊,之前宴斐在李承元帐中见过,是燕连绝的人。 卫樊先认出宴斐的佩刀再认出人,问他上次的信送没送到,宴斐没回答,卫樊还要再跟他打听打听上次的八卦,又来了一个人,和卫樊一样的装束,只是腰间没挂金麒麟,卫樊叫他千风,和卫樊一样都是燕连绝的贴身护卫,但比起卫樊,显然更加沉默稳重。 “千风,你怎么也来了?” “殿下已备了酒宴,请诸位过去。” 卫樊带着一行人过去,卫樊又凑过去跟宴斐打听八卦,宴斐没开口,倒是听他说了一路的闲话。 马车到了一座大帐篷门外,夜清然先下马车,然后她也下来了。看见还有个姑娘,卫樊两只眼都亮了,旋即转身跑进帐篷,嘴里还喊着“殿下,你快出来看啊!”千风神色如常,看来对卫樊这样动不动就抽风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等人都下马车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一行人进了帐篷。 进来后,见正前方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夜清然等人都有点诧异,夏渊神色不变,像是早就料到了对方会来。 这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不是别人,正是西燕皇太后,一位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奇女子,黑麒麟便是由她一手建立的,以铁血手腕进行变法改革,领兵打败过齐国战神,临朝摄政十余载,让西燕从积弱之国变成了兵强马壮的强盛之国,从我为鱼肉变成我为刀俎。 虽然两鬓略有银丝,但周身那种睥睨天下的慑人威势不减当年,只不过近些年修身养性,让锋芒往内收敛了一些,看起来面善了一些,但从眼睛里透出的威压仍旧让人不寒而栗。 那双眼睛依次打量了一下进来的人,让几人入座。 燕连绝坐在右手边,在她进来时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像是有意不看她,皇太后偏让她坐到他旁边,她偏不听,坐到了夜清然旁边,慕容泽也在左手边坐下,夏渊告了座,坐到燕连绝旁边。 宴斐站在夜清然身后,卫樊和千风站在燕连绝身后,卫樊那双眼睛里仿佛憋了八百句八卦要一吐为快。皇太后身边只带了一名侍女,素雅端庄,名唤千机。 第五百四十四章 天时 晚宴结束后,皇太后留下夏渊,让千机送夜清然等人出去,燕连绝往她离开的背影上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过了会儿,千机回来禀报说齐皇又派人来将夜清然请过去了,皇太后笑道,“年轻人就是性子急,这宝藏还没影儿就先拉拢帮手了。”又收敛笑容,吩咐千风和卫樊两个去把人带过来。两人领命离开,没过多久就带了一个人过来,竟是商参,穿着囚服,戴着脚镣。 两个版本的传闻中,一个是被慕容泽一箭射死了,另一个是被慕容泽一剑捅死了,而实际上人成了阶下囚。 见到夏渊,商参那张脸白了一下,震惊、困惑、惶恐、懊恼……在那张脸上交替闪过,回过神后,他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谋划?” 夏渊道:“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傅,怕是连自己原来的名字都忘了,”那双温润的眼睛看向商参,缓缓道出一个字,“涯”。听见这个名字,商参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仿佛被人钉在了耻辱的十字架上,眼神愤恨地盯着夏渊,冷嘲道,“那你还记得原来的名字吗,要我现在说出来吗,”他加重语气道出两个字,“殿下。”见皇太后神色未变,他笑道,“原来太后早就知道了。” 皇太后道:“哀家之前几次敲打过你,提醒你手别伸得太长,可惜你这人野心太大,区区太傅之位已经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如果你只是想要更大的官职,更多的荣华富贵,哀家还能网开一面,但你把主意打到了哀家的孙儿们身上,先前怂恿太子出征,后来自作主张把绝儿带回来,还想把黑麒麟据为己有,你当真以为哀家不敢动你吗。” 商参拱手行礼道:“太后之前说太子优柔寡断,缺少历练,领兵打仗不是最好的历练吗,”说到这儿,他看向燕连绝,“至于微臣为何会带四殿下回来,太后应当问殿下才是,殿下自己要回来,微臣拦也拦不住。” 皇太后看了一眼燕连绝,视线又回到商参身上,“这么说,是哀家错怪你了?”商参道,“微臣忠心,天地可鉴。”皇太后道,“之前齐国战神曾已为何会被贬为庶人,仅仅是因为他狂妄自大吗。”商参道,“还请太后赐教。”皇太后道,“越是狂妄的人越容易让人抓到把柄,不足为惧,真正危险的是那些抓不到把柄却有能力造反的。”商参道,“承蒙太后看得起微臣,但微臣从未有过要反的心,既然太后容不下微臣,能否让微臣死个明白。”他的视线看向夏渊,“别让我在地下做个糊涂鬼。” 夏渊道:“之前你和白无常潜回都城,从王宫里偷走了一样东西,还记得是什么吗。”商参道,“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多此一问。”夏渊道,“那东西虽不是长生不老的仙丹,但也算是一件异宝,寻常人吃了也受不住,你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商参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神色陡变,目光惊恐地看着夏渊,“你…”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被那双温润的眼睛看了一眼,瞳孔顿时失去焦点,宛若被催眠了一样,变成了一具人形雕塑。 和千风过来抬人时,卫樊好奇地伸手在商参面前晃了晃,一点反应都没有,悄悄往夏渊的方向瞄了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免得一不小心也中招了。两人将人抬下去后,皇太后问何时出发,夏渊说明日。 …… 夜清然带着宴斐来了李承元这边,颜淼从帐篷里出来将两人接了进去。之前李承元派人来请客时,她说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慕容泽表现出醉酒的样子,也一块回了营地。 李承元想和大徽结盟,向夜清然承诺若是寻到宝藏愿意多分两成给大徽,夜清然没有当面答复,李承元让他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明早再给他答复也不迟。 颜淼送两人出来后,宴斐问他是不是也对宝藏感兴趣,颜淼说只是来当个参谋,顺便开开眼界。宴斐又问他最近有没有遇见他恩师,颜淼说没有。 回营地的路上,夜清然问宴斐对结盟的看法,宴斐说之前西燕才和齐国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现在说不定又是故技重施,两方都不可信。夜清然说为了一个传闻中的宝藏就这样大费周折,到时候不管找没找到,估计都会大动干戈,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冷亮的星子,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所谓宝藏不过都是贪心罢了。”宴斐心中赞同。 …… 回了营地后,宴斐四处巡逻了一下,走到右边那顶帐篷附近时,见她站在门口看星星,他稍停片刻,没有过去打扰,转身往回走了。等他在篝火边坐下再往那边看过去时,她已经不在门口了。 一堆堆篝火在营地里升起,远远望去星星点点,宛若一团团萤火虫聚集在一块,映亮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别有一种静谧安宁。 天亮前最后的安谧一点点散去,曙光照亮冒着几缕青烟的篝火堆,反射在那一副副冷亮的铠甲上,众人整装待发。 沿岸停靠着一艘艘大战船,由大徽的舰队开道,西燕在中,齐国在后。 几十艘大战船顺着河流而下,由东入海,继续向东航行。 在海上航行了两日,晚上罗盘突然失灵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什么标志物都没有,压根无法辨别方向。 夏渊说已经到了。 十几艘大战船围成一圈,都在等着夏渊说的天时出现。 一轮皎洁的圆月从海平面上升至最高处时,竟有九颗星子依次在周围亮起,把那轮圆月围了一圈。 夏渊说时机已到,将手上拿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三颗冰蓝色的珠子,里面流动的光芒比之前亮了许多。 三颗珠子仿佛受到吸引从盒子里浮起来升到空中,从珠子里发出的三束冰蓝色光芒汇聚在一块,形成耀眼的冰蓝色光柱冲向那轮圆月,眨眼间将那轮圆月变成了一轮蓝月,九颗星子聚向蓝月中心,一股耀眼的光柱直冲海面,一个巨大的旋涡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五百四十五章 黄泉印 九万生魂,黄泉门开。 此等壮观的场景深深震撼了船上的每一个人,下一刻这种震撼转变成了极度的惊恐。 因为在那漩涡之中竟有一只巨大的冰蓝色眼球,宛若海中巨兽睁开了眼睛,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战船拖进漩涡中心,不过几秒的功夫几十艘大战船全部消失无影,旋即漩涡消失,海面重归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象而已,犹如海市蜃楼,一睁眼就不见了。 …… 然而众人睁开眼睛时,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还没从那阵天翻地覆的眩晕感中缓过神来。 宴斐感觉手掌摸到了冰凉的地面,又往前摸了摸,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是谁的手,那只手被他碰了一下就立刻移开了,他也把手收了回来,虽然看不见是谁,但都出于本能排斥刚才的肢体接触。 这时周围亮起蓝色的光晕,看清楚旁边的人是谁后,宴斐一脸晦气,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把手放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慕容泽也拿出一块帕子擦手,看起来都相当嫌弃刚才的肢体接触。 宴斐先去找夜清然,慕容泽擦完手后连帕子都不要了。 前方是台阶,两旁各有十二根神柱,上面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神柱尽头是一扇大门,上面雕刻的花纹看不太清,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首尾相接的大鱼。 她和夏渊站在最前面,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像是没有经历刚才那番天翻地覆的眩晕,两人都看着台阶尽头的那扇大门,不同的是,一双瞳孔深处点亮着狂热而兴奋的光芒,另一双眼睛则显得太过平静,平静得都显得有几分悲哀。 “那里面就是宝藏?”皇太后威严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由燕连绝搀扶着,虽然经历了刚才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位皇太后依然保持着一种处变不惊的镇定气势。李承元也从后面走了过来,站到和这位皇太后稍靠后一点的位置,颜淼跟在他身后。 夜清然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宴斐和慕容泽各站一边。 “诸位,宝藏就在门后。”夏渊转过身道,神色恢复如常。 一双双眼睛全部盯住台阶尽头的那扇大门,有好奇,有贪婪,有兴奋,有警惕……传闻中的宝藏就在眼前,但没人先迈出第一步走上台阶,都在等着一个出头鸟先去探路。 夏渊先走上台阶,她也走了上去,见两人走在前面,其余人也陆续跟了上去,皇太后在前,依然由燕连绝搀着,李承元带着颜淼在中,夜清然带着宴斐和慕容泽在后。宴斐看着她的背影,隔着几节台阶却仿佛变得遥不可及。 “咱们现在是在海里还是在地上?”李承元道。 颜淼道:“此处非地亦非海,恐怕不在尘世中。” 她道:“那就是鬼门关了,进得去出不来。” 众人都还没想到鬼门关,听她这么一说,再看那扇大门,倒真像鬼门关了,在幽幽蓝色光芒的照映下,愈发增添了一种“阴曹地府”的质感。 门上雕刻的花纹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并非一条首尾相接的大鱼,而是人身鱼尾,乃是传说中的鲛人,手举一面圆镜,硕大的鲛尾绕成一圈裹住圆镜,栩栩如生,仿佛活的一般,足有两人高,教人看着不免心生畏惧。而门上一丝缝隙都没有,和台阶相连成一个整体,就算想用工具撬开也找不到一点下手的地方,何况此门有九米之高,人在它面前犹如蚍蜉撼树。 “朕还以为这鲛人只是神话传说中的东西,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李承元望着门上那个栩栩如生的鲛人,忽然神色一边,瞳孔骤然缩紧,一瞬间变得极度惊恐,直到颜淼喊了他三声才把他的魂喊回来,定了定神后,他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东西该不会是活的吧?” “皇上看见什么了?”颜淼问道。 李承元道:“那眼睛上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朕刚才好像看见它动了一下,或许是开门的机关。” 慕容泽道:“皇上看花了眼吧,我怎么没看见这眼睛动。”又道,“说不定是皇上刚才说的话冒犯了这地方的神灵,皇上不如先赔个不是。” 李承元道:“朕从不信鬼神之说。” 慕容泽笑道:“宁可信其有。” 夏渊道:“此物有灵性,你我在它面前需恭敬些,若是吵醒了别的东西,可就不好收场了。” 听见后面两句话,李承元心里多少也有点发怵了,看了看四周,幽幽的蓝色光晕后面像是潜藏着不知名的怪物,越看越觉得渗人,也不同慕容泽争辩了。 “先生既然知道开门的办法,就快些动手,耽搁久了,到时候怕是真回不去了。”皇太后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李承元心里对这位皇太后多了几分佩服,看问题真是一针见血。 夏渊从袖中拿出一物擎在掌上,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他掌上的东西,乃是一块墨黑色的印玺。其他人都不认得,但宴斐见过此物,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但他依然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那是夜灵犀第一次对他打开心扉,当时弥加留下的那个宝石盒子里装的就是这样东西。 “黄泉印。”宴斐缓缓吐出三个字,众人的视线又转移到他脸上,夏渊点头道,“不错。要开鬼门关,先问黄泉印。”宴斐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夏渊微微笑道,“它本来就是我的。”宴斐看着那双温润的眼睛,从里面看到的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不知活了几世,不知从多久之前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可怕都已经不足以来形容对方了。 “阿雪,伸手。”她伸出手,夏渊将黄泉印放到她手上,她额间的蓝色印记陡亮,一缕蓝光从印记中流入黄泉印,印玺陡亮,漆黑色的外层开始脱落,就像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树一样往下掉皮,露出里面新绿的枝条,而在众人面前露出的则是黄泉印的真容。 翠胜翡翠,光华慑人,玉生碧落,印照黄泉。 乃神话传说中的仙玉,出自天界碧落,地以天为尊,黄泉印出,地界门开。 光彩夺人的黄泉印从她掌心飞向大门上的鲛人面前,当鲛人的眼睛被印玺的光芒照亮时,鲛尾竟然游动起来,仿佛活了一样,这一异象让众人大开眼界。 当门上的鲛人停止游动时,那面原本被举在头顶的圆镜到了身前。 “闭眼。”夏渊闭上眼睛,其余人也都闭上眼睛。 然而台阶下面的人毫无防备,被那圆镜中陡然暴涨的光芒照中,光芒持续暴涨,照在人身上仿佛实质化一样有了重量,周围的一切都裹在这耀眼的炽白色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大结局(一) 宴斐感觉身体一轻,双脚离地,犹如之前一样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拖进漩涡当中,晕眩中,他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晕眩停止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院子外面,里面传出抚琴的声音,还有耍枪的声音,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注意力都被琴声吸引住了,感觉异常熟悉,好像之前听过,但之前多了几分怀念哀伤之意,不及现在舒朗开阔,听琴声仿佛眼前便出现了一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潇洒自在的画面。 他循着琴声缓缓走到门口,看见了院子里那棵合欢树,认出是他母亲之前住的院子,他小时候住在这儿,每到夏天,合欢树就会开出羽扇般的花朵,傍晚的时候,他就在树下扎马步。现在他看见他母亲坐在树下抚琴,旁边耍枪的是他父亲,看着那个身影,他忽然有一瞬间的迷茫,奇怪这个人真是他父亲吗,下一刻就有记忆涌现在脑海里,他记起来了,之前他父亲随他祖父出征,前不久刚打了胜仗回来,昨天才到家。 “斐儿回来了。” 苏蕙笑着起身朝他走过来,问他累不累,让他先回屋休息会儿,他又闪过一瞬间的迷茫,旋即想起来了,他现在进了尚书房伴读,想到尚书房,他脑海里猛然刺痛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明明记得每个人,却有种不完整的感觉,像是忘了一个人,他努力回想,被一杆抛过来的红缨枪打断了思绪。 他伸手接住,宴海笑着走过来说要试试他的枪法有没有长进,苏蕙笑嗔了宴海一眼,说先吃饭,宴海说吃完饭后再试他的身手,苏蕙让他别理他父亲,携他先进屋,他回头将红缨枪抛回给他父亲,还调皮地扮了个鬼脸,扭过头又变回一副孝顺乖巧的模样,又悄悄打小报告,跟他母亲说等会儿要好好盘问一下他父亲,看看有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 宴海从后面追上来问他道“你小子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他又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进了屋里,嘴角洋溢的笑容比三月间的春光还要灿烂。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温馨而充实,他白天去尚书房读书,回家后就跟他父亲切磋刀枪棍棒,或者是一块坐在旁边听他母亲抚琴,听完后再各自发表两句俗气的点评,诸如“好听”“妙啊”之类。到了中秋佳节,一家三口就围坐在院子里赏月行酒令,输了的人自罚三杯,最后都是他母亲大获全胜,他和他父亲都醉迷糊了,勾肩搭背地哈哈大笑,倒成了兄弟一样。 …… 镜中浮现着宴斐的笑脸,闭着眼睛,像是在做一场美梦。他整个人都悬浮在镜子里,像是被镜子吸进去了一样。 黄泉镜,这是夜清然带来的三件东西之一。 第一件是他手里的鲛珠,多年前由夜灵犀赠与他。 第二件是一块藏宝图。 第三件便是司天监那面古镜,便是传闻中的黄泉镜。当时夜清然去司天监借宝时,上官元又闭关了,闭关前将那面古镜用布包裹好,放进匣子里,交代朱星官若是日后有人来借宝物就将这匣子给对方,当夜清然说明来意后,朱星官就将匣子交给了他。 圆镜高悬于三人头顶,和门上鲛人手中所举的那面圆镜一样,在圆镜周围悬浮着一圈人,像是都在沉睡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夜清然、皇太后、燕连绝、李承元和颜淼都在其中,另外两人都被黑布蒙着眼睛,因此之前没有被门上圆镜中暴涨的亮光照中眼睛。 这两人虽然被蒙着眼睛,但从身形上就可以看出其中一人是平南王,还有一个是位小姑娘。 她问这小姑娘是谁,夏渊却说起那七块藏宝图。 “我看你也没用那藏宝图,那藏宝图莫非只是个幌子?”她道。 夏渊道:“重要的并非藏宝图,而是人。”他看向浮在黄泉镜周围的七人,“当初藏宝图被七王各得一块,只有七王的血脉才能唤醒黄泉镜。”她看着那七人道,“你是说他们是那七王的后代?”他点了一下头,又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慕容泽,说道,“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慕容泽接过匕首,冲她一笑像是告别,然后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那个鲛蓝印,用匕首划破印记,流出的鲜血顿时被吸进头顶的镜子里,同时镜子开始吸收七人的生魂,七人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而慕容泽本就冰白的脸色白得都快透明了,手腕上流出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被吸进镜子里,他的头发也开始变白,逐渐涣散的瞳孔凝聚着最后一丝焦点看向她,笑着说道,“我都快死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哭一哭,好歹咱们夫妻一场,哭几滴眼泪出来也算为我送行了。” 她微微翕动了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 即便说出来,他也听不清了,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倒了下去,看见一张温柔而模糊的脸,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他,是他母亲来接他了.......他又看见了另一张温柔的脸,那张脸看得清楚一些,那是他母妃。 外人都以为他是第二任王妃所生,但实际上他的生母只是一名侍妾,这个秘密他只对夜灵犀一个人讲过,他已经不记得他生母的模样了,他母妃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 七岁那年,慕容敏诓骗他说冰原深处有一棵神树,能实现任何愿望,他信以为真,独自一人跑到冰原上去找神树。 他跑了很久很久,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又走了很久很久,最后实在走不动了。 他迷失在偌大的冰原中,天也黑了,他一个人又冷又饿,害怕和恐惧也席卷而来,他怕自己会死在这里,又想到死后是不是就能见到他母妃了,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这时他看见前面有蓝光闪烁,他觉得是神树在指引自己,他朝着亮光走过去,一点也不感觉到疲惫了,最后小跑起来,当他看到那株闪闪发光的蓝柳时,他心想王姐果然没骗自己。 他走过去想要去神树面前许愿让他母妃回来,却一脚踩空掉进了冰窟窿里。 冰冷刺骨的水流灌进胸腔里,他无法呼吸,意识逐渐涣散,恍惚中看见有团蓝光朝自己游过来,越来越近,蓝光中包裹着一个幻影,像是一个人,又好像是一条鱼,冰蓝色的头发像烟雾一样飘散在水中,尾巴也极其漂亮,就像一朵盛开的冰蓝色莲花……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那株蓝柳下,面前还有一个人,一身白衣。他问对方是谁,对方回答说是他的恩人,日后别忘了报恩。 对方将他送回王府,七日后,他手腕上长出鲛蓝印,又大病一场,病好后他的腿就不能走路了,只能坐在轮椅上。对方传他一套心法,说十年后他的腿就会好转了。 他自知是颗棋子,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日子过得也无多少乐趣,后来去都城只是一时兴起,却遇到了她,一朵带刺的小玫瑰,被扎一下也觉得有趣。自七岁后,他这一生并无多少欢愉,但和她在北境一起度过的那三个月里,他脸上每天或多或少都会有笑容。 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会不会对自己好一点呢…… 第五百四十七章 大结局(二) 以血为引,生魂为祭,黄泉镜重新焕发光芒。 镜中又出现两个人,一个是宴城,还有一个人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一道剑眉和宴斐十分相像,正是宴海,之前将宴城抓来的人就是他。 两人出现后,一缕缥缈的蓝色流光缠绕住两人,如触手一般缓缓伸向宴斐额间,从他额间钻了进去。 宴斐的眉头骤然缩紧,神色痛苦扭曲,两只手攥得青筋暴起,像是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噩梦。 她看了一眼镜中的人,指甲微掐了一下手心,又若无其事地蹲下身去探慕容泽的鼻息,随意问道:“之前你不是在锦鲤池中放了三颗鲛珠吗,一颗在我这儿,之前你打开入口时用了三颗,多出来的那颗是谁的?” 夏渊看向燕连绝的方向,她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为什么给他?” 夏渊的视线依次从燕连绝、夜清然和慕容泽三人身上扫过,说道,“执念越深越能滋养鲛珠。”他的视线看向她,温柔说道,“但阿雪你和他们不一样。”她问怎么不一样,他道,“你和我一样。”她又看了一眼镜子,问他在镜子里设了什么阵法,夏渊微微笑着说道,“是他自己的心魔而已。” 宴斐痛苦的神色已经变得有些狰狞了,头顶升腾起白气,体内那股奇异的内力像是沸腾一般在四肢百骸快速游走,脸上凸起一条条奇异的亮纹,顺着脖子往下延伸,手臂上凸起的青筋也被亮纹覆盖,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成碎片。 这时从四面飘过来一缕缕缥缈的蓝色流光,像触手一样绕住他的四肢汲取力量。 她看见一缕缕亮光顺着那些触手般的蓝色流光传送,问他这又是什么把戏,夏渊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宴斐,说道,“他天生异骨,才能受得住极阴极阳之气,融合后便能激发出混沌之力。”她问这混沌之力又有什么用,夏渊看向她,微微笑着说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那我呢,又有什么用,现在可以说了吧。”夏渊朝她伸过来一只手,温柔地唤她阿雪,“过来。”她没有把手放上去,走到他面前道,“说吧。”那双温润的眸子温柔地凝视着她,他温柔地说道,“阿雪,你是最重要的,我会带你一块走,到时候你我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瞳孔中再次释放出那种诡秘的力量,一瞬钻入她的瞳孔中,她额上的蓝色印记陡亮,瞳孔一瞬间变成了鲛珠一样的冰蓝色,头发也从上而下变成了冰蓝色,如烟雾一样漂浮在空中。 那颗寄存在她眼睛里的鲛珠重新从她眼睛里凝结出来。 他伸手接住珠子举向头顶的黄泉镜,宴斐身上的亮纹逐渐熄灭,黄泉镜汲取了足够的混沌之力陡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光柱照向珠子,冰蓝色的鲛珠吸收光柱的力量后陡然爆发出一圈亮光,在两人面前打开一道入口,里面宛若深渊,混沌一片。 一双硕大的眼睛在里面陡然睁开,犹如远古的被唤醒了,仿佛预示着亘古未有的末日一样。 他牵住她的手准备带她走进去,抬起头时忽然神色一变,入口在他眼前消失了,那双温润的眸子一瞬间冷了下来,他回过头,看见那颗鲛珠被她握在手里,耀眼的光束从她指逢间钻出来,像是随时都会碎裂。 她紧紧握住那颗珠子,一道道冰蓝色亮纹从她握着珠子的手上开始延伸,仿佛一道道裂纹一样,冰蓝色的流光从那一道道裂纹般的亮纹处溢出,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阿雪,你要干什么?”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了,声音还是保持着温柔,他朝她伸过来一只手,“快把它给我,你会死的。”她摇头,他又露出温柔的笑意,“阿雪,相信我,你我再也不会分开了。”她还是摇头,他神色一沉,瞳孔当中再次释放出那种诡秘的力量时,她伸手抱住了他。 “我从来都不是阿雪。”她微笑着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毅然捏碎鲛珠。耀眼的亮光中,他轻拥住了她,眼睛里又恢复成了往日里温润的神采。 ...... 宴斐在镜子里微微睁开一丝视线时只看到她的脸淹没在一片冰蓝色的亮光中,恍惚中听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 远在南境的五万将士和两万赤甲军陆续苏醒过来。 …… 三日后,有渔民在岸边发现了一大片从海里冲上岸的人,大多数人身上都穿着铠甲,像是遇到了海难的军队。 幸运的是,这些人都还活着。 …… 在渔村休养了两日后,皇太后带着燕连绝和黑麒麟率先离开了,又过了一日,李承元也带着禁军离开了,颜淼不知所踪。之后夜清然也离开了,宴斐将宴城交给了龙影卫,他没有返回都城,也没有留在渔村,而是带着他父亲跟着月儿去找他兄长了。 之前七人里的那位小姑娘正是月儿。 慕容泽同样下落不明,玄翼军继续留下来找人。 …… 半个月后,宴江来了南境,带来了一件东西,乃是一只稀有的金翅寒蝉。宴斐在离开前写了封信让龙影卫带给宴江,后者收到信后就去找药引了,幸运的是没费多少周折就在北境的一家老字号药铺里找到了,还是金翅,十分稀有。 宴江当即买了,又好奇跟老板打听这宝贝是在哪儿发现的,老板说是别人卖的,宴江打听对方是男是女,老板说不记得了,见状宴江也就不深究下去了。 有了药引,白壶立刻为夜星野解蛊毒。 当天晚上人就醒了,一睁眼就被人抱住了,他脑子还没转过弯,像个傻子一样任人抱着,也不说话,过了会儿,当对方从他肩窝里抬起头看着他时,他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一句,“姑娘你是谁啊?” 提心吊胆地在床边守了大半个月,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孟静秀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认得了吗?”就差加一句“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姑奶奶!” 他盯着那张脸瞧了半晌,见她快哭了,眼睛里有泪光在打转,他心里忽然一疼,伸手将她抱住,用温柔的声音哄道,“你别哭,是我不好,”她吸了吸鼻子,“谁哭了?”又揪起脑袋盯着他问道,“想起来了吗?”他冲她一笑,“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我怎么会把你忘了。”她抬手在他肩窝里轻捶一拳,“油嘴滑舌。”眼睛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 后记 蔚蓝的海水在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雪白的海浪快冲到他脚边时又退了回去,他坐在松软的沙子上,目光永远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期待着某一年某一天会有奇迹出现。 …… 眨眼间,宴斐在这小渔村里已经住了三年多了。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也不同村子里的人来往,总是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白天也发呆,晚上也发呆,十足的怪人一个,村子里的人对他都敬而远之。 直到他偶尔一次出海救了一名落水的少年,那少年刚好是村长的儿子,从那之后,在村长的带头下村子里的人都对他逐渐改观,但他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对主动来搭话的人一概不理,渐渐地,村子里待他热情的心也就淡了。 唯有一个叫珍珠的小姑娘对他锲而不舍,得空的时候就来给他送吃的,坐在旁边跟他说话,他不理,她也不介意,一个人也说得开心,说她今天做了哪些事,说她阿爹和阿兄又捕了多少鱼...... 一年前,那姑娘哭着来找他,说她要嫁人了,问他能不能娶她,这次他开口了,说了来小渔村后的第一句话: “我有娘子了。” 珍珠哭着说他骗人,他看着远处蔚蓝色的海面,回忆让冷漠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三年前就成亲了。”珍珠还是不信,问他娘子在哪儿,怎么没和他在一起,他指了指蔚蓝的海面,珍珠以为他的意思是人掉进海里淹死了,安慰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他一瞬暴怒冲珍珠吼道,“谁说她死了!她没死,她还活着!”珍珠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哭着跑回了家。 一个月后,珍珠坐上花轿离开了小渔村。 那天,欢快的唢呐声从村子里传来海边,他听见了,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喃喃道,“等你回来了,我也要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再娶你一回。” …… 转眼间,小渔村里下雪了。 这天风格外的大,海面上风高浪险,村子里的人都待在家里,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尽量减少刺骨的寒风透进来。 只有他出门了,迎着刺骨的寒风走到海边,像往常一样在海边守着,雪花打着旋儿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他毫不在意,沾在他冰凉的眼睫上挡住了视线,他才抬手擦一下,脸早已被寒风吹成了青白色,衬得下巴上的胡茬更加明显。 她说让他好好活着,他只做到了一半,只是活着而已。 和三年前相比,他变得更加消瘦邋遢了,胡子不刮,衣服也不怎么换,但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骨相,即便胡子拉碴,一张脸还是能吸引到珍珠这样的小姑娘。 他又在海边站了一天,天阴沉沉地黑下来时,他的脸已经被寒风吹得麻木了,头发上落了厚厚一层白雪,远远看去倒像个白头翁了。 不知何时,雪停了,寒风也停止了呼啸,乌云从黑漆漆的海面上移开,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空出现,照在海面上闪闪发光。 忽然他的视线紧凝成一个焦点盯住某个闪光的地方,生怕看错了。一团缥缈的蓝光时隐时现,离岸边还有些远。 他一个箭步冲进海水里发疯般地跑过去,全然不顾已经快淹没到胸口的海水。当冰凉的海水漫过胸口,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在水中睁开眼睛时看见那团缥缈的蓝光就在前面,时亮时暗,像是在召唤他过去的密语...... 他拼命游过去,快游到跟前时,眼前忽然一黑,光芒熄灭了,一瞬间恐惧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伸手乱抓,想要在周围冰凉的海水中抓到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 憋气到极限时他才把头探出水面猛呼出一大口气又猛吸进一大口气,准备再次把头扎进水里时,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股巨大的惊喜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反倒让他不敢回头看了,怕惊喜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又怕耽搁一秒就错过了。 就算失望了,大不了再等三年,五年,十年……一定会等到的。 他毅然转过头,一瞬间呆住了,下一刻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睛里,凝结成了晶莹的泪光,他不争气地哭了,泪水顺着消瘦的脸庞融化在她温热的掌心中,她轻抚着他的脸,笑容比漫天星月还要耀眼: “我回来了。” …… 番外一 宴海篇 离开小渔村后,宴斐带着宴海跟着月儿去一个叫莲花镇的地方找她兄长,月儿说那是两人的故乡。宴海回到岸上后一直没有醒来,月儿说她兄长能把人治好,只要宴斐把她送回她兄长那儿,在那些人里,她只认识宴斐,也只相信他是个好人。 一路上月儿都在说莲花镇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漂亮。等到了目的地,宴斐看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白墙灰瓦,小桥流水。 不同的是,那条清澈的小河九曲十八弯地穿过了整个镇子,中间一段长满了碧绿色的莲叶,开满了淡粉色的莲花,空气里多了一缕莲叶莲花的清香,人们脸上多了一种惬意安宁。 傍晚沿着小河边走一走,听一听潺潺的流水声,闻一闻淡淡的荷花香,倒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月儿和她兄长住在河边的一座小房子里,柳耀也在这儿,和之前判若两人,身上穿着粗麻衣服,那对大铁锤也不见了,坐在院子里守着架子上晾晒的药材,看见月儿回来他开心地跑过来喊她,那双眼睛还是如孩童般纯净,眼睛里只有月儿,压根没看到宴斐,自然也没看到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月儿给他带了粽子糖,柳耀高兴地捧着糖听话地回小板凳上坐下。宴斐背着他父亲随月儿进了屋,月儿上楼去见她兄长,过了会儿又咚咚咚地跑下楼,让宴斐带他父亲跟她上去。 楼上的屋子里关着窗户,光线有些暗,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里面有个人背对门口坐着,看不见脸,面前的案板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月儿让宴斐把他父亲放在靠窗的一张木板床上,悄悄跟他说她兄长看病时不喜欢有外人在,让他先下楼等着,她留在这儿就行了。 宴斐便在楼下等着,光线逐渐西移,当太阳落山时,柳耀端着晾晒的药材走进来将药材放到靠墙的架子上,这次看到了宴斐,挥手跟他打招呼,就像小孩子一样,然后又出去将小板凳拿进来,坐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粽子糖,小心翼翼地吃进嘴里,生怕掉了,吃进嘴里后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拍手。 这时月儿从楼上的屋子里出来对他嘘了一声,柳耀立刻把手背在身后,安静得一动也不动,月儿朝他竖起大拇指,他开心得咧嘴笑。宴斐问他父亲怎么样了,月儿说她兄长能治得好,又给宴斐指了一下厨房,说晚饭就有劳他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宴斐成了免费伙夫,买菜做饭,还要自己贴补点菜钱。月儿早中晚下楼一次把吃的端上去和她兄长一块吃,柳耀和宴斐在楼下吃。 柳耀特别会抓鱼,每次去镇子外面的河里抓鱼都能抓五六条肥美的大鲫鱼回来,月儿特别喜欢喝鱼汤,一顿能喝两大碗。 宴斐不会炖鱼汤,但柳耀会,他偶尔旁观一眼,炖鱼汤的步骤倒是记全了,日后想炖给另一个人喝。 免费当个近两个月的厨子,这天晚上月儿咚咚咚地跑下楼告诉宴斐说人醒了。 …… 从莲花镇回都城的路上,宴斐把他从记事起能记得的事捡重要的讲给宴海听,说他进了尚书房读书,说他三叔和蒙叔教他武功,说他三叔当了龙影卫首领,说他跟着他祖父去青州剿水匪,说他三叔成亲了……快到都城时,宴海才问出口,问他母亲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宴斐静默了会儿,说人不住在府里了。 …… 这几日天热,苏蕙没什么胃口,晚饭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坐在屋子里摇着团扇纳凉时听见沙沙的竹叶响,声音甚是清凉静心,她坐在屋中听了会儿,带着银杏往后山的竹林去了。 在竹林边略走了走,没往里走,银杏在一块光滑的圆石上铺上帕子,苏蕙坐在上面,慢慢摇着团扇同银杏说话,两人正说到宴斐时,银杏眼尖,指着前面走过来的两个人影道,“夫人,您看那个人像不像公子,后面那个人肯定是蒙大哥。” 苏蕙立刻站起身,视线凝聚在前方仔细看了看,认出是宴斐,连忙起身带着银杏过去。走过去几步,她忽然神色一滞,目光紧紧盯着宴斐后面的人,一脸不敢置信。当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时,她的眼眶已经变得猩红,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再也不能站在原地傻等,用尽所有的力气跑过去,踉跄着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她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声音颤抖地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宴海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告诉她不是梦,是他,他回来了。 两人相拥在一起,竹叶的沙沙声仿佛两人之间千言万语的呢喃。 银杏在一旁看得也是热泪盈眶,不停拿手帕拭泪。 …… 三日后,宴斐又离开了都城。 此后的三年间,他守在那个小渔村里从未离开。 ...... 番外二 萧家篇 布置精美的庭院里,萧霆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过了会儿,管家领着一名姑娘过来道,“老爷,小姐到了。”萧霆摆手示意了一下,管家先退下了。 “太子殿下之前不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吗,”萧霆不慌不忙地伸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刮了两下,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回来后突然就改了主意,不打算联姻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那张端庄秀丽的脸上并不觉得失望,只是闪过一丝困惑,依旧保持安静,等着接下来对自己的安排。 萧霆刮了两下茶杯又抿了一口茶,放下后,目光看向面前微微低着头的人,让她把头抬起来。那张脸抬起来一点,竟然是之前那名自尽的宫女芙蓉! 当年安排芙蓉进宫的是萧贵妃,芙蓉按照萧贵妃的计划去接近夜清然,当夜岚辰为夜清然和苏婉赐婚后,芙蓉又冒死闯到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爱慕夜清然,求夜岚辰成全这片痴心,关进掖庭司后就传出人在牢中自尽了。 实际上,芙蓉真正听命的人是萧霆,关进掖庭司后服下假死药,被送到义庄后在在萧霆的安排下用另一具尸体将她换了出来,之后她成了萧家二小姐。 夜清然成为太子后,萧霆安排芙蓉和对方见面,提出联姻之事,承诺日后萧家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考虑了三天后,夜清然给了萧霆答复,但在宝藏之行回来后,他改变了主意,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我这儿也用不着你了,今后你可自行婚配,马车就在门外,自己想去哪儿跟车夫说就行了。”萧霆摆了一下手,示意她可以走了,重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养神。过了半晌,他闭着眼睛道,“怎么还不走?”芙蓉抬头看了一眼靠在躺椅上的人,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忽然毅然跪下,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深处闪烁着一种热切而迫切的希冀,仿佛压抑已久的感情在这一刻冲破了阻碍,“我想跟着您。” 萧霆笑了一下,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但你在我这儿已经没有用处了。”芙蓉眸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我……”她找不到自己可以留下的理由,黯然地垂下视线,头也埋进了深深的阴影里,这时一只手轻勾起她的下巴,让她把脸抬起来,她一抬眸便撞进了那双清朗温雅的目光中,多年前,她也是这样一眼便陷进去了…… “去吧。”萧霆抬头看向广阔的天空,“别做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雀儿,放出去后连怎么飞都忘了。” …… 管家送芙蓉离开后,回来跟萧霆禀报了一声,又多说了两句,“老爷一个人这么久,也该找个伴儿了。”萧霆笑道,“谁又能比得上她,你知道我这个人,宁缺毋滥。”管家叹了口气,先告退了。萧霆看着天边缓缓流动的白云,自言自语道,“也该享享清福了。” …… 一个月后,萧霆让萧云全面接管萧家的生意,将管家也留给了他,自己不告而别,不知去哪里享清福了。 …… 萧云在都城买了一座宅子,偶尔去城外山上的宝华寺探望萧贵妃。如今只有萧贵妃在那儿长住,宴海回来后,苏蕙搬回了将军府,蒙叔不负宴海当初的嘱托,一直守护母子两人至今,也算圆满完成使命,之后离开了都城,找了座深山去修行了。 除了处理生意上的事,萧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园子后面自带的那片竹林里,或打坐,或煮茶。在这繁华热闹的都城中将自己活成了一个隐士。 新帝登基后,萧云入职户部,用员外郎一路高升至尚书。在他统管户部的十年间,国库充盈,从未出现过亏过,仅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将最盘根错节的盐务肃清了,首开海上贸易,亲自前往西域各国开通商贸往来,各州府的赋税徭役逐年减轻……十年无饥荒,人人都称萧财神。 十年后,萧贵妃在宝华寺逝世。他向夜清然求得一道恩典,带萧贵妃的遗体回江南,安葬在了一处清幽之地,之后离开了江南,每年清明时会回来扫墓。 十年后的清明,一位年轻的少年郎带着一位年龄相仿的姑娘来扫墓。此后,都是两人一块来,再后来,两人带了孩子过来。 ...... 大徽篇。 从南境回来后夜星野向夜岚辰请旨赐婚,愿意去守北境。夜岚辰斟酌了两日,准了。慕容泽失踪后,北境无主,而世子慕容夕又年幼,一些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镇守北境,夜星野无疑是最佳人选。 赐婚的圣旨送到南境后,孟静秀激动得都忘了接旨。 接下来的日子,平南王妃和夜玉瑶开始操办嫁妆。平南王从小渔村回来后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又碰到这么一件大喜事,天天愁容满面,十二万分不舍得闺女嫁人。 到了夜星野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南境迎亲这一天,平南王这样一位威猛刚强的汉子在一众宾客面前哭了,惹得孟静秀通红的眼圈又开始往外冒眼泪,幸亏平南王妃还坚强点,拉着平南王没有让他扒着马车不让走。 …… 大婚后,孟静秀随夜星野一块去了北境。 一年后,两人添了一对龙凤胎。 消息传回都城,夜岚辰龙颜大悦,赐名夜凌澈、夜承欢。 翌年,夜岚辰积劳成疾病倒了,彼时白壶刚好来都城探望韩太医,遂同韩太医一同进宫为夜岚辰看诊。悉心调理了一个多月,夜岚辰才好转,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仍坚持每日早朝,处理政务,暗中整顿朝堂势力为夜清然铺路。 三年后,夜岚辰再一次病倒了,韩太医这次也没有把握。彼时宴江刚好回京了,立刻带上龙影卫去找白壶,不负夜清然的嘱托,三日内就把人带回了都城。 白壶这次为夜岚辰看诊后,跟夜清然说人不宜再操劳,最好能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养。在白壶的诊治下,夜岚辰逐渐好转。 一日夜岚辰屏退所有人,单独留下白壶,让他实话实说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白壶如实回答如果静心调养,三至五年可无虞。之后夜岚辰又单独召见了宴江和苏丞相,最后单独召见了夜清然。 …… 大徽二十七年,夜清然登基为帝,册封苏婉为后,入主坤宁宫,尊皇后为太后,迁居慈宁宫。 夜岚辰携兰妃和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养,四皇子夜锦年年纪尚小,也跟着一块去了,三年后才回京,被夜清然加封为安王,夜清然想让他进朝堂做事,他说想先游历三年长长见识, 番外三 小安子篇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同时放了一批宫人出宫。小安子求得这个恩典离开了皇宫,离开前他只去跟四殿下夜锦年告了声别。夜锦年问他出宫后要去哪儿,他说四处去看看,说公主以前总说要去闯荡江湖,他也去闯闯看。 出宫后,他先去买了身新衣服换上,再去聚福楼吃了顿饭,沿着大街慢慢溜达。天快黑时,他进了一间香铺。 店里的伙计还是同一个。 十七关上店门后带他去了后面的小院子。 今晚是上弦月,月光不太亮,照在人身上大概能映出一个轮廓,椅子上窝着一个人,裹着一身黑色斗篷,脸永远藏在阴影下面,看不清楚。 “首领。”恭敬地叫出这个称呼时,小安子的声音顿时变了,冷脆利落,和在宫里时的阿谀奉承截然不同。 那张藏在阴影下的脸慢慢抬起来一些,露出一双瞳孔奇黑的眼睛,那双格外黑亮的瞳孔中仿佛蕴藏着一种神秘的魔力,声音也不再显得干哑枯瘪,和之前那个巫彭判若两人。 实际上,巫彭早就死了,他顶替了对方的身份,一直守护着一个秘密,直到夏渊找到他,不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是凤王,还知道他是如何从死牢里逃出来的,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更让他被动的是,对方知道了那个秘密。 而那个秘密就是白壶的身世。 世人皆知锦衣侯冷血无情,却不知他和一名女子有过一个孩子。当初那名女子离开侯府时已经有了身孕,一年后的某天晚上,凤王将一个婴儿和一封信带回侯府交给了白桀,之后这个孩子就留在了侯府,除了凤王,任何人都不知晓此事。 白桀被围杀的那天,凤王让自己的信鸦救走了那个孩子,后来他从死牢中逃出来后找到那个孩子,本打算带他去塞外生活,这时夏渊找上了门。 之后他也成了夏渊手中的一枚棋子,那个孩子在夏渊的安排下进了太医院当学徒,之后他又收养了一个孩子教他控鸦之术,之后让对方进宫暗中保护那个孩子。 这个被收养的孩子就是小安子。 而那个被保护的孩子就是白壶。 …… 自从小安子进宫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首领这个称呼了,当初小安子跟着他学习控鸦之术时,有一天问他以后能不能叫他师父,他让小安子叫他首领,之后小安子便不再提师父这个词了。如今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他也有几分白驹过隙的感慨了,笑了两声后道,“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那双奇黑的瞳孔看了一眼小安子,又藏回阴影里,说了两个字,“走吧。” 小安子跪下磕了三个头,沉默了会儿,问道,“我能叫您一声师父吗?”他没有说话,小安子喊了一声师父,那张藏在阴影中的脸稍有变化,又像是光影变幻的错觉。 ...... 小安子离开后,他咳嗽了一阵,整个人又往椅子里窝深了些,看起来就像一只垂老的寒鸦,恐怕熬不过这个秋冬了。他叫来十七,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匣交给十七,让他明日带着这个木匣去找宴江,之后就不用回来了。 翌日,十七带着木匣去见了宴江,将木匣交给他后还是回了香铺,但大门已经关上了,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晚上宴江来香铺时,见门口坐着一个人,走近过去见是十七,又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问十七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摇了一下头,宴江问他要不要来龙影卫,十七考虑了会儿,问管不管吃住,宴江说不仅管吃住每个月还有银子领,十七站起身拍拍衣裳,跟宴江走了。 宴江篇 将夜星野从南境护送回都城后,宴江立刻赶赴信上写的地方。离开小渔村前,宴斐曾写了一封信让龙影卫带给宴江,上面除了写药引之事,还写了一个地名,这个地名是他最后听到她说的那几句话中的其中一句,她告诉了他惜娘在哪儿,他将地名写在信上告诉了宴江。 那地方在雾隐山上,常年云雾缭绕,人进去后容易迷路,走个几天几夜也走不出来。 宴江便陷入到了这样窘迫的境地,周围都是仙气飘飘的白雾,他本就心急,根本无法像平常一样保持冷静睿智的头脑,闷头就往前走,也不看方向,结果一脚踩空滚进了山沟里,顾不得起身大喊惜娘,铆足所有的力气喊了十几声,把周围的飞禽走兽全给吓跑了。 大喊一通后,他觉得心里畅快了一些,才从山沟里爬起来,拍了拍衣裳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屏气凝神,听到一声师妹立刻喊惜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那个方向冲过去,结果被一根藤条绊住脚,扑通一声五体投地,脑袋尖刚好落在一双脚面前。 他抬起头,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激动得一把抱住她的脚,任凭莫回头怎么掰都掰不动。直到惜娘发话让他起来,他才松开她的脚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头发上还挂着树叶子,看着她傻呵呵地笑。 莫回头说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听见孩子两个字,宴江如同被雷劈中一样,你了半晌也没你出一句完整的话。 惜娘也没解释什么,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停了停,稍稍侧过视线见宴江还愣在原地,她说了两个字,“你的。”继续往前走了。宴江喜得两只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褶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快到院子前面围的篱笆时,宴江再次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一路深呼吸走过去,不想太过激动把孩子吓着了。 当看到院子里那个像雪团子一样乖巧可爱的闺女时,他激动得差点晕过去,小心翼翼地跟在惜娘身后走进去,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得忘乎所以。 当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时,他脑袋嗡地一下就空白了,原本准备了无数遍的开场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一脸傻呵呵地笑。 “珍儿,别理这个怪叔叔,伯伯带你去玩。”莫回头牵着珍儿走了,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又回头看了看宴江,忽然跑过来站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的下巴问道,“你是我爹爹吗?” 宴江听到珍儿这个名字后就开始出神,这个名字是他之前和惜娘一块给未来的孩儿取的,若是男孩就叫宴宁,若是女孩就叫宴珍珍。听到那个软糯可爱的声音,他立刻回过神,蹲下身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爹爹来接你和娘亲了。”看着那张软糯可爱的笑脸,他的心都快化了,抱起小闺女就举高高,惜娘说她不回去,抱走小闺女进了屋,他想跟过去被莫回头像铁桶一样挡在面前。 “师妹都说了不回去,你赶紧走。” “天都快黑了,我去做饭。” …… 番外四 西燕篇 宝藏之行后,燕连绝给大徽送了一份礼。 黑麒麟将之前岫州失踪的那些孩子全部送回。 翌年,燕连绝册封太子,两年后登基称帝。这年冬天,他收到千风的一封密信,由黑麒麟连夜冒雪送回王都。 信是从小渔村那里送过来的,这三年间,千风和两名黑麒麟一直留在那里,每日留意海边的动静。直到一天深夜看见宴斐冲进海里,千风留下两名黑麒麟在岸边守着,他悄悄跟了过去,看见宴斐一头扎进海里不见了踪影,他也憋住一口气潜进水里,看见宴斐朝一团发光的东西游了过去,一闪一闪地亮着冰蓝色的光芒,他以为是海里某种会发光的鱼,然后听到了一种虚无缥缈的空灵之音,像是有人在轻轻哼歌,他抵挡不住困意的袭来,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岸边,两名守在岸边的黑麒麟跟他一样也睡了过去,三人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风雪也停了,天空露出久违的湛蓝色,明亮的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闪烁着钻石般耀眼的光芒,风平浪静,难得出现这样的好天气,家家户户都准备出海打渔。 一群人走到海边时发现岸边躺了三个人,以为又是遇到海难被冲上岸的人,跑过来看时,三人就自己站起来了,四处看了看后就走了,众人也没多管,抓紧时间出海。 一整天都是风平浪静,直到傍晚众人才陆续回来,这次发现宴斐今天没在岸边坐着,都觉得奇怪。村长带了两个人去他的住处看看在不在家,大门虚掩着,往里面喊了两声也没人开门,进到屋里一看,人不在。又过了两天,人还是没回来,村长估摸着人大概是离开了,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又有贵客来了这个小渔村,村里的人很少见到马车,见对方坐着马车过来自然觉得是有身份的大人物。 马车里的人也没下来,村里的人也不敢过去围观,只远远地看个稀奇。天快黑时,马车还停在那儿。 众人以为又来了一个和宴斐一样的怪人,到了第二天出门一看,马车离开了。 …… 燕连绝登基后一直未有立后,十年后禅位于瑞王燕连容,去向成谜。 温如本名温凝,跟在燕连绝身边后改名温如,燕连绝离开王都前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去处,但她不愿离开,在王都里开了一间酒坊,名为桃花醉。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齐国篇 李承元从小渔村回来后,派人找过颜淼的下落,但对方踪迹全无,一点音信也没有。 翌年,安宁大婚,嫁的是侯府公子,当初陪她一块去大徽的阿枫。 三年后,李承元、夜清然和燕连绝于王都会盟,签订盟约,二十年之内不动兵戈。 …… 赵策篇 自从夜灵犀出嫁后,赵策整日郁郁寡欢,饭也不想吃,觉也不想睡,官也不想做了。他母亲崔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跟他父亲宁阳侯商量准备带他去江南住上一段日子散散心。赵策不想去,宁阳侯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让人把他捆上马车,派了一队武功高强的护院随行,一点逃跑的机会也不给他。 到了江南后,赵策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一日听下人说起灯会,说这边的灯会如何如何热闹,那花灯如何如何好看,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一样,他听着听着倒还真有了点兴趣,到了晚上勉为其难地出门了。 到街上一看,顿时被满街的锦绣彩灯迷了眼,比他之前在都城看到的花灯还精致小巧,他不知不觉便看入了迷,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人,抬眼一看,好巧不巧竟是苏玉。 看到他,苏玉也觉得惊讶,问他怎么在这儿,质疑他跟踪自己。两人一言不合,赵策又挨了一脚,一瘸一拐地追在苏玉身后让她站住。苏玉回头朝他做鬼脸,他气得脚下一崴摔了一跤,苏玉停下来看他,见他坐在地上不起来,以为他摔得不轻,走过来问他还能不能站起来,要不要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刚说完就看见赵策哭了,泪珠子像断了线的黄豆往下掉。 她感觉丢人,转身要走,感觉裙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回头让赵策松手,他不松,两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引来大片围观群众。 最后苏玉使出浑身解数将赵策从地上拽起来,拉着他走了。 河边人少,苏玉拉着他到了河边,问他哭什么,赵策这时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嘴硬说是眼睛里进沙子了,没哭。苏玉说他不是眼睛里进沙子了,是脑子里进水了,以后要是再在大街上碰见了别说认识她,说完就要走,又被赵策喊住了。 她气冲冲地转过身,让他有话快说。赵策黯然神伤地先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月亮说她嫁人了,苏玉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没好气地说嫁人了就嫁人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她本来对夜灵犀就心有不满,觉得是她脚踏两只船,始乱终弃,要不是她外祖母病了,她跟着她母亲过来探望,她肯定要留在都城把宴斐的心争取回来。 赵策黯然神伤地望着月亮叹气,感觉面上一凉,苏玉撩了捧水泼在他脸上,问他清醒点了没有,他看着她的脸,有点发怔,回过神后擦了擦了脸上的水,埋怨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然后又挨了一脚,苏玉哼地一声走了。 …… 后来,两人又在街上碰到了,赵策主动打招呼,苏玉没理,哼地一声就走了。 …… 再后来回了都城,赵策的心情也没那么忧郁了,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上朝上朝……只不过在街上闲逛时总是往四周瞧瞧,想着能不能碰见苏玉,心里逐渐留意起她来…… …… 苏玉开始对他还不理不睬,后来他主动打了七八次招呼后,她才理他,接触多了之后发现他还算有些优点,对他的印象也逐渐改观。 …… 宴斐留在小渔村后的第二年,苏玉也来了,远远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去跟他打招呼便走了。离开小渔村后就看见一个人牵着马在前面等她。赵策牵着马走过来,一脸尴尬的样子,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她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回去吧。”他也笑了,使劲点头嗯了一声。 三个月后,两人大婚。 …… 后记2 一 这年生辰,苏时收到了一坛酒,酒坛旁边还放着一小包东西,打开里面是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金丝蜜枣。 他看着这两样礼物,笑了。 之后每年的生辰,他都会收到这两样礼物,他从不饮酒,也不吃甜食,唯有在生辰这天,才喝两杯酒,吃一颗蜜枣。 …… 转眼间,他也到了而立之年,除了眼角略添几丝皱纹,那身温文尔雅的气度丝毫未变,因此得了一个“儒相”的雅称。 这年生辰,除了那两样礼物,还来了一对兄妹,两人都是七岁,生辰也是同一天,只不过一个早一点,成了哥哥,一个晚一点,成了妹妹。 两人给他拜寿,哥哥馄饨说爹和娘没钱了,让他和妹妹饺子在这儿先住着,等赚了钱就接两人回去。饺子说二伯伯有钱,但爹不要,就怕二伯伯把娘收买了。馄饨说爹叮嘱他要带妹妹去探望曾祖父和祖母祖父,三叔公和三叔婆。 他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始终带着耐心而温雅的笑容。 …… 不知怎地,外面传起他有了私生子,这传言传到了兖州。 谨王之妹刘茹彻底死心了,年少时见过太惊艳的人,心里便有了一道很难跨过去的坎,所幸,她终于跨过去了,身边也有了相依相伴之人,从此之后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 一晃三十载春秋已过,这日苏时坐在院子里那棵青松树下,靠在摇椅上打了个盹,此时他须发尽白,唯一不变的仍是那身温文尔雅的气质。 恍惚中,他听见有乐音飘进来,飘飘渺渺,空灵不似凡尘之音……他循着乐音到了门外,看见两个人站在那儿,他一时没有认出来,听见一声阿时和苏哥哥,他笑了。 两人一如年轻时的模样,他也一样年轻。 两人说来接他去个好地方,他笑着同两人离开了。 …… 二 上官元出关后辞了官,云游不知去处。 黄泉镜有了新的守镜人。 一面圆镜面前盘腿坐着一个人,一头白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双幽沉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道,“老师不在了,这次由你我再开一局如何。” 镜中亮光一闪,原本混沌的镜面中映出两个人的脸。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