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堡少主戏红妆》 第一章 艳阳当空,火热的烈焰不留情地曝晒大地。白净云朵,绵絮似的轻抹于晴蓝天空一隅。 这种日子的午夜,除了绿色的田亩间挥汗耕作的辛勤身影外,整条发热的泥土路上,就只有几只懒洋洋倒在地上、似被晒昏的黄毛小狗。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 八月天正午,总也有人好兴致地蹦跳吟唱着: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概当以慷,幽思难忘……」 十四岁的小女孩扎了两条长辫,含着糖饼的口中兀自吟唱着不属于她这年龄的感伤。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之艾──之──嵩──」女孩白细的小手扯住颊边的发辫把玩在手间,鼓起了塞满食物的脸颊,含糊不清地咕哝道:「天知道接下来是『之』个啥东西。不背了,大哥没事叫人背这什么东西,也不肯让我尝尝那『杜康』的味道,说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改天我要娘偷给我喝一些。」女孩把口中最后一口食物咽下,豪气而大声说起话,惊起路旁草丛间一条小狗抬头望了她一眼。 女孩走到草丛旁,蹲在小狗身旁,很高兴总算有「东西」理她了── 「你说我们接下来往哪走啊?」 半刻前,她趁侍女阿春在市集上贪看脂粉时,偷偷从人群中溜了出来。这下阿春肯定会被骂,而且是骂得很惨。 这叫做──她回想爹、大哥、二哥曾说过的类似语句──护……什么的? 「护主不力。」女孩水灵灵的大眼一亮,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的,煞是动人好看。 谁教这个阿春总爱在大哥、二哥面前搔首弄姿、又抹水粉、又插红花的。虽说颇习惯侍女们在见到大哥及俊美的二哥时所做出的羞人答答状,可她就是看不习惯阿春那么不知羞耻地偎进大哥的模样,也不喜欢阿春那么明目张胆地与二哥眉来眼去。 她讨厌阿春,所以才趁着阿春陪她出来逛市集时逃到外头玩。 女孩犹豫地扯着身上的云绡衣衫,望着前方的三条大路。 哪一条可以回到家? 出门是乘坐马车出来的,而且坐车时一径贪看街道上的花花绿绿,所以也就忘了回家的路程。 虽然她觉得自己记了也不大有用──一个原地绕三圈就忘了东南西北的人,哪记得何时左拐、何时右弯。 「管他的。」女孩拍拍小狗的头,把腰间最后的一块饼喂给狗吃。「你会帮我对不对?」 见小狗摇着尾巴,咬着饼吃,女孩呵呵笑地拍拍小狗的头。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放在手中,端视了一会后,她站起身,走到三叉路口。 「让天意决定吧,我会迷路,神明总不会吧。」忘了天神没帮她忙的必要,女孩拉起衣袖,专心地擦拭着石子上的污泥,直到石子亮着灰白,她才满意地放下衣袖。 虔诚地把石子握在手心间,交握双手,紧闭着眼,她很严肃地学着奶娘祭祀时口中的喃喃自语:「我是李紫华,因为偷跑出来玩迷路了,所以没法子回家,希望上天指引我一条回家的路。」 言毕,她站在原地让自己旋转了五、六圈,在转得头昏目眩之际,便举起手随意地将石子朝一个方向丢抛的出去。 「石头在哪儿呢?」她颠摇着身子寻找石子。「在那!」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在右前方的一条小路上找到那颗石子,开心地回头朝仍和饼奋战的小狗道别,又哼起方才那首未背熟的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娇嫩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ㄚ头倒有趣。」一名红衣女子口中衔着枝小草,自路旁一株巨柏后站了出来。「她真以为那么念念有词一番,那颗石子就会有魔力指引她回家的路啦?天真得近乎蠢笨。」 「她不过才十三、四岁吧?怎能要求她太多。」另一个温婉的声音靠近了红衣女子,一身的素白恰与鲜红成为明显对比。「不过,她肯定是走错路了。」 「没错。天神不在家,她那颗石子报错路了。她那一身穿着是富贵人家才有的打扮,不朝王族富商居住的永嘉坊走去,反朝玉器工匠所居住的延寿坊走去,回得了家才有问题哩!」吐掉口中的小草,红衣女子挥手要白衣女子跟着她。「欹云,我们跟着她走,看她挺有意思的。」 「咦?」红衣女子顿住了脚步,看着前方那一道鹅黄色身影走入草丛之间。「她又在和狗说话了吗?」 「会不会遇见坏人?」被唤作欹云的女子,清水般淡雅的脸颊浮现了关心的神色。那女孩跪下身的模样,似乎与人攀谈着。 「我先去看看。那女孩不知天高地厚,容易被骗啊。」背着自己的木箱,红衣女子往前跑去,直到望见那女孩的后背,才停下了脚步。 李紫华蹲在一名摀着偌大肚腹、口中不住痛苦呻吟的妇女身旁,焦急地问道:「妳家在哪里啊?快说啊?不然我怎么去找人来帮妳?我不会生孩子啊!」 「妳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一阵讪笑声引李紫华回头。 李紫华看着背后一身红裳如火的女子,张着神气的美丽杏眼,一副骄傲的气势。她直觉问道:「妳是谁?」 「妳管我是谁?反正妳也不知道躺在地上的这个妇人是谁。」红衣女子努努嘴,明艳脸孔却有着男子率性而为的神气。 「说的也对。」向来粗枝大叶的李紫华耸耸肩,注意力又回到眼前即将生产的妇人身上。她可人的俏脸皱成一团,手掌安抚地按握在妇人身上。「我要怎么帮妳呢?」 「我住在东坊的──啊!」妇人痛得大叫,手指紧紧地掐住李紫华的手心。 「痛啊!」李紫华也跟着大叫,因为手被妇人捏出了一道红肿印子。 「哈,妳这人真好玩。」见李紫华急得满头大汗,红衣女子大笑起来。「是妳生孩子,还是她啊?」 「妳这人真坏,怎么不过来帮忙!」李紫华鼓起颊,不高兴地瞪着她。 「我与她非亲非故,干嘛帮她?」红衣女子不在意地把木箱甩到肩后,低头又拔起了一根草,含在口中。 「妳是大夫,妳不帮忙,谁帮啊!」李紫华忙着用衣袖擦去妇人额间大量泌出的汗珠,又忙举起袖子替妇人搧风。 「妳怎么知道我是大夫?」红衣女子好奇地扬起眉,朝她们靠近了一步。 「妳背了个医箱,我见过许多大夫都背的。」 「不过,我是个女子。」红衣女子唇带一抹傲然的笑,等待着她的回应。 「女子又如何?妳难道不知道『玉面神医』也是个女的吗?」李紫华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带着大人的命令口气说道:「妳走开好了,帮不上忙,就只会瞎哄乱扯。」 「我偏不走。」红衣女子不怒反笑,回头对几步远的欹云招招手。「我欣赏她,妳过来帮忙她吧。」 说完,红衣女子好整似暇地席地而坐,一径地笑吟吟。她这辈子最厌恶别人因为她是女子就否定她的努力。男何尊之有?女又有何卑呢? 欹云一笑,轻轻地走到李紫华身旁,以手绢为她拭去了快流入眼中的汗珠。「别急啊,我们一定可以帮她的。」 李紫华感激地朝她一笑,对那双眼中的温暖感到安心。「谢谢妳,呃……姊姊。」 「我叫欹云。」她打开了自己随身的医箱,拿出一段小木棍递给李紫华。「待会让她咬在口中,免得她伤了自己。」 「我是紫华。」帮着几近晕厥的妇人移到阴凉的树荫下之后,李紫华坐在一旁,被医箱中的各式瓶罐看傻了眼。「原来欹云姊姊是个大夫啊。」 「可以说是吧。」欹云柔柔地笑着,凝神为妇人把着脉,低声问了几个问题后,从医箱中取出了个药丸,抬起妇人的颈让她和着水吞下。「师父,这妇人是初次生产。不过,体力上大致可以应付。」 「先升个火吧。」被唤作师父的红衣女子斜倚着树,悠闲地说。 「妳是她师父?!」李紫华不能置信的目光打量着这两名年龄相仿的女子。她们大约和阿春一样十七、八岁吧,身为大夫已经够奇怪了,还自称为师徒。她不解地又把玩起自己的发梢。 「紫华。」欹云细软的声音唤着:「妳帮我到前方的溪边拿些水来,好吗?愈多愈好。」 李紫华瞧着这初识的欹云姊姊,愈看愈是喜欢。淡雅的眉眼,乍看并没有特别惊人的美丽,只是娟秀;但在她眉宇间温柔而聪慧的特质,却让人不由得想接近。在家中从没人要她帮过什么忙,总说她还是个孩子。可以替别人做点事的感觉真好,李紫华漾着嘴涡,笑得甜蜜。 「我去拿水喽。」拿起妇人置于身旁的浇水木桶,李紫华小跑步地走向溪边舀水。 如果她的姊姊像欹云这样就好了。 李紫华咬着牙,吃力想抬起盛着半满的木桶。「怎么这么重!一、二、三。」她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去提那只木桶,但木桶还是不合作地只挪动了一丁点。 她拨开掉落在脸颊上的发,擦去额上泌出的汗,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疼痛着,不服输地又握紧了木桶的提把。 「我帮妳吧。」欹云走到她身边,弯下身与她一起拿起木桶向前走着。 「姊姊,妳真好。不像妳师父──」李紫华咽下即将出口的批评,抬起眼却望见红衣女子已升起了火,且不知打哪变出了一个锅子。「哪来的锅子?」 「师父在旁边的田间小屋里找到的,恰好可以拿来烧热水。」 「妳们怎么这么厉害?」李紫华张大了眼,看着红衣女子拿起一把发亮的薄刃在火上烤着。 「妳也有妳的优点啊,妳那么热心、那么可爱。」欹云真诚地对她笑了笑。「如果不是妳,这个妇人可能在田间独自一人产下孩子,而没人发现。这就是妳的功劳了,不是吗?」 李紫华摇摇头,不置可否。小小声地开口问:「她怎么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到田里工作?」 「太平之世,还是有贫苦人家的。」欹云敛去了唇边的笑意,看着李紫华那双未染俗尘的圆眸泛上水光。「家里头的人也许都有其它的事,所以她才需要提个水桶到田间工作。」 「她的丈夫不能帮她吗?」与欹云二人共同把水倒入锅中,拎到火上烧煮着。李紫华仍有不解,家中粗重之事皆是由男丁操作,不是吗? 「也许就是她的丈夫要她出来下田的。」红衣女子冷哼一声。 李紫华安静下来,屈起膝看着眼前一红一白的身影,忙碌地打理着一切。她没吃过苦,也没干过什么活,活到十四岁最大的痛苦不过是娘叫她绣花。爹和大她十来岁的大哥、二哥都宠她,她是幸福的。 李紫华红着眼眶,突然有些后悔她对阿春的举动。阿春一定很焦急吧,到别人家做仆佣已经够苦命了,还碰上她这么一个作弄人的大坏蛋。 「笨蛋──」欹云唤醒发呆的她。「水烧开时,帮我舀在这个盆子里,好吗?」 「好。」她挤出一个笑,专心地看着火,想证明自己其实不是那么没有用处。瞪着火炬,李紫华突然面带羞涩地站起身,悄悄地跑到欹云身后,拉了下她的袖子,踮起脚尖小小声地说:「是不是看到水冒出热烟,就是水烧开了?我不知道怎么样是烧开的水?」 「我的天!」红衣女子回头翻了个白眼,手却不曾停止按摩妇人腹部的动作。「妳还真是个千金之躯啊,连烧开水都不会,妳过来。」 李紫华扁着嘴,靠在欹云身旁,不愿意过去。 「过去吧,师父只是嘴巴利了些,人是很好的。」欹云鼓励着。 「没错。我嘴巴是利了些,不过总比脑袋里装了豆腐渣的人来得好些。」红衣女子语带讽刺。 「我只是没机会学而已,脑子里不是豆腐渣!」李紫华大声反驳着,黑白分明的大眼转动着泪水。欹云姐姐的师父怎么这样坏嘴巴! 「好,如果妳不是豆腐渣,那就过来,我教妳如何帮这位大婶按摩肚子。」 李紫华一愣,随即满眼发亮地看了看欹云唇边春风般温和的笑意。掩不住脸上的兴奋,李紫华一个起身就立刻朝着红衣女子跑去,脸上忧愁一扫而空。 ※ ※※※※※ 「妳下回再到处乱跑看看!今个要不是恰巧被顾春明找到,妳可能被恶人捉去、可能被人杀了直接丢弃在荒郊野外之中,或者直接被卖入妓馆之中生不如死!妳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李伯瞵冒火的眼瞪着被他打几下屁股,却咬着牙努力不让泪水滑出眼眶的么妹──李紫华。 全家人都疼爱她,舍不得说上她一句、两句的。结果──她却在市集上演失踪记,被带回家还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她只急着向娘说她的冒险事迹。李伯瞵愈想愈恼火,用他命令军队的口气凶恶地吼着: 「告诉妳多少次了!顾春明、顾夏明专门负责保护妳的安全,妳出门一定要带其中一个在身边。妳当我是随便说说的吗?趁他们在练武时,妳就带个婢女偷溜出门,妳还真是聪明啊!妳给我听好──下回再有这种事发生,妳就不要回家了!」 李紫华倔强地咬住唇,吸了口气,哽咽地说:「爹不会让你那样对我。」粉红的腮帮子仍旧气鼓鼓的。 「妳试试看啊!长兄如父,不知道吗?爹就是太顺着妳了,妳才会愈来愈不知好歹。」二十五岁却已列为本朝明将的李伯瞵,容不得她的反驳。高大的身材威胁地走近她,却见她又红了眼眶、鼻头。 「大哥──」她终于抽抽噎噎地叫出声来,连李伯瞵胸前都不及的娇小身子奋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他的手臂。「你别这么凶嘛,我不是故意让大家担心的,我以为我会找到路啊,要不然──天黑也会有人把我送回家的。」 「天黑,谁送妳回家!妳真以为有神仙啊!」仍然生气地吼着,手却已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想起刚才紫华衣服上沾染的血渍,他就一身冷汗。 「你说长安城有巡街使巡逻,夜晚击鼓后还在街上乱跑的人会被捉去。我想如果我被捉去的话,我只要说出我们家,他们就会把我送回家的。」这种想法错了吗? 「真是聪明啊,如果那些衙役根本不理会妳所说的话,把妳直接丢入牢房中,妳该怎么办?夜间仍在街上乱晃者,衙役可以先用棍棒捶打以示警,妳知道吗?妳怕疼,挨了两下棍,可能连家在哪都不记得了!还想别人送妳回来!」看着妹妹可怜兮兮的小脸,李伯瞵皱起眉心。 「我没想到──」说话声很小声。 「就算我们出面了,妳这种行为难道不会让爹娘沦为整个长安城的笑柄吗?妳就这么想让别人说我们李家疏于管教,所以出了妳这么一个为所欲为的小妖女吗?」李伯瞵脸色青黑地瞪着那张愈来愈低垂的小巧脸庞。 「我没想那么多。」她的音量愈来愈微弱。 「妳这个月不许出家门半步。」李伯瞵下了结论。 一般十四、十五岁的姑娘大都已经出嫁,她也该学着懂事了。 「不要。」她直觉地反驳。 李伯瞵瞠目以对,直到李紫华扁着嘴,满脸不甘心地低下头看着地板。两个哥哥为什么总是这么凶?尤其是大哥,一板起脸来绝对可以把孩子吓哭。 如果有个不会凶她的姊姊在身旁──那该好了。 「大少爷、紫华小姐。」万管事站在门口喊着,高扬的语调带着兴奋。「老爷和夫人请两位尽快到大厅。」 李紫华率先冲到门口,朝着万管事猛笑。「发生什么事了?」她得赶快逃离大哥的势力范围,好向爹娘求情。 「三小姐,现在在大厅啊。」 「青芸姊姊,回来了?!」立刻忘了方才要和大哥赌气的想法,她又蹦又跳地跑到大哥身旁,扯住他的手臂。「姊姊回来了!」 「算算行程,是该到达了。」李伯瞵向来冷静的脸也浮起了笑意。十年前失散的大妹,在百经艰难之后,上个月总算在肃州一带找着了。没有要求大排长龙的迎接,失散已久的青芸只要独自一人踏上归程。 十年的等待都熬过了,又何需在乎这等的数月呢? 「大哥,快走啊。」紫华扯着他的手臂往前跑。 「慌什么呢?以后就长住家中了,还怕见不着吗?」 「没错啊,可是我四岁时候姊姊就不见了,已经十年了,我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模样啊?和我像不像?和娘像不像?」李紫华一边喘着气,一边拉起裙摆,不甚雅观地三步跨成二步向前走。 李伯瞵摇摇头,不赞同地止住她毫无女孩样的动作。「面貌会因所处环境而改变,别期望太多,也许她不是妳想象中温柔美丽的好姊姊。」 「姊姊过得很苦吗?」想起今日挺着大肚子在田间工作的妇人。 「上个月来通报的探子说,青芸生活的那个乡村以务农为生。大半年前的一场热病夺走了许多人命,朝廷救援是到了,不过整个乡村还是处在一片待援的环境之中。这样的日子,妳觉得苦不苦?」看着李紫华用力地捏紧了衣裙,他叹了口气。「家毁国亡,常只是在一瞬之间,何况这种无法预测的天灾呢?就端看个人心态如何调适罢了。」 「没关系。」李紫华安慰地说道,已然开始以保护者自居。「姊姊回家了,我会照顾她的。」 走向通往正厅的曲型长廊,李伯瞵就着长廊边燃起的明亮烛光打量着李紫华。「才出门一趟,口气也大了。」 「大哥,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她习惯性地把玩自耳边垂落的发辫,望向长廊外的一处花圃;它总是四季如春地绽放,因为有仆人维护。 「知福就该惜福,人生是短暂的。没有人能把握下一刻会有什么事发生?」在战场上,人命就像阵烟。 「难怪你要我背那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李紫华朝他皱皱鼻子,脚步却愈来愈缓了。 李伯瞵随之止住了脚步,看着这ㄚ头又绞起了裙带,一脸的悲情。 她望着几步外烛火已燃得满室光亮如昼的正厅,突然说道: 「其实我会害怕哩,十年没有见过姊姊了,我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习惯在大哥、二哥之外,又多了一个兄弟姊妹出来?可是,我又真的很想见见她。我记得她小时候很爱逗我笑,可是,我又怕……又怕……」 「又怕什么?」李伯瞵无奈地笑,从来就弄不懂女人的心思。所幸至今为止,尚无人让他费心去弄清楚过。 「怕你们会少爱我一些、少疼我一点。」李紫华蚊蚋般的低鸣出声,光洁的膀子又缠上了大哥的手臂。「不许笑我,不许!每次跟你还有二哥说正经话,你们都笑我。」 「那是因为我们都在乎妳,而且会一直在乎妳。」他轻敲了下她的额。 「真的吗?真的吗?」她眉开眼笑地像三月盛开的牡丹。 「真的。所以一旦妳行为不轨,我和仲麾就更要负起管教督导之责。譬如说,今天妳裙子上沾到的那些血迹究竟是什么人的血?」 李紫华放开李伯瞵的手,双手插腰瞪着大哥认真而严肃的眼。姊姊一定比哥哥好,心里当下做出结论。 「不──跟──你──说!」她转身就跑入正厅。 ※ ※※※※※ 「瞧,紫华这不就来了吗?我常说府内只要有人叫喊的地方,她就离不远了。」李王爷转头对着身旁穿着纬锦丝衫的王妃白秋凤说道。 「爹、娘。」李紫华朝正位上的二人一笑,左右张望着。「姊姊呢?咦──欹云姊姊!师父!妳们怎么来了?」 李紫华笑开了两个酒窝,朝着坐于厅堂侧平榻上的欹云跑去,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臂,视线在红衣女子与欹云之间打转着。 「妳们怎么知道这是我家?」 「谁知道这是妳家来了。」红衣女子交握着双臂,洒脱地盘着双腿坐于平榻上,不似一般女子温婉地跪坐。「还有,谁是妳师父。」 「妳们见过?」李王爷威仪的双眉扬起。 「是啊,今天我到外头,嗯……」在父亲的一瞪眼之下,李紫华低头吐了吐舌尖。「今天出去时,碰见欹云姊姊和这个师──红衣姊姊。她们俩好了不起哦!她们帮了一个妇人──」看见进门的大哥,她突然想起自己冲进来的目的何在。「对了,青芸姊姊呢?」 李紫华的目光绕着厅内一圈,绕过双亲含笑的眼,绕过仆役们祝贺的笑,绕过大哥微扬起的嘴角──最后,绕到欹云与她师父的身上。 不会吧……她震惊地放开了握住欹云的手。 李紫华盯着红衣女子烈火一样的明亮美丽猛瞧。 这个可以跟大哥、二哥比跋扈的女大夫,竟然是青芸姊姊?!她微张着嘴,发起愣来。自己确实十分雀跃有一个姊姊,可是眼前红衣姊姊那两道挑起而显得不驯的眉梢以及星空般的闪亮眸子,怎么都让她无法联想到小时候的青芸姊姊啊! 「ㄚ头,闭上妳的嘴,我不是妳姊姊。」红衣女子突然仰首开心地笑起来──这ㄚ头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她拇指向旁一指,说道:「欹云才是妳姊姊。」 「欹云姊姊?!可是,我姊姊叫青芸啊。」李紫华立刻说道,俏丽的小脸转向一旁抿着浅浅笑容的欹云。 「怎么?不相信我啊,还是妳宁愿我是妳姊姊?」红衣女子笑骂道。 「不不不。」数声短促的字语自有意志地溜出口来。李紫华捧住自己胀红的脸颊,懊悔地抬眼看向爹娘及旁边的一群人,她指指自己惹祸的嘴:「是它自己说出口的,不关我的事。」 「妳这孩子总是莽莽撞撞的。」白秋凤宠爱地朝女儿摇摇头。 「红衣姊姊,对不起。」李紫华慎重地朝红衣女子行了个大礼。 「不用了,我喜欢妳这性子;还有,我不叫红衣。」 「是。」李紫华再次抱住李欹云的手臂,直绕着圈圈。「青芸姊姊,我真没想到妳竟然会是我的姊姊,我好开心啊。我想妳好久好久了,妳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早上遇见妳时妳怎么没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我的妹妹叫做紫华。」 她的话让一室默然。 李紫华不解地问道:「不知道?!可是妳是青芸姊姊啊,怎么会不知道──」她喊着喊着眼睛就酸涩了起来。 「她不记得过去的事。若不是身上的一串珠炼始终挂在身上,你们永远不会找到她。而她也永远就是那个平凡的欹云,不会是什么王族之女。」红衣女子站起身,朝向王爷、夫人及门边那个轮廓深明似城外男子的高大身影。 李紫华的眼泪雨点般的洒下。姊姊受了多少的苦啊,竟连儿时的记忆都完全抹灭。她紧紧地握住姊姊的手,心中暗誓着再也不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我会保护妳的!」李紫华稚弱而哽咽的声音带着坚决。 「别哭。」欹云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不安。「我回来了,不是吗?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在肃州时大伙都唤我欹云,这名字跟了我十年,我想一时半刻是改不了的。」 「若真不习惯青芸这名字,那我们便以欹云唤妳吧。名字只是个形式人平安回来就好。」王爷扶住妻子颤抖的肩,知道她与自己同样心疼这个流离在外十年的女儿。打从青芸六岁那年于肃州别业外头被人掳走之后,将她寻回一直是他们夫妻俩最大的心愿。 「紫华,擦擦泪。妳这么哭怎么保护我呢?来,这是我师父──纪绫。妳该听过她的名号,你早上提过她,不是吗?」 「天啊!天啊!我的天!」泪珠还挂在脸颊之上,惊吓已取代了方才的悲伤情绪。她捉住欹云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人称「玉面神医」,行踪不定,脾气难以捉摸,却有着惊艳容貌及深不可测的高明医技。 「华儿,闭上嘴巴,好吗?」白秋凤以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笑着俯身轻声向王爷说:「如果麾儿也在就好了。」 青芸也好,欹云也罢,总之一个会被「玉面神医」收为徒弟,悬壶济世的医者不会是个欺骗者。王妃慈爱地望着眼前两个交握双手的女儿。 王爷与立于门口一直静默以观的大儿子相视一眼后,一起望向那三名早已热络交谈的女子。 第二章 「啊!蒸饼在这。」 李紫华回过头对身后的顾春明、顾夏明喊着。 喊叫间,她的身子早已挤入「胜业坊」拥挤的人群,排入那一长龙队伍之中。铜钱当当地把玩自她两手之间。 她喜欢到外头游玩──即使爹和大哥都不爱她出来抛头露面。 她不是不爱待在家中,读读书册、跟着欹云姊姊学些药草是件挺有趣的事,只是这种日子不用太多吧。爹和娘四处游山玩水、大哥经常征战于沙场、二哥又常巡视各处的门市,为什么只有她要待在家中? 在等待蒸饼出笼时,她用脚尖点着地玩,喜欢自己这样简便的穿著。 简单的绵织布帛,没有什么凤啊鸟的复杂花纹,没有什么让她发痒的纱罗。扎两根长辫随意覆在身后,没有那个半月髻、半翻髻的无聊花样。为什么她就不能一直是这样简单的李紫华? 娘告诉她:十五的年龄是个真正的女子,不能再随意率性而然,只免配不到婆家。 为什么一定要有婆家呢?女子长大就注定要归属家庭吗?不能像男子一样纵横四方、发挥才能吗?十五岁生辰的那日,她瞪着镜中那个被抹上了胭脂,只有一双大眼还算熟悉的人影问道。 她的脑子中有好多个为什么?却没有人能够为她解开这些为什么。 抬眼看看站在她身后面貌忠恳的顾春明、顾夏明,李紫华吐出一口长气。他们也会想这些问题吗? 当──然──不──会!因为他们是男人,不会有婆家。她笑弯了一双娇柔的眼,看傻了街边几双爱慕注视的眼光。 然而微笑之后,她却又惨淡淡地皱起了小脸。 欹云姊姊说女子的能力绝不逊于男人,不过是缺乏学习的机会罢了。她同意这个看法,纪绫姊姊和欹云姊姊就是很好的例子。她所不懂的是,欹云姊姊为什么不拒绝婚事? 今年三月的牡丹宴上,皇上将姊姊许给了益州成都「鹰堡」少主龙沐勋。所有人都知道「鹰堡」在内陆、城外贸易的名气;龙沐勋虽不是王族,然其在成都的势力却全然不逊于任何名门氏族。 但是,那个男人的风流多情却跟他的成功一样声名远播。 怎能把姊姊嫁给那样一个不要脸的人! 皇上甫下令之初,爹与大哥即冒着被下放的危险,力请皇上另择他人;但,皇上驳回了任何反对的声音,一径夸赞着龙沐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婚事还是成立了! 最可怜的该是欹云姊姊吧。如果她没有被找回李家,那么也不必被迫拥有那样的一个夫婿。可是……李紫华灵活的大眼睛转啊转地,到现在还弄不懂。为什么最生气的人是仲麾二哥? 他几乎拆了他书房内的那一片墙! 打了个冷颤,因为忆起二哥那双狂飙着火怒的眼。当然那场面只有她见着。因为所有人都在大厅,而她听见巨响而赶到的人,再见着的也只是二哥青黑的脸色而已。她不懂二哥与欹云姊。 就像她不愿去细想,一年前他们二人在正厅唤着彼此名字,知道彼此的身份称谓之后,欹云姊姊为何突地面容苍白如纸一般。 李紫华跟着人群移动着身子,不许自己胡思乱想。她烦个什么劲,一个是俊美超凡的二哥、一个是清丽纤秀的三姐,都是一家子嘛;何况二哥已有了二名侍妾了,不是吗? 反正,都是那个龙沐勋不对啦,他为什么不能是个声闻极佳的君子呢? 「可恶!」她啪地一声合起掌,将铜钱敲得铛响,脸色铁青而不悦。如果让她看到那个人,一定使劲踹踢他好几脚。 「哪一个不怕死的家伙说的!」排队队伍外,一名壮硕的光头巨汉仰着下巴,牙根咬得卡答卡答地响。 人群悄然无声。 李紫华回过神,彷若听见什么话似的环顾了下四周。她张开红润的小嘴,清晰地大声说:「有人在对我说话吗?」 此话一出,她眼前乌压压的人头全一哄而退,只剩下她一个人及身后的顾春明、顾夏明。 「这路上有蛇吗?」见人群迅速离散而去,李紫华害怕地打了个哆嗦,拉着顾春明、顾夏明转身就想跑。 「原来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光头大汉咧了个笑,不平的黄牙显得猥琐。「这样吧,你在老子脸上亲上一记,老子就原谅妳刚才的出言不逊。」 李紫华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眸,盯了光头一眼。这人有问题吗?说起话来没头没脑、颠三倒四的。她耸了耸肩,撇过了脸。 「哼!」 「找死!」光头瞪着铜铃大眼,气唬唬地向她走去。 「你这个小偷,别想走!」光头身后一个布衣长衫的书生向前一跃,死命地抱住光头大汉的腿,一双眼却盯着李紫华瞧。「姑娘,在下知道妳方才说的话是出于好意,不过,我们文弱人家是抵不过一介鲁夫的。妳快走吧!在下被扒的那几文钱,就当送给他好了。」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李紫华附耳在顾春明耳边偷偷问着,完全没有进入状况。一双滴溜溜的眼眸眨啊眨的,看来彷若和人商量如何偷袭一般的古灵精怪。 「那名书生说这个光头大个偷了他的钱包,死追活追地要这人还他钱包。光头大个不还,揍了书生一顿,而小姐刚好在那时说了声『可恶』。」顾春明低声说道,绷紧了肌肉,大有与人打上一架的架式。 「哇!」她小声地惊呼,白嫩粉颊上出现两个小酒涡。「我那句骂别人的话倒成了无心插柳。」 「你这娘们一样的小子,滚开。」光头大个子粗厚的手臂往向一撞,那文弱的书生被撞飞了身子,撞出了鼻血。 「嘿!你这个人怎么乱打人啊!」李紫华手插着腰,跨了一步向前。个子虽娇小,清清脆脆的嗓音倒是挺大声:「你当长安城是没有法治的地方吗?把钱还给那个人!」 「小娘子挺凶的嘛,不过,长得是我喜欢的样子。啧!真是标致,皮肤白、眼睛大、看来水滑得很。」光头大个摆动着孔武有力的躯体直朝她走来,突出的眼球紧盯着她,根本没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 李紫华一翻白眼。「你以为我是青蛙啊?什么皮肤白、眼睛大,还水水滑滑的!」 在众人的大声笑中,李紫华溜到摆出防卫姿势的顾春明、顾夏明身后,同时还不忘调皮地朝那个大光头吐了吐舌头。 「不知死活的娘们,敢惹我吴法齐!」大光头抡起拳头,往她冲去。 「无礼!」 顾春明低喝一声,阵脚全展开了来。一手拨开吴法齐以蛮力使劲的拳头,顾春明反掌一推击向他的肚腹。吴法齐受击,往后倒退了二、三步,发出一声怪吼,整个人又蛮牛一样地冲过来。顾春明身子一闪,使了个眼色要顾夏明带李紫华先离开。 「看招!」吴法齐在进招又被避开之余竟露出了笑,手在肚腹之间掏出了数把闪着银光的东,往顾夏明及李紫华射去。 顾夏明推开李紫华,硬是以掌扫开了二枚小小的银刀,却无法避开其它朝李紫华飞去的攻击。 「小心啊!」旁观群中有人惊喊出声。 李紫华紧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脑中一片空白。她死定了 倏地,一阵白影闪过李紫华身前,一把黑色长鞭轻松地在空中划了二下,银刀纷纷落了一地。 「脑内无材无料,竟还剃个光头告诸大众,可真费心。」白衣人在谈笑间帅气地甩开长鞭,一阵子好的檀香气息漫开在空气中。白衣人睥睨着地上几把小银刀上的旋风图腾,语带不屑:「没想到青风帮的张帮主竟会教出这种不入流的角色。」 吴法齐闻言,乱了脚步,被顾春明的出掌逼得倒退数步。 李紫华抬起头,睁开一只眼,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魁梧背影。 这人很有钱。他身上的袍是少见的缭丝,洁白而轻柔。她有过一件缭丝的衣裳,是皇上所赐与的。李紫华将右眼睁开了些,继续往上看去。 这人很高。大哥、二哥身材够高大了,这人似乎又更高些。 好奇心让她决定睁开另一只眼,于是她双眸大睁地仰起头来想看看那人的侧面,不料却撞入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瞳眸。 「你干嘛转头吓人?」她猛吸了气,闻了一大口檀香。她完全没注意到顾夏明在对白衣男子打了个揖之后,也加入了战阵。 「原来我的长相足够吓人,这倒是件新鲜事。」白衣男子将长鞭绕在手中,看似斯文的举动却阴沉得危险。 「你长得不吓人。」李紫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人。 不似大哥外头的雄霸气势;亦非仲麾二哥令人惊诧的俊美,这人的轮廓出色得令人侧目──薄而直的鼻梁、优雅的颞骨、柔和的双唇,加上那双彷若魔魅的黑色眼眸。 那是一对令人迷惑的眼睛──有那种睨眼看人的高傲气势,也满含调笑的勾引。 「看完了吗?」白衣男子以长鞭的把手,调戏地勾起她的下颚。 「看完了。」李紫华拨开男子的手,以指尖抓了抓下颚发痒的肌肤。她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长得很好看,可也不是个好人。」 「我接受妳前面那一句赞美。不过,后面这句等我解决了这个大光头再说。」 说话的瞬间,男子已搂住她的腰一旋身,避开了吴法齐再次偷袭的银刀。 来回走步之间,白衣男子已领着她进入那三人的混战间。 看出那两个老实男子在一时半刻内尚无余力压制眼前这个偷袭的青风帮人,白衣男子一手握住女孩的纤腰,风般的移动着步伐,在几次前进间,右手腕间的长鞭却已扫向大光头的面门。 李紫华在男子怀间,脸颊靠着他温厚的胸口。这个人不知算不算高手,抱着她这么一闪一躲的,怎么心跳还是沉稳不乱啊?她抬起头张望,却只见到男子的长鞭屡次袭向光头的前胸──像风一样地快。 她动了身子,想看仔细些,根本忘了自己被男人抱在怀间迎战。 男子退开战场,看出吴法齐已失去了部分战斗力。他低头对她说:「想不想教训这个家伙?」仍旧是一脸轻佻的笑,仍旧没放开她。 「想。」她闻着他身上的檀香味,很快地把头抬起,一对眼眸兴奋地发亮如明珠。 「拿着。」男子将黑柄长鞭递入她细滑的右掌中,嘴角微乎其微地扬了扬。 相较于寻常女子的惊愰失措与江湖女子的蓄意强出头,怀中俏丽女娃的活泼精神,他倒是挺欣赏。有意思!白衣男子望着女孩表情丰富的脸庞,眼眸带笑。 「哇!好重。」没预料到鞭子的重量竟比数策书简还重,李紫华险些将手中的鞭子掉落于地。她连忙用左手握住鞭子,但仍是吃力地颤抖着。「要拿这个打他的大光头吗?」 「只要妳喜欢。」男子近乎亲昵宠爱的口气,她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显得轻薄。 「可是──」李紫华自然地把那些话当成哥哥们的口气。她招招手要他低下头来,低声在他耳边说:「我不会武功哩,你要我装死,然后趁他过来时再敲他的头吗?」 男子闻言爽朗地仰头笑着,摇摇头凝睇着她一脸的无邪可爱。他以指尖扫过她两道有个性的美好棱眉,邪魅的眼眸扬着笑。 「有人告诉过妳,妳像水莲一样的清新与──清香吗?」他俯近她颈侧,似吸取芬泽一般。 「大白天就说谎。」她一手推开他的靠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男人的靠近让人浑身不自在。「我姊姊才像水莲,我比较像路旁的野草。」 「欺人太甚!」吴法齐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看不惯那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摆明不把他放在眼底。他以蛮力扫开与他死缠活斗的两人,往那一对男女直窜而去。 「发火了。」白衣男子勾起一抹笑,飞闪在她的身后,让她的整个后背全然无细缝地贴住他的前胸,厚实的右掌包裹住她细腻的右手,以便助她握住那把乌钢铸成的长鞭;左掌则牢牢横过她的腰间。 「看来是妳出场的时候了。」 李紫华完全没弄清楚状况,身子就被一股推力送上了前,小巧的脸庞立刻与吴法齐怒瞠的铜铃大眼相对。她倒吸了一口气,手腕却马上悬空,在一个蝴蝶飞转的手势下,那把重至数斤的长鞭,竟啪啪二声拍到吴法齐的肩上,划出两道血痕。 「好厉害!」李紫华欢呼着,见着光头吃疼的冒火状,更甚得意。 她只见过大哥练武,没想到自己也可这样教训坏蛋。 吴法齐一张脸胀成火红,强忍身上的疼痛,双拳直往李紫华胸前击去。 李紫华直觉倒吸了口气,向后一缩,整个身子倒入白衣男子怀抱间。 「敌人的命门直接送上眼前时,我们要善加把握。」搂在她腰间的手,领着她向右滑开,姿态流畅地一如风吹过水面般轻柔。 「打他的头。」她点着头,认真地说。 男子附耳在她耳畔,故意以众人皆可听到的音量说道:「先攻他肩头,泄去他手臂的使力处;再击其胸口,让他的气力无力可发;最后再扫其下盘,让其无立足之点。这样之后,随妳高兴打他哪里,就打他哪里。」 「好好好。」她连迭地点着头,看着吴法齐火冒三丈,鼻翼贲张地抄起了一把摊贩用的屠刀。 「拿了别人的东西,可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白衣男子冷笑一声。 李紫华附和着,转身对白衣男子微笑。「可以开始打人了吗?」 男子以指尖轻滑过她的额头,她的自然无邪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当然可以。」 突然间,李紫华惊呼一声,感受自己乘着风一样地向前滑去。下一瞬间,她又再度来到吴法齐的身前。 她张大眼眸,瞪着吴法齐手上那把大屠刀朝她的脸上劈来。李紫华打了个冷颤,没时间发抖的右手却在白衣男子结实的支撑下,以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空中转了个繁复的花式──乌柄长鞭就此迎上了那把屠刀。 当地一声,震得她虎口发疼。 「天啊!」李紫华与吴法齐不敢相信地瞪着那把只剩半截的屠刀。她喃喃自言:「刀被鞭子砍断了!」 吴法齐打量了着眼前的局势,一把丢下了屠刀,往后退了几步,手挪至胸口衣襟处,朝四面八方洒出了数把飞刀。在大伙的惊呼闪躲中,他趁机将身子跳到数尺之外的屋顶。「我根本没拿那个臭小子的鬼钱包!」 被白衣男子拥移到安全处的李紫华推开身后的雄健臂膀,小跑步奔向前,朝着屋顶上被太阳晒得发亮的光头叫道:「你说了就算吗?」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身子又往外跳移了几分。 「你别跑!别跑啊!」她连忙回过头对那个悠闲微笑的白衣男子叫道:「喂!快追啊!」 「我没有义务追捕他吧?」白衣男子无聊地以鞭柄拂去肩上的细尘。 「可是──」你方才帮了我啊。李紫华老大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她转向顾春明、顾夏明说道:「你们去追他,好不好?」 「别为难他们了,况且──」白衣男子把玩着扇子,眼光放在东边人群的一点。「偷那个书生钱包的,另有其人。青风帮之人,财富向来不匮乏。」 「是吗?」人群间互相张望着,没有人敢移动,都怕被诬指成窃贼。 「这位大哥,你确定是那个光头拿了你的钱吗?」李紫华干脆走到那个脸色仍发青的书生边问道。 「我想应该是──」抬头瞧见白衣男子的眼神,书生却迟疑了。「也许是吧……我钱包不见时,附近就只有他长得非善类。」 李紫华扯了下嘴角,全身像被泄了气一样。什么跟什么吗?这个人读书读到脑袋坏掉了吗?她还以为他亲眼看到哩。 她手插腰大声喊道:「所有人都不许离开这儿,除非已经检查过身上确实没有这个大哥的钱包。现下大伙就待在这儿,等官府差役来检查。」 「有人逃跑了!」人群中忽起喧哗,一个灰色身影自东边人群中逃离而去。 「捉住他。」白衣男子对顾春明、顾夏明点点头,眉宇间有道自然的威仪。 李紫华站在书生旁边,见顾春明上前追捕,忍不住又望了白衣男子一眼。 「还觉得我是坏人吗?」白衣男子走向她。 「我没说过你是坏人啊,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好人而已。」李紫华老老实实地说。 这个男人嘛──眼睛虽然炯亮,但眼神却闪烁在亦正亦邪之间。 「说的好。如果有妳这样一个妹子倒也有趣得紧。」像爱抚孩童地拍拍她的头,他狂傲地昂首走入「满福楼」客栈。 李紫华站在原地,盯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红色屋檐之下。 他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拔刀相助,却又一点都不避讳碰触一个未婚女子?该是个情场老手吧?和那个讨厌鬼龙沐勋相比,他的经验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称不上认识这个人,可是她却无法阻止她的脑子这么想。 反正,她想接近他!她对他很感兴趣! 不加思索,李紫华也跟着往「满福楼」走,没理会顾夏明的阻止及书生红着脸的低喃道谢。 如果她多了解这个人一点,她可以想更多点子来帮欹云姊姊整治那个龙沐勋。 「姑娘,一个人坐吗?」店小二回头看看她身后的汉子。 「他坐一桌,楼上。」她指指顾夏明,抬起头逡巡了楼内一圈之后,她对着二楼的靠窗雅座一笑。「我跟那个大哥一起坐。」 那人微笑举杯相对,总不会拒绝她吧。 「紫华小──」沉默的顾夏明率先出口阻止。 「嘘。」她开口止住了那个「姐」字,一身布帛装束还带着保镳未免怪异。「我没事的,何况你坐楼下,也可以看到我啊。」 不容人拒绝,李紫华在店小二还没行动前就径自蹦跳着跑上了阶梯,朝白衣男子跑去。 「这个──某某大哥,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她带着两个酒窝、晶亮的大眼望着他。 白衣男子手掌翻上,做了个请入坐的手势。 「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李紫华偏着头问道。 他盯着她无邪的真澄眼睛──这个小妮子追上来做什么? 「不能说吗?」她泄气地垂下肩。 「江湖中有个不成文规定,在要求得知对方名号之前,得先报上自己的名号。」他食指一勾要店小二过来点菜。 「我叫李紫华。」她学市集人的卖艺者,将右掌包于左掌之上对他严肃地做了揖,然则脸上淘气的酒窝却坏了效果。 「客倌,要点菜了吗?」店小二殷懃地询问,这位少爷穿着富贵,希望待会能有些打赏。 「妳点吧。」他昂起下巴朝她一抬,向后靠着椅背,欣赏她自然的天真神态。 「我要──」她咬着拇指,想了一想。 「小的可以帮妳介绍本店的名菜。」 「不用了。我要芥辣虾、淡菜脍、八焙鸡、还有羊皮花丝。」 她每说一道,店小二就只能干瞪眼。这姑娘是吃遍长安城吗?她几乎把附近餐楼的著名小吃都说上了口。 李紫华眨了眨眼,看着窗外的红灯笼,忽然抚着掌。「还要一份含香粽子。」 「那是西坊甘肃的名产,小店没有。」店小二苦笑。 「去买回来。」白衣男子颔了颔首,递了锭银子给店小二。 见店小二连声称是地离开,她倾身面向对座的他。「我会不会点太多了?没关系,待会由我付帐,你只要负责吃菜就好了。」 「妳的食欲不错。」家境应也是上等。穿的是平民布帛,耳间却戴着指大的明珠,一出口点菜是富家女的口吻。 「是啊。」她回望着他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眸深远得彷若可以将人淹没一般。她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看得太投入。「我娘老是说没有姑娘像我吃这么多,她每回吩咐厨子熬什么酿猪肚,我都老早就坐到她房内等着吃。对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很重要吗?」豪门之女,无怪乎对人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不过,这丫头亦无分豪娇气便是。 惹人怜爱,他抚着自己的唇忖道。 李紫华盯着他的唇发起愣来。真是好看,唇型上扬、薄长适中,待他嘴角的笑意越益拉大时,她才回神干笑了二声。 「你不想说吗?那就算了。」她掩饰地拿起茶啜了一口。 「龙沐勋。」 「噗!」李紫华才入口的茶,一半梗住咽喉气管,另一半自口中飞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她拍着自己的胸口,举起衣袖擦拭自己被茶喷湿的脸庞,侧着脸窥着他。 她没听错吧,他说他叫龙沐勋?! 龙沐勋十分配合地偏弯了身子,让她那双转动着眼看个仔细。「妳听过我的名字?」 「何止听过,我是欹云──」她警戒地收回说出的话,不能让他知道她是李欹云的妹妹。她轻咳了二声。「我是欹──七云仙姑的徒弟,仙姑今晨说过我会遇劫遭难,被一个叫龙沐勋的男子所救。」 敌明我暗才能以奇招制胜,她从大哥那学来的。 这样才方便她从事破坏──破坏他和欹云姊姊的婚事。男人不该有一双太勾人的多情眼睛,而且这人这般直接地盯着人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瞧,他现在不正和一个初识女子对坐交谈吗? 李紫华防备地打量着他,忘记是她自己找上他的。 「七云仙姑。」亏她想得出来、说得出口。 龙沐勋挑起一边的眉,让笑意肆意占据了他所有的表情。七云?是李欹云吧?他含笑以对,等着看她葫芦里还变得出什么花样。 「没错、没错。」觉得自己扯得实在离谱,但为了不自打嘴巴,李紫华只能硬陪着笑脸,顺着自己的话编下去。「刚才那两个人是仙姑的左右护法,我是她的徒弟。」 「既然仙姑如此精准,算出妳今日会遇见我,那么她告诉过妳,我接下来会问什么样的问题?」龙沐勋睨着她,邪佞的神情浮动在眼中。 「仙姑不做这种无意义的推算。」赶紧撇清,以免接不下话。 「是吗?」龙沐勋一摊手,状似可惜。「我原打算问一下仙姑可曾算出我的姻缘?」 「有有有。」她整个身子半趴在桌面之上,脸色出奇的红润。 「怪了,妳不是说她不做无意义的推算。」 「这个……这个……婚姻大事不是无意义的推算。」李紫华好不容易又编了个理由,拼命期望他会相信;虽然这个讨厌的人笑得诡谲异常。「而且关于你的姻缘一事,不用劳动仙姑出马,待我掐指算来即可。」 李紫华装模做样地端坐起身子,眼观鼻、八风不动地摆出她最严肃的脸色,圆澄的大眼努力地瞇起,蓄意地挤出几条成熟的纹路。 「是吗?那就说来听听。」龙沐勋忍着笑,眉梢几乎扬入发际。 「你未过门的妻子不适合你,你们俩八字不合、天生相克,一定得赶快退婚。否则你将有……血光之灾。」故意说得很严重。 看出她对婚事的不满,龙沐勋心情大好地继续逗弄着她:「不会如此严重吧?不瞒小仙姑,我与我未过门的妻子──李欹云是圣上指婚,怎会不适合?听说她温良恭顺、知书达理、熟读经书、精通医术,这样的妻子,我夫复何求呢?」 欹云姊姊,对不起了。李紫华合了合眼,在心里说道。 再张开眼时,她眼也不眨地开始扯谎:「那些都是胡说八道,我见过那个李──姑娘,模样长得奇差无比,一张血盆大口,脾气暴烈如火,性情像虎一样凶猛,个子像熊一样魁梧。」 龙沐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天知道他有多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李紫华瞪着他眉开眼笑的高兴模样,小嘴一撇,莫可奈何地把玩起自己鬓发。不信就算了,干嘛笑成那个样子! 「李家小姐──还算是个人吗?既如虎,又似熊的。」他单手支着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这算是自毁形象吗?她与李欹云绝对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也许……看着她的眼眸多了分打量的光亮神采。 「当然是人,不过不大像人就是了。」一不做二不休,她豁出去了。李紫华故意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而且听说她已经有了爱慕之人,所以公子迎娶之前,最好三思,退婚最好。真的,退婚最好。」 闻言,他唇边的笑意仍在,眸瞳却忽如冬日劲风一般冷厉。「已有爱慕之人,是怎么回事?」 李紫华才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他脸上短暂的肃杀之气吓得不敢发言。然而,当她再度定住心神时,他又已然神情自若,眼中带笑地喝着茶、望着她。 眼花了吗?李紫华颤抖了下。怎么有人笑起来让人直发冷的?不能让欹云姊姊嫁给这种男人。 「就是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你们不会幸福的。」她嘴硬地坚持。 「小仙姑殊不知对付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迎娶进门,再将她冷落到一旁,任其年华老去,永不得脱身吗?」他唇边的笑始终没散过。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待你未过门的妻子!要共同度过一辈子的人,你竟然可以说得这么毫不在乎。」李紫华冒火地站起身。 除了传言中的风流,龙沐勋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浑! 「为一个外人如此激动,大可不必吧。」龙沐勋拿起已半凉的香茗至唇边,就着杯缘盯着她气粉的双颊。 李紫华气得说不出话来,用力地一拍桌子,努力想从有限的骂人词汇中找出最恶毒的话:「你这个坏人、坏蛋、坏家伙、坏东西、坏──」才骂了几句,她就说不下去了。爹娘虽疼爱她,却颇注重她的言行,从不许她口出恶言。以致现在气怒攻心,却还只能干瞪着他,逞不了口舌之快。可恶! 她手插腰,用最凶的姿态瞪着龙沐勋兴致盎然的俊帅轮廓。 「我讨厌你!」她转身离开。 「慢走,不送。」龙沐勋勾起唇轻轻松松地说。 他不意外地看着她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再瞪他一眼。 这个女孩──有意思! 第三章 龙沐勋轻喝了声,让身下的黑马顺着风势,奔驰在漫漫黄沙之间。 放眼望去的土地,不似益州的繁华纷扰,几座窑制的砖墙屋舍是这片寂寞土地的陪衬点缀。习惯了成都的人声喧嚣,此时的清淡气氛倒别有番情调。 他抬起头,挥挥手让身后的一群下属们先行策马而去。 「我随后到。」他交代了声,飞快地勒起马缰转向另一个方向。 此趟西行商旅,原不需要他亲自前往。来这不过是想和张长扬见个面。上回一别之后又是一年,前些日子要人捎信给张长扬,告之他将于近日内走访的消息,而张长扬的回信只画了一壶酒。 这回又得喝上一整夜了。龙沐勋勾起了一道爽朗的笑意。 一阵风似的奔驰过一户民宅,墙外一束风干的紫色小花引起他的注意。 李紫华……他心中滑过这三个字。 那朵不同流俗的小紫花,现在好吗? 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想起她临走前横眉竖目的模样。那丫头的拗直脾气瞧她那两道小山般的棱眉就知道了。若真是乖巧的名门闺秀,哪个不把眉修成毫无特色的柳眉。 她是李欹云吗?三个月前酒楼一会之后,他如此猜想过。 她不是李欹云。 年龄不符──皇上说过李欹云今年已是十七岁。而当时那张未脱稚气的脸,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气质不像──皇后称说李欹云温婉过人、气度风范都足以为闺秀之典范。而酒楼中活泼好动的她,只怕会是所有父兄的噩梦。 然而,他却希望她是李欹云。 对他而言,「成婚」不过只是一件名之为责任而无关紧要的事。他要一个继承人,也希望把事业扩展至京城。联婚,是个一箭双鵰的最佳主意。皇上许婚是主荣誉,更证明了「鹰堡」的成功。 妻子,只是个名词。 父母亲之间的深情,是人间少数的美好,并不代表一切的世间夫妻亦是如此。当然,他不曾见过李欹云,也无法对其下任何评断。不过,如果那个有一双 水灵大眼的女孩真是李欹云,那么这桩婚事就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了。 龙沐勋不经心地动了动嘴角,为着心头那抹几可名之为「在意」的情感而觉得好笑。家中无妹妹之人,都希望有一个逗人的妹子吧。 「老伯,你要不要紧啊?」 四望无人之旷野中,何来女子的大声呼叫?! 龙沐勋右手轻扯了下马缰,让身下的「雷风」缓下脚步,不再踏起黄沙滚尘,悄然地接近声音的来源处。 「老伯,你先把这颗天心丸吞下去。」 天心丸?那是纪绫特制的救命丹药,龙沐勋沉吟道。这女子认识纪绫? 「哎呀!你别咬我啊!你这样瞪着我做什么!快点吞下去啊!如果我真的存心要害你,现在用一根小指头就可把你揉死了。」女子的声音一如歌唱。 女子无奈地抬起了头,俏丽的容颜恰好侧向龙沐勋。 是李紫华!龙沐勋仰起头,唇边的幅度拉大了数分。从长安到沙州,也算有缘。而这个丫头说起话来还是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一根小指头把人揉死,凭她!他倒想看看她如何折腾那个躺在地上的白发老者。 在几步外勒住了马,他在一处枯木丛边静观着。 「你说什么?」李紫华把脸尽量凑近了老人的耳朵,还是只感觉到他断断续续的说话「气息」,听不见声音。 忘了不是她声音大,别人声音就会跟着大。她着急地又把声音放大了几倍:「你说什么?」 「我──生平──威赫,没想到最后──竟是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所救──我告诉妳──我是我是──」老者吐纳着微弱的气息。 李紫华拿出手绢为老者拭汗,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跟我道谢啦,我娘说助人是应该的。你好好休息,待会儿若有人经过,我们就可以替你找大夫了。你一定很痛吧?你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是内伤吗?我没见着你流血──」 「妳闭嘴!」老者脖子青筋一浮,用了最大力气朝她吼。 她不解地微低着头,圆亮的晶眸看着老者泛红丝的眼珠,很努力地想分辨老者那一声暴喊是说了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李紫华小心翼翼地问。 不远处的龙沐勋忍不住抚着额,借着内力调匀自己呼息,压抑自己狂笑出声的念头。 她与老者之间的低声交谈,他在如此远的距离外自是听不到。但是李紫华方才的加大音量及老人大声要她闭嘴的那一段对话,他却听得一清二楚。结果呢?当事人的她竟然还傻愣愣地不懂。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真迷糊?还是装天真? 遇见她二回,她身边总跟随着一些不期然的意外笑料。与事件无干,与她的性格却绝对有关。 「我是青风帮的帮主张长扬。」老人瞪着她说道。 青风帮!李紫华倒抽口气,想起那个大光头,连忙摇头。「你们里面有个大光头,他凶得不得了!」 「吴法齐?!」张长扬吐出一口血,气彷若顺畅了些,说话音量也大声了起来。他这回若能走得平静,都亏了那颗天心丸。「待会儿我拿青风令给妳──妳就算叫他磕头,他也得磕。」 「你别说话了。」见老者又呕了口血,她吓得脸色发白。 「不许发抖,反正妳拿着令牌告诉我那些不肖的徒子徒孙,就说他们一群全是废物!练功至今,没有一个有成!」张长扬眼睛缓缓翻白。「有了青风令,妳的下半辈子就吃喝不尽。」 「说别人坏话,也能让我后半辈子吃喝不尽吗?」她拉住老者的手,想给他一些温暖;也想让他借着说话来支撑精神,以期有人救援。 「笨蛋。」老者有气无力的骂人话语却让人听了心酸。「我还没说完。妳到青风帮之前,先拿着这只令牌到沙州绸布庄找『鹰堡』的龙沐勋。千万、千万要找到他;还有,切记一事──万万不可告诉青风帮弟子,青风令在妳身上,妳就告诉他们青风令在龙沐勋身上。」 「青风令?龙沐勋?」她碰上了什么样的事?!为什么得和那个家伙有关! 「妳可以用青风令向他要求妳想得到的一切。」 「哇!」李紫华睁着眼,没想到自己竟然得到一项利器。那叫什么青风令的东西是宝,欹云姊姊的将来就靠那块东西了。 「老伯,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诚诚恳恳地说。 张长扬拉了下脸上的肌肉想笑,无奈肌肉早已麻痹。「救命恩人?这话该反过来说吧。」 「手伸出来。」一阵剧痛袭来,张长扬的脸色由白反青。 李紫华合作地把手掌伸了出来。 「青风令现在交予妳。」张长扬在拿出令牌之时,精神稍为好转。他自胸口掏出一把青黑色的长形令牌,放到她手间,灰长的指甲划过她的手掌。「妳找到龙沐勋时,记得先让她看妳的手掌,告诉他妳从我手中得到青风令,否则妳性命不保。」 「性命不保?这么严重?不会吧?」她耸耸肩,认为老伯神智不甚清醒,一径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掌被老伯的手指刮得有点痛。 「一定要去找他,听到没有!」张长扬指着她的脸大叫出声,惊得她往后倒坐在地上。 「好冰喔!」她干脆坐在地上拿着令牌在手中玩着。「这很贵重吗?」 李紫华举高令牌在空中细看着,而后吐土舌头把令牌收到衣襟间。 青风令!龙沐勋绷紧肌肉,看着李紫华手中那只在阳光下反射白光的令牌。 是张长扬吗? 若真是张长扬,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张长扬的功力和他不相上下! 龙沐勋跨下马,轻功飞迅地来到离他们稍近的后头。附近没有人,他没有感受到其它人的气息──伤害张长扬的人已经逃离。 他悄悄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张长扬的生命逐步消损。 「谁做的!」龙沐勋发出声音,潇洒的容颜中有着置人于死的杀气。 「吓!」李紫华被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寒毛直立。她缓缓地回过头,立刻又吓了一大跳。怎么是他?!她酡红的脸瞪着龙沐勋。你没事站在这做什么?站在人家后面专门吓人吗?」 龙沐勋沉着脸与张长扬努力张开的眼睛相望。他弯下身握住了张长扬的脉门──毒气已漫入五脏六腑! 「是谁做的!」龙沐勋重复地问,弯下身扶起张长扬的背,想让他瘫软的身子坐直。 「不要浪费你的功力了,我的身子能捱多久,我很清楚。这丫头给我吃了一颗天心丸,毒发时没有那么痛苦了。」张长扬摇着头苦笑,唇瓣开始泛黑。 「我不许你死。」不顾张长扬的反对,龙沐勋仍将他扶起,坐于他身后,以掌缓缓地输送自己的真气入他体内。 李紫华惊讶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他们认识? 「没有用的,我中毒太深了。那药直接下到我喝的茶里头。是熟人做的,否则不会知道我练青风掌不能碰到渗水之毒。我中毒后,有个黑衣身影自窗外窥探,我当时已中毒,只来得及给了他一掌。」 「我会找出那个人,你不要说话。」龙沐勋一抬掌,在张长扬的背后又点了几个穴。张长扬微弱的气息让他不安。 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好友死去,他办不到! 「小老弟,不需运功了。到我前面来,让老哥哥瞧瞧你。」 龙沐勋扶着张长扬,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声音虽极力保持平稳,手上的青筋却已明显浮现。「有没有线索知道是谁干的?」 「近来帮内分了二派,大弟子林成勇主张保持帮内的原状,不赞同青风帮内接手西域商旅的保镳工作。二弟子侯一功则大力主张接受保镳工作,打响青风帮名气。我若死,继位者一定是其中一人,帮内也只有他们二人会使青风毒。」一段短短的话,张长扬却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说出口。 「你赞成林成勇的看法,不是吗?」 「没错,不过大部分的弟子都倾向侯一功那边,要不是还敬着我的武功强几分,早就反了。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对我下手。」 李紫华打了个冷颤,为着他们话语间隐约所透露出的讯息──杀人者是自己身旁的人,那种被背叛的感受该是另一种更大的折磨吧。 「你怎么来到这?」 「我中毒之后,就骑上马离开帮内,否则谋杀我的人很容易从我身上得到令牌。对了,这姑娘的手,你待会记得帮她──」 远方达达的马蹄声笔直朝着他们而来。 「老伯,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李紫华开心地叫着。 她快速地站起身,对着远方飞卷而起的风沙,高高举起双手。「这里有人啊!」 笨女人一个!龙沐勋止住骂人的冲动。 她难道不晓得塞外地方弱肉强食,竟胆敢于敌我不非、善恶还不明之际,就贸然举起手求救。他怀疑她脑子里全装了泥!这帮人若是前来追杀张长扬的叛徒,而他又不在这,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和中毒的张长扬,岂不任人宰割? 「是青风帮弟子,我看到林成勇、侯一功了。」龙沐勋远眺说道。 「你避开,暗中帮我观察他们每一个人。小老弟,我的后事就拜托你了。」张长扬发抖的手与龙沐勋紧紧交握。 龙沐勋看了看张长扬最后一眼,向李紫华做了个噤口的手势后,飞身隐没在一隅的树丛之后。 下一瞬间,一行人马在李紫华眼前停驻。 「停。」李紫华举起手遮住这些人马所带来的狂乱风沙,努力不让自己的眼光求救地瞟向龙沐勋。 「帮主!」马上的青衣人全数跳下马,单膝跪于白发老者身前。 「帮主,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弟子为您报仇。」 白发老者甚至没有再睁开眼看任何一名徒弟,平静地呕了一口血之后,以交代后事的口吻慢慢地说:「众弟子听令。」 「是。」 李紫华看着所有青衣人都低垂着头,单膝着地。她左右张望着那颗曾与她有过节的光头。哈!他站在最后头。 「谁把我弄成这样自个儿心里有数。只是那人中了我的青风掌,不出三十日也会毙命而亡。所以,你们给我听好了──凡我青风帮弟子,三十日后毙命者,你们每人鞭笞他的尸体一百下,让他死后亦无全尸。」 李紫华与所有青风帮弟子皆惊叫出声。 青风帮弟子不置信的是杀害师父的凶手出自同门;李紫华不敢相信的原因,则是为着老者口气的狠毒──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一个月后选出新掌门前,这位姑娘就是青风帮的掌门。」 什么?!拿了青风令就要当掌门,老伯方才没说啊!李紫华大睁着眼看着老伯,直觉脱口而出:「我不要当掌门。」 老者睁开眼,咽下最后一口气息。 「送师父。」一声长啸自青风帮弟子中发出,所有青衣弟子皆双膝着地,垂头默哀。 李紫华站在原地,看着数十个人跪地为老者送行,鼻头心间亦觉得有些酸楚。与老者虽是素昧平生,但也算陪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他对自己也有恩啊,他给了她青风令,不是吗? 慢着,她吸了吸气,把一颗泪水眨回眼中。她得赶快偷溜,免得真被捉去当那个什么长门。好不容易从姑妈家逃跑出来,她才不要又被困在一个地方哩。踮着脚尖,她悄悄转身── 「拜见新掌门。」青风帮全数起身向李紫华作揖。 「我不是掌门。」她拼命地摇着手,尴尬地看着一排男人恭敬地站在她面前,只得偏过脸庞朝着她唯一认识的人苦笑。 「大光头,你告诉他们,我怎么可能会是掌门嘛。」 「妳是那个乱说话的死丫头!」吴法齐跳起身来大叫。 「吴法齐,对掌门不得无礼。」一名圆脸男子喝了一声。 「是。」吴法齐咬牙切齿地又曲下身。 「大弟子林成勇拜见掌门。」方才出声的弟子向她作揖,讶异于她的年轻。「请掌门和我们一同回青风。」 「我不能和你们回去。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做掌门人啊!」她急得直扯衣裳,整个人紧张地团团转。 「青风令在妳手上,妳就是掌门人,除非交出青风令。」一名脸色白皙、头戴方巾的男子阴沉地盯着她瞧。「二弟子侯一功拜见掌门。」 「可是我不能交出青风令啊!」她向后退了一步,生怕别人抢了她的东西。 「师父老糊涂了吗?把东西交给这种女人!」吴法齐忍不住地大喊,吆喝着同门。「把青风令交出来。」 「吴法齐,闭嘴。」林成勇十分威严地瞪了吴法齐一眼。 「是啊,刚才老伯说只要令牌在我手上,就算叫你磕头,你也得磕。」李紫华挺直背,朝吴法齐哼了一声。 「但是──若令牌不在妳手上?」侯一功突然出手,撂住她的肩头。 「谁敢动她!」 一条长鞭在下一刻拨开侯一功的手,将李紫华的身形向后挪移了数步。而在这片刻间,竟无人看出那拥住李紫华的白衣男子来自何方。 「好对奸夫淫妇!竟然打情骂俏到塞外。」再遇旧仇人,吴法齐的拳头早已握紧。 「说话难听,该打。」龙沐勋随手拔起一片树叶往吴法齐射出,强劲的力道让他闪避不及,脸上硬是被树叶划了一口子。 龙沐勋回过头看了张长扬最后一眼,俊俏的面容中看不出丝毫的悲伤。 他要替张长扬报仇! 「若吴法齐先前有所得罪,在下愿为其致歉。恳请这个朋友放了我们青风帮的帮主。」林成勇上前一步。 「道歉,我可以接受。不过,『朋友』二字倒是未必;而且这位姑娘与我是旧识,心甘情愿待在我身旁,何来释放之说。留下她在青风帮,才是置她于死路。」龙沐勋冷笑,感觉身边的她身子一抖。「妳要跟他们走吗?」 李紫华看着前方虎视眈眈的脸。虽然龙沐勋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好歹也算是她将来的亲戚吧。方才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她大概被这些人一掌、一拳给……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龙沐勋刚才说什么她留在青风帮,只是死路一条,听了更让人发毛。怎么身子愈来愈冷? 她低着头,不发一语,身子不自觉地往龙沐勋靠去。 「她不愿跟你们走。看到了吗?」龙沐勋低头注视她苍白的小脸,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挣脱。 「留下青风令,随她去留。」二弟子半阴半阳的声调吐着话。 龙沐勋阴沉地注视着侯一功──青风令关系着青风门内的宝物,人人想得,当然处处是危机。 「那个东西不在我身上。」李紫华吶吶地说。 「青风令在掌门身上,除非──妳不是掌门。」侯一功以尖细的嗓音说着。 「老伯说我不会武功,所以先把青风令──」她欲言又止地瞅着龙沐勋,水眸不安地眨动着。「所以先把东西交给了龙沐勋保管。等一个月后,你们选出新掌门时,再交给下一任掌门。」 李紫华的话引起了一阵喧哗。 但惧于她身旁的龙沐勋,一群人始终没人敢上前叫阵──鹰堡少主强势的武功向来为江湖所盛传;况且方才他那一出手,即是高手气派。 龙沐勋没开口,松开了握住李紫华的手掌,盯住她紧张的眼眸。她还太嫩,根本就不习惯撒谎。扬起下颚,他冷笑。 「怎么?有人心慌意乱了吗?因为拿不到青风令,就拿不到青风门内的解药本子,因此注定要毒发身亡,不是吗?」 「青风令不需交由外人保管。」侯一功的眼神中有着狠毒。 「算了,只要这位姑娘在一个月后青风帮选出新掌门之时交回青风令,在下就感激不尽。」林成勇说着话,双眼却直盯着她身旁的龙沐勋。「这些日子就烦请龙少帮主费心了。」 龙沐勋回视着林成勇眼中的算计。「不愧是张长扬的大弟子,见识气度过然多了几分。那么这位姑娘,龙某带走了。」 「人带走,青风令留下。」二弟子侯一功抽出腰间匕首,在说话之间已蛮横地挥动向前。 龙沐勋搂过了李紫华,在旋身之间,不让剑身沾到她一丝半缕。将她抱在自己身侧,在侯一功再度出袭时,龙沐勋利落地将手中的长鞭一挥,鞭风在咻然一声中立即将对方的功势完全化去。侯一功手中的匕首被硬生生地抽出,持匕首的右手虎口血流如注。 不过是一招之间。 「还有人要试吗?」龙沐勋睥睨地扫过所有人一眼,视线尤其在光头身上嘲笑似的多停留了会。 「雷风。」 龙沐勋吹了声口哨,一匹通体黑亮的马跳跃而至他面前。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抱起李紫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 「你以为你是谁啊,敢这样看我!」李紫华瞪着眼前那对不屑的黑润眼珠。「还把我丢到荷花池里头,里面很臭的,你知不知道!」 纤纤十指上下飞舞着,黑黄的泥土混合着污水从她指尖滴落。 「救了我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这样对待人吗?」 音量愈拉愈高,她不驯地抬起下巴,知道对方一双眼圆睁,鼻翼贲张,即将发火。 「有本事就反驳我啊!」 她双手插腰,却不敢用力呼吸。她的身子还真臭啊! 「牠如果有本事反驳妳,那么妳现在早就被骂到十里城外了。」龙沐勋倚着马房的木门,瞧着李紫华对着「雷风」又叫又骂。 她这模样,小泥人似的。 除了那双大眼还是清澈的之外,她由头至脚都裹上了一层泥,而且──其臭无比。他站在门口瞅着她瞧,距离并未离她太近。 「你进来多久了?」她一转身,把所有的怒气全发到「人」身上。「你来得正好,你的马把我摔到荷花池中是什么意思?我看起来是落魄了点没错,它也没必要马眼看人低。好歹我自己一人也在外头待了五、六日,被人欺负也就算了,竟然连马都欺负我!」 说完,她弯下了身子,坐在地上,觉得委曲。 第一次成功脱逃了五日,却开始想念起家里的人。出游的爹娘好吗?她想念他们。伯瞵大哥会在附近吗?去年十二月他就出门带兵迎战了,她很想他。仲麾二哥好吗?这一年多来,他总是不快乐的,她想他。欹云姊姊好吗?如果她在自己身边,她一定会温柔地搂住她。 想着想着,李紫华把头埋进了屈起的双膝间。她想回家! 「妳一人在外头待了五、六天,是什么意思?」龙沐勋直起身子,声调变得严厉。 她不吭声,因为不听话的眼泪掉了一颗又一颗。 「说啊!」他跨步走向她脸色不悦。 他方才让「雷风」先载了她回来。庄内之人皆知道「雷风」载回之人即是他要救助之人,他则前往青风帮探亲他们的后续动作。 目前的正事是为张长扬报仇,他为她担什么心! 「我想回家。」她闷着声说。所有的快乐与活泼的外表褪去后,只是一个十五岁的普通女孩。 「为什么一个人到这种地方?其它人呢?你那两个保镳呢?」龙沐勋走到她身前,俯看她蜷起的身影。 「没人跟我在一起。」她的声音愈来愈低。 「说实话,否则我就把妳丢回青风帮。」 她猛地抬起头,肮脏的小脸上被泪水清出了二道雪白痕迹,像只小花猫一样地张牙舞爪── 「你们这些人都是骗子!老伯说什么把青风令给光头看,光头会向我磕头,结果他们却动手想打我!老伯说把青风令给你看,你会答应我所有的要求,结果你一副恨不得把我踢出去的脸孔!」 「没错,生存就是如此。」龙沐勋勾起一道事不关己的笑,低下身来与她平视,深幽的眼有着不见底的讥讽。「最大的骗子是妳。青风令在我身上……见鬼!」 「我……我……老伯要我这么说的。」 他冷笑的脸孔凑近她。「东西呢?」 李紫华傻傻地盯着他的眼,为着其中的黝亮而着迷。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感人心弦的一双眼。 「青风令呢?妳不会要我自己动手搜吧?」 「不可以。」她即刻双手抱胸。 「妳紧张个什么劲,我对妳这种发育不全的涩果子没有兴趣。」龙沐勋伸出指尖在她脸上划过一道痕迹,将沾了污的手指让她瞧。「何况,现在的妳比一头猪还脏、还臭,妳根本不需要担心。」 她扁起嘴,双手气得发抖。用力握紧拳头,却发现自己右边的拳头没有感觉。她不信地把手掌张开又合起,张开又合起,反反复覆握了好几回。她知道她的右手在动,但却没有一点「手」的感觉。李紫华举起左手用力地掐右手,怎么可能! 「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一向最怕痛啊。猛然抬起头,想起老伯说的话,她直接把手伸到龙沐勋面前。「你看。」 「看什么?」龙沐勋对着她的右手上臂倏地按点了好几个穴道。「妳中毒了!妳知不知道!」 「中毒?!」她开始冒冷汗,脸色苍白,手掌开合着,只感到麻。「难怪老伯说……」 「他说什么?」 「老伯说我找到你的时候,一定要让你看我的手掌,告诉你我从他手中得到青风令,否则我会性命不保。」她仍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手。「怎么可能会中毒!」 龙沐勋拿起腰间的长鞭,将她的手摆到自己手心之中,在她兀自发愣之际,以乌铁鞭身的锐角在她的指尖划了道口子。 「好痛……」她伸出右手拍开他,大声喊了一声痛后,就瞧见自己指尖汨汨而出的黑色鲜血。 「不是没感觉吗?喊什么痛?」他按着她右臂上方的脉门,再逼出她指尖的几滴毒血。 「我习惯要喊一喊。」她看着自己的血竟然看呆了。「我第一次流血不会痛哩!」 「是啊!再继续没有感觉下去,妳就直接去见阎王爷了。」他以皮鞭把手敲她的头。 「我怎么中毒的?」 「妳从张长扬手中接过青风令时,有没有碰到他的指甲?」看她大力的点头,他说道:「张长扬方才不是说青风帮下毒暗杀他的人中了青风掌,不出三十日即会死亡吗?青风掌之所以令人致命,张长扬指尖所喂的剧毒是一大症结。」 李紫华咽了一口口水,完全没预期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开始有些相信为什么二哥总是说麻烦事跟着她跑。「那──我不是死定了?」 「妳体内所中的毒没有施上内力,所以毒发时限是二十日。」 「老伯干嘛害我?我与他又无冤无仇!」她又泪眼汪汪。「我不想死啊!我从姑妈家跑出来,只是想一个人出来走走。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我才刚满十五岁,我会不会就这样死翘翘?」 「有我在。」 龙沐勋挑起她发梢的干涸泥块。短短三个字,却是盘石般的承诺。 他的话却惹起她更多的泪水。「我一直把你当坏人,所以不愿意欹云姊姊嫁给你,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坏人。」 「妳跟李欹云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瞇起眼盯着她的泪眼。 她眼珠不安地转了转,怕他一状把她现在的情况告回长安。她最后决定说谎:「她是我结拜的姊姊。」 龙沐勋精亮的眼神直接地盯住她,她说得很肯定,不过身子却抖了一下。 「是吗?」 「是。」她回答得果决,眼睛却飘了开来。「你告诉我,老伯为什么要对我下毒好不好?我觉得好可怕,我是看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所以才好心地把天心丸给他吃。他怎么还要害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在他将死之际,妳恰好就在他身边,正巧能帮他解决后事。妳一旦中毒,就不得不来找我,如此一来,青风令不至于沦于那些弟子的争夺之中。张长扬知道我定会查出真相,而他的徒子徒孙们的功夫没人能胜过我。因此,那个中了青风掌的人,拿不到青风令、拿不到解药,一定得死。」 李紫华揉着自己的头,觉得这些江湖中人行事还真是复杂。「难怪老伯不让他的徒弟知道青风令在我身上。我没有武功,他那些弟子如果要从我身上得到青风令,取得解药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青风令若在妳身上,妳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青风帮的弟子追杀。凶手怎么可能不对妳下手?相对于凶手的生存,毁了妳只是件牛毛小事;何况青风令是开启青风帮内室──青风门的令牌,青风门内的珍宝无数。」 「谢谢你。」她认真地说。他在危难时救过她两次小命,也许她该对他改观,试着把他当成自己的姊夫。李紫华看着指尖已干涸的血渍。 「唔……那个……龙……龙大哥,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调查这件事?」 他从衣襟中拿出一只黑漆镶金的木盒,自其中一个格子里拿了颗约莫三倍珍珠大的黑色药丸,放到她唇边。「张开口。」 李紫华皱了皱眉,不过仍听话地把嘴巴打开,把那颗看起来不容易咽下的药丸含进嘴里。她苦着脸跑到「雷风」身边拿起水壶,拼命地喝水,很用力地吞着药丸。 经历一番挣扎后,她总算是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苦苦、臭臭的。」 说完,她瞪了「雷风」一眼,这讨厌的马看起来像是在嘲笑她。 龙沐勋拿起木盒敲了下她的头,唇边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有没有觉得喉间热热的?」 她摸摸喉咙。「嗯。本来没什么感觉,你一说好像就有了。」 「有没有觉得一股热气从腹部往上冲?」 李紫华又摸摸肚子,摸了半天,她很紧张地看着他。「好像没有耶,刚刚那颗解药吃下去,肚子要热热的才有效吗?怎么办?」 龙沐勋挑起眉,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刚才妳吞下去的是颗毒药。」 「什么!」她在一瞬间按住自己的喉咙,跑到一旁干呕。 「妳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真该打。」他走到她身后,突然用力勒住她的腰,让她喘不过气来地用力呼吸。 「我以为你要救我,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坏!」她拼命地打着他的手,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我相信你啊!」 他对着她转过头来的污黑小脸,告诫地说:「那的确是解药,我骗妳是要让妳知道──妳太该死的没有戒心了。」 李紫华呆愣在原地,脸上却慢慢地开出一朵灿烂的笑花。「我就知道你不太坏。」 第四章 好想睡觉。 李紫华头枕着浴桶边缘,在氤氲的热水蒸气中垂下眼睑,意识逐渐进入半昏沉状态。 在这域外的干燥地区,能够如此奢侈地浸泡于一大盆的热水中,是种莫大的享受。 为什么从肃州姑妈家逃走?她问过自己。 相对于多数人而言,她的日子安逸而舒适,家有双亲兄姊的宠爱,生活衣食无虞。她可以预料到她的明年、后年,甚至一辈子的将来。 不是不满意,只是有些惊慌与想改变吧。常听大哥说战场上的四处征伐;听二哥谈各地行走的见闻;也爱腻着欹云姊姊说她未回到李家前的点滴。她的心里总觉得外头的世界有许多新奇、等待着她去冒险的旅程。 所以,她到了肃州,美其名是探视姑妈,然而却早在一路的行程中,心头就鼓动着逃离的想法了。 「小姐,要起身了吗?」洪明月站在一旁,望着李紫华的头愈来愈低,呼息也愈来愈平稳。 李紫华被叫声惊了一下,猛然张开了眼。她晃了晃头,眼皮依然沉重。半仰着颈,她对着洪明月傻笑。「我洗很久了吗?」 「有一段时间了。」瞧着李紫华粉粉的双颊上那微笑的酒窝,洪明月也跟着微笑。「怕您的皮肤洗皱了。」 李紫华举起自己的指尖端详着,指尖果然已有些过度浸泡的皱折。「明月姊姊,妳转过身去好不好?我要穿衣服。」 「少爷交代过要我在这伺候着,您别客气了。」洪明月拿起一旁干净的布巾,等着她起身。 「真的不用。我会不好意思,真的。」明月姊不是奶妈,她不习惯让别人盯着她的身子瞧,乱不自在的。 「那请小姐自己拭干身子,然后我再替您更衣。」洪明月将布巾交到她手中,背对着她。 李紫华接过布巾,在起身时打了个冷颤,连忙用布巾包住自己,迅速地擦干身子,套上底衣。 丝绸的料子冰凉地贴上皮肤,她才发觉了怪异之处。 「妳们府中怎么刚好有这些衣物?」李紫华问道,把未干的头发拨到右肩。 「我可以转身了吗?」听见李紫华’应允以后,洪明月回过身为她系上腰间的带子。「这是殷姑娘订制的。不过,这些都是尚未穿戴过的。」 「殷姑娘是谁?」龙沐勋在这种地方还有女人,未免太过份了。李紫华的脸色铁青。 洪明月咬了下唇,为李紫华着装的手停顿了会。这个年轻的甜蜜姑娘不会刚好是少爷的新欢吧?「您就当明月什么也没说吧。」 这样不等于都说了吗?李紫华浑沌的意识突然清明了起来。对于龙沐勋救命之恩,像风一般倏地消失。好色的男人! 她清了清喉咙,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勒紧的胸口,吐了吐舌尖。她并不丰腴,娘老说她不长肉似的;然而这衣衫穿在身上,却仍显得紧。 「殷姑娘很瘦吧?」李紫华食指卷着自己潮湿的发梢,偏着头向洪明月问道。 「殷姑娘身子不好。」洪明月含蓄地回答,另外拿了块干净的布巾让李紫华拭干头发。「姑娘放心吧,少爷既然带了妳回来,就会好好照顾妳的。少爷不会因为殷姑娘而亏待您的。」 李紫华接过布巾胡乱往头上一盖,遮住了大半个额头,只露出一对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眼前局促的人。 「明月姊,妳该不会以为我喜欢那个男人吧?他年龄和我二哥一样老,足足多了我八岁,和我不搭称的;我也不是吃那个什么殷姑娘的醋,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的品行实在不足取,连这么远的地方都有女人。」 「您不是少爷的──」 「我不是他的任何人。」她双手做祈祷状上举。「感谢天啊!我与他没有关系。」 洪明月轻笑出声,因为李紫华批着巾子比手划脚的动作好玩的紧。「小姐快将头发擦干吧,否则待会要头痛的。」 李紫华用布巾包住及腰长发的下摆轻拍着。「那个殷姑娘长什么样?为什么住在这?她身体哪里不好?她和龙沐勋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我想象的关系啊?妳似乎很习惯他带陌生女人回来了,他经常这样?你们难道不会觉得他这种行为很要不得吗?」 一连串发问听得洪明月傻眼。真和少爷没有关系,为什么有这么多问题?但是瞧李姑娘问话的态度又不像喜欢少爷。 「我开始呱呱乱叫了,对不对?」李紫华不好意思地耸耸肩,上前拉住了洪明月的衣袖,半撒娇地说:「明月姊,我这是老毛病了,妳可以不用理我。可是,妳如果听得懂的话,可不可以理理我啦,心里有事不弄清,我会很难受的。」 「我原先还以为妳和宫姑娘一样,打算盘问少爷的每一件事呢。」洪明月拍拍李紫华的手。 「宫姑娘?!她又是谁?」李紫华张大了嘴,突然发现自己身负重任。她好歹得清楚龙沐勋身旁都是些什么女人,免得欹云姊姊嫁过去受委曲。 「瞧我这张嘴。」洪明月拉着她到梳妆镜前,为她梳发。「先让头发披着吧,还湿着呢?」 「明月姊,说说宫姑娘和殷姑娘的事让我听,好不好?」李紫华不安分地动着身子。 「做下人的,不能对客人乱说话。」洪明月拿起一把小扇轻轻为李紫华搧着风。 「那我帮妳搧风,妳不要把我当成客人,不就成了。」李紫华伸手接过洪明月手中的扇子,朝着她的脸猛搧一通。 「妳和我妹子一样,是个磨人精。」洪明月笑着摇摇头。 「是,我娘也这么说。」她同意地用力点头,嘴边又露出小酒窝。「殷姑娘和宫姑娘都是龙沐勋的侍妾吗?他出门都带着侍妾吗?从益州带到这?」 「殷姑娘和宫姑娘都是少爷的侍妾,不过宫姑娘还待在『鹰堡』里头,殷姑娘则住在这里的别业。她身子不好,大夫说这里干燥的气候反倒适合她,所以少爷不定时会到这来探望殷姑娘,我也是这个月才从成都到这来的,因为殷姑娘说想念我做的绿豆丸子,少爷便要我来了。」洪明月挺开心地笑着。「殷姑娘个性好、样子又美,比宫姑娘好多了。」 「是吗?」反正她一次要摆平这二个女人就是了,否则她那个不与人争的欹云姊姊定会在「鹰堡」被欺负的。那还得了! 「丫头,妳好了吗?」门上被敲了二下,随即被推了开来。龙沐勋走了进来。 「哼。」李紫华回眸瞪了他一眼。 「妳先出去。」龙沐勋朝婢女挥了挥手,走到李紫华身旁。「怎么了?那些泥全吞到妳嘴巴、肚子里头?这么难看的脸。」 他捉起一绺她肩上漾着花香的发在指尖把玩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也放下了长发,穿上了衣衫的起伏身段──不会让人误会为小女孩的纤柔身段。 「你干嘛色咪咪地瞧着我。」她不客气地扯回自己的头发,捉起了一件斗蓬盖住自己发凉的胸口。 「欣赏美女,是件乐事。」龙沐勋伸指滑过她粉红的颊边。 李紫华打掉他的手,用手使劲地擦拭着自己的脸。「你不要乱碰人啦。」 「怎么?小女孩开始有男女之防了?」他扬起一抹调侃的笑,走到房角一隅的软榻,自顾自地落了座,斟了一杯茶。 李紫华从梳妆镜前起身,双手插腰,追在他身后,也爬上了软榻,十分不客气地呼喝着他:「你打算把你那些女人怎么办?皇上把欹云姊姊许给你了,不是吗?你要赶快把那些女人弄走。」 龙沐勋一抬眼,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摔去,瓷片破裂的声音在室内回响着。 她愣在原地,没预料到他的反应。 他眼间的笑意已然收起,方才仍有些暖意的炯亮眼眸一转为荏厉。「妳以为妳是谁,可以这样对我说话?我有多少女人是我的事,需要劳动妳费心吗?李欹云都不管了,妳这个外人有何立场干预!」 此刻的心情还不够糟吗?张长扬的死仍是心头的痛,他为什么还要忍受一个小女孩对他发脾气! 还探望她是想让心情好转,而不是变得更糟! 「你不要脸!」李紫华扬起手心,朝他冷笑的脸庞扫去。 「欠人教训的小鬼。」龙沐勋一把捉住她想打人的手,扣住她张牙舞爪的双手。 「你放开我!不要脸的男人!」她拼命仰起头不驯地瞪着他,双唇却止不住微微颤抖。「而且我不是小鬼!就算我是,也轮不到你教训我!」 「轮不到我教训,就由着妳对我说话放肆吗!」他阴沉沉的双眸盯紧她不服输的眼睛。 「你欺负一个女人,不觉得丢脸吗?」李紫华握住拳头,其实有些害怕他眼中阒闇的光亮。 「女人,是吗?」 在李紫华的惊呼声中,龙沐勋飞快地扣住她的腰、压住她的肩,让她背靠着软榻,躺在他的身下。 「你放开我!」一口气才刚被压出胸口,她的两只手就失去了自由──被他铁一般的手掌箝制住,于是,她举起脚朝他乱踢一通。 龙沐勋索性把整个身子覆在她身上,感受那柔软胸脯上急促的呼吸。他邪佞地笑着,把唇蓄意地拂过她的唇。「再动啊!」 李紫华屏住呼吸,偏过头去不看他一眼,却不能推开他笼罩在她鼻间的男人气息。 「怎么?舌头被咬了吗?」他伸出空闲的左手,扳正她的脸庞,舌尖蛇般的盘上她柔软的下唇。 她双眼大睁,胸膛间的怒气使得她面泛桃红。「你有没有道德观念、有没有廉耻心啊!你怎么可以亲我!」 「我管那鬼道德、劳什子了廉耻做什么?」他抵着她的唇瓣说话,在她下一刻忿怒地张口时,直接吻入她的柔软。「还有,这才叫做亲吻。」 他灵动的舌尖在她兀自惊讶时,已侵入她的口中。灼热的唇需索着她的甜美,放肆地纠缠着她嫩如细芯的唇舌,直至身下的她已明显地无法喘过气时,才放开了她。 「你在做什么?」膝盖无力的她只有声音仍是洪亮的。 「要我再做一次吗?」 他支起一肘,侧看着她的喘息未定与生涩不安。他突然直起身,脸色黧黑地掀了桌几,碎了一地的磁瓷。他从不强迫女人!「该死的!」 「你为什么骂人!你老是对女人做这种事吗?」李紫华向后撑起自己的身体,脸上的不满大过于羞涩。 「怎么?又要再指责我一次吗?」他忿怒的脸直凑到她脸前与她对视,全身漾着一股暴戾之气。 李紫华看着他形于色的怒火,却在他眼底、眉尖发现了苦恼的痛苦。震惊的领悟在霎时间刺入她的胸口。 她才是个浑蛋! 老伯死了,而他甚至不能在老伯死的时候陪在老伯的身边。他和老伯的感情一定不差,否则不会称兄道弟的;而在他丧失了一个好朋友之际,她竟然还坐在这里无礼取闹。 如果是她的家人、朋友过世的话,那她…… 李紫华安安静静地从软榻上起身,微红着眼眶,弯下身收拾着被他打碎的杯子。「我叫明月姊再倒一壶茶来。」 「不哭也不闹,是代表妳默许我的举动吗?妳被人轻薄了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吗?」他倾身向前扯住她的手,却望见她的泪眼婆娑。 抽回了手,龙沐勋没有表情的脸孔注视着她。 「对不起。」她掉了一滴眼泪,黑白分明的眼眸澄净且盈着水光。「我忘记──」 「忘记什么?忘记张长扬今天刚死、忘记他今天刚好到另一个世界,为了这些不相关妳的事,妳可以忘记被妳干姊姊的未婚夫婿夺去了吻?」他不用她多余的同情。 龙沐勋当着她胀红的脸颊,以舌尖蓄意舔过自己的唇。 她拭去了那颗挂在颊上的泪珠,张着仍然酸涩的眼看他,只觉得心头彷若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难受。发不了脾气,因为知道他现在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痛苦。二哥告诉过她:男人的怒气,有时是为了掩饰他们的难受。 所以,龙沐勋吻她,只是一种──情绪表达吧。 李紫华不自觉地摸住了自己的唇,彷若唇间还留着他翻腾过的奇怪感受。 「默认了吗?女人果然缺乏思考的能力,只会凭感觉行事。」他脸庞上的似笑非笑,此时全成了伤人的尖锐。 她咬了下唇,不开心的感觉开始涌上来。一直以为她第一次的亲吻会属于她未来的夫婿,为什么会是这家伙!她嘟起唇,偏过了头。 「就当被小狗舔了一样不就得了!你扯了半天,都在说这个,该不会你才是那个在乎的人吧!而且如果……如果只有女人会用感觉来思考,那男人就不会伤心、难受吗?你少骗人了!承认你现在很难过,是件那么难的事吗?伤心就伤心啊,没有人会笑你的。」 「妳说什么!」龙沐勋满藏风暴的眼眸,如利箭地射向那不知死活的单纯脸孔。 没人敢在他发火的时候,还反驳他。 李紫华看着他恶鬼一样的凶狠模样,身子不禁颤抖了下,然而跪在软榻上的身子却毫不迟疑地向他移动。她碰了碰他的肩。 「我不知道你难受时,会怎么样;不过我难受时都抱着枕头哭。如果我惹了你生气,那你直接发脾气好了。爹还有大哥、二哥骂完我以后,心情通常会比较好。」 「妳滚开。」一挥手把她的手打掉,却没有移开她的注视。 睁着水灵的大眼,娇小不及他肩头的身子,半跪在软榻上,没有委曲求全,只有据理力争的坚持;然而,这样固执的神情却比方才的女性娇躯更加……吸引人。 龙沐勋注视着她,目光流连在她仍稚气的柔腴双颊上。 十五岁是为人妻的年龄了,他心底的声音说道。 「我出去好了。」李紫华吶吶地说。他那样盯着人,让她喘不过气。 在她起身离开前,龙沐勋握住她的下巴。「和我说话。」 她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笑,知道自己可以帮人,这种感觉不错。 「说说妳怎么会遇见张长扬?」他说。 「你不会告密吧?」 李紫华拉住他的手掌,像拉着大哥说话一样地边说边晃着。见他勾起一个笑对她点点头,她才继续说道:「我到肃州找姑妈,因为姑妈生病了,又没有孩子在身边照顾。她很喜欢我,说我很有趣,是她的开心果。我也喜欢姑妈,可是在那里的日子实在很无趣,在家还可以跑来跑去,或者找欹云姊姊说说话,可是在姑妈家,整天好像都在绣花、逛花园。呼!」她偏着头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模样可爱。「姑妈病好了,结果我得快生病了。所以我就告诉姑妈,大哥要我回长安,便溜了出来。」 她不可能让妳一个人回长安,妳那两个侍卫呢? 看这丫头红润小巧的嘴巴吐出朗朗音调,竟是种安心的感受。 「呵呵……」我在他们的茶里下了迷药──这句话她不敢说。李紫华装迷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头慢慢地低下来,准备……挨骂。 「妳偷偷溜走。」肯定是这样没错,否则何必一脸心虚。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想到她一个人在塞外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 她的模样、个性都是惹人喜爱的甜姊儿没错;但正因如此,她更不该独自一人在没人保护的状态下出门。 「哎呀,我现在不是没事,好好的吗?」她用手指卷着自己快干的发丝。 「那是妳遇到了我。」他瞪了她一眼。「还发生了什么事?妳一个人如何能从肃州跑到沙州?妳又怎么会一个人待在沙漠中?」 「我……我从姑妈家跑出来,刚好碰到一队商旅要回长安,我看他们沿途做生,很好玩啊,就跟着他们走啊。他们人是很好,我还吃了一种很好吃的烤绕哦!」 李紫华双眼发亮,却被他瞪了一眼,只有莫可奈何地装出了一副忏悔的样子。 「后来走了几天就碰到老伯,他们不愿意留下来陪老伯,因为老伯乱射箭、射伤了人,他们吓得都逃跑了。」 「妳真是傻人有傻福。」没被捉去卖,又吃得好睡得好。没遇过坏人,难怪天不怕地不怕的。 「对啊,老伯丢出来的箭都射到别人了。」她很高兴地附和着。 「是啊,所以妳连别人是好是坏,都分不清了!」他火大地朝她一吼。「青风令拿来!」 她已经够不会保护自己了,不需要再带个致命的麻醉在身上。 李紫华闻言,立即从软榻上跳起身,跑到刚才沐洗的屏风后面,隔着一段距离外看着他,大声地说:「喂!我可以把青风令给你,可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他懒洋洋地起身朝她走去,直到鼻尖传来她自然而干净的馨香后,才停住了步伐。望着她年轻的容颜,他道:「我拿到青风令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要替老伯报仇吗?」 「报仇并不一定需要这个东西,我只要不让那个凶手拿到青风令即可。那个令牌放在我这儿,反而是保护妳的安全」 「你这人怎么这样!老伯说的话,你应该要听啊,老伯说我可以向你要求任何事。」 「原来妳是为了一个『贪』字才救张长扬的,我还真是太高估妳的仁爱之心──」 「才不是。」她气得在原地直跺脚,一抿嘴不打算理他,唇边的酒窝却因唇部用力而若隐若现的。 「妳这是生气还是发嗲?」他伸出手指轻弹了下她的酒窝。 「生气啦!气坏了!」她凶巴巴地打掉他的手。不知道情势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逆转,她原本以为可以用这个令牌来逼他解除婚约的。 龙沐勋捉住她中毒的右手,牢牢地握在掌中,不许她挣脱。「妳这么对待妳的救命恩人吗?不是应该要以身相许吗?」 「不要脸、不要脸!」她火辣了一张脸,朝他啐了一口。 「翻脸不认人了?亏我还把张长扬给我的解药喂了妳吃。」 「我反正已经解毒完毕了,我不要理你啦!」她抖着自己的手,想甩开他的手。 龙沐勋怎么老是喜欢用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瞳盯着人瞧?而她的心跳又怎么会因为他的注视而加快? 反正,怪怪的。她伸手摸摸自己发热的脸庞。 「谁说妳解毒完毕?解毒方式是一次一颗药丸、三日服一次,三次后才能完全把体内的毒完全趋逐。」他放开她的手,逗弄地摸摸她的颊。 「你又骗我?!」她鼓起颊。 「没有。」她可爱透了,他浅笑着。 「你有!」李紫华一手指到他的鼻尖,哇哇地大声叫着。「你怎么老是骗我?」 「七云仙姑不是很会神算吗?妳身为她的大弟子,怎么会被骗呢?」龙沐勋的话让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保证我以后做事一定会很小心。」老老实实地认错,方是上策。这是她丰富的经验谈。 「解药是要吃三次,没错。好了,妳早点休息吧,青风令拿来。」龙沐勋头一抬,命令地说。 「不要,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她摇摇头,十分坚持。 「说吧。」 「把你那些侍妾遣走,或者──」她垂下了眸,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或者取消你和欹云姊姊的婚姻。」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气昏了吗? 李紫华低垂的眼眸偷觑着龙沐勋。 「你在笑!」她抬起头控诉地说。 「第二个提议,当然没问题。」龙沐勋向前跨一步,一伸手直接揽过她的腰肢,把她娇小的身子全揽到他胸膛上。 「没问题?」这么容易?他答应得太爽快了吧?还有,他干嘛这么抱她? 「当然没问题,只要妳愿意把身子给我,我就同意。」 第五章 「越州青瓷的运程交给胡老板,邢窑白瓷交给王记办。」 「长安西市柜坊的账册有问题,要张掌柜立即向我报告。」 龙沐勋快速地交代着商务之事。「我那日要你们查的事呢?」 「青风帮内部近来二派对立十分明显,大弟子林成勇和张长扬帮主的看法相同,皆以为帮内不需扩张。二弟子侯一功则不然,以为张帮主过分守旧,此派极力赞成接下护镳的工作。」刘管事报告着。 「那两人的个性?」 「大弟子贫苦出身、处事圆融。相较之下,二弟子则显得诡怪,然则言语对属下颇具搧动性。若张帮主过世,一般认为林成勇接位的机率大,但是侯一功的势力在近来有扩张的趋势。两人也都曾经与西口帮的人有所来往。」 「西口帮是西域最大的护镳局。林成勇、侯一功这两个立场相反的人却同时与他们有所往来?」龙沐勋抚着自己的唇自语着,抬头看向刘管事。「去查查林成勇和侯一功跟西口帮之间的往来如何;还有,关于他们财物方面的往来,都要搜齐。」 「是。」 「你先退下吧。」龙沐勋朝他点点头。 收起桌上商旅的路径图,他喝了一口茶。是殷雪泡的吧?也只有她能细心地把他惯喝的茶叶泡得如此温润。 他放下手中的杯,起身朝门口走去。 推开红木雕门,龙沐勋直接右转走上回廊,沿着那一林青柳漫步着。 「拉高点!……哇!飞好高哦!」 龙沐勋没朝人声鼎沸的方向望去,根本不去想是谁在破坏早晨的宁静。答案十分清楚──李紫华「又」在嬉闹了。 只有她胆敢在他的屋子内又吼又叫的,也只有她专门耽误别人的工作。 刘管事的妻子前几天跑来跑去忙着找厨娘、找仆佣,因为她们全被那个小妮子拉去玩纸鸢了。 他抿起唇,想起那天她被他吓傻的脸。那句话要她代替李欹云的真实性有几分,他心里最清楚,所以这些日来他一直极力将她当作年幼的妹妹。 她,确实是个孩子,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孩子。 龙沐勋走下回廊,在步入「清水轩」时,已听见殷雪的琴声。 晴日碧空下,高山流水的铮铮乐曲让人心怡。 「少爷。」服侍着殷雪的茜儿,温婉而和悦地站在门旁。「您好些天没来了,小姐挂念着您呢。」 他点点头,跨入属于殷雪的室内。一色的简单装潢,正如她轻简不烦人的个性。来到殷雪这儿,外头世界的争闹杂事,似乎都平缓了些。 琴音未停,檀香仍袅袅于空气之中。 龙沐勋走上软榻,坐到殷雪的身边,半卧躺着看她弹琴的模样,也聆听她向来能平静人心的乐声。 殷雪结束了最后一个音阶,回眸对他一笑,秀气的面貌没有太多的脂粉修饰,只是轻抹了到胭脂,掩饰脸色的苍白。 「用过早膳了吗?」她取过茜儿手中的湿步擦了擦手,含笑地问龙沐勋。 「用过了。」龙沐勋一伸臂,把她拉到自己怀中。 殷雪甚少过问什么,每每守在一旁,等候他主动来临。因为她的不忮不求,是故让她跟了自己一年;不过也正因为她如此的态度,二人之间一直彷若缺乏了什么。龙沐勋轻抚着她的长发,沉思着。 看过弟弟因失去心爱之人的痛不欲生,所以对于情感之事,他一向保留。然而细想他这二十多年来的情场生涯,竟也未曾对女人产生欲念之外的冲动──是自私抑或自我保护,他不曾烦心过此类问题,直到遇见了紫华…… 「你见到张帮主了吗?」还有你带回来的女孩子是谁?殷雪听着龙沐勋的心跳声,悄悄地隐去另一个疑问。怕他厌烦自己,所以不敢开口询问。 「他过世了。」他挑起她的下巴,望入她眼中的震惊;脑中浮起的却是李紫华那含泪说「对不起」的水亮眸子。 「江湖多风险,张帮主这样的好功夫,竟也──」 「妳为何认为张长扬是被人谋害?」他扬起一眉问道。 「如果他是病逝,你不会不知道。那么你一到沙州,也不会先来找我,你会先去看他,不是吗?」她一径是平淡的,自己以外的人,她只在乎龙沐勋。 「聪明。」他轻吻了她的唇,算是称赞。「身子好些了吗?怎么最近都没见妳到外头走走。」 他近日无心到「清水轩」。 青风帮与那丫头就占去了他大部份的时间。殷雪非常被动──他知道;殷雪不会对不相干的人有过分逾举的情感──他知道。可是,他不免将她与另一个不知民间疾苦,却坦率、主动得让他心动的李紫华比较。 「在里头弹琴,日子也是惬意的。」 「我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来,她救了张长扬。」龙沐勋状若漫不经心地说。殷雪是真的不在乎还是特意不去在乎? 「我知道,所以这几天外头热闹得紧。茜儿告诉过我那位李姑娘长得可人极了,个性讨人喜爱、嘴巴又甜……」和我全然不同,这就是你如此打量我的原因吗? 龙沐勋望入她勉强维持着笑意的眼眸,猛然低下头,亲吻她的五官,终至深吻入她的唇,攫取她柔弱的气息。 女子的芬香沁入鼻端,他不想否认殷雪的女体在他身上所引起的激情。 「现在是白天。」她细瘦的腕无助地攀着他的肩头。 「茜儿早退了出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妳何必在乎是白天或黑夜?」他褪下她肩头上的衣衫,双手抚上她胸前的柔软。 他想要的东西,向来不容得他人的拒绝。 殷雪轻喘着气息,在他的唇舔吻至她的胸口时不住地轻颤着。也只有这时,她才感觉他的整个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不想太在乎他,因为知道终是要落得「无望」二字,留不住他的。 龙沐勋的爱会像燎原野火一样地将人席卷,她渴望死在这样激狂的爱之中,然而他却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除了床弟之间外,她不觉得自己属于他。 将殷雪的衣裳整个卸下,龙沐勋揽住她细弱的腰,让她的臀抵住他火热的悸动。「我要妳。」 她紧闭着眼,用力地搂住他的后背。 「怎么了?」殷雪不是宫芳蓉,她从未主动过。 殷雪心思细腻,她聪慧地知道他的喜好。迎合着他的喜好;而他习惯她这样的付出。她是自己的女人,不是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守着一个我永远得不到心的男人。」她睁开眼眸,第一次坦然以告。 「妳想离开吗?」他仍然扣住她的身子,把自己灼热的体温印在她冰凉的身子上。 「如果真的在乎我,不会如此冷静。」 「冷静?」 他解开自己衣衫的下摆,在她闷声的惊呼中占有她;在反复的律动中,释放着他这些日子来的烦躁。由着自己的身子凌驾殷雪,他轻易地让她陷于一场情爱的高潮之中。许多事,即使不在乎,也可以是种习惯。 和殷雪的相处是如此,和她的交欢亦是。 结束之后‧他支起肘望着她蜷在一旁的身子。 「我不过是你专属的妓女。而我一直傻得以为自己的不吵不闹和宫芳蓉相较之下,是比较合于你心意的。我太傻了,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们;你温柔的话语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在经历他带给她的狂喜情潮后,他的无心更让人觉得寒冷。 「妳在我身旁一年,却一直到今天才说这些?」他站起身整理衣着,飞扯过锦被盖住她。 「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敢开口。你会留我在身边一年,不正是因为我的沉静、无需求吗?你若是真对我有一分的爱,你就不会让我一个人到沙州来养身体。你保护所有你羽翼下的人事物──鹰堡、雷风或者还有外头那个李姑娘吧。」 殷雪任两行泪滑下,哽咽地说出这些刺痛她心的话语。 龙沐勋交插着双臂,看着榻上的她,不想否认些什么。 与女人的温存,他向来只当成一种身躯松弛的方法。身躯的欢愉是彼此共享,他不认为自己该对这些女子负什么责任,更不曾去在意过身下女子在事后的感受。 殷雪了解他,却不是他想呵疼在掌心中的女子。 自私?他承认。他只在乎他想在意的,只在乎能进入他心扉的人。这又如何? 「少爷!少爷!」门外急促的呼喊声打破室内的沉静。 「真要离开,我不会亏待妳的。」龙沐勋起身离开了她。 没有回头对殷雪的低声啜泣多加安慰,他推开门离去。 「什么事?」他不悦地问道,皱起眉看着刘管事的妻子气喘吁吁地带着两个仆人边跑边喊着。 「有人闯入紫华姑娘的房间,刺了她一刀!」刘管事的妻子不安地喊着。 没等待她说完话,龙沐勋即已消失在回栏边,朝着李紫华的房间飞步而去。 定是青风帮的那个凶手! 在靠近李紫华房门之际,李紫华的哭泣声已经传入了他的耳间。能哭,代表还不至于伤重不治。 龙沐勋踢开半合着的门扉,走过几个苍白着脸的仆人,撂下了话:「去请锺大夫过来。」 「龙大哥……」他才走到软榻上,趴着的李紫华立刻一脸泪水地抱住了他。 他瞪着她背部粉色衣衫上的鲜红血色,心头火烧炽。 「要锺大夫立刻到!你们站在那光发呆吗!去烧热水!拿干净的衣服来!动作快,否则待会挨刀子的就是你们!」 几句令下,屋内的仆人全都消失,只剩下洪明月不吭声地再递上了条干净布巾到李紫华身旁。 「妳也出去。」龙沐勋说道,极轻地将李紫华搂靠在他的胸膛上。 「很痛、很痛。」李紫华净往他身上靠,把眼泪全揉到他的前襟。 龙沐勋看着她被利刃划破的丝质衣裳,望着她雪白背脊一道由左上方至右下处的血色痕印。他拿出了腰间的小刀,割开她背部的衣裳、底衣。 「该死的。」一如他所预料。她背上的伤口泛着淡淡的青紫──她又中了青风毒! 「你想做什么?」 李紫华挣扎着想遮住自己乍然间赤裸的背,然而一动身子,背后的痛却让她更痛苦。 「做什么,当然是治疗妳的伤!我对黄毛丫头没兴趣!」 无暇理会手下滑腻的女性肌肤,他边朝她怒吼,边从衣襟的木盒间拿出解毒的药丸放在掌中。以内力将药丸捏成碎粉,将黑色的粉末均分地撒在她的伤口间。凶手施力极深,该是使用短刀或是匕首所为。 「痛啊痛──」 她趴在他的胸口,在药粉撒上伤口的瞬间痛喊出声。原是被划破肌理的痛楚,现在却成为蚁囓针扎般的置死折磨。 「痛──」李紫华的声音已至嘶哑无力。 「待会会更痛。」他扶起她泪潸潸的小脸,口气放轻了些:「我可以点住妳一些穴道,却不能止住所有的痛,因为妳中了毒。方才刺妳的短刀上头有青风毒。青风毒一旦沁入肤骨,就必须把毒血先清出,否则将来那一部分的皮肤会有腐蚀的危险。」 李紫华紧紧地攀着他的臂膀,哭至红肿的眸看入龙沐勋深邃的眼。「我很怕痛。」 「看得出来。」他轻轻抚着她的发,在她耳畔轻声地说:「待会咬住我的肩头,别伤了自己,也别傻傻地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冲出口的一声哽咽。「龙大哥,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也不想当好人。闭上妳的嘴!」 「要我闭嘴,那──你干脆把我打昏好了。」她眨着眼,带着哭声看他。 龙沐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哭得两眼红肿的她,模样像只小兔子。他摇摇头,抚着她的脸颊。「我要是打昏了妳,妳的血路运转会缓慢,毒血反而会不易排出。」 他运气至指尖,点住了她肩上几处穴,没有一点预警,他直接拿起置于一旁的刀子,在顺着她逐渐瘀黑的伤口上又划下一刀,刀法迅速而利落。 「啊!」 李紫华闭上眼,彷若那刺耳的叫声不是出自于她的嘴间。她摇晃着身子,全身的血液彷若被抽光似的头昏目眩。肩背上火辣的痛,已远超过她所能负荷的程度。 「忍着些,别昏倒了。」手指顺着伤口两侧轻按出泛黑的血。 「你──」李紫华忍不住张口咬住他的肩,再无法忍耐皮肉被翻剥开来的阵阵痉挛。 「没事了,快好了。」 龙沐勋在她耳边低喃着安慰,加速了手上逼出毒血的速度。果然,在流出一段紫黑色毒水之后,她的血液开始回复成正常的鲜红。 「还要再洒一次药,忍着些。」他再拿出一颗药丸,同样捏碎洒在她的伤口上。 当痛楚的波浪再一次袭来,李紫华早已无力喊痛。咬着他肩头的唇口也已然松开,整个人虚弱地挂在他身上。 「龙大哥──我会死──吗?」被拥在他的胸前,她断断续续地吐着气息。 「有我在。」 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杀人的欲望再度漫上心头。 对她动手的人绝对是杀害张长扬的凶手! 凶手没有解药,是故将毒施在李紫华身上,如此她必然得入青风门,才能取得解药。 能使青风毒,代表这人学习张长扬的武功有一定的程度;而青风帮内,用短刀或匕首的人不多,二弟子侯一功是一个── 龙沐勋低头凝视着闭上眼、脸色苍白如雪的她。 「把药吃了。」他拿出最后一颗药丸,放到她的唇边。 她偏过头,拒绝张开口。 「张开口。」药丸都抵在她的唇上了,这丫头还是不肯开口。「张开口,否则我就洒一次药粉在伤口上。」 李紫华吓得张开眼,轻启着唇,委曲地把药丸含入口中。 「水……」苦味在口中漫了开来,她却没有力气让药丸滑入喉间。 龙沐勋伸长了右臂,在不震动她伤口的状况之下,拿起几上的水杯,递到她的手上。 她伸手扶住水杯,无力的手却将水杯弄翻,泼湿了自己一身。当然,也沾湿了怀抱着她的那个胸膛。 「别动。」取回她手间的水杯,他皱眉看着自己被水弄湿的一身衣裳。该死的!他合该来服侍她吗? 在倒一杯水,直接将水杯送到她的唇边。 李紫华就着水杯啜了一小口水,又啜了一小口,虚弱地无法将水一饮而入,所以那颗对她的喉咙而言太过庞大的药丸,还是挣扎着不肯进入她的喉间。 「很苦……」她委曲地侧着脸偎在他的肩头上,悄悄睨着他。药丸就圆圆地在左颊上鼓成一团。「可以──吐出来吗?吞不下去。」 龙沐勋两道眉毛一皱,双眼瞪着她。「都什么时候,还发孩子脾气!」 「我……就是孩子,所以不要……吃。」她任性地吐着虚弱的气,身体的痛让她连说话都冒着冷汗。 这药苦死人了,盯着他固执带凶气的眼瞳,她打开嘴巴任性地想把药丸吐出来。 龙沐勋快手伸出大掌盖住她的唇,阻止她的举动。 「如果不要命的话,刚才就该说了!我不必浪费先前那二颗药丸救妳!现在妳给我把药丸全部吞进去妳的肚子里,听到没有!如果真那么不想活的话,我拿把匕首给妳,一刀毙命更干净利落。」 李紫华的泪水在眼眶转啊转。他好凶,如果二哥在,起码会哄哄她。 她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闭起眼,很努力地想把药丸塞进喉咙里,然则一次又一次咽气吞服,药丸还是下不了喉,而药丸融化的部分就化成了更苦的药水。 龙沐勋瞪着眼前的小脸努力地吞药丸,尝试一次、两次、三次……。这丫头还没被青风毒害死前,可能先把自己噎死。 他不耐烦地拿起方才置于一边的水杯直接喝了一大口,伸手勾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张开眼的那一刻,将他的唇印上了她微启的柔软小口。他将口中的水徐徐地输入她的口中,也感受到她口中药味的苦涩。他眼也不眨地把她的小脸又向上抬起些,好让自己的唇更直接地将水送入她的口中。 李紫华原就昏沉的头脑,在双唇被他开启之后,仍是愣愣地转不过来。被动地接收着由他唇间哺喂清水,她觉得自己的头更昏了。 她一定是快要死掉了,否则怎会觉得心跳愈跳愈快呢? 不自觉地,她将所有的水全吞入了喉咙之间,顺利地将药丸咽入喉咙之间。 「吞下去了吗?」他的唇抵着她低语。 她深吸了口气,吸入的空气却是全属于他的男人气息。 「吞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唇碰触着他温热的唇瓣蠕动。 龙沐勋微抬起了唇,让她有喘息的空间。 他深沉的眸,目光近乎子夜的黑,望着她苍白的脸庞,看入她微带慌乱的眸,想起殷雪方才的话语── 他何必如此关心李紫华? 因为你要她! 一个简单的答案让他的眼中的神色更加地复杂。 李紫华撑持着早已不支的体力,勉强抬起远离的身子,却又不听使唤地倒向他的肩头。在脑中的一片浑沌之中,她依然知道他所做的事是逾举男女礼仪的界限。因为她老是傻呼呼得让他想作弄吗?还是他猎艳的对像是每一个在他身旁的女人? 根本没有力气去细想这个问题,可是好奇又压得她难受,所以她喘着气开口发问;「为什么那样对我?」 他的胸膛好舒服哦!李紫华垂着眼皮,全然不知自己直觉朝他偎近的举动。不过,龙沐勋注意到了。 「替你疗伤?还是喂妳吃药?」第一次见到活泼好动的她,如此荏弱地安静躺靠着,那两道个性化的眉、那眼睑下的乌黑睫毛、那小巧秀气的鼻、那柔软却有些苍白的唇──她是美丽的。 他抚着她光滑细致的年轻肌肤。 「亲……我……」药力让人昏沉。 「不是说像小狗舔小狗吗?」药效开始发作了,他揉着她蹙起的眉间。 「热热的……」她呢喃着,意识逐渐飘开。「热热的……胸口不……舒服……可是大哥抱我时……不会这样……热热的。」 李紫华打了个冷颤。 「大哥?」他轻柔地挪动她的身子,发现她整个绸衫已被方才的茶水侵得半湿,无怪乎她打冷颤。 龙沐勋熟练地褪下她肩上的粉黄绸衫,一并卸下她所有里衬──稚嫩的雪白胴体,娇柔得令人心旌移。放纵自己的手滑过她胸前的凝脂及粉红蓓蕾,却见她胸口泛起了一层红晕。 她非常敏感!龙沐勋抿起嘴角一笑。 「大哥……看起来很凶……不过你跟他一样凶。二哥比较不凶……好冷……」她翻个身,打了个喷嚏。对自己的赤裸完全无知觉。 龙沐勋泯起唇角,拉起床上的锦被覆住她的身子,尽量不去碰触到她背后的伤口。轻轻将她挪移开他的肩,让她背朝上地靠在软榻。 「龙大哥,青风令在软榻底下……你拿去吧。还有,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对……欹云姊姊……好一点吗?」她以气若浮丝的微弱音量问着。语毕,气息就完全进入睡眠状况之中。 看着她陷入沉睡之中的侧脸,龙沐勋用指尖抚过她的鼻尖,俊俏的轮廓闪过一道霸气。「妳不会死,而且我要的是妳,不是李欹云。」 第六章 「妳当真可认出那天对妳动手的人?」在洪明月张大眼的惊异注视下,龙沐勋递了块甜瓜到李紫华唇边,彷若照顾她是件自然不过的事。 李紫华高高兴兴地张开口,咬着甜香入口的多肉果肉。塞外的瓜果好吃得令人咋舌。「我一看到他,应该会认得嘛,而且就算我不认得他,他看到我忽然出现,也会吓得口吐白沫、四肢发抖吧?所以你一定要带我去青风帮。」 「天真。」他嗤之以鼻。「对方的目的就是要妳现身到青风帮拿解药。既是如此,乍看到妳又岂会惊惶失措。他唯一料错的是,他不知道我手上竟然有解药,还可以让妳多撑个几日。」 「可是我是青风帮的帮主哩,哎哟!」李紫华不服气地直起靠在枕上的身子,却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 「帮主?一帮之主岂会幼稚得在伤口未好之际,就偷溜出去玩秋千?不但晃得半天高,而且还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扯开了?」龙沐勋讽刺地看了眼她龇牙咧嘴的模样,转头对洪明月说:「先把灯点上,然后把药拿来。」 天色已微暗。 洪明月点燃青碧莲花灯座上的数十根蜡烛,在芯心全点着后,她拿起桌上的药膏走到少爷身旁。 「不要你擦,明月姊会帮我。」李紫华胀红脸大喊,不懂他为什么总坚持帮她换药。她力气敌不过他,而仆人又怕他怕得要命,根本不敢违逆他。天晓得他这种行为会让别人产生什么样的联想。 「是吗?」他接过洪明月手中的药膏,冷眼瞄了那战战兢兢的女人一眼。 「你那样瞪人,会把人瞪昏的,谁敢说真话啊!」李紫华抗议,伸长了手想从他手中拿回药膏。 龙沐勋握紧手掌,肩膀一侧,让她向前的动作扑了个空,却又在她即将滑落软榻之前,将她揽在胸口。 「放开啦!」她把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不安地左右张望着,不想洪明月看到这样的情景。 「她走了。妳以为所有人都像妳这么不知死活,这么敢惹怒我发火吗?」 搂住她的腰,龙沐勋轻松地用单手制住她所有的反抗,将她压在他的肩头,毫不在乎地开始解开她腰间的系带。他会让她习惯他的注视、他的抚摸。 「你不可以对我这样!」这是她数天来屡次抗议、却屡次失效的话。「你这个坏蛋、坏人、坏东西、坏得不得了!」 「对妳的救命恩人是这种态度吗?」敞开了她的衣裳,让她整个雪背裸露在眼前。 李紫华倒抽一口气,被他压住的身子在肩头一凉时,随即知道他又占了优势。把她衣服都解开,她唯一敢动的就剩下她的嘴了。 「我又没有要你救我!我也没有说要以身相许!」她大叫着。他的手长又摩挲上了她的后背。「所以你不可以乱碰我!」 「我征求过妳的同意吗?」想得到就动手争取是他一贯的原则。放开她乱动的双手,他只丢了句话:「再动一下,我就把妳身上的衣裳全仍出去。」 她抡至他肩上的双拳僵在半空中。可恶! 龙沐勋触摸着伤口上的结痂,手指抚过她泛起了小疙瘩的肌肤,感受着水滑的触感。 趴在他肩头的李紫华,连大气都不敢喘,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对他的碰触打哆嗦。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当他为她换药时,她的一颗心就好像节庆的鼓声一样,咚咚地响个不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会不自觉地盯着他的唇…… 「怎么这么安静?」他扭开白玉盒,拿出药膏,在大夫为她缝合的伤口抹上一层水绿的膏药。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我在想……呃……」李紫华突然警觉地闭起嘴。这些话可以问他吗? 她回过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圆润大眼觑着他。 「不明白什么?」将药膏在肌肤间推匀,不许她身子留下疤痕。他盯着她背上那道伤疤,突然微瞇起眼,眼中闪过一道光。 她咬住唇,身体窜过一丝陌生的快感。 「龙大哥,你不要碰我,好不好?」带着点祈求。 龙沐勋慢条斯理地关上白玉盒,手指抚过她裸露的肩头,漫游过她的颈问: 「为什么不要我碰妳?」 一丝邪气跳上龙沐勋的黑眸,他乍然举臂推开趴靠在他肩头上、衣服被褪至腰间,露出雪臂、玉肩的李紫华。 「不要!」李紫华忙着拉住下滑的衣服盖住自己的胸部,一张小脸气得腮帮子鼓鼓。「你怎么可以这样推开我,万一我衣服掉下来,怎么办?」 「妳身上还有我没见过的地方吗?」伸手挑起她的下颚,颇欣赏她的精神奕奕。 李紫华面颊上泛起一道粉红,显得眼睛更加晶莹。中毒的第一天,就是龙沐勋为她更换衣服。她皱皱眉,瞪瞪他,一手把衣服抱紧在胸前,一手则伸手到身子后头,试图把腰带系起、衣服拉上肩头。 他盯着她扁起的嘴,笑得狡猾。「妳会习惯的。」 「会习惯,这什么意思?你打算一直摸我吗?你……你……你又不是我的夫婿,不可以乱碰人。」说出口,心却莫名地发疼,她伸手摀住胸口。 「妳的意思是只要成了妳的夫婿,就可以随意放肆地占有妳?」他倾身向前,将她垂落脸颊的发丝塞到她的耳后,唇边的笑狂浪非常。 李紫华愕然地张开口,脸红到耳根。「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话非得这么露骨? 「听在我耳中就是这种意思。」 趁她双手紧捉住衣服时,龙沐勋扣住她的后颈迫她朝他移动。低下头,他吻住那两片扰惑了他的柔软唇瓣。他矫健的舌尖辗转地吮过她紧闭的唇,在她抗拒地推着他的胸口时,他只是一笑,抽紧了左手在她颈部的压迫,让她的模糊呻吟全挤在他的唇上。 右手搂住她的腰间,他诱哄着:「张开嘴。」 李紫华乍张开的清眸,却在他慑人的注视下,又垂下了眼睑,然后拼命地摇着她的头。 这是沉沦吗?她左右挪动着脸庞,却仍是逃离不开他的唇。 龙沐勋微使劲地咬住她的唇,在她吃痛地松开唇时,舌尖即已逡入她不解情事的唇齿之间。蝴蝶般抖动的舌尖挑动着她退缩的柔软香津,置于她腰间的双手滑过细软的柳腰,抚握住她胸前的腴脂。 她置于身侧的双手,在他强烈的索吻之下,无力地扣上他的肩头,任着自己由他带入另一个感官世界。在他的指尖揉弄起她胸前的敏感时,李紫华溢出一声低吟:「啊……」 这就是母亲私下所告诉她的夫妻亲密举动吗? 夫妻!她猛然张开眼,用力推开他,拉起自己被褪至腰臀间的衣裳,她反身就想跳下软榻。 「不许离开。」龙沐勋扯拉过她上身的丝绸短襦在手中把玩,好整似暇地屈起膝坐在软榻上。「过来。」 李紫华一跺脚,双臂环抱着完全无所遮蔽的上半身,背对着他,气得双肩发抖。 「你太过份了!谁给你权利这样欺负人!我不是你的妻妾,不是你的佣仆,我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就因为我是个女人,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吗?」 「过来。」他放柔了音量,看着眼前发怒的小家伙。 「不要。」她断然拒绝。「反正我的身子你都看过了,那当然不介意别人也瞧瞧,不是吗?」 话声未落地,李紫华跨出脚步往门口走去。闭了闭眼,她坚毅地一咬牙,伸手向门扉。 「哎哟!会痛。」她的手被身后无声无息的他用力反握住。 「我只碰触我感兴趣的女人。」把她的背抵向他的胸口,他低头吻住她的颈。她如此娇小! 她颤抖了下身子,但闪躲不开他在耳畔的亲密私语。「是啊,鹰堡的宫芳蓉、这儿的殷雪,都是你感兴趣的女人。」 「吃醋吗?」无预警地将她冰冷的身子一旋,他让她紧贴着他,用手指划过她蹙起的眉。她和别的女人相同吗? 「你和多少女人在一起,是你的事。不过,既然你将来会是欹云姊姊的夫婿,我就要管这些事。欹云姊姊值得任何人好好照顾,她那么地温柔、那么贤慧、那么地充满爱心。」看他勾起一眉的狂妄模样,就想踢他三、五脚。 「那么好的女人,配我还真是蹧蹋了。」 「对!」李紫华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你知道就好,所以快把那些女人送走啊。」 「送走了殷雪、遣走了宫芳蓉,我不能再找其它女子吗?殷雪柔情似水、宫芳蓉媚态万千,我可以享有的软玉温香,为何要为一桩婚事而全抛却?」 「因为欹云姊姊是最好的。」 「你呢?妳不是最好的吗?」他看着她倔气地抬起下颚。 「我当然不是。我既任性、又爱说话、不会女红、不懂医术,还傻呼呼地对着坏人叫大哥。」李紫华圆睁的眼瞪向他。 她举起脚泄愤地踢向他的脚胫,却被他侧拥抱起。 「登徒子!放我下来!把衣服还我!」 「衣服在这。」抱着极力挣扎的她到软榻上,才将她的短襦还给她,却没有让她离开他的怀抱。「怎么哭了?」擦去她脸上的一颗泪珠,令他惊愕的却是心头上的在乎。 「我不要去青风帮了。」她把所有的衣服全抱在胸口,泪眼汪汪地瞅着他。「我死掉好了!你这样子,我以后怎么有脸见欹云姊姊?」 「为什么没脸见她?一切并非出于妳的自愿,不是吗?除非……」 「除非什么?」她望着他诡谲难测的眼神。 蛰猛的眼深深地望入她的眸中。「除非妳比妳所愿意承认的……在乎我。」 「我……」李紫华偏过脸,不敢与他相望。 她该说些什么呢?说自己这些日子的相处下,她早已对他有了兄长外的情怀;说她如果真的讨厌他,就不会任由他一再逾矩;说她这些日子中总作梦,梦中欹云姊姊谴责…… 「我不会让妳走的,我要妳,」扳过她的下颚,直接地说:「更甚于李欹云。」 「那是因为你不曾见过欹云姊姊。」他只是哄她吧?她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我的感觉从不出错,妳就是我要的!」 「殷雪跟了你多久?」 「一年。」 「宫芳蓉呢?」 「两、三个月。」他瞇起眼,脸上的表情严厉。她想做什么? 「她们才跟了你多久,你就可以对我说:我才是你要的。那么你会要我多久呢?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也许不到这些期限,就会有另外的女孩子从你口中听到方才你告诉我的话。」她漾起一弧美丽而寂静的笑。「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可我明年就该许婆家了,我会和别人组成一个家,我不会是你的人。」 「我不会让妳成为别人的妻子。」他暴戾地盯住她又飘开的眼眸。 「就因为你要我,所以你可以不顾你和欹云姊姊的婚约?所以我不可以和别人成亲,因为你要我?你是个好自私的人。」 推离不开他的箝制,又无法让自己在他的注视下将衣服一件件穿上身。李紫华略侧过身子,拿起床上的锦被包住自己,止不住自己的颤抖。心凉了,如何暖和? 「成亲不过是为了我在长安的事业需要扩展,李欹云的政商家庭背景适合我。」他的口气越发越寒,为着她一脸的鄙夷态度而发怒。 对她,他还不够容忍吗? 「鹰堡的实力不需要靠联姻,欹云姊姊也不该成为一只棋。你放过她,好不好?你有那么多的女子陪在你身旁,已经够了。你的这里……」她摊平掌心自他跳动的心上。「没有感觉吗?不曾对这些女子有过一丝的歉意吗?」 看着龙沐勋的眸闪入风暴的讯息,李紫华揪着一颗心等待他的回应。 龙沐勋的声调森冷。「我有多少女人,妳无权过问。至于和李欹云婚约一事,我说过条件──把妳的身子给我,我就同意。妳忘了这些话吗?」 她倒抽一口气,那句她以为是戏言的话竟是真的。二哥说过龙沐勋个性诡秘,所以才能在商场上不断击败敌手。她今日真正体会到他的阴晴南测。 「不愿意吗?那就闪一边去,别管我和李欹云的婚约。」 李紫华把自己往锦被中缩去。将身子给他,让自己陷入一辈子无望的相思?不将身子给他,让欹云姊姊活在绝望的婚姻之中?她的力量很薄弱,而他的要求又太多! 「我宁愿自己不曾见过你。」 「涉世未深的闺秀,体会得了人心险恶吗?」他尖锐的话刺向她。 「也算是吧。一路从姑妈家出来,碰到的事就不是我能够预料的。相处了几天的商旅们,不愿留一个危险的人在身边,我可以理解。生命攸关啊。张老伯呢?我也算出于好心,才把纪绫姊给我──咳……」李紫华轻咳了声,没发现他的眼神闪动了几分。她继续道:「才把纪绫姊给我的天心丸给老伯吃。我也只有二、三颗啊,他却可以在病危之际,对我施毒。如果我没找到你呢?或者强行被青风帮的人带回呢?全都是死路一条,正好上阴间陪老伯吧,全是混蛋。」 「说完了吗?」龙沐勋交插着双臂,看着她方才被他吻得红润的菱唇不断地蠕动着。 「还没!更混蛋的就是你。知道我是欹云的……干妹妹,还对我做出逾礼的事?我说完了。」她眨着眼,愈说愈委屈。 「不愧是未涉世的黄毛丫,所有的错都可以推到别人身上。一句『人心险恶』就把自己的责成撇得一乾二净。」他冷笑。「危险的事端发源自何时呢?源自妳从妳姑妈家逃跑不是吗?一个女孩子家,既不会武功,身旁又没人跟着,妳还能活到现在,保有妳的处子之身,没沦落到哪个妓院送往迎来,妳该庆幸了。这里不是妳家,没有人有义务保护妳、呵护妳。妳只想到妳自己,妳想过那两个被妳甩掉的护卫,现在是如何苛责自己、如何焦急吗?没有!妳只想到妳自己。」 「我、我也想过的!」李紫华吞吞吐吐地红了眼眶。 她的确是没想到出外后一切的混乱,她无暇去想。 「哭能解决什么事吗?」龙沐勋挑起她的脸庞,鄙视着那颗在她眼中打转的水珠。 「你走开,不要管我!」他为什么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这些天来对她的爱怜都只是一种手段吗? 「纪绫跟妳是什么关系?」他突然问。 李紫华坐在软榻上,抱着双膝拥着被。恼闷的状况下,她根本不曾细想他突如其来的问题。 「回答我的话!」她以为一脸孤单落莫地坐在那,可以博取同情?女人都一样。 无辜地又被吼了二声,她的心情极度不佳,反吼回去:「你说什么啦!」 「纪绫跟妳是什么关系?」他耐着性子又问一次。 「你认识纪绫姊姊?」 「回答我的话。」若不拉回正题,这丫头可以在不相关的问题中绕上三日三夜。 「你要我回答,我就要回答吗?」她倔强地瞪他一眼。 「如果妳有本事,一个人去青风帮拿回解药,妳可以从现在开始当个哑巴。我建议妳可以拿把刀自刎或者拿块长巾自尽,这两样都比青风毒发作时死得快活些。」他站起身,睨了她一眼后往门口走去。 「毒发后会怎么样?」在他的手碰触到门扉时,李紫华咬着唇皱着眉问。 「全身肌肉逐渐腐烂,视力逐渐模糊终至看不见、脸上会因毒气无法排出而长出红色的囊瘤,黄白色脓包会破裂流出。」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她怀疑地看着他。 「我用过这种毒。」 他神色漠然地回过头,看着她瑟缩了下的身子。她太单纯,根本无法理解何以会有恶毒心肠的人。 李紫华摇摇头,在他的脸上逡巡着,却寻不出一丝一毫的后悔。心头上彷若被狠狠地捶了一拳──他怎能对这样残忍的事漫不经心,那是人命啊!龙沐勋多情风流的面庞下有着如此黑暗魔魅的心。 死心吧──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笨蛋才会为他心痛! 她轻轻地开口,拳头握得死紧。「纪绫姊是欹云姊姊的师父。」声调平板。 「她是李欹云的师父?」他回身朝李紫华走去,若有所思地沉思着。 纪绫是母亲结拜姊姊的女儿,当初皇上要他选择长安城内贵族之女时,纪绫为李欹云说了不少好话,但却不曾提及她与李欹云相识一事。 这其中必有古怪!纪铃艳若桃李的外貌下,向来思想古怪。 「你可以出去吗?我想休息了,我明天还是会和你去青风帮的。起码他们认为我是帮主,比较不会阻挠你。」她偏侧过头,不想看他的脸庞、他的眼,怕自己的心又开始纷乱了。「等我毒解了以后,我会去找顾春明、顾夏明,我会回长安的。」 「我说过要让妳走吗?」他再度踏上软榻,不容拒绝地揽住她。 「我并没有答应用自己换取什么──不要!」 她转动着脸颊,不让他俯近的唇再次占据,却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中掉落了覆着身子的锦被,露出水般柔美的肩臂。 龙沐勋轻易地控制住她的挣扎,大掌固定住她小巧的下颚,缓缓地低下头吻住她倔强的唇,辗转吸吮着她的甜美。他想得到她阳光般的灿烂笑靥,还有她的一切。将她抗拒的手反扣于身后,攻占的唇肆无忌惮地溜下她的颈,滑向胸口的玉肤── 「妳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给我出来。」尖锐娇气的女声在门口扬起,门扉随即被无礼地推了开来 李紫华才抬眼看着门口那一脸凶气的美丽女子一眼,就立即意识到自己身躯的赤裸,直觉得缩起了身子。 龙沐勋掀起被,风般的覆住她的身子,将那娇小的身躯拥入怀间。手指刮过她发红的耳间,低头道:「第一次见到妳不敢抬起头。」 「叫那个人走啦!你也一块走!」李紫华用力地咬住他抚着她双唇的手指,白了他一眼。 被她用力地一咬,他没有皱眉,反而盯住她亮莹的眼,蓄意以舌尖舔滑过她咬过的手指,他仰首大笑起来。第一次见到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红着脸。 「沐勋,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是谁?要她出去!」走进门的女子用力地甩上门,怒气冲冲地看着龙沐勋搂着那个娇小的女孩。 「谁许妳进来的?」龙沐勋慢慢地转过头,脸上再无一丝温柔。他可以对女人温柔,却不许她们逾矩。 李紫华打了下冷颤,为他乍然转变的森冷口气。 「人家特地从益州到这来找你,你怎么这么冷淡?怎么,就许殷雪一个人霸着你?我会想你啊!」合身的丹碧纱裙包裹着性感的身躯,宫芳蓉摇曳生姿地走到软榻,对龙沐勋妩媚地笑着。 「滚回去。」他简短地吐出话,让两个女人僵在原地。 「为什么要我回去?为了这个青涩的丫头吗?」宫芳蓉踏上软榻,伸手想拉开李紫华身上的锦被。他不曾用过这种口气吼她啊! 「听不懂吗!」在宫芳蓉的手尚未碰触到李紫华时,龙沐勋已反掌握住她攻击的手。 「我只是想看看她的样子。」宫芳蓉委屈地揉着自己的手腕,放柔了眼波,杏眼款款瞟向龙沐勋。 李紫华偎在龙沐勋的怀中,惊讶地微吐了下舌尖,把身子更往他怀里钻。这个凶巴巴的女人是宫芳蓉吧?她不是在益州吗?看她一副想找人兴师问罪的样子,自己还是离龙沐勋近一些好了。他起码不会伤害她。 这就是欹云姊姊将来要面对的场面吗?妻妾间的争风吃醋? 偎在龙沐勋胸膛上的脸庞微微挪动了下,她好奇地想再看宫芳蓉一眼。 「看就光明正大地看,躲躲藏藏地算什么?」宫芳蓉瞪着那张小小脸蛋慢慢地抬起。 李紫华搧了搧长睫毛,扬起眸光先看了龙沐勋一眼。 「你不高兴啊?」根本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和他发脾气,李紫华脱口问道。他的眼神看来火气腾腾。 「没错。不过,不是对妳。」他亲吻了下她的前额,完全无视于宫芳蓉的存在。「待会记得把送来的药全喝完,一点都不许剩。」 「喔。」她随便敷衍一声,目光瞟到宫芳蓉身上。 宫芳蓉很美,如果再去掉眉宇间的凶狠,就像牡丹一样的艳丽。 「只敢躲在他怀中,不敢单独面对我?骚狐狸。」宫芳蓉昂起下巴。 龙沐勋从不曾那样爱怜地看着她,在他为她赎身前不曾,之后更不曾,凭什么这个女孩可以得到龙沐勋的恩宠。 李紫华鼓起颊,恼火于宫芳蓉侮辱人的话。这个女人以后一定会欺负欹云姊姊!自己又岂能任由她撒野! 「妳有什么资格骂我,妳也不过是个侍妾!一个侍妾有这种资格对着别人随意指骂吗?在真实情况没弄清楚前,妳那么凶想做什么?要比谁的声音大吗?」李紫华愈说愈火,一直藏在被窝里的手,也激动地伸出来对着宫芳蓉的鼻子。 「真实情况就是妳这骚蹄子诱惑沐勋。一身光溜溜地被男人抱在怀中,不是不要脸是什么?」宫芳蓉伸手地拧掐住李紫华的手臂。 「住手!」龙沐勋一巴掌甩向宫芳蓉,将她甩向软榻的边缘。 「你怎么打她!」不下于宫芳蓉的震惊,一阵毛骨悚然攀爬上李紫华的手臂。 他都是如此无情地对待女人吗?李紫华咬住唇,不能置信地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庞。他的眼眸好冷啊! 龙沐勋没有回答李紫华的话,冷冷地望向宫芳蓉。「不要再让我动手。」 「为什么?就为了一个生嫩的女人,她哪点比我强?我才跟了你两个月,你竟然狠得下心来打我。在你心中,我算什么!」抚住自己发红的右颊,宫芳蓉大喊,姣好的容颜因气愤而扭曲。 「算什么!」他倾身向前勾起宫芳蓉的下巴。「妳养的一条狗,无故朝人乱吠一通时,妳会怎么做?」 李紫华倒抽一口气,连忙伸手摀住了龙沐勋的口,根本不忍心看宫芳蓉的表情。何其残忍无情的对待! 「你狠。」宫芳蓉一咬牙,从软榻上支起一肘缓缓爬起,尖声朝李紫华狂笑。「看到他的真面目了吗?这个男人没有心的!今日我的遭遇就是明天妳的下场!」 「话说完了,就快走。」龙沐勋不再看宫芳蓉一眼,径自举起李紫华的手臂,瞧着她手上被宫芳蓉掐出的瘀痕。 宫芳蓉挺直背,骄傲地维持她最优雅的仪态向门口走去。 李紫华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抽回自己的手臂,抱住发寒的身子。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心慌意乱间,李紫华听见他对着门外交代道:「刘管事,送她到她想去的地方,其余的事你该知道怎么办。还有,江南行的那一批货中午会到,办桌宴请黄老板。」 第七章 「昨夜没睡好吗?」龙沐勋抚摸着李紫华眼下的浮肿。 李紫华缩了缩身子,摇摇头看着前方。 昨夜真的没睡好。脑中不断地浮起他对宫芳蓉的残忍言行时,如何能安稳入眠? 与他共乘「雷风」驱策在风中,本该是惬意之事;然则此时的她,却因着心头上的阴影,着实快乐不起来,就连身子都不敢离他太近。只是……被安置在他的身前,又不谙马性的她,实在很难不去碰触到他的胸膛。 唉,为什么每每在他的气息飘过鼻间,在他的体温隔着衣裳沁入她的后背时,心就彷若被撕碎一样地抽痛呢? 「还在想昨天的事?」她的脸庞单纯得藏不住心事。 「嗯。」她应了声,不想开口。爱上这样的男人,可怕又可悲呵! 「没有什么话要说吗?」龙沐勋扳过她的脸,直勾勾地望入她眼中的灰心与畏惧。「别怕我。」 李紫华注视着他那双彷若要将人淹没的深邃眼眸,牙齿咬住了下唇。「我怕不怕你,没什么重要关系。你救了我,我会记在心底的,一切就是这样了。解完毒以后,我会找顾春明、顾夏明,或者直接传信回家。」 「这么急着撇清关系?」他瞇起眼看着她闭起了眸。他不会放她走!他不介意待她成熟些时再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不过前提是她必须待在他身边。 「本来就该撇清。要不然,我一见到欹云姊姊可能就先心虚地哭出来了。」 「何来心虚?李欹云并不在意我,正如我不在乎她一般。」他口气生硬。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睁开眼大叫,一脸倔强。「欹云姊姊是你未来的妻子,你不曾见过她,怎么可以用这种话去否定她呢?」 「下回别闭着眼说话,我喜欢看妳的眼睛──清澈又灵活的漂亮眼眸。」他深深凝视着她,俯首亲吻她的眼睑。 李紫华发愣地看着龙沐勋温柔地待着自己,抡起拳头捶向他的肩头。「你不可以碰我!」她的意志已经够薄弱了。 「我不接受『不』,尤其当这个字出自妳口中时。」指尖拂过她微张的唇,抚摩上小巧的细致鼻梁,龙沐勋的手劲轻柔,眼神却是不容执拗的坚定。 「你待宫芳蓉一开始也是这般吗?」她打了个冷颤,发现她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许下一刻的你又变回昨日那个我不认识的你。」 「妳不需要了解我,只需要接受。」在『雷风』高跃过一只低栅时,他扶住她的身子。 「宫芳蓉就是因为这样而莫名其妙被你遣走的吗?她若不是很重视你,何必从益州一路到这来找你呢?这个地方风沙多,太阳又常晒得人头昏,一点也比不得益州舒适,对不对?如果不是很喜欢你,何必对我大吼大叫的呢?她是害怕失去你吧,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有那些失常的举动,你又何必对她那么不客气,真的一点情分都没有吗?当真没有,那又何必迎她入你家呢?」李紫华猜测地喃喃自语着。 「当着我的面,谈我对女人的残忍,不怕我将妳推下马。」 李紫华闻言立刻伸手抱住马颈,把整个身子都贴紧到马身上。他的确有可能做这种事! 看她突然抱紧马颈,他放声大笑,扣住她的腰把她不肯妥协的身子硬拉离了马颈,让她仍然倚靠着他。「放心,我不会让妳掉下马!」 她僵着身子,却无法阻止背后神经敏感地感受来自龙沐勋胸膛的震动。「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对龙沐勋,她有愈来愈多的好奇,并不全为了欹云姊姊。她伸手扭着发辫,烦恼而内疚。 「接宫芳蓉入门,因为她在床第之间是个令男人心神荡漾的女人。」龙沐勋俯低了身子,湿热的气息在她耳畔吞吐着诱惑。「所以即使她个性不如殷雪温婉,也没殷雪的依顺,脾气也过份娇纵任性了些,男人还是会想碰触她的。」 李紫华的脸由两颊胀红至耳根,却又好奇地止不住自己的问话:「那你为什么迎殷雪进门?」 「殷雪的气质令人安心,个性轻柔无争,这样的女人会让男人平静。」 「为什么不直接说你,而说男人?」她侧过肩头,不解地眨着长长睫毛。 「我躯体内男人的感官部分,会为她们动心。走看于情场之间,图的不正是一分靥足吗?她们两人正可满足男人这方面的需求。」为她拂去颊上的一抹尘土,他稳住她太过于偏侧的身子。 她扯住他的衣袖,清澈的眼眸凝视着他,咬了下自己的唇。 「男人都是这般吗?男女之间不是要因为喜欢才会接近吗?为什么你将一切解释成满足呢?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么娶一个侍妾与吃一顿美食、养一匹好马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一种满足的程度啊。如果只为满足,那么人与动物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错。我说得再冠冕堂皇,我迎娶她们入门的目的还是只有一个──满足我身体上的欲望,妳想听的是这个吗?我对她们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她们从未进驻我心里的一部分;我从来就不曾在乎过她们其中一个!这样说,清楚了吗?」 龙沐勋的低吼声飘散在风中,那双凄黑的眸瞳抽去了魔幻,只剩余张狂的怒不可遏。 谁给了她资格指责他! 「但──你不是个没有心的人啊。」李紫华伸手碰触他的脸庞。 「哦?谁告诉妳的?还是妳单纯的脑袋自己这么想的?」他紧扣住她的下颚,双眼直瞪着她。「觉得我对妳比其它人特别,所以才认为我有心?男人追求狩猎的快感,也搜集各种不同的猎物,妳不懂吗?对待一头名贵的貂,怎能用猎狸的方法捕取呢?」 龙沐勋低下头,刻意在她的唇上摩蹭着。「大家闺秀比青楼女子更容易上手,几个温柔的注视、几次耳鬓厮摩,就会自以为自己的地位和别人不同了。」 她沉默了,不反抗也不呼喊,俏丽可人的脸庞上只有认真的思考神情。 不懂他方才何以恼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安静地坐在这里任他侮辱?在他鄙夷的言词之间,她觉得自己一文不值。所有女人在他心中的评价就是如此吧,逗弄她,图的也是一时新鲜吧? 李紫华与他黑亮的眼相望。她要离开! 她想他此时是在乎她的,否则何必对她说上这么多。在趋走宫芳蓉时,他什么也不曾解释,不是吗? 因此,她要离开。在他尚未真正拥有她之前、在她尚未失去真正的自我以前、在他仍有些在意她时离开,就让一切的回忆都是完美无缺吧。 对龙沐勋混乱的情感此时完全澄清了起来。现在的她,会因为他对其他女人的不留情而寒心,那么有朝一日当她变成与殷雪、宫芳蓉一样的劣势地位时,那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她呢?她不愿意见到那样的自己! 早该撇清关系了,况且龙沐勋与她还有欹云姊姊之间,有着即将面临的亲属关系。 李紫华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掌捧住了他的脸颊,在他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下了一吻,在感受到他唇上的热力后,立即抽回了手。算是最后的眷恋吧。 「我们走吧。」她说,目光不再放在他的脸孔之上。「你是龙大哥,欹云姊姊的夫婿,我们之间……」 话来不及说完,唇瓣即已被他霸气地攫取住,没有柔情的勾引,只有直接的热情肆虐,龙沐勋的唇舌不留情地侵占她口中每一处的温暖,翻绞拨动着她的感官。 「妳以为我会放妳走吗?我要的东西绝不放手。」他的大掌勒在她的脖颈之间,带着分危险的色彩。 「人不是东西,你没有资格控制每一个人的情感与想法。」她闷着声说道。 「我需要在乎妳的情感与想法吗?这一刻的我要妳,并不代表未来的每一天,我都要妳,别把自己评得太高。」 龙沐勋勾起了笑,那笑意未曾进入他的眼中。 李紫华叹了口气,不再与他争辩。她终是要离开,何苦再与一个不会付出感情的人争论呢? 「去。」在龙沐勋的趋策声中,「雷风」如风一般的飞驰,穿过干涸的土地,跑过黄泥的屋舍,让漫天的风沙在疾速前进中扑迎而来,让空气中的细尘不经意地飞入李紫华的眼。 颊边滑落的水珠不是不舍,只是被沙尘入了眼。 真的只是如此。李紫华这样告诉自己,捉紧了雷风的马颈,不再靠向龙沐勋。 无言之间,黄沙之中,目的地终是抵达了。 龙沐勋在一座挂悬着「青风帮」的庄落前翻身跃下马,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让她安稳地踏在地面之上。 「小姐!」 李紫华才站稳脚步,街头另一端就传来了呼唤的声音。 「顾夏明!」她回过头大叫,欣喜异常。她脚步一跨,即想往对街走去。 「不许。」龙沐勋的手锁在她的腰间。 「放开我。」李紫华望着龙沐勋,却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放松的意味。鼓起颊瞪了他一眼,她转过头将关心的焦点转向顾夏明。「你怎么了,看起来好糟糕。顾春明呢?」 顾春明、顾夏明向来整齐利落,然而此时的顾夏明却一身的衣衫褴褛,胡渣满面。 顾夏明被阳光晒黑的脸庞上夹杂着兴奋与焦虑。 他望着小姐背后的男人,认出他即是于长安城救过小姐的人。顾夏明将目光放在他怀中小姐腰间的占有姿态上,不安泛上心头。 「你说话啊!趁现在没有车、马,快过街来啊!」李紫华大喊着,双肘同时向后撞向龙沐勋。 龙沐勋反制住她的手腕,她只能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他少了一颗心,一颗爱人的心。 「小姐,妳还好吗?我和春明找了妳好久,妳这样逃走是要我们兄弟俩捧着头去看老爷还有大少爷他们吗?」顾夏明才穿过街,立刻单膝跪在她的面前。难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然则他的眼中却堆满了水气。 「你不要这样。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下回再也不会逃跑了,你别这样啊。顾春明呢?他好不好?」好不容易龙沐勋放松了箝制,李紫华着急地弯下身,扶住顾夏明的肩头,刻意忽视身后龙沐勋如芒刺一般的监视目光。 「他受了重伤,现在躺在土地庙里。」顾夏明握紧了拳,怕自己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土地庙里,怎么会躺在土地庙里?他怎么受伤了?伤势要不要紧?」李紫华捉住顾夏明的臂膀,急促地问着。 龙沐勋瞇起眼注视着她。 「我们找寻小姐的第一天,精神仍不甚清醒,所以遭人洗劫了财物。春明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我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抢光,没有钱请大夫,他的伤口也就一直无法复原,他现在整个人还高烧不醒。我到街上是想找个愿意免费帮忙我们的大夫,没想到却遇见了小姐。」 李紫华紧咬着自己的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她任性地在他们的茶水中下了迷药,他们两个人也不会中了别人的攻击,落魄至此。如果顾春明有个三长两短,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再也不敢任性地逃走了! 「为什么不先到二哥的柜坊周转呢?」二哥的柜坊遍及全国,是商旅们寄提财物的有名店家。 「我们身上那块刻有李记的信物早被窃走。我们甚至无法请人传令回长安帮忙搜索小姐。」 「这给你。」李紫华二话不说,拔下了手腕间的玉镯,玉镯里侧刻印着李家柜坊的圆形标记。「你先找个地方安置顾春民。不,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她拉起顾夏明,转身就想走。 「妳身上的毒不须解了吗?」龙沐勋面无表情地丢下话,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变了脸色。 「小姐中了什么毒?」顾夏明询问着。那人明明有一张俊逸的脸,却有着如此强的肃杀之气。 「青风毒。」龙沐勋眼也不眨地看着李紫华开始扭转着自己的发辫。 「青风毒……」那是致命的毒啊!顾夏明腿一软,瘫跪在自己的脚踝上。 「我不会有事,我们现在就是要进去拿解药。青风令在我身上,你别担心。」她开朗地朝他露出一个笑。「你别告诉大哥他们我中了毒,否则我们会被骂惨的,我也不想害你们被解聘。你就说你们在沙州的商队找到我就可以了。你先安顿好顾春明,我一拿到解药,就到二哥的柜坊去看你们。」 「我怕春明挨不到那时候了,他已经三天没睁开眼了。」顾夏明眼中的泪终于掉落。 「我去看他。」她拉起顾夏明,直想往前走。 「妳去能做什么?见他最后一面?」龙沐勋单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自己怀中,口气没有一丝怜悯。 「我一定要去见顾春明!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她挣扎着想扯回自己的手腕,却敌不过龙沐勋的力气。「你让我走啦,我现在怎么有心情去青风帮呢?顾春明还昏迷不醒,况且我的毒不急这一时啊,你让我吃过解药,不是吗?」 「把这颗天心丸先给那个家伙吃。」龙沐勋自身上的玉盒中拿出一颗天心丸。「我让『雷风』载你去土地庙。你喂他吃完药后,直接扶他上马,『雷风』会载你们回到我的宅第。仆人会照应你们。」 对于别人的死,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伤感,只是不愿意李紫华焦急的神态是为了别人。她的喜怒哀乐应该只为他而发,如同殷雪、如同宫芳蓉一般。 「谢谢。」李紫华停住反抗,兴奋得一脸通红。她直捉着龙沐勋的手臂猛摇晃着,不知如何表示她的感谢。「需不需要写个字条要他们照顾顾春明?」 「雷风只听我的命令,载回去的人自然是我命令搭救之人,仆人不敢怠慢。」龙沐勋吹了声口哨,对着雷风说话:「载他去他要去的地方,然后回家。」 雷风长鸣了一声,黑色鬃毛在阳光下闪亮着,牠两颗黑亮的眼球傲慢地瞥过顾夏明,自鼻端吐出一口气。 龙沐勋搂住李紫华,转身就往青风帮大门走去。 「我要跟顾夏明一起走。」李紫华倔了起来。 她感谢龙沐勋在危难时挺身解决了问题,却不爱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漠不关心;况且,她还是不放心顾春明的伤势。 「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吧,妳身上的毒也未解。」顾夏明跨上了马,对于马身不驯服的猛喘鼻息,不甚适应。若不是那个男人交代,这马定会使尽全力抛丢下他。这马像主人──超难驾驭。 一声口哨,雷风仰起长腿,跨步跑去。精健的身子闪雷般的朝前方冲去,让马背上的人刷白了脸。 「小心啊!」李紫华朝远方顾夏明的背影喊着。 龙沐勋一语不发地揽住她的腰往青风帮内走去,极快的步伐让她娇小的身子几度踉跄了脚步。 「慢一点啊,我们两个人的腿长度不相同啊!」她双手抱住龙沐勋的右臂,想阻住他的脚步。他今天怎么老是阴阳怪气? 他未应声,径自朝门口守护的弟子说道:「叫林成勇、侯一功出来,就说帮主在门口。」 守门弟子张大了嘴,看着李紫华一脸的娇美与稚气。当真如大师兄所言,帮主是由一个女子接任? 「嘴巴闭起来啦,这里风沙那么大,沙子跑进去怎么办?」李紫华漾起笑,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好心地提醒,让守门弟子红了脸。 「我立刻去找大师兄。」守门弟子往里头冲去。 守门弟子一路飞奔而去,引起帮内不少弟子探头观望李紫华。龙沐勋眉毛一沉,扫了所有人一圈,让那些欣赏的目光纷纷转向。 「喂。」李紫华天真地拉拉龙沐勋的手掌,示意他低下头来。 他大掌抚着她的脸颊,面庞与她几乎相贴。「什么事?」 李紫华像个孩子,对每个人都没有防备心、对每个人都泛着笑意。对她而言,他是特别的吗? 她踮起脚尖,手扶在他的颈间,对着他咬耳朵:「如果我们当真拿到了解药,你想那个凶手会用什么方法再从我们这里拿走解药?你今天早上要我吃的那颗东西,又是什么?」 「临出门前,我让妳服了颗天心丸,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一道残忍的笑在他唇上。「我如果是凶手,你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青风帮的大门。」 抱住自己直冒疙瘩的双臂,她睁着大眼看着他。「你现在看起来好可怕。」 「是吗?这才是人真实的面貌,每个人皆可以用正派的话来掩饰邪恶的用心。若我今日伪善,妳会觉得比较好过吗?没有防备被笑面虎捅一刀的预感,才是最可怕的事。」龙沐勋挑起她的下颚,看入她的双眼深处。 「你把事情说得好吓人。」她咬着唇,发现自己正努力习惯他阴沉的另一面。「你怎么不干脆在一开始的时候凶狠吓人一点。」这样我就不会一下让自己陷得太深。 「男人很难对一张美丽的容颜凶狠。」 「骗人。」她似捉到小辫子一样地插腰。「宫芳蓉很美丽,但你也打她。」 龙沐勋用手轻弹她的额头,长臂一伸,将她牢牢困在怀中,凝视她嫩若春花的小脸。 李紫华是特别的,他不想再否认些什么。她的一颦一笑、皱眉耍赖的表情都吸引他的注意。 「这里好多人,你放开我啦!我不能呼吸了!」 「帮主。」 一声呼唤让李紫华闭上了嘴,有些尴尬地被龙沐勋拥在胸前。 「嗯呃……啊……你好、你好。」她朝眼前和善微笑的林成勇点点头,身子则蠕动着想推开龙沐勋的拥抱。 「无怪乎张帮主要将位置传给妳,原来妳的后台如此强硬。」缓缓走近的侯一功以尖细的声音说道。 李紫华皱皱鼻子看着侯一功,对他瘦削而长细的眼睛,实在很难产生好感,于是只胡乱地点点头。这人长得就像坏人,不像大弟子林成勇的圆脸,看来还好相处一点。 不过啊──老伯的这两个弟子身材都和当日刺杀她的人相仿。 她悄悄地伸手握住龙沐勋的手,在他厚实的大掌中才有些安全的感受。她抬眸对龙沐勋一笑,笑出两个动人的小梨窝。 「龙少堡主可是陪帮主来视察帮务的吗?」林成勇恭敬地迎着龙沐勋和李紫华入大厅。「来人,奉茶。」他朝一名弟子说道。 「我们呃……这个……今天是来看看……那个……」她吞吞吐吐地说着。 「要进青风帮看宝物就明说,假仁假义。」侯一功冷嘲热讽地说。 「我进青风帮做什么事,干你何事啊,你干嘛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她不高兴地伸手指着侯一功大叫。 「帮主,侯一功是无心的。」林成勇自弟子手中接下茶盘,亲自拿了两杯茶递到李紫华与龙沐勋面前。「这二杯茶就算我向帮主还有龙少堡住赔罪。」 「好说。」龙沐勋举起杯喝了一口,锐利的眼眸看过林成勇与侯一功,同时安抚地碰了碰李紫华的肩,这丫头把茶全喝完了,两只圆滚滚的眼睛还一径瞪着侯一功。「听说贵帮近来为西域商旅护镳一事争执不下,不知此事是否与张帮主被杀有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侯一功手放至腰间的匕首。 「你本来就有嫌疑,你不是一直和老伯持相反意见吗?老伯一过世,你的计划就可以推行了,不是吗?」李紫华朝侯一功吐吐舌头。关于青风帮的这些事,龙沐勋告诉过她一些。 「小小丫头,说话口气如此狂妄!」侯一功右手抽出匕首,一记跨步,目标直划向李紫华的手臂。 龙沐勋眼也不眨地抽出腰间长鞭,刷地扫掉匕首,在侯一功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紫华脸色发白,未曾考虑地投入龙沐勋的怀中,浑身颤抖地回想起那一天的刺客。「那天那个人……也是这样……」 「明人不说暗话。十来天前,她遭到刺客的攻击。」龙沐勋拥着李紫华,冷笑地看着眼前皆十分震惊的两人。「刺客在凶器上抹了青风毒。她被刺了一刀,所以我们要进青风帮拿解药。张长扬曾说毒害他的凶手也中了这种毒,而对李紫华下手就是要逼她入青风帮拿解药。」 侯一功冷哼了声。「谁知道你们是否只是虚晃几招,目的就是为了进去青风帮拿宝物。」 「最可能是你啦!」李紫华从龙沐勋胸前抬起头来,不过手仍紧紧地捉住他的前襟。 「这是误会吧,师弟不会做这种事的。」林成勇连忙上前打圆场。「刺杀妳的凶手可能是任何觊觎青风门宝物的人。」 「是吗?」龙沐勋敛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双眼森冷地发亮。「张长扬告诉过我,青风帮目前会使青风毒的人只有两个人──一是林成勇、一是侯一功。没想到我和张长扬是结拜的好兄弟吧?」 他盯着他们二人变了脸色。 「我没有害死师父。」侯一功指着林成勇叫骂:「是你,对不对!」 「我怎么可能害死师父,害死师父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林成勇惨白了脸色,一径摇着左手向后退。「我和师父立场一样,不希望青风帮沦为替西域商旅护行的镳局。」 李紫华帮腔,也朝侯一功叫着:「是啊!张老伯过世,你就可以实行自己的计划,鼓吹大伙接受镳局工作,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了。你真可怕!」 「胡说八道。」侯一功右手一挥把一列椅子全推翻倒地。「妳再说话,我毁了妳!」 「毁了我,你也拿不到解药了。」李紫华看着地上那把被打落的匕首,大声惊叫道:「龙大哥,你不是说我的伤口是匕首所伤吗?」 「没错。」龙沐勋动了动嘴角,冷静的模样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心思。 「师弟,没想到你竟然……」林成勇举起颤抖的左手指着侯一功,一脸的冷汗潸潸。「师父对我们如此好,你怎么狠得下心!」 「不是我!」侯一功砸坏了所有装饰的盆瓶,火红着眼睛朝门口围来的弟子大吼:「全滚开,否则我把你们全砍光!滚!」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窜到先前师父所住的西厢房门。 「师弟,你冷静点。」林成勇劝导着,同时朝着门外弟子喊道:「没听见你二师兄说的话吗?赶紧把厅内的大门全关上,听见了吗?」 门被静静地关合,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他们四人相望。 「青风门在师父房内的地下石窟,我现在就守在这道门外,等到师父说的三十日一到,看谁毒发身亡,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让所有青风帮的弟子做见证!」侯一功青白的脸胀成铁青。 「可否请龙少堡主说出凶手,好让我等前去缉拿。」林成勇朝龙沐勋做了个揖。 「客气。」龙沐勋轻描淡写地扬起眼,看着林成勇。「凶手不就是你吗?」 龙沐勋的话让室内一阵寂然。 「龙少堡主这个玩笑,开得未免过火。」林成勇变了脸色看着他。 李紫华咬住唇,身子有些晕眩。扶住龙沐勋的手臂,她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只是才勉强抬起头来,身子一晃又倒入龙沐勋的怀中。 「我的头很晕、很晕。」她趴在龙沐勋失身上呢喃着。身体的那股无力感来得匆促,但却在片刻间即瘫软了全身。 「茶水是林成勇特别精心调制的,妳该慢慢品尝。」龙沐勋将她挪置在他的肘弯,二道冷箭射向林成勇。 「林成勇下毒?可是……」她的眼渐渐失去焦距。 「匕首只是一个障眼法,想以此嫁祸给侯一功。侯一功善使匕首,再加上与师父信念不合,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凶手。林成勇……或者我该称你『钱』帮主!」龙沐勋锐利的眼神盯住林成勇发白的唇。「你从西口帮那收了不少好处与毒药吧?青风帮一日不成为镳局,西口帮就可以独揽西域商旅的运程,是不是这样呢?」 龙沐勋冷笑。 「在下不懂少堡主说的话。」林成勇的圆脸闪过一丝狡猾,左手已防备地放在腰间的长剑上。 「师兄,他说的话是真的吗?」侯一功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握成拳。 「现在何必承认呢?横竖我和紫华都已倒下时,他大可能轻松地杀人灭口,再毁了功力不如他的侯一功,造成一种其它三人互相残杀的假像;反正只要我们全死,他就可以拿到青风令、拿到解药、稳坐帮主之位。」龙沐勋抚着李紫华的颊,轻按着她脸上的几处穴道,让她清醒。「讶异我为何还未倒下吗?我和她不都喝了茶?」 「茶是别人端来的。」林成勇辩说着,额间开始冒汗。 「茶是别人拿来的,却是你端给我们的。你当然可以趁机将药抹在杯口。」龙沐勋不屑地看着林成勇。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龙少堡主不愧是功力高深,中毒后一如平常。不过此毒可非一般寻常毒药,聪明点就交出青风令来,或者我还愿意换解药给你们。」林成勇抽去脸上的和善,小眼中尽是狰狞的杀意。「你挺得住刺心毒,那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撑不住。」 「解毒丸与毒性遇上时,会有一阵子的昏迷期,你不知道吗?」龙沐勋态度自若地看着李紫华慢慢清醒的眼眸。「张长扬会被你的毒害死,是因为没有预防,加上他练青风掌碰不得渗水之毒。而我们不是他,你的如意算盘白打了!」 林成勇抖着手,向后退了一步。 「还好你先让我吃了天心丸。」李紫华眨眨眼,神智清醒了些。她抱着龙沐勋的腰,仰眸看他。「你好聪明喔,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林成勇?你怎知道要先吃天心丸?」 「吃天心丸是为了预防。至于如何知道凶手是林成勇吗?我在调查时原本只是怀疑,到了这里我才真正地确定,妳背上的伤口一定是林成勇所为。」 「伤口?为什么?不是匕首所伤吗?」 「妳的伤口由左上至右下,只有用左手的人才会划出这样方向的伤口。惯用右手者,一刀划下的伤口,该是由右上至左下。」 林成勇大惊,跃过窗即想逃走。 侯一功一吼:「留下命来,替师父偿命!」挡住林成勇的路。 龙沐勋见两人拳脚相向,他转头向李紫华说:「给妳一个任务,到外头去向大家说明事情真相。」 「说故事,我最会了。」她一溜烟跑到外头。 龙沐勋拿出腰间的长鞭扫向林成勇,残酷的笑泛上脸庞。 「我不会杀了你。我会把你绑在木桩上,让你因受青风毒而被折磨至死,以祭青风帮主在天之灵。」 第八章 「再说一次!」 威吓的声音如冰雹,冻伤前来禀报的刘管事之妻。 「……紫华小姐说她有很要紧的事,不得不离开……她交代我们不得向您带回来的客人说出她的名字,然后就留了一张纸条,人就跑不见了。」 龙沐勋接过纸条,绷紧的脸庞彷若即将爆出层层怒火。她竟敢逃走! 刷地一声摊开纸条:我有事先离开。 他瞪着宣纸上不十分端正的楷书,立刻撕破了纸。 这是什么留言!既无前因又未交代去向,写与不写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交代你们别告诉李伯瞵她的名字?」龙沐勋眉头皱起。他不过离开一会,她就有新状况。 「是。」刘管事之妻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少爷一连逐走了殷雪和宫芳蓉姑娘,祈求少爷这回发怒的对象可别是她。「我们拦不住李姑娘。她跑得很快,像看到猫的小老鼠一样。」她连忙解释着,谁都看得出少爷特别偏爱李姑娘。 「是吗?顾春明还在庄内锺大夫那头吗?」见她点点头,龙沐勋一挥手。「妳下去吧。」 顾春明的身体尚未恢复,那妮子不会跑远。 几个时辰前他在青风帮见证帮主继位一事,回程却遇上了李欹云的大哥──李伯瞵被一群蒙面人围攻。李伯瞵的武功原不需要他人出手,然则他的身边却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一个穿着男装却有着倾城容姿的人儿。而李伯瞵对「他」有着明显的保护欲。 片刻间,他先让「雷风」载了那名绝色「男人」回宅,只是才进宅院,听到的即是李紫华离开的消息。她还千万交代不让李伯瞵听到她的名字。李伯瞵与李紫华之间有何牵扯?是李欹云之妹吗?然而皇上称李欹云的妹妹为娃娃,那个妹妹的年纪该是七、八岁吧,他否定掉这个想法。 那丫头八成怕被骂。浅笑浮上龙沐勋的颊边俊逸的眼泛出一道光采。 一个逃家的丫头,十足十不敢见到任何跟她家族有关的人。干姊姊的严肃大哥,看来足够把李紫华教训一顿。 她真是该教训! 一个女孩子家,又想一人遁逃回长安吗?她体内的毒才刚清解完,本身又是个招引祸事的能手。没人护着能撑多久,能保持清白回到长安就是奇迹了。 龙沐勋走出厢房,嘴愈益抿紧。他绕到书房的脚步,转而走向马厩,沉思的脸庞下有颗烦躁的心──在乎她的程度早已远超过他的预期。 一阵寒风吹过,几片干枯的叶随着在空中翻腾着。龙沐勋抬起眸看着栏外的树林,冬令时节的园中显得寥落寂静。 少了殷雪的琴声吧。他直视着前方,却无法让自己的心因为这个名字而勾起一点的怜悯。 无情吗?遇见李紫华前,他对女人的确只有身体的激情而无精神上的悸动。而此种生活态度,正是他和李紫华最大的差异点。她对生命的事事物物都充满热情,而他却甚少对生活有所感受。她的热情纯真,让她敢肆意地对他嬉笑怒骂,不怕自己被他冻得寒心彻骨,她很认真地想敲下他心上的那层冰。 她做到了吗? 停在马厩外的龙沐勋,在听见门后传来的嘟哝声时,唇边勾起一道笑。 「你是有一点点了不起没有错,你也算救了一些人也没错,可是你怎么老臭着一张脸,一副不屑理人的样子。」娇滴滴的嗓音抑扬顿挫地指控着。「更过份的是──你怎么可以每次都把人丢到一些奇怪的地方──把我和刚才那个漂亮得不像男人的柳子容丢到莲花池,把顾春明和顾夏明丢到臭水沟里。顾春明是病人哩,而那个柳子容是大哥的贴身随从,你完蛋了──伯瞵大哥很凶的,啊!」 一声马鸣伴随着李紫华的尖叫。她边骂边苦着眉。 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大哥怎么会在这里呢?他不是领兵去攻打高昌吗? 难道他们兄妹有心电感应,她一做坏事,就会被大哥逮到? 她方才在园里玩耍,见到「雷风」又载了个人丢到莲花池中。 好奇地上前一看,她对池中人那张绝色的面貌惊艳万分;一查询之下,又被池中人──柳子容所透露的讯息惊吓得半死──那么美丽的人竟是口不能言的「男子」;而且柳子容竟然是大哥的贴身小厮──那代表的是──大哥即将在此出现。 李紫华鼓起颊,把不满都发泄到「雷风」身上,反正它又不能回嘴。 「你以为突然把前脚举起,我就会怕你吗?我也有腿,你以为我不敢踢你啊!我告诉你,你下回再吓人,我就叫厨师把你做成马肉包子。嘿嘿!怕了吧。」笑声中得意扬扬。 龙沐勋一推门,见到的就是她插着腰,站在雷风五步远的地方喧嚷着。 「哇!」李紫华一见到他,往后跳了二步,却意外地踩到了一堆干稻草。为了保持平衡,她的双手像鸟类一样地上下拍动着,然而却还是整个人不稳地倒入干松的草堆之中。 「莽撞的丫头。」龙沐勋随手栓上了门,朝她走去。 「很舒服、很软哩,这些草拿给雷风吃太可惜了,拿来睡觉不是很好吗?」她双手一开,整个人倒在草堆中打滚。「好香喔!」 「敢情妳留书出走,是从正房出走到马厩?」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李紫华吐吐舌头,一副全忘了的模样。「我忘了。」 她不知道要躲到哪去,而且顾春明还受着伤,她怎么能先行离开呢?想来想去,也只好先躲到马厩。 「妳写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啊,我不知道留书出走要写些什么嘛;而且我的字又歪歪斜斜的。写多了也是自曝其短啊,而且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到我的。」她伸出一只手臂,要他拉她起来。 龙沐勋握住她柔软的小掌,微一使力便将她的身子拉起揽向了胸口。「你认识李伯瞵?」不悦地回想她方才口中的「伯瞵大哥」。 听到大哥的名字,李紫华直觉震动了下。 天!如果让伯瞵大哥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不把她狠狠地臭骂一顿,外加一顿好打、一年半载的禁足,才怪。一想到这,她又是蹙眉又是皱鼻的。 顾夏明八成也已传讯回长安家中,说已经找到逃跑的她吧,几天后她就会被押上路回家了,唉! 自己没事干嘛从姑妈家偷跑呢?干嘛惹出这么一堆事呢?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呻吟一声:「完蛋了啦……」 「回答我刚才的话。妳认识李伯瞵?」她脸上的表情未免太多。 「非常熟。」他是我大哥。她拿掉脸上一根搔得颊边发痒的稻草,咬着唇考虑是否该向龙沐勋吐实。 「熟到什么样的地步?」 「要是被大……他逮到我从肃州溜到这,他会揍得我三天无法坐稳椅子。」 龙沐勋抬起她的下颚,口气中明显不悦。「他有资格碰妳?」 李紫华仰头看他酝酿着不悦的双眼,脱口而出:「你生气啦?」 「一个男人随便碰触女人,代表了什么意思,妳不知道吗?」 他扣住她的腰,将她举高贴至墙面上,深吻住她。李紫华揽住他的颈间,在几次的亲密接触后,早已习惯让他狂妄的亲密夺去心神。 「你碰我又是什么意思?」额对着额,她喘吁吁地问。 「妳是我的人。」他伸出舌尖舔过她甜美的双唇。 「你是欹云姊姊的人。」她黯下脸色,眼眶开始发热。「我最最最讨厌你了,你离我远一点啦!你没事还招惹我做什么?」 「与李欹云成婚只是一种商业上的手段。」他哄着她,抱着她在稻草上坐了下来。 李紫华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发觉心正片片地碎裂。他只是在敷衍她,对她,他根本就不是真心以对。他只想过拥有,却不曾想过付出。 龙沐勋根本不曾想过解除婚约这个念头吧。 她偏过头,根本不看他,因为想哭。 「看着我」才扳正她倔强的小脸,她却又闭上眼睛沉默地对抗。「妳要我解除婚约吗?张开眼睛。」 「我不要。」她死命地闭上眼。 「好。我要人把李伯瞵带到这来,让他看看逃家的妳如何把侍从弄成重伤,让他听听你自肃州出走的精采事迹!」他看着她的眼眸在瞬间张开,怒视着他。 「你……」为什么他总是如此不留情地运用他的每一分优势!李紫华伸出拳头捶向他的胸口。「你从来都不想想别人的感受吗?你这个没有心的坏男人!」 「妳有什么资格骂我,妳径自出走,就顾及别人的感受了吗?妳明知道家人会为妳担心受怕,却依然任性地自行其道,这种行为难道不自私?」他握住她疯狂捶打的双手。 她感受不到他的在乎吗? 「我是很冲动,但我从不故意伤害别人。你才真的是个卑鄙的人,皇上已为你许了妻室,你为什么还要来逗弄我,在你心中,我算什么?一个供你玩乐的小女孩!」他的气焰太过,他只想占有她,如同占有一件物品一样。 她一低头,用力地咬住他的手臂。 「该死的!」他大掌一挥,把她的身子甩到一边。 怒气让他再度举起手,然而抬高的掌却始终不曾落到她白皙的颊上。他充满戾气地瞪着她,在见到她浸着泪水的双眸,怎么样也打不下手。 「你打啊!反正我什么也不是。」她凄凄然地说。 「为什么要惹恼我?」挑起她难受的小脸,却徒然让自己的心揪成一团。 同时拥有她与李欹云,对他而言,并不是件相互违背的事。他想要的反正只有李紫华一个。她仍稚嫩,他可以允许她好奇地四处飞舞,却不能接受分享她笑靥的人不是他。不曾想过被一个女子栓锁住,却不愿让她栓锁住其它男人。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 「让我走吧,在更大的伤害还未形成以前。」她仰起头,泪水朦胧了眼。「你瞧,你又让我哭了,如果跟着你,我会变成一个好爱哭的小鬼,我会变成一个好猜忌、爱疑神疑鬼的讨厌鬼。」 龙沐勋伸出丑拭去她颊边的泪珠,轻喟一声,再度拥她入怀,将她安置在最靠近他胸口的位置。 她的这些情绪反应,他都能理解,因为对他投以眷恋目光的女子太多;然而如此直接坦率地说出口,她却是第一个。而也因为是她,所以他才没有变了脸色。 解除婚姻,他当然仍有把握在长安城占有一席之地。 然而,解除婚姻,所代表的却是另一层意味──他的认真。 过度在意一个人,就是一种束缚,而他还不愿意放弃自由。 李紫华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勉强地挤出甜美的笑容。 及早撇清关系吧,明知皇上做主的婚姻,绝计无法更改;然而他的态度更令她心寒。她不要求他解除婚姻,因为她绝不想伤害欹云姊姊。但是……如果龙沐勋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只要是曾经有过,她就满足了。那也是一种在乎她的情绪啊! 和殷雪、宫芳蓉一样,她只是想知道他也在乎她。 傻啊!她又有何特殊之处值得他留恋呢? 「我有夫婿了。」她开口扯谎。 「不可能。」深黑眸瞳一转为冷傲与不置信。 「如果不是这样,我何必要明月姊他们不要告诉李伯瞵我的名字?」她贪看他此时皱起的眉梢,他不是全然没有反应的。「他是我的未来夫婿。」 「你们同姓李。」他瞇起眼,双瞳侦测着她。 「我姓里,乡里的里。我跟他并不同姓。」 龙沐勋瞪着她清丽小脸上的认真与眸中淡淡的伤心,怒火漫天倒来地梗住胸口。她竟然欺骗他! 「得意吗?把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他跨前一步,不容拒绝地揽住她的腰,紧贴着她。「我还一直把妳当成未开花的青涩蓓蕾,没想到妳扯谎的技巧竟高超地令人咋舌。这张天真无暇的面孔骗了多少人?」 他残酷地扳住她的脸孔向上仰,捏紧手间看似易碎的光洁下巴,浑身的暴气全射向她。俊逸多情的笑容,在加入了几分蓄意的残忍后,有着诡魅的阴森。 「我没有骗人。」因为他的举动而被迫踮着脚尖,李紫华伸出手拼命想拉开他恶意的掌握。 「没有骗人这句话,不正在骗人吗?这样纯洁的一双眼、这样天真的脸孔原来都是装出来的。」龙沐勋握住她的手腕,低头凌辱着她的双唇。「张开啊!妳想来是经验丰富了,何必装出一副不解男女之事的样子呢?或许妳还可教我一、二招也说不定,大家玩玩嘛!」 「不要这样。」她左右偏侧着脸庞,不想与如此残暴的他有所接触。此时的龙沐勋像只嗜血的野兽。 「想躲!妳挑弄我也算好一段时间了,今儿个就趁妳那个夫婿正在外头与他那个女扮男装的侍从打得火热时,妳就用妳的身子来偿还欠我的那些人情。」他一把抱起她,丢到稻草堆中,用他健壮的身躯覆住她所有的反抗。 思及怀中这具柔软馨香的身子即将属于李伯瞵,龙沐勋的脸色更加铁青。 「你放开我!放开!」被丢到草堆中而吐出的一口长气还梗在胸口,龙沐勋整个人挟带着身躯的优势,将她整个人制伏在他的身下。 李紫华伸出手挡住他的胸口,阻止二人的身子有进一步的接触。手掌下龙沐勋火热的体温传到掌中,却惹她一阵心悸。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手不是用来反抗的。」他勾起一道笑,笑意却丝毫未进入眼中。反握住她的手腕,他以自己的右掌执起她的右手来到她的胸口,用她的指尖滑过自己雪滑的肌肤。 「放开我!」李紫华大叫,努力地将自己的手圈握成拳,对于他这种蓄意侮蔑的触摸感到羞耻。 「这是欲拒还迎吗?」在放开她双手的一瞬间,撕开了她衣服的前幅,将那整片粉色的衣料直扯至腰间,露出她雪白的双肩、软腴的双峰。 「你不要脸!放开我!否则我要喊人了!」才举起的手腕,又被他箝制住。李紫华翻动身子,却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个她不认识的龙沐勋低下头侵犯着她。 「多美的身子!」他在她粉红的蓓蕾上呢喃着,以情场老手的姿态挑弄着她的肌肤。「就不知我是不是第一个得到妳身子的人。」 她偏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别让我恨你……」 龙沐勋停住了动作,盯着她闭起眼的脸庞。他的眼中闪过痛苦与怜惜。 「妳恨不恨我,于我何干?」 「是无关,从来就是我一厢情愿。我会傻傻地因为你的微笑而心跳;会笨笨地因为你的接近而屏住呼吸;会因为你看我的方式而欢喜。如果……如果你还曾经对我有过那么一丁点的感情,那么放了我。」她张开眼睛,不再闪躲地看入他的眼眸深处。「如果你有过那么一点点在意的话……」 龙沐勋不言语,俯身揽住李紫华的腰让她依着他的手劲,直起身子来。他的手指逐一抚过她的眉、她澄澈的眼。 低头吻住她的唇,所有的轻柔都是种告别,所有他无以名之的情感都投入其中。 这一吻道尽了他全部的不舍,这一吻吻入了他道别的心情。 对于情感,他向来只是选择性体会,而他不愿让她的眼底、眉梢染上不属于花般年华的愁绪。 他会放手,因为想要她、因为不知晓自己会在乎她多久。 龙沐勋抬起头,炽热的眸与她含泪的目光交会。抽回在她颊上的手,他抚着自己有些疼痛的双鬓,笑得无奈。 高瘦的身影起身走向门外。 天空正飘起早冬的第一场细雪。 ※ ※※※※※ 「喂!看到儿时友伴是这种表情吗?」纪绫明艳的大眼望着龙沐勋冷凝的脸庞打转。 少了什么?在他依旧出色的五官中,不再有风流的神态。 多了什么?在他眉宇之间,彷佛覆了层淡淡的霜。不是忿怒的冰冷面孔,而是有几分飘忽不快?沉稳的面貌不似她所认识的龙沐勋。 「怎么有空到这来?」龙沐勋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来看看你啊。前些天帮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治伤,听他说了一堆青风帮的事,知道你人也在这,顺道就来找你喽。」纪绫盘起腿坐在软榻上,随性地拿起几上的青铜直接就着壶口饮啜。「你这人大白天喝什么酒?」 「半年没见,妳还是一样浪迹江湖,近来可好?」上回见到纪绫,他正在成都和双亲讨论皇上所给的成婚名册,纪绫当时曾极力称许李欹云。 李欹云和他未见到面,和李紫华的情缘倒先牵系了起来。龙沐勋拿起自己那杯未饮尽的酒,一举饮尽。 她走了几天,他没去计算。少了她的喧笑声,他依然冷静地处理商行间的繁忙事务;只是,园内冷清了不少,闲暇之际突然较以往来得更加静谧就是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 「喂!龙沐勋,」纪绫伸手用力地击向他的肩头,挑起眉打量地看着他。「跟我就别来这一套推诿之词了。我近来好不好,看我一脸的笑容就知道了。而你看起来就不好,跟那个青风帮的小姑娘有关吧?听说她长得挺俏可人,殷雪移居出清水轩,与那个小姑娘脱不了关系吧。」 「妳不当探子还真是可惜了。神医不是专研药理即可吗?」龙沐勋唇畔浮起笑意。 「答案呢?」纪绫明媚晶亮的杏眼直逼到他眼前。 「妳这神情倒和她颇相像。」思念,原来是这种反复折腾的心情。 「和谁?那个小姑娘吗?你当真为了她把殷雪赶走?我原本想听她弹些曲子的,好可惜。」 「妳认为呢?」他抿起唇,忆起李紫华那双圆润的眼眸。 「你好冷淡喔,殷雪走了也好,省得每天忍受你漠不关心。至于那个宫什么的,我根本懒得理她了。」 「我从没给她们期待。」 「你收了她们当侍妾,对她们而言是一种期待。」她不以为然地看龙沐勋仍旧不为所动的脸孔。 「期待什么?期待我会因为日久生情、突发怜悯之心。当初若真动了念,她们入门的名份就不会只是侍妾。清楚我的个性,就不该存有期待之心;摸不清我的个性,趁早离去也可省去猜忌终身,苦恼一世。」 龙沐勋将目光投向窗外──高立的树木,在一阵寒风的吹拂下,又落下了几片枯叶,地面上上残余着昨夜未融的雪,在白日更显得刺目。 「爱上你,却又不为你所爱,还真悲哀。」纪绫倾身支肘于几上。「不过,我想那个小姑娘该是例外吧,你挺在意她的,不是吗?」 「在意?!或许吧,现在说这些都是徒然。她已经回家,而且早已许人了。」 纪绫听他的话语,却无法在其中发现遗憾的成份。可是他明明在乎那个小姑娘嘛,否则他不会提到她们二人的神情相似。龙沐勋向来对身旁侍妾的神情不甚在意。 「因为你和欹云订亲,所以你才让她走吗?」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李欹云?未免可笑。」他哼了声,并未多置评语。 「我宣布放弃猜测,省得把我脑袋给弄胡涂了。你没有提出解除婚约,代表了你这次感情还是没有到想厮守一生的地步,这总没错了吧?」 「一生是太长远的时间,与其在一生中看着感情渐渐淡去,倒不如在轰轰烈烈时让它结束。」 「我的老天!」她若有所悟地指着他的脸。「难道你是因太重视两人之间的情感,不想破坏回忆,所以才让她离去?」 「也对也不对。我只是未正视过婚姻。与李欹云的婚姻,我视为一场商业契约,而非什么生生世世的承诺。所以在与那丫头相处的时光中,我不曾想过解除婚约,也许是这样伤了她的心;而我亦无法保证我是否会在两个月后厌倦她,所以……我让她走了。」龙沐勋一仰首,竟有些无奈的悲伤。 「难怪她要走,你这种行为如何让人感受到真诚呢?承诺自然不代表一切,但承诺却是最直接传达心意的徒径。因为在意,所以才愿意许下承诺。」纪绫直起身子,很严肃地对他说:「和你认识十多年,还差一点被我们两个结拜姊妹的娘凑成夫妻。我没有听过你宠爱地称呼过谁为丫头,更不曾看你困惑于情。如果她真的改变了你,挑起你心中的那份深情,为什么不去把握住?美丽的花朵或许没有办法永久,但感情却是可以无限芳香啊。龙伯父与龙伯母如此,我父母也是如此。」 「沐刚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在失去沈雅以后,心如槁木。」他脸色凝重。 「你是因为……」她好像捉住症结了。 「说够了吧。」龙沐勋伸手止住她的话。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不想再听见其它劝说的话语。 「我当然还没说够,不过你看起来却像听够了。」固执! 「我有事要问妳。」龙沐勋转移话题。 「问吧。」 「李欹云是妳的徒弟,妳当初为何不曾提到?」他黑夜一样的眼盯着她突然瞟向别处的视线。 「反正都已经订亲了,你还题那旧事做什么?」纪绫打哈哈地回答着,红色身影自在地未见一丝不安。「你什么时候迎娶欹云入门?订亲至今,也好长一段时间了。」 「别扯开话题。」龙沐勋瞪着纪绫脸上的笑。 「肥水不落外人田嘛。」她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欹云既贤慧又温婉,跟着我学医两年,却不曾见她发过脾气,这么好的女孩打哪找啊。」 「何以当时妳不明说她是妳的徒弟,而要绕着弯称赞?」其中必有诡怪。 「这个嘛,让我想想……」她颇认真地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 「还需要想就是另有隐情了?」纪绫自小即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捣乱个性。 「你这人的疑心病这么重,要是我直接说欹云是我徒弟,你一定怕我把她带坏,又或者你不喜欢我在她面前扯你后腿,那你怎么可能会选择她嘛;但是欹云实在是个不错的妻子人选,所以我才隐埋部分实情。唉!」她长长叹了口气。「好人难为啊。」 「都是妳有理。」虽然从她的口中问不出答案,不过从小到大的相处,起码让他肯定一件事──纪绫没有说出真相。 「对了,你到底打算何时到李家提亲?」她索性追问起来。「既然你心爱的小丫头已有婚配了,你看来又似乎没有抢夺的意思,那怎么还不快点迎娶欹云啊?趁你现在周遭无侍妾之时,一切也好打点嘛。」 龙沐勋沉着脸,看向窗外。抢夺李紫华? 他的确不曾有过抢夺的念头──他只想毁了那个即将拥有她的李伯瞵。 他皱了下眉头,明白自己的不满其实来自自己,来自他无法出口的承诺。「承诺」二字对他已习惯的自由生活而言,是种束缚。 「那丫头是李欹云的干妹妹,李伯瞵未过门的妻子。为了大家的表面和平,我想我和李欹云婚事先搁置为宜。」 「欹云的干妹妹?李伯瞵未过门的妻子?怪怪。」纪绫跑到他面前,睁大了眼,一脸的吃惊。「李伯瞵订亲了没有,我是不知情。不过没听欹云说她收过干妹妹,她有个妹妹倒是真的。」 龙沐勋眼神一转为锐利。紫华骗他?「李欹云有个妹妹……」 「是啊。」此次上门即是为了鼓吹龙沐勋尽快迎娶欹云,她怎能不赶快把握机会。「你不赶快迎娶欹云,她那个可爱的妹妹就不能婚配嫁人。姊姊总得先出嫁嘛。」 「她妹妹不是才十岁出头。」皇上口中的那名娃娃,不是十分年幼吗? 「拜托,紫华就快满十六岁了。」 紫华!龙沐勋抿起唇,脸上的线条绷紧一如弓弦。「紫色的花──李紫华,是吗?」 「没错。」怪不咙咚,龙沐勋的脸色好像听到自己中了无药可解的剧毒一样。纪绫眉头一扬,打量着他。 「好个『里』紫华,好个与李伯瞵定亲的『里』紫华!」龙沐勋笑了,危险而狂妄。 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丫头,竟把他玩弄在指掌中。纵横沙场、情关,向来无碍的他,竟因她可爱的笑容而栽了跟头。该为自己的情感挣扎吗?能够再度见到她的喜悦,竟泛上心头。他想见她! 明知该恼火于她,然而此时的他却没有怒不可抑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她已不在身边,也许是因为知道她已动情于他。 也许是因为他找到了见她的理由──李紫华该为她的欺骗付出代价。 李紫华十分在乎她姊姊,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好好对待李欹云。亲情与爱情之间,她会选择哪一种?他漾起一道玩味的笑意,俊气的脸有几分邪佞的耍弄意味。 「天啊,你喜欢的那个小姑娘不会就是紫华吧?」纪绫的眼张得更大。初生之犊不畏虎,紫华活泼可人,的确有可能直接闯过龙沐勋高傲的心防。 「少爷,长安李欹云姑娘有信交予您。」刘管事在敲门之后,于门外禀报着。 「拿进来。」龙沐勋说道。 刘管事朝纪绫点了点头恭敬地将信件交到龙沐勋手中。 龙沐勋摊开了信,唇上的笑意随着信件的内容而加深──李欹云要他帮忙寻找她在沙州的游玩「妹妹」,帮忙这个「妹妹」平安回到长安,殊不知那个「妹妹」早在几天前就上路了! 「欹云说些什么?」纪绫问道。 「要我帮她找妹妹……」他咒语一般的低念那个在心头缠绕的名字: 「李紫华。」 第九章 「仲麾哥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欹云姊姊帮你看看。」李紫华拉着邻座二哥的手臂,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李仲麾清烱的眼注视着对座的李欹云,在护送她们的这一路上从没笑过,和他一贯含笑的表情完全不同。 李欹云避开他的视线,只专心地和李紫华说话:「你待会可得记得向龙伯父、龙伯母道谢。谢谢龙沐勋救了妳一命。」 「知道了。」李紫华咕哝了声,对于那次离家的经历从来也不肯多谈。 两个多月前回到家,被大哥、二哥大骂一顿后,整整被关了四十来天,每天被锁在房间内抄写诗经、歌行。要不是大哥忙着迎娶那个女扮男装的柳子容,家里头也忙着办喜事,她大概要被关上五、六十天。 唉!家中办喜事,偏偏她这辈子最不快乐的日子就是这时,因为心里有个人…… 她当然没有把她和龙沐勋之间的情愫说出口,只道说他救了她一命,她在沙州的别院疗伤。十多日前,大哥成亲,她神经一度绷得死紧,就怕龙沐勋前来贺喜──他大概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欹云姊姊曾写过信要他帮忙协寻。幸好,龙家只派人送了珍贵的珠玉做贺礼而未亲自到达。 他不生她的气吗?他可能早就把她这个小丫头抛到脑后了。 瞧,这回他的父母来长安,他不就没有来吗?信函上头邀请的是欹云姊姊──龙家未过门的媳妇,不过是礼貌地请她一并到龙家位在长安的别业参观。 她实在是不想去的,可是父母、兄姊都认为她该登门道谢。所以她还是被押上了车,只能祈求龙沐勋千万不要突发异想,到长安的别业住上一住。 「发什么愣?」李欹云为李紫华整理衣襟。 「唉。」李紫华不觉地又叹了口气,打从回家后,叹气就成了常事,尤其是到欹云姊姊时──她觉得自己背叛了欹云姊姊对她的爱与信任。 如果欹云姊姊知道她曾经依偎于龙沐勋怀中,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姊,妳不要对我这么好。」李紫华乌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 「怎么了?」李欹云安抚地轻拍着李紫华的手。历劫回来的李紫华多了分女子的柔媚,也多了几分淡淡的愁。依旧黏着全家人撒娇,但却不再开口爽朗地大笑。 她在沙州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她与龙沐勋有什么过节吗?龙沐勋是如此邪逸风流…… 李欹云沉吟地望着她,发现她又习惯性地闪开视线。 「妳真的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是个坏孩子。」李紫华自我厌恶地咬着唇,转头向二哥。「我很坏,对不对?又顽皮又爱让人担心,没有一点长处。」 「妳啊,孩子好玩的习性还是很重,不过不至于坏到无可救药。」 李仲麾摸摸李紫华的头,奔驰的车子却正好在此时颠簸了起来。左右摇晃动的车厢,让车内的两个女子都偏斜了身子。李紫华往旁边一侧,额头撞向窗棂;而李欹云则向前倾跌,恰好落入了李仲麾的怀中。 「好痛。」李紫华揉着自己发疼的额头,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却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是错觉吧,哥哥怎会用那么爱怜的缠绵目光看着姊姊呢?可是……她好奇地又瞄一眼,只见欹云姊姊早已慌乱地苍白了颊,推开了仲麾哥哥。 真奇怪! 李紫华揉着自己的额头,却仍拂不去心中诡异的感觉。欹云姊姊初次见到二哥时,却突然脸色发白的情景猛然跳回她的脑海之中──他们两人也许早就认识。念及此,她的眼光更是左右徘徊在这两人之间。 「少爷,你们不要紧吧?前方有个小孩冲过街头,惊吓了马。」车夫拉着车门忙不迭地解释着。「龙府就在前头了。」 「没事的,可以继续上路了。」李仲麾低声说道,回头看着李紫华发红的额头。「撞疼了吗?」 「你偏心,只关心欹云姊姊。」李紫华耍赖地把身子全靠到二哥肩头,却发现他的肩头竟是一紧,而欹云姊姊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妳一向好动,却从没捅过什么大楼子,娘不老说妳是迷糊福星一个吗?这种马车的晃动,哪伤得了妳。」李仲麾伸出手为李紫华揉着额上的红肿。 「我帮妳上药。」见李仲麾放下了手,李欹云才拿出随身携带的雕花小盒,为她上药。 李紫华滴溜溜的眼睛转在那两人之间。欹云姊姊很少直视着二哥的眼睛说话。自己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过这一点? 「姊,妳很想嫁到龙家吗?」李紫华突如其来地一问,却是让李仲麾铁青了脸。 李欹云淡淡地一笑。「该说我并不排斥吧,我终是要嫁出李家的。」 「那如果他身边……马车停下来了,我们到了。」李紫华的声音卡在喉咙之间,手脚开始发冷。 她干嘛啊!见公婆的又不是她。 「少爷,龙府到了。」车夫拉开车门。 李仲麾率先下车,看着李紫华心不在焉地跳下马车,踩到石子小小地滑了一跤;凝视着李欹云缓缓地步下马车后,他交代着:「我两个时辰来接你们。」 他不愿她们在此停留太久,即使知道她终是要嫁入龙家。他望着那秀丽的侧脸,皱了眉径自转身上了车。 「一个时辰就可以了。」李紫华拉的自己的发辫呢喃着。 「小声些。」李欹云对她摇摇头。 「李姑娘。」刘管事站在门口迎接着。「老爷和夫人等待二位许久了。」 「刘管事好。」李紫华笑嘻嘻地亮出唇边两个笑窝。「龙大哥……不在吧?」 「少爷人在成都。」 刘管事的回答让李紫华安心了不少,只是心头却飘上了那么一丝的惆怅。 「两位姑娘请跟我来。」刘管事领着她们走过白石子铺面的门径,走向大厅。 李紫华张望着两旁的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全是一色的竹瓦绿柱,没有豪门贵气,只是几分浅浅的雅致。 途径一处垂着杨柳的池塘,只见水边的几株梅树正绽放了芳华,似雪的白色花朵清清雅雅地挂在枝梢。而池塘边步行的小道,以白色细沙铺满了地面,在阳光下闪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里好漂亮,好想脱鞋下去踩它一踩。」李紫华拉着姊姊的手,渴望地瞧着那绵密的白沙。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温柔的女性声音让姊妹俩回过了头。 「哇!」李紫华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中年妇人──虽已步入中年,然则如画般美丽的眉眼却依然让人惊艳不已。岁月不曾带走美丽,只是增添了迷人的风韵。「伯母,妳好漂亮喔。」 「谢谢妳。」柳映湖看着李紫华不造作的天真模样,脸上的表情更加地温柔了。 「这是我们家夫人。」刘管事介绍着。 「龙伯母。」李欹云礼貌地轻唤了声,拎起裙摆微微曲了膝。 「妳是欹云?」这女孩有股空灵的气质。柳映湖微笑着转向另一个带有阳光灿烂笑容的人儿,端详着她。「妳是紫华吧?」 「是。」李欹云轻撞了一下她的手肘后,李紫华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大张的嘴巴。「对不起,龙伯母。因为妳实在是太美了,就跟我大嫂一样好看。我根本没想到龙大哥的母亲会这么好看──对不起,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李紫华苦着脸,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今天是怎么了,净说错话。 「没关系的。妳身上的毒全解了吗?」柳映湖关心地细问着。 「没事了,而且很健康。最近欹云姊姊要厨房煨补很多东西让我调理身子。」李紫华拉着姊姊的手与龙伯母一同走入正厅。 「听沐勋说,欹云是纪绫的徒弟?」 「是的。两年多前师父收我为徒,教了我不少东西。伯母认识师父?」李欹云礼貌地回答。 「纪绫是我结拜姊妹的女儿,差点就做了我媳妇。」柳映湖亲热地拉着两个女孩的手。「不过,那两人个性都冲、都太爱自由了,真结了婚,肯定闹得……」 「鸡犬不宁。」李紫华直觉地接口,才说完就立即皱起了眉,紧紧握住柳映湖的手一连地道歉:「伯母,对不起,我今天还是不要开口说话好了。不过,欹云姊姊和我一点也不像,妳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你这样很好啊。」柳映湖朝她直点着头,走上了厅内的软榻。 三人才在软榻上弓膝坐好,门口就又走进一个人。 「她们来了吗?」来人的身影高大,说话声音浑厚威严。 哇!李紫华这回记得把声音吞回喉咙。这个人长得就像二、三十年后的龙沐勋。 「龙伯父好。」和姊姊一同起身,李紫华朗身问候。 龙腾江走上榻,盘腿坐在妻子身边,看着这个一身粉红衣裳,晶亮的圆眸漾着可人光泽的女孩。「」妳是李紫华吧?果然和沐勋说得一样,很活泼。妳如何知道我是沐勋的父亲? 李紫华的心揪了一下,因为听到龙沐勋曾提过自己。「伯父长得和龙大哥太像了。」 「而欹云果如皇上所言的清丽出众。」这女孩五官清秀,有种飘然的遗世独立感。 「谢谢伯父。」李欹云微笑以对。 李紫华仍看着龙腾江,讶异于他们父子同样高峻的分明轮廓,不同的是──龙沐勋眉宇间少了那分正气。 「找出我和沐勋不像的地方了吗?」 「伯父比较像好人。」又忘了自己该谨言慎行,她脱口而出。 龙腾江与妻子相视一笑。难怪龙沐勋挂着她,这种直来直往又没心机的性子,和龙沐勋的个性是种互补。 龙腾江握着妻子的手向李紫华说道:「沐勋十二岁那年,益州有大水患。原是志气满满的他,因为最好的朋友葬身在水患之中,于是开始有了不安感。他不是愤世嫉俗,但他的心里隐约会有不安全感。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表现出这种不安的感受。因此妳可能会觉得他像坏人,因为他常常是过份冷漠的。」 「他那阵子总爱守在我俩身旁,像是怕我们消失了一样。」柳映湖靠在龙腾江身旁,绝美的容颜有着对儿子的心疼。 「龙沐勋是老成的。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让他直接跳过了少年的青涩阶段。我一直很后悔让他太早接触世俗。」龙腾江继续说道:「他希望有人陪伴,所以他身边向来有着来来去去的女人。然而,他又自私地不愿多给她们一些注意,因为那不是他真心喜爱的。他一直没法子定下来,因为他只在意他愿意在乎的人。」 李紫华不自觉地往前倾,专心地聆听着龙腾江的谈话。「他知道失去的痛苦,那又为什么还要给那些女人希望呢?他可以不必接她们回来啊?你们这么相爱,他应该不会那么很心啊,他难道没受到你们的影响吗?」 「我和龙腾江十多年的感情在他眼中只是特例。而接那些女人回来,他也不认为对她们是种伤害──」柳映湖说着。 「因为他不在乎别人。」李紫华接着她的话。 「是的。」柳映湖点点头,并未否认。「再加上沐刚的事情,更让他不敢太过于付出。」 「沐刚是谁?」李紫华偏着头,张着水莹莹的眼有些不解。 「是我们的小儿子。」 「他有弟弟?」李紫华目瞪口呆。他怎么从不曾提过? 「这些等待沐勋自己告诉妳吧,沐刚的事对他的影响很大。」柳映湖与丈夫对望一眼后,才又回头看向李紫华。 李欹云坐在一旁,总觉此时的对话有些异常──李紫华的神情看来太在意龙沐勋,而龙沐勋的父母则是明显地希望李紫华就是那个改变龙沐勋的人。她的第六感向来敏锐──龙沐勋与李紫华之间定然有着牵系,而龙沐勋把这种感觉告诉了他的父母。 龙沐勋想退婚吗? 李欹云突然觉得有些心寒,脑中想起的却是李仲麾过分俊美的眼,她能抵挡他多久?她不能让龙沐勋毁婚。 「是吗?」李紫华回头看到姊姊眼中的不安,她局促地拉起自己的发辫把玩着。欹云姊姊才是他的妻子啊!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地微笑着。「我相信龙大哥会改变的,欹云姊姊会是个好妻子。」 「我也许不会是他最在意的人,但我不会阻止他寻找他在意的人。」李欹云气度沉稳地说着,云淡风清的语气中却有着掩不住的认真。 此话一出,室内寂然。 「不行的!不行……」李紫华从座位上跳起了身,抱住欹云。「妳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妳那么好,妳值得拥有一个对妳全心全意的丈夫啊。」 「傻丫头,不必这么激动。」李欹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我怎么能不激动,一个是我姊姊,一个是我的……」珍珠般的泪水滑出了李紫华的眼眶,对龙沐勋所有的思念全化成了泪水。她什么也不是啊! 李紫华站起身哽咽地跑下软榻,突如其来的难受狠狠地把她的心扯成一团。狼狈地无法止住自己哭泣的欲望,因为是欹云姊姊,所以她放弃了;因为龙沐勋的不肯表态,所以她放弃了。 既然放弃了,又何必给她希望!何必让她知道龙沐勋原本就不是个主动付出的人;既然放弃了,何必要让她听到欹云姊姊那些话。她希望他们两个人彼此接受、携手走过一生,但……这个念头又逼得她胸口难受。她不要他爱上其它女人,即使是欹云姊姊也不要。 她一定是邪恶的,否则怎么会有这么过份的想法。 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痛苦,李紫华选择了跑出厅门。 让自己狂乱的脚步踏在昨夜的积雪上,让自己没有目的地一路狂奔。起码在身子跑得喘不过气时,她的脑袋会停止思考。 在双腿无力支撑她向前时,李紫华身子一偏,倒在地面上。 没有急着起身,她把整个脸颊全偎向了雪地,立即打了个冷颤。她咬着牙,硬是不让自己起身,这是她该受的责罚。 欹云姊姊在外流落了十年,回到家人的怀抱,却还有她这么一个坏心眼的妹妹! 「妳坏!妳坏!坏坏坏……」她用力地伸手捶着地面,一向怕疼的手此时却如同没有感觉一般。 「够了吧!」 熟悉的声音让她愕然地停止了动作。 龙沐勋弯腰拥起李紫华已被冰雪沁湿的身子,深奥的黑眸贪看她娇美的容颜。 「是你。」仍处于惊吓状况之下的李紫华,怯怯地伸手摸着他的唇。「是温热的。」 他低呼了声,抚住她颤抖的颊,径自攫取了她冰凉的唇,深深长长地亲吻进她的柔软。思念爆发成火热的欲望,他拥紧她靠近自己,唇舌逗弄着她的芳唇之后,更沿着她颈项向下索取着。 「我……」迷蒙的眼眸才张开,就又被他呼在颈间的灼热气息分了心神。 她压抑不住唇边那声溢出了呻吟,也管不住那颗流出眼眸的泪水。 「为什么哭?不愿意见到我吗?」龙沐勋吻去那颗泪珠,以指尖划过她瘦削的下颚。她如此憔悴! 「我不应该见你的。」话是如此,双手却紧紧地揽上他的颈间,不肯松放。 「何来不应该之有,妳现在还想告诉我妳是李伯瞵未过门的妻子吗?」 「我的确不是大哥的妻子,然而……你却是我姊姊未来的夫婿啊。」 李紫华放开了手,想推开他。 龙沐勋用他的大掌牢牢地箝制她的腰,不许她逃开。两个多月来的相思,他终究是有所体认,才会要父母亲邀了她和李欹云前来。 「别想推开我。」 她睁着脆弱的明眸与他相望。「我们之间还能怎么样呢?」 不是闭上眼,所有不完美的真实就会转变成梦境一样的美满啊。她打着哆嗦,因为寒冷、因为心寒。 「你做什么?」李紫华惊呼,想阻止他动手除下她毛裘披风的举动。 「不脱下这件披风,妳会先冻死!」扯开她胸口所系的结,刷地一声把她外罩的皮裘丢到雪地上。在她还来不及被寒风袭身时,龙沐勋在瞬间已卸下他的黑色斗蓬将她整个人密密地包住。 「你最好不要碰我,人言可畏。你和欹云姊姊……」披覆着有他气息的斗蓬,她却一再地后退。 「住口!」强硬地打横侧抱起她,往他所住的厢房走去。她不断地挣扎,在他眼中只是无关痛痒的反抗。 「放我下来。」她捉着他的长衫,不敢让自己放纵于他特有的男人气息之中,于是拼命地踢着双腿,想离开他的怀抱。 「不爱我这么抱妳吗?那我换另一个方式好了。」原本置于她双膝下的右手,倏地扣住她的臀,将她原本侧卧的身子打直,让她娇小的身子完完全全地正面与他相贴。 而他行走的步伐甚至不曾停止过。 「你不可以这样抱我。」她脸上的潮红一再蔓延至耳根子处,身子却再也不敢随意妄动。抵着他结实胸口的柔软蓓蕾,敏感地受不住他在走动间所引起的摩擦。她咬住唇,怕自己忍不住全盘投降。,任由他摆布。 他低头舔着她的唇,变本加厉地将她的身子更压近他结实的胸口及腰下的火热悸动。「我是不想这样抱妳,我想在温暖的毛毯、柔软的锦被间彻彻底底地爱妳。」 被龙沐勋的话惹出一身的焚热,她索性闭上眼睛,不让自己看到近在咫尺的他,以免心思又被弄乱。深呼吸、深呼吸…… 该死的空气全被他的气息所占满,愈呼吸愈是难安稳啊! 「想我吗?」在一株梅树下停了下来,让她背靠着树身。 「不想。」脚一踩到地,她立即向后紧贴着树,固执地闭着双眼。「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你答应放过我的,君子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言而有信。」 「我不是君子。」身子贴住了她,附在她的耳畔,他低沉的笑有丝挑衅的意味。 「你最好赶快让我走,我二哥说他马上会回来。」受不住他在耳朵旁呵痒的呼气,她伸手摀住耳朵。 拨开她的手,他吮上她小巧的耳垂。「我懂妳的意思,我会把握这短暂的时间和妳缠绵,如果时间不够,也只有麻烦妳二哥在外头稍后了。」 「你这个无赖!」她急忙张开了眼,瞪着他一脸的笑。他是故意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一个登徒子?!」 「对妳,我从不需要用什么哄骗手法,小傻蛋。」看到她气鼓鼓的双颊,龙沐勋的眼睛却明亮异常。就是这种不掩饰情绪的直率让人不自觉地沉陷。 他勾起了唇边的一道笑,拇指抚过她的脸颊。她早已深入他的心坎! 「反正我就是傻傻地很好骗。」她打掉他的手,委屈地偏过头。 「回答我一个问题,一个我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就再不称妳小傻蛋。」 「什么问题?」李紫华很快地回过头,专注地看着他,精神全回了来。 把她的手放到他的心窝,龙沐勋微低下额与她的额间相触,以一种无比怜爱的姿态拥住她的腰肢。 「为什么我总挂念着妳?」 她震惊地微张了唇,不敢置信耳中所听见的话语。 「回答我为什么。」他以唇轻触着她的唇。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她低低地呢喃着,眼中有着认识他之后才出现的情爱烦忧。「我或许天真了些,但起码知道我们俩是无法在一起的。喜欢上你,已经是对姊姊的一种背叛。你不会知道当我对着姊姊撒娇,但是心中却又怀着内疚的那种痛苦;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到你,因为知道你不会对谁付出真心。就因为我是你得不到的女人,所以你又来挑拨我吗?还是因为瞧我这般痛苦地喜欢你,是件趣事?你要我怎么回答你的问题,你告诉我,告诉我……」 李紫华双手交握,低头望着地面上的余雪,不再开口。 如果龙沐勋不再出现,他会是她生命中一辈子的珍贵回忆。然而,龙沐勋却再度出现了。硬生生地把她的珍贵回忆,转变成一场笑闹剧。所有脑海中他的守护、他的深情,都全成了嘲弄的表情。 他不过是想戏弄她! 「看着我。」龙沐勋抬起她的下颚,要她注视着他。调笑的邪佞自他的眼中完全敛去,只剩下无比的认真。「这些话,我不会在说第二次。」 李紫华不由自主地与他的视线交会,静静地凝望。 「对我钟情的女人,我不见得会回报以同等的深情;身旁的女人不论如何竞争、如何地讨好我,我都可以无动于衷。这对她们而言,或许残酷,但却是一视同仁的公平。正确来说,我对所有人的相处皆是如此。我不想分心去做太多无谓的寒暄,那根本浪费我的时间。又或许我是个胆怯的人,我也恐惧失去,所以我索性不去付出。但人是会改变的,我遇到了妳。所以,妳听好了……」龙沐勋把玩着她的发梢于指尖,举动虽轻松、眼神却锐利得惊人。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让我知道感情对你而言只是种多余?我原本就不该对你抱着希望吗?」她咬着唇说道,心中却升起了另一种期待──他不曾对谁说过这些话吧。 一扯到情,她所有的直率全成了退缩。 「妳真的这么认为吗?」龙沐勋亲吻着她的发,眼眸却不曾离开过她。 「其实……其实我……」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头发,圆澄的大眼泛起光芒。 她期待着啊!伸出小手拉住他的手臂,她晃着他的手臂。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李紫华皱了皱鼻子,微吐舌尖。 「你喜欢我吗?」 「这样足够说明吗?」他吻住她的唇,绵密的吻几乎让两人喘不过气来。 一瓣梅花轻飘飘地落在她的睫毛之上,她眨着眼挥开了它。 「下雪了。」她看着天空中缓缓飘下的白雪,伸出手去碰触那些冰凉。 龙沐勋轻握住她方才捶打地面而发红的小手,在掌心印下了一吻,继续着刚才未完的话语:「对于我所钟情的女人,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守护她。」 李紫华望着他此时专注的凝睇,突然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头。 「哎哟!」她摀住自己的唇,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妳做什么!」龙沐勋恼火地拉开她压在唇上的手。「打开嘴,让我看看要不要紧。」 她摇摇头,笑了,颊边的小酒窝越发地俏皮逗人。「我爱你,好爱、好爱。」 龙沐勋瞪着她美丽的笑容,揽紧了她的腰。 她环住了他的腰,又悲哀地一笑。「我不会再单独见你了,这样的狂喜已经足够我一辈子快乐。谢谢你给我一个最好的结局。」 「妳说的是什么鬼话。」他扳起她的脸,发现她的认真。 「你是欹云姊姊的夫婿。」这句话就足够代表一切。 「我会让皇上收回成命。同样是李家的女儿,他不会在意我娶的是妳姊姊或者是妳。」 李紫华果决地摇头,小脸上的神情有着凄然,更带着坚毅。 「你改而娶我,欹云姊姊的名声将置于何地?一个女子被退婚,抢走她夫婿的竟然是她的妹妹,会有多少流言,你知道吗?你保护你在乎的人,我也一样。我绝不伤害欹云姊姊,该离开的人是我!」 「离开!」怒火飞上他的眉梢,手掌如铁圈一样地锁住她的臂腕。「妳以为我还会让妳走吗?妳这辈子都是我的人,我不会放手的。妳听懂了吗?绝不!」 「你不可以老是自行其事啊,我不要你毁掉你和欹云姊姊之间的婚约。」她提高了音量,对着他大吼。「如果你真的如此退了婚,我也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的,绝对!」 李紫华喘息着,痛苦难当地揪住胸口的衣服。他以为她做出这个决定会好受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迎娶自己的姊姊,那是种生不如死的酷刑啊! 「妳闭上嘴!」他眉头拧了起来,再度一把侧抱起她向前走去。「我说过我钟情的女人,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守护,而这样的女人只会有一个。」 「就是欹云姊姊。」李紫华捶打着他的肩头。「放开我啦!」 龙沐勋眼神执拗而霸气,完全不顾她的挣扎、也不开口,只是径自往前走。 直到他的房门前,他才止住了脚步,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说道:「那个女人是妳,而我要让妳从这一刻开始变成我的人──妳的心、妳的人都是。」 第十章 「你住手!」听到龙沐勋的话,李紫华随后伸手牢牢地捉住门把,不让他打开门。 龙沐勋真的会动手,她知道。她的手更加地使力握住门把。 「妳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吗?」他抬了脚用力地踢踹门扉。 李紫华被震得手发麻,却依然固执地拉着门把。「总之,我不进去这扇门。」 「由不得妳。除非妳收回刚才那些要我和李欹云成亲的鬼话,否则我今天一定会让妳成为我的人!」龙沐勋又使劲举起脚踢向门,门扉几乎要被震落地砰砰作响。 李紫华的手掌在门把摩擦的状态下,被刮出了几道血痕。她咬着唇硬是不放手。 「放手!」龙沐勋大吼一声,横眉竖眼地看着她苦着脸忍痛。「妳的脑子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和我在一起有那么可怕吗?」 「你以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吗?我想啊!我想得心都会痛!」她松开了手,红肿的掌心抚向他的脸颊。「可是我怎能为了我自己牺牲姊姊的幸福呢?欹云姊姊那么疼我、那么照顾我,我怎么能背叛她!」 「所以妳选择了放弃我!」龙沐勋的双眼几乎快冒出火来。「在我只要妳一个人的状况下,妳怎能奢望我和另一个我不爱的女人在一起一辈子?勉强是不能造就美好的姻缘的,妳这是毁了我、毁了妳自己、也毁了李欹云啊!如果妳真的那么爱她,那么妳就该让她找到一个真心爱她、保护她的人!」 在两人仍僵持于门口之际,一个平和的女声自他们身后的小径上传出── 「你说的没错。」 「妳是谁?为何在此窃听?」龙沐勋抱着李紫华旋过身,双眼一转为冷厉,望看着眼前缓步走来的白衣女子。 「欹云姊姊!」李紫华低喊着,同时又羞又急又乱地想逃离龙沐勋怀抱。在她仍被他抱在胸前的情形之下,她根本没有脸去面对欹云姊姊。 欹云姊姊都听到了!李紫华支肘撞向文风不动的龙沐勋。 「妳是李欹云。」龙沐勋的声音略和缓了些,手臂却仍困住怀中的娇躯。「方才的话,想必妳都听到了?」 「我都听到了。」李欹云淡淡地微笑着。「先进屋好了,外头雪大了,可别大伙都受了寒。」 跟随在他们两人身后进了屋,李欹云拢上了门。 龙沐勋抱着李紫华走到软榻上,将她置放在暖炉旁。 「姊姊,妳怎么来了?」李紫华低声地问。 「我和伯父、伯母谈完话之后,就想着赶快来找妳,不意却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并非蓄意,只是恰巧。」李欹云坐到李紫华的身旁,握住她发红的手。「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 李欹云自衣襟之间拿出药膏细心为李紫华涂抹着。 望着李欹云丝毫未见责备的脸庞,李紫华却心酸地红了眼。「对不起。」 「没什么好抱歉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李欹云替她擦去泪水,转向首次见面的龙沐勋──十分优美的脸部轮廓加上过人的傲然气势,无怪乎不少女人陷入他的情网。「难怪她从沙州回来的这段时间,身子一直瘦下去。我想你可得负大半责任。」 龙沐勋交插着双手,评估地打量着李欹云淡然的自若神色。她完全不在意李紫华和他之间的感情吗? 「没错。我该对她负责任,而且会将她当成一辈子的责任。」他挑起眉等待李欹云的反应。 「姊姊,妳别听他胡说乱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李紫华怒瞪龙沐勋一眼,连忙开口解释着。 「在我的面前,不需要说谎吧。」李欹云拍拍她的手。「何况我从小径走来时已经听见你们的大半对话了,也看见……龙沐勋拥着妳。」她含蓄地带过二人拥吻的画面,然而李紫华的脸却依然如火烧一般的燃烧起来。 「姊姊……」她伸手蒙住脸。羞死人了!龙沐勋搂着她亲吻的时候,欹云姊姊竟然就在一旁。 「很高兴妳的同意。」龙沐勋走上软榻拉开李紫华蒙住脸的手,直接将她带入怀中。「如果妳不反对,我想借着我父母都在长安的时候,一并向皇上禀报取消婚事的消息。」 「不可以。」李紫华低声说着。 认识龙沐勋、与他相恋,绝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事情。为了不伤害姊姊,她曾经逃离过龙沐勋。然而再度相逢,他的真心表白,却让她的心更加地依附在他身上。她离不开龙沐勋。 但是,如果这个举动会伤害到姊姊。那么……她会离开龙沐勋。 李紫华用力地咬住唇。她不想伤害姊姊,她是个介入者;他们两人的婚姻早在一年多前就确定了。 龙沐勋转头向李欹云道:「如果我的擅自决定造成了妳的困扰,我道歉。」他握住紫华突然瑟缩的手,明白她有些震惊。他甚少用如此低调的口气和人说话。「在遇见紫华之初,我没有立刻提出和妳解除婚约,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对紫华能呵护多久。」 「你现在当真确定要呵护紫华一辈子?」李欹云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为紫华的幸福而微笑。只是胸口怎么是苦闷的──她羡慕可以坦然以对的情人啊。 「在我听到她不是李伯瞵的未婚妻时,我早已确定了。但是,酷爱自由的个性并未让我太快去行动。直到我发现缺乏了紫华甜美的笑靥,我的日子竟是──空虚。」他唇边漾起一道笑,看向那个紧紧咬住唇的娇小人儿。一个仍是如此稚嫩的人儿,却在他心中占据了巨大的分量。「我爱自由,我也不介意坦白地说,我害怕这种太投入的感受,然而我却无法不让我自己不去在意紫华,所以我来了。」 龙沐勋的一番话说与李欹云听,然则目光却不曾离开李紫华湿润的眼眸。他浅笑着,为她将颊边的发丝拂至耳后。 李紫华哽咽了一声,咬住自己的舌尖,不让自己哭泣出声。 「你这个坏人!你害我流了多少眼泪,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大坏人!如果你今天不来,我一辈子都会因为你让我走,而认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你知不知道!你很坏、很坏……」 她举起手遮住自己因为流泪而看不清楚的眼眸。不愿意在大家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地失控哭泣,却还是被他惹哭了。这人好可恶,明明知道她对他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还用如此搧动的话语来让人心慌意乱。欹云姊姊会怎么想嘛! 欹云姊姊会怎么想?她缓缓地止住了哭泣,心乱成一团。 「别哭了,这么爱哭,还像个孩子。」龙沐勋拉下她的手,用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李紫华打了个嗝,水汪汪的眼瞟了他一眼,语气中仍带着几许哭意:「对啊!我就是个孩子,你干嘛理我!」有点赌气。 他咧开嘴笑了,是种少见的开朗笑意,没有勾引的邪气成分,只是单纯心满意足的笑容。「我不理妳,怕没有人管得住妳这个野丫头。所以我只好用我一辈子的时间来防止妳惹祸、出错。」 「我祝福你。」李欹云朝两人认同地颔首。「但是,有些事我们可能得趁着现在解决。我们三个需要达成一些基本的共识。」 「我正有此意。」拍拍紫华的背,让她因哭泣而不顺的气通畅些。龙沐勋拥着她不再反抗的身躯在怀中,对着李欹云说道:「我明白婚事取消对妳可能产生的伤害,我会尽量把伤害减少到最低。京城人才济济,找到一个比我更加出众且可与妳匹配的男子不会是件难事。或者妳心中已有中意人选?」 中意人选?李欹云略带忧愁地抿嘴一笑。「我想我们之间首先要先解决的是──我并不打算退婚。」 「妳是什么意思?」龙沐勋的眼神锐利地看着眼前这名以气质取胜的女子,打量她真诚面孔下的居心为何。 「你对紫华的情感,我很感动,也很能理解你想拥有她的心情。然而我不能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 「姊姊,没关系的,我祝福你们。」李紫华缩了缩身子,勉强地一笑。 是她自己太天真、太自私了。一听到龙沐勋的表白,就把自己当初为姊姊设想的情怀完全抛诸脑后,忘了自己原先是那么怕伤害姊姊,而且也太自以为是地以为姊姊一定要为她让步、一定会成全她和龙沐勋。 「不准妳说至这样的话。」龙沐勋狠狠地勒住李紫华的腰,瞇起双眼看着李欹云白皙而冷静的脸。 她们真的是姊妹吗?一个喜怒形于色的妹妹、一个完全令人猜不出心思的姊姊! 「我方才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不需要用那种防备的眼光来猜忌我。紫华是我的妹妹,我自然希望她能有个最好的归宿。」李欹云交握着双手,神态贤雅。 「言下之意,是我说不够好。」他冷笑,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攻于心计的女人。「紫华这辈子不会嫁其它人,除非我死。」 李紫华直接摀住他的嘴,拼命摇头。她不想看到她深爱的两个人如此对峙。 「如果我能,我当然希望成全你们。」李欹云看着龙沐勋坚决地挥开紫华的手,他方才轻松相对的神色已不复再。此时的龙沐勋,一如传言──像只不留情的鹰,伺机而动只待攫取猎物。 这样的男人会保护他的所有物、摧毁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 「妳当然能,只不过有些条件是吧?」他厌恶而鄙夷地看着李欹云。「开出妳的条件。」 「你怎么可以这样?」李紫华从他怀中直起身子,站起了身,不谅解地望着他。「本来就是我们不对,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说话呢?」 「如果她先前不要一副仁慈包容的模样,不让人有错觉,我可以考虑说话客气些。妳二哥经营邸店,怎么没想到网罗妳这位姊姊呢?她是一流的商业人材,不动声色才可获致最大的利润,不是吗?开口吧!鹰堡的财力,不至于会让妳失望。」 李紫华拉住龙沐勋的手,不要他开口。他的个性从不把伤害他人当成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然而当他的尖锐刺向她的家人时,她又怎能视若无睹。 李欹云对于他的针锋相对只是一笑,不动怒也未反驳。「不解除婚约,不为了任何物质上的条件,更不是为了贪求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是想避免一场悲剧产生,我有我的苦衷。我不能再留在李家……」 「为什么?」李紫华走到姊姊身边与她四目相接。「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为什么不能留在家中呢?谁欺负妳了?我找他算帐去。」 李欹云平静的眼中泛上波涛,她蹙起了眉,紧握住李紫华的手。「没有谁欺负我。我只是必须尽快把自己嫁出去,我不敢保证我能控制自己多久?我也不能保证他会在何时爆发他的情感。」 「谁?」李紫华睁着眼,小心翼翼地吐出她的猜测:「是二哥吗?」 「……连妳都感觉到了,那爹、娘、大哥、大嫂、他的侍妾会没有感觉吗?」 「妳和二哥早认识吗?」李紫华震惊地傻了眼,为着自己的猜测居然成真。 「别提这个了,好吗?认真地想个对策吧。」李欹云偏过头不想多谈,转头向龙沐勋。「当成一场闹剧吧,一场不该有结局的闹剧。我和他不该待在同一个家中,那只是一种折磨。」 「妳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离开家中?」龙沐勋很快地推论出,虽认为惊世骇俗,但仍未置评。一对分离十年的兄妹,重逢后产生的感情无人能预期。「嫁人,的确是个最好的途径,不过未必是嫁予我吧,其它人难道不成。」 「如同你知道李紫华不是李伯瞵未过门妻子时,心中所产生的喜悦。我这次若解除婚约,我不知道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李欹云轻叹了口气。 「的确,而且在毁婚又重新为妳许婚的这段期间,是最危险的时刻。」龙沐勋凝起眉沉思解决之道。「我不会让紫华委屈成为偏房,何况妳家人也断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但若以紫华为正室,收妳为偏房又不合常理。」 李紫华跑到他身旁,坐在他身旁,一双水澄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你会想出办法。」肯定而非疑问。 他手臂一伸,让她的头枕在肩头,低头看着她满怀希望的小脸,敲了下她的脑袋。「这种进退不得的境地,有时需要一些不合常理的解决方法。妳老是做些出人意表的举动,怎么不动动脑呢?」 「我有动脑啊,只是不知道方法行不行啊。」她玩着自己的发梢,看着姊姊。「如果说妳爱上了其它人,二哥会相信吗?」 「如果说妳爱上了其它人,龙沐勋会相信吗?」李欹云轻声反问着。 「绝不可能。」龙沐勋倨傲而自信地回答。 「羞羞脸,那是我眼光不好。」李紫华朝他吐吐舌头,发现他全然的自得意满。这个自大的人!「如果想不出方法,你还是要娶姊姊,我还是要去嫁别人。」 「想都别想!我会先让妳成为我的人。」龙沐勋附在她耳边低语,张狂地看着她脸红。敛去唇边的笑,他神色一正。「如果说两个女儿同时配予龙家人,妳的家人可会有所反弹?」 「你的意思是指你弟弟?」李紫华得意地看着他脸上的讶异。「伯母告诉过我们,你有个弟弟。」 「没错,我的确是想让他帮忙。若直接向皇上禀告,妳和紫华到龙家与我们两兄弟见面,然而却发现妳与弟弟投缘,我心仪的则是紫华,请皇上同时许婚,那么一切当可在李仲麾来不及反应前即达成结果。两桩良缘,皇上不会不允──益州这回的赈灾济民,若还想倚重鹰堡的话,他就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龙沐勋明快地说出他的方法。 「没想到你看来像个独行侠,竟然也有兄弟。」李紫华努努嘴,好奇心又起。「他长得什么模样?和你像不像啊?他的个性好不好?他的年龄多大了?他愿不愿意立即接受婚约?他人在哪里啊?他……」 龙沐勋伸手轻弹她的额头,阻止她一连串的发问。「他是什么模样,待日后妳就可瞧见了。他长年带着西域商旅行走,这些天,人恰巧也在长安。」 「他愿意帮这个忙吗?」李欹云交握着修长雅致的手指于膝上。 「妳确定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吗?」 龙沐勋严肃地问,李紫华更是着急地咬住了唇,等待她的答案。 「对你,不也是初次谋面吗?许多媒妁之言的男女不也都是等到成婚当日才见面吗?」李欹云无所谓地摇摇头,眸中的淡然恰与一身白衣相似。她还能有所选择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弟弟是否愿意和我成亲。」 「我想,听完事情的原委,他会愿意和妳缔结婚约。他和我不同,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但他是否会真的与妳成婚,我无从猜测起。」 「如果缔结婚约而不成婚,那不是成了欺君之罪,这样不成啊!」李紫华大叫。 「也许他会愿意成婚吧,毕竟他爱的人已经长逝,他这一生也许终是不会娶亲了。妻子这个名称,对他而言永远只属于一个人。他是深情的,所以会为情所苦。」龙沐勋黯了脸色,语带惋惜。 李紫华安静地倚近了龙沐勋。因为弟弟曾失去过心爱的人,所以龙沐勋才会害怕失去、害怕付出吧。 能够相守,是种幸福;若不能相守,知道所爱的人仍平安地生活着,也是一种安慰。天人永隔、终世不得相见,是最大的悲伤。她不认得龙沐刚,但此时她却为他感到难过。 「人若无情,也是种福气吧。」李欹云闭上眼,伸手握住挂于胸口的那块玉石。 微微的寒,也许正适合这股浅浅的悲吧。李紫华靠在龙沐勋怀中,看着火炉偶然飞起的炭火渣子。 ※※※※※※ 「你……你怎么长得和龙沐勋一模一样?!」 李紫华目瞪口呆,张大了嘴,拉着龙沐勋的衣服在原地跳脚。 龙沐刚仰头大笑,也未曾料到将来的大嫂会是这娇小模样、活力十足的人儿。 「大哥,她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还以为该是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才能将你化为绕指柔。」同样出众的轮廓,龙沐刚的眉眼却多了分阳光的开朗。 「是啊,他应该找像殷雪那种女孩子,对不对?」李紫华朝龙沐刚很用力地点头,回眸却瞪了龙沐勋一眼。 「我只要妳这种整天张着嘴笑的。」龙沐勋伸手在她腰间呵痒,看她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到弯下了腰。 「坏人!」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想推开他,却又四肢无力。 「好了,别笑了。」龙沐勋拍着她的背,神情也是轻松的。 「都是你闹的。」她鼓着颊踩他的脚,又咕哝了声:「坏人。」 「大哥若不坏,怎么骗得到妳!」龙沐刚为三人各倒了杯茶。「喝口水吧,小嫂子。」 「我才不要嫁他哩,别那样叫我。」李紫华粉了颊,推开龙沐勋走到窗边,打探着:「姊姊怎么一下就不见人影了?她刚才怎么没说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害我吓了好一跳。」 方才姊姊先到龙家与龙沐刚谈论婚姻之事,她其实好奇得不得了。李紫华朝龙沐勋眨眼睛暗示。 「不嫁我大哥却和他眉目传情,这种举动不大合宜吧。」龙沐刚打趣道。 「哥哥坏,弟弟也坏。」她手插腰,来回看着这两个兄弟,仍是惊讶于世上竟会有两张同样的面孔的人。天地育人,真是奇妙。她捏个泥人,都无法捏到完全相似,而这两人竟然就只差别在神态的不同。「你们两个长得真像哩。」 「妳会弄错吗?」龙沐勋懒懒地靠在软榻上的玉枕问道。 「我不会。」虽然两人长得很像,但是一个是她所钟爱的人,她怎么会弄错呢。 「妳和妳姊姊的个性还真是南辕北辙。她见到我时,虽然惊讶,不过却没有太多的表情。她一向这样吗?」龙沐刚看着嘴边闪着两个酒窝的李紫华,不禁比较起李欹云的含蓄婉柔。 「是啊,欹云姊一向很温柔,我没瞧见她发过脾气。」她忍不住开口发问:「你们两人谈得怎么样了?」 「我会帮她。」龙沐刚简短地回答。李欹云内心的痛,怕是与他一样要苦上一生一世。 「真的?」李紫华蹦蹦跳跳到他眼前,开心地笑着。 「妳二哥会死心吗?」龙沐刚道。 「你们两个好奇怪喔,一般人听到这种事,不是都会觉得悖于伦常而鄙夷吗?怎么你们接受度这么高啊?」李紫华低声地说。 「在他们尚未做出悖于伦常之事以前,及时阻止也是功德一件。」龙沐刚喝了口茶,却不再有笑意。「尽量在一个月内成亲吧,我下个月初要领队商旅到塞外。」 「不多停留些时日。」龙沐勋看着弟弟。 「忙碌会让人遗忘。」龙沐刚微笑着起身,走向门外。「小嫂子,早日为龙家添个人吧,女的就叫雅之。」 青绿长袍的身影走在阳光之下,却依然显得孤独。 「雅之是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吗?」李紫华坐上软榻,目光仍眺望着龙沐刚的背影。 「是的,一个沐刚在睡梦时仍会呼喊的名字。」 「她怎么过世的?」 「在沙漠中被巨风狂沙卷走,尸骨无存。」 李紫华打了个冷颤,低喊了一声抱住龙沐勋。「真爱原来是很难拥有的。二哥和欹云姊姊、你弟弟与那个雅之……」 「所以,有时孤家寡人亦是一种单纯的福分。像纪绫,来去一向潇洒。」龙沐勋亲吻着她的额、她的鼻、她柔软的唇,攫取她身上属于福的感觉。 李紫华微推开他的唇,却伸手攀住他的颈项,两人的呼息都略嫌凌乱。「可是──两个人相依属的满足感,像我大哥那么霸气十足的人,现在一提到大嫂,不也一脸温柔。你知道吗?大嫂有身孕了,才成婚不到两个月就有喜了呢。他们的孩子以后一定很漂亮,你在沙州见过大嫂,大嫂长得好美、好美,就跟伯母一样,对不对?」 「我们的孩子也会很美丽的。」 「大嫂比较美。」李紫华想起大嫂柳子容的国色天香。 「所以我们的孩子得靠我。」他大笑地看着她又鼓起颊,忍不住拉下她的脸庞,轻拂着她可人的唇。「妳比她来得美,相信我。」 「想不想有个孩子?」他顺着她的颈项亲吻。 「想。」她的眸子氤氲,食指诱惑地抚过他的唇,意乱情迷地望着他。「现在吗?」 龙沐勋以舌尖轻触她的指尖,眼中有着不掩饰的诱惑。「妳答应吗?」 她嘴角漾起醉人的笑,指尖调皮地抚上他的鼻梁,滑向喉咙── 「妳这丫头竟然捏我!」 龙沐勋大吼一声,捉住了开心大笑出声且正打算逃跑的李紫华。 「说!为什么捏我?」 「想看看你脸皮有多厚啊,竟然说孩子漂亮要靠你。」她笑倒在他怀中。 「妳这丫头……」他盯住她甜美得几乎要将人沉溺的笑容,低下头彻彻底底地吻住属于她的每一分馨香气息。 窗外早春的花朵,悄然地绽放在冰雪之中。 《全书完》 ※欲知李伯瞵与柳子容的爱情故事──请看荳蔻系列678《绮罗香里留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