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逃亡记》 第1章 林自在的秘密 这几年,滨城的夏天越来越难熬。 林自在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七八月份,最高也不过就是二十摄氏度,而现在的同期,气温动辄就超过三十度,搭配90%以上的空气湿度,简直就是蒸笼。 南方同学笑说:“滨城人就是娇气,冬天低于零下十度冻得受不了,夏天高于零上二十度又说热得受不了!啧啧,你是没去我们家,一道回南天,天花板墙壁哗哗淌水,衣服都晾不干,手纸都是潮的!” 林自在也笑:她还真没去过南方,连滨城都没出去过。 此刻走出校门,她回头再看一眼这个读了六年书的地方,大步朝车站走去。 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风,阴沉沉热烘烘的。路边高树上,知了仿佛知道自己的生命只这一夏,于是竭尽全力滋啦滋啦地鼓噪,末了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空气潮湿凝滞得连走路都有了阻力,世界似乎变成默片,连车水马龙都无声无息,只余下这锲而不舍的蝉鸣振动,震荡着林自在的大脑。 林自在今天的心情有些复杂,她飞快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绿舌头雪糕,撕开包装,把包装袋顺手塞到书包侧面的网袋里,狠嗦了一口,雪糕还很硬,上面那层寒霜,甚至有一瞬粘住了她的上唇。 绿舌头就是这样式儿的 一股清凉之气顺着上颚直达天灵盖,她痛快地轻轻哈了一声,真爽! 前面排了十几个人,人人汗流浃背,个个低头看手机,林自在想,要是没有智能手机的出现,人们排队时、坐车时还能这么淡定吗。 身后也有十几人,同样有序地低头排成一列,后来的人也自觉站到队尾,无一人插队。——滨城还就这点好。 绿舌头渐渐变软,林自在愉快地把它从嘴里扯出来,抖上几抖,然后再塞回嘴里,反复玩耍。 前面隔着俩人是个一个六七岁男孩,闻到了雪糕的清香,不住回头盯着林自在的嘴巴看,最后实在忍不住拽住妈妈的手,“妈妈,我要吃雪糕!” 他妈妈顺着儿子目光看向林自在,又不耐烦地扥开他的手,继续在手机上划着,“我看你像个雪糕!” “不嘛,我要吃!我就要吃!”男孩眼睛还死盯着林自在,开始扭动身体。 这时,公交车来了,人群有微微骚动,但队形依然保持良好。 男孩妈妈如见救星,“车来了!回家再吃!”说完目光不善地上下刷了林自在两遍,最后翻了一个白眼。 林自在上了公交车,刷了明珠卡,忽然就打了个喷嚏,按照奶奶的说法,不是感冒就是有人在念叨她。她一眼看到男孩坐在公交车中间位置,正眼巴巴地盯着她手上的雪糕,旁边他妈妈的脸比这空调车的气温还冷,嘴唇快速开合,一定在骂着什么。 林自在揉揉鼻头,向车厢后部走去,路过小男孩时,将一根绿舌头雪糕轻轻放到他手上,“送你吃,小弟弟。” 然后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在左边角落里。 她听到男孩妈妈气道:“还给人家!” “不!”男孩嚓的一声熟练撕开包装袋,飞快舔了一口,晃着大头说:“我都吃过了,没法还了!” 旁边有乘客发出善意的笑声,林自在也笑了。 公交车的座椅冰冰凉,林自在舒服地吐一口气,心想,就算连吃三根雪糕,也抵不过这空调车舒爽啊,她决定了,今天要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再坐回来! 可惜,就像是掐准了时间,车开一分钟,书包里的手机就响了,她叹气,掏出一款半旧的黑色老年机,对,你没看错,就是老年机,按了接听键。 “拿着了?” “嗯。” “在哪儿呢?” “公交上。” “赶紧回家!下了车去鑫鑫超市买两张绿豆凉皮三根旱黄瓜,芝麻酱见底了,再买一小瓶芝麻酱,崔字牌的,别去乐乐便利店买!” “哦。” 收了线,空调车也不舒服了。 林自在其实一点都不自在。 她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大事小情吃喝拉撒都得听奶奶的,几乎就没什么是她可以自己做主的。 就拿这绿舌头雪糕来说,她心底里,并不觉得这绿了吧唧的东西有什么好吃。七岁那年,小区附近的小超市忽然开始售卖这种会变软的、像舌头一样的雪糕,吸引小朋友们都买来吃,他们把雪糕含软了,就拿在手中抖动,嘻嘻哈哈地笑。她也想吃想玩,就央求奶奶,却被厉声拒绝,奶奶说这东西有色素还寒凉,对身体不好不能吃。不知怎么她就想起上星期有个小朋友,在小超市门口打滚要一个变形金刚,最后得逞到手的事情。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蹬着脚学那小朋友的语调:“不嘛不嘛我就要!”谁知奶奶并没有像那个家长一样妥协,反而勃然大怒地当着许多邻居的面,劈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是林自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打。 自此,她再没苦求过任何东西。 奶奶为此甚是自得,十几年后回忆起来,还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教育有方,绝对不能惯孩子臭毛病。 林自在却落下一个毛病:一旦产生某种逆反心理,或者想要和奶奶对着干时,她就特想吃绿舌头雪糕。 这次又吃雪糕,是因为终于拿到研究生毕业证,可以工作赚钱了,她不打算再听奶奶的留在滨城了,她要出去闯一闯,起码也要感受一下回南天! 上个月,奶奶得知她有这个打算时,当即就老泪纵横,“我活不了几天了,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吗?” 林自在当时没有回嘴,只在心里哼了一声,“你且活着呢,一百岁都不够你活的!” “我一个孤老婆子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你就这么报答我?花那么多钱供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的,林自在的家里,就只有奶奶和她两个人。 奶奶是孤老婆子没错,但她们日子过得相当滋润,最初她以为奶奶是穷,买不起雪糕,三年纪写作文曾用相依为命形容她和奶奶,结果奶奶笑得不行。 后来总是来一些神秘兮兮的人,来家里找奶奶看病说事。有一次,她就看到一个人接了奶奶给的一个黄纸包,然后塞了一大沓钞票到奶奶手里。 最近几年家里虽不再来人了,但奶奶也从没为钱发过愁,她读高中后,家里搬到现在的大房子,这只是奶奶的房产之一,她的衣柜很多,装着长短貂皮大衣十几件,各色时尚、古典的裙装,各种皮鞋皮包。老太太还特别爱看帅哥、听昆曲,甚至喜欢偶像剧。 但只搬来两年,奶奶就把小腿摔骨折了,原因是她臭美出门穿了一双三公分的坡跟皮鞋。 老年人最怕骨折,奶奶为此很是消沉了一阵子,林自在衣不解带地精心照料,心里也同时做好了奶奶随时去世的准备,对面楼那个爱下象棋的老头,就是摔折腿仨月后去世了。 但,老太太出人意料的顽强,半年后,人家又亲自下楼取快递了。 也是这年,林自在高考,她想去京城读书,但奶奶正卧床休养,哭闹着软硬兼施,最终林自在还是妥协读了本市的大学。 她本打算毕业了就去工作,但奶奶又逼着她读研,说以后大学学历不值钱了,趁年轻就得多学习,她只得又妥协,读了本校的研究生。 现在,终于拿到毕业证!终于可以工作赚钱!!终于可以过上独立自主的生活了! 公交车缓缓靠站停车,车门嗤的一声打开,林自在迅速起身下车,她不想惹恼奶奶,引来无穷麻烦,乖乖到奶奶指定的商店买了指定的几样东西,然后回家。 打开家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偌大一个房子,却让人觉得气闷。 林自在一使劲一脚迈进家门,大声说:“我回来了!” 奶奶在客厅里看电视,头也没回说:“拿来我看看!” 林自在换了鞋,忙把买的菜和毕业证都放到奶奶面前的茶几上,奶奶嗯了一声,戴上花镜,拿起证书翻开,忽然抽抽鼻子,面色一凛,愤怒地从花镜上面盯住林自在,“你又吃雪糕了!”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大意了!怎么忘了老太太鼻子特灵这回事,她一定是嗅到了雪糕的香精味儿。 林自在也不慌,笑嘻嘻说:“天太热了,吃一根没关系的。再说我都二十四了,您怎么还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告诉你这是小事?昂?谁允许你吃雪糕的?”老太太虽有些气虚,但气场很足,久处淫威之下的林自在,根本不敢与她凌厉的眼神对视。 “去熬姜汤喝!中午凉皮你不许吃!”奶奶伸手一指厨房。 “哦。”林自在乖乖进了厨房。 “别切手!” “哦。”服从是最简便的交流方式,胆敢顶嘴,迎接她的必然是更猛烈的怒火。 *** 奶奶这人规矩极多:吃饭喝水只能是温的;水果只吃煮的;每天要喝一碗白糖水;她的剪刀和毛笔谁也不许碰,这个家里,只有奶奶和林自在两人,这个“谁”自然就指的是林自在了。还有,无论气温多高、空气多潮,她就是不让开空调,也不许吹风扇,理由是:这两种东西,伤、身、体! 伤身体,伤身体! 林自在常暗自嘀咕:都九十多岁了,不伤身体你还能活一千年?都这个年纪了不正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想到这里,林自在又有些惭愧: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奶奶死后,她的生活该有多么自由自在,还猜想过奶奶会给她留下多少遗产。 她和奶奶,跟别人家的祖孙并不一样。 她七岁就知道,自己不是奶奶的亲孙女,而是奶奶七十二岁那年,从孤儿院领养回来,做养老用的。 七岁之前的林自在,无忧无虑,奶奶把她身体照料得很好,极少生病。 七岁那年的夏天,滨城的气温适宜,还没有蝉鸣,她午睡了一小会儿就莫名其妙地醒来,家里里静悄悄的,她蹑手蹑脚下床去找奶奶,一眼看到奶奶坐在床上,面朝南方盘膝而坐,半天都一动不动,她扒在门口看了奶奶的背影一会儿,又悄悄走回自己的卧室,有模有样地也学着面南而坐。 奶奶的房间在西南角,她的在东南角,正午阳光有些刺眼,她就闭上了眼睛,最初只觉眼前一片红光,暖融融的,眉心还有些微的鼓胀,她想伸手揉一揉,却觉眼前红光里出现一个小黑点,旋转着忽远忽近,忽快忽慢,她不由自主追逐着那黑点而去,追着追着脑子嗡的一响,仿佛什么隔阂被撞破,她进入到一个神秘的地方,没有光,却亮堂堂的,没有天地,也没有风,黑点就在不远处飞着,她又追上去,在那里自在快乐地飞,不,更像是在水中遨游,整个人舒服得不得了。 就是从这天起,寂寞少爱的小孩开始偷偷玩起追逐黑点的游戏。 忽一天,她发现自己记起很多事情,最早的记忆是一岁时,奶奶摸着她的头发和脸蛋,俯下身子,把一张满是纵横皱纹的脸凑到婴儿床边说:“小丫头,一周岁了!我等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两岁时,奶奶也说了同样的话。 三岁,她看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爸爸,就也跟奶奶要,奶奶说:“他们都死了。不许哭!你有奶奶!”但自这年起,奶奶再没在她生日说过奇怪的话。 后来她问奶奶自己父母的名字,奶奶却说她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呢,她很想跟奶奶说一说记性的事情,走到奶奶跟前,又不知怎么开口,奶奶当时手里拎着刚买的菜,见她欲言又止,生起气来,“怎么?还想着那个破舌头?” 林自在想起那个耳光,慌忙摇头,“没没......奶奶,我爸爸妈妈真的都死了吗?” 奶奶低头看她,忽然呵了一声,“行,七岁也不小了,跟你说实话吧,你是我从孤儿院抱养回来的,你爹妈把你扔了。你就当他们死了吧,以后不要再问!” 小小的林自在连退两步。 “哭什么?你跟着我多享福,白白胖胖的,再过几年我老了,你就该学着伺候我报答我了。”奶奶眉头紧皱,进了厨房,“过来!先学择菜吧!” 林自在噙着眼泪跟进厨房。——小小孩子瞬间成长,再没跟奶奶撒过娇。 一个月后,她成了小学生。终于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记得那么多事情,她那憨憨的胖同桌,甚至连昨天中午吃了什么都记不住。 她明白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没人教她,她却机智地又隐藏了一个秘密。 八岁时,林自在羡慕同学在肯德基过生日,不但有汉堡吃,有玩具赠送,还有工作人员给戴上生日帽、唱生日歌。 但奶奶自己从不过生日,也不给她过生日。 她鼓起勇气,挑了奶奶高兴的时候提起,想用自己的压岁钱请几个同学去肯德基。 “你有多少压岁钱?我看看。”奶奶的表情看不出生没生气。 林自在跑回房间从一个铁皮盒子里拿出这些年的所有积蓄,得意地捧给奶奶看,“一共七十四块五呢!” 奶奶伸手一把抓过钱,“我给你收着!小孩子过什么生日!”看林自在要哭,又说:“你是弃婴,户口上的生日不做准的。” 林自在实在没忍住,掉下大颗眼泪,为了那攒了多年的钱,也为了奶奶刀割一样的话语,为了失去的信任。 但奶奶也教她很多生活常识,经期不要洗头吃凉,体育课该怎么跟男老师请假,哪些东西吃了寒凉,哪些吃了上火。 她对奶奶的情一直是极其复杂的。她往往是前一秒恨她控制自己,下一秒又感激她在寒风中接她下晚自习。 她的圈子狭小简单,直到如今,也无人告诉她,该如何对待这个老人,该怎样破这个局。 第2章 发情的气味 奶奶第一怕她生病,其次就是怕她早恋跟人学坏。 随着年龄增长,控制的力度就越发的大,她渐渐不主动和奶奶沟通,也从不提学校和课外班的事情,她记忆力绝佳,但理科不行,整体成绩就一般,奶奶也不在意她的成绩,课余安排她学钢琴和围棋,这都是奶奶喜欢,她却没什么兴趣。奶奶全不在乎她有无兴趣,甚至不在乎她学得好不好,只是让她学而已。当她钢琴一路顺利考到八级,围棋也到了业余五段,奶奶说,“行了!够了!” 也不知道够什么了。 她一直想养一只小猫,奶奶不许,说掉毛。 她还想学画画,奶奶也不许,说没用。 ——总之,她喜欢的,奶奶都不许,都说没用。 她就悄悄在课堂上画,作业留到回家做,这样回家就可以躲在房间,不必面对目光犀利的奶奶。 十岁这年,她能在课堂上随时追逐黑点,神游天外,往往是她驰骋千山遨游万里,回神后发现老师那道题目还没有念完! 太酷了!她爱死了这种神游! 也是十岁这年,那黑点变成了白点,不,也不能算做白点,应该是亮点,它在慢慢变亮。她觉得,自己这个游戏比同学们玩的电子宠物有趣多了,她用三年的童年时光,把一个黑点养成了一个亮点,简直太有意思了! 到十二岁,白点忽一日长成了一米见方的大方块,她是又喜又忧又惊,喜的是只要稍一凝神,她脑海里就能出现一个像玉石一样润泽的大方块,十分神奇。忧的是她此后再无黑点可以追逐,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惊的是,只有巴掌大小的额头,是怎么装下这大东西的! 她问老师:“人的脑袋里可以装多大的东西?” 老师笑:“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广的是人的胸怀,你的头脑里可以装下无数知识,可以无限宽广!” 她觉得自己的问题不适合再问老师,又去问奶奶,奶奶在画画,她站在奶奶身后看她一气呵成,觉得很神奇很痛快,奶奶放下笔,才看到她,不悦地问:“干什么?” 她指着自己的眉心,“奶奶,我这里有些胀。” “啊?”奶奶立即转过身,给她把脉,把了两手,又用拇指捋了捋她的眉心,干燥的手指传递着力量,林自在觉得很舒服。奶奶说:“没事儿,学习累的吧?不用太用功,差不多就行了。” 林自在抿着嘴,嗯了一声,又咽下了后面的话。 奶奶的书桌上还有几张黄纸,上面也是红笔画的图形,乱七八糟,但似乎闪闪发光,她好奇地问:“奶奶,你画的是什么?” “去去去,一边儿玩去!”奶奶用手挡住那些画。 她回到房间,按奶奶画画的笔顺,画了一张刚才看到图案,可惜其他几幅,只记得图形,不知道笔顺,只能是胡乱画来。 画完,她拿起几幅画,端详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索性丢下不管。 没有亮点可以追逐,林自在又在学校计算机课时上网上学了打坐冥想,奶奶每天九点就躺下睡觉,她便从这个时段开始打坐,从最初的好奇到后来的沉迷,完全都是在奶奶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她觉得欣喜而刺激。 十八岁那年大学军训,有个男生送了她一颗校园里的杏子。 那个男生长得十分帅气,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走路有点微微的晃,篮球打得很好,她常常站在场边女生后面,默默地看他打球。 那天在走廊里,林自在忽然与他迎面遇上,当时整个走廊只他们两人,那男生一路凝视着她,忽然露出洁白牙齿笑起来,在擦肩而过时冲她伸出左手,翻转拳头摊开来,掌心赫然是一枚杏子。 她被他眼中的光亮晃花了眼,晃乱了心,糊里糊涂就接了那枚小小的青杏,头也不敢回的跑到教室,一颗心还怦怦乱跳,她紧紧攥着杏子,不知如何处理。 少女情窦初开,内心的欢愉是藏不住的。 她手握杏子睡下,心里想,这个季节怎么还有青杏?它会不会很快烂掉?我要把它放到哪里,才不被奶奶发现呢...... 第二天早上醒来,杏子不见了,她把褥子床垫都掀了也没找到,床下地上也没有,大家已经都冲出去集合了,她只好也冲跟着,接下来一整天都沮丧至极。 晚上,军训一天的林自在照例打坐,却吓了一跳,霍然起身,头咚一下撞到天花板,室友米糊糊问她怎么了,她揉着脑袋哦哦地说:“没什么睡迷糊了。” ——那颗杏子赫然就在眉心那个大方块里面! 她将意念集中在杏子上,再一动,杏子就落到了床上。意念再次集中到杏子上,又收回了大方块里。 有些激动地琢磨了一会儿,她就明白,以往她看到的方块,其实是个立方体的投影,她脑子里那个“大方块”,其实是个边长一米的立方体,她可以将任意不超过一米长度的物体放进取出。 从这天起,林自在的世界彻底变了模样,她终于有一块奶奶关照不到的地方了,为此她觉得人生都有了意义。 大一下学期,她一连吃了两根绿舌头雪糕后,悄悄地应了那个男生的追求。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奶奶的意愿,有些害怕,还有些成就感。 两人交往后,生活有了不同的色彩,至今林自在仍觉得,那段日子是她最开心的时光。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一起轧操场,一起喂流浪猫,他们在冬日落雪的时候拥抱,在春天的白玉兰树下接吻,男生折了一枝开了四朵玉兰花的树枝给她,她很喜欢却莫名有些心疼那树,男生说有花堪折直须折,等花落了,长出叶子就不好看了。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枝花,她把花枝悄悄收到立方体里面,和青杏放到一起,在那里,它们永不会凋落枯萎。 初吻那天,回到家,明明没有晚归,她的表情管理也很到位,但奶奶鼻子抽了抽,忽然指着她厉声训斥,“你怎么那么不自爱!” 林自在犟嘴说:“我做什么了你就说我不自爱!” “你身上有发情的味儿!”奶奶勃然拍着餐桌,眉毛都立了起来。 林自在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上,那一刻,她觉得奶奶就是个巫婆。 当然,巫婆老了,就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她能控制林自在的钱,控制她的行动自由,却控制不了她的心和思想,林自在也看出,奶奶越加严控她的背后,透露出的其实是她自己的畏惧和无奈。——林自在几乎读遍了图书馆的藏书,却没有太多的社会阅历,也无人教她处事经验,她简单将奶奶的控制理解为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甚至还十分同情她,这就为自己的今后埋下了危险的种子。 谈判后,祖孙各退一步,奶奶答应她可以恋爱,她也答应奶奶不会让男友越雷池一步。 当奶奶再次嗅到发情气味时,带些气馁地说:“我也打不动你了,你不听话就退学吧!我不给你交学费了!” 林自在马上说:“好啊,反正我也不想念了,我明天就去京城,到北大附近的小饭馆端盘子养活我自己!”说完就去收拾行李。 来啊,互相威胁啊! 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最后还是哭着妥协了,“奶奶是为你好,我给你算过,25岁以前不能破身子,否则有生命危险!” 林自在才不信,她的生日不准,算的卦更不准了!但平生第一次战胜了奶奶,这使得她信心倍增。 整个大二,她每天都笑脸盈盈,整个世界充满阳光,她渴望每一分钟都和男友在一起,甚至暗戳戳想到了他们未来子女的名字,想到他们白头偕老的样子。 但,大三的时候,林自在失恋了。——那个男生被一个热情奔放的女生给撬墙角了。 林自在只找过男生一次,并没有苦苦哀求,甚至没问为什么,她只是望着他的眼睛。男生满脸羞惭,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 自小就是不会苦求任何人的,即便心在滴血。 她转身就走。 奶奶似乎什么都知道,看着面色憔悴的她,幸灾乐祸地说:“活该!” 林自在察觉到那种年老者对年轻人青春的嫉妒,她气愤地斜睨着奶奶,真想报复性地去找那个男生,跟他出去开个房,然后回来就大声告诉她自己跟人睡觉了,然后看她气得发抖的模样。 但是并没有,即便不被奶奶多年教导,她也有自己的三观和底线,她做不到放纵。末了用了三天打坐冥想,算了,他没有看到她的灵魂,她也没有看清他的灵魂。 初恋大半都是不成功的。她从立方体里拿出那枚青杏,托在手心,呵,青杏,清醒。 立方体里面没有时间流速,这个青杏依然青涩,玉兰花也娇艳如斯,可她的初恋却已凋谢。 她把青杏装进一个铁皮巧克力盒子里,放在立方体的一个角落,又把那枝玉兰花轻轻放在盒子上面。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男人喜欢折花枝,而花,更喜欢长在树上。 从那天起,她把这个立方体叫做青杏空间。 第3章 奶奶跟你说个大事儿 午饭后,林自在收拾好厨房,再回到客厅却找不到自己的毕业证,她侧头冲奶奶的卧室大声问:“奶奶我毕业证呢?” 奶奶虽然一点都不糊涂,但这几年身体衰老得很快,腿脚不再灵便,牙齿掉了大半,耳朵也背了,不大声喊的话,她根本听不见。 她又朝奶奶卧室走近几步,“奶奶!我毕业证呢?” “我活不了几天了,你等我死了再出去得瑟吧!”奶奶的更大声音从卧室传出来。 这意思就是,她把毕业证收起来了,不许林自在出去找工作。 林自在好半天没有动,她权当奶奶是人老了没有安全感,不能真的计较,只是想起同学说的要去某某城市闯一闯,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憋闷。 房间里闷热异常,林自在看一眼客厅里当作摆设的空调,烦躁地用手扇风。 奶奶虽将她养大,可也严格控制了她二十几年,她是人,不是傀儡,不是个小猫小狗给口吃的就行,她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生活,像偷偷摸摸吃根雪糕这种小儿科,已经无法满足她日益壮大的逆反之心了。 就这一刻,她做了个决定:明天就去派出所挂失身份证,一旦拿到新身份证,立刻就走,她受够了!再也不想被这个老太太控制了! ——等不了奶奶去世才离开滨城了,她现在就要走!走得远远的!走到天边! 于是第二天,她借着出门买菜的机会去派出所补办了身份证,还细心地把邮寄地址写在了学校,这样就不会被奶奶发现了。 下一次买菜时,她又去家政中心雇了一个四十多岁面相纯朴的保姆,掐着身份证邮寄的大概时间,约定了从下个月一号起,保姆就到家中照料奶奶,还加了她的微信,以便随时了解奶奶的情况。 一周后林自在从学校快递驿站取回身份证,喜滋滋看了又看,才放到了青杏空间中,快步朝商场走去。 今天奶奶列的菜单十分丰盛,她双手被购物袋勒得都不过血了。 到了家,林自在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忙活,直到临近傍晚,终于精心做好了八个菜。 说实话,她对于自己要逃离的行为,还是心存愧疚的,但一想到老太太今天能控制她的工作,明天就能控制她的婚姻,就再次硬起心肠。 她必须工作,必须有自己的生活,奶奶的老年要有倚靠,可她的青春也只有一季,她以后不能没有生存能力,不能真的只靠遗产生活。何况奶奶现在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要死了,她无疾无病,还有经济能力,找个保姆,应该比自己照顾得更好。老太太也有的是心眼子,无论谁伺候她,她都不会吃亏,绝对两天之内控制对方。 林自在摆好最后一个菜,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估计以她们两个的胃口,三天也吃不完,这样也好,这些饭菜放到冰箱里,奶奶一个人可以吃上几天,吃完保姆也就该住家了。 她还在空调里隐蔽地装了个摄像头,一旦有危急情况,她也可以报警。 想到这里,她摘下围裙,愉快地高声喊奶奶出来吃饭,一边又禁不住猜测,莫非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又或者,老太太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 她把筷子递到奶奶手里,问:“奶奶,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非要摆这么大阵仗?” 奶奶不回答,反而要她去拿酒。 林自在仿佛已经掌控了自己的人生,有些忘乎所以,给奶奶夹了一只海参,随口就说:“别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放屁!拿茅台!”老太太一拍桌子,大吼。 林自在秒怂,乖乖去拿了酒,还顺便拿了一个酒盅。 “再拿一个!你也喝!” 放弃抵抗,她一声不吭转身去厨房,等回到桌前,奶奶已经倒了一盅酒,随手放到她跟前,一指酒盅,“喝!” 说完又抓起林自在刚拿来的酒盅,颤巍巍给自己倒了一盅,凑到嘴边,轻轻一嘬,滋儿一声喝进去,又哈了一声,拿起勺子,哆哆嗦嗦舀了一块酥烂的红烧肉,吃进嘴里,用那硕果仅存的七颗牙,左边右边右边左边的来回咀嚼着。 林自在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说:“要不奶奶,我还是陪你去做一副假牙吧!” “用不着!”斩钉截铁的拒绝后,老太太脸上露出一副享受至极的表情,还带着些许林自在不能理解的期许和雀跃。 奶奶今天是真开心了,一会儿工夫,她就喝了三盅酒,吃了三块红烧肉,还吃了一块炖得脱骨的鸡肉,和一壳蟹黄,很是满足地对林自在说:“吃!喝!今天放开了吃喝!” 林自在自顾自吃着饭菜,想着奶奶喝醉了也好,最好明天起的晚一些,自己正好早起悄悄去机场。 “你咋不喝!” “我?我没喝过酒,不会喝。”是你不许我喝酒的。 “这玩意儿有啥会不会的?你得喝过,才知道会不会!”奶奶指了指酒盅,“喝!” 林自在仍然摇头,她不想再被操控。 “就喝一点点儿。”奶奶斜睨着她,伸出枯手,将捏着的拇指和食指分开一条缝,语气像个调皮无赖的小孩子。 林自在本来都做好抵抗“强权”,连脖子都梗起来了,谁知奶奶竟来了这么一出,她又招架不住了,想着还真是老小孩,无奈叹气,端起酒盅,嗅了一下,酒味直冲鼻子,她皱着鼻子别过头去,就想放下酒盅,奶奶猛地大斥一声,“喝了!” 林自在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把酒杯怼回嘴边,等意识到不能再被操控时,已经喝了一口,喉咙间一条火线,刷地一路烧过食道,直到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又痛又爽的滋味。 她张开嘴巴,用手扇着风,嘶嘶哈哈说,“辣辣辣!” “好喝吧?都喝了!”奶奶笑得眯起眼睛,跟她碰杯,神秘地说:“你喝了,奶奶就跟你说个大事儿。” 林自在血液循环加快,胆子也大了,她一仰头,干了杯中酒,又嘶嘶哈哈地嘟囔着,“哈,我跟你说,喝多了我可不刷碗......” 话音未落,咕咚一声,林自在从椅子上跌落地板。 膝盖的疼痛,让她脑子瞬间清醒,但她惊恐地发觉,整个身体已完全不受控制,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奶奶哈哈一笑,喝干酒,把酒杯往餐桌上一顿,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费力地蹲下来,伸手摸着她的脸蛋,“小丫头,你今天二十四岁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啊哈哈哈!” 老太太仰天大笑。 林自在毛骨悚然,汗毛竖立,她蓦地想起一周岁那天,奶奶也说过类似的话。 奶奶吭哧一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低头欣赏着林自在的惊恐,笑着仁慈地说:“小丫头,好叫你死个明白。” 死? 林自在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与之生活了24年的老太太。 老太太笑眯眯说:“我林秀娥,活了六百多年,换了十来个身体了,还是没活够!怎么办?你前头那个人,马上到天时却突然暴毙了!我只能重新再找个八字相合的人,哈哈我还真就找到了你这个小丫头,尽管得费劲养上二十四年,但总算天不绝我啊!这破身子我硬是挺了二十四年,终于等到今天!小丫头,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哈哈,你喝的那杯酒里我下了药了,怎么,想知道你的身世?那我就告诉你,你根本不是孤儿院收留的弃婴,你是我从医院——偷来的,哈哈哈! 我?我当然不是妖怪,我是仙!我是神仙啊!”老太太话没说完就扑向林自在。 林自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苦于手脚不能动,只能惊悚地看着老太太神情激动地趴在她脸前盯看一会儿,又忽然盘膝坐好,只两秒,整个人就松弛下来,没了生息。 林自在正不明所以,忽觉眉心一凉,一团红光从印堂钻了进来。 第4章 夺舍 那红光忽忽悠悠钻进来,一副兴冲冲的样子,晃了两下,就是一顿,像是很意外,但也仅仅是一顿,它就以更凶猛的架势猛扑过来。 林自在惊恐地从那红光中,看到一张极度愤怒的脸,虽然陌生,但却带给她一种熟悉的压迫感,让她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 那红光扑过来的瞬间,一种无法描述的刺痛袭来,似有什么在啃噬着她,啃了哪里,又分辨不出,只觉痛苦不堪,无法忍耐,她尖利地嚎叫着,躲避着。 红光一时竟捉她不着,气急败坏左突右冲。 忽然,红光剧烈地颤抖,似乎极为恐惧。 然后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猛地涨大了几倍有余,刻不容缓地又对着林自在冲过来。 林自在被堵在一隅,躲无可躲,她惊惧地等待着剧痛降临,却听到“啵”的一声,似乎被从什么地方挤了出去,然后一下又被吸进了什么地方。 一侧头,看到躺在地板上的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疲惫又满意的笑容,并试图爬起来,却似乎无法自如支配肢体,颓然摔到地上,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啊!”林自在发出惊恐尖叫,却是嘶哑衰老的声音。眼前也像走马灯一样刷刷刷闪过一幕幕陌生景象,那是一份庞大而驳杂的记忆,越到最后,她越熟悉,——竟是奶奶储存在脑海的记忆? 她正惊异不定,忽然呼吸急促起来,濒死的感觉袭来,喉咙发出嗬嗬声音,她无助地仰面躺着抽搐着,吐着气,眼前一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巨大吸力,啵的一声,她又被吸走了,连挣扎的半点可能也无。 ****** 林自在有些恍惚。 她居然听到了鸟鸣的声音,清脆婉转。 她试图再次确认,又察觉有清风拂面,鼻端更是嗅到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香气,慢慢的,她分辨出,自己正伏在一个瘦削的肩头,还能听到逐渐深重的气喘声。 她想睁开眼睛,或者抬一下手,却是无法做到。 ——啊!想起来了!奶奶给她下了药,夺去了她的身体! 她悲从中来,相伴二十四年的奶奶居然一开始就是为了占取她的身体,难怪这么多年来,奶奶那么在意她的健康。 她更觉得愤怒。 忽然一个声音喊:“陈静怡!陈静怡!” 手臂被人不轻不重地推搡着,她努力想睁眼,还是没做到。 “鹿鸣,我看她眉毛动了,该是醒了,你把她放下来歇歇吧!” 林自在感觉自己被人放到地上,那个声音继续说:“累了吧鹿鸣,快擦擦汗歇歇。”然后她的脑门就被人戳了一下,那人用一种怪腔调说:“懒丫头!我俩轮番背你都要累死了,你倒是自在!” 林自在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打了个哆嗦,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的娘!人吓人吓死人!你咋一下子瞪那么大眼睛啊!” 林自在眨巴两下眼睛,茫然看着面前抚着胸口的陌生女孩,脑子轰轰作响,一幕幕画面有如过电影一样刷过,也不过就是一瞬间,她又接收了一份叫做陈静怡的十八岁女孩的记忆。 这让她又想起之前接收到的那份奶奶的记忆,六百多年杂七杂八,污糟离奇,一个忍不住,她身子一扭,呕吐起来。 一个圆脸女孩关切地给她捶背,林自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吐了个天昏地暗,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可那记忆还是牢牢扎根脑海,她捶着头,头一回恼恨自己的记忆力太好。 捶完头,又双手捂住脸,呜呜哭出声,想到奶奶占用了她的身体,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别哭了静怡,脑震荡引起呕吐和眩晕是正常的,等我们到了春城,立刻就给你找医生好吧。”圆脸女孩捋着她的后背,又递上一个水袋,林自在接过喝了一口,漱漱口,又吐到地上。 伸出手来看,十指纤细,手背和小臂却晒得有些黑,左额角有些疼,一摸摸到一圈布条。 这是夺舍重生吗?小说中的情节照进现实了? 但林自在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新身体的。 忽然,她四顾问道:“田佩芝,我的箱子呢?” “你这个守财奴,呐,这是什么,看清楚是不是你上厕所也要带着的宝贝箱子,再检查一下,可是少了一根金条?”叫做田佩芝的女孩笑着嗔了她一眼,将手上只有一尺见方的小藤箱塞到她怀里。 林自在抱住沉甸甸的箱子,一颗心顿时安定。 忽然邱鹿鸣大叫一声:“糟了,又有马匪来了!” 林自在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他们后方的大路上,尘土漫扬,还有马蹄声响起。 “鹿鸣静怡快跑!”田佩芝一个箭步冲向路边草丛,“倒霉催的,这下死定了!” 林自在也慌忙起身,却痛的捂住额头,呻吟了一声。邱鹿鸣扶住她,“来我背你,咱们躲到路边山沟里去!” 林自在每一步都踩在云朵里,手脚也不受支配,她天旋地转地推着邱鹿鸣,“你快走!” 邱鹿鸣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行!我不能扔下你!” 林自在脑海里浮现出报纸上报道的被日寇洗劫的村庄的惨状,以及之前看到的年轻女人被马匪抢走的情景,吓得两腿战战,却更不愿拖累邱鹿鸣,又奋力推她一把,“走一个是一个!” 惯性原因,她扑倒在地,爬不起来,只得匍匐前进。 邱鹿鸣被她一把推得老远,本可以顺势跑开,犹豫一秒,却还是跑了回来,推她翻转过来,两手伸到她的腋下,倒退着死命朝树丛里拖,实在拖不动了,邱鹿鸣干脆就将林自在放在草丛中,自己也不跑了,躲在一棵大树后,鸵鸟一般头抵树干,瑟瑟发抖。 两人这番动作,早被马队中当先那人看到,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林自在奋力翻了个身,趴在地上,腿上的肉色袜子被草枝刮破,大腿也划出了血,听着马蹄声渐近,她的心脏狂跳,深吸一口气,用意念在青杏空间中拼命搜寻,这一搜,惊异地发现,空间居然变大了,原本边长一米的立方体,如今变成边长两米了,她为了方便置物购买的三层架子,此刻正好笑地悬浮在空间的正中。 顾不得管这些,她飞快地在架子最下层那个避难包里,找到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咬牙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束手就擒去做压寨夫人,杀不死马匪,就自杀! 忽听大路上传来一阵轻快的口哨声,不是那种嘬着嘴唇吹的,而是似乎从牙齿缝隙里吹出的嘶嘶的口哨,听不懂那是什么调子,但她不禁怀疑起来,马匪抢劫的时候还吹口哨吗? 身边的邱鹿鸣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看一眼大路,低声说:“呵,不是马匪,是贩货的马帮。” 林自在也悄悄抬头看,从草叶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身穿米白色的短褂子,大热天的偏在外面又套了件羊皮背心,一个大沿的帽子挂在颈后,他侧坐在马鞍上,正好对着林自在她们的方向,嘴唇向两边扯着吹口哨,看上去倒像是笑嘻嘻的。 他身后是足有几十匹大马的马队,马匹由人牵着,身上驮着箱子或者大筐,马脖子上的项铃,发出叮铃叮铃有节奏的声音,像是在给那人的口哨伴奏一样。 林自在忽然不再害怕,倒听出一点浪漫主义味道来。 收脚渐渐有了点力气,她支撑起胳膊,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邱鹿鸣慌张的一把按下脑袋,只听大路上又传出一阵大笑声。 这一按,林自在几乎一头杵到地上,她没有埋怨邱鹿鸣,只是盯着眼前一朵色彩艳丽的小蘑菇,眨巴了几下眼睛。 她凑近了,小心翼翼地掐断蘑菇,慢慢从它的菌柄上撸下一个黄色金属圈来,颠了颠。 邱鹿鸣凑近了看,低声惊呼,“啊?金镏子?” 林自在笑着点头,“蘑菇上长出来的。” 邱鹿鸣也笑,“你运气真好!就算是补偿你当掉的金坠子了!” 大路上,马帮经过带起的尘土已渐渐落下,田佩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抚着胸口,“天老爷,可吓死我了!” 看到林自在手里沾着泥土的金戒指,田佩芝一把抢过来,在裙子上蹭了蹭,咬了一下,说:“金的!陈静怡啊陈静怡,你可真有狗屎运,躲个马匪竟也能捡到宝!我怎么就捡不到!” 第5章 昂贵的车票 邱鹿鸣把戒指从田佩芝手里拿回来,套在林自在的手指上,发觉有些松,就说:“还是藏衣角吧,可别丢了。” 田佩芝讪讪笑着附和说:“对对,可别丢了,到春城咱们还得靠它吃饱饭呢!” 林自在刚重生时的悲伤,早被马帮和戒指冲淡,情绪有些接不上了,她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脏兮兮的改良旗袍,暗中叹气:逃难也要穿着旗袍,真是没话说了! 再看邱鹿鸣和田佩芝,也都穿着同款不同色的皱巴巴的旗袍。 如今的女学生已不做五四运动时期那种上袄下裙白袜子的装扮,而是一色的改良旗袍,只不过女学生的裙子不似姨太太们,旗袍开衩只到膝盖,裙身也不是过分修身。 但十几岁的女孩穿着,还是显得成熟许多。 田佩芝从褡裢里拿出外伤药,隔着抽丝的丝袜帮林自在涂在腿上,裙子上有几个小小的三角口子,一侧的开衩也撕得大了许多,露出里面的衬裙,可惜没条件缝补,也只能将就着穿了。 三人整理了一番后,重新上路。 邱鹿鸣见林自在手软脚软,就提出接着背她,林自在马上拒绝了。 她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脑震荡,纯粹只是被林秀娥的那些记忆恶心到了而已。手脚发软则是因为失血过多。 之前摔伤,邱鹿鸣已经背了她好长一段路,如今小姑娘也是一脸疲惫,她怎能忍心让人家再背。 “别不好意思,一路上我和佩芝还都喝了你的矿泉水、吃了你的食物。”邱鹿鸣笑说着坚持蹲下身,被林自在一把拉住,“真的不用!” 她们三人是北大中文系的同班同学,都是十八岁,京津沦陷时,她们刚刚被学校录取,还没开学他们就跟随学校逃往了长沙。在那里,北大、清大、南大三所大学联合成立临时大学,可惜没上几个月的课,长沙的境况也吃紧起来,学校只能无奈再次迁往西南春城。 体力好的男生和教授组成了近300人的的陆路步行团,从长沙步行去往春城,所有女生、体弱男生、大多数教师以及家眷,则是分批次海陆并用去往春城。 这一路,实在是费了些力气。他们这一拨人,先是坐火车到达广州,耽搁多日后,终于买到船票,途经香港时,因天气原因又滞留多日,在三等舱里熬了几天,终于经海口到达越南海防,换乘汽车到达河内,才登上了去往春城的滇越线跨国列车,刚刚松了口气,三人却因在河口停站时,下车活动腿脚和如厕而误了火车。 当时她们害怕极了,哭着追赶火车,火车上的同学也都将身体探出车窗大喊她们的名字,又喊火车停车,可惜火车终究没停下,反而越开越快,越开越远。 带队老师嘶喊着,让她们买下一班的火车票,还喊着说会去车站接她们。 三人回到车站一问票价就傻眼了:五天一班列车不说,就这半段路最便宜的三等车票也要六块钱一张,三张就是十八块! 如今三人除了陈静怡手里有个片刻不离身的小藤箱外,再无行李。 邱鹿鸣是奉天人,母亲难产去世,父亲是东大教授,工资虽然不低,但人在西安,又早有了自己的新家新孩子,每月能给她的生活费也是有限;田佩芝更是北平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直多亏舅舅的资助,才勉强读了大学,如今日寇占领京津,舅舅一家也生活得水深火热,再没能力给她钱。这一路舟车辗转下来,两人浑身上下的钱凑到一起也不足三块。 只有来自哈尔滨的陈静怡,家里条件稍好些,父亲是个实业家,姥姥家还开着中药铺,但东北沦陷后,举家迁到北平,家境每况愈下,如今她手上也没了现钱,路上曾经变卖金坠子,现在却无论如何不肯动用藤箱里的东西,只说箱子里是书籍。最后三人只能把身上的钱都拿来买了干粮,沿着铁路步行。 这一路,足有八百里,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为此田佩芝想起来就要抱怨了一遍,话里话外说陈静怡太吝啬。 邱鹿鸣听不下去,回怼她:“你闭嘴吧!若不是你便秘非要下车活动,如厕又磨磨蹭蹭,我们怎么会误了火车?” 田佩芝脸色通红,当场就哭出来,跺脚说:“是!就算是我连累了你们,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什么叫就算?本来就是!”邱鹿鸣瞪眼睛。 田佩芝捂着脸继续哭。 第一天走下来,三人全都磨破了脚,她们哭着用指甲掐破水泡,这样的精疲力竭,也只走了二十公里而已。 第二天傍晚到达一个小镇,在那里遇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药材商人,听出几人的北方口音,攀谈起来得知,那人多年前曾与同去四川灌县交易药材的陈静怡的姥爷有过一面之缘,他自称姚祖德,拱手称姥爷为王神医,不仅说出姥爷的姓名,还详细描述姥爷的外貌,说老人家帮过他。当听陈静怡说老人已经故去时,还难过得掉了眼泪。 三个小姑娘确认这人不是坏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商人结伴走了八天,还吃了人家不少干粮。可惜,姚祖德接下来还要去石屏等地采购,她们只能与之分道扬镳。临行姚祖德好心提醒她们,傍晚前到达蒙自城,就尽快联系一个贩货的马帮,跟着马帮走,会比她们三人单独行走要安全许多。 说完一脸惭愧地对着她们一拱手,转身西行而去。 姚祖德一走,田佩芝就开始抱怨,“不够义气,既然那么崇拜你姥爷,怎么不说给咱仨买三张去春城的火车票?” 陈静怡可做不到开口跟人要钱,她冷冷说:“呵,那你现在追上去啊,跟人家讨要,还来得及。” 田佩芝哼了一声,“我追什么追,又不是我姥爷的故交!” “难为你还记得人家跟你非亲非故!”陈静怡也哼一声,继续赶路。 “这乱世,命能保住就不错了,只有你还顾及什么假清高!”田佩芝又嘟囔了一句,跟上了她们的步伐。 因姚祖德特别提过,这段路曾有马匪出没,三人一路便如惊弓之鸟,每每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慌忙躲到树丛里。 说来幸运,这天田佩芝又赶上便秘,三人便到路边草丛中解手,竟可巧躲过了一拨马匪。三人听着马蹄声、呼喝声,吓得大气不敢喘,她们缩在树后,眼睁睁看着四个彪悍男子,扛着抢来的两个哭号挣扎的年轻女子,发出桀桀怪笑,纵马拐上一条岔道,扬长而去。 三人互看一眼,庆幸不已,却都脚软的走不动路,直过了半小时,大路上仍无动静,这才敢钻出草丛。 上了大路,三人顾不得腿脚是否酸疼,朝着春城的方向,发足狂奔。 陈静怡体质最弱,又惊又累的,没跑多远就失足滚下一处陡坡,磕破额头,血流不止。等被两人拖上来,已是昏迷不醒。 邱鹿鸣自觉身体稍好些,主动承担了大半背负的任务,只可惜她并不知,背后的同窗好友已化作一缕香魂消散了。 第6章 还是生命比较重要 邱鹿鸣见林自在拒绝的坚定,知道她是真的不要自己背,于是也不继续逞强,挽上她的胳膊,有些担忧地说:“今晚恐怕进不了城了。” 林自在手脚虽然渐渐灵便,也偷偷吃了药,但因之前失血过多,所以还是双腿酸沉,头脑昏沉。 她知道是自己拖累了两人,开口说:“对不起我连累了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邱鹿鸣解释说。 田佩芝在一旁埋怨,“平地走路也能栽到沟里,真是佩服死了你!” 不比田佩芝还有力气牢骚,林自在此时再多说一句的力气也无,她机械地拖着脚步走路,只当耳边有只苍蝇在嗡嗡罢了。 邱鹿鸣却不管,“田佩芝!你又忘了我和静怡是怎么误的火车?” 田佩芝气恼地把背在右肩的褡裢往地上一掼,“又说又说!你喝了她几瓶矿泉水,自然帮她说话!是!我便秘误车,那还不是因为一路蜷在船舱里,又没有干净水喝导致的?” “这么没良心的话,也只有你说得出来!你难道少喝了静怡的水不成?你最后没水喝怪谁,还不是你贱忒兮兮把水给了一个小白脸,自己的水瓶子又打碎了?” 林自在被她们吵得头疼,站住脚捂住了头,伤口一蹦一蹦地疼。 田佩芝忽然大叫一声,“哎呀!陈静怡你的小箱子呢?” 林自在一愣。 邱鹿鸣也大惊,“天哪!不会是刚才掉草丛里了吧?” 田佩芝一跺脚,拔腿就往回跑,林自在伸手哎了一声,无奈地看她几步就跑得老远,根本就喊不住。她尴尬地对邱鹿鸣说:“她,她体质可真好啊......” 邱鹿鸣说:“是,插上尾巴就是驴,比驴还壮呢!” 想想又说:“咱们也回去找找吧。” 好容易走出这么远,林自在可不想再上坡下坡地回去,她摇头,“我走不动了,你也别去。”她的意念在空间找到那个小藤箱,心里觉得对不住田佩芝:听说马匪,她慌乱中习惯性将箱子丢进了空间,事后却忘了拿出来。 “你不是一直特别在意那个箱子吗?”邱鹿鸣见她摇头很是不解。 林自在笑笑,“我现在觉得,还是生命比较重要。” 邱鹿鸣眨巴着眼睛看她半天,拉她坐下,“那咱俩正好歇一会儿,你也揉揉小腿活活血。你放心,田佩芝的狗鼻子特灵,她能闻到金银财宝的气味,保准儿给你找回来!” 林自在呵呵笑。 邱鹿鸣又笑说:“不过找回来后,你少不得又要借钱给她了。” “哪还有什么钱。”林自在苦笑。 邱鹿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不过也不争辩,两人就在路边树荫下歇着,快一个小时,田佩芝才气喘吁吁跑回来,气急败坏地冲林自在吼着说:“到底是你的箱子还是我的箱子?你们俩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着急!箱子都丢了!不见了!” 邱鹿鸣噌地站起来,“真丢了?路上也没见什么人啊?” 林自在也做焦急状揉着双手,“哎呀我脑子混浆浆的,根本不记得箱子什么时候脱手的,是在大路上?还是草丛里?” “你仔细找了吗?”邱鹿鸣埋怨田佩芝,也要返回去找箱子。 “你别去了,我早找过了!路上、草丛里,连树上的鸟窝我都找了!”田佩芝擦着汗,最后肯定地说:“我判断,你一定是落在了大路上,被马帮那些人捡去了!” 邱鹿鸣皱眉上下打量一番田佩芝,“我还是回去找找吧,你俩等我。” “哎你什么意思啊!”田佩芝被她看得气恼。 林自在拉住邱鹿鸣,摇摇头,“不找了,天快黑了,咱们得朝前走!” “箱子不要了?”邱鹿鸣有些惋惜,那个小箱子不大,却很有些重量,里面肯定有黄金。 “不要了。”林自在高尚地说:“本就是我受伤拖累了你们,不能再因身外之物,让你们跟着我涉险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快安全到达春城,找到学校!” 邱鹿鸣和田佩芝都有些沮丧地点点头,三人继续上路。 这条所谓的大路,其实也不过就是两米宽的土路而已,向前看向后看,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川,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天黑了下来,决定找一棵大树爬上去休息。 这一夜,林自在只睡了个把小时,一是她总怕掉下树去根本睡不着,二是一静下来,就忍不住想起被奶奶夺舍的事情,有些伤心,有些羞恼,默默地流了半宿的眼泪。——活了24年,原来只是人家培养的一个傀儡,还一丁点觉察也没有。 想想学过的课外班,大概都是奶奶自己想学或者已经掌握的吧,逼她读研,也是掐着时间,把她栓在身边罢了。这些年,她的圈子除了学校就是学校,有过一两个好友,都是莫名其妙的闹掰了,连那短暂的恋爱也是无疾而终,她的生活,真是简单得一目了然,比一个木头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笑她还以为自己聪明绝伦,过目不忘,吃根雪糕逆反一下,心里就觉得很了不起了。 真是可笑! 眼泪从林自在闭着的眼皮下流出。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民国27年。拥有完整家庭的人,永不能体会,一个人不知来处,不知归处时的漂泊孤寂感。 早上,鸟鸣啁啾,林自在挠着手臂醒来,身上虽然涂了驱虫药,也还是抵不过蚊虫天生对血液的渴望,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手臂,就先看到清晨阳光下,一条两指粗细一米多长的土黄色大蛇,在旁边两米远的大树上蜿蜒上行,它似乎是卡在了树干攀附的藤蔓间,好一阵扭动顾涌,终于又沿着原路退着落到地上草丛中,游动着倏忽就不见了踪影。 林自在咬紧腮帮子,才没有惊呼出声,想了想,她颤抖着手轻轻推醒两位同学,说了蛇的事情,女孩子家家,少有不怕蛇鼠的,邱鹿鸣一听蛇字,立刻尖叫一声,差点没一头栽下树去,田佩芝则是一言不发,出溜一下滑下树,踮着脚尖就跑上了大路。 第7章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 林自在和邱鹿鸣就不行了,两人干瞪眼睛不知怎么下树,昨晚上树还是田佩芝拉她们上去的呢。好在田佩芝总算有点良心,寻了根棍子一路敲敲打打,又回到树下,指点她们如何下树,狼狈至极的俩人好歹是下来了,但小腿和手臂都刮了几道血凛子,林自在落地时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 等她们快到蒙自时,已是下午时分,准备的干粮也所剩不多。 邱鹿鸣怪田佩芝太能吃,“你怎么胃口那么大,活该会便秘!” “你!”田佩芝现在一听便秘两字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说我一路背着褡裢呢!” “我说你吃的多,又没说你偷吃!” 林自在不想听她们吵,寻着水声,找到一处小溪,那溪水是从山上流下的,冰凉刺骨,她草草洗了把脸,又脱了鞋子,拍掉上面的尘土,鞋底已经磨漏,她垫了把草进去,重新穿好鞋。又悄悄从青杏空间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相机,看了看脸。嗯,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嘴唇有点厚,眉毛有点粗,说不上多好看,但也绝对不丑,她挑挑眉毛,飞快自拍了两张,放回手机。临了眼馋地看了两眼空间里的自热米饭,咽口唾沫,狠心收回了意念。 三人进了城门,问路的事情就交给了邱鹿鸣。 她自小离开父母住在寄宿学校,独立性很强,别看林自在实际年龄比人家大六岁,可论起出门在外的经验,她根本无法相比。 邱鹿鸣在一条巷子里,扒着门缝挨家看,最后寻了一家站定,对她俩招招手,就推开门,笑着站在门口,跟坐在院子里的老太太讨水喝,老太太听不懂她的话,她就两手做碗状送到嘴巴,还惟妙惟肖地一仰头。老太太看明白了,热情地请她们进门,转身就去屋子里倒水。 林自在不太会分辨这个年代老人的年龄,老太太看上去十分瘦削,满脸褶皱,皮肤黧黑,说她五十、六十、七十或者八十岁好像都行,她盯着老太太看的工夫,人家已经笑着端出三个饭碗来,一字排开,并给她们倒了三碗温水。 田佩芝端起碗道声谢就咕咚咕咚喝了,林自在可不敢轻易喝,装作端着水碗在院子里参观,悄悄将水倒入青杏空间。 邱鹿鸣喝了水,又跟老太太询问马帮的事情,可惜,依然是鸡同鸭讲,她俩谁也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 正遗憾间,一个十七八岁相貌端正的青年从院门进来,他先喊了一声阿奶,随即发现院子里还有三个女学生打扮的姑娘,立刻就红了脸,手足无措。 老太太一见孙子,立刻笑得更开心了,口口声声唤着皑罕,林自在猜测那是他的名字。老太太拉着皑罕的手,口中说了一长串的话,对着林自在三人时,脸上还露出甚是满足得意的样子,显然是以他为傲。 皑罕在城中读过几年书,与她们搭话,说自己的名字发音是皑罕,写出来却应该是岩罕,田佩芝笑嘻嘻说:“那我该怎么叫你啊?” 岩罕脸又红了,低声说:“怎么叫都可以。” 得知她们是大学生,又打算寻个马帮同去春城,岩罕脸上立刻露出钦佩和艳羡的神色,还自告奋勇说带她们去东边集市。 临出门,老太太却想起什么似的的一拍脑袋,回身到屋子里拿出针线,伸手招呼她们过来,原来她要帮她们补上衣裙的破口。 老太太眼力不佳,但针脚还是很细密匀称,连丝袜的破口也给连了几针,林自在抚平裙子,连连道谢,田佩芝在一边不无遗憾地说:“唉,穿着缝没人疼啊!” 邱鹿鸣笑,“没人疼总比露肉好吧,你没看刚才那人脸都红了?” 田佩芝看一眼躲到大门外的岩罕的背影,也笑了。 三人衣裙都脏破了,但这旗袍在小城还是很惹眼,一路都有人不住地盯着她们,还有人喊着岩罕的名字大声问着什么,他好脾气地一一作答。 好在三人都是习惯了被人瞩目的,大大方方毫不扭捏地跟着青年,穿过半个城,到了集市。 天色渐晚,集市渐渐散了,岩罕仍然很是尽责地替她们一连询问了两个马队,却均被人以带女人出行不吉为由拒绝了。 岩罕搓着双手,脸又红了,仿佛是他做错了事一般,期期艾艾跟她们说了情况。 其实不用他说,林自在凭着表情也猜出马帮那些人的意思。 “没关系。”林自在不在意地说。 要她跟着全是陌生男子的一队人出行,她还嫌心里也不踏实呢。 一声火车汽笛声响起,林自在猛地回头,恍然一拍额头,疼得龇牙咧嘴。 顾不得伤口是否流血,她急切地请岩罕带她们去火车站。 田佩芝兴奋又挖苦地哼了一声,“大小姐,您终于想通了,肯把宝贝拿出来换车票了?” 林自在莫名觉得她说话的调调像极了林秀娥,心中升起反感,扭头板脸说,“田佩芝,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发誓,绝不帮你买票!” 田佩芝一瞪眼睛,张开的嘴却在看到林自在竖起的食指时,立刻闭上了。 邱鹿鸣呵呵地笑,“岩罕,让你见笑,刚才请你阿奶给她的嘴缝上就好了。” 岩罕讷讷地不知如何接话,只尴尬地指引着方向,带她们去火车站。 走出集市,路过一间客栈时,走在最后的田佩芝忽然大叫一声。 林自在扶额,又咋了?这人总是一惊一乍的!回头一看,就见她正指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说:“哎呀,就是你!是你捡了我们静怡的箱子,快还给我们!” 林自在掩面叹息。 邱鹿鸣一跺脚回去拉田佩芝,林自在看清那男子的打扮,认出是那个吹口哨的马帮男子,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田佩芝,“我并没见过什么箱子。哦,你是那位穿裙子爬树特别快的小姐吧,看你们都是学生打扮——”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身边一个白衣男子,忍俊不禁说:“所以,你其实是想和段公子搭讪的对吧?” 说完就哈哈大笑,他身边被称为段公子的男子也仰头笑了几声,这熟悉的笑声,让林自在循声看去,只见客栈门口小个子男人身边,大马金刀抱臂站着一个高个子年轻男人,身上的白衬衫和马裤,与周围一众粗布褂子格格不入,待看清他带着戏谑和嘲弄的表情时,林自在脸色大变,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她转身就走,接着就跑起来,邱鹿鸣喊了她一声,几步追了上来,拉住她,“怎么了静怡?” 林自在胡乱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看着邱鹿鸣的眼睛,抓着她的手臂,“不可能!” “啥不可能啊?” 林自在松开邱鹿鸣,兀自摇头,“不可能的!”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人,他的面孔与她的初恋一模一样,连那昂着下巴略歪着头看人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他看林自在看过来,忽然哂笑一下,对田佩芝说了句什么,转身进了客栈。 田佩芝跺脚跑过来,“可恶!他们居然不承认!” 邱鹿鸣呵一声,“就没你这么说话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人家捡到了,就像我没有证据说是你藏起了箱子一样。” 田佩芝大怒,“邱鹿鸣你欺人太甚!你在侮辱我的人格!我跟你绝交!” “请便!” 林自在心神大乱,顾不得争吵不休的两人,胡乱朝前走着,直到听岩罕喊她,“陈静怡,走这边!” 她才猛然回神,强自镇定下来。 第8章 上当的当 “先喝杯茶歇歇脚吧!”岩罕没有带她们去火车站,而是把三人带到路边一个茶摊要了一壶茶。 林自在猛灌了两杯茶,呆呆地坐着不说话,其余三人互看一眼,都不敢打搅。 刚才看到段公子那与初恋男友酷似的脸时,林自在脑中刹那浮现一段记忆:原来,她与初恋的分手,是林秀娥从中作梗。 ——老太太早将林自在的身体视为己有,万分不愿林自在谈恋爱,最关键的是她喜欢长相秀美或者文质彬彬的男孩,这种喜欢打球整天一身臭汗的武夫,不是她的菜。彼时林自在21岁,离她夺舍的天时足有千日,老太太担心有一日他们终会情难自禁发生点什么,于是干脆先下手为强,请了个私家侦探将男孩调查了个底儿掉,还将那男孩约出来谈了一次,暗示他的家境一般,不是她理想中的孙女婿,又趁男孩沮丧,暗中将符水倒入饮料,男孩毫无知觉喝了,后来居然真的不再喜欢林自在,转而追逐另外风格的女生了。 林老太太回头又在林自在跟前说些诸如男人都不可靠、再深情的男女也终会厌倦的话。说实话,林自在还真因此对爱情产生了失望抵触之心。 她方才下意识连呼“不可能”,不是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而是对记忆中那符水作用的严重质疑:就是简单画了张符,嘀嘀咕咕念几句,化了灰,喝下去居然就让人移了性情? 这些天她一直控制自己不去调动林秀娥的记忆,但一旦某些记忆被触发,还是会自动浮现的。 比如她刚想到那符文,脑海中就自动想起符文的画法,她连忙使劲摇头,挥去这些恶心的念头,看向说话的三人。 岩罕在和邱鹿鸣两人说蒙自到春城的火车票价,“最低的三等票是四元,二等票是八元,一等票是十六元。五天才有一班列车。” 田佩芝最喜欢逗岩罕,双手托着下巴支在茶桌上,笑眯眯问他,“岩罕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你常去春城?是不是那里有你的女朋友?” 岩罕果然又红了脸,清俊的面孔浮起一丝尴尬,“我从没坐过火车,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去春城读书,可不行,我要照顾阿奶。那个还有,我并没有女朋友,也没定亲。”说完飞快地瞄了一眼林自在,惹得田佩芝哈哈大笑起来,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 林自在没注意岩罕的神情,站起来说:“歇好了,我们直接去当铺吧!” “当铺?”岩罕问。 “嗯,我们没钱,需要当了首饰买车票。” “好吧。”岩罕把几个钱放在茶桌上,起身就走。 “静怡你真的还有首饰?”田佩芝跟在林自在后头,不停追问。 林自在不理她,只管跟着岩罕走路。 “静怡的箱子不是丢了,她怎么还有首饰?”田佩芝转而问邱鹿鸣,“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就捡到的那个金镏子,那么丁点金子够什么用?” 邱鹿鸣也嫌她聒噪,几步追上林自在。 几人穿过一条街,老远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白色“当”字,四人一直走到那间临街大瓦房前站定,只见高墙高阶,看着就比旁边的店铺有压迫感。店门开了,一个男人从台阶上走下来,神情极为沮丧。 邱鹿鸣哼了一声,指着一人多高的大字说:“看着没,这就是上当的当字!” “什么上当的当,你是说岩罕骗我们?”田佩芝凑过来故意歪曲。 岩罕连连摇手,“不不不,我没有骗你们!这是蒙自最大的当铺,还是春城的分号。” “不是说你骗我们,是说商人逐利,我们只要进去,总要吃亏的!”邱鹿鸣又对林自在说:“静怡,我宁可陪你走路去春城,也不要你再当首饰,上次你当了一副你姥姥给你的耳坠子换矿泉水,我已经过意不去。” 田佩芝连忙接口,“是啊是啊我也很是过意不去。嗐,要不是滇越线上有恶性疟疾,咱们不敢随便喝水,也不至于非买那么贵的崂山矿泉水,说到底还不都是日寇闹的!” 说完又看看林自在,叹息道,“唉,这会儿恐怕连步行团都到了春城。” 林自在知道田佩芝的小心思,也不看她,拉了拉邱鹿鸣的手,“我们去了半条命才走了一半,所以后半段无论如何也得坐火车了。” 田佩芝立刻拍手,“就是就是!” 不等邱鹿鸣反对,林自在踏上了当铺的台阶,一进门,只见店面只有四五平米大小,完全不似外面看着那么阔大,木头柜台足有四五尺高,柜台之上还有一根根两寸宽的木栅栏,只留一个一尺见方的空档,给人一种进了牢笼的感觉。 没心思打量这些,当着几人的面,林自在在田佩芝的惊呼中,从衣领里抠出一副金耳坠子,又弯腰从一边裙角抠出捡来的金戒指,高举起来给柜台内的朝奉,“这些,死当多少钱?” 留着山羊须带着圆眼镜的朝奉接过掂了掂手,又看看成色,大声说:“成色低劣,样式陈旧!” 林自在听了一愣,忍不住笑出来,“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缺边少沿,破损不堪!” 朝奉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死当三块!” 林自在立刻伸手,“拿来!不当了!” 朝奉手一攥,“五元,不能再多。” 林自在继续伸手,“不当了!” 岩罕似乎认识这家当铺的朝奉,诚恳地说:“赵朝奉您行个好,她们是我的朋友,绕了半个中国,赶着去春城读书的,您给个实在价,总要够上十二元的车票才好。” 这回,老朝奉手一松,将首饰丢回林自在伸出的手中,“那您几位请便吧。” “行行好吧!”岩罕着急了。 “自古就没人肯做赔本的买卖,你到别家去也没这个价!岩罕我看在你死去阿爷的面上跟你说实话,今年的金价虽是34元一盎司,可咱们山高皇帝远的不能相比,再说,这几样撑死也到不了半两,样式这么粗,成色这么差,我要出手,少不得回炉重新捶打一番,人工和损耗一除,哪里还有赚头?你就是到北平上海、到春城去,也决计当不出十二块钱,岩罕少爷你还是莫要难为老头子了。” “可你们不是春城......”抬头看那朝奉已扭了脸去,只得住了口,岩罕为难地看林自在,见她低头不语,顿觉自己无用,嗫嚅两声说:“要不,明天我再试试看有没有马帮肯带你们?嗯,再不成我让奶奶把家里的老驴卖了...老驴没人买,就借给你们,你们三人换着骑驴总好过一直走路......” 萍水相逢,林自在怎肯让岩罕出钱,对他坚决摇摇头。 邱鹿鸣扒着柜台仰头看向朝奉,“掌柜的,我们是从北平来的大学生,过段时间家里就会给我们汇钱来,您就做个通融吧,回头我们一定会加倍赎出的!” 朝奉昂着头,仿佛怕鼻梁子上的眼镜掉下来,右手像摇拨浪鼓一般说:“走走走!” 林自在又从衣领里扯出一条项链来,取出心形坠子里的小照片和一把小钥匙,连同刚才的首饰一起举起递给朝奉,“掌柜的你过一下秤吧,这些已超过一两的小黄鱼了,也远超一盎司,我也不要34块,你给25就行。” 朝奉接过又掂掂手,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小姐您知道,我说的是北平的价格,咱这穷乡僻壤......” 林自在仰头把这个微笑看了个实在,不由想起林秀娥最后俯身看她时也是这样成竹在胸的笑,心里膈应,就蹭地跳起来,一把抓回金首饰,扭头就走,“上赶子不识买卖,岩罕走,带我去车站,还就不信换不来三张车票了!” 朝奉看着空了的手心,哎哎喊了两声,“就依你就依你!25就25吧!” 林自在已几步出了当铺。 “哎哎,,28元也行!”朝奉拍着柜台大声喊,心中懊恼那个带坠子的项链做工精致,拿到春城定能卖个好价钱。 林自在站住了,却是看向岩罕说:“走啊,带路去火车站!” 岩罕心中也不喜朝奉的狡猾,又见林自在一副铁了心的表情,于是也走出当铺,伸手指了指方向,“走这边近。” 邱鹿鸣早跟着林自在出门了,只有田佩芝遗憾地看一眼老朝奉,又一跺脚,嗨呀一声也追了上去,想说什么,又担心林自在生气了真不给自己买车票,一时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邱鹿鸣建议说,“静怡,不如只把那个金镏子当了,换了干粮,咱们继续走!反正已经走了一半了!” 田佩芝弱弱地插一句:“连我都走不动了,静怡身体这么弱,你让她走到春城,脚还不得走废了啊。” “你闭嘴!”邱鹿鸣像是终于找到出气筒,大声吼她,“从头到尾你一共就出了一块两毛钱,却吃得最多!” “我...不止这些的...” “对,不止这些,准确说是一块两毛五分半!”邱鹿鸣嗤了一声。 田佩芝脸色赤红,浑身上下拍了一遍,摊开说,“可这也是我所有的钱了,我连半分都没有留!” “你还说!我们误了火车还不是因为你......”话没说完,田佩芝一把就死死捂住邱鹿鸣的嘴,邱鹿鸣愤怒地呜呜两声,扭动着却挣不开。 “你不说我就松开!”田佩芝力大无穷,邱鹿鸣只得点头。 “再翻小肠我就趁你睡着掐死你!”田佩芝恶狠狠地威胁,松开了手。 邱鹿鸣指指前面两人,“离那么远,岩罕听不见的,再说他眼睛里只够装下静怡,根本扫都不扫你。” 田佩芝转头,果然林自在和岩罕已经走到街口了。 “我要他看?一个穷小子......” “你不看看你自己,这一路跟个乡下丫头一样野,哪有半分高等学府女学生的样子,连人穷小子也看不上你!” “你又好到哪里去!”田佩芝哼了一声。快步追赶林自在去了。 第9章 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林自在自小第一反感是被人控制,第二就是要她去求人。 方才在当铺,她一见那朝奉反复无常的嘴脸,就顿觉内心厌恶,干脆拔腿就走。 最初气冲冲走得还挺快,走到百米就觉得胸闷气喘,不得不停下来歇歇脚,这实在是之前失血过多,一直没有补回来的缘故,林自在除了悄悄给自己上了药,吃了消炎药,还偷偷吃过空间里存放的食物,可惜她不知道自己会穿越,空间里都是些零食,根本就没一个能补血的。现在走了这么多天,早已经是精疲力竭,一步也不想多走了。 她深刻体会了这新身体的娇弱无力,于是更加怀念从前身体的活力,健康原来真的很重要、很珍贵。 林自在只盼着到了火车站会遇到一个好心人,愿意帮她将金饰换成车票,如果遇不到好心人,她也不打算回这家当铺了,她宁可让岩罕带她去别家当铺,哪怕当的钱少一些呢。 在邱鹿鸣的搀扶下,林自在歇了五次,终于看到了蒙自火车站,三个小姑娘都有些激动,林自在咬咬牙,对自己,也对两个同学说:“这些金子足够换车票的!” 许是火车刚开走的缘故,火车站的人并不多,几个端着破碗的小乞丐,正被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驱赶出来。 一个小乞丐看到林自在等人的穿着,眼睛一亮,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拦在林自在身前,祈求地看着她,口中说着林自在听不懂的方言。 虽然听不懂,也知道他在乞讨,林自在摊开手,无奈地对邱鹿鸣笑,“不然咱们也乞讨吧!” 小乞丐不明所以地看着打扮奇特的三位小姐,把破碗又朝前送了送,凄苦地又说了一遍。 林自在看那孩子衣不蔽体大脑袋小身子的十分可怜,回手就去拿田佩芝肩上的褡裢,谁知田佩芝早有防备,一下跳开了,抱住褡裢,“你干什么?咱们都要饿死了,还发善心管别人?” “掰半个饼子给他也行。”林自在觉得自己拿零食跟有钱人换点饼子还是行得通的,总不会让三人饿死就是了。 “行什么行,你看看!”田佩芝伸手一指,林自在一回头,不知何时身边竟围上来七八个小乞丐,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盯着她看。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她真的胆敢拿出来食物,他们绝对会一拥而上。 她歉意地对那第一个小乞丐说:“对不起小弟弟,我们是从河口走路过来的,东西吃光了,也没钱了。” 小乞丐也听不懂她说什么,兀自点头哈腰继续念叨着祈求的话。 岩罕过来了,跟小乞丐说了几句话,又对林自在说:“不用在意他们,坐火车的多是有钱的老爷,高兴了就会给他们些吃的,咱们还是赶紧去买票吧。” 林自在点点头,忽觉腿上一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小腿,吓得她低呼一声,快速后退,就见这群小乞丐里唯一的小女孩正蹲在她刚才站着的地方,伸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爪子,遗憾地看着她的腿。 女孩头发乱蓬蓬的,脸蛋像是很久没洗了,唯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她喜悦地回头对小乞丐说了半天。 林自在猜测她大概在跟哥哥说她的肉色丝袜,她不想跟小乞丐们纠结,于是绕开他们去了售票窗口,那里人更少,只排了一个人。 “火车票太贵,这小城里能有几个常出门的,又能有几个买得起火车票的?”邱鹿鸣感慨。 “你可别小看这小城,很明显这是交通要塞......”田佩芝话没说完,那群小乞丐又围了上来。 他们很可怜,但同时也很凶猛。 田佩芝抱紧褡裢,气愤地大吼,“走开!走开啊!” 岩罕也生气了,大声跟他们说着什么,手指着车站外面的方向。 小乞丐知道岩罕是当地人,都向后退了几步,却仍然没有离去,全都不甘心地、不远不近地围着。 轮到林自在了,她拿出手绢包,托给售票员,“您好,我一时没有现金,请问可以用这些买三张去春城的三等火车票吗?” 坐在木头栏杆后的售票员呼一下子站了起来,抓起项链掂了掂,又遗憾地苦笑,“够是够了,可我也没有那么多现金啊。” 林自在不气馁,“那您能帮我寻一位有现金的人吗,我愿意低价处理,并且事成后我会付您酬劳的。” 售票员十分心动,但不知为何神色又忧愁起来,把项链放回林自在手上,摇摇头,“你们去城里的当铺看看吧。” 林自在遗憾地收回手,就听到一个声音试探地喊:“是你们吗?陈静怡?邱鹿鸣?田佩芝!” 三人同时回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长衫,头发乱蓬蓬的中年男人从墙根边站起,快步走过来,不确定地又念了一遍她们的名字。 “李老师!真的是李老师!可算找到你了!呜呜呜呜......”田佩芝第一个冲上去,抓着李老师的胳膊哭得不能自已。 林自在和邱鹿鸣也认出来,这人正是负责他们这一组迁移事宜的后勤部李老师,二人惊喜地都迎上去,不知怎么小乞丐就撞到了林自在身上,还差点摔倒,她伸手下意识扶了他一把,又急匆匆向李老师走去。 田佩芝还在哭,“老师,您知道吗我们、我们差点就都死了.....走路要走死了,还差点被马匪吓死.......”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邱鹿鸣也红了眼圈。 “你还说!”田佩芝跺脚哭得更厉害了。 “好好好,不哭不哭都不哭!”李老师一脸如释重负,“总算是找到你们了!我也算没白熬了这么些天,对你们的父母亲人也有个交代了。等着,我先去买票!” 说完李老师就去售票窗口迅速买了四张五天后的车票,回来有些愁苦地说:“最初我有些慌,没敢跳车,后来才想起你们的行李都在车上,肯定没钱买票,我就在后面的小站下了车,往河口去寻你们,却一直无果,我怕和你们擦肩而过了,就坐火车又来到蒙自,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一旦有火车来,我就在站台大声喊你们的名字,来回在站台上跑,没车的日子我也到公路口等,也跟马帮打听了,一直没有消息。唉,幸亏是找到你们了,否则我真是没脸回学校了。” 林自在听得动容,这位李老师这些日子很是吃了苦,胡子拉碴的,身上都是尘土,想来连个旅店也没去住吧。“辛苦老师了!是我们不对。” “唉,你们也遭了不少罪吧!”李老师说着话,已经把手里的火车票分给每人一张,“一人一张,都拿好了,就算咱们再次走散,也都能到春城了!” 林自在把车票放到空间,又看了一眼之前顺手放空间里的手绢包,笑着看向已经走出车站的小乞丐们,那小乞丐似有所感,回头看向她,瘦巴巴的小脸上露出不解又愤怒的表情。 第10章 不能原谅你 李老师买车票的时候很是痛快,一下就花去了十六元,可出了火车站,他就发愁了,愁什么,当然是愁钱。 从长沙出发时,学校按人头发了盘缠给他,他带着二十人的师生、家属队伍,怀揣800元公款,深觉责任重大,一路上战战兢兢,连夜晚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花钱更是精打细算,车船票买的都是三等座,需要投宿也是住那最普通的房间。车船上,更是时时清点人数,生怕一个人掉队。 一路舟车辗转,好容易就要抵达春城,却还是出了仨女生没赶上火车的事情,他急得差点抓秃头发,冷静下来就决定半路下火车寻找三个女学生,他是领队,不能丢下这三个女孩子不管了,兵荒马乱的年代,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几个男生也要一同下车寻人,被他拒绝了。余下队员大半是女生和家属,他们的安全也需要保证,关键是他手里只剩20多块钱了,就这点钱还是他自己的工资呢,因台风在香港耽搁,公款早就花得所剩无几,到河内买最后一程的火车票,他足足贴了一百八十块钱。现在,多一人下车,无疑稍后就要多买一张火车票,多一个人吃饭,他可实在没钱了! 下车前,李老师给妻子和母亲留了两块钱,又不放心地嘱咐几个男生照顾好家属和女同学,等到了春城车站,就会有先头部队接站云云。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李老师平日里拿着一份还算不错的教师工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可最近一月,他算是知道什么叫一分钱掰两瓣花了。 他一次旅店也没舍得住,不是住在火车站候车室,就是躲在桥洞下熬一晚,吃的也是最便宜的杂粮饼子就凉水,期间往春城打过一个电话,侥幸地期盼三个女生已经到达,可惜得到的答复是并没有。他不知道要在蒙自等多久,也不知道除了在这里等,还能做什么,若是找不到她们,自己是没脸面对学校和家长的。 现在找到她们了,一颗心落了地,他觉得通体舒畅,学着老母亲的样子,在心里把各路菩萨都感谢了个遍。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三个女学生总不能跟他一起露宿街头吧,还有五天才有下一班火车呢!这五天吃什么啊! 想到这里,他就要折返回去,“退一张票,你们三个坐火车,我找个马帮跟着回去!” 省下的四块钱,也足够她们这四五天的食宿了。 林自在拦住李老师,看着他长衫褶皱、面容憔悴,脸上手上也满是蚊子包,心里由衷的感动,拿出手绢包就递给李老师,“老师,这里有一副耳坠子和一只金戒指,本就打算换车票的,只是当铺欺负我们年轻不懂行情,现在好了,您拿去换些钱吧,应该足够咱们这几天的食宿费用了。” “怎么能用你的钱!”李老师居然脸红了,连连摆手。 “本来就该我们花钱!”邱鹿鸣把手绢包抓起放到李老师手里,“老师,静怡之前已经当过一次首饰了,这回的当票您交给我保存,等我父亲的生活费一到,我就来赎首饰,也还您的车票钱!” 一旁的田佩芝揉着褡裢上的疙瘩,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老师已经冷静下来,沉吟一会儿,拍拍手绢包,“也罢,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你们不用还我车票钱,我是带队老师,保护你们安全是我的份内职责,也是我没有提醒你们注意时间,才误了火车,让你们吃了这么多的苦!” 说完歉疚地叹口气,对岩罕说:“请带我去当铺吧。” 林自在读大学时除了第一年拿过一个奖学金,后头成绩就一直不温不火,读研时也默默无闻,跟辅导员和导师都关系极一般,因为林秀娥时时耳提面命,对男老师要有防备心,万一遇到那禽兽不如的呢! 此时,对于责任心如此之强的李老师,她除了感动就是惊诧了。 *** 师生四人谢绝岩罕请吃米线的邀请,终于在离火车站二里远的一个小旅店安顿下来。 手里有些钱了的李老师,给三个女生安顿了一个单间,虽然有些挤,但比他自己的大通铺不知好上多少倍。 进了房间,田佩芝啊的一声就扑到床上,浑不管床单是否洁净,摊开四肢,呻吟道:“我的天爷啊,可算是有张床了!” 邱鹿鸣也挤过去躺下,“舒服!我这后背多久没落到实处了!” 二人又拉着林自在一起躺下,三人手拉着手,笑嘻嘻地说着话,心情都格外放松,没两分钟,又不约而同的不说话了。 半晌田佩芝说:“真像做梦一样,多少次我都以为死定了,没想到竟然也能平安地到达春城了!”停了几息,她抽泣了一声,“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们不知道这一路我有多害怕,尤其静怡受伤,流了那么多血,我真害怕她流血流死了,......饥饿不说,还有土匪.....对不起......”说不下去了,她忽然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林自在听得出她是真心实意道歉,但又不想伪善地说什么没关系,她的喉咙哽死,发不出一点声音。原主陈静怡的记忆里,对这个田佩芝是有极大怨气的,尤其是为了防止感染滇越线流行的疟疾,她变卖长辈留下的首饰买了昂贵的矿泉水,分给她,她却讨好地送给一个俊脸男同学,自己没水喝又反过来跟她们讨要时,怨恨达到峰值。 田佩芝哭了一会儿,坐起来,看着她们,声音哽咽地恳求说:“你们,你们能原谅我吗?” 林自在还没想好说什么,邱鹿鸣已经坐起来,“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道歉这很好。不过鉴于你一路的表现,我还是不能原谅你。你明白吗,你可以道歉,但不能逼着我们原谅!” 林自在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回复别人的道歉,禁不住多看了一眼邱鹿鸣。 “你!欺人太甚!”田佩芝恼羞成怒。 “我欺人太甚?难道做错事、做恶事的人,只要道个歉哭一哭,就能既往不咎万事大吉了?”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即便不是故意的,事情也是你造成的!过失杀人还不是故意的呢!” “你!”田佩芝气得不行,起身就跑出了房间。 唉,一路吃苦还好好的,即将安全抵达目的地,却又起了纷争。 林自在觉得这事跟自己关系不大,不想讨论原谅与否的问题,把意念放到青杏空间里的绿舌头上,仿佛感受到雪糕的冷气,又放到一瓶冰镇可乐上,回忆着它的味道。唉,明明只有几天没喝,这么觉得久违了一百年呢! 敲门声响起,李老师在门口喊她们出去吃有名的鸡汤米线。 邱鹿鸣霍地坐起来,满脸兴奋地开门,“真的吗,老师!” 第11章 生存是第一位的 林自在却不想去外面吃饭。 他们方才从火车出来,路过一家小馆子,馆子门外摆着两张不大的桌子,四周围坐了四五个人在吃米线,远远见他们都是一手执筷子,一手不停挥舞。她十分好奇,近了才看明白,敢情他们是在轰赶苍蝇。只要一个不注意,那成群结队的苍蝇就如一层黑纱飘落,嗡的一声铺在饭菜上,直看得人什么也吃不下了。 林自在生活的时代,各种杀虫剂早把各种害虫逼到近乎灭绝的地步,她又一直住在城里,所见最大世面不过是小学组织去郊区拔萝卜时看过的几头身上沾了粪的活猪,何曾见过如此阵势!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搓着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段苍蝇搓手的视频画面,记性绝佳的她忽又想起一路吃掉的那些没有看到制作过程的干粮饼子,顿时胃中翻江倒海。 “咳咳,你们去吃吧,我有些胃胀气。”林自在捂着喉咙说。 “那我也不去了,老师,咱们省点钱吧。”钱是人家当首饰换的,邱鹿鸣也不好意思出去吃了。 李老师笑着走出去,没一会儿带着田佩芝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一个食盒,“陈同学,田同学说你失血过多,需要营养补充,咱们宁可住得差一些,你这饭还是得好好吃的!” 田佩芝仿佛已经不生气了,笑嘻嘻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是热腾腾的四碗面片汤,和四个金灿灿的芝麻饼,“静怡,这是鸡汤面片,还加了当地新鲜的菌子,最是鲜美,你快吃吧!” 一只苍蝇闻到香气,从窗子飞快掠了进来,林自在蹭地起身,抓起一个苍蝇拍子“啪”的一甩,竟然真的把苍蝇打落在地,她上去就是一脚踩扁,又飞快地去关门关窗,以防再有飞行物飞入。 她的一系列动作惹得李老师哈哈大笑,““此地物华天宝,花草树木都异常高大茂盛,苍蝇昆虫自然也不会差。有钱人平时吃饭会点燃特制蜡烛熏蚊蝇,普通百姓家,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说完递了一双筷子给林自在,“顺其自然吧,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那边邱鹿鸣和田佩芝已经在房间的小桌边坐好,眼巴巴等着他们。 林自在不能再矫情,心中叹息一声,先请老师落座,李老师坐下说:“没那么多讲究,快吃吧!” 话音才落,就见田佩芝狠挑了一筷子面片,呼噜噜一口吸到口中,满足地嗯了一声,还晃了晃头,囫囵咽下去。 邱鹿鸣嗔道:“你哪还有个学生样儿?” “要你管!又不求你原谅!”田佩芝白了她一眼,笑眯眯对李老师说,“老师,这汤面真好吃啊!” “好吃下回咱们还吃!”李老师笑着说,又催促林自在,“吃啊!” 田佩芝喝了一口鸡汤,哼了一声,“这一路不干不净的都吃了,见着老师反倒矫情了!” 林自在白了她一眼,安慰自己反正前头已经吃了那么多东西,眼不见为净吧。硬着头皮,视死如归地喝了一口汤。 一口下去,她就没了任何顾虑,实在是这汤鲜得要人吞掉舌头,比她吃过的所有汤面都好吃,她晃晃头,压下不由自主浮现的林秀娥关于美食的记忆,拿起面前的芝麻饼,慢慢掰开,余光看到田佩芝正死死盯着她的手。 这一路上,陈静怡胃口小,吃不了的干粮,大半都进了田佩芝的肚子。林自在笑着把左手捏着的芝麻饼递给李老师,“老师,我胃胀,这一半您帮我吃吧。” “你让老师吃你的剩?”田佩芝尖叫。 李老师也不计较,接过就吃,“天气热,别浪费了粮食。” 邱鹿鸣吃得很香甜,岔开话题说:“我想念我爸包的饺子了。” “哦?你爸爸还会包饺子?”李老师用手背蹭了一下眼镜框,“我倒是想吃炸酱面了,这还没到春城,我已经想念北平了。” 几个学生也想起沦陷的家园,心中落寞,四人默默地吃饭,再也没人说话了。 饭后,李老师回了大通铺休息,他这些天担惊受怕,好容易安下心来,急需好好补个觉。 林自在走出房间,坐在院子里一大丛不知名的花朵跟前的小椅子上,慢慢扇着一柄大蒲扇,看似赏花,实则在看她青杏空间里的物品。 这个空间,原本只有一个立方大小,被她放置的置物架分隔成三层,塞得都是她不想被林秀娥发现的东西。 林自在自小到大,饭卡里从不缺钱,但手上的现钱却极少,就连买菜也都是刷奶奶严控的超市卡,回来还要对账。 大学一年级,林自在听说奖学金有八千元那么多,就稍稍努努力拿下了,谁知被神通广大的林秀娥得知,全部扣留了。之后,她就再没兴趣拿奖学金了。 她改为见缝插针的做些勤工俭学,发发传单,或者给老师做学生助手,赚的钱很少,买不了什么东西。说起来她也真没什么特别缺少的东西,衣服和学习用品,只要开口林秀娥就会买给她,林自在想赚钱,纯粹就是为了逆反,——你不让我有现金,我偏就要有! 发现青杏空间的存在后,她买了台大四学姐的二手笔记本电脑,抽空躲在自习室里敲敲网文,用稿费买了部智能手机,又买了些画材,还买毛线悄悄给男友织了一条围巾。 读研后导师给的工资也不多,但足够她把那个一立方的空间慢慢塞满了,这让她分外满足。 置物架最上面一层,是一部笔记本电脑、一部智能手机,还有各种画具、日记、几个儿时的玩具和一个长钱夹; 第二层占空间最大,满满当当都是食物,其中大半是被奶奶称作垃圾食品的不许她接触的各种小零食、饮料和快餐食品,其中就有一小箱绿舌头雪糕; 最下面一层平放着一个家用医药箱和一只避难包,那是有一个时期,大数据老是推给她这些紧急避难的物品,没什么安全感的林自在,在第五次刷到时,终于还是买下了。此外还有一个她去京城要带的20寸旅行箱,里面是证件和一些随身物品。最角落里,便是她一直没有舍得丢弃的开着四朵白玉兰的花枝,它的下面,是装着青杏的铁皮盒子。 不知为何空间边长变为两米,一下子大了八倍,她把悬在正中的三层置物架放到空间的一个角,又把之前胡乱丢进去的长宽一尺,厚度只有三寸的小藤箱,放到另外一角。记忆里,箱子是陈母临终前给她的遗物,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林自在把小照片和钥匙都放在小藤箱上面,并没有操控钥匙打开箱子,不必打开,她也知道里面有什么,一条母亲手织的红色毛线长围巾,里面包着厚厚一本名为《道医笔记》的线装书,着书人落款是彭举业和王金贵,王金贵是陈静怡姥爷的名讳,彭举业则是姥爷的岳父,也就是陈静怡的太姥爷,两人都是中医,这本书是姥爷凝结两代人六十年的行医经验编纂而成,说是毕生心血,毫不为过。 箱子里还有两套针灸用的银针,另有十几丸封在蜡丸里的药丸子,再有就是分别用手绢包着的两根大黄鱼,五根小黄鱼,以及一个儿童戴的银项圈,一对银手镯。 第12章 摸了一把小腿 陈静怡的姥爷叫做王金贵,个子不高,慈眉善目,他一生行善积德,医人无数,被奉天人称作王神医。 东北沦陷,姥爷不愿给日寇看病,医馆药铺被迫关门,无奈地带着老伴投奔了北平的女儿女婿。 老爷子当了一辈医生,开了一辈子药铺,却并没有太多积蓄。 原因就是,平日里只要病人一哭穷,一下跪,他就二话不说给人免了诊金,抓药也只收个本钱。甚至有那爱攀比的病人,听说某某某又得了王神医免费的三服药,便也赖唧唧的来哭诉吃不起药要死了,姥爷一搭脉就知道他病情是否严重,却从来不揭穿,总是乐呵呵送他三服药了事。 陈静怡儿时去奉天就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这和她父亲经商的理念大相径庭,她生气地问姥爷,“把脉辨证不要钱就算了,这草药是可有本钱的,您这么做买卖不是要赔本吗!” 姥爷听了,收起笑容对她说:“静怡,姥爷告诉你,姥爷是给人看病,不是做买卖。” 陈静怡不大懂,“开药铺不是买卖?那也不能倒贴啊!” “贴不贴的姥爷心里有数,你太姥爷是老道,他师门严令不许行医赚钱,还是到姥爷这里了,才能开个药铺医馆。再说了,那些都是老街坊老邻居,人家舍下脸,来开一回口,咱可不能打人家脸。” 陈静怡还是觉得姥爷太傻,赌气对姥姥说:“姥,我再也不背什么汤头歌了,我爸爸说中医太落后,不让我学中医,还说我长大了送我去日本学西医,西医赚钱多。” 姥姥拉她到身前,说:“你太姥爷说了,这世上三百六十行,唯有做教书先生和咱们做郎中的,不能钻钱眼,你就算学那什么西医,姑娘家家的,也不能张嘴闭嘴钱钱钱的,钱是王八蛋,你得使唤它,可不能叫它给使唤了!” 陈静怡被说得不开心,撅着嘴巴不理姥姥姥爷。 姥姥见她不高兴,就到门口喊那街上卖糖葫芦糖人的过来,让她一样挑一个,“吃吧,你妈妈小时候也爱吃。” 东北沦陷,姥爷大哭一场,到了北平和女婿相处也不愉快,两年后姥姥姥爷就相继去世了。姥爷临终死不瞑目,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东北还没光复,再有就是家中无人肯学中医。 陈父一直极为反对中医,说那是陈腐落后的糟粕,说如今很多名人都大力推崇西医,于是不肯让岳父给女儿调理身体,感冒发烧也是带她去洋人医院打针吃药,又拿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和盘尼西林举例,来堵岳父的嘴。导致陈静怡也越发不相信姥爷说的玄之又玄的东西了。 姥爷捶胸顿足,“外来和尚好念经啊,你们这些没脑子的,用了几千年的经典怎么就成了糟粕?” 但是没人回应他。 姥爷去世了,他一辈子行医攒下的钱,也就是当年陈母出嫁时的嫁妆和五根小黄鱼。小藤箱是他的遗物,陈母一直收在箱底,当作个念想。 其实,不仅仅是姥爷的中医馆,陈父在北平的工厂,也一再受到洋货冲击,濒临破产。 后来陈父受朋友影响,转而做了股票生意,居然使家中经济大为好转,陈静怡读了女四中,陈母总是带她做漂亮裙子,买各种首饰。 但是,陈父同时也跟那些朋友,学做了新人类,他悄悄在外面有了年轻的女朋友,时常出入歌舞厅,并渐渐夜不归宿。陈母知情也做不知,但后来那女朋友有了身孕,非要明媒正娶,并举办新式婚礼,闹了起来,陈父毅然提出与陈母这个旧时代包办婚姻的落后产物离婚了,还获得很多人的好评。 陈父和王姥爷都算是上门女婿,不同之处是姥爷一生信守诺言,对姥姥忠贞不二,无微不至。陈父则不然,初时借了岳父的力,生意慢慢起步,后来入赘就成了他的耻辱,谁也不能提。时代不同了,他需要的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妻子,陪着他交际,不说是家中独女的陈母如何自小娇生惯养,就说她那一双小脚,又怎么能出得厅堂、步入舞池呢! 陈母是家中独女,父母去世后,丈夫就是她的天,现在这个天也塌了,她就整日郁郁寡欢,了无生趣。陈父留了些钱给她,让她衣食无忧,但她到底在去年年底病故了,年仅35岁。临终把个小藤箱又交到了陈静怡手中,叮嘱她不要丢了。 陈静怡听了母亲的话,即便摔到坡底,也没有松开藤箱的手柄。 林自在扇着大蒲扇,脑中整理着记忆,她觉得,中西医各有千秋,但中医却绝对不是糟粕,她认可姥爷的大半观点,并暗暗决定有时间就读一读那本《道医笔记》。又觉得,陈父的商人理念无可厚非,但对待结发妻子和岳父岳母的行径,就很渣了。尤其是这次南迁,他以股票行情不佳、小儿子也要花钱为由,只给了女儿二十块钱路费。 林自在对姥爷最大的不认同就是:把女儿养得太懦弱,找女婿的眼光又太差了。 她很快就将小藤箱触发的记忆整理完毕,闭目冥想了十分钟,再睁眼神清目明,放下蒲扇,施施然就回了房间。 *** 修整了一天,林自在虽然还是有些疲乏,但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逛街了。 蒙自小城不大,但也有两千年的建县史了,城中还有多处光绪十三年建设的作为法国通商口岸的建筑,虽然已经空了十几年,但看上去还是很独特,惹得她几次都想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北方兵荒马乱,但南方小城还是很安逸,街上行人步履悠闲,随处都是卖吃食的摊子店铺,李老师给她们仨一人买了一块红糖年糕,他还特意对林自在说:“看,这个摊主在年糕上是盖了白布的。”意思就是这回你别嫌弃有苍蝇了。 林自在能说什么,唯有苦笑着和邱鹿鸣她们一起吃下年糕。 “他们不是不爱干净,只是对细菌和微生物完全没有概念,他们大概觉得苍蝇飞过停过,就跟一阵风吹过,落了些尘土是一样的。就好比,我母亲觉得洗过的碗,要拿抹布擦过才干净,但我妻子却觉得唯有水洗过的干净,她们常常为此争论不休,唉。”李老师非常无奈地摇头,但看起来又不是真的很烦恼,他听女生们称赞年糕好吃,又不无遗憾地说:“啧,天气热,又捉襟见肘,否则真该给你们师母买几块回去。” 林自在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她觉得,这个李老师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蒙自的四月初,中午气温也有三十度的样子,但街上人们都穿得严严实实,有些年长妇女头上还带着头巾,就显得三个女学生的服装更加特殊了,上街总是有过高的回头率,还有一群儿童嘻嘻哈哈跟在她们后头笑。 他们只得放弃了去城中的商店、餐厅和集市,只去邮政所发了个电报,又选了个干净的铺子,每人吃了一碗鸡油米线。吃饭时,邱鹿鸣被老板娘摸了一把小腿,验证到底是不是光腿,田佩芝也因嘴急,烫得上颚脱了层皮。 第13章 顾不得那么多了 林自在好好休养了四五天,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师生四人也终于坐上了通往春城的火车。 登车前,林自在不经意瞥到一张和她前男友极为相似的面孔,原来那位段公子也要乘坐这次列车去春城,不同的是,人家由两人陪同着,正大步潇洒地朝一等车厢走去。 师生四人对三等座已经相当满意,尤其林自在,新奇地摸着木头座椅,又去开座位边的车窗,刚一打开,就见岩罕挤在送行的人群中,眼神带着羡慕、落寞和忧伤等复杂情绪,她连忙对李老师说:“老师,岩罕,岩罕来送我们了!” 田佩芝第一个把头探出去,“喂!岩罕!你是来送我们的吗?” 这一声喊吸引了众多目光,大家都看向笑得灿烂的田佩芝,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岩罕。 岩罕扭捏地站着,连挥手的勇气的都没有。 李老师笑着挥挥手,“有机会去春城一定要找我们,如果想读书报考我们学校也是可以的!” 岩罕双目放光,向车厢走近了几步,人群嘈杂,他嗫嚅着说了什么,几个人谁也没听清。 汽笛声响起,送行的人们都自觉向后退了几步,然后随着火车的移动,疾走几步,道出最后的祝福和叮嘱。 岩罕紧抿嘴唇,终于抬起手臂挥了挥。 林自在把手伸出车窗外,摇一摇,笑着说:“岩罕,很高兴认识你,再见了!后会有期!” 也不知道岩罕听见了没有,他跟着火车跑了十几步,停下来,一动不动。 田佩芝与李老师并排而坐,她笑着说:“岩罕就是忒黑了点,其实也是个挺好玩儿的的小男孩儿。” 林自在关上车窗,“还小男孩,人家比你大一岁呢。” “他个子小,可不就是小男孩。”田佩芝说到这里,忽然看了一眼邱鹿鸣,“咦,今天鹿鸣居然没挤兑我?” 自打早上醒来,邱鹿鸣就没精打采的,下午上了火车更是蔫巴巴的一言不发。此刻掀起眼皮撩了田佩芝一眼,又闭上了。还缩着肩膀抱着胳膊,朝林自在的方向拱了拱。 “你冷吗鹿鸣?”林自在问。 邱鹿鸣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又把头靠在了林自在的肩头。 起初几人还聊了几句,很快在单调巨大的咣当咣当声中,林自在就睡着了,她和邱鹿鸣头靠头,仰着头张着嘴,睡得酣畅淋漓,毫无形象。 不知是谁带的孩子哭了,林自在终于醒了,睁眼看天光已是傍晚,对面田佩芝靠在车窗上,也睡着,李老师翘着二郎腿,正举着一张报纸看。 她想伸个舒服的懒腰,却觉出靠在身上的邱鹿鸣脑袋热烘烘的,抬手摸了一把,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哟了一声,“李老师!鹿鸣好像发烧了!” 李老师吃了一惊,“怎么回事?”说完扔下报纸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用手背轻贴了一下邱鹿鸣的额头,又倏地缩回来,“呀,这么热?” 林自在喊着邱鹿鸣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田佩芝迷迷瞪瞪睁开眼睛,也过来摸邱鹿鸣的额头,“好烫!发高烧了!我就说她一早不吱声就不正常么!“说完就去翻褡裢里的药,可惜是一包之前准备的退烧草药,火车上没法子煎药,有药也等于没药了。 田佩芝急得跺脚,“老师,怎么办啊?鹿鸣这么烧下去,脑子就烧坏了!” 林自在的空间医药箱里倒是有些个退烧药,但她不敢拿出来,只内心挣扎地一个劲用手在邱鹿鸣的大椎、曲池、外关和合谷穴上轮番推刮,这是林秀娥记忆里的退烧法子,此时也顾不上对那些记忆的反感恶心了,她头也不抬地说:“佩芝你去打些温水回来,等下给鹿鸣喝。李老师您还是找找列车长帮忙看看有没有医生吧?我怀疑鹿鸣是得了疟疾。” 李老师急急忙忙去找了列车长,田佩芝却啊的一声跳开来,“疟疾!” 林自在翻了她一眼,“快去打水!疟疾是通过蚊虫叮咬和血液传染的,传染不了你!” “那,那如果蚊子刚叮了她又叮了我呢!”田佩芝还是有些瑟缩。 “你去不去?”林自在发火,那气势跟林秀娥也差不多了,田佩芝吓得飞快从褡裢里翻出水袋,跑去餐车找水了。 李老师先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回来,说那人是春城一家西洋医院的医生,从欧洲留学回来两年多了,林自在将邱鹿鸣放平,让她躺在木椅上,医生上前一番检查后说,“她极有可能是感染恶性疟疾引起的高烧,需要打一种叫做606的特效药。” “那医生麻烦您给她打上吧,多少钱我们都付!”李老师焦急地说。 “先生,别说我没带医药箱,就是带了,这种药又岂是说有就有的?非得是春城的几家大医院才能有的。”那医生掏出怀表来看了看,遗憾地说:“明天凌晨才能到达春城,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了。”说完又看看林自在,“你方才的推拿是没用的,你还是找个帕子给她额头敷一敷冷水吧。”说完,很绅士地一点头,就转身走了。 周围坐着的人,在听医生说恶性疟疾的时候,就都吓得都躲出老远了,在他们四人的座椅周围,形成了一大片“真空地带”,田佩芝拎着水囊回来,先把驱虫药都拿出来细细洒在座位上,又在自己身上涂抹了一番,然后心有余悸地坐到了过道对面的座位上。 林自在拔开水囊的塞子,倒了一些在手绢上试了试水温,扶起邱鹿鸣的上半身,在李老师的帮助下给她喂了些水,大半温水都洒在了邱鹿鸣的衣襟上,邱鹿鸣依然无知无觉。 眼见邱鹿鸣的体温越发的高,林自在将刚才悄悄夹在邱鹿鸣腋窝的温度计收入青杏空间,看了一下温度,居然过了40c! 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把急救箱里的退烧冲剂放到李老师的茶杯里,冲开了,捏着邱鹿鸣的下巴胡乱灌了下去。 田佩芝着急忙慌的过来,“静怡你干什么啊,你给她喝了什么啊?” 第14章 谁敢动我? 退烧冲剂只灌进去一半,另一半顺着脸颊流进了邱鹿鸣的脖子里。 田佩芝看着昏迷不醒的邱鹿鸣,急得声音带着哭腔,“陈静怡我跟你说,你可别乱来啊,刚才人医生都说听天由命了你别乱来啊!” “既然是听天由命,还不如让我来试试!”林自在又冲了一包退烧药,继续灌。 李老师看她变魔术一般,往自己水杯里刷的倒一包什么东西,还拿手指头在里头搅和个不停,也不放心地问:“陈同学,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姥爷家开药房的。”陈静怡头也不抬地说。 “哦,开药房的啊,那就好。” 田佩芝大声说:“就算你姥爷是神医,可你懂什么啊?”说完伸手去扒拉林自在的手。 “闭嘴!”林自在抬头,“不帮忙就别捣乱!” 田佩芝吓了一哆嗦,她觉得陈静怡的眼神太吓人了,她坐到过道另一边的空座椅上小声哭泣,“呜呜呜,怎么这么难啊,人家都是一下就到了春城,我咋就这么难,偏偏被火车甩下了,你俩还一个个地晕倒,是想吓死我吗......” 这边终于喂完了药,但邱鹿鸣的呼吸依然深重,鼻孔喷出热气,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 林自在给她擦擦嘴角和脖子里的水渍药渍,也不看田佩芝,仰头把水囊里仅剩的水咕咚咕咚都喝了,然后在邱鹿鸣身边坐好,拿一把小梳子慢慢给她刮着穴位。 “静怡你拿的是什么?”田佩芝哭了一会儿就没事儿了,又凑过来看她手里的木梳。 “再去打水。”林自在冷着脸说。 说完她就发觉自己的口气像极了林秀娥,恨得要咬自己的舌头,索性扔了木梳也不刮痧了,转头看车窗外的夜空,大颗的星子在闪耀,同时也有蚊虫飞舞,她哎哟一声,把李老师的报纸折了两折,拿在手上在邱鹿鸣身边挥舞着。 半个小时过去,再试试邱鹿鸣的体温,终于是降下来一些了。 林自在一口气忙碌了几个小时,精神高度紧张,加之本就亏了血还未痊愈,整个人极易乏力,此刻已困得睁不开眼睛。 “佩芝,我挺不住了打个盹,你给她看着蚊子,有情况就喊我。”林自在有些不放心,但实在是困到恶心了。 李老师说,“你到那边椅子上躺着睡,你放心,我和田同学一起看着。” 林自在嗯了一声,扑到椅子上,一秒钟就入睡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只有三四岁,冬季得了严重的流感,发烧到了41c,满口胡话,林秀娥急得不行,在她两手食指指甲边刺了一针,然后挤出许多紫黑色的瘀血来...... 林自在啊的一声猛地坐起来,她伸出手来,食指隐隐作痛,但是并没有血珠。 哦,是个梦啊。 窗外东方一片朝霞,绚烂美丽,耳边是咣当咣当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终于想起自己现在是陈静怡,身处民国二十七年的云南,正在去往春城的列车上。 车厢里非常安静,绝大多数人都睡着。 她一个激灵,转头看,那张报纸掉到了座椅下,李老师和田佩芝都歪在椅子上睡着了,邱鹿鸣则生死不知的平躺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她快速起身,去查看邱鹿鸣,只见她胸口微微起伏,不用摸额头,也看出她又发烧了,干裂的嘴唇微张,发出急促的呼吸声,眉头紧锁,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林自在毫不犹豫从小藤箱里拿出一根银针来,想了想,又在急救箱里找了一瓶酒精,正准备给手指头和银针消毒,就见邱鹿鸣左右转动了一下头颅,口中喊着:“谁敢动我,你们这群腌臜泼才!我邱鹿鸣乃堂堂从三品女官!看谁敢动我!” 声音不小,把林自在吓了一跳,手里的酒精瓶子骨碌碌掉到地上,滚了好远,她生怕被人捡去看到上面的文字,连忙追上前,一把扑住。 再回到座位,李老师已经醒了,正手足无措地看着闭眼手舞足蹈的邱鹿鸣嘶哑地吼,“你为何不请御医?” “我的天,我连个行脚郎中都找不到啊,还御医!”李老师无语又愧疚地看向林自在,“对不起对不起,老师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她,她是不是又发烧了?” 忽然,躺在椅子上的邱鹿鸣开始扇着自己的脸,用悔恨又痛苦的声音哭喊:“我错了!大长公主,都是我的错啊!” 田佩芝终于醒了,她被癫狂的邱鹿鸣吓得倒退几步,躲到李老师身后,“老师她是不是烧傻了?” 周围的旅客闻声都凑过来看,林自在给银针消毒后,举着针,大声喊着:“离远点啊,传染上疟疾后果自负啊!” 这句话十分奏效,人们立刻哄的一声散开了几米远,虽然惧怕,但禁不住好奇心,还是远远围观着。 田佩芝切了一声,撇嘴说:“这会儿子你又不说是蚊子传染了。” 林自在走到邱鹿鸣身边,飞快拢住她的双手,在她两个食指的商阳穴尖上飞快刺了一下。 田佩芝啊的一声,“我奶奶好像也给我弟弟扎过,哎?你的针呢,怎么手一翻就不见了?” “闭嘴!过来挤血!” 田佩芝连忙哦了一声,也过来挤邱鹿鸣的手指头。 “噫,紫的!” 邱鹿鸣这会儿在大喊冤枉,刚才喊的是什么中毒,反正是东一句西一句,没谁能听得懂。林自在也懒得去猜,结果一个不注意,被邱鹿鸣左手一抡,直接拍到额头上,发出清脆至极的啪的一声。 林自在气得不行,使劲拢住她的胳膊,倾身压住她,慢慢的,邱鹿鸣呼吸渐渐平稳,体温逐渐下降,人也不再说胡话了。 田佩芝松了口气,坐了回来。 终于熬到春城,李老师背着再次发烧的邱鹿鸣飞快地朝着站台外奔跑,田佩芝拎着李老师的小行李箱,林自在则挎着她们的褡裢跌跌撞撞跟在后头,她双脚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她恨恨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忽然一眼看到段公子正朝着一辆轿车走去,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已经打开车门等他上车,她没过脑子地就大喊了一声,“段公子!” 其实喊到“子”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所以她吞了半个音节回来,尴尬又懊恼扶额。 谁知那段公子居然真听见了,这么嘈杂的车站,他回过身,准确又迅速地定位了林自在,然后斜刺里朝他们一行走过来。 离得不远,段公子气度不凡,几步就走到林自在跟前,“什么事?” 林自在呆呆看了段公子两秒钟,张口结舌。 前头的李老师也发觉了,只恨自己带的分组里女学生太多太麻烦,背着邱鹿鸣往回走了两步,还没开口,就见那叫陈静怡的女学生,伸手一指他,说:“我同学感染了恶性疟疾,反复高烧,请你把她送到春城最好的医院去!” 段公子回头看了一眼李老师背上的邱鹿鸣,对手下打了个手势,那手下立刻躬身点头应是,快步跑向他们的轿车。 第15章 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段公子手下跑向的是离着不远的一辆随扈车,很快这辆车开到李老师跟前,于是师生四人就都挤进那辆车里,上车前林自在下意识看了一眼段公子的方向,却见那辆车已扬长而去。 田佩芝问,“静怡你看什么呐?” 林自在哦一声,“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你回头看什么呐?” 林自在眼神一转看到几个学生打扮的男子,就对李老师说:“老师你看那些人是不是咱们学校的?” 李老师在车后座正被挤的抓狂,可又不敢下车让三个女学生离了视线,更不敢请段公子的手下下车把副驾驶让给他。此时听了林自在的话,顺着她所指方向一看,顿时大叫一声,跳下车去,大喊着招手,“喂!同学!这里!” 有两个男生欣喜地跑过来,一番交谈,果真是临时大学的学生,他们说今天是专程来迎接李老师四人的,还有几个学生来接几个从外省新聘请拖家带口的教授,只是不确定是不是这趟列车。 李老师没心思听什么教授的事情,连忙命令田佩芝下车,又把他的行李箱往车下一丢,“你拿着我行李跟他俩回学校去,我和陈同学陪着去医院!” 田佩芝还有些不放心,想跟去医院。就见本来靠着林自在的邱鹿鸣忽然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林自在,忽地坐直身子,怔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巴一撇,抱住她大哭,“奴婢该死啊!奴婢该死!” 车里车外,人人大惊,不明白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烧了一宿,糊涂了!”李老师叹气一声,快速上车,“快快快!开车开车!” 车子带着邱鹿鸣的哭声开走了,林自在只觉抱着自己的邱鹿鸣身体滚烫,颤抖不止,就伸手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不哭不哭,鹿鸣不哭,咱们已经到春城了,马上就到医院,打上一针你就没事了,不哭啊。” 邱鹿鸣沉浸在某种诡异的情绪里,根本听不到她的劝解,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话,突然大叫一声“大长公主!”身体就向座椅下滑去,林自在连忙抱住她,才勉强控制住她跪倒的动作,又晃着她的肩膀吼道:“鹿鸣!你醒醒!我是自...我是静怡啊!” 邱鹿鸣被喝叱得一个激灵,瞳孔一缩,转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看看前头驾车的司机,又伸手摸了摸林自在的及耳短发,痛苦地喃喃,“我的天呐!” 然后,脑袋一仰又晕了过去。 林自在急得催促,“司机大哥你快点开啊!” 司机应了一声,按了两下喇叭,果然加快了车速。 林自在右手捋着邱鹿鸣的大椎,心中却禁不住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 ****** 邱鹿鸣打了一针606后,被安置在一间单人病房。 医生护士因段公子手下出示的证件,对他们极为客气,护士还微笑着帮他们打了一壶水来。 李老师见邱鹿鸣病情稳定下来,就打算按两个男生留下的地址去西大门那边的临时学校取钱,他给了林自在五角钱,说:“陈同学,回头老师再赎那些首饰,你先这里陪邱同学,如果饿了就让护士帮你买点吃的,我很快就回来。” 林自在忙推辞,李老师却一抬手,一副你不必多说的架势,转身就走了。 林自在回忆了一遍邱鹿鸣病中的胡话,就在病床边的竹凳上坐下,看着呼吸平稳安然睡着的邱鹿鸣,之前的困顿全无,反有些兴奋地等着邱鹿鸣的醒来。 谁知邱鹿鸣居然一口气睡了七八个小时,期间来了几拨老师学生看望她也没醒,李老师又来交了住院费,还让两个女生替换林自在回去休息,都被她拒绝了。 夜幕降临,护士小姐送来一碟子红糖年糕,笑眯眯跟她攀谈,羡慕她是京城来的洋学生。 护士小姐的口音不是西南官话,倒有些河南口音,林自在完全能够听懂,她解释说自己不是洋学生,是中国学生。护士却十分坚持,说:“你们学洋文了,可不就是洋学生!” 林自在听了忍不住笑,“我竟然无言以对。” 小护士又催促林自在吃年糕,“我看你脸色蜡黄,想是亏了血吧,你吃点红糖糕,吃完就睡下。这药是杨医生给开的葡萄糖和镇静剂,你这同学怎么也得好好睡到大天亮呢!” 林自在没想到小护士这么细心,连声道谢,接过了年糕,“那我就不客气了,容后再谢!” 吃过年糕,在病房里转了几圈,又打了会儿坐,她就躺在靠墙边的一张躺椅上睡下了。 这椅子平日里打个盹儿还凑合,睡一晚肯定是不舒服,这种给陪床的下人准备的东西,能舒服才怪呢。 夜里她醒了两次,邱鹿鸣都依然睡着。 谁知一早醒来,病床却空了。 她慌忙起身去找,刚出去就听一声尖叫“鬼啊!”赫然就是邱鹿鸣的声音。 待跑过去,就见邱鹿鸣正哆哆嗦嗦指着一个白衣白帽的护士连连后退,她赶紧跑过去抱住邱鹿鸣,先对护士小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同学烧了太久,脑子还糊涂着!” 护士正是给林自在年糕的那位小姐,此刻很是受伤地抿抿嘴唇,“我有那么丑吗?” 林自在笑,“您是人美心善的神仙姐姐,怎么会丑?昨晚我把你的年糕吃了,你是不是饿坏了,赶快下夜班回家吧!” 护士小姐也笑了,对林自在的身后说了一句,“杨医生,您是再不能够安排我夜班了,没见患者见我都跟见了鬼似的呢。” 林自在也回头,却见那杨医生正是火车上替邱鹿鸣诊断的人,连忙对他道谢,杨医生看了一眼打着哆嗦的邱鹿鸣,又上下看了林自在说,“听你老师说,是你给她灌药扎针的?呵,还真是福大命大!”那语气仿佛在说邱鹿鸣是从她手底下逃了一命一般。 林自在的笑容凝在脸上,“她的确是福大命大,没我两次给她退烧,在那没医没药的火车上,她恐怕真就没命来到春城了。”她使劲强调着“医”字,讽刺杨医生一句没特效药就见死不救了。 都说完,也不看杨医生反应,就半拖半搂着将邱鹿鸣弄回了病房。 邱鹿鸣在林自在搂住她时,就不再喊叫了,扶她回病房的一路上,更是奇怪地抽着鼻子使劲地在林自在身上嗅着,上了病床,又疑惑地看着林自在,几次开口说话又都咽了回去。 看着这陌生的眼神,林自在对邱鹿鸣的身份基本确定了九成:这人绝对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 只是这位半宿都在喊打喊杀,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可不打算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识破了她,于是笑着端起一杯水,“鹿鸣你快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裂成什么样了,一天多没吃东西,饿了吧,一会儿田佩芝就给你送粥来了。” 邱鹿鸣垂下眼皮,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就在林自在以为邱鹿鸣要躺下的时候,她却一把抱住头,低低痛苦地说:“啊,头好疼,我怎么了?为何会在这里?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林自在差点噗哧笑出声来,她在床尾坐下来,好整以暇地欣赏起邱鹿鸣的表演来。 第16章 你别是真傻了吧 林自在猜测这个穿越来的邱鹿鸣,只是与原主邱鹿鸣同名,却没能获得原主的记忆。 所以她一直抱着头,只说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寥寥几句话,林自在却听出口音的差异,原来的邱鹿鸣是奉天口音,有点土气,但如今的邱鹿鸣却和小护士一样,带着河南腔调。 她庆幸自己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不必担心被人识破,这一刻她有种优等生看差等生的优越感。 这时,杨医生带着护士来到病房,要给邱鹿鸣做检查,起初邱鹿鸣还不明所以,直到看见杨医生拿着听诊器靠近她的胸口,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从病床滚落下去,胡乱抓起地上的快穿烂的鞋子,气愤地指着杨医生,“大胆狂徒!休得无礼!” 杨医生皱眉看着邱鹿鸣,用没拿听诊器的手,捏住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林自在没心思再看邱鹿鸣的热闹了,忙上去解围道:“杨医生,是这样,鹿鸣从前是北大剧社的成员,这次高烧,大概留下后遗症,这会儿定是沉浸在某个角色里了。呵呵,您多包涵吧。” 杨医生放下手,十分绅士地点点头,“有事就喊护士吧。”然后就出了病房。 昨晚送红糖年糕的护士应该是下班了,现在这个小护士一口西南官话,一边说着话,一边扶着邱鹿鸣躺好,“邱小姐你先躺一哈,不要着急,就在医院安心养病,只有彻底病好,才能更好地去学校读书撒!” 邱鹿鸣眨巴着眼睛不说话,等护士一走,她就一下扯着看身上的病号服,一下扑到窗边看窗外,又故作镇静地爬回床上,盖上被子端正地坐好。 林自在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猛然想到,这个邱鹿鸣来了,那就意味着原来的直言快语、背她走了好多路的邱鹿鸣去了! 她忽然眼圈发红,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连空气都不能通过,她倏地站起来到走廊去站着,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从前的邱鹿鸣和从前的陈静怡一样,应该是都死去了,所以她们这两个无家可归的来自不同时代的灵魂,才有机会占用了人家的身体,这应该算是借尸还魂,从前的林秀娥也都是这样不断重生的。 想到热心仗义的邱鹿鸣因为一场高热,就那样死掉了,她觉得心痛可惜。——原来,在火车上熬了半宿,也不过是救了一个来自古代的邱鹿鸣而已。 她听到病房里有低低的啜泣声,想必是新的邱鹿鸣因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而手足无措吧。 林自在怀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回到病房,却见邱鹿鸣闭着眼睛在装睡。 她站在床尾,看着侧身躺下的邱鹿鸣脸上有隐约的泪痕,心想,大长公主,她刚才喊过大长公主。 公主是皇帝的女儿,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妹,大长公主则是皇帝的姑姑。这邱鹿鸣口口声声自称从三品女官和奴婢,那么她就极有可能是伺候大长公主的人了。至于哪个朝代的,就不好猜了。 林秀娥生在唐朝,在宋元明清都生活过,她有关于秦国大长公主、鲁国大长公主和魏国大长公主的点滴记忆,却是一个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正想得出神,就见邱鹿鸣忽然一个骨碌坐起来,虽是跟她说话,却并不拿眼睛看她,“静...静怡,我为何会在这里?为何头痛欲裂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林自在心里为邱鹿鸣的主动点了个赞,笑着坐下来说,“鹿鸣你真是捡了一条命啊,你是在路途中感染了恶性疟疾,上了火车才发作,烧到40多c,满口胡话,一会儿喊女官,一会儿喊公主,还说什么中毒了,是我给你扎了手指头,缓解了点体温。”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邱鹿鸣没有抬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多谢。” 林自在哈哈一笑,“从前是我磕破了头晕倒,你背我走路,现在我还了你的人情,咱俩两不相欠了!并且我也没彻底解决你的发烧问题,直到今早到了春城,人家医生给你打了针606特效药,才是真正缓解了病情。嗯,接下来,你得在这里住院观察几天,才能回学校去。” 说完,林自在又盯着邱鹿鸣看她的反应,只见邱鹿鸣眼睛半垂,眼珠左右转动几下,显然是对一些陌生词汇不理解又不敢询问,她伸出手来看自己的食指,点点头,飞快抬眼看看林自在,又抿着嘴躺下,盖上了薄被。 当晚,林自在又发现,这个邱鹿鸣睡得极不安稳,倒没再说什么胡话,只是辗转反侧,她从躺椅上起身过去查看,忽然被邱鹿鸣抓住了手,吓得她差点喊出声来。 邱鹿鸣抓住了她的手,似乎安心了,竟渐渐睡得安稳,林自在挣了一下,没有拽出手来,索性也在病床上躺下,两人挤着睡了一晚。 早上醒来,邱鹿鸣又没了踪影,林自在出去找了一圈,就见邱鹿鸣在医院的小花园里跟一个园丁在说话,不时点头或者摇头。她悄悄退回病房洗漱,等邱鹿鸣回来,她装作不在意地说:“你跑哪儿去了?” 邱鹿鸣指了指窗外,扯出一个笑容来,又躺了回去。 ****** 三天后,李老师和田佩芝来接邱鹿鸣出院,田佩芝还带来两套干净的阴丹士林旗袍,让林自在和邱鹿鸣换上。 邱鹿鸣十分不情愿穿这种露出小腿的裙子,林自在就笑着说:“鹿鸣,你不是一直最喜欢这种蓝色旗袍吗,我说土气,你还不乐意呢!” 邱鹿鸣听了赶紧拿去换上,有些扭捏地走出来,很快又镇定下来。 李老师叫了两辆黄包车,他自己带着邱鹿鸣的行李坐一辆,三个女生则挤了一辆,林自在看邱鹿鸣一直悄悄打量黄包车,就笑着说:“佩芝你说,这黄包车不就是一个宽椅子装了俩轮子吗,要是古代把轿子也装了轮子满街拉着跑,是不是也挺快的?” 田佩芝切了一声,“古代要讲究快,索性就骑马了,人家八抬大轿抬的就是个排场!你安了俩轱辘上去,简直成了笑话!” “怎么就是笑话,那汽车可不就也叫做轿车?” 邱鹿鸣悄悄抿嘴笑,她坐在最左侧,侧着头一路不动声色地看着沿街的店铺和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慌乱和新奇。 田佩芝几次担心地越过林自在去摸邱鹿鸣的头,“我说鹿鸣,你别是真傻了吧,怎么得了疟疾后,话这么少了,你的伶牙俐齿牙尖嘴利都哪儿去了?” “是啊,鹿鸣这些天,话真的很少呢。”林自在也说。见邱鹿鸣不出声,就对田佩芝说:“不过,我前些天血亏得厉害,也是懒得开口呢。” “呵,我可没见你少说一句!”田佩芝冷笑一声。 林自在也不生气,呵呵地笑。 黄包车七拐八拐,到的居然是一个祠堂。 林自在正奇怪着,李老师说:“新校舍马上就竣工,现在师生们都在四处寄宿,过些天步行团的同学们就要到达春城了,很快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学了!” 第17章 对邱鹿鸣的怀念 四月底,步行团终于抵达春城。 这天一早,田佩芝就再三再四地催促林自在和邱鹿鸣快点出发,到路边占个好位子。 林自在对步行团也很好奇,她急于了解这个着名的临时大学的一切,即便记忆中春城不久就会遭到日机轰炸,也知道未来的日子不会太轻松,她还是选择留在春城。——不留下,还能去哪里?家园沦陷,哪里又是安全所在? 她严重怀疑,这陈静怡原本该是林秀娥的下一个重生对象。 按照记忆,林秀娥自唐朝出生起,数次重生,都是按照宋元明清的年代顺序。她上一次重生是在咸丰年间,从给人家做使唤丫头开始,艰难求生,吃尽苦头,无意中获得夺舍秘法,就一直活到了21世纪,这几百年难得的盛世平安,和慢慢攒下的身家,让她然更加不舍去未知之处重生,于是用尽心机培养林自在,以做夺舍之用。 林自在不愿再想糟心的事情,笑嘻嘻地故意逗田佩芝,“有什么好看的,还能比状元郎打马游街好看吗?”说完又悄悄去看邱鹿鸣听到状元郎后的反应。 ——林自在最近很有些恶趣味,也不知是陈静怡身体的条件反射,还是林秀娥的记忆影响,她总是想看邱鹿鸣拼命适应环境,却总是露出马脚的样子,她不去揭穿,却也不肯真心实意地帮她,仿佛这样,就是对原来的邱鹿鸣的一种怀念了。 但让她有些为难的是,这个新邱鹿鸣居然对她有着莫名其妙的依赖。 她们住的宿舍是当地富绅出借的房子,教室是人家的祠堂,宿舍就是几个大院子,一个房间住四到八人,且要两个人挤一张床,田佩芝想和邱鹿鸣住一起,但邱鹿鸣偏要跟林自在挤一起,白天一张冷脸也不见她如何,到了晚上睡着就挨挨挤挤地蹭着她才踏实,让她哭笑不得。再有就是,林自在常常捕捉到邱鹿鸣呆呆凝视她的目光,那里面有悔恨、孺慕、失落、无奈等复杂情绪,仅有的两次喊她静怡,也都是磕磕巴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聪明的林自在不禁猜测,自己定是与邱鹿鸣前世相熟之人长相相似或者同名,才导致她常常看自己发呆,说不定她那个大长公主也叫做静怡,才让她期期艾艾不敢叫出口的。 对于神经大条、丝毫没有察觉邱鹿鸣异常的田佩芝,林自在由衷感到佩服,这丫头到现在还一心认为邱鹿鸣是被高烧烧坏了脑子。 这边,邱鹿鸣听了状元郎,倒没什么反应,甚至没多看了她一眼,默默换好了衣服,就跟田佩芝出门了。 “步行团的团长是正规军官,听说他们一路都是准军事化训练,后面的大卡车只拉着行李和厨具厨师,连教授都不能上车,全靠两只脚走了几千里!”田佩芝说得两眼放光,“你们看报纸了吗,西语系大三有个学长,是咱们文化部部长的三公子,最是英俊不凡,他也是步行团的成员呢!” “再英俊不凡,徒步几个月也晒黢黑了!” “真扫兴!”田佩芝拉起邱鹿鸣,“鹿鸣咱俩走,站到最前面!”说完又爱怜地摸着邱鹿鸣的头发,“唉,也不知道烧坏了脑子,学校还要不要你了。” 邱鹿鸣闻言啪地一声打掉她的手,一扭身自己先走了。 “你看你看!就这狗脾气!”田佩芝无语地指着邱鹿鸣的背影,对林自在诉苦,“自打生病到现在,都不爱搭理我了。” 文林街路边,已经站了很多学生,许多不明所以的市民,也跟着站在路边伸着脖子看热闹,街边小吃摊子和茶摊都多了许多,黄包车也飞快地来回穿梭,整个城市像过节一样热闹。 春城的市民笑着说自打学生来了,各种买卖都好做了。 当第一个扛着红旗的男生从街口走入人们的视线,人群就骚动起来,许多女生情不自禁发出高高低低的尖叫,连人的脸都没看清,就哭了起来。 有个女生哑着嗓子唱起“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许多人都跟着唱和,林自在没有唱,但歌词一下勾出了她的眼泪。 一行300多人,迈着整齐的步伐,风尘仆仆又意气风发地浩然行过,像是刮过了一阵飓风。 林自在一向不喜欢文弱书生类型的男生,但眼前这些学生,似乎已经跟陈静怡记忆中的北大学生有了巨大的反差。 ....... 第18章 姨太太们 五月四日,联合大学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开学典礼,刚刚研究生毕业的林自在,又在民国做起了文学系的大一学生。 京津沦陷时,三所大学都遭到不同程度的轰炸,除清大提前半年运出大批书籍器材,其他两所学校几乎是空着手来到春城的。 沦陷后有许多进步学生被逮捕,遭受酷刑和甚至被杀害,加之各种原因导致的辍学,这所由三所知名大学组成的联合大学,初初开学也只有四个院系一千二百多名学生。 但值得一提的是,陆续有多位知名教授奔赴春城授课,组成了史上最奢华的二百多位教授的师资团队。 学校校舍严重不足,像贴补丁一样,东一块校区,西一块宿舍,有时为了上一堂公共课几乎要穿越整个城市。 好在春城富绅纷纷让出自家房屋、祠堂给学校,连当年的法领事馆、海关、医院也用做了教室。 文学系的三十五个女生,就住在豪绅周柏斋家的颐楼中。 周家大院在城中稍偏位置,占地近三千平米,正门前有两个石狮子盘踞,煞是威风,走进去就是个大门厅,向左能见到一个大亭子,有点像戏台子,亭子边还种着一棵枇杷树。右边是个大客厅,里面摆着许多红木桌椅和摆件,客厅有个后门,走过去,就见两个天井,天井中间有堵墙,墙边是x形的楼梯,分别通往两边的二楼三楼,这就是女生们的宿舍所在了。 楼内已经布置好了,有三个房间布置得尤为奢华,里面各有一张拔步床,那是给女教员的房间。 女学生是四到六人一个房间,床铺都是新置办的,还都有一个梳妆台,一个书桌,虽然有些拥挤,但已经很能彰显主人家的诚意和好客了。 林自在的宿舍是四人间,除了邱鹿鸣、田佩芝,还有一个叫做刀玉兰的女生,她之前是南大法商学院的大一学生,18岁,小个子。她家就是春城的,听说很有些势力,一接触下来,果然有些跋扈,脾气也不怎么好。她并不常住宿舍,只不过占了床位而已。 由于房间不太大,一米宽的四张床只能贴着两边墙壁摆放,书桌摆在门后,小梳妆台摆在窗边。刀玉兰抢先选了靠窗边的一张床,田佩芝也跟着过去选了另外一个靠窗的位置,笑嘻嘻说:“鹿鸣你那么爱跟静怡挨着,这次你们还住对床吧。” 邱鹿鸣看着两张床之间足有两米宽的距离,有些抓狂,第一晚,林自在躺在被窝里,听着邱鹿鸣辗转反侧,忍不住偷偷地笑。 睡到半夜,忽然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挤进被窝,吓得她一下坐起来,狠推了一把,咕咚一声有什么砸到地板上,吓得田佩芝大喊“有贼啊!” 林自在拉亮电灯,只见邱鹿鸣正揉着眼睛委屈地坐在地板上。 林自在哭笑不得,“你连句话都没有,就钻过来,吓死我了!” 邱鹿鸣控诉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一骨碌爬起来,扯了林自在的枕巾,就回了自己床上。 这条枕巾,再没送回来过,后来邱鹿鸣收到父亲的汇款,上街给她买了条新枕巾。 *** 在春城,什么都是慢悠悠的,人们似乎永远不知道着急,不到中午几乎没人出来做工。直到学生们的到来,让小城有了不同。 住在杜家大院、李家大院、王家大院的和周家大院的这些学生,每天要穿城而过去上课,一早起来还有去金碧公园诵读的。市民对这些穿着迥异的学生们简直太好奇了,常常有人站在路边看他们走路,坐在小摊边看他们吃饭,听他们奇怪的讲话口音,更爱看女生们的裙子、高跟鞋和奇怪的发型。 周柏斋的几个姨太太,对女生们更是多了一重羡慕的情绪,这天,她们趁着周老板不在家的时候,结伴来到颐楼。 林自在看到其中一个姨太太旗袍下的小脚,还是呆了一呆,另外两个姨太太则做新潮打扮,甚至一个还穿着欧洲的新款裙子和半高跟漆皮皮鞋,这种打扮在春城里可是极为罕的,林自在不禁暗暗猜度她是为了来看她们才特意打扮的。 女生们入住颐楼的第一天,出于礼节,在三位女教师的带领下,曾去拜访过周老板及其夫人,周老板是个看起来像个老学究的老者,发须花白,已逾花甲,夫人则胖乎乎的,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她穿着老式的深色旗袍,头发梳得极其光亮,一丝不苟。回来听刀玉兰说,这位是续弦,并不是原配,这也难怪他们夫妻有这么大的年龄差了。 三个年轻的姨太太打扮风格各异,可以看出周老板的爱好之广。姨太太们并不惧怕夫人,刀玉兰私下说,这些姨太太一致抱团抵制大夫人,常常结伴上街喝茶购物看电影,还轮番跟着周老板出去谈生意和旅游。 四姨太最多也就20岁,最得宠,也最漂亮,她看女学生们的眼神也最复杂。 第19章 胡萝卜 林自在初到春城,因小藤箱的“无故失踪”,使她不敢兑换金条改善生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陈家的汇款上,但除了邱鹿鸣收到二十元汇款,林自在和田佩芝都没有收到家中接济。 但林自在仍以最快速度从失去健康身体和富足生活的纠结中挣脱出来,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再没人束缚她,没人控制她了! 此时的国家,东北华北沦陷,生灵涂炭。 战乱之中的云省,却在省政府主席段智舟的管理下,政通人和,犹如一方世外桃源。 联大更是崇尚民主、自由,尤以中文系为盛。 中文系只有二百多学生,但配备的教授都是天花板级别的,让林自在咋舌不已。 系主任轮流坐庄,无为而治;教授讲课信马由缰,无人干涉,想讲什么讲什么,而且是你讲你的我讲我的;学生们也多才华横溢、潇洒疏狂,不提文采,只说着装,有人穿长衫,有人穿西装,有人穿粗布补丁褂子,有人一下课就泡在茶馆里,甚至把牙刷都放到茶馆老板那里,有人只顾埋头读书,每日一顿饭也要人提醒才想着吃,也有人不交作业只谈恋爱...... 林自在在这个新环境里,每天都有新奇的兴奋,每天都能看到“历史书上的名人”,这让她觉得前世的日子真是枯燥至极。 ——至此,除了还有些贫血、身体羸弱,她算是真正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自由的快乐。 自然而然间,这种自由氛围就把她从前的本性显露出来了,林自在自小被林秀娥严格约束,性子有些古板,对邱鹿鸣那点子促狭,她在打坐时都自动归结为是前身残余的本性。 但属于九零后的群体气质,是她无法隐藏的,这让在一众民国女学生中,显得与众不同,自然而然吸引了许多男生的瞩目。 被异性瞩目,是种不可言说的幸福。 这让林自在凭空增加了很多自信,加之她有绝佳记忆力,笔速也快,课堂笔就做得完整工整,这让众多没有课本的学生们趋之若鹜,纷纷讨借笔记来抄写。 林自在成了中文系小小的风云人物,有男生明明做了笔记,也来借,为的就是和她说几句话,归还时,还会买上一小竹筐的胡萝卜作为答谢,林自在借的大方,收的坦然,她把胡萝卜分给颐楼的女生们同吃,大家都很欢乐。 春城物产富饶,瓜果遍地,但学生们大半手头拮据,又大又便宜还富含维生素的胡萝卜,变成了学生们的宠爱,大家都爱吃。 田佩芝一直没收到家中汇款,十七八的年龄饿得极快,在食堂吃完下午饭,走回颐楼基本又饿了,常常饿得睡不着觉,所以林自在的胡萝卜,她吃得最多,吃到脸色发黄,手指头也黄了。 她吓哭了,林自在告诉她,只要不吃胡萝卜,过几天就变回来了。 田佩芝停止哭泣,看着筐里男生刚送来的胡萝卜,万分纠结,“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能送点葡萄和甜瓜呢?” 林自在呵呵,“有吃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 “什么?什么自行车?”田佩芝不解地重复。 林自在挥挥手,“没什么没什么!” “哼,你和鹿鸣最近都怪怪的,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们两个是不是有暗语,只孤立我一个?”田佩芝带着委屈质问。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林自在否认。 邱鹿鸣却在一边沉声回答:“是的!” 田佩芝看着邱鹿鸣,气得一跺脚,“不跟你们好了!” “好。”邱鹿鸣飞快答应。 ****** 林自在自从找回落在火车上的大皮箱,就极少穿旗袍了,她平素就极少穿裙子,最喜欢阔腿裤、牛仔裤、卫衣卫裤,她干脆把青杏空间小皮箱里的两条牛仔裤拿出来,全部拆了,请邱鹿鸣帮忙做出一条背带裤,比旗袍不知舒适上多少倍。 邱鹿鸣自己买了白棉布,煮了柳枝染色,拆拆改改,终于做成两件肉粉色的衬衫,非要送林自在一件。林自在喜欢白衬衫,不想穿这嫩嫩的粉雾颜色,但邱鹿鸣却说穿白太不吉利,还说这颜色叫做十样锦,最是好看。 邱鹿鸣就是这样的性格,她不喜欢田佩芝的某些处事风格,虽不直言指出,但也绝不虚伪忍受,她明目张胆地忽视田佩芝,买食物做衣服,从来不带她的份儿。 第20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自在却做不到这样行事,她的记忆里,还有田佩芝背着前身艰难行走的片段,这个女孩虽然市侩,嘴也有些欠,但林自在不把她当知心朋友,也就不挑剔她的品行,有了食物还是分给她吃。 女孩子做什么都喜欢搭个伴,不管那个年代都是,上学下学,亦或者去食堂、去如厕,大家总喜欢结伴同行,此时身处异乡的女生们,更是极少有人独行,仿佛多一个人在身边,就能多抵御战乱带来的恐惧。 田佩芝能感受到林自在的善意,她多次想挤在林自在身边,但邱鹿鸣就像个护食的狼崽子,根本不许她靠近。 林自在简直不知该怎么对待邱鹿鸣。她清楚,邱鹿鸣对自己好,只是一种寄情表现,是把自己当做了另外一个人。但她毕竟也实实在在感受了这女孩的一腔热情和无微不至的关心,甚至日益习惯和依赖这种关心。 一日上学路遇雷阵雨,邱鹿鸣急忙拉她到大树下避雨,林自在说打雷天气不应在树下避雨,会被雷劈。 邱鹿鸣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吃惊地张着嘴巴,迅速拉着她跑出树下,双手护着她的头,跑到湖边一个凉亭里,雨势稍小,就在湖边采了荷叶,两人顶着荷叶嘻嘻哈哈去上了学。 类似事情很多,林自在忍不住问她:“鹿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生命里,还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邱鹿鸣微微低头,“我感激你救了我的命。” 林自在失笑,“我说了,我只是在车上给你退了退热,最后还是西医院那支606起了作用!” “没你退烧,也不必打什么劳什子606了。”邱鹿鸣有她固执的一套理论。 “好吧好吧。” “我当你是姐姐,自然要照顾你。”邱鹿鸣看着林自在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看似聚焦的目光,不知看向了哪里。 林自在没有打搅她的思绪,她平素不是爱纠结的人,在林秀娥手底下,她早就学会了释然,没什么心结是三天不能解开的,——除非关于凌秀娥。 ****** 林自在发觉,物质生活越简单,精神反而越容易满足。 大家吃着食堂掺杂着砂子木屑的米饭,清亮得照见人影的菜汤,对于知识的渴求却更加强烈。开学第二个月,学生们自发组织了识字班,教百姓们识字,向他们宣讲抗倭事迹。 林自在前世从不参加社团活动,如今也报名做了识字班老师,教一个妇女班识字,班级里的女性,从十岁到四十岁不等,课下有大嫂走到她身前,去摸牛仔背带裤,啧啧称奇,还伸手去摸她发尾残存的几个发卷。 邱鹿鸣没报名,却每次都陪她上课,每遇到过分热情的百姓,她就冲上去轰走人家。 不仅这样,她还轰那些借故搭讪的男生。 林自在是个相信吸引力法则的人,她觉得自己还算纯粹,那些男生也坏不到哪里去,即便有些是戏谑地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 只是邱鹿鸣如临大敌,像个老母鸡一样扎着膀子,警惕地防卫着。 这种感觉和林秀娥监视她的早恋不同,林自在并不反感,反倒觉出些被人呵护的幸福感来。 这天吴先生的课讲“士”,林自在拿着铅笔刷刷记录,时不时会用上一些速记和自创符号。此时,大家都没有课本,教授的讲义上也只是略略几行大纲,具体内容全看教授课堂发挥。 “现代词汇中的军人一词,在古代叫做士。古代士是能文能武的,唐以后有了文士和武士的分立。” “......士为四民之首,其下是农工商。就教育的程度和地位说,士和大夫最为接近,因此士大夫就成为代表相同教育程度和社会地位的一个专门名词。” “士的课程分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还必须接收特殊的精神训练,那就是忠,临危不惧,见危授命,牺牲小我以保全邦国......” “......宋太祖权利集权中央,罢黜将军的权利,以文士冲任地方守令,文士治国,武士作战,成为宋朝用人的金科玉律,由此文士地位渐高,武士地位日低,宋朝成为历史上最最不重视武力的朝代,比如,仁宗时名将狄青,南北立功,做到了枢密使,结果却遭到文士群起攻击,失意而死.......” 林自在忽然听到身边邱鹿鸣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啜泣,她顿了顿笔,忍住没有侧头去看,不一会儿,吴先生继续讲到了明代文武区分更加分明,又阐述近百年来的外患,与文武分立有着莫大关系,林自在运笔如飞,记录着,“汉唐之强盛,宋明之衰弱,士的文武合一和分立,殆可解释其所以然!”,“提高士的社会地位,必须文武并重,必须提高政治水准和社会地位,这是今后全国应全力以赴的课题!” 停笔后,看吴先生有些激动的神色,林自在在心中默默地说:百年后的世界,正是文武并重,齐头并进的时代! 她瞟了眼邱鹿鸣,只见她已经恢复正常神色,心下嘀咕,莫非这小妮子来自宋朝?瞧她对岳飞没什么感觉,大概率是北宋人了。 第21章 登徒子 春城的人越来越多。 除了他们这些师生之外,更多是的沦陷区的商人,他们带来了大笔的金钱,也带来了大批的舞女。女生们保守的旗袍已经吸引不了百姓的目光了,他们更多注意的是富商身边烫着卷发,抹着口红,穿着高开衩旗袍的美女们了。 但物价也被这些人抬高了,学生们从前收到家中资助,还能出去吃汽锅鸡、过油肘子,吃锅贴乌鱼、油淋鸡,或者吃个腐乳肉、大排面什么的,现在可好,只够吃点米线饵块了。 春城物华天宝,百姓自来悠闲自在,赚点钱够生活就可以,并不十分致力于积累财富。 外省人都看不惯春城百姓的慵懒劲儿,嫌弃日头高升了,还没什么人出来卖早餐,也不理解他们天一擦黑就睡觉,根本不懂得去跳舞消遣。 看得出,春城人其实更反感犹如蝗虫入境的外省人,甚至有人在报上发文声讨外省人带坏了当地年轻人。 *** 联大位于春城外西北郊三分寺的新校舍终于建好,共占地一百多亩,从前是一大片坟地,也只有这群阳气最足的年轻人们,才能不惧这里时常闪烁的绿光和隐约哭泣声的夜晚了。 春城北面的环城马路从校区穿过,路南称为南区,路北称为北区,北区校门是两扇木制大门,门楣上镌刻着魏体大字的联大校名,进了门,就是一条土路,直通北面后门,又将学校分隔成东西两区,东面是校舍,西面则是宿舍。 这些建筑,都是再简朴不过的房屋,校舍还好,宿舍就简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土墙草顶,窗户只是个方洞插了些木条,别说玻璃,连窗纸也无,大通间里靠墙摆着两排上下铺,一边十张,就是四十张床位,当林自在听说这些房屋就是着名的梁林夫妇所设计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但现实就是这样,艰苦环境下,有一块地方能容下一张课桌,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女生们也都搬出富绅们的大院,住进条件稍好些的南区宿舍,说条件好,也不过是二十人一个房间而已,没有窗纸的窗口,一样飞进蚊子,灌进冷风。 直通南北大门的那条土路,在搬进新校区的第三天就给了学生们一个下马威,那是一场急雨后,土路泥泞,不知沾掉了多少学生本就破旧的鞋子,林自在就亲眼看到有男生用草搓成绳子,绑在自己的鞋子上,以防陷入泥淖拔不出来。 林自在站在宿舍门口有些傻眼,她听到有个戏谑的声音说:“陈静怡,让我来背你吧!” 一扭头,看是同班同学梁玉成,他们自长沙起就是同班,两人之间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小情愫,后来学校再次迁移,他参加步行团,陈静怡也变成了林自在,两人就极少接触了。 林自在看着这个高个子同学,脑海闪过一串回忆,她知道他不是那孟浪之人,只不过是想借此打破两人久不联络的尴尬罢了。 “好啊!”她笑着回答。 “登徒子!”身边的邱鹿鸣却大喝一声,把林自在和梁玉成都吓了一跳。 第22章 番外一 一转眼,林自在已经重生三个多月,准确说是一百天了。 物质贫乏对她来说不是真的苦,反而是林秀娥的记忆才是她最大的烦恼。 林秀娥活得实在太久了,她的经验简直无处不在,时不时就蹦出来干扰一番,让她几度怀疑连灵魂也已被林秀娥夺占了。 这天晚上,林自在打坐后,忽然又多了一份记忆,就跟七岁时忽然有了一岁时的记忆一样。 她睡在邱鹿鸣的上铺,床边拉了床单用作围挡,此刻端坐床上,没人看到她神情哀戚,泫然欲泣。 这份记忆是关于前世的,不,好像应该是前前世了。 她是宋仁宗的老来女,排行第十一,深得父母宠爱,不到周岁就被封为永寿公主。 可惜,幸福在三岁时戛然而止,父亲仁宗驾崩了。 英宗继位,她成了荣国长公主。 七岁那年,神宗登基,她又成了大长公主。 再隆重的封号也代表不了什么,宋朝公主可没有唐朝公主那么自在,限制颇多,更何况她的性格也随了父亲,温和隐忍,自小不能与母亲淑妃同住,反倒要开府独住,只一个母亲身边的罗女官一直陪伴,再就是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叫做邱鹿鸣的女官情同姐妹,肝胆相照。 十六岁她下嫁左领军大将军,恩爱了几年,生下两子,可这个曹驸马生性风流,惹得她痛苦万分,二十四岁就病逝了。 又是二十四岁! 林自在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竟可以看到有蚊虫从窗口飞进来。 宿舍里有二十张床铺,实则只住了十三四人,条件好的都在校外另租了房屋。 呼吸声此起彼伏,还有梦呓。 林自在觉得憋闷,她悄悄穿了鞋子,走出宿舍,她想对着天空大喊几声,更想伸手将脑中多处的三份记忆通通揪出去。 可她不能。 她不敢走出校区,更不敢在这里大喊。 自小罗女官就告诉她,人这一辈子,事与愿违最是平常,官家天子也无法事事如意。 是啊,前世父亲何尝不是忍耐到了极致。 而林秀娥的教育,更让她学会了忍耐和坚韧。 她对着月亮伸出手臂,无声地呐喊,无声地流泪。 月圆如盘,清冷挂在空中,洒下清辉一片,今天竟是农历十五。 原来自己是有亲人的,林自在看着月亮,心里生出优思,前世三岁之前的点点滴滴重又浮现,眼泪扑簌簌落下。 ——这一晚流的泪,比在林秀娥身边二十几年流得都多。 她信步走到新校区的大路上,一直走到与环城路交叉的十字路口站定,脸上已经没有了泪,她深呼吸,闭目。 罗女官曾经对她反复重申,老天给了什么就享受什么,哪怕是苦难;没人能反抗得了老天,不要怕,苦难也是财富;女人最是要有水的秉性。 可惜她十几岁上莫名就不喜罗女官每日唠叨,婚前就让她荣养了。直到死,也再没见过她。 林自在顺应本心,就地盘膝坐在大路中间,月光像是带着某种能量,从头顶灌入脑中,脑海顿时亮了几下,有几点星光闪耀,林自在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当她站起回身,看到邱鹿鸣捂着嘴巴站在二十米远处,她招了招手,邱鹿鸣立刻跑了过来。 “静怡?”邱鹿鸣的声音带着哭腔。 “嗯。” “你,是不是梦游了?”邱鹿鸣紧张地上下摸着林自在,方才她恍惚间看到坐在地上的女孩周身竟闪着白光。 林自在借着月光看邱鹿鸣的脸,有八成相似。 她笑着回答:“是,我做梦了,梦里嗅到浓郁的桂花香,循着香味就到了这里。” 第23章 鸭子与鹅 “鹅鹅鹅鹅鹅......”梁玉成身后传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一个叫做王安仁的男生从梁玉成身后跳出来,笑着指着梁玉成,“登徒子,鹅鹅鹅鹅鹅......” 林自在被他的笑声逗笑,连邱鹿鸣都忘了指责梁玉成的无理,捂住嘴巴,也笑起来。 “收!”梁玉成对着王安仁一挥手臂,攥住拳头。 王安仁居然真的止住了笑声,只是表情很滑稽,惹得林自在和邱鹿鸣再次笑起来。 梁玉成手里提着三双草鞋,“我自己编的,你们套在鞋子外头穿,到教室那边就把草鞋扔了,等中午回来,路面就干了。快,再不走就迟到了。” 说完看到刚走出宿舍的田佩芝,对着她招呼,“田同学,也有你的一双!” 田佩芝高兴地接过草鞋,道了谢,立刻套上草鞋。 王安仁也是北平人,和田佩芝最是熟悉,他和梁玉城都是步行团成员,每次来女生宿舍,都要滔滔不绝地讲一段徒步的经历,乐此不疲。 “你们知道吗,我们出发前,每个是男生发了20元钱和6粒抗疟疾药的,我买了一顶斗笠、两双布鞋,没走多远,鞋就破了,幸亏沿途的村民送了我们草鞋,后来我们自己也学着编,其实草鞋很好穿的!穿破了就扔也不可惜。” “你知道吗,我们前头走,后面跟着仨大卡车,一辆装着20名厨子和校医,两辆装我们的行李,11位先生和团长,那也是跟我们一路三千里这么走过来的!你知道吗,闻先生的胡子续得这么老长......” “我们搜集了2000多首民谣呢......” “你知道吗,我们的行走路线,有些是与长征路线重合的,你猜怎么着,我还看到许多标语呢!” “邱鹿鸣听说你也在火车上发烧了,我跟你说梁玉城在半路让大雨淋了,感染风寒,也发了高烧,差点直接哏儿屁了,把俩校医吓懵了,你们知道吗,他爷爷可是在南京有名头呢......” 林自在听得头大,小心低头看路,把一只脚从泥泞中拔出来,迈了一步重新陷入泥泞,一边低声对邱鹿鸣说:“还不如刚才的鹅鹅鹅呢,现在跟鸭子一样吵。” 邱鹿鸣扶着林自在的胳膊,十分认同地点头。 “哈哈哈哈!”跟在身后的梁玉成爆发大笑。 “你笑什么呢!”田佩芝俏生生地站着问。 梁玉城只是摇头,并不回答。 林自在从自己的牛仔书包里拿出一根胡萝卜,对王安仁说:“哎,王安仁,你吃胡萝卜吗?” “吃!”王安仁一把接过胡萝卜,咔嗤就咬了一口,“嗯!好吃!” “吃多胡萝卜人会变黄的。”田佩芝说。 “没事儿,老爷们黄点黑点没事儿!”王安仁几口就吃了一半的胡萝卜,“哎对了,我刚才说哪儿了?” 邱鹿鸣接口,“说老爷们黄点黑点儿没事儿!” “对!”梁玉城说。 “对了,就说你发烧呢!”王安仁哦了一声,继续说:“这小子烧到说胡话了,最后是村子里一个老太太给他扎了两针,挤出黑血,才退烧的。这家伙体格简直太好了,烧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又跟着我们出发了。” 梁玉城被夸得不好意思,想起什么,严肃了脸,“我这都不算什么,有个男生前几天才到达春城,他是从北平逃出来的,他说咱们文学院的地下室,已经成了人间炼狱,鬼子抓了许多学生审讯,男生女生都有,每天里面都是惨叫声,他被灌了三天的辣椒水,由于他始终说自己是商店伙计,是来送货的,他碰巧又长得愣头愣脑的,没点书生气,鬼子就信了一半,审讯了七天没什么结果,也就放了他。可怜和他一起被捕的两个同学,被搜出学生证来,一个被割了头颅,一个至今生死不明。” 众人都沉默了,只余下脚踩泥泞的声音。 梁玉城忽然扬了扬手里的布包,“我们是幸运的,在这山河破碎之际,依然可以读书!” 王安仁咽下口中最后的胡萝卜说:“是的,我们是幸运的,你们完全想象不到沦陷区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还是那个男生说的,他只余一口气被扔出北大,爬到路边躺了一天,夜里被人捡回家救活了,救他的人说,鬼子动不动就到学生家中逼问,好些家长只能说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免得全家都被牵连。他逃出北平的时候,穿越封锁线时,几次差点被机枪扫射打死,他真是命大,居然活着到了春城。” 五人到达教室,发现绝大多数同学的鞋子都沾满了红泥,有男生小心地用地上石子刮着鞋帮的泥土,轻轻地在地上跺脚。 最惹人注目的是刀玉兰,她穿着一双黑色胶靴,在门口一个水泡子里涮干净靴子,洋洋得意地进了教室。 联大穷学生多,但富有的也是真富,他们多是富商子弟或者政要子女,还有几个是南洋来的男生,这些人几乎不参加社团的抗倭宣传活动,宿舍的床铺也不住,而是在附近条件好些的旅馆包了房间,或者干脆租一间屋子住。他们穿着西装皮鞋,头发打着油亮的发蜡。 今天这样的雨天,有像刀玉兰这样穿雨靴的,也有骑着自行车来上课的,还有个女同学更甚,是被一个健壮仆妇背到教室的...... 第24章 自由 “投胎真个技术活儿。”林自在嘀咕了一句。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平等和自由,很多时候你设定的目标,不过是人家的起点而已。 林自在自小跟着林秀娥,并没有具体的人生规划,她彼时的执念不过就是早点脱离奶奶的控制,至于脱离之后要做什么,竟然从未具体想过。 林自在对于平等并不纠结,前世从幼儿园起,她就知道那些会对着老师甜甜微笑和巧妙撒娇的小女孩最讨人喜欢,她也会,但并不想那么做。 ——你想要一样东西,终归是要用所拥有的另外东西来换的。 就看你觉得值得与否了。 而所谓自由,包括行动自由,财务自由和精神自由。 林自在一直被林秀娥绑在滨城,但她自信自己是精神自由的,她是随时可以脱身而去的,之所以不走,不过是可怜林秀娥年迈,更不想做那忘恩负义之人罢了。 读过一句话: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一件事时,就可以不做。 如今想到这里,林自在苦笑一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未得到过精神自由。 她不过是林秀娥豢养的一具傀儡,莫说自由,她甚至连精神的觉醒都没有过。 而今,她似乎是自由自在了。 ——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林自在觉得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发出巨大的声响,有光从哪裂隙中透射进去。 随之一种沮丧的情绪涌了出来,林自在也意识到了。 现在的身体孱弱许多,负面情绪总是难以控制。 但林自在最大的优点就是能随时冥想,她果断放弃这段关于自由的思维,利用先生还没来上课的这段空闲,就在微微嘈杂的教室里,微微低头看着笔记本,似乎在读,实则迅速放空了自己。 她早已不再追逐光点,——那光点如今是个边长两米的大家伙了。 她的注意力从眼前转移到了脑海,那里漆黑一片,不知边际,隐约有数个光点闪烁,像是夜空里的几点星子。 林秀娥的记忆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来,她的经验显示,现在应该拿出金条买个市面上的房子,或者买个住宅。林自在今天没有像以往一样厌恶地迅速压下念头,她甚至没有皱眉,只心无涟漪地像个旁观者一样,任那念头蔓延,那念头设想了开个什么样的铺面,还打算给春城中的高官太太们看相算命,又如何获得地位和金钱,嫁个家世和相貌的男人......她就看着那念头蔓延,无动于衷。 随后,连陈静怡的记忆也冒了出来,有对母亲的思念,对父亲的抱怨......林自在索性把自己的脑海都让出来,自己退到一角静静地观看,不做任何思考和评价。 福至心灵。 不同于以往的一味放空,她今天竟然学会旁观这种冥想方式。 有踏拉踏拉的声音传来,林自在轻轻睁开眼睛,只觉视线更加清晰,她像是新生了一般,浑身舒泰。邱鹿鸣在一边敏感地看了她一眼,她笑着看回去,示意她看门口,果然,不一会儿,李先生夹着讲义,趿拉着沾满泥土的鞋子走了进来。 “你耳朵真好使。”邱鹿鸣凑过来低声说。 “你鼻子不也很好使。”林自在也凑过去低声说。 新教室里能坐六十多人,但很多旁听的人,挤满了教室,后面和墙边还有站着听课的校外人。 女生们是有优待的,大多都坐在前面中间的位子,尤其李先生的课,他决不允许有女生站着听课,如果还有女生没人给让位子,他就那么站着不讲课,直到有男生受不住,站起来让座为止。 所以,前几排的座位,干脆就没有男生去坐了,女生即便来晚了,也是有座位可坐的。 林自在把笔记本放到右手边的把手上,拔开笔帽,准备做课堂笔记。 聪明的人大多不用功。 对于记忆力绝佳的林自在来说,读书是不必费力气的,这就好比一个人如果不缺钱,就可以免除大半烦恼一样,林自在的记忆力为她赚得了大把空闲时间,别人去图书馆是学习,她去就是纯粹看书。 课堂上,她之所以把笔记做得详实又工整,完全是出于对先生们的尊重。 她的笔记总有同学借去抄写,她发明的几个速写符号,居然也因此流传开来。 新校区的教室也是简陋之至,窗子上只有栏杆,没有玻璃,风自由地吹进教室。 听说梁先生夫妇曾为新校区的设计几易其稿,从楼房改成平方,又从平方改成土房,最后梁先生愤怒地将设计图摔到梅先生案上,大吼,“你既然要的是这样的茅草屋,为何还专程找我来设计!” 就是这样精打细算的茅屋,才需要精通土木的专业人士来把控建材。 ——学校把钱都用到了购买书籍和器材上,对于教室和宿舍,则是能省则省。 如今,这茅草屋里,坐满了求知若渴的学生,教室里没有课桌,所有的椅子,右边扶手都像一个球拍一样,可以放下一个日记本,方便学生写字用。林自在叫它球拍椅,但大家都习惯叫它羊拐椅子。 靠着墙边站立的王安仁小幅动作地跟林自在示意,她看懂了他的意思:下课笔记先给我抄! 李先生竟然也耳闻了林自在的笔记,课前将笔记要过去看了看,点头称赞,又说:“若我有天要写书,一定跟你借笔记。” 同学们发出笑声,林自在也笑着说:“荣幸之至!” 邱鹿鸣却悄悄拉她的衣袖,“你看先生的鞋子。” 林自在眼睛一瞟,看到李先生沾满泥土的鞋尖,露出一个脏兮兮的大脚趾头。 她想笑,忽然又觉得心酸,笑不出来。 第25章 肥皂箱 仿佛年轻人永远有一个空着的胃,学生们收到家里的生活费,第一时间都是立刻冲到街上去吃馆子。 借了林自在笔记的男生,还笔记的时候,总会买一些便宜又美味的胡萝卜做礼物。林自在都笑着收下,分与宿舍的女生们同吃。 王安仁是唯一借了笔记,不送胡萝卜,反倒蹭吃的男生。 但林自在并没讨厌他,她如今多了三份不同的阅历,就似乎有了长者的宽容。 十七岁的少年人,总是吃食堂里掺杂着砂子木屑老鼠屎的糙米,和盐水煮芸豆以及烂乎乎的魔芋,难免要嘴馋一些。 田佩芝为自己的老乡羞愧,邱鹿鸣也不十分待见他,但她却经常和王安仁打交道,林自在知道,她是想从这个嘴碎的男生口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终于,在邱鹿鸣收到第三份生活费的时候,王安仁也终于收到了汇款,虽然只是十元钱,但他很大方地买了两个菠萝和一小筐山葡萄送来,还给林自在她们送来三个木头的肥皂箱。林自在推拒不收,王安仁笑着说:“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不收我就真成那爱占小便宜的人了。” 林自在于是笑着收下,“原来 你是那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自己的人?” 王安仁挠挠短发,“没钱的时候,还真是不在乎。肚皮比脸皮重要。可但凡,但凡手里有了那么几个子儿,好像脸皮就变薄了呢!”说完他嘿嘿地笑。 “仓廪实而知礼节。”邱鹿鸣在一边低声嘟囔一句。 “对!”王安仁一砸自己的手心,“就是这个意思,穷山恶水出刁民!” 邱鹿鸣嗤笑一声,指着肥皂箱子问:“没见过送礼送单数的,更没见过送个破木头箱子的!” “嗐,这你就不懂了,你们一直住着大户人家的阁楼,我们男生都是挤大通铺,没有凳子桌子,这肥皂箱可是我们最普及的家具了,你看,下铺的把箱子当凳子,就可以伏在床上写字,上铺的坐在床上,又可以把箱子当作桌子了!现在我们男生人手最少一个肥皂箱!” “啊?哪来的那么多箱子?” “你不知道了吧,如今春城的商人,比小摊上的苍蝇还多,他们专门从上海运了箱子过来卖,专门卖给我们这些穷学生!” 林自在不理解,“这么远,运些破箱子,能赚钱吗?” “你又不知道了!这些箱子怎么会是空的?里面有的真装了肥皂,大半却是装了花瓶啊,咖啡杯子啊,奶粉啊,塞上报纸运过来,自有那些太太小姐来买。箱子就便宜卖给我们这些穷鬼了。” “钻营!”邱鹿鸣拿起箱子,比划了一下,倒真是比趴在床上或伏在膝头写字方便很多。“可这上面都是木刺,你让我们怎么用啊!” 王安仁愣住了,“呃,扎手吗?这个我倒是没觉得.....” 林自在也拿过箱子看,上面果然有许多木刺,每个面还都有两根用做固定的板条,说实话做书桌是很不实用的,不说是否扎手,就是纸张薄一点,也会被笔尖刺破的。 她反复看了两遍箱子,脱口而出,“这箱子倒是更像装子弹的箱子。” 大家都静默了几秒,没人接话,最后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梁玉城说:“我听说有人用马帮运送军火,还有用火车运的,不过我见过子弹箱子。”说到这里,梁玉成笑了,“比这个宽,木质更好,承重力更强,也比这个精细,起码不会扎一手刺。” 王安仁听了又鹅笑起来,“那个我可买不起!” 林自在也笑,“谢谢你,已经很好!” “蒋先生说华北之大,已经容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如今我们到了西南,能有这样的书桌已是幸运了。”梁玉成感慨说。 “蒋先生?”林自在听过这句话,却不知道具体是谁说的。 “蒋校长。” “蒋校长?”他怎么可能说这话?林自在愣了,第一反应是黄埔军校的校长。 田佩芝白了她一眼,“不是咱们蒋校长,是清大的前任校长!” 唉,这么多蒋校长,她却只想起那个蒋校长,林自在为自己深受电视剧荼毒的心灵而汗颜。 男生是不好在女生宿舍久坐的,梁玉成两人很快告辞,临走,王安仁不忘叮嘱林自在,“明天国学课是闻先生讲,我先跟你预订笔记了!” 邱鹿鸣不耐烦地轰他,“好了好了,慢走不送!” 第二天,邱鹿鸣找来旧报纸,又从食堂带回些米粒,把肥皂箱仔细糊了,这下子,倒是不再担心扎手了,只是写几个字,手腕就蹭了一片黑。 田佩芝却是个有办法的,她去后勤部借了一把小锤子,回来叮叮当当一通敲打,居然把肥皂箱改造成了一个小桌子,又去正在扩建校舍的工地上,请人把桌面刨了一遍,然后洋洋得意地端着小桌子回来了。 林自在竖起拇指,真心点赞。 说实话,林自在是羡慕田佩芝的,她体格康健,长相秀美,虽然处境时时艰难尴尬,但她骨子里有种坚韧不拔的劲头,那旺盛的生命力,仿佛扔到哪里都能自由生长。 第26章 兑换了两根小黄鱼 林自在已经把王姥爷留下的《道医笔记》看了两遍,记得滚瓜烂熟,但并不能领会其中真意。她也不纠结,只把能看懂的吐纳法子,在冥想之前拿来练习一下。 笔记中,王姥爷说好中医都是练气功的,因为把脉和针灸时,医患之间会有气的交流,也就是能量交换,医生如果体质差,就会被过病气。 还说医不叩门,医者医病不医命,小病可以不收钱,若医大病却要收一笔可观诊金,因医者要承担一部分患者的因果。 林自在看的似懂非懂,记忆中原主幼时在姥姥家,姥爷很热衷于教她背些汤头歌,还给她讲五运六气,让她吐纳,可大一些她回了哈尔滨,陈父笃信西医,完全摒弃王姥爷的理念,反倒将原主的身体弄得孱弱糟糕了,后来她再去奉天看望,王姥爷叹息着,再没提过让她学医的事情,只是反复叮嘱她一些养生注意事项。 可惜她只做耳旁风了。 林自在在中元节那天打坐,脑海突然多了一世记忆,就像七岁时突然记起婴儿期的记忆一样。自此,她察觉,随着灵魂强大,体质变得更加孱弱,她只能一边打坐吐纳,一边做些简单的锻炼,以增强体质。 邱鹿鸣把生活费花了大半,买了个铁皮炉子和药罐,又去生药铺子抓药,还费力在校园校外捡了枯枝回来,每天一早一晚的蹲在宿舍门口熬药,非要给她调养身体。 林自在自身两世记忆,都没有点亮经商技能,又不愿动用林秀娥的经验,干脆从小藤箱里取出两根小黄鱼,暗暗道声惭愧,悄悄去银行兑换了六十五元钱出来。 普通人家,这六十五元钱,省着怎么也能用上小半年。 出了银行,林自在就去了藩台衙门菜市。 这是春城最大的菜市,菜肉瓜果,应有尽有。 林自在先买了一个小竹筐背在身上,她身上牛仔背带裤又吸引了众多目光。路人宽容地看着怪模怪样的她直笑,摊贩也主动问她学生小姐要买什么,她只是对人家笑,也不答。 等把整个市场逛了个遍,别人都不大注意她时,才停在一个熟食摊子前,熟食比生肉贵多了,但她现在没条件做饭,只能买熟食储备着。 她看着酥烂的猪肉,口水四溢。做公主时,她是不吃猪肉的,林自在倒是吃猪肉的,但不吃肥肉,可现在,看着油汪汪的白色肥膘,她却馋得不行。 她指着一只猪肘子和一大块酱牛肉,让摊主称重,摊主乐得见牙不见眼,口中称赞北方人就是阔气。一边说笑一边用大荷叶分别包了肉,殷勤地放到林自在背着的竹筐中。 林自在又绕到包子铺,买了二十个包子,二十个馒头,顺手把筐里的熟肉转移到青杏空间。 春城位于亚热带,但因海拔有些高,故而犹如避暑胜地般四季如春,水果花卉农作物可谓遍地都是。林自在回校路上又遇到挑着担子的菜农果农,果菜都长得很大,林自在看那大茄子十分喜人,琢磨着夹了猪肉沫炸茄盒应该很香,不管有没有地方做饭,她买了五个大茄子、五个大甜瓜,还买了许多西红柿、胡萝卜、黄瓜和杏子李子,竹筐再也装不下,压得她腰都弯下来,她微微弓着身子,挪到一个僻静巷子里,放下竹筐,喘了口气,等再背起,又变得轻松了。 看到卖鱼虾蟹螺的,也买了一些,看到鲜花也买了几把,甚至买了些米面鸡蛋。 自小没有离开滨城的林自在,对于换个地方生活,是很新奇的,她喜欢春城的物产丰富,气候宜人,现在手上有了余钱,只觉心中无比自在,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这样购物过。 倒是林秀娥有些购物狂特质,她很有钱,却特别喜欢选购打折促销商品,买来堆积在储藏间,极少使用,打折的衣服买了又不穿,下次刷到,还是会买。通过记忆,林自在了解到,林秀娥每次购物付款后和收到快递时,都有短暂的愉悦和兴奋,想来是晚年生活单调无趣,她就靠这种事情来取悦自己。 想到这里,林自在就收了继续买东西的念头。 走出市场,她看着街边的老式建筑,忽然心动:或许我真应该买个房子? 林秀娥的想法又如何?难道就因为林秀娥有各种经验,自己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林自在直接在文林街上寻了家做经纪的,咨询了一下房价。 春城住宅像周老板家颐楼那样的并不多,多是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院子北边是三间正房,东西各盖一间厢房或耳房,叫做三间两耳,一般的面积都在三百平米左右。 经纪是春城人,四十来岁,矮小瘦弱,满面堆笑带林自在却看附近的一所房子,“民国初年这样的院子,最好的也不过2500大洋,偏僻点的旧房子,有1000大洋也足够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见林自在不肯追问,又继续说:“到了民国二十年左右,这样的房子,什么家具都没有,都翻了一番。” 林自在点点头。 “这两年,春城的房价物价都跟雨后春笋似的疯涨,现在楼房每间都要750元,贵的要1600多元,比这小一半的院子,也要一万元了。” 林自在早在听到民国初年房价时,已不做购房打算,她空间里那两根大黄鱼,也就值1000法币,连个耳房都买不来,还是算了吧。 经纪很会察言观色,又笑着说,“这位小姐,不如在这街边楼上租一间屋子,不管是一个人,或是两个人都足够了,眼下毕竟战乱,谁知道倭寇的飞机来不来呢。” 林自在多看了这个经纪一眼说:“多谢您,如果我需要租房或买房,定来找您。” 经纪笑着拱手,与她告辞。 林自在觉得自己好穷。 脑海中冒出林秀娥的资产总数:京沪各两套房屋,滨城四套房屋,各种股票债券基金以及存款合计约八千万,银行保险箱里有百克金条二十块、首饰无数。 这些都是她靠给人算命说事和画符,慢慢积累的。 林自在呵呵两声,摇摇头,回了学校。 第27章 肉包子打狗 林自在拿着两个荷叶包回了宿舍,打开门,几乎所有人都回头来看她。 荷叶包里漾出包子的肉香,让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鹿鸣帮我做了新鞋子和新书包,我买了包子感谢她,大家都来尝尝吧。”林自在笑着说,她这样是向同寝室的同学解释一二,一个寝室目前住着十四五个人,就连胡萝卜也做不到人人有份的。 大多数同学都笑着拒绝了,只有田佩芝欢呼一声,迎了上来,接过荷叶包。几下拆开,哇地叫出来,“肉包子!果然是肉包子!静怡,你真是太好了!” 她并不接另外一个沉甸甸的荷叶包,看形状就知道,一定是胡萝卜了。 田佩芝抓了一个包子,啊呜就是一口,“唔!真香啊!好吃!我都快忘记肉包子的味道了!咦,静怡,你今天怎么有钱?收到家信了吗?” “并没有,我把首饰当了。” 邱鹿鸣听了一拍大腿,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接过林自在手里的荷叶包打开,里面果然是十来根带着缨子和泥土的胡萝卜,叹口气,准备拿到外面的洗漱台去清洗。 “唔,鹿鸣,你吃了包子再洗也不迟!”田佩芝喊。 “不吃。” “怎么不吃?静怡专门买来感谢你的!” “我不吃猪肉。” “不吃猪肉,我怎么不记得你不吃猪肉?”田佩芝奇怪地叫,“现在有肉谁会不吃?你脑子撞坏了吧?” “吃你的吧,包子也堵不住你的嘴!”邱鹿鸣扭身出去了。 林自在这才想起,邱鹿鸣和她前前世一样,都是不吃猪肉的,歉意地对邱鹿鸣的背影笑笑,“鹿鸣,改天请你吃鸡肉馄饨!” 邱鹿鸣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朝着水池子走去。 田佩芝已经吃了大半个包子,“像鹿鸣这样还能收到家中资助的,太让人羡慕了,咱俩都是没人管的孩子,唉。” 林自在逛了半天,也饿了,拿起包子咬了一口,“你放心,政府会资助的。” “真的吗?”田佩芝惊喜地问。 “真的。就是不一定够你天天吃肉包子。” 田佩芝松了一口气,又咬了一大口包子,“有就行啊,你还有首饰能当一当,我是彻底身无分文了。我舅舅也不知道收没收到我的信,大概是当我死了吧。唉,我那是舅舅,到底差着一层,可静怡你,你那却是亲爹啊。” 林自在呵呵两声,“食不毁器,荫不折枝,田佩芝,你吃我的包子,还没咽下,就来戳我心窝子!” 田佩芝连连摆手,“不不,我有口无心,可没那个意思!” 邱鹿鸣洗好了胡萝卜回来,一把打开田佩芝伸出的手,发出“啪”的一声,引得不少人闻声侧头。 田佩芝脸红了,“鹿鸣你干嘛?” 邱鹿鸣并不理她,反倒在林自在身边嗅了嗅,“牛肉?” 田佩芝闻言眼睛瞪得老大,“还有牛肉?” 林自在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不是把张老师赎出来的戒指又给当了出去了吗,只得了七块钱,路过熟食摊子,多看了一会儿,身上就沾了些肉味儿。” 田佩芝泄气地塌了腰,眼睛却巴巴地看着荷叶上最后一个包子。 邱鹿鸣眼睛却忽然潮湿,低头把洗干净的胡萝卜放到床下的一个笸箩里,声音不大地说:“下个月家里寄钱来,我给你买牛肉吃!” 林自在听她声音哽咽,充满真诚,想起自己与她的前世缘分,又想起她每次一收到汇款就买了食物分给自己,毫不藏私,自己却偷偷摸摸的存了食物在空间,不敢拿出来,心里因此产生羞愧,连连摆手,“别别别,鹿鸣,现在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你父亲给你的钱,你多少总要存上一些。你不用操心我,我会想办法赚到钱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赚钱?”邱鹿鸣完全不信任她。 “我有的是法子!”林自在脑子瞬间冒出几十个赚钱法子,她有些兴奋,刚要开口说出来,猛然意识到那是林秀娥的记忆,下意识压制下去。“......我,我可以给报纸投稿。” ——这个是林秀娥绝对不会的。 邱鹿鸣听了愣住,转移视线,什么都没说。 田佩芝却笑了,“你投稿?你也不看看今天的春城汇聚了多少文人名士?小小的春城日报才多大的版面?教授们的稿子都发不过来,还发你的?就算发了,你的稿子能值几个钱?买胡萝卜都不够吧!” 林自在觉得田佩芝的嘴脸有些难看,但不可否认,她说得还真是有道理。 她混网文能赚几个钱,要说正经八百投稿到报纸,她还真不知道能写什么,再者一个学生,哪个编辑会注意到呢。 她没吱声,心中合计:要不然,把记忆中读过的故事,捏吧捏吧凑合凑合,写点志怪小说? 这边邱鹿鸣却不乐意了,“田佩芝,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你刚咽下家给你的肉包子,张嘴就敢冷嘲热讽!怎么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你!你才是狗!你就是狗!你就是陈静怡的走狗!”田佩芝脸色通红,伸手指着邱鹿鸣大叫,“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处处向着她说话?啊?你忘了在长沙,明明是咱俩先认识的,你还说你跟我最好!” “跟你好的话,我并不记得,不过静怡就是给我好处了,你能给吗?你有钱吗?你有心吗?”邱鹿鸣坐到林自在身边,把头一歪,虚倚在她肩头,冲着田佩芝笑,“何况,她救了我的命,如果静怡是男人,我一定以身相许!唉,那我就只能一辈子对她好了。” “傻子!也就你觉得她好,明明是西药救了你!”田佩芝被气得哇哇叫。 邱鹿鸣不屑地笑了一声,坐直身子,把荷叶上的包子重新包好,“好生收着晚上吃,小心别让狗叼了去!” “你!”田佩芝眼泪汪汪。 林自在拿邱鹿鸣无法,她当年在大长公主府就是这样,从小就一点委屈不受,谁惹了她,就定会打骂回来,不计后果。 林自在心中同情田佩芝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身无分文,十七八的女孩正长身体,嘴巴馋一些也是正常,就算有个嘴欠的毛病,总说些不得体的话,她也没真放在心上过。 说实话,林自在尽管百般厌恶关于林秀娥的一切,其实她还是在耳濡目染中被同化了许多。比如,她的金钱观,比如她的人际观。 原主陈静怡是有些小抠门的,她最初帮同学买矿泉水,那是大家说好了到春城都还她钱的,到后来她掐着几根金条,却不肯帮同学买车票,那是看车票太贵,断定她们还不起,才藏着掖着说自己也没钱了的,谁知最后却落得魂飞身死的结局。 林自在自小没有什么大钱,但她受林秀娥影响,买东西并无什么货比三家,或者节约的想法,且心底里实打实觉得自己将来会继承奶奶遗产,她虽不知奶奶具体有多少财产,但也笃定自己必然衣食无忧,所以她根本不攒钱,自己赚来几个钱,大半也都花光。 如今金条落到林自在手里,她一旦缺钱,立刻就去兑换了法币,嘴里念叨着惭愧,可真正花钱的时候比谁都大手大脚。 关于人际关系,林自在一直不觉得自己一定要有个好闺蜜好知己,甚至也不觉得一定要有丈夫。就像林秀娥一样,独来独往无儿无女也很自在。 她并不需要什么精神支撑、亲人玩伴,一个人多自在。 第28章 骑驴赶考的幸运儿 能在战时读大学的女生,要么是幸运,要么就是家境好,这当然也是一种幸运。 家境好的女生,大多在学校附近的文林街租了单间住,三餐都由附近的小馆子送到门口,另外,还有一些春城本地插班转学的学生,不必住校。 所以,林自在所住的七号宿舍一直有五六张空床。 有时,她就想,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句话,也许真是对的。 宿舍里十张上下铺,两两相靠,形成四个大铺,生下两张单独的上下铺,分别靠住南北墙角,林自在和邱鹿鸣就住在靠着西北两面墙的单独铺位,拉上一个床单,她的上铺就是一个大家羡慕的独立空间了。 今天是礼拜天,又是月底,大家都没什么钱了,不敢出去逛街,没抢到图书馆的有限座位的,就都窝在宿舍看书。 林自在知道自己在宿舍里吃包子,对其他人是个折磨,就到宿舍门外去吃,邱鹿鸣也嫌宿舍光线暗,端着她的针线笸箩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做鞋。 “鞋子这么大?”林自在随口问一句。 “是给李先生的。”邱鹿鸣抬头看了她一眼。 “哦。”林自在点点头。李先生没有家属,一个单身汉住在教师宿舍里,根本不会照顾自己,邋遢得很。 林自在刚吃完包子,一个叫做宋芷芬的女生从宿舍出来,笑着说:“还是外面亮堂。静怡,借你的指甲刀用一下呗!” 林自在从邱鹿鸣的笸箩里找出一把不锈钢指甲刀,递给她。 宋芷芬接过指甲刀,顺势握住林自在的指尖,“你的指甲颜色可真漂亮!” 林自在笑,“都是鹿鸣帮我染的。” “邱鹿鸣对你可真好。” “是的。” 邱鹿鸣头也不抬,继续做鞋,仿佛二人说的话题与她毫不相干。 宋芷芬倚着土墙,在夕阳下咔嚓咔嚓地剪指甲,不一会儿剪完了,吹一吹指甲刀,走到林自在跟前,“喏,还你。这个指甲刀可真好用,上次我借四号宿舍钱玛丽的小剪刀,就没这个好用,你这是进口的吧?” 林自在摇头,“不知道,是别人送我的。” “这么好用,肯定是了。” 林自在不置可否,拿着指甲刀走到邱鹿鸣身边,准备放到小笸箩里。 “哎,别收起来!我也用一下,我的指甲也长了!”一个叫李慧的女生从宿舍里冲出来,一把夺过指甲刀。 林自在笑笑,去水池那边洗手。 林自在的指甲刀套装中,还有指甲锉,眉剪,镊子等等,敢拿出来的也就这个小指甲刀,第一次使用时,指甲刀发出的清脆咔嚓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都来围观,最后几乎每个人都上手试验了一下,然后,这把指甲刀就一直放在邱鹿鸣床铺下的小笸箩里,供大家公用了。 西天边大片晚霞,十分美好,看着心旷神怡。 林自在喊邱鹿鸣,“别做了,快看晚霞。” “好。”邱鹿鸣放下针线活儿,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 忽然一阵“嗯昂嗯昂”的巨大叫声响起,林自在听了忍不住哈哈笑:这个叫声也太有意思了。 几间宿舍都有女生跑出来看热闹,有人奇道:“哎?校园里怎么会有驴?” “声音来自北区,就在男生宿舍的方向。” “不会是男生饿疯了,杀驴吃肉呢吧?” “驴肉啊,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我吃过驴肉火烧,那味道终生难忘!” “你们就知道吃!我用完放回去了谢谢!”李慧把指甲刀小心放到邱鹿鸣的针线笸箩里,接着说:“你们听说过‘驴鸣送葬’吗?没有,那我就受累给你们说说,因为驴子来自西域,所以中原驴子数量很稀少,十分珍贵,那时人们都觉得驴子长得好看,叫声也悦耳动听,还会刻意模仿驴叫,有个叫做王粲的,就特别喜欢听驴叫,他是建安七子之一,才华横溢,深得曹操曹丕父子赏识,他41岁那年随着曹操征讨孙权,返回途中病死了,曹丕为了寄托对王粲的哀思,就号召他们的一众朋友,在葬礼上一起学驴叫,他先学了一声驴叫,惟妙惟肖,随后众人也都跟着叫,顿时,葬礼上一片驴鸣之声,那叫一个壮观!这就是历史上着名的“驴鸣送葬”了。” “哈哈哈,有意思。”田佩芝本来躺在床铺上生着闷气,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出来,“李慧你刚才说驴鸣送葬,我猛一听还以为是鹿鸣送葬呢,哈哈哈!” 有几个女生也跟着笑了。 邱鹿鸣一言不发,转身大步冲着田佩芝就过去了。 田佩芝吓得魂飞魄散,邱鹿鸣瞪着的眼睛比此刻晚霞还要红,像要吃人一样。 她撒腿就跑,天老爷,不跑等着挨揍吗?“我去北区看看驴!啊!鹿鸣我错了,啊啊,你别追了!”田佩芝边跑边哇哇大叫。 邱鹿鸣停止了追赶,虎着脸走回来,周围女生谁也不敢笑了,都讪讪的。 嗯昂嗯昂! 那驴子还在叫。 李慧又说:“其实驴子长得真挺好看呢,都是双眼皮的。” “呸!还双眼皮,谁信你!”有人嗤笑。 “真的!我都说驴子是西域传入中原的了。你知道吗,在古代,汉人可都是单眼皮的,包括蒙古满族也都是。大眼睛双眼皮的那些都是西域人。哎你们看静怡和鹿鸣,这都是标准的单眼皮,再看宋芷芬,这大双眼皮,这白皮肤,不用说,祖上指定就血统不纯了。” 宋芷芬上去就拍了李慧一下,嗔道:“找打!你又拿我消遣!” 李慧揉揉被打的地方,嘻嘻地笑。 说着话,田佩芝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嘿,还真是头驴!” “嗐!我们当然知道是驴!” 田佩芝躲到李慧身后,对着邱鹿鸣拱拱手告饶,然后说:“这不这几天就统考了吗,全国各地都有考生来了春城,一个山西的考生,硬是骑着毛驴穿越了火线,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那可真有点厉害了。现如今东北华北沦陷,上海南京也沦陷了,各大学校都迁往边境大后方,他一个人从山西过来,那肯定比男生步行团还要艰难呢!” “是啊,他的钱都花光了,没钱住旅馆,后勤张老师就安排他住男生宿舍的空床了,驴子也跟着栓在了门口,大概是饿狠了,就狂叫个不停。”田佩芝又摸摸肚子,“这年头,别说驴,人都饿着呢,我看这驴过不了几天就得让人给宰了吃肉!” “哎别呀,那驴子到底驮着主人走了那么多路,跟它的主人一起经历了九死一生,是功臣,怎么能吃呢!“宋芷芬有点激动地说。 田佩芝眨巴一下眼睛,“呵,我问了,那个黑炭头一样的傻小子特别幸运,一路上基本没遇到什么坎儿。就只有一次,驴差点被人抢了。” 宋芷芬咳了一声说:“那,那可太好了,他真是幸运儿。” 第29章 邱鹿鸣的赚钱能力 九月,联大又多了一批新生。 这批学生的学号是以l开头的,而之前的学生,来自北大的以p开头,清大的以t开头,南大的以n开头。 之前空着的两间女生宿舍,这会儿终于都住进了学生。 学生们也终于得到了国民政府的生活补助,每人每月十块钱 这半年,物价涨了不少,十块钱,对于富有的学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对那些和家里断了联系的学生来说,却很能解决大问题。 牙粉、肥皂、卫生纸、笔记本、墨水......哪里不需要钱啊! 发了钱,邱鹿鸣就把林自在的给要了去,说是她太能花钱了,要帮她管着点。 林自在知道自己十块的和邱鹿鸣的三十块混到一起,她只会占便宜,绝不会吃亏,这是邱鹿鸣对她好的一种方式。 当晚,她打坐完毕,躺下睡觉,听见下铺传来邱鹿鸣遗憾的梦呓,“唉,我的银子啊......” 林自在忍不住笑了,宋朝官员的饷银是很高的,邱鹿鸣做了多年女官,攒了不少银子,她还送给邱鹿鸣一个小庄子做嫁妆,还有许多首饰,那些银钱放到如今,她的生活会比刀玉兰还自在,也难怪这丫头做梦都要念叨了。 周日休息,林自在和邱鹿鸣两人结伴去上街。 正义路及其旁出的几条街,最是热闹,两人兴高采烈地逛着,让林自在想起前世与邱鹿鸣扮作男子去州桥夜市吃东西的时光,唉,现在兜里的钱还是太少,两人只是吃了一碗鸡肉馄饨,就不敢再买了。 南屏大戏院门前有大幅画着美国片子的海报,摩登女郎烫着头发,穿着高跟鞋,一手拎着布灵布灵的手包,一手挽着西装革履的男人,目不斜视地走进去电影院去,邱鹿鸣见了,忍不住轻啐一口,“不知廉耻!” 林自在笑得不行,她顺手也挽着邱鹿鸣的胳膊,嗲声嗲气说:“鹿鸣,人家也要看电影!” 邱鹿鸣傻愣了几秒,侧头看她,眼中充满诧异,忽然身上打了个哆嗦,指着前面的书店说:“走走走,你不是老说要买书看!” 林自在笑眯眯被她拉去书店,她觉得如今的邱鹿鸣,比邱女官谨慎,也更可爱一些。上一世的邱鹿鸣,永远觉得官家亏待她的大长公主,永远觉得驸马负了她的大长公主,总是奋不顾身地与驸马的小妾们打作一团,毋庸置疑,邱鹿鸣是肯为大长公主去死的,她的忠心近乎吴先生课上所讲的“士”。 书店门前有个汉子提着一个篓子在卖蛇,蛇头从微微敞开的篓口刚刚探出,就被那汉子一把抓住七寸,大声吆喝叫卖起来。 林自在脑中飞速闪过林秀娥的认知:见到蛇退行者,会得到过命挚友或忠心奴仆。 她想起刚重生那几天,在树上睡到天亮就见到一条蛇卡在藤蔓中,最后退着下了树。又看看邱鹿鸣,这辈子,她依然不会把鹿鸣当作奴仆的。 两人拉着手走进书店,林自在情不自禁轻赞了一声,这间书店居然是开放式的,顾客可以自行取下书籍翻看,几个穿着长衫或衬衫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学生,正靠着书架捧着书埋头读着,书店老板戴着一副圆眼镜,老神在在坐在书店一角,一句催促的话也没有。 林自在也抽了一本《京华烟云》看了一会儿,看看价格就放了回去,邱鹿鸣见了就要给她买下,她连忙阻止,开什么玩笑,她早年已经读过,刚才只不过好奇罢了。 邱鹿鸣还是要买,林自在忙在她耳边悄悄说:“我看书快,等下次来再接着读。省下钱买钢笔水多好。” 邱鹿鸣看着林自在,眼圈又红了。 林自在简直生出罪恶感来,不敢再逗她,走过去问老板,有没有墨水和笔记本卖。 “书店是书店,文具店是文具店,谁也不抢谁的生意。”老板伸手朝着旁边一指,“往东走,过了金马牌坊,有个文杰文具店,里面应有尽有,两位同学去那里吧!” 林自在道了谢, 两人出了书店往东走,找到文杰文具店,买了一瓶蓝色钢笔水,邱鹿鸣又去针线铺子买了些做鞋子的纳底线,林自在劝她不要做鞋了,鞋子够穿了,也太费眼睛费手指。邱鹿鸣却说她前日见到一个化学系教授穿着“空前绝后”的鞋子,走路发出踢里秃噜的声音,有失文雅,就决定给这位不知姓名的教授也做一双鞋子。 “什么空前绝后?” “就是前头露脚趾头,后面露脚后跟,已经完全不跟脚了。”邱鹿鸣想想又说,“我,我父亲也是教授,他现在有人照顾,有人给做鞋子,我就把孝敬父亲的心思拿出来一部分,送给学校的先生们吧。” 邱鹿鸣根本都不知道这辈子的父亲长什么样,她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说服林自在,也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借口。 林自在便没再劝她,她知道邱鹿鸣对君师的尊重是发自肺腑根深蒂固的,她如今尊重学校里的每一位先生,如同从前尊重为她授业的罗女官。 “那你做吧,给老师做鞋子,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况且咱们所有女同学中,会做鞋子的不超过三个人吧。只是你不要耽误了学习。” ****** 林自在一直觉得自己比邱鹿鸣懂得多,但不得不承认,她确确实实不如邱鹿鸣能赚钱。 比如,邱鹿鸣帮文林街的两个居民治好了痢疾,人家就各给了她两块钱,时不时的还有同学也来找她治些小毛病;她花费几天时间,做了一堆香囊,香味十分好闻,拿到集上卖,几次下来,也赚了十几块钱;更甚至她用柳枝、芹菜叶、板蓝根等植物染了棉布,做成适合搭配劳动布裤子的衬衫来卖,深得女生们的喜欢,这样就又赚了几十块钱。 林自在呢,她只是通过她着名的课堂笔记,又换了几十根胡萝卜罢了。 第30章 第一次空袭 林自在逮着邱鹿鸣忙碌的时候,悄悄独自上街,分批买了十石大米。 一石等于120斤,十石就是1200斤,她觉得这些足可以应付一段时日了。 她记得刚到春城时,大米是6块钱一石,她还想着,一张火车票就是120斤大米呢。 可是短短四个月过去,米价就翻了一番,现在是十二元一石了,想到八年抗战,她果断把余下的小黄鱼都兑换了,买了大米。 ——她不心疼金子,即便过几年金价会涨,那也是涨不过物价的,再说金子又不能吃。 零零碎碎的,她又买了些盐、火柴、白糖、菜籽油,放到空间。 等下周又找到机会独自上街,她发现米价又涨了一块钱,于是又把唯二的大黄鱼都兑换了,去偏僻的粮油铺子,分批分次地买了米面粮油,肉蛋菜果,就收手了。 不是她觉得够了,而是她那两米见方的小空间已经满满当当,什么都装不下了。 她知道春城一定会遭受空袭,但却不知道具体日期,只恨自己当年对民国时期的书籍没兴趣,至于林秀娥的记忆就更别提了,她彼时正在上海法租界给人家做姨太太,每天只是抽烟跳舞打麻将,自在得很。 吃了近两个月的药,加上一些食补,又或者是血液养了回来,林自在觉得身体好了很多,加上每日按照《道医笔记》里的法子吐纳,她觉得中气也足了。 白露这天,也是中元节,现在的学生们都不在意这些节日了,只有邱鹿鸣提了一句。 深夜,皎皎月光透过小窗照进宿舍,林自在正在吐纳,朦胧间她似乎看到窗口有什么飞舞个不停,仔细看又没有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端坐闭目,怎么就看到了窗外的月亮了呢? 她忽的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月亮。 本就相信一切皆有可能,自小又有那么多离奇事情,她对发生在自身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会太吃惊,也总是很容易接受。 她坚信,刚才的确是闭着眼睛看到了月亮以及飞舞的东西。 再闭目,却找不到关窍,怎么都看不到了。 也不纠结,索性将意识沉入脑海,她觉得自己的收纳能力有待提高,好像应该把已经无法使用的电脑、手机以及画具都放到陈静怡那个大皮箱里,还有,那箱绿舌头已经没什么意义,腾出来一个纸箱大的地方,能放些草纸、煤油等生活必需品。 刚进入空间,她就呆了:青杏空间不知何时又变大了,边长现在是四米,一下子比之前又大了八倍的体积。 林自在却一下子没了整理空间的兴致,看了一眼,她就很快退出空间,躺下睡觉了。 ——空间大了,她却没钱了。 钱,这俗气的阿堵物,却实实在在是人的安全感啊。 找机会她还是去集市买了一大堆便宜的胡萝卜,速去速回那种。 必将到来的空袭,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林自在惶惶不可终日,她总要做些事情,才觉得踏实。 九月二十五日,春城忽然全城发布空袭预报,一时间全城哗然,家家买了吃食,闭门闭户,仿佛躲在房子里就能躲过炸弹一般。 过了两日,也不见飞机的影子,人们放松了警惕,逐渐走出家门,照常出门喝茶,并凑在一起咒骂空袭预报是虚报,定是那些米粮贩子想抬高米价,新想出来的名堂。 林自在却知道,空袭肯定就要到来了,学校位置偏僻,她觉得相对安全,于是就不许邱鹿鸣再上街,有事无事,就抬头看看天。 春城作为抗战大后方,已经聚集越来越多的大学、工厂,并且,滇越铁路和滇缅公路如今是国内可以获得海外援助的唯一交通线,作为两条交通线的起点和物资集散地,春城必然是倭寇轰炸的重点。 联大校方很清楚这点,也很重视这次空袭预报,严令学生不可离校,时刻戒备,一旦听到警报,就自行有序撤到城外山中。 二十八日这天,春城第一次响起了防空警报。 巨大的刺耳笛声让人们猛然醒悟,空袭真的来了! 毫无防空经验的民众尖叫着惊慌逃窜,东躲西藏,无措中反倒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 当空中轰鸣着出现品字形排列的九架轰炸机时,很多人都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天空,竟不知躲避。 伴随着呼啸声,炸弹一连串落下,顿时地面震动,爆炸声震耳欲聋,顷刻间,屋倒房塌,一片火海,城墙上沾着血肉,街道上断肢遍地,人们呼号凄惨,天地不应,上一刻还是能慢悠悠品茶聊天的街道,转眼就变成人间炼狱。 联大学生们听到警报,立刻从学校正门跑出去,越过门前的公路,顺着一条南北向的两米宽的石路,跑进山中。 林自在庆幸学校位于城边,也庆幸邱鹿鸣给自己调理了身体,她现在跑起来很有力气,穿的是牛仔裤,跑起来更没什么顾忌,她身上斜挂着一个小包,大步飞跑。 但她还是没有穿着裙子的田佩芝快,她就像是一只灵巧的兔子,嗖嗖两下就窜出去了。 邱鹿鸣却是紧紧跟在她的身边,与她跑在一起。 轰炸是在上午九点多开始的,很快倭寇飞机就飞走了。 等到黄昏,学生们才敢返回学校。 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倭寇这次的主要目标是巫家坝机场,在机场投弹80枚,在小西门、潘家湾一带投弹23枚,造成一百多人死亡,近百人受伤,毁屋近两百间。 另外,倭寇飞机抵达春城上空时,空军教官带领学员驾驶飞机升空迎战,同时五华山和城楼上的高射炮也向倭寇飞机开炮,激战中,一个学员成功击落一架倭机,机上六人,当场死亡五人,俘虏一人。这大概也是倭寇飞机很快飞走的原因。 春城政府将飞机残骸放置在文庙大成殿外的平台上,向市民展示,林自在和邱鹿鸣还特地去看过一次。 第31章 要两碗焖鸡米线 一个妇女拎着一把菜刀,对着飞机比划着就要去砍。被人夺了菜刀,她又朝残骸使劲吐唾沫,并呸呸呸地破口大骂。 许多人不仅围观飞机残骸,也围起来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倾诉,原来她家房顶落了炸弹,炸毁了房子,她的小女儿被埋在里面,等刨出来时,两只脚都烧着了,脚趾头被烧掉了,可怜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当她听说有飞机被打落下来,就立刻拿着刀,要来砍了开飞机的,给女儿报仇。 旁边有人说:“别哭了,开飞机的都摔死了,那些飞走的你又抓不到人家。你女儿好歹还有条命在,我们家那边有娘俩死得那个惨啊,做娘的脑袋直接就让弹片削飞了,孩子就震死在她娘身边了。” 人们听了就是一阵唏嘘。 林自在听不下去,拉着邱鹿鸣回学校。 邱鹿鸣脸上的震惊是掩饰不住的,尽管她已经多次听说了关于沦陷区的事情,也听说了飞机这种东西,但真的她看到飞机残骸,听说了炸弹的威力,还是无比震撼的。 第一次空袭,对春城人民的生活,有两个最大的影响,首先是大家都如惊弓之鸟,谈机色变,第二个就是物价骤然上涨。 米价直接翻番涨到二十多块一石,其他生活物资也是蹦着高的往上涨,林自在感慨“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果然食堂的饭菜更差了。她饿了馋了,就从空间拿出点包子、熟肉来吃,有时也会给邱鹿鸣 一些,邱鹿鸣用怀疑的目光看她,怒其不争地说:“你不会又去卖首饰了吧?” 林自在只能呵呵两声,把牛肉塞到她嘴里,“吃吧吃吧,咱们还在长身体呢。” *** 吸取第一次空袭的惨痛教训,春城政府效仿重庆,设计了三种警报方式,并向民众广泛宣传。 第一种是预警警报,就是在五华山和各街口守望塔上悬挂布制的长灯笼,大灯笼是红的,十分醒目,如果挂一个红灯笼,就表示收到情报,倭寇飞机已经起飞,市民当尽快出城躲避,当挂两个灯笼时,就表示飞机已经来了,没出城的市民不要乱跑了,应当就地卧倒或躲藏。 第二种是空袭警报,汽笛长鸣数声间隔稍长,表示飞机已经进入云省境内了,当汽笛连续短促鸣响,则表示飞机已经进入春城上空,当汽笛长鸣则表示解除警报。 第三种是有人持红绿色小旗子,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挥舞,挥舞红旗表示让百姓尽快躲避,挥舞绿旗表示警报解除。 三种方式联合使用,确保了绝大数市民可以及时发现预警。 联大组织学生学习三种警报,并为学生制定了几种躲避方案,确保学生人身安全。 说实话,这种紧张的形势让所有人都有些慌,毕竟大多数都经历了平津沦陷,都了解炸弹的杀伤力,并且也从报纸上都看到了当日被炸现场的惨状。 人人都惶恐:偌大国家,已经从北方逃到了南方,还能再逃到哪里呢! 但是,时间过去了一个月,警报并没有再次响起。 过去两个月,警报还是没有响。 大家又开始松弛下来,连谨慎的林自在也忍不住和邱鹿鸣一起去南屏电影院看了场电影,电影票倒不是很贵,她们这个月也正好余钱比较充足,总得知道电影院里是什么样吧,两人就决定去看口碑很好的米国电影。 南屏电影院是省政府段主席夫人等数个上层女性合资建成的,是可与南京大华电影院和上海大光明电影院相媲美的专业电影院。 电影院分成放映大厅和门厅两部分,建筑面积足有1200平方米,门厅外观是半圆形的,全是大玻璃墙,很有现代感。放映厅有1400个座位,还有楼厅350多个座位,整个电影院,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都很新颖特别,是西南地区最大最时髦的电影院了。 走进大厅,找到座位,林自在坐下来,只见舞台上白色荧幕很大,与后世影院竟没有什么区别,座椅也是斜坡倒仰式的,十分先进。 电灯关了,电影很快开始播放,可不像后世有没完没了的广告,林自在很满意。 电影原声有点小,荧幕旁边的麦克风前边站着一个男人,他,就是为绝大多数不懂英语的观众而专门设立的演讲人,演讲人需现场口译配音,电影里的角色说一句,他就翻译一句,不论男女。 林自在被男声配音女主角,给搞得啼笑皆非。再看其他观众,却无人计较,都看得津津有味。 只听演讲人用西南官话翻译道:“玛丽呀,你要哪样?” 不等电影里的美女回答,观众席上就有调皮的人高声接话说:“要两碗焖鸡米线!” 电影院里顿时哄堂大笑。 演讲人却勃然大怒,他按停了电影,又打开了全场的电灯,冲着台下怒吼,“是哪个说的?哪个说的?” 他听出来了,刚才接话的口音就是北方人,这样的调侃分明就是在侮辱春城人,所以他怒吼着一定要揪住这个讨厌的人来。 电影院后排传出更大的轰笑声,一群学生笑得更加厉害,林自在觉得他们并无恶意,但演讲人气得浑身都发抖了。 林自在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侮辱,还觉得这样的互动很难得,就好比德云社的观众,总是喜欢接话,往往制造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效果,使表演的相声演员获得更多更响亮的掌声和笑声。 邱鹿鸣也不觉得好笑,她生气说这人怎么能随便打断戏台上的戏呢? 电影散场,演讲人犹自没有消气,刚才他所有的配音都是气哼哼的,女主角撒娇都是硬邦邦的。他生硬地对着观众席拱拱手,就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下舞台。 林自在和邱鹿鸣随着人群走出影院,可巧遇到正从楼上包间下来的刀玉兰,她的身后是两个男士,光线有些昏暗,根本看不清面目。 林自在只做未见,打算赶紧离开。 刀玉兰却高声喊住了她,“陈静怡?” 林自在只得站住,回身微微朝她点头,邱鹿鸣也点点头,没说话。 刀玉兰对身后两人介绍说:“段公子,二哥,这两位,就是我提过的课堂笔记记得最好的陈静怡,和女生里唯一会做衣服做鞋子的邱鹿鸣。” 这话听着让人不舒服,邱鹿鸣立刻板起脸来。 刀玉兰又对林自在两人说:“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段主席家大名鼎鼎的四公子段盛德,这位是我二哥,刀齐风。” 林自在看清,其中一人果然是段公子,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西服和三接头皮鞋,西服上衣搭在臂弯,听到刀玉兰的介绍,漫不经心地点头致意。 四人简单道了好,就算是认识了。 只有刀玉兰兴致勃勃,边走边说:“你们知道那天飞机为什么冲着巫家坝去吗,因为那里是中央航校的新址啊!” “玉兰!”刀齐风警告地喊了一声妹妹。 但他显然并不能管束住刀玉兰,她继续炫耀地说:“我二哥就是飞行员,他穿上飞行服时,比现在还帅气!” 林自在有些惊异,多看了刀齐风一眼,听说刀玉兰的父亲是师长,这位师长大人竟然能让儿子去做高危职业飞行员,就不怕他牺牲吗? 她惊异的表情极大取悦了刀玉兰,又说:“飞行员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飞行员要懂外语,要懂数学、地理和气象,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泥腿子就能上了飞机的,我二哥他们大队,全部都是世家子弟、富家子弟,还有归国华侨呢!那个击落敌机的飞行员,他父亲就是南京......” “玉兰!你够了!”刀齐风忍无可忍,提高声音。 第32章 我们也来两碗焖鸡米线吧! 刀玉兰被自己的兄长当众吼了,尤其是还当着心上人的面,脸上挂不住,就想要发脾气,最后还是一跺脚忍了。 林自在认真看了刀齐风一眼,这人中等身材,相貌堂堂,喝斥完妹妹,就又站回段盛德后面,变得没什么存在感了。 余光扫过段盛德,他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自始至终眼神只在林自在和邱鹿鸣的脸上停了一停,就看向了别处。 邱鹿鸣像是忽然才知道两人是谁,开口说:“原来是段公子,鹿鸣还没有正式谢过当日出车送医之恩。谢谢!”说完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段盛德意外地哦了一声,看向邱鹿鸣,又看林自在,似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来,又淡淡地说:“不必客气,于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邱小姐看起来是彻底康复了,很好。” 林自在被刚才的笑容惊艳了一下,这人板着脸,无疑是帅气的,可是一笑起来,就仿佛冰雪融化,春意盎然。她忽然不确定这张脸,到底跟她的前男友是不是很相似了,她这么好的记性,居然记不住那人的脸了。 她呵地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青杏空间里的玉兰花,转过身,率先朝电影院外面走去。 出了电影院,林自在刚要和刀玉兰道别,就见一辆黄包车在他们身边停下,跳下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然后就听段盛德带着点嗔怪地说:“做什么那么毛躁!” 女孩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对不起各位,我迟到了!看样子,电影已经结束了。” 刀玉兰没好气地说:“自然是看完了,段夫人要我们回家去吃饭。” 这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长着一张鹅蛋脸,眼睛大而有神,鼻梁修直,嘴唇小而饱满,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林自在看得有些发呆,她感慨一定是二十一世纪食物有问题,才缺少真正的美女,看看这民国,田佩芝就很漂亮了,可是和眼前之人对比,还是不够一看的。 女孩浑不在意刀玉兰的态度,只看着段盛德,有点兴奋地说:“盛德,刚才我去报名了,下周就去联大继续读大四了!” 段盛德自打见了这个女孩,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好,你想读书就去读吧,就算你想继续读研究生,或者去国外读书我都支持你。” 刀玉兰插嘴道:“林介微!夫人不是不赞成你读书!” 林介微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理睬,随后笑眯眯看着刀齐风说:“齐风今天难得休息,我却迟到,这样,我请大家喝杯咖啡算作赔罪吧,我们好久没见,正好坐下来好好聊天。” 刀玉兰被忽视,气得瞪眼睛,偏偏自家哥哥一口答应了下来。 林自在早将刀玉兰的事情看得明白,她分明是暗恋已有女友的段盛德,因而处处表现,却处处不得体。 她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跟几人微笑道别,林介微笑着看她,邀请说:“不如两位同我们一起去咖啡馆喝一杯吧。” 林自在笑着婉拒,拉着邱鹿鸣寻了个方向就走。 邱鹿鸣却不想再逛街,指着回学校的路说:“静怡,咱们快回去吧,万一有空袭怎么办?” 林自在知道邱鹿鸣是不想她再乱花钱,就说:“好好好,都听你的。” 她们还没走几步,这话自然被身后几人都听到了,刀玉兰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傻子!空袭之前是有预警警报的,见到警报再往城外跑也是来得及的,再说今天一天都雾蒙蒙的,能见度这么低,飞机是肯定不会来的了!”说完又笑着问段盛德,“我说的对吧,盛德哥?” 段盛德点点头。 刀玉兰得意地冲林介微扬了扬下巴。 邱鹿鸣回头看了她 一眼,又转回来,对林自在说:“这位同学怎么像是变了个人,平时在学校看着还正常啊!” 林自在忍不住抿嘴笑了,其实刀玉兰倒也还好,只不过是少女情怀,在心上人跟前有些不知如何表现罢了。尤其人家正牌女友又来了。 林介微品貌俱佳,举止得体,看起来家世也不错,只是大概不得未来婆婆的欢心,但看段盛德的表现,那刀玉兰是注定要伤心失落了。 “鹿鸣,我饿了。不如我们也来两碗焖鸡米线?”林自在不想谈论刀玉兰,就转移话题。说完这句想起演讲人刚才气咻咻的样子,忍不住就笑,又想起曾经看过一段视频,是个帅哥相声演员在台上刚说到‘相声讲究的是说学逗唱’,台下就有观众接口说‘吃喝嫖赌’,从前也不觉得多么好笑,现在想起却忍不住哈哈大笑。 邱鹿鸣是永远get不到这个笑点的,她莫名其妙焖鸡米线到底有什么可笑的,摇摇头,加快脚步跟上林自在朝着小饭店而去。 余下四人,神情各异地看着两人远去,刀齐风忽然扑哧一声,也笑了。 第33章 林学姐要去留学了 时间进入十一月后,就时常有低温天气了,有时会接近零度。 随着气温降低,女生们换了长旗袍,并在旗袍里加了衬衣衬裤,田佩芝干脆把在北平棉旗袍直接拿出来穿了。 刀玉兰等家庭条件好的,在外面穿了毛领呢子大衣,戴上漂亮的呢帽。 林自在翻遍自己那个小皮箱,也没找到一件保暖的衣物,只好在原主的大皮箱里翻找,箱子很大,里面满是四季衣物和鞋子,应该是她的全部家当。 底部还有书籍,一本现代诗集里夹着陈母留下的绣花样子,不知道是原主没留意到,还是觉得沦陷区的房子不值钱了,花样子里居然还混着两张原主姥爷在奉天的房契。林自在把房契挑出来放到空间的小藤箱里。 最后挑出一条衬裤,穿在牛仔裤里头。上身则在衬衫外头罩一件灰色的开衫毛衣,这是她和邱鹿鸣攒了两个月的钱,买了毛线自己织的。 女生们大多喜欢穿红色毛衣,上课时前排女生,十个有八个是红毛衣,有教授点名叫学生回答问题,就会说:“那个穿红毛衣的女同学你来回答。”惹得一屋子红毛衣都很紧张。 林自在选择灰色,一是喜欢灰色的低调,二是觉得禁脏,可以少洗几次。 邱鹿鸣一直觉得她穿裤子不体面,但也拿林自在无法,只得给她絮了一条薄棉衬裤,让她穿着牛仔裤里面,还用白棉布做了布袜子,逼她晚上睡觉时穿着。 她不仅管着林自在的补助金,还时常来翻看她的箱子,时不时整理一番,这次拾掇完,又劝她穿棉旗袍,“脚下还是不要寒凉了!” 林自在被约束得又有些烦了,就跟她说:“飞机可不是只来一次的,要是警报来,我穿裙子跑起来不便,还是裤子好!” 邱鹿鸣张嘴还想说什么,林自在又追了一句,“我决定了,以后别再提。” 邱鹿鸣就闭了嘴,接连几天神情郁郁,不知在想什么。 这天,林自在又去集市上逛。 青杏空间空着大半的地方,但她没钱买东西填满。要知道,如今大米已经涨到40块钱一石,轰炸使人心惶惶,加上商人们囤积居奇,使得物价飞涨。 其实,她去集市也买不了什么东西,大半只是看,了解一下物价。邱鹿鸣最近的情绪,让她也有些难过,但她还是不希望被人约束,被人控制,哪怕是善意的。 她从空间找出那个捡到的戒指,犹豫着是否去兑换成法币,给邱鹿鸣买双皮鞋,再买个擦手油,她的手粗糙了许多。 戒指早被李老师赎回,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她把戒指拿在眼前,仔细端详,戒指约莫二十克左右的样子,男式的,方戒面上镌着一条盘旋的龙,栩栩如生,没有宝石,如今金价涨了三倍多,可惜跟米价比起来,还是不行。 目前空间里的米面有一千多斤,加上每天可以吃食堂,她倒不存在饿肚子的可能,想到这儿,忽然听到有人咦了一声,扭头看,是段盛德,他疑惑地看着她的手,似乎又不确定,但最后还是迈步走过来,林自在皱眉,下意识把戒指放回空间,转睛看到穿着驼色羊绒大衣的林介微从书店里款款走出,就笑着打招呼,“林学姐!” “密斯陈!”林介微也笑。她今天穿了一双黑色高跟鞋,大衣里的裙子也是洋装,显然,她在校外的打扮比在校内要高调许多,也难怪,和男朋友约会自然要漂漂亮亮的。 那边段盛德的步伐已自动转了回去,几步走到林介微身前,两人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这两人的外表实在是登对,立刻吸引无数路人的目光。 段盛德早忘记刚才的疑惑,看都不看林自在,笑吟吟给林介微打开车门,护着她上了车,自己也跟着上车。 林介微身子前倾,越过段盛德冲林自在优雅挥手告别,林自在也笑着摆手。 年底,刀玉兰忽然请了一周的病假,听说病得厉害。 回宿舍听到有人议论,说大四年级最漂亮的林学姐要去米国留学了。 宋芷芬放下手里的书本,“咱们云省每年都有公派留学的名额,即便是自费考取了,政府也会每年给三千美金的补助,同学们,三千!三千美金呢!” “哎哟,那我不聊了,我要去图书馆发奋读书!”一个女生挎上书包还真的出了宿舍,大家都呵呵笑。 有人问:“呀,那林学姐岂不是还没拿到毕业证?” 宋芷芬神秘地说:“那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林学姐是段主席的准儿媳么?” 这可不是什么秘密,在学校里无人不知,但大家都听懂了她话语的弦外之音,聪明的女学生们,谁都没接话。 宋芷芬继续说:“听说段夫人不喜欢林学姐,虽然林学姐的家世也很好。段主席就提出让林学姐和段公子一起出国留学,在国外结婚,段夫人鞭长莫及,还有什么办法呢。” “在国外结婚?像梁先生和林女士那样么?” “是啊,多么浪漫!” ...... 林自在听到段盛德也去留学,就终于明白刀玉兰生病的原因了。 一周后,林自在、邱鹿鸣和田佩芝三人从食堂出来,去教室上课,路上正遇到刀玉兰从一辆轿车下来,刀齐风也下车,把书包递给她,嘴上不住地嘱咐着什么。 田佩芝小声赞叹,“这个男同学是谁,长得这么标致!” 林自在从未用标致形容过男人,觉得有些好笑,后来想想,是啊,田佩芝也不会用帅酷之类的词啊。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刀玉兰骄横跋扈的声音传来。 林自在扭头,发现她看的竟然是田佩芝。 田佩芝有一瞬的瑟缩,随后梗直了脖子,“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你要看我,我还就不稀得搭理你了!你直勾勾看我哥干什么,仗着有几分姿色,就知道胡天胡地勾引男人,你贱不贱啊?”刀玉兰几步冲到田佩芝跟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刀齐风比她还快,及时拉住自己的妹妹,喝道:“刀玉兰!你不是谁家撒泼的姨太太,你是大学生!” 这句话准确击中刀玉兰死穴,她顿时哑火。 林自在暗赞一声,心中希望这个叫刀齐风的,打倭机的时候也能这么准。 第34章 跑警报 自打第一次空袭之后,大家都提心吊胆,不知炸弹何时何地会从天而降。 当预警警报再次响起,已经是半年后,林自在有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当时是上午,正是闻先生的课,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同学们都慌了,闻先生一声令下,“女生先走,都赶紧出城!” 学生们立刻起身,只听得一阵椅子相撞和杂乱的脚步声,林自在也一声不吭,把笔记本和钢笔塞到书包里,就和邱鹿鸣一起冲出教室,撒腿就朝学校后门跑去。 邱鹿鸣紧紧拉着林自在的手,她不得不承认,这裙子的确碍事,奔跑时根本迈不开腿,她懊恼地推了一把林自在,“别管我,你先跑!” 林自在呵了一声,依然拉着她跑,“这才预警,飞机还远着呢!” 邱鹿鸣有些哽咽,“我错了,改天就做条裤子穿。” 两人从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身边跑过,这人脚步从容,走在大路的最边上。林自在忍不住站住回头看他,原来是校长梅先生。见林自在停下来,就挥手催促她,“快跑快跑。”自己却并不跑。 邱鹿鸣对梅先生行了个叉手礼,然后转身就跑。 出了城,两人放缓脚步,邱鹿鸣才说:“梅先生这样的才是文士真正的风骨。” “不跑就是风骨?” “不,是先生身上那种万钧压顶依然从容不迫的气度。”邱鹿鸣想想又说,“要放在从前,梅先生应该是国子监祭酒呢。” 说到这里她定定地看着林自在,看她反应。 林自在不动声色点头,“嗯,我们学校倒也够资格,梅先生蒋先生也都够资格。” **** 四月的春城,温暖舒适,但山间蚊虫极多,尽管腰间挂着邱鹿鸣做得药包,林自在还是被蚊虫咬了几个大包。 同学们一直在山中饿着肚子坐到天光擦黑,才回到学校。 “看来书包里要常备食物和水囊了,要不下次还得挨饿。”林自在的书包一早是邱鹿鸣帮着整理的,实在无法拿出食物来,只得吞了一口唾沫,干巴巴地说。 邱鹿鸣呸呸呸三声,“哪还有下次?就这一次了!快快重说一遍!” 林自在呵了一声,何止下次呢,这样的轰炸要断断续续持续几年呢。 第二天,从报上得知,这次轰炸,倭机共投弹110枚,主要目标还是航校,居民区只是附带,倭机在空中看到哪里人多就朝哪里投弹。好在政府宣讲到位,百姓听到预警警报就都出城躲入山中,没来得及出城的也不再盲目扎堆,所以这次轰炸,炸毁的房屋又是百余间,但死亡人数已少了许多。 放下报纸,林自在忍不住忧心,上次航校被轰炸,具体损毁情况无人可知,报纸也只说击落倭机一架,却并未报道航校的伤亡情况,如今半年过去,航校刚刚恢复元气,就又被炸了。 她记得此时国家空军力量本就薄弱,又似乎是蒋夫人担任空军司令,她过于依赖米国的支持,之前更是将购买飞机的专项费用挪作他用,等国家遭到轰炸时,只能买到淘汰机型,升空后,毫无优势可言。 一个月后,空袭再来,目标仍是航校为主,然后顺带着炸一炸居民区。 邱鹿鸣气得咬牙切齿,“岂有此理!” 可除了骂几句,她别无他法。 邱鹿鸣的适应能力很强,这一年来,她努力克服从前的习惯,尤其观念上的改变简直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除了面对林自在经常会有意无意露馅。 但某一天,她再图书馆失态了。那是她看到一本记录靖康之耻后皇室女子沦为军妓的书籍,当场就大叫一声摔了书本,“不可能!” 闻声赶来的图书管理员斥责她不爱惜书籍,要她将书捡起来,邱鹿鸣瞪着管理员,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把管理员吓了一跳,摇摇头,自己捡起书,拂去书上的尘土,放回了书架。 后来她和林自在说起南京沦陷,声音沉痛,“中原富庶,千百年来一直遭外族觊觎,国家必须要有强大的武力!否则遭殃的就是可怜的百姓和女子。” 顿了一下,她又说:“静怡,我若是男子,一定要上战场,我会保护你!” 她说得情深意切,林自在被感动,伸出手臂拥抱她,心里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 ****** 倭机对重庆成都持续进行空袭,到民国二十九年底,整个空军仅剩65架飞机,而倭寇在中国战场上持续保持着近千架飞机的绝对优势。 随着战事推进,春城的战略位置越加重要,倭机增加了对春城的轰炸,但春城此时已无防空力量可言,百姓只有干等着挨炸,倭寇嚣张至极,常常提前一天在广播里说:明天将有27架飞机轰炸春城。然后,第二天,真的就来了27架飞机。 春城人已经不用预警警报提醒,大多数人,早上吃了饭,看看天气,就朝城外而去了,到傍晚时分,再慢慢走回城中,回家吃饭,天天如此。 大家把躲轰炸叫做“跑警报”,若说逃警报或者躲警报,都显得太狼狈,这个跑字,最显风度,既紧张又从容。 邱鹿鸣用牛仔裤的边角料拼了一个较大的背包,里面装着干粮和水囊,每天上午背着去上课,上完一节课,就拉着林自在一起出城,书包里还有几本书,以及针线活儿,总之她不闲着。 最初跑警报,大家都是漫山遍野地随便坐着,熬着时间,等警报解除。 但中国人适应能力就是强,时间一长就不在乎了。 男同学大多找个坟头靠着,有的还能睡上一觉。 林自在和邱鹿鸣是不去坟地里的,她们宁可多走一段路,到前面的马尾松林里,坐在厚厚的松毛上,靠着松树干,鼻子里都是松脂的香气,有阳光从松枝间隙漏下来,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有商贩瞧出了商机,把担子挑到郊外,尤其愿意挑到马尾松林这一片,做学生的生意,最好卖的麦芽糖的和炒松子,也有挑了胡萝卜和甜瓜来卖的。 女生们有钱没钱,总喜欢买了吃,但林自在没有买过,她和邱鹿鸣捡了松塔,拿石头砸一砸,挤出里面的松子,然后嘎嘣嘎嘣地用牙齿嗑了吃。 她们常去跑警报的地点,还有一处,离着学校得有五里地远,沿着古驿道走,有一处长长的、因地震造成的横断山沟,沟深三丈,沟口两丈宽,沟底六七尺宽,仿佛一个天然的防空沟,只要炸弹不是准确投入沟中,即便在沟顶爆炸,弹片都很难崩进来。 这道沟可容数百人,很多人来的次数多了,有了固定位子,索性就在沟壁上修了私人的洞口,还把一些常用物品放到里面。 跑警报可以称得上是谈恋爱的好时机,马尾松林常有情侣坐在一棵树下谈心,防空沟里更是常见成双成对的学生。他们上午上一节课,就约在后门,一起朝城外走,男生往往都带着点心、花生米什么的(无论什么年代,谈恋爱对男生来说都是需要投资的),年轻男女并肩而行,远远看去,既浪漫,又有生死与共的情怀。 林自在某日在沟里石土洞边看到一副用石子镶嵌的对联:人生几何;恋爱三角。 对仗工整,含义深刻。 林自在不禁伸手点了个赞。 “洞主”抬起黯然神伤的脸,林自在认出,赫然正是最爱带各种零食的那个男生。 几日后,她在后门口又见到那洞主的昔日女友,她果真已换了男伴,两人拎着一网兜的零食点心,顺着小路去了马尾松林。 第35章 金先生的助手 林自在还记得邱鹿鸣第一次听到“爱情”一词时的表情,想必是她从未听过。 爱情这个词,是清末民初,随着大量欧洲人来华,以及大批留学生、权贵、商人的出国,才出现在国人口中。 按说青春正好,饥饿和战火也无法阻止爱情的诞生。 但林自在对感情一事,并不热衷,联大优质男生无数,她均未动心,对男生的示好,以及火辣辣的情书,也都视而不见。也许是因为脑海中有了大长公主对感情的失望,更有林秀娥对男性的不屑吧。 心无旁骛的好处是,她的青杏空间又变大了,如今是边长八米的立方体了。 但也仅仅是大了而已...... ——又大又空。 ****** 上学期,林自在拿到了一等奖学金300元。 她发现这是自己最容易的赚钱方式后,就下了点工夫。 拿到奖学金,她给了邱鹿鸣一百五十元,邱鹿鸣很自然地接过收起来,然后一拍手,“静怡你太厉害了!赚这么多钱!我这就去买个瓦罐,给你焖牛肉吃!” 说完不放心地盯了一眼林自在的书包,皱眉说:“这点钱来之不易,你可不要再胡花了,想吃什么,我去买来做了吃,能省一半呢!” 林自在连连点头称是。 ——那一世,邱鹿鸣是给她的管家婆,管着她的银钱首饰。 林自在的好运来了,她在跑警报途中,又捡到一个金戒指。 邱鹿鸣啧啧称奇。 她猜想是某个学生带着全副身家跑警报时遗失的,她估算着金戒指的重量和价值,想贴个启事到学校公告栏上,却被邱鹿鸣一把夺了去,“你想做什么?” “还给人家啊!” “你如何保证那人不是冒领?还是我来处理!” 不由分说,邱鹿鸣就拿走了金戒指。 第二天,邱鹿鸣换了法币回来,“还是我收着!下周买牛肉吃!” 林自在哭笑不得。 运气好,心情也好。林自在自觉是个赚钱小能手了,又申请了课余给教授做助手的工作,一番竞争后,她成了金教授的助手。 金先生四十五岁,是个单身汉,他个子很高,戴着一副眼镜。冬天爱穿一件烟草黄色的麂皮夹克,脖子上围一条长长的驼色羊绒围巾,头上戴一顶呢帽,脚下皮鞋光可鉴人。夏天居然穿短裤,长度就在膝上,膝盖下边就是一双带着横条纹的......长筒袜。 林自在曾经在网络上看过八十年代有男人这种打扮,头上还烫了一脑袋卷,她当时就觉天雷滚滚,现在看金先生穿,也觉得十分滑稽,但其他人并不这样想,大家都觉得他很洋气。 之前,林自在对金先生了解仅限于那幅“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的悼联,以及后世书籍中关于他和林女士感情纠葛的真假难辨的八卦传说。 金先生教逻辑课,大一必修课就有逻辑学,她怀着极大的八卦之心,去上课。只上了两节课,她就收了八卦心,金先生是个很纯粹,甚至有些天真的人。 联大的教授,大半都不用助手。他们工资虽然很高,但也大多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着,并不宽裕。 这个特殊时期,即便是自己的学生,谁又好意思白用呢?所以,教授们大多是撑着自己工作,或者由妻子帮忙。 金先生不同,他年过不惑依然单身,似乎不准备攒钱,常常买一些水果给邻居家的孩子,也总是去饭店馆子打牙祭。 林自在第一天去报到,金先生凑近了上下打量她,先说了一句,“算是字如其人了。” 看林自在满脸不自在,就说,“嗐,我要记住你,免得认错了助手!你看我,左眼近视800度,右眼远视700度,对面来个汽车,我都能给看成七八个,躲都不知躲哪个!” 林自在于是抬头仔细看他的眼镜,果然两个镜片是不一样的,镜片后的两只眼睛看起来也是一大一小,有些滑稽。她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就缓解了林自在的紧张。 “你会做饭不?”金先生又问。 林自在眼珠转转,最后还是诚实点头,“会做一些。” 金先生哦了一声,遗憾地说:“我在北平有个厨子,胖乎乎的,做饭特别好吃,可惜没跟我来春城。” “呃......”林自在迟疑地问,“先生,我的工作,还包括做饭么?” 金先生立刻说:“如果时间来得及,你完全可以做!”说得仿佛她很想做饭一样。 然后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会给你增加补助的!” 由于跑警报,学生上课的时间都是一早一晚,金先生除了写作,每天都有一节课要上,他根本没有闲暇时间整理和誊写,其实,林自在也没什么时间,她干脆把空间里的画架拿出来,把文稿夹在上面,在城外躲飞机的时候,趁机拿出来誊写。 邱鹿鸣很是不开心,她本就对林自在去做人助手非常不满,现在看她那么辛苦整理文稿,抄抄写写,甚至还有可能要给个老头子做厨下的工作?,就更加不赞成。 ——谁有那么大脸,敢让她的大长公主做这些? 于是她果断说:“这样,我去!我去帮先生做饭!” 林自在连忙制止,“金先生有教工食堂,平时也爱去馆子,根本用不到我的,他是个风趣爱说笑的人,你别当真了。” 邱鹿鸣只得作罢。其实她也申请了做助手的,可惜最后并未被录取。 她叮嘱林自在,“如果觉得累,如果先生人不好,你就立刻辞工!咱们很快就毕业了,我可以找份工作,总不会挨饿的!” 林自在又是连连点头。 都说了很快就毕业,毕业就没有食堂免费餐了,到时候吃住都是一笔开销,现在自然要多做打算。 林自在头一回有了赚钱的念头。 她帮忙誊写的,是金先生正着手编写的一本叫《知识论》的书。 金先生本打算找个男生助手的,但看了林自在的笔记后,就立刻决定录用她了。 第36章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北门街挨着唐家花园,有个前云省都督为庆寿而建的戏楼,如今被联大租用,修整后做了单身男教师的宿舍。 戏台前是个大厅,围绕大厅的左右两边,以及后楼,上上下下共有二十几个大小包厢,都改做宿舍。金先生就住在正对戏台的一间大包厢里,林自在每隔一天就去那个大包厢里,取一次稿件,拿回来誊写,再把誊好的拿给金先生过目。 誊好的稿件,有时金先生还要再修改,于是她就要再誊写一遍,两遍,到第三遍誊写速度更快了,因为她已经背诵下来了。 一个月下来,因跑警报的缘故,书稿进度并不大,林自在都有些不好意思拿那三十元的酬劳了。 “我视力不好,你帮了我大忙,这是你该拿的。”金先生语气很轻松的说。? 林自在这才接过酬劳,又道声谢说,“先生,我看刚才有个人手里也拿着钱出去的,他是您的厨师吧。” “咦,你怎么知道他是厨师,而不是我的助手呢?” “很简单,他身上有股子浸润到头发丝儿和衣服纤维里的油烟气,擦肩而过就闻得出来。” “哈哈哈哈!我要去告诉陈师傅,有小姑娘笑话他身上的油烟子味儿了!” 原来,金先生和住在戏楼的单身老师们都不会做饭,于是合伙雇佣了一个厨师做饭,每月另把工资的一部分再交给那厨师用来采买,然后就什么都不问只管吃喝,方才就是陈师傅上来挨家取采买费的。 林自在最初还担心金先生某天突发奇想,让她做顿饭来看看,她到底要不要拒绝呢,现在有专职厨子,她终于是放心了。 这天,又是去拿稿件的日子,林自在从郊外跑警报回来,就直接拿着在防空沟里誊写好的稿件去了戏楼。在大厅通往包厢的楼梯口遇到了刀玉兰,也不好奇她为何在这里,只点头打个招呼就上楼了,谁知刀玉兰也上了楼,在她身后一直跟到金先生的宿舍门口。 林自在敲门,里面传来金先生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一眼看到两人坐在写字台边的椅子上,定睛看,一个是梁玉城,一个是刀齐风,林自在略感诧异,却没说话,径直走向金先生,递上早就拿在手上的稿件。 金先生粗略看了一遍,点头说好,站起来到写字台边,将稿纸放下,用镇纸压住,又拿起另外一沓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稿纸,和一沓新稿纸递给林自在,“慢慢来,快考试了,不要耽误学习。” 林自在笑,“好的。” “嗯,听说你是上学期一等奖学金获得者,这学期如果因此耽误了名次,我可是赔不起哦!” “不会的。”林自在这样说,一是表明自己不会耽误拿奖学金,也是说金先生不会赔不起的。 金先生居然都听懂了,哈哈大笑,连说两个好,又指着两个男生,带点激动地说:“小陈同学,我来介绍两个好儿郎给你认识!” 林自在对于金先生能用“好儿郎”这样的词汇,感觉有些意外和好笑,金先生一直是标准的洋派人,动辄话语里夹杂着英文,今天这样传统的来形容两个大学生,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接下来几秒钟,她就明白金先生为何这样激动了,原来梁玉城是来跟金先生告别的:他马上就要去巫家坝航校了! “你也当飞行员了?不上学了?”林自在脱口而出,盯着梁玉城问道。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但国家、春城现在正需要我的保护!”梁玉城站起来,声音不大,但字字掷地有声。 林自在忽然双目发热,有种想哭的冲动。就像以前在网络上看到逆向而行冲进火海的消防员的视频,她总是热泪盈眶,心生敬佩,她感慨那样年轻的生命,面对危险可以毫无畏惧、义无反顾。 她每次都要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有没有勇气这样做? 答案是,没有。她胆小,连去做消防员的勇气和念头都没有。 ——她被林秀娥教育得循规蹈矩,尤其惜命。 她又羞愧了,低下了头。 再抬头,眼神却撞上一对晶亮闪烁的眸子,她一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蓦地袭上心头,毫无理由毫无预兆。 对面的刀齐风也是一愣,双眸震惊茫然又激动无措。 两人的视线像是被谁拿线绳系上了一般,足足对视了十秒钟,然后听到金先生说:“哦,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这句话终于解开了绳子,两人都移开视线。 气氛尴尬。 尤其梁玉城吃惊地左右看着两人,最终轻叹口气,什么都没说。 林自在心脏狂跳,脚趾扣地,她从没应付过这样的尴尬事,有些无措,慌乱地把稿纸放进书包里,匆匆与金先生告辞,又头也不抬地对刀梁二人说了一句:“感谢你们为国效力,祝福你们平安!” 然后胡乱一点头,转身就走,险险撞到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刀玉兰身上。 刀玉兰后退一步,眼神跟刀子一样在她脸上刮了两刮,才恶狠狠地对刀齐风喊:“哥!你还不回家,妈眼睛都快哭瞎了!” 林自在恍惚地下了楼,之所以这样,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前身一直是抗倭积极分子,她来了后,却只是参与了识字班活动,其他的都不积极,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打坐赚钱。梁玉城几次来邀他参加活动,她都认为他是在追求她,全都拒绝了,刚才被刺激了一下,这才全部想通,万分赧然。 还有更大一部分,则是因为刀齐风,他们之前也见过一面,大概是从未对视过的原因,并不觉得这人如何,可今天看了他的眼睛,两人对视的刹那,只觉得脑海翻涌,心潮澎湃,这种感觉太陌生了,连林秀娥几百阅历里都没有过。 是一见钟情吗,是前世的缘分吗? 又或者又有一份记忆就要破土而出了? 下到楼下大厅,一转弯,就见沈先生喜气洋洋地拎着一个箱子从外面进来,平素温文尔雅的面孔,如今笑成一团,笑容看起来,十足就像秋天喜获丰收的农家汉子。 “老沈!来了吗?”有老师在楼上冲下面喊。 “来了来了!”沈先生仰头不迭地回答,放下箱子又回身小跑去迎接,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手中又接过一个背包。 女子容貌清丽,风尘仆仆,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妈子,手里紧紧牵着两个年幼的孩子。 一个名字在林自在脑海里轰然炸开,差点脱口而出。 许是她灼热的目光太专注,那女子也看向了林自在,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然后笑笑。 林自在上前一步,礼貌地叫了一声,“师母好!” “你认识我。”女子的声音不是惊奇,甚至也不是问句,只是客套的一句应答而已。 “嗯!”林自在点头。她当然认识,这是大名鼎鼎的张女士。最早留心徽省张家四姐妹,是因为她们的名字,她觉得她们的父亲简直太会取名字了。 女孩叫做“和”,是非常上佳的名字,而她们名字中间的字,又都是以“儿”为部首的,十分特别。她见过兄弟姐妹以江河湖海、或以斜玉旁、草字头、页字边等部首取名的,还从没想过,“儿”这个部首还可以取出这样文雅的名字呢。 你问沈先生是谁?他是中文系的教授,后世所有学中文的,不不,所有被九年义务教育洗礼过的学生,哪个没读过《边城》呢? 还有,“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多么平淡而震撼的爱的宣言啊! 林自在不禁又去看张女士的脸,原来,这就是那个幸运的女子,那个沈先生唯一爱过的女子啊! 第37章 天真 离开戏楼,林自在回学校去上课。邱鹿鸣见她脸色不大好,就拉她到外面,满脸担忧,“受委屈了?” 林自在摇头。 邱鹿鸣松口气,又说:“还是不要去做助手了,我可以赚钱的!” “你的是你的,我也能赚钱自己” “你可以去图书馆做管理员,反正不要接近男老师,金先生那个风度,你再去几次怕就动心了。” 林自在听了笑起来。 “别笑,我说真的呢,他虽是单身,可毕竟是师长,差着伦理纲常呢,还是个老头子......”邱鹿鸣声音越来越小。 林自在拍拍邱鹿鸣的头顶,“鹿鸣你放心,我没有。” 说完自己先进了教室。 邱鹿鸣一跺脚,也跟着进了教室。 联大实行学分制,中文系除了语言学概论、文字学概论、文学史等课程是必修课,还有很多选修课,比如唐诗、宋词、《诗经》、《楚辞》、《庄子》等等,学生可以任意选择,选哪位教授的课程都行,还可以去其他院系旁听,甚至校外人员也可以过来听课。 这节课是林自在选修的吴先生的《红楼梦》,但她有一半时间在走神,脑子里莫名总出现刀齐风的眼神,她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一直踽踽独行的灵魂,听到了另一个灵魂的深切呼唤,下意识就做出了应答。 第二天一早,林自在和邱鹿鸣去食堂吃饭,才走几步,林自在只觉心神不宁,胡乱找了个理由让邱鹿鸣自己去吃饭,自己就朝着学校大门而去。 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当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时,她蓦地停下了脚步。 一身军装的刀齐风笔直地站在车子旁边,直直地看着她的方向。 两人就这么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沉默地站着,一句话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刀齐风摸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对着林自在行了一个军礼,毅然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 林自在仍然给金先生做助手,每天买一份报纸带到郊外去看,看完再誊写文章,只是变得沉默了许多。 没人知道因为什么。 再去戏楼交稿,又碰巧见到沈先生搬家。 沈先生一家四口加上一个老妈子,已经不适合在戏楼的单身宿舍居住了,学校很及时地给他分配了房子,林自在看着张女士的背影,心想,离了这栋楼,就没了厨子,张女士大概是要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了。 沈先生近来很明显的衣着整洁了,整个人也有精神了,有人照顾就是不一样。 沈先生是没有读过大学的,他在一众留学归来的教授中,身份是相当特别的。 林自在能感知他的敏感和自制,他连讲课声音都有些低,林自在最初三节课,几乎听不懂他那一口湘西话都讲了什么,破天荒地跟别人借了笔记来抄写。 久了也就习惯了。 金先生洋派,讲课喜欢夹杂英语,喜欢用手势来辅助语气,沈先生却不,他没有手势,语言也没有任何哗众取宠的腔调,甚至从不引经据典,只是凭直觉说话,只是就学生的作业讲解问题,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诚恳,甚至有些天真。 林自在已经不止一次在她的师长身上发现“天真”这种气质,要知道,这个词在后世若是拿来形容成年人,是含有贬义的。可她如今觉得,非得这样词形容不可。 在道家,天真是一种体和自然,内外纯净的状态。 然而这种天真很快就变了滋味,学校里渐渐传出沈先生移情别恋背叛家庭的小道消息,林自在根本不信,她努力回忆读过的关于民国的书籍,并没有沈先生有外遇的记录。 后来,消息愈传愈烈,她开始动摇了,毕竟当初她读的多是沈先生写的文章,而写沈先生的文章却少之又少。 一日,邱鹿鸣私下地林自在说:“我听说沈先生和一个读者相好,不,是什么精神恋爱了,先生是个至纯的人,动了心又觉得愧对夫人,于是跟林女士剖白了自己的心思,林女士十分气恼,让她跟夫人坦白。你猜怎么着,他真的交待了一切,沈师母却不肯原谅他,直接带孩子回了娘家。直到今年沈师母实在受不了沈先生的软磨硬泡,才千里迢迢带着孩子来了春城的。” “嘘,不要和别人议论这些。”林自在制止她。 “我就是和你说说而已。”邱鹿鸣忍不住又添了几句,“我听说当年先生足足写了四年的情书,才获得师母的芳心,可是人的真情怎么就那么短暂,苦苦求来的,怎么就不珍惜了呢......” 林自在没有接话,沈先生和张女士家境相差太多,张女士出身徽省富豪之家,沈先生却是湘西一个普通的穷小子,两人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观念上,都有很大的不同。恐怕张女士在不自知之中,对沈先生形成了一定的压力。而那个读者,一定在某种程度上,使沈先生获得了尊重和仰视。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前世,曹驸马也曾与她浓情蜜意,恩爱温馨,可他最后还是找了些身份极低的侍妾,本质上来说,和沈先生家的情况是一样的。 她没有前世怨怼的心情,但再想起刀齐风的时候,就冷静了很多。 ****** 林自在的手里有些钱,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中文系有个男生学习十分刻苦,他的目标就是一等奖学金,有一次跑警报,林自在前头就是那个叫黄嘉骏的男生,他一路走一路看书,被石头绊倒,磕得鼻血长流。 被林自在看都窘态,他很是羞恼,抹了一把鼻子,转身大步跑开。 后来,林自在听说黄家骏放言,这学期头悬梁锥刺股也要拿一等奖学金。他上学期拿的是二等奖学金,奖金少了一百元。 又一次,林自在听说黄家骏在图书馆晕倒了。原来他把钱都汇到家里,给病重的母亲治病。 期末后,林自在再到戏楼去交稿,就被金先生调侃了,“难道我真的耽误你拿奖学金了?” 原来,这学期,林自在只拿了二等奖学金,黄家骏真的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听说激动的手舞足蹈。 林自在眯着眼睛笑,“马失前蹄,让先生见笑了。幸好二等奖学金也不少呢!” 第38章 水至清无鱼*空袭 林自在总要去戏楼交稿,所以她就趁机和邱鹿鸣争取了出去买米买菜的任务,邱鹿鸣当然不乐意,但林自在十分坚持的事,她最后还是会妥协。 林自在经常到集市去逛一逛,打听一下米价菜价,有时在摊位上买点东西做个样子,背回宿舍的却是空间里拿出的粮食青菜。 青杏空间只是个空间,并无时间流速,当初放进的包子,连温度都没变化。 邱鹿鸣每天跑警报都捡回来一些干柴,晚上在铁皮炉子上熬点粥,或者做点旮瘩汤喝。两人从不在宿舍吃,她们不想惹得其他人垂涎,也没能力分大家一杯羹。 后来,女生宿舍陆续也出现了几个像她们俩一样的饭搭子,几个人凑在一起,偶尔打打牙祭,有的还来借她们的铁皮炉子和瓦罐,邱鹿鸣都大方地借给她们。 这天,林自在照例去集市,路上遇到一个眼熟的女人,垂目想了一下,居然是梅先生的夫人韩女士,她正挎着一个竹筐,到冠生园点心铺去寄卖点心。 看到韩女士挎着空竹筐出来,林自在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火速离开。 校长家也揭不开锅了吗? 她的心里好难受。 低头走了一段路,到了集市,好一会儿她都没心思问价,忽然,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自在条件反射的就想躲开,忽然站住,不对,这不是老师。她回头,看到了戏楼给单身教师们做饭的厨子老陈,几个摊主都捧着他拉生意,老陈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后来,林自在又遇到老陈几次,她渐渐觉出不对来,又暗暗跟踪了几次,心下有了计较,就果断去金先生那里举报了老陈,说他谎报价格,克扣斤两,还把抄写下来的摊位和摊主情况拿给金先生看。 金先生听了却只是笑笑,也不看那张纸,一付并不打算追究的样子,笑着说:“我说小陈啊,你怎么还挑剔起老陈了?。” 林自在眨眨眼睛,扯了一下嘴角,觉得自己尽到学生的责任就好了。 回到宿舍,心中还是有些忿忿,忍不住与邱鹿鸣分享,邱鹿鸣想了一下分析道:金先生是不是很爱吃那人做的饭菜? 林自在回忆了一下,好像是的。 邱鹿鸣拉林自在坐下,语重心长,“哪一家的采买都免不了这样的事,换了这个,下一个也会如此,何况现在这样艰难,那厨子养家怕也是不易,金先生一定不忍心让他没了工作的。” 林自在连连点头,记忆被触发,记起罗女官就曾这样教导过她和邱鹿鸣,说水至清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人不可对下人太过苛刻因小失大云云......记忆终归是记忆,不是亲历,印象并不深刻,反倒是邱鹿鸣说起来头头是道。 当晚,她仔细梳理了一番大长公主的记忆,尤其提炼出罗女官教导的事情来,仔细揣摩了一遍,觉得受益匪浅,虽有些观点她无论如何不能认可,大部分都是默默记下了的。 ——可惜这反射弧也太大了,罗女官的苦心,要过一千年才能被她心心念念照顾的大长公主所理解。 ***** 春城人跑警报都成了家常便饭,飞机来不来大家都往城外跑一趟,林自在和邱鹿鸣都黑了几个色号,但她们也都习惯了,每天十多里走一遍,身体都强壮了不少。 她也习惯了在郊外读书,偶尔还画几幅速写。在上一周,金先生的书稿全部完成了,她为期八个月的助手工作也结束了,外快也没有了。 金先生对她的工作十分满意,说留心着,再推荐她给其他有需要的教授。 林自在也不抱多大期望,如今能付得起助手薪酬的教授已经不多了,连校长夫人都要做糕点贴补家用了呢。 她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刀齐风,有时校门口停着一辆轿车,她就会特别多看两眼,报纸上提到某处机场被炸毁,或者航校受损迁移的消息,她也要都读上几遍。 刀齐风和梁玉城都再没出现过,想来是在紧张的培训之中吧。 林自在恋爱过,明白那次见面不过是刹那悸动罢了,人的一生不知要心动多少次,未必每次都要有个结果。 她从不强求任何事情。 林自在忽然发现,似乎刀玉兰一次也没有跑过警报,于是留心起来,原来一下课,就会有轿车或军车来接走她,林自在分析,他们这样的家庭,必然是有防空洞的,或许还是家具齐全、应有尽有那种的呢。 林自在看了一眼背着书包朝大门而去的刀玉兰,转身和邱鹿鸣一起朝后门走去。就见一个叫罗岚的女生在路口拐向了宿舍,邱鹿鸣说:“她从来不跑警报,每次都在宿舍看书。还趁着人少,去水房打热水洗头擦澡。” “她胆子可真大!” 飞机轰炸春城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但炸弹还真的没落到联大过,这段时间以来,抱着侥幸心理不跑警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林自在却不能偷懒,因为邱鹿鸣坚决不同意。 ——有很多邱鹿鸣坚持的事情,她也是拗不过的。 出城的路,已经被学生们踩得宽了许多,三三两两的男女老师学生,以各自不同的速度向山里走去。 师生们的服装早不如第一年那般光鲜,男同学从前还有些西装革履的,也有效仿金先生穿麂皮夹克的,现在都没了,变成了蓝布衫和长裤,并且基本都打了补丁。 林自在和邱鹿鸣也有一年没做新衣服了,虽然可以在乡下村民手里买些便宜的土布,但两人商量了一下,未来物价还得继续上涨,不如省下钱来买食物,衣服还是穿旧的吧。 比起同班那位从到春城就一年四季穿一身衣服的男生,她们已经好很多了。 林自在的牛仔裤,已经洗得发白,衬衫袖口也磨起飞边,被邱鹿鸣拆了后将布料翻过来,重新缝合,这才美观了。 总在树林里穿行,难免衣服会被刮破,邱鹿鸣也都巧妙的缝补,细心绣一片叶子或花朵遮掩。不像有的男生,找根细麻绳,将破洞系上打个疙瘩了事。 王安仁拿着破洞的衣服来求救,邱鹿鸣却说非亲非故的不肯给他缝补,最后王安仁百般恳求,邱鹿鸣收了他一角钱,才勉强答应下来。 缺衣少食,每天跑警报,这样艰苦的条件,还是有大半学生刻苦做学问,不肯松懈半分,即便在空袭频繁的时期,也完成了《云省矿产普查报告》、《中国植物志云省篇》等众多作品。 这种精神,让林自在感动和羞惭。——她学习并不用功,只为拿奖学金改善生活。 还有一部分同学积极投身学生运动,也一小部分是为了拿个好文凭做嫁妆。 再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学生,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做起了生意,卖一些丝袜口红,能买得起的女生实在少了,就卖给文林街上的舞女。 两个南洋来的学生,家境良好,见多识广,大手笔在文林街租了个二楼店面,开了一家咖啡馆,林自在路过两次,闻到馥郁的咖啡香味,禁不住叹息,邱鹿鸣嫌弃地唔了一声,说:“什么味啊?” 林自在没钱光顾,也不好意思上楼参观,所以也就不知道客人多寡,他们到底赚不赚钱。 林自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邱鹿鸣扯了扯她的手,把她拉到大路左边,林自在也不回头,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没多会儿,吴先生拄着一根棍子,直直地大步走过去,一路走,一路用他的棍子扒拉前面挡路的男学生,时不时还要纠正某人的走路姿势,他就是这样,在食堂看到吃饭不雅的,也要当场指出,直训得那人再也没胃口吃饭为止。 今天的气温很舒适,林自在和邱鹿鸣坐在防空沟里,听一个叫侯启华的男生做“防空常识学术报告”,周围围着许多学生,大家手里都拿着书本,有一搭无一搭地听侯启华大谈特谈。 侯同学是航校淘汰的学生,现在到联大来读哲学,他大力抨击国民政府早年不够重视空军,导致如今处处受人掣肘的局面,最后拿出几份手写的纸张来,兜售防空秘籍。 忽然,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大家都站起来,看着城里的方向。 虽然警报天天跑,但飞机并不是天天来的。 四天前刚轰炸过,今天又来 ,爆炸声听起来很近,持续的时间也更久,大家都没了看书的心思,悬着一颗心,熬到日头西斜飞机飞走,都迅速返回学校。 没进城已经闻到硝烟味,远远就看到校园里冒着黑烟,走近了,入目的是惨烈的场面,文林街和联大的宿舍区均已成为一片瓦砾,到处是残垣断壁和炮弹坑,一些倒塌的房梁冒着青烟,有几间宿舍,更像是酥掉的饼干一样,摊在地上。 有学生呻吟着,举起手求救。 傻掉的学生们这才醒悟过来,马上投入救援。 邱鹿鸣忽然喊了一声“罗岚!”,就朝着隔壁宿舍跑去,那是罗岚所住宿舍,她的舍友也都跟着跑过去。宿舍已经完全坍塌,毫无生息。 邱鹿鸣大喊罗岚的名字,舍友也跟着喊,可惜没有半点回应。 大家开始抬木头,扒拉瓦砾,有女生开始哭泣。 刀玉兰听说学校被炸,也赶来了,看到学校的惨状,她命令一直跟随的士兵回去取了发电机和探照灯来,还调了一个排的士兵来搜救。 直到第二天天亮,终于清理完,师范学院那边的教室和教工家属区全部被炸毁,伤亡不清楚,这边新校区宿舍被炸毁大半,十五名心存侥幸没跑警报的学生,四人死亡,七人受伤。 这四个人里面,就有唯一的女生罗岚,她是被房梁和墙壁压死的。 林自在参与了搜救,当罗岚的尸体被刨出时,她看到她的短发上都是泥,想必是刚从水房洗完头发回来,就遭遇轰炸。 心有余悸的四个幸存者,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讲炮弹的巨大声响几乎震得他们耳聋,讲述他们眼睁睁看着前面的房屋倒塌,一根木头擦着耳朵飞过去...... ——再没人敢不跑警报了。 教师住宅区也损失惨重,有位费先生家房屋尽毁,幸运的是他从中居然刨出了翻译文稿,费先生攥着稿件,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又满脸眼泪。 有位教授,跑警报必带的是一个小箱子,里面装满昔日女友的情书。 金先生跑警报带的是他刚刚完成的书稿,装在一个公文包里,他不喜欢跟人群挤到一起,独自去了一个小山头,由于这次轰炸的时间比较长,他就将公文包放到地上,自己坐在上面,等着轰炸过去。 轰炸终于结束,他起身就走,完全忘记屁股底下坐的是自己这几年的心血。 回去就听说校舍被炸,他跑去学校跟着搜救,等想起自己的手稿,已经是半夜,他打着手电筒连夜上山,已经找不到公文包的影子。 金先生急得病倒了。 林自在听说,去戏楼探望金先生。 金先生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又像是忽然记起她是谁一样,勉力坐起来,捶胸痛悔,“小陈啊,我太大意了,太大意了!我的书稿一张也没留下啊!” 林自在安慰他,“不着急先生,您不是还有草稿吗?我再誊写一遍就是。” 金先生的脸更苦了,“我有了誊好的稿子,哪还留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草稿?早被老陈捡回去做了草纸!呐,也就最后这几张了!”说完把林自在最后交还的几张稿纸在她面前抖了抖。 林自在稍作沉吟,“金先生,您再给我几本稿纸,我再写给您!” “我现在根本扎不下心思来写,你誊写什么啊......啊?你是说,你是说你能默写?” 林自在点点头,心里有些得意,“先生,您修改了多少遍,我就抄写了多少遍,怎么也是有些印象的,我先默出来,您在此基础上,再重新整理一遍,总归要容易许多。” “啊哈!”金先生乐得大叫一声,情不自禁伸出双臂,上前两步使劲拥抱了林自在一下,“呀呀呀,小陈你就是上帝和老天爷派下来帮助我的天使啊!” 第39章 绿豆粉*耿马盒 金先生的拥抱有力而短暂,他从抽屉拿出一些钱来,递给林自在,“给给,你去买稿纸,去买,快些写,拖一天就会忘很多的!快快!” 林自在从前写过网文,有过丢稿的经历,那种沮丧是无法形容的。因为灵感是不可重复的,即便再写,不是那个情绪,就写不出来当初的感觉了。 林自在马上数了数手里的钱,有四十多元,她留下四十元,把零钱放到桌上,“先生,我拿走四十元,回头带收据给您。” “别啰嗦,快去快去!”金先生百病全消,急着轰她走。 林自在直接去了文具店,她此刻心情一点也不比金先生平静,说实话,长到这么大,包括大长公主的记忆里,她都从未被人这样迫切需要过,她第一次为自己有绝佳的记忆力而感到幸运和骄傲。 稿纸又涨价了,林自在买了三沓稿纸,余下的钱买墨水还差点,她自己添了钱买下。 金先生的书稿,共计七十万字,林自在买的横格稿纸一页可以写500字,一本也就是五万字,稿纸墨水算下来,对金先生也是一笔开销,如果他要再修改一下,又得另外计算了。 出了文具店,林自在把东西往空间里一丢,就乐滋滋回宿舍了。 回宿舍她没有立即默写。 她和邱鹿鸣的宿舍比罗岚那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在废墟中找到自己的皮箱和生活用品,房子只是塌了,并没有起火,大部分用品都还可以凑合用,只是没了居住的地方。 接连三天,她们都是在图书馆和教室里坐着睡觉,听说有个农专答应借校舍给联大,马上就可以搬过去了。 大家都睡了,林自在从图书馆走出去,农历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她盘膝坐在月下,将金先生的书稿从头至尾默想了一遍,才慢慢睁开眼睛。 学校后门那边隐隐传出哭声,随着夜风传送过来,飘飘忽忽的,一时分不清是人哭还是鬼哭。 林自在没有害怕,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不怕而已。 她最近增加了每日冥想的时间,很希望可以像突然拥有大长公主的记忆一样,再多一段记忆,她觉得那段记忆一定可以解释出,为什么与刀齐风对视会有那样奇异的感觉。 但是并没有,刀齐风已经走了半年多,无论她怎样冥想神游,一直没有新的记忆出现。 林自在懊恼地站起来:不想要的塞满了脑袋,想要的干等不来! 忽然她又站住,凝神一瞬,又苦笑了,她那个青杏空间,居然又变大了,现在是16米边长的阔大空间了。 她那点可怜的物品,和几堆粮食可怜巴巴地悬在空间中央,她呵呵笑两声,懒得用意念再将物品放到空间底部,谁知哪天它又变成32米边长,还得再整理一番,索性就这么悬着吧。 第二天再去跑警报,就有很多同学都带着箱子背包了,邱鹿鸣还打算背上那个重新修好的铁皮炉子,被林自在好说歹说制止了,邱鹿鸣很是心疼那个砸得稀碎的瓦罐,不停地嘟囔,“早知道就不放床底下,跟着炉子放在外头说不定还能用呢。” 她们还是去的防空沟,找了最边缘的一个防空洞坐下来,林自在支开画架,就开始默写。 邱鹿鸣对她写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问,只把背来的食物和水囊安顿好后,就坐在一边看书。她们还有半年多就要毕业,届时将再没有食堂难吃却免费的食物,也没有了蚊虫随便进出却相对安全的宿舍,她们的生活将更加艰难。——邱鹿鸣已自动把自己的未来和林自在绑定在一起了。 这时一个男声不紧不慢地说:“两位女生,你们占了我的地方。” 林自在停笔抬头,是个不认识的男生,穿着一件袖口飞边,下摆打了布丁的长衫,邱鹿鸣皱皱眉,但还是起身,这种地方虽说无法确定哪个小防空洞就是谁的地盘,但她知道自己是没挖过洞的,且这洞里的确有些私人物品,甚至还有个木头做的枕头。 林自在也钻了出来,“抱歉。”然后就把画板拖出来,准备换个地方。 那男生忽然有些过意不去,“咳咳,今天就给你们用吧,我去那边和他们打扑克。” 说完扭头就走。 邱鹿鸣哎了一声,“这人,话不早说!” 一扭头,看到洞口用碎石子拼成的对联就笑了,让林自在看。 洞口两边用石子嵌了八个字,“见机而作 ,入土为安”,语意双关,对仗工整。只是因石子颜色与土坑相仿,并不显眼,要仔细才能发觉。 “好联啊!”林自在不禁赞了一句。 走了一段路的男生似乎是听到了夸赞,回过身来,见林自在两人在看他,还拱手做了个揖。 一上午默出了十页,手酸得不行,林自在出洞伸了个懒腰,看到有七八个男生,在防空沟外的树下打扑克,不亦乐乎。 邱鹿鸣拿出食物来,两人慢慢吃下,今天是两个烧土豆,和食堂造成的野菜粗粮饼子,土豆凉了有些回生,野菜饼子更是难以下咽。平时邱鹿鸣会做两个米饭团子,里面夹些咸菜泡菜或者肉丝,这可羡煞一众吃着早晨从食堂带出来的野菜饼的同学了。 现在,瓦罐碎了,她俩也只能顿顿野菜饼子了。 林自在感叹:春城四季如春,可恨就是四季都有野菜! 打扑克那边忽然传来喝斥声,林自在好奇地看了一眼,邱鹿鸣干脆起身凑过去看,很快回来说:“是沈先生。不知为何,今天沈先生来这边跑警报了,他最痛恨打扑克,一见了准要骂的,呵呵,这群倒霉蛋。” 这几天大半老师都陆续举家搬到城外农村,有课就来城里,住在文林街20号的大宿舍里,没课就在城外住着,少了跑警报的麻烦。 林自在这学期没有沈先生的课,已经许久不见他,她看到沈先生儒雅的面孔后面,有隐藏的焦虑和无奈,与其说他对着学生发火,不如说是在对自己、对这个时代怒吼。 林自在把土豆掰了一半给邱鹿鸣,“吃不下了,帮帮忙。” 邱鹿鸣连忙推回来,“你使使劲就吃了!” “真吃不下了!” 邱鹿鸣只好接过吃下,“那我回去帮你背画架!” “不用,画架很轻。” “我背画架,你背书包。” 两人细细碎碎说着话,不知何时沈先生已经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中午时分到这里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又走了。 ****** 三本稿纸写完,林自在把稿子交给金先生,金先生欢喜手接过,又给了她三本新稿纸和一小瓶钢笔水。 临近元旦,林自在终于默写完所有书稿内容。 金先生像个孩子,挥舞着稿纸,哈哈大笑。 好容易停止下来,他半弯着腰,撑着膝盖,抬头对林自在说:“小陈!我要感谢你!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林自在连连摆手,谦虚地说,“不必不必,我也就是记性好一点,写字还不够快,若是先生自己再写一稿,这个时候也该写完了。” “不不不!”金先生完全不同意,诚实地说:“我早已方寸大乱,不知猴年马月能安下心来重写,何况你写字并不慢,工整又准确!小陈,你简直拯救了我!” 说完去夹克口袋里翻出一大沓钱来,全是整钞,显然是早就准备了的,他胡乱把都塞到林自在手中,“拿着拿着,老师穷,应当多给你的!” 林自在把钱放到写字台上,郑重说:“金先生,我这次并不是以学生助手的身份来誊写书稿的,我是以一个读者,一个粉丝的身份,怀着敬意来默写的,我是不会收钱的!” 金先生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自在继续说:“先生,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您保管稿件,我打包票,百分之百的安全无虞!” 金先生才不信她,搂住稿纸,“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这次无论如何不会丢!” 林自在也不多说,与金先生告别,就轻松地下了楼,能帮住自己的老师,她心中十分喜悦,也非常有成就感。她不敢上战场,在大后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 走到楼梯一半,就听头上有个声音大声问:“小陈,粉丝是什么?是米粉还是土豆粉?” “哈哈哈!”林自在大笑起来,仰头回答,“是绿豆粉!” ****** 最近三个月,倭机轰炸的目标都是机场和航校,林自在有些担心,她时常去留心观察刀玉兰的表情,看她依然和从前一样目空一切,倒也放了心。 文林街已经恢复了以前的繁荣,被炸毁的房屋重新修缮,弹坑也被填上,人们依旧一早一晚地出来喝茶吃饭,中间出去跑警报,大家神情自若,没人愁眉苦脸,仿佛从未受过伤害。 快元旦了,林自在又在牛仔裤里加了薄棉裤子,在衬衫外头罩了毛衣,毛衣已经被邱鹿鸣重新织了一遍,林自在有时就想,离了邱鹿鸣,大概真会活得不舒服。 她在文林街上闲逛,想起昨天邱鹿鸣在跑警报时不慎摔了一跤,把书包里装着饭团的饭碗打碎了,她就顺手在街边买了个粗瓷碗,特别便宜的那种黑色的碗。又买了一点木炭存着,突然,她被街道对面的一个漆盒吸引,就迈步过去看。 这种漆盒,是耿马傣族的竹编漆器,叫缅漆盒,但大家都习惯叫它耿马盒。这种盒子做起来要十多道工序,十分繁琐,成品既实用又美观。 林自在看到耿马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买一个来给邱鹿鸣做针线盒。 让林自在没想到的是,这样精美的工艺品居然十分的便宜,她仔细挑了两个黑红两色刮花的圆形盒子,一个放到青杏空间,一个带回去给邱鹿鸣。 满意地抱着盒子往回走,在金鸡巷街口,看到几个联大学生拐了进去,他们是相对富裕的那部分人,在这里租住一层楼,常常请相熟同学来喝茶聊天,偶尔老师还会来参加座谈。故而,这间小楼在学生中是很有名气的。 林自在也接到过一次邀请,但她没去参加。 往前走,就是教师集体公寓,里面的条件跟男生宿舍差不多,与金先生的戏楼完全没有可比性。 林自在看到沈先生正坐在公寓楼对面的一家米线铺子里吃饭,他埋头吃得很快,一点也不斯文,就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林自在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生怕他抬头看到自己。 走得急,几乎一头撞到人的身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她迅速后退几步,绕过去再走。 就听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哎?小陈!你怎么不去看我,我还帮你物色了工作呢!” 林自在抬头见是金先生,连忙笑着问好,却一眼看到金先生身后的梁玉城,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指着他,“你!” 梁玉城露出白牙,沉声笑着说:“是我。” 林自在有些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最后喃喃摇着头说:“真好。” 梁玉城瞬间明白她的话中之意:你还活着,真好! 他点点头,笑着说:“我们去阿树的小客厅喝茶,一起吧!” 林自在摇摇头,她知道那个被称为阿树的同学叫王建树,但也仅限于知道名字而已,连话都没说过,去了也是尴尬,上次一个叫萧云的女生邀请她同去,也是因为参加的女生特别少,想拉她同去改善一下男女比例而已。 她不属于那个圈子,从没想过挤进去。 但现在,她有点想去,心里想着,梁玉城去了,刀齐风说不定也会去。 金先生一挥手,“走走走!” 林自在不再犹豫扭捏,干脆地跟着上了楼。 可惜,刀齐风并不在小楼里,很显然,他,也不属于这个圈子。 倒是沈先生来了,看到林自在手里的耿马盒,顿时眼睛一亮,爱不释手地抢过来,翻来覆去看,口中啧啧赞叹。 林自在就说:“这个盒子很便宜,先生不嫌弃就送给您把玩吧。” 沈先生眼睛一亮,又停顿了一下,“我自己去买!”说完起身就走。 金先生笑着对林自在说:“你们沈先生,最爱这些个东西,收集了数不清的缅漆盒,大概是你手里这个花样儿的,他没有。” 林自在这才明白过来。 第40章 遇险 王建树是个健谈的人,对金先生和梁玉城的到来,说了很长一段致辞,尤其表达了对梁玉城的羡慕之情,“我就是视力不过关,否则一定去航校与你为伴,报效国家!” “我也是侥幸。”梁玉城笑着自嘲,“之前想得简单,怀着雄心壮志加入航校,并不知道,开飞机可没想象的那般简单,仅仅是抗眩晕一项训练,就要了我半条命!” 大家听了都笑,纷纷追问一些训练方面的事情,又问及需要学习的专业知识。 一时间,竟成了梁玉城的专场演讲。 萧云与林自在坐在一处,笑着请她喝茶,“密斯陈,上次请你不动,今天你终于是肯来了。” 林自在淡笑,“我这人一向最没见识见解,若不是金先生命令,哪有勇气敢来,今天啊,我就是准备着洗耳恭听各位高见的。” 说完又将赞这间小客厅布置得高雅温馨,萧云很高兴,畅谈自己布置房间的立意和过程,金先生也赞许说这里有当年林女士家客厅的风范,萧云嘴上说自己不敢与林女士作比,脸上却笑得十二分开心。 林自在与萧云不熟,也没什么兴趣真要听他们聊天,她坐了一会儿就想离开。 就见沈先生一头汗水地又上楼来,手里提着一个带提梁的金红两色耿马盒,腋下还夹着一个黑红双色的,看到林自在没走,似乎放下一颗心来,喘着气指着她说:“来来,我跟你换,两个换一个!” 林自在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不用的沈先生,这个盒子就送给您,我拿来只是做个针线笸箩罢了,到您手中才是遇到识花之人。” 沈先生却不依,执拗地把两个盒子放到小客厅的桌上,一把抱起林自在的漆盒,转身就走。 “喂,老沈,还没喝茶!”金先生喊他。 “不喝了!”声音传来,人已下楼。 林自在哭笑不得,“哎呀我占了大便宜。” 金先生笑着说:“小陈,你就拿着吧,不算什么。你如果真喜欢这些个盒子,改日我带你去他们宿舍参观,老沈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统统不敢带回家去的。”说到这里,金先生感慨,“现在看,还是我这样的老光棍比较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句话大家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就都笑着不说话。 王建树及时将话题引到逻辑学上,气氛又融洽起来。林自在赶紧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场了。 萧云起身挽留,林自在坚持要走,与金先生道别。 金先生谈兴正浓,闻言只是与她点头,就继续高谈阔论了。 梁玉城想说要送她,却被萧云拉着询问是否招收女飞行员的问题,不得脱身,只得眼睁睁看她急匆匆走了。 走出门来,才觉天色已晚,林自在心里有些胆怯,自小晚自习都是凌秀娥来接,大学后晚课更是一概不上,来春城这么久,邱鹿鸣几乎寸步不离,她也从未晚归过,又习惯了后世的良好治安,下楼前也没看天,可现在让她上楼求人,又拉不下脸来。 于是加快脚步,右手放在斜挎的书包里,从空间拿出一把匕首握住,心里一时后悔答应金先生的邀请,一时又埋怨一屋子绅士,却没有一个主动送女生返校的。 文林街深处倒是人不少,花枝招展的流莺站在街边灯下,甩着手帕,飞眸吸引着恩客。 林自在要往北走,人迹越发的少。林自在左手抱紧漆盒,再次加快脚步,——那个带提梁的她没拿,送给了萧云。 近年春城物价飞涨,从前可以买一袋米的钱,如今只能买盒火柴了,数不清的人食不果腹,还有时不时从天而降的炸弹,让道德标准的底线骤然下降,诈骗、偷盗、抢劫层出不穷,夜幕降临,就更猖獗。 越往北走,人越少,快到校门口,更是连个人影也无,她隐隐察觉身后有脚步声,一路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她,脚步虽轻,但她五感灵敏,还是敏锐捕捉到了。 许是猜出她要到目的地了,那人的步伐骤然加大,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自在紧张的寒毛直立,六神无主,干脆撒腿就跑。 二十米,十五米,马上就可以跑进校门了! 即便大门口也没有人,但她还是觉得那里就是她的避难所。 可惜,她还是很快被追上了,林自在听着那人的脚步声就在自己的左后方,紧张得四肢僵硬,脑子发昏,连呼喊都忘记,只是傻傻地跑。 那人似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跑起来无声又迅速,他伸手摸向林自在左肩上的背包带子,林自在就觉得肩头一松,连忙缩手按在书包上,又停步拧身向身后一挥手。 那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手一收,转身就走。 却蓦然一个愣怔,惊异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忘了动作。 ——失手了?还有人手法比他快?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看林自在,看看地面,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书包哪去了? 林自在趁机发足狂奔,终于记起呼救,她扯着嗓子大叫,“杀人啦!救命啊!” 那人恼怒地几个起落,轻松追上林自在,只一招就夺了林自在的匕首,入手觉出重量不凡,在刀刃上轻吹一下,啧啧两声,又把匕首架在了林自在的脖子上,“闭嘴!” 林自在立刻闭嘴,一动也不敢动,“这位大哥,别冲动。”她的声音是抖的,但也得说,“我是个穷学生,身无长物,只一把匕首,你不如拿了就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 “哼哼,不要欺我读书少,我早看到你买那盒子掏出一把钱来!本只想跟你借点钱了事,现在看,连命也给了我吧!”那人声线尖细,在林自在耳后说话,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你的背包藏哪儿去了?不说?那就让我自己找找看......”那人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突然把手伸向林自在腰间,顺着腰线向臀部摸去。 林自在恶心得哇哇大叫一声,猛然将一张纸朝那人拿着匕首的手背上一拍,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人也不动了,林自在趁机回手就将防狼喷雾喷了那人一头一脸。 那人不曾想,明明两手空空的女学生,忽然使出这样霸道的东西,居然让他无法动弹,还喷他一脸辣椒水,一时间只觉得整张脸灼热疼痛,眼睛更是刺痛难当。他诡异地保持着刚才挟持林自在的动作,口中连声咒骂,“贱人!我不会放过你!” 林自在听了威胁的话,禁不住一哆嗦,干脆上前一步,又照着他的眼睛喷了两下,那人再次痛苦嚎叫咒骂。 林自在迅速捡回匕首,在那人胸口、肚子和胳膊上比划了几下,都没敢刺进去,她恼恨自己的怯懦,将匕首收入空间,想着还是找个棍子揍他一顿解恨吧,可惜找遍空间根本没有趁手的武器,她气恨自己没有先见,最后取出断了带子的书包,把新买的粗瓷碗放进去,拎着断带,照着那人头上身上就是一通狂抡。 那人嗷嗷惨叫,挨了十几下,就开始求饶。 几秒钟后,他能动了,第一反应就是想抓林自在,林自在吓得跳脚,又喷了两下防狼喷雾到他脸上,他立刻嚎叫着蹲了下去。 林自在这次不敢恋战,迅速向着校门后退,左手在空间摸出一张纸,右手握着从前的签字笔,看也不看地飞快涂画着。 方才紧急时刻,是林秀娥的记忆蹦了出来,她随手就将当日模仿林秀娥画的一张符拍了出去,谁知居然有效,虽然时效太短,但也真的救了她自己。 她此时画符,纯粹就是害怕那人再追上来,好有个防备。 ——这时候根本不觉得林秀娥的记忆恶心了。 “静怡!”身后是邱鹿鸣的声音,焦急而慌乱。 “这里!”她心里一松,赶紧应答。 “密斯陈!”身后有人喊。林自在回身,依稀月光下,环城街上跑来的人,正是刀齐风。 他明明距离比邱鹿鸣远,却更先跑到林自在跟前,气喘吁吁,“你,你没事儿吧?” 不知为何,林自在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她就是为了那一点点可能性才去小楼的,都是因为他,她才有此遭遇! 但她尚有理智,他们还是陌生人。当即摇头,“没有。” 可哽咽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眼泪被摇落下来。 刀齐风看了个正着,伸出手似乎想拥抱她,又无措放下。 然后懊恼地回身,对着那抢劫之人的面门接连出拳,林自在耳力好,她甚至听见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 可怜那人自诩练家子,今晚却只来得及用了一招来夺小姑娘的匕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现在更是连嚎叫的力气也无,死狗一样倒在地上。 “齐风!” “哥!” 刀齐风身后又两人追了过来,刀齐风停了手,叹口气对林自在说:“今后天黑不要出去了。” 林自在被邱鹿鸣抱着,挣脱了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就把头扭过一边去。 邱鹿鸣松开林自在,到那摊烂泥跟前,没头没脸的一通踢,口中骂着,“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杂碎!倒街卧巷的横死贼......” 那人接连被揍了三茬,连求饶的心思都没了。 林自在和刀齐风都站着没动,也没去拉邱鹿鸣,眼睛虽都看向跑过来的梁玉城和刀玉兰等人,但心里同时都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他们是相识很久的老友,正在一个疼惜的埋怨,一个不领情地发脾气。 “陈静怡!”是梁玉城打破了尴尬气氛,“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坚持送你的!”他捶着胸口,咳嗽几声,手里还抱着一个耿马盒,“我路上捡到这个,就知道你大概出事了,急死我了!你,你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那人要抢我书包,被我喷了辣椒水。”林自在镇定地说,仿佛刚才牙齿打战、泪流满面的人不是她。 梁玉城吐出一口气,还在喘,“那就好....我不放心你还是追了出来,结果却找不见你,又正好遇到齐风兄,他跑得比我快......” 刀玉兰也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哥!”,语气里有嗔怪。 “你跟着出来干什么?没人跟着吗,现在外头多乱不知道吗?” 刀玉兰被自己兄长当众训得羞恼,一跺脚,“还不是急着追你,那帮笨蛋谁知道追到哪儿去了!” 说话间,几个被称为笨蛋的士兵就找了过来,行礼道:“四少爷!七小姐!” 刀齐风挥挥手,“不用跟着了,你们把这人送警察局去,好好查查案底。” 几个士兵从邱鹿鸣脚下解救出那人,已是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两人一边一个,伸手勾住胳膊,拖了开去。 邱鹿鸣犹不解气,“我就是没刀,否则劈死他个腌臜泼才!” 林自在把断了的书包带系了个疙瘩,又把里面的碎瓷片倒到路边,想想又捡了块大的,悄悄放到空间里,指不定啥时候,就当个武器用了。 整理好这些,情绪也恢复了稳定,她对刀齐风和梁玉城道谢,就拉着邱鹿鸣回学校。 “送佛送到西,我们几个送你回宿舍吧。”刀齐风说。 “就几步路了,校内很安全。”林自在拒绝了。 刀玉兰也不愿意,“哥,要不就让玉城去送,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父亲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你一走了之,我和姨娘怎么办啊?” 刀齐风显然不想在人前谈论自家的事情,伸手制止刀玉兰,“你如果不想跟着我,就自己回去!” “我怎么回去啊,这大晚上的!”刀玉兰气急跺脚。 “那就闭嘴跟着我。”刀齐风转身就朝大门走去,进了门,回头说:“都不走吗?” 林自在无奈跟上,邱鹿鸣快走几步扶住她的胳膊,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口中嘀咕着,“我就这一次没跟着你,就出了事,要不是我耳尖听到你喊杀人了,还不知道出多大事儿呢!” 林自在握住她的手,搓一搓,“是啊,幸亏有我们鹿鸣!” 邱鹿鸣很满足,晃了晃小脑袋,脚步都飘起来了。 第41章 到底把钱花哪里了 一路走着,邱鹿鸣就将林自在的衣服头发整理得整整齐齐,除了书包带那个系上的疙瘩没办法,剩下的看上去和出去时没什么两样了。 刀玉兰看不下去,“邱鹿鸣你是陈静怡的同学好友,又不是丫鬟。” 邱鹿鸣头都不转,“我乐意!” 林自在也觉得她始终没有从前世那个角色中抽离,说过几次,但都无法阻止她。她对刀玉兰笑着说:“我和鹿鸣平时互相照顾,谁也不是谁的丫鬟。” 刀玉兰嗤笑一声,“怎么腆着脸说出口的!” 林自在觉得无法跟她沟通,碍着她哥刚刚帮了自己一把,不好与她争吵,干脆握着邱鹿鸣的手,走得刀玉兰再远一些。 刀玉兰还欲乘胜追击,被刀齐风喝了一声制止,才不情愿地住口。 走过北区,经过十字路口,就是南区女生宿舍,远远看到七号宿舍门口抱着双臂站着一个人,近了看出是田佩芝。 她认出几人,立刻跑过来,“冻死我了静怡,鹿鸣非说听到你喊救命,撒丫子就跑,可我根本啥都没见啊!” 林自在这时也觉得奇怪,问邱鹿鸣,“你真听见了?” “听见了。你喊的杀人了救命啊!” “呵呵。”林自在有些不好意思,“他就是抢我书包,我不是担心不喊得严重一些,就没人管么。” “啊?你还真喊了?是遇到劫道的了吗?鹿鸣见你没回来,出去南门迎了你一次,没接到,又琢磨你去了文林街,想去北门,正在屋子里乱转,忽然嗷的一声冲出去了,说你喊救命呢,我还以为她魔怔了,就没跟着,你可别挑我的理啊。”田佩芝喋喋不休跟林自在解释。 “不会。”林自在哪里会挑一个不相干之人的理呢。 邱鹿鸣倒是接了一句,“静怡被人尾随了,是刀公子在咱们校门口及时出手救了她,那人被打了个半死,静怡毫发无损,不信你看!” 这就有点欲盖弥彰了,林自在呵呵两声,“是的,多亏刀公子和鹿鸣及时赶到。” “呀,那可得好好感谢刀公子!”田佩芝对着刀齐风连连感谢,完了转过身又啧啧两声埋怨说:“天天跑警报还不够刺激么,你还敢晚上出去得瑟!” 这时刀齐风站住了,“就送到这里吧,我们回去了。” 刀玉兰哼了一声,率先转身就走。 梁玉城又嘱咐了几句,“跟女生们都说一说,没事儿少上街吧,物价太高,吃不上饭饿急了的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不等林自在应答,就听见刀齐风那边传出怒喝,还有打斗声,几人连忙赶过去,就见七八人围住刀齐风,将他五花大绑抬起就走。 “站住,你们什么人?”林自在大吼一声。 “你少管!自己死活都顾不上,还多管闲事!”刀玉兰搡了林自在一把,对几人喊:“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四少爷好好送回家去!” 刀齐风愤怒地大吼,“刀玉兰,我以后再也不会信任你!” “爱信不信,反正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刀玉兰哼了一声,大步走了。 一群人呼呼啦啦走了,林自在知道刀齐风没什么危险,也就不问了。 梁玉城主动解惑,原来,是刀师长借着元旦的由头,将刀齐风从航校骗到家中,软禁起来,不许他再去航校。 随着刀齐风航校即将毕业,随着战事吃紧,刀师长日渐焦虑,他虽主张抗日,却不愿意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去参战,尤其是战死率极高的空军,当年无法制止儿子去参加学生运动,后来又眼睁睁看他去读航校,而今只能用最蛮横的方法了,他宁可打折儿子的腿,养他一辈子也不想他去开飞机。 “齐风从三楼跳下去逃跑了,他来找我,让我掩护他回航校。若不是密斯陈的事耽搁,我们就直接回航校了,刀师长爱面子,绝不会直接进航校抓人的。” 林自在听了有些懵,这怎么说着说着还跟她扯上了呢。 说实话,她也不希望刀齐风开飞机,包括梁玉城,她也希望他平安无虞。 梁玉城低声凑在林自在耳边说:“齐风发现空军后勤部长官盗卖飞机零件和汽油,他去制止无效,就将这事儿给捅了上去,当时上面说一定严查到底,这都几个月了,情况并未缓解,后勤工作依然难以保障,飞机经常发生故障,本来能够与倭机相抗争的飞机就少之又少,现在动不动还少几个零件,那些民用机改装成战机的就更甭提了。外界有个说法,说我们飞行员,从毕业到战死,平均时间只有六个月。可以说,我们这个职业,基本就等于送死的职业,我家中也是极为反对,只是没有刀家这么极端罢了。” 林自在听得愣怔,“民用机改装?” 她知道如今空军很弱,但没想到弱到这个份儿上。 邱鹿鸣不喜梁玉城离林自在太近,走过去拉远她。 林自在却脱口而出,“宋夫人到底把钱都花哪里了?” 田佩芝窜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大冷天的快回宿舍吧。” 林自在一把推开她,看着梁玉城,“那你岂不是非常危险,你何必为......” 林自在住了口,道理她都懂,梁玉城等人岂是为某人卖命效力,他们是在为国为民卖命效力! 梁玉城向后退了一步,“我自然知道危险,可大家都不去抵抗,难道要眼看着整个国家陷入水深火热中么,我是男人,做不到坐以待毙。” 林自在眼中有泪意,点点头,“我理解。你一定要保重!” 梁玉城深深看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打了疙瘩的书包带上弹了一下,“以后天黑不要出去,白天跑警报也不要落单。” 他的眼神,在朦胧月色下都看出有千言万语,让林自在不敢与之对视,连连点头如捣蒜地答应。 梁玉城走了,头也不回。 宿舍里一点也不比外面暖和,漆黑一片,大家都还没睡,但没人点的起油灯,与其说七号宿舍的女生都比较穷,不如说有钱的根本不住宿舍。 高高的小窗子呼呼的透着风,和一点点的月光。 第42章 画符 林自在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也没有打坐。 她还在回味与刀齐风之间的奇异感觉,她坚信自己没有一见钟情,更没有爱上他,但她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有种渊源。或许就像与邱鹿鸣之间一样,前一世的缘分未尽,今生再次相遇?那剩余的缘分有多深呢? 她索性起身打坐,这样互相乱想不是个事儿,还是早点获得记忆比较好。 可惜,她今天没能入定,反而想起很多林秀娥会画的纸符。 她随手画的叫定身符,没想到在素描纸上也有效果,记忆中,林秀娥画得小心谨慎,生怕不够连贯或使力不均,她就那么看了一遍,那么随手一划拉,就救了自己一回。 林自在不想承认林秀娥的迷信东西是有用的,也不愿考虑自己是否有这方面天赋,只是这次事件着实把她吓了够呛,记忆阅历十分丰富,实践阅历几乎为零的林自在,不得不考虑把各种手段都准备上,来应付这艰难乱世了。 聪明人有一点好,一旦有事情触动她的一个点,她很快就能发展出一个面。 林自在心中已经做出一套方案,明天上山要捡些带棱角的石头和木棍放在空间,16米可是不小呢,她就是放一堆土进去,也是老大一堆,遇到危险,扔出去说不定还能活埋几个呢! 想到这里,林自在心里安定许多,偷偷笑了笑,又认认真真地在脑中调动符箓的记忆,还用手指在身前虚虚描摹。 林秀娥平日里画的最多的是平安符和护身符,画在黄纸或者布上,高价卖给那些前来求符的人,她还擅长给受惊吓的小孩儿叫魂,给生病的小孩儿推拿什么的,从不失手,她手里的几套房子就是靠这手艺买下的。 林自在很快掌握了关窍,在写生本上挨个画了一遍,毕竟是自学过美术,她的符,笔触流畅,一气呵成,看上去比林秀娥得还要美观一些。林自在觉得满意,想好明天白天就上街,买黄纸和朱砂,一定好生画几张符纸,送给刀齐风和梁玉城。 终于可以安心睡觉。 第二天,林自在旷课直接去了药铺,买了上好朱砂,又在酒铺买了一小坛白酒,可惜转了一大圈也没买到好的黄纸,只好买了一小块绢回来,这一趟,将她和邱鹿鸣身上的钱花了个干干净净。气得“保镖”邱鹿鸣直叫败家。 ****** 林自在再次失去了刀齐风的消息。 于是她又开始观察刀玉兰的情绪,可惜刀玉兰现在已经察觉哥哥对她的不同,每次见了都是哼一声,或者白一眼。 林自在由此分析,刀齐风起码是安全的。 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元旦后,倭机轰炸更加频繁,大家跑警报是一点都不敢懈怠,林自在这几个月,每天往返十几里山路,觉得脚丫子都大了一号,邱鹿鸣也察觉了,悄悄给她做了一双新鞋。 到四月,春暖花开,林自在听说有二十多人从航校毕业了,报纸也报道了梁先生和林女士去参加了毕业典礼,一张不大的黑白照片上,她依稀认出与梁氏夫妇合影的七八个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刀齐风。 想起梁玉城说的“从毕业到牺牲平均只有半年”那句话,她心里有些焦虑,虽不知和刀齐风的渊源,但她是打心里不希望他死的。 那一小块绢被裁成四份,她用白酒调了朱砂粉,画了四个平安符,又仔细折成三角形,塞进邱鹿鸣用碎布拼的小荷包里,两人书包里都放了一个,好看些的两个就准备送给刀齐风和梁玉城。 只是直到毕业,她也没找到机会将平安符送出去。 跟王安仁打听梁玉城的消息,他愁眉苦脸的说梁玉城毕业后好像去了成都那边,又说大概是被他家里人给调去了重庆,反正一直联系不上。 王安仁没毕业就在一家商贸公司找到了工作,他有眼色,会处事,很得上司的欢心。说起自己的工作,王安仁叹气,“我没什么志向,能活着就行,成家立业什么的不敢想,不能连累人家好姑娘。” “啊?你有女朋友了?”林自在惊讶。 王安仁叹口气,无奈地看着林自在,摇摇头,“并没有。” “哦。”林自在看着王安仁告辞走了,想起好久好久都没听到他鹅鹅鹅的笑声了。 一纸毕业证到手,林自在像上辈子一样茫然,不知道做什么,以前好歹还有个脱离林秀娥控制,去祖国各地转转的目标,如今她无人控制,却因战乱,连春城都出不去。 同学们似乎都很有主张,条件好的继续读研究生,成绩好的已经在大公司找到工作,还有很多女生凭着毕业证找到了不错的婆家。 他们这届是联大第一批毕业生,人数不多,但优秀人才比例很高,学校和社会各界又都很重视他们的就业,包括几个嫁人的,几乎所有人都有了各自满意的归宿。 邱鹿鸣不愿离开熟悉的学校环境,就到联大刚刚创办的中学应聘,她的毕业成绩一般,但还是被顺利录取了,得偿所愿的她十分开心,这份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至少多了一重生活保障,最重要的是学校允许她在宿舍继续住上半年,她觉得凭着自己的工资和平日里做些女红,再给邻里街坊的看看病,总能养活她的大长公主。 邱父两个月前来信说,等她毕业,就不能定时给她汇钱了。如今通胀太严重,他还有三个小孩子要养,实在供不起她了,让她不要怪他。 邱鹿鸣本就愧疚自己以人家女儿的身份,拿了这么多年的生活费,此时看了信,不知想到了什么,坐在宿舍门槛上,抱着膝盖忍不住哭了。 林自在安慰她,“你好好的,将来回报他就是。” 邱鹿鸣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眼泪,她使劲点头,用以表达自己的决心。 “我也没少花你的钱,我也回报他。”林自在想想又说。 邱鹿鸣嘴角向下撇,带着哭腔又嗯了一声。 第43章 爱情五等论 没有生活目标的林自在,竟然被金先生力荐留校成为助教,她心里有些惭愧,觉得自己除去会默书背书,就像林秀娥说的,根本没什么天分,但她喜欢联大的氛围,也因生活所迫,就厚着脸皮应下了。 她庆幸自己并不需要直接教学,只是辅助教授工作,批批作业打打杂而已。 助教的工资是一百元,随着工龄增长,每年会增加10元钱,额外还有一些福利和购物补贴。这要放在她们刚到春城时,能美掉她的大牙,可现在,一百块,连个温饱也做不到。 邱鹿鸣不愿林自在工作,劝她不如再读个研究生。 林自在捏捏她的脸,“鹿鸣,你当我是谁啊,还读研,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坐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或者天天走路都可以捡到金子?” ——你当我是谁啊! 邱鹿鸣脑子嗡嗡作响:我当你是大长公主啊,你身上的气味就是大长公主啊! 她握住林自在的手,郑重说:“你去读研究生,不要工作!我养你!” 林自在没想到第一个跟她说要养她的,竟然是个女的。 知道邱鹿鸣多半还活在从前的思维里,又捏捏她另一边脸颊,“傻丫头!” 邱鹿鸣认真思考了一下,又说:“要不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就不用辛苦劳作了!” 在大长公主的时代,女子最好的归宿是嫁个好人家,锦衣玉食,一辈子不必工作,在林自在的时代,女人最大的本钱是有工作能力,能养活自己。 这个观念差异,隔着一千年的时间,邱鹿鸣无法跨越,林自在也不能完全认同。 林自在笑,“好人家都要门当户对,你让我去做姨太太吗?” “不行!”邱鹿鸣立刻否定。田佩芝刚毕业就找了个买办飞快嫁了,任谁劝都不听,听说那人比她大了十几岁,沦陷区那边还有个原配太太,好好的大学生,这不是作贱自己么。 算了,宁可辛苦劳作也不能给人做小。 邱鹿鸣一拍大腿,“有了!我去做个女厨子,赚得准保多一些,还能给你带些吃食回来!” 林自在摇摇头,“鹿鸣,你这两年手就没停过,除了做针线,还做饭,洗衣,拾柴,采野菜。......你有多大的心结,也该解开了吧!” 解不开。 邱鹿鸣因为上辈子自己去了一趟嫁妆庄子,回来大长公主就薨了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她眼圈一红,“我不苦。” “我必须和其他人一样去工作,我也有能力工作。鹿鸣,你迟早要结婚嫁人的,我不能靠你养一辈子。” “我不嫁!”邱鹿鸣说得斩钉截铁。 林自在上手在她脸上揉了揉,“我不信。” 邱鹿鸣委屈地冲着揉完脸就走的林自在喊:“我说真的呢!” 林自在但凡坚持的事,邱鹿鸣最终还是无法的。 她自然是去工作了,成为陈先生的助教,学生们都叫她小陈老师。 林自在中学时,最不愿学的就是近代史,大学去图书馆,手指拂过相关书籍,就掠过去,抽出其他书籍。 唯有关于陈先生的书,读了一本,那是因为先生的名字读音,与人发生争执,才打赌去图书馆借了一本,然后直接怼到那男生鼻子上,“看看!人家本人都说了念que!人家先祖是客家人,客家话就发这个音!就好比贾平凹就读wa,不能读ao是一个道理!” 那男生是林自在除了前男友外,为数不多较为相熟的同学,他们曾经一起给手机店扮过气模人、发过宣传单,这人长得不出奇,林自在说他长得像兵马俑,他也点头。这次也一样不恼,嘿嘿笑着点头认输去买奶茶。 林自在要去还书,男生说:“借都借了,你不看看吗?” “哦,也好。”林自在一边喝奶茶,一边飞快地刷刷刷翻了一遍,翻完扔给男生让他帮忙还书,自己捧着奶茶先走了。 林自在在联大没有上过陈先生的课,因为他前两年就被牛津大学聘为汉学教授,却因战乱耽搁在香江,就在香江大学任教了,后来香江也被倭寇占领,他拒绝了倭寇的高薪邀请,返回内地。 记得书上明确说陈先生是去了桂林任教,可现在他却带着妻女回到了春城,林自在不认为自己记错了,那一定就是写书的人出错,或者,是历史发生了改变。 又或者,这里根本就不是那个时空? 联大女教师少,女教师的单身宿舍条件就相对好很多,虽然被间隔得很小,但好在都是单间,只是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做饭、洗漱、如厕都要下楼。 林自在已经非常知足,乐呵呵从七号宿舍搬出去,邱鹿鸣也跟着扮,她不住中学的宿舍,宁可每天多走半小时的路上班,也要跟林自在一起。 林自在数次察觉她悄悄在自己身上深嗅几下,前世她可不敢这样,就是常年搂着她的衣服改制的帕子睡觉,都捋得抽丝了,还时不时满足地放在鼻端嗅一嗅。 邱鹿鸣自小失恃,从未得过母爱,只带着母亲遗留的一个肚兜入府,晚上睡觉就搂着肚兜,直到将肚兜揉得稀烂,她看不下去,拿出布料让做个新的,邱鹿鸣却跪下恳求,要她那件穿旧的寝衣。 这不同于恋物癖,而是一种情感依赖和情感缺失的表现。 林自在越加可怜邱鹿鸣,两辈子依然没有摆脱对气味的依恋。 林自在是现代记忆做主导,邱鹿鸣却不同,她从宋代魂穿到民国,完全没有做个独立女性的意识,仍然一心想着怎么尽忠。 她既然非要跟着,就跟着吧。也许她们真的是缘分未尽吧,罢了,乱世之中,就这样相依为命吧。 哪一天她又想嫁人了,放她走就是。 这天邱鹿鸣下班回来,一边接手林自在手上的活计,一边给林自在讲述自己的工作经历,“唉,我还是太年轻,镇不住这些个小丫头......” 她说话的语气,端着的架子,都与林自在记忆中的罗女官高度重合,邱鹿鸣自小就喜欢罗女官,更喜欢模仿她的言行,觉得教导小丫头很威风。 现在她如愿了,她在中学负责教授手工、家事以及缝纫课,听她的意思,还捎带脚给女生们指导了走姿坐姿。 工资还没林自在多,但两人业余都会赚些钱,林自在接些誊抄的活计,每周还教一个女孩弹钢琴。邱鹿鸣跑警报的时候不再做手工了,她会在附近采草药来卖,还在山路上捡过一只银耳坠子,她笑着说,春城的山真好,全是宝贝。她还做了糕点送到点心铺子寄卖,只是为了不与梅夫人争利,总是要送到更远的地方去。 现在,林自在真的替邱鹿鸣高兴,邱鹿鸣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她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一直最想要的就是荣华富贵,儿孙满堂。 她却不同,两辈子都被人拿捏摆布,从来没有过真正的自由,和自在。 “静怡你知道吗,我听我同事说,你的陈先生,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几百年都出不来这么博学的一个人!”邱鹿鸣工作才几天,却比从前快乐很多,说起话来,总是眉飞色舞。 “她们说陈先生年轻时去倭国、美国和欧洲许多国家都留学过,学了十几种语言回来,就连蒙、藏、满和波斯、西夏、突厥文这些都精通,你说这得是什么脑子,能装下那么多知识?他都不睡觉的吗?他还研究魏晋南北朝隋唐历史,还写诗!” 邱鹿鸣自小最崇拜文官,十三岁时看状元打马游街,就大胆说要嫁个探花郎,就像今年有文采又俊俏的那种。大一些,她明白探花郎是不会娶她这种女官的,沮丧了两天,就很快释然了。 林自在笑眯眯看她说个不停,她也很崇拜陈先生,她的记忆力或许比陈先生更好,但她第一次见陈先生就仿佛初学围棋的小孩子见到国手那样几乎顶礼膜拜,甚至想从空间抽个本子出来,请他签名。 陈先生相貌并不出奇,五十多岁了,瘦长脸,头发都立着,戴着一副圆眼镜,视力还不如金先生,如果说沈先生给人至纯至善的感觉,金先生给人洒脱随性的感觉,那陈先生整个人就是朴素真诚,谦和自信的感觉,林自在就想,这,就是学者本色吧。 其实,她能帮陈先生的不多,甚至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只配批一批学生的作业。那看似凌乱的书桌,陈先生可以马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书籍和笔记,翻开书,也能准确找到要找的内容。 陈先生的夫人姓唐,是官宦世家出身,文采斐然,若不是要照顾三个女儿,这些工作大概也是用不上林自在的。 说起陈先生的妻女,林自在就想起关于爱情五等论的说法,那是陈先生当年在哈佛与吴先生等人聊天提及的,他说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是也;以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如宝黛及中国未嫁之贞女是也;又次之,则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者,如司棋与潘又安,及中国之寡妇者是也;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最下者,随处结合,唯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 说白了,一等爱情是爱情幻想,根本不存在; 二等爱情是精神恋爱,无关情欲; 三等爱情是春风一度,终生怀念; 四等爱情是相守一生,忠贞不渝; 五等爱情是随便上床,不配称情。 由此可见,陈先生是很推崇精神恋爱的,果然高智商者,都是天然的忠贞者。有时,他们的忠贞,无关伴侣,仅因自爱,也不会轻易背叛。 陈先生自己是37岁才与夫人结婚的,两人感情深厚,相守到老,晚年陈先生遭到迫害,夫妻去世的时间仅相隔一月。 林自在最留意的是,陈先生37岁之前周游列国,他不可能只埋头读书,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都没遇到过,他能总结出这样的五等论,到底有没有过第二等或第三等的爱情呢,让人遐想。 林自在嘿嘿笑两声,不敢亵渎先生,停止了胡思乱想。 ****** 再次遇到刀齐风,是伴随着飞虎队大获全胜的新闻的。 那时已经是年底,林自在也工作了近半年,生活虽然不富足,但也过得去,轰炸时有发生,但炸弹再没落在文林街这片了。 珍珠港事件后的第十二天,倭机再次出现在春城上空,中国空军美国志愿大队即飞虎队,立即起飞24架战斗机迎敌,当场击落三架敌机,随后追击战又击落六架,以9比零大获全胜,取得了飞虎队到达中国后的首战告捷。 街上很多人在欢呼,报童扯着嗓子高喊:“号外号外,飞虎队首战告捷!倭国人有来无回!” 林自在准备也买份报纸,却遇到一身西装的王安仁,他把自己的报纸塞给林自在,“别买了,看我的吧!” “终于赢了,还得是米国的飞机!”他很亢奋,林自在终于又听到他的鹅笑。停下笑,他又说起梁玉城,“你知道吗,陈静怡,国民政府给飞虎队的工资是十倍于中国飞行员的!他们的飞机比航校的先进,他们的物资比航校的丰富充足,原来国家不是没钱,只是没钱给中国人罢了!你知道吗,梁玉成的祖父和父亲在重庆,要官有官,要钱有钱,他去做这样风险的事,只赚那几个钱,我真替他不值!” “中国就是你这样的人太多了!” 林自在蓦地转身,只见刀齐风站在她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瞪着王安仁,走上前一步,“国人习惯性遗传性的向往和平,向往安居乐业,几千年来,中国人的创造性都沿着和平的路径在进行,同样的火药,国人就制造鞭炮,或者炼制长生丹药,外国人却造成枪炮!中国是愈发富足而安定了,却也长成一块让贼人垂涎的肥肉而不自知。和平,要文武相当,才有可能!你替玉城不值,我倒替你悲哀,年纪轻轻就有了逆来顺受的气质,是不是但凡给你一口空气,你就打算继续忍受下去?” 第44章 这是定情信物吗 王安仁猛地被骂得莫名其妙,愣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刀齐风,还下意识朝他身后寻找梁玉城。 刀齐风没有停止的意思,仿佛积聚已久的愤慨终于得以爆发,“想我泱泱华夏,是世界最古老的国家,拥有最多的人口,近百年来却遭受了最屈辱的欺凌,北平三度被列强占领,加上金陵屠杀,那可都是国都啊!你们算过死了多少人吗?丢了多少国宝吗?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算计金钱、得过且过,不知反抗,倭寇总有一天也会攻陷春城的!王安仁!你想过,届时这城中百姓妇孺,会有怎样的遭遇吗?” 最后一句话咆哮着扑向王安仁,直冲得他汗流浃背。 林自在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只想着历史上春城是没有沦陷的,是安全的大后方,却忘记了,如今可未必就是她经历过的那个时空。 王安仁嗫嚅两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替中国飞行员抱不平,凭什么一样出生入死,他们就拿那么高的薪资!” “凭什么?就凭人家不是中国人却来到这片土地拼死战斗!就凭咱们国家没有新型飞机,处处挨打!就凭咱们是求着人家来帮忙的!”说到这里,刀齐风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转头对林自在说:“我要走了!来跟你告别。”说完将手里的一个包袱递给林自在,“这个给你,你好好收着以防万一。” 林自在没接,只看着他的眼睛,那眼中分明有着复杂的情感,她有些困惑地歪头想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你都想起来了?” 刀齐风听了一愣,脸色极不自然,别过视线没有回答。 林自在皱眉,“果然是。可,可我为什么没想起来呢!” 刀齐风重新转过头来,“咳,什么想不想起来的,我打算离开春城了,家里不许我开飞机,我就到能让我开的地方去!我总要亲手把倭寇外邦统统驱逐出华夏大地!” 同样是官二代,在这国难当头之际,段盛德选择带着女友去国外避难,刀齐风却发誓要驱除外敌。 林自在脑汁都绞出来,也没想起她和刀齐风的渊源,她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脑子。心里明确有个声音不想让刀齐风去冒险,嘴上就情不自禁说:“其实,报效国家的方式很多,不是只有开飞机一途,我国的飞机如今这样落后,即便对战,胜算也太低了,你可以再去读军校,或者去做个物理学家,研究武器,总之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何必非拿宝贵的生命去赌一时意气呢!” 刀齐风见她表情焦急,语气急促,虽然生气,但也明白她是为自己担心,苦笑一下,“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可是会开飞机、肯开飞机的人太少,肯舍命保国的更少!国家都被蚕食了,我怎么可能厚颜偷安?......你且安心生活,春城不会沦陷的。”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城南的方向,“我来保护你,保护你们!” 忽然,他恨恨瞪了王安仁一眼,把包袱往林自在手上一塞,“我走了!”转身就走。 林自在呆呆地站着,好半天才想起护身符,掏出来扬了扬,大喊道:“刀齐风!” 刀齐风已经走了十几步,听见呼喊脚步猛地一顿,一个向后转就跑了回来,到了跟前,一把将林自在抱在怀中,使劲箍了一下,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珍重!my love!” 然后一松手转身撒腿就跑,林自在从被熊抱袭击到醒过神来只几秒,忙追了几步,发现那经过特训的刀齐风拐进一条巷子,就没了踪影。 刀齐风这次肯定是打算离开春城,去往其他空军基地了,捏了半天的护身符硬是没送出去,林自在懊恼地直跺脚。 把护身符放回空间,那一下箍得她骨头都有些疼,一回头就见王安然傻傻地张嘴看着她,脸立刻有点烧,赶紧从空间拿出另一个护身符,欲盖弥彰地说:“我是要送这个才喊他的,谁知道这人怎么这样啊!” 王安仁低头看护身符。 林自在已经恢复自如,“这样,老王,我拜托你个事儿,请务必把这个交给梁玉城,记住,一定要带到!”春城空军基地和航校近年频繁遭遇轰炸,如今也不知秘密迁往何处。 王安仁先是莫名被叱骂一通,又旁观了拥抱告别的戏码,现在再接了这么个委托,顿时心如死灰,面如死灰。 他忍不住结结巴巴问:“这、是是是定情信物吗?” 林自在瞪他一眼,“胡说!这是护身符,是...是我费劲给他们求来报平安的!梁玉城虽然还没毕业,但他的处境也一直都很危险,这个符能确保他的平安。我总也见不着他,反倒是他回了春城就定会联系你,到时你就把这个交给他,记住,一定让他带在身上!” “啊?这个灵验吗?”王安仁翻来覆去看那装着护身符的荷包,想要解开抽口的绳子。 “别动!”林自在大喊,“你别打开,弄坏了就不灵了!” 王安仁沮丧地哦了一声,收起荷包,还要说些什么,林自在已经连连挥手,“快回吧!等我有钱了,也给你画...求一个!” 王安仁顿时高兴起来,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鹅鹅两声,“我有钱!你说你在哪里求的,我陪你去!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哎哎哎,我怎么突然想起还有个急事,改天见啊!”林自在赶紧走人。 没几步,就见刀家的汽车迎面疾驰而过,拐上的岔路与刀齐风所去并不一致。她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叹口气,继续走路。 忽然“嘎”的一声汽车刹车停下,刀玉兰从车中跳出来,直奔林自在,“陈静怡!果然他来找你了对不对?” 林自在回头,不置可否看着刀玉兰。 刀玉兰急得跳脚,“你快说!他去哪儿了?” “他是谁?谁是他?”林自在不紧不慢开口。 “少给我放着明白装糊涂!跟我走!”刀玉兰伸手就去抓林自在的胳膊,被赶过来的王安仁一把拦住,“刀玉兰你干什么?少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当街欺负人!陈静怡现在不是无依无靠的学生,她现在是联大的助教老师!” “嗤!”刀玉兰嗤笑一声,“助教又怎样?我不过是请老同学回家说说话!”说完朝身后一招手,“都是傻的吗,还不快上!” “慢着!有你们这么请人说话的吗?这里不是水深火热的沦陷区,而是段主席治下的文明城市!你没理由就不能强行抓人!”王安仁张开双臂挡在林自在身前,义正辞严。 刀玉兰根本不理他,对手下打个眼色,四个士兵就直冲林自在和王安仁而来,看来是打算将两人都带走了。 王安仁下意识退后一步,林自在也慌乱地退后一步,手上抱着的包袱啪地掉到地上,一把手枪和一把军用匕首露了出来。 众人都是一惊,林自在飞快蹲下,两手一抓,左手匕首,右手手枪,指着刀玉兰,嘶声大吼,“退后!否则我就打死你!” 刀玉兰哼哼一笑,不退反进,“还装假吗,你哪来的手枪?” 林自在又退了一步,色厉内荏道:“你别过来!我真开枪了!” “开枪吧!开啊!陈静怡你会开枪吗?可笑我哥连护身武器都给了你,你却连个保险栓都不会开!哈哈,可悲啊!”说到这里,又大喝一声,“抓起来!” 四个士兵呼啦一下扑过来,林自在虽然害怕,但有了上次打人的经历,更加不肯束手就擒,她不待几人冲到跟前,翻手将手枪和匕首放到空间,顺手拿了两根木棍出来,塞一根给王安仁,自己抡起棍子就朝着一个士兵当胸横扫过去。 士兵闷哼一声,愣了两秒,他不明白手枪怎么就变成了长棍子,不只是他,王安仁手里握根棍子也是不知所措,直到被两个士兵按住,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 林自在哇哇叫着一通乱敲,两个士兵一时还真是无法近身,气得刀玉兰从羊绒大衣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小手枪,对着天空就是一枪。 清脆的枪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连路边看热闹的人都轰地散了。 林自在看着正对自己的枪口,扔掉手里的棍子,摊开两手,“刀玉兰,我和你哥真的不熟,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抓紧时间四处找找他呢。” “闭嘴!带走!”刀玉兰柳眉倒竖。 “真的,我和王安仁路遇聊得正好,你哥一见王安仁就没头没脑把他臭骂了一通,心情很不好的样子,骂完他就走了,我们真的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两个士兵来抓林自在的胳膊,她反感地甩开,“别碰我,我自己走!”又对刀玉兰说:“这样,今天这事儿跟王安仁没什么关系,你放了他,我就老老实实跟你走!”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刀玉兰朝汽车甩了一下头,示意她上车。 林自在冲着路边远远看热闹的人群喊,“父老乡亲,我是联大的老师,麻烦哪位去学校报个信,必有重谢,就说我被抓去刀师长家做客了!” 话音刚落,刚聚集的人群轰的又散了个干干净净。 ****** 刀家的豪宅,比周家大院高档很多。 汽车驶入一个黑色铁门,就见大路尽头的一栋三层白色欧式小楼,小楼四周,是各式盛开的鲜花,还有一池喷泉,哗啦啦喷着水,浇到一个赤身的小男孩雕像上。 林自在没来得及细看,就听三楼阳台有个粗放的声音喊:“玉兰,你又抓人!你哥呢!” “爸爸!我没找到我哥,但我抓到了最后和我哥见面的人!” 原来这个挺着将军肚,唇上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就是刀师长。 “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一个人!”刀师长的语气,让林自在硬是听出了一丝得意来。 林自在走进刀家的客厅,反倒一点也不害怕了,她命令自己沉静下来,盯着地毯上的图案,进入冥想状态,等刀师长从楼上下来,她已经完全镇定,看向刀师长夫妇。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女人,想来应该是刀玉兰提及的姨娘,也就是她和刀齐风的生母了。 刀师长大马金刀坐在客厅里那套真皮沙发的长沙发中间,刀夫人慢慢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刀齐风的生母站到了刀夫人的身后,继续抹眼泪。 “说吧,我儿子跟你都说什么了?他跑到哪儿去了?”刀师长一坐定,就直接问林自在。 林自在打量刀师长,这人长相粗犷,行为粗野,但林自在并不觉得他凶恶,甚至没什么危机感,倒是坐在一边的刀夫人目光冷静,不动声色,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刀师长,我和你儿子并不熟悉,拢共也就见了两次,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四回了!”刀玉兰突然说。 “好吧,我并不记得几回。” “他们说老四把他的枪给你了?”刀师长板起面孔,“不熟悉他会逃跑前特地去看你,送你东西?” 刀玉兰插嘴道:“上回我哥逃跑,就遇到她差点被人抢劫,我哥巴巴跟人救了下来。所以这回我在街上看到她,立刻就停车抓她,果然,没两下枪就掉出来了!” “你说你哥巴巴地救她?”刀师长关注点有些偏,刀玉兰始料未及,“我是说,我哥正好救了她!” 刀师长哈哈大笑,“老四可算知道找媳妇儿了,这位陈老师,快请坐!还不上茶!不!上咖啡!洋学生最爱喝咖啡!” 林自在没见过翻脸这么快的师长,听他说什么媳妇就不想坐,硬邦邦地说:“刀师长,我是联大助教,陈先生的助教,我得回去批改作业,否则会耽误先生明天的课程。” 刀师长哼哈一笑,“不急不急。说不定等一下老四就回来了呢!” 第45章 我看陈小姐就很好 “爸爸,你弄错了!她是我同学,不是我哥的女朋友!”刀玉兰一看这局面就有些急了。 刀夫人这时轻轻开口,“玉兰,先别吵,好好听你父亲说话。” 刀玉兰脸上不悦,但没敢再说话,撅着嘴后退半步,站到一边。 她的生母则站在刀夫人身后,依然抹着流不尽的眼泪。 女佣端着托盘过来,把两杯热茶放到刀师长和刀夫人跟前的茶几上,又把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放到茶几上。 刀夫人温和地笑着请林自在落座,林自在索性就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面上平静无波,心中暗暗估算着时间,刚才她在人群中扫见穿着毛呢大衣打扮时尚的田佩芝,才故意喊了那么一句,就希望她能去学校报个信儿。如果她不想惹事没去报信,那自己就少不得跟刀府周旋一番了,她用意念在空间里把手枪、匕首、防狼喷雾、木棍、石头、土堆都归整了一遍,才稍稍安心。 这边刀师长似乎极有谈兴,也不急着追问儿子的下落,反而打量了一下林自在普通的装束,问道:“小陈老师家里是做什么的?” 刀夫人笑着接口:“你看你一脸严肃,倒吓坏了陈小姐!我一听陈小姐的口音就是东北人,老夫人和她的口音一样的呢!” “对啊!”刀师长一拍手,哈哈大笑,“我说怎么这么熟悉亲切呢,原来是口音!” 林自在并不想回答,甚至都不想说话,但她胆小,并不敢真的惹恼权贵,只得扯扯嘴角笑答,“我父亲是哈尔滨人,母亲是奉天人,姥爷是中医,我从小身体不好就在姥姥家长大,等我父亲转到北平做生意,把我接走读书,口音已经基本定型了。” 林自在表面沉着应答,语速不快,实则心中焦急,她觉得这刀师长就不像是太能讲道理的人,刀夫人也是个笑里藏刀的,就不知道这师长的权利到底多大,如果他们因为刀齐风的出逃迁怒于她,把她硬扣在刀府,学校还能不能顺利把她捞出去。 也幸亏她脑子够用,能一边说话,一边胡思乱想。 刀玉兰在一边接口,“她爸是个做小买卖的,她妈死得早,她爸又续弦了,嫌她拖油瓶,这些年都不管她,你看她的衣服,瞧着是绣了花边挺好看,其实都穿四年了,她自打到了春城她根本没收到一分钱的汇款!我说得对吧陈静怡?”说完挑衅地斜眼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点点头。 她说的都对。 刀夫人笑着说:“家里能供女儿读到大学的,生意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至于后娘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也是常事。倒是这几年,没有家里资助,陈老师还得到其他的资助了吗?” 刀师长很感兴趣,探着身子直接问:“我家老四就没帮过你?” 刀夫人就等着这句,满意地靠到沙发背上。她身后一直哭泣的刀玉兰生母也紧紧盯着林自在。 “没有!”刀玉兰比她反应还大,大声反驳,“我哥一分钱都没给过她,是她卖了首饰,后来又拿了奖学金,还给教授做助手,又卖草药,又给人看病的,反正她和那个邱鹿鸣没少折腾!总之我哥跟她不熟,母亲您快别乱点鸳鸯谱了,回头我哥回来,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林自在倒不用回答了,不过,知道得这么详细,刀玉兰应该是调查过她了。 “我看陈小姐就很好,满腹诗书,一脸福相,人也稳当持重,关键是齐风很重视她,临走前也要去告个别!”刀夫人笑眯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婚姻大事啊,自然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了你们好,怎么就乱点鸳鸯谱呢。” “母亲!如今皇帝都推翻三十年了,早就是民国了,您还媒妁之言呢,早就是自由恋爱,婚姻自主了,多少名人都已经与包办婚姻决裂了!我们也是可以寻找爱人,自己选择结婚对象的!” 刀玉兰说到包办婚姻四个字时,使劲加重了语气。 “那倒也是,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讲究个自由恋爱,都不想听父母的安排。”刀夫人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唉,就连咱们堂堂云省政府主席,最后不也是拧不过孩子么,我听说段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盛德那孩子也还是开开心心带着那个林小姐出国了!” 刀玉兰脸色忽地涨红。 刀夫人十分满意,笑容逐渐加大,一脸慈祥地说:“我见过那林小姐,知书达礼,文静优雅,哎呀我就没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姑娘,也难怪盛德会喜欢成那样,连我看着都喜欢!就想着,要是我们家老四也能找个这样的就好了。” 刀玉兰已经泫然欲泣,但她不敢在父亲母亲跟前发脾气,也不敢哭,只得死命忍着。 林自在心想,啧啧,在外头又是开枪又是咋咋呼呼的,这战斗力也不咋地呀。 像是感应到了林自在的想法,刀玉兰忽然把矛头又对准了她,“陈静怡!你说!我哥到底都跟你说了什么,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又来了!林自在无奈摊手。 “现在的飞行员都牺牲多少了?我哥要是去了别的飞行基地,他就回不来了,回不来了!你知道吗?”刀玉兰大喊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刀玉兰自从段盛德和林介微去了米国留学,就日渐消瘦,脾气也越发的暴躁,林自在看着她的样子,生出几分可怜来。 ——爱而不得,又放不下,怎能不痛苦。 她依然没有说话,刀玉兰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需要的就是借此宣泄,借此流泪罢了。 刀夫人依然在笑,刀师长则烦躁地扶额。 “铃铃铃!”刀家的电话忽然响了,林自在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不一会儿,女佣过来请刀师长去接电话,刀夫人则笑着让女佣给林自在换杯姜茶来,“咖啡凉了,空着肚子也不好喝这个,去,给陈小姐做碗姜茶暖暖身子。” 林自在笑笑,又竖着耳朵听刀师长在电话边哈哈哈地打着电话。 刀夫人又歉意地说:“我们家玉兰性子急,人是没坏心思的,陈小姐可千万别介意她的有口无心。” 第46章 救治 刀师长只讲了三两分钟电话就又坐回来,仿佛他一个做师长的十分清闲,很有时间跟一个大学助教聊天。 女佣端上热气腾腾的姜茶,轻轻放在林自在跟前。 林自在触了一下茶碗,站起来说,“刀师长,刀夫人,天色渐晚,我就不打扰了,非常感谢师长和夫人今日的款待,告辞。”说完就微微颔首,转身朝门口走去。 才走两步,又被刀玉兰拦住,“你不能走!你还没说我哥去哪儿了呢!” 林自在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了,一把拂开她的手,“刀小姐,我说过,我不知道!” “他把枪都给你了,怎么可能不说去哪儿了?”刀玉兰又伸手抓林自在的胳膊。 烦死了!林自在脑子里回荡着孙悟空暴躁的声音。“刀玉兰!你没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如果你好言相问,或许我还能想起他跑到哪个巷子了,可你当街开枪威逼,我受到惊吓刺激,怎么办?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 “你!” “刀师长,我可以走了吗?”林自在笑着看刀师长,她在赌刚才那个电话是联大打来的。 刀师长靠到沙发背上,哈哈一笑,“自然可以,玉兰请你来家里喝咖啡,现在天色不早了,就回去吧,改天再来玩!” 林自在听他加重的“再”字,收起笑脸,转身就走。 真是进门容易,出去难啊,林自在刚走到大厅门口,迎面又见一个发福的老太太费劲地上了台阶,身边两个女佣紧张地搀扶着她,跟着来送林自在出门的女佣恭敬地叫了一声“老夫人好!”身后刀师长夫妻俩也都站起来,迎上来。 “老四呢!老四是不是又跑了?哎呀我的观音菩萨啊!这让我可怎么活啊~~~”老太太一边捶胸顿足地哭,一边站在大门口缓着气。 林自在只能站到一边,只盼她快点进门,她好出去。谁知下一秒就听刀玉兰说:“祖母别哭,她!她知道我哥去哪儿了,你好好问她!” 林自在不等回头怒视刀玉兰,就被老太太的保养得当的胖手一把掐住胳膊,“姑娘,你看着我家老四了?快说他去哪儿了,可不能让他再往天上飞了,我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啊......” 林自在被老太太抓住,并不敢用力挣扎,苦恼地再三再四重复那句话,“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也只跟我说了声珍重就走了。” 老太太身子颤抖,“我可就这一个孙子了,我就这一个孙子了啊!” 忽然老太太身子一僵,眼睛一闭,就朝着林自在倒了过来,吓得她连忙撑住,口中胡乱喊着,“别别别啊!” 刀家人慌作一团,都拥了过去,刀师长扶住老母亲,想将她抱到沙发上,尴尬的是几下没抱动,——老太太实在太胖了。 林自在看他就要拖老太太,赶紧制止,“先别搬动,让老太太平躺,大家都散开些!” 刀师长声音颤抖,大喊,“都散开,散开!去找大夫,找洋大夫!” 林自在伸手按在老太太人中处,使劲向上向内按压。 老太太却并没醒来,依着林秀娥的经验,老太太这症状,这体型,八成就是中风了。 她伸手进书包,从空间摸出针包,抽出一根刺在人中穴,还是没醒。 刀师长嘶了一声要说话,林自在已经飞快拢住老太太左手五指,麻利地在指尖各刺一针,使劲挤出血来,只见血色乌暗粘稠,她松口气,又抓起右手如法泡制。 刀玉兰过来拉扯林自在,“陈静怡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祖母有个好歹我要你的命!” 林自在用银针在她手背一刺,“撒手!” 刀玉兰尖叫一声松了手,还要再扑,就听刀老太太呻吟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醒转过来。 大家都呼啦一下围过来,或跪或蹲,问长问短,刀玉兰的生母跪在那儿,哭得尤其惨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不是醒了,反而是死了。 林自在叹气,“散开,都散开,老太太要呼吸空气的!” “对对对,都散开!”刀师长扎撒着两手,“陈小姐,那我现在能挪动我母亲了吗?” 林自在见刀老太太只是醒来,目光还有些呆滞,也不能说话,叹口气,硬着头皮给她号了两手脉搏。说实话,她读过的医书只有一本,脑子里的中医经验也都来自林秀娥,但既然已经冲动出手了,能怎么办?不想刀老太太半身不遂或者遭遇不幸,不想被刀家讹上,只能奋力一搏了。 号完脉,她沉吟一下,换了跟粗针,又在老太太百会穴下针,扎完后,老太太头皮处很快就渗出血来,顺着头皮流到头发里,林自在用自己的手帕擦去,还是有血流出,刀师长极为紧张,大气不敢出,想阻止又不大敢,生怕耽误了医治。 血色渐渐正常,林自在才用帕子按住老太太头顶,轻轻呼唤,“老夫人,老夫人,您感觉怎么样?” 老太太睁开眼睛,左右看看,“是老四回来了吗?” 林自在忍不住扑哧笑了,站起身对刀师长说:“好了,老太太方才是中风,我也算是抢救及时吧,当然,主要是老太太福大命大,已无大碍,接下来要好好调养,别吃肥甘之物,待身体恢复精力,每天上午出来走上两刻钟,晒晒后背就最好了。” 刀师长连连点头称是。老太太晕倒,他慌得不知所措,就见这姑娘竟能冷静抢救,本不信任也下意识信了几分,待看到母亲指尖黑紫的血珠,就更深信不疑了。 不是没见过别人中风的症状,刀师长如今见母亲口眼不歪不斜,能说话,扶起来还能走几步,心里不知有多庆幸,他伸出蒲扇大手,像拍自己的女儿一样,在林自在的后背轻拍一下,“让副官开我的车送陈小姐回学校!今日大恩,容后再谢!” 林自在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来,“不敢当不敢当,也多谢刀师长的信任。” 第47章 我脑子不好 出了刀家大厅大门,冷风一吹,林自在察觉后背冷汗涔涔,顿时打了个哆嗦,浑身冰冷,再走几步,就见远处刀府大门外,一个瘦高清癯的人正与门卫交涉,居然是陈先生,他身后除了陈夫人和邱鹿鸣,竟还有两个手拿相机的年轻人。 她立刻加快步伐,挥手喊:“陈先生!我在这儿!” 邱鹿鸣第一个听到,跳着脚喊:“找到了!找到了!” 陈先生视力不佳,扶着眼镜看过来,大概也没看清。 忽然,林自在身后传来一阵爽朗大笑,一回头,就见刀师长笑着下了台阶,直奔大门而去,几步就越过了林自在。 刀师长不把林自在一个小助教放在眼里,但对大名鼎鼎的陈先生就不得不重视了,他是个行伍出身的,却一向最敬佩有学问有知识的读书人,他的几个儿女都送去北平上海读书。另外一重,陈先生老父亲在倭军占领东北时,愤然绝食而死,陈先生也在香江坚拒倭国四十万资金办学,这些都让他一个军人肃然起敬,心甘情愿迎出大门去。 刀家佣人迅速打开大门,列队站在车道两边,恭迎陈先生入内,刀师长更是离着老远,就对陈先生拱手,大声说道:“久仰久仰,陈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快快!快请到刀某寒舍一坐,书房有上好的茶叶和咖啡,您要喝那种?” 陈先生站着没动,待他们走近了,上下打量一番林自在,点点头,才对刀师长说:“刀师长,陈某今日贸然上门,失礼了!听闻我的助教被手枪逼着上了刀府的汽车,起初并不相信,自联大落脚春城四载,广大师生为春城寻矿、开采、军工也都不吝才学,竭尽全力。社会各界也均给予联大最大照顾和方便,段主席甚至让出自家半边住宅,借给联大办公,我等联大师生感激不尽。无奈有民众口口声声说亲眼所见,只得劳驾梅先生打电话询问一二,陈某也少不得上门叨扰了。 刀师长表情不变,惯例哈哈一笑,说:“误会误会!” ”只不知有什么样的误会,值得令嫒不顾贵府名声当街鸣枪掳人?这两位是日报记者,不如请他们采访一下刀小姐?” 刀师长连忙上前一步,坚持与陈先生握手,又示意自己的副官去应对两个记者,这才低声说:“陈先生,您误会了,是我那傻儿子,一直单恋这位陈小姐,我那老母亲知道了,欢喜得不行,就想立刻见见这姑娘,派了小女玉兰去请,谁知那孩子竟是个傻透气的,这点儿事也办不明白,生生得罪了陈小姐,又让各位见笑了!刚才,陈小姐又救了我老母亲一命,我谢她都来不及,怎么能掳人呢,是不是陈小姐?” 这一番睁着眼睛说瞎话,让林自在佩服,可她不想扩大事端,那样对她和陈先生并没有好处,所谓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形势比人强,林自在安抚地拍拍即将爆发的邱鹿鸣的手,对陈先生说:“是的,先生,刀玉兰是我的同学,也是咱们联大毕业生,她的确一直就这脾气,我们也习惯了,刀师长,也没有为难我。”说到这里,又面向刀师长,“至于刀老夫人,我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不敢当您的感谢,全都是老人家福泽深厚,神明保佑!” 说完遥遥看了一眼站在大厅门口的刀玉兰,又对陈夫人说:“身为助教,本应尽心协助先生工作,如今却要劳动先生和夫人,耽误宝贵时间,在这大冷天儿,赶来接我,静怡羞愧难当。” 陈夫人一直站在陈先生身后,这会儿笑着说:“这点子温度不算什么,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刚才小邱急得都哭了呢,你回去给她压压惊。” 林自在点头,拉了邱鹿鸣,跟在陈夫人身后,朝黄包车走去。 就在这时,刀家的汽车飞快驶了过来,有过两面之缘的杨医生摇下车窗,焦急地问刀师长,“老夫人怎样?” 刀师长哈哈一笑,“好了,老夫人已经好了!” 显然杨医生与刀师长十分熟稔,他连汽车也没下,只瞥了林自在几人一眼,就对司机说:“赶紧送我进去,还是仔细检查一下为好!” 陈先生和夫人一辆黄包车,林自在和邱鹿鸣上了后面的一辆,她回头看到刀家佣人给报社记者塞了什么,就去跟刀师长汇报,刀师长也不理那佣人,一直目送着陈先生,见她回头,还哈哈笑着,冲她挥挥手。 回到学校,陈先生仔细询问了事情经过,安抚林自在只管安心工作,如果刀家再有举动,他就直接去找段主席。 林自在十分感激,她的生命里,除了邱鹿鸣没人这样维护过她。 她总是忍耐,总是等待。 陈先生问她,怎么敢胆大的给刀老夫人治病,没想过后果吗。 林自在脸上一红,她当时的确没想过后果。关于记忆的事情,自然不能实说,只说是怕刀家赖上她,又恰巧见过姥爷给人治病,怕耽误刀老夫人治疗,才出手的。 “嗯,你倒有些天赋。”陈先生沉吟一下,还是说:“目前看,西医越发受到重视,古老中医怕是要经历巨大挫折,你要慎重。如今既然选择留校,还是沉下心来,好好工作吧。” 林自在连连称是。 “金先生说你的记忆力绝佳,称得上过目不忘,差就差在理解力上,托我带带你,这样,我最近在整理晋唐时期的文稿,你多费点心,给我读一遍,修改一下,再誊一遍,如何?” 林自在张了张嘴,陈先生原本是带着两个研究生的,现在却让她来做这些,她吃惊极了,但随即又以最快的反应站起来,愉快回答,“是!先生!” “嗯,我看你精力很足,但也不要老想着去赚那几个蝇头小利,这是德语教材,这是倭语的,你不要因为讨厌一个老师,或者一个国家就不用心学那门课程了,魏先生说‘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只有学习西方先进技术,才能真正抵制西方,否则会一直被动挨打。我脑子不好,学了这么多年,人都老了,还是一无所成,你们年轻人好好充实头脑,国家未来还要靠你们!” 第48章 你看我瘦的! 林自在听得汗流浃背,她这几年的确是手头紧,总想着赚点钱防身,结果没什么经商头脑,忙来忙去纯粹浪费时间。 “先生,说您脑子不好,我们岂不都是白痴!”林自在笑,双手接过陈先生的书,“谢谢先生,我会努力学习的!” 这是林自在第一次认真说“努力”两个字。 陈夫人端着两杯水从厨房出来,一杯端给陈先生,一杯放到林自在跟前,“静怡,你老师观察你很久了,他是真的看好你。” “真的吗?”林自在两眼放光,被人认可,尤其是被这么优秀的人认可,这感觉,简直是太好了! 陈夫人比陈先生小八岁,生了三个孩子依然纤细秀美,她抿嘴笑,“比珍珠还真!” 林自在仰起头,哈哈大笑,这一句是陈先生的大女儿小琉球,听她说起章鱼有九个大脑三个心脏时,吃惊瞪大问她“真的吗”时,她的回答。 没想到陈夫人也有调皮的时候,居然学了去。 陈先生一贯不苟言笑,催促林自在,“回宿舍吧,近期少出门。” “好嘞!”林自在答应一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高高兴兴捧着两本书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先生,我也会努力学习医学的,中医西医都学,给您看眼睛,也给夫人看!” 话说完了,才发现陈先生正捏着陈夫人的鼻子,不防她还会回头,又尴尬地缩回手去。 “我什么都没看见!”林自在哈哈笑着跑走了。 回到宿舍,等待她的是邱鹿鸣更加详细的问询,还给她号脉,在她身上拍摸,确定安然无虞才作罢。 又忽然冒出一句,“静怡,你都22了,该嫁人了。” 林自在像刀师长一样哈哈笑了两声,她发现这样笑几乎可以掩饰人世间百分之八十的尴尬,“鹿鸣,你别忘了,你也是二十二岁!” “我不嫁人。”邱鹿鸣认真地说,“这仗打到哪一年还不一定,咱们在春城待多久也不知道,反正你父亲已经不管你,你尽可以在四季如春的春城扎根。” 林自在忽然想起那些下乡插队的知青,他们一旦与当地人结婚,也就意味着扎根农村了,不结婚,又不知道荒到什么岁数。 “你呢,你不是要一直跟着我?” “你真让我跟着你?”邱鹿鸣高兴地站起来,“好!等你有孩子,我就给你带儿子,带孙子!我不嫁人!” “胡说!”林自在捏她的脸,“我真要是那样,你又该怨我了。” “不怨,真不怨!嫁人有什么好?男人心最易变,娶了天仙还想纳个凡女,对了,嫁人后生孩子还得过个鬼门关,哎呀没意思,你也别结婚了!” 林自在搞不懂邱鹿鸣反反复复想要表达什么,也知道她定是联想到前世的驸马的滥情,和她的生母死于难产的事,也不和她多说,翻开陈先生给的书,却发现自己一个字母都不认识,不禁傻眼了,这怎么学,怎么努力啊! 邱鹿鸣见她发愣,闭了嘴,坐在床边,把身上所剩不多的拿出来,又仔细算了一遍。 ****** 林自在第二天就去西语系和日语系请教,先是请教了发音和拼读,又借了他们的笔记,趁着跑警报翻看了一遍,一天下来学了个皮毛回来。 她还真努力了,一晚上时间,点灯熬油的整理出两份笔记来,第三天就把陈先生给的两本书通读了两遍,两本书都是初级书,上面还有陈先生的旁注和经验总结,很容易学习,她还破天荒地把两本书又读了一遍,记得牢牢的,才拿着书去还给陈先生,并请教他问题。 陈先生没料到她三天就能吃透两本书,他说:“我好像都有些嫉妒你。” 林自在被表扬,忍不住窃喜,回去更加努力。 这天,她拿着从陈先生书房借的德文原版小说和一摞教案回宿舍,就见邱鹿鸣撅着嘴站在门口,她奇怪地问了句,“怎么了你?” 一脚迈进去,就见刀老太太坐在她的书桌边,身边还立着四五个男女佣人,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好,说话都结巴起来,“老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笑着冲她招手,“过来孩子,他们说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救了我!” 林自在这才安心,走过去,放下书本,坐在邱鹿鸣的椅子上,“是您自己洪福齐天。” 刀老太太不同意地哼了一声,“救了就是救了!我还听了你的话,一个礼拜没吃肉,你看我瘦地!”说完伸出肉手拖着自己的双下巴给林自在看,分明在求表扬。 林自在这几年因林秀娥对所有老太太都敬而远之,此刻看着这个胖老太太,却很想满足她,认真地说:“真的呢,我看起码瘦了五斤!” 老太太满意极了,从女佣手里接过一个小盒子,献宝地推给林自在,“你看看这是啥。” 林自在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能收!” 刀老太太笑得眼泪都出来,“你先打开看看啊!” 林自在只得轻轻打开盒子,愣了一下,随即尴尬无比,盒子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根短粗的三棱银针,正是她当日给刀老太太刺百会所用,原来忙乱中竟然忘记收起,甚至一周了她也没想起。 “真是个毛手毛脚的丫头,你这大夫把针丢了,跟当兵的丢了枪有啥两样!”刀老太太白了她一眼。 林自在脸更红了,埋怨老太太仪式感忒强了,还针就还针,非要弄个贼好看的盒子装着,害她以为是谢礼。 掩饰地假意从书包里翻出针包,然后拈起银针,别到针包里。 又对刀老太太道谢,如果真把王姥爷的针弄丢了,一定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刀老太太伸手向其他佣人一招,几人鱼贯来到书桌边,分别放下一个盒子,又站了回去。 林自在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手中都是抱着东西的,想到自己刚才那句“我不能收”,脸颊更烧。 她与刀老太太对视,发觉她的表情其实和刀玉兰很像,不,应该说刀玉兰特别像刀老太太,长相表情神态都像,只是需要仔细辨认分析,实在是老太太的脸比刀玉兰大了一倍都不止。 第49章 原来你俩早就认识 林自在就没见过表情这么丰富的民国老太太,不看她的三角眼,只从刀玉兰就知道,这老太太不是善茬。 “老夫人,这一会儿就是警报时间了,您不在防空洞里待着,怎么跑到我这儿了?”林自在也不提礼物,有了刚才的尴尬,她提醒自己应该冷静。 刀老太太动不动就白人一眼,一点儿官员家老夫人该有的架子也无,倒像是和林自在十分熟稔亲昵,“哼,我们家哪还敢请你过去?你那个教授找了记者堵我家门,还把我儿子好顿挤兑,老四回来听说了,又把他亲妹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您是说,刀齐风回来了?......抓回来的?” “可不是!他爹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怎么可能跑得出去?你说这孩子,胆子多大,他跑成都去了!这天上飞机轰炸,地上也打着仗枪子乱飞,他就敢往出跑,可是吓死我了,气死我了!”刀老太太表情变换,一口气说完,又捶着心口。 林自在哦了一声,慢慢把脊背靠在椅子上,想起一直也没给刀老太太上茶喝,转头看了一眼邱鹿鸣,邱鹿鸣梗着脖子扭过头装作不知。 林自在只得呵呵笑,“您看我这儿连个暖壶也没有,连口热茶也喝不上,您不要见怪。” 老太太怜悯地又四下打量宿舍,抬手轰那四五个佣人出去,“别站这儿了,挤的人喘不过气!” 四五人应是都出去了,全都站在邱鹿鸣身边,刀老太太又吼,“出去!”那几人忙又离得远些。 “可算透气了,丫头,你这里也太寒酸了。” “让老夫人见笑了。” 刀老太太看了一眼邱鹿鸣,瞪着眼睛冲她挥手,邱鹿鸣看她一眼,就是不动。 刀老太太问林自在,“你家丫鬟怎么调教的,像根儿木头!” “她可不是丫鬟,她是中学的老师,今天赶上没课,您才见到她,平日里教书育人忙得很,很是受人尊重!” 刀老太太没想到这些,吃惊地招手,“真的吗?你过来我看看!” 邱鹿鸣装聋作哑,仍然不动。 林自在忍不住这个梗,脱口说:“真的,比珍珠还真!” “呃......哈哈哈!”刀老太太大笑,指着林自在,“贫嘴的丫头!” 林自在叹气,随便一个笑话就好用,现在有幽默感的人不多啊。 林自在示意邱鹿鸣离开,不用站在门口,邱鹿鸣脖子一梗,就是不动! 老太太忽然笑容一收,“你那根针是从哪儿来的?” 林自在也不需隐瞒,直接回答,“是我姥爷的。” “你姥爷姓啥?哪儿的人?”刀老太太身子前倾继续追问。 “姓王,奉天人。” “哎呀妈呀,王神医?!”刀老太太一拍桌子,吓了门口的邱鹿鸣一跳,呼地一步跨了进来。 林自在对她摆摆手,对刀老太太点头,“是有老乡这样称呼他。” “巧了!这不巧了吗!”刀老太太一拍手,“十三年,你姥爷是不是给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治过病?仨月,治好了蛊虫?” 林自在哪知道这些,她暗暗计算着民国十三年是哪一年,陈静怡当时又是多大,说,“那时我倒是住在姥姥家,但姥爷治好的病人太多了,五六岁的事我也记不清了。” 刀老太太笑得眯起三角眼,“那孩子就是我家老四!是你姥爷救了我家老四!哎呀怪不得我孙子就得意你,原来你俩早就认识!” 林自在哦了一声,使劲想了一番,摇摇头,“真的没印象。” “你说,你姥爷救了我孙子,他外孙女又救了我,我这辈子算是还不清这个情了,你说我怎么报答他啊!”刀老太太眼珠转了两转,又探过身子,盯着林自在。 “我姥爷已经去世多年,您当年肯定也付过诊金了,今天我也收了您这个礼物。”林自在顺手抓了一个一看就是布料的礼盒,“这样,咱们就两清了,医生收钱治病是本分,谈不上恩情,您不必介怀。” 她本能地预感刀老太太要搞事情。 果然。 “不如让我家老四以身相许,赔给你吧!”刀老太太压低声音,把右手拢在嘴边,凑近了林自在,“不用多,你给我生三四个重孙子,我们刀家天天供着你都行!” 耳尖的邱鹿鸣已经冲进来,一把薅起刀老太太,“这位老夫人!我们不比贵府,还得往城外跑警报呢,您看这日头老高,还是快回吧!等会儿挂了俩灯笼,您就跑不了了!” 刀老太太趔趔趄趄,哎哎地叫唤着,“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邱鹿鸣看她站稳,又把礼盒一个一个往老太太怀里塞,“东西也都拿回去,回头让府上下人送十万块钱过来,您老的命应该不止这些,我家静怡也不多要,就十万,咱们两清!您那大孙子就是龙章凤姿,也配不上我家静怡,还是老老实实开飞机去吧,慢走不送!” 刀老太太眼珠一转,把礼盒往地上一摔,双膝一软,慢慢偏着身子,坐到地上,双手一拍大腿,“哎呀,沃滴那个天老爷啊~~” 邱鹿鸣傻眼,她跟从小只跟继母学了骂街,可没学过坐地撒泼,罗女官也没教过怎么处置这些啊! 她求助地看向林自在。 林自在去扶刀老太太,她却拧着身子不肯起,唱着哭,“老婆子命苦啊~四个孙子就剩下这一个,偏偏不肯娶媳妇儿啊~好容易看上一个,人家还看不是啊~!” 隔壁宿舍也有上午没课的老师助教,都到走廊里探头张望,偏刀家的佣人一个也不见。 林自在送开刀老太太,坐回椅子,左手往书桌边一搭,高声喊了句,“来人哪!” 邱鹿鸣一个激灵,嘴唇颤抖着看邱鹿鸣,刀家四五佣人小跑着,都过来了。 刀老太太一下止了哭,下意识抬头去,就见这姑娘好像突然换了个人,端坐在破旧的椅子上,气势反倒比那段主席家的夫人还足,不知为何,心里就没了底,也觉得自家孙子,真的配不上人家了。 “鹿鸣!”林自在谁也不看,只看着前方门外。 “是!”邱鹿鸣回过神来,立刻挺直腰背,两手置于身前相扣,对刀家几人命令,“还不带老夫人回府!” 几人下意识就低头应了,快步去扶刀老太太。 刀老太太一蹬腿,“滚!王八羔子!睁开眼你的狗眼看看,谁是你主子!不想活了,就痛快去钻车轱辘!” 呵,动辄生死,原来刀玉兰的真传在这里。 第50章 你就吓唬我吧 几个佣人都不敢去扶刀老太太,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眼色,一转眼一个个又退了出去。 林自在心里叹气,“老夫人,还是快起来吧,不说跑警报,只说您老中风才愈,若是您情绪激动导致二次中风,啧,恐怕大罗神仙来了,您也免不了口眼歪斜,嘴角流涎,半身不遂,二便失禁......” 不待林自在说完,刀老太太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坐回椅子,“你就吓唬我吧!” “老夫人的请求,请恕我无法遵从,您还是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吧。”林自在站起来,伸手让道,“老夫人,我真的要去跑警报去了,毕竟联大和文林街一片,一向是倭机重点照顾的地带,上次,我们的宿舍就被炸塌大半,几个心存侥幸的学生,被埋废墟,死了好几个。” 刀老太太屁股被烫一般,腾地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恨恨地嘀咕,“你就吓唬我吧!吓唬老太太,要挨雷劈!” 到了宿舍门口,看着走廊里堆满生活用品,就觉得堵心,拍着门框大喊,“都死哪儿去了!来人哪!” 佣人呼啦一下都跑过来扶她,正好街上有个骑着自行车的警察一边挥舞旗子一边大喊:“警报警报,快跑警报!” 几人慌了,动作更快。 林自在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和邱鹿鸣都背上各自的书包,一起好生将老太太送出教师公寓。 刚到街上,就听有人喊了声“奶奶!”,只见刀玉兰小跑过来,“奶奶,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快回家,警报来了!” 她的身后不远,就是一脸复杂表情的刀齐风,他整个人瘦了不少,站在寒风里的汽车边,有些萧索的感觉。 “哎呀,老四你咋出来了?”刀老太太不理刀玉兰,反而冲着孙子而去,口中喋喋不休,“你吃东西了吗,啊?吃没吃?快快,快跟奶奶回家,让他们给你炖大肉,送到防空洞里,奶奶陪你吃哈。” 见刀齐风不动,眼睛看着林自在的方向,老太太就嗐了一声,“放心吧,我没咋地她啊!”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忍住了。 林自在冲几人微微点头,跟着陆续出来的老师们一起朝城外走去。 刀玉兰从身后赶上来,“陈静怡,你行,你真行,我奶奶亲自出马你都敢不给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瞧不起我哥!” 林自在仔细看路,“刀玉兰,你也很行,自从段公子去了米国,你就把自己蜕变成了一个泼妇,不知段公子若是某日突然归来,正巧撞见你跟我撒泼,会是什么表情。” “你!” “刀玉兰,爱而不得,本来就很正常,你又不是太阳,吸引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就算你是太阳,太阳系以外......算了,你也不懂。总之失恋不是什么大事,这都几年了?你怎么这么差劲,至今还没走出去,回头林学姐会笑掉牙的。” “你!” “别你你你的了,说不定今天就有飞机来,快回防空洞里去吧!” “你!”刀玉兰一跺脚,转身跑了。 邱鹿鸣拊掌哈哈大笑,清脆的笑声传了老远。 ****** 美好的童年治愈一生,糟糕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 无论是林自在还是大长公主,童年都不完美。 所以总体来说,林自在一直不是个很自信很乐观的女孩,她很羡慕刀玉兰那种被父兄呵护的恣意张扬,她的生活中,始终缺少一个强大的男性后盾作为底气,她胆小得连离开滨城都需要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今天跑警报的时候,林自在没有学习外语,也没有冥想,她靠着一棵树,静静地想,她能想起一岁左右的生活细节,也能想起大长公主幼时的事情,却对陈静怡的事情只记得个大概,愈发肯定,大长公主是自己的前世,但如今这辈子却不是她的人生,大概率她在替林秀娥受罪。 邱鹿鸣坐在一边,一直默默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她也懒得去管了。 中午吃了点东西,林自在还是拿起德文书,先生的任务总要完成,谁的人生已经不重要,木已成舟,总要好好的活下去。 警报结束,下午林自在依然去陈先生家,协助他工作。 这段时间,她不好意思占用陈先生的休息时间练习对话,就去一个德国人开的牙科诊所,找牙医聊天,这几天,那毛茸茸的牙医,大概以为林自在爱上了他,总是一时喜一时忧的,害得她再不敢去了。 林自在大学的二外是韩语,此时被她拿来跟倭语结合,比较着学习,效果更是显着。倭语口语是和陈夫人练习的,陈家的小女儿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竟也能学上几句,林自在竖起拇指,夸赞她聪明,陈夫人满面自豪骄傲,“我们全家,就是我最笨了。” “女儿大多智商都随父亲......”说到这里林自在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找补,“三个女孩都长得像您,特别漂亮!” 陈夫人也不计较,她一直想给陈家生个男孩,谁知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她结婚时都二十九岁了,加上心脏一直不大好,生大女儿时险些丧命,坚持生到第三个,陈先生就说什么也不许她再生了。 “我本来十分渴望有个儿子,听你这样说,还是没生出来的好,否则智商像了我,倒没意思。”陈夫人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林自在讪讪地笑,本来挺伶俐的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陈先生家出来,就见刀齐风默默站在汽车边,看起来正在等她。 她其实不喜欢这样性格的人,动辄沉默地看着人。 她还是喜欢充满活力的,勇敢的,无畏的、自律的男孩,不,男人。 “密斯陈,我请你喝杯咖啡,可以吗?”刀齐风走过来,指了指前面五十米远的咖啡馆。“我有话跟你说。” 林自在看看路人望过来的好奇眼神,点点头,跟着他朝咖啡馆走去。 小小的咖啡馆装修并不奢华,大概是防备着空袭吧,只有四张桌子,铺着红格子桌布,冬日夕阳照在桌布一角,慢慢朝前爬着,林自在坐在那点子阳光里,听刀齐风点了两杯咖啡。 时下极少有人爱喝黑咖啡,都是加糖。 刀齐风看她什么都不加,端起就直接啜了一口,还以为她没喝过咖啡,不懂得规矩,就等着她皱眉叫苦,却见她美美地闭上眼睛,还轻轻摇摇头,一付很享受的样子。 于是他也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 ——又苦又酸,差点吐了。 第51章 就是你啊 刀齐风不动声色,郑重地说,“密斯陈,首先我要感谢你,对我祖母的救治,另外,我必须为祖母前天的行为跟你道歉,她没有读过书,凡事只从自己需要为出发点,对你产生了困扰,请你原谅她。” “好。” 刀齐风没想到林自在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顿了一下解释说:“她老人家并无恶意,也不是坏人,只是着急让我结婚生子罢了。她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嗯。”林自在点点头,她也确实不介意。 咖啡馆里温度不高,她生怕咖啡凉了可惜,又喝了一口。真没想到,民国的咖啡居然这样醇香,也不知是哪国的进口货。 她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喝咖啡了,空间里倒是有几袋挂耳咖啡,但这东西香气忒浓,一旦喝了,邱鹿鸣准会闻出来,问东问西。 “我祖母一辈子受婆婆搓磨,到了六十岁才能恣意生活,我们也都不忍拘束。” “嗯,理解。”林自在有些心不在焉地听他说到这里,估计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再反复解释也没劲,有心离开,又觉得喝了咖啡,也不能不到十个字就打发了人家。于是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莫名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哪里见过,直到前日,老夫人说你小时候曾在我姥爷那里治过病,应该是因此脑子有些模糊的印象吧。你当时到底是什么病,要从云省大老远跑到奉天去看病。” 刀齐风听她说莫名熟悉的时候,就看向她,全都听完,就苦笑一下,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说:“说来话长。我祖母并非祖父原配,是祖父35岁去奉天做生意时,纳的妾侍。祖母年轻时很好看,她的眼睛跟玉兰现在的一样,圆圆的杏核眼,祖父很喜爱她。可是曾祖母不喜她,说她粗俗,祖父外出跑生意,常常带着她,她是大脚,走出去很方便,嫡祖母却是小脚,出不了门,她更不喜欢我祖母,等后来祖父又纳了一个杭州的妾侍,祖母就不跟着出门了,曾祖母和嫡祖母两个,就变着法的搓磨她,不给她吃饱,总是让她跪着,就这样她还是生下了我父亲,总算是在刀家站稳了脚跟。呃,你愿意听我说这些陈年往事吗?” 林自在已经喝光一杯咖啡,意犹未尽,笑着点头问他,“那我可以再喝一杯吗?” 刀齐风忽然觉得那笑脸比西天的红霞还美丽,回身又要了一杯咖啡,“你这么喜欢喝咖啡,那下次我还请你喝。” 林自在用小夹子夹起一块方糖,放到刀齐风的杯子里,“人生苦多乐少,该加糖就得加!” “那你为什么不加。” “你们喝的是罗曼蒂克,是情调,我喝的就只是咖啡。”林自在嗅着服务生刚端上来的咖啡,啜了一口,“真香啊!现磨的就是香醇!哎,你继续说啊!” 刀齐风用小勺子拨弄着方糖,继续道:“我的生母,也不是原配,你应该见过了,就是永远哭哭啼啼的那个,我父亲极为孝顺,但他偏喜欢和祖母性格相反的柔弱女子,我生母这些年变老了,有了皱纹,却越发爱哭,我和妹妹,总要时时看顾她。在我十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怪病,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像是没了魂魄,祖母想了好多法子,寺庙道观都去了,符水喝了,魂儿也叫了,还扎了很多针,喝了很多汤药,都不管用。” “蛊毒?”林自在忍不住试探地问。 刀齐风摇摇头,“应该不是,但肯定是中了毒。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四儿四女,我是最小的儿子,父亲更重视夫人生的两个兄长,加上他常年在外打仗,并不如何关心我的身体。连祖母都做好了我会夭折的心理准备。 后来,奉天的舅爷去灌县做草药生意,特地来春城看他最小的姐姐,也就是我祖母,见我当时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跟祖母说‘这孩子八成扔了,要不我带回去给王神医看看吧!,要能治好就算捡着了。’,就这样,我跟着舅爷就去了奉天,一路辗转,就对付着喝点汤药,居然没死。奉天真冷啊,舅爷的小儿子是个捣蛋鬼,他骗我去舔院子里的镰刀。” 说到这里,刀齐风自己就笑起来。 林自在也忍不住笑,“然后呢?” “然后我的舌头就被粘住了呗!” 林自在咯咯地笑个不停,“有画面了!” 刀齐风很新奇她的措辞,同时也觉得很准确,他听舅爷说当时他是举着镰刀伸着流血的舌头哭着去找他告状的,那应该就是她所想画面吧。 可惜他自己脑中全无印象。“舅爷说他当时就把小叔叔狠揍了一顿,像杀猪一样的叫,后来我还特意在奉天去看杀猪,就想听听杀猪是怎么个叫法,哈哈。等我去王神医家诊所看病时,老人家说伸个舌头看看,我一伸舌头,舌面都没皮了,他还吓了一大跳!” 林自在又笑,脑海里是王姥爷吃惊的样子和慈祥的笑容,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一直酸到后脑勺,酸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刀齐风知道她想念亲人,怕她尴尬,也不看她,继续说:“整整三个月,我每天都扎针,扎头上,也有别的穴位,王神医说我太小不能留针,每天给我扎针捻针,耗去他很多时间,我连话都不会说,每天傻呆呆的,他也从来不烦,几天就给我换一次方子。那汤药可比这咖啡苦多了,喝得我直吐,吐完再喝,王神医盯着我喝。第一个月下来,却没什么成效,可王神医和我舅爷都没放弃,到第二个月上,也没效果,我舅爷就有些着急,舅奶总跟他说,祖母给带的大洋都快花光了,不行就算了吧。 后来舅爷又出去进货,舅奶就把我扔在了王神医的医馆,基本不管了,我就跟着王神医一家吃饭睡觉,浑浑噩噩。 我不记得自己清明的过程,只记得那天好像睡了一大觉,一睁眼就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头上扎俩小鬏鬏,粉雕玉琢,手里拿着一根银针,好奇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冲她笑,她却哇的一声哭了。 从那天起,我就渐渐清明了。 那个小姑娘声音很好听,但也很爱哭,饿了哭,醒了哭,摔倒哭,被公鸡追也哭,他们都喊她‘哭巴精‘’!” 林自在瞪大眼睛,用食指回指自己的鼻子,“我?” 刀齐风笑着点头,“就是你啊。” 第52章 你为什么能认出我 “唉,原来小时候的我是这样的,没人告诉我呢。” “也肯定没人告诉你,你拿着王神医的银针,扎了我的头吧?” 林自在瞪大眼睛,“啊?我扎的?” “是,当时身边没有大人,具体怎么扎的,扎了几针,没人说得清楚,我当时迷迷糊糊都不记得,你还记得吗?”刀齐风看林自在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 林自在扶额,这笔账只能她认,“对不起,我真没印象。不过看你现在睿智不凡,还能开飞机,那一定是没扎坏了......” “嗯,非但没坏,反倒扎好了呢!我从那天起,就一天天见好了。有人说是你碰巧扎好的,有人说王神医治疗那么久本来也该好了。” 刀齐风看向窗外,眼神向往,“在奉天几个月的快乐时光,简直......简直能抵消余生大半的不如意。扎了三个月,我彻底痊愈了,家里没人去接我,只能等舅爷下次进货把我送回去,我依然住在王神医家,前后院邻居差不多大的孩子总是凑到一起,从早玩到黑,跑到郊外去挖田鼠洞,到铁路边捡煤核,还去大帅府看少帅的汽车,有时候一天不吃饭也要在外面跑,一个个都拖着鼻涕,却都没毛病。有时候你也跟着我们跑,跟不上就哭,我只得停下来背你,你还是哭,哭得我棉袄都冻上了。” 林自在笑着做个好听众,虽无共鸣,但不忍打断他的回忆。 “你最喜欢过家家,喜欢做妈妈,用石头子做饭给我吃,还喜欢扮大夫,给我号脉,用小棍子在我身上扎针,因为银针早放到我们俩都够不到的地方了。” “我全都不记得。” “五六岁不记得也正常,还是虚岁。你见到我能觉得莫名熟悉,已经很难得。”刀齐风抬起头,直视林自在的眼睛,“我去北平看望读中学的玉兰,就见过你,当时你并未认出我。” “呃。”林自在无法解释,索性问他,“你为什么能认出我,难道我从小到大都是一张脸吗?” 刀齐风垂下视线,抿着嘴唇,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你说,为什么大部分人都会忘记三岁以前的事情?明明胎儿时期人类大脑已经发育,小孩子能记得妈妈,就表明大脑是有记忆的了。” 刀齐风还是没说话,半晌说:“你也说了,是大部分人,有一部分人,是记得三岁以前事情的,甚至有人会记得前生的事情。” 林自在仿佛被人刺了一针,打了个寒噤,不敢去看刀齐风,转移话题说:“对了,你现在可以自由出入,刀师长不怕...不怕你再跑掉吗?” 其实刀齐风也低头没敢看她,听她问才抬头,“我不会跑的了。祖母说如果我跑出去开飞机送死,她就先一头撞死,说反正孙子死了她也活不了。” 林自在觉得这话是刀老太太能说出来的。 “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目前我们的飞机,数量不到倭机总数的零头,机型也太落后,每一架升空的飞机,几乎都是在让优秀的飞行员去白白送死,如果是我,我也不愿自己的亲人去做这样的牺牲。” “我也不是非要去牺牲。只是眼睁睁看着家园沦陷,生灵涂炭,我做不到,受不了。东北沦陷时,我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我绝对不能允许春城落入倭寇之手,除非我死!” 林自在被他低沉平缓却坚定的声音震动,她看着刀齐风的眼睛,“我或许能理解你了。” 她喝一口凉掉的咖啡,“林语堂先生在他的书中说,中国人的民族德性,可以归纳出十几种:稳健、纯朴、爱好自然、忍耐、无可无不可、老滑俏皮、生殖力强、勤勉、节约、爱好家庭生活、和平、知足、幽默、保守、好色等等,这之中,有些是美德,有些是弱点,有些是恶行,过于稳健、保守和忍耐,说白了就是胆小懦弱,目前已经成为国家被侵略的最大原因,明朝人的刚性,几百年来消磨殆尽。加之国人自古喜欢囤物,积累大笔财富,也成了强盗觊觎的理由。现在,如果人人都自扫门前雪,等着别人反抗,那我们的国家早晚要完全沦陷,成为亡国奴。” “说得好!”刀齐风一击掌,“也正是我所想!我敬佩陈老先生以死抗争的壮举,我是青年,身强体壮,有知识有能力,我不会把自己饿死,我死也要死在沙场上,多杀几个侵略者!” “敬你的血性!” “敬你的理解!” 两人端起咖啡杯碰了一下,相视而笑。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两人竟然像老朋友一样聊了这么久。 刀齐风起身去结账,林自在系上了围巾,就见咖啡馆的门咣当一声开了,刀玉兰虎着脸大步进来。 ——唉,怎么老是你。 “哥!” 刀齐风没回头,收好零钱才转过身来,“我说了不再跑,就不会跑,你何必出来找我?” “我没找你,就是看到门外有卫兵,一问才知道,你在这儿都坐了一个小时了,就过来看看,什么咖啡这么好喝,没想到啊,我们平时跟谁都惜字如金的刀四少爷,也能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刀齐风下意识掏出怀表看看,呵呵一笑,“我送密斯陈回宿舍,傍晚冷,坐我的车吧,你和玉兰一起坐在后面。” 说完也不理刀玉兰,拉开店门,朝林自在伸手一让。 街上人很少了,刀齐风亲自驾车,开得不快。 刀玉兰忽然冒出一句,“父亲说让你至少生两个儿子才能考虑开飞机的事情,你找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了吗?” 说完恶意满满地瞥了林自在一眼。 “玉兰,不要胡说,我今天是为祖母向陈小姐道谢来的。” “哼,我怎么胡说了,父亲原本就是这么说的!再说,你解释什么,我又没说你找陈静怡给你生孩子!” “嘎”一声,刀齐风急刹车,脸色通红,回头冲刀玉兰吼,“下车!” “我不!” 刀齐风开门下车,又拉开后车门,声音里余怒未消,“陈小姐请下车,我步行送你回去!” 第53章 飞行员专用护身符 林自在立刻下车,如果不是不敢贪黑回宿舍,她才不会上车与刀玉兰同坐。 “你们!”刀玉兰大叫,“哥!你不管我了?我告诉父亲去!” 汽车停在一家已经打烊的饭店门口,林自在下车就看见暮色中饭店墙壁上写的几个大字,笑着指给刀齐风,“看,不怕炸牛肉馆。” 刀齐风也笑,“这正是你说的中国人的民族德性之一,幽默。” 这条上个月被轰炸过,饭店的屋顶是新修过的,也没有再挂牌匾,只在残留着轰炸痕迹的墙壁上,用大板刷写着“不怕炸牛肉馆”,看起来倔强又心酸,但更多是不屈和乐观。 “是,幽默是一种人生观,也是一种个人能力。人生在世,自在很重要,有趣儿也很重要,改天我一定要来看看这家店老板是啥样的人。对了,我请你猜猜,宋朝有个店铺名叫半遮面,是卖什么的?” “卖扇子的么,我猜不到,究竟是卖什么的?” “哈哈,我也不知道!”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谁也不觉寒冷,刀玉兰自己不敢坐在车中,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赌气地跺着脚走路。 刀齐风叹口气,低声说:“她这两年魔障了,从前是个挺可爱的丫头。” “为情所困。” “情什么情,盛德绝不会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女孩,她也不了解盛德,也不了解自己,她并非真正爱慕盛德,无非是因为自小到大,他都不爱搭理她罢了。我妹妹最大的性格缺陷就是偏要追寻那些自身驾驭不了的、或者得不到的东西。” 这,的确是性格缺陷了。林自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二十米远跟着的刀玉兰,她的生母懦弱无能,嫡母心机深沉,在外读书时还好,恐怕回家后处在那个环境里,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 “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珠子!”刀玉兰察觉她回头,恨恨地大吼。 刀齐风羞惭地低头,“我不常在家,再回来她就成了这个样子。” 林自在不在意刀玉兰,“你最近不去航校,就多关心一下她吧,她很没有安全感,或者让你父亲送她去欧洲留学,换个环境就好了。” 刀齐风听林自在轻描淡写的说着妹妹的事情,不由得自己也放松了心情,的确是,换个思路想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 “谢谢,我会和父亲建议的。之前我一直很苦恼妈妈和妹妹,却只知道窝在刀家,窝在春城想这个问题,还是你想得通透。” “呵,你是关心则乱,而我是局外人,自然能客观看待。” 不知不觉到了文林街,邱鹿鸣又站在路口等着,看到林自在回来,迎了上前,“呃,静怡,今天刀老夫人遣人送来十万块钱。” 这都几年了,邱鹿鸣每次叫静怡这个名字时,还是会犹豫一下,或者喊得极不自然,从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过来,尊卑与避讳的概念深深扎根灵魂,挖都挖不干净。 “啊?你不会收下了吧?”林自在下意识回头看了刀齐风一眼。 “我,我推却不过......就收了,再说...” “去拿钱来,还给刀少爷!” 邱鹿鸣撅着嘴慢吞吞回去取钱,刀齐风喊住她,对林自在说:“两位平日给人看病不也是收钱的,那我祖母自然也要付费,祖母那日准备了一对金镯一对玉镯来做谢礼,可惜被她自己砸了。再说祖母的命,怎么也不止十万块的,我们家还是占了大便宜!” 林自在还要推辞,刀齐风说:“如今的物价十万块还能买些实用的,你推辞的这几分钟,就又贬值了不少,弄不好我还得回家取钱补上!” 林自在扑哧一声笑了,“却之不恭,那我就收下一半吧。”说着又示意邱鹿鸣去取钱。 “我父母平日最信西医,杨医生就是我家的家庭医生,他每年的酬劳也不少于十万块,你实在是不必客气的。” “鸦片、宗教、西医,风靡的速度比飓风还快啊。”林自在感慨。 “是,国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比外国人期望的还要快。” “其实西医也有它的优点,但毕竟新兴不久,还需要不断完善。而中医传承几千年,已经有成熟的体系,这不是西医可以比拟的,只是西医简单易学,效果明显,恐怕......” 刀齐风接口,“恐怕中医会遭受从未有过的劫难吧。” 两人对视,心有戚戚焉。 邱鹿鸣从宿舍走出来,没好气地把一个方块纸包塞到林自在怀里,林自在自顾拆开,拿出五沓给刀齐风,“老夫人的命千金难买,可当日发病也不至于太凶险,杨医生赶到的也及时,没有我,老太太最多就是落些后遗症、骂人不大利索、吃饭走路要人多伺候些罢了。呃,我目前还真有用钱的地方,就收一半吧。” 刀齐风只推让了一次就接过了钱,“那这份恩情我就替祖母记下,容后再报。” 他是真心实意说的,但林自在并没放在心上,她认为这种权贵之家,都不愿欠人情债,尤其这种救命大恩。刀家送来厚礼,无非就是想一次性了结,再无瓜葛。 五万块已经是巨额诊费,她不想给刀齐风留下贪婪的印象。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刀齐风,“这个是护身符,我一早求了两个,那个已给了梁玉成,这个给你,不管你还飞不飞,都希望你平安。” “给我的?” “嗯!飞行员专用!”林自在打趣,希望他不要想太多。 刀齐风珍重接过。 刀玉兰已经冲过来,“你俩在干啥?” 刀齐风飞快把钱都扔她怀里,手一翻,荷包不见了踪影。 刀玉兰慌乱地接住钱,还要再说,就听邱鹿鸣不紧不慢像是自言自语,“天都黑了。” 刀齐风笑了,对林自在说:“那我们兄妹就告辞了,改天再请你喝咖啡。” 林自在挥手与他告别,看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邱鹿鸣嘟囔,“啧,可惜了,早知道盒子里是玉镯,我就不惹那老太太,砸了真可惜,就不知成色如何,金镯子也好啊,现在金价可都翻上天了!” 林自在把一沓钱拍到邱鹿鸣手上,止住了她的声音。 顿了两秒,她还是不服气,“金子翻,物价翻得更狠啊,这些年法币不要命地发行,越发不值钱,五万块很快就花光,十万块还能多撑两年!” “你再大声点,让一条街都知道你有钱。”林自在把钱往书包里一塞,就进了公寓楼。 邱鹿鸣啪地一声,用钱拍在自己嘴巴上,左右看看,跟着跑进去了。 第54章 牺牲 第二天,林自在赶早去银行,想买点黄金存着,可惜没门路,根本买不到,只得悻悻而归。 又去集市,先买了个竹筐背着做掩护,直奔生肉摊子。 花钱使人快乐,林自在从集市出来,买不到金子的郁闷早已消散一空。 竹筐里是一条新鲜猪肉,一条腊肉,一只羊腿和一篓鸡蛋。 更多的粮食和肉都存到了她阔大的青杏空间里,对,空间又大了,上个月十五月圆,空间边长涨到了32米。32米是什么概念?大约相当于十层楼的高度吧,算体积就是两万七千立方,她的物品只占了可怜的一小部分,其中还包括防身预备的石头和土。 她一路直奔陈先生家,陈夫人在给孩子们准备早饭,也准备一些带出去跑警报时孩子们饿了要吃的食物。陈先生在书房备课,林自在也不去打扰,放下竹筐,陈家小女儿小延见到肉,高兴地拍手,陈夫人却坚决不收。 “师母,学生给先生送迟到的节礼束修,没道理不收的吧!”自从陈先生指点林自在功课,教授她外语,林自在就开始唤陈夫人为师母了。 “学校给工资了,还要什么学生的束修!你快拿回去!” 林自在不管,拎出猪肉放到洗菜盆里。 陈先生在芦桥事变后,视网膜脱落,本应立即接受手术,但他不受倭人胁迫,毅然放弃手术,离开了沦陷区。最后导致了右眼失明。 如今陈先生仅凭一只视力低下的左眼读书工作,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几个孩子有时要跟着大人一日两餐,个个头发稀疏,发育不好。林自在买些肉来,就是想给先生补充一点营养,免得他像另一个时空里一样,最后双目失明。 林自在动作飞快,舀水洗了肉,一边剔肉,一边说:“师母快生火,咱们把肥肉?出油来,油滋拉要是拌糖就更美了,可惜今天没买到。就都放到罐子里储存吧,能多吃几天。” 说完放下菜刀,又踩着凳子,把腊肉挂到厨房房梁的钩子上,又把鸡蛋放到笸箩里,羊腿也放到另外的盆子里缓血水。 陈夫人看着忙碌的林自在,又看看渴望的孩子们,无奈地叹气,“你老师一个月六百块工资,算是最高了,可除去我的药钱,连资料书都不敢多买,如今竟要学生来帮衬!” 林自在说:“我哪有能力帮衬先生,不过是刀老夫人昨天差人送了诊金,我手里有钱了,害怕物价再涨多买点东西罢了。再说当日没有先生救我,我不知道多惨!” “你这孩子,我说不过你。你呀,买了肉,和鹿鸣留着吃多好。” “鹿鸣不吃猪肉,饿死都不吃那种。”林自在笑,“在集市看到猪肉新鲜,我忽然就特别想吃,于是买了拿过来,想着蹭一顿饭吃呢!” 陈夫人眼睛潮湿,知道这个学生为了不让她难堪,费劲心思宽慰她。家里如今被她拖累了,别的家属都能做些点心,或者针线活儿贴补家用,可她身体不好,勉强照顾三个孩子已经不易,做多了就心慌气短,还要买更多的西药来吃。 “师母,小孩子生长发育就是这关键几年,你也需要营养,先生的更是不能缺,否则左眼也会恶化。” 陈夫人啊了一声,手里的火柴掉到地上。 林自在捡起火柴,“师母,先生是全中国最博学的人,是三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大师,右眼受损已是国家的损失,多少人扼腕叹息,我如今恰好得了几个钱,一定要保住先生的左眼!” 陈夫人掏出手绢,擦了一把眼泪,“好,好,我听你的。” “可我是有条件的!” 陈夫人听到条件反倒放心,“你说你说!” “师母务必帮我留心,有那人品厚重、家世清白的男子,给鹿鸣介绍一个。” 陈夫人乐了,“就这个?行啊!可你怎么不给自己也找一个?” “我?”林自在切着肉片,“我这人啊,人少了寂寞,人多了不自在,怕被辜负,也怕付出,还是一个人好。” 陈夫人愣愣地看着林自在,不能理解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你总要结婚生个孩子啊!” 林自在耸耸肩,她也不能理解陈夫人明明有心脏病,偏要冒着生命危险生仨孩子。 她们这一代人大半都不喜婚姻束缚,不愿为家庭付出,即便当时与初恋热恋,她也没有过结婚的念头。 ***** 手里有了钱,连续几天,林自在都去不同的集市,购买米面、猪肉、牛肉,还顺手买了些布料和盐巴肥皂,第五天再去,看到物价又涨了,她为自己早下手而庆幸。 晚上打坐前,将各种物资分类整理一番,十分满足,当年邱鹿鸣就最喜欢数她的银子,整理她的库房,现在有点理解了。 空间里的东西,她和邱鹿鸣吃到抗战结束没有问题,到时候她们回东北,有知识有文化的,投身国家建设,混个铁饭碗应该没问题了。 晚上她做了一个美梦,醒来嘴角都带着笑容。 就听邱鹿鸣在外头大叫着冲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梁玉城牺牲了!” 林自在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心中一凉,两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不是没毕业?怎么会牺牲?” 在长沙时,原主心里是有些喜欢梁玉城的,只因矜持和害羞,一直就没挑明。 但自打换了林自在的芯子,两人就没太多交集了,林自在也刻意避免暧昧与他保持距离,梁玉城应该是察觉了她的变化,就自动收敛了情绪,也后退了一步。 林自在抓过邱鹿鸣手中报纸,就在床上看起来。 报上说,元旦后倭机突袭成都,刚转移的航校也在被轰炸之列,教官带着学员驾驶飞机匆忙升空,与倭机对抗,可惜实力太过悬殊,只击中一架倭机机翼,航校学员飞行时间尚短,经验也不足,陆续被击中坠落,梁玉城打光炮弹,驾驶飞机,直接撞向一架敌机,与之同归于尽。 大滴的眼泪打在报纸上,最后一次见他,是那次路上被人劫持,梁玉城气喘吁吁地拿着她掉落的耿马盒跑来,眼中关切,问她:你没事吧? 她深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深浅不一,各有定数,比如她和邱鹿鸣的缘分未尽,于是今生换了个身份来续缘。而她和梁玉城没缘分,所以陈静怡一死,两人就没了交集。 但她没想到梁玉城就这样牺牲了,年轻的生命,化身飞灰,一点痕迹竟也不留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换衣服,出门就叫了辆黄包车,直奔王安仁工作的贸易公司而去。 第55章 护身符 她只听王安仁说过公司的名字叫永新商贸,却从未去过。 车子跑了好久,终于停下来,林自在急匆匆下车,仔细从小楼门前众多的牌匾中找到那个公司的名称,这才上楼,找到一间充斥着男性汗味,类似民工宿舍气味的小办公室,里面挤挤叉叉摆着四个办公桌,坐着仨人,听见脚步都抬头看她,却没有王安仁。 “劳驾,我找一下王安仁。” 一个戴着眼镜穿长衫的中年人闷闷地说:“安仁去买报纸了。” 另一个靠窗坐,穿着西装,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站起来,笑着打声唿哨,“小姐你有啥事情,我可以帮你做啊!” “不必了。”林自在转身就走。 那人又嬉笑着说:“听口音是外省人啊,女人家在春城可不容易,王安仁那就是怂包一个,有事还得跟哥哥说,哥哥帮你......” 若在平时,林自在也不会觉得这人如何,嗤笑一声也就走了。可今天不行,她一个转身,怒视那人,慢慢从书包里抽出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上前两步,哐哐哐,照着那人办公桌就是一顿敲,水杯钢笔被震得一蹦老高,“我说,不、必、了!” 那人不可置信地看看林自在的小书包,又看看长长的木棍,结结巴巴说:“不不不,对对不住!” 林自在扭头就走,小办公室里几人面面相觑,那人缓过神来,手忙脚乱找抹布擦桌上的茶水,心有余悸说:“这是东北母老虎啊!” 下了小楼,林自在一眼看见街边有个人在蹲着大哭,偶尔还能听到吸气时,夹杂着的鹅鹅声。 她拎着棍子,大步走过去,“王安仁!” 王安仁浑身一个哆嗦,坐到地上,手里的报纸被风吹到老远,他回头看见林自在,连忙爬起来,抹了一把脸,“静怡...” “我只问一句,你最后一次见梁玉城是什么时候?” 王安仁又一下蹲下去,抱住头。 “什么时候!”林自在用棍子捅王安仁的肩头,“站起来!” 王安仁只得站起来,嗫嚅说:“元旦前,航校放了三天假,玉城,玉城来看我了。” 听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林自在一声不吭,咬牙抡起棍子,就照着王安仁的头顶打去,他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满脸恐惧绝望。 就在棍子即将敲到王安仁头上时,白光一闪,棍子似乎被什么弹开,王安仁安然无恙,林自在却险些被弹回的棍子打到头上。 王安仁被那白光震惊,不知所措,趴在公司窗口看热闹的几个同事也傻眼,互相询问,“你看清了吗,我刚才好像眼花了呢!” “我也没看清啊!” 林自在一把扔了棍子,也蹲下身,大哭起来。 王安仁连滚带爬过来,从怀里掏出护身符,哆嗦着给林自在,“陈静怡对不起,我该死!我存了私心,想着是你的东西,就留下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去跟梁玉城说对不起去吧!你让我恶心!”林自在站起来,一把抓过护身符,转身就跑。 王安仁嘴巴张开,想要说什么,又放弃了,最后跌跌撞撞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口中念念有词,“护身符,护身符......我恶心,恶心......” 那几个同事推开窗子,大喊王安仁的名字,“你去哪儿啊,要上班了,一会儿还要跑警报呐!” 王安仁充耳不闻,脚下踉跄不停,不知去了哪里。 ****** 联大为梁玉城举行简朴而隆重的追悼会,他的飞机在空中爆炸,尸骨不存,只有一身折叠得工工整整的飞行服放在桌上,墙上的相框里,是林自在根据梁玉城学生证上的照片临时画的素描,旁边堆满了同学们采来的大波斯菊和野花。 他的同学早已毕业,闻讯纷纷赶来吊念,送来挽联或者鲜花,有人低低啜泣,有人扑在栩栩如生的画像前,失声痛哭。 直到今天,林自在才知道,梁玉城的祖父是国民政府铁道部的高官,父亲也是个植物学家。不知身在重庆的他们接到梁玉城牺牲的讯息,会是何等悲伤。 这一届航校学员几乎全军覆没,飞机也十不存一。 林女士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牺牲的飞行员之一,他当时驾驶飞机刚刚离开跑道,还没有完全拉起,就被倭机居高临下击中,甚至没能真正的参加战斗,就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追悼会结束,有个男生冲到台上激动地演讲,痛斥重庆政府贪墨空军经费,导致军机老旧匮乏、警报系统落后不力、空军处处被动挨打,如今又不得不高薪聘请飞虎队援助。还有个女生大声说:“航校飞行基地刚刚迁址,就被倭机精准打击,一定是有内奸!要彻查内奸!”一时间同学们群情激愤,纷纷振臂高呼,“彻查内奸!”。 林自在和邱鹿鸣从人群里挤出来,她还是想哭,胸腔里总又一种情绪挥之不去,堵得她呼吸困难。 “静怡!”林自在回头,见是田佩芝。 她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旗袍,外面是黑色羊绒大衣,一条灰色的貂毛领子,茸茸地绕着她纤细的脖子,她手上拿着一朵纸扎的小白花,踏着高跟鞋,眼睛看着林自在,款款走了过来。“静怡,鹿鸣,听说你们都当了教员,很好,很适合。” 林自在点点头。 田佩芝看到林自在眼角泪痕,有些莫名烦躁,“静怡,在长沙那两个月,你和梁玉城互有情意,眉目传情,为了你,我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多说一句,没想到,你到了春城,就跟不认识他一样,攀了更高的枝头。你看到他伤心难过吗,你见过男儿落泪吗陈静怡?你现在哭还有什么意义?” 她好像忽然站到了道德制高点,有了斥责他人的权利,还情不自禁落下了眼泪,仿佛她真的对梁玉城情深意重。 林自在什么都不想和她说,头颅沉重,只想尽快离开。 邱鹿鸣眼睛一瞪,“田佩芝,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到春城,你就去找过梁玉城,只不过人家给你个没脸。我们静怡和任何人都清清白白,反倒是有些人,还没毕业就不清不白给人做了姨太太,也算是咱们学校头一份儿了!” “你胡说!” 邱鹿鸣上前一步,眼睛一瞪,“我胡说?你这身毛皮子哪来的?是跳舞来的,还是唱曲儿来的?我呸!学校费力费钱培养你,就是让你去给个商人做妾吗?” 这一嗓子,吸引了很多人看过来,甚至有举着相机的记者,田佩芝慌乱地一甩手,狼狈跑走。 邱鹿鸣得意地回头看林自在,“还得是我!” 林自在嗤她,“活脱脱泼妇。” “泼妇就泼妇。走,回家做饭吃去!” 第56章 点亮新技能 林自在捂住额头,当初摔到坡下的伤口,正尖锐地痛。 邱鹿鸣轻轻扥她的胳膊,示意她朝左边看,打起精神看过去,只见刀齐风站在路边,正看着她。 “看你好半天了。”邱鹿鸣说。 林自在刚要打个招呼,问他是否有什么事,却见刀齐风忽然一个转身,绝然大步走了。 林自在有些愣怔,头更疼了。 “这人!前几天还说什么容后再报,这就不搭理人了!五万块够干啥啊......”邱鹿鸣嘀嘀咕咕,扶着林自在回了宿舍。 一回宿舍,林自在就不许邱鹿鸣打扰,自己盘坐在床上,忍着头疼,静坐冥想。 从得知梁玉城牺牲到今天,一共有三天时间,她敏感发现,没有冥想、打坐的这三天,自己被这具身体的习惯动作和惯性思维,严重干扰。 那些难过,也大半不属于她,而是原主的情绪。 这让她十分紧张,疑心原主的灵魂根本没有离开,而是隐藏在大脑某个角落,伺机而动。或许有天她懈怠或虚弱之时,就又被挤出这个寄居的身体了。 她也知道这本来就是人家原主的身体,但她不管,来的时候也不是她选的,现在莫名其妙要赶走她,那可不行! 她甚至调用林秀娥的记忆,将如何夺舍的方法都悄悄仔细学习了,又发现了使灵魂和身体更加契合的方法。心里踏实许多,就大概分析了一下,当日林秀娥应该不是要与她互换灵魂,而是打算吞噬她的灵魂,然后摇身一变,以林自在的身份继承遗产,继续生活下去。只是没料到她已修炼出一个灵魂空间,或许她的灵魂已经强大于这个六百年的老妖怪了,林秀娥无力吞噬,只能趁着她彷徨惊恐之际,将她的灵魂挤压出去,两人八字相近,林自在进了凌秀娥的身体,但那衰老身体已到使用极限,最后一刻还被祸祸着喝了酒,所以她接手后,只来得及将大脑中储存的记忆过一遍电影,就直接挂掉了。 她索性在脑海中细密搜索一番,无论如何,她都不打算做双重人格。 一边搜索,一边想着,实在下不去手的话,她就给陈静怡的灵魂也找个合适的身体夺舍,不过要等一阵,她可做不到林秀娥那样狠辣,只能找想陈静怡这样刚刚意外死去的身体。 脑海里亮着的星子多了不少,但大半区域都是暗着的,她意念不放过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甚至连青杏空间的外边缘都检查了一遍。 一连搜索三遍,确信并无其他的灵魂。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眉心鼓胀胀热烘烘的。她一直对空间的产生很是不解,但对于空间能存放物品却没有过质疑,在她看来,宏观和微观都是相对的,对于人类来说赖以生存的偌大地球,在另外的角度看,或许只相当于此刻她窗前漂浮的一粒尘。 心中一动,再去看青杏空间,竟是边长又大了一倍,六十四米的边长,底面积已经超过半个足球场了。 看看外面才是傍晚,也并非农历十五,怎么说大就大了呢?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林自在重新盘坐好,依照王姥爷笔记中方法调息,之前练习得不勤,但也隐隐有了气感,她觉得新奇,又有些害怕,一直畏手畏脚。 但今天她决定,怕也要练下去,她接手了这个身体,就要舒舒服服的使用它,也要在这乱世有自保能力。 人体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她早就烂熟于心,便用意念导引那细微气感循行游走在各个经脉中,从手厥阴心包经起始,各个经脉的穴道逐渐被点亮,各经脉中都有络脉相连,逐渐的,用意念已经织就一张经络图在脑海中,闪闪发光。 她看到邱鹿鸣端着两盘菜在门口侧耳听了听,又蹑手蹑脚回了公共厨房,把菜重新放到锅里温着,别的老师也来做饭,两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又一起抱怨了一番物价。 林自在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四射。继十岁开始追逐白点,十八岁发现青杏空间之后,她又点亮了一个新技能:隔墙视物。 ****** 春节过完,林自在就二十三岁了,前面两辈子都是死在二十四岁上,这让她禁不住有点紧张。 但她有种预感,即便再死一次,她还是会重生。 她问过陈先生,人死后会喝孟婆汤吗,还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然后在三岁后失去前生记忆,成为另外一个人?会不会有人带着前生记忆投胎? 前面两个问题都是烟雾弹,她主要是想知道最后一个答案,这世界除了她和邱鹿鸣,是否还有拥有前世记忆的人。 陈先生摇头,表示这些问题不在他的知识领域内,无法作答。 林自在就去逗陈家小女儿小延,“小延延,你记得在妈妈肚子里的事情吗?” 小延摇摇头,“我不知道。你错了!钱教授家的保姆说小孩子是从胳肢窝生出来的,不是肚脐眼!” 大长公主生过两个儿子,她死去时,两个孩子年龄正是陈家最小两个女儿这么大,说起话也跟小大人似的,最是可爱。她死后俩孩子肯定要遭点罪了,一想到这些,她就立刻将这缕思绪抛开,继续逗小延,“就是肚子里啊,你看吕先生的妻子肚子鼓得老大,她就是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小延恍然,点点头,“那我信你的,你好歹是助教,总比保姆说得可靠。” 林自在哈哈大笑,刮了她的鼻子一下。 小延又说,“妈妈是在我小时候把我吃了吗?” “什么?” “把我吃到肚子里了吗?” 林自在明白她的意思,又是一阵大笑,她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起身出门去,打算找个三岁以下的小孩儿再试试看。 这几个月,林自在每周都买两次肉食,到陈先生家改善生活。三个小娃肉眼可见的脸蛋圆了起来,陈先生的脸色也红润许多。 陈夫人却很是不安,觉得这是有失风骨的事情。 第57章 日久生情*举个栗子 风骨,一直是文人的专用名词。 中国文人,有的放浪不羁,有的刚正不阿,有的不为五斗米折腰...... 陈夫人大概就是觉得自家收了学生的食物,有些折腰了。 林自在不能和她摊开来说,就在学完德文倭文后,又要求跟陈先生学习满文和法文,并请教诗词。陈夫人一方面觉得丈夫太辛苦,另一方面,心理负担又跟着减轻了不少,一时间矛盾不已。 陈先生倒不介意那些粮食肉食,他谦和朴素,有肉没肉都不介意,又豁达自信,坚信自己给予他人的,必不会少于所获取的。 他重视每个学生,极尽所能,倾囊相授,对林自在更是,知道她记忆力绝佳,领悟力高,干脆日常交谈全部使用外语,还时常突然变换语种,让林自在觉得新奇又挑战。 陈先生手头并没有满文书籍和教材,林自在并不知这些,她只是为了学习而学习,在陈先生所掌握的语种里随便说了一个。但陈先生非常认真地给她备课,并特地手写一份教材出来。 这让林自在生出愧疚和无奈来,不知拿这一家人该如何。 ——是啊,她自己不愿亏欠于人,陈夫人何尝不是同样心思呢。 她索性不再考虑细节,随心所欲起来,转天就给陈家送了一桶十斤的煤油和五十根白蜡烛,避免陈先生在昏暗环境中读书写字,用眼过度。 平日里协助陈先生读书、誊抄、校对,更加勤奋。 林自在自打可以隔墙视物后,神清目明,工作之余,同时学习两门外语,丝毫不见吃力,还抽空跟一个来自广州的助教学了粤语。 这天邱鹿鸣乐呵呵跟她说:“那广州人赞你脑子太好,所有人都望尘莫及,说也难怪陈先生都愿意花时间教你。” “所有人都望尘莫及,那倒不至于,就是比别人幸运一点点罢了。”林自在得意地捏着手指,比划了一厘米的高度。 “啧啧,这样说话不招人恨吗?”邱鹿鸣说话越来越大胆了。 林自在笑,“好吧,感谢老天爷给了我好脑子,你等着,回头打完仗,姐姐一定好好赚点钱,也分给你,咱们一辈子都不愁钱!”林自在想的是,趁建国前,攒点钱和物资在空间里,用来度过困难时期。 邱鹿鸣反应很大,“你还是老老实实赚点工资算了,从古至今,能赚大钱的,发了横财的,哪有一个是好路子?即便天道酬勤,酬的也并不是钱!你一个女子,要出去赚钱?除非像田佩芝那样!你还是算了吧,不如我给人看病接生去养家糊口!” “女人怎么就不能赚大钱了?”林自在虽然没工作过,可是见过女强人女企业家的成功案例,“你太极端了。” 邱鹿鸣依然摇头,“普通百姓也就罢了,到了顶端层面,男人间已经厮杀得头破血流,女人还要挤进去?你又不缺钱,做什么要劳什子的大钱!” 林自在想想,还真是,自己手头一紧,不是捡到金子,就是有人送钱,她还真没缺过钱挨过饿。 “呵呵,我倒真是不缺钱,可能是老天爷的嫡亲闺女吧!” 邱鹿鸣也呵呵笑着使劲点头,笑完,她迟疑了几次,终于问出了口,很郑重,“静怡,你是不是心中倾慕陈先生?” 说完眼睛一瞬不瞬盯紧林自在,要看她的真实反应。 林自在先是一愣,“你怎么这么问?”随后明白过来,点点头,“我很仰慕陈先生,但并不是爱慕。” “可人是会日久生情的!”邱鹿鸣咬咬嘴唇,“不行!他太老了,又眇了一目,还有正室夫人。” 林自在笑了,“人当然会日久生情,可人也是有理智的。那是我敬重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并不是那种以情难自抑为借口放纵自己的人。你也说了,他有夫人,天下好男人那么多,我为什么要去抢不属于我的呢,再说,先生他只适合仰望,并不适合生活啊!” 邱鹿鸣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做饭。” 林自在拉住她,“鹿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邱鹿鸣摇头,“不知道。”说完又要去做饭。 林自在又拉她,“说说,说说!” 邱鹿鸣歪了一下头,“我也倾慕文人,可是,文人风流多情,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太累。武夫......嫁军人,这个年代,又太容易守寡。” “那像田佩芝那样找个有钱人家呢?或者找个官二代?” “官二代?” “梁玉城就是官三代。” “不行,齐大非偶,我不找官二代,也不会找商人。静怡,我心里还没想过要找什么样的人,你不必时时担忧会误了我,我没有耽误,跟在你身边我不知道多快乐!如果,静怡你真的觉得有个人跟着很烦心,你随便找个人家把我嫁了就好!” 林自在连忙捋毛,“不不,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你若有中意的,一定要跟我说啊!” “好。那我去做饭了!” 林自在叹口气,大概自己不嫁人,邱鹿鸣九成九是不会先嫁人的了。 五月,春城进入雨季,倭寇飞机轰炸的频率大幅降低,人们已经不必天天出去主动跑警报,只需多留意预警即可。 这天,赶上陈先生的两个研究生也都在,陈夫人就留三个学生在家吃饭,林自在一口答应,两个研究生推辞不过,也应下了。 陈家的八仙桌正好坐了八个人,三个孩子没有凳子坐,老大站着吃,老二抱在陈先生怀里,老三抱在陈夫人怀里,林自在挨着陈夫人坐,右手边则是老大小琉。 三个娃吃饱了,就在门口玩耍,陈夫人仔细叮嘱小琉看着两个妹妹,不许走远,又回了席上,看看两个研究生,又看看林自在,给她夹了一块鸡肉,“静怡今年二十三岁了吧,你父母不在身边,若是有心仪之人就跟师母说,让你老师给做主,可莫要耽搁太晚,女子大龄,有太多麻烦。” 这个麻烦,林自在知她是说高龄产妇的艰难,陈夫人二十九岁结婚,三十岁生女,差点丢了性命。 师母关心学生的婚姻大事,本是正常,但林自在刚被邱鹿鸣追问过,此时心里就多想了一重。 她放下筷子回答,“好的,师母。” 陈先生和陈夫人见她毫不扭捏,都哈哈笑了,陈夫人指着林自在说:“是个实诚孩子,那你说,想找个什么样的呢?” 林自在想了一下,“首先,要聊得来。”不知为何,说完这句,她就想到了刀齐风,两人在咖啡馆,东拉西扯无所不说,却异常默契。 “听见没有,要聊得来,首先得聊,你们两个男子汉,怎么一言不发?”陈夫人笑着说两个研究生。又对林自在说:“还有呢!” “还有,要是个正直坦荡、身心健康之人。” “没有了?”陈夫人问。 “没有了。” “你都不考虑一下长相家庭,要是个麻子穷光蛋呢?” “我不在意长相,能和我聊得来的,应该不是毫无主见没有知识的人。”林自在非常自信,“他即便没钱,也不至于一直受穷。所以,我只管充实提升我自己,老天安排的那个人,没准儿就在前方等着我呢。” “说得好!”陈先生赞同。“夫妻总要心灵相通,观念一致,才能真的做到琴瑟和鸣。至于长相真的是次要的,你们看我一张长脸,厚厚的镜片,不一样娶到你们师母!” 难得陈先生说些诙谐的话,大家都放松地笑起来。 这两个研究生都是江苏人,人很聪明刻苦,家境也好,一直供着他们读完大学,又读研究生,将来说不定还要出国。 陈夫人对性格温和,儒雅秀气的叫做徐文韬的研究生说:“文韬,你几岁了?成婚没有?” 徐文韬脸色有些红,放下筷子,就要站起来,陈夫人连忙向下按手,让他坐下。 他不安地在凳子上动了一下,“师母,我今年二十四岁,前年父母做主定了亲,只是我还没有见过。” “啊?”另一个叫张永祺的吃惊说:“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家怎么还包办,不会是小脚吧?你怎么不反抗?” 徐文韬脸色更红。 陈先生催他吃菜,“包办也未必就不可心,父母总不会害你。” “我是不会回去成婚的!我要自己追寻合适的人生伴侣!”徐文韬的脸色终于一点点恢复正常,原来,他脸红是着急憋出来的。 “呵呵,几千年君权父权压顶,一旦可以反抗,势头自然是势不可挡,如今哪个年轻人不想谈一场自由恋爱呢!”林自在笑着说,“这二十年,全国有多少原配妻子被抛弃,只因是父母做主包办,只因知识少,脚太小。” 徐文韬挠头,“我没有成亲,怎么能说是抛弃?” “那就快刀斩乱麻,赶紧放人家另外结亲!”林自在不想说他的事情,转头笑着问陈先生,“那您和师母是自由恋爱吗?” “我们是同事介绍的。”大家都等着陈先生继续说,他却只顾吃菜,什么都不说了。 陈夫人笑着给陈先生又添了一点饭,说:“我们两个啊,都是当年罕见的大龄男女,家里都愁得不行。你们老师是留学太久,又沉迷书海,无心成婚,我呢,是家境贫寒,工作了几年才攒够了学费,又去读的师范,等毕业,就老大不小了。同事觉得我们实在是相配,就一再撺掇我去中央公园与他见面,我听说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就答应了,结果第一刺见面,你们猜怎么着?” 林自在三人都瞪着八卦之眼,看着陈夫人,“怎么着?” 陈先生用筷子虚点了妻子两下,继续吃饭,“这个鱼不够咸。” 陈夫人不理他,继续说:“我在亭子里坐着,远远就见一个瘦高的人晃悠悠的走过来,左脚还有些跛,我就想,可别就是这个瘸子吧。谁知,这人还真的越走越近,竟朝着我走来了!” “先生当时受伤了吧?”徐文韬问。 “哪有什么伤,原来是他皮鞋太硬,脚趾头长了鸡眼!”陈夫人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大家也都笑起来。 “原来师母是这样风趣的人。”张永祺两人平日来陈家,和陈夫人问个好,就直奔陈先生书房,极少交谈,今天见陈夫人幽默风趣,都轻松起来,言语也随意许多。 “哎,我有个好题目,不如你们两个谁拿了去做论文吧!”林自在忽然说,“自从跟先生学了语言,我发现不同的语种或者方言,对人的性格和行为举止都有深切影响。” 几人都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林自在清清嗓子,“你们发现没有,倭语朝语一说起来,就忍不住想鞠躬点头,即便穿着官服,也觉得是去进贡的;伦敦音,天然就带着刻板和距离,而美式英语就散漫自由,一说起来就忍不住要耸肩摊手挑眉毛什么的,才能辅助表达语意。再说方言,当你说吴侬软语时,无论男女,整个人就是柔和的,即便吵架,即便拿把刀,都觉得不够凶;但你一说东北话,完了,好好打个招呼都像吵架,女孩子撒娇,感觉都带着石头子儿、冰碴子,关键东北话会传染,一个宿舍要是有一个东北人,那毁了,不出一周,全都变大碴子味儿了;当你说粤语就不同,别的地方说眼睛,他单说眼,别的地方说灰尘,他只说尘,别的地方说一百二十,他只说百二,简洁痛快,直接准确,简直连声音都不浪费。九声六调,起伏跌宕,一开口你都觉得自己英姿飒爽,好像侠女只身闯天涯!” 张永祺点头笑,“我就从未和人打过架。” 林自在对陈夫人笑,“我说的对吧?还有,咱们学校仅有的几个老陕,尤其西安那个,那表情那神态,简直就是登基的感觉了;北平话么,不能听那些胡同串子的,一听就是gai溜子,没有帝都气概,要听老舍,听溥仪讲话,那才是正宗的北平口音。” “你听过溥仪讲话?”徐文韬一脸不信。 林自在自然不能说自己是看的视频,“就是举个例子。”她夹了栗子炖鸡里面的一个栗子,俩手指头捏着,朝上举了举。 陈先生哈的一声乐了,大家反应过来,也都笑。 林自在把栗子放到嘴里咀嚼,“好栗子,好栗子啊!” 第58章 读书*我哥呢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林自在“举个栗子”之后,大家又就陈先生正在研究的隋唐史,讨论了一番。 然后陈先生对林自在说:“小陈,我看你对宋元史,尤其是北宋历史更感兴趣,不如朝这方面努力一下,仁宗、神宗或者王安石变法都是个方向。” 林自在不记得自己怎么就表现出对北宋历史感兴趣了,让陈先生得出这个结论,但她立刻应是,说回去就开始着手搜集资料。 “小陈,你也可以去请教请教张先生和雷先生,就说是我老陈让你去的。”林自在帮着陈夫人收拾饭桌,陈先生又补充了一句。 陈夫人在一旁笑,“你是老陈,她是小陈,倒真像一家人啊。” 陈先生一愣,随后说:“她这脑子,还真像我的子侄呢。” “嗯。”陈夫人赞同,“你们兄弟几人都聪颖,表弟更是聪明绝伦,这是婆母家族遗传优秀的结果。静怡必然也是旺家三代的好女人,就不知将来便宜了谁家。” “嗯。”陈先生点点头,他并不热衷于这样的话题。 “无论是谁家,都是他们的福分!”陈夫人和林自在一起进了厨房,边走边笑着林自在说话。 林自在也不愿多说这个话题,埋头洗碗。 又一日,陈先生得了空闲,说要带林自在去个好地方,让她跟着。 林自在被带到一幢欧式的小白楼前,她吃惊地问:“先生,这里不是段主席宅邸吗?” 陈先生这才说道:“是的,段主席一家住在前面的楼里,这栋小楼一直给咱们学校办公使用,地下室很大,珍藏了咱们从北平带出来的藏书,不同于图书馆那些,这些都是孤本、珍本、善本。” 林自在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学校图书馆的书就不少了,想来这里的更加珍贵。 “我从北平撤离,最痛心的就是书籍不能全部带走,在香江辗转还丢了最为珍视的一箱子书,唉。”陈先生边走边说。 进了楼里,很多人都跟陈先生打招呼,直到到了地下室门口,一个管理员模样的人拦住了他们。 “陈先生,按规定,您只能一个人进去,且保证身上没有易燃易爆物品,这位小姐是不能进入的。” 陈先生拿出一张纸来,“今天我不进,只她一个人进去,这是梅先生写的通行证。” 管理员接过来仔细看了签名印章,又打电话确认过,才有些不情愿的说:“把你的书包打开检查一下!” 林自在把书包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好一番检查才通过,他把林自在的名字登记上,又写上日期和时间,“在这里签字!” 看林自在签上名字,就一边开锁一边说:“我天天在这里守着,连进去打扫的资格都没有,你是哪来的福分能进去看书!” 林自在不与他计较,还感谢他帮自己开门。 陈先生在门口说:“你别光看书,要把里面的卫生打扫一遍,你只能来这一次,抓紧时间看吧,我要去上课了。”然后不等林自在反应,就走了。 管理员又上下打量一番林自在,口中啧啧,“看来你真的不简单,这间阅览室,能进去的不超过十个人,你是唯一的女人。” 林自在斜他一眼,“女人怎么了?” 那人意识到说错话,“我没别的意思。”就带她下了两层楼梯,又是一道铁门,他找到钥匙打开门,吱嘎噶打开,“陈小姐进去吧,里面有扫帚和鸡毛掸子,但没有水和火,为了节省,你也只开一盏电灯为好。” “我进去你就锁门吗?那我怎么出来?”林自在有些不想进去了。 “这里有个按铃,那边还有根绳子,你一拉,我这边的铃铛就会响。” “万一你把我忘了,我岂不是要困死在里面?”林自在还是不放心。 管理员翻白眼,“就算我忘了,不还有陈先生记着!” 林自在想想也是,走进了地下室。 身后铁门又吱嘎噶关上,咔嚓咔嚓几声响,又锁上了。 地下室里果真只亮着一盏灯,灯泡瓦数不大,照着它眼皮子底下不大的地方,林自在能隔墙视物,将地下室看得清清楚楚,屋子里隔着不远就有一根柱子,挨着柱子,是密密麻麻的书架,墙壁上有一个通风口,扇叶呼呼地旋转着,地上还放了许多木箱,里面是吸潮的木炭,书架上还摆放着许多驱虫的药包。 林自在站在门口,闭目感应了一下整间屋子,确定没有人,没有老鼠,也没发现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找到开关,打开所有电灯,随手抄起放在墙角的鸡毛掸子迅速地开始掸灰。 书架上的灰尘腾起,呛得她直咳嗽,她伸手在书架上摸了一把,嘿,这么厚的灰,这是好些日子没人进来看书了。 她从空间急救包找出一个口罩戴上,又从避难包里找出强光手电打开,还从空间端了盆水,慢慢掸到地上,放下盆,她就近打开一个盒子,里面居然是同治年间的乡试试卷,卷子大约一米长,五十公分宽,密密麻麻写着经学、史学、农学、书法和乡土地理命题问策等五道大题,卷面工整字体,一个错字涂改也无,上面还盖了了主考官、监临部院等部门的五个红色大印。难得的是卷子保存极好,她啧啧称赞,不敢下手翻动,索性以意念查看,速度竟然更快。 恢复原样,她打开下一个盒子,里面是光绪年间的分家书,这个大约五十公分见方的纸张就有些破损了,字迹虽然清晰,但跟前面试卷的书法就没法比了,分家书上说明了分家理由,分家原则和分家形式,末尾还有街坊邻居和族人的签名和指印,以及立书日期。 后面稍大的盒子里,放着一摞婚书、房契、休书和卖身契等等文书。 换个书架,她甚至看到了《资本论》的原文初版,看到了西班牙文的《中华大帝国史》以及麦哲伦的葡萄牙文《中国新志》。 她迅速阅读自己感兴趣的图书,本来只有三分兴致,如今涨到了十分,一个小时后,过分专注和使用意念让她头有些疼,她停下来,又收起了手电,专心打扫卫生。 除尘的过程,仿佛也是清理内心和思绪的过程,她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过卫生了,邱鹿鸣一个人几乎包揽了宿舍所有活计。 这间地下室里,大约有一万多册书籍,门口的桌子上,是不完整的书目,显然是人手不足还没有整理完毕。 地下室是不适合存放如此珍贵书籍的,但这几年倭机轰炸频繁,保险起见,只能存在这里,外面有段府的护卫看守,书籍又多了一重安全保障。 卫生打扫完毕,出了点汗,人轻松了不少。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空间拿出久违的手机,走到门口,以林立的书架为背景,拍了几张自拍。 看到书桌边的墙上居然有个插座,她大喜,将手机充电器插好,犹豫着民国时期电压是多少伏,无奈连林秀娥的记忆都查看了也是无结果,她狠狠心,把插头接到手机接口,手机“等灯“”一声,开始充电,她开心地比个耶,又去看书,书架最上面一层有一本看起来很老的《庄子注译》,她伸手去取,却够不到,不想搬梯子,索性试着用意念去取,那本书居然慢慢离开书架,悬空起来。 林自在拊掌大喜,但她用意念移动物体的能力还需要锻炼,今天的时间宝贵,她就扶着书架边缘,闭目探查,找到中意的书籍,就小心取出,然后用意念快速阅读,不求甚解,只求数量。 不知不觉,已经饥肠辘辘,林自在用湿巾擦干净手,拿出一个大包子吃,包子还是温热宣软的,吃完一个居然没饱,她又吃了一个,喝了点温水,这才有了饱意。 看来动用意念,还挺消耗。 她没有表,不确定是几点了,吃完就立刻继续读书,头疼了,就去翻看门口桌子上的登记簿,簿子上有十几页的签字,上面还详细记录进出时间,书籍整理记录,以及阅读记录。 签名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人,有梅先生、闻先生等人,较多的是陈先生,他阅读的书籍也最多。 看来这间阅览室就是这些先生慢慢整理出来的,林自在想了想找到陈先生整理的书架,拿到几本有关宋朝的书籍开始阅读。 林自在敏锐察觉楼梯的脚步声,她收起充满电的手机和充电宝,又听到开锁的声音,管理员打开铁门,“天黑了,你该走了!” 林自在觉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妒忌,她应了一声,再次检查一遍自己确实没有遗落物品,就在登记簿上写了名字和时间,又写下那几本宋朝相关的书名。 “不是说了少开灯吗?”管理员吸吸鼻子,“肉味儿?”说完又摇摇头,“不可能。” 林自在一出去,他就飞快地锁门。 两人上到一层,他再次要求检查书包,林自在配合检查,他翻看完痛惜地说:“你居然什么笔记都没做?” 林自在点点头,什么也不说。 他又打开出口的门,放林自在出去。 直到林自在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那管理员忽然说:“呵,八成就是专门来替陈先生打扫卫生的呢!” 专程打扫卫生的林自在,今天在阅览室待了十个小时,一共读了约五百本书,到最后几个小时,她也不再挑选,守着陈先生整理的那个书架,飞速逐本阅读,读到有些恶心头晕。 她走出小白楼,左右看看站岗的士兵,转回头,就看到陈先生慢慢走过来。 她赶紧迎上去,“您怎么又来了,天黑了路不好走!” “嗯,不方便让小张小徐知道,只能我自己接你了。”陈先生又叮嘱一句,“不要和人说起这个图书室。” 林自在应是,又把今天在地下室的情况大致汇报了一下,自己读的书,也只说了十来本。 陈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为她的速度,也为她的态度。 林自在用了两个晚上,整理了脑子里的新增的五百本书,她假设脑子里也有个大书架,分别储存着不同类别的书籍。 整理完,身心舒畅。 她索性将现代读过的书籍也做了一番整理,也放到了“大书架”里,意犹未尽一般。又虚拟了几个书架,大长公主学的书法、古琴、投壶、绘画等技能分类存放,将林秀娥的画符、周易占卜、祝由术等也分类整理。 陈先生希望她在今后的生活中,要有个明确的研究方向,不能总是给别人打打杂,偶尔随心所欲地写点什么了事,可惜了好脑子,是会遭人唾弃的。 可是林自在不想写神宗与王安石变法,因避讳也不敢写仁宗盛治,后面的北宋南宋灭亡更是不能直面。 她想起罗女官曾跟她说,官家有23个宰相呢! 要不,先写个《仁宗皇帝的宰相们》,应付一下先生? ****** 这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倭军又占领了东南亚,获得了大量石油和橡胶,还造成滇缅公路和滇越线的停运,整个中国再无能够进口物资的通道,一时间,春城物价再度飞涨,战争形式分外紧张。 邱鹿鸣拎着一个萝卜回来,气馁地说:“这世道真是艰难啊!” 想想又说:“我今天遇到刀玉兰了,她特地停下车子,下来跟我说,她哥哥刀齐风前天成亲了。” 说完她就去看林自在的表情。 林自在倒真是吃了一惊,刀齐风一直坚决反对家中干涉和包办他的婚姻,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呢,难道刀老太太病危,要冲喜? 邱鹿鸣唉了一声,“刀玉兰说那新娘子是她父亲部下的女儿,那部下为救刀师长牺牲了,所以就让刀齐风娶了她。” 林自在坐到床边发了好一会儿呆,她忽然很想知道那个新娘子是何许人也。 邱鹿鸣在门口探头看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喊了一句,“吃饭了。” 林自在应了一声,收拾了桌面,邱鹿鸣端上饭菜,两人默默吃饭。 忽然房门咣当一声被踢开,刀玉兰大步进来,“陈静怡,我哥呢!” 第59章 遇刺*轰炸 邱鹿鸣砰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拦在林自在身前,“刀玉兰!陈静怡又不是你亲娘老子,天天看着你哥!” 刀玉兰气极,却只看着林自在,“我哥他又失踪了!有没有再来找你,给你送枪?” 林自在放下筷子,目光冷冷,“所以,你又来抢枪?” “真没来找你?”刀玉兰被林自在看得发毛,声音越来越小。 “没有。” 刀玉兰一跺脚,转身就跑。 林自在彻底吃不下饭,推开碗筷,到街上去逛。 邱鹿鸣从未见过林自在这么冷的脸,本来想说点什么,也住了口。 林自在出来才发觉,街上淅淅沥沥下着雨,林自在懒得回去取伞,就在房檐下慢慢走。 一家小饭店炒了牛肝菌,放了足量的蒜粒,香飘十里,饭馆门口有两只母鸡,下雨也不回窝里去,都用一只脚蹲着,脑袋向后插到翅膀下面,林自在站在门口看了它们好一会儿,它们一直一动不动。 小饭馆院子里,是一架大木香花,长着密密匝匝的绿叶,爬满了整个架子,雨水将叶子洗刷得翠绿,看上去旺盛至极,她又盯着花看了半晌。 有人穿着蓑衣走过,脚下踩着石板路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她回头看,虽然下着小雨,街上人们并不介意,他们如常从容生活。飞机有两月没来过了,人们该成亲的成亲,该做生意做生意,仿佛笃定了倭寇拿春城无法,又仿佛从未受过伤害。 林自在继续走,鞋子湿了,一边肩头也湿了。 女人,只要不是极度迟钝,都能察觉到男人的好感。 她自然是感知到了刀齐风的情感的,那么明显。 她只有一丝丝萌发的好感,但很享受刀齐风的殷勤和关注,还没想好该不该回应,他就在梁玉城追悼会后,再没联系她了。现在,一声不响就成亲娶妻,又一声不吭地失踪。 那点子好感,再无发芽生长可能。 她呵了一声。 世间男人,大半不值得倾心去爱,去付出。 就像沈先生,一个老实人,因过分纠结夫妻身份的差异,自尊心受挫,就要在女粉丝身上找个平衡,虽然说是精神恋爱,但夫妻分居日久,粉丝近在咫尺,谁知道呢!况且,谁不明白,精神恋爱是爱一个人的灵魂,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金先生恋慕林女士,他坦坦荡荡,从不隐瞒,也时刻给梁先生一个不大不小的压力,敦促他一生对林女士忠贞不二。他是注重精神胜于肉体的人,无论在北平或春城,都有召妓行为,大家也不以为忤。 她也相信这世间有极端自律的男人,但那未必是多么爱慕爱护自己的妻子,只是他更自爱而已。 陈先生的爱情五等论,表明他也是十分看重精神恋爱的,但对自己的夫人,他绝对是做到了第四等爱情,精神肉体都不出轨,细水长流,让人安心。 女人何尝不是呢,女人大多也不值得深爱。 近之不逊,远则怨。 林自在自嘲地笑,人家追你你不答应,人家结婚了你却觉得被背叛了。 很明显,刀齐风是为了离家打倭寇,才同意其父的结婚延续香火的条件的。刀夫人所出三个儿子,长子病故,次子被倭寇杀害,三子马上风死在青楼女肚皮上,刀夫人已经生不出来儿子了,余生大概率都要靠刀齐风这个妾生子生存了。刀师长年逾五十,盼孙之心尤盛,刀老夫人更是不见重孙子,死不瞑目。多方压力治下,刀齐风除了应下婚事,别无他法。 林自在伸手在屋檐下接了点雨水,拍在自己的额头上,顿时神清气爽。 她一个回身,朝宿舍走去。 ****** 林自在打坐两晚,将这件事彻底揭过,如常生活。 之后又花费一周,写了一篇有关宋代避讳的文章出来,陈先生看后,稍作修改,给予好评,并督促林自在继续努力,不可懈怠,“自古女子智力就不逊于男子,只是囿于后院,不得施展。但女子诞育子女,也同样需要智慧,你现如今虽欠缺些生活阅历,但不缺智慧,假以时日,必然能将生活过得更好。也不必急于成婚,更不必为成婚而成婚,你要寻得一个灵魂伴侣,相守到老。更不可混沌度日,虚度光阴,无论男女,都应在二十岁前明悉人生目标,并为之努力,哪怕是你只想做个好母亲。二十三岁也不晚,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林自在应是,“好的,先生,我今天回去就认真思考。” 第二天她还没来得及和陈先生汇报自己对未来的打算,陈先生就先严肃告知她,今后不许再送食物来,也不必再来她家做助手了。 林自在不解,“只是点肉,三个小妹妹都长身体呢!”她怕是陈夫人多疑,还主动给自己降辈分,消除隐患。 “一多年来,你想从我这里学的,都学了个差不多,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反要你照料我备课、读书、誊写,若再让你时时贴补厨下,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自在急了,“先生,学生跟您学习一辈子都不及您的万一,您不能为了不受礼物,就要撵我走吧!” “小陈,你忘了,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学生,你是学校的教师。你也老大不小,手里有闲钱,就购置点嫁妆存着,将来到了夫家,好好过日子。至于我们家,你不必挂心,人各有命,该我承受的,谁也替代不了。” 林自在眼角落下一滴泪,她知道陈先生一向骄傲,当他觉得自己的付出,不能超出甚至平等于对方的给予时,就会坚决拒绝。 “好吧,我再不给小延延买肉吃总行了吧。” “你以后不用来了,小徐小张他们完全可以帮助我,你准备一下,下学期就做正式教师吧!” 林自在吃惊了,她才没兴趣当什么老师,只有邱鹿鸣才喜欢诲人不倦,她就喜欢做陈先生的学生! 陈先生点点头,仿佛又一次下定决心,“对,不用来了。” 林自在慢慢向书房门口走去,陈先生忽然叫住她,“小陈!” 林自在惊喜回头,“先生!” “你看我的眼睛,就当知道,不可用眼过度。切记,人的一生,健康、悲喜、食物、财物都是有定数的,包括读的书,都有份额在那里,只不过每个人的定额不同罢了,我,就是年轻时看书太多,到现如今,我已经一年没读过新书了,平日里,除了翻翻从前的底子出来,吃吃老本,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学新知识了......” 听到这些,林自在差点哭出来,“先生,我不做教师,我可以每天给您读书!” “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去吧,以后逢了年节,或者有了喜讯,就当是家中子侄一般,来看看我,什么都不必带。” 说完冲林自在笑笑,又挥了挥手让她走。 林自在几乎没见陈先生笑过,他人虽平和,但脸上永远带着深刻的思考和严肃,今天真诚的一笑,整个人柔和下来,让人莫名感动。 林自在忍着眼泪,胸前抱手,恭恭敬敬行了个揖礼,离开了陈家。 回到宿舍,邱鹿鸣察觉她神情不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你也看报纸了?不至于吧?” 林自在摇摇头,“陈先生不许我再去做助手了,也不让我送粮食。” “啊,是这么回事啊。”邱鹿鸣不太在意,“现在太多女学生爱慕自己的先生,陈先生大概也要避嫌,不去就不去,他工资不低,少买几本书,什么都够了。” 说到买书,林自在想起陈先生无法读书,心里又难受起来。 到吃饭时,她才想起邱鹿鸣的话,“你刚才说什么报纸,什么不至于?” “这么大事儿你都不关心,几天前,咱们的政府主席段智舟遇刺身亡了!” “什么?”林自在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 邱鹿鸣俯身捡起筷子,又给她换了一双,担忧地说:“群龙无首,我担心,春城要像北平一样沦陷了。” 林自在也是一样的想法,她回想前世读过的历史和其它书籍,对于段智舟的了解,近乎于无,只知道他是某一任云南王,知道他活到快八十岁心梗而死。可现在他还不到六十岁啊! 果然不是同一个世界,林自在有些慌,第一个想到的是如果春城沦陷,城门大开,倭寇涌入,必然又是奸淫掳掠,屠杀百姓。 她在邱鹿鸣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惊慌。她们同时都想到了书中看到的,北宋灭亡,皇族女子的遭遇。 林自在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首先考虑的是,是否要逃离春城,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鹿鸣你说几天前?几天前段主席遇刺,但今天才见报!你仔细说,报纸上还说了什么?” 邱鹿鸣眼珠子乱转,拼命回忆,“早知道我把报纸借回来好了!好像说,第四军团司令刀什么暂时主持政务,等待段公子回国,还有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林自在松口气坐下来,“吃饭吃饭,还不至于太严重。” 翌日,又是下雨。 林自在习惯性朝陈先生家走去,快到了才想起昨天陈先生的话,郁郁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又不知道该去哪儿,不做助教,她就无事可做了。陈先生说她成为正式教师,那也是下学期的事情。 忽然,阴云密布的空中传来飞机轰鸣声,林自在大惊,之前可从未有过倭机冒雨轰炸的事情,这是看春城无主,过来趁人之危了。 林自在转身朝着陈先生家跑去,街上行人也都惊慌地四散逃避,预警警报声突兀地响起,可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飞机呼啸着从空中飞过,不一会儿又盘旋回来,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感觉,加剧了百姓的恐惧。 刚才宁静和谐的氛围,瞬间消散,女人尖叫,孩子啼哭,林自在和相对来而来的人撞到一起,又被后面的扑到在地,她顺势打了个滚,迅速爬起,才没被踩踏到。 顾不得身上的泥污,林自在继续朝陈先生家奔跑。 到了跟前,就听到小延的哭声,她被陈先生抱在怀中,陈夫人怀里搂着两个大些的女儿,一家人依偎着坐在屋中,完全是一副绝望等死的架势。 林自在的到来,吓了所有人一跳,陈先生抱着小女儿站起来,“你怎么来了,胡闹!” 林自在冲进书房,飞速收拾陈先生的书籍书稿,陈先生不许,命令她快去城外躲避。 林自在瞪着陈先生,“你!带着老婆孩子往北门山坡上跑,那边最近,我马上就追上你们!快走!” “什么书都没有人命重要,我更不能拖累你,你快走!”陈先生来拉邱鹿鸣。 远处传来爆炸声,小延哇地哭起来。 “飞机看不清目标,但一直在盘旋,一会儿还会绕回来,你快走!你不走,我也不走!”林自在高声喊:“师母!” 陈夫人满脸焦急,牵着两个孩子在门口喊:“不要辜负了小陈心意,我们还是快跑吧!” “走啊!”林自在心里急死了,她怕极了炸弹会突然落到头顶。 陈先生终于抱着小女儿出门了,一只眼睛的人,跌跌撞撞。 林自在松了一口气,意念一动,将整间书房的东西都转移到了青杏空间一角,转身就跑,没多大工夫,就追上陈家几人,她接过小延,陈先生吓了一跳,伸手去抢,雨幕中认出林自在,大喘着气看看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书稿被我藏在一个妥善的地方了,先生放心。” 陈先生神色并未放松,小琉回身去扶住爸爸,一行六人混杂在人群中,向着北门跑去。 许多人跑出去三四里就停下来,找棵树躲雨,林自在却坚持带着几人绕路去防空沟那边,“飞机看不到地面,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他们也容易投弹到郊外。” 陈夫人心脏不好,此时一颗心都要吐出来,沮丧地说:“被炸概率和坐在家中一样,那还跑个什么劲。” 第60章 今天幸亏你来了 林自在不管陈夫人的牢骚,将小延背在背上,哇了一声,“小延,你胖了!” 小孩子的心性就是这样,本来吓得一直哭,这会儿听林自在说她胖,忍不住咯咯地笑,“因为我爱吃肉哇!” 林自在说了声:“搂紧脖子!”就大步向防空沟跑去。 道路泥泞,林自在脚下一滑向后倒去,她硬是一个转身,用手肘撑住地面,小延虽然摔到泥地里,但是并没摔疼,孩子也不娇气,一骨碌爬起来,还知道先问林自在,“姐姐你疼不疼?” 林自在顾不得查看手肘,上下检查一遍孩子,又蹲下来,让她爬上后背,继续跑。 防空沟已经很多学生,林自在大喊:“来两个男生,去接一下陈先生!” 呼啦一下站起来十来人,林自在打眼一看,不禁感叹,怎么全是文弱书生啊。 她把小延交给一个相熟的女同学,又塞给她一个包子,“乖乖等着!”转身又带人接陈先生了。 等所有人在防空沟安坐,已经是中午过后,人人都是一身泥污,狼狈不堪,学生们将防空洞让给先生和师母休息,陈先生摇头拒绝,但大家硬是把他们推了进去。 陈夫人已经嘴唇发颤,林自在在她手腕内关穴用力按揉,又顺着经脉捋上去,在腋窝处按揉,过了好一会儿,陈夫人终于舒服了一些,感激地对林自在道谢,“今天幸亏你来了。” 林自在笑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子,“别说话了师母,稍微吃点东西吧,我出去找点水。” 她的书包不大,拿出太多东西就没法解释了,她到另一个防空洞里,拿出两个包子给陈先生,让他和两个孩子分吃,自己去找人讨了半竹筒的水来,让陈先生一家都喝了一点。 忙活完这一切,她才想起邱鹿鸣来,中学那边应该是往西门外跑,拖着那么多学生,一定比这边还要狼狈。 胳膊肘传来丝丝的痛,林自在躲到一边,用水冲洗一下,还好伤口不大,简单消毒处理一下,也没包扎,就靠着防空沟的土墙喘口气。 雨渐渐小了,但轰炸声却越来越密集,林自在木然望着城里的方向,如今的春城,已再无飞虎队的保护,他们只存在了短短的七个月就解散了。 这支由米国军人组成的中国编制的志愿飞行大队,共有99架战斗机,两百多名飞行员,七个月来,作战50余次,取得骄人战果,击毁299架、击伤153架倭机。 飞虎队却只损失23架飞机,牺牲70名飞行员。 但飞虎队飞行员的工资简直是天价,每人每月600美元的基本工资,是中国飞行员的十几倍之多,此时美元兑法币的挂牌汇率是一比二十,那就是法币,二百多飞行员的基本工资,每月就是三百万法币,并且,每击落一架倭机,飞虎队的飞行员还能额外拿到500美元的奖金。 而此时米国普通家庭的月收入也就是65到125美元之间,就可以想象,飞虎队的工资有多高了。 飞虎队名义上是中国的志愿飞行大队,这笔支出自然是由国民政府负责。 米国对倭宣战后,飞虎队解散了,剩余成员与新派驻的第16战斗机中队共同组成特遣队。 事后林自在才得知,倭军在飞虎队解散后,立刻将驻扎南洋的飞行师调往中国,企图歼灭这支刚刚组建的特遣队,也是这天,54架轰炸机也编队光顾了春城。 几个男生正在一起议论,其中一个是航校淘汰下来的学员,他很笃定地说:“这次飞机编队至少是36架,听声音,学校附近大概率又遭到轰炸了。” 另一人问:“你们说段主席会不会是内奸害的?过段时间,倭寇会不会从南宁那边攻打过来啊!” “打过来又怎样,这个时候,我也不读书了,不能飞上蓝天,那我就死在阻击倭寇的战场上!” 几个男生身边很快围了一群人,有几人身上还背着实验室的器材。“听说段主席遇刺后,第三第四军团为了军权,还发生了点内讧,这会儿也不知道谁赢了。” “谁赢都无所谓了,只要他们能好好保护老百姓就行。别像当年金陵城似的,比划了几下,留下一群老弱病残当炮灰,其他的都撤退了就行啊。” 天空中飞机呼啸而过,大家一下都住了口,情不自禁都缩起了脖子。 几声爆炸声后,慢慢归于平静,那个被淘汰的飞行员叹口气说:“我分析爆炸地点就是马尾松林那边,最少三颗炸弹。” 傍晚时分,雨又加大了。 飞机终于飞走了,人们都从防空沟里爬出来,向城里走去。 那人说的还真准,远远就见马尾松林那边冒着浓烟,还有火光,松树油脂丰富,被炸后燃烧起来,天上的雨,也没有将火完全熄灭。 没有看到伤者或死者,但地上有大片血迹和凌乱的脚印,显示伤亡并不小。有人庆幸自己今天没有选择到马尾松林躲避。 赶回城中,果然,联大新校区又遭受了轰炸,好在是位置较偏的教室,也没有人员伤亡,倒是跑警报躲到马尾松林的学生,死亡两个,受伤七人。另外,躲到马尾松林的百姓,也死亡三人,受伤十余人。 徐文韬和张永祺也找了过来,看到陈先生安好,都放了心。林自在跟着去了陈先生家,那一片只剩下断砖残瓦,几乎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陈先生站在街上发愣,看着自己的家,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坑。 陈夫人后怕地捂着心口,一个两个三个,将自己的女儿都搂到怀里,女孩儿们看到家没了,早已哭了起来,小延哇地一声扑在妈妈怀里,“我的布老虎没带出来,我的布老虎没了!” 陈先生目光沉痛,看着已成废墟的家。 张老师穿着蓑衣赶来了,他如今是后勤部的副部长了,看着陈先生的家,叹气说:“一家人都在,比什么都好,家当可以再置办,书稿可以再写,陈先生,陈夫人,快跟我走吧,我给你们安排新的住处!” 徐文韬和张永祺不甘心地进入废墟,翻找书房的位置,最后拎着一口破锅出来,一脸不可置信地出来,“碗盘全都碎了,粮食也混在泥巴里面不能吃了,衣服也烧了,关键是书房里,居然一张纸纸片都没剩下!” 陈先生面如死灰,又看向林自在,林自在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点点头。 也不知陈先生懂了没有,他转身招呼妻女学生,跟着张老师去了新住处。 第61章 驼峰航线 林自在这次没有跟着去,而是向自己的宿舍跑去。 好在她们这条街没有遭到轰炸,但宿舍的门锁着,她问了回来的几个隔壁老师,都说没见过邱鹿鸣。 顾不得换身衣服,林自在就朝着邱鹿鸣工作的中学跑去,平日里不觉得,真正遇到危险她才发现,即便没有前生的渊源,邱鹿鸣在她也心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气喘吁吁跑到校门口,就看到邱鹿鸣急匆匆出来,两人一照面都很激动,林自在更是一把抱住邱鹿鸣,心有余悸说:“你还活着,太好了,吓死我了!” 邱鹿鸣对这样的身体接触很害羞,她身体僵硬,扭捏了一下,“我们学校没被炸,就是带着一个班级的学生跑警报挺操心的,我刚把他们都安顿好了。” 林自在听到她肚子发出肠鸣声,立刻松开她,从她万能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包子,“别嫌弃我手脏,快吃吧。” 邱鹿鸣接过去就咬了一大口,“真香啊牛肉的!哎?还温乎乎的呢!” 说话间,她一眼瞥到林自在的手肘,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没事儿,摔倒了蹭破点儿油皮。” “哎呀呀,还有没有别的伤口,快回家快回家,我给你处理一下!”说完拉着林自在就走,走两步想起什么,“你,咱们家不是被炸了吧?” 林自在忙摇头,“没有,咱们那条街没被炸到,只是陈先生家那边的整条街几乎什么都没剩下,有在家里没来得及跑的,死了不少人。” 邱鹿鸣听说陈先生家被炸,唏嘘道:“这回负责警报的人应该以死谢罪,飞机到了头顶他们才拉警报还有个屁用!啧,就是可惜你刚送去的粮食,是不是也毁了。” “粮食都和泥巴了,家里也没一件完整物品了。” “唉。我今天多烙点烫面饼吧,明天肯定又得按点跑警报了。” 林自在知道她不愿自己与陈先生多做接触,也不多再说,只是嗯了一声。 邱鹿鸣忽然又说:“对了!刀齐风的爹,现在是司令了,听说他把另一个司令弄死了,今天城墙上炮响,就是他们在打飞机。” 林自在听了,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 一周后,同样的轰炸又来了一次,这次百姓都提前跑警报了,基本没有人员伤亡,但是房屋牲畜损失还是不小。 林自在将陈先生的书籍书稿悄悄转移到了联大的一间空置教室里,只是没敢把陈先生那个破旧的书架子也移出来,书籍很多都是本来打着捆的,现在都堆在卸下的黑板上,书稿则单独用油布包上了。 当陈先生跟着狐疑地来到教室,一眼看到自己的书籍书稿,顿时老泪纵横,林自在不等他追问,说了声我去叫小徐小张,就赶紧跑了。 林自在后来真的很少去陈先生家里了,她不想每次都看陈夫人充满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的神情,也记着陈先生当日说过的话。 林自在打坐过后,吐出一口气,这乱世中,艰难的何止陈家,别人能活,陈先生自然也能活,她热诚的帮助,已经成为陈先生的困扰。 一下子,她的空闲时间多起来,平时就去北门外采菌子,挖竹笋,这两样事情,偏又是特别容易让人上瘾的,她简直停不了手。 做这种不动脑子只动手的事情,最能解压。 并且她只管采挖,也不做什么处理,扔到空间里就不管了。 某一天,无意中瞧了空间一眼,密密麻麻的蘑菇悬在空间一角,吓了她一跳,这才停止了采挖。 她还记着陈先生说,不能虚度光阴。 所以,尽管她打心底里认为人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努力去写了。 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好记性有什么大不了的,有悟性才是优势。 端午节,林自在拎着五个粽子去看陈先生,把自己写的一篇关于北宋正店脚店、州桥夜市的文章,也顺带拿给陈先生看,表明自己没有虚度时光。 陈先生看完笑,“你入题的角度总是让我很意外。” 林自在也笑,“那不如先生给个命题,我来写吧。” 陈先生沉吟一下,说:“那你写一下宋朝的外患,或者你对宋朝皇帝的书法与审美有兴趣?” 林自在点头。 告辞时,陈先生想了一下,叮嘱她,“你一个人在外,记得趋利避害,记得藏拙。” **** 两个月后,报上刊登了段盛德段公子从米国归来的消息。 他带着已经有孕的妻子,是经欧洲,从驼峰航线返回的。 驼峰航线,是倭军占领东南亚后,开辟的一条打破物资封锁的航线。 林自在对驼峰航线有记忆,是因为曾看过宋夫人访问米国的演讲视频,又看了些指责宋夫人过于享受,在米国期间的七个月,吃用都是通过驼峰航线空运的文章。 她才特地去查了资料,驼峰航线一共运行三年,米军投入2000架飞机,损失1500架飞机,近3000名飞行员,损失80%。中国投入100架运输机,损失近半,300多名飞行员,牺牲168人,损失率约50%。 这条航线,不仅要经过南亚的热带雨林、峡谷冰川,以及大片的寒带原始森林,最困难的是要飞越喜马拉雅山脉。 众所周知,这是世界屋脊,其间山脉动辄7000米以上,飞机飞越时,就要保持万米左右的飞行高度,飞机常常因为海拔高温度低,外部结冰,导致飞行员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经验盲飞。 更甚的是,因气温过低常常导致飞机油管断裂,引发燃烧爆炸,机毁人亡。一条长达800公里的深山峡谷,散落着无数飞机碎片残骸,被飞行员们命名为“铝谷”。 她当时还感慨,宋夫人敢乘坐失事率这么高的飞机航线,也是勇气可嘉。 现在,段盛德带着怀孕妻子,也从这条航线返回,真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他带了一飞机的物资回来,大部分都是紧俏的药品和新式武器,还有一些军用被服和机器设备。 段盛德回国后,立即在春城政府门前发表公开演说,以新任云南王的身份,宣称定要严惩凶手,替父报仇,并承诺,坚守春城,保卫云省,绝不让倭寇踏进春城一步! 林自在对段公子了解不多,心底里希望他能像他的父亲一样,亲民勤政,造福百姓。 第62章 内心平静,生活愉快 林自在在新学期,果然成为了文法学院中文系的正式讲师,工资涨了近一倍,福利也好了一点,她真不太在意这些,而是天然觉得自己就不会缺钱花。 这不,刀老太太给的钱,还剩下大半呢。 空间里存的粮食吃个七八年不成问题,肉啊菜啊果啊蘑菇竹笋啊,什么都有。 很多时候,林自在就想,如果不是她常常自省,空间这东西,都能把她惯成一个废物或者一个罪犯。 ——要知道,她如今可以用意念收取一定范围内的任意物品,如果动了邪念,去银行窃取黄金现钞,去粮店偷粮,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且神不知鬼不觉。 邱鹿鸣比她还高兴,买布染布做衣做鞋,忙着给她置办新行头。 中文系的教授大拿们,愿意讲什么就讲什么,教室里挤的满满当当,而她一个小讲师,只是在人家排不开课,或者请假的时候,能凑份子上一节课。 她也不计较,没有课最多就是补助少一点,基本工资给发就行。 但真排了课,她也绝不含糊,第一节课,就事先练了半天绝活儿,才去上课了。 女教师本来就少,一进教室,大一的新生们都好奇地看着她。 她没好意思穿一身新去上课,只穿了新衬衫,裤子还是那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头发已经蓄长,梳了个马尾。早上,因邱鹿鸣指责她扎的丸子头太松散,显得云鬓松散,引人遐想,太不正经,就让邱鹿鸣给梳头,结果她摆弄半天,弄了个高椎髻出来,林自在哭笑不得,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邱鹿鸣,你觉得搭配吗?”邱鹿鸣这才醒悟过来,遗憾地拆了头发,要用一根木簪替她绾发,林自在拒绝了,从空间找到一根黑色发圈,拢了几下头发,飞快绑个马尾了事。 她跟大家做了简单介绍,在黑板上写下陈静怡三个字,“这是我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我母亲取的,或许,她觉得身为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要内心平静,生活愉快吧。”说完,对着教室里二十多人说,“好了,该你们了,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和家乡吧。” 学生们从第一排起挨个做了介绍,全部介绍完毕,林自在拿了支粉笔,右手一挥,画了个大圆,十分的标准。 学生们顿时惊呼。 当老师就是这样,无论如何你得有点自己的绝活,再不济也得有点才艺,哪怕是口哨吹得特别响呢。 林自在又画了个一模一样的正圆出来,又是一片赞叹。 她在两个圆上,飞快画出世界地图。 “这就是我们的地球,这里是我们的国家,这里是我们的春城,今天,我们就来讲一下驼峰航线!” “谁能说一下对驼峰航线的了解,来,关正廷同学,你来说一下。”林自在指着后排一个举手的男生说。 男生很惊奇女教师居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他站起身来,手里端着笔记本,挡住衣服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说,“那是一条沾满人血的商路。” 林自在挑眉,“哦?” 关正廷继续说:“滇缅公路没被封锁时,春城是外援物资和进口商品的集散地,如今,东南亚被占领,被迫开辟驼峰航线,虽说这是米国对华援助的通道,但,财帛动人心,地方军方官员和飞行员共同勾结,倒卖盘尼西林和汽油等重要物资的事件层出不穷,牺牲的机组人员的鲜血洒满了那条山谷,所以我说,那是条商路,沾满人血的商路!” “很好,请坐。虽然观点略为偏激,但我欣赏有自己主见和思路的同学!” “胡云生,你起来说一下,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把倭寇赶出中国?” ...... 又记住了名字! 后来,同学们才发现,无论在校园校外遇到,这位陈老师都能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 提起两个思路,林自在开始讲课,重点讲米国的对华援助,“同学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援助我们?真的是人道主义无偿无私吗?有没有想过背后的目的?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哪怕你是同情心泛滥,或者想求得一个心安,那也是你所求的利益。 作为获赠的一方,我们更要考虑,将来要付出什么代价!” ——将来老蒋是会签订的《中美商约》的。 她从陈先生的拒绝悟出一个道理来,一个人不应永远指望他人的帮助,自救胜于一切。人都是有惰性的,不劳而获惯了,就失去了生存的能力。 “你们知道这条航线运送的主要物资是什么吗?用于我国抗战使用的军用物资,只是极小比例,甚至不值得去具体记录!这些飞越世界屋脊的飞机,运送的一部分是米国印刷的法币,对,就是越来越贬值的法币,还有最大的部分,就是飞虎队所用的弹药、油料和飞机零部件! 来,我们现在就分析一下,我刚才所说三点,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法币居然是外国印刷?” “这条航线对普通百姓没有直接的意义。” “我们如果拥有先进武器,一样可以打击倭寇,不必非是飞虎队!” ...... 一节课很快过去,下课了她走出教师,关正廷从教室后面追上她,“陈老师,下节课您讲什么?” 林自在笑了,“下节课讲点轻松的。” 第二节课,真的是轻松的话题,她讲的是“汴京的小吃。” 这跨度不可谓不大,同学们听了标题,都是一愣。 但随后就被课程内容所吸引,林自在把当年偷偷与邱鹿鸣去吃过的酒楼夜市都拿出来讲了:从朱雀门到龙津桥,全是好吃的,比春城好吃的还多,现煎现卖的羊白肠、批切羊肉、姜辣萝卜、麻腐鸡皮、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滴酥水晶鲙、梅子姜......单是这名字已经让人垂涎了,再说说这味道,那鱼脍切得飞薄,夹起一卷来,蘸上辛香醒脑的芥末料汁,鱼肉甜脆...” 本来这些学生都是吃不饱的,只有家里汇来生活费,或者发了补助奖学金才能出去打打牙祭,被林自在这样一通描述,有的同学已经开始吞口水。 “当然这是街上的小吃,美味价廉,普通百姓花几个大子儿都吃得起,要是到正店去,比如樊楼,连门帘子都是珍珠串的富贵地儿,吃住几天的费用,普通百姓一辈子也赚不来。” 临下课,还顺带讲了胭脂的制作方法,前排几个女生听得双眼放光,果然任何时候女生都是爱美的。 总体来说,林自在的讲课风格,和沈先生有些相似,没有太多引经据典,只是将内容摊开来,让所有人都听得懂,又善于引导学生展开思路,发散思维,课堂气氛也十分活跃。 她没有留学经历,大学成绩再好看,留校的资历也太浅,甚至连像样的文章也没发表过。大咖林立的联大,她籍籍无名。但也有一些学生愿意固定去听她的课,或者到她的办公室去请教问题。 林自在不在乎这些,她只要对得起自己那份工资即可。当有一天,自己不能再输出知识给学生,她就毫不犹豫地辞职去种地。 转过年的春节,去看陈先生,林自在还拿了自己的课堂讲义,陈先生的视力不济,就让大女儿小琉读给他听。 听完,陈先生脸上有些欣慰,也有些遗憾,“也算是独辟蹊径了。......你还是写一些关于《庄子》的题材吧。” 第63章 不够深情 段盛德从前一直被春城人称作段公子,现如今,人们已经改称他为少帅了。 段盛德自米国归来,就迅速接替其父所有职责,并在第一时间获得重庆政府的认可,有人还说,他还冒险坐飞机去了趟重庆。 短短这半年多时间,云省新增了一家飞机制造厂,一家兵工厂,两家制药厂,一家光学仪器厂,以及一家纺织厂。 这家飞机制造厂,能够独立制造战斗机,也能组装、修复战斗机、运输机,并为多次为米国特遣队修复受损战机;兵工厂从欧美各国预订机器设备1000台,聘请德国专家为顾问,生产捷式和苏式轻重机枪;制药厂则主要生产伤药百宝丹,另一家西药厂虽不能生产盘尼西林,但正在加紧研制,并生产酒精、消毒液等产品。 段盛德受西方影响,十分重视科研,在西药、物理研究、武器研究等方面,都积极与联大合作,在经济等各方面都给予最大的支持和赞助。 社会各界都对段盛德寄予极大的希望,一时间名声竟有超过其父亲的势头,就连街头喝茶的百姓也夸赞少帅年轻有为,说云省人有福气,自打少帅回来,连飞机都不飞来丢炸弹了。 段盛德最惹眼的举动,却是他从德国运来一辆轿车,一辆黄色的甲壳虫汽车,颜色娇嫩,款式新颖,这是他给刚刚生产完的妻子林介微的礼物。 段盛德俊朗潇洒,婚前就深得春城少女芳心,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如今大权在握,又多了一种自信和意气风发在身上,举手投足,气势十足。 段盛德回来后,除了报端,林自在还没有见过段盛德,也没兴趣见。 但春节,她去集市买年货后,又到文林街上的文房四宝店买红纸准备写福字对联,又买了点黄纸,准备练习画符。 等手里拎了一嘟噜的东西,从文具店出来,就见到刀玉兰站在街边呆呆地看着刚刚行驶过去的甲壳虫汽车,看到林自在,她第一次没有冷脸相对,“你怎么这么慢? “你在等我?着急就进去找我啊!” 刀玉兰看那甲壳虫已经无影无踪,才说:”我哥还是没有消息。” “我是真的没有你哥消息,他走的时候也真的真的没联系过我。” “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刀玉兰幽幽地说:“陈静怡,我哥哥不够优秀吗,你不喜欢他吗,你为什么不能拉住他?缠住他?” 她说最后两句问话的时候,声音忽然歇斯底里,神情也变得近乎疯狂。 不想和刀玉兰这个神经质多做纠缠,林自在走到街上,“我买了年货,急着回家,再会!” “你别走!”刀玉兰上前一把扯住林自在。 最讨厌动手动脚的人,林自在回头,目光变冷,“你哥哥很优秀,不过我们没缘分。我从不强求任何人任何事。一个人的一生,并不是只有爱情一件事!刀玉兰,你明白吗,他要去闯天下打鬼子,那一定就是他心中有着比亲人、爱人更重要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他!” 刀玉兰依然扯着林自在的衣角,眼圈泛红,她应该是一个闺蜜也没有,平日里生母也不能给她安慰,和正确的引导。她声音放软了些,“陈静怡,我请你喝杯咖啡好吗,就到我哥带你去过的那家,好吗,我有话跟你说。” 林自在摇摇头,“你看我手里拎满了,改日我请你喝吧,你要有事现在就说吧。” “我真的是有话说!我哥一直杳无音信,我父亲查遍所有军队档案,都没能找到他,你说,他,是不是死了?”刀玉兰声音带了哭腔,这可怜的姑娘近几年情绪起伏太大,明明是同龄,却看着比林自在憔悴了许多,再时髦的服饰也无法掩盖。 林自在心里一紧,梁玉城的死已让她难过很久,她镇定了一下,说,“如果刀司令都找不到的话,还有一种可能,你想过吗?” “......你是说,他去了红军?” 林自在点点头,“所以你不必太焦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多管闲事,“你出来找件事情做,哪怕去做个小学教师,每天忙碌起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有些事情你干涉不了,除了默默看着还能怎样?” 刀玉兰对林自在的建议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说:“我父亲说要他娶金副官的女儿,尽快给刀家留后,他起初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忽然答应了,我哥是个不够深情的人,我能看出来他是喜欢你的,他对你与众不同。但他真的不够深情,你看段公子,当年与段主席抗争,任谁说什么,就只喜欢林介微那女人,别的女人看都不看!我父亲,仗着与段主席生死交情,软硬兼施,呵呵,也没能做成段少帅的岳丈大人。就前几天,他还说,让我去给盛德哥做姨太太,我没答应,我天天看着他们恩爱,一个月就得死。哈,也幸亏我没答应,人家根本听我父亲说完,连个回应都没有,哈哈哈哈....” 想来该说的都说完了,刀玉兰哈哈笑着,招呼也不打一个,脚步踉跄地上了街对过的汽车,扬长而去。 第64章 求你帮帮我 三月一天。 邱鹿鸣手里攥着一张报纸,急匆匆进来。 林自在一见就知道不好,这一年多,大事小情层出不穷,害得她一见报纸就不舒服。 “死了!刀司令死了!” “什么?”林自在吃惊地站起来,“他怎么也死了?遇刺?” 邱鹿鸣喝了口水,“没说清楚,报纸上只说是遭枪击身亡。” 林自在拿过报纸,认真看了新闻,担忧起来,“这春城真是要乱了吗?” 邱鹿鸣也心急如焚,“还有别的地方能逃吗?” 林自在摇摇头,如果春城乱了,也沦陷了,也就只剩西部可逃了。 邱鹿鸣忽然嘿了一声,“如果倭寇打来,我也不跑了,我去参军,打鬼子去!” “只怕去参军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宁做太平狗,不作乱世人啊。”邱鹿鸣感慨,“刀玉兰平时嚣张跋扈,其实最是色厉内荏,这会儿刀家一群妇孺,大概在抱头痛哭吧。” *** 林自在如常上班上课,她和大多数春城百姓一样,都有些麻木了。 交通本就不发达,又兵荒马乱的,她和邱鹿鸣两人出行实在不安全,她思前想后几个晚上,最终决定,还是跟着学校行事,如今联大按兵不动,她就安心上课。 心里不是不怕的,这六七年吃的苦,比前面两辈子加起来都多。在现代,再是傀儡,好歹活在和平年代,又人身安全保障,在宋代,大长公主更是养尊处优,除去生孩子,油皮都没蹭破过。 再看看这几年,天天跑警报,脚丫子都大了两个码,脸也黑了不少。 但她也清楚,怕是没有用的。 该来的总要来,她都想好了,如果春城沦陷,逃不掉了,她就和邱鹿鸣拼死一战,绝不偷生,护身符也不知道能护住她们多少,她没有枪,但是还有两把匕首,必要的时候,杀不了倭寇,还杀不了自己么。——总之绝不像北宋皇室女眷那样,沦为俘虏,遭人侮辱。 转眼刀司令死去一个多月了,想来这么大的新闻,应该是全国皆知了。但刀齐风并没有回来,林自在心中不禁再次猜测,他是不是真的死在出逃的路上了,难道那个护身符没起作用? 时间来到民国三十一年的五月,林自在像往常一样去上课,课堂上忽然有警报声响起,同学们都忽地站起来,这久违的警报声依然能让所有人神经紧张,林自在脸上保持镇定,对学生们沉声说:“马上都往北门跑!” 学生们谁都不出声,只有脚步杂沓,大家沉默地奔跑着。 林自在最后一个出去,跟在学生身后,也大步奔跑。 一个女生跑着靠近她,“陈老师,我来扶你。” “谢谢,你自己快跑吧。”林自在瞥了她一眼,拒绝了。 谁知,那女生还是靠近过来,一手握住她的上臂,忽然白光一闪,林自在立刻站住翻手将一张定身符拍在那女生额上,女生瞬间定住,惊恐地瞪眼看着林自在,林自在一把抓起女生手腕,只见她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上面还有个尖刺,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光芒。 林自在哼了一声,毫不迟疑地抓着那只手反拍在女生脸上,女生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林自在一眼都不多看,转身继续跑,一路上,她更加留心周围之人,努力不与人靠得太近。 她心有余悸,刚才如果不是身上戴着护身符,恐怕此刻倒地的就是她了。 刚跑出校门,环城路上行驶过来一辆黑色轿车,嘎地刹车,刀玉兰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来,大喊:“陈静怡!快!快帮帮我!” 林自在躲开她伸出的手,继续跑,“我能帮你什么。” “我祖母病危了,你知道我父亲没了后,那杨医生就再不去我们家了,现在祖母晕厥,母亲六神无主,我该怎么办啊!”刀玉兰一脸泪水,不似作伪。 林自在看看她左臂的黑纱,犹豫了一下,刀玉兰立刻扑通一下跪下,死死抓着她的裤腿恳求,“求求你陈静怡,以前是我太能作,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给你磕头,求你救救我祖母!” “你起来!”林自在去扯她的手,但刀玉兰就是不撒手,最后干脆保住了她的腿。 林自在只好喊住跑过的一个男生,“同学你去跟陈先生说,陈静怡老师去刀司令家给老夫人看病去了。” 那男生并不认识她,一个愣神,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跑了。 这边刀玉兰已经爬起来,推着林自在到了车门,车上下来一个丫环,两人一股脑将林自在塞进车子,又快速上车,车子就立即发动了。 车上,刀玉兰解释,“你放心,不会让你有危险的,我家有地下防空洞,祖母现在应该也躲进去了。那里面设施齐全,比你在野外日晒雨淋好多了!” 林自在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心里别别扭扭的。 汽车一路鸣笛疾驰,但没走多远,跑警报的百姓就越来越多了,车子根本开不起来,刀玉兰急得声音都变了,冲司机大吼,“没用的东西,加速啊!” “不行啊小姐,再加速就撞人了!”司机也急得一头大汗。 说着话的工夫,车子干脆停了下来,寸步难行。 刀玉兰咒骂一声,拔出手枪,把上半身探出车窗,冲着天空啪啪就是两枪,人群顿时尖叫着四散躲开,马路空了下来,车子继续前进。 刀玉兰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但随即脸上神情又被焦虑取代,她不停地催促着司机,搅扰得林自在都心烦不已。 车子并没开到刀府,却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门口站在荷枪实弹的卫兵,林自在有些警惕,刀玉兰解释说,这是附近官员共用的一个大防空洞,里面设施很好,甚至可以看电影。 下了车,她们三人进了一栋小楼,也有卫兵把守,进了楼里,七绕八绕的,她心里越发没底,被两人裹挟着来到一个楼梯口,下到地下室,一个卫兵咔嚓一声打开门锁,面无表情地一伸手,让三人进去。 这大铁锁,让林自在不由得想起段主席家的地下阅览室,她对刀玉兰说:“我想起来了,我得马上回去取银针,否则根本无法给刀老夫人治病!”说完转身就跑。 刀玉兰一把死死拉住她:“外面飞机都快来了,你还跑什么啊!再说里面有银针,连草药、西药都有,快点吧,老太太可能撑不住了!” 林自在看她变脸,警铃大作,使劲一推,向外跑去,那丫环却合身扑上前,抱住林自在的一条腿,林自在一下摔倒,七荤八素中,人已经被塞进了地下室中。 第65章 软禁 这间地下室比林自在去过的阅览室还要大,只是间隔成若干部分,装修精美。 并且,真的有一块白色大荧幕挂在墙壁上,对面是两排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瓜果梨桃。 林自在强自镇定,“老夫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她!” 刀玉兰哼了一声,“我祖母生病自有杨医生治疗,怎么轮得到你?你敢说自己是医生吗,就凭着傻大胆儿治好我祖母一次,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医了?” 林自在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只是想不通而已。“那么,你骗我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刀玉兰脸色忽然一暗,眼神痛苦,“是段盛德!他抓了我祖母、母亲、我妈,我嫂子,还有我,仍嫌弃筹码不足,让我把你弄来,逼迫我哥回来。” 林自在脑筋飞转,“所以,是段盛德杀了你父亲?” “你果然聪明!”刀玉兰看向她,双目通红,“我父亲为段主席出生入死,立下不世功绩,段盛德却非要说是我父亲谋害了段主席,分明是他恼怒我父亲德高望重,部下对他尊敬有加,言听计从,平时又对段盛德的不当决策也多有阻拦。这次有冲突是因为段盛德欲听从重庆命令,将十万士兵调往川蜀战场,护卫重庆周边,我父亲竭力反对,因为他知道,那十万兵力,一旦离开云省,就再也不会属于云省了。” 刀玉兰眼泪扑簌簌落下,“可怜我父亲急匆匆赶到政府会议室,只带了个贴身护卫,他是那么信任段家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啊!段盛德这个王八蛋,居然趁我父亲刚刚落座,二话不说,一枪就......就打中了他的额头......” 刀玉兰顺着墙壁慢慢蹲下,嚎啕大哭。 等她声音稍缓,林自在说:“所以,段盛德又控制了你们全家,差你哥一人,他心里不踏实,就想着一网打尽永除后患,对吧?”林自在朝防空洞里面走,边走边分析说。 “我瞎眼看错了人,他把我们全家都软禁了,向外放出风去,要我哥回来,还抄了我们家,今天的警报完全是假警报,为的就是让你离开联大校园,方便我们出手。” “抓你们就够了,为什么抓我,我又没得罪段少帅,我能见他吗,我要和他说清楚。” “说清楚?呵,他早就查到我哥和你的来往,他已经认定了我哥对你的重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刀玉兰,你知不知道,你哥回来意味着什么?” 刀玉兰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你认为你哥回来就会成功营救你,对么?”林自在伸手戳着刀玉兰的额头,刀玉兰腾地站起来,林自在却比她还快,抽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段盛德要他回来,就是想灭你刀家满门!你哥回来,你们只有死得更快!你还把我拉进来,我好歹也是救了你祖母,你就这样报答我?” 刀玉兰似被点醒,眼露悔恨,却仍然大喊:“不,我哥一定能救我们出去!” 林自在恨由心生,却不会骂人,最后憋出一句从网络上看来的话,“没脑子!当年你妈接生你是不是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了!” 刀玉兰先是一愣,眨巴一下眼睛,勃然大怒,“你竟敢侮辱我?” “反射弧比脐带还长。” “你说什么壶?”刀玉兰听不懂。 林自在不再骂人,坐到沙发上,让自己冷静下来,唯有冷静,才能正确判断。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开锁的声音,门开了,进来几个哭哭啼啼的人,刀玉兰跑过去迎上她们,“祖母,母亲,你们都好吧?” 刀老夫人只是叹气,“我真不如早死了。” 刀夫人一言不发,刀玉兰的生母嘤嘤哭泣,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应该就是刀齐风的妻子了。她没有哭,让林自在注意的是,她腹部浑圆,显然已经有孕在身。 林自在第一反应是感慨:不是说结婚三天就跑了吗,中奖率这么高吗? 她忍不住打量那个女子,中等身材,中等相貌,人很平静,不哭不闹,也没有害怕的表情。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却上前扶住刀老夫人,到沙发坐下。 刀老夫人很宝贝她的肚子,一定要让她在一边坐下,一转身看到林自在,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林自在站起来,对刀老夫人一点头,又坐了下来,“这就要问问您的宝贝孙女了。” “怎么回事?”刀老太太问刀玉兰。 刀玉兰嗫嚅着,“段盛德说要我把她弄过来,否则就要害我嫂子肚子里的孩子......” “胡闹!”刀老太太怒喝一声,“咱们家的事情,你做什么牵扯到人家!” 说完,和蔼地对林自在说:“回头我跟少帅解释,请他放你回家,我们刀家不欠人情,更不会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林自在只是笑笑,这泥菩萨自己都过不了河,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几人枯坐几个小时,门外一直没有动静,刀老太太被扶到另外的隔间床上躺下休息,刀夫人也走了。 林自在起身在整个防空洞里溜达着,她在这里居然看到了一台小冰箱和一部留声机,她打开冰箱,里面有一排玻璃瓶的可口可乐,她拿出一瓶来,找不到瓶起,干脆就在冰箱门上一卡,手掌一拍,瓶盖应声掉落,她仰头喝了一大口,舒服得打了个寒噤,又发出满足的一声“哈!” 端着可乐,坐回沙发上,看看大银幕,又四处找放映机,可惜找到了放映机,却没有电影胶片,只好遗憾放弃。 她又走到留声机边,搭上唱针,大喇叭里传出细细女声,“蔷薇蔷薇处处开......” 刀齐风的妻子时不时好奇地看她一眼,却从不过来搭话。 林自在也不想和她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林自在有些饿了,外面的门锁又有了响动,一个卫兵拎着两个红漆食盒进来,放在门口,喊了一声,“开饭了!”然后又咣当一声关上了铁门。 第66章 刀老太太的战斗力 两个三层食盒,正好是六份饭食,一人一份。 林自在端着自己那份放到茶几上,那边刀家三代五个女子,自进入地下室都不吵不闹,十分平静,想来已经关了些时日,过了最激动最愤怒的那段时间,只不知为什么今天换到这里。 她们很正式地坐在餐桌边吃饭,刀玉兰的生母没有资格坐,就站在刀老太太身后伺候,林自在想笑,其实每人不过是一样的一碗饭两碗菜,根本没什么要伺候的。吃到一半,林自在才听刀老太太说:“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吃饭去吧!” 这是在说刀母。 刀老太太最初是邀请林自坐过去一起用餐的,林自在拒绝了,她也没再三邀请。 林自在背对她们坐在沙发上,隐蔽地把饭菜倒到空间的土堆上,拿出平时准备的食物,匆匆吃完了事。 忽然听到刀老夫人抱怨鸡肉都是骨头,还没炖烂,然后又诅咒段盛德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生的孩子也没屁眼。 林自在听了咋舌,刚才还说让少帅放了她呢。 她看看自己的空碗,连忙又从土堆里找出几块鸡肉,移到碗里,免得让她们疑心自己连鸡骨头都吃了,看看鸡肉上面沾着土,又把最后一点可乐倒到碗里。 刀家女眷都是放心吃喝,并无顾忌,饭后,刀老太太喝了点茶,就叫刀母收拾。 刀家现在四个主子,只有刀母是半个主子,只能她当丫环收拾,她把碗筷都装到食盒里,吃力地提向门口,就听老太太说:“金氏,你放下!肚子里有孩子,你少碰那些东西,更得谨记你的身份!” 林自在回头,看到刀齐风的妻子坐回餐桌边,还讪讪地看了她一眼。另一边刀玉兰犹豫了一下,也坐了回去。 刀夫人嗤的一声,笑了,“玉兰,你祖母说的是你嫂子,并不包括你,你就大喇喇坐着,让你生母伺候你?上了十几年的学,都学到腿肚子里去了么?” 刀玉兰在刀夫人跟前,一贯不敢出大气,现在也老实地低头。 “你那个丫头呢?” 林自在也奇怪跟着刀玉兰一起押送自己的那个丫环怎么没进来,那丫头手劲可真大。 刀玉兰摸摸自己的耳垂,“我,我去接陈静怡的时候,就跟段盛德说了,事情办成,就放迎秋回家。” “哈!”刀夫人大笑一声,“你能提条件,为何不让他放了你祖母,却放个丫头回去?” 这话明显就是挑拨离间,但刀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满地看向了刀玉兰。 刀玉兰急得脸红,“我提了他也不可能放祖母!” “那你想过迎秋现在怎样了么?”刀夫人眯起眼睛看刀玉兰,像看个傻子,“你觉得她拿着你给的一副耳环,真能回家吗?她留下来最多是干点伺候人的活儿,但你放她走了,呵,恐怕这会儿尸体已经凉透了。” 刀玉兰腾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巨大声音,憋了半天,她才没底气地发出声音,“怎么会?她又不是我们家人,我哥又不在乎她!” “呵!”刀夫人气笑了,对刀老太太说:“老夫人,这种没脑子的妾,能生出什么好孩子!” “啪!”刀老太太一拍桌子,“你男人就是妾生的,再不好你也嫁了他几十年!” 刀夫人满不在乎,“我没法子,我父亲让我嫁,我只能嫁。” “呸,妾生的怎么了?你倒是生了仨,可惜一个都没留下!没福气的东西!” “是!我生的都死了!可你生的,也让人一枪爆了头!”刀夫人的逆鳞大概就是三个儿子,是啊,任哪一个母亲失去三个儿子,都是心底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刀老太太一把撕开,她当然条件反射地反击。 刀老太太嗷的一声暴起,一爪子挠到刀夫人脸上,“我儿子就是让你诅咒死了的!我掐死你个贱婢!” 说着骑到刀夫人身上,抡起手臂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林自在看得瞠目,这战斗力!杠杠的!老太太年轻时,还不知道多厉害呢! 刀夫人养尊处优,掀了几次,都没能将胖老太太掀翻下去,气得喊:“都是死人哪!” 可惜,站着的三个女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还是门外哨兵听到动静,进来拉开刀老太太,才解救了刀夫人。 刀夫人伏在地上咳嗽,刀玉兰忽然来了精神,“母亲,你也不必嘲笑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我哥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你以后要看清现实,可不要再胡言乱语!” “哈哈,一家之主!”刀夫人声音嘶哑地低声重复了一句, 收起笑容,不再说话。 刀母用帕子蘸了蘸眼睛的泪珠,又去提那个食盒,哨兵提进来两个都轻轻松松,但她个头只有一米五,细细的手腕还没食盒提梁宽,似乎随时都能折断,林自在走过去,接过食盒,帮她提到门口,又走回茶几,把自己的碗筷再次送到食盒里。她看了看刀母,希望她能看明白,——拿不动可以分开拿啊! 但刀母不看她,依然低头走回去,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提起另外一个食盒,趔趔趄趄用小脚费力走过来。 刀母年近四十,眼睛有细微一些皱纹,但依然削肩瘦腰,弱柳扶风,她始终半梗着脖子,保持着那一低头的温柔,眼皮也不怎么抬起,一只右手也始终捏着一条浅粉色帕子,在胸前预备着,随时擦拭一下眼角或者鼻子,或者嘴巴。 刀夫人却是一直坐姿端正,双肩平直,永远目视前方,绝不轻易与人对视。 ——当然,她此刻已失去端庄,还伏在地上。 林自在没再帮刀母,也没去扶刀夫人,直接走回沙发上坐下。 林自在看通风口那里暗了下去,有些着急,她不回家,邱鹿鸣一定会去找她,就不知道那个男生是否把她的话带给陈先生了。 关了六个人,整间地下室却只有两张床,且一看就是临时放置的。刀老太太和刀夫人早就各占一个,别人是不用肖想了。 这间地下室应该是权贵们躲警报时的娱乐之所,中间地带甚至可以跳交际舞,墙壁上的酒柜里,还有几瓶洋酒。 第67章 空间又扩大了 林自在到门口,用意念查看,门外的哨兵已经换岗,延伸出去,隔壁是一间图书室,再远就看不清楚了。 她走回那个靠边的沙发,窝在上面,今晚只能睡沙发了。 “齐风家的,你过来!”刀老太太喊。 刀齐风的妻子连忙从沙发上起身,快步过去。 然后就没再回来,她被刀老太太留下,睡在了床上。 林自在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就见通风口那里有了光亮。 林自在昨晚吃的少,今天早早饿了,直到肚子咕噜噜叫了老半天,哨兵才来送饭,依然是两个红漆食盒放到门口,还顺手拎走昨天的两个食盒。 早餐是焖鸡米粉,林自在用空间里的换了,大口吃下。 饭后不久,哨兵再次打开铁门,喊:“木翠香!出来!” 大家都是一愣,没明白这是在喊谁。 就见刀夫人呵呵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拢了一下本就不乱的发髻,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问哨兵,“是枪毙我,还是放我?” 哨兵不言语。 刀夫人又问:“是我哥,还是我侄子?” 哨兵这次说话了,“夫人,来接您的,是位年轻的木先生。” 刀夫人闻言,哈哈大笑,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见鬼你的一家之主去吧!我木翠香不稀罕!我虽然没了儿子,但我有兄长,有子侄!哈哈哈哈!”她笑着抚摸了一下脸上的挠痕,手臂撑在门框上,回头看刀老太太,“对,你儿子就是我诅咒死的!” 看着刀老太太又要爆炸,适时加了一句,“老太太你也别急,刀齐风即便死了,也绝不了后,你那死鬼儿子在外头养了两三个外室,起码有四五个孩子了。” “啊?”刀老太太顾不得她如何称呼自己的儿子,心中升起希望,不由得就走到门口,“你快说快说,那些孩子都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在哪儿?”刀夫人走出门外。 眼看房门又要关上,刀老太太一下冲过去,就要往外跑,“我得出去找我孙子!” 被哨兵一把拦住,向后一推,刀老太太就踉跄着一屁股坐到地上,老太太一看哨兵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就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我那可怜的孙子啊!” 刀夫人在门临关闭前,又补了一句,“我虽不知道,但段盛德知道啊!啊哈哈哈哈!” 刀老太太顿时假哭变成真哭,拍着大腿坐在门口哭了好久。 随后,日子就重复着一天两顿饭,伙食不好不坏,通风口也从亮到暗,从暗又到亮了七次。 刀老太太每天都要念叨几次她可怜的孙子,十分扰人。 林自在心里有些焦虑,有空就坐下打坐,刀玉兰最初嗤之以鼻,她一直没搭理她,后来,那边四个女人干脆都不和她说话了。 某天早餐,林自在依然习惯性从空间拿取早餐,猛然发现她的空间又双叒叕扩大了! 可惜她已经麻木,完全无感地四下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了。 当晚,就在她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外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林自在走到门口,用意念查看情况,惊喜地发现,意念到达的距离居然加倍了,她立刻明白,空间是她意念的产物,自然与她的意念息息相关,或许她现在的意念范围就是128米半径的圆呢。 一试探,果然不错,她可以查探附近几个地下室,还能探到楼上的情况,一群衣着考究的人,快速进入地下室,有人进了图书室,有人去打台球,还有人抱怨不能看电影和跳舞。 刀玉兰凑了过来,也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却什么都没听明白,气馁地瞪了林自在一眼,“故弄玄虚!” 世界上有一种愚蠢,就是他自己做不到,便天经地义地认为所有人都做不到。 林自在没工夫搭理她,继续探查,她看到段盛德单手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幼儿,也进入地下室,身后跟着林介微,还有两个年轻男子。 他们进入一间装修最为奢华的房间,段盛德把孩子交给林介微,示意她带孩子去套间里面睡觉。两个年轻男子这才走过来,“少帅,没想到刀齐风这么狠心,抓了他所有亲人,他还是不回来!” 段盛德苦恼地捏了捏鼻梁,“我本就不同意这个法子,现在骑虎难下了。” “可不这样,他一定会报仇的,少帅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么,跟他那个爹是一样的。” “还是不一样的,齐风是有点善念的,但他爹不行,他自持身份,刚愎自用,意图不轨。我父亲遇刺,他即便不是同谋,我也有理由怀疑他冷眼旁观,乐见其成,这样一个不顾大局,斤斤计较之人,我不杀他留着何用?” “唉,终究是对云省局势有了影响。” 忽然,一阵轰鸣,地下室都在颤抖,林自在感觉蹲下,她都担心屋子会塌了。 “这次是真的有轰炸。”刀玉兰倒不紧张,似乎对这地下防空洞十分信任。 林自在忍不住说:“可这次是夜晚,一城的老百姓,除了坐在家中等死,没有其他办法。” 刀玉兰不说话了。 林自在听到段盛德儿子哭了,她查看过去,只见段盛德过去亲自抚慰他,炮弹不断落在地面,他就一直抱着孩子,有兵士不时跑来汇报,他也是抱着孩子不放。 刀老太太坐在床上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刀母则又哭起来,刀夫人走了她也轮不到睡床,依然睡沙发。林自在好奇地看她,她的眼泪,就好比有些女人说话前习惯性要撩一下头发一样,遇到大事小情,总要先掉几滴眼泪,才好说话做事。 她想象不出刀齐风该是怎么看待这个生身之母。 刀玉兰坐在沙发上不动,刀齐风的妻子躺在床上不动。 不知炸弹响了多久,终于停歇下来。 林自在意识向外探看,这一片区域是富人区,住户不多,左近有一个大湖,只湖上一艘小船被击沉,其余竟无太大损失。 林自在想象了一下平民区的人口密集度,景象必然惨烈,她庆幸自己的意识还探查不到那么远。 第68章 我哥最重视的是她! 这一天,刀玉兰早起就开始发狂,她使劲捶着铁门,喊着段盛德的名字大骂,一会儿又骂刀夫人,最后连她亲哥刀齐风也骂了进去。 刀老太太嫌吵,喝斥她闭嘴。 老太太如今是真的瘦了不少,林自在估摸着最起码瘦了二十斤。哨兵送来的伙食,比起普通百姓家的饭菜不知好了多少,但刀老太太却各种嫌弃,大概更主要的原因是心事重重吧,她吃得很少。 刀母吃得也很少,刀玉兰更是没胃口。 只有金氏和林自在两人都胖了一些。 当然,金氏未必是胖,可能只是肚子涨了一圈,但林自在最近活动减少,还把冰箱里的可乐都喝光了,她是实实在在的胖了几斤。 本来就不见天日,还喝那冰凉甜腻的肥宅水,加之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总是吃饭很快,吃完就窝在沙发上听音乐,或者看书。她不胖谁胖? 林自在开始在屋子里跳绳,两手摇着虚拟的绳子,每天都要跳上两千次,睡前还要压腿拉筋,甚至做几个俯卧撑。 金氏充满好奇地看着她运动,但一直不说话。 ——关进来快十天,林自在硬是没听过刀母和金氏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刀老太太的威望随着软禁时日增加,已经无法威慑到刀玉兰了,她这天跟刀母撒气后,又发展到跟金氏撒气,她指着金氏的鼻子,“都是为了你!要不我就能趁机跑掉,可我没有,我去找了陈静怡,为的就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崽子!” 金氏吓得捂住肚子,侧过身子,不敢看刀玉兰。 刀老太太立刻过来,一把一把掐着刀玉兰的胳膊里子,“你敢动她一个指头试试?你动,你动一个我看看!” “啊!”刀玉兰被掐得受不住,一把推开刀老太太,然后满屋子乱转,捶着心口窝大喊大叫,刀老太太跌坐在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孙女,金氏去扶她,她看着金氏说:“这丫头怕是疯了吧。” 哨兵这时打开铁门查看,看到又是刀玉兰在发疯,就要关门,林自在对他喊了一句:“就算政治犯也有放风的时间,这里空气流通不好,刀小姐缺氧伤了脑子了,你马上跟上面汇报,就说我们申请每天至少放风两次,一次至少半小时,我们要晒太阳!” “对!”刀老太太立刻附和,“跟他说,我要晒太阳!” 哨兵没说话,关了门。 哨兵又送了四次饭,但她们一直也没获得放风的机会。 夜晚,浓云遮蔽月光,林自在和刀家四个女眷一起,被十几个卫兵押着出了地下室。 这不可能是放风吧,夜晚没有太阳可晒,还一个个堵着嘴巴。 刀玉兰眼神绝望,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身子死命扭动,却被两个卫兵死死钳住。 林自在没有挣扎,以她的能力,也根本逃不出去,她不让卫兵碰她,自己乖乖地走出去。 她不觉得段盛德是要杀她们,或许他只是想换个地方关押她们而已。因为她查看到附近还有十几辆车,有几辆轿车里面,还分别坐着段家的人。 她们被押上一辆卡车,卡车前端装着几十个大小木箱,她们和押送的士兵一起都坐在木箱上面。 林自在一路用意念探查,知道她们从西边出了城。车队后面还有跑步前进的一队队士兵跟随。 ——这是临阵脱逃了吗? 她发现屁股底下坐着的是子弹箱,里面是一箱箱步枪子弹,还有几箱是手枪和机枪的。后面两辆卡车里,拉的步枪、机枪和手雷。 前面两辆车也拉的子弹,再前面,隐约可以看到是金银,再远就超出范围了。 出了城,路不好走,她们的双手被负在身后,坐着很难控制平衡,刀老太太晃来晃去,不停地哼哼唧唧,金氏更难,她还要护住肚子,林自在挨着她坐,就向她那边挪了挪,给了她一个支撑,金氏在黑暗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林自在寻机在院子里和路上丢下一条手帕,一个发圈,一个联大的校徽,还仓促手写了一张字条,希望有人能够发现。 一个多小时后,车队终于停下。 林自在意念扫到一座寺庙的檐角,人就被押送到一个山洞口。 天已经亮了,林自在站住向四周远眺,看到的只是茫茫大山。 士兵们把卡车里的物品往山洞深处搬运,她们五个女人则被推进一个狭小逼仄的洞里。 山洞只有十平米大小,与之前的地下室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洞里只有一些干草堆在地上,洞壁也是凹凸不平,虽然不潮湿,但洞口与外面通道相连,一点私密性也无。 两个哨兵站在洞口,手里端着步枪。 刀老太太嘴巴获得自由,冲到洞口就喊:“放我出去,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我要解手!我要解手!” 两支步枪交叉,拦着刀老太太。 刀老太太借着洞口的火把,看到年轻哨兵的脸上羞恼的样子,顿时勇气倍增,大喊:“我要尿裤子了!你!快带我解手!你!快去找段盛德那个王八羔操的,让他来见老太太我,我问问他为啥杀了我儿!” 喊到最后,哭了起来,又呛咳起来,忽然慢慢蹲下去,林自在马上就闻到一股子骚味。 刀老太太哭得快崩溃了,也分不清是想起儿子,还是因为羞愤。 林自在看段盛德的士兵军纪森严,不像是会行凶或欺负女性的,就大着胆子义正辞严地说:“段公子是绅士,不会苛待好友的亲人,你快去给老夫人找了干净衣服来!”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一人转身出去了。 刀玉兰忽然大喊一声“哥!”,尾音拉得老长老长,直喊到声嘶力竭,然后扑在干草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扬着地上的干草,“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你为什么不来啊!” 林自在对剩下的哨兵说:“帅哥,等下你们还是把她绑上吧,顺便把嘴也堵上,太吵了。” 哨兵被一声“帅哥”叫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挠挠后脑勺。 刀玉兰虽然哭闹,却把林自在的话听了个清楚,她止住声音,恨恨地瞪着林自在,又冲哨兵喊:“你们到底放出风声没有,我哥最重视的不是我和我妈,也不是那没出声的孩子,而是她!就是她!他们俩从小就认识,你们把她吊起来打!或者找一个班的士兵伺候她,放出风去,我哥立刻就会回来!” 士兵不可置信地看着刀玉兰,忽然步枪一收,打了个立正,对着一个方向行了个军礼。 “玉兰,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一个似笑非笑的男声传来,刀玉兰当时就傻在当地。 第69章 兵符在哪里 林自在听到刀玉兰的话,正准备去撕她的嘴,看到士兵行礼,就猜到来了长官,没想到竟然是段盛德。 她看到那张脸,只恍惚了一瞬,就笑着转头看向了刀玉兰,刀玉兰已经掩面坐到山洞的最里面,低低啜泣。果然,她即便再恨段盛德,也不希望自己疯狂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密斯陈,我觉得玉兰那句说的不无道理,我与齐风自小一起长大,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动过心思,唯有对你,与众不同。” 林自在觉得他的笑容在跳跃的火把下,十分刺眼。 “段少帅,讨论谁最受重视,已经毫无意义,现在的关键是,他人在何处,是否能收到你放出的消息。还有,他离家已经半年,是否活着都是未知数,你费力囚禁我们这些妇女,更加没有意义。” 段盛德饶有兴趣地看着林自在,“听闻你是陈先生的高徒,通晓多国语言,课程也深受学生欢迎。今天看,你果然比刀玉兰有脑子多了。你说,我要是真按照玉兰说的对你,再放出风去,你猜你还能不能回联大继续做教师?” 林自在心中一紧,不敢再赌段盛德的人性。她镇定心神,轻蔑地白了段盛德一眼,“你不会。你如果真那样做,我就再不是刀玉兰口中所谓的最受重视之人了。再者,段少帅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不会为这些事染上污名。还有,我了解林师姐,她定不愿自己的丈夫是那样的人。” 段盛德哈哈一笑,“密斯陈,如今云省虽是大后方,看起来安全无虞,实则是风口浪尖,岌岌可危,我知齐风当日是为了报国而离家出走,如今,云省却更需要齐风,我也需要齐风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齐风回来,我磕头给他道歉,当然,到时候希望你能劝说他,万万不可听信别人谣言,刀司令真的不是我所杀,我也在一直紧锣密鼓查找凶手,如今我也不是软禁你们,而是在保护你们!你看,春城危急,我避难到此,都带着你们一起来了,我和妻儿住的也是这样的山洞。密斯陈,我相信,你和齐风是中华民国最登对的恋人,段某愿意为你们证婚!” 林自在看他长篇大论,信口开河,也不说话。 段盛德一挥手,让人把干净衣服拿上来,亲手放在刀老太太跟前,“老夫人,您再好生回忆一下,那兵符到底放到哪儿了,如果您想不起来,我不介意让弟妹好好想想。”说完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缩在山洞深处的金氏方向。 刀老太太嗷的一声暴起,“你敢动我孙子,我就先杀了你!” 段盛德退后一步,一个卫兵护住他,一个侧踢将刀老太太踢倒在地,老太太一口气憋住,半天也没能发出声音。刀母哭着爬过去扶刀老太太。 刀玉兰站起来,手指颤抖指着段盛德,“你!” 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自在没动,她低着头,眼中流露出失望。 段盛德或许更该叫段天德吧! 他并不像他的父亲一样,勤政爱民,对于父亲曾经的亲密部将,竟然抬手就杀,对于手无寸铁的老人,下手也毫不留情。 春城的百姓要吃苦了。 林自在不想也不敢激怒他,见他再度看过来,也不与他对视,只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段盛德满意了,临走前不忘再次对刀老太太说:“老夫人,你可要好好回忆哦!” 人都走了,刀母帮老太太揉着心口,又帮她换了裤子,刀老太太捂着心口哀哀哭泣。 金氏蹭过来,声音轻微,“陈小姐,求你救救老夫人。” 她的声音还挺好听,只是带点唯唯诺诺。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林自在不想掺和刀家的事情,说实话,她甚至都想过,即便是真的爱上了刀齐风,就冲着这一家子奇葩,她都绝不会嫁给他。 她声音冷淡,“我并不是医生,平时只会几样临时救命的本事,刀老太太身娇体贵,还是求段少帅请医生来吧。” 金氏十分失望,抱着肚子又凑近了一些,“我知道陈小姐是好人,我只求你看在齐风的面子上,去看看老夫人,如果你真的不能救治,我再去求少帅。” 这是看她在车上帮了她一把,就有了胆量。 林自在觉得好人真难当。 “段盛德欺人太甚...”刀老太太有气无力,“玉兰,幸亏你没嫁他,......别说,别说我不知道那兵符在哪儿,......就是知道,我也不能给他!不能给...给了就真的死了......” “祖母,你快别说话了。”刀玉兰哭着扑在刀老太太身上,“祖母,活着怎么这么难啊,我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乱世啊!” “这都是命啊!”刀老太太叹息,伸手抚摸刀玉兰的头发,“刀家这一支子本来人丁兴旺,可老天不保,...你仨哥哥成年后都死了,害得家中重担都落到老四身上,你爹又被段家害死了,呜呜呜,木家那个也撇下我们不管了,你娘,又是个不管事的,咳咳咳,玉兰,你得学会管住你自己的嘴了!” 刀玉兰放声大哭,“祖母,奶奶!我错了!我改,我一定改!” 林自在听着刀老太太的话,有点走遗言的路子了,她走过去,蹲在老太太身边,把刀玉兰扒拉开,“躲远点!别压着老夫人!” 刀玉兰刚要发火,想起祖母的话,生生把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林自在扣住老太太的脉搏,知道她是心口被踹有了瘀血,就伸出两根手指,在她前胸两个穴位使劲点按,又让刀母扶起老太太,伸手在她后背用力一拍,刀老太太“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第70章 又见姨太太 刀玉兰一见老太太吐血,立刻疯了一样扑向林自在,“你敢害我祖母!” 林自在冷不防被她仰面推倒,肚子一沉,刀玉兰就骑坐到她的身上,两只爪子冲着眼珠子就来到了眼前,这一切快得如电光火石,仿佛刀玉兰早就做好了袭击她的准备。 林自在下意识伸手去阻挡,比手更快的是她的意念,比意念更快的,是一片白光闪烁,刀玉兰的手指猛地缩回,就像磕到了钢铁上面一般,但比手指更刺痛的是她的脑子,她啊的大叫一声,被林自在推倒在地,抱着头滚来滚去,接连发出凄厉的嚎叫。 林自在迅速爬起,往外跑去。 正好和跑进来的哨兵迎头撞上,他步枪一端,冲着林自在,“干什么?回去!” 往山洞里运送的物品都搬运完了,哨兵就在最外面的洞口站岗了,小洞口只留一个小火把,平时也 哨兵听到叫声就进来查看,这反应速度算是很快了。 林自在退后两步,“班长班长,刀玉兰是精神病,我救治她奶奶,她却要杀我!我要求单独住个山洞,条件差也没关系,我是不能和她住一起了!”她已经查探到大山洞旁边有许多小的山洞,就好像一个大客厅四周分布着几个小卧室一样。 刀玉兰还在尖叫,刀母急得直哭,想要抱住她,但是一靠近就被刀玉兰踢开。刀老太太吐出瘀血,舒服了许多,但被孙女的叫声弄得脑仁疼,气得直拍地面。 哨兵也嫌烦,凑近看她没有外伤,其他人也都无事,就退出去,在门口扫了林自在一眼。 林自在跟出去,从书包里摸出一沓法币,用身形遮住刀家人的视线,把钱塞给他。 哨兵收起钱,看看她的破牛仔裤,又借着火把看她奇怪的马尾辫,“嗯,少帅也没说一定要关着你们,只是不能出山洞。” “多谢多谢!”林自在来到外面稍大的山洞,空气果然好了许多,隐隐的她还能察觉到一丝风。 这个山洞很奇特,是个天然形成的大洞,洞口的顶部是块探出去的大石头,远处根本看不到洞口,非得走近了,那么一转弯,才能发现洞口。山洞里面干爽清新,想必是另有通风的气道,这种天然洞,往往比人为挖造的更加神奇,林自在有心向里面查探一番,但洞口的火把只有一个,她是不能动的,火把火光微微闪动,只用眼睛是看不到山洞深处的,她用意念粗略查看一番,多问了哨兵一句,“那我可以在洞里转转吗?” 哨兵皱眉说:“就在洞口活动一下腿脚吧,洞里太大,有毒蛇。” “啊?毒蛇!”林自在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那那那我不去了!我就在这儿转转!” 哨兵出去了,林自在看到隔着十几米远的对面,也亮着一个小火把,洞口有人探出头来,林自在认识那人,就是春城富豪周老板最小的那个姨太太,她还记得五年前这个姨太太看她们时发光的眼神。 那姨太太倒是不记得她了,她试探着走出来,靠近林自在,指着刀家的山洞问,“这是谁啊,怎么叫得这么...凄惨?” 林自在猜测她其实是想说瘆人或者烦人吧。。 “刀家三小姐。” 姨太太哦了一声,上下打量林自在,“刀家人应该很值钱,他们跟你家要多少钱?” 他们要的是刀齐风的项上人头。 林自在不答反问道:“你呢,应该很多钱吧。” 那姨太太有些得意,“什么钱啊,法币不值钱,听说是要了十根大黄鱼!” 林自在也哦了一声,心中啧啧,如今的小黄鱼可不是五年前她兑换的那几十块了,一两一根的小黄鱼也要两万法币,大黄鱼是十两的,也就是二十万,十根就是两百万法币,这可比刀老太太要值钱多了呢! “他们绑架了你?”林自在看她穿着旗袍,脚下还是双高跟鞋,在坑坑洼洼的山洞里行走甚是不便。 姨太太神色有些不自然,没有回答,就听她出来的那个小洞口又探出一个头来,是个年轻男人,他轻声喊:“桂枝,你怎么还不回来?” 叫桂枝的姨太太应了一声,对林自在笑了一下,就踮着脚跟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回去了。 那边刀玉兰还在叫,林自在呵了一声,走到洞口,只见碧空如洗,群山连绵,美得像是一幅画。 两个哨兵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她,枪口也跟着转过来。 “两位长官,我就是想看看天空,看看云彩。”林自在可怜兮兮地说。 两人对视一眼,都认为她是怕刀家人为难,不敢回山洞,拿了她钱的哨兵,用下巴朝山洞里指了指说:“你想换就换个小山洞吧,我给你拿个火把。” 林自在欣喜地连声道谢,看哨兵在洞口侧边的木箱里拿出一根新的火把,点燃了交给她,“两边一共七个洞,你随便再挑一个。” 看林自在把火把插在离大洞口最远的地方,哨兵忍不住走进去,“这里起码是安全的,春城那边不安宁,天上地下都乱着,你也别想着逃跑,我们俩不站岗,你也跑不出这山去,大山方圆百里,你即便逃下山,凭着两只脚也跑不出去,不是饿死,就是给狼吃了。还有,山洞深处有毒蛇毒虫,这边有火把气味熏着,它们不会游过来,但里面就不一定了。我们每天三班岗,你们还是两餐饭,但是没有了卫生间,只有一次在洞口附近的放风时间,多了是不可能的。” 林自在知道这个哨兵算是个好心的,她给的钱并不算多,看着厚厚一沓,其实也买不了几斤米。 林自在诚心地谢他,“谢谢你!我记住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那哨兵点点头,又回去站岗了。 她走进自己的单间,里面没有干草,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她把书包放到屁股底下坐着,意识慢慢向山洞深处渗透。 大山洞向里走,看似无路,向右一拐,也就十几米,就是一个更大的山洞。 第71章 领悟 山洞中间堆放着十几个箱子,里面是些书籍和字画,却并没有之前在车子上发现的金银和枪支弹药。 刀玉兰叫得嗓子都劈了,还在地上打滚。 金氏扶着洞壁过来,站在洞口央求她,“陈小姐你还是去给看看吧!” 林自在呵了一声,“看完,再让她来抠我的眼珠子?” 金氏羞愧低头,“她一直喊叫你也没法休息不是?” 林自在想想也是,她背起书包跟着走到刀家洞口,刀玉兰在地上滚着,刀老太太和刀母缩在山洞最里面,束手无策。 林自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救治,她当时只是个条件反射,连如何运用意念攻击都是迷糊的。 她靠近刀玉兰,趁着她打滚,以手刀在她后颈砍了一记。 整个山洞顿时安静下来,她甚至听到刀老太太释然的一声叹息。 林自在从书包里拿出银针来,打算给刀玉兰来几针,免得她醒来再嚎。 刀母怕她看不清,小跑着出去摘了火把拿进来,林自在接过了又插到外面,“地上都是干草,引燃就不好了。” 刀母怯懦地垂肩低头,依然不说话。 林自在忍不住想,她对着刀司令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吗,刀司令居然跟这样的人生了俩孩子? 她蹲到刀玉兰身边,给她号了两手的脉,思考一番,在她头顶扎了九针,轻轻捻动。 过了一刻钟,起针站起来,“我只有这么点能耐了,如果她醒来还是叫,你们还是去求段少帅为好。” “他恨不得杀了我们全家,怎么会替玉兰找大夫。”刀老太太靠着山壁有气无力。 “以后别找我了,我不欠你们的。”林自在扔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出去就听到桂枝那边的山洞里传出京剧唱腔,那人嗓音清亮,刚柔相济,整个山洞回荡着歌声,连哨兵都进来看了几眼。 林自在分不清他唱得是哪一出,只是觉得还挺好听。 想起桂枝的神色,她猜想他们绝不是被绑架那么简单,怕不是周老板头上有了绿草。那这桂枝有什么底气一脸得色,为赎金高而骄傲?她可不信周老板会用十根大黄鱼来赎一个私奔的姨太太。 几天来,这两人在洞里旁若无人,笙歌曼舞,调笑纵情,恐怕也是知道自己下场如何,索性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了吧。 林自在又通读了一遍《道医笔记》里关于练功的那部分,然后逐字逐句琢磨,她发现会背诵是一码事,能理解又是更高一个层次的事,从前认定的解释,现在竟有了不同的理解。 就比如虚领顶劲,她从前理解的是就是用力把头顶起来,以百会为顶端,向上用力。可打坐日久,她发觉,渐渐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也察觉不到头部,甚至连意念都不存在了。打坐过后,神清气爽,身体灵活,她忽然领悟,虚领顶劲的虚,就是只有神志的清晰,而忘记头部的存在,领,也不是领劲,而是领会。 放风时,她看着草丛里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苗,再次领悟,顶劲,并不是刻意的用力、挺拔,而是像植物向上破土的本能一样,从脚到头的自然向上,就是顶劲。它和心脏跳动,和免疫力一样,都是人体的本能力量,她只需放松自己,以清虚的神志,领会和释放向上的自然顶劲即可。 夜晚再次打坐,林自在微收下颌,头顶不再用力,让脊柱与小脑顺畅相连,瞬间感觉头脑清爽,气机流畅,这次一个小时打坐下来,林自在神气十足,醍醐灌顶。 练功和中医都一样,没有师承,寸步难行。但自行领悟来的,更加弥足珍贵。 有时,她会忧心着春城的情况,那晚的突然轰炸,也不知邱鹿鸣怎样了?她制作的护身符,能抵挡刀玉兰的手,可不敢保证能抗得住高空坠落的炸弹啊!还有陈先生一家怎么样了,金先生也还好吧,段盛德都跑到山里了,是不是意味着春城不保了? 也时常心浮气躁,被桂枝两人唱戏和调笑打扰,也被刀家洞口传出的吵闹声搅扰。 但当她真的决定静心打坐时,一切都是浮云,她很快就能入定,那才是能够吸引她的一股子力量。 山中空气清新,夜晚还能听见猫头鹰叫,或者狼嚎。 在这样的环境下,林自在的空间顺利再次扩大,她已经懒得去目测,只是觉得大了,就把从前的边长乘以2,256的边长,亮亮堂堂,空空荡荡。 值得欣喜的是她的意念探查范围也扩大到了256米半径,当晚她就以自身为圆心,向四周逐点探查,果然查到离关押她们的山洞两百米远的半山腰,还有个山洞,那里也是自然溶洞,但是经过了一番掩饰和装修,只有林介微带着孩子两个居住,身边跟着十几个佣人和保镖,段盛德却不知所踪。 就在那个山洞深处,存放着段家的大批财物,还有大量枪支弹药和药品。 林介微的书桌上放着五天前的春城日报,林自在以意念阅读,头版是关于春城告急的报道,文中提到:滇军已故第三军团刀司令之子刀齐风,率部众坚守春城东门,浴血奋战。 林自在收回意念,原来,他还活着,他真的赶了回来。 随后的日子,林自在跟着读了几次过期报纸,得知春城虽然不断遭受轰炸和地面进攻,但一直没有沦陷。 但是,她的山洞岌岌可危,面临沦陷的威胁。 事情是这样的,春城有钱的财主商人很多,其中有个叫胡延春的,几辈子存下来的大笔资财,到他手里,更加壮大,他将生意扩大到金陵和上海,愈发风生水起。 只是近年传出胡延春是汉奸的消息,说他不仅行贿官员,还有投靠倭寇的行径,并且出卖国家利益,将从官员处获得的情报资料,再卖给倭寇。 去年,胡延春被锄奸团枪毙,胡家衰落下来。他的几个儿子将家产瓜分后,各自发展,长子去了国外,次子将家产捐了,投身抗战。最小的儿子,叫做胡家宝,是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人物,他,最近就将半数家财捐给滇军,算作投名状,投靠了段盛德,寻求庇护。 第72章 胡家宝 这大山里的两处山洞,就是胡家从前存放财宝的秘密山洞。 这天胡家宝到林介微和段夫人的住所前献殷勤,被段夫人赶了出来,心中悻悻,身后几个狗腿子献计说,刚上山那天看到上面押进去几个女的,挺够味儿的。 胡家宝立刻来了兴致,又迟疑了:能带到这个地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狗腿子谄笑,“三爷听说了吗,巨富周老板家的四姨太跟个戏子跑了!周老板气得差点翘辫子,放出风去,找到就杀了她!那位四姨太,我在电影院见过一回,那身段,那脸蛋,啧啧啧。”说完指着山上,“三爷自己的山洞,去转一转,怎么了!” 胡家宝立刻心领神会,吆喝一声,带着几人就向上走,不一会儿见来到了林自在所在山洞。 那时候,他们正在洞口附近放风。所谓放风其实就是如厕,每天上下午各一次,出了洞口,男的往东走,女的往西走,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快速解决生理问题,然后在洞口在转悠一会儿,有太阳就趁机晒晒,就回洞里了。 哨兵也不怕他们逃走,荒山野岭的,没吃没喝没汽车,敢跑就是自己找死。 林自在在一棵大树后整理衣服,就听一声尖叫,树叶茂密看不到究竟,就用了意念,发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虽然一身军装,却一个扣子也不扣,帽子也歪着,一脸色眯眯地躬身看着桂枝,“哟!这就是周老板最疼的那个姨太太吧?” 桂枝连滚带爬,踉踉跄跄朝着洞口飞奔,“长官!长官!救命啊!” 林自在注意到她的戏子情人隐在洞口东边,哆哆嗦嗦露出半只眼睛,并未现身。 “什么人?”哨兵持枪喝问。 “是我!”胡家宝对两个哨兵不屑一顾,指着桂枝说:“这个人有通敌嫌疑,我要带走审讯!”说着一挥手,身后两个随从上前不费劲就抓住了桂枝,十分娴熟地塞住她的嘴巴,就拖走了。 哨兵不敢多说,只提醒了一句,“胡长官,少帅在等周家的赎金,是十根大黄鱼呢。” “滚!要你多嘴!你胡三爷给他一百根!”胡家宝踹了哨兵一脚,把手里的烟屁股一弹,哼着小曲儿下山了。 过了一会儿,林自在才从树后走出来,踩灭了烟头,看到山路上两只高跟鞋,面无表情慢慢走回洞口,从哨兵同情的目光中,她能觉出桂枝的今天就是她们的明天。 金氏焦急地望着林自在,“怎么办陈小姐?我们怎么办啊?” 林自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径直走回自己的山洞。 不一会儿,她听到一个男人压抑地呜咽声,时不时还喊着桂枝的名字。 直到半夜,桂枝才被送回来,伤痕累累。 那戏子又开始哭。 却没听到桂枝发出半点声音。 隔了一天,那胡家宝又上山来了,他在桂枝的洞口看了看,就去了刀家洞口,刀家四个女人都缩在洞里,噤若寒蝉。 胡家宝一把拎出刀玉兰来,伸手在胸口摸了一把,见要拖走。 从不说话言语的刀母一下子窜起来,拉住胡家宝的胳膊,细声细气地说:“长官,她是刀司令的第三个女儿,刀齐风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您高抬贵手!这些首饰您先收着!回到城里还有重谢!” 胡家宝抬手一扛,刀母手里的首饰散了一地。 “你胡爷最不缺的就是钱!要你这破落户的首饰!还特么重谢,你刀家还一根毛都不剩了吧!” 刀母也不捡拾,笑着说:“长官看不上,不如就给您手下弟兄拿去买杯酒喝。” 胡家宝听了挑挑眉毛,回头看看自己的手下,那四五人立刻笑着过来捡起首饰,又乐呵呵退到门口。 刀母凑到胡家宝身侧,压低声音,“我们这里不是老弱,就是孕残,刀三小姐看着好看,其实是个傻的,你看她,也不知道怕,连大小解都不知道呢,你看你看!”说着指着刀玉兰的腿,胡家宝低头看,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但他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立即嫌恶地掩鼻走开。 刀母挪着小脚送到洞口,林自在发现她对胡家宝悄悄做了个手势,手指指向她所在的山洞,用气声说:“里面还有个洞。” 胡家宝领会,果真朝着林自在的山洞而来。 走到山洞口,胡家宝取下洞口的火把。 林自在决定用对付刀玉兰的那一招来首先制服胡家宝,谁知她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当时对刀玉兰是危急时刻的条件反射,现在却根本找不到关窍,该如何用意念攻击人的大脑。 胡家宝已经来到她跟前,用火把照了照,仔细看了看,有些嫌弃地说:“啧,模样差了点,凑合用吧!” 说着挥手让人带林自在走。 “胡家宝,你这是趁段盛德不在山上,要造反么?” 这冷静的声音,让胡家宝愣怔了一下,本来已经要走出去了,又站住回头看,连个手下更识时务,老早就停下了脚步。 “你上来之前就没问过林介微么?”林自在嗤笑一声。 “林介微?”胡家宝听她提少帅夫人的名字,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问什么?” 林自在哼了一声,讽刺地说:“问问她,能不能动她的师妹啊!” “师妹?”胡家宝不信,切了一声,“她如果管你,还能让你关这里?” “蠢货!”林自在一拍身边的小桌子,站起来冷声说:“有些事情能是你知道的吗?来,姑奶奶我现在就跟你去林师姐的住处,让你死个明白!” 胡家宝举着火把,顺着蹦起的碗盘看过去,只见林自在身边有个两尺见方的小桌子,上面摆着几盘子鸡肉牛肉和瓜果,桌角还有一把锃亮的匕首,他再次迟疑了:这女人居然知道少帅不在山上,还知道少帅夫人也来了,她的伙食这么好,还有武器,难道真的不是被关押?真的另有原因?” 他觉得自己真相了,立刻转身怒气冲冲朝着刀家山洞而去,就听“啪啪”两声,接着是女人一声惊呼和哭声,“贱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你胡爷!”胡家宝骂骂咧咧的扯着刀母就出了山洞。 “我倒要看看你长了颗什么心!”说着边走边去扯刀母的衣裳,刀母死死护着胸前哀哀告饶,哨兵过来低声劝阻,“这位是刀齐风的生母。” “滚!”胡家宝拔出枪对哨兵比划着,哨兵立刻退后。 到了外面,胡家宝这才看清,女人虽然身材娇小,可眼角鼻梁都是皱纹,还一脸鼻涕眼泪,顿时觉得大倒胃口,狠狠将女人搡到地上,踹了两下,又回手给手下一个耳光,“你出的好主意!” 气哼哼下山了。 第73章 逃跑 金氏挺着肚子出去,扶了刀母回来,刀母扑在干草堆里,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刀老太太哼了一声,“当妾的,没罚过跪,没挨过打,那姓木的也是个傻透气的!” 刀母哭得更大声了,刀老太太喝了一声,“憋回去!” 终于安静下来。 林自在赌胡家宝不敢去向林介微求证,安心坐在山洞里。 但她今天对刀母有了新的认识,与其说她不愿意相信,刀齐风是这样一个女人生下来的,不如说,她根本不信这样的父母能生出什么好品德的儿子来。 ——刀司令和刀母让她对刀齐风的评分大幅降低。 林自在也不是真的就放心胡家宝了,她的意念一直笼罩了这片区域,看到胡家宝下了山,果真没去林介微那里,她才真的放下心来。 太阳刚刚落山,风也收了,山林安静下来,山洞口只有一群飞蛾在火把边飞舞着,两个哨兵松口气,也都放松了站姿,忽然,一个人急匆匆冲到洞口,“长官,我要解手!” “下午不是去过了!” ”我坏肚子了!忍不住了!啊!” 这回的两个哨兵里,没有林自在熟悉的赵姓士兵,其中一个嫌恶地指指外头,“去吧!” 林自在一路小跑,进了草丛。十分钟后,她一头大汗地回来了。 天完全黑了,她又出来了,“长官长官,我的饭菜肯定是被人下毒了,我...”她捂着肚子说不下去了。 “快去快去!”哨兵看她要蹲下去的架势,赶紧挥手。 林自在踉踉跄跄向西边草丛而去,似乎是嫌臭,她走进去又出来,换了个稍远的地方,才进去蹲下来。 十五分钟后,她脚步虚浮地回来,扶着山洞,刚走几步,又喊起来,“不行不行!” 转身又往外跑。 哨兵懒得理她,任她往西边又多跑了几步,进了草丛。 半小时后,两个哨兵才察觉出不对来,拿了个火把去里面点燃,向西边寻过去,草丛里哪还有半个人影! 两人咒骂一声,一个留下站岗,一个则举着火把飞奔下山去报信。 林自在躲在山洞边,早在两人去寻她时,就借着夜色跑向了山洞口的东边,顺着山路狂奔下山,有意念帮助,她将山路看得清清楚楚。 跑了几十米,她忽然停下,想起山洞里忘记收起的小桌子,以及上面的匕首,暗骂自己粗心,这个留下肯定是个麻烦。 意念寻到山洞,就见刀母正蹑手蹑脚去往她的洞口,她皱眉,不知这女人要干什么。 刀母回头看看,挪着小脚进了山洞,看到小桌子愣了愣,伸手抓向那个匕首。 林自在暗叫不好,情急之中,意念一动,居然收回了那个匕首,她兴奋地看着重回空间悬浮的匕首,心中大喜。 刀母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摸摸小桌子,她明明看到这上面有把匕首的啊! 她松开手,嗷的一声退出去,——妈呀,这回连小桌子都没了! 林自在笑得捂住肚子,她转身要下山,忽然又停住,她看到洞口站岗的哨兵,用火把比划着什么信号,报信的哨兵也快到林介微和段夫人的山洞了。 脑子一转,有了个想法,索性站下不动,过了几分钟,她满意地笑笑,伸出手比了个耶,这才转身下山。 结果,才迈出一步,就双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次不用装,她是真的浑身发虚了。 该!让你得瑟! 林自在坐在地上恨恨地骂自己。 刚才站在那儿,几分钟时间,她就一股脑把山上大山洞里段盛德的书籍古玩,以及山腰山洞里满满的一千箱黄金、一千箱白银,以及段盛德拉来的金银细软、枪支弹药和药品,都一股脑收到了青杏空间里。 说起来,这种隔空收物能力本身,比获得的财宝还要让她开心。 此刻的林自在消耗过大,躺在地上,但她脸上还是绽放着笑容,挺了五分钟,终于能勉强起身了,她慢慢躲到一边草丛里。 大约二十分钟,林自在打坐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士兵们无声地奔跑,只有指挥的一人不停地下达着命令,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林自在只恨不能把自己收到空间里。 ——她的空间只有空间,没有时间,不能收取生命体。 林自在舍弃山路,转身朝大山深处走去。 ***** 林自在在大山里盘桓了五天,裤子刮破了几个扣子,鞋子也烂了,换上空间里邱鹿鸣做的新鞋。 她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寻找意念能够控制的范围,又收取了一辆轿车进来,但她没有机会开车,各个路口都把守森严。 凭着意念像雷达一样扫描,让她成功躲过几次搜索。 这大山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人躲进去,无疑就是一滴水落入大海。 林自在并不知该自己所处位置,也不知道往哪儿跑,她只知道再继续在山洞里待下去,就会和桂枝一样的结局。 她宁可被狼吃了。 白天她就躲藏着前行,夜晚就爬到树上,躲着不动,不敢睡得太实,意念时不时逡巡一圈。 意外的收获是,她在不停地反复意念扫描中,又发现了两个小山洞,洞口被封死,已经长满爬藤植物,也只有她,能发现那是个藏宝山洞了。 第74章 我可以不用,但我得有 林自在一直自诩是不以物喜的。 她厌恶林秀娥把手里的钱掐得死死的,厌恶她平时一件件貂皮大衣和不符合年龄的服饰时的迷醉神态,也厌恶她一只手套了两只镯子,三个戒指的暴发户装扮。 她一向不爱化妆,不喜打扮,只要舒服自在就行,平时里打点零工,写些自己喜欢的题材的网文赚点稿费,钱够花即可。 但这几天着实有点打脸了。 ——她收了几千个箱子,累到虚脱躺在地上动不了,可她还是很高兴。 收了刀老太太五万法币时,没什么感觉。 原来不是不动心,只是砝码不够重啊! 现在抢了或者准确说偷了段盛德的几个山洞,钱多到不计其数时,她忽然就心里踏实了。 ——我可以不用,但我得有。 她意识到这点时,这个观念已经形成,她不肯承认是自己的想法,觉得定是林秀娥或者陈静怡影响了她。 她在这一刻也忽然理解了大长公主的底气:即便皇家公主再不受重视,再无实权,她也是皇族,她还有钱!有地位! 她此刻就凭着刚偷来的金银财宝,产生了底气。 并且,她还想要更多! 那两个小山洞,是相对于山顶大山洞来讲的,其实面积也挺大的,每个山洞里整齐摆放着一百个木箱,木箱都是一米长、半米宽、半米高的尺寸,箱子四角包着黄铜,箱身两侧各有一个抠手的位置,林自在首先就很喜欢这些箱子,立刻收了一个进空间。 箱子是锁着的,她也不打开,直接探查里面的物品,一箱子都是珍珠玉石,翡翠玛瑙,没什么章法地堆在箱子里,也不知是多少年月的东西了,珍珠串子已经散了,她从箱子里隔空取出一块玉石摩挲着,触手生温,让人身心愉悦。 她注意到箱盖中心位置上有个图腾,和之前收的金银箱子比对,竟是一模一样。 那两千箱的金银,绝对不是段家车辆拉来的,只能是胡家一直藏在山洞里的,如今被胡家宝做了投名状送给段盛德。 就不知道,胡家宝知不知晓这两个小山洞的存在。 不管如何,胡家的财力都是深不可测。 林自在不紧不慢地收着山洞里的宝箱,这次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说起来,长到这么大,她都没拿过别人的东西。 收完所有箱子,她几乎已经不恨段盛德和胡家宝了,相反都有些羞愧。但若说入宝山,空手而归,她又真不甘心,就跟自己说:大汉奸的不义之财,人人得之分之! 前几天她意念探查到段夫人发觉枪支财物丢失,大发雷霆,胡家宝跟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都顾不上抓她了。 他抓狂心疼的样子,让林自在心里舒服很多,那种癞蛤蟆上脚背的感觉和想杀人的感觉也终于消散了。 她简单把空间里装金子、银子和宝物的箱子区分开来,笑着心想,邱鹿鸣最爱整理她的库房,这些箱子里不仅有珍珠宝玉,还有砗磲、金刚石、青金石、绿松石,花花绿绿,晃人眼睛,这些要是都分类整理,登记造册,可够鹿鸣那丫头忙活一年半载的。 她发现一个箱子里有个羊皮卷,拿出来一看,依稀是张藏宝图,在许多山脉上打着三角形的记号。通过河流,林自在分析,藏宝地点有两个在贵省,三个川省,其余都在云省,并且羊皮卷最下方的小字,标注着所有藏宝山洞都有机关,但机关破解之法在历任家主手中。 ——林自在凭空夺物,倒省去了破解机关。 她把羊皮卷单独收好,又查探了一遍所有的箱子,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似乎意念每次触到玉佩玉环之类的,就十分舒服。 她索性爬上一棵大树,稍稍吃了点东西,看看太阳也落山了,又给自己洒了驱虫药粉,再将四周搜索了一遍,再三确定安全,才找了个合适位置盘膝坐下。 她用意念轻轻地抽出箱子里的所有玉石首饰、挂件、摆件,放到她平时常用两个......背篓里,这俩背篓平时不是装肉菜,就是装鱼虾,貌似有些暴殄天物了。放不下了,她又堆放到之前帮陈先生收书留下的书架上。 一切妥当,已近夜半,她迷迷糊糊放下双腿准备睡觉,忽觉寒毛炸立,一个激灵,身形闪到树干另一侧,一手攀着树干,意念迅速搜索。 一头豹子在不远的一棵大树上,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两只前爪向前各迈了一步,肩头压得更低,似乎随时一跃就能扑过来。 林自在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她是喜欢猫,但这橘猫也忒大了吧! 她脑子飞速地运转,暗恨自己刚才光数财宝,都不记得先给自己挑一把枪,现在拿枪出来,现上子弹还来不来得及? 豹子的眼睛在夜晚闪着绿光,普通人第一念头或许以为那是狼。 林自在灵机一动,想起自己还有个避难包,里面有支强光手电,她立刻拿出手电推上开关,对面的豹子,以及那棵大树立刻出现在林自在眼前,豹子乍见强光,受惊不小,嗖嗖两下跳下树,狂奔而去。 林自在吐口气,后背已经湿透。 她关了手电,不敢再睡,再搜索了一遍后,索性透过树叶看着星星发呆,手里握着最先摩挲的那块玉石,下意识搓捻着。 她似乎从未这样单纯地发过呆,从前老师们以为的她的发呆,都是她在神游或者冥想,如今她才是放空了身心,真的发呆。 她听到风的声音,听到虫鸣,听到虫蚁爬行的声音,听到猫头鹰收拢翅膀的声音,听到山洞里倒挂的蝙蝠呼吸的声音,甚至,听到小草、树叶生长的声音......听到她自己血液流动、气机运行的声音。 宏大如浩瀚星空,渺小如草芥虫蚁,精微如人体细胞,还有莫测的空间维度,似乎同时展现在林自在的眼前和脑海中。 林自在几乎沉迷其中,一条蛇慢慢游走过来,吐出蛇信,猛地向林自在窜去,一道白光隔住了它,大蛇晕头转向地掉下树去,树上的林自在已经酣然入梦。 天亮后,她跳下树,再次查看指北针,又根据几个藏宝山洞,在藏宝图上对照了一下,大概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寻了个方向,继续走。 她不确定春城的方位,但云省在南边,往北走怎么也出不了国。 深山里没有路,也没有阳光,除非是跳到大树枝头,才能看到太阳的位置。还有些憋闷,林自在好容易下了这座山,到了一片平缓地带,树木稀少许多,也低矮许多,有些小树被野兽踩踏,歪在一边,地上也有巨大的脚印。 可依然没有路,没有人迹。 她有些绝望,这都五六天了,还没走出去,会不会自己困死在大山里都没人知道啊! 现在想,就算空间里放着一万箱,不,十万箱的金银财宝,它能救命么? 刚得了巨额财宝的喜悦荡然无存。 叹口气,继续搜索,她发现意念范围又大了一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明明没有月亮,甚至她根本就没修炼。 唉,空间大了又如何,此时此刻也帮不了自己。 约五十米开外,有两头大象,在一个泥坑边甩着鼻子,不停徘徊,再细看,泥坑里是一头小象,全身都是泥巴,以至于林自在一时都没发现它。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林自在重新调整方位,小心翼翼地转弯,绕过小山一样的大象。 第75章 大象 林自在听到水流的声音,循声找到一条小溪,探查一遍,连个兔子都没有,她才放心地洗洗脸,梳梳头发,拾掇了一下自己,又吃了点东西,还把登山鞋的鞋带重新扣紧,想着顺着溪水走,或许就能找到人迹。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小溪对面一个庞然大物正盯着她,吓得她一下蹦起来,撒腿就跑。 迎面又是一头大象。 林自在急刹车站住,她打小连动物园都没去过一次,更别提近距离接触大象了,她一边向旁边倒退,一边认真思索,机枪扫射要多少发子弹能打倒大象?她的定身符拍到大象头顶,到底能不能定住它? 理智告诉她,大象是很聪明也很凶猛的动物,最好不要激怒它们。 于是,她把空间里的香蕉和菠萝丢到地上,大声喊:“吃!吃啊!” 大象甩着鼻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叫声,看起来并不凶恶,也不吃她的东西,稍小的那头象更是四只大脚不停地跺着,腿上脚上都是红色的泥巴,十分焦急。 林自在恍然大悟,指着它们,“哦!你们是不是想让我救你们孩子啊?” 大象还是甩鼻子,九成九也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可我也救不了它啊!它那么重!” 两头大象已经凑了过来,夹击着把林自在往刚才的泥坑方向赶,还用大鼻子推她,一推一个趔趄。林自在气得大喊:“别推了,我自己走还不行吗!” 她加快脚步朝泥坑走,意念察觉到那小象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连挣扎也无,她边跑边思考着如何施救。 到了泥坑跟前,她已经从空间找出避难包里的橘色登山绳来,先往小象头上淋了些水,小象动了动,她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没脱鞋,跳下了泥坑,好家伙!看着也不深,刚刚到小象肚皮,怎么轮到她就一下齐胸了呢,她艰难爬过去,把绳子绕到小象两条前腿上,又从后背绕过去,她想爬出去把绳子系到树上,却发现坑边十分圆滑,无处着力,根本爬不上去。 忽然胸口一紧,一个大鼻子卷着她就把她拔了出去,轻轻放到坑边,她连忙把绳子两端扣在一棵大树干上,回去拉绳子,公象立刻明白过来,卷了鼻子和她一起拉绳子,母象转了一圈,跳下泥坑用鼻子推小象。 但是小象只是动了动,它甚至都站不起来,它太重了,身上全是泥巴,又滑得要命,根本拉不出来。 林自在把空间里装着草药的簸箕腾出来,再次跳下泥坑,用簸箕把泥巴一簸箕一簸箕地舀出来,倒到坑边,母象跟在她身边用鼻子帮她把簸箕举起来,时不时焦急地使劲甩鼻子。 林自在累得脱力,泥坑里的泥巴也只弄出去一小部分,她给小象的鼻子倒了些水,又给它嘴里塞了根绿舌头,冰冰凉的,小象居然吧唧吧唧嘴吃了,林自在也吃了一根,然后大喝一声,又开始舀泥巴。 终于把小象从泥坑里拔出来,拉到岸上,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林自在拍拍小象的鼻子,喘着粗气,“哼,你爹妈纵有千斤蛮力,也不如姐有一个聪明的脑袋和一双灵活的手啊!” 两头大象用鼻子拉了拉自己的孩子,也不让它多歇息,拉起来就走。 林自在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没良心的东西! 大象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她,轻轻叫了一声,又开始甩鼻子。 林自在坐在地上对它们挥挥手,“不用谢!走吧!” 大象还是不走,继续甩鼻子甩头。干脆又走回来,卷着她的腰让她站起来,林自在累得要命,“不行,我走不动了。” 大象鼻子一转就把林自在卷到半空,吓得林自在尖叫了一声,谁知大象只是托着她到了自己的背上,林自在一身泥巴,坐都坐不住,“是让我跟你们走吗?” 大象转身继续走,夫妻俩中间夹着小象,它很调皮,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一会儿就要往树林里跑,后面的母象就会用鼻子轻抽它一下。 走了十多分钟,前面的路豁然开朗,林自在惊叫一声,“这里有条路!” 她哈哈大笑,从象背上跳下来,拍着大象的大腿说:“谢谢你了!” 大象一家向南走,林自在向北走,象们还站着等了她一阵,轻声叫唤,甩鼻子跺脚,似乎是希望她能跟着它们走。 林自在跑过去,抱住小象鼻子,反正他俩浑身都是一样的泥巴,剥了一根绿舌头给它,“告个别吧,小泥巴!” 又冲两头大象挥手,“再见了!” 一连多日无人交谈,见到大象也话唠了。 小路太窄,开不了车,她的技术仅限于考到驾照,驾驶经验几乎为零,但值得庆幸的是,收取的段家财物中,有一辆自行车,英国进口,骑自行车她没问题,虽然有些颠簸,好歹速度是提上去了。 第76章 我回来了 林自在一路蹬车,一路就在盘算,往后的日子真不能再这么“顺其自然”下去了。不管是什么年代,不管对任何事情,都要保持最好的心态,却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永远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豹子和大象都是突然出现的,不是它们会轻功,而是她自己不够警惕。林自在琢磨着要时刻一心二用,用意念始终保持着警戒状态,就像永不关闭的雷达。 骑了一会儿就听到溪水声,林自在寻过去,清洗一番,换了衣裳,登山鞋都是泥巴,她又换回了邱鹿鸣做的鞋子。她手上动作不停,意念也同时保持搜索状态。 等重新上路,她又一边骑车,一边阅读空间中从段盛德那偷来的书,一边让意念保持警戒状态,只是太容易疲乏。她不得不再次停车,坐在路边歇息。 察觉后面有马帮过来,规模不大,只有七八个人,二十几匹马,驮着的都是草药,里面还有一个相熟之人,就是当初帮过她们的姚祖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兵荒马乱的,他居然还在贩卖草药。 终于见到人了,这意味着她终于从大山里逃出来了! 林自在心情好了很多,蹬上自行车,也不再读书了,脚下用力骑行。一个小时后,她终于上了一条公路,这个级别的公路,在云省只有一条,那就是滇缅公路了。 顺着这条路走,终点必然是春城啊!这个时候回春城就是自投罗网,但又不得不前行,她考虑路过村庄的时候,打听一下路,转去成都或者重庆。 身后的马帮并没有上公路,而是继续沿着小路走。她有些遗憾,这些人在后面,多少能壮壮胆,这回又剩她一个人了。 虽然很累,但她不敢多停留,越歇息越不想动。 她口中念念有词,背诵着刚看过的书,并保持警戒,一心三用越来越纯熟。 暮色四合,大群乌鸦回巢,林自在停下来,她知道,今天又得在野外露宿了。 收起自行车,就听到天空一阵轰鸣。 警报!林自在条件反射地向树林中冲去。躲到一棵大树下,才抬头看天空,就见一架飞机低空飞来,一路撒下大量纸片,又朝南飞去。 林自在捡起一张来看,上面是印刷着几个大字,“危急解除,神医速回。刀。” 这是刀齐风的飞机吗?这是让她回春城吗? 林自在仰头看飞远的飞机。 这是段盛德的诡计吧。 林自在选择了一棵距离大路十几米远的大树,爬上去,喷了驱虫蛇的药粉,坐定。那飞机又盘旋回来,远看觉得飞机是贴着树顶在飞,近了还是有些高度,林自在意念扫过去,看到一张陌生面孔,心里嗤了一声。窝在树上不动了。 飞机飞走了。 夜半,林自在又被马达声惊醒,这次不是飞机,是车队。 几辆轿车里坐着刀家的四个女人,其中一辆车里还坐着一脸严肃的刀齐风。 前后各有一辆满载持枪士兵的卡车护行,林自在坐直了身体,琢磨着,刀齐风到底答应了段盛德什么条件,才能把刀家女人带回来。 天空再次响起轰鸣,林自在暗叫一声不好,滑下大树,就朝树林深处跑去,果然,几秒钟后,一架飞机冲着车灯指引就俯冲过来,接连丢下三颗炸弹。 轰炸声震得林自在耳朵嗡嗡响,她咒骂一声,回头看公路上第一辆卡车被炸弹击中,车上士兵被炸飞,死的死,伤的伤;第二辆车虽没被击中,但它的前方路面被炸了个大坑,车子停下来,车中几人拼命向路两边跑去,飞机盘旋而回,林自在听到有人大喊:“关车灯!” 然后就是一阵机枪扫射,第三辆汽车被机枪打中,爆炸了,林中有女人尖叫呼痛,想必是有人中弹,林自在懒得去看,她注意到这次的飞行员与傍晚的不是同一人。 后面卡车的士兵下车躲在路边,举枪在黑夜中胡乱瞄准,并无收获。 飞机扬长而去。 林自在听到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人,骂段盛德是王八羔子,不守信用,明明拿到了兵符,还在路上设埋伏杀人。 刀母也埋怨儿子不该轻易将刀家最后的一点兵力都拱手送人,“这下好了,咱们去哪儿啊!你媳妇儿再有两个月就生了,你妹妹又让那姓陈的打傻了,夫人又不管我们,这日子怎么过啊!” 刀老太太回头就啐了一口刀母,“你怎么不去死,那姓胡的手下是不是摸你了!啊?摸你脸摸你身子了!呸!我儿子不死也叫你气死了!” 刀母啜泣着,“我现在就去死!”说完作势就要往燃烧的汽车上扑。 金氏连忙拉她,她喊得愈发凄厉,“让我去死!” 金氏被拉得趔趔趄趄,刀齐风不耐烦地吼:“够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刀齐风怒气冲冲哼了一声,转身和士兵们一起灭火,修路,把车子残骸推到路边,又就地掩埋了尸体。 林自在在树上睡了个安稳觉。 汽车引擎再度响起,林自在睁开眼睛,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刀家车子终于开走了,林自在在树上慢慢梳洗一番,又把脚上的泡挑了,换上干净的棉袜。 段盛德拿到了兵符,应该就不会再为难她了。或许,她还是可以回到春城与邱鹿鸣团聚的。 大腿疼得厉害,林自在索性把段盛德的汽车放出来,卸了车牌,又把车上的东西清理一番,这才上车试着开动。 由于东南亚被倭寇占领,这条公路就像一条被截断的动脉,再也无法输送血液了。 一路上车辆极少,遇到了林自在也都是早早停下收车,然后躲到路边,等车走远了再开车。 下午时分,来到龙头村,林自在注意到有轿车和卡车车轮印在村口朝西而去,就知道刀家没有回春城。 离城门还有二里,她就收了汽车,加快脚步,赶在傍晚前进了城。 叫了一辆黄包车,说了地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她对春城已经有了深厚情意,这里的空气是熟悉的,就连被炮弹炸过的断壁残垣都是亲切的,慢慢悠悠回家的穿灰扑扑衣服的百姓,叫卖的小贩,都让她觉得舒服,林自在叫停车夫,在街边买了一块牛肉,看街边报童手里还有两份报纸,喊他过来,都买下了。 到了宿舍楼下,她给了车费,就喜滋滋上楼,遇到隔壁老师,她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 “嗨!赵老师,你吃了吗?”林自在噔噔噔上楼,口中喊着:“鹿鸣!我回来了!” 第77章 吃瓜群众的修养 没有人应答。 林自在抹了一把桌子,指腹上一层灰尘,她有些呆:鹿鸣去哪儿了? “陈老师你回来了?邱鹿鸣受伤了!”赵老师跟着林自在又回来了。 “受伤了?是空袭中受的伤吗?” “不是,她是到处找不到你,又听说刀玉兰抓走了你,就去刀家找人,结果刀府什么人都没有,她...她就去那里...”赵老师隐晦地朝上指了指,“找你,交涉中起了冲突,卫兵把邱鹿鸣的腿打折了。” “什么?”林自在急了,“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本来是在公立医院住院治疗,我还去照顾了她两天,可我也要上课的,她偏偏从报上看到刀齐风在云贵边界作战的消息,一个人偷偷就去了战场,她之前就嘟囔着说,如果刀公子在春城一定不会让受委屈,她肯定是去找刀公子求救了!”赵老师说着话,眼神不由自主上下打量林自在,显然她失踪了十多天,肯定是要遭人非议了。 “谢谢,也谢谢你照顾鹿鸣。”林自在客气道谢,一副送客的架势。 赵老师讪讪地立在门口,“那你需要什么帮助就开口啊,千万别客气!” 林自在说好,就关了房门。 迅速换了一身衣服鞋子,她就直奔联大而去。 陈先生见到她,十分高兴,小延第一个上来扯着她的衣角问她去了哪里,怎么好久没来她家玩。 陈夫人说:“鹿鸣来说了你的事情,但对教务处、对外面统一都说你成都的亲戚有事,你去了成都。” 林自在笑笑,赵老师都知道了,那么就表示差不多都知道了。 陈夫人让小延去门口玩,然后关心地问她有没有受伤,是怎么回来的。 林自在拍拍胳膊,说:“师母我好着呢,我力气大,也没有受伤。假警报那天,是刀玉兰骗我说她祖母晕倒,无人救治,求我去她们家给老太太瞧病,去晚就死了,我可怜她家里没有男人,虽然觉得不妥和冒险,还是跟着去了,呵,结果她将我骗去段府,软禁在一间地下室,就是一个地下阅览室很相似的地方,刀家的女眷也都关在那里。几天后,遭遇夜晚空袭,又被转移到一座大山的山洞里,那地方很远,在春城南面,我至今不知那山的名字,那山真大啊!我都不知是怎么绕出来了,足足走了五六天。脚底的水泡是起了一层又一层。”说完她自嘲地笑笑。“脚更大了。” 陈夫人眼睛潮湿,拍着她的胳膊,“吃点苦不怕,没受伤就好。人虽然就活那么几十年,可要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即便有人非议什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只管向前走就是!” “嗯,师母我懂得。” “谣言止于智者。”陈先生拿出两张汇款单来,“这是我给你投稿的文章发表了,稿费不多,但意义不同。还有,你虽未受伤,但看你眼圈发黑,想必在野外睡眠不足。你还是休息几天再去销假报到吧,有什么想吃的,让你师母来做。” 林自在本以为陈先生一家不想再和自己往来,但看如今,他们是在真切地同情她,可怜她,言语措辞也都很小心,生怕伤害到她。 连陈先生都说了“谣言止于智者”这样的话,想必外界应该是谣言四起了。 她忽然就理解了前段时间陈先生的心情,她曾经也是这样,充满同情心地想要帮助他们一家,结果满腔热情却成了陈先生最大的心理负担。 她此刻也不需要安慰,她的仇能报的已经报了,刀玉兰现在就是智商六七十的呆子,段盛德和胡家宝的钱也进了她的钱袋,余下的都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很多事情,往往都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就算大多数人都那么以为。 现在就是这样,大家都觉得他需要安慰。 陈先生放下手里的书,“那个邱鹿鸣对你是真的好,小陈你能有这样的朋友此生无憾了。” 陈夫人继续说:“小邱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们,告知你失踪了。又不许我们张扬出去,怕影响了你的名声,我们去刀府要人,结果去了发现刀府人去楼空,家徒四壁。又去段府要人,段府家的门卫如今可比段主席那时的跋扈多了,小邱坚持说着段府门口发现了你的一个独一无二的发圈,说到激动处就口不择言,和卫兵吵了起来,幸好那些人也有些子分寸,没有开枪,但也用枪托打折了小邱的小腿,医生说最少要卧床俩月才行。 小邱住院也不安心,起了满嘴燎泡,夜里也睡不好。后来看报上说刀齐风在云省边界率领刀家私兵十万人御敌,战果辉煌,她就非要去那边求刀齐风回来赎人,我们自然不能同意,她的腿还不能着地啊。这孩子,口口声声说那姓刀的中意于你,去找他肯定会同意的。就这样,她找个机会她就跑出去了,你说这打着石膏,拄着拐杖,是怎么走的呢!” 林自在听完陈夫人陈述的经过,闷闷地回了宿舍。 邱鹿鸣果然还是那个邱鹿鸣,为了她可以去拼命。 大长公主那一辈子,邱鹿鸣一定受她病故牵连,被治了罪,说不定还会要了小命。这辈子,她又要受自己牵连了。 林自在这十几天吃再多苦都没掉一滴眼泪,这会儿眼泪跟断线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咚咚咚!” 赵老师又来敲门,林自在知道是她,抹了把眼泪,就说自己已经休息了。 门外赵老师说:“静怡我给你端了碗米线来,就在门口,你赶紧拿进去,否则苍蝇要来了!” 林自在看到门口地上果真放着一个大碗,里面是香喷喷的米线,上面还特意扣了一个一样的大碗。 食物如此金贵之时,邻居的一碗面是多大的情谊啊,一时间林自在也不知道是该感谢她的帮助,还是该怪她好奇心太强,吃瓜没够。 第78章 流言 第二天林自在去了教务处,那里的负责老师姓钱,人很热情,嘘长问短,打听她亲戚家的事情处理完了吗,有什么困难就吱一声。 林自在说自己不是来销假的,她准备请三个月的假。 ——她要去找邱鹿鸣,然后照顾她,直到她能下地走路。 钱老师面露难色,“这,陈老师,你如果有人代课还行,否则这几个月下来,下学期说不定就真的没你的课了。” 林自在摇头,“如果不能请假,那我就辞职。” “说什么呢,陈老师,这个时候多艰难啊,没了这份工资你吃风去啊!”钱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手背一下。 啧,这人手可真重! 这时,后勤处的李老师风风火火赶来,看到林自在很是激动,连声说:“好好好,小陈你没事真好!” 林自在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笑着说:“让李老师挂心了,我还好,就是在大山里迷了路,腿脚肿了,脸上被树枝滑了几个印子,没什么大事,您放心。” 李老师连说“黑了瘦了。” 又说起前天刀齐风来学校找她,“他急得眼珠子都红了,问你有没有回来。说已和段少帅谈判成功,段家放了刀府女眷,但是你提前一天跑掉进了山里,他担心你在山里被野兽吃了,还用咱们学校的刻字笔和油墨,印刷了几千张传单,说要洒到大山里去,你如果捡到一张半张的,就知道春城的情况了。” 多人的描述下,林自在终于获得了一个大概的事情经过。 教务处到底没给她假,因为处长没在校,所以没签上字。她不管这些,出了校门,打个黄包车,直奔城外龙头村而去。 到了城门口,车夫不肯再跑,林自在只得付了车费下车,就听后面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是陈先生。 林自在连忙迎上前,陈先生不理她,先喊住那个要往回跑的黄包车,示意林自在上车。 林自在为难地说:“先生,我去找鹿鸣,您还是回家吧。” “糊涂!那刀齐风已经说过,与少帅达成协议,那说明他大概率已经交出兵权,你觉得他还可能在边界战场吗,就算他还在那里,刀枪无眼,你一个女子,去那里做什么?姓刀的只要知道你回来了,必然就会把邱鹿鸣送回来!一声不吭就跑!邱鹿鸣我管不着,你,我也管不了吗?” 林自在眼见陈先生头发都立起来,连忙扶住他,“管得了,管得了!” 细想一下,陈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她这样盲目地去战场是不智的。就凭着意念一寸寸搜索,那是不现实的。 “我跟您回去。”林自在老老实实听话。 “那些搞政治的人,还是不要接触,就是那个姓刀的,只顾宣扬段家胁迫他交出兵权,却忘了顾及你的名声。” “是是是。” 陈先生仍然在气,指着林自在的头说,“你还敢跑!这样不在意自己,真是让我失望!” 林自在嘟囔一句,“你还不是不听劝,非要看书。” “你再说一遍!” “我不!”林自在跳上黄包车,催促道:“快走快走!” 车夫跑起来,林自在举起手挥了挥,“先生我去报社登个寻人启事,你快回家吧!” 陈先生无奈地看着黄包车上露出的一只小手,无奈地叹气,对车夫说:“麻烦你,回去吧!” 车夫响亮地应答着:“好嘞!您坐稳了!” *** 林自在到春城日报社登了一则寻人启事,并预付了七天的钱。 回到宿舍,林自在打扫了一遍卫生,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倒头就睡,直睡了个天昏地暗。 她确信自己连个梦都没做,醒来已经是次日清凌晨,外面走廊里传出其他老师洗漱、说话的声音。 林自在意念巡视一圈,伸了个懒腰,起床稍稍整理一下,到街上去买了份报纸来看。 报缝上果然有她的启事,暗暗算计着邱鹿鸣回来的时间,林自在在楼下吃了碗米粉,就去上班了。 钱老师开她玩笑,“不辞职了?” 林自在笑着摆摆手,“不辞了。您说的对,没这份工资,我还真活不下去。” 钱老师的丈夫是工学院的教授,她在教务处是老资格,拍着林自在的肩头,“你还是太年轻,做事不要冲动。” 林自在照常工作,照常上课。她的五感何等敏锐,怎能不知道那些当面笑容满面,背后各种揣度的人是如何议论她的? 意念扫过去,就听钱老师和孙老师说:“这个小陈老师可惜了,黑是黑了点,但人不丑,一晃眼就24岁了,这下不好嫁人了。” 孙老师笑,“你操心什么,这世上只有讨不到媳妇的男人,还有嫁不出去的女人?” 两人对个眼神,“你说,她是不是真的被土匪掳走了?这可是小半个月啊!” “是土匪吗,我听人说是当兵的!” “嗐,那还不都一样。” “不过,我看她不像是被人为难了,还是从前啥都不在乎的模样,走路也没什么变化啊。” “哟,你还会看这个?” “哈哈,我婆婆会看,我就是随口一说。” ...... 类似的八卦说了五天,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直到第六天,坊间传出富商周老板四姨太被绑匪撕票的消息,关于林自在的闲话才减少了。 第七天,林自在下课出了教室,夹着讲义准备直接回家,忽然一个回头,就见邱鹿鸣拄着一个大拐杖站在墙边,一手还扶着墙壁,泪流满面地看着她。 “鹿鸣!”林自在兴奋地大叫一声,几步跑过去就抱住了邱鹿鸣。 讲义夹子散了,里面的纸张落到泥地上,她也不管,轻轻摇着邱鹿鸣,“你终于回来了!” 邱鹿鸣泣不成声,浑身颤抖,死死抓着林自在的胳膊,仿佛怕她一松开,人就会消失。 “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家!” 林自在抬头,看到刀齐风大步走过来,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谢谢你对鹿鸣的照顾!”林自在松开邱鹿鸣,正色对刀齐风说。 “对不起,我替玉兰跟你道歉。”刀齐风满面惭愧,“家中遭逢突变,她们几个都乱了方寸。玉兰一贯冲动愚蠢,被人利用,她,如今已经受到了惩罚。” 第79章 大牲口 林自在想到这些天的流言蜚语,不想说原谅的话,“您回吧,我和鹿鸣坐黄包车回家。” 说完伸手喊住一个男生,“罗志坚!劳驾你去喊个黄包车进来!” 那男生只听过林自在一堂课,如今被喊出名字来,吓了一跳,连忙说:“不敢称劳驾。”说完大步跑去叫车了。 刀齐风满脸无奈,“我必须和你解释,少帅软禁了你们,当时正是与倭寇交战的关键时期,我的手下向我隐瞒了实情,直到邱小姐赶去,我才得知。彼时倭寇已被歼灭过半,向长沙逃窜,我派手下率兵追击,急急赶去白马山,却只见到祖母她们......四人。”刀齐风忽然言语艰难,大概是此时才想起自己是有妻子的人,并且她已经怀了自己的孩子。 “真的不必解释,我很感激你。” 邱鹿鸣忽然插嘴,“静怡,刀公子真的很担心你,他把那个胆敢知情不报的副官直接枪毙了,还派飞机去找你,对我也很照顾,找人给我重新接了腿...。” 林自在不以为意,她还没自恋到那个程度。“不要胡说,鹿鸣,人家是为了自己的祖母和母亲。” 邱鹿鸣撅嘴,“我...” 林自在瞪眼睛,邱鹿鸣立刻住了嘴,无奈地看刀齐风,一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表情。 “段盛德在找一个兵符?”林自在转移话题。 “是的,我给了他,他才同意放了我的家人,我的五万人马,都给了他。” “你的?” 刀齐风更加无奈,“我父亲的。我逃走那日,父亲的人追上我,将兵符给了我,命我将养在云省、贵省、川省的兵士集结,严阵以待,保卫春城,保家卫国。” 林自在咋舌,“你家真有钱,能养得起这么多兵!” 刀齐风苦笑,“坐吃山空了,本来在山西有几个商号,可惜现在处在沦陷区,信物也丢失了,就算不交兵符,我也养不起他们。” 黄包车叫来了,那男生跑了一头的汗,“陈老师,车来了。” “谢谢你!”林自在对罗志坚笑着点点头,扶着邱鹿鸣一起上了黄包车,又对刀齐风微一点头。 “走吧!” “走嘞!”车夫喊了一声,跑了起来。 *** 回到宿舍,林自在第一件事就是给邱鹿鸣检查腿骨,“你说重新接骨?” “本来只是骨裂,路上颠簸,又加重了......” 林自在用意念观察邱鹿鸣的左腿,发现她可以看到腿骨上的裂纹,向上看,还能看到五脏六腑,她连忙甩甩头。 “我没事,你别担心。”邱鹿鸣晃着她的手。 林自在叹气,无奈地撸了一把邱鹿鸣的头发,“谢谢你。” 邱鹿鸣有些沮丧,“我也没帮你什么,刀齐风说他赶去时,你已经逃走了。没有我你也能安全无事,哦,对了!”邱鹿鸣上下打量林自在,“你遭罪了吗?哪里受伤了?他们,他们没欺负你吧?”说到最后几个字,邱鹿鸣低着头,不敢看林自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林自在笑着拍拍她的背,“没有,没饿着,也没挨打,更没受欺负。就是脚底板脱了几层皮。” 邱鹿鸣并不相信她没挨饿的话,“一个人在大山里,你吃什么啊,你看你瘦的!”说着就要哭。 林自在连忙说:“别说我,说你!一个人就敢往战区跑,就不怕路上遇到贼人!” “我换的男装,雇了个驴子......哈哈,你猜那驴子是谁的?” 林自在眼珠一转,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岩罕!” “对!就是岩罕!”邱鹿鸣大笑,“我去骡马行,正巧遇到他去卖驴子,......他这人不爱说话,我也没认出他来,我都要走了,他才喊住我,憋得脸通红。听说你的事,他比我还急,要不是不认识刀齐风,他能自己先骑着驴子跑去战区!” “他到底是来了春城。” “嗯,他说奶奶去世了,好好安葬了老人,就变卖了家里的房产土地,骑着驴子,从蒙自来到了春城,刚到就遇到了我,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是,我在逃跑路上也遇到了熟人,就是姚祖德,那个在路上帮了我们的草药商人!” 邱鹿鸣不自然地垂眸,哦了一声。 林自在想起,她对这人并无印象,就继续说:“所以,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天定的,有缘终会再见,无缘也莫强求。” 邱鹿鸣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叹气,“他跟我说,刀家逼迫他很紧,他是家中独子,有责任传宗接代,只能答应他父亲的条件。” “提他做什么?”林自在笑,“我们两个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嗯!”邱鹿鸣一把抱住林自在的腰,“我们两个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平平安安的!” 林自在噗嗤一声笑了,“傻鹿鸣,难道你将来结婚了,不跟你的新郎官住一起,非要跟我在一起?” 邱鹿鸣苦恼地坐直身子,“那我就不结婚!男人那种大牲口,有什么好?” 林自在笑得扑倒,捶着床铺,“哈哈哈哈,大牲口!” 邱鹿鸣忽然一拍手,“有了!女人不结婚是不行的,那我们就嫁给两兄弟,你做嫂子,我做弟妹,咱俩还是一辈子在一起!”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为自己的好主意感到骄傲。 林自在起身捏捏她的脸,“小丫头,我可不能相信你的话,哪一天你遇到了真命天子,动了真情,把今天的话忘到脑后,我连哭都来不及!” “我说真的!你怎么不信人家啊!” “好好,我信我信!”林自在把她的裤腿放下,拍拍手,“骨头问题不大,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得好好养着,这只脚不要吃力。以后就让我来伺候你吧!” 邱鹿鸣一脸惶恐,去抓林自在的手,“使不得!” 林自在走出宿舍,笑着说:“得,我就先给你熬一锅猪骨头汤喝吧!” 邱鹿鸣惨叫一声:“猪骨头?啊!我不喝!” 林自在哈哈大笑 ,去下厨房了。 第80章 段主席的书房 以往林自在在宿舍打坐,邱鹿鸣都出去回避。 现在邱鹿鸣腿伤,林自在也不避她,晚上吹了灯,拉上帘子,就坐在上铺打坐,邱鹿鸣睡不着,却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林自在手里拿着一块玉坠,试着用意念在上面刻画符文,两分钟后,玉坠碎裂,掉到床铺上。她又拿出一块来,继续刻画,又碎了。 她疲乏得厉害,把碎玉放在手心,调息打坐。 她无意中发现,优质的玉石能让她的修炼事半功倍,即便不修炼,手里握着玉石,也身心舒畅。 一小时后, 再次刻符,又失败。 到半夜时分,终于让她摸到了使力关窍,成功刻成了一块护身符,再刻就容易多了,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完美。 “鹿鸣!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邱鹿鸣装作被惊醒的迷糊样子,“唔,你说什么?” 林自在笑,“别装了!” 邱鹿鸣嘿嘿一笑,慢慢坐起来,把装护身符的小荷包递上去。 林自在接过荷包,打开看,那荷包里全是细碎的黄纸片,看得她心里难受,当初她用棍子击打王安仁,都没见护身符有任何损坏,这张符现在碎成这样,可以想见鹿鸣在段府门前遭受了什么。 碎符纸丢进空间,她把刻得最满意的护身符放进荷包,拎着在床边抖了抖,“给你!” 邱鹿鸣伸手接过,觉出份量变化,打开看,惊喜地轻呼,“玉啊!给我的!” “平安符,别丢了。”林自在躺了下去。 邱鹿鸣珍爱地收好,也躺下来,慢慢说:“静怡,你给我的护身符真的有用呢!他们不敢打陈先生,两个卫兵就把他压在墙上不得动弹,还有个卫兵用枪托打我,结果,砰砰砰三下都没打到我,他都吓懵了,嘴里喊着见鬼了见鬼了,不敢再打,另一个长得像猴儿的小个子卫兵不信邪,一把推倒我,用枪托敲了我的腿一下,......这次真打中了,疼死我了!” “你都不知道躲吗,是不是以为它能永远护你刀枪不入?” 邱鹿鸣在黑暗中点头,“嗯,以后我还是躲着点,省着点用吧。” *** 林自在去集市买菜回来,路过胡记客栈,听到驴叫,就探头去看,一头很好看的驴栓在院子里,扯着脖子在叫,墙角角落里岩罕沮丧地坐着,也不管那驴子。她轻轻喊了一声岩罕,他受惊一般地弹起来,看到林自在,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连个名字也没喊出来。 林自在心里笑,过了这么多年,这人也没点进步,还是个社恐。 那驴子兀自仰着脖子饿啊饿啊地嚎叫,岩罕过去拍了它脑袋一下,塞了根胡萝卜,才止住了。 林自在谢他对邱鹿鸣的照顾,又问他的情况。 原来,岩罕的阿奶四个月前去世了,他守了百日的孝,就变卖了家中田产,骑着原来那头老驴的崽子,就来了春城。他这些年一直没有成亲,也没有中断读书,唯一的梦想就是来春城上大学。听说马上就有入学考试,他就去学校报名,没想到因为超过了年龄,不能报名了,他顿时就傻了,从前几十岁都能去考状元,怎么他还不到25岁,就不许上大学了呢!岩罕心里难受,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林自在安慰他,“不要紧,你如果想要文凭我没办法,但你要只是想读书,我可以带你去旁听,甚至能帮你借住男生的宿舍。”她想起校园里曾经的那头驴,在男生毕业后就卖了,“你这驴子也别卖,就养在学校里,供大家租用吧。” 岩罕大喜,腼腆的脸上泛着光,半天才说出一句,他想请林自在和邱鹿鸣吃饭,林自在说不吃了,邱鹿鸣的腿现在不方便出去,等她腿伤好了,她们两个请他吃饭,感谢他对邱鹿鸣的帮助。 岩罕不同意,“你让我旁听,还是,我请客!” 林自在也不在意,告辞说明天就给他联系。 *** 岩罕的事情很顺利就安顿好了,林自在一直挂心的是段盛德的事情,她生怕他会再来抓自己,或者来调查财物书籍丢失那件事。 ——这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 如今的林自在,空间里存着海量财富。 可除了刻几个玉质的护身符,她连个小黄鱼也不敢花。 因为钱财没有出处。 她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些死命贪污的官员,空存一屋子钞票,平时却得低调做人行事,不敢显露身家。 这段时间,段盛德迅速将云省的兵力做了重新部署,说白了,他并不信任从刀家得来的这五万兵力,将他们打散后,几乎全都派往了最艰险的前线位置。 林自在忐忑了一周,开始慢慢向段府的位置靠近。 此时的春城城区面积只有十个平方公里的大小,东西两三公里,南北三四公里,她居住的文林街位于城市的西北角,于是她向东一直走,走到意念可以触碰到帅府的位置,寻了个咖啡馆坐下。 在玉石的滋养下,青杏空间扩大到了变成千米,意念范围的半径也达到了一公里,她假装在看书,一手拄着下巴,微微低头看着书本。 她看到段府外重兵把守,段夫人和三个打扮华丽的女人在搓麻将,林介微和孩子不知所踪,段盛德却在卧室吸食大烟,屋子里青烟缭绕,段盛德一脸迷醉侧躺在一张罗汉床上,身上军服衬衣扣子松散,露出半截胸膛。 林自在狠狠唾弃一声,啪地合上书本,发出的声音吓了旁边座位的人一大跳。 她连忙坐下,重新翻开书,继续做读书状。 她仔细将段盛德书房里的文件都翻看了一遍,意外发现这间从前属于段主席的屋子,有一面墙壁夹缝里居然垒满了黄金,并且书柜下面的柜门里,有一段楼梯直通地下室,那间地下室与其他房间均不相通,连通风口和电灯都无,十五平米左右大小的屋子里,摆着几个大铁架子,密密麻麻摆放着装金条的箱子,以及七八大箱的古董,存放如此的隐秘,古董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第81章 治病 不过,段家人是真心喜欢黄金啊! 林自在发现自己也喜欢黄金,这种东西拿在手上的凉润沉坠,掉到地上金石铿锵,摆在那里的金光耀眼,都让她觉得心里充实而幸福。有那么一刻,她很想将这些金子和古董都收入空间,好生分类整理一番,然后一块金子都不花,一个古董也不拿出来摆放,就这么在空间放着,每天都清点整理一遍。 林自在意识到这八成是陈静怡的潜意识在作祟,迅速用自己的意念去触碰这抹残念,很快,它就消散无形,那种沉溺的执着也消失无踪了。 林自在在段盛德办公桌中间的抽屉里,发现一枚戒指,很随意地丢在抽屉角落里。林自在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看,那是只很普通的黄金戒指,连颗宝石也没镶嵌,再仔细看,戒面上是精细的凤凰图案,戒指内圈刻了一个“凤”字。 林自在下意识将空间中捡到的那个腾龙图案的戒指寻出来,这下她可以十分肯定,这对戒指绝对出自同一个金匠之手。 一个在野外捡到的戒指,居然和段少帅抽屉里的戒指是一对! 林自在想不通,也不纠结,她看到林介微从外面回来,把孩子扔给保姆,一个人跑上楼去,而段盛德还在吞云吐雾。——真不知道云省在这人的统治之下,会变成什么样。 林介微冲进房间,一把打掉烟枪,揪着段盛德的领子,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你说你戒掉了!这就是戒掉了吗?段盛德!你太让我失望了!” 段盛德还沉醉在美妙的幻境之中,脸上挨了耳光,也不知想成了什么,美滋滋地笑着,又伸手去地上摸烟枪。 林介微退后两步,毅然转身,快步走出去,回到卧室收拾行李,十分钟后,她带着孩子离开了段府。 林自在也在咖啡杯下压了一张法币,起身离开了。 ——段盛德不会有心思想起她的。 *** 林自在比从前忙了很多,虽然课程不多,但是每次都需要认真备课,需要敲定的细节,还得去请教陈先生,务求精准。 下了课还要去集市买菜,回来做饭。 邱鹿鸣坐立不安,食不下咽。 “平时你做饭,我吃的心安理得,怎么轮到我做饭洒扫就不行了呢,咱们是朋友啊!” 林自在的话并不能让邱鹿鸣安心,直到两个多月过去,林自在宣布她恢复好了,可以练习走路了,她才长舒一口气。 邱鹿鸣重新掌管了厨房,林自在就不能随时拿出粮食来了,她们两人几百元的工资在疯涨的物价下瑟瑟发抖,去年一美元兑换750元法币,今年一美元就能兑换2000法币了。 林自在拿了条大黄鱼去黑市,换回了十七万法币,对邱鹿鸣说是自己最后的一根金条了。 想当初在蒙自,一根小黄鱼只换了一百多法币,现在五年多过去,一根小黄鱼竟可以兑换一万五千法币了。难得一见的大黄鱼,在黑市可以兑换更高的价格。这不是黄金值钱了,而是法币贬值了。 兑完黄金,林自在就被人跟踪了。甩掉尾巴,对于意念强大的林自在来说,太容易了。她带着人绕了几条街,最后换去伪装的衣服,安全回到了宿舍。 陈夫人吃不起昂贵的西药,身体越发衰弱,而陈先生的视力也因一次跌跤,骤然下降。 两人身体变差,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缺乏营养。夫妻两人尽量把食物都省给孩子们吃,小琉小澎懂事了,但小延最小最娇,常常哭着跟父母说没吃饱,夫妻俩就把自己碗里的饭菜拨给女儿。 除了年节,林自在没有再给他们送过食物,只是时常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下顿馆子。 随着林自在越加出色、越加不需要陈先生的指导,他们夫妇就更加不肯接受她的帮助了。 林自在尊重他们的决定。 但陈先生视力减退后,她还是主动提出给陈先生针灸。 陈夫人坚决不同意,她觉得林自在能治好刀老夫人的中风,却未必能治好陈先生的眼疾,最初陈先生的右眼是因为在陈老先生治丧期间频繁鞠躬还礼,导致的视网膜脱落,又不肯接受倭寇的资助做手术导致失明,如今的左眼,她也怀疑是同样症状,所以她更希望陈先生做手术治疗,快捷又直接。 陈先生最初也是打算做手术的,但去医院看过,那十万元的昂贵手术费用,让他退缩了,最后终于同意让林自在试一试。 当长长的银针扎在陈先生头顶、眼周的穴位上时,陈夫人紧张得几乎要心脏病发,虚脱地浑身大汗,她是真心不信任林自在啊,害得林自在又忙着急救她,给她揉按穴位。 陈夫人稍缓一些,就急着让林自在给陈先生拔针。 “师母,是要留针二十分钟的,等一会儿就拔。”林自在掐着她的内关,陈夫人根本挣脱不开,林自在又劝她,“师母并非先天心脏病,而是先天肾气不足,肾属水,心属火,水克火,因此直接影响了心脏功能。这是很遗憾的事情,但您可以试着吃些六味地黄丸或者牛肉,平时适当运动,促进气血运行,平时也不要优思过滤。水生木,木生火,找到病的根源,慢慢调养,总会变好的。” 陈夫人听不进去,她还是挣扎,最后是小琉拦住了她,劝说道:“妈妈,我相信静怡姐姐!” 转过年,进入民国三十三年。 春节前林自在又用“最后一根”大黄鱼换了27万法币,但是购买力却远不如之前那十七万了。 陈先生的视力提高很多,经过三个月的针灸,又吃了十几副汤药,他的身体明显硬朗了很多。陈夫人连起身做饭都难,但依然坚持不要林自在为她调养。 林自在只是笑笑,她只求心安罢了。 邱鹿鸣如今时常过来陈家,帮林自在的忙,她不愿意让她的大长公主来给别人做饭看病,且人家还不领情不信任,她一遍遍对林自在说“医不叩门”,但林自在只是笑,说:“好的。但除了陈先生。” 邱鹿鸣垮下脸,嘟囔着,“我就说你心悦陈先生了,你还不承认,也不看看人家夫人的脸色。” 林自在我行我素,问心无愧。 邱鹿鸣手把手教小琉学做饭做点心,教她女红,还教她如何跟小贩讨价还价,小琉笑着说:“我妈妈可从来不肯和小商贩讲价的。” 邱鹿鸣撇嘴,“有钱的时候我还不要零头呢!” 陈夫人无暇顾及女儿的变化,小琉顺利接手了家里的内政大全,十四五的女孩,带着妹妹,将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为此邱鹿鸣还十分有成就感。 第82章 人生多过客 翻过年,就是民国四十三年,林自在又快二十四岁了。 说实话,她心里是忐忑的。前面两辈子都没能过了二十四岁这个坎,这次,她也不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关键是她心中不甘,毕竟只实实在在活了三十年,真正自由的日子只有五六年,且还有一半日子在跑警报。 她很认真地思考过,如果二十四岁又没过去,还会不会重生?重生的年代会不会比现在更艰难?应该不会吧,毕竟再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眼下的日子水深火热,法币仍在持续狂跌,民众买盒火柴都需要带一大摞钱出去。 也幸亏春城四季如春,农作物可以轮种,城外山间地头的野菜蘑菇丰富多样,怎么都能找口吃的。 邱鹿鸣今天去辞了工作,她认为赚的工资都不够走路上班磨鞋底的钱,当天就带着家里熬药用的小炉子,在集市上卖洋芋饼。 集市上卖吃食的很多,米线米糕,馄饨包子,烧饵块,汽锅鸡,琳琅满目。邱鹿鸣之前就看到有人卖炒土豆泥很好吃,就想着做个别人没卖过的,土豆切成细丝,又切了便宜的胡萝卜丝,加点粗粮粉进去,再加点辣椒葱花盐末进去,浇一点鸡汤进去拌成糊糊,煎的时候,再洒点子花椒粉,都能吃出肉味来! 她就在街边现场煎了卖,煎洋芋饼香飘十里,价格不便宜,但一个上午就卖掉一大盆子,赚得果然比上班还多。 钱赚多了,但也实在辛苦,林自在不想她去,悄悄告诉她自己还有后手,大可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但邱鹿鸣不听,反过来劝她,“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多难,你可不能把家底都当了出去,总要给自己留点嫁妆银子。” “倭寇很快就会赶出去,我们不会一直这样难。” “赶出去了,也不一定好过,你就看段盛德上来后,春城乌烟瘴气的,能好得了吗?满街都是外省来的狐媚子,满街都是什么营造商和工程师,还有满街拉军火的卡车和卡车司机,最多最可恨的就是赶着发国难财的商人。这些人带了大笔资金来了春城,春城房价物价都抬上去了,姓段的乐了,可普通老百姓就苦了。”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一下,“一说狐媚子,想起来了,今天我在街边煎土豆饼,遇到田佩芝了,打扮的花枝招展,从羊肉店出来,根本没瞧见我。我看她又换了个肥头大耳的金主,搂着她的腰。哼,她倒是滋润的,没吃什么苦头的样子。” “呵呵,那就好。”林自在帮邱鹿鸣打土豆皮,看她把泡过水的土豆丝捞出去,又把沉淀下来的淀粉抠到一个大碗里。“这是做什么?” “这个晾干了留着,可以做粉吃,也可以挂糊炸肉。”邱鹿鸣边忙活边说:“对了,我还看到岩罕了,他到底把驴子卖了,说是过几天跟一个地质考察队进山,帮人家寻矿,给的工资挺高的。” “不读书了?” “得先吃饱肚子啊。”邱鹿鸣叹气。“我还听说,重庆那边一双皮鞋要卖七八万块,一瓶法兰西香水就要一根小黄鱼,那边空袭比春城还频繁,毕竟政要们都在那里呢。” “鹿鸣,你出去一天,就听说了那么多新闻。” 邱鹿鸣嘻嘻地笑,“是啊,我觉得比上班有趣多了。” 高兴就行,林自在也不劝她了,还悄悄把存在空间的土豆拿出来给她用。 “哎呀我还听说成都那边又有飞行员牺牲了,不会是姓刀的吧,他好歹帮过咱们,死了就可惜了。” 刀齐风自那日送邱鹿鸣回来,已过去半年多,林自在再无他的消息,她觉得自己给的护身符可保护他三次,也不算亏欠了,日复一日中,曾经那点子若有似无的好感,和聊得来的默契,也消散无踪了。 人生多过客,何必千千结,他们的缘分也就是这么多了。 “心真硬!”邱鹿鸣看她不言语,嘟囔了一句,继续切土豆丝。 段府那边,林介微带着孩子出走这么久,外界一直没有传出消息,林自在还特意去段家附近转了几次,那台甲壳虫汽车仍然在车库,但府中并无林介微母子的行踪。 段盛德处理政务之余,就会捧着妻儿的照片看,也经常打电话,接线很繁琐,有时通,有时打不通。 但他依然吸食大烟,年初的他接到重庆密电,派出二十万滇军支援豫湘桂,短短几个月,预想中的功劳和战利品没有,兵员却损失大半。 本来已经戒断几个月的烟瘾又上来了,段夫人管不了他,想孙子又看不到,除了每日打麻将看电影,也没什么可消遣的了。 此时的抗战形势,已进入反攻阶段,华北、华中、华南地区发起了局部反攻。但国民政府的正面战场却奇异地出现大溃败局面,先后丧失了豫湘桂、粤省大部分地区,以及贵省少部。 川滇已成西南地区的孤岛,林自在都想好了,一旦春城失守,她就带着邱鹿鸣开车去那个白马山上躲着,宁可暴露空间的秘密。 六月,淅沥沥的雨一连下了四天,就在刚放晴的这个夜晚,春城传出巨大的爆炸声,有钱人穿着睡衣就开车往城外跑,没钱的百姓背着细软撒腿跑,年老体弱的干脆不跑,黑灯瞎火,道路泥泞,就在家里等死吧。 可今天的爆炸声不同,只响了一阵就停止了,也没有那让人心慌的飞机引擎声,百姓停住脚步,向火光腾起的地方看去,“是湖区那边,好像是段主席府邸!” “现在都是少帅府邸了,段主席要在,咱们至于过得这么惨吗?” “快闭嘴,当兵的来抓你!” “抓就抓,早死早投生,这世道活着也没劲头。” “我可听说了,少帅抽大烟连老蒋的电话都不接了。” “抽那东西上了劲儿,他也得能接才行啊!” “可惜段主席一世英名,毁在儿子手里了。” ...... 林自在拉着邱鹿鸣朝段府方向跑去,整个段府主楼都笼罩在火光中,不停有士兵在救火,抢救财物。 林自在在离着段府一里远的路边,靠着一家饭店的墙壁站着,“鹿鸣你替我把风。” 邱鹿鸣不懂为什么要把风,但立即执行了,转身朝街面站着,将林自在挡在身后。 林自在首先查看后楼地下阅览室里的图书,幸运的是爆炸并未波及这里,楼上办公室里无人办公,只那个值班的管理员急得在门口直搓手,也不敢离岗。 林自在察觉已有联大师生赶来,就没收取图书,去查看主楼情况,段府主楼被炸塌了大半,位置也无比精准,一处是三楼的卧室,一处是三楼书房,最后一处是一楼的客厅和卧室,可见段府是出了内奸的。 整栋楼除了火光就是浓烟,一楼的爆炸更导致士兵一时无法冲上楼去营救,一个浑身着火的人从楼中嘶叫着冲出来,抽搐几下就不动了,大家七手八脚去灭了火,仔细辨认,依稀是段家的厨子。 这样大的火,显然不仅仅是因为爆炸,肯定还添加了助燃的东西。 士兵焦急地大喊着少帅和近卫的名字,却没人敢冲进火海。 林自在找了一圈,发现段夫人和一个丫环炸死在了一楼卧室,三楼书房里,段盛德从昏迷中醒过来,浓烟呛得他咳嗽不停,他趴在地板上,腿上的剧痛让他惨叫一声。 他听到了楼下的喊声,爬到窗边,将滚在地板上的水杯丢出去,外面传出一阵阵惊呼。 书柜已经全部燃烧了,他准备跳窗,宁可摔死也不能烧死。 忽然轰隆一声墙壁倒塌,一阵金石铿锵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他办公桌后面的那面墙壁里,噼噼啪啪不断掉出金条,火光映照下,分外刺眼。 第83章 为父报仇 段盛德瞠目结舌,他竟不知道父亲居然在书房藏了这么多金条。 可怜他去年莫名其妙丢了半副身家,就像是见了鬼。母亲为此特地请了和尚道士来家做了法事,可是没人能给他解释清楚,足足二十吨的黄金放在山洞里,一夜之间怎么就能无影无踪了? 还有胡家宝上供的一千箱黄金一千箱白银,居然也全都不翼而飞。 身边参谋说这事未必是神鬼之说,有可能是胡家洞穴有神秘机关,也可能是云省特殊地貌,山下还有溶洞,金银兵器都落入山洞下层也未可知。 他也觉得胡家宝在愚弄他,一气之下亲手枪毙了他,仍觉不解恨,索性抄了他的家。 可半年多了,所有派去查探的人员都说,山洞除了最初打开时的机关痕迹,再无特殊之处,山洞下方也是结结实实的石头。 他无比后悔当初听了胡家宝的劝说,带着家财躲去白马山,也后悔听了林介微的劝说,同意派兵支援豫湘桂,更后悔听了母亲的唆使,枪毙了刀孟青,不这么早杀掉刀孟青,起码目前的战局不会这么艰难,刀齐风也会真心协助自己。 这半年,他都快难死了,去年兵工厂和药厂遭到轰炸,今年才买了昂贵的设备,刚刚恢复生产,根本无利润可言,胡家的家财也用得差不多了,他一气之下,寻了个由头,把那个不肯赎姨太太的周老板给杀了,又让人抄了他的家,这才缓解了燃眉之急。 父亲也一定不止这点私藏!——他居然防备自己的亲生儿子! 地板都烧着了,下面有没有准备好,他都得跳楼了。 忽然段盛德瞪大了眼睛,傻了一般看着那些金条一根一根,一堆一堆的在他眼前消失无踪,他惊得连连倒退,一个倒栽葱,从窗口掉了下去。 林自在呵呵一声笑。 邱鹿鸣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见她闭着眼睛,嘴角含笑,叹口气,又转回了头。 林自在想起书柜下的密室,又一口气将密室里的架子和黄金古董都收了个干净。 唉,她本不想做这些零元购行为,但一场爆炸让这些东西现于人前,与其让段家手下得了,不如自己收了,将来做些有益百姓的事情。 给自己找到心安理得的理由,林自在又顺手把抽屉里那个凤戒,收了起来。最后探查了一遍段府附近,她发现段盛德这厮,从三楼摔下居然没死,是那些卫兵扯了一块帆布接住了他,虽然又反弹到了花圃里,好歹是活着。 林自在手握一块从胡家宝箱里找到的田黄石印章,调息了一刻钟,小印章两公分见方,六七公分高度,顶端雕刻着一头憨态可掬的小狮子,入手温润踏实,心神宁静,比那些玉石的效果更加显着。 路上全是虚惊一场又返回家的百姓,两人也随着人群回了宿舍,折腾了这么一圈,天都快亮了。 邱鹿鸣很快入睡,林自在却默默整理了两个箱子的宝石,挑出一条田黄石项链,一个田黄石摆件,甚至还有一架小型的田黄石屏风。她单独腾出一个箱子,放置她挑出来的东西,又把田黄石项链戴到脖子上,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林自在吃过早饭,在宿舍楼下从一个小姑娘手上买了一份报纸,还顺手塞给她半根玉米,“快吃。” “谢谢贵人!”小姑娘脆生生地说。 她不记得林自在,林自在却记得她,这个就是在蒙自火车站抱着她的腿去摸丝袜的小乞丐。不知她是怎么来到春城的,反正林自在一眼就认出了她,以后每次遇到她,都会买一份报纸,或者塞她一点吃的。 走了几步,就听路人议论纷纷。 她连忙站到路边翻看报纸,头版头条赫然就是“段府深夜爆炸,少帅不幸罹难”的新闻。 死了? 林自在接着看内容,原来是段府被人安放了三组炸弹,爆炸后,少帅被卫兵火速送往春城医院,谁知途中竟被人拦截,少帅额头中了一枪,当场毙命。 林自在放下报纸,又听路人说,“当年刀司令就被人一枪打中额头,你们说这个能不能是刀司令的儿子为父报仇?” 附和的人不少,但也有质疑的,“听说去年少帅扣押了刀家女眷,刀齐风不得不将刀司令的私兵兵符上缴,手里没什么兵力,就连家产都一分不剩地让少帅给抄了,他拿什么报仇?” “这你就不懂了,帅府的棋子,必然是早年就埋好的,现收买是来不及的,我听说那个烧死的厨子就是那个棋子!” 第84章 以后别喜欢了! 旁边有人插嘴,“我听说什么兵符,根本就是摆设,那些私兵只认刀家人。” “是啊,虽说给分散到了各个地方,只要刀公子一声号令,就能全都回来!” “回来个屁啊,打仗都打死了吧!” “哎你们说,刀家得有多少钱,才能养得起那么多私兵,段主席是不是就是刀家杀的啊?” ...... “陈小姐。” 林自在猛地回身,看到刀齐风站在身后三米远的地方,静静看着自己。 他一身绒装,笔直昂扬,在一众市井之中,犹如鹤立鸡群。 随着他出声,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林自在赶紧将他拉到人少的地方。 刀齐风也不挣扎,笑着乖乖任她拉扯。 来到没人的街角,林自在扬了扬手里的报纸,“真是你?” 刀齐风还是笑,点头说:“嗯!我已经控制了云省。”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林自在一下子冷静下来,是啊,他不需要自己紧张关心,他总是能出人意料地解决问题,控制局面。 不禁为方才的失态而恼羞,皱眉说:“你笑什么笑!我很可笑么?” 刀齐风马上不笑,无奈说:“我只是很高兴。”昨天晚上的行动,部署了很久,获得成功后他第一个就想来与她分享。 “那恭喜你!”林自在很假地笑了一下,“我要去上班了。” 刀齐风紧追两步,“我想请你喝咖啡!” 林自在回头看他,她也很怀念和他一起喝咖啡聊天的感觉,那么默契,但是她拒绝了,“你刚刚接手这么大一个摊子,一定很忙,再说,忙完了不回家陪着夫人孩子吗?” 刀齐风脸上的笑容凝固,刚想要解释什么,林自在继续说,“自打去年发生绑架事件,我就处在舆论风口,这次,如果跟有妇之夫一起喝咖啡,恐怕又要被念叨上一个学期,所以,算了吧!” “清者自清,你不要和那些俗人一般见识。去年那次,都是玉兰她不懂事,她现在......也很可怜。” “那是她活该!她明明嫉妒死了林介微,见了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却莫名其妙对我三番五次挑衅陷害,欺负我没家没势吗?嗯?”林自在逼视刀齐风,“还是因为你喜欢我?” 刀齐风心头一震,没想到林自在说话竟然着直接,一时不敢与她对视,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真心相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刚要开口,又被打断。 “那以后就别喜欢了!尽给我惹麻烦,你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了!” 林自在冰冷的话语犹如一盆凉水泼到刀齐风的头上,他呆立当地,看着她大步转过街角,一下子就没了人影。 副官小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刀齐风无奈叹气,跟着上了刚刚行驶过来的汽车。 *** 直到下班林自在心情依然不太好,回到宿舍邱鹿鸣问起,她就说起早上看到刀齐风的事情。 邱鹿鸣听说刀齐风变成新任云南王,啧啧两声,“太可惜了!” 两人对坐吃饭,邱鹿鸣说:“我在前线养过几天伤,刀齐风说起他的婚事,当时如果他不接受这个夫人,刀司令就不肯把兵符给他,也不放他走,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他当时痛苦极了,也是真心为你的安危着急。” “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意义了。”林自在放下筷子,“我今天是有点生气了,不是生气他结婚了,而是生气他居然结婚了还来找我,他觉得我能给他做妾?!” “呸,真不要脸!”邱鹿鸣也放下筷子同仇敌忾,“你能做他们家祖宗,还做妾?想得挺美!明天我就去骂他!” “呃,不过人家也没说做妾的事。”林自在因为邱鹿鸣的共鸣而消气了。 “嘻嘻,吃饭吃饭!吃饭大过天!”邱鹿鸣开心地把两个菜都往林自在跟前推了推。 林自在吃完,邱鹿鸣也撂了筷子,边拾掇边说:“你真的不是因为他娶别人生气?” 林自在摇头,“不是。” “你,不喜欢他?” 林自在想了一下,“喜欢过的。” “然后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林自在又想了想,她好像还真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就像当初的初恋,分手也就分了,她从未想过纠缠,如今和初恋长相酷似的段盛德死了,她也没有一丝感觉。“明知不可能,我为什么还要纠结?放过去就是了啊!” 邱鹿鸣皱着鼻子,“你还真是理智啊!” 她端着盘碗出去洗,走到门口又回头,“所以你也真的不喜欢陈先生?” 林自在蹭地站起来,作势要找鸡毛掸子,“你有完没完?” 邱鹿鸣嗷的一声,跳起来,哗啦啦端着盘碗跑出去了。 被邱鹿鸣一通插科打诨,郁闷的心口也通畅了,林自在笑笑,她自小从林秀娥那里得来一个认知:不可能的事情就绝对不要纠缠,快刀斩乱麻是最明智的方法。 第85章 不翼而飞 刀齐风夺取段氏政权已经三个月,但他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重庆接受召见。 他的理由也的确站的住脚:战事繁忙。 春城易主后,滇军肃整军纪,购置大批新式武器。随后出兵支援贵桂两省,屡获大胜,一时间,长江以南的抗倭形势都发生了巨大扭转,倭寇连连败退,直退到沿海一带。 滇军名声大振。 重庆方面虽然不满,但也不敢贸然强硬召见,最后是特派了专员去春城洽谈。刀齐风亲去机场迎接,热情招待,第二天的春城日报头版就刊登了刀齐风与特派员两人微笑握手的照片。 特派员首先就到联大参观慰问,他带来两千本书籍,和一批运动器材。还带来了重庆特批的1000万法币的款项,说是请校方用于改善实验室条件,以及适当增加教师福利待遇。 联大三位校长全程陪同参观,特派员看着简陋的、还残存着空袭痕迹的校舍,看着食堂简单无油的饭食,唏嘘不已,参观后就在操场上,进行了慷慨激昂的演讲。 林自在注意到特派员身后其中一个跟班,赫然就是王安仁,他是联大毕业生,此时算是衣锦还乡,脸上春风得意。 只是看到林自在的时候,露出一丝尴尬,又很快收了回去。 这位特派员此行主要目的,就是代替重庆政府授予刀齐风云省政府主席职务。如果刀齐风顺从接受,自然是千好万好,就算是从属于重庆政府的封疆大吏了。 据说本周日晚,也就是特派员离开春城的前一天,要在春城政府的大礼堂举行隆重仪式,届时,春城大小官员,豫湘桂贵几省的官员也将光临现场,所谓共襄盛举。 林自在看出刀齐风热情笑容背后的抵触,但却一时半会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周日一早,林自在和邱鹿鸣一起推着独轮车去集市卖洋芋饼,到了地方,邱鹿鸣就催她回家,生怕她被熟人看到,“走走走,被学生看到不好!” 林自在无奈,嘱咐她自己小心,就出了集市。 春城真是小,林自在一到大街,就遇到了金氏,她正从汽车上下来,后面一个佣人抱着一个小男孩,也下了车,男孩虎头虎脑很是可爱,仔细看眉目嘴巴都像极了金氏。 金氏迎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夫人下车,热情指给她看金马牌坊,一转头似乎猛然发现了林自在,她大声哦了一声,浮夸地笑着说:“这不是密斯陈吗,真是好久不见啊!” 林自在被她们挡住路,只得站住点头应酬,“您好,刀夫人!” 金氏如今打扮得体,已蕴养出一份贵妇气质,笑着介绍:“这位就是重庆来的徐特派员的夫人!” “您好,徐夫人。我是联大的教员,我姓陈。” 徐夫人昂着头,矜持地笑,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林自在的衣着。 自古都是先敬罗裳后敬人,林自在倒也不在意她眼神里的不屑,对金氏说,“那不打扰二位逛街,告辞。” 金氏却抛下徐夫人,拉着林自在走了几步,十分诚恳地低声说:“陈小姐,你知道,我并不是那刻薄嫉妒之人。” 林自在立刻皱眉,就听金氏继续说:“我与齐风成婚的原因,世人皆知,我从未奢求过多,也不反对齐风纳姨太太......” 她声音虽低,但徐夫人离得并不远,她没有转头看,表情却显示她什么都听见了。 林自在看到金氏背对着徐夫人的脸上,都是恳切,那一双眼睛尤其急切,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林自在挣脱她的手,摇摇头,“祝福您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幸福美满,我并无姨太太人选为您推荐。” 金氏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她回头叫佣人抱来孩子,自己伸手接过来,指着林自在对孩子说:“永麟,乖,叫姑姑!” 不到一岁的孩子,哪会叫人,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林自在。 金氏又将孩子朝前送了送,“哟哟,要找姑姑抱呢!” 林自在不动声色,伸手抱住了孩子,“哟吼,这小子可真重!” 金氏笑得眼睛眯起来,“这孩子平时谁都不跟,只爱我和奶娘抱着,今天看那,跟陈姑姑也是有缘分呢!” 林自在咳了一声,在身上摸索,其实是在空间寻找一个合适给初次见面的小孩子的礼物。 金氏连连摆手,“别别别,齐风当日已经得过陈小姐厚礼了,怎么能再要您的礼物?”厚礼两个咬得尤其重。 林自在狐疑地看她一眼,见她眼神向徐夫人方向微微一瞟之后,就要来抱孩子。 林自在立刻笑着说:“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孩子叫我一声姑姑,怎么也该给个祝福,呐,这块玉我也带了几年,成色虽一般,胜在温润,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吧。”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金氏慌忙推辞,手指却一把攥住了红绳。 林自在干脆把玉坠套在孩子脖子上,又将玉佩两下塞进孩子衣领内,“不值钱,戴着吧!” 说完牵牵孩子的小手,“姑姑走了!” 林自在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孩子啊啊喊了两声,忍不住回头,只见那胖孩子,伸着小手,向她抓挠了几下,殷殷望着她,又哦哦了两声。 林自在绽开一个今日最真实的笑容,对孩子摆摆手,心里说:“祝你平安!” 当晚,林自在和邱鹿鸣去了政府附近,说是看热闹,一路上还真有不少百姓都往政府跟前走,到了附近,只见那边戒备森严,普通百姓根本无法靠近。 两人也不纠结,转身就往回走。 百姓们也不懊恼,纷纷向后转。 大半个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半天空里,街面照得亮堂堂的。 邱鹿鸣刚要说话,林自在嘘了一声,邱鹿鸣就闭了嘴。 林自在被邱鹿鸣挽着胳膊,匀速地走路,意念却笼罩上了刀府。 刀母紧张兮兮地抱着熟睡的孙子在楼上坐着,那孩子衣领内还挂着她送的护身玉符,刀老夫人紧抿双唇,也是如临大敌的架势,只有坐在梳妆镜边的刀玉兰,往嘴唇上涂抹着唇膏,涂完撅着嘴给刀老夫人看,刀老夫人正心烦,看了一眼,“跟吃了死孩子似的!赶紧擦了!” “我不,我一会儿要去看我哥!我哥要当大官了!” 刀老夫人头疼,“不擦拉倒!” 意念又转到春城政府大礼堂,金氏陪着徐夫人坐在前排,台上徐特派员眉飞色舞,大讲特讲,夸赞刀齐风有勇有谋,有乃父之风,又赞他顾全大局,抗倭有功,这人也真是有两把刷子,说起漂亮话来骈四俪六,信手拈来,再看刀齐风,看似春风满面,实则忧心忡忡。 特派员终于讲完了,他总结说:“现在,就由鄙人荣幸地代表重庆政府、代表委员长颁发任命书!” 主席台左侧走上来一个士兵,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红木盒,一个立正站住,特派员左手掀开盒盖,右手伸手去取那一卷打着红丝带的任命书。 右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他啪地一声扣上木盒,随即又不可置信地掀开,还是空无一物。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士兵上台来的方向,那里站着他的两个秘书,两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打着手势示意他打开盒子,继续颁奖。 “混账!”徐特派员骂了那端木盒的士兵一句,“拿错盒子了,还不换去!” “是!长官!”士兵不明所以,小跑着跑到台侧。 特派员冲刀齐风歉意地笑笑,心中却纳罕,这任命书一直在他的小保险箱里放着,他上台讲话之前,亲手从保险箱中取出,又亲手放置到木盒里的,这怎么回事,不过是多说了几分钟,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第86章 戒指 捧着红木盒子的士兵稳步走下去,到了台边肩膀就耷拉下来,跟站在台边两个秘书愁苦地说:“特派员说我拿错了......” ——拢共就一个箱子,想拿错也得有啊! 秘书也在疑惑徐特派员刚才的行为,他掀开木盒盖子,顿时惊呆,里面空空如也,他是亲眼看着徐特派员放进去的。 仨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轻的秘书机智地说:“也只能这样了!” 他飞快地从公文包里找出两张白纸,卷成筒,又拿出之前剩下的红绸带,拦腰打了个蝴蝶结,放到红木盒子里,嘱咐道:“记住!跟特派员说,不要在台上打开纸筒!下来再解释!” 士兵眼睁睁看着秘书造假,忽然腿就有些软,向后缩了一步,“我不行。” 秘书在他后背拍了一下,“来不及了!快!” 士兵被推了出来,走到主席台前,徐特派员适时结束即兴演讲,意味深长地看了满头大汗的士兵一眼,士兵嘴唇翕动,“别打开。” 徐特派员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木盒,郑重取出“任命书”,然后双手高举,向四面展示了一番,台下掌声雷动。 徐特派员郑重将任命书交给刀齐风,与他握手,“少年自当扶摇上,揽星衔月逐日光!党国正需要刀主席这样年轻有为的新生力量,徐某在这里恭祝了!” 徐特派员简短祝福几句,恨不得立刻结束任命仪式,他与刀齐风紧紧握手,久久不肯松开。 刀齐风微笑着,左手高举任命书,高喊:“驱除鞑虏,振兴中华!” 台下士兵齐声呼应,“驱除鞑虏,振兴中华!” 忽然,任命书的红绸带松散开来,两张白纸飘然落地。 全场寂静无声,刀齐风慢慢蹲身,亲手捡起白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抖了抖纸张,似笑非笑看着徐特派员,一字一句说:“您是专程来羞辱刀某的么?” 徐特派员在红绸带松散时,就已经脸色大变,此时面对刀齐风的质问,面如土色,“刀主席,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 刀齐风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徐特派员,大步走了出去。 下面各省派来祝贺的官员都犹豫地互相看看,一时不知道是走是留。 怒气冲冲的刀齐风,回到刀府,松开军服的风纪扣,哈哈大笑两声,他本来的打算,也是让人找机会偷走任命书,来拖延任命时间,苦于徐特派员一直极为谨慎,连如厕都亲手提着装着任命书的公文包,到了最后的授书时刻,他几乎已经认命了。没想到柳暗花明,他看到徐特派员啪地扣上盒盖,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等接过那普通纸张的纸筒,他就更加肯定了。 刀母抱着孩子出来,看他全须全尾,神情轻松,就松了口气。 刀齐风接过孩子,用手指勾出他脖颈间的玉坠,回头对跟着的金氏说:“你做的好。” 金氏被夸赞,很是激动,低头说:“那陈小姐真是个聪明人,我一说她就懂了。这个,这个玉真是护身符,真能保护咱们孩子吗?” 刀齐风面带回忆,肯定地说:“能。” ****** 这一年,米国成功制造了b-29空中堡垒轰炸机,时速达到560千米\/小时,飞行高度超过一万米,并可携带9000公斤的炸弹。 于是,转机出现了。 米国迅速占领马里亚纳群岛,以此为空军基地,展开了对倭国的轰炸。 ——终于,这个最喜欢空袭别国的国家,遭到了世界上最猛烈的空袭。 报应! 米国丢下的可不是普通的炸弹,而是凝固汽油弹,倭国多震,房屋多为木质,遇火迅速燃烧。轰炸机一过,下面的城市就是一片火海。 九个月下来,倭国境内一百多个城市都被烧了一个遍,无一幸免。 倭国已是强弩之末,却仍在我国负隅顽抗。 重庆方面接受米国自先进的武器准备,还招募了十万年轻、有文化的军官,战斗力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唯有云省,没有获得武器装备,却被命令去往战争最前沿。原因可想而知。 刀齐风没有听令派兵,但他也清楚,倭寇驱除的那日,也是他遭到重庆制裁报复的一日。 他不能和段盛德相比,段家在云省为王多年,已经积聚巨大财富,还有林家在重庆相助。刀家虽然也有存在山西的大批财宝,却苦于没有信物,一直无法获得。他更没有得力的岳父相助,只凭一腔孤勇。 这一年多已经把能周转的资金都利用上了,虽然发现了新的战略矿产,但他不舍得出口换取武器,一时间,左右为难,举步维艰。 林自在自然知道云省的窘境,她在认真考虑,是否要在这个关键时刻帮刀齐风一把,不论其他,只凭他在任,没像段盛德一样动辄抄谁的家,这两年春城平安无忧,就不能让春城易主。 下班回家,刚出校门,很久没见过的刀齐风忽然出现在林自在面前,她不得不怀疑两人是否真的有心电感应了,她不过是想了那么一下,这人居然就来了。 金氏,不,现在应该叫做刀夫人了,她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刀齐风身后走出来,“静怡!你可算下班了!” 她进步真快,比上次见面更加圆熟,举止言谈还带些干练气质,拉着林自在的手,“走,上我家吃饭去!” 仿佛她们是多年深交的闺蜜一般。 “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鹿鸣还在家里等我。” “嗐,我已经派人知会邱小姐了!”刀夫人不由分说,挽着林自在就要上车。 林自在已有过两次非常不愉快的上车经历,至今心有余悸,她回头怒视刀齐风。 刀齐风无奈制止妻子,“金氏,不要如此粗鲁。” 刀夫人立刻住手,连声惭愧道歉,“我还是改不了,真是该打,该打。” “见到刀家的车,就会心生反感吧。”刀齐风走近一步,声音和缓。 校门口的师生走过时,都会看上他们几眼,刀齐风长相出众,加上这几年身处高位,气质卓然,自然吸引众多目光。 林自在恨得咬牙,但仍不肯上车。 刀齐风拿出一张纸,递给林自在看,“你见过这个戒指吗?” 林自在接过一看,正是她在野外捡到的刻着龙形的金戒指,她什么都没说,把纸还给刀齐风,“这是何意?” 刀齐风也无奈看看周围的人,自己作为云省第一人,居然要站在学校大门口,像个猴子一样任人参观。 每次见到她,都免不了要叹气,“我一直在派人寻找这枚戒指,这是我刀家的信物,丢失多年。最近从一个在蒙自当铺做过朝奉的老人家那里得知,他见过这枚戒指,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最后锁定陈小姐。” 说到这里,他看着林自在普通的装扮,想起这些年的物价,不无担忧地问道:“你,不是又给当掉了吧?” 第87章 匿名信 “嗯,我确实捡过一枚戒指,也当过。” “那现在?” “你怎么证明那就是你家的戒指?”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自在已经有八成相信了刀齐风的话,虽然段盛德抽屉里有凤戒,但那么随意放置,显然是不知道这戒指的真实用处。 “这信物是一对,还有一枚是凤凰图案,我父亲去世后,被段家抄走,也没有了踪迹。” 林自在看着面带愁容的刀齐风,心想,这云南王当的不容易吧。 “刀将军一心为民,积极抗倭,我敬佩有加,当日赠送护身符...给你和梁玉城,是打心眼里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现在您需要这枚戒指,我自然没有道理不给,戒指在我宿舍,这就给您取去。” 刀齐风见她如此痛快,很是高兴,邀请她上车,“这样快一些。” 林自在摇头,拒绝上车。 结果就是她在前头大步走,后面跟着三台轿车。 好在宿舍离学校并不远,她走到宿舍楼下,让他们在楼下等着。 上楼看到邱鹿鸣安然无恙,松口气,然后就假装在藤箱里翻找一阵,又下楼了。 刀齐风张大嘴巴,看着林自在放到他手心里的两枚戒指,久久不能闭上。 “咳咳。”林自在轻咳。 刀齐风发觉失态,合上嘴,激动地问林自在,“你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两枚戒指居然都在你手里!” 看他如此激动,林自在也很高兴,还有些成就感。“龙戒,呵呵,对不起,我当收藏品留着,就给它们取了名字,这个龙戒,是七年前,跟随联大从长沙迁移到春城,我们三个女生误了火车,一路走来春城,在路边躲避马匪时,我捡到的。当时这个戒指很有意思的套在一个小蘑菇上,现在想,这个戒指应该是埋在了土里,被蘑菇生长时顶了出来;这个凤戒,是我被段盛德劫持到白马山时,在山洞里捡到的。” ——看看,真实的事情就详尽描述,撒谎的就简单了事。 刀齐风很感慨,“你和我家的龙凤戒居然有这样的缘分!我该怎么感谢你?你曾经两次救了我祖母,又给我和永麟护身符,还帮我找回了龙凤戒!你说,你要什么?” 他这样一说,林自在才发觉,居然和刀家有如此多的接触了,“这对戒指,对你来说是重要信物,放在我这里,就是凑巧成了对的金戒指罢了。不过戒指毕竟是我捡到了,和我也算有缘,不如这样,你就给我一条大黄鱼吧,连带护身符的钱都清算了。” 刀齐风见她算的清清楚楚,就像当年祖母急着给她送去厚礼时一样,都是想早点了结一段人情,不由得心里微微发苦。 他点点头,“我给你十根!” “不必,只要一根。” “一百根一千根都不为过,那护身符在战场救过我两次!” “是么,那纸符应该只能用三次。” 刀齐风听了一梗。 林自在笑,“什么都是,用一次少一次,人情如此,符箓也是如此哦。” 忽然发觉衣袖被扯动,她低头看,小男孩刀永麟正用一只小胖手捏着她的袖口,仰头看她。 林自在蹲下去,手指碰碰他的脸蛋。发觉他衣领内戴着她送的玉坠,就轻拍他的小胸膛,笑笑说,“小帅哥,你要好好长大哦!” 小男孩还是盯着她看,林自在被那一双纯净的眼睛萌得无法自拔,从书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来,放到他的小手里。 棒棒糖上的白色条纹和香气吸引了小男孩的注意力,他仰头看了妈妈一眼,他妈妈又看了他爸爸一眼。 刀齐风笑着说:“陈姑姑给的,你吃吧。” 他愉快地把棒棒糖送到口中,嗦了一口,开心的笑眯了眼。 “谢谢姑姑没有?” 小男孩不会说话,叼着糖,双手合十,上下拜着,逗得林自在哈哈大笑。 等回到宿舍,邱鹿鸣啧啧两声,“我都看见了,你挺喜欢刀齐风的儿子,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没给人当后娘呗,你就是让刀齐风停妻再娶他也是肯的!” “去你的,没个正形!” “说真的,我看你是真的到年龄了,真该结婚生子了。” 说到年龄,林自在不说话了,她为自己平安度过了24岁而感到庆幸,同时又有些矫情地想:这根本就不是我的人生,是林秀娥那老家伙的,她自然不会在24岁死! 不过再看邱鹿鸣开开合合说个没完的嘴巴,她又开心起来,能和鹿鸣在一起,了了前世的遗憾,这辈子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了。 *** 林自在的意念范围扩大到了半径两千米,准确说是2048米,她坐在宿舍的床上,一闭眼就能查探大半个春城。 最近刀齐风在和德国人以及苏联人频繁接触,商谈购买武器的事情,与外国人做交易,他们不刮点实实在在的油水是不肯的,德国明言就要用新发现的矿藏来换,苏联则要求直接派驻专员来指导刀齐风的工作,飞机枪支都可以无偿捐助。 刀齐风自然不同意,谈判一直僵持不下,重庆方面的压力也持续增大,刀齐风一筹莫展。 刀家存在山西的那批财物已经取到,只是一时无法运回春城,回来的亲信说,派人悄悄驻守保护了,财宝依然存放在山洞里,只能等待时机取回了。 林自在听了禁不住想,这大山的藏宝率有点高,等和平了,是不是得走遍祖国大山,挨个山都给它检查一遍啊! 林自在还发现刀齐风和一些神秘人物接触,不禁多了几分关注,观察了那神秘人几天,知道那人来自陕北,也算最终确定了刀齐风的信仰。 她决定将胡家宝上贡给段盛德的一千箱黄金一千箱白银从空间转移到了段盛德家的地下室里,写了封匿名信放到刀齐风的办公桌上。 她要做个无名英雄了。 这种说不清来处的东西,只能这么处理了。 刀齐风看到信半信半疑,当初还真没仔细搜查段家的地下室,现在少不得要掘地三尺了。 他仔细查看那神秘的匿名信,希望从中看出写信人的身份。 纸张是他从未见过的白到晃眼的纸张,字迹不大,笔画很粗,但不是毛笔,更不是钢笔,那些字看着七扭八歪,倒像是画上去的,却又莫名其妙的觉得和谐。信封是普通的信封,没有邮票也没有封口,他问了哨兵和秘书,却没人能说清这信是怎么到他办公桌的。 这让他不由想起徐特派员那突然消失的任命书来。 刀齐风是不相信神鬼之说的,但近年发生在他身上的奇怪之事可不少了,包括...对了,会不会又和陈静怡有关,她身上有那么神奇的护身符,会不会她也能隔空取物? 第88章 强大 刀齐风并不知自己一下就猜中了真相,他立即派亲信率人去段府查看。 段府的位置离东湖很近,周边住的都是富商显贵,段府附近房子尤其少。隔着几十米的后楼一直借给联大做办公楼,前边被炸毁的主楼没做处理,房子周围已经长满一人高的野草。 士兵割除野草,还惊动了几窝野兔。 刀齐风下的是掘地三尺的命令,士兵们工具带的齐全,很快挖通了炸塌的地下室,果然发现了一箱箱的银元宝,亲信疑惑,当初可是他亲自带人搜查的,地下室明明是空的,怎么有这么多的箱子呢?疑惑归疑惑,他还是飞速赶去报告,刀齐风一听,蹭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挖!给我彻底地挖!” 段府附近被严密封锁,联大的教授们第二天都没能去上班。 刀齐风喜气洋洋,他命令将段府主楼全部拆除,一砖一瓦地检查。结果是,不仅在地下室找到银子,还在书房位置找到秘密通道,找到了金元宝,看那箱子和金子,应该是年代久远了。 七天后,封锁解除。刀齐风再次和苏德两方接触,购买了大量武器,当然,不舍得出口矿产,自然要出高价了。 刀齐风用最精良的武器足足武装了三个师,重庆安静了,整个云省都踏实了。 ****** 战争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但是倭国依旧负隅顽抗,发出“一亿国民齐上阵,全民玉碎,本土决战”的口号,为挽救即将战败的局面,他们还组织了特别攻击队神风敢死队,利用武士道精神,一人一机,一弹换一舰,对米国舰艇编队、登陆部队和固定集群目标实施自杀式袭击。 说起神风二字,有些好笑。 当年元朝两次东征倭国,都因海上突如其来的台风,导致元朝舰队损失,使得东征告吹,倭国也因此逃脱了被元朝灭国的命运。自此,倭国人便认为是神武天皇鬼魂掀起的神风击退了元军,当年倭俄战争时也用过这种自杀式袭击,还颇有成效。 神风敢死队悍不畏死,一架架飞机在飞行员座椅前装满弹药,撞击目标发生爆炸,屡屡得手,直接给米军造成了巨大的的精神压力和物质损失。 为尽快结束战争,广岛成为了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试验基地,“小男孩”在广岛上空爆炸,处在爆心极点影响下的人和物,都像原子分离一样分崩离析,十万人瞬间消失,稍远些的留下了残骸,更远些的人还活着,但双目被烧成窟窿,身体遭受核弹摧残,未来将长期生活在痛苦之中。 米国此时还不知道小男孩的威力是如此强大,倭国也很要面子的对外称是遭到燃烧弹袭击,仍然不肯投降。 米国不客气地又在长崎投下了“胖子”。 六天后,倭国投降了。 华夏大地沸腾了。 春城的空袭解除警报,响彻长空,足足十分钟,无论是学校、工厂、商店、住宅、教堂,凡是有汽笛、钟鼓设备的,都同时鸣放十分钟,南平大剧院循环播放电影,免费给市民观看,晚上,市民学生都走上街头,载歌载舞,到处都有人在燃放爆竹烟花,彻夜庆祝。 林自在和邱鹿鸣也换上最漂亮的衣服,跟在学生中欢呼跳舞,她还从来没这么放松过,混在一群学生中间,人家喊她也喊,人家跳她也跳,一直玩到天亮才回去。 回到宿舍,邱鹿鸣依然兴奋的不想睡觉,“静怡,你说以后是不是日子就彻底太平了?” “未必。” “啊?怎么呢?”邱鹿鸣坐到林自在床边。 “外敌不止一个,内战一触即发。”林自在躺在床上,吐出一口气。 “都在自己国家过日子不好么,辽国、金国、倭国、米国...为什么一个个都来欺负我们,我们那么富有,为什么打不过他们......”邱鹿鸣不知想起了什么,眼泪流下来,蹲在床边,把头抵在林自在的胳膊上。 “为什么呢,一个人穷困了被人欺负,富贵了又被人觊觎,一个国家也一样,说到底就是要强大,就好比一只猫有一大锅肉,什么狐狸狼啊都敢来抢一口,甚至都想连锅端走,如果是一头老虎有一锅肉,那些狐狸狼的,就不敢轻易来抢了。” “一只猫拥有一锅肉,就是稚子持金过市,怀璧其罪,还不如没肉呢!” “对,拥有财富却没能力保护,是最悲哀的事情。” “多么矛盾,没有财富又如何变得强大呢。” “嗯,历史的车轮总有它的轨迹,我们只管找准方向,砥砺前行吧!”邱鹿鸣拍拍床铺,示意林自在上来,两人并排躺着,低低说着话,而东方的太阳,已经冉冉升起。 *** 驱除外敌,联大首要大事就是迁回平津地区。 林自在作为教学工作不那么重,也不那么重要的年轻教师,首先被派回北平,执行回迁筹备工作。 来春城的时候一个大箱子,回去依然是那一个箱子(啧啧,天知道回去到底多了多少东西!),林自在在出发前一天,分别去和金先生沈先生道别,最后去的陈先生家中。 陈先生的视力保持得一直不错,这两年,林自在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给陈先生把脉,有时也会针灸几次,配一些强肾健脾的药吃。陈夫人再不说不信中医的话,但她性格倔强,也绝对不提中医一个好字,林自在自然不会跟师母计较,只是悄悄教给小琉一些调理的方法。 “先生,我不在春城,您要注意,别用眼过度。” 陈先生不接她的话,而是说:“是我推荐你回北平的。” 见林自在有些不解,他继续说:“这几年春城发生的事情,对你有些影响,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你也25岁了,你师母说,女子尤其不要太晚成婚生子,你要记住了。北平青年才俊无数,有合适的,你就别太挑剔了。” 林自在没想到陈先生居然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笑着点点头,说:“是,先生。” 陈先生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书架,又看了林自在一眼,欲言又止,陈夫人忽然起身,“我去给你们再弄点吃的。” “师母不必麻烦,我这就走了!”林自在站起来阻止。 陈夫人让她坐下,走出去,就再没进书房。 陈先生斟酌了一下说:“小陈,你这次回去,还是学校统一组织乘车,你方便的话,帮我带一箱子,不,带两箱子书回北平吧。” 林自在点点头。 陈先生松口气,“可以交给我在北平的朋友刘先生保管,或者......你亲自保管,直到我返回北平。” 林自在又点点头。 陈先生露出一个笑容,经过林自在的治疗,他眼睛的近视度数减小了很多,新眼镜显得他的眼睛都大了那么一点,新眼镜的镜片也大一些,显得陈先生的脸没有那么长了。他说:“小陈,谢谢你。我都还没谢过你!” 林自在也笑。 她从不需要陈先生的感谢,无论是治疗眼疾或是转移书籍。 这些事情,师生两人从未正式谈起,但也都心照不宣,陈先生何等聪颖,早看出她有些异于常人之处了,只是为了保护她,从不提及。 “内战是难免的了,遭罪的还是老百姓。”陈先生指着书房墙角的两个大藤箱,“这是我最珍贵的书籍,拜托了!” “不敢当。”林自在连忙起身,“先生放心,人在书在。” “嗯。”陈先生起身看了看林自在,点点头,又看看藤箱,“我去看你师母做了什么吃的。” 五分钟后陈先生返回,先扫了一眼墙角,两个大藤箱消失无踪,他既惊讶又觉得意料之中,“出来吃饭吧。” 林自在应声跟着走出去,与陈先生一家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 第89章 告别 住了八年的春城,一朝别离,还真有些舍不得。 林自在和邱鹿鸣一人提着一个藤箱上了火车,整个车厢有一半是联大的教职员工,大家分成三部分,分别去往北大、清大和南大的原校址负责筹备回迁工作。 另外一半人,虽然穿着便装,但一看就是军人,李老师说这些人是滇军派出护送他们的。 林自在坐在靠窗的位置,小琉代表父母来送她,递上一网兜的水果让她路上吃,笑着祝福她一路平安。 林自在忽然察觉到有两辆轿车停在站台角落,车窗后的一个纱帘微动,露出一个缝隙,是刀齐风。 他坐在车中,拿望远镜看着她的方向。 她忽然绽开一个笑容,伸手冲着车的方向挥了挥,纱帘刷地合上。 林自在哈哈大笑。 小琉和邱鹿鸣都莫名其妙地看她,邱鹿鸣伸头向窗外看看,“静怡,什么事儿,你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汽笛鸣响,火车缓缓开动,林自在对小琉挥手告别,也对着轿车挥了挥手。 火车经成都、西安到达北平,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当年北平沦陷后,倭伪政权就打着北大旗号成立了国立北大,实施所谓的新民教育,为的就是让学生树立亲倭思想,泯灭青年一代的民族意识和抗倭精神。他们对各种教材进行篡改,教学内容加强倭语教育、奴化教育、军国主义教育和劳作训练。 彼时国内知名大学大都陆续迁往大后方,但不是所有人家都能送孩子背井离乡去读书,所以还是有很多青年进入了伪北大读书,包括一些知名文人,也进入伪北大教书供职。 倭寇投降后,国民政府宣布,伪北大立即解散,且不承认伪校学生学籍。 傅先生暂任北大校长,他在联大时就坚决主张抗战,如今对曾在伪北大任教的教员也有着“不共戴天的愤怒”,对于这些“软骨”之人,他坚持要一概摒弃,坚决不予录用。 傅先生说,“专科以上学校,必须要在礼义廉耻四个字上,做一个不折不扣的榜样,给学生们、下一代的青年们看看。” 林自在非常赞同傅先生的决定,沦陷区生存艰难,未必人人都要像陈老先生那样绝食,但,起码的民族气节得有。 学校是培植下一代青年的地方,首先必须要正是非,辨忠奸。教师的职责,不仅是要授业,更要传道! “从口袋里掏出揉皱了的脏手帕的教师,已经失去了当教师的资格。” 筹备工作最繁琐的不是招聘教师,而是如何处理伪校的学生,学校成立了八个临时补习班,首先从思想上纠正学生们被强行灌输的亲倭和奴化教育,补习结束要进行考试,合格后根据他们的成绩,才能决定学生们是否有资格进入北大。 回到北平,林自在依然和邱鹿鸣住在同一个宿舍,宿舍条件比春城的好了很多,只是北平的气候比春城干燥许多,临近深秋,温度也降了下来。 头一个月,林自在脚不沾地,忙碌而充实,邱鹿鸣没工作,还是出去卖吃食,天天往外跑,天天跟街坊邻居聊天,迅速地适应着北平的生活。 这天中午,林自在拿着饭盒去食堂吃饭,门口一个陌生老头看到她,忽然往前迈了一步,学校如今的教职工林自在都认识,就没在意他,径直走进食堂。 吃完饭出来,那老头居然还在,林自在就多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终于触动了她记忆中的一根线,——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陈静怡的父亲。 她站住了,看着一身落魄的陈父,心中计算着他的年龄,她今年25岁,面前这个男人也不过是刚刚45岁,却头发花白,皱纹深重,看起来像是60多岁。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双旧皮鞋底子都快掉了。 林自在对他没任何感情,甚至从未想过要联系这个人。 但今天这个人走到了她的跟前,作为这个身体的生父,走到她的跟前,她就做不到置之不理了。 父亲是叫不出口的,她扯扯嘴角,算做微笑,“您来找我?” 陈父声音颤抖,手也在颤抖,憋了半天说:“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去找我?” 这句话让林自在忽然心生反感,她呵了一声,“我的同学邱鹿鸣,在春城的头三年,每月都收到她父亲的二十元汇款。我,从没收过汇款,也没有您的地址,您说说,我去哪里找您?” 第90章 父亲 陈父脸上青白交替,嘴唇翕动,又憋了半天才说:“北平被倭寇占了,杀了老鼻子人,我能活到今天都够不容易的了,哪有钱汇给你!” 上下打量了林自在,又说:“你妈留下的东西不都给你了吗,在这儿上班,工资应该不低吧!” “这八年,别人都有家中汇款资助,就我没有。我只得当了妈妈和姥爷留下的东西,全部当光,总算活下来了。”林自在学着陈父的样子哭穷,“后来,我帮人家抄书、给人家做助理,又天天跑警报,每天往返十几里山路,就在路边挖野菜吃,根本吃不饱!再后来是有了工资,可是物价涨得比工资快!...我能活到今天也不容易!” “你!”陈父的话被堵了个严实。“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眼看活不了几天了,你弟弟才八岁,你不能不管他!” 明明是来要钱,非要理直气壮。 “弟弟?妈妈身体不好,只生了我一个啊!” “孽障!”陈父气得哆嗦,“你小妈,三年前也死了,我的肾也出了毛病,活不......” “也死了?”林自在大惊小怪,指着他,“你你你,你克妻啊!难怪我妈妈会年纪轻轻就走了!你说你,明明是上门女婿,姥爷却还让我跟了你的姓,给你钱让你开工厂当实业家,结果你还克妻!你也太...” 眼看陈父捂着胸口上不来气,林自在连忙住口,可不能在学校里把人气晕了。 “你是要气死我!”陈父呼哧带喘,伸手道:“给我钱!我给你弟弟买馒头吃!” 林自在看着陈父一张沧桑的脸,掏出那个项链坠子,看看照片,年轻时的陈父英俊潇洒,跟现在判若两人。唉,王姥爷这人,医术好,人品好,就是看女婿的眼光太差,看看这挑的什么玩意儿! 再看陈父,脸皮透着黑色,伸出的手掌心整个发红,她在那只手腕上摸了一瞬,又放下。把手里装着两个馒头的饭盒递给陈父,陈父接过就拿出一个黑面馒头咬了一口,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自在又伸手在书包里摸出一卷钱,抽出最大的面额为一万元的法币给他,陈父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林自在手里剩余的钱,林自在把钱放回书包,“这钱,如今正好折合当年我去长沙前,您给的五块钱,拿去给你儿子买馒头吃吧。” 陈父一脸屈辱,最终还是收起钱,“我终究是生了你。” “生了我?你不过是贡献了一只精虫而已。你是上门女婿,我在姥姥家长大,说白了你养老婆孩子发家致富的钱,都是姥爷给的。可你发达后是怎么对待妈妈和姥姥姥爷的?” “你放屁!”陈父黑脸都涨红了,“我,我后来不是接你回来上学了!给你买衣服裙子让你读书!又接你姥姥姥爷到北平养老送终!” “所以,我也会给你送终的。” 陈父脸色更黑,看着八年没见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吐出扎心窝子的话,抬手就要用饭盒打人。 林自在退后两步躲开。 陈父扑了个空,想用饭盒丢她,又有些舍不得里面的馒头,身上也实在没力气,想起女儿刚才在自己手腕摸了那么一会儿,扶着膝盖,迟疑着说:“你姥爷是不是教你看病了?” 林自在点点头,“你是实证,且已经转移到肝。嗐,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信中医。” 陈父神色惊惧,连连倒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林自在挠挠眉毛,这人刚才明明都说自己活不了几天了,还以为他知道自己病情是来托孤的,敢情是来唱苦情戏的。一直诋毁中医,但看这表情,又铁定是相信中医的,嘿!这什么人啊! 陈父踉踉跄跄走了,紧紧抓着手里的饭盒。 林自在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真是麻烦,这八年过得逍遥自在,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亲人”,再说这是陈静怡的爹,跟她林自在有什么关系? 以前无父无母的虽然可怜,可有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她告诫自己坚决不能同情心泛滥,对待这种渣爹只要对等付出,不激起公愤就行了。 “真麻烦。”林自在耸耸肩,瘪瘪嘴。 一转身,一个大个子挡住了去路。 林自在向左一拐,那人向右一跨,两人又对上了。 她索性站着不动,“您先请!” 那人横了她一眼,“畜牲!”说完大步朝食堂走去。 林自在确定以及肯定那人的一句畜牲就是在骂自己,她气得脑子发胀,长到这么大,她还没被人这样当面骂过! 她一个箭步追上去,左手在那人肩头一拍,等那人一回头,右手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清脆又响亮。 这一番举动和耳光的声音,吸引了几个刚从食堂出来的教职工的注意。 那人怒视着林自在,“你要不是个女的,信不信我两巴掌就能呼死你!”标准的东北话。 食堂里刚出来的两人一把拉住他,“别呀,大周,咱是来给人学校干活的,可别动手打人啊!” “打人!你问问她谁打谁了?问问她是人吗?你们看到她是怎么对待自己亲爹的吗?” 林自在恍然,原来这声畜牲是这么来的。 “这位周先生,你听了个只言片语,就无缘无故来一句畜牲,才挨一耳刮子,绝对不屈。” “还要什么真相?不管咋样,他也是生你养你的亲爹,你不能自己活得舒舒服服的,置自己亲爹于不顾!” 林自在翻他一眼,“多管闲事!” 不再多说,回了宿舍。 “哟,大周,这一巴掌打得够狠,你看都苍起来了,四个指印,哈哈哈!”一人扒着大周的脸,笑得不行。 “你还笑!” “不笑不笑,快走吧,咱们抓紧时间把那钟亭给修复了,回老家去!” 第91章 弟弟 校园里,中式建筑比较多,这些年没有得到很好的维护,包括课桌椅,许多地方都需要修缮修复,所以最近校园里多了很多建筑工人和木匠师傅。 下午上班,林自在有意识用意念搜索了一圈,发现有四五个工人在钟亭干活,两个在锯木头,还有个耳朵上别了半根铅笔的木匠,正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大周,他一骗腿压住案子上的木方,一手凿子,一手锤子,叮叮当当在凿榫眼,一阵风吹过,地面上的刨花飞起了几卷。 林自在哼了一声。 几分钟后。 “哎?谁看见我刨子了?怪了,谁拿我刨子了?” 大周只能去旁边教室借了修课桌那个木匠的刨子回来,结果刚进亭子,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刨子好好地放在木匠案子上。 “邪门了!”大周怪叫一声。 工友们取笑他:“这么大的刨子看不见,白长那么大眼珠子了。” 大周张口结舌,七窍生烟。 林自在顿时舒服了。 *** 邱鹿鸣来到北平后,依然在街边卖吃食,林自在劝不住她,只能随她的便。 她做的食物干净又卫生,新奇又味美,倒也赚了不少钱,只是早出晚归太辛苦。 只是北平的物价,长得比联大后山的雨后竹笋还快,尽管邱鹿鸣多赚了几个钱,她还是攒不下钱。 ——总想给林自在做一条新旗袍,却总是攒不够布料的钱。 陈父第二次来找林自在,带上了他儿子。 八岁的孩子,长得还不错,就是太瘦弱了,见林自在看他,立刻眼神躲闪,畏缩地退到父亲身后。 陈父一把抓他出来,指着林自在大声喊:“耀祖,她就是你姐,你亲姐!你要记住她的脸,爸爸要是有一天不在了,你就到这儿找她!” 小男孩哇地一声吓哭了,惹来几个人围观。陈父每次都选择在食堂堵她,绝对是有居心的。也就是现在教职工不多,否则林自在就得被千夫所指。 “你就管管你兄弟吧,他长大了也是你的助力,你不能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啊!”陈父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巴巴。 林自在那股子不受人强迫的劲儿又上来了,她瞪着陈父,直看得他低下头不敢直视。 李老师从食堂出来,见此情景,忙过来替林自在解围,“这位老人家,我们是学校,您不要在这儿喧哗,我这就给您买两个包子,您拿了就带您孙子回去吧!” 陈父见到一个和善的好心人,正高兴着,被一句“孙子”给气得哽住,青筋暴绺地大声辩解,“他不是我孙子!是我儿子!是她陈静怡的亲弟弟!” 李老师尴尬了,“对不住对不住,原来是静怡的父亲啊!”他回头疑惑地看向林自在。 林自在看了一眼又在人群中瞪她的大周,对李老师说:“那孩子不是我亲弟弟,她妈妈气死了我妈妈,他爸爸早就不管我了,您知道的,我在春城从未收到半分钱的汇款,初期是靠变卖我妈妈留下的首饰生活的。” 李老师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上次也是在这里堵的我,我给了他两个馒头和一万块钱。这才三天不到,又来了,逼着我认下杀母仇人的儿子为弟弟。” 李老师沉默了,他深深觉得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陈父白了大半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堆在头顶,可怜兮兮地说:“这位先生,你是不知道沦陷区的苦啊,这八年我们遭了大罪了!我厂子的机器被倭寇抢了,股票也输了个精光,实在没钱汇给她啊!她那会儿好歹18了,这孩子自打出生,就没享过一天的福,这么高一点,就看到倭寇杀人了,吓破了胆了啊。先生,我如今得了病,就要死了,我是来求我女儿的,求她原谅,求她拉拔一把可怜的弟弟,让他好歹活下去!您就帮我劝劝她吧!”说着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 唬得李老师慌忙接住,手忙脚乱才算制止了陈父的下跪。 林自在冷眼看着,她相信如果是陈静怡本尊在场,亲生父亲如此惺惺作态,她不气死,也肯定羞愤致死。 但她不是。 胁迫是不是?道德绑架是不是? 我今天就不吃这一套了! 林自在刚要撸袖子,李老师拉她到一边,“小陈,你冷静!不管他从前如何对你,现在他老了病了,你这样处理,都是极为不智的!” 林自在被李老师严厉的眼神惊醒了,是啊,这个时候没人会听她诉说陈父的过去,大家只看到眼前一老一小是多么可怜,一个是大病将死之人,一个是无依无靠的稚子。 “谢谢李老师,我明白了。”林自在真诚道谢。 她对陈父说了一声,“你等一下。” 转身进了食堂,买了四个馒头,两个给陈父,两个给陈耀祖,接着把剩下的所有零钱一股脑都往陈耀祖衣兜里塞,“拿着吧,我只有这些了。” 陈耀祖退缩着不敢要。 “拿着!” 林自在不耐烦一喝,那孩子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撇嘴要哭,看林自在脸色不虞,又憋了回去。 李老师扶着陈父的手臂,“小陈是真的不容易,二十七年,她还是大一的学生,背井离乡,辗转几千里,从长沙到香港,绕道越南,...吃了多少苦才到的春城啊,一路上吃不好喝不好,还磕破了头,流了那么多血,走路都抬不起脚来,还差点得了疟疾,春城这些年,时刻都得提防着空袭,我们学校就炸死了好些而学生啊!” 林自在听那个大周嘀咕,“我好像真是骂错人了。” 李老师继续说:“二十七年以前,我们这些教书的,工资还算够用,可二十七年以后,就越来越不行了。这么说吧,这八年,我的工资涨了七倍,可春城的物价涨了103倍!我家小儿子每天晚上都饿得哭,跟小猫一样的哭声,心疼得我啊!那些教授,都是留洋回来的,有的享誉海外,但也只能给人写字刻章换点钱吃饭,他们的夫人,也要做些点心什么的来贴补家用。小陈的工资还没我高,她自己都吃不饱,这次回来,我们是拿了一些补助,小陈这才有钱给您和孩子啊!” 陈父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他被林自在和李老师的一通操作给弄得,实在是哭不下去了。 陈耀祖捏着那一卷钱,走到林自在跟前,声若蚊蚋,“姐,我不要钱。” 第92章 沾包赖 那孩子瘦的皮包骨头,脑袋显得有点大,眼睛就更大,躲闪的眼神里带着惊恐、畏惧,和纯良。 林自在自认绝不受人胁迫,但面对孩子无邪的眼神,立刻就没了抵抗力。 尤其是此时,大长公主那一世的记忆涌了上来,死时长子也是这么大,次子还要小上两岁,小的那个十分依恋她,总爱将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她的胸口或者胳膊上撒娇。没了娘的孩子,有没有吃苦啊,是不是受了欺负,是不是,也是这样凄惶的眼神。 心脏揪了起来,有些疼。 深呼吸,深呼吸! 林自在想伸手揉一把男孩的头发,看太脏,又放弃了,放和缓了声音说,“给你就拿着。” 男孩不敢再给,无措地看着林自在,又看看自己的父亲,眼泪吧嗒吧嗒掉到地上。 李老师看不下去了,低声问林自在,“你和小邱不是总给人看病,你就给他看看,抓几付便宜的草药喝。” “医者治病不治命,他已病入膏肓,我无能为力。”林自在的声音不小,陈父身子晃了晃。 “你回去吧,给你的钱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回头有事,让你儿子来找我。”林自在看着陈父说。 陈父看了一眼儿子的衣兜,估计也没几个子儿,还该吃吃该喝喝,够干啥啊! 林自在在陈耀祖背上拍了一下,“回去吧,钱别丢了。” 父子俩终于走了,李老师松了一口气,“小陈,你也不容易。” 林自在苦笑,知道这对父子沾包赖是甩不掉了,只能接着。 抬脚去食堂,想起钱都给了陈家父子,如果再拿出来就露馅了,就退了回来,李老师说:“走,我请你吃。” 林自在摇头,他家的负担更重,五个孩子,大的要读书,小的嗷嗷待哺,偏偏还不知控制,一直生个没完没了。 “不了,李老师,鹿鸣给我留了饭。”林自在决定回宿舍,吃点空间里存放的鸡汤米线。 李老师也不敢多让,实在是钱太少。 林自在走了一段路,身后传来脚步声,大周追上来,把两个包子塞给她,“给你吃!” 林自在立马塞回去,“谁稀罕你的包子!” 大周讷讷道:“我骂人是不对,......可你不也打了我一巴掌,我长这么大,可都没挨过女人打!” “都扯平了,那你还啰嗦什么?”林自在翻了个白眼,大步走了。 “哎哎,你这人,我包子都买了......”大周拿着两个包子,又追了两步,停下嘀咕道:“不吃拉倒,我自己都没舍得吃,不吃拉倒!” 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黑手来,一把抢过一只包子,大周连忙去抓,可惜为时已晚,工友小六子一口咬掉半个包子,一边大嚼一边说:“好吃!真好吃!你不吃那个也给我吧!” 大周连忙把手里仅剩的包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长得贼拉磕碜,想得倒美!” *** 当年清军入关,明末遗民宁死不屈,扬州十日清兵不封刀,嘉定三屠民众无投降。老百姓都坚决不肯剃发归顺。 到清末,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城时,竟有周边百姓挑担推车跟着帮忙,还有人去指点城墙的薄弱点。总之只要给钱,啥都肯干! 到辛亥革命剪发令下达,许多遗老遗少又宁死不肯剪掉象征清朝标志的鼠尾辫了。 从传教到鸦片,从枪炮到商品,再到后来的思想控制、洗脑、心理暗示,以及各种精神和身体打压,很多人已经习惯了奴性,习惯了跪着。 鸦片战争以后,一个“洋”字,几乎就可以概括所有的时尚。 20世纪,人们还是把火柴叫做洋火,把自行车叫做洋车子。 甚至直到21世纪,仍有年龄大的人对外国人下意识谄媚。 北平沦陷八年,百姓生活水深火热,倭国的愚民教育影响十分显着,尤其近年入学的大学生,从小就接受亲倭教育,多多少少都有些三观不正,文化课的底子也是参差不齐,因而培训班的教学也很是繁琐辛苦。 林自在很注意让同学自己思考和反思,然后逐步引导他们领悟真相。 一个叫卢顺才的男同学说他来自哈尔滨,九岁入学,第三天就因背不出倭语而被抽皮鞭,后来体罚和劳作就是家常便饭,当时很多同学都是这样,他并不觉得屈辱,反而觉得那是在锻炼意志,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们自小就被按照顺民的模式来教育培养;去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北大,还沾沾自喜,但是直到最近,在图书馆阅读了大量书籍,他才知道,从前自己学过的历史,竟都是被篡改过的。 卢顺才说到激动处落泪了,“我姓卢,我爷爷是中国人,我爹也是中国人!我却糊里糊涂做了十几年的倭国顺民,我错了!” 课堂上很多同学都哭了。 林自在总结说:“同学们,不要哭,少年,青年,就像清晨的太阳,刚刚冉冉升起,未来于你们有无数可能!你们更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希望!想那狼子野心的倭人妄图将你们从小就改变三观,从而在精神上改造你们的血统,是多么险恶用心!而他们也真的差一点就得逞了!同学们,多么幸运啊,我们回来了!我们是龙的传人,骨子里,流淌的永远是炎黄子孙的血液,灵魂里,深扎的是华夏儿女的根,无论我们身处何方,无论遭遇了什么苦难,只要我们感受到祖国的一点点召唤,总能寻到正确的方向!” 同学们热烈地鼓掌,林自在让大家下课,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男生的背影上。 其实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叫田宗光的学生,他的举止言行太像倭国人了,可私下调查,他又确实是北平人,家里世代为农,这些年为了供他读书,田地已经卖得所剩无几。 调查的老师跟她说,田宗光是这些年受倭人教育太深,所以给人的感觉太像倭人了。 但林自在还是觉得别扭,她在滨城接触过倭国和高丽国留学生,都是东亚人,她总是一眼就能分辨,有个外貌很像南方农民的倭国人,都被他一眼识破,别人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也说不大清,只说靠感觉,并不是用眼睛辨别的。 如今就是这样,她就是强烈感觉这个田宗光是个倭国人。 第93章 打回去 下一堂课,林自在以考察同学们的外语水平为由,很随意地切换英语和日语以及汉语,快速地提着各种问题,有的很严肃,有的很幽默,课堂气氛很活跃,同学都很放松。但田宗光始终保持紧张防备状态,林自在问到他时,他回答很谨慎。他的英语一般,但日语和汉语是一样的流利。 林姿在故意在下课前说了些羞辱倭国和天皇的话,有同学大声附和,也有不出声的,林自在注意到,田宗光始终紧抿嘴唇,和眼中一闪而过仇恨的目光。 当天下课。林自在就暗中跟随田村光放学回家。她的跟踪,绝对是一流的,试问,离着五百米远的距离跟踪一个人,那人要如何才能发觉呢? 林志在以正常速度行走,仿佛是下班回家,始终保持四五百米距离,跟着田宗光。 农历快进入十月了,天气渐凉,路上有那怕冷的,已经穿了棉袍子。一个赶骆驼的人。牵着三头骆驼走在大路上,骆驼背上驼着沉重的货物,驼铃叮当响,这让林自在不由想起刚到春城碰见的马帮,也是这样运货,那马铃也是这样清脆悠远。 那些神奇而难忘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春城有过苦难的记忆,也有过巨大的收获,时间可真快。一晃离开春城两个月了。 再过两个多月,就是春节。她和邱鹿鸣都急需置办一些棉衣,棉鞋,棉被。北方的生活成本。单从服装上讲,就不知道比南方多花多少钱。 林自在从空间拿出两根大黄鱼,去兑换了,在春城临走时,一根大黄鱼能兑换五万法币,如今两个月过去,就能兑换二十万法币了。 她一路跟踪,一路零零碎碎的买东西,看到吃的买吃的,看到布料买布料,一边买一边悄悄往空间转移,还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盯着田宗光的行踪。 走一路,她买了30斤棉花,还扯了50尺各色布料。走到最后一家店铺,再出来,她手上挎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半斤棉花,和一块蓝色布料。 越走房子越破,跟到城西,也没什么像样店铺了,最后田宗光进了一间民房,这一片住的都是贫苦平民。 田宗光一回家,他父母就立刻端出饭菜给他吃,嘘寒问暖,客气得很。但田宗光很不耐烦,也不吃饭,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边上。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林自在迅速用意念搜索田宗光的房间,希望能直接搜出他是倭国人的证明,可惜仔细查了两遍,一无所获。林自在虽不甘心。但也知道,想抓住田宗光的把柄,也不是容易的事。 于是,她转身往回走。 刚想伸手打个黄包车。忽然看到街角有俩小子在踢打一个瘦弱的男孩。 个子高的那个学着倭人的样子走路,用一根木棍对着地上的男孩做劈刀的动作,口中大喊着,八嘎! 棍子劈到男孩身上,他发出痛苦的叫声,穿着单薄衣裳的手臂下意识护在脸前,另一个矮个小子伸手去扒他的胳膊,大喊着:“给不给钱!” “我没有钱,呜呜,真的没有钱了!”地上的孩子,又挨了两下,打着滚儿哭着喊。 林自在看清地上被打的孩子,正是陈耀祖。她想都没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夺过棍子,照着两个小子的屁股,一人抽了两下,俩小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你丫谁呀!” 陈耀祖呆呆地躺在地上,看着从天而降的姐姐,眼泪又掉了下来。 林自在一把拎起他,把棍子交到他手上,“给我打回去!” 俩小子见事不妙,撒腿就跑。 “站住!”林自在大喊一声,一人一张定身符贴到背上。俩小子保持着奔跑姿势不动了,嘴里恐惧的哇啦哇啦大叫着。 陈耀祖傻眼了,路过行人也站下来,好奇地看热闹。 “我说站住了,你们俩,就跑不了!”林自在过去,在俩小子惊惧的目光中,将他们的胳膊腿收好,摆了个立正姿势站着,招手让陈耀祖过去,“来,每人打三下。” “救命啊,救命啊!她是妖怪要吃了我们俩!”俩小子只剩嘴能动,内心无比恐惧,看到过路邻居大声呼救。 林自在对邻居们笑笑,“这俩臭小子又欺负我弟弟......” 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希望他们不要多管闲事,邻居都知道这俩小子的劣迹,也没人当他们的呼救是回事,表情各异地看几眼就走了。 俩小子绝望地大喊:“饶命啊,仙姑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林自在竖起食指嘘了一身,俩人立刻收声,眼巴巴看着林自在,林自在则期许地看着陈耀祖。 陈耀祖握着棍子,手不停地握紧松开,棍子几乎掉到地上,林自在也不催他。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权力取笑陈耀祖。 她自己这么大时,也是个胆小鬼,因为没有父爱,没有强有力的依靠。 如果不是成绩一直很好,大概率她是要遭受校园暴力的。 同学们都知道,她只有奶奶没有父母,别人上学带的零食,她从没带过,别人的电子宠物她也没有,别人去肯德基过生日,她从不参加,自己也从不过生日,明里暗里嘲笑她是穷人。 其实。那时候的林自在,也为自己是孤儿,而自卑自苦,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都非常不好听。 直到高中以后,她发觉自己的智力,完全碾压所有那些让她羡慕的同学,才逐渐建立起信心。 但胆子还是很小,轻易不与人结怨,因为不知道惹祸了林秀娥会不会为她出头。连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的事都不敢做,街上有人扎堆,她一定离得远远的,看都不看。 是春城这八年的独立生活,也是拥有了强大的意念,大量的金钱,以及得到各位先生的教导之后,她才真正勇敢起来。 你不自信,没人会信你。 你不自立,没人会愿意扶你。 陈耀祖悄悄瞄了姐姐一眼,听见她又说:“平时就打不过他们是吗,可你试过还手吗?从来没有吧?现在他们站着不动,你也不敢打回去吗?” 陈耀祖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可还是不敢举起棍子,更不敢扔了棍子。 一张漂亮的小脸儿,都扭曲了,人也马上就要哭出来。 “打!打了第一次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林子在循循善诱,把陈耀祖握着棍子的手紧了紧。“使劲打!打坏了姐姐赔!如果他们谁敢报复你,哪只手打的,我就撅折他哪只手!” 第94章 妥协 矮个小子连声告饶:“不报复不报复!呜呜呜,陈耀祖你快打吧!我俩以后再也不打你,不抢你钱了......” 陈耀祖却连棍子都举不起来,哭得鼻涕都出来了,抽噎着说:“姐...我没...打过人...”哭了几声,感觉气氛不对,一抬头,看到姐姐眼神冰冷失望,她甚至退后了一步。 完了! 陈耀祖立刻领悟,因为他胆子小不敢还手,现在姐姐不高兴了!父亲说他就要死了,让他一定要讨姐姐的喜欢,可姐姐生气要走了,怎么办啊! “啊啊啊~~~”陈耀祖闭着眼睛啊啊地喊着,胡乱挥舞棍子,前面几下都抡空了,最后两下打到高个小子身上。 陈耀祖立刻站住,睁开眼睛,惊慌地看着高个小子。 那小子却对这点疼毫不在乎,挑挑眉毛,嘿嘿地笑,“不疼,不疼!” 陈耀祖哇地一声哭了。 林自在不想再逼迫一个八岁的孩子,伸手夺过棍子,对陈耀祖竖起拇指,“第一次打人,不错不错!” 陈耀祖立刻止住哭声,那高个小子还不知死活地嘎嘎笑。 林自在问陈耀祖,“你爸是不是跟你说,别跟人打架,要跟胡同里的孩子好好玩儿?” 陈耀祖老老实实点头。 “不对!一样都是胡同里的孩子,他不打你,你就不打人家,但人家打你了,咬也给我咬回去!这就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陈耀祖懵懵懂懂,还是点点头。 林自在问那高个小子,“你杀过倭人吗?” “没有。”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小子蔫了。 “倭人杀过你家人吗?” 高个小子眼泪就在眼眶转。矮个小子说:“他姐让倭人杀了。” “如果我把你家房子占了,住你家里,抢你家钱杀你家人,你不敢还手,只敢打你弟弟,你说,你算什么男子汉?倭人说咱们是支那猪,你就真的甘心当猪了?” “我不是猪!”高个小子额头青筋暴起。“将来我也打他狗娘养的倭国去!” 林自在咳一声,绕着两个小子转了一圈,又对陈耀祖说:“陈耀祖,今天我帮你打回去,下回要靠自己。” 矮个小子哇哇叫,“仙姑仙姑,刚才陈耀祖已经打过了!” “他说不疼,所以,不算。”林自在悠悠地说。 然后抡起棍子,照着俩小子的屁股狠狠各抽两下。 四声惨叫响起,高个小子喊声尤其惨烈。 ——林自在也尤其用力。 用意念收回定身符,林自在说了声滚吧,俩小子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哎哎了两声,对视一眼,撒丫子跑回家了。 “带路吧,我去你家看看。” 陈耀祖嗯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指指东边的路口,小声说:“那边。” 胡同里到处是临建的窝棚,根本看不出来原先胡同的模样,窝棚是三角形的,大多靠着围墙搭建,里面最多躺两三个人,外面盖着草垫子保暖,林自在怀疑,这种四面透风的地方,到了冬天真能住人吗。 她的两缕意念分别锁定两个小子,矮个小子先到了家,“妈我饿!” “饿饿饿!天天就知道饿!饿死鬼托生的啊!”他妈边骂边塞给他一小块窝头。 高个小子正跟父亲诉苦:“爸,我刚才遇到一个女妖精,陈耀祖管她叫姐,他啥熟有这么大的姐了?她喊一声‘站住!’,我和二柱子就不能动了,真的!一动都不能动了,就擎等着挨揍!她真是个女妖精,打完她说滚吧,我俩就又能动了!” “你俩是不是又抢人耀祖东西去了?” “我没有!” “没有?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啥屎!” “啊!你怎么就不信哪!别打了!再打屁股就烂了!啊!怎么今天都打我啊!”几分钟后,高个小子趴在炕上嚎啕大哭,后脑勺上沾着一根鸡毛,地上是打断了的鸡毛掸子。 林自在呵呵两声,心情不错。路边窝棚里伸出一张瘦削而猥琐的脸,林自在目光一凛,那人顿觉头痛欲裂,哎哟一声,缩了回去。 走了四五分钟,一路都是这样的窝棚,还有连窝棚都没有,就直接睡墙根儿的。 林自在真怕陈耀祖忽然停在一个窝棚跟前,说那就是他们家,到时她进还是不进啊。 幸运的是陈耀祖带她进了一个一进院子,径直走到东边的偏厦门口,推开门喊:“爸爸爸爸!姐姐来了!” 林自在迈步跟了进去,屋子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她适应了一会儿,才朝里面走,唯一的一扇小窗户上钉着木板,只有几丝光线透进来,门一关,屋子里就黑洞洞的了。 “耀祖,点个灯!”炕上的陈父声音混浊。 “爸,咱家不是早就没煤油了。” 陈父尴尬了,“那就把门打开!” “哎!”陈耀祖欢快地答应着去开门,这时看起来,才有点七八岁的孩子的样儿。 陈父在炕上挣扎着坐起来,把被子盖在腿上,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随后又落下眼泪,“我就说,我陈振邦的女儿,怎么会是白眼狼呢!” 林自在十分厌恶这样的话题,她自小就被林秀娥耳提面命,不能做白养狼,长大了要孝顺她,孝顺孝顺,唯有顺,才是孝。 饶是林自在再怎么聪明,一个没有涉世经验的小女孩,在一个活了600年的成精的老太太手下,怎么都是被算计的下场。她那点子逆反心,根本不够林秀娥一个小手指拨弄的,那二十四年,她没有一次抗争成功,就连那看似成功的初恋,最后也都被林秀娥搅局。她除了一再地妥协,别无他法。 如今,她又妥协了,不管是畏惧人言,还是出于同情,或是血脉里那点子天然的联系,她终归是妥协了。 第95章 你怎么还不嫁人 林自在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十平米左右的屋子,处处冰冷,落着灰尘,什么食物也没有。 她不禁皱眉,“不是给你钱了,总能买点柴火买点米吧?” “你别看不上这个家。”陈父骄傲地伸手比划了一圈,“这个一进院子,都是我的!” 见林自在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当年你爸爸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要不你姥爷怎么能看上我。我在哈尔滨跟老毛子做生意,那也是很有名气的!还在道外买了套房子,离中央大街可近了!后来,我跟朋友合伙来北平做了纺织厂,当了实业家!可惜纺织太难做,洋货太便宜,厂子就开不下去了,幸亏我又做了股票,你不知道啊,那几年你爸真是赚了不少,咱们家买了个小院子,你妈天天给你买裙子买耳环。后来我又买了这个院子...” 说到这里他飞快瞄了林自在一眼,见她没有发脾气,又说:“你小妈长得好看,我不敢让她出门,她那么爱说笑爱跳舞的,就只能在家憋着。三年前,我生病了,肾病,为了看病,把先头的房子都卖了,去洋人医院住院,那时候耀祖还小,她两头跑,有一回在路上让个倭人碰见了,就....呜呜呜。”陈父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哭了起来。 陈静怡的记忆里,母亲去世,陈父是没有这样哭过的。 “所以我给耀祖的钱,你用来看病了对么。” “吃了一年的药,好了很多,可后来又犯病了,吃药也不好使了,我什么活儿都做不了了,家里的钱也都花光了,股票...股市行情太差了,朋友说不行就把这套房子买了吧,我想着你回来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耀祖将来结婚也得有地方住,我就把房子都分租出去了,反正我和耀祖也住不了那么多房间,赚点租金,这才将将巴巴活到了今天。 那天,我遇到田佩芝大舅,他说外甥女从春城回了北平,找了个有钱的女婿,还给他家买了好些个吃的,说你在春城留校了,如今也回了北平,他看我不知情,一副嘲笑我的嘴脸,我气不过,当即就去找你了......” “所以,你的钱都用来做什么了?” “钱钱钱!钱就是个王八蛋!钱就是用来花的!人算命的说我命里不缺钱,一到有难处,准有贵人相助。可不就是,我当年要病死了就遇到你姥爷,现在,你不是又回来了!” “直接回答!” “买西药了!”陈父提高声音,拍着炕席,“我生病了,我买药吃,怎么了?” 林自在觉得自己就像当日跳下泥坑救小象时一样,跳下容易,但却爬不上去了。她再一次痛恨王姥爷的眼光,也对处理这样的家务事感到茫然。 陈耀祖搬了长条凳子让她坐,她坐下后,他就站在她身侧不远,身体微微转向她的方向。 林自在手里挎着那个打掩护的包袱,她从里面摸了几下,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是一块猪头肉。她某次路过熟食店,闻着香就买了两块,因为邱鹿鸣不吃猪肉,她就没有拿上饭桌,午饭时吃了小半块,后来就忘了,剩下的一大一小两块,一直在空间里放着。 陈耀祖看到肉,小脸放光,但是并没有接,而是看向陈父。 陈父说:“你姐给的,拿着吧!” 陈耀祖这才接过,拿到屋角的案板上切了几片,端给陈父先吃。 陈父拈了最小的一块,吃了,点头说好,又忍不住显摆,“我跟你说,吃这熏鱼儿,还得是东四老李家那红柜子的,把那热乎烧饼切开这么一夹,一口气儿我能吃仨!你这在哪儿买的?不正宗,人准是听你口音不对,欺负你呢!下回你再买,一定得让他给改刀儿,人家切得薄薄的,论份儿卖,你这家伙,一大块!” 林自在心里嗤了一声,不过在北平住了十几年,硬是忘了自己老家是东北的了!才吃一块肉,就跟喝了半斤酒似的,林自在懒得理他,觉得烦人。 她把肉端回陈耀祖跟前,“多久没吃肉了,一次别吃多了,要不拉肚子,就白吃了。” 说完又从包袱里拿出两个烧饼来,想想,还是自己去案板那边,用菜刀把烧饼从中破开四分之三,夹了两片猪头肉进去,递给陈耀祖,示意他吃。 陈耀祖先递给陈父,陈父满意地说:“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他有些得意地看林自在,“你弟弟最是乖顺。” 林自在想起陈耀祖在胡同口被人在地上踢打,哼了一声,“这年头,乖顺顶个屁!” “你怎么到了春城学得满口污言秽语,哪还有大家...哪还有个女人的样儿!你今年有二十...有二十三了吧,怎么还不嫁人?” “二十五。” “你妈二十五你都上学了!” “是,她三十五就死了。” “你!” “我什么,我要真在春城嫁人了,现在谁替你管儿子,给你送终?” “不出三句话,就气我!” 林自在对他笑,“那么,你还放心把你儿子交给我吗?” 陈父双手捂脸,指缝里漏出泪水,“我要是能自己养,何苦求你!你以为我不想活吗?呜呜呜......” ****** 还有十天冬至,陈耀祖跑到学校来找林自在,那个高个小子陪他一起来的,陈耀祖见到林自在,就知道哭,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高个小子替他说:“仙姑,我叫张有财,我这些天都没打过陈耀祖!刘大妈让我陪他来找你,说这几天天冷,他爸爸好像要不行了!” “冷?你们没烧火吗?”林自在一惊,她那天给陈父把脉,知道他很难熬过这个冬天。她给他们买了柴火和碳,又买了粮食、肉菜,还给住在东厢的那个刘大妈一些钱,请她多照顾耀祖和陈父。这怎么才几天,就不行了呢! “不是烧火的事儿,我前天看到他爸爸出去溜达了,好像去了前趟街的烟馆儿。我爸说他已经魔障了。” “是真的吗?”林自在问陈耀祖。 陈耀祖低头哭,不说话。 高个小子又替他说:“真真儿的!我爸是拉车的,见天儿在街上跑,早多少年就看他总去烟馆儿,我爸爸就说,这人废了,拿着老婆暗门子挣的几个钱去抽大烟,连儿子都不管了。” 第96章 临终关怀 听到暗门子三个字,林自在脸色铁青,“不许胡说!” 张有财急了,“我没胡说,那个院子,连带租户一共六家,都是干这个的,我爸爸说的!还说赚多少也不够他爸抽大烟的...” “别说了!”林自在一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匆匆给邱鹿鸣留了个字条,就拉着两个孩子出门了。 陈父这几天瘦了很多,声音细若游丝,疼痛让他的脸皱成一团,挣扎着跟林自在说:“静怡,你送我去医院,打上几针就好了!” “静怡,大夫说开刀手术嘎掉一个肾就好了,肝也能嘎,肝还能再长出来的......” “静怡,我对不起你妈,......她是好女人。” “静怡,我不能,死在这个屋子里,房子就不好租了。” “静怡,我害怕啊......呜呜呜......我真害怕啊......” 林自在没有去握他伸出的手,转身让张有财去帮忙叫个黄包车,结果张有财把他爸爸给叫来了,张父四十多岁,身材魁梧,这个季节只穿了一件单褂子,见到林自在就问:“姑娘,他都这样了,还是别折腾了。” “他想去医院。” 张父挠挠头,因为胡同口都是窝棚,黄包车进不来巷子,他就把陈父背了出去,林自在和张有财把炕上的被褥都抱了出去,将陈父包个严实,将他送到了心心念念的洋人医院。 到了医院,张父又再提醒,“姑娘,这地方可是花钱如流水啊!” 林自在点点头,“我母亲留下的首饰还有两件,我都用来给他看病,也算报答生养之恩了。” 张父叹气,“那就进去吧!” 林自在交了一条大黄鱼进去,言明多退少补,只求给陈父最好的治疗和安抚。 院方无有不应。 陈父终于躺到了病床上,整个人也安静下来,仿佛那床就有镇痛作用一般。 林自在送张家父子离开,她塞一张一万块的法币给张父,张父坚决不收,“邻里邻居的,伸把手的事儿,要什么钱?” 张有财也很豪爽地说:“对!不能收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张父说:“爸,她就是上回我说的仙姑,咻一下就能把人定住,倍儿厉害!” 林自在尴尬地一笑。 张父无情揭露,“仙姑?你上回不是说妖精吗?” “哎呀!您怎么这样!”张有财一跺脚,撒丫子就跑了。 “姑娘,你张大爷没能耐,也没钱,好在有把子力气,以后但凡用得着,你就言语一声!啥事儿都能帮你张罗张罗!”张父走到黄包车前,拉起车子。 林自在感激地给张父鞠了一躬,张父一下跑开了,回头喊了一句,“我可受不起仙姑的礼!” ****** 陈父在医院住了十一天,在冬至后第二天死了。 把陈父送进医院,林自在就以要上班、无暇照顾为由,请护士长帮助请了一个年轻有力的护工,全天候伺候陈父,陈耀祖也跟着在医院住着,吃的饭菜都是附近一个馆子定时定点给送去。 头两天,陈父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醒来看到医院的白墙、医生的白大褂就安心,绝口不问怎么进的医院,要花多少钱。 到第三天,他就疼得受不了了,医生给他打了止痛针,他才能睡了几个小时,医生说他因为抽大烟的缘故,抗药能力太强,止痛针对他来说,并不是很管用了。 所以,赶上林自在去医院,也会给他扎了银针止痛,陈父又能接着睡了几个小时。 到第五天止痛针几乎就不好使了,陈父大叫着从病床滚到地上,口中喊着要做手术,“快给我嘎掉吧!” 其实从住进医院开始,他每次见到医生都会提出手术。 医生私下跟林自在说完全没有手术的必要了,徒增伤痛白花钱,让她自己想办法跟陈父讲清楚。 林自在知道这是陈父的执念,解释他也不会听,就对医生说:“医生,他一生笃信西医,现在,他把最后一线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请您多多关照他吧!我知道他已是药石无济,但,总要让他走得安心。不如这样,您就假装给他做个手术吧,免得他一直执念于此。” 医生姓唐,三十五六岁,人很和气,医术也很高,据说是从欧洲留学回来的。他犹豫着说:“这...” “这并不违背医德,相反我要大力宣扬您对患者的临终关怀。” “临终关怀?”唐医生没听过这个词语,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同意了。您真是位孝感动天的好女儿,我敬佩您!不过,您确定要把钱都花在这上面吗,其实抬回家去也是一样的。” “我确定。”林自在十分确定,在她听到那个小院儿的五六家都做暗门子生意时,就不想再踏进去一步了。 第六天,陈父“手术”了。 醒来后,陈父察觉自己腰上绑着绷带,手臂上挂着点滴,他有些兴奋,“我就说,手术好,现在我,浑身都....是劲儿......” 隔了半小时,陈父去摸腰部的纱布,“嘶,哎呀,这肾都嘎了怎么还疼啊!” 林自在站在他的床边,“别乱摸!刀口感染就糟糕了!刚手术完,刀口自然是要疼,唐医生说一会儿再给你打止痛针,很贵很贵的!” “不摸,不摸。”陈父转过头去,依然不提钱的事情。 陈耀祖一直站在陈父病床旁边,有时会喂他点水,有时帮着去倒尿盆。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不安,有时陈父睡着了,他就会探手过去试他的鼻息。护工让他去旁边床上歇着,他也不去。 林自在第一次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陈静怡的记忆里对陈父没有什么亲情,林自在就更没有,她厌恶这样的人。 但她还是努力满足了他的愿望。 如今的林自在,已经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声誉,她绝不允春城那样的许流言蜚语再次出现,既然陈父拿孝字来压她,她索性就彻底做个孝顺的女儿。 钱能买来的,都不是问题! 陈父最后的时刻,非常惊恐,前一天他还以为自己有一天会痊愈出院,后一天就觉出自己大限将至,他用气声质问林自在,“你,终究是不舍得花钱给我治病!” 唐医生看不下去了,说:“老先生,您女儿一直让我们给你做最好的治疗!” 完了! 陈父脸色灰败,他最信任的洋大夫都这样说了,那就是完了。 他身子如筛糠一样发抖,无法自控。 林自在把陈耀祖的手,放到陈父手中,轻声说:“其实,死亡没什么可怕的,所有人都会死,又不是只你一人。你的两任妻子都在等着你,你不应该害怕,倒要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和她们相处。” “嗬...嗬....她们...投生了!”陈父发不出声来,依然做色厉内荏状。 “那你就更不必害怕,你也会再次投生的,重新做人,做你最想做的那种人。”林自在声音虽轻,但非常笃定。 这句话安抚到了陈父,他忽然平静下来,整个身体都放松了,摊在病床上,短促地吐着气,留恋地看着陈耀祖,手一松,终于走了。 唐医生过去检查一番,“请节哀顺变。” 陈耀祖哇地大哭起来。 第97章 族谱.浴池 陈父的丧事,是张父帮着办理的,林自在一点也不懂那些摔盆打幡的规矩。 陈父在医院停放了两天,第三天头上就安葬了,小院儿那边,不适合设置灵堂,张父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姑娘,老陈他平日里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也没什么人情来往,就别设灵堂了。”意思是没人去吊唁,设了灵堂反倒难堪。 果然,下葬那天,只四五个邻居街坊来了坟地,抬棺材的人也是张父雇的,除了陈耀祖,也没人哭,林自在只一脸悲伤,实在哭不出来。 事了,林自在把预备好的餐券给了邻居一人一张,感谢他们来送老陈最后一程,她听李老师说过,这种白事,是不能让人白出力的,多少都得给人些报酬。 她昨天就与街口的一家羊肉馆子商量好,预付了餐费,又做了十张餐券,让老板凭券放饭。谁知陈父人缘差到极限,竟连十张都没发出去。 林自在索性在人都走后,将剩余的餐券都给了张父,张父脸色涨红,“使不得使不得!邻里邻居的都没随份子,家家白拿您一张已经挂不住脸了!” “别这么说,我和耀祖什么都不懂,没有您,老陈都入不了土,我还指望您帮着把那小院子卖了呢,就算十张也不多!” 张父仍然不肯收,胡乱摆着手,仓皇逃了。 林自在笑着摇头,喊了一声,“张有财!” 张有财也想跟他爸爸一起跑,谁知下一秒又定住了,他哇哇地叫,“爸!爸!你快看啊,我没撒谎!” 他爸早没影了。 林自在把四张餐券放到他的口袋里,“刚入冬,吃点羊肉补补,你爸爸这个年纪每天这样跑,身体再好也吃不消的。拿着吧。” “我爸爸非把我屁股打开花了不可!” “你弟弟妹妹都小,就算你替他们扛事儿了,拿着吧,你拿着我和耀祖就心安了。” 张有财十分勉强又九分高兴地说:“唉,那行吧!” “回家去吧!” 张有财发觉自己又能动了,跺跺脚,重新把餐券收好,一抱拳,“多谢仙姑!小的告辞!” 一转身撒丫子跑了,林自在想笑,想想自己和陈耀祖还在坟地里,就没笑,拉着他冰凉的小手走了。 小可怜陈耀祖一步三回头,抽抽噎噎。 林自在带着陈耀祖往陈家走,到半路,她已用意念将陈家搜索一遍,在地砖下面的铁盒子里找到一份房契,和一页所谓族谱,族谱一共只登了五代人的信息,最后一行是陈耀祖的名字,再上面一行是陈振邦,妻子一栏有彭氏和刘氏,林自在想起,王姥爷是入赘,所以陈静怡的妈妈随母姓姓彭,刘氏自然就是陈耀祖的妈妈。 ——人都齐了,唯独没有陈静怡的名字。 火炕上的小柜子里,还有一卷毛票、几张当票,和几张股票购买存根。剩下的锅碗瓢盆、破烂衣服,林自在都不要了,收好这些东西,她领着陈耀祖转去当铺,赎当掉的金锁、银锁,她估计这两样八成是陈耀祖出生或百日佩戴的,想赎出来给他留个纪念,结果人家看了当票说早已经过了当期,不能赎出了。 那就没办法了,谁让他爹不靠谱呢。 林自在带着陈耀祖在外面吃了顿羊肉饺子,又给邱鹿鸣带回去一份儿。邱鹿鸣今天没出去摆摊儿,见她回来,先拿着一根树枝蘸了水在她身上拍打,嘴里念叨“去去晦气,去去晦气!” 林自在说:“行了行了,我俩在人多的地方已经转过一圈了,还在外头吃的羊肉饺子,这个给你。” 邱鹿鸣接过油纸包闻闻,“真香啊!还温和呢!”又嗔怪,“累不累?我就说去帮你,你非不准!” “又不是啥喜庆事儿,你掺和什么?” 邱鹿鸣拈起一个饺子吃了,看向拘束地站在宿舍门口的陈耀祖说,“这孩子还挺好看的,你舅舅家那边还有没有亲戚?” 陈耀祖摇头。他从来没听爸爸妈妈说过有舅舅或者姨妈。 邱鹿鸣又问林自在,“那你有叔叔伯伯吗?” “他爸是孤儿。”林自在说。 得! 听邱鹿鸣这样问,陈耀祖盯着林自在的表情,十分紧张,生怕她不肯管自己。 “静怡,以后咱咋住啊?”邱鹿鸣指着单人床问。 陈耀祖听了更加拘谨,要不是门关着,都退到门外去了。 林自在拉他到身边,对邱鹿鸣说:“他是我弟弟,你说咋住?” 邱鹿鸣连连点头,“对对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变了脸色,“对啊,他是你弟弟,我是谁,....那我走?” 林自在白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在箱子里翻出邱鹿鸣给陈耀祖新做的棉袄,打了个包袱挎上,对林自在说,“我俩吃过了,你自己吃。我带他去洗澡。” 邱鹿鸣呆呆地像是没听到,“是啊,我是你的谁啊。” 林自在带着陈耀祖去了学校浴池,浴池不大,周二周五周日是男生洗,周一周四是女生洗,周三周六休息。 今天是周五,正是男生洗澡的日子,林自在拿出发的澡票递过去,并请校工帮助照应一下孩子,校工笑着说:“行是行,可我还有活儿,不能总盯着他。要我说,这么小的孩子,你下周戴着洗女池也行。” 林自在绝对不可能带个八岁小男孩进女浴池,也不可能让陈耀祖不洗澡就住进她的宿舍,看他跟轴承一样的黑脖子就知道,这孩子起码半年没洗澡了。 陈耀祖怯怯地,有点不敢跟校工走,可也不敢违逆姐姐,看起来十分可怜。 林自在向四周看了看,希望可以找到一个自己的学生,让他带着陈耀祖去洗澡。 “哎?陈老师!今天是男池子,你怎么也来了?” 林自在回头一看,又是那个被她扇了耳光的大周。 她皱眉心想,这些做木匠活儿的大老粗,不仅可以吃教师食堂,还能来浴池洗澡,待遇还真是高啊! 懒得理他,继续找熟人。 那大周也不尴尬,忽然看到陈耀祖,认出他来,又看到他左臂上的黑箍,呀了一声,收起笑容,对林自在说:“节哀顺变,刚才是我冒失了,你是不是把方便带你弟弟去洗澡啊,我带他去吧!” 一时间找不到别人,也只能是他了。 “那给您添麻烦了。”林自在把包袱递过去,“洗完澡让他换上这身干净衣服,旧的就不要了。” “不要了?” “对!” 大周本来想说几句浪费什么的,看到林自在冰冷的眼神,立刻住嘴了。 “耀祖,听这位大哥的话,进去好好洗干净,我就在这儿等你。” 陈耀祖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大周嗐了一声,“你别在这儿等着啊,回宿舍吧,洗好了我给你送回去!不就是教工宿舍202吗?” 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大周立刻住嘴,牵着陈耀祖快速进了浴池。 第98章 住在衣柜里的小正太 洗干净的陈耀祖,被大周送回来,脸蛋脖子都白白净净的,头发也理过了,妥妥就是个可可爱爱的小正太。 他在林自在宿舍的第一晚,住在了衣柜里。 邱鹿鸣已经是超员的,她一直和林自在挤在一张床上住,靠墙的一面还加了半米的木板架子。如今陈耀祖来了,除了衣柜,也别无住处。 每个教工宿舍,都有一个靠墙而立的大衣柜,虽然只有一米宽,陈耀祖躺进去有些蜷腿,但总比睡地上强多了。 陈耀祖对于睡衣柜挺新奇,也挺高兴,躺在这个半封闭的小空间里,他觉得很有安全感。 第四天,大周忽然来了,扛着一个小木床,还是能折叠的那种。 林自在不想要他的东西,板着脸不肯收,大周说:“我们的木工活儿都干完了,明天就回老家去,这个小床是我用边角料打的,送给耀祖留个纪念吧!” 林自在一想他就要离开,以后再不用看这个大怨种的脸,心里痛快了一些,就问陈耀祖,“你喜欢吗?” 小木床手工精致,打磨光滑,还散发着木头香气,最吸引陈耀祖的是它还能折叠,连四个床脚都能收回去,他很喜欢,就羞怯地点点头,伸手摩挲着小床的木板。 林自在见此,回身去取了四个烧饼四个包子,包在大油纸包里,“我替耀祖谢谢周师傅,这些吃的你拿着,顶不了你的小床,就是一份心意,祝一路顺风!”赶紧走吧! 大周高兴地接过,憨厚地笑说:“谢谢陈老师的祝福,以后有机会去沈阳的话,去东大找我,我请你吃饭!” “东大?” “是,我回去也是做迁校筹备工作,和你一样,不过我猜我们学校肯定毁坏更多,学生工作更加艰难。” “你不是木匠?”邱鹿鸣惊讶了,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糙汉。 “呵呵,我是东大建筑系毕业的,就是梁先生和林先生创建的那个系。我也算半个木匠吧,从小就喜欢木匠活儿,跟我爹学了一点儿,上大学也不知道学什么专业好,就干脆学了这个。这些年一直在陕川两省,没回东北,这次来贵校,一是受人所托帮个忙,二是顺便赚点儿路费钱。”这人好好说话,倒也文绉绉的。真奇怪,一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不觉得他多么粗俗了。 林自在看看邱鹿鸣,对大周说:“她父亲就是东大教授。”说完示意邱鹿鸣说话。 邱鹿鸣似乎不大情愿地说:“家父是邱继业。” “啊!数学系的邱教授啊!我一直以为他只有四个子女,原来是五个!”大周看向邱鹿鸣,“邱老师长得真像邱教授!”说完看到邱鹿鸣脸色变黑,连忙改口,“我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对着陈耀祖笑笑,就抱着油纸包飞快下楼了。 “这人动机不纯。”邱鹿鸣咣当一声关上宿舍门,对林自在说,“都给他了,咱们吃什么?” “谁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总不能欠他人情吧。” “也对。”邱鹿鸣又高兴了一点。 林自在和陈耀祖忙着一起将小床摆在她的床尾,无奈差着十公分,怎么也塞不进去,只能摆在屋子中间了,晚上摊开,白天再折叠起来。 “好了,床解决了,下回给你弄个小箱子装衣服,再找个学校,就齐活了!” 林自在很快就联系好了附近一所小学,让陈耀祖入学读书。 她考校了一下,发现陈耀祖会数数,会十以内加减法,会背诵几首简单的诗,多了就不会了,说是几年前妈妈教的。 听说要去上学,陈耀祖有些抵触,他真心畏惧集体生活,只想每天跟着姐姐。虽然她也不怎么搭理自己,但她能让自己吃好睡好,这里也没人欺负他,他不想再换地方了。 林自在无视他满脸的不情愿,直接给他置办了学习用品,装到邱鹿鸣给做的新书包里,再把书包斜挎到他脖子上,“啧啧,多么像样的读书郎!” 一早,林自在牵着陈耀祖的手,走路去上学,一路叮嘱他记住路线,放学要自己回家。 到学校门口,陈耀祖走得愈发慢起来,他等着姐姐跟他嘱咐,要怎么听老师的话,或者别人欺负他要怎样怎样。 但是并没有,一到门口,林自在就热情地和一个烫着卷发戴黑边眼镜的女老师握手说:“不好意思,钟老师,让您久等!这就是我弟弟陈耀祖,以后请多关照!” 钟老师笑着牵起陈耀祖的手就走,“别客气!要上课了,我们进教室了!” 陈耀祖还想听姐姐说些什么,却被钟老师拉走了,走几步,又回头看,校门口早没了姐姐的影子。 陈耀祖低下头,钟老师似乎察觉他的情绪,笑着说:“你是男子汉,还怕见新同学吗?” 这招激将法对陈耀祖不好用,他诚实地点头。 钟老师笑了,“你姐姐很关心你,同学们也都很友善。” 傍晚,陈耀祖放学回家,脸上带着笑容。 林自在和邱鹿鸣在等他吃饭,指着洗脸盆说:“洗手吃饭!” “哎!”陈耀祖清脆地答应一声,放下书包,就去洗手。 邱鹿鸣哟了一声,摆好筷子,“第一天上课就有进步!不错哦!” 陈耀祖抿着嘴,坐到小餐桌边,“钟老师夸我声音好听。” 邱鹿鸣冲林自在呵呵笑,“我说的对吧,小学老师永远最有权威!” 林自在说:“不如你也找个学校求职吧,总比每天支个摊子清闲一些。” “不去!赚的太少。前年一根大黄鱼兑换两万五法币,去年就一下兑换二十二万法币了,今年这阳历刚转过年来几天啊,就涨到二十五万了!我不多赚几个钱,存点粮食,到时候咱们都得饿死!” 邱鹿鸣就是这样,始终以为她的大长公主离了她就活不了,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帮助她。 林自在意念扫了一下已经扩大到边长4096米的青杏空间,掠过里面的堆积的粮食蔬菜熟食,叹了口气。 “别发愁,你就做你喜欢的事,剩下的交给我!”邱鹿鸣拍着胸脯保证,“你看现在这么难,什么时候饿到你了!还有,我做的珍珠丸子和羊肉羹,得了钱司长夫人的喜欢,让我教给她家厨子呢,报酬是一根小黄鱼!” “好吧!” 第99章 亲人 七月底,联大停办,三所大学各归各位。 同时,内战也进入了第二阶段。 十月,林自在在报上看到刀齐风发表声明,公开支持红军,明确站队。至此,林自在对刀齐风的猜测,也得到了印证,内心稍安,总算之前送给金条银锭的决定是正确的。 十一月,东大自川省迁回沈阳,邱鹿鸣的父亲事先就写信联系了她,让她二十二日到车站去见面。 到了那一天,林自在陪着邱鹿鸣去了车站,街上的米国人越来越多,大兵们搂着美女的腰,比在自己国家还要逍遥随意。 两人打扮土气,都是棉布大袍子,披头盖脸围着大围巾,只露出俩眼睛,胳膊上还挎着几个大包袱,里面是棉袍子和棉鞋,有的是邱鹿鸣赶着做出来的,有的是买现成的。 今年冬天冷得早,候车室里跟外面温度差不多,她们跺着脚等着火车到来,本该上午到的火车,一直等到傍晚才来。 邱家一家七八口,背着几个包袱下了火车,下了车就在站台上站成一堆左右寻找,目标很明显,林自在一下就发现了他们,指给邱鹿鸣看。 邱父不到五十岁,中等身材,戴着近视镜,头发乱糟糟的白了一多半,身上只穿一件灰色夹棉袍子,瑟瑟发抖,把手抄在袖子里,四处看。邱鹿鸣的继母四十多岁,人很瘦,穿得也单薄,剩下的弟弟妹妹最小的七八岁,最大的弟弟二十多岁,已经娶了媳妇生了娃。 邱鹿鸣被这阵仗吓到了,半天没有反应。林自在在她耳边笑,“鹿鸣,原来你有这么多亲人啊!” 邱父也看到了邱鹿鸣,激动地冲她招手。 林自在拉着她过去,“走走走,我只一个弟弟,你却有仨,还多一个妹妹,还是你厉害!” 邱鹿鸣走到跟前,已经镇定下来,叫了一声父亲,又对着那继母叫了一声母亲,吓得那女人差点把怀里的孙子扔出去。 邱父也有点尴尬,说:“鹿鸣,还是像以前一样,就叫阿姨吧。” 然后拉过最小的男孩说:“这是你小弟星轩,在西安出生的,你没见过,还有,这是你大弟媳何小曼,剩下这几个弟弟妹妹,也都变了模样,看看还能分得出来吗?” 邱鹿鸣顺坡下驴,装作无奈地摇头说:“十多年不见,当初他们才这么高。”说完还伸手比量了一下。 邱父笑,“这个傻大个子是你二弟斯年,二十了,这个矮一些的才是大弟朝宗,二十四了,你妹妹星澜十六,刚上大学,个子也不小吧,都随你阿姨了。襁褓里这个,是你侄子,叫若飞,刚满十个月。” 又冲他们说:“还不赶紧叫大姐!” “大姐!”“大姐!”高高低低,男男女女的都热烈地喊着大姐,看着邱鹿鸣笑。 林自在看到邱鹿鸣的眼睛忽然一下子就潮湿了,她胡乱地点着头,扭头说走吧我带你们去找住的地方去。一下又看到林自在,站住说:“父亲,这就是陈静怡,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这九年,她对我特别照顾特别好。” 林自在连忙叫了声伯父伯母,说,“这些年是鹿鸣照顾我比较多,当年鹿鸣收到的生活费,可有一半都是被我吃掉的呢!所以今天就由我来安排大家食宿吧!”她摘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了邱星澜的脖子上,邱鹿鸣也醒悟地摘下围巾围在小弟弟邱星轩的脖子上,又忙着打开包袱,对邱父说:“您快换上这个袍子,我亲手做的。” “哎呀,你花这个钱嘎哈呀!”数学教授一激动,暴露了籍贯。 “鹿鸣说这些年你们在南方,一定没有太厚的袍子,就赶着做了几件,时间来不及又买了几件,你们都换上吧,出门在外,千万注意保暖。尤其还有孩子呢!” 邱父不肯给女儿添麻烦,“我们的行李都统一在货车上,里面有棉衣,你快都拿回去,现在的物价都上了天,卖出去存些粮食才是。我们什么都不缺,明天一早就换乘去沈阳的火车了,看到你这么好,我和你姨就放心了。” 林自在问:“东大有统一食宿安排吗?”她注意到同一节车厢下来的很多人,都走进候车室,寻了个角落,聚集在一起。 “有。”邱父明显是不会撒谎的,神情极不自然。 小孩子在包被里打了个喷嚏,林自在说:“快跟我走吧,大人可以硬抗,小孩儿要是在车站熬一宿,非得生病不可。” 这句话起了决定性作用,林自在和邱鹿鸣带着邱家一群人去了车站附近条件比较好的四海旅店,订了两个大房间,男一间,女一间,又让伙计把热乎饭菜送到了房间里,林自在跟着邱家人一起吃了顿到民国后最热闹最幸福的晚餐。 饭后邱朝宗和邱斯年送她们回学校,两人顺便认了认门,又急着赶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俩人又早早地赶到旅店,将他们送到了火车站。 邱父最后一个上的火车,伸手摸了一下邱鹿鸣的围巾,让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后又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咋还没结婚?” 林自在幸灾乐祸地看着邱鹿鸣被催婚,结果听到她理直气壮地说:“静怡都还没结婚呢,我等她先结婚我再结婚!” 邱教授扶了一下眼镜,严肃地转向林自在,“小陈老师,你咋还不结婚?” ...... 火车汽笛忽然响了,真是时候! 邱父上了火车,他并不知道自己胳膊上挎的说是装了干粮咸菜和水囊的褡裢里,已然多了两条大黄鱼。 ****** 抗战胜利后,几乎所有的不平等条约都被废除,但同时,国民政府再次与米国签订了《中米商约》这个“历史上最可耻的卖国条约”。 全国上下一片声讨,北平城中,更是早已全无胜利的喜悦,国民政府派来负责接收工作的军政大员,被北平百姓讽刺为五子登科三阳开泰,即位子、金子、房子、车子、女子;以及捧西洋、爱东洋、要现洋。 物价更是翻着跟斗往上涨,政府也翻着跟斗地发行法币,抗战胜利那年,共发行法币5000亿,到民国三十六年,法币发行量就达到了16万亿,三十七年,更是达到660万亿,这还不是全年发行量,因为到八月,国民政府又下令废除法币,发行金圆券。 并颁布命令,任何人不得持有黄金,限期到银行用黄金兑换金圆券,每两黄金可兑换200金圆券。 邱鹿鸣说:“我没有黄金。” 林自在也说:“我也没有。” 邱鹿鸣看了她一眼,“我不信!” 第100章 好久不见 黄金限令颁布之前,一条大黄鱼可兑换约5.4亿法币。颁布之后,一条大黄鱼可以兑换2000金圆券。 民国26年,法币发行之初,100元能买一头牛,如今民国37年,100元只能买三粒米了。 近些年,国民政府因内战军费开支巨大,财政赤字严重,大量印钞已经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最后,决定实行改革,废弃法币,发行金圆券。 这次发行了20亿元金圆券,一元折合法币300元,约可购买10斤大米,购买力比之法币发行之初稍差,但也很有优势。民众一是听话,二也觉得黄金一时不会上涨,放着不上算,不如兑换了赚个差价或者做些买卖,于是纷纷到银行兑换。 仅仅23日一天,中央银行就收兑黄金近八千两、白银近九千两,另有大量银元、美金、港币。到九月底,收兑的黄金、外币已折合美金1.9亿元,实际支出的金圆券却只价值0.22亿元,四十天净赚1.6亿美金,算是挽救了国民政府即将崩溃的经济,而懵懂的民众百姓,却不知自己已入了巨大的骗局,为那些政客买了单。 接下来,循环模式出现,中央银行又开始大量发行金圆券。 随之货币贬值,物价上涨,通胀的速度快的让人咋舌。 发行之初,金圆券最小面额是一角,几个月后,最大面额已经是500万的了。 ——蒋校长不懂经济,他只想“剿匪”,操盘手宋部长却想着把黄金运到大洋彼岸的主子手里,采取的措施都是杀鸡取卵的极端方式。 好好的华夏大地被奸人作践,民不聊生。 物资都被资本家囤积,百姓饥肠辘辘,林自在再去逛街,市面上已看不到什么货品,一些居民自发设立小集市,以物易物,勉强度日。 米国大兵左拥右抱,春风得意,林自在听到有俩大兵喝着咖啡用英语交谈,神色一凛,走到街角无人处,迅速将意识铺展开来。 此时北平城东西、南北的长度各约八公里,林自在的意识覆盖半径为四千米,城中主要地区的情况也基本掌握了。十分钟后,她收回意识,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当晚,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地下金库失窃,存放其中的五十吨黄金,三十二吨白银不翼而飞。 这可是准备经由津城运往大洋彼岸的呀!北平政府焦头烂额,南京方面紧急派来的调查组几番勘察,也是毫无头绪。 消息一再封锁,还是泄露出去,街头小报刊出十几个版本,有说是银行贪污了,有说是政府官员被美色迷惑,也有说是红军连夜劫走的,还有说是狐仙运用法术搬运的。 林.狐仙.自在坐在办公室里,喝一口茶,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意念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空间里的法币,她把所有面值的法币都留了两套,算作纪念。金圆券也存了两套。 空间里更加空荡,四千米长,四千米宽,四千米高,一望无际。 很多东西都是东一头西一头的悬着,好在林自在意念强大,想要什么,心念一动即可。 她把四套钱币放到最初的三层架子上,想想又放进行李箱里。 意念找到一小堆外头只刷了bp字母的木头箱子,之所以说是小堆,实在是空间里还有更大堆的箱子对比着,另外,黄金比重大,就林自在刚才装钱币的行李箱,就能装下2吨黄金,如果不是因为运输问题,除去那些包装箱子,50吨黄金也没多大体积,白银反倒占的地盘更大一些。 林自在觉得自己如今快成盗窃惯犯了,盗完段家胡家的,这又来偷银行的。 不过,她并不会后悔此次行为,她偷来最多是放在空间里存着,那些卖国贼要是运走了,就不知道给谁花、用来做什么了? 她还注意到,故宫里有了动静,很多人在里面挑挑拣拣,打着大型包装,她立刻想到什么,鼻子里哼了一声。 又喝一口茶,勤快地把空间里北面的东西都挪到南面去,腾出一大块地方来。 ****** 邱鹿鸣如今已不去摆摊卖吃食了,她终于领悟到,她的大长公主根本饿不着,她的大长公主永远有“最后一根金条”,放下心来,于是林自在又一次劝说她不用摆摊时,就同意了。 最近她得了一个老裁缝青眼,进了裁缝店,给有钱人做做旗袍,更主要的是,她还给一些京剧名角做戏服。 老裁缝对她很慷慨,中午供一顿饭,开饷也从不克扣拖欠,平时两人讨论服装面料、款式、针法、花样等等,滔滔不绝,很有忘年之交的架势。 陈耀祖上三年级了,个头窜了十公分,性格也开朗了很多,虽然也还常常沉默,但起码有了两个同住北大家属区的好朋友。 他的两个好朋友都是男生,他们私下会讨论长大要上什么大学,娶什么样的媳妇。陈耀祖想的是,他将来就在姐姐的大学读书,以后也会跟着姐姐,不娶什么媳妇,赚了钱都给姐姐花。 姐姐什么都好,给他吃穿,让他上学,更从来不因为没钱而发脾气,只除了一点,这两年,她一直没想起过给父亲上坟,仿佛把他安葬后,就彻底忘记了这个人。 他也从没提醒过姐姐,他觉得姐姐一定不高兴想起父亲。他想着过几年长大些,自己再去给父母上坟吧。 徐州那边战事紧张,林自在虽然知道最终结果,但还是经常关注报纸报道,担心这个时空会与从前的时空有大的变化。 这天,她到校门口去买报纸,眼睛瞥见多了一个卖香烟的人,仔细看,竟是田佩芝,她坐在电线杆下,一身灰扑扑的棉袍子,再无春城时的风光美丽。 田佩芝似有所觉,一抬头也看到她了,眼神对上时,她慌的差点把挂在身前的香烟箱子掀翻了,狼狈地爬起来就跑,跑了十几步,又慢慢走回来了,笑着说:“你好,陈静怡,好久不见啊!” 林自在也笑,“好久不见,田佩芝。” 田佩芝上下打量一番林自在,“过得还不错!你结婚了吗?” 林自在也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好像并不好,是离婚了么?” 第101章 猿粪 “你才离婚了!” “那就是丧偶了。” 田佩芝脸色极为难看,她跟林自在斗嘴就没赢过。 林自在拿出一元钱跟卖报小子买了一份报纸,翻看了一下,没什么重大新闻,就合上了,“很高兴遇见你,再见。” “今天是替我弟弟卖香烟!我很快就会进学校教书!”田佩芝飞快地高声说。 “哦。”林自在头也没回。 走了几步,田佩芝从后面追上来,横跨一步拦住她,胸前的香烟箱子几乎顶到林自在身上,又退后了小半步,“陈静怡!那年,你被刀玉兰带走,还是我跟陈先生报的信!” 林自在站住,“所以呢!” “我父亲急病,需要一笔钱住院手术你借我些钱我一工作马上还你!”田佩芝一口气说完,脸色涨红。 啧,林自在心想,好像还真忘了这茬。 见林自在沉吟,田佩芝又补充说:“你磕破脑袋晕倒了,我也背了你,你不能只报答邱鹿鸣,却无视我!” “这就是你后来敌视我的原因么?”林自在眯起眼睛,“追根究底,当初是你非要拉着我和鹿鸣下车陪你如厕,是你便秘导致我们三人误了火车,才导致我摔跤昏迷,怎么不见你发达了来补偿?一路上你吃我的喝的,怎么不见你来还钱?” “你!我...” “你丈夫没给你留下遗产?” “留了......” ——原来还真是丧偶。 “可我的钱都被我大弟偷去赌了,他除了第一次赌赢了一笔钱,后来再就没赢过,但他总是相信下次就能全都赚回来,这次骗,下次偷,我的钱就都没了......”田佩芝已经度过最难堪的那个阶段,越说越顺溜,“半月前,我父亲从房上摔下来,摔断了脊梁骨,找了郎中,说是第三节骨头摔碎了,没个治了,我知道,他其实就是看我家穷困,怕收不到诊金,不肯看病!” “第三节啊,身柱骨碎裂,的确是没治的。” “你也这么说?你也不肯帮我!” “你觉得我有能力帮你?” “是,你虽然没有了那个小藤箱,但你有工作啊,你父亲也在北平,求求你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我求求你了!” “你居然还记得那个小藤箱。”林自在笑了。 “我发誓!你那个箱子真不是我藏起来了,是邱鹿鸣诬陷我!” 林自在点头,“我知道不是你拿的。” “那你就帮帮我吧,你第二次被......” “我来帮你!”一辆早就停在路边的轿车后座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戴着一副墨镜,林自在一眼认出他是刀齐风。 车子副驾驶也下来一个年轻人,一脸严肃地四下查看。 ——看来以后,意念要随时查看一下周围环境才是,不能因为是校内或者学校附近就有所忽视。林自在对自己说。 刀齐风摘下墨镜,指着林自在对刀玉兰说:“说到底,密斯陈欠你的所谓人情,还是因为我,因为我妹妹,所以由我来帮你,这样我也能趁机还一还欠密斯陈的人情。” 田佩芝愣怔地看着刀齐风,“你你,你发了那样的宣言还敢来北平?不怕他们杀了你?” “谁能杀得了我?”刀齐风一脸傲然,“想得美!哼,不如你去告密,得了赏金正好给你父亲看病?” “不不不,我怎么会怎么会呢!”田佩芝连连摆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的确不该随意离开云省。”林自在也说。 几年不见,刀齐风唇上蓄了胡须,使他平白老了十岁,但也看着成熟稳重了许多。他笑着看林自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来办。” 说完,下巴一指田佩芝,对那年轻人说:“薛副官,给她钱。” 薛副官立刻应是,从身上拿出一沓金圆券来,递给田佩芝。 田佩芝脸色又涨红了,“这,这......” 林自在说:“拿着吧,去给你父亲治病。其实我刚才也是打算给你筹一些钱的,你并不需要说出那么多理由来要挟我的。父母的生养之恩,总是要报的。以后我们就没亏欠了,缘分尽了,应该就不会再相见了。”说完示意她快走。 田佩芝表情从羞耻到无奈,到决然,最后到底一把接了钱,“这世界何其不公!同样都是人,在这乱世,你们就能随手甩出一沓钱来打在我的脸上,我却只能唾面自干......”说到最后声音哽咽,抱着烟箱子快步跑开了。 “这女的脑子...”刀齐风指着田佩芝的背影,找不出合适的词汇。 “脑子进水了。” “哈哈哈!对对!”刀齐风大笑,又问,“没有亏欠,缘分就尽了吗?你是这么理解缘分的吗?” 林自在用报纸敲了一下手心,正色问,“这位先生,你知道小猴子和长臂猿的爱情故事吗?” 刀齐风不知她为何突然转了话题,不明所以地摇头。 林自在之前给别人也讲过笑话,但很多梗他们都听不懂,她觉得刀齐风一定能懂,“是这样,有一天,小猴子不小心踩到了长臂猿的大便,滑倒摔伤住院了...” 薛副官忍不住插嘴,“猴子怎么可能住院?” 林自在不理他,自顾说,“后来,小猴子和长臂猿相爱了,别人就问,哎?你们俩怎么在一起的啊?小猴子就说:‘唉,别提了!还不都是因为猿粪吗!’” 林自在绘声绘色说完,一摊手,表示故事结束了。 刀齐风愣了两秒,忽然爆发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如此猿粪!” 薛副官莫名其妙地看一眼刀齐风,又看向林自在,“怎么猴子还会说话了?那岂不是孙猴子!” 这回连林自在也乐了。 刀齐风笑够了,说:“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吧!我欠你的太多了,这辈子肯定都还不清,今天,就先还一杯咖啡的粪量吧!” 林自在笑出声来,不禁想起那句话,世间最动人的事情,就是一个独行的灵魂与另一个独行的灵魂之间最深切默契的呼唤与应答。 她伸手向学校,“刀将军,还是参观一下我们的校园吧。” 刀齐风听到这个称呼,眼神一暗,叹口气跟上她的步伐。 第102章 不可前进 两人并肩而行,遇到相熟的同事笑着跟林自在打招呼。 薛副官跟在两人身后,莫名觉得自己闪闪发光。 刀齐风说,“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是校友,我比你高四届。芦桥事变之前,父亲逼迫我回云省,回去不久就北平津城就沦陷了。” “那你父亲很有先见之明。清大提前半年多就把书籍器材运走一部分,南京也是提前在重庆就布置了陪都。呵呵,咱们北大的激进分子比较多,什么都没运出去不说,连图书馆地下室都一度成为倭人的监牢。” “是,我的朋友牺牲了许多。”刀齐风左右看看,“不说这个。” 林自在知道他为自己好,也不再说这个话题。 刀齐风回忆地说:“父亲最喜欢文人,非常重视我们的学业,我的三个兄长和长姐,都在南京读书,我、玉兰及其他姨太太所生的妹妹,则在北平读书。 那时候我和盛德总在一起,父亲让我一定要藏锋,不可越过他去。” “那你的名字不如叫刀藏锋,又或者你的齐风其实是弃锋?让你避三个兄长的锋芒?” 刀齐风感慨地看了一眼林自在,笑着说:“你未免太过聪明!知我者密斯陈也!” 林自在从那一眼看出太多情愫,心情不禁有些复杂,三分遗憾,三分无奈,三分释然,还有一分虚荣心的满足。 但对于一份不能将就、也不能回应的感情,是万不可贪恋暧昧的,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说:“你儿子有五岁了吧,对了你现在几个孩子了?” 刀齐风微微愕然地收回眼神,叹口气,“永麟很好,很健康,我要谢谢你,你对我们父子的帮助太大了!这次我在报上看到银行失窃案的报道,心里有个想法,就非得来印证一下不可。” 林自在不解地看他,等他继续说。 刀齐风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拿给林自在看,“你看看这个。” 林自在接过信,看着自己写的字,面上装作好奇地读完,还给他说,“你真的按照信里说的去找了吗?找到金子了吗?” 刀齐风紧盯她的脸,不错过任何一个表情,“是的,我派人去了,真的找到了金子。” 林自在惊讶,“真有啊!” “真的有,塞满了地下室,副官回来说,难以想象那些金子是怎么搬进去的,一个箱子摞着一个箱子。” “塞满?是我想象的那种塞满吗?”林自在羡慕地说:“那得多少吨啊!你富可敌国了!” 刀齐风依然看她的眼睛,“我下令封锁那一片区域,足足用了六天才将箱子全部搬走。” 林自在上下打量他,“所以,给我看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呢?你觉得我能弄到护身符,就也能找到金子?你觉得这信是我写的?” 刀齐风被那视线逼得低下头,“我希望是你。” “呵,我也希望我有那个能力。” 刀齐风终于放弃探究,诚挚地说:“我很快会离开北平,这里或许又要成为战场,你和我走吧!你那么聪明,一向知我。未来岁月,我保你平安,沧海桑田,绝不负卿!” 林自在有那么一瞬,也想,算了吧,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人不容易,带着陈耀祖和邱鹿鸣去春城,就算不能嫁他,离得近些,偶尔喝个咖啡聊几句,也是赏心乐事。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林自在就回归理智:她和刀齐风除了交流上的默契,再无其他适合在一起的条件。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自嘲地笑,马上就二十九岁了,这是到了年龄吗,居然动了凡心胡思乱想了。 “我不会往南走,打算带着弟弟和邱鹿鸣回东北了。”说完这句,她就定心了。” 刀齐风一脸挫败,“你终究不肯为我屈就。这世上,总是有致命的遗憾,是多少金钱也换不回的!父亲当年让我选择,我若知道今天会如此遗憾,一定不会那么选择!” “我就很习惯了遗憾,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遗憾是再正常不过的。还有,刀将军,你听说过吗,博二兔,不得一兔。” 刀齐风神色更加黯淡,“我明白。” 两人不过才走了两百米远,刀齐风说:“我走吧。” 林自在点头,转身朝着校门,准备送他。 刀齐风苦笑,“我想岔了。” 一直走到校门口,林自在才隐约猜测到,那句“想岔了”,八成是刀齐风以为她一直不嫁人,是在等他。 而他这次来北平的目的,一半是要证实地下室黄金是否与她有关,另一半就是想让她跟他回云省。 大长公主的骄傲让她绝不捡别人用过的男人,林秀娥的阅历让她绝不相信至死不渝的爱情,她自己的心和直觉,也告诉她,不可前进。 第103章 你是去找姓刀的对不对? 刀齐风所说不错,平津地区、张家口附近战事很快就紧张起来,同时徐州那边也一样打得如火如荼,而东北已经全境获得了解放。 内战就快结束了! 林自在注意到故宫那边行动进度加快了,不顾还有几个库房没有整理,就连同中央博物院、北国立平图书馆的18箱古籍,准备从北平火车站发往金陵了。 其实,此时紫禁城的文物,真正有价值的已所剩无几。 民国十三年起,溥仪就多次悄悄转移文物,包括了顾恺之的《洛神赋图》、阎立本的《步辇图》、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在内的宋元珍贵古籍、字画两千多部、件,后被驱离故宫时,他又带走文物珠宝70多箱。 这70几箱可和林自在收到空间里的胡家宝箱不一样,件件都是精选的最有价值的宝物,价值不可估量。 到民国二十二年,东北局势紧张,国民政府就开始筹备转移紫禁城文物,到芦桥事变前,已经逐步将文物运往西南地区,至抗战胜利,又陆续运回了金陵朝天宫仓库存放。 北平沦陷期间,倭国自信可以占领全中国,因此紫禁城内除了铜器被拉走做了枪弹,建筑方面并未如英法当年对待圆明园一样被破坏。倭人真是打心眼里想把紫禁城守护好,将来给他们的天皇当作皇宫使用的。 而今,即便紫禁城没有太多文物,北平政府还是尽力打包了五十大箱物品,和古籍一起运往了金陵。 十二月十五日,林自在正吃晚饭,忽觉异动。她放下筷子意念再次覆盖过去,只见十台卡车鱼贯而出,直奔正阳门东侧的火车站而去。 晚上八点,正有一趟开往金陵的火车。 “姐,你怎么了?”陈耀祖奇怪姐姐怎么忽然不吃饭了。 邱鹿鸣也看她,“不爱吃炖萝卜?现在外头打仗,米粮又涨价了!金圆券也不值钱了,唉!我上次真应该多买点土豆和大白菜存着!”邱鹿鸣也马上29岁了,加上上一辈子的,心理年龄就更大,林自在觉得她越来越像中年妇女了。 “哦,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继续吃。”林自在自若地吃完饭,本想把文物箱子直接收了了事,想想又改了主意。 她起身跟邱鹿鸣说:“我得出去一趟,今晚就不回来了,你明天去给我请三天病假。” 这可吓坏了邱鹿鸣,她死死抓着林自在的手,“怎么就晚上不回来了呢?你不说你干什么去,我就不放你走!” “放心吧,我不会撇下你俩的。”林自在对陈耀祖说:“好好写作业,姐姐很快回来。” 又看着邱鹿鸣,“撒手啊!” “我不!” 邱鹿鸣在林自在注视下,终于还是慢慢松开手,忽然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你是去找姓刀的对不对!我都听说了,你前天和一个男的在校门口手拉手散步!” 林自在懒得和她解释,这样也好,省得找借口了。 邱鹿鸣又拉住她小声说:“静怡,你生气我也得说,那人虽然看着对你实心实意,但在事情没彻底有着落之前,可不能让人占了便宜,虽然你年龄大了,但咱身份在这儿,万不能堕了威风志气,要先让他休妻!然后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了你!区区云省第一夫人,你做来还不是绰绰有余!” 林自在安抚着为她的婚事操碎一颗心的邱鹿鸣,“这个自然,我出去就是和他专门谈判的,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邱鹿鸣还是不放心,林自在用力一挣,转身走了。 邱鹿鸣跺脚,“哎,怎么都没打扮一下!” 林自在出门叫了黄包车,直奔火车站,距离不算远,很快到达。 此时车站满是准备逃离北平的官员家属,林自在没有车票,进不去站台。 车站工作人员说车票已经售罄,进站检票口挤满了没有车票又心存侥幸的人,都在等待奇迹出现。 她退了出来,四顾想着办法。 刚才的工作人员正在角落里跟一个呢子大衣男子讨价还价,“三根金条已经很便宜了!” 那男子拎着一个手提箱,无奈说:“政府已经不许市民持有金条,我没金条,也没那么多钱。” “没钱说那么多?逗谁玩儿呢!” 林自在意念过去,从工作人员衣袋内拿走两张车票。 真够黑的,站台票都敢要三根金条! 三分钟后,林自在换了一身黑色貂皮大衣出来,里面穿件蓝色旗袍,脚上是双软靴,手上带着皮手套,拎一只小皮箱,头上是顶貂皮小帽,烈焰红唇分外惹眼,她走到那工作人员跟前,捏着一根小黄鱼,“带我进站!” “夫人,您有票吗?”那人隐蔽地接过金条,缩回袖子内,笑着问。 林自在晃了一下站台票,那人欢快地说了声,“好嘞!”然后在前头大喊着:“让开让开让开!” 他一路开路,林自在紧随,那呢子大衣也紧紧跟着林自在。 到检票口,林自在出示了站台票,检票员放她过站,并催促,“快点快点儿,马上停止检票了!”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检票员和几个工作人员大喝着:“闹什么闹,人家有票你们有吗?” 林自在冲进站台,半高跟皮靴发出咔咔的声音,奔跑着的过程中,不忘把手上多出来的一张站台票,随手移到身后呢子大衣男子手中,算作日行一善了。 那男人被检票员拦住,本已心灰意冷,忽然发觉手上多了一物,仔细看居然是站台票,他的心脏狂跳不止,紧紧攥住车票,急促喘息几下,大喊着把车票递给检票员,“给给给,我找到车票了!” 客车车厢已经人满为患,每节都有人挂在车门口,最后面几节火车车厢也已经装运完毕,一队队士兵陆续上了货车车厢,巨大车门也关闭了。 林自在意念迅速搜索,向后朝着餐车跑去,那西装男子刚进站台,看到她在跑,也盲目地跟着跑过去。 林自在拦住一个胖胖的正往车上运送面包和香肠的餐车工作人员,把两根金条塞在他手上,“让我进餐车!” 那胖子被灯光下林自在的眼神震慑,又被手中金子的触感所诱惑,鬼使神差就点头,在餐车门口,那胖子塞给列车员一把票子,大脑袋向后一甩,“我家亲戚,通融一下。” 列车员呵地一笑,让开了堵住车门的身体。 林自在跟着胖子上了车,那呢子大衣男子对门口的列车员说:“一起的。”,也上了车。 餐车里也已经坐满了人,不过不至于像三等车厢那么拥挤,胖子说:“一会儿我帮您看一下头等二等车厢有没有位子,不过......”他谄笑着把肥厚的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林自在不在意地点点头,声音骄矜,“那就拜托您了。” 一声汽笛,火车徐徐开动。 林自在扶着一个座椅靠背站着,看到有几人追着火车跑,还有人因火车开动从车门上掉下来,爬起挣扎着紧追。那西装男子在她不远处站着,林自在看也没看他。不多会儿,从后面车厢陆续过来许多人,逐渐把餐车走廊也挤满了。 她发现二等车厢有四个空位,就向后朝着二等车厢走去,谁知到了车厢连接处,就见有个比她来得还早的男人被两个士兵拦住,那人试图拿金条开路,却被喝止,并要没收金条。 那人吓得转身就往餐车跑,林自在也默默转身。 火车在津城停靠十分钟就开走了,不一会儿那胖子找过来,冲林自在招手,林自在挤到车门边,胖子神秘兮兮地说,“夫人,我为给您找个位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林自在笑,“自然不会亏待您。” “嗐,看您说的!”胖子十分高兴,“这津城站本来有四人上车,不知道啥原因,有俩没来,咱火车也不能等他们啊是不是,这不就空出俩座吗!” “好,我要一个,多少钱?” “夫人爽快!”胖子伸出两根手指,“还是逃命最要紧啊,这回,得两根大的!” “你怎么不去抢?” 林自在回头,看呢子大衣男跟了过来,气愤地大声质问。 第104章 特务 “喊什么喊,我又没跟您要!”胖子更横,“爱坐不坐,没人求您上车!” “你就是蛀虫!政府耗费巨资修建铁路,为的是国计民生,为的是服务民众,你们却公然拿来为自己敛私财!还谈什么三民主义!我要去北平政府、去金陵政府告你!”呢子大衣男气得浑身发抖。 胖子嗤笑一声,冲他挥手,“跟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身上连一千块都没有,跟我谈三民主义?去告啊,有能耐去委员长那里告!我看您连我餐车的饭都吃不起!” 林自在不听他们争论,心中思索,决定还是得先找个座位,冤大头与否都不重要,就看这蜗牛一般的火车速度,到金陵至少得三天,脚上的半高跟软靴,站一小时已经脚趾酸疼,三天,还不站成废人? 于是从大衣内袋掏出两根沉甸甸的大黄鱼,晃了一下又收回去,胖子顿时忘了和呢子大衣男斗嘴,结结巴巴说,“这,您就,就这么随便放身上了?” “先带我去看看座位!” “得嘞!”胖子咽了口唾沫,“座位就在那呵儿空着,再说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呐!” “哼!我量你也不敢!” 胖子肥胖的身躯迅速原地向后转,一伸手,“这边!您这边请!” “带路吧。” 呢子大衣却一把抓住林自在的袖子,“你看他这么殷勤,是拿你当了冤大头!” 林自在拂袖,“我乐意。”我有钱,我就是想坐着! 那人低头低声快速说,“女士,是这样,我儿子在金陵生病了,我必须回去,你帮我也弄一张二等座,到家我就还你!”他十分谨慎,连金条两字都没有说出。 “你不是已经跟着我上了车?至于......”意念在他身上一扫,林自在眉头微皱,回头看他。 那男子焦急而恳切地看她,“求你!” 林自在微一点头,“跟上吧。” “多谢多谢!”男人感恩戴德。 胖子本还打算再踅摸一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没想到林自在看了座位就直接拍了四根金条给他,胖子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 如今的火车都是以煤炭为动力,火车速度慢不说,越是靠近车头的车厢就越遭罪,颠簸得厉害,还吃煤灰。冬天还好,夏天闷热不得不开窗子,等到站了乘客个个灰头土脸,连头发里都是煤灰渣子。 三等车厢最多,票价最便宜,也最靠近火车头。 林自在乘坐的二等车厢挂在餐车后头,再往后就是头等车厢和装载文物箱子的货厢,她不时就用意念扫一遍所有的车厢,以防意外。 林自在和呢子大衣男并排坐在最后一排右侧的两个软座椅子上,这节车厢两边都是较为宽敞的双排软座,座椅上包着白色镶蓝边的椅子套,显得干净整洁,这一节车厢不多不少,只坐了60人,走廊上一个多余的人也无。 乘客都很从容,与相熟之人言笑晏晏,仿佛不是避难出逃,而是外出旅游一般。 已经是夜晚十点,车厢的灯泡熄灭了一半,乘客都不再交谈,林自在靠窗坐着,也闭眼假寐。 许是一车人的目的地都是金陵的缘故,火车除了在大站加煤加水补给一下,小站一律不停靠,即便这样,火车还是跑了两天多,到达金陵时,林自在走路都觉得发飘,仿佛还在车上晃荡个不停。 她在火车上就验看了那呢子大衣男的工作证件,他是北平发电厂的技术工程师,叫做张天恩,34岁。 他还主动留下金陵的家庭地址,请她随时上门索取金条。 林自在听他是金陵口音,家在金陵倒也说得过去,地址真假目前无从考证。 只是,他一直不离身的手提箱夹层里,那三份誊抄的红军绝密电报就不得不让林自在重视了。 他到底是来金陵接头的红军,还是来金陵告密的特务呢? 这,就是林自在肯替他支付两根金条的原因。 张天恩挂心生病的儿子,下了火车就急匆匆叫了黄包车,并邀请林自在和他一起去家中取金条,林自在称还有急事,婉拒了。 一时又有些犹豫,这边张天恩带着电报走了,那边火车正往下卸货,到底顾着哪一头才好呢。 她倒是随时可以一收了之,可她的目的并不止这些。 最后,她分析这些文物箱子最终都会运到码头,还极有可能是军用码头,不必死盯住不放。 就决定先悄悄跟上张天恩。 第105章 这是你该得的 她朝一辆黄包车招手,那车夫是个年轻力壮的,见她示意,立刻颠颠儿地跑过来。 冷不防身后有人一挤,林自在一个趔趄,左手拎着的小箱子就被人夺了去。 她愣了一秒,还有功夫低头看看空了的左手。 那车夫反应很快,大喊一声,“站住!抢劫了!”抬脚就追。 行人呼啦一下散开,都躲得远远的,林自在看清抢劫的是个个子不高的半大小子,腋下夹着她那个小箱子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左突右冲,几下就钻入出站人群。 那车夫跑得更快,追过一条街,就见那小子正躲在一个邮筒后试图打开箱子,一抬头见他追来,又立刻跑开。 出站口那个餐车胖子正跺脚大骂,“多管闲事多吃屁的东西!” 那个箱子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林自在现在的一身行头一起,都是她上火车前,随手从头等车厢一个出逃官员的姨太太行李里面偷的。话说那姨太太的行李可真不少,仅仅各式貂皮大衣就有五件,更有首饰珠宝无数。 林自在分出一缕意念照应张天恩,又分出一缕来盯住胖子,至于小箱子那一边倒无所谓了。 这两三天一直没有踏实睡觉,林自在有些疲惫。 但仍分出大半精力来,查看金陵火车站及车站西边的各个长江沿岸码头。 金陵火车站始建于光绪年间,抗战胜利后又扩建了一次,规模远超北平火车站,整个车站俯瞰是u形的,南北两面是二层建筑,西面出口的大拱门足有十几米高,现在胖子就躲在五孔拱门之一的柱子后面,盯着林自在。 出了车站不远就是公共汽车站,一路车通往中山码头,二路车则通往金陵城内。林自在很想乘坐一下民国的公共汽车,刚要走,看到一个不三不四的人正朝那车夫丢下的黄包车靠近,她轻咳了一声,那人转头看她,对视一眼,慌张地低头走了。 张天恩乘坐的黄包车一路向南,只跑了一会儿,就在公共汽车站停下,他给了车夫几个钱,又跳上了二路公共汽车。 林自在心中起疑,正巧一辆黄包车刚空出来,林自在正要伸手叫住,就见之前的车夫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手里拎着她的箱子,“太太您拿好了,可,别再丢了!” 林自在感激地跟他连声道谢,上了他的黄包车,再看那胖子,呸一口吐出咬着的烟蒂,狠狠碾了几下,嘴里骂了声“废物”,又抿了一下身上的棉袄,转身回了车站。 胖子边走边知足地安慰自己:也行了,今天宰了个冤大头,刨去孝敬车长的,还能净剩三根大黄鱼和七八根小黄鱼呢!多少是多! 然后习惯性摸了一把腰间,忽然猛地站住,不可置信地浑身上下胡乱拍打,“啊,我的金条哪!我的钱哪!啊呀!我的天老爷啊活不了了!” 接下来,来往乘客就吃惊地看到一个时下少见的圆溜溜的胖子,癫狂地从身上棉袄内袋里,掏出一把烟头来...... 林自在坐在黄包车上微微一笑,收回一缕意念。 车夫刚刚追那小偷,累得不轻,所以现在跑得不是很快,林自在也不催,意念覆盖自北向南的十二个码头,最北的就是中山码头,最南的是海军码头,中间十个码头都停靠着各式商船,分别是国营招商第一码头到第十码头。 火车站那边的箱子已经全部卸下,装到卡车上,装着古籍文献的卡车没立即驶离,装着五十箱文物的几辆卡车却离开车站在城外绕城而行,很快就要开出林自在的意念范围 ,她迅速将箱内文物移出到空间,又将当年在春城当作武器收入空间的石头棍子什么的移入箱子中。 一番繁琐操作后,她靠在黄包车的靠背上闭目歇息。 只是片刻,她又去关注张天恩,他乘坐的公共汽车已经进了金陵城,一直沿着中山路向东南方向斜着行进,林自在就随口对车夫说,“去中山路上找个好点儿的饭店吧。” 车夫应了一声,继续不快不慢地跑。 金陵城区南北约五公里,东西约二点五公里,形状不如北平城规则,但林自在的意念也能覆盖大半。 到了大行宫附近,车夫停下回头问,“夫人,去中央饭店吗?” 这是金陵城最大最豪华的饭店,林自在说好。来一回金陵,自然要住一住最好的饭店。 那车夫就向东一拐,又跑了起来。 饭店是个回字形三层建筑,装修豪华,气派十足,饭店门口停着许多轿车,达官显贵、名流美女不停出入,但她的黄包车刚停在饭店门口,也有门童立即跑来迎接。 她给了车夫1000元金圆券,他连连推拒,“太多了太多了,太太!” 此时的金圆券已无最初发行时的购买力,这一千元最多也就顶当初的六十元罢了,但对于坐一段黄包车来说,还是太多了。 车夫讷讷地不知所措。 “你帮我拿回了箱子,这是你该得的。”林自在不容他拒绝,将钞票拍在他的破棉袄袖子上,跟着门童进了饭店。 车夫一直感激地看着她走上台阶,走进饭店,这才将钞票收到胸口钱袋,一摸之下,大吃一惊,慢慢抽出手,又飞快塞回去,警惕地左右四顾,最后茫然地看了一眼饭店,立刻快跑着离开了。 林自在虽然只有一个小箱子,还是给了门童100元小费,然后去一楼餐厅吃了顿丰盛的午餐,才回了位于西侧二楼的房间。 人一吃饱,就想睡觉。但她不能,尽管头都有些疼。 那边张天恩从公共汽车站下车,走了一段路,路上买了半只烤鸭,又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叫做荷花巷的居民区,可这并不是他留给林自在的地址。 拍了门,一个女人惊喜地开门,让他进去。 房子里果然有个病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见他回来,抱着就不撒手,哭个不停。 张天恩自责地跟孩子道歉,“是爸爸不好,小君不哭,爸爸不是回来了吗,爸爸一知道你病了,立刻就坐火车回来陪你了。” 孩子渐渐止住哭声,他的病情也许三天前很重,但这会儿显然已经恢复过半,只是身上疲倦,抽噎着睡了过去。 林自在注意到张天恩把手提箱放到了家里衣柜的上面,又向里面推了推,这样,正常人的身高就很难发现箱子的存在。 林自在又仔细搜索了一遍,家中不说家徒四壁,也是不富裕,根本没有一钱金子,更遑论两根金条。 这时,女人进来看孩子睡了,就悄悄拉他出去,“吃碗面吧。” 张天恩这几天在火车上吃得很少,虽然挨着餐车,但他只吃了几个烧饼对付了事,当时,他从手提箱里摸出一个烧饼吃的时候,林自在虽然早就知晓,还是忍不住笑了,忙用手中的烧鸡堵住了嘴。 张天恩稀里呼噜就吃光一碗面,抬眼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二十多岁、颇有姿色的女人。 林自在忽然就不想再看了。 果然,饱暖思淫欲,张天恩抹了一把嘴,起身一把抱住女人,长长喟叹一声,“玉茹。” 女人也抱住张天恩,将脸贴在他胸口,呢喃着:“聚祥,你可算是回来了。” 林自在眉毛一挑,聚祥? 这一迟疑,下一秒就见张天恩搂着女人进了另一间稍小的卧室,大晌午的,两人就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起来。 林自在脸一红,这种事情,记忆里有是一回事,眼睛看到又是一回事,她索性闭目打坐,当作休息了。 一刻钟的休息,就让林自在的头不那么疼了,她赶忙先查看了一下火车站的卡车,发现装着古籍文献的卡车依然停在站台角落,各个码头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她犹豫着不想再看张天恩那边,可又怕他有什么变故。 一瞄之下,松了口气。 那叫玉茹的女人已经穿好衣服,羞涩地对张天恩说:“既然晚上九点又要出去见人,你就别起身了,睡一觉休息休息吧。” 第106章 收收收与二十二根金条 张天恩却只眯了十分钟就爬起来,叮嘱说:“我必须出去一趟,你看好家里,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临走时还不留痕迹地看一眼放置手提箱的柜子顶部。 林自在分了一缕意念留心张天恩家中,又分一缕跟着张天恩,海军码头、中山码头和火车站也分别留有一缕意念监视。 大半意念都用来搜索整个金陵城,一个小时后,林自在找到了三处大的药品仓库,七处粮仓,这些全部都是商人囤积的。 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朝天宫的地库,几个地库里存放了几千个大小木箱,分别编着号码,箱子里大半是紫禁城的珍宝、瓷器、铜器、金器、古画、字画,古籍等等。 ——这才是林自在苦熬几天的主要目的。 一群专家拿着文物目录在一个地库里正做最后核对,然后开始封箱装车。 五辆盖着绿色篷布的汽车驶离朝天宫,前后各有一车荷枪士兵押运,林自在已听到刚才专家交谈的内容,这700多个箱子里都是精选出来首批运送琉球的文物,现在的目的地就是海军码头。 她意念的大手一挥,一边一个个收箱子,一边一个个放进重量相仿的石头,空间石头不够用,就从金陵的码头寻找。 又有五辆汽车驶离,林自在如法泡制。 而张天恩那边已经坐在一家茶楼里,与一个面相狠戾冷峻的男人会面,那人一看就九成是军人出身,仔细看,果然腋下和腰间都有枪,小腿上也绑了匕首,绝对不是来喝茶那么简单。 他不耐烦地看着张天恩,后者正认真地跟他讨价还价,“我要且只要二十二根大黄鱼,我跟你讲你不要说什么不许持有,我知道你肯定有,对,你还要帮我弄到三张最快去琉球的船票。” 那人笑了一声,“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还知道船票。” “我知道的多着呢!只要你有钱,我都可以告诉你。” “就你那个位子,能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敢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就三根,一份一根。” “那算了,我不交易了,我找别人去,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找中统!” 那人左边嘴唇笑了一下,“行——,算你厉害!二十二根就二十二根吧,现在就给你,情报拿来。” “现在可看不了,情报被我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了,你先付一半定金,我就取给你!” 那人哈哈大笑,“莫非在你们眼中军统都是傻大兵,还预付定金?这都什么时候了,北平都保不住了,我要你情报何用?” “有了我的情报你们就能保住北平!”张天恩梗着脖子盯着那军统。 军统沉下脸,“金陵城还没有人能骗了我之后,再多喘一口气的!” “我没骗你!” “好,都说你们全是什么坚定的战士,不怕严刑拷打,意志坚定,抛家舍业,就为了心中的理想和光明,那么姓张的,你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按你的说法,事关北平,那么北平二百万人民的安危在你眼里就值二十二根金条?” 张天恩脸色通红,大冬天的一颗汗珠自额角滑落,“我有苦衷。” 说完羞恼地压低声音吼道:“你就说要不要吧?不要就算了,何苦在这里挖苦我!” “算了?哼!你既已沾了我军统,就不可能是你说了算了。”军统昂起下巴,从眼皮下斜睨他,咬着牙说:“唐某生平最厌恶叛徒,恨不能悉数杀之!偏偏我天天见的要不就是那些死硬骨头,要不就是你这种渣滓!” 说完丢了一沓金圆券过去,“这些算定金了,谁闲的有病,身上带那么沉的东西。你放心,只要文件是真的,回头十二根照付,以后也少不得继续合作。” 张天恩气得不行,“你刚才还说马上交易,居然什么都没带!” “爱要不要,明天还是这个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军统起身欲走。 “明天这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轻轻一句,让军统站住。 “今天晚上十点就是见面交付情报的时间,如果你搞不到船票,我就把情报按原计划送达。” “原地等着!”军统恨恨地整理一下衣服下楼了。 张天恩连忙擦了一把汗,又喝口茶,焦急地等待。 林自在的意念已经运用到了极致,她既疲倦又兴奋,收走十四车700多个大箱子后,又把被专家们重重锁好的地库物品一股脑收走。看着青杏空间上空悬着的珍贵宝贝们,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民族英雄,为国家立了不世大功,只是这种事,谁也不能说,只有深藏功与名,连个奖状也得不到。 真想倒头就睡啊,她用手撑着眼皮,看张天恩拿到装着十二根大黄鱼的手提箱,急匆匆离开茶楼。 唐军统派出的人悄悄跟在后面,张天恩绕来绕去,确定无人跟踪,才进了一条小巷。 林自在发现,这次张天恩去的地方,居然是火车上他给自己的那个地址。 张天恩敲开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见到他很是惊喜,朝他后面看了两眼,又朝屋子内喊:“娇娇快看谁回来了?” 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八九岁的女孩跑出来,“爸爸!” 第107章 刑讯 听到女孩这声爸爸,林自在撑着眼皮的手指差点把自己戳瞎,她瞬间一点都不困了。 ——穷成这样,还有两头家! 张天恩摸摸娇娇的头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泥人来给她,娇娇开心地接过,甜甜地说了声“谢谢爸爸!”就高兴地扯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边。 “怎么提前回来了?是不是那边又要打仗了?”女人忙着给张天恩倒水洗脸,又要准备做饭。 张天恩伸手制止她,又塞给娇娇一元钱,让她到巷子口买糖吃。 娇娇出门,他就把箱子打开,“慧娴,这里是十二根金条,十根你收好了,留下两根,等着一个姓陈的太太来取,没她帮助我根本回不来金陵。” 林自在还真没料到他这番举动,对人性的复杂又有了新的认识。 叫做慧娴的女人半张着嘴巴,看着金灿灿的金条,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一把扣上箱盖,“天恩,你是不是做坏事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子?我不要金子,你快退回去!” 张天恩叹气,“你放心收着,这是我该得的!” 慧娴还是不放心,开口要说话,却被张天恩打断了,“快收好了,不要让孩子看到,她不懂事,万一说出去就不好了。” 慧娴慌乱地哦了一声,抱起装着金子的小箱子,在屋子里转了七八圈,仍是不知该藏哪里好。 张天恩好笑,“那就藏衣柜顶上吧。” “啊对,这是个好地方。” 林自在吃着虾片,看到这里啧啧摇头,“真没新意。” 慧娴拿出两根金条,踩着椅子把小箱子放到柜子顶的最后端,下了椅子后各个角度都看了一遍,才放心。又把两根金条塞到插着鸡毛掸子的大花瓶里。 张天恩也放心了,站起来要走。 慧娴吃惊极了,“你刚回家又去哪儿?” “我要去城外取一件重要的东西,今晚不回来,你和娇娇闩好门,早点睡觉。” 慧娴有些难过,丈夫进家不到一刻钟,又要走,她横着身子,拦在他跟前不愿他走。 张天恩慢慢搂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带着娇娇,是我对不住你,早知道这样,我不如不和你表哥争,就让他娶了你多好,起码他不会丢下你自己在家担惊受怕。” 慧娴抽噎一声,晃着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天恩狠狠心,推开慧娴,看着她过早出现皱纹的眼角,用拇指轻轻摩挲一下,“你俩不要节省。我走了。” 张天恩走得飞快,头也不回地从巷子另一头走出去,娇娇一边咬着麦芽糖,一边哼着小调回家,忽然看见前面一个人那么像刚回家的爸爸,他这是要去哪儿?她焦急地大喊:“爸爸!爸爸!” 张天恩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走得更快,几乎都跑了起来。 唐军统的手下留下两人,其余的悄无声息地又跟上了上去。 ** 海军码头一片混乱。 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说今天下午有一辆军舰要开往琉球,码头一下来了一大群官员和家属,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都要登上军舰。 舰长自然不能让他们上舰,命士兵阻拦。 但这些人自持身份硬是冲上了军舰,舰长气得咬牙切齿,终究是没敢下令开枪,干脆躲在舰长室装死,任凭那些人大喊着“开船”。 一排十四辆汽车停在码头,跟来的专家却发现原本预备装载文物的舰船,居然变成了政府官员的客船,气得他冲上舰船去轰人,但是根本没人理他,他们宁可站在甲板上,也要去琉球。 最后是副总统来了,下了死命令,这些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舰艇。但是谁也不肯走,都拖着大包小裹,期盼着箱子装完后,还能有些空余地方,自己好挤上船去。 护送文物的士兵全部下车,有序跑到各个汽车前,准备卸货,谁知围挡一拉开,都傻眼了。 ——一车石头。 两车...十四车石头。虽然略有不同,但都是石头。 等待的官员和家属察觉气氛不对,都围上去看,纷纷不平,“就为着这破石头就把我们都赶下来了?” 专家慌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居然不翼而飞,这一路顺顺利利,连停都没停一下啊,这可怎么跟上面交待啊! 副总统还算镇定,下令自己的副官控制码头所有在场之人,包括护送的士兵,自己则去码头办公室打电话跟总统汇报。 林自在嘿嘿地笑,一转头,又把停在火车站的古籍文献也一并收了,这次连石头都没给补上。 *** 林自在又打了个哈欠,那边张天恩到了街上,就叫了黄包车,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下车,绕了几个自以为很高明的圈,又拐进了荷花巷。 冲进家门,取了小箱子就跑。 玉茹在身后喊他,他停下来,急促地说:“快收拾行李,带上最重要的东西,一会儿我就回来接你们,咱们离开金陵!” 说完转身又跑。 玉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收拾了行李,然后发愁地看向还未痊愈的儿子。 张天恩一路小跑上街叫黄包车,谁知后面驶来一辆轿车,吱嘎一声停在他旁边,张天恩慌的跳起来,唐军统在车后座对他一招手,“车上说!” 张天恩又后退了一步,身后有只有力的手臂拦住了他,将他一推,就推进了车子里面。 唐军统看看怀表,七点钟了,“说吧,你们在哪里接头,暗号是什么?” 张天恩瞪大眼睛,“你!我给你提供了情报,你却这样对我!” 唐军统把脸凑近了看张天恩,“你这么天真,真的适合做叛徒吗?你凭什么觉得,我听了你说的十点钟见面,就不会追问?” “我,我是诈你的,根本没有什么会面。”张天恩苦着脸哀求,“求你放过我!” “呵,放过你?从你打电话到军统那一刻起,你就没有退路了。” 林自在又啧啧两声,“这张天恩,简直是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了!” 等待张天恩的是军统的着名的刑讯手段,唐军统对手下说:“张先生是工程师,是文明人,咱们这些武夫不能太粗鲁了,你费费心,找些平时给女犯人用的手段吧。” 手下笑着应是。 一会儿,两个士兵抬着一个浴桶进来,唐军统见了又露出左边的微笑来。 张天恩看清桶中之物,顿时头皮发炸,结结巴巴说:“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接头人,这密件就是我偷偷抄写的,根本没有接头人啊!” 手下三两下扒掉张天恩的上衣,将浴桶中密密麻麻的水蛭捏出几条,放到他的脊背上,张天恩又恐惧又恶心地哇哇大叫。 唐军统随手撬开张天恩手提箱的锁头,一番查找一无所获,气得一拍桌子,上去就将张天恩朝浴桶中摁去,张天恩吓得大叫,“夹层!夹层!” 唐军统早将箱子割了个透彻,还用他提醒夹层,恨得他将张天恩丢进浴桶,无数水蛭吸附在他身上吸血,张天恩痛苦而恐惧地大声嚎叫。 林自在恶心得根本看不下去了。 秘密电报的抄件她已经收走,张天恩这边也没有什么接头人,她就彻底放心了,一听唐军统说要换一种刑讯方法,叫什么“生孩子”,也就是将受刑人的肚子充气,胀的仿佛临盆孕妇一般,她就收了意念不看了。 *** 令林自在没料到的是,又一列汽车拉着一箱箱黄金和银元,停在了海军码头。 这次出动了足有两百多士兵,荷枪实弹,警惕地看着各个方向。 第108章 烙印 这真是铁了心了。 运不走文物,就运黄金,反正是逃,怎么也要带走些东西! 就像是如果真有末世,大型超市的老板变丧尸了,那么所有的商品,变得无主,就谁都可以来抢了。 华夏五千年积累的文化财富,和地下挖出的黄金白银丰富矿产,一直在国内循环流通,东家到西家,西家到皇家,终归总是肉烂在锅里。 可十九世纪中叶起,一切都变了,强盗们用枪炮撬开了这个热情好客、富饶美丽大陆的大门,如同发现了一个新世界、一个巨大的藏宝地,他们你挖一锹,我拉一车,各显其能。有的强取豪夺,有的找了内奸,这样足足抢了快一百年,发现居然还没抢空,还有那么多金银宝藏!——好大一块没有骨头的肥肉啊!!! 从前人们的三观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百姓是皇帝的子民,生杀予夺,无有不从。 但一朝之下,皇帝没了。偌大中国仿佛一个超大型的末日超市,老板没了,大家都去零元购了。 没了皇帝,习惯了臣服的人们,又觉得征服他们的洋人才是最厉害的,但凡沾了洋字的一切,都比老祖宗留下的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于是特产汉奸就应运而生了,一句良禽择木而栖,又给汉奸们依附列强以绝好的理由。 林自在上小学的时候,见过林秀娥痴迷一款电脑游戏,叫做偷菜。 之前从没有这样类型的游戏,让人能理直气壮明目张胆地抢别人的东西,哪怕是虚拟的。这种白来的东西,即便看不到摸不着,也不能兑现,可就是让人莫名满足,就像单位中秋分了一盒硬邦邦的月饼、抓奖抓了一块不好用的肥皂、排一天队得两个鸡蛋......只要是代价极小或者根本没有代价,人们就觉得占了便宜,觉得很高兴很幸福。 家财万贯的林秀娥也迷上了偷菜,且非常非常上瘾,她为此加了很多陌生好友,为的就是偷他们的菜,有时还要拿个小本本记录一下别人蔬菜成熟的时间,定好闹钟,半夜起来偷那些虚无的、毫无意义的菜。 林自在很不解:“偷”字,已经可以这样冠冕地摆在明面上大方使用了吗?奶奶不是一直教育她,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妄想吗?但她不敢提出质疑。 三个月后的一天,林秀娥忽然就放弃了偷菜,再没玩儿过。 她对林自在说:“咳咳,我是替你把把关,这个游戏很不好,尤其小孩儿更不能玩儿!”想想又严肃地说,“我告诉你,人这一辈子,别人欠你的,一定要讨回来!加倍讨回来!但人家要是没招惹你,可不兴惦记别人的东西!你要敢偷东西,看我不剁了你手指头!” 林自在连忙点头如捣蒜。 林秀娥看到她眼中的畏惧,满意地点头。 如果说刚到民国时,林自在还想着要彻底脱离林秀娥的影响,那这么多年过去,即便情商再低,成长再慢,她也明白了,自己灵魂深处早被林秀娥烙了深印,无法去除了。回想当年大学,她写网文赚零花钱,也从不写那些杀人夺宝,不劳而获的文章,只是执拗地写些推理小说,稿费少得可怜。 这两年,林自在收胡家山洞,收段家的钱财,她都不觉得有何心理负担,只当是了了一段恩怨,再不相欠,就像在备忘录的任务项上打了√,再不关注。就连那餐车的胖子,如果他不起抢劫的心,那冤大头她也是心甘情愿当的。 只有对陈先生和刀齐风的着意帮助,破坏了她一贯的互不亏欠相处原则,午夜冥想,林自在不得不承认,她可以对着段盛德那张熟悉的脸无动于衷,但对于博学冠群的陈先生,她无视了他的残疾和衰老,灵魂对强者的仰慕是无法否认无法掩藏的,她自嘲地笑,可笑她当时还是懵懂,或者就是单纯不肯承认,但陈夫人已经心中如明镜。——她十分惭愧,自己的成长竟是如此缓慢迟钝。 至于刀齐风,她仍然记得第一次对视时的怦然心动和莫名默契,就如同解释不清的重生一样,这种感觉也是没有答案的。她很想顺其自然,两情相悦是人间乐事,为什么要躲闪?可惜,他选择保家卫国,选择传宗接代,但她并没因此而怨恨,得知他的信仰后,她更加愿意尽力助他前进,助他飞翔! 小时候,她会对一个冰激凌、一个生日会耿耿于怀很多年,但现在不了,肉身都随时可能失去,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 ——这个没了,自然还有其他的。 世上没有纯粹的人,没有完美的人......林自在在慢慢地接受自己。 ** 没有悬念,林自在自然是又收走了刚刚装到军舰上的金银,留了空箱子在上面。 军舰在夜色中破浪而行,前路未明,但一船的人心中满是希望。 朝天宫一片混乱,各个地库大门四敞大开,一群不知哪里凑齐的道士在设坛做法,念念有词,周围穿军服的,穿西装的,穿中山装的,还有穿长袍的围了一圈,均都忧心忡忡:上下五千年,就没听说过一夕之间,偌大地库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莫非真如老道所说,触了天怒? 军统监牢里,张天恩脸色煞白,口中喃喃:是我害了你们...... 中央饭店西侧二楼一间客房内,林自在微笑着趴在大床上,不,她不是睡着了,是的的确确昏迷了,用脑过度了。 第二日中午,打扫客房的服务员实在忍不住报告了经理,“女客人一天一夜没有吃饭,房间也没动静,不会是跑咱们饭店来自杀的吧?” 就这样,林自在被送往了金陵市中央医院,胳膊上被扎了林秀娥最为厌恶的吊针。 林自在在一片雪亮的空旷之地奔跑着,四边没有边际,没有人烟,她隐隐觉察自己是在梦中,索性也不着急,果然,她既不累也不饿。 干脆坐下来打坐,这次,她眼睁睁地看着青杏空间变大,空间里悬浮的所有物品似乎都向空间中心缩去,她心神愉悦,计算一下,此时的空间边长应是8192米了。 她愉快地睁开了眼睛。 第109章 貔貅空间 林自在一眼看到两个熟人,她眨巴两下眼睛,开口问:“我...”声音粗嘎嘶哑,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这是在哪儿?” 杨医生两手插在衣兜里,依然像十年前初次见到那样,没什么太多表情地说,“陈老师,这里是中央医院。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这么久?林自在意念散开,熟悉了一下周边地形地貌。呀呀呀,意念范围果然是变大了! “呵呵,我只是在火车上一直没睡,补眠而已,并不是昏迷。”只是匆忙间没顾得上吃饭,精神损耗也大了一些罢了,右手手指一动,自己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往旁边一丢,坐起来,这才对站在一边一直没出声的黑脸男人说:“岩罕!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岩罕露出洁白牙齿笑了,“我陪齐先生来看病,正看到你被人送进来,怎么叫都不醒,太吓人了!” 岩罕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但他说“太吓人了”时,脸上又现出少年时初见的憨厚和羞涩,让林自在不由得也笑起来。 杨医生要给林自在做个检查,林自在觉得自己本来就没病,拒绝了,“杨医生,我这就办出院手续,北平家里人都急死了。” 杨医生冷笑,“你要出院就出院,反正你自己医术高明。不过北平你可回不去,已经大军压境,城门紧闭了!” 林自在呆了呆,这才一周变化就这么大了吗? 杨医生出去了,一会儿,一个漂亮的护士小姐过来,笑眯眯地给林自在测量了血压,听了心肺,又建议她等一下只能喝米汤,下一顿再吃稠一点的。 林自在这回没拒绝,任她检查。 一切正常。 然后她就和岩罕聊天,两人说起各自际遇,互相唏嘘了一番。 岩罕当年跟随的探矿队,是段盛德创办的矿业公司下属的,段盛德死后,整个公司都由刀齐风接手了。当年那种刀齐风舍不得换武器的矿产,就是他们探矿队发现的。 岩罕这些年随恩师齐先生游走祖国大山大川,只要没战火,就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如今,他已不在云省了,他是国民政府矿物监督署最年轻的处长,虽然他很不适应时下的官场,但齐先生就任时坚持要带上他这个最心爱的弟子,他就乖乖服从了。 岩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看看怀表,说得回去照看齐先生了。齐先生也是联大教授,林自在没听过他的课,但此时听到跟联大有关的人,就觉得特别亲切,坚持要跟着岩罕去探望一下先生。 护士小姐送来一碗米汤,林自在几口就喝了,然后又张罗着去看齐先生。 岩罕迟疑着说齐先生中风后一直昏迷,到如今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林自在一听,更要去看了。 护士从衣柜里拿出貂皮大衣,让她披着,免得着凉。岩罕看到大衣,脸色有些沮丧,不知想到什么,又渐渐释然了。 上到三楼病房,只见齐先生床边一站一坐两个人,坐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抹眼泪,站着的年龄稍小些,也是满脸愁容。 见岩罕回来,男人和他打了个招呼。 岩罕替大家做了介绍,说林自在是联大的学生,在这里住院,听闻齐先生生病,一定要来看望。又说着两位是齐先生的儿女。 林自在与他们问好,看着闭目在床的齐先生,问他的女儿说:“我能给先生号脉吗?” 齐女士显然吃了一惊,小齐先生客气地说:“我们已经用过最先进的药物了,医生也是留洋回来的。” 齐女士犹豫几秒,说:“请!麻烦您了。” 林自在不客气地坐在她的位子上,拿过齐先生没扎点滴的手,开始把脉,她的意念集中在齐先生身上,原来他是脑动脉破裂,也就是脑出血。按岩罕的说法,齐先生至少已经中风两天。她想起陈静怡的小藤箱中有王姥爷留下的一些蜡封药丸,其中几枚就是牛黄安宫丸,此刻用着最是对症,于是,她松开号脉的手指,伸手到大衣内兜,口中说:“齐先生这种症状,最简便有效的......” 岩罕吃惊地看着林自在忽然脸色大变,目光惊惧,仿佛遇到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他连忙上去扶住,“我就说不要这么早下地活动......” 连齐女士姐弟也吓坏了,“我父亲到底怎么了?” 林自在茫然地看着岩罕,“不好用了......” “哪里不好用?是腿吗?还是手?快!找杨医生去看看!”岩罕着急地扶着林自在起来,“能走吗?我背你!” 神不守舍的林自在被背到了楼梯口,才清醒过来,拍了一下岩罕,“放我下来,你现在就去和齐女士说,立刻去中药房买安宫牛黄丸,想办法给齐先生服下一丸,立刻见效!对,多买几丸,常备无忧。” 岩罕不放心地看她,她扯扯嘴角,靠着墙壁,“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岩罕跑回齐先生病房,林自在再次将意念沉入清醒空间,试了两次,都失败了。是的,空间故障。不知何故,她现在只能看到空间的物品,却无法取出了,难道是这次升级扩大的时候出了问题? 林自在不甘心地将意念探入前几天就发现的商人囤粮之处,意念用力一动,一整个粮仓的粮食,连同门口的米斗都收到了空间,但是,依然不能拿出来。 林自在捂脸哀嚎一声。 这算什么?她的空间变成只吃不拉的貔貅吗?青杏空间要改名貔貅空间了吗? 岩罕从病房冲出来,“怎么了?” 林自在摆手,“没事儿。”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 这时齐女士也从病房出来,将一包钱塞给岩罕,“岩罕,麻烦你去给我父亲买药吧,这里我来送小陈老师回病房。” 岩罕还待犹豫,林自在连忙催促岩罕,“快去快回,去最大的药房,要带犀牛角的!多买几丸!” 岩罕急匆匆下楼,林自在对齐女士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您去照应齐先生吧。” 齐女士客套一番,看着林自在下楼,又回了病房。 回到病房,林自在打开衣柜,开始清点身边的财物,柜子里有一套她的旗袍,再就是随身带的小箱子,打开数了数原本做样子的金圆券,心中懊悔无比,怎么就没多拿出来一些做样子呢! 忽然想起在中央饭店交了三天房费,应该可以退回两天的。哎呀,这冷不丁的捉襟见肘起来,还真是不适应! 林自在哐当一声躺到床上,心中滴血,她的包子,她的熟食,她的金子,她的珠宝啊! 关键是她收了五千箱的文物古籍,是打算解放后重新放回紫禁城的。还有那些金银,她一个人能花多少,那是准备带回东北,支援国家建设的! 这叫什么事儿啊! 林自在气恼地蹬着腿,无声地狂叫着。 没一会儿,漂亮护士又送来温热的米汤,林自在毫无胃口,“饿死算了。” 护士噗嗤一声笑了,“你三天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吃太饱的,你快看,这次里面是有米粒的呢!” 林自在在护士温言软语下,喝了米汤,然后又生无可恋地躺倒。 傍晚岩罕和齐女士一起过来看她,他们高兴地说齐先生服下安宫牛黄丸后醒过来了,精神头还不错,准备明天再服一丸。齐女士有些羞愧地说:“之前是我们怠慢了。” 林自在不在意地摇头,“先生醒了就好。” 刚才她躺着躺着又睡着了,一个梦都没做,睡得很沉。 虽然只是十几分钟,醒来却很清醒通透。 ——任何人,享受财富的同时,也要随时做好失去财富的准备。 还好,她有一双手,还有大脑,怎样都会过好人生! 明白是明白了,想到出院费用,想到暂时无法回去北平,住在金陵又是一笔费用,她又大大唉了一声。 ——还是很心疼怎么办? 第110章 你要幸福 醒来后的第二天,林自在就张罗着出院,杨医生却拦着不许,他非说她身体还未康复。 钱是人的胆啊,林自在想想自己瘪瘪的荷包,就一天也不想多住,她也不和杨医生纠缠,回病房换了自己的旗袍和貂皮大衣,拎上小箱子就走。 一出病房,就与刀齐风迎头碰上,她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轻声惊呼,“你疯了?”去北平也就罢了,还敢来金陵! “杨医生说你昏迷了几天,我又正好在上海,就过来看看你。”刀齐风笑着上下打量林自在,“看样子是没事了。你这样穿也很漂亮!” 冷不防被夸,林自在心里高兴了两秒。“怎么说这里还是首都,怎么也要装装门面。”忽然想到刀齐风要是问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到金陵,她该怎么回答呢。 然而刀齐风并没有问,反倒一边接过她的箱子,一边回身带她走,“先出院,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说的安全地方,就是码头吗? 林自在看看四周正在往船上搬运货物的苦力,看看停靠在码头的几艘商船,意念散开,他们所在是第三码头,下游海军码头那边有一艘军舰停靠,许多拎着行李箱的官员和家属正在登船,拥挤而仓皇,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从容和气度,她又将整个金陵城粗粗查了一遍,发现几个银行的地下金库,已经空了大半,想来是她昏迷的这两天,都运走了。 刀齐风见她发呆,就说:“我让薛副官带几个人送你去大连,再从大连坐火车去哈尔滨。你放心,船主是值得信任的,哈尔滨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他们会安排你在机械厂做翻译,他们听说你会英文德文,乐得不行,有时间你再学一下俄文,就是你们厂子的大宝贝了!” 还“你们厂子”,说得好像她已经就职了似的,她可还都没答应呢! 林自在回头看他。 刀齐风继续说:“你说过以后要回东北老家的,那就别犹豫了,早点去,你就是头一批的元老。回头北平一解放,我就安排你那个弟弟和朋友也过去!”刀齐风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 “学校那边......” “我会找人替你办理辞职手续的。” 林自在考虑了一下,不当老师也罢,省的过些年变成臭老九。就点点头,“你想得太周到了,谢谢!” 见她接受,刀齐风很高兴。 林自在看着江面说:“我以为你在徐州打仗。” 刀齐风也看江水,“是啊,我的主力都在那边,不过我前段时间受了点小伤,就转去上海养伤了。” 林自在没好意思探查他伤在哪里,不过能赶路,应该问题不大。 “连你都受伤了?”看来这场战役真是够艰苦的,也说明护身符的三次效用都用完了。 “不算什么。”刀齐风笑得云淡风轻。 越这样,林自在就越觉得他的笑里面在谋算着什么,很可能就是她的护身符,她哼了一声,空间里还有几个护身符,也有数不清的玉,但是谁让她拿不出来了呢。 刀齐风转身冲薛副官招手,薛副官拎着一个稍大的藤箱过来,刀齐风指着箱子说:“里面是一套适合哈尔滨的棉衣棉鞋,你现在这套不适合在那边穿,到大连就换下来吧。还有一把匕首,给你防身用,手枪不适合女人用,拿不住枪,反会招致祸患,那边虽然解放了,但也不要掉以轻心。另外,我让人给你兑换了东北币和解放区发行的人民币,但财不外露,不要大手大脚,知道吗?” 林自在越发觉得他在谋算,干脆笑着说:“你看我,什么都没有能给你的,不如就先在金陵待着吧,回头直接回北平,就不麻烦你了。” “不行,这里很快也会被战火湮灭,听我的,赶紧走,现在最安全的大后方就是东北!” 林自在假意在大衣口袋里摸来摸去,刀齐风带些喜意地看着她的动作,谁知她却空着手出来。 看他瞪圆的眼睛,林自在忍不住笑着伸手摘脖子上的玉坠,“我这里还有个护身符,送给你,愿你在战场上平安顺利!” 刀齐风脸色立刻变了,坚决地按住她的手,不许她摘。“我怎么能让你至于险地!” “好吧。”林自在也不推让,松了手。 她继续看江水,实则是把耳垂上的玉坠子摘下来,制了一个车船平安符,一个五雷护身符。 意念较之以往又强大了不少,符文刻画更加顺利迅捷,她真的很好奇自己的意念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刚转身要把玉坠子给刀齐风,就见他正远眺江面,顺着视线过去,是一艘货轮,停靠的目的地是下游的海军码头。 船上挂着米国国旗,货物是弹药和紧俏药品,船上一个身穿绿呢军大衣的男人犹疑地问另一个同样装束的矮个子男人,“北平真的保不住了吗?” 那人回答,“打就不一定了,或许会像东北那样被围困,但谁能保证北平方面就不会自己打开大门呢。” “唉,金陵恐怕也保不住了,那些官员带着大小老婆跑到琉球了,黄金文物也都运出去了,只有武器药品是运进来的,他们都跑了,就留咱们殿后!” “身为军人,自当马革裹尸,当年弃城而去,我耿耿于怀至今,这次我是绝不会再丢下一城百姓独活的!”矮个子有些激动。 “呵,程兄,当年是倭寇,进城就屠杀,如今的却是同宗同族的中国人,你只要举起白旗,没人会杀百姓杀你的!” “唉,我也就是说说,你我谁也做不了主。” 林自在不再听两人嘀嘀咕咕发牢骚,一举收取了船上的所有武器和药品,哼,她宁可这些放在空间白放着,也不愿这些弹药用到徐蚌战役的战场上。 发挥得不过瘾,她干脆把刚刚驶离海军码头那艘军舰上的五吨黄金也收了,又把之前查到的银行地库里的黄金也一并收到空间,意念延伸到金陵郊区,寻到几个弹药库,也不客气地收个干净,意念收回时,连城门上的火炮机枪及弹药手雷也都收了。 商船很快就装完了货物,一个穿着貂皮大衣戴貂皮帽子的微胖男人跟刀齐风点头哈腰地敬烟,刀齐风谢绝,反倒给他一条进口香烟,让他照顾好林自在。那人看了一眼林自在,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我明白的表情,满口答应,“长官放心!” 刀齐风一招手,薛副官带着四个便装士兵跑过来,“陈老师,请跟我走,我会用生命护你安全!” 我用生命护你安全! 林自在的眼眶一下就湿了,感动之余又在想,自己一个人去东北,要让五个人跟着涉险,这笔人情要怎么还啊。 她摘下皮手套,这次真的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对玉石耳坠,放在刀齐风的手心里,用只有两人听得轻的声音说:“一个是车船平安符,一个是护身符,妥善放好,别被尊夫人误会。” 刀齐风哈哈大笑,“好!多谢!” 收了笑声,又感慨,“以后你不要老是心太软。” 林自在气结,伸手说:“还我!” 刀齐风却郑重一把握住她的手,“下次见面不知何时,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一定要幸福!” 第111章 重生 嗯~ 林自在闷哼一声,这是哪个崽子下手这么重,这哪是掐人中,分明是要把你祖奶奶的假牙给按出去! 睁开眼睛后,她却理智地没说话,反而疲惫地又闭上了眼睛。 “醒了醒了,快别掐了,都破皮了!” “哎她眼睛怎么又闭上了!” “别掐了!闭上也是醒了!” “哦哦,那给她喝点水!” 在一片嘈杂声中,林自在接收了一个叫做孟繁西的女孩的十八年人生记忆。 火车咣当咣当地前进着,林自在依然没有睁开眼睛,这种久违的颠簸摇晃,让她想起久远以前,在去往春城的火车上,她也曾救治过一个热心的女孩。 但现在,她的火车去往的却是祖国的北疆,她将以孟繁西的身份去一个叫嘉阳的地方下乡插队。 她禁不住心内叹息,又安慰自己:好吧,人生不怕先苦后甜,上一辈子天天跑警报都熬过来了,这次不过是下乡,没什么好愁的! 重回青春,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呢! 说到庆幸,她不免又想起自己的青杏空间,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右手颤抖着摩挲刚从空间移出的小石子,欣喜若狂。 这个空间,也真是奇怪,当年她就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到民国后,又莫名其妙的不断扩大,1948年底,空间突然只进不出,只能当个探测仪器使用,后面的60年,空间再没变大,也一直貔貅状态,害得她收进去的好些宝贝都没法归还国家,一直心存遗憾愧疚。 现在刚换了个皮囊,它莫名其妙又好用了!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凑到唇边,有人扶着她稍稍坐起一些说:“小西喝点水。” 她微微启唇,一股子水流流进口中,她只喝了一口,就扬起下巴拒绝再喝,那凉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刺激得她打了个激灵,顿时无比清醒。 “小西,你好点儿了吗?”一个大眼睛女孩凑到她跟前问。 她点点头,自己慢慢挪到窗边坐好,示意那个叫刘文静的女孩坐下,其他过来关心的同学见她无事,也都回了自己的位子。 林自在浑身乏力,她把头靠在车座靠背上,此时的座椅是90度的,向后靠的时候,脖子非常不舒服,她望了望车窗外的一片片农田,向车窗上靠去,脑袋随着列车颠簸,磕的咣咣响。 刘文静伸手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肩头,“靠着我。”说完往她嘴里硬塞进一个东西,林自在下意识要吐出去,却被刘文静一把捂住嘴,低声说:“是糖,含着慢慢吃。” 一股桔子的香甜弥漫口腔,记忆里无数珍馐美味,都不敌此刻的一颗水果糖来得美味,她幸福地把糖果从口腔左边挪到了右边,在刘文静肩头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又闭上了眼睛。 *** 回想当日,林自在从金陵乘商船自长江入海,北上四天三夜顺利抵达大连,又从中东铁路的终点站大连,乘火车经沈阳、长春抵达了哈尔滨,成为哈市机械厂的一名干部职工,她的生活就发生了彻底改变。 本以为凶险的一路,非常顺利,无需薛副官五人舍命相护。到达哈市后,五人又多住了三天,见她真的适应良好,就原路返回了。按林自在的做派,那是一定要送些东西感谢他们,才能不觉心中亏欠的,可惜空间物品动不了,只能在信纸上画了一枚车船平安符,折成方胜悄悄塞在薛副官的行李中,剩下的,除了连声道谢,就啥也拿不出来了。 还真如刀齐风所说,机械厂把她当成了宝贝。 东北解放后,接收的工厂设备几乎全被倭寇破坏,不管是维修,还是新买机器的安装维护,都需要一个懂外语的人来翻译指导,虽然有苏联专家帮忙,但不能指靠人家一辈子不是?于是新来的林自在,就成了全厂的希望和红人。 她很快适应了新的单位,又抽空跟苏联专家学了俄文,等三个月后,邱鹿鸣和陈耀祖来到哈尔滨的时候,她已经能无障碍阅读专家带来的原版《静静的顿河》了。 邱鹿鸣见到她就大哭起来,埋怨她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走了,害得她多少天都睡不着觉。 陈耀祖也把小脑袋抵在姐姐腰上,无声地哭泣。 林自在只得告饶,“我错了!我有罪!” 陈耀祖进了小学继续读书,邱鹿鸣也留在机械厂的工会。 他们也算”双职工”了,但生活一直不宽裕。林自在很享受那种买一个座钟要攒三个月工资,买一块手表攒两年工资的感觉,但邱鹿鸣不,她怀念北平的日子,她一直觉得哈尔滨的粮食不禁吃,米袋子总是很快就见底了。 其实宿舍做饭并不方便,大多时候他们只能吃食堂,有时去晚了就什么都买不到了。 但三人心里却是无比的踏实,再不会有空袭,也不必颠沛流离,那种打心底里泛上来的安全感和踏实感,让他们每天的嘴角都带着笑容。 当热心的工会王大姐得知两人快三十了还没结婚没对象的时候,吃惊坏了,立刻张罗起给她们找婆家。 王大姐问林自在想找啥样儿的,林自在就不客气地说了条件:要有文化的,年龄不能比我小,不能有婚史,脾气要好一些的,人也不能太丑了。 大姐有些傻眼:你都三十了,上哪儿找三十岁的小伙子去? 邱鹿鸣在一边补充:“王姐,我也是这个条件。” .....#@%$^\\u0026 王姐顿时觉得天都黑了。 林自在笑眯眯拉着邱鹿鸣下班了,“王姐,我不急,你慢慢踅摸啊!” 没想到,一周后,王姐还真给找到一个条件合适的人,“邱啊,咱一个部门的,你别挑大姐的理,人小陈先提的条件,这个就得先给小陈了。” 邱鹿鸣使劲点头,林自在哭笑不得,硬着头皮去相亲,一见面发现那人居然是骂她畜牲、被她扇耳光的大周周逢春! 大周一见她就咧开嘴笑,“我一听王姐说是你,立刻就同意了!” 第112章 往事 林自在翻个白眼,心说:我要知道是你,立刻就拒绝了! 她一直觉得周逢春就是个大老粗,尽管他读过大学,但当初他妄下论断开口就骂人,证明他这人头脑简单、不够谨慎。后面真相大白,他又乱献殷勤,查她底细,证明他还是个意志不坚,见色起意的人。 所以根本不给他机会,打个照面就走了。 但大周锲而不舍,时不常的送个小床,送个桌子椅子,或者小书架什么的,全都是林自在他们正缺少的,见林自在冷脸不收,他还笑呵呵地跟邱鹿鸣要点材料费,说手工费就不收了。 随后两年时间,大周就这样一直高调追求林自在,在外面得了颗大白菜都会巴巴地拎来,单位分的白糖红糖、刀鱼海米都送过来。 其实林自在知道他人品不错,也不是多讨厌他,只是单纯的无视。 但当时的环境就是这样,厂里人全都默认了他们是在处对象,还觉得他们十分般配,无论是从年龄,还是学历上。 厂子里新来的技术员,比林自在小三岁,一表人才,来了半月,就对她表达了追求意图,林自在还没拒绝,王大姐就直接将那技术员骂了,“人家都有对象了,你在这儿献什么殷勤?技术再好,作风不正,也不能评先进!” 得,吓跑了。 随着建国后机械厂职工的急剧增加,大家的工作量也都越来越大,大周已经是厂基建科的副科长,连王大姐也劝林自在,“小陈啊,处两年对象了,这人品也了解了,差不多就赶紧把事儿办了吧!我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打酱油了!” “王大姐,我们不是对象。” “哎呀,你们这些文化高一点儿的人啊,就是爱挑挑拣拣,我告诉你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你没看厂子里那些二十来岁的丫头片子,一个个跟苍蝇似的盯着周副科长?也就是周副科长意志坚定,不受腐蚀,换个男的你试试,早就被拿下了!” 林自在笑笑不说话。 “对了!”王大姐一拍大腿,“周副科长的弟弟最近从沈阳调来咱们飞机制造厂了,他托我给找个对象,我看哪,小邱正合适!” 林自在斜她一眼,你看?怕不是大周看的吧! 让林自在没想到的是,邱鹿鸣竟然一眼就相中了周逢春的弟弟周连春。 后来林自在见到了周连春本人,立刻就明白了,这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还戴副眼镜,完全不像周逢春,膀大腰圆的,像个大黑瞎子似的。在抗战期间周连春还因成绩突出,公派去英法留过学,现在受国家调配,到飞机厂担任技术骨干。 邱鹿鸣上辈子就喜欢文人,但那时她不想她做妾,就费心给她挑了个年龄相当的武将做续弦,现在想想,尽管是为她好,但似乎也没认真问问她喜不喜欢。 这回。可真是遇到个一肚子墨水的文人了,邱鹿鸣相亲回来就跟林自在说:“周逢春比你大四岁,周连春跟咱们同岁,你看,没有比这年龄更合适的了!再说,这几年对出身越来越重视,那些搞外调的一个个能把祖宗十八代都给你查出来,你爸爸那,一个民族资本家是跑不了了,耀祖以后也得挺难。” “你相中了你就嫁,别扯着我。” “可是我想跟你做妯娌啊,咱俩还是一辈子在一起!再说他爸妈和弟弟妹妹都在沈阳,这边就咱俩,多好啊!”邱鹿鸣循循善诱。 见她犹豫,邱鹿鸣又说:“那天我在报纸上看到姓刀的名字了,又升官了!你说你,当年有机会你不把握,较着劲不肯当续弦,便宜那个女的了,她能比得了你一根小手指吗,现在倒好,人家稳稳当当做了高干家属,享受荣华富贵!” 近些年清苦的日子,反倒让林自在有更多的自我反思,她也发现了自己的缺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知道,自己就是胆小懦弱,容易妥协,有时还很虚荣。 但她坚持,对于刀齐风,她真的不是较劲,她是真心觉得有那个孩子在,一辈子都是如鲠在喉,她和邱鹿鸣都有后妈,那是个无论怎么做都不落好的角色。加上刀齐风乱七八糟的家庭,使她每次看到他的悸动,都维持不了三分钟。 邱鹿鸣今天这样说,还真让林自在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她又仔细考察考验了一下大周,再想想自己的条件,终于还是妥协了。 但是,婚姻生活却比林自在想象得好的多,大周只是长相粗鲁,其实他相当聪明细心,人也勤快,木匠瓦匠活儿他都会做,家里家外除了生孩子,其他的都不用林自在操心,时不常的邱鹿鸣还会送些吃的用的,连陈耀祖都得到了更好的照顾。 大周闲暇也爱读书,两人还私下讨论一下时政,后来渐渐不敢多说,生怕隔墙有耳,夫妻两人常常对坐下象棋,象棋是大周刻的,棋子上的字是林自在写的,夫妻对弈,林自在常常悔棋,总要求回到前面第十五步,或者二十三步,她能把每一步都记得清清楚楚,但还是输,输了就急眼,掀棋盘。 大周没记性,下回还要玩儿,一不小心又赢了。 掀棋盘! 邱鹿鸣和周连春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他们从不吵架,周连春性格温和,更因为邱鹿鸣崇拜周连春,事事迁就。但她不觉得委屈,反而乐在其中,把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自在和大周不一样,他们经常吵架拌嘴,但底子打得实在好,大周从没结婚就开始迁就她,这一迁就,就像卖国条约一样,越签就越没下限。 他也曾有心反抗一下,却总是没三句就被打压下去,“旧事劣迹”一条条如数家珍,压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压,就是五十五年。 他们生了三儿一女,也是四个孩子,个个都健康聪明。后来,他们又有了十个孙男娣女,一大家子,也算其乐融融。 值得一提的是,1954年,林自在在秋林公司碰到了田宗光,就是当年她严重怀疑的那个学生,她就多留了个心眼。凭借强大的意识,年底她终于抓到了他意图在自来水厂投毒的事实证据,他是倭人当年撤离时留下的奸细,本名田中光夫。 林自在因此立了大功,得到市里的表彰,还涨了一级工资呢! 后面十几年,她运用自己的特长,又抓了七个潜伏特务,但都是匿名举报,这种风头,出一次就够了。 1974年,她二十岁的长子瞒着她报名下乡了,气得她一个倒仰,但报上名了,就退不了了,而且,她的成分不好,也影响了孩子的升学就业,除了给他准备更多东西,有就只剩掉眼泪了。 现在,她自己也变成了下乡知青,车轮滚滚,列车会将她带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她忐忑又期待。 第113章 北大荒我来了 在火车上熬了一夜,天终于蒙蒙亮了,九月的黑省,一早一晚还是挺凉的。 这一晚,林自在已经适应了新身体,也捋了一遍原主孟繁西的记忆,她从车座下面的提包里取出牙具,放到小桌子上,又把靠着自己睡得直流哈喇子的刘文静轻轻放到座位上躺着,顺手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背的军挎上,这时对面坐着的女同学常静迷迷糊糊也睁开了眼睛,林自在和她对个眼神,指指刘文静,就挤到车尾去洗漱了。 来洗漱的人并不多,也许是因为车厢太拥挤,大家都懒得挤来挤去,又或者是刚刚天亮,大家都还没睡醒。 洗漱区有两人在洗脸,看起来都是知青。厕所门咔哒一声开了,走出一个女生,林自在把牙杯往洗漱台一放,就进了厕所。 林自在只看了一眼洞洞下面飞掠的铁轨,就收回了视线。这个洞可真是不小,记得新闻好像播过,有个孕妇就是在火车上上厕所,居然把孩子掉到了铁轨上,幸运的是铁路部门最后帮她找到了孩子,大难不死,那孩子只是轻微擦伤。 在晃晃悠悠的火车上,上这种蹲厕,是很考验平衡能力的。 一想到今后还要在农村上各种旱厕,她忍不住大声叹息。 再出来的时候,洗漱区正好空了一个位置,她赶紧走过去占位。水银镜子有些生锈,照出来的脸模模糊糊,有种拍明星照的感觉,依稀看,五官还行,就是太瘦了,头发枯黄,脸上没肉,锁骨也很明显,她拍拍自己的脸,又掐一掐,真好,紧绷而有弹性! 她猜测的没有错,果然又重生了! 85岁那年,周逢春去世了,那时候,她的身体也在慢慢消耗,没什么要命的疾病,但大半个世纪折腾下来,总难免落下一些大小毛病。生命的最后五年,她开始理解林秀娥为什么喜欢看小鲜肉了,她也喜欢和孙子孙女们在一起,孩子们身上有鲜甜的蓬勃的阳气,能滋养她衰老的身体,让她暂时忘记关节和骨头的疼痛。 但她不像林秀娥那样嫉妒,因为她认定自己还是会重生的,她不急,也不贪恋那个世界,她也知道夺舍的秘法,但她绝不抢夺别人的生命和生活,她就那么静静地活着,等待着。 因为不怕,所以她这次死得很平静很体面,不像24岁那年慌的一批,腿脚和灵魂都软了。 隔了那么多年,她还为当年的自己小小羞愧了一下,轻叹一声,用手指描摹了一下五官,然后在腰上摸摸,在胸口摸摸:要啥自行车!瘦就瘦点呗,养胖点就是! 她拍在屁股上的手,忽然停止了,余光看到并排在另外一个水龙头边洗脸的男生,从镜子里惊恐惊呆地看着她。 呵呵,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抓起牙杯,接水,刷牙! 反而是那男生,连脸都没擦,就面红耳赤地从她身后挤出去,落荒而逃。 *** 火车即将在一个叫做汤河县的小站停靠,大家纷纷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目测这节车厢,就至少有十五个知青下车。 急匆匆跳下火车,林自在捡起刚才丢下去的行李,这个小站居然连个站台都没有,她真的是从离地面两尺多高的火车台阶上跳下来的。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大家都有些茫然,来自各地的知青们不约而同都聚到一起,差不多有一百人之多,七嘴八舌说着话,口音天差地别,热闹非凡。 “咱们怎么去嘉阳啊,这火车道怎么就不能一直修到嘉阳呢!”刘文静抱怨着,忽然眼尖地看到出站口那边有一面红旗在挥舞,她立刻叫道:“快看,那是不是接我们的!” 大家于是肩背手拎,大包小裹,叮叮当当的朝出站口走去,林自在的行李大概是最少的,一个行李卷背在身后,一个土黄色手提包,再有就是一个蓝色网兜装着脸盆等生活用品,但就这些,她也要吃不消了。 身后有两个上海女生一直在用方言抱怨,说这个地方太破了。 林自在心想,这还没到目的地呢,更破的在后头。 一个穿着绿军装的中年男人举着大旗迎上来,热情地挨个跟知青握手,“千锤百炼铸忠心,思想筑起反修墙!欢迎!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各位同学来到我们嘉阳,投身革命,守卫边疆!” 林自在几十年没见过这种精神面貌的人了,既亲切又觉得想笑,她故意落在了后面。 一百来人,挨个都握一遍是不可能的,军装男人一边点名一边打勾,“这咋还有十来个没到的?哎呀不等不等了,都上车上车!这三台大解放都是专程来接你们的!” 这车能不能拉三十人? 男生们都率先上了汽车后车厢,又去接下面人递上去的行李,林自在学着大家攀着车厢板,踩着车轱辘,爬上了车厢,嘿,这久违的身轻如燕! 三台车,一百来人,加上每人都带着四五件行李,车后厢挤得满满当当,最前排并排站着六七个男生,有人挥舞着手臂高喊着:“北大荒!我们来了!” 刚才发牢骚的两个上海女生也在这辆车上,互看一眼,轻声说:“神经病!” 第114章 今年知青可不少 话音刚落,前排的几个男知青又唱起了歌,从“打靶归来”到“幸福不会从天降”,再到“我为祖国献石油”,一首接一首。 林自在暗自赞:年轻人就是活力十足,在火车上熬了这么久,唱起歌来依然浑身是劲! 林自在听到驾驶楼里来接他们的那个中年人对司机说,“别看现在唱,赶明儿嘎黄豆都得哭!” 司机也笑,“小孩儿嘛,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听说青山公社前几天死人了?” “可不咋的,死得老惨了!”司机唏嘘,“我姑就搁青山公社,我表哥是粮库的,死那老爷们也是生产队的,你说说活啦让媳妇给弄死了,完还扔井里了,连下几天暴雨,屯子里都角着这两天儿水味儿不对,一淘井,哎妈呀,淘出个人来!” 林自在收回意念,回头多看了一眼,就见站立的几人里,居然有个背着手风琴的,他大概怕磕碰了手风琴,转回了身体,用后背靠着汽车栏杆,正好也看到了林自在,四目相对,那人脸刷地就红了,林自在却很淡定平常地转回了头。 这人正是火车洗漱间被她吓到的男知青。 她微微挪了挪屁股,后面没有靠背,这样坐着特别累。她坐的是自己提包,提包下面是包着一大块油布的行李卷,怀里还抱着装满东西的网兜。 汽车不停颠簸,网兜里的大小两个搪瓷盆总是发出牙碜的声音,还时不时和身边刘文静的盆碰撞一下,边沿都磕黑了好几块,她往右挪了一下网兜,结果盆底又和右边杭城知青的盆撞到了一起。 汽车有时候还会冷不丁颠个大的,拉着满满一车人,车厢都忽悠一下颠起老高,然后又库呲一声落下来,汽车好像随时都能散架一般,几乎所有女生都会在此时尖叫一声,连林自在都把空间里的车船平安符拿出来了。 前头出风头的几个男生也许是累了,或许是渴了,反正终于是不唱了,只剩绑在栏杆上的那面红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林自在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早上洗漱后她吃了一块玉米饼子和半个咸鸡蛋,这还没到中午,怎么又饿了! 唉,年轻人新陈代谢就是快! 林自在小心地从口袋摸两粒麦芽糖,尽量不使胳膊肘触碰到前后的人。 这糖还是邱鹿鸣当年在北平亲手制作的,空间存货并不多了。这辈子再遇到邱鹿鸣的可能性接近于零,这些东西是吃一粒少一粒了。她有些怀念地吃了一粒,另外一粒塞到身边刘文静口中。 刘文静立刻眼睛溜圆,口齿不清地说:“嗯真好呲...” 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说:“真好吃啊,你妈这不对你挺好的嘛,还给你带这么好吃的糖,我妈妈不舍得买大白兔,就给我带的水果糖。” 忽然一下又看到林自在手腕上的手表,一把抓住轻呼,“我滴妈!还给你买手表了!” 旁边几人都看过来,林自在收回手,自然地抻了一下衣服下摆,外套袖子就盖住了手表。“我签订了不平等条约,这手表算是补偿。” 没说的是,家里还多给了她200元钱和50斤粮票。 “是因为你姐吧?” 林自在点点头。 刘文静皱着鼻子说:“啧,要这么说,你妈是真挺偏向的,明明是你成绩好、表现好通过了兵团政审,她非得偷偷去街道给你俩调换过来,她是你姐比你还大一岁呢!你到底是不是她生的啊,咋能这么偏心眼子!” 说到这里,又气鼓鼓地说:“我吧,平时成绩就不好,又不是团员,我爷还是富农,我去不成兵团也就算了,你要去不成就太可惜了!要是我妈这么对我,我肯定得气死,我一辈子都不搭理她!” 林自在的麦芽糖还没吃完,淡笑不语。 “你不生气,还笑?你是不是傻?” “我已经生过一次气了,已成定局的事,总不能天天生气吧。” “你还真是心宽,你姐到音河农场,光工资就得三四十块一个月,听说那边种大米,平时吃的也是大米管饱,咱们呢,到那鸟不拉屎的村子插队,一分钱工资没有不说,能不能吃饱都不一定!你这几块糖一块表就糊弄过去了?这能比吗?你呀你,就是太老实了!” 刘文静说完一大通,才察觉好友已面色冷淡地把头转到了一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以前说的比今天还多,也没见她生气,生气也没今天吓人,她心里就不托底了,用胳膊撞了她一下,“对不起小西,我也是为你抱打不平。” “成事不说。”林自在转过头来,“以后咱们还是端正思想,接受再教育,并为农村建设添砖加瓦吧!” 刘文静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心虚地看看身边的知青,乖乖地点头。 ......成事不说到底啥意思? ****** 路况不好,解放车足足跑了三个小时,才到达嘉阳县城。 县城不大,街道也是土路,汽车行过,扬起一片尘土,一个在路边卖冰棍儿的白帽子中年女人,一手把冰棍儿递给一个小孩儿,一手快速地把刷着蓝色油漆的木头箱子盖好,还仰头看看他们的汽车,“哟,今年知青可不少。” 汽车直接开到县委大院里,所谓县委大楼,也不过是一栋二层小楼而已,百十来人呼啦啦就站满了半个县委大院。 名义上大家都是到嘉阳下乡,其实是没人能留在县城的,大家都要按照报名分配表上的详细到村屯生产队的地址,去插队。 插队插队,就是插到生产队。 嘉阳县紧邻黑龙江,隔岸可望苏联。 小县城不大,但辖区范围极广,森林覆盖率更是达到80%以上,有数不清的原始森林。耕地总面积也达到了150万亩,人口却不到六万,下辖六个公社三个镇,共八十个生产队和三个林场。 1972年这一批的103名知青,分别分配到了六个公社的三十个生产队中。 林自在和刘文静插队的是嘉阳县青山乡双丰生产队,这是公社所在地,相对来说人口较多,知青也就分配的多一些,共有七人。 刘文静兴奋挽住林自在的胳膊,“咱俩在一个大队,太好了,是我让我妈去求人改了的!嘻嘻,本来我去的就是双丰,后来听说你姐也分去了,我膈应她,就让我妈给我换到互助了,谁知道临到出发又换成你了呢,嘿嘿,我又让我妈给换回来了!” “街道是你家开的吗?”林自在左边站着的一个女知青嗤之以鼻,“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怎么还能挑三拣四!思想有毛病!” 刘文静哼了一声,“你管的着吗!” “你看我管不管的着!”那女生挑眉冷冷地说。 队伍前头县领导和知青办干部都讲了鼓舞的话,这一批已经是第五届知青,不管是县里领导,还是老百姓都过了新鲜劲儿,于是快速按照名单分配了去向,大家又爬上指定的拖拉机拖斗,分别去往各自的生产队。 乡村的公路条件更差,只有一车道宽,崎岖不平,路边隔着十来米就有一堆沙子,遇到会车超车,有一方就需要停在路边两堆沙子中间,等对方慢慢开过去。 林自在坐的是有着巨大胶轮的叫做五十五的拖拉机,二十多人挤在拖斗里,下了县城公路,车子更加颠簸,她觉得自己没有一秒钟不在晃荡,车轮扬起路面的尘土,根本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呼吸。 身边一个来自杭州的女知青已经开始哭泣,男知青们的激情也被打击,一路上除了那女知青的哭泣,再无人说话。 第115章 是下马威吗 55拖拉机在一个丁字路口停下,司机回头喊:“互助到了,赶紧下车!” 一男一女两个知青跳下了车,又一个个卸下行李。 司机立刻向左转弯,拖拉机继续向东开,他伸手向南一指,也不管那两人是否能听清,“生产队就搁村子南头!” 拖拉机绝尘而去,林自在意念中,两个知青一脸沮丧二脸尘土,每人都拖着四五个大包,一步步往前挪。 这一路,沿途都能看到收割的人们,和一垛垛摞起的豆秸,一派丰收景象。 拖拉机大约又走了五公里,很快就到了双丰生产队。 青山公社就在双丰生产队,这里的公路好像是刚修过,比两边房屋地基都高出一截,刚进生产队,拖拉机忽然向左一拐,冲下一个45度的大下坡,没思想准备的林自在心一下悬起来,刘文静干脆妈呀一声叫起来。 拖拉机停在一栋土房前面,“双丰到了,下车!” “不到生产队部或公社吗?”一个高个子男生问。 拖拉机手是个大老粗,戴一顶旧军帽,上身穿绿军装,裤子是警察的蓝裤子,只是没有领章帽徽,坐在车上催促,“都忙秋收呢,谁有空搭理你们,快点快点啊,别耽误我事儿,饭都没吃,我还得拉黄豆呢!” 七人手忙脚乱的刚卸下行李,他就着急忙慌地倒车,哒哒哒,拖拉机轰鸣着,前头的烟囱冒出一股股黑烟,就爬坡上了大路。 拖斗上只剩下五人,他们插队的生产队都有点远,起码要从互助的路口向南再向西走上四五十里。几人还都是十六七八的孩子,上午的激情荡然无存,此时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他们,虽然都不熟悉,甚至看不清脸,大家还是都挥挥手,跟他们告别。 在这陌生的地方,起码知青是他们共同的标签。 眼前并排两栋土坯草顶房子,间隔约有十米,看起来房子还很新,每栋各有大小两间屋子,房前房后各有一个菜园子,夹着的杖子上还有几枝牵牛花,也快枯萎了。园子里种着黄瓜豆角柿子辣椒等蔬菜,大多也要罢园了。 此时两栋房子一点声响也无,院门也都锁着,七人面面相觑:这算怎么回事?下马威吗? 年轻人们猛然意识到,自己兴冲冲来支援边疆,似乎并不像知青办工作人员宣传的那样光荣,那样被村民所企盼,相反,人家怎么还有些嫌弃呢。 林自在把行李卷放到地上,坐到上面,拿出一个邦邦硬的玉米饼子,不紧不慢啃了起来。 刘文静并不觉得在门口等人有什么不妥,她忘带钥匙时,也经常在家门口等她爸妈下班。她也往行李上一坐,自我介绍说:“我叫刘文静,她叫孟繁西,都是十八岁,我们来自齐市第三十四中。你们呢?” 其余五人虽然都有些没精打采,但也都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胡玉民,十七岁,来自上海。”这是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男生,个子不高。 “陈招娣,十六岁,阿拉上海宁。”这是个胖乎乎的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辫稍折到头发里,用两根淡蓝色的绸带打着蝴蝶结。 刘文静指着她的头发,“哎你头绳散了。” 陈招娣立刻去摸头发,赶紧又重新打了个蝴蝶结,只是一路尘土,蝴蝶结有些脏了,她气得用上海话不停地抱怨着。 “我叫罗向阳,十九岁,哈市十八中,高中毕业。”这个男知青足有一米八的个头,正是汽车前排站立唱歌的人之一。 “陆卫东,北京人。”这人一身军装,斜背军挎,两手插兜,漫不经心地介绍几句就转头看向大路。 “我叫周久儒,十七岁,杭城人。”最后介绍的正是那位爱脸红的手风琴男,他身前是手风琴,手边是两个大行李包。林自在没想到他跟自己在一个地方插队,下意识看他一眼,结果他的脸又有红起来的趋势,赶紧转过头去不看他。 知青点的房子坐北朝南,与南面大路平行,但和大路中间有一片大水泡子,约莫东西200米,南北80米的大小;北面是大片荒草甸子,有很多塔头垛子;东边隔着老远有三栋土房,面积稍大,一栋两户,再往远还有几家,房子也都相对不错;西边和西北边是一片房屋,大约两百户左右,基本是沿着一条南北向的大路分布,房子都更破旧,再往北就是大片田地了,每一根垄都有百来米长,地里全是收割黄豆的生产队员,有几个干活儿快的,已经割到地头,拿着镰刀往回走了。 这边才是真正的双丰生产队吧,而东边直到江边的房屋,应该都属于青山公社。 他们的知青点,就正好位于公社和生产队的结合点上,虽离公社和大路相对近些,但离地里,着实太远了。 第116章 一报还一报 那个45度大下坡的20米远处,居然还有个两米多长的小桥,说是桥,其实就是几根大木头方子架在上面,刚才那拖拉机突突突就开过去了,好像都没减速,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大水泡子的水看着不深,有的地方还有塔头,有几株叫不出名的紫色花开得还挺好看,几群鸭子和鹅在水里游来游去,不时把脑袋扎到水里只露一截屁股和脚掌,或者把嘴巴伸进翅膀下理着羽毛,还有的嘎嘎该该地叫几声,上岸就朝东边走去,走到一户人家跟前,笨拙地跳过门槛,回家去了。 晚霞半天,知青点还没回来人。 远处的人家都有了动静,烟囱开始冒出白烟,夕阳下犹如一幅静谧美好的的图画。 “我得去找一下生产队长。”罗向阳觉得这样干等不是办法,“陆卫东同志,咱俩一起去吧!” 陆卫东一副无所谓、不积极、但你硬要我陪我也能去的样子。 就听吱嘎一声,东边一家大门开了,走出一个又高又胖的女人,出门就扯着嗓子喊:“宝三~吃饭了~~~” 声音中气十足,对岸苏联的山都传回了回声,“吃饭了了了! 女人看到他们七人,笑呵呵就拎着锅铲子走过来,老远喊:“哟,这就是今年新来的知青吧?这回咋这么多人呢?” 七人点点头,但没法回答她为啥这么多,是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率高么? 女人回头一挥锅铲,“那边一共三趟房,看着了吗?我就住中间那趟儿的西头,俺家掌柜的姓袁,就在公社粮库上班,你们管我叫袁婶就行!” 几人客气叫了声袁婶。 袁婶看了看知青点,“按说今儿个做饭的也该回来了,咋一个都没回来?不应该啊!” “袁婶,请问咱们生产队长怎么称呼,家住哪里?”罗向阳说。 “呀?这是还没见着他们沈队长哪?也是,前面那些知青都太娇贵,要都像你这大个儿,还不抢着要啊!那什么,要不上俺家先吃点儿饭吧,一看就是跑一天了,脑瓜上都是灰!” “不了不了,我们都带着吃的呢,婶儿你说一下沈队长家在哪儿就行。”刘文静连连摆手。 大路上一个五六岁男孩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下大坡,嗷嗷叫地向袁婶跑过来。袁婶立刻什么都顾不上了,锅铲子差点扔了,哎呀哎呀地迎上去,拦住儿子,照着屁股掴了两下,“就不能、就不能好好走道!你看你那波棱盖儿都咔烂乎乎的了!害跑害跑!” “妈!我饿!”小男孩应该就是宝三了,虎头虎脑壮壮实实的,她妈拍那两下跟挠痒痒似的,他也不哭,一转头看到知青们,嘿嘿一笑,“咋又来这么多城里人呢?我爸说他们啥活儿也不会干,来嘎哈啊?偷鸡摸狗搞对象啊?” “哎呀妈呀!”袁婶一把捂住儿子的嘴,“走走走,回家吃饭去!” 陆卫东哈哈大笑,看着愣愣的几人,“傻了吧?啊哈哈哈哈!” 罗向阳有些垂头丧气。 刘文静气道:“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偷鸡摸狗搞对象啊!我们是响应国家号召来支援的,又不是来搞破坏的!就为这,让咱们等半下午?” 林自在拉过她,“坐下坐下,稍安勿躁,小孩子童言无忌的,别计较,再说了,现在是秋收农忙季节,生产队员都在地里忙收割呢,恐怕连队长也在大地里呢,咱们都耐心点,有力气就攒着,说不定明天就得下地干活了呢。” “那好吧。”刘文静被捋了几下头发,像个乖宝宝,越来越听林自在的话。 “那也不能就这么晾着我们,凭什么啊?”陈招娣眼睛很大,瞪圆了就像很生气的样子,表情看起来也像晾着她的就是林自在。 “别那么敏感,人家没晾着咱们,农民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就指着这点收成呢!咱们何德何能让大家扔下黄豆不抢收,就等这儿迎接?” “你!你到底是哪一国的?”陈招娣上前一步,伸出食指指着林自在。 “我是中国的!”林自在一把打开她的手指,没大没小的丫头片子!“咱们是来插队的,不是来打架的,你分什么国?你要想顺利在这里下乡,首要做的,就是尽快融入集体,而不是与他们对立!” 陆卫东和罗向阳站在一边,都若有所思,谁也没上前劝架。 刘文静自然站林自在一边,“我也是中国的,你是哪国的?倭国还是美国?” 陈招娣揉着被打红的手臂,“乡巴佬,粗鲁!”眼圈发红,却不敢还手,她牢记妈妈说的话,东北人都粗鲁彪悍,跟他们只能动心眼,不能动手。 林自在逼近她,“说,你哪国的?” 陈招娣吓一个激灵,“我当然是中国的。” “是中国的就好。”林自在又坐回去,“陈招娣,没乡巴佬种地,你吃什么?你们大上海产小麦还是大米,能养猪还是能养鱼?自然灾害三年你们得到的特别照顾,甚至比京城都多。你来插队就对了,好好享受一下乡巴佬吃过的苦吧!” 可怜才十六岁的陈招娣,第一个回合就被反镇,不知如何是好。 “你对我们上海人有偏见!”说话的是胡玉民,他连抗议的时候都是文质彬彬的。 林自在立刻看向他,吓得他后退半步,好像不到一米六的她是个恶霸。 “对不起,我确实是有偏见了。”林自在一拍脑门,她怎么把当年对大儿媳妇的愤怒,代入陈招娣身上了。 当年长子下乡后,虽然没几年就参加高考,回了哈市读书,但他死心眼地认准了一个上海的女知青,她却不喜欢那个声音嗲里嗲气随时都像撒娇的女孩,缠着她精心培养的长子,可没用,俩人毕业就结婚了,她这个做娘的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后来,长子干脆跟人去了上海,连尽孝的义务都忘记了,每天每天就知道想着他的小家。 林自在觉得儿子背叛了她,气得差点病倒,周逢春劝她:“你知足吧,我妈一下被你们拐跑俩儿子,都没像你要死要活的呢!” “我怎么拐你了,明明是你死缠着我!”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邱鹿鸣的心思,她早都跟我弟弟说了。你们俩想做一辈子好妯娌,才相中了我们俩傻兄弟!” 林自在无语,算了,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幸好我还有俩好儿子! 刚才这陈招娣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了她,瞬间就把她本已尘封的积怨勾起,不由分说将人怼了一通。这可真是,开头两句明明是耐心解释的啊,怎么说着说着就变味儿了呢! 对!一定是青春期的原因! “真的对不起陈招娣同志,我跟你道歉,你认为村民怠慢了我们,是情有可原的,你态度虽然也不咋地,但你毕竟还小。” “哼!”听到道歉,陈招娣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委屈得不行。 “哎?罗向阳同志,我猜你有个哥哥,叫罗向东。”林自在绞尽脑汁转移话题。 罗向阳奇怪看她一眼,“你咋知道?” 第117章 东南西北 林自在得意一笑,“你弟弟叫罗向前对吧?” “不对,我没弟弟,只有一个妹妹。” “你妹叫罗向红?” 罗向阳眨巴两下眼睛笑了,“你们齐市青年,都这么有意思吗?” “不不!”林自在严肃地说,“他们都很没意思。” 罗向阳笑着摇头。 林自在看一眼不再哭的陈招娣,问陆卫东,“你有个哥哥叫陆卫国吧,如果有妹妹,一定叫陆卫青陆卫林吧。” 陆卫东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咱们这代人的名字确实太单一,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让你一猜一个准儿。还得是民国时期的名字,像是傅斯年,梅贻琦,徐志摩,林徽因......多有个性!” “可是你的名字很有思想啊!”刘文静认真地说。 “当然!我的名字当然好,这就是我的思想我的理想!”陆卫东迅速而坚定地说。 “我我我!”刘文静指着自己鼻子问林自在,“你通过我的名字,猜猜我哥叫啥?” 林自在白了她一眼,“你当我傻?你大哥叫刘建国,二哥叫刘建军!” “哈哈哈!”刘文静开心地直跺脚。“我以为你会说叫刘文栋!” 陈招娣有些羡慕林自在和刘文静的亲昵,“我叫陈招娣,你们一定猜到了,我妹妹叫陈带娣陈引娣,最小的妹妹叫陈迎娣,可是,我一直没有弟弟。” 大家都善意地笑了,谁也没有取笑的意思。 林自在很认真地说:“你们家一直没有儿子,一定是因为你们名字里的娣,是带了女字旁了,我认识一个人,名字就是弟弟的弟,她妈妈果然下一胎就生了个男孩儿。” “啊?真的吗?”陈招娣瞪大了她漂亮的眼睛,信以为真。 大家又都笑了,她才不好意思起来。 胡玉民说:“我哥哥叫胡玉军。” “咱们的名字,除了国、军、民,就是东、红、梅,还是周久儒好听。”刘文静说。 听到提起自己,周久儒还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猜周久儒的哥哥或许叫周久道。”林自在说。 周久儒脸又微微发红,摇摇头。 “啊?难道叫周八儒吗?”林自在故作吃惊。 “哈哈哈,还周扒皮呢!”刘文静大笑。 陆卫东冷不丁来一句,“别光笑别人,你叫孟繁西,那你哥肯定叫孟繁东了。” 林自在一愣,糟了,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嗯嗯,她哥就叫孟繁东,她姐孟繁南,她弟孟繁北,东南西北!我妈妈就说他们家再生肯定就叫中发白了。”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林自在:好吧,小丑是我自己。 “哎!他们回来了!”周久儒指着西边说。 众人一起看过去,只见一行十几人拖着沉重的脚步,正往这边走来。 罗向阳立刻大步跑过去,“各位同志辛苦了!我们是今天刚来报道的知青,一直在等你们回来!” 人群后面背手走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远远就开始打量七个新来的知青,看到几个女生,尤其是瘦小的林自在时,微微皱眉,再看高大的罗向阳,露出个笑脸。 罗向阳有些疑惑地看他。 一个年龄最大的男知青,回头看到中年人,叫了声,“沈队长也来了!”又为罗向阳介绍说:“这位就是咱们双丰生产队的大队长沈长林同志!” “啊,沈队长你好你好!”罗向阳立刻握手问好,“我叫罗向阳,哈市人,我来介绍一下其他六位同志。” 说着话就到了知青点门口,六人早都站好了,都带点初到陌生地方的拘谨。林自在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忐忑。 这种拘谨和谦恭,是对大队长和老知青的一种尊重,必须要有。新兵下连就比老兵还牛,那纯粹是欠揍了。到了农村的城市知青,非要端着架子显示自己高人一等,更招人厌恶。 态度摆正了,会少很多麻烦。这是儿子下乡回来,告诉她的。 罗向阳一一介绍六人,说到谁,谁就跟大家点头致意。 林自在眼睛向老知青一扫,四男六女,十个知青,四年才这几个人,也不算多。 沈队长非常抱歉地跟新来的知青说:“七位同志从五湖四海,来到我们双丰生产队,做为大队长,本来应该敲锣打鼓带领全体生产队员热烈迎接你们,但是!这秋收实在是不等人啊,咱们又不像人家兵团,有啥联合收割机,有那么多兵团战士,咱们地块小,进不去机器,进的去,也没钱买机器。咱们就得一刀一刀把豆子嘎回来!不嘎回来,老天万一下个雨,好好的豆子就全烂地里了,你说,要我年底拿什么给大家分钱分粮啊!” 一席话说得语重心长,陈招娣禁不住瞄了林自在一眼,低下了头。 “这个这个,还有啊,既然大家都是踊跃地,自愿地报名支援边疆建设,自觉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就一定是做好了艰苦奋斗的思想准备,这样,一会儿我让会计老章送来七把镰刀,再发七副手套,今晚你们就自己磨一磨刀,明天天不亮,咱们就得下地干活了,根据表现记工分!注意啊,都别迟到了!” 说完沈队长也不看大家的脸色,施施然背手拎着镰刀回家吃饭去了。 “你个乌鸦嘴,真让你给说中了!”刘文静捶了林自在胳膊一下。 第118章 冷遇 陈招娣也嘀咕,“坐了四天的车,简直要死掉了,怎么也要休息一天的呀。” 声音不大,但足够所有人听到,只是没人理她。 年龄最大的男知青,拎起一个最大的提包,对七人说:“我叫黄家明,是六八年来的老高三,以后需要帮助都可以来找我。” 又对旁边一个女知青说:“赵初蕊,我带男同志回去,这三个女同志就交给你了。” 赵初蕊笑着说:“放心吧!不过吃完晚饭,你们得帮我们把镰刀都磨好了!” “没问题,那是应该的!” 林自在几个拎上行李,跟着赵初蕊走进女知青院子大门,院子不小,足有六七十平米,挨着男知青院子那边的杖子边上,码着一排柴火,角落里是一个带着铁皮筒子的土灶。 院子南边有一排低矮的象征性篱笆,还有个小门,通往南边的菜园子,菜园的西南角,是个一米见方,两米多高的...厕所。 赵初蕊对林自在三人说:“咱们一共就两个屋子,大屋呢,最多还能再住两个人,但你们是三个人,所以只能一起住小屋了。平时为了节省柴火,小屋一直没人住,就是存放箱子用。这几天知道你们要来,我特地烧了几回南边的炕,东西也都腾到北炕了,你们看看,还缺什么,我都尽量帮助解决!” “谢谢赵姐,你人真好!”刘文静笑眯眯地说。 “别谢我,咱们都离家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过,农村可不比在家里,你们可不要哭哦!”赵初蕊笑着拉开宿舍二门,率先进去。 一进去就是个大厨房,贯通南北,左右各有大小两个灶台,北面墙上一人多高处有扇小窗户,窗下是一个长长的木头架子,上面放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挨着大屋大灶不远是一个大水缸。 大灶前,一个大辫子女知青正蹲着歪头生火,其余四人都是一副累得不想说话的样子,进了大屋,一个梳着两把刷子的女知青端着脸盆出来,从水缸里舀水。 “哎哎哎!敢情不是你挑水了,省着点用!我还没做完饭呢!”大辫子不高兴地说。 “饭要吃,脸也要洗啊!”两把刷又舀了一瓢水,把水瓢往水缸里一丢,端盆就到院子里的土灶沿上洗脸去了。 “史亚楠!”大辫子气愤地冲到二门口,“缸盖都不知道盖上吗?” “张春梅你叫唤什么,自己盖上不就得了!”史亚楠一边搓着手里的香皂,一边回嘴。 林自在是经历过这段岁月的,只是没下过乡,当时机械厂的工人虽然也都上纲上线的,但可没她们说话这么冲,对比之下,赵初蕊还算是个温柔的人。 赵初蕊冲林自在几人一笑,“大家今天太累了,心情都不好。”说完走过去,把一个高粱杆儿做的盖帘盖在水缸上。“春梅,先用盖帘盖一下,吃完饭再盖缸盖吧,等我忙完了这边,就帮你做饭,别着急啊!” “轮到我就得多做好几个人的饭,谁不着急谁来!”张春梅没好气地说。 赵初蕊还是笑,带头走进小屋,林自在三人对视一眼:这“好几个人”无疑就是说她们三个了。 小屋确实小,一进去只有三米多的长度,南北进深是和厨房一样,足有六米,南北各一铺炕,中间地面是土的。 北炕上摆放着六个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有红色的,也有原色的,都上着锁,箱子上面还都放着提包或者打好的包袱,地上还摆放着几双棉鞋。 “敢住吗,要是害怕我就问问,看谁愿意过来和你们住。”赵初蕊回头问三人。 小屋的炕,三米多宽,一面最多能住四个人,林自在意念瞄了一下大屋,一面炕最少能住八个人。 这双丰生产队当初为了知青,还真是舍得出钱啊。 林自在看了看刘文静和陈招娣,“我没什么怕的。你们呢?” 两人脸上肉眼可见的忐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摇头说:“不怕。” 赵初蕊又笑,“那就好。我已经告诉张春梅晚上带你们的饭了,等队里发了粮再还我们吧。” 赵初蕊一走,三人顾不上多说话,先从行李里把吃饭的家伙什儿拿出来,三人带的居然是同一款式的铝制饭盒,林自在和张文静带了两双木头筷子,陈招娣还多带了一柄长把铁勺子。 林自在出去找了一把笤帚进来,扫了两下地面,又端着脸盆出去,到水缸边舀了两瓢水。 正在切黄瓜片的张春梅眼光像刀一样射过来,“你干嘛?” “打水洗脸啊。”林自在对她微笑一下,想想,又打了两瓢,“我给她们也带点儿。”舀完水,把水瓢放到灶台上,盖上盖帘,又把水瓢重新放到盖帘上,又冲张春梅微笑一下,这才端着水回到小屋。 张春梅面无表情,一直目送她进了小屋。 把水给刘文静和陈招娣匀了一些,林自在说:“咱们都省着用吧,这里吃水打水好像是个麻烦事儿。”刚才意念笼罩全村,一条l形的主道,加上通往生产队田地的一条土路,两边都住满了人家,可全村只有两口水井,一口在生产队这边,一口在公社小学不远处。 三人洗了脸,又胡乱用毛巾擦了擦身上,刘文静端着水盆就要去倒水,林自在喊住她,“别倒!” 刘文静吓一跳,“咋了?” “留着!” 林自在从网兜里扯出块抹布来,在自己洗过脸洗过脚的盆里蘸湿拧干,在炕席上擦拭着。 刘文静明白她的意思了,也放下水盆,“我滴妈,孟繁西你妈居然连抹布都给你带了半块!你妈可够细心的!” “并不是,是我硬从孟繁南哪里抢来的半块。”林自在一边回忆了一下下乡前孟家鸡飞狗跳的日子,一边爬上炕,蹲着把整个炕都擦了一遍,盆里的水一下就变得黑乎乎的,她支使刘文静,“把盆里的脏水掸到地上,要均匀,别和泥了!” 刘文静听话地慢慢掸水,陈招娣则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招娣!”林自在叫她。 她如梦初醒地扭头,“啊?” “你会生火吗?” “我只会生煤炉子,这种我不会。”陈招娣惭愧地低头,心里懊恼得不得了,为什么别人都能和本市女同学分到一起,互相照应,自己却只能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同学分到了这里,这边的人都太凶了,一开口就要打架一样。离家三四千里远,她真的害怕被人欺负。 “那你去院子里抱两根儿柴火回来,放在南炕这边的灶头,一会儿我来烧炕。”林自在指了指柴火垛的方向。 显然赵初蕊说的烧了几回炕,是不准确的,起码现在的炕是冰凉的。 在东北,不管春夏秋冬,这炕,起码晚上是要烧一回的,不能睡凉炕。 不一会儿陈招娣回来了,林自在又把手里的抹布交给她,“你擦炕吧,我已经擦一遍了。”说完端着脏水出去,看到灶台边的两根柈子,她趔趄一下差点把脸盆扔了。 ——她居然真的只拿了两根柈子! 做饭的张春梅背对她,嗤笑了一声。 林自在出去,把水慢慢掸到院子里,回屋时,又多抱了些柴火回来。 “柴火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拉回来,劈好的!想着还!”张春梅冷冷的声音传来。 第119章 第一顿饭 林自在走到张春梅身边,“张姐,那就再借点引火的明子和火柴吧。” “你会不会过日子?”张春梅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燃烧了一半的柈子,递给林自在,“拿这个引火!都算借的!” ......好吧! 柈子是干燥的,林自在三下五除二就引着了火,又把柴火往里推了推,顺手把灶坑跟前拾掇利索。当年刚和周逢春结婚,住的家属房就是这种平房,灶台虽没这么大,但引个火是没问题的。 她想就着这点火,烧点热水,可惜看了一圈,厨房里连个烧水壶也没有,难道她们烧热水都是用那个焖饭炒菜的大锅吗? 林自在回小屋整理行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外面没有月亮,刘文静拿出家里带来的半根蜡烛,到灶坑点燃了,回来将蜡油滴在窗台上,把蜡烛粘了上去。 炕头已经开始热起来,三人把被褥都铺在了炕上,不一会儿,就听张春梅在厨房喊:“开饭了!” 赵初蕊推开门,借着烛光看了一下屋子,“这么一收拾真挺好的,比我们那屋都强!小孟,小刘,小陈,你们带碗了吗?我们都是用自己的碗,没有多余的。” 三人都扬了扬饭盒。 “那到大屋来吃饭吧,平时我们也都在屋里吃饭。” “不了,我们就在这边吃吧。”林自在拒绝了,黑灯瞎火到人家卧室吃饭,得多不自觉,何况人家的不喜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端着饭盒出去,张春梅正从锅里盛饭,六个大海碗放在锅台上,好家伙,真不小!林自在把三个饭盒也摆在边上,张春梅瞪了她一眼,还是把饭均匀地分了九份,最后饭铲上的米粒儿她都啃吃了。 然后哼了一声,“平时喝粥吃窝头,现在农忙,让你们赶上二米饭了,吃吧!” ——嗟!来食! 史亚楠出来端饭,凑近一看饭盆里的菜汤,立刻喊起来,“就光喝黄瓜汤啊?你有病啊!园子里有茄子有芹菜,你不会炒个菜啊!” “没力气!” “倒是有力气跟我吵架!” “我还有力气揍你呢!”张春梅扬了扬手里的锅铲。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吃饭生气肚子疼。”赵初蕊出来和稀泥。 林自在一听是菜汤,赶紧把米饭又折到饭盒盖上,“张姐,汤给我们盛到饭盒里。” 刘文静和陈招娣也出来端饭,赵初蕊站在大屋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客气道:“还是到我们屋来吃吧,你们连个桌子也没有。” 林自在也客客气气地笑,“去你们屋也是坐不下,在哪儿吃都一样。” 就这样,三人端着饭盒盖,吃着稍微有点硬的二米饭,再喝一口没什么滋味的黄瓜片汤,完成了到达生产队的第一顿饭。 三人的饭和菜汤都剩下了,厨房传来收拾碗筷的声音,显然她们也都吃完了。 “饭菜放到北炕上吧,天气凉了,肯定不会馊的。”陈招娣说。 “我看行。”三人把饭盒放到北炕上,怕变质还特意敞着盖子,连剩汤都没倒。 刚整理好,就听二门有人喊:“孟繁西!我来给你们送镰刀了!” 林自在连忙出去,请黄家明进来,他却不进,递上镰刀,“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刀已经磨好了,注意不要伤到自己。” 林自在接过镰刀,三把刀都是旧的,但刀口磨的锃亮,她谢过黄家明,将他送出大门。 黄家明回头又补充一句,“你们自己在刀把上写个名字,或者刻个记号,免得丢了,生产队是要扣工分的。” “好的!那个,我们三个完全不会用镰刀,不知道明天...” “明天沈队长会指派人专门教你们的,没事儿,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黄家明笑着说。 “哦,那我就放心了。” “早点睡,明天四点就起床上工了!” 林自在把镰刀拿回小屋,三人拿着比量半天,谁也不会用,对于明天的劳动,内心都充满了担忧。 张春梅呼啦一下拉开门,蜡烛差点被扇灭了,“孟繁西,走!跟我挑水去!” “啥?” “挑水!”张春梅手里是根扁担,在地上顿了顿,“今天早上我没来得及挑水,晚上得补上。” “那你去啊。” “你得跟我去!你们仨也用水了!” “回头和柴火粮食一起还你们。”林自在懒得理她,转身就要躺下。 却被张春梅一把抓住手腕,捏得生疼。 林自在甩了一下没甩开,不由得光火,“撒开!”伸出右手在张春梅手腕一拂,她就不由自主松了手。 “哟,小丫头挺厉害呀!”张春梅甩了甩麻酥酥的手,把扁担又是一顿,“我好心好意带你们去认认井沿儿,你还给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上了!” “好话也得好好说,动手就是你不对!”林自在也甩甩捏得生疼的手腕。 “我说话就这样式儿的,你爱听不听!” “那我不听!”林自在一指门外,“出去!” 赵初蕊推门出来,“春梅,小孟她们刚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知道的是你好心带她们熟悉村里地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欺负新来的知青呢!对不对小孟?” “对啊,我还以为她怕黑自己不敢去井沿儿呢!”林自在笑嘻嘻说。 “你!”张春梅哽住。 赵初蕊站在后面看不清,林自在可清清楚楚看到了张春梅那一脸被人说中的表情。 ——彪悍的姑娘原来也怕黑啊。 第120章 挑水 林自在乐了,“那你倒是拿个手电筒啊,我跟你去!” “等着!”张春梅立刻回去找电筒了,赵初蕊也笑着跟了回去。 “你俩去不去?”林自在问刘文静和陈招娣。 “不去!”刘文静拼命摇头。 “我也不去。”陈招娣拉着林自在,“你也别去,咱们上个厕所赶紧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自己去。”林自在看看手表,“才七点,来得及。” 张春梅拿着手电筒从大屋出来,把手电筒交给她。 林自在刚才去送黄家明时觉得有点凉,于是又在外套里加了件毛坎肩,两人出了大门,朝大路上走去。 走过小木桥,林自在用手电照了一下,桥下并没有水。 张春梅挑着空桶,斜着走上了大坡,林自在在后面打手电,也学着走了上去。 大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边的人家几乎也都是黑着的,即便有点亮光也是一灯如豆,微弱的手电光影下,路边房屋影影憧憧,也难怪张春梅一个人不敢出来。 林自在却是不怕,整个村庄都在她的意念范围之内。 “你是哈市的吗?”沉默着走了三百米,张春梅忽然问。 “我是齐市的。” “我也齐市的!”张春梅高兴极了,“老乡啊!你哪个中学的?” “三十四中。我和刘文静是同学。” “我是八中的!我二十了,去年来的!” “呵,还有齐市的吗?一共九个女知青,咱这就占仨了。” “有啊,赵初蕊就是齐市的,老三届,也是六八年来的。” 林自在心说,都是齐市的,你俩的差别可够大的。 又问,“平时你都这么晚去挑水吗?早上挑不行吗?” “平时我都是早起挑水,今早来不及了就没挑。水缸现在见底儿了,连明天的洗脸水都没有了,不管咋说,我得把我今天的活儿干完了。” “明天就轮到别人做饭挑水了?” “对,明天是史亚楠的班儿了。” “哦,我听说生产队也有井啊。” “快别提生产队的井了!现在他们也全都去南头挑水了,要不早上我能排不上号吗?” “咋了?” “那井泡过死人了,谁还敢喝?” “啊?”林自在故作惊讶。 “我跟你说,你可别害怕哦!”张春梅靠近了林自在,压低了声音,倒显得鬼气气的。 林自在把手电筒放到下巴上朝上一照,用森森的语调说:“我不怕~你说吧~” “哎妈呀!”张春梅嗷一嗓子跳开,水桶哐当一声掉地上一只,“你嘎哈呀!吓死我了!” “哈哈哈!”林自在把手电朝前照着水桶,笑,“原来你真的是怕黑怕鬼啊!” 张春梅握着扁担下的铁钩子,勾起水桶继续走,嘟嘟囔囔,“什么鬼啊鬼的,宣传封建迷信,小心我举报你!” 林自在乐不可支,觉得心直口快的张春梅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张春梅个子足有一米六八,一步顶林自在一步半,她一加快速度,林自在就得小跑才能跟上。 “我跟你说真的,生产队的井里真的有死尸!”张春梅察觉她在跑,就放慢了点速度,“泡了足足一星期,后来下雨,水位上涨,挑水的人才发现了井里泡得发白的大腿....哎呀,不说了,恶心死,全生产队人都喝了一星期的死人汤子......” “那井不是毁了?” “是啊,我去挑水就见几个人在淘井,一问才知道,我当时就吐了!回来一说,他们也都吐了,一天谁也没吃饭,连粮食都省了。后来那井淘了几遍,这都一个多月了,也没人愿意去挑水 ,也就是给牲口喝。” “是投井自杀还是谋杀啊?” “不是自杀,公安来了两小时就破案了!”两人沿着大路拐了个九十度的弯,张春梅朝南一指,“再走一里地就到了!” “还真挺远,得有三里地吧?” “有了。”张春梅继续说:“两小时就破案了,你猜怎么着?生产队那个叫三驴子的男的,平时好吃懒做,还打媳妇儿。邻居说总听他媳妇儿给打得嗷嗷叫。那天他不顺心又开始打媳妇,她媳妇给打得受不了了,就随手抓了个东西打过去,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她扔出去的是蜡台,铁的!砸太阳穴上,直接就死了!” “这么寸?” “可不是!她害怕啊,就连夜给三驴子拖出去了,她说嫌挖坑太费事,家离北边井沿儿又近,于是就直接把尸体推进去了。” “啧啧,她自己不吃水吗,也太没公德心了!” “是啊,那几天水都怪了吧唧的,呸呸呸,一提起我就恶心!”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公社小学,穿过操场,再向南走,才是水井。 “村里两口井,为什么挖的位置都这么偏,中间住那么多户人家,吃水多费劲啊?” “好像是水位的问题吧,别的地方不适合打井。”张春梅走上木头井台,林自在拿手电照着井,一个十平米左右的木头井台,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声音,一个辘轳,架在不足一米的井口上方,圆柱体的辘轳上绕着两层大约三四公分粗的麻绳。 张春梅摇了几下辘轳,把绳子全部绕到辘轳上,伸手去取绳端的铁链铁钩,看得林自在胆战心惊,生怕她一头栽进井里。 张春梅看出林自在的紧张,知道她没在井里打过水,于是故意显摆自己的老练,将铁链弄的哗啦啦响,栓好水桶,将桶随意往井里一丢,水桶扯着辘轳骨碌碌转,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几秒钟后,林自在听到“啪”一声响,水桶砸到水面上。 夜晚,那种来自地下几十米深处的响动,神秘而诡异,林自在不由得挪了几下脚步,张春梅单手向前摇着辘轳,又伸手扯着井绳来回晃荡几下,又提又沉的,反复几次,然后双手摇辘,吱嘎~吱嘎~,井绳一圈圈缠到辘轳上,不一会儿,满满一桶水打了上来,她右手扶着辘轳,左手扯着水桶梁,拉过水桶,这才松开辘轳摇把,一掫桶底边沿,哗一声把水倒入旁边空桶中。 她笑着把桶递给林自在,“你来!” 林自在回忆了一遍张春梅打水的流程,自信地接过水桶,把手电递给她。 “看我的!” 先扎了个马步,嗐,实在是怕掉井里啊! 她也把桶朝井里一丢,谁知辘轳飞快地旋转起来,她嗷的一声跌坐井台,差一点点就被摇把打到。 张春梅气急败坏,一把薅起她,把手电塞到她怀里,“笨死!” 骂完心有余悸地捋着自己的胸口,“咋没把你牙给打掉呢!” 第121章 两只老鼠 林自在的心哐哐乱跳,后怕地摸摸自己的下巴,乖乖地给张春梅打手电照亮儿。 张春梅很快打好水,一手一个,将水桶拎到井台下面的平地,拿起扁担两边一勾,勾住水桶梁,钻到扁担下面,双腿一直,就将两桶水轻轻松松挑了起来。 林自在下了井台,跟在她后面照路。 张春梅挑着水,走路十分有节奏,扁担在右肩,她的左手就前后摆动,换到左肩,右手就摆动,步子不大,但步频很快,林自在一路小跑地跟着。 一口气走到大拐弯,她们停下来歇了一会儿,林自在看看手表,七点四十,挑一担水,来回就得将近一个小时,要是排队就会更久。 以后要是轮到自己挑水可怎么办? “哟,你家真趁钱,还给你买手表了!”张春梅羡慕地说,“哎你摘下来我试试看。” 林自在顺手摘下递给她,张春梅戴到左手腕上,有点紧,但还是翻来覆去地美了一会儿,还给了林自在,“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我才能有钱买块手表。” “不急,好日子在后头,手表自行车房子票子,你都会有的!” “真的啊?” “当然真的,比珍珠还真!” “哈哈哈哈!”张春梅哈哈大笑,在夜空里传出老远,惊得路边大杨树上的鸟儿扑棱棱飞起好几只。 她捂住嘴,小声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明天嘎地我帮你!” 林自在笑了,也小声说:“你更有意思,下回你做饭我帮你!” 林自在把手电筒交给张春梅,试着挑了一下扁担,两只水桶如同焊在地上,纹丝不动,张春梅笑得前仰后合,“快拉倒吧,你还没两桶水沉呢!还是我挑吧!” 前面有个手电筒光在晃动,走近了,张春梅打了声招呼,“马爱军,你去挑水啊!” “嗯!你也挑水啊。”双方都说了句废话,擦肩而过。 到大下坡,又遇上两个提着煤油灯出来挑水的生产队员,看来大家都是知道早上排不上号,都赶在晚上出来了。 ****** 两人终于进了女知青院子,张春梅说:“把大门插上。” 林自在依言插门,其实这松垮垮的大门,稀疏的杖子,真想进来并不难。 两人悄悄进了二门,林自在挪开沉重的木头缸盖,张春梅把水倒进水缸,出去把水桶扣到院子里,扁担竖到墙根下,就在二门口招呼林自在,“走,上茅楼去!” “好。” 忽然小屋门口挤出两个脑袋,小声喊:“等等我俩!” 是刘文静和陈招娣,俩人带着点哭腔说:“你俩咋才回来啊,憋死我了!” “胆小鬼!”林自在笑着说。 四人鱼贯进入菜园,等出来时,陈招娣已经哕得不行。 张春梅嗤了一声,“上海人不拉屎吗?” 陈招娣小声说:“我们都是用马桶的。” “那不一样?区别就是马桶里的屎比茅楼里少一点呗!有啥大惊小怪的!你要在路上看到老牛拉屎,噗的一大滩,还不吓死!” 陈招娣有点怕张春梅,急忙回了小屋,眼泪汪汪的。 刘文静笑她,“哟哟哟,我还头回看到有人被屎吓哭的。” 陈招娣打了她一下,“我是恶心哭的好不好!” “好好好。” 林自在用凉水洗了脸,擦了脚,那边两人已经睡着了,也是,陈招娣一连坐了几天火车,肯定是累坏了。 睡到半夜,林自在忽然惊醒,她发觉,有两只小老鼠从北炕角一个小洞里探出头来,个头只有食指长短,窸窸窣窣地奔着炕边的饭盒而去。 林自在寒毛都竖起来了,她不怕老鼠,只是觉得恶心。眼见它们直奔二米饭而去,她硬着头皮意念成束,决定轻刺一下,吓唬回去就行,免得陈尸炕上,还得收拾。 吱一声,前头稍大的老鼠被刺后,飞快地原路窜回去,后面更小的那只,应该是未成年就出来工作,就像此时刚插队的初中毕业生们,它也吱了一声,却慌不择路左一下右一下,直接窜到了饭盒里,洗了个黄瓜汤澡。 林自在顿时扶额。 小老鼠扑腾挣扎,哐啷一声饭盒扣到地上。 “啊!谁?”刘文静和陈招娣也都醒了,陈招娣的声音都是抖的。 刘文静摸摸索索划着一根火柴,点亮了蜡烛头,举着朝地上看,只见饭盒扣在地上,湿漉漉的小老鼠伸出小爪子掀起饭盒,钻了出来,“吱吱吱~”,它似乎还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就嗖嗖嗖顺墙角上了北炕,钻到西北角的炕洞里不见了。 “老鼠!” “哎妈耗子!钻炕里去了!” “啊!!!”三个女生都尖叫起来,包括林自在。她终于看清,老鼠跳进去的饭盒,底部贴着一块橡皮膏,写着一个孟字,正是她的。顿时,她觉得这个饭盒就跟那泡了尸体的水井,一样一样滴!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蜡烛早掉到地上熄灭了,刘文静一把抱住身边的林自在,陈招娣也在另一边抱住了她,三人此起彼伏地叫着。 “咋地了!”张春梅在外面推门,没推开。 林自在毕竟冷静一些,恶心劲儿也过去了,她下地穿鞋开了门,却觉得鞋子里莫名毛茸茸的。 “咋地了?”张春梅拿着手电筒进来,照的林自在睁不开眼睛。 “两只老鼠!” “哪儿呢!” “钻炕角里了。”林自在指指北炕的角落。 张春梅用手电照了照,出去找了块小砖头,塞在炕角,“瞧瞧你们仨的出息,谁家还没个耗子啊,行了,睡觉吧,明天再说,困死了。”说完就出去了。 男知青院子那边也拿手电筒晃着这边,张春梅又出去说了两句,才回来睡觉了。 夜深人静,,只有点点星光闪烁。 两只小小老鼠,把仨人吓得睡不着觉,总觉得老鼠还会再出来,最后还是林自在,把剩下汤饭都拿到灶台上,盖上了盖子。至于她自己的饭盒,则是用脚踢出去的。 第122章 清晨的阳光~ 第二天天不亮,史亚楠就起早烙了烫面大饼,按人头,一口气烙了十八张,忙得一头大汗。 这边烙好了一张,那边洗漱好的就开始吃了,张春梅更是从院子里薅了一把大葱回来,分给大家,卷在饼里吃。 灶台上还有一碟腌黄瓜,切成了小块。 林自在看其他女知青都吃了大葱,她索性也跟着吃了,大葱并不很长,不是后世山东大葱那个品种,或许更应该叫做小葱,葱白不辣还带点儿甜味,葱叶也不辣,就是中段分岔的地方最辣,得,一根大葱,配了小半张大饼,还是硬吃下去的。 ——饼里掺了玉米面,很好吃,只是起太早了,根本没胃口。 剩下大半张饼的和中午的饼一起用毛巾包了,放在军挎书包里。 陈招娣不吃生葱,只吃大饼,尝了一口腌黄瓜,也再没吃了,委屈的眼圈发红,跟林自在小声说:“我想家了。” 可怜的孩子,林自在摸摸她后脑勺,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文静跟她瞪眼睛,于是只好也摸摸她的后脑勺,“哎?你的后脑勺咋这么圆?我们都是平的!” “我妈说我小时候就是不肯平躺,非要侧睡,结果就成这样,前锛了后勺子的,梳头都不好看,对了,陈招娣也是大后脑勺。” 陈招娣白她一眼。 “还有谁没装水?”史亚楠一边嚼着大饼,一边含糊不清地喊。 林自在赶紧过去,用水舀子从大锅里舀水,慢慢灌到军用水壶里,三人都带了军用水壶,全都灌满,一天下来就是指着这壶水了。 把水壶挎到脖子上,放到军挎外头,能防止烫腰,再拎上自己的镰刀,大家都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史亚楠辫子都没空儿编,大声抱怨着:“一早上就多烙六张饼,连个帮忙的也没有!” 林自在听到了想,如果轮到自己做饭,恐怕也是忙不过来。 ——但绝不会抱怨。 看了下手表,四点钟多一点,刚有点天光,太阳还没升起。 一行人站在女知青院门口,黄家明叮嘱新来的七个知青,“找时间都去供销社买个草帽,秋老虎的日头更毒,毛巾都带了吗,干活时系在脖子上,防止晒脖子还吸汗,手套都带了吗?带了就好,注意镰刀不要这么拿,容易砍到自己的腿......” 几个男知青嘴里还吃着大馒头,就着大葱或者咸菜,显然都是来不及吃饭了。 等史亚楠冲出来,锁好大门,大家就一起出发了。 知青点房子虽大,但是却建在离大地最远的生产队辖区的最东南角上,平时去公社、去供销社或者去江边都还算方便,但是上工去大地,每天就要比住北面的社员多走上四五里路了。 今天要割的黄豆地,更是离着生产队足有三公里远。 黄家明带着一行人,没有沿着门前的路直接朝西走,而是上了南面的大路。 虽然不解,林自在却什么都没问,跟着大伙儿一起往前走。 还没走一公里,林自在就已经累了,肩上的军挎和水壶仿佛千斤重,压得骨头都疼,镰刀也沉得要命。陈招娣也好不到哪儿去,刘文静更是困得走着路就差点睡着了。 三人就这样落在了最后面。 罗向阳几次站下,回头看她们,但最终都没好意思开口。 张春梅走回来,要把她们三人的水壶都接过去,一起拎着。 林自在觉得不好意思,张春梅不耐烦了,“哎呀快给我吧,别磨叽了!” 身后传来马达声,黄家明高兴地转过身来,举起右手挥舞,大家也都兴奋地站住了回头看。 一台55拖拉机拉着一个拖斗开了过来,后面拖斗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拖拉机停下,黄家明熟络地和司机打着招呼,上了拖拉机,顺手递了根香烟过去,司机把烟别到耳朵上,大手一挥,“上车吧!” 知青们朝着拖斗一拥而上,先把镰刀放到拖斗上,然后七手八脚爬了上去,林自在三人却是围着拖斗干绕圈,车轮那个位置已经坐满了人,别的地方她们都爬不上去。 张春梅怒其不争,“笨死得了!” 骂完还是下去把三人掫上了拖斗,最后上来的她只能坐在拖斗挡板的边沿上,看着很是危险,林自在过意不去,要和她换位置。 “瞎折腾啥,老实儿坐着得了!”张春梅瞪她一眼。 唉,这个张春梅,好话也不能好好说。 凌晨时分,气温有点低,林自在抱着胳膊挤在人群中。拖斗上坐的大多是女的,男的则不是站在最前面把着栏杆,就是站在司机两边。 黄家明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拿着镰刀,和司机大声说笑,还不时发出爽朗豪迈的笑声,惹得拖斗上几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总是悄悄地偷眼看他。 东方天空越来越亮,天边渐渐现出清晨的阳光。 车轮一转,不知比人的两脚快多少倍。 就听黄家明喊:“杨哥!在三公里停一下!” 拖拉机很快就停了下来。 林自在下了车,注意到公路边的沙堆旁,果然有个半埋在土里的里程碑,两面都写着大大的“3”,用红漆填了,很是醒目。 拖拉机突突突开走了,不知去往哪里。 十七人走下公路,顺着下面的一条羊肠小路一直向北走去。 “黄哥,他们不上工吗?”罗向阳问出了林自在的心里话。 “他们不是生产队的,都是搭着生产队的车去县里买东西的人,有的是公社家属,有的是邮局的,有的是粮库的,还有个是去县里供销社办货的,总之都是公家人,比咱们逍遥得多。” “哦。”所有知青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大家心中想的都是,这些人文凭还没我高呢! 赵初蕊突然回身说了一句,“小孟,坐你身后那个最漂亮的女的,也是知青,前年嫁给粮库主任的儿子了,调到邮局去上班了。” “哦?”她倒没注意哪个是最漂亮的。想了一下,的确有个女的,在她们上来后表情一直不自然。原来是她啊,可是她为什么不和知青们说话呢? 赵初蕊笑意更浓,“咱们知青院儿啊,在你们来之前一共是十个女知青,现在就剩我们六个了。那四个都嫁人了,还有个嫁到了县里,现在变成护士了呢!男知青也有两个结婚了,一个是供销社主任的女儿,一个是公社副主任的女儿。” “哦。”林自在点头。怪不得四年才这么几个知青,敢情都走了捷径。 “反正条件好的,都结婚了,找个好人家结婚,就不用天天起早天黑下地,还挣不了几个公分了。唉,就剩下我们这些没人要的嫁不出去了,哈哈哈。”赵初蕊笑着拍了一下张春梅的后背,“是不是春梅?” 林自在却不那么想,这个赵初蕊长得就很标致,人也精明,想必她是看不上公社社员,甚至看不上县城里的人,宁可吃苦劳动,也不随意嫁人。 但她的这番话,却是似乎想鼓励知青结婚的。 黄家明抬头看了一眼赵初蕊的背影,再没说话。 等到达地头,黄家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他们总算不是最晚的。 沈大队长正在分派任务,看到他们,招手喊:“过来都过来!” 第123章 七十二岁才长腰芽儿 知青们连忙都走过去。 沈队长指着西边一片地说,“小黄,你领着大伙儿啊,就挨着老李家媳妇儿那根儿垄,往西边排,女的三根儿垄,男的四根儿,上午全嘎完,然后就休息,下午的,再说。” 沈队长说的老李家媳妇儿,已经挥舞镰刀开始干活儿了,看她割地,林自在竟有种享受的感觉,只见这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两脚迅速地平移,两手飞快地一抓一割,手脚形成和谐的节奏,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队长回头看了一眼,对新知青们说:“你们可比不了她,她跟男人一样一天十个工分,一般老爷们都比不了。她一天能嘎五六亩地,你们谁能?” 大家都在心里快速换算着,但谁也没算出来五亩地是几根儿垄。 沈队长对于年年都教新知青干农活,早已厌烦之至,他把烟袋锅往腰上一别,扭头对远处的小队长张志勇喊:“大勇啊!来来来!你看着办吧,我去队上了。” 人就走了。 张志勇带着记分员过来,看看怯生生的新知青们,笑着和黄家明打趣,“黄老弟,又来新知青了?你的负担可是越来越重了!” 黄家明连连摆手,“不不,不是负担!作为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更要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行动是思想的试金石,张队长,你就看我们的表现吧!我有自信,今年的新知青也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圆满完成今天的劳动任务!对不对啊同志们!” 所有知青都举起镰刀,上下挥舞,“对!” “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黄家明喊。 “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知青们也喊。 林自在自然也跟着大喊口号,识时务者为俊杰,上一辈子她喊的比现在还响呢! 喊完口号,记分员就一一核对新知青的名字,黄家明则拉着张志勇到一边,“张队长,你看,毕竟他们今天是第一次下地,收割进度肯定快不了,根据往年的经验,与其干不完活,打消了积极性,不如就上下午各减少一根垄吧,工分也相应少给就是了!”说完,又拿出兜里的大前门来,磕出一枝递给张志勇。 张志勇没抽,闻了闻,夹在耳朵上。他很满意黄家明,这小伙子不像别的知青那样端着架子瞧不起农村人,他跟公社和生产队都处得挺好。尤其是他对自己的称呼,别的队员只会直愣愣地喊他大勇,或者小队长,这个黄家明却一直喊他张队长,语气真诚恭敬,听着就像是跟沈队长一个级别的。 他笑意更深,“行!你开口了当然行!到底是城里来的,哪能跟俺们这些,啊,这些在地里骨碌了一辈子的比啊,这样,新知青上下午都减少一根,原则上呢,还是注意生产安全,啊,生产安全。这个这个,还是老规矩,男的八个工分,女的六个半个工分,新知青呢,男的六个半工分,女的五公分,到晚上我检查,干不完就扣工分!” 黄家明自然应是。 张志勇领着记分员一根一根数着垄,足足数了52根垄,两人做了个记号之后,拿着本子走了。 刘文静问张春梅,“张姐,六个半工分值多少钱?” 张春梅哼了一声,“多少钱?这么说吧,去年我干满一年的工分是2000分多一点,分到手的粮食不够吃,还是我妈给我邮钱,买了社员家的余粮才没饿死。现钱,呵呵,只拿到了十块,这还是多的,她们更少。” “啊?”刘文静嘴巴张得老大,“怎么是这样?” “一直就是这样,你来之前就没打听过?” “没有。”刘文静沮丧极了。对林自在说,“怪不得你妈不舍得你姐来插队。” 林自在翻白眼:得!还得插我一刀! 赵初蕊走过来说,“同志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咱们只要人心齐,就能泰山移,在劳动中,咱们不能怕苦怕累,生产队员能干的,咱们也一样能干!”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对刘文静说:“咱们就要长社会主义的志气,灭资本主义的威风,狠抓阶级斗争,坚决不搞特殊化!” “我们没有特殊化!”刘文静急了,“你别瞎扣帽子!我们就是没割过黄豆,等我们学会了,就和同志们一样,也割三根垄!” “我就说嘛,新来的同志,觉悟都是很高的!”赵初蕊笑着对史亚楠说:“比咱们刚来的时候可强多了!” 黄家明大喊了一声,“新知青都过来,都过来!” 七人赶紧走过去。 “来来,我教你们怎么割豆子啊,站在垄的左边,左手抓着几棵豆秸,倾斜一点,你得给镰刀腾个地方来,像这样,右手拿镰刀勾住豆秸根部,一使劲,就割断了,力气不够就少抓几根,对,注意两手之间要有个相反的对抗力,然后把割断的豆子集中放在垄边,方便后面的队员搬运。注意豆茬子不要留太高,不要落下豆荚,最重要的是,别割到腿和手,好,你们试试吧!” 林自在试了几下,上手倒也不算难,现在豆秸都干了,镰刀也锋利,看起来并不辛苦。 她兴致勃勃地一口气割了十几米,一直腰,就哎哟了一声。 “咋了?”张春梅直起身子回头问。 “腰,我的腰!” “哈哈哈,小样儿的,还没到十分钟就熊了吧!” 林自在这才隐隐意识到,干农活儿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奶说七十二岁才长腰芽呢,你小孩伢子疼什么疼,赶紧干活!”张春梅掐着腰,做周扒皮状。 林自在看其他人,也都是愁眉苦脸,一会儿周久儒的镰刀脱手了,一会儿陈招娣的鞋子里进土了,一会儿刘文静渴了要喝水。 陆卫东倒是出人意料,看做派像个大少爷,但到了地里,倒真没耍赖,弯着腰一直在干活。 第124章 大娘就稀罕你这样式儿的闺女 罗向阳体力不错,只是最初半小时不太熟练,后面就追过了赵初蕊几个女知青,进入到男知青的方阵。 林自在能感觉到,所有知青都没像生产队员们那样,竭尽全力地干活儿,也许是他们想给自己保留一部分体力,也许觉得付出和所得不成正比,也许,更是对这个地方依然没有归属感吧。 当然,今天的林自在是竭尽全力了,依然保持着倒数第二的好成绩。 一个小时后,就听有人说李家媳妇儿割到地头了,正往回割第二垄呢。 林自在叹息,她一个小时连一百米都没割到呢。 当然,有陈招娣在,她心理就能找到平衡。 陈招娣正一边割地,一边抹眼泪,已经成了一个大花脸。最后干脆坐在垄台上不动了。 七点半左右,一个八九岁的小子挎着筐来到地头,扯着嗓子大喊:“妈!吃饭了!” 有三四个声音应声回答:“哎!好儿子!” 小小子气得呸了一声“谁是你儿子!” 李家媳妇指着几个妇女笑骂:“滚你娘的,少在这儿占我儿子便宜!” 大家都哈哈笑,就这一会儿,他们就似乎充了电一般,又浑身是劲儿了。还边干活儿,边唠嗑,只有记分员过来巡查时,才能住口,或者说些背得滚瓜烂熟的斗志昂扬的句子。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送饭送水的,不是孩子就是老人,这些都是不用上工的闲人,在家里做好了饭,应时应点送过来,好让出力干活的能吃个热乎饭,上下工也都不用拎着饭盒饭兜来回走了。 其实不忙的时候,知青们也会让值班的也回去做饭,但这半个月不行,劳动量太大了,他们都是早起吃完早饭再上工,带一顿午饭,晚饭则回去现做。 大家也知道这样不太合理,可是一到农忙就总为干多干少吵架,尤其女知青矛盾更多。所以后来索性就大家一起累、一起饿着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笑呵呵地挎着一个元宝型的筐,朝着知青这边走过来,张春梅一见她,立刻加快了动作,闷头割黄豆。 “春梅啊!你看大娘给你拿啥好吃的了?快来,歇一会儿再干!”那妇女在垄台上健步如飞,直奔张春梅而去。 林自在停下来看热闹,离着有点远,但对于她来说,距离根本不是问题,只听张春梅凶巴巴地小声说:“我说一百遍了不要你家吃的,你咋就记不住呢!” 妇女笑着说:“大娘就稀罕你这样的闺女,你不给我当儿媳妇,我也稀罕你。这个白面糖三角,我亲闺女都没舍得给她们吃,就给你留着了!” 张春梅气得跺脚,“我不要!” 妇女坚持要给,张春梅坚持不要。 一时间气氛异常尴尬,林自在笑着喊:“这位大娘!啥好吃的啊?别只给春梅吃,也给我们分一分啊!” 那妇女眼睛一扫,“啥好吃的?啥好吃的也不给你吃!瘦得跟猴儿似的没有二两肉,一看就是不能干活不能生,还想吃我家糖三角!” 林自在也不生气,“就是没肉,才要吃糖三角啊!” 林自在说着话,已经走到张春梅两人跟前,探头去看干粮筐,“大娘,那是啥啊?好吃吗?” 那妇女立刻盖上干粮筐,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大步走了。 张春梅对着林自在竖起个拇指,“够意思,一会儿我嘎完就回来接你!” ** 林自在第一百二十三次抬头去看地头,前面全是弯腰干活的生产队员,远远看着只是一个个灰扑扑的半截身影,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割到地头了,她的右手腕疼得一点也不比后腰轻,还被豆荚划了几道凛子,火燎燎的疼。 她瞄了一眼空间里的绿舌头雪糕,久违了几十年的小东西。 换了年轻身体,她不像上一世最后那些年,一点凉的都不能吃了,现在她燥得厉害,就想喝冰镇可乐和雪糕。 现在的林自在,已经完全懂得,当年林秀娥说的不许吃生冷,不许露后腰,不许露脚脖等等规矩,全都是对的,但是重回青春,她似乎又变成那个有点逆反、又菜又矫情的林自在了。 是的,她退休以后,帮长子带了一段时间孩子,那小孙子,才三岁就开始逆反了。这让她也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的逆反,顺便回顾了前面六七十年的人生,最后,就给自己的年轻时代,得出上面的结论。 人就是这样,拥有青春的时候,情商和阅历总是不足,当有了人生经验足够金钱之时,又没了一颗青春之心。 这辈子要如何度过? 就在这里一直割豆子吗?她迫在眉睫地需要结论。 可惜,目前的现实就是,她的身份是知青,无法离开这个村子、这个县城。走到哪儿都要介绍信的年代,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知道想以个人名义去旅游,或者在户籍地以外的地方租个房子住,——难了!无论是街道大妈还是公社生产队,都能将你查个底儿掉。 回齐市?那个家的女主人,原主的亲妈十二分地不待见她。 她的户口已经迁到双丰生产队,她现在就是双丰村的农民,除了这里,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就得留在村子里。 人要脸树要皮,留在这个村子,就不能让人说得太难听,比如,怎么也不能让人说这个女知青连一根儿垄都割不完吧......活了一百年的林自在要强地想。 九点钟以后,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上来了,她把外套脱下顶在头上遮阳,只穿里面的长袖衬衫干活,身后的水壶发出逛荡逛荡的水声,显示里面的水已经不多了。 林自在累得恍恍惚惚,她觉得这回的知青比民国还要难,那时候起码接触到了当时最优秀的一批人,可现在呢,生产队里三十岁以上,识字的没有几个。 麻木地又割了一会儿,林自在忽然发觉前方有十来米距离的黄豆已经被人割完了,她惊讶地四处看,只见张春梅的第二垄已经快和她会和了,在前头冲她挥手,她立刻两手抱拳,表示感谢。 一下子前进了十米,感觉就好像占了个天大便宜一样,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再往前,每隔上一段距离,就有十来米这样的空地,就这样,林自在把这样的空地,当作一个又一个小目标,逐渐有了动力。 ——足足花了四个小时,林自在终于割完了一根垄,当最后一根黄豆被割倒,林自在一屁股坐在地头:我终于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在老知青的帮助下,新知青上午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大家默默地吃着大饼和大葱,林自在直接干掉了一整张饼。 吃完饭又暗暗叫苦,肚子吃太饱,恐怕都弯不下腰割豆子了。 她学着老知青的样子,把衣服铺在地上,侧身躺在地头的树荫下,微风徐徐吹过,树影像跳舞的精灵,她看了两眼,有心问一下张春梅,那个大娘到底是谁,可没有两秒,她就迅速睡着了。 第125章 你看我像炖茄子不? 傍晚下工,林自在已经累得没力气说话。 从前她最多就是退休后侍弄过小园子,种点蔬菜和花花草草,她喜欢和植物打交道,喜欢草木香气。 可今天一整天,她几乎都是弯着腰不停地割不停地割,汗水湿透了衣服,又被太阳晒干,现在腰疼得厉害,胳膊腿都发着抖。 下工前,张志勇和记分员过来检查,非说她们割的地不合格,留在地里的豆秸太高了,有的还挂着豆荚,所以干了一天活,她们三个新女知青,每人只得了三分半的工分。 林自在心里发酸,这比上上辈子用心写了文章,却得到差评和很少的稿费还难过。 这种付出与所得严重不成正比的工作,这些年,老知青们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 身后传来吆喝声,张春梅拉着林自在躲到路边草丛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赶着拉满豆秸的牛车赶上来。 老头戴着一顶晒得看不出本色的老式军帽,鬓边花白,看到耷拉着脑袋的林自在,笑着说:“哈哈,看把新来的知青同志累的,回去要拽着猫尾巴上炕喽!” 黄家明笑着和他打招呼,“郭大爷,这是最后一趟了吧?” “没,还得有一趟。”郭大爷没有坐在牛车上,而是牵着牛绳在一边跟着走。“咱们队上要有个拖拉机就好了,拉得多,跑得快。唉,也不对,要真有拖拉机,我这头老牛就用不上了,兴许就让人宰了吃了。” 郭大爷拍着牛背,语气感慨。“再早,人都说什么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可别做牛做马,做人爹娘也别做牛马,一辈子出大力,吃的是草,住的是窝棚,干不动活儿了,还得被宰让人吃肉......” “郭大爷,咱不说这些,你讲讲抗美援朝的事迹吧!” 老头一下子来了兴致,“当年你是不知道啊......” 林自在竖起一只耳朵听着,不知不觉竟到了岔路口,知青们向东回宿舍了,而郭大爷的牛车要向西,去队里场院。得知此时没人帮他卸车,黄家明就跟他去了场院,罗向阳也跟去了。 林自在走了一段路,就听那郭大爷叹口气,笑着说:“要我说,城里的孩子还是好的多,这个小罗就不错!是块当兵的料子,怎么不当兵?” “我妈不让我当兵,怕我上战场死了。”罗向阳苦笑。 “你妈这就不对了,男人怎么能贪生怕死呢!国家到了最危险的时刻,男人不冲上去,老人女人和孩子就要遭殃了!” “嗯,所以我来了边疆,兵团报名来不及,我就插队!” “你这孩子,看着眼神就正。不像那几个。”郭大爷回头看了走远的知青们一眼,林自在也跟着扫了身边几人。 “六八年,你们知青刚来,咱屯子多欢迎你们啊!没住的地方,今让到家里住,拿最好的被褥给你们,最好的粮食给你们,可你们呢,没几天,就把我的狗给吃了!那是跟了我七年的狗啊!它能跟我打猎,能斗野猪,它是认识你们,才让你们靠前儿的......鸡鸭啊吃就吃了,狗啊牛啊,都是通人性的,吃不得啊......”郭大爷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黄家明惭愧得不得了,连连鞠躬,“郭大爷,你别说了,我都后悔死了,当时我们都不懂事,就是馋,想吃肉,真没多想别的。可是我们是真的伤了你的心,我再次跟你道歉!要不你还是打我几下吧! ” “算了,算了算了,过去好几年了......”郭大爷深深地叹息。“你们刚来前儿,是八个知青,就你一个跟我赔不是了,剩下的到今天都跟没事儿人一样。唉......” *** 怪不得知青这么不招人待见,原来是底子打得太差劲了。 忽见几只大鹅和鸭子从水泡子里上了岸,张开翅膀飞快地向东飞奔,还嘎嘎地叫着,好像在互相报警,都回了家。唉?该不是我想的那个原因吧! 一个八九岁的小子背着一个破书包,手里拿根棍子,磨磨蹭蹭地走路。看到知青们,就走到水泡子边,用棍子拍水,等他们走过去了,才又重新回到路上,继续磨磨蹭蹭走路。 张春梅说:“这个小孩儿他爸就是泡井里那个。” “啊?” “他妈现在在县里面押着呢,好像快判了。这小孩现在住他舅舅家,都没有小孩儿敢跟他玩儿。” 林自在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裤子的小腿位置刮了个大三角口子,就那么耷拉着,一走路一忽闪。 终于到宿舍了,林自在想起郭大爷说的拽猫尾巴上炕,她还真是希望有个猫能让她拽一拽,她呻吟一声半趴在了冰凉的炕上,一动不想动了。 刘文静也蹲在她身边,抽抽涕涕地哭,“我要给我妈写信,告诉她街道办那些人骗了我们!” 陈招娣仰面躺在炕上,看着报纸糊的天棚,一言不发。她今天最多就割了一根儿垄,余下的都是老知青干完自己的活儿,去帮的她。 厨房里张春梅在大声催促史亚楠快点做饭,“史亚楠!你赶紧给我做饭!晚上今吃炖茄子,出锅多放点蒜末啊!” “你看我像炖茄子不?”史亚楠有气无力,“你把我吃了得了。” “哼,缸里可没水了,你还没挑水呢大姐!” 史亚楠发出一声哀嚎,“不活了,这叫什么日子啊!” “矫情什么?你都来两年多了还跟新知青攀比?不就是她们来了,男知青就没人帮你接垄了吗?我看就是惯得你臭毛病!”张春梅的声音就在小屋门口,震得门玻璃直颤,话音一落,张春梅就拿着一根缝衣针进来了,“起来起来!洗洗手去,我把水泡给你们挑了!” “没水了...”刘文静还在哭。 林自在挣扎着爬起来,“哦,我水壶里好像还有点,咱们对付洗一下吧。” “我看你也没少喝水,咋还剩了?”刘文静抹把脸,奇怪地问。 “...我都是小口喝的。”林自在把水倒到脸盆里,三人都洗了手。 摸着鼓溜溜软乎乎的水泡,再看看正在蜡烛上燎针尖的张春梅,刘文静退到了林自在身后。 张春梅皱着眉头,“你们中学时没去农村助过农吗,怎么还这副德性啊?” “去过啊,可都是一大群人去,扫扫院子,拔个萝卜什么的,哪有这么累啊!” “那你们老师糊弄人了,我们这届就是去起的土豆,那叫一个热火朝天,那叫一个斗志昂扬!那时候我都没手套,手心水泡都磨破了,吐都唾沫继续干,哪像你们,娇滴滴的跟国党秘书小姐似的!” “你瞎说什么,你才是秘书小姐!”刘文静不干了。 “你别急,你等我马上就给你挑!”张春梅威胁地瞪她。 刘文静立马老实了。 “脚上有没有啊?一起挑了吧!” “有...” “哎呀呀~~孟繁西!你踩狗屎了脚丫子这么臭!没人稀得给你挑!” “哈哈哈哈~” 第126章 这是谁的馒头啊? 黄家明从场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了点泥巴,帮着林自在她们把北炕角的耗子洞给堵住了,三个姑娘都松了口气,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知道她们三个还都没有箱子,他还主动说能找人在农闲时给打三个,到时候,只需给点手工费就行。三人都很高兴,刘文静还特意要求道:“黄哥,我要个红色的!” 厨房水缸里的水,将将只够做饭了,林自在都听到水瓢刮缸底的声音了。史亚楠好歹做出了一锅疙瘩汤,但因为没用油炝锅,酱油也少,看起来更像是一锅浆糊。 林自在的饭盒还一直没刷,就扔在灶台旁边。看一眼刘文静端回来的浆糊,她毫无食欲,“不吃了,我要睡觉。” “睡个屁呀,脸都没洗。来,把疙瘩汤喝了,我掫你起来!”张春梅进来,她用自己的饭盒盛了疙瘩汤端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扶起林自在。 林自在一直想吃空间里的包子和米粉,还想吃绿舌头雪糕,但是身边一直有人,总也找不到机会吃。 唉,喝咸浆糊吧。 一个小时后,一个叫蒋晓军的男知青挑了一挑水送过来,女知青们这才有水洗漱。 张春梅还帮林自在把饭盒烫了一下送过来,林自在一见立刻扭过头去不看,“不要不要,快扔了!” “败家玩意儿!好好的饭盒怎么就扔了?”张春梅把饭盒敲得叮当响。 “耗子在里面洗过澡了,谁爱要谁要!” “不要拉倒。“张春梅拿着饭盒就走。“我要!” 第二天早起,简直太痛苦了,林自在只觉浑身都疼,明明睡了八个小时,但就是比昨晚睡前更累。 脚踩在地上疼,手握着镰刀也疼,胳膊腿一动也都疼。 今天小队长张志勇没来,是沈队长过来分配任务,他盯着林自在看了好几眼,最后终于说:“小孟知青,看场院的老婆子昨天有个崴脚不能动的,要人顶两天,一天就仨工分,你干不干?” “干干干!”萎靡的林自在顿时两眼放光,拼命点头:这个沈队长,人也太好了! “能找到场院不?找不着跟老郭头一起回去。” “找得到!”林自在立刻回答,生怕说慢了沈队长就会改主意。 刘文静羡慕至极,举手说:“报告大队长,我也想去看场院!” “没了!就要一个人!” “哦。”刘文静蔫头耷脑。林自在没敢多说话,背着午饭水壶,在知青们艳羡目光中,去场院了。 虽然是多走了冤枉路,但她心情很好。 昨天下工没留心,今天走到一半,就发现了前边的井台和辘轳,远看井台的外观和小学旁边那口井大同小异,只是井台边上长出许多杂草来,显示着这段时间,很少有人光顾。 意念扫了一下水井里面,井壁是木头垒砌的,井底干干净净。 继续搜索,果然在水井北面第一个路口找到一户人家,院子里乱七八糟,屋子里空空如也。想必这就是死去的三驴子家了。 忽然一个小男孩进入她的意念范围,正是昨天遇到的三驴子的儿子。他还是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低头走着。 林自在在身上拍了张隐身符,她想看看这孩子要做什么,只见他径直走进院子,在鸡窝里摸索一阵,掏出个鸭蛋来,里面干草下,还有一个大鹅蛋。那孩子蹲在墙根儿把鸭蛋磕破,剥了两下蛋壳,一仰脖就那么生吃了。 林自在忽然不想继续看下去,收回意念,正想悄悄揭下隐身符,却瞧水井南面第二个路口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背手踱着四方步,摇头晃脑哼着样板戏,朝着林自在的方向而来,她虽然贴了隐身符,还是避到了路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上没去地里的张志勇,他走过水井,飞快瞥了一眼,路过三驴子家时,又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皱着眉头快走进去,很快里面传出小孩儿愤怒的嘶吼声,林自在连忙朝那边跑过去,意念更先到达,只见张志勇左手掐着男孩的脖子威胁,右手劈手就是一耳光,“小王八羔子!你他妈敢咬我?还瞪!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男孩还是倔强地瞪着他,双眼通红,脸也通红。 林自在刚想弄出来点动静,就听扑通一声,男孩被搡到地上,张志勇骂道:“你给我老实儿的!不听话弄死你!” 男孩倒在地上大声咳嗽着,张志勇快步出了院门,林自在连忙站住,慢慢后退,然后眼睁睁看着张志勇大步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往大地那边去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男孩,他已经又缩回了墙根,捂着脖子,满脸是泪,无声地哭着。 此时才早上五点多钟,队员都去上工了,各家剩下的除了老的就是小的,林自在查看四周无人,就揭了身上的隐身符,放回空间,然后慢慢从三驴子家门前走过。 “哎?这是谁的馒头啊?”她轻声自言自语。 门口嗖地露出一个小花脸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馒头。 林自在拍打着馒头上的土,问他,“是你掉的吗?” 男孩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摇摇头。 “不是啊?那能是谁的呢?要不我拿去场院问问吧。” 男孩还是没出声,咬着手指头,一直目送林自在走了老远。 第127章 林老太太的奇葩囤货方式 看场院的活儿,就轻松多了。 只需盯着这片足球场大小的地界就行,这可是林自在强项,她往树下一坐,意念放出一缕,就打算安安心心地冥想一会儿。 只是,她的工作伙伴、另一个老太太并不允许,她拿着一个小马扎,迅速从场院另一头绕过来,坐在她跟前,“姑娘,你多大了?” “有对象没?” “你家哪儿的啊?” “家里都有谁啊?” “你爹妈搁哪儿上班?” “一个月挣夺钱啊?......” 林自在只是笑,看着老太太梳得光溜溜的头发,并不回答。 老太太被看得不自在了,不自信地抿了几下头发,觉得并没乱,这才啧了一声,“这孩子!都能下乡了,也不小了啊,咋还这么腼腆呢!” 林自在顺着她的话,抠抠自己的手心。 这时,一群六七岁的小孩崽子,不知道从哪儿都窜出来,尖叫着、追逐着冲向豆垛,这,就是七十年代农村儿童的欢乐堡啊!他们在上面翻跟斗打滚儿,爬到最高的豆垛上,然后往下跳......这也太危险了,林自在站起来今要去阻止,老太太拉住她,“别管,反正这两天也要打豆子了,让他们蹦哒蹦哒倒省事儿了!” 这时,场院角落,一只雁鹅摇摇摆摆走过来,伸着脖子要钳食黄豆,林自在用意念极轻地刺了它一下,“该!”大鹅慌的叫了一声,转身展翅就跑。 大概太饿,没一会儿,它摇摇摆摆又来吃。 林自在又刺它一下。 鹅又慌张地跑。 反复几次,大鹅只要走到场院边上,就下意识哆嗦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老太太眯缝着眼睛看那大鹅,奇道:“姑娘你看那大ne咋回事?搁那儿转悠啥呢?” 林自在笑说,“鹅的警觉性比狗都高,它啊,是帮咱俩看场院呢!” 老太太笑着嗤了一声,“净搁那儿胡诌八扯。” 七点多钟,一帮一伙儿的孩子都往南边大路上去了,有的走,有的跑,背着的书包呱哒呱哒拍打着屁股,有几个小子书包里还铁皮文具盒,铅笔尺子晃荡着发出清脆的、让人羡慕的声音。 三驴子的儿子也早从破院子里走出来,他依然低着头,手上拿着棍子,棍子头斜杵地面,随着他的走动,不时弹跳起来,他就这样孤独而缓慢地走着,后面超过来两个稍大的孩子,捡起土坷垃打到他身上,“胡永胜,你妈是杀人犯!” “缺德鬼!你妈把咱生产队的井给祸祸了!” “秋收完你妈就得枪毙!” “呸!臭不要脸!”一个小子甚至凑近了朝他吐口水。 胡永胜不还嘴,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脸,和脖子上的一道紫印。 忽然,他手一翻,抡起棍子就抽,吐口水那个孩子一下子被抽到头上,发出杀猪般的一声叫,“啊!草泥马,胡永胜!我告你妈......告你舅母去,让她打死你!” 胡永胜不出声,只追着他们打,俩小子分开了跑,回头眯着眼睛,手指点着他,“你等着的!胡永胜,有能耐你给我等着!” 胡永胜握着棍子横在身前,就像握着一把刀。 他走上大路,很快到了公社那边,路上出现结伴上学的衣着干净的小姑娘,她们更是嫌弃地与他保持距离。 ——小孩子排挤小孩子的理由,有的是因为老师不喜欢他,有的是因为他家穷,因为他矮、丑、单亲、结巴,甚至不需要理由,仅仅是因为大家都骂他,自己不骂好像就不合群。 老太太拎着马扎站起来,“姑娘,我回家出趟外头,你先盯一会儿!” “回家,外头?” “上茅楼!”老太太火燎屁股地走了。 林自在乐得清净,冥想了十分钟,睁眼老太太还没回来,她又整理了一下空间里的物品,上辈子空间不知何故,后面六十多年只进不出。 于是闲暇她就将里面的物品分类整理,过过干瘾。 除去给刀家军的金银,空间里还有从胡家两个小山洞收的大箱珠宝两百箱;段家山洞里的金银财物两百箱、书房里的金条无数;金陵收的舰船和银行地下金库的黄金合计二十五吨、各种武器弹药不计其数、还有四个粮商囤积的两百多吨粮食。 最重要的是,还有五千多箱文物,这些文物她都原封未动,期待合适时机归还国家。 胡家的藏宝图,她一直惦记着,只可惜,六七十年代,她虽有过三次出差机会,但都不是云贵川,而是京津沪。 这三次,她也都有收获,除了大量的书画书籍,还有破损的明清家具、瓷器铜器。那一次,她眼见着一群少年当街就要点火烧毁一个教授的一箱箱字画书籍,她毫不犹豫地意念收走,那些少年登时吓懵,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又互看两眼,嗷的一声全跑了。围观一人说:“这不见鬼了吗!”林自在还教训人家,“别瞎说!咱们都是无神论者,这世上哪来的鬼!”那人立刻忏悔,“对对对,我就一口头禅!”“口头禅也不行!”“是是。”等人都散了,那人又挠头,“不是见鬼,那些书到底哪儿去了?” 这几次收取的东西,林自在都做了详细记录,期望这辈子有生之年空间忽然好用,再归还原主。 六七十年代,物资匮乏,孩子又多,她只恨空间里的东西拿不出来,哪有闲钱囤货啊?到八九十年代以后,物质逐渐丰富,她却已经七十多了,儿女不许她出去旅游,周逢春更是走哪儿跟到哪儿,弄得她都没机会囤东西,也没机会去云贵川。 她一直强烈预感自己还会重生,只是不知是什么年代,囤东西成了她晚年的执念和乐趣,买五个桃子,她就收起来一个,买二十个鸡蛋,她就收起来两个,乐此不疲。 周逢春去世后,她一个人住,儿孙轮换着来陪她,小女儿总是疑惑:“妈,你都没糊涂,我怎么好像先糊涂了!这粗粮面粉咋这么快就吃没了?我到底是买了一袋还是两袋?还有牛毽子肉,你让我买两个,我酱好了放冰箱里,怎么今天就剩一个了?” 林自在面无表情,“哼!你是说我偷吃了呗,我一个老太太吃得动那么多吗?” “哎呀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算了算了,下回我多买点!” 量少次多,林自在就靠平时克扣和搜刮儿女,十几年来,硬是在空间又攒了五六吨粗粮细粮,另外,海鲜河鲜、生肉熟肉、鸡鸭鹅肉、干货调料都攒了不少,三升x六的泉阳泉的矿泉水,她就攒了五十提,大桶的、小瓶的纯净水都分别摆放,四季衣服鞋帽被子,也都整理得板板正正。 最后那几年,她连孙女的卫生巾、手纸,甚至重孙子的奶粉,都克扣了一些出来。 临终前她让大儿子把她的钱都买了玉坠回来,不管孙男娣女,不管媳妇姑爷,一人一个,嘱咐他们都随身戴着,谁也不许摘掉。剩下的玉坠又给四个儿女平分了,给将来的子孙后代。 另外留下遗嘱,两套房子出售后,四个儿女均分。 最后还收走剩下的一万多元现金,包括毛票钢镚,以备重生不时之需。 儿女丧亲悲痛之余,整理遗物,均都惊奇不已,“你们说咱妈怪不怪,这里里外外的,咋就一分钱现钱也没有呢?” 第128章 疑心 林自在把每个儿孙后代都想了一遍,脸上带着慈爱的笑,身子微微地前后轻晃,仿佛怀里还抱着软香的重孙。 “哇~~” 孩子的哭声唤回了林自在的思绪,她起身向场院里嚎哭的孩子走去,那是个五六岁的男孩,他正仰天大哭,一个鼻孔里流出鲜血,和着鼻涕眼泪都淌到了嘴里。 林自在只有一块手绢,没舍得给这埋汰孩子用,她伸手将他左手高举,掐住中指指根止血。 这孩子的哭声真是影死个人,她那么多儿孙,可没一个这么赖唧唧的。她不耐烦了,“别哭了!一会儿就不出血了!” 那孩子依然倔强地哭,中间还停顿了几秒,抽噎两下,顺便咽下了流到嘴里的鼻血,林自在顿觉恶心,转过了头。 那孩子嫌手指头被掐得疼,恼怒地甩开她,昂着头嚎哭着回家去了。 林自在这才发觉,这都快一个小时过去了,那老太太还没回来。 意念一搜,就见老太太正在自家院子里忙活,五六十岁的人,身手依然敏捷,她噌蹭爬上梯子,把十来个向日葵花盘都扣到仓房顶上晾晒,还从高处看了一眼场院和几条大路小路。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两条短腿一阵倒腾,就下了梯子,嗖嗖嗖又到了场院。 回来后也不坐小马扎,就在树下叉着腰吼那几个孩子,“都谁家的孩崽子!滚回家去!我看是不是往兜里揣黄豆了?让我逮着,看不把你爹工分全都扣光!再押你妈上台批斗!” 孩子们轰的一下都散了,老太太得意地轻哼了一声。 林自在也从树下站起来,慢慢绕着场院溜达。 不到两分钟,张志勇背着手过来了,他盯了林自在两眼,“小孟今天到场院来了?” “是的,张队长。今天早晨沈队长临时决定的,说是有个大娘崴脚了,就让我替班几天。” “哦,那你都到地头了?啥前儿到场院的?” 林自在看看手表,“五点上工,我就是五点到的,是不是大娘?”林自在问那老太太。 “早,我俩到的都早,不信你问昨天夜班的老徐头!”老太太总不能说是五点广播都响过了她才从家出来的吧。 “哦,没迟到就行。我早上有公事,去地里有点晚了,走得急,一包刚买的烟都不知道丢哪儿了。” 林自在猜测,一定是他到达大地后,听说她回来看场院了,就担心他掐胡永胜或者从三驴子家里出来的情形被她看到了。 她摇摇头,“我没看见。” 张志勇还想再问,就见一个穿着灰色大褂打着绑腿的老太太拉着刚才流鼻血的孩子过来了,老太太可不管张志勇这个小队长,立起眉毛就大骂:“啊?是谁掐俺家孩子了?挺大个人不知道磕碜欺负小孩儿,有爹揍没娘教的玩意儿,我操他八辈儿祖宗!” 小孩儿伸手一指林自在,“太奶!就是她!她刚才使劲儿掐我,可疼可疼了!” 老太太眼风刷地扫过来,大杨树上最后几片叶子落下来,打了个旋儿,落在林自在脚边。 “你为啥掐俺家孩子?”老太太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林自在。 张志勇作势阻拦,“哎哟王四娘,这是前天刚到的新知青,人家是大城市齐市来的,不可能欺负小孩,要不你问问大宝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就是她!” “我管她多大城市来的,就是京城来的!我也得找她说理!” 林自在一眼看到那群孩子在路口看热闹,就招手让他们过来,“来!过来三个小朋友回答问题,姐姐这里有糖给你们吃!” 呼啦一下十几个全来了,围在林自在周围。 她选了个相对年龄大的男孩,“你几岁了,今天怎么不上学?” 王老太太不乐意了,踱着小脚,就要来掐林自在,“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看我不掐死你个小婢崽子!” 林自在灵巧闪开,“你要摔倒了我可不负责!张队长看着呢,她脾气这么大,要是摔个口眼歪斜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的,可不怪我!” 看场院老太太也劝阻,“王婶子别急,你听那姑娘咋说。” “那你说!” 林自在又问那男孩,“你为什么今天不上学?” “我八岁,我还没上学呢,得九岁才上学。”那孩子口齿还算清晰。 “我问你,他鼻子流血后,我过来都做了什么?” “你本来靠着树根坐着,他一哭你就来了,一来就拎起他胳膊,就这样式儿的!”男孩说着举起自己的一只胳膊,“掐没掐的我不知道。” “谁还看到了?” 又一个七八岁孩子说:“我也看到了,你还翻个白眼儿说‘别哭了,一会儿就不出血了。’” 林自在掏出两块糖,给俩孩子一人一块,“谢谢两位小朋友,去玩儿吧!” 俩孩子在接过糖就跑了,其余孩子也都追过去。 大宝子也要追,被王老太揪住。 “老太太你听到了吧,两个孩子说我举起了你重孙的胳膊,我的确是这样做了,他当时右鼻孔流血,我就举起他的左手,并按压中指指根,为的是迅速止住鼻血,你回忆一下,孩子回去后,除了哭和跟你告状,鼻子还有没有再流血?” 王老太太的三角眼眨巴眨巴,自家重孙子动不动就鼻子出血,塞棉花,仰脖子,一出血就得老半天才能给止住。刚才,大宝子进家,好像还真不出血了,她伸出手指头,在重孙鼻子下面抹了两把,只一条凝固的血印干涸在唇上,再无流血。 大宝子忽然插了一句,“我鼻子真不出血了,你也真掐我手指头了!给我糖!” 林自在笑了,又从书包摸出一块水果糖来,“行,你就算第三个小朋友了!给你!” 大宝子一把抓过糖,两下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吮了一下,“太奶!可甜可甜了!” 王老太太尴尬地笑,这可怎么收场啊! “那真是我冤枉小知青了,咋整,要不晌午你上俺家吃饭吧!” 第129章 又来了个新知青 林自在自然不会去王老太家吃饭,还宽容地对她说:“吃什么饭啊,不过就是举手之劳。” 王老太疑惑地举起自己的手,“举手?之劳?” 林自在哭笑不得,“举手之劳,意思是我帮大宝子止住鼻血,就是顺手的事儿。” 刚才还一脸恶相、口吐芬芳的王老太,这会儿倒是极为真诚地请她到家里吃饭,见她始终不应,就对看场院的老太太说:“李秀英你劝劝她啊!” 李老太太呵呵地笑,“王四娘今年83岁了,她可是咱生产队辈分最大的,她冤枉了你,总不能给小辈儿赔不是吧,就想让你去她家吃个饭。” “真的不用!我自己带了饭,中午还要看场院呢!”林自在态度坚决。 王老太见此又让张志勇去她家吃饭,张志勇也连忙推辞,请她赶紧回家歇着,王老太这才牵着重孙慢慢回家了。 林自在还真没怪她骂人,这种心情她能理解。当年,忘了因为啥,孙子骂了重孙一句,小小的孩子嘴巴一瘪,她心里立刻难受得不行,抡起拐棍就把孙子给揍了。 张志勇咳嗽两声,“小孟啊,你这城里人还是很助人为乐的!” “应该的,既然户口都迁过来了,我就下定决心扎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张队长可别再喊我城里人了,我就是咱们双丰生产队的光荣一员!” 张志勇点点头,“行,一会儿牛车拉豆子回来,你盯着点儿帮着卸车,也别让小孩儿偷黄豆。” 林自在痛快答应,“是!保证完成任务!” 张志勇又看看女知青稚嫩单纯的样子,摇摇头,又点点头,走了。 中午,李老太太说回家做饭,又把场院交给林自在一个人。 她趁着没人,悄悄吃了两个包子。 包子还是邱鹿鸣包的,也不知道是这身体太亏营养了,还是想念老朋友,硬是把包子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幸福感来,热泪盈眶。 邱鹿鸣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比上辈子的林自在还长寿呢。这丫头表面憨直,实则心中有数。她胆大心细,嗅觉灵敏,总是能直觉觉察一个人的秉性,放心靠近,或者提前远离。就好比她知道林自在不会害她,知道周家兄弟品行良好。 所以,即便是那个年代,他们家也都安稳度过,她的孩子们都是逍遥派,从不参与争斗,为了避免老大下乡,她还提前退休让大儿子接了班,这点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能随着时代环境而改变,有些扎根灵魂的观念,却是重生一百次也不会改变的。就如邱鹿鸣骨子里对长子的倚重。 *** 下午三点多钟,一辆解放车停在通往场院的路口,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驾驶楼里跳下,竟是直奔着林自在而来。 “同志,你是咱队上知青吧?” “我是。” “太好了,我是县里供销社运输队的,我姓李。” “啊,你好李同志!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李同志回头指了指车上,“这个女同志是今年的新知青,从上海来,在哈尔滨误了车,就没赶上公社接知青的汽车,昨天才赶到县里,县里知青办也不能为这一个人专程出车,就让她搭我车来了。” 解放车驾驶楼里,坐着一个长相文静的女孩,正呆呆地看向北面远远的双峰山,不知在想什么。 “哦,进不去知青点儿宿舍了对吗?”林自在恍然,随后又抱歉地说:“可我也刚来两天,来了就赶上秋收,连钥匙都还没配,同志,你得去西边大地,找赵初蕊她们了。” “这么回事儿啊。”李同志想了一下,为难地说:“我这边还要去供销社送货,人家都等着我呢,卸货后我还得赶回县里,沿路还有几个搭车的等着呢。你们这大地,我拉着货也进不去,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让她跟你在这儿看场院吧,等知青都下工了,你们一起回去。我也算完成知青办的托付了。” 林自在自然没什么意见。 那女孩不声不响下了车,看着李同志把她的行李都卸在了场院旁边,直到李同志上了车,她才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李同志把解放车调了头,按了一下喇叭,就开走了。 那女孩就一直站在路口的行李旁边,并不过来和林自在说话。 郭大爷赶着拉满豆秸的牛车过来了,老头也挺不容易,一天不停歇地至少跑六七个来回。林自在拿着叉子走过去,和他一起卸车。郭大爷笑她还没有叉子沉呢,让她在一边歇着就行。 李秀英也过来了,接过林自在的叉子,好像故意显摆一样,一叉子挑起一大堆豆秸,反手向后一扬,接着又叉,又扬,剩下不多还上了牛车,几叉子下去,完活! 她又和郭大爷闲聊了几句,“听说大勇张罗着把知青分一半给二小队呢,说他们拖后腿。”说玩斜了林自在一眼。 “咱不管那些个事儿。”郭大爷呵呵笑着,吆喝着刚饮完水的老牛继续出发。 林自在瞥了一眼路口的上海知青,对郭大爷说:“大爷,你这趟回去,如果比知青回来的早,就把赵初蕊的宿舍钥匙给捎回来。那是新来的知青。” “哦,我说呢,路口这么一堆行李。今年沈队长咋这么好说话,接收这么老多知青?” 李老太太上前一步,接口,“这你都不知道?公社主任换届了,咱们队长也要换,沈队长的大儿子去当兵了,小儿子还在上高中,连个接班儿的都没有,谁知道是谁当大队长啊!” “哦,我说呢!”郭大爷点着一袋烟,吧嗒两口,赶着牛车又走了。 这个距离,那女孩一定将他们的话,都听了个清楚,但她依然站在路口不动,就连郭大爷赶车过去,她也没有动一下。 林自在没和她说话,拿着叉子慢慢翻着豆秸,灰尘四起,她呛得直咳嗽,李老太太取笑她,“你看你细胳膊细腿的,连个猪食盆子都端不动,搁俺们农村是说不上人家的。” 林自在放下叉子,“那就不说。” “不说哪行?哪有女人不说婆家的?”李老太太极不赞同,想起什么又笑,“小孟知青,你学着点儿,前头来的知青长得贼好看,来了半年多,人就找了个县里的婆家,当了个轻手利脚的护士,听说就是给人家打打针,多好!” 第130章 又是个18岁小姑娘了 林自在一直渴望独居, 但从和林秀娥一起住,到和邱鹿鸣一起住,后来带上了弟弟陈耀祖,等结婚后,又和周逢春一起住,陆陆续续多了四个孩子,孩子结婚又有了孙子、重孙子,她真正的独处时间屈指可数。 自小林秀娥就一直告诉她“差不多就行了”,加之她学什么都快,所以极少特别努力去做一件事,到民国后又轻易获得大批财宝,就更缺少了努力的动力和理由。 直到空间失灵以后,她才算真正的成长起来。 她才渐渐明白,林秀娥给予她的所谓苦难,不过是小小的开胃菜罢了,从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她经历了运动,经历了饥饿,经历了上司的倾轧,同事的排挤,朋友的背叛,也经历了生子育儿的痛苦和幸福。她一直不承认自己爱周逢春,但他去世那年,她险些也跟着死掉了,55年的相伴,他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却在年老时,活生生撕去了。 一个人活到九十几岁,是需要极大的耐性和勇气的。 重生三天,却像三年那么漫长,如果每次重生的开端,都是这么艰难,她的确理解林秀娥为什么不喜欢重生了。 但林自在依然不会选择夺舍,她宁愿顺其自然地重生。 而现在,是时候抛下前世的情绪,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现在又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了!”林自在坐在炕上,一边这样想,一边看着陈招娣殷勤帮助新来的室友庄一诺铺褥子,听她们用上海话旁若无人的讲话。 都说两个上海人在一起,会下意识用上海话讲话,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奇怪,两个东北人要是在外地相遇,也会用东北话讲话的。区别在于,东北人说的话全中国都听得懂。 林自在以为庄一诺是性格特别内向的人,所以在场院才一言不发,谁知见了陈招娣,两人虽也是第一次见面,但她们真的是说个不停,尤其陈招娣开心得要飞起:她终于有个同乡了,终于不是孤军奋战了。 刘文静对于她们讲上海话是不满的,总觉得她们在说什么坏话,因为她们的腔调听起来就是语气不善。林自在却是听得懂的,她在春城就和人学过上海话,到东北后有个同事也是上海人,所以她说听上海话都是没问题的 。 原来,庄一诺的祖父是资本家,她大伯一家还在建国前就去了米国,他们家因此饱受牵连,她更是一天资本家小姐的福都没享过,却受了数不清的资本家小姐的罪。这么多年,她虽然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但就是入不了团,她报名去兵团,也被拒绝,最后街道通知,家里三个孩子至少有一个要下乡插队,于是妈妈决定留下读高中的哥哥,让初三毕业的她下乡。 她说,坐在火车上,越往北越荒凉,她就觉得活着没意思,所以在大家都去集合的时候,她就去松花江边投江自杀,却被一个解放军战士救了,鼓励她要勇敢地面对苦难,因为苦难就是生命的一部分,还帮她在火车站找回了行李。她坐在火车站想了一个晚上: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于是她又来到了嘉阳,来到了双丰生产队。 说到这里,两个小姑娘抱头痛哭,陈招娣也抽噎着说:“你们家是把最大的留下了,我们家却不是,妈妈说我最大,要体谅爸爸妈妈的难处,要吃苦在先......” 刘文静无奈地看着林自在,“你知道她俩说啥吗?” 林自在笑着摇摇头,“睡觉吧。” “睡不着啊!炕头太热!”话音刚落三秒,刘文静就打起了小呼噜,不一会儿一脚踢开被子,一个打滚儿就滚到林自在的褥子上。 *** 林自在看了三天场院,身上不那么酸疼了,即便疼她也不会像刘文静她们几个那么邪乎。 最邪乎的自然要数庄一诺,她第一天上工回来,就哭得不行,她跟陈招娣说:“为什么非要我做农民!为什么?我有擅长的事情,我可以写文章,可以唱歌跳舞,让我去报社去文工团做个小跟班都可以,为什么非要我下农田!” 陈招娣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 翌日清晨,庄一诺无论如何不肯上工,说要请病假。 赵初蕊过来看情况,坐在炕边说:“小庄同志,你可以请病假,如果你家里能给你寄来够吃一年的粮票或者粮食,你可以天天不上工。如果不能,你就挺着吧,68年和我一批的也有两个上海知青,都长得很好看,刚来也是天天哭,其中一个,在69年就嫁人了,嫁到县里了,另一个呢,熬了三年,去年年底,回城了!” 庄一诺忘记了哭泣,直直看着赵初蕊,赵初蕊重重地点头,“真的!你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一是靠家里接济;二是嫁人,这里很多人都愿意娶一个大城市姑娘,哪怕你什么都不会干,他也愿意养着你;你还可以选择挺过去,只要三年,三年后,你就有资格回城了!” 庄一诺眼中一亮,又黯淡了,“你不也来了四年了。” 是啊,林自在都差点被赵初蕊给说心动了,有资格回城是一码事,能回城又是一码事。 “呵呵,回城名额很少,我没争过你那个同乡。”赵初蕊叹口气站起来,“随便你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崴脚的老太太还没好利索,就急着回来上工了。林自在又去大地上工了。 这回,镰刀也用熟练一些了,她不再急着完成任务,而是慢慢地割地,累了就原地坐一会儿,从不旷工,但效率也不高,队长批评就立即认错,扣工分也从不顶嘴。 ——现在的七十年代,不是上辈子的七十年代了,她的空间好用了。 庄一诺也上工了,她不知道庄一诺选择哪条路,她选的是第三条,如果不能回城,她就等待高考。等待的日子,她也不会虚度,仔细品味,无论怎样的生活,都有独特的滋味。 心态放平,日子就过得飞快。 一转眼,林自在来到双丰生产队三周了,秋收基本结束。她不仅割了黄豆,还掰了苞米,此时的玉米棒子都不大,有的玉米上结着两三个棒子,玉米须子边上总有毛毛虫雇涌着钻来钻去,让人恶心,玉米地里密不透风,玉米叶子剌得人生疼,她都忍了,落在最后的她,无声将玉米棒收到空间,到地头再运出到挎着的土篮子里。 就在各家开始忙活自留地的时候,她听到大屋知青们说起,兵团秋收有两个战士受伤了,一个被拖拉机轧伤了腿,一个被脱粒机伤了手,还有一个失踪了的,无论哪里都找不到他,大家都猜测他是逃回家了,还是过江去了苏联。 第131章 低头汉子仰头婆 金秋九月,秋风送爽。 黄豆终于收割完毕,进入晾晒和脱粒环节,沈队长大手一挥,放假两天! 说是放假,其实大半数队员要在场院忙活,还得把自家自留地秋收一下。真正放假的也只有新老知青们了。 林自在终于睡了一个自然醒,她伸了个懒腰,不用割地掰苞米的日子,真是无限美好啊! 陈招娣和庄一诺醒的倒早,俩人头碰头不知道说着什么,还把从家里带来的点心分享着吃起来。林自在穿好衣服,拉着刘文静走到宿舍屋后,她摸了两块水果糖出来,一人一颗。 嘴里是甜甜的糖,眼前是斑驳色彩的双峰山,刘文静情不自禁欢呼,“这也太好看了!就像一幅画!” 林自在慢慢闭上眼睛,她的意念范围就在方才笼罩双峰山的瞬间,倏然增倍,她甚至看清了对岸十里外一间小木屋里,穿着大布拉吉的主妇厨房里煮开花的土豆。 周久儒站在男宿舍后面的菜园里,听到刘文静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又别扭地转过去低着头。 “喂!周八儒!”刘文静故意喊他。 周久儒一动不动地站着,耳朵又红了,林自在啧啧摇头:这么社恐的男孩送到这么远的地方下乡,父母怎么能放心啊! 忽然就见一个土篮子从地上冒出来,周久儒拎了起来,随后黄家明的头也冒出来,刘文静吓了一跳,往那边走了几步扶着杖子问,“妈呀,黄哥你怎么从地下出来的?” “大惊小怪,这里有个菜窖,我下去取点儿菜。”黄家明拍拍手上的土,接过土篮子,给她们看,里面是两个红萝卜和几个西红柿。 “哎?你们居然也挖了菜窖?”林自在收回意念。 “不然呢,这么多年没有菜窖,冬天吃什么?别人家有什么,咱们知青点也就有什么,其实你们女生也有,只不过没人愿意种菜,更没人下菜窖,一直荒废着。” “那她们冬天吃什么?” “呵呵,这几年,都是蹭我们的吃。”黄家明笑着说,语气里并无抱怨之意。 同样是屋后的后园子,男知青那边垄沟垄台分明,罢园的豆角黄瓜秧子还没拔去,架条也在,几个焦黄的老黄瓜还挂在秧子底部。再往远看,还有一大片黄了点叶边的大白菜,粗粗一数,足有两百多棵。 女知青这边就全是半人多高的荒草,前园子的菜长得也不好,只看那杂草,就是从夏天一直长到现在的。 “她们也不让我们白忙活,平时缝被子,打补丁的活儿,都帮我们做了。”黄家明在替女知青们说话。 “你还真有老大哥风范。”林自在说。 “谁让我最大呢!” “你在家里也是老大吧?” “是。”黄家明说完,放下土篮子,指着双峰山,“好看吧,现在是最好看的时节,美丽的五花山。” 刘文静大声回答,“好看!不止五个颜色呢!” “过几天,我们去采蘑菇。” “双峰山?走着去?” “只能走着去啊,来回七八里,还可以。” “我不去。”刘文静立刻摇头,“太远了,还不走死我!” 林自在也在内心摇头:我意念也可以采蘑菇,才不要腿着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去也好,万一你体会了采蘑菇的乐趣,就会欲罢不能。有人都背不动了,还忍不住采呢。” “真的吗?”刘文静来了兴趣。 林自在又心说:当然是真的!奶奶我还采过五颜六色的蘑菇呢!哼!春城的蘑菇世界第一多! “山上还有榛子、核桃、山楂果,松籽,春天还有各种野菜,过段时间又是打猎的季节,我会跟郭大爷上几次山,能打到狍子、飞龙、野鸡、野兔,去年还打过两头野猪,可惜,生产队一共200多户,一分就没什么了。” “郭大爷没有猎狗,还能打野猪呢?”林自在忽然插了一句。 黄家明看她表情微微揶揄,就郁闷地自嘲说,“连这你都知道了?是,当年我吃了他的狗,所以,就只好多陪着他打几次猎了!” 林自在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当年一群年轻人,也许只是馋,只是饿,他们把那狗子看做食物,但没想过狗子对于主人来说,更是家中的一员。若因此判定他们就是恶的,也不公允,或许,年轻的他们,只是还没学会从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吧。 现在的黄家明自然是懂了,还充满愧疚。 每一个人的成熟,都是一步步踩着自己或他人的痛苦走过来的。 “什么狗?我咋不知道?”刘文静奇怪。 林自在倒是欣赏黄家明的坦荡,“行,看你说那么有意思,采蘑菇的时候一定叫上我们!” “没问题!其实现在不去,过几天你们也要上山,落了雪就得拉柴火了。给你们个建议,既然你们四个是分着住的,柴火和水也尽量分着用吧。没事儿去老乡家里串门,看看他们都是怎么过日子的,比如这几天秋菜要收了,窗户缝也要溜上,队里会赊点粮食给你们,该做的打算要心里有数了。” “多谢指点!”林自在真诚道谢,她也有过这个想法,只是一来就紧锣密鼓地参与秋收,她连供销社都还没去过呢。 “我看我们根本不用去老乡家,就跟黄哥学着就行!”刘文静笑嘻嘻套着近乎。 “那也行!” *** 中午林自在和刘文静吃了饭,就去逛公社供销社,跟上工比,供销社并不远,还没到上次挑水的水井呢。 两人手挽手走着,许多人都看向她们,她们也看那些人。 这边是公社所在地,人口和生产队差不多,有一半是生产队二队的,其余的都是公社、邮局等单位的公职人员。 有人在说:“今年生产队来了奇个知青呢!” “拔个!后面又来了一个,说是上海的!长得可俊了!” “多俊?有当年的顾丽影俊吗?” “我看差不离!” “你会看个屁?你看老母猪都好看!” “哈哈哈哈~” 这些人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品评着,说笑着。 刘文静有些气愤,但看林自在毫不在意,就哼了一声,也昂起头来走路。 那些人又有的说:“低头的汉子仰头的婆,找媳妇可不能找那些下巴朝天的,反了纲常。”说话的是个老太太。 “屁!啥年代你还纲常,信不信我去公社给你说哒说哒!” “你才屁!我说啥了?我啥都没说!” 林自在仔细一感觉,自己还真是扬着下巴呢! 第132章 社恐?不存在。 在大长公主的时代,无论身份地位多么尊贵,女性也都永远是微收下颌,显得贞静贤淑,温婉美丽;民国时,无论学问多么渊博,女性也都是微微含胸,巧笑倩兮;自打建国后,女性就开始阔步前行,开始仰天大笑,下巴也越来越高了。——这个时代的女性,才是真正不用讨好男性的一代人。 等到了21世纪,女性中出现了两个极端,要么审美奇特地整容,每天只顾着一张脸,觉得漂亮的脸就是通行证;要么像她的一个孙女,整日中性打扮,内心却鄙视异性,只一心赚钱。这丫头,一直到她死,都没见她结婚生子。 林自在也是阔步前行那一拨过来的,没有这次重生,她甚至意识不到这些。她呵呵一笑,并没有收回下巴,时代造就审美,那就顺应时代好了! 一个拎着面袋子的中年妇女,从粮库那边的岔路大步走过来,裤脚蹭白了一块。看她穿着,家里条件应该不错。 刘文静看看岔路那边的的粮囤,搭讪道:“婶儿,你去买粮了?” 那女人回头看到她们,客气地笑了笑,“嗯哪,我儿子这不要出差吗,我到粮库给他换点儿全国粮票,又买了点白面,这是咸盐,我要腌酸菜。” “我也帮我妈买过粮。”刘文静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想我妈了! “你们是新来的知青吧,一看就是大城市人儿!”那妇女把粮食换了个手拎着。 刘文静连忙去接,“我来帮你拎吧婶儿!” “不用不用不用!”那妇女慌忙推让,“哪能用你拎,我这几步路就到家了!你看!我儿子来接我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林自在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穿着蓝色制服、戴蓝色解放帽的年轻男人,正迎面过来。 那人绕着她们三人骑了一圈,长腿一支,停在她们跟前,“妈,上车吧,我驮你回去。” 林自在见他制服上是红色领章,帽子上也有国徽,这是警察吗? 妇女没有马上上车,而是对林自在两人笑说:“这是我家老大!今年二十二了,在县里派出所上班,不常回来,你们都没见过!”又对自己的儿子说:“国庆,她们就是今年新来的知青!” “你们好!”那人客气地点头笑了一下,接过半袋面粉拎着,单手握把,催促自己的母亲赶紧上车,“妈,我们所长等着呢,再晚就黑天了!” 妇女坐到车后座上,对两人笑,“我家老大一会儿就回县里,我给他们包饺子吃!那什么,有空上俺家串门去啊!” “好好好。”林自在两人也客气地跟她说:“慢点儿骑啊婶儿!” ——在东北尤其是东北农村,是绝不允许存在社恐的,谁让话把掉到地上呢?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五分钟,就到了供销社。 供销社是一栋东西向的土房,外面看着有三十米长,里面大约二百多平方大小。大门位于整栋房子中间,两扇开门,一进去,就见南东北三面的柜台前,都站了不少人。 整间屋子里,都有一股子浓重的酱油味,一个售货员,正从一个大缸里打出一提溜酱油,缓缓倒入酱油瓶上面的漏斗里,最后还轻轻抖一抖,把白色提溜放到一个盆子里,赶紧严严实实盖上缸盖,最后才提了一下漏斗,轻轻磕一下,把漏斗也放回盆中。 买酱油的人紧紧盯着售货员的每一步骤,生怕吃了一滴的亏。 两人用了两分钟就逛完了整个供销社,货架上、柜台里都没什么东西,切,那天那个司机居然还一副拉了满满一车货的架势! 卖布匹的柜台,只有五卷布立着放在货架上,卖食品的柜台,只有几样已经过期变硬的饼干、桃酥,也只有日用品的柜台还算丰富。 刘文静说:“我忘带钢笔水片了,买一片吧,你带钢笔水瓶了吗?” 林自在想了一下,说没带。 结果售货员一听说钢笔水片,就摇头说:“没有这玩意儿。” “怎么没有呢?”刘文静很奇怪,“不是全国都有吗?一毛钱一片的,一片能泡一钢笔水瓶,有黑色红色蓝色,还有蓝黑色,四个色!” 售货员不耐烦了,“没有没有!” “那我买瓶蓝色钢笔水,你开票吧。”刘文静今天是非买钢笔水不可了,又对林自在说:“你别买了,咱俩使一瓶,到时候让我妈给邮点钢笔水片来,这个贵。” 林自在不想买钢笔水,她想买个手电筒,她的手电筒是太阳能的,不敢拿出来用,没有手电,晚上上厕所太不方便。 刘文静压住她掏钱票的手,“你要买了就四个人用,别买,回去咱们商量一下,四个人均摊再买!” 售货员等了半天,冷着脸说:“买不买啊?” “不买!” “不买还看?”售货员一把抓回手电筒,放到货架上,刷一下撕下两张票子,顺手把复写纸塞到下一页下面,又把票子往头顶夹子上一夹,刷一下甩到门口收银柜台上方。 “你什么态度?” “就这态度!” 林自在扯扯刘文静,摇摇头,对售货员说:“同志,我们过两天再来买。” “买不起就说买不起。”售货员轻蔑地说。 这个可是放三节电池的大手电,要卖四块七毛五呢。大城市的就有钱吗?呸,知青她见得多了,家里条件好,还能分到他们这个边疆生产队来?人家团部那些知青才是真有钱的! “你看我买不买得起!”刘文静啪地一声把衣兜里的钱都拍在玻璃柜台上。这一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 售货员被吓了一跳,“玻璃坏了你赔得起吗?” 这个售货员的腔调,让林自在完全回忆起了当年几乎所有公职人员的服务态度,都是这样,明明强调的是为人民服务,却偏偏一副瞧不起人民的样子。 所有人的优越感都建立在“我有你没有”之上,大家都喊着反对资本主义,却又同时看不起真正的穷人。 多么混乱又可笑无奈的年代。 林自在抓过刘文静的钱票,“你傻啊,不让我买,然后你买?你跟个傻子置什么气啊,气大伤肝,人天天拉着脸是不怕肝硬化,你不怕啊?” “哈哈哈!我怕我怕。”刘文静一转脸又乐了,冲服务员说:“赶紧滴,钢笔水给我!” 那售货员还真是生气了,正要摆脸子,就见刚才遇见的那个警察走进来,“同志,给我拿一盒迎春烟。” 售货员态度180度大转弯,眉毛都放了下来,“两毛八分,一张烟票。严国庆你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原来他叫严国庆,他也不回答,只掏出钱票付钱,“快点,外面等着。” 立刻,头顶票夹又刷地飞了出去。 “钢!笔!水!”刘文静敲着柜台。 售货员当着严国庆不好发作,将一瓶鸵鸟牌钢笔水不轻不重撂在了柜台上。 “哼!一个公社供销社售货员就这个态度,你要是在哈尔滨秋林公司上班,还不得上天!你去过哈尔滨吗你,土包子!”刘文静一把抓过钢笔水,拉着林自在就走。 出了供销社,刘文静乐了,“吵架我必须得骂最后一句,要不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第133章 我准假了! 林自在笑,“你骂最后一句,就表示你赢了?” “对啊!她无话可说了!” “好吧!” 供销社门前的大路大约有三米宽,这一带可是青山公社的cbd,除了供销社,还有银行、邮电所、林业站、畜牧站,供销社对面还有一个红砖盖的电影院,门头上是高高的尖顶,上面一个大红五角星,下面有五个阳文大字:红星电影院,也刷着红漆。 供销社位于大路尽头,向东一拐,就在供销社的南面,便是公社大院了,公社南面是小学。路口向西,走上一里左右,就是边防站。 这时,大路上一个穿着蓝绿色类似中山装的制服、头戴同色解放帽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从北面过来,拐进了对面邮电所。 “哎呀!我差点忘了,还没给我妈写信呢!” “不是写过了?” “再写一封,让她给我邮点吃的!我还想要一块手表呢!不过我妈指定不能同意就是了,哈哈哈。” 两人走到大路对过的邮电所,林自在摸了摸门口的大邮筒,跟在刘文静身后进了邮电所,一进门走两步就是个柜台,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营业员,营业员身后各有一个大木架,其中一个上面还放着几个大小包裹,木架上方的墙壁上,高高贴着几张规章制度。男营业员身旁,还有一个侧门,通往邮电所的后院。 木头柜台把只有二十平米大小的营业室一分为二,留给顾客的地方就只有一米多转身的地方。 林自在还在打量,那边刘文静已经趴在邮局的柜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写家信了。一口气写了两页,才装进信封,从一个装浆糊的罐头瓶子里,拿出一根木棍来,在信封口抹了两下,封口,又在邮票上抹了一下,贴上邮票,这才递给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可怜巴巴说:“同志,你快点给我寄出去呗!” 工作人员是个中年妇女,齐耳短发掖在耳后,两边各别了一个黑色头卡子,胳膊上带着两只套袖,她一直留心着刘文静,这会儿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行啊!知青想家了?你赶巧了,县里每个礼拜二和礼拜五来两次邮车,今天不就礼拜五?一会儿邮车就发!” “太好了,谢谢你同志!”刘文静破涕为笑。回头问林自在,“小西你快写,咱俩一起邮走!” 林自在想了一下,也用邮局的蘸水笔,蘸了刘文静的钢笔水,飞快写了半张张信纸,又买了信封邮票,写上地址。 “双河农场是哪儿?不是给你爸妈的啊,你咋这么记仇呐?” 林自在把信封交给邮电所工作人员,“谢谢同志!” 工作人员拿着两封信,扔进地上的信袋子里,扎了口,男营业员一把拖了信袋子,就从侧门出去了。 “你不写信他们多惦记啊!”刘文静跟在林自在身后唠叨不停。 出了邮局,就见路上遇到的那个大婶儿正好站在路口,一见她俩,眼睛一亮,然后笑眯了眼,“呀,又碰着你俩了!” “婶儿,你咋在这儿呢?”刘文静就跟认识人家十几年了似的熟络。 “我儿子和他们所长,要搭邮电所的车回县里,我送送他们。” “去县里的!啊小西,咱俩也去县里呗!我就想去县里看看,这个供销社啥好东西都没有!上回咱们就在县委院子里站了站,我连大江都没看一眼呢!” “想得美,回来怎么办?”林自在泼凉水。 “是啊。”刘文静蔫了,破地方穷得连个客车也没有。 就见南边大路走来五六个人,其中一个居然是生产队的小队长张志勇,他也看到了林自在两人。 两人只能主动上前打招呼,张志勇喝了不少酒,脸色潮红,喷着酒气,一张口,舌头都大了,“嫂子认识她俩啊,这是我们队新知青,齐市的,好看吧?” “好看好看,特别好看!”大婶笑着说。 “哈哈,十八岁,是不是正配你家严国庆!” “是是是!配一个来回儿呢!” 林自在立刻皱眉,严国庆也板起脸,把手里的烟递给邮车司机,“上车上车!走了走了!” “这孩子!”大婶儿在一旁拉着自己儿子,“国庆,她俩想去县里呢,你们给她俩捎到县里,明天再找个车捎她们回来!” 严国庆一脸不满,刘文静忙说:“婶儿,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们不去!” 就听张志勇问:“你俩上哪儿?上县?怎么不跟我请假?” “队长,我们这就回知青点儿了。”林自在说。 “去啊!不是放了两天假吗?想去就去!我准假了!”张志勇拍得胸口咣咣响,“车上有的是地方,问问谁还去!一起去!没有车,就礼拜二再跟邮车回来!” 林自在琢磨不透张志勇的话是正是反,这边刘文静一个劲儿扯她袖子,挤眉弄眼,表示自己非常想去。 开邮车的年岁不大,他笑着说:“上车吧,严婶儿和张队长都发话了,我哪敢不听!都上车,反正回县也没大件,到兵团那边还几个上车的呢,也是知青!” “哎呀小西快点儿吧,人家急着赶路呢,说不定兵团上来的咱俩还认识呢!快快快!”刘文静跺着脚急得不行。 林自在又看了一眼张志勇。 “去吧去吧!”张志勇挥挥手。“我回生产队顺道儿去知青点说一声。” 林自在稀里糊涂上了邮车的后车厢,坐在一个帆布信袋子旁边,司机倒没说不要压信袋子,但刘文静说里面有她的信,信上还有她的眼泪,不能把她的信压皱了看不出来泪痕。 林自在忽然想起司机是喝了酒的,起身就要下车,刘文静一把拉住她,也幸亏拉住,要不就和刚上来的严国庆撞上了。 这人看起来似乎比京城来的陆卫东还拽呢,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另一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在另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四个兜中山服的男人在握手道别,两人也都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中山服亲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请人上车,“赵所长,国庆太年轻,做事考虑不周,你还得多带带他!” “好说好说。回吧回吧!” 严国庆的妈妈站在司机这边的踏板上,费力递上一个面袋,里面的东西看着鼓鼓囊囊。 “妈,不用啊!” “拿着,别那么死性,你爸都跟人说了!” 严国庆不情愿地接过面袋,放到车厢后面,一转身,他妈又递上一网兜水果,他只得又接过。 严婶儿对林自在两人笑,“姑娘,你俩叫啥啊,婶儿还不知道呢?” “我叫刘文静,她叫孟繁西,我俩都是齐市的!她爸和我爸都是铁路局的!”哎妈这孩子,嘴这个松啊。 第134章 好闻的汽油味儿 “好好,文静,繁西,婶儿记住了。到县里就差不多黑天了,让你国庆哥给找个招待所住下,他带你们去,都不用介绍信!等明天白天再出去溜达,回来也让他找车,回来晚了你们张队长也不能批评,对不对啊?” “对!”张志勇在车下接口。 严婶儿双眼在林自在和刘文静之间来回扫视,仿佛是无法抉择,又喊严国庆,“啧,老大,别跟个木头似的,把沙果给文静她俩吃啊!” “不吃,严婶儿我们不吃。” “吃吧吃吧!自家后园子的,回来到家玩儿啊!” 她终于下车了。 林自在对正在费劲解网兜的严国庆说:“严同志,不用麻烦,我们真的不吃。” 严国庆果真就停下手,不再麻烦了。 小学校那边跑出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追逐,几个小子仰着头毫无顾忌地奔跑,书包呱哒呱哒拍着屁股,大路上激起了一阵烟尘。 烟尘落下,胡永胜依然拿着一根棍子,贴着供销社墙根,戳着地面孤独地往前走。 忽然,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猛地看向邮车方向,小眼睛里射出仇恨的目光,一闪即逝。 张志勇也看到了他,大喇喇地背手喊他过来,但那孩子却撒丫子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妈的!到底不是好种!”张志勇骂了一句,站到中山服身后。 邮车喇叭一响,缓缓开动。 赵所长在窗边探头,“回去吧,严主任!嫂子!孩子搁我这儿你们就放心吧!” *** 汽车又按了两下喇叭,烟尘中,林自在看到路两边站着刚才跑过的小学生,还有几个不顾灰尘地嘻嘻哈哈追着汽车,有个小子哈哈笑着,“汽油味儿真好闻,我都想喝一口!” 胡永胜躲在发电站的房子旁边,谨慎地看了半天,他选择了从小路回家。 车子开上了公路,林自在悄悄拿出了车船平安符,和平安纸符放在一起。现在戴玉佩有些麻烦,所以她都是在衣角里塞一张纸符。 经历了完整的一辈子,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别扭的林自在,她把林秀娥会画的符都学了一遍。——敌人的优点更要拿来借鉴,也许受到意念强大的影响,她觉得自己制作的符箓,无论哪种材质,都比记忆中林秀娥的效果更加显着一些。 想起躲躲藏藏的胡永胜,她问坐在另一头的高冷警察,“严同志,请问我们生产队那个水井抛尸案进展如何了?” “水井抛尸案?”严国庆呵了一声,声音略带嘲讽,“你给命名的?” “只是这样叫比较方便,我刚来,连受害者姓名也不知道。” “结案了。” “死刑?” 严国庆不看她,但也没反驳。 “那孩子太可怜了。”林自在喃喃自语,她总是对七八岁大的男孩,有种莫名的怜爱和心疼。 “小西,你还认识那个女杀人犯的儿子?我咋不知道?”刘文静好奇地问。 严国庆从旁说了一句,“他还有别的亲戚。” “他们对他并不好。” “那也没办法,还有对亲儿子不好的呢。何况他妈妈犯罪了,总不能因为他可怜,就放过一个杀人犯吧?”严国庆又转过了头,看着车尾一路烟尘,十分不耐烦。 “我有说放过杀人犯吗,我只说了孩子可怜。”林自在声音由冷静变成冷淡,“一个小孩子常年目睹母亲被家暴,不可怜吗?他失去了父亲,又即将失去母亲,还要一直被小伙伴排挤,不可怜吗?三驴子对妻子实施家暴近十年,为什么没有相关部门干预,如果有,就不至于今天这样一个局面了!” 严国庆用更冷傲的目光看她,“打老婆,是妇联该管的。孩子变成孤儿,是福利局该管的,与我们无关。” “她是过失杀人吧,判个死缓,那孩子也有个指望啊!” “宣判之日你自然知道。判什么刑,是我们专业人员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这熊玩意儿,咋怎么艮呢! “专业人员?你上班几年了?哪儿毕业的?公安干校?刑警学院?”林自在微微向前探身,诚恳地问。 严国庆的脸竟有些涨红,像是被气到了。 “杂牌军?”林自在做不可置信状。 严国庆更加羞恼。 林自在捏着下巴又说:“啧,按理说,你们出现场,不单要勘察抛尸现场,还要寻找第一现场,起码要去三驴子的家,看墙上地上有无喷溅血迹,邻居当日是否听到可疑声音、凶器是什么?孩子都看到了什么、还有,是否有第三者的指纹或者脚印......” 严国庆直愣愣看着林自在。 “我猜,那天来出现场的就有你,你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受害人妻子,她一见警察肯定吓坏了,你只问了几句她就承认杀人了对吗,然后你们就带走了三驴子的尸体,和受害人妻子。既没有对现场拍照,也没有寻找第一现场,甚至连他们的儿子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严国庆脸色越来越难看,林自在就笑得越开心。她没有多少刑侦知识,只不过是经历过这个时代,知道此时有经验的老公安大多下放五七干校了,以小县城公安技术科的水平,即便有照相机,现场痕检水平也不行。 刘文静急得直摇林自在的胳膊,低声嘀咕着,“你嘎哈呀,咱们还得求人家帮忙呢......” 林自在见好就收,“不好意思,只是一点非专业人士的斗胆推理,让严同志见笑了!”说完,林自在就起身扶着前面的栏杆站着。——不行不行,再看严国庆的脸,她就要笑场了。 别看林自在护犊子,不许儿子训斥孙子,但她自己却是没少捉弄那些孩子,鉴于自己自小无人指点、一路摸爬滚打不易,她常常给孙子孙女使点绊子,让他们吃点小亏,然后再给他们掰开揉碎地讲解,并告诉他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自己的至亲,也不能全心交付,至亲害他的可能性虽然很小,但,万一那至亲...是个蠢的呢! 公路两旁的大地,随处都是背筐捡豆子的老人,这种时候,生产队一般都不加约束,地里只剩些豆粒,捡一天也捡不了两把,鸟悄地拿回家给孩子炒点黄豆打打牙祭,也没人举报。 尤其现在,是沈队长即将卸任不愿意得罪人,张志勇想要接任努力博个好人缘的时期。 当听赵所长喊严国庆父亲主任的时候,她就猜出,张志勇之所以给她们假期,就是拿她俩做人情,讨好严家。 汽车走了一小时,双峰山已不在她的意念范围了,两边的田地更加平坦广阔,几台康拜音在田间工作,林自在意念扫过,好家伙,这垄,一根儿足有一千米长,这要靠人工收割,还不收到猴年马月去! 汽车进了兵团团部所在地,几个穿着军装的知青站在路口挥着手,同样是下乡,他们就个个意气风发。 车一停,一个男知青就递进驾驶楼一个什么东西,司机哈哈两声,催促他们快上车。 四个知青一上车,看到林自在三人,略微一愣。 刘文静大叫一声,“魏静!” “刘文静!”两人拥抱着在行驶的汽车上蹦跳着,欢叫着。 林自在看着她们高兴的样子,真是感慨又羡慕,虽然她又回到了十八岁,但心境永远回不去了。 第135章 卸煤 魏静看到了林自在,也过来抱她,“孟繁西!你个坏蛋!见到我都不高兴!” 林自在慌忙挣扎,“哎哎哎,高兴!一个多月没见,别弄得像十几年不见似的!” 魏静笑着搡她一下,“烦人!我都想死你们了!哎!我听说常静和米小冬也来了?” “对,咱班女生就我们四个分嘉阳了,你们兵团走得早,你不知道,剩下的同学,有分讷河的,有分牡丹江的,还有分萝北的......”刘文静立刻拉着她,如数家珍说起男女同学的下乡地点。 林自在则坐在一边不说话,心里想着,一个班级十七个女生,居然有三个叫“静”的,叫文静的一点也不文静不说,居然还有胃镜和肠镜! 魏静看着林自在,眼中满是同情,“孟繁西,我真为你惋惜,你才应该去音河农场,发挥你真正才华!你妈妈会后悔的!孟繁南整天就知道唱歌跳舞搞对象,她只会为你们孟家蒙羞!” “我哪有什么才华,呵呵,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林自在注意到魏静说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她,严国庆还皱了一下眉头。 “我是真的为你惋惜,因为兵团和插队的差别太大了!我爸就说,宁可让我在家里吃闲饭养我一辈子,也不让我插队,幸亏我兵团政审过了,我爸又以我为傲,他希望我能大有作为!” 刘文静羡慕地说:“你爸真好!我妈也不想我插队,说让我在家里等招工,但我爸说不行,说等招工的人太多了,在家吃闲饭时间太长,我嫂子就会有意见,影响家庭团结。”说到这里,眼泪又不值钱地往下掉,“你们说,明明我才姓刘,她一个外人来了,我还得看她脸色过日子!” 魏静笑着替她抹去眼泪,“哈哈,文静,那你也找个好人家结婚,到他们家作威作福去!” “去你的,臭不要脸!”刘文静气恼地在魏静后背捶了两下,抹把眼泪,“哎,你们工资夺钱啊?” “33块工资,加上高寒地区补助,一共也就38块吧!”语气看似无所谓,实则是满满的自豪。“刚来就先开了一个月的工资,粮食也和男的一样,都是45斤!” “啊?这么多?我妈一个月才29斤粮!” “嗯,还都是大米白面!你说,咱们守着北大仓,还能饿着吗!”魏静说的得意,拍拍刘文静的手,“你们多少粮啊?不够吃的话我匀给你!” 刘文静苦了脸,“我们虽然也饿不着,但吃的大半是粗粮,我真嫉妒死你了,我每天就挣三五个工分,粮食还不知道秋收后能分多少呢。” “你看,我就说孟繁西亏大了吧!” ——又来,又来! “哎,魏静,听说你们兵团失踪了一个人?”不出手岔开话题是不行了。 “对。莫名其妙人就没了,现在还在找呢!” 刘文静压低声音,“是过江了吗?” “不可能!”魏静声音肯定,“这么宽的江面,不可能游过去的,划船也不可能!你当江边岗楼的边防兵是吃素的!我们这些经过严格政治考查的兵团战士,素质可没这么低!” “那人怎么就没了,恐怕凶多吉少。” “报案了吗?”林自在问完,瞟了一眼严国庆。他也在看着魏静。 “没有。但是上报了。” “听说还有受伤的?”继续问,不能让她们把话题聊回来。 “有好几个呢,大多是今年新来的。”魏静摇头叹息,“你们知道,我们大多是机械化作业,效率虽然高,可是机器能帮人干活,也能咬人胳膊啊!唉!不说了,太惨了。” “人在县城医院?” “刘文静!你不会这么好信儿吧?这也想着去看热闹!” “谁说的!我就是关心一下,这里的医院能不能治!” “手都没了,当然得送哈尔滨了,那个腿折的也送去了,估计俩人出院也就直接回城了。” “啊,吓死人!”刘文静直咧嘴,“我们那儿新来的男知青也割到小腿,我手指头这个伤口,是走路时,一摆手送到了镰刀头上,出了不少血呢,疼死我了!” 魏静抓过手看看,翻个白眼,“你这都看不出来了,我以为多严重呢!” “呵呵!“刘文静也不生气,笑着又问,“你们上县是买东西吗,是不是工资多得花不过来?我可以帮你!” “美死你!我们五连接到任务到县里卸煤,我们几个误了车,就搭邮局的邮车了。” “卸煤?卸煤用女的?”刘文静的眼睛一瞪,显得更大。 “对,我主动打的申请!” “你傻啊,你一个小姑娘,在家里连水都不提,现在你跟我说要去卸煤?” 魏静拳头一握,“兵团这里都是大平原,山少柴少,团里买了煤,就得我们自己卸煤。我们革命军人也要发挥铁人精神,克服一切困难,去争取胜利!” “去争取胜利!”刘文静也只能为她加油。 汽车又开了两个小时,终于到达嘉阳县城,大家都在百货商店附近下了车,赵所长直接回了家,严国庆对林自在和刘文静说:“走吧,我带你们去招待所。” 魏静紧了紧腰上的革带,跟她们两人挥手告别,就和几个战友一起小跑着朝江边煤木站而去。 招待所的位置离黑龙江边也不远,长长的一趟平房,普普通通,中间门脸上方有着三个大字,招待所。 严国庆跟招待所负责人打个招呼,就扔下她俩走了。 服务员给她们俩开了一间房,房间还算干净,四张床,都是空着的。听服务员说,他们招待所常年都住不满员,只因为是边疆,本地人口少,来探亲办事的人就更少。 也是,小县城连个像样的大工厂都没有,一个农业县,又没人来出差办事,招待所能住满才怪呢。 刘文静在床边坐了不到一分钟,就火烧屁股般窜了起来,拉着林自在,“小西,咱俩去江边看看啊!” 林自在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卸煤的,于是两人跟服务员问了一下路,就去了煤木站。 老远就听见江边人声嘈杂,走近了正赶上落日余晖映照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红,一艘大货船,泊在离岸七八米远的江中,船舷搭着十来条跳板,每一条跳板上,都有人在不停上下,仔细看,女性居然占了一半! 每个跳板边,都是两个人装煤,再两个人抬起麻袋放到背煤人的背上,林自在眼见着魏静的腰一下就弯了下去,女孩最多也就90斤,却被压了五十多斤的重量,她弯着腰,用肩背腰撑着背后的煤袋子,艰难地挪着两脚,踩上跳板,除了紧咬的嘴唇,脸上不肯泄露一点点的畏惧出来。 男女平等,就是让女人去做和男人一样的体力工作吗? 男女先天条件就不同,怎么可能达到真正的平等,女人每月有癸水,还要怀孕、生子、哺乳,怎么可能平等? 林自在不想再看了,刘文静也捂着嘴在哭。 第136章 回民饭店 “饿不饿,咱俩下饭店去啊?” “好!”刘文静抽了一下鼻子,又犹豫说:“呃,魏静在那边吃苦受累,那么可怜,咱俩还去下饭店,不好吧?” “各有各的苦,谁也替不了谁的。你看她可怜,她还觉得你可怜呢。” “是啊,她拿三十多块工资,咱俩一个月才挣了一百多个工分。”刘文静一抹眼泪,低声对着魏静的方向喊:“魏静,等我吃饱了,还来给你加油鼓劲!” 县城里有两家饭店,一家是国营饭店,一家是回民饭店。 两人就近选择,直接去了百货商店对面的回民饭店,头戴白帽的大师傅都要下班了,看到她俩进来,问:“又是来打牙祭的知青?” 看来兵团那一拨也来过了。 林自在笑着点头,“还能点菜吗?” 大师傅看看后厨,“小灶熄火了,不能炒菜了,大灶,还能做两碗牛肉拉面。” “居然有牛肉?” “昨天红光公社有头老牛摔断了腿,阿訇去给宰杀了,放心吃。” “那我们真幸运!”林自在笑着说。 刘文静皱着脸,:“啊,断了腿就给杀了,好残忍啊!” “那你别吃了,肉都给我。” “......不行!我都一个月没沾肉腥了。” 服务员在窗口敲着玻璃,“吃不吃啊?交钱!” 两人赶紧起身去交钱交粮票。 “一人四毛钱加三两粮票!” “这么贵?一斤面才一毛八分五!”刘文静的确是帮她妈买过粮的。 “嫌贵别吃!牛肉多少钱?柴火人工不要钱吗?” “交钱交钱,我们交钱!”林自在赶紧掏钱,肚子咕噜噜叫唤,吃饭才是首要问题,不能一天到晚,走到哪里吵到哪里。 刘文静也掏钱,回到座位后悔地低声说:“我妈说不要跟饭店的人干仗,除非你不吃,要不,他们在后厨吐吐沫在你菜里,你都不知道!” “这不算干仗,就是语气问题。再说了你多宽容啊,都没抢着说最后一句呢!” “就是。”在人矮檐下的刘文静,低了头。 服务员不高兴地拿着白抹布出来擦桌子,摔摔打打的,显然是嫌弃两人来得太晚,耽误了自己下班。 大师傅在厨房拉面,林自在起身到厨房门口瞅了一会儿,只见大师傅手法纯熟,双手一扯,面条拉长落在面案面粉中,提起一抖,双手一合,揪掉边上多余面团,左手再顺入面条中一拉,如此飞快反复,一根变两根,两根变四根......六十四根变一百二十八根...... 林自在看得入神,这像极了她的青杏空间,一米变两米,两米变四米......是否也有这样一只手,也这样漫不经心拨弄着自己的空间和人生呢。 “爱吃粗的细的?”大师傅的问话,打断林自在的胡思乱想。 “哦,粗一点吧,有嚼劲。” “好嘞!你想吃啥样的,叔就给你拉啥样的!”大师傅再次抖掉面条上的面粉,在面条上拦了一刀,将面条抖散,投入沸腾的大锅水中。 林自在忍俊不禁,想起一个笑话。 “大师傅,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给我讲笑话?” “是啊,这个笑话还跟拉面有关呢!” “那你讲,我听着。”大师傅用长长的筷子拨动面条。 “从前啊,有四个人特别饿,就到拉面馆去吃拉面,每人吃了一碗都觉得没饱,又都再点了一碗,那拉面师傅是个女的,做拉面很辛苦,忙得满头大汗,其中一个顾客很过意不去,就说,‘不好意思啊师傅,我们四个太能吃了,真是辛苦你了。’那拉面师傅立刻客气地说:‘这有什么!你们尽管吃!你们吃多少我就拉多少!’” 故事说完,大师傅顿了两秒,然后爆发大笑,“啊哈哈哈!你这个小知青有意思!看来我老马以后说话,也要多注意呢!” “我就是忽然想起这个小笑话而已。”林自在也笑。 面煮好了,大师傅特意用大海碗盛的,说今天就剩这些牛肉汤了,让她们帮着打扫打扫剩儿。 女服务员不满地说:“爸!她讽刺你,你还多给她一块肉!” 马大师傅不同意地说:“人家好好说话,怎么就成讽刺你爸了!你呀你,就是在家享福享的,什么都不懂,要你出去下乡就知道难了!” “哼!”服务员一甩手,坐到一边桌边。 “多谢大师傅!我会好好享用的!”林自在端了一大碗面,快步走回餐桌,放下面碗,立刻捏了捏耳垂,然后看着刘文静,“大姐!端面去啊!” “哦哦哦。” ——刘文静这孩子,她要想讨好谁,就特别会说话,准保让你心花怒放,但要是在不需设防的朋友跟前,那真是,一丁点眼力价也没有! 面前一个大海碗,清汤下卧着一团面条,五块肥瘦相间的牛肉块堆在碗边,还有香菜末点缀其间,看着就很有食欲。 林自在深深吸口香气,舀了一勺汤喝,嗯! 她立刻冲厨房门口的马大师傅竖起右手拇指,马师傅抱着胳膊靠着门框,得意地笑。 她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头面条,秃噜噜一口气吸入口中,这面条虽不是特别白,但面香四溢,几十年没吃到这种味道的林自在差点掉了眼泪,慢慢咀嚼,只觉面条劲道弹牙,舌头和牙齿得到双重满足。 她放下筷子勺子,双手都竖起拇指怒赞。 马大师傅更加开心,仰头哈哈笑,那架势仿佛遇到知音。 刘文静更是吃得头不抬眼不睁,完全忘记可怜那头断腿牛了。 两人吃得酣畅淋漓,吃完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林自在觉得抱歉,提出帮助马大师傅收拾卫生,马大师傅连连挥手,“你吃得好就行,不用你收拾,明天早上我早来一会儿就有了,走走走!” “那马师傅,明天中午我们还来吃,吃炒菜!”刘文静笑嘻嘻说。 “行!只要不像今天的知青,进门就跟我要红烧肉就行!”马师傅笑着关了灯。 “不会不会,我们家那边也有回民街,这点还能不懂!” “走了!”马大师傅遛了两下,右腿在身后一抡,跨上自行车,“老闺女,上车!”那份豪迈,就跟开着一辆迈巴赫似的。 小马同志撅着嘴,白了两人一眼,“哼!我都饿瘪了!”说完小跑两步,手扯着马师傅的衣服后摆,一骗腿坐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去你娘了个腿的,在饭店上班,头回听说饿瘪的。”马师傅嘟嘟囔囔地骑车走了。 第137章 知识青年的知识储备 刘文静坚持要去煤木站再看一眼才回招待所,两人就又去了江边。 两个大探照灯将货船和岸边照得如同白昼,兵团战士依然激情饱满地劳动着,岸边串休的战士在拉歌鼓舞士气。光影中,无数飞蛾乱舞,煤炭和江水显得越发的黑,看得人心里发瘆。 林自在意念扫过江面,发觉对岸的岗哨万分紧张地举着望远镜,一直了望。 之前山一样的煤堆,已经去了一半,这些兵团战士干活还真是拼命。 说是因为兵团的汽车都在拉粮,所以煤炭都直接卸在岸边沙滩上,而货船随着煤的减少,吃水变浅,跳板也越发的陡立,走起来更加惊险。 一个男战士脚下发抖,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栽进江中,大家赶紧冲进江中救助,直到上岸,那战士手里还死死揪着装煤的麻袋。 九月底的嘉阳,已是深秋,早晚温差很大,估摸此时的气温也就是四五度,落入水中就是洗冰水澡,林自在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那几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旁边还有围观的百姓感慨着:“这些孩子不要命了,这是要干到天亮吗?” “听说是的。这不快上冻了,人家货船等着开走,接着拉煤呢!说是还有一船!” “哎呀,这都是谁家的孩子啊,爹妈得心疼死了。” “都是干革命工作,你这觉悟有点低啊!” ...... 再看魏静这个要强的女孩,这会儿正在装煤袋,她像是安了发动机一样,几乎是不停歇地快速铲煤块、装麻袋。不知是怎样的精神促使她,从那样瘦小的身体里迸发出超常的力量,一直情绪高昂地顽强工作着。 “小西,我真感到羞愧,我割豆子时,偷懒了,我妈让我别傻啦吧唧干活,她说她会给我邮粮食粮票的。”刘文静又哭了,抓着林自在的手感叹,“小西,我跟魏静比,实在太渺小了!” 魏静终于被替换下来了,坐在冰凉的沙滩上吃着馒头夹咸菜,她的脸上额头都是煤灰印子,虽然疲惫,却露出一排白牙笑得开心,不时跟身边的战友说着什么。 林自在拉刘文静走,“他们是半军事化管理,平时要练习射击的,咱们比不了。” “我觉得魏静今年肯定能入党!”刘文静又回头看了一眼。 林自在走了几步,听到魏静正跟他们的连长说:“连长!我申请晚上值班看煤堆!” ***** 第二天七点多钟,林自在两人直奔副食商店。 这里有个窗口七点就开板,出售油条、馒头、烧饼和豆腐脑,还有昨天剩下的面包。 油条四分钱一根,馒头五分钱一个,烧饼八分钱一个,豆腐脑五分钱两勺,都得自己带盆子锅子,完全没有塑料袋这回事。 林自在注意到,同样的东西,在嘉阳县城是要票证的,在青山公社就不需要,而且价格也有几分钱的差别。大概是计划分配的缘故吧,越是偏远人少的地方,配额用不完,规矩就宽松。 两人一人买了一根油条,一个面包。油条用了一两粮票加四分钱,掂量着肯定要重于一两,大概是油炸后增重了吧,至于面包,不用粮票,两毛钱一个,并不因隔夜而降价。 面包是长方体的,看着就跟面包车是一样的,不对,应该是面包车因为形似这种老面包才叫的面包车。 刘文静啊呜咬了一口面包,“没有我妈机械厂面包房的好吃。”又咬了一口油条,“嗯!这个香!” ——二十多天没沾油水,能不香吗? 林自在撕了一块面包下来,送到口中,口感稍差,但味道还不错,有奶香,还有黄油。两毛一个不便宜,但货真价实,也不亏。 路人都盯着她们看,因为除了小孩儿,没人会在街上吃东西。 两人赶紧走到副食商店的墙边,靠着墙根儿,飞快地吃了油条和面包,还别说,这些日子,俩人的饭量明显增大了。 有点渴,也只能忍着。 “走吧,去逛百货,我要买个饭盒。”林自在掏出手绢擦擦嘴。 “走!” 嘉阳的百货商店是l形的红砖平房,位于一条十字路口的西北街角,向西向北各延伸出约五十米远,街口的夹角处,像是被人切掉了一个角,形成一个门头,门脸上面是水泥的,四个红色大字“百货商店”和红色五角星都是刚油漆过的,闪闪发光。 这个十字路口周围,分布着百货商店、副食商店、医院、电影院、粮食局、林业局、航运站等单位,站在路口,抬眼就可以看到北面的黑龙江,和对岸的绿树大山。 苏联国土面积世界第一,达到两千两百多万平方公里,但人口相对来说就太少了,对岸大片土地,几乎全是森林,只沿江可以看到六所白房子和岗楼,再往里面,还有一片营区,驻扎着约一个营的兵力,军车、坦克、枪支都比这边强上许多。 刘文静站在百货商店没有进去,忽然指着对岸说:“小西,对面是不是江东六十四屯?以前是不是咱们的啊?” “哈哈,别瞎说!”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接口。 两人回头一看,是个六十多岁下颌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正看着她们两个笑,“都说你们是知识青年,这知识应该很多啊?咋连这个都不知道?” 刘文静脸一红,可不是,自己虽然叫知青,可是,她的文化课比大哥差了很多很多,说白了也就是个小学毕业,因为所有人到了初中就只学习语录,其它的都不学了,大哥还有物理化学书,她和二哥连课本都没有,只有红本本。 老人见她尴尬,又往回找补,“你俩是外地人,不知道也不怪。江东六十四屯在黑河孙武对岸,那老大一片呢。咱们对面儿人少,星崩的有几个老毛子在岸边洗澡,要是上岗楼还能看着汽车跑呢。” 但刘文静还是很羞恼,转身就朝百货商店走,林自在冲老人点点头,“谢谢老人家。” 上辈子林自在六十岁之前,也爱说教,对单位小年轻不藏私,见到错误就指出,实心实意地给人提出解决方案,但人家大多不领情。退休在家,也爱唠叨,只要觉得是为儿孙好,就想插手帮忙,结果反倒添乱,快到七十岁才猛然想通,自己记得再多再牢,心意再好,也不一定能真的帮到别人,别人的路也要自己走,有些错误,该犯的迟早要犯,只有跌倒摔疼,才能真正记住教训。于是,她万事不操心,你不求我,我就不管你,于是,再无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发生。 这会儿再看老头有点尴尬的表情,她心里笑:其实成熟与否,真的跟年纪是无关的,有的人天生就是情商极低。 就像此刻也来到百货商店的严国庆同志,一脸严肃地从林自在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这是真怕她们赖上他啊! 第138章 购物 刘文静正在生活用品柜台边,询问售货员,“肥皂多少钱一块儿?” “四毛六,一张肥皂票。” 刘文静回头招手,“小西,你带肥皂票了吗?我妈就给我带了半块肥皂,马上就要用完了,这里的四毛六,青山供销社四毛八呢!” 林自在想了想原主的物品,摇头,“我带了几张工业券,还就没有肥皂票,你先用我的肥皂吧。同志,麻烦你,我看一下那个饭盒。”后半句是对售货员说的。 售货员有些不情愿地拿过铝制饭盒,放在柜台上,不错眼珠地盯着林自在两个。 林自在打开饭盒盖,里外都看了看,说实话她真不想用这种铝制品,但除了这种,还真是没别的选择。这种饭盒一磕一个坑,搪瓷缸子一磕一块黑,都是凑合着用。 “就要这个,开票吧。” 售货员一边开票一边说:“两块二,半张工业券。” 林自在二话不说掏钱。 “小西,你还真买啊!” “不然呢,我不能总用茶缸子吃饭吧。” “买吧买吧,我可管不了你。” 标准使用方法:套个网兜,挂到自行车把上。 两人买完饭盒,又逛了一圈,百货商店的货品比供销社多很多,单是香烟就多了不少种类,布料也多了不少。在商店最西边的窗下,立着几台崭新的自行车,一台凤凰牌,一台永久牌,还有一台是飞鸽牌的,旁边台子上,还放着一台飞人牌缝纫机,一个售货员正站在附近严防死守地盯着,不许顾客随意触碰。 西边靠墙的柜子上,放着电熨斗、收音机,手电筒之类的家用电器,一组全玻璃柜台里,放着十几块手表,凑近看,有北京、上海、海鸥、梅花鹿等几种品牌的,男女款都有。 刘文静这个显眼包,一把掳起林自在的左手袖子,“哎,小西我看看几点了?” 售货员眼睛一瞄,就认出是上海牌手表,125元一块,还得5张工业券。态度不自知地好了起来,“同志是来看结婚用品吗,三响一转,现在都是齐全的!” 刘文静捂着嘴笑得不行。 “咱俩买个手电筒吧!” “不是说了,咱们四个一起买!” “咱俩先买着,她俩要一起用,再回去摊钱就是。” 售货员从货架上取下手电筒,“虎头牌手电筒,两节电池的,三块五毛钱,半张工业券,可以调节光圈大小,按红色钮就是亮一下......” “哎呀我们还能不会用手电吗?”刘文静一把夺过手电,摆弄了一个遍,“那就买吧,她俩要是不交钱,咱就不给她们用!” 等两人从百货商店出来,手里已经拎着一个红色网兜了,里面是一个饭盒、四根蜡烛,和两个大海碗。 她们还打算买个烧水壶和暖水瓶,不过这两个可以回青山供销社买。 出了百货商店大门,两人又进了副食商店,各买了一斤饼干、一斤长白糕、一斤槽子糕、一斤江米条,县里的点心,一看就是刚做出来的,不像青山供销社的,已经哈拉了。还各自买了一瓶山楂罐头和黄桃罐头。 两人过足购物瘾,刘文静纯粹是因为头一回掌管财政,不知收敛,林自在却是不想亏着自己的嘴。 两手拎满,两人想想一会儿还要去饭店,就决定把东西先送回招待所去,结果走到招待所门口,就看到严国庆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哎,严公安,你咋没上班呢?”刘文静花钱花爽了,看到谁都开心。 一见她们俩,严国庆眉头皱的更紧,能夹死蚊子,“今天没车去青山,你们多等一天吧,青山公社主任来开会,明天你们可以搭车回去。” “行啊,我正想多玩几天呢,小西我闻到面包出炉的香味了,咱俩去买面包啊,买完面包再去饭店!” 林自在点点头,转头对严国庆说:“谢谢你专程跑一趟,来的时候麻烦你,回去还要麻烦你,不如,中午一起吃饭吧,算是我和刘文静一起表达谢意了。” 严国庆居然向后退了一步,“不用!我工作很忙,没时间跟你们一起吃饭,自己吃吧!”然后,就迈开长腿,走了。 林自在和刘文静对视一眼,刘文静反射弧超长地问一句,“他好像挺膈应咱俩的?” “呵呵,他大概觉得咱俩请他吃饭,是看上他了。” “谁看上他了?他妈说他都二十二了,那么大年龄,谁看得上他啊!”刘文静愤愤地说。 “那年龄要是小点儿,你就看上了呗?” 刘文静脸蛋罕见地红了,“我发现你现在变得流氓多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冒,那天还当着男生的面说什么买卫生纸!” 林自在翻个白眼,一转身,就见昨天去江边煤木站的路上开过来一辆拉煤的汽车,后面一连五辆都是,最后一车拉的是刚刚劳动结束的兵团战士,他们正振臂高呼口号:“东风吹战鼓擂,当今的世界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吃小米,爬大山,反修防修扞江山!” “为革命,活着干,死了算!把活命哲学丢一边!” 林自在看着汽车行驶而过,魏静站在汽车后车厢上,挥舞右手,“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起!”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刘文静半张着嘴,一脸敬佩,“哎妈还这么有劲儿,这也太抗造了吧!” 第139章 偶遇 两人把大包小裹放到招待所,刘文静又开始张罗去买面包。 刚出炉面包的甜香,直沁到人的灵魂里去,两人一人买了四个,忍不住站在路边就吃掉了一个,吃完两人都吃吃地相对傻笑。 刘文静感慨,“我一直就是落后分子,在家里、在班级都是,不然也不会连兵团审查都过不去,我现在想通了,像我这样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的人,确实不能去兵团给人家拖后腿!” 林自在揉揉她的头发,“你不是落后分子,适合你的地方,适合你的事情还有很多。” 刘文静一下跳开,“哎呀膈应人孟繁西!面包渣子弄我一头发!” ——好吧,你不适合煽情,你不需要安慰。 街上人不多,有几个推着或者拉着装着大白菜和青萝卜红萝卜的人,急匆匆地走过,有端着搪瓷盆子排队去买豆腐的老太太,也有年轻人骑着自行车一手握车把,一手拎着一条猪肉招摇过市的。 林自在慢慢撒开意念,万余人的小城,大都在忙碌着囤秋菜,无非是白菜萝卜土豆老三样,有的人家还在院子里晾晒了豆角干、茄子干,还有的人家在腌酸菜。 在什么季节,就做什么事。 魏静他们激情昂扬,林自在几个低调度日,更多的百姓,依然过着普通而闲适的日子。 风吹落叶,沙拉拉的响,似乎在告诉人们,寒冷的冬季即将到来。 两人拎着用油纸包上、用纸绳捆着的面包,溜溜达达绕着小县城的主要街道,转了一圈,也不过是一个小时。 “嘿,还没我们机械厂大呢,面包也没机械厂的好吃。”刘文静三句不离机械厂。 “你明明住在铁路家属区,为什么言必称机械厂?” “呃...”刘文静忽然扭捏起来,“算了,说实话吧,本来我妈是想让我去机械厂接班的,我二哥也说让我接班,他去当兵。可惜他得了肾炎,体检都没过去,我爸妈最后商量了,还是让我二哥接班,以后找对象也容易点儿。” “我说呢。” “我不怪他们,就是心里总有点儿不得劲。” “感觉自己被家人放弃了?” “嗯,有点儿。”刘文静看林自在,“我咋就没听你抱怨过一句你妈和你姐,你真的不生气吗?要搁我,肯定气死了!” 是,原主孟繁西也气死了。 林自在看着医院大门上的红十字,“怎么说呢,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吧。” 刘文静呆呆地看着林自在,半天说:“小西,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这么这么的话呢!” “这么深奥有哲理的话。” “对对对,就是深奥。”刘文静说完这句,发现刚才那句话不是好友说的,她扭头去看,只见一个非常漂亮温婉的女人,微笑着站在她们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身上穿着白大褂,脚上还穿着半高跟皮鞋。 林自在笑着对那人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听来的。” “不管是谁说的,我都谢谢你,这句话让我茅塞顿开。”那女人伸出手来,“你们好,看你们就是刚下乡的知青,我是来自上海的知青,我叫顾丽影,很高兴认识你们。” 林自在与她握手,“久仰久仰。我们是齐市的,孟繁西。”又指指刘文静,“刘文静。” “还久仰,你不会是在青山公社下乡吧。”顾丽影噗呲一声笑了,嘴角现出两个小小梨涡,一笑百媚生,竟然是真的!这是林自在活了这么久,见过最具女人味的女人。哈尔滨的美女虽更漂亮,但多冷艳独立,缺少江南美女这种柔美温婉、引人呵护的感觉。 林自在也笑,“是的。你久不在江湖,但江湖依然有你的传说。” 闻言顾丽影笑得更厉害了,几乎前仰后合,却仍不失仪。 林自在觉得神奇,原来真正的美女,是连女人也会沉醉欣赏的,这不,连自己都忍不住与她多说了几句俏皮嗑。 刘文静更是直愣愣地看着顾丽影,“顾姐,你可真好看啊!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好看的人!” 这回连林自在也都笑开了。 “小丫头,你才见过几个人?我算什么,好看的人多着呢!” “你的好看不一样!” “好了好了,小丫头,我是资本家的臭小姐,可禁不起你这样夸奖。” “啊?那太可惜了!”嗐,这实诚孩子。 顾丽影忍不住又笑了,看向林自在,收起笑容,“人的一生,还真的就是在不断抗争、妥协和接受中度过的。” 是的,人的一生,还需要无数次为自己的妥协寻找理由。 一个骑着凤凰自行车的年轻男人停在顾丽影身边,笑着问:“丽影,遇到老乡了吗,请她们到家里吃午饭吧,今天副食刘主任给我留了只烧鸡。”说完邀功地将手里提着的纸包举了举。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两位妹妹,相请不如偶遇,中午就到我家吃饭,让我爱人掌勺,他做饭真的很好吃!”顾丽影笑着邀请,男人随着她的话,连连点头。 “不了谢谢,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军人服务社看看。”林自在客气拒绝,“对了,青山公社今年倒真的来了两个你的老乡......” 顾丽影居然一把抓住林自在的手,“不行!一定要去我们家吃饭!我好久没遇到能聊得来的人了,你是不是嫌我成分不好啊!” 皑呀,这撒起娇来,女人也受不住啊! 林自在正发愁,余光瞥见马路对过有两人正看着她们,她立刻对顾丽影说:“顾姐,那两位就是我说的你老乡!” 顾丽影忙回头看,林自在对她们招手,两人过了马路。 “一诺,招娣快来!这位顾丽影顾姐,是第一批下乡到青山的上海知青,你们两个快自我介绍一下吧!那个,顾姐,我和文静还要去买棉袄,不然今年冬天都挨不过去了,再见再见!” 不由分说,拉着刘文静就走。 刘文静还一步三回头呢,“小西,你说她咋那么好看呢,我估计,连哭都好看!” 第140章 控告 军人服务社的位置不在主街,是在当地边防驻军团部的外围不远处。 算算时间,两人觉得还是先吃个午饭最好,虽然一个小时前刚吃了个面包,但是根据经验,错过饭点儿去晚了,好吃的就没有了。 刘文静还想去回民饭店,但林自在说还是去国营饭店看看吧。 “好吧,反正马师傅他闺女挺烦人的,眼睛翻愣翻愣的。”刘文静说完也翻了个白眼。 “你当服务员没准翻得更狠,你看你这大眼睛,翻起来肯定比别人好看。” “哈哈哈!”刘文静笑,“我要是当服务员,指定不给人脸子看,我一定让每个来吃饭的人都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地!” “你喜欢洗碗擦桌子收钱?” “不喜欢!我家都是我二哥刷碗。......不过我扫地,还擦玻璃,你可别跟人说啊,人家该笑话我懒了!” 说说笑笑到了国营饭店,还没到饭点儿,人还不多,两人看着墙上的菜牌,点了个红烧肉,又点了个地三鲜,还有两碗大米饭。眼看着又有人进门,两人快速aa制交钱交粮票,拿到号票后,坐到窗边餐桌等餐。 整个饭店,只有四张圆桌,两大两小,挤挤插插地摆放着,人都坐满的话,相邻两桌人就会背靠背。 因为点的菜式都是比较麻烦的,所以窗口服务员叫了几个菜,都不是她们的。 “拔号,家常豆腐!拔号,家常豆腐!听着了吗?”语气那个不耐烦啊! “来了来了!”一个男的颠颠地取菜,就跟那豆腐是他没花钱跟人讨来的一样谄媚。 服务员并不看他,神情冷傲。 “嘻嘻,我十岁那年,我爸带我下饭店,也点了个家常豆腐。”刘文静还没说两句自己就先笑个不停,“哈哈哈,我还问我爸呢,‘爸!你说为啥叫加长豆腐呢,是那豆腐特别长吗?’” 林自在捧场地笑,邻桌几个带着红袖箍的军装少年也呵呵地笑。 林自在注意到,当这些红伟兵去点菜取菜的时候,服务员的脸色明显就好看许多。还真是看人下菜碟啊! “四号,红烧肉!” “来了!”刘文静一个箭步冲过去,根本不用服务员喊第二遍。喜滋滋端回来,又去端米饭。 餐桌上一个罐头瓶子里插着一把筷子,她拿了两双,递给林自在一双。 “快吃吧!你放心我是不会跟别人说你在家懒惰不刷碗的!” “哎呀孟繁西!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刘文静跺脚低声叫着。 林自在乐呵呵地笑,她最喜欢逗小孩儿玩,这恶趣味从逗邱鹿鸣开始延续至今。 红烧肉的菜码还挺大,但一盘就要三块二毛钱,能买四斤生猪肉呢!林自在夹了一块红亮的颤巍巍的肉,入口就是久违的正宗的笨猪肉香味,她满足地闭目叹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肉皮软烂,齿颊留香,回味无穷,简直是人间极品! “真有那么好吃吗?”身后一个红伟兵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几年没吃着肉了?” 林自在一愣,原来她把刚才的感叹顺口说了出来。 “是真的好吃!非常好吃!”何止是几年,都好几十年吃不到粮食喂养的猪肉了。 那红伟兵也起身去点了一份,没多大功夫,就端了一盘回来,菜码更大一些。原来这道红烧肉是早上大师傅提前预备的,小火慢炖了足足两个小时,一共备了五份的量,谁点了菜,后厨就会热一热端上来。 “你们都吃!是挺好吃的!”那人连吃两块肉,啧啧有声。 刘文静责怪她,“小西你咋跟个土包子似的,我吃着也没多好吃啊!” 大门一响,进来两个女孩,正是陈招娣和庄一诺两人。 她们也看到了林自在两人,陈招娣冲她们笑笑,庄一诺却直接去了窗口点菜,她也点了红烧肉,还点了个黄瓜炒鸡蛋。 两人拿着号票四下里看了一圈,最后在陈招娣暗示下,坐到了林自在二人旁边。 “你们也上县里来了?”刘文静把红烧肉的汤汁倒到饭碗里,大口吃着米饭。 庄一诺见她吃得香甜,有点吧唧嘴,嫌弃地别过头去。 陈招娣回答,“昨天张队长去知青点儿说你们俩来县里了,碰巧今天公社有车来县里,我们就跟车来了。” “什么车?今天回去吗?” “是五十五拖拉机,主任来开会,说是明天回去,咱们一起回去吧。” 刘文静点点头,对林自在说:“看来严同志说的就是这个车。” “五号!地三鲜好了!” “唔!”刘文静飞快起身去端菜。 林自在指着刚上来的菜,对陈招娣两人说:“一起吃吧,菜量很大,我们俩吃不完的。” 刘文静说:“你俩点的啥,没重样的话,咱们凑一起吃吧!” 庄一诺依然扭头看着窗外,陈招娣尴尬地笑,“你们快吃吧,我们的菜马上就好了。” 刚才被林自在馋得点菜去的红伟兵忽然嗤了一声,“牛逼哄哄的,跟谁俩呢!”还翻了个白眼。 刘文静悄悄对林自在说:“我觉得他白眼翻的比那服务员好看!” 那边陈招娣已经沉下脸来,“你说什么呢,小赤佬没礼貌!” 林自在暗暗摇头,这位招娣同志又贸然出头,忘记妈妈的嘱托了,东北半大小子比你妈妈说的还要猛呢! 果然那个红伟兵盯住她,“你管我说谁?听说捡钱的,没听说捡骂的!你要接话那我就骂你了!” 陈招娣又怂了,求助地看向庄一诺,又看看林自在两人。 隔壁桌有人说:“算了大军,你别欺负小姑娘,人还是外地的,别吓哭了。” “外地咋地?你没看着吗?这俩外地的正牛逼哄哄瞧不起咱黑龙江人呢!自打来了知青你看看,天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瞧不起农村人,当谁愿意要你们啊,大米白面没少吃,能干个屁呀!”说到气愤处,一拍桌子站起来,“要我说,就带回格委会去,好好斗一斗审一审,看看到底是不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祟!到底是不是瞧不起咱们劳动人民!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拿枪的敌人已经消灭,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做拼死的斗争,我们绝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 陈招娣脸色煞白,放在餐桌下的手都在抖,庄一诺看向窗外的眼睛也盈满泪水。 “大军!快吃饭!你还嫌咱们不够忙吗?还有那老多更重要的工作等着我们去完成呢!” 大军这才哼了一声坐回凳子上,“我看谁敢带搭不理儿的!跟谁俩呢!” 陈招娣两人好不容易捱到菜来了,也不吃,都直接装入两人带的饭盒,但菜码太大装不下,只能推给林自在两人,“我们没有动过的,别嫌弃。” 事情都是林自在一句话先引起的,虽然她也不满庄一诺的态度,但也不忍看着俩小孩儿吓哭,就说:“招娣,你们坐下安心吃吧。” 陈招娣也心疼那半盘子的黄瓜鸡蛋,犹豫地看向庄一诺。 庄一诺摇摇头,“啊勒泽搡海宁,切勿了东北菜,啊勒要委去打米空,哦要控告。” “什么?你要控告?我他妈都没抓你去批斗,你还要控告?”大军愤然起立,指着庄一诺说:“我就是格委会成员,你要控告,就直接跟我控告吧!” 庄一诺气得胸口起伏,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你耍流氓!” 大军疑惑地回头看自己的小将朋友,“我嘎哈,我就,我就耍流氓了?” 林自在看看正哭泣的两人,只得解释说:“同志,你误会了,她们说要回招待所洗洗脸睡觉,是困觉,不是控告。” “嗐!”大军脸一下通红,“这扯不扯呢!” 第141章 四块?买不起。 大军面红耳赤坐下,被他的朋友们好一番取笑,想必,这个故事将流传很久,很久。 陈招娣和庄一诺拎着饭盒走了,脚步匆匆。林自在觉得陈招娣下乡之后的两次“勇敢挑战”都被无情打压,对她今后的影响会非常大,她大概会一辈子都不愿和东北人争执或者起冲突。 可怜的小孩儿。 林自在上辈子在哈市的上海同事,是个男的,他刚到哈市,出门连问个路都不敢,他说觉得所有人都怒气冲冲的,好像随时都可能动手打人。 其实东北外来人特别多,尤其国企,建国前就汇集各地人才,怎么会排外呢!不过是受环境影响,工厂机器声音大,或者冬天带着帽子、各家各户离着远,加上性格直爽,总之各种原因,导致东北人说话声音相对就大了不少。 林自在端着半盘的黄瓜炒鸡蛋,对大军说:“同志,浪费可耻,可是我们真吃不下了,帮个忙呗!” “没问题!”大军一把接过,放到自己这边餐桌上,“这老妹儿多敞亮!那俩夹夹咕咕的,看着就烦!” 林自在心说,敞亮的东北老妹儿最后都会处成哥们儿,你们这种直男傻小子,最终还是会喜欢这些夹夹咕咕、温柔会撒娇的。——她那心爱的长子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 林自在两人拎着一饭盒剩菜,两包面包,去了军人服务社。 服务社约二十平米大小,墙上柜台上都是货物,只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坐在柜台后面。看见她们,也不招呼,掀眼皮看了一眼,继续织毛衣。 “同志,军大衣多少钱一件?”林自在指着挂在墙上的一件绿色棉大衣问。 “多少钱你们也不能买,这个,得是现役军人和兵团战士才能买!”妇女把头歪向右边,手上动作不挺,态度也更加漫不经心。 “你咋知道我俩就不是兵团战士呢!”刘文静不服气。 妇女终于抬起头,“就一眼,我就看出你俩不是!你俩根本没那个精神头!一看就是生产队上来打牙祭的。” 刘文静看看自己手里的面包,气得说不出话来。 服务员忽然哎了一声,放下毛衣,走到柜台里面,叮叮咣咣翻出一双解放棉鞋来,“这个珍宝岛鞋倒是可以卖给你们,36号半的。”她笑着看林自在,“嘿嘿,号小没人穿得了,我瞅你脚挺小的,估摸着穿毛袜子都行。” 林自在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到柜台上,伸手翻看了一下棉鞋里的毡毛,很是满意,“还有吗,要两双。” 说完看看刘文静,她很上道地说:“我要38的。” “就一双,平常都不卖给老百姓,我们也没有富余的。” 刘文静扯扯林自在袖子,“我妈说给我从海拉尔买毡旮瘩,你自己买吧。” 林自在点点头,“多少钱一双?” “这个数!”妇女伸出四根手指头,盯着林自在的脸。 “四块?买不起。”林自在收回手,去看别的东西,“哎文静,咱俩买个哈尔滨牙膏吧,这个味儿的贼好闻,像冰棍儿。” 妇女追着说:“这可是军鞋,穿着可脑呼呢!里面还带毡垫的!” 林自在停下,笑着问:“同志,你是六团家属吧,我一看你这素质就不是一般人。” 妇女说:“啥素质不素质的,俺家那口子是军医,团里照顾我让我在服务社上班。” “那真是不错,不过这么大的服务社就你一个人,可够忙的,都顾不上家里了吧?” “还行,还有一个站栏柜的呢,她回家给孩子送奶去了。” “哦~,那她快来了吧?”林自在若有所指地看着妇女。 妇女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懊恼,最后叹口气,“你想说啥,就说吧。” “呵呵,这是部队上发给你丈夫的鞋,他心疼你换了女式的给你,结果报错鞋号,或者某些环节出错,导致这鞋就这么放了至少有两年了吧?”林自在弹弹鞋上的灰说。 “啥心疼不心疼的,你也别给我脸上抹粉儿,是我跟他要的鞋,结果他却往上报了个36号半的,我这39号的大脚丫子,他报个36号半的,他又不瞎!呸!那是给他妹妹报的,14岁的老妹妹!他老家在山东,哪用得着这老厚的鞋,你说这男人多缺德,啊?多缺德!我给他一堆儿生了俩小子,他连双鞋都不舍得给我!那我能惯着他吗?不能!我立马就把鞋给藏起来了,一直藏到现在,快一年了都,他遥哪儿找都没找着,哈哈哈!”笑完忽然想起什么,“话说回来,大妹子,你能要就要,不要可别给嫂子乱说出去啊!” 林自在看着妇女丰富的表情,忍不住笑。 “你别笑了,一会儿来人儿了!”真急人,送奶的要回来了。 “这鞋虽然没穿过,但也落了一年的灰,这样,两块钱,我立刻交钱。” “两块?百货商店的趟绒黑棉鞋还得一块二呢,这是防水的麂皮,这是带五眼的,是胶底的!” “哎,这个牙刷和香皂也不错啊,文静。”林自在又去看别的东西。 “行行行,难得碰上你这个小脚丫儿的,三块钱卖给你了!”售货员一脸肉疼。 “两块五,你还得送我一双毡鞋垫!” “哎妈呀你这小姑娘!咋怎么能说呢!”妇女飞快地瞄了一眼窗外,手上动作更快,用旧牛皮纸包上棉鞋,又用纸绳捆了。 林自在把钱塞在她手里,“嫂子真是好人,有好东西还给我留着!” “哎妈呀我都亏死了,还给你留着!” *** 不知道另一个服务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反正林自在两人买了两只牙膏,两只牙刷和两块紫罗兰香皂后,就离开了。当然,林自在的网兜里,还有那双小码的解放棉鞋。 一路刘文静都在乐,“小西,以前我真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你在你爸妈跟前,话都不多说一句,你家就听你姐叽叽喳喳的。看来,下乡虽然苦了点儿,但是像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我觉得也挺好的。” 林自在不想聊关于原主家庭的事情,引开话题说:“真愁人,我的棉袄是旧棉花的,还精薄儿的,根本没法过冬,怎么才能买一件军大衣呢?” “找我啊!” 林自在站住回头,就见顾丽影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我可以帮你们弄到两件军大衣。” 第142章 顾大夫.张队长 “顾姐,去上班啊!”林自在笑着打招呼。 “你咋说跑就跑了,到我家吃个饭而已,还能把你们两个吃了不成?”顾丽影嗔怪地说笑着,回头对骑自行车的男人说:“福海,你去上班吧,我和两个妹妹走路去医院。” “那我下班去接你!”男人脚下一用力,自行车滑了出去,然后就是两声清脆的铃声,像是在告别。 “顾姐,姐夫对你可真好!”刘文静歪头不错眼珠地看着顾丽影,她太喜欢看这张脸了。 顾丽影笑,“他对我确实是很好。哦哟,你们买了老多食物啊,看来缺的还真不少,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一人搞到一件合体的军大衣,价格也绝对是最优惠的!” “多谢顾姐了,需要的人情我和文静来负担,大衣也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不能给你添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都没人告诉你们吗,我公公是咱们县格委会主任,只要说一声,有的是人上赶着帮忙!”顾丽影说到这些,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 林自在笑笑,“顾姐长成这样,还真得这样的人家才能护住你,要不然你的日子也过不消停。” 顾丽影被这一句勾起回忆,眼圈红了,“你说你年纪不大,倒是理解我。” “我不理解啊,像我们这样相貌平平的,根本没有那些烦恼的!”林自在逗趣道。 美貌在这样的年代,绝对不是幸事,更多的是麻烦和灾难。 刘文静却不明白,“你们说啥呢?” 顾丽影噗嗤又笑了,“小东西,你太小,以后就懂了。” “我和小西一般大!”刘文静不服气地说。 走这一路,顾丽影的回头率是百分之二百的,也有人主动和她打招呼,她都礼貌地回应一句,但并不热情。 “顾姐你是大夫吗?他们都叫你顾大夫。”刘文静好奇地问。 “大夫我可做不来。69年我做了半年护士,之后去哈市进修,回来就做了药剂师,平时我的工作不忙,就是配药抓药,没什么难度。” “你这个工作真不错!”刘文静羡慕地说。 顾丽影回忆起当年,“我刚当护士时,有人来打针,他耍流氓,我这边还没准备好药品,他那边就把裤子全脱了。” “啊?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啊!”刘文静捂住嘴巴惊呼。 “我当时也觉得恶心死了,也吓得要死,但我鼓起所有的勇气,拿着针头就朝他脸上扎,吓得他提起裤子就跑了。” “你可真厉害!” “离家在外,就得厉害一点!从那以后我胆子就大了许多呢!当天回家我就和我爱人说了这事,他气得不行,立即找人把那个流氓给揍个半死,肋骨都打折了两根。再后来,也没人耍流氓了,医院领导特意照顾我,给我调到处置室,虽然累点,但不用接触男患者了,然后有个进修机会,我就去哈市了。” “这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刘文静花痴地说。 “嘴巴甜的,回头顾姐给你们开点去痛片安乃近,有的生产队员没地方买药,你就跟他们换点萝卜土豆吃。” “啊?还可以这样?”林自在吃惊。 “别人不可以,咱们就可以。那些生产队员,有病很少看医生,他们就挺着,二分钱一片的去痛片也不舍得买,但用蔬菜换,应该不心疼,要是叫他们花钱,那就不行,肉都疼!” 三人都笑。 无论什么年代,人与人之间都是有鄙视链的,一线城市看不起二线城市,高档小区看不起普通小区,重点中学看不起普高,脑力劳动的看不起体力劳动。 兵团战士看不起插队知青,城镇户口的更看不起生产队员。 来下乡的知青,无论在兵团还是生产队,京沪哈都是最牛的。别瞧不起哈尔滨,当年差一点点就成了首都呢! 所以能想象,像顾丽影这样一等一的大美女,嫁给边疆小县城的人,内心是何等憋屈。 也不知当年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才促使顾丽影早早就嫁人寻求庇护了,又或者,根本就是那个格委会主任使了手段才让顾丽影屈从的? 这个,林自在猜不到,也不可能问出口。 但她差不多理解顾丽影一直要结交她的原因,一个人,但凡有些思想,都是渴望和对等的人交流的,她的身边,大概是一个能跟得上她思路的人也没有吧,这才让她一听到林自在的话,就放下矜持,主动结交引为知己,并许以利益。 即便没有顾丽影的帮助,林自在也冻不着,能买到棉鞋,自然就有法子买到军大衣。 不过,她也不会拒绝顾丽影的好意就是了。就冲有张志勇这样的势利眼队长,顾丽影这层关系,就不能放弃。 *** 傍晚,林自在和刘文静又去了国营饭店,一进去就见到了熟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国庆的父亲严主任,和生产队小队长张志勇,他们正和几个干部打扮的人一起喝酒。 桌上摆着四个菜,林自在瞄了一眼,有红烧肉、江鱼炖豆腐、白菜炖粉条,还有一盘花生米。 除了红烧肉,其他三个菜都不在菜牌上,看来吃的是小灶。 菜码不小,五六个人也吃得克制,不然以这些老爷们儿的饭量,几分钟准就光盘,那可就是打请客之人的脸了。不过酒倒是喝得不少,推杯换盏,很是尽兴。 张志勇一眼就瞧见林自在和刘文静进来,他示意严主任,“嫂子相中的是这俩,昨天你没注意,这回看看吧。” 严主任还真是回头看了她们几眼。 林自在拉着刘文静到窗口,提出交五分钱让后厨给热一下剩菜,又买了四个馒头。 服务员认出她们俩来,连续来下饭店的人可不多,又知道她们跟红伟兵熟悉,就客气了许多,不仅同意热菜,还建议他们明天去回民饭店买些烧饼,味道好,还能多存放几天。 菜热好了,两人坐在距离张志勇那桌最远的角落,头碰头地吃着,虽然都是中午的剩菜,但刘文静吃得酣畅淋漓,心满意足,最后一点红烧肉的汤汁都被她用馒头蘸吃了。 张志勇带着酒意走过来,“小孟小刘,买什么好东西了啊?” 林自在连忙站起来,“张队长!” “坐,小同志别拘束!”张志勇给自己点了一棵烟,吸一口,吐出的烟雾扑向林自在两人。“你们刚来,肯定缺不少东西,啊,该买就买,我做主了!钱不够队上给垫付,从以后的工分里扣除就是!”俨然是大队长的口气了。 “谢谢张队长,我们的钱还够用,今天遇到顾丽影顾姐,她还主动帮我们联系买军大衣了,所以,张队长就放心吧!” “顾丽影?”张队长嘴巴抽了抽,脱口而出:“江主任儿媳妇!操,不会是他家老二相中你了吧?” 第143章 死刑犯李四霞 “张队长你说什么?”林自在眯起眼睛。 “啊,没啥没啥。明天下午一点你们到出城路口等车吧。”说完,张志勇也不再摆官架子,转身回了饭桌,在严主任耳边耳语几句,严主任若有所思地轻点两下头。 林自在拉着一无所知的刘文静,一路回了招待所,听服务员说,今天招待所又住进了四五个人,住在她们隔壁,两人也没在意,回去关好门,开始整理买到的东西。 晚上两人早早睡下,到九点钟,外面走廊有人大声说话,吵醒了林自在,仔细一听,居然是张志勇的声音,想想也对,他们上县城,住招待所是正常。 第二天,两人睡够了,到街上闲逛,她们打算去买回民饭店的烧饼,其它暂时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东西了。 下乡后这样闲适的日子实在少见,两人在街上慢慢地走,就很开心。 可惜今天是礼拜天,回民饭店居然没有营业,有些遗憾。 两人肚子咕噜噜叫,刘文静建议,“还是去吃油条吧。” 忽然街上一阵骚动,人们都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今天有批斗大会吗?”刘文静疑惑地问林自在。 林自在立刻撒开意念,随即一愣。 刘文静已经拉着林自在的手,随着不知从哪里涌出的人流,跑向电影院的方向。 两人来的慢了,没能靠近电影院门前,人们将十字路口都挤得水泄不通。 “不是说嘉阳县城没多少人吗,这都哪儿出来的啊!”刘文静抱怨,“咋整啊,连脸都看不清。” 林自在没说话,她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台军绿色大解放停放在电影院门前广场一侧,后车厢上一侧车厢板放下,三个五花大绑的人并排站立车上,身后各有两个押着他们的一脸严肃的公安战士。这三人,两男一女,指头粗的麻绳在胸前交叉,双手反绑,背后各插着一个块长长的尖头木牌,上面用红笔写着名字,还画了重重的红圈。 女犯人站在中间,最吸引人注目,乌泱泱的人群议论纷纷。女犯背后牌子上写着李四霞三个字,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身材瘦弱,脸颊尖削,神情麻木,眼皮下垂,裤脚也被绳子绑住了。 林自在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上午八点半,电影院门前主席台前,准时坐下一排人,其中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人,在一个蒙着红布的麦克风上拍了两下,发出空空的砰砰声,又对着麦克风“喂喂”两声,就开始了慷慨激昂的宣判,历数三犯的罪大恶极,以及对他们罪行对国家对社会的严重危害,果然不出林自在所料,这个李四霞正是胡永胜的妈妈,那个过失杀人后将丈夫尸体丢入井中的女人。 林自在下意识搜寻一番,并没有发现胡永胜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松口气,还是替那孩子遗憾。 因为,三人的宣判结果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场下一片叫好之声,林自在身后一个男声说:“该杀!这些人民的敌人,就必须枪毙!” “该杀!枪毙他们!”立即有许多人附和着高喊。 人群后面,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看不出来实际年龄,靠着电线杆坐在地上,遥望着汽车上的一个身影,口中念着:我的儿啊,我的儿...... 老妇神情哀伤至极,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脸恼怒,“哭什么哭啊,他把咱家的脸都丢尽了!” “剜我的心啊老天爷,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 另一头,在百货商店门口台阶上,一个老太太,听到枪毙两字,一屁股瘫坐地上,拍着大腿号哭着,“你个死孩崽子啊,可心疼死我了!我还能活几天啊!往后胜子可咋整啊!” 车上的李四霞听到宣判,微微动容,似乎感应到什么,她望向百货大楼的方向,随后低下头,一滴眼泪落在车厢板上,砸出一朵小小的水渍。 忽然,林自在发现电影院旁边无人的小路上,张志勇背对着宣判大会现场,靠在一户人家的杖子边,眼中居然有泪。 台上有人带头喊起口号,台下山呼应和。 宣判大会结束,三犯环城游行后,将立即押送刑场执行枪决。 李四霞忽然抬起头,望着百货商店的方向大喊一声:“妈!” 那声音穿透了一切噪音,像一把利剑刺中在场每个人的心脏,那声音还那么年轻,带着颤音,带着对世界的留恋、对母亲的愧疚。 场中顿时一寂,台阶上的老妇捂着心口,捶地痛哭,“四妮儿啊~~” 李四霞又仰头大喊一声,“胜子!” 她大概不知如何表达,但林自在将她神情中的对儿子的担忧、对过往的悔恨和对死亡的恐惧,看得一清二楚。 她身后刚刚反应过来的公安战士,对自己的失职十分羞恼,一把将她脖子压低,喝道:“老实点儿!” 台下人也反应过来,刚刚还跟着有点难受的人,也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愤怒地捡起地上的土坷垃朝台上李四霞丢去,“杀人犯,还有脸哭!呸!打死你,杀人犯!” 另外两个死刑犯也受到牵连,身上挨了不少打。 车厢板收起,解放车绕城缓缓前行,车后跟着无数群众,城南几公里外,有一个缓坡,十几个工作人员在那里等候,路边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三个挖好的浅坑和三张旧草席。 看这情况,三个犯人家中都不准备收尸了。 林自在收回意念,再去看号哭的老妇,她已不知去向。 张志勇也恢复常态,跟在刚从主席台上下来的严主任身后,向县委走去。 严主任叹气,身边一个干部也愁苦地说:“汇报去吧,肯定是得挨批了,咱们三个公社啊,一年的工作算是白做了。” 另一个干部提醒,“黄主任,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勤勤恳恳地为人民服务,兢兢业业地干革命工作,就算没有表彰,也不能打消咱们红光公社的工作热情,明年又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去争取胜利的一年!” 那黄队长也连忙点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许多有经验的群众,不是跟车行走,而是直接朝着南边行刑之地走去,有的人甚至眉开眼笑,能够亲眼看着同类的生命戛然中止,也是种刺激而难得的体验。 第144章 一件军大衣 刘文静扯着林自在的袖子,跃跃欲试要跟去南山看行刑。 林自在站住,“文静,你觉得以咱俩的脚程,走到刑场得多久?还没走到,人家就返回了吧?然后呢,咱俩还有时间吃午饭吗,还来得及在一点之前赶去路口等车吗?” 刘文静想想也是,遗憾地叹气,“我还没看过枪毙人呢!” “你看过杀羊吗?” “没有。” “看过杀猪吗?” “没有。” “今年冬天,生产队杀猪的时候你早点去抢个位子吧。” “那能一样吗?杀猪是为过年做准备,枪决是处决危害人民的罪犯!” “某种程度上,围观行刑跟围观杀猪是差不多的。” 两人回了招待所,谁知连服务员也跑去看热闹,居然没人给她们俩开门。 陈招娣从一间房间门口露出个头来,“繁西,文静,进不去房间了?到我们房间来坐!” 林自在没注意陈招娣和庄一诺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只是有些奇怪服务员居然没将她们安排到自己房间,而是另开了一间。 “不了,我们还要去江边看看,中午一起去路口等车吧。” “好的呀。” 两人出门右拐走了几分钟,就到了防洪大坝,说是大坝,其实也没多高,站在上面,一眼看到远处沙滩上煤灰的黑迹,两人坐在坝上,看着一江之水义无反顾地东流,仿佛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又仿佛带走了一切。 刘文静在闲不住,坐了一会儿就下到沙滩上,捡了许多红色玛瑙石回来,塞了半个书包,手里还攥着几个清洗后更加晶莹红润的石头。 “回去吧!”林自在喊她。 两人回到招待所,果然服务员已经回来了,她有些兴奋地问两人,去看宣判大会了吗,见两人点头,又说:“听说那女的把她男人给大卸八块,扔井里了。听着瘆人不?我跟你说,咱女的要狠起来,可比男的狠多了,说是她男人老打她,她一气之下,就把他杀了,然后剁吧了!” “是肢解了吗?”林自在回忆着,真的好像有人说过一句,井里漂起一条大腿。可是,李四霞有力气肢解尸体,为什么不把他埋在菜园里,非要大张旗鼓地扔到井里呢。 公安没有发现事情的不合理性吗?这会不会是个冤案啊? 林自在意念迅速寻到那个山坡,围观群众已经往回走了,或者兴奋,或者沉默地走在公路上,几个拿着铁锹的人,正在掩埋,在地上撮起三个矮矮的坟包。 两人跟服务员要了开水,就着水吃了点点心饼干,就算午饭了。 刘文静忽然说:“小西,如果军大衣超过10块钱,我就不要了。” “哦?钱不够了?” “嗯,来之前我妈答应我,去哈尔滨给我买个蓝棉猴,所以我就不能再买军大衣了。我家不能跟你家比,虽然我大哥也上班了,可我二哥看病也花了不少钱,我爸才挣四十多块钱,哪像你爸一个月九十九块钱啊,比段长和局长都多。” “嗯,我们家人口也多啊。”林自在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如果她送来两件,我就都买下,如果你的蓝棉猴不暖和,我就借给你穿。” “小西你可太好了!我不穿,你回去问问老知青或者内两个,”说到这里,她的下巴朝陈招娣房间方向指了指,“你可以高价卖给她们。” “那不成倒买倒卖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刘文静眨巴一下眼睛笑了。 看看手表,两人拎着东西出门,叫上陈招娣两人,各自结算了宿费。 到达出城路口时,还有十分钟一点钟。 还没等来拖拉机,先等来了江福海,他骑着自行车,车子后面捆着一个牛皮纸的大包,车把上还挂着一个油纸包,散发着诱人香气。 “可算是赶上了。”他指着后车座说:“小孟,你姐夫没能耐,着急忙慌的就弄到一件大衣,等我再找找六团,指定再给小刘老妹儿也弄一件。” 刘文静乐了,“顾姐夫,我不要军大衣,我有蓝棉猴了,你快别麻烦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这个是烧鸡,你顾姐说了,昨天的烧鸡你俩也没吃上,命令我今天必须补一只!快拿着!” 林自在连连推辞,“烧鸡就算了,听说副食商店一天最多也就两只,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一只呢,这种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还是留给你和顾姐吧。军大衣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什么钱不钱的,提钱多外道!我要收了钱,你顾姐回家又要收拾我了!”这个男人可真有意思,开口闭口你顾姐,恐怕别人不知道他媳妇是顾丽影似的。 “那怎么行!你不收钱我就不要了!我打听过,即便是咱们的边防战士,复员时大衣也要上缴,如果想带走都要付钱的,何况这件是全新的呢!” 江福海憨憨地笑,“那倒是,老兵站岗时轮换免费穿,复员有想留念的,得交三十块钱。兵团这次统一发放,我也厚着脸皮要了一件,是棉花的,一般般吧,以后有机会,姐夫再给你淘腾一件干部大衣,纯羊毛里子的,市面上120块一件,都买不着呢!” “那我先谢谢姐夫了。”林自在从书包里拿出五十给他,“旧衣服都要三十,这件是新的,姐夫一定搭了不少人情,我都记在心里了,以后有机会定会表达谢意。” “不不不,你顾姐下达的指令,我可不敢要钱!”江福海连连推辞,无奈推着自行车,后退不得,被林自在一把将钱塞入胸口口袋,他连忙掏出来,看一眼,立刻抽出两张又递回去。 一旁陈招娣和庄一诺一直盯着他们看,神情莫测。 刘文静指着路上说:“那车是不是?” 一辆红色五十五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来,停在路边。严主任和张志勇一边一个坐在司机两边的大车轮外面的铁皮上,看到江福海都笑着打招呼。 江福海依然憨憨地笑,“严主任,张队长,这两个小同志是我媳妇新认的干妹妹,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严主任笑得和善,“一定一定!你让小顾放心吧!” 林自在四人爬上后车厢,只见上面已经坐了三人,有一个居然是严国庆。 “你怎么又回去?”刘文静随口来了一句。 严国庆傲然地抬头,“你管的着吗?” “你!谁稀的管你!”刘文静气得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 江福海支起自行车,将大衣取下,放拖拉机上,在拖拉机起步时,又将烧鸡和二十元钱丢到林自在身上,挥手说:“常来县里,跟你顾姐唠嗑啊!” 林自在无奈地挥挥手,“谢谢顾姐姐夫!” 严国庆神情古怪地看一眼林自在两人买的大包小裹食物,又看看其他三个女知青,想起父亲昨晚和他说的话,气馁地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眼不见为净。 第145章 失火 车开十分钟,林自在就把包着军大衣的纸包拆开了,把军大衣披在自己和刘文静肩头挡着身后吹来的秋风。 这一路车辆很少,会车时两车都会慢下来,相熟的司机还会停下聊几句,互相敬烟。 车行约一小时,林自在忽然发现拖拉机超过两个人,一个赫然就是李四霞的母亲,她头上带着一条褐色三角头巾,胳膊上挎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包袱,被一个男人搀扶着站在路边躲车,她似乎是没脸见人,车都过去半天了,还低头站在那里不动,男人催促了,她才迈步。 原来,他们是走路上县的。 严国庆也看到了他们,看了一眼林自在。 “所以那次你和所长去青山,就是通知李四霞家人行刑日期的对吗?”林自在问严国庆。 严国庆微微点一下头算是回答。他也没想到,这家人居然是靠双脚去的县城,还要走回去,来回至少300里路,回到家,这老太太恐怕要大病一场了。 刘文静起身要喊司机停车,林自在压住了她,“他们不会坐车的。” “你咋知道?谁有车不坐,愿意走路?” “我就是知道。” 刘文静似懂非懂,但是没再坚持,把身上的军大衣拢了拢,“小西,幸亏有军大衣,要不咱俩都得冻出大鼻涕来。” “那可不行把鼻涕抹我大衣上。” “哈哈哈哈。”刘文静笑着又往林自在身边靠了靠。 严主任这一路,至少回头看了后车厢四次,那四个大城市来的女知青两两捉对聊天,一对头碰头,一对干脆把新拿到手的军大衣披在身上,而自己那不开窍的儿子,脖子梗得登硬,仰头看着天空。 严主任烦躁得想抽棵烟消愁,一摸口袋想起这是在拖拉机上,大风吹着,恐怕连烟都点不着,只得放弃。 隔着司机看张志勇,这家伙脸上怎么好像有眼泪都流到耳朵里了。 司机是个机灵人,严主任一摸口袋,他就慢慢把车靠到公路上一片小树林附近,“主任,停下歇会儿,喝水喝多了今天。” 说完跳下拖拉机朝着小树林里走去,本来好奇的几个女生赶紧都转回了头。 严主任也下了车,跺跺脚,回回上县都是个苦差事,拖拉机是比马车牛车快了,可这屁股脚丫颠得都麻了。 一摸口袋,那边张志勇已经递上一棵大前门,“擦”的一声划着火柴用手拢着凑了过来,他猛吸了两口,吐出青烟,舒服地叹口气,“张队长眼睛咋了?” 张志勇抹了一把眼角,“老毛病,迎风流泪。”又回头看看车厢,低声说:“国庆还是不开窍啊!” 严国庆立刻叹气,“也不知道他到了(liao)能相中个啥,上了牛劲,就说要找个志同道合的。你说过了年就二十三了,知道的说他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啥大毛病呢!急不急死人!” “其实国庆挺孝顺的,你看他明明不乐意,可你一说儿的生日娘的苦日,他不就老老实实跟回公社了吗?慢慢来,好饭不怕晚!” 严主任心里舒坦了不少,司机从路基下爬上来,接过张志勇递过来的烟,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踩灭烟头,上车出发。 *** 张志勇和两个生产队员在进入双峰生产队的第一个路口就下车了,林自在四人则在第二个路口下车,但严主任跟司机说:“小姑娘拎那么多东西怪沉的,给送到知青点儿门口吧!” 司机多奸啊,一声“好嘞!”,乐呵呵地向左一打舵,林自在只觉心一悬,拖拉机就下了大坡,又一颠,过了小桥,突突突几下子,就停在了知青点门前。 可是气氛有些怪异,林自在拎起大衣,一边卷起,一边准备下车,却被知青点那消失的半边房顶和漆黑湿润的泥巴墙惊呆,她把大衣往刘文静怀里一塞,跳下车,冲进院子,“张春梅!” “张春梅!你在哪儿?”想起自己还可以用意念,一搜,发现其余知青都在场院打场,张春梅正和跟男劳力一样,哐哐地往牛车上抬麻袋呢。 她松了口气,开始观察遭了火灾的房子。 失火的是她们住的小屋一边,大屋那边毫发无伤。北炕没有事,东西全都搬到了大屋,应该是没什么损失,但南炕烧得啥都不剩,四个人的被褥全都烧干净了。 “怎么回事?”严主任充满官威地沉声发问。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胡闹!”严主任气得一甩袖子,对刚下车的儿子说:“国庆,你别急着回家了,留下帮她们把东西搬进去,再收拾一下宿舍看看还能不能住,回头报给我,知青的问题,公社会帮着解决的!” 说完对司机一挥手,两人上了拖拉机,看着儿子一脸憋屈,和那结成疙瘩的眉头,他心里忽然就敞亮了不少。 林自在里外看了看,忍不住逗严国庆,“严公安,你给出个现场吧,看看这火是咋起的?” 严国庆留下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忙,扎撒着两手,跟大少爷似的杵在那儿。听林自在这么说,就走进去,“这现场都破坏了,咋勘察啊?” 陈招娣和庄一诺罕见地沉默,坐在院子角落里,抱着胳膊。 刘文静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小西咋办啊,被褥都没了,咋睡觉啊?” 林自在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 严国庆看了几分钟,出来说:“初步判断,是炕席着火,引起的火灾,火势蔓延,烧着了窗框,被褥和天棚。具体怎么失火的,还无法判定。” 林自在朝陈招娣那边使了个眼色,严国庆也留意到她们的沉默,朝她们走过去。 哐当一声,院门大开,张春梅进来了,一看到林自在,大声喊:“孟繁西你说你心多大,一出去就好几天,被货褥子都让人给烧了也不知道回来!” 一转头看到陈招娣两人,更气了,“你们俩!赶紧给人赔钱吧!就为了烧一壶水,塞了满满一灶膛的柴火,点完不管就跟车就上县!要不是我回来换鞋,整个房子都能烧着了!你看看我这手,为了抢你们屋的东西,都烫坏了!” 陈招娣和庄一诺也都哭了,“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的行李也都烧没了......” 知青们陆续都下工了,赵初蕊上下打量四人,又看看放在院子里的军大衣和食物,最后看看严国庆,笑着说:“沈队长除了过年,可从来不乱批假期。今年怎么改政策了,四个人都有假期,还三天,啧啧,真是稀罕事儿!” 第146章 火因.分粮 黄家明也进了院子,见到严国庆赶紧解释,“严公安在啊。这次失火是个意外,不存在阶级矛盾和蓄意破坏,是知青使用不当引起的火炕爆炸,幸好损失的只是四床被褥,其它财物抢救及时,损失不大,炕和窗户屋顶,我们也会尽快修缮的。” 严国庆摆摆手,“我是办私事回来的,就帮她们收拾一下。” “哦,那就好。”黄家明松口气,转头问林自在四人,“这屋子一时半会不能住人,沈队长昨天也来看过了,说等忙过这几天,就派人来给你们重新盘炕,北炕出现耗子洞了,也就手一起盘个新的,盘好了还得等炕干,窗户也得打个新的,嘎玻璃上腻子都得时间,你看你们四个是跟老知青一起挤一挤,还是到生产队员家里找宿?” 张春梅立刻接口,“还出去找啥宿啊,俺们屋两铺大炕,再多四个也住下了!” 赵初蕊却什么都没说,抱了些柴火进厨房做饭了。 林自在是既不想住大屋,也不想去生产队员家住,心里懊恼,嘴上说:“别的好说,这被褥可怎么办啊?”这会儿可没有现成被褥可卖,要买棉花,打成被套褥套,还得买被里被面,褥单褥面,一套下来,费时又费钱。 刘文静被提醒了,冲到陈招娣和庄一诺跟前,“道歉没用!赔钱也没用,我们要被褥!” “我们没钱,也没有票买棉花!呜呜呜~”陈招娣哭得不行,一下车她就傻了,听说南炕着火了,第一反应就知道是自己两人走之前烧水弄的,两天前两人去供销社买了个烧水壶,因为实在喝不惯大锅里烧的水总有一股子刷锅水味,两人的钱虽不多,但还是把钱票都拿出来买了水壶。 兴致勃勃地学着别人的样子生火,陈招娣只会生煤炉子,这种烧木柴的大土灶,她从来没用过,在大屋的灶头找到火柴,谁知点火居然很容易,火苗很旺,两人不知道该添多少柴,想着那么大的炕,怎么也要添多些。 火点好了,庄一诺从缸里舀水倒入水壶,放到南边小灶的炉圈上。 随后张队长就来了,说马上就有方便车去县里,问她们去不去,还给了她们一张盖了公章的只差姓名没填写的住宿介绍信。 两人当然要去,虽然对小县城不屑一顾,但是那里的条件应该好很多,队长给假期上县,不去难道留在队里劳动吗,更何况,庄一诺还惦记着去县医院找一找顾丽影。 于是两人手忙脚乱地简单收拾一下,带上钱票出门等车了,完全忘记自己刚刚生火的炉灶。 庄一诺也在哭,“谁晓得火炕会爆炸啊,我要回家,勿要住了,一日到夜提心吊胆的,我要回家!” 黄家明叹气,“定期清理,火炕是不会炸的,你们那边的炕还基本没使用,一定是你们添了太多柴火,引起炕洞压力过大才爆炸的。” 张春梅一看柴火垛,忽然喊了一声,“哎呀妈呀,你俩把明子都给烧了吧?” “啥、啥子明子?”陈招娣抽抽噎噎问。 张春梅拎起一块带着油脂的松木疖子,“就这种!” “这种柴火很好烧,但是手好脏啊。” 张春梅摊手,对严国庆说,“得,破案了吧。” 严国庆听到爆炸两字的时候,脸就有些烧,这会儿还有些不自然呢。 其实农村烧炕和火墙一直是件麻烦事,盘得不好,炕怎么烧都不热,还要时常检查烟囱烟道是否通畅,烧火也不能使用能产生大量气体的木柴,或将木柴塞入炕洞。在农村,灶坑串烟,烟囱不冒烟,满屋子却都是烟的情况、火炕火墙爆炸的事情时有发生。 有调皮孩子,还会爬人家房顶,堵人家烟囱。 这基本都是情节恶劣的事件了,跟祸祸人家大酱缸是一个级别的。 现在粗略分析,极有可能是陈招娣两人把灶坑门塞死了,热量冲进炕洞,鼓开了炕面,松油引燃了炕席。也幸亏炕里面的烟灰较少,只是炸了一小块,但也是爆炸得不明显,没什么瓦匠经验的严国庆才分析错误了。 严国庆忽然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对林自在说了一声,“我得回家了。” 林自在顺口答,“啊,回吧,再见。” 这两句就被正赶来的沈队长和张志勇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张志勇一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严公安,知青点的条件太差,你方便的话,就带她们去你们家。”看到几人脸色大变,又找补一句,“让你妈妈给联系两户人家,要那种干净利索的,住上一周吧,反正去公社那边,比去生产队找宿还近呢!” “不必了张队长,我们在大屋挤一挤就行,去别人家里,吃饭住宿都太麻烦社员了。”林自在立即说。 严国庆也是一脸拒绝,他才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呢,他要是真领知青回去,他妈不定乐成啥样,每天还不得唠叨得更欢了。 沈队长回身喊了一句什么,就听郭大爷应了一声,黄家明立刻跑出去,扛进来一个面袋子,放到院子里,又跑去接过郭大爷的另一个面袋子,见这么多粮食,林自在和刘文静也都连忙帮手,张春梅也去搭把手。 沈队长指着四袋粮食,“这些一百斤面,八十斤高粱米,是队上提前给分给你们的粮,咱队虽然不富裕,可也不能看着你们挨饿,这些粮比不得城里粮库的白面大米,面是黑面,可全是咱队上自己队员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种出来的,你们得记着,要忆苦思甜,不能浪费!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们四个的粮,我也没细分,两人一份都装到一个面袋里了,先凑合一起吃吧,吃完了把面袋子还我,你们沈大娘一共也没几个面袋子。自个儿平时准备几个面袋子装粮,等年底算了工分,再给你们预支半年的粮。” 张志勇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先分了粮,以后的劳动也要吃苦肯干,不然你们欠下的工分都要摊到队员们头上!” 四人又点头应是。 郭大爷给男知青送完了粮,等在路口,沈队长回头看一眼,又简单说了几句关于修缮房屋的话,就招呼张志勇走人,对严国庆客气说:“小严公安,我让老郭头送你回家。” “不用了沈叔,又不远,我几分钟就到家了。”严国庆率先出门,大步流星回家了。 赵初蕊拿着一个大碗站在门口,笑着哟了一声,“分粮了啊?春梅你先别急着往里搬,她们四个也来了仨礼拜了,咱们也被吃得揭不开锅了,现在正好把借的粮还一下吧!” 第147章 矛盾 赵初蕊说的没错,八个新知青到来至今,已近一月,一直是借老知青的口粮吃饭,现在队里分了粮,的确应该先还人家粮食。 林自在往男知青宿舍扫了一眼,他们并没有急着还粮,周久儒正蹲在灶坑跟前烧火做饭。 赵初蕊已经取了个大面袋子来,卷了边,放在地上,“有账不怕算,今天咱们就当面把这欠粮一把还清了吧。”说完就笑着把碗伸进了四人刚到手的高粱米袋子。 她的手拿出时,那直径足有十二三公分的大海碗里,是杠尖儿一碗高粱米,唰的一声,倒进空面袋子里,嘴里数着一,又再伸进去蒯粮,二、三、四....没多大功夫,一袋子高粱米就要见底了。 刘文静忍不住了,“赵姐,怎么这么多啊?” “多吗?不多呀!你们来了二十三天,一天三顿饭,一共四个人,你算算得多少?” “不是,赵姐,我说的是这碗太大了。” “大吗?不大呀!咱们平时吃饭用的就是这碗啊。”赵初蕊继续舀,“队里可真照顾你们,早早的就给你们分了粮,想当年,我们都是从家里背了粮食来,没带粮的也赶紧让家里邮来,没地方住,就寄住在生产队员家里,跟人家搭伙,人家吃啥咱就吃啥,交上去的是白面,吃到的是剌嗓子的苞米面。哎?数到几了?” “四十五了!”陈招娣着急地喊,一袋子半的高粱米已经没了。 “哦,那就这样吧。”赵初蕊又舀出来一碗,“四十六,正好。” 大家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赵初蕊又从腋下拿出一个面袋子来,“剩下的都用面粉顶吧,咱们吃了五次二米饭,你们没米,我们吃点亏,就全用面粉算账吧。” 又是杠尖儿一碗面粉蒯出来,这回,她轻轻倒入面袋,尽量不使面粉飞扬出来。 一、二、三...... “赵姐。”一直不想出头的林自在,也只能出头了,她按住赵初蕊的碗,“赵姐,不是这么算的吧。” “繁西你说话真有意思,咱们可是纯老乡,我还能占你和文静的便宜吗?” “我在家也做饭,一碗生米和一碗熟饭是一样的体积吗?” 赵初蕊愣了一秒,笑道:“不信我?好!你可以问春梅,问她做饭是不是这么量的?秋收活儿多重啊!咱们可都是把最好的拿出来给你们吃了!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小孟你这样,赵姐可就心寒了!” 张春梅在一旁点头,“小西,我做饭都是按这个量做的,要不根本不够吃。” 林自在笑了,“这一碗面足有一斤,能蒸出两个半大馒头了,谁一顿能吃下一斤馒头?你能吗?再者,我们来到双峰,从没在一桌吃过饭,吃到的也是一顿一个馒头,一块咸菜或一碗菜汤,饭也是一平碗二米饭,饭盒搪瓷缸打的饭,更加看不出具体多少,这两位!”她又指指陈招娣两人,“更是吃猫食的。问题来了,既然是按照这个量做的饭,那么,到底是谁吃了我们的份额!” 大约二两的馒头。二两生面做出的馒头就是二两馒头,实际上约130克了。 张春梅恍然拍额,“哎妈可不咋的!她们顿顿就吃一碗,我这还寻思呢,这阵子吃得挺饱的!” 赵初蕊放下饭碗,慢慢站起,彻底冷下脸来,一字一句,“什么意思?你们要造反吗?”眼睛也逐渐眯起,最后一句更是带着威胁。 刘文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觉得赵姐这个表情真吓人。 “造反?”林自在笑起来,她不由想起当年在哈市见到的真正造反的学生,“赵姐老三届,应该造反派出身的吧,否则以赵姐的条件,去兵团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广阔天地炼红心,扎根农村志不移!哪一派都是响应领袖的号召,支援边疆的同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总比你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资产阶级小姐强上一万倍!”听到兵团二字,赵初蕊脸上现出一瞬的伤痛,但仍然态度强硬。 刘文静不干了,“谁是资产阶级小姐!你别乱扣帽子!我们俩可都是根红苗正的工人阶级,往上数,祖祖辈辈都是贫农!小西要不是她妈偏心搞破坏,她去的应该是音河农场的兵团!” “我没空儿调查你们底细,就问你们还不还粮食吧!”赵初蕊听到这些心里更不舒服,回头高喊:“史亚楠!李红艳!高淑琴!高原!都出来!今年的新知青,不打算还咱们粮食了!” 大屋门哐当一声开了,呼啦啦出来四个女知青,都眼神不善地看着林自在四人,“怎么地?” 没见过这种野蛮架势的庄一诺本来坐在小木墩上,现在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张春梅一步挡在林自在跟前,“不是,你们听我说,是......” 史亚楠和高原两人一个抱,一个捂嘴,硬是把张春梅拖进了大屋。 陈招娣扯了扯林自在的袖子,低声说:“该多少就给多少吧,别这么小家子气。” 林自在眼神刷地射向猪队友,“你再说一遍!” 陈招娣吓一哆嗦,眼泪又掉下来,嘴巴一瘪,“你们...你们就知道欺负外地人!” 庄一诺爬起来拉住她,用上海话吼她,“不要讲话了!” 陈招娣还是很委屈,“我在息事宁人。” “你在火上浇油!” 林自在蹲下身子,捡起一块土坷垃。赵初蕊退后一步,厉声喝斥,“你想干什么?” 林自在没理她,一扬手,土坷垃飞过杖子,正打在男宿舍那边刚用报纸溜了窗户缝的窗框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周久儒拿着锅铲子推门而出,“是谁?” “小周!你叫黄大哥和男知青都出来,来断个公道!如果他们还是不出来,我们就去找沈队长,或者去公社!” 赵初蕊嗤笑,“知道你公社有人撑腰,呵,给你能耐地,这才来几天啊,就敢给老知青脸色看了!忘了你们刚到的时候没吃没喝,赵姐长赵姐短的了!” “我是有事实和道理撑腰!不妨多叫几个人来,咱们就好好算算,我们新知青到底该还你们多少粮食。而不是任由你,伸手在我们的粮袋子里,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对!”刘文静也大声附和。“事实胜于雄辩!我们没吃那么多凭什么还你那么多粮食?你是周扒皮吗?” 黄家明一脸苦恼地走出来,隔着杖子喊:“赵初蕊同志!你不是说会和新知青搞好团结,怎么每年每年都要来几次这样的吵架!” 第148章 散伙 “黄家明同志!”赵初蕊叉腰指着黄家明,“说话要讲证据!你去问问,这些年,哪个女知青不说我对她们照顾有加?你成心要偏向四个漂亮小姑娘我没办法,但你休想挑拨我和其他同志之间的革命友谊!” 林自在也说:“黄家明同志,你只需说句公道话即可。” 黄家明一脸无奈,看得出他一百个一千个不想管女知青的烂事儿,要不然刚才那么吵闹,他们不可能听不到,却一个人也不出来干涉。 林自在对赵初蕊说:“我们不怕家丑外扬,咱们把沈队长请来,再找三五个会做饭(传闲话)的大娘大婶来,如果他们都说你是对的,那这些粮食你随便拿。但!”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林自在,等着她的下文。 “如果他们说你的方法不对,是故意占我们新知青的便宜,那么,你要当众跟我们四个道歉,并且,还得赔给我们每人100个工分!” “呸!美的你!”赵初蕊气得瞪眼睛。 “你就说敢不敢吧?”林自在上前一步,反正已经忍不了撕破脸了,索性一撕到底。 “我有什么不敢的!” “好!”林自在一拍手,“小周!麻烦你!你腿脚快,去喊沈队长张队长一下,再叫上路边遇到的随便哪个大娘大婶,只要会做饭就行,越多越好!刘文静,你去那边袁婶家......” 黄家明已经带着陆卫东、罗向阳几人绕了过来,进门就说:“算了算了,孟同志,咱们知青的事情,自己解决就好。”然后叹口气,皱眉说:“说说吧,又是因为什么?” 见人被拦下,赵初蕊松口气。 她是真没想到平时看着都性子软和的四人里,居然有个傻大胆儿的愣头青,唉,今天这事儿眼瞅要秃噜扣了。——难道这么快孟繁西就跟公社搭上关系了?不可能啊,按理说,严主任应该会相中两个上海姑娘,严国庆就更不可能了,这小子几年前就喜欢顾丽影,怎么可能瞧得上这几个毛丫头! 她脑筋急转,手一指林自在,“她们,吃了二十三天的饭,不想还粮食!” 黄家明又看向林自在,林自在点头,“如果按她的方法,我们真的不能还。” “什么叫她的方法?” 林自在指了指地上的粮袋子,把情况重新讲了一遍,“还有,她说是二十三天,而我和刘文静最近两天并未在知青点吃饭,应该按照二十一天、按照我们的实际饭量来归还粮食。” 黄家明有些无奈地看着赵初蕊,半天才说:“赵初蕊,你让我说你聪明,还是傻呢,就算她们现在不懂生米熟饭的区别,过一阵子不都懂了?” 赵初蕊只是冷笑,“哼,你以为你谁,大队长吗?管好男知青的事情就得了,少插手我们这边?” 她身后几个女知青都不说话,但表情各异,有几人一看就是吃过类似的亏,但一直敢怒不敢言。 黄家明气笑了,“你哪还像个知识青年,分明就是落草为寇的土匪!” “我怎么就土匪了?你问问,她们来了这么长时间,做过饭吗?挑过水吗?哪次不是我们帮她们接农活,哪次她们是独立完成劳动任务的?不服管?行啊!今晚别住我们大屋!以后也别跟我们搭伙,自己做饭自己挑水去!” “啊?”陈招娣惊呼出声,又伸手捂住嘴巴。 “可以!”林自在举手同意,众人都看着她,有赞同的,有皱眉的。 “如果不请沈队长和大娘们,那就按我的饭量来计算归还的粮食,至于挑水做饭和柴火,我们四个会商议出一个方案,补偿老知青同志。今天的事情,是我孟繁西引起的,以后我单独开火,队里来修缮的时候,我会跟沈队长申请在房山头加盖个偏厦,单独开门。” “小西,我跟你一起!”刘文静立刻挽住她的胳膊。 林自在只看着黄家明,逼着他赶紧断案。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人后传来,“我也跟孟繁西同志一起搭伙,我不会做饭,但我会学,挑不了水,我可以帮你们洗衣服。” 居然是庄一诺。 她低垂着头,不看任何人,声音很小,但大家都听清了。 陈招娣有点慌了,“我,我,那我也一起吧。” 林自在皱眉,说实话,她实在不想跟这两人多来往。 二门哐当一声开了,张春梅冲出来,“我也跟孟繁西搭伙!” 这下众人可都吃惊不小,赵初蕊更是有些受伤,“春梅!咱俩可是老乡!” “咱们四个都是老乡!”张春梅一指林自在和刘文静,“不能因为她们不愿意听你的,就难为人家吧,去年就我一个知青来咱们双峰,你对我是不错,可我也吃了不少哑巴亏,本来不想说出来让人笑话咱们齐市青年,可你今天的表现,也太不团结友爱了!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搬出大屋,以后就跟她们四个一起吃住!” 林自在笑了,冲张春梅点点头。 赵初蕊脸色红白变幻,紧咬下唇,双拳紧握,胸膛起伏,似乎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最终,黄家明拿着纸笔好一通计算,帮着林自在四人分出了该归还的粮食,天色已晚。 赵初蕊用手指点着林自在,“孟繁西,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林自在学着她的动作,也点着她,“赵初蕊,我等着你。”说完自己噗嗤一声笑了。 赵初蕊拎着一袋面进了二门,哐当一声关上门,“今天谁做饭啊!怎么还没好饭?” 罗向阳把林自在拉到一边,“你太冲动了,怎么也等到房屋修缮完毕啊,今晚你们怎么住?饭怎么吃?”最后又压低了声音,“别看她平时笑眯眯的,我可听说了,五年前她就是个狠茬子手上有过人命,说是批斗时失手了,谁知道呢!” 林自在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我记住了。” “唉,连黄大哥也不愿意多招惹她,你还是加小心吧。” “好。” “算了,明天催着队上来人修房子吧,我们几个闲了都会搭把手的,赶紧修好住进去,另外开个门是对的。” 黄家明看林自在的眼神也是不赞同的,“赵初蕊说的对,你们的确是借了人家的光,怎么就不能吃点亏,非要闹开了呢!” “谢谢黄同志。”林自在看着黄家明笑,赵初蕊就是被这些妥协惯成今天这样的,不过这些话不能对黄家明说。她指着一地被赵初蕊扔出来的包袱,对黄家明说:“黄大哥,我要跟你打个商量,能不能把你们那边的小屋借给我们住上一周。” “啊?”黄家明下巴都要惊掉,“你说什么?你们要住男宿舍?” 第149章 曲折的找宿(xiu) 林自在还是第一次看老成持重的黄家明失态,她笑出声来,“我们四个,不,五个人,行李也多,附近只有你们旁边的小屋是空着的,就借我们住一周吧!” 张春梅拉了她一下,“小西你傻了,咱们几个女的,跟男的住一个屋檐下,还不让生产队的人讲出花来啊!” 黄家明连连点头,“对对,行李可以放在小屋,我这就去生产队给你们找找人家借宿。” 林自在拦住他,“黄大哥,现在谁家也没有多余的行李,我们去住,人家就得把行李让给我们,自己睡炕席,你说,我们怎么忍心麻烦人家。” ——实话是,林自在是对有些人家的虱子产生了畏惧心理。 看着张春梅的手电筒已经渐渐变暗,她继续说:“你放心,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我这就去请袁婶儿,让她带着宝三跟我们一起来住,这样就不会有闲话了。你知道,生产队上,哪一家我们都不方便去住,不是有壮年男子,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子,就两个单独居住的,还都是孤老头!要是老太太我们还能......” “对呀!我这就去跟郭大爷说说去!”黄家明一拍大腿。 林自在真是低估了黄家明的古板程度,看着他撒腿就往生产队跑,完全无语了。 赵初蕊冷笑着从二门出来,将洗脸水朝院子里一泼,“赶紧走!别站在我们院子里!” 一半水泼到张春梅的木箱子上,其他的包袱也都不同程度被淋湿,张春梅气得几步上前,赵初蕊却猛地关门插上,在屋里大喊:“张春梅,你这个叛徒!” 张春梅气得使劲砸门踢门,“你才是叛徒!你是齐市的叛徒!” 大屋里传出摆饭的声音,张春梅捡起一块砖头要砸,林自在连忙拦住,“赔块玻璃也不少钱呢!” 张春梅气馁地把砖头扔到菜园里撒气。 除了生气,别无他法,五人将行李搬出女知青院子,堆在院外面的路口,男知青那边窗口时不时有人朝外张望,但始终无人出来。 这些年来,大家都学会了明哲保身,自扫门前雪,林自在是过来人,不见怪也不责怪。 东方天边现出一轮凸月,清冷地照着大地,气温接近零度,几人都翻出包袱里的棉衣穿上,林自在左手往大衣兜里一插,摸到一个药瓶,右手一插,又摸到一瓶。 ——顾丽影居然真的给了她去疼片和安乃近。 林自在四人各自拿出在县里买的点心来吃,并分给张春梅,张春梅哈哈笑着都接了,“够了够了!” 吃完,林自在提出让张春梅跟她去请袁婶,她打算直接去男宿舍那边借宿。她知道黄家明是不想惹麻烦,两个屋子中间明明隔着一个大厨房呢,有什么计较的,没知青点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借宿生产队员家? ——当然,知青因借宿不得不在乡下结婚的,也有很多。 刘文静三人一听让她们站在外面等着,都不干,说害怕。 她只得带了庄一诺去袁婶家,袁婶一听来意,爽快地收下两人送来的点心,“那有啥不行的,俺家就是地方小孩子多,要不让你叔出去找宿,你们就在俺家住都行!” 说完给宝三穿了个棉袄,就要出门,“这咋好好的,就闹成这样了呢?”袁婶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哎呀,袁婶,你带套行李吧,男知青小屋里好久没烧火了,也没行李,宝三别冻坏了。”林自在提醒。 袁婶的丈夫叫袁建国,是青山粮库的职工,看着有三十五岁左右,比袁婶显年轻,此时他站在屋子里,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从炕上的被垛里扯了套被褥,卷吧卷吧,扛着就跟了出去。 到了路口,郭大爷的牛车也到了,黄家明看到袁婶,叹口气,“小孟同志,我已经跟郭大爷商量好了,他这几天住我们宿舍,你们四个去住郭大爷家,我已经跟左右邻居打好招呼了,他们都会照顾你们的!” 郭大爷笑呵呵地去拎地上的包袱,“走吧,先把你们送过去。” 男知青宿舍里,罗向东和周久儒也跑出来帮忙装车,给女知青一种急切地送瘟神的感觉。 袁建国一听这话,抱着行李转身就走,“那咱们回吧,老大老二自己在家呢!” “回什么回!你把行李放车上,四五个小姑娘,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我陪着去住几天!”说完,一骗腿先坐到了牛车上。——知青点这点儿新鲜事儿,今天要不给挖出来,根本睡不着觉! 袁建国无奈扛着行李,“那明天早上我们爷仨吃啥啊?” “吃屎!”袁婶骂道,“一天天老说我不上班不挣钱,对这个家没贡献,咋样?现在你知道我的贡献了吧!” 宝三笑嘻嘻地坐在妈妈身边,看着爸爸挨呲儿。 郭大爷呵呵地笑,“哎哟哟,还是我这孤老头子好啊,没人照顾,可也没人骂啊!” 几个小姑娘忍不住都笑,袁婶也笑,“郭叔,我没骂他。你说我这仨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我哪闲着了,我是不上班,可我比那上班的还累,天天给他们爷几个做饭洗衣服,喂鸡喂鹅,经管菜园子,一旮瘩闲工夫都没啊!他还说我没贡献,我能干吗我?” “对!新社会的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贡献最大!”郭大爷笑着说。 袁婶骂归骂,心里还是记挂丈夫和两个孩子,又不好意思反悔,想了一下干脆说:“这样吧,黑灯瞎火的你们也别折腾了,五个知青都上俺家住去!让你袁叔上郭大爷家住!” 袁建国气结地看着媳妇,“你这倒好,安排来安排去,直接把你男人给安排出去了!” “哈哈哈,这样式儿孩子们就有早饭吃了,还不耽误上学,你,我就把管了,郭大爷咋还不得舍口早饭吃啊!”袁婶大笑。 “没问题!”郭大爷一口应下。 刘文静拉拉林自在,她不想去住一个孤老头家。 黄家明也说好主意,“那行李就放我们小屋吧,放好后锁上,我把钥匙给你们。你们暂时借住袁叔袁婶家,粮食要商量好,需要挑水,我们可以帮忙。” 林自在瞥了一眼黄家明,她严重怀疑他之前就被人讹上过,否则绝不会如此谨慎小心,生怕谁赖上他。 四个小姑娘都看着她,等她决断,越来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以她马首是瞻。 最后,行李包袱都运到男生宿舍,几人就带了些必需品,跟着袁婶去了她家。 袁建国则一脸怨念地坐上牛车,跟着郭大爷走了。 黄家明终于松了口气,冲牛车挥挥手,又看看另一个方向往东边袁家去的几人。对身边的罗向阳说:“看到没,女人一扎堆,就是麻烦制造机。” 罗向东有点担忧地说:“这孟繁西,跟赵初蕊硬刚,能行吗?” “谁知道呢,我看她是真不怕赵初蕊,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她要是知道赵初蕊做过的事,恐怕就不会轻易和她翻脸了。” 第150章 完蛋货 五人到了袁家,已经困乏不堪,简单洗漱后,就按袁婶的安排,睡在了前屋大炕上。 清晨林自在在炕席上醒过来,被子被刘文静全抢了过去,另一边张春梅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炕稍两个上海小姑娘倒是紧紧地挨着,头碰头地睡着。 唉,五个人,睡三个褥子,她就是睡褥子缝的那个。 ——昨晚刘文静和张春梅都要挨着她睡,她只能睡中间,躺下时还好好的,天亮时炕凉了,俩人都把被子扯自己身上盖着,她一冷,下意识就钻到褥子底下了。 厨房有了声音,林自在也穿衣下炕。 “哟,咋起这么早?”袁婶正在生火,一抬头看到她。 “醒了睡不着,就起来了。” “换地方换的吧?”袁婶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一块桦树皮,倒着送入灶坑里提前架好的细细的柴火下面,树皮毕剥燃烧起来,引着细柴火也烧起来,她小心地又压上几块稍大的柴火,起身往大锅里填了几瓢水,想想又填了两瓢。 袁婶在忙着淘米,林自在就从偏厦的后门走出去,去后园子上厕所,袁家的菜园子很立整,罢园的豆角黄瓜,都拔了秧子,连架条都整齐地顺在杖子边上。 林自在又走到前院,小院子跟知青院的差不多大,南面窗户底下有个半米多高的大酱缸,上面扣了个大洗衣盆,还又压了一块砖头。 她正在四处看着,忽听一阵细碎脚步,飞快逼近身后,她一矮身右手向后一抄,这才转过了身子,一只偷袭的红嘴大鹅被她掐了脖子,双翅徒劳地扑打着地面,两只红色脚蹼也使劲蹬踢着。 “小样儿的!跟我玩偷袭!小心铁锅炖了你!”林自在认出,这就是常在下工路上,拦路伸长脖子要箝她们女知青的那只大鹅,曾经被她用意念轻刺过几回。 这次,她又用意念轻刺了它一下,撒开了手。 “该!”大鹅轻叫了一声。妈呀,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实在是鹅生难忘,它慌张地摇摆跑开,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草窝里,再也不想出来了。 袁家的饭桌就支在厨房,林自在几人帮着袁婶做饭摆饭,袁家两个女孩,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见到家里一下来了这么多陌生人,都有些羞赧,缩在后屋门口,不肯出来见人。 袁婶气得骂,“两个完蛋货!” 宝三却不惧怕生人,人来疯地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显摆,一会儿是家里的手电筒,一会儿是他的弹弓子、木头手枪,还把左手腕上用圆珠笔画的手表给林自在看,林自在轻咳一声,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表,“我有真的。” 宝三脸上肉眼可见的沮丧,臊眉耷眼地钻到妈妈的胳膊底下去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由于饭桌不够大,凳子也不够多,三个孩子都是站在后屋的炕沿边吃的饭,让五个女知青都很歉疚,袁婶却不在意,“小孩上不去桌,那不是常事儿吗!” 林自在饭后帮袁婶刷碗,却被袁婶推开。她注意观察了,袁婶家很利索,三个孩子也伺候得很干净,总算是放下些心来。 但是有些事情来得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她们住了三天,袁婶一直不肯要她们的粮食,说生产队给她们分点粮食不容易,好好留着自己吃吧。 五人商量一番,决定把庄一诺的一罐麦乳精和陈招娣的一袋奶粉送给袁家做谢礼,麦乳精是800克装的,十二块钱一桶,奶粉是一斤装的,四块钱一袋。五人本应均摊,但事情起因在两个上海知青身上,所以林自在三人每人只出三块钱,余下由她们俩担负。 果然,袁婶很高兴地收下了。她丈夫就是粮库的职工,她们家孩子每人每月都有21斤粮食,家里根本不缺粮,缺的正是这种青山公社买不到的稀罕物。 袁婶很为自己的精明感到得意,一斤大米两毛多,一斤白面一毛多,这五个小丫头一个礼拜再吃也吃不了十几块钱的粮食啊,住算什么啊,反正自家天天也得烧炕。 她当即就把东西全部锁在了柜子里,转身进厨房做饭。 宝三凑在柜子门缝上,深深地吸气,“我家好东西都在里面,有蛋糕,有香烟,还有糖,可香可香了!” 袁家老大袁丽英一把拉走弟弟,朝他屁股轻拍,“就知道胡说八道!” 宝三灵活地躲开,嬉皮笑脸晃着脑袋说:“打不着,屁老姚!” 就这一瞬,林自在看到那女孩后脑勺的头发缝上有个小虫子在爬行。 她顿时浑身一阵麻酥酥,过电一般,立刻下意识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两把,连后背都跟着痒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对袁婶说:“你家老大的头上好像有个东西!” “啊?啥东西?”袁婶随手在女儿头上胡撸两下,袁丽英下意识在头皮挠了几下,还是痒,又挠了几下。 袁婶眼神一凛,“你挠个啥劲?” “刺挠。” “我的天老爷!”袁婶大叫一声,“可别招虱子了!我都跟老师说了,给你换座,不跟后屯子那埋汰小子一座了,咋还是刺挠了!我滴天老爷啊~~” 袁婶一边哇哩哇啦,一边拉着女儿到院子里给她篦头发。 五个女知青都不出声,自动离剩下那俩孩子远了些,又疑惑地看向炕上的被褥,一脸苦涩。 *** 失火后第三天,也就是林自在从县里回来的第二天,队上就派人修缮房子了,沈队长对于她们提出的加盖偏厦,另开门户的要求,也一口答应,只是说偏厦的木料、房盖和人工上,得给点钱。另外,盘炕缺的砖,以及窗户框和玻璃的钱,要陈招娣两人担负。 陈招娣俩人一听又哭了,沈队长叹口气,这南方人咋这么能哭,心一软,又说,那就慢慢在工分里扣吧。 ——反正老子也要卸任了。 第151章 被忽悠了 秋收的大活儿干完了,但打场、扬场、脱粒、交粮的活儿,也不轻松,女知青们依旧都每天到场院去,赚那么三五个工分。 这月余来,虽然苦累,但林自在明显察觉到体质的变化,如今走路不说健步如飞,也是脚步轻松,眼看着裤腿袖子都变短了。 只是手上多了三四个老茧,摸着硬硬的,麻麻的。 自打来双峰,她就留意到,张春梅干活时,极少有呼吸急促的时候,从来都是呼吸均匀,动作不急不缓,节奏平稳。 问起时,她迷茫地说:“不知道啊,我是这样的吗?” 看来是体力好,身体后劲十足,天赋异禀,没的比了。 林自在琢磨了一下,跑步、瑜伽、站桩、太极、八段锦都需调节呼吸配合,为什么劳动就不能呢,她开始尝试在劳动中,融合《道医笔记》中的调息方式,比如伸出镰刀吸气,用力收割时吐气;木锹铲起粮食时吸气,向上扬起时吐气......总之就是蓄力时吸气,发力时呼气,不急不躁,呼吸逐渐深长,也越来越能体会到张春梅说的巧劲。 只是劳动时不能走神,不能讲话。 需要说话时,得停下手来,说完,重新找到呼吸节奏,再干活。 她的活儿依旧干得不快,依然会被张志勇嫌弃,但最初一周那种极端的疲劳感没有了,她不会偷奸耍滑,但也没打算争先进,只是认真对待当下,做好自己的本分。 从县里回来的第五天上,小屋的泥瓦活儿终于完工了,一个斜顶的偏厦盖好了,小屋原来的门堵上了,重新在西边房山头开了个门,门两边各有一个大灶,新做的门窗也都安装上了,但玻璃还没到位,炕面也没干透,所以五人还得在袁婶家住两天。 青山供销社有一个七十公分高的二大缸卖,不用工业券,七块钱一个,售货员说,赶紧买吧,要腌酸菜了,有好几家打算买缸呢。 五人一听,赶紧拿下,还借了板车推回知青院,路边那个大下坡可难住她们了,站着放倒着放,那水缸就是要往沟里栽啊,最后还是路过的一个大叔帮了忙,三两下直接给送到了偏厦里。 五人连声感谢,那大叔看看偏厦说:“急着买缸,咋不先买个铁锅?” “工业券还差几张。还有人家售货员说,不买缸就让别人买了。” “这个缸在供销社都放好几年了,没人买。社员都买大缸,比这才贵两块钱,就能多装一挑水,这缸不大不小,腌酸菜都不够一冬吃的,谁稀的买啊!”大叔笑得哈哈的,甩着袖子走了。 五人傻眼,这是被人忽悠了! 张春梅气得撸袖子就要去供销社,林自在拉住她,“人家就说社员要买缸,也没说是这个缸,去找也说不赢。吃一堑长一智吧,咱们还没买锅呢。” 张春梅气得抓头发,刘文静也气,“这儿的人咋这么坏!” 林自在笑,“这世界除了你爹妈,没人有义务非得对你好。” 几人都沉默了。 张春梅嗐了一声,去女知青那边借水桶去挑水,打算好好刷刷水缸,高原都把水桶拎过来了,被赵初蕊一把夺过去,“不借!” “凭啥不借?” “不想借给叛徒!”赵初蕊仰着下巴,用鼻孔对着张春梅。 “你!”张春梅气得原地打转,“我怎么就背了个叛徒的名声,我是站在正义这一方的!” 一转身看到陈招娣,“你!你家回电报了没?汇钱了,还是邮被褥了?你呢!” 陈招娣和庄一诺都不吭声,往后退了几步,张春梅哼了一声,大步朝男知青那边走去,借了扁担和水桶,气哼哼去小学边水井挑水去了。 “张姐!我跟你去!”刘文静赶紧跟上。 赵初蕊打量着偏厦,眼神不屑,她忽然笑着说:“一诺,招娣,前几天上县,看到你们老乡顾丽影了吗?好看吧?她可是咱们知青里混得最好的,你俩也不用发愁,缺什么、少什么就去求她帮忙,保准能行!哎我听说,孟繁西的军大衣就是顾丽影帮着买的呢!你说咋没给你们俩也弄一件呢,你们可是纯老乡啊!唉,你们南方人是不知道啊,嘉阳的冬天简直能冻死个人,就你们这点棉衣服,是过不去冬的!” 看着两人脸色变了,她笑得更欢,拍拍庄一诺的肩膀,“等落了雪,咱们都得上双峰山拉柴火去,得攒够一冬天烧的呢!到了三九天,你还去挑水?我告诉你,连柴火你都不想出去抱!那西北风嗷嗷的,鬼哭狼嚎的,你一出去,耳垂就给你冻硬了!你们说,顾丽影那么漂亮的人儿,为啥嫁给那么个其貌不扬的人,还不是受不了苦了,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家,享福去了!”说完又拍拍庄一诺的胳膊,“明白吗?” 赵初蕊施施然走了,庄一诺脸色难看地站着,半天没动,陈招娣站她旁边,也没动。 张春梅和刘文静挑水回来,几人里外好好地刷了水缸,林自在在日记本上列的清单上,给“水缸”打了个勾,“好像还应该有个缸盖。” 张春梅说:“那肯定得有个缸盖啊,要不落灰,整不好耗子还能掉进去呢!” 这句话成功勾起林自在四人的回忆,都觉得,接下来最需要买的,不是锅碗瓢勺、被褥枕头了,就是缸盖! 林自在看看日记本上的购物清单,又瞥了一眼物资丰富的空间,叹口气。她这个空间啊,上辈子在林秀娥身边时不敢用,建国后不好用,现在更是不能用,还真就是初到民国,兵荒马乱人们又信鬼神的时候最方便使用。 但有一点得承认,虽然用不上空间物品,但这些东西却让林自在充满了安全感和底气。 所以现在捉襟见肘,她也不觉困苦,反倒有种百废待兴的紧迫感和...新奇感。 *** 一进袁家,几人就闻到刺鼻的农药味,这个季节打什么农药啊! 疑惑间就见袁丽英头上包着个毛巾,坐在后屋炕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们。 林自在捂着鼻子问正在烧开水烫衣服被子的袁婶,“你这是干什么?” 袁婶两手被开水烫得发红,“啊,我把被褥衣服消消毒,卫生所说开水烫一下就能烫死虱子,我刚才还给老大烫了一下头发,你们放心,那俩小崽儿我检查了,没有虱子,就老大头上有几个不多,我让老师给她换座了,又给她头发上喷了敌敌畏,这回我指定给它消灭干净!” 我滴天!林自在惊了,头回听说有人给自己孩子头上喷敌敌畏! 她赶紧把袁丽英从炕上拉下来,又去扯她头上毛巾,“丽英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孩子脸色已经不大好,“我迷糊。” 袁婶拦住不许,“啧,别摘下来啊!多捂一会儿,才能全杀死!” “再捂一会儿,就杀死你女儿了!”林自在甩开毛巾,把孩子拉到水缸边,舀水接着洗脸盆给她快速冲洗头发。 袁丽英已经有些神志模糊,直叫喊着脑瓜疼脑瓜疼。 袁婶这才慌了,背起孩子就往卫生所跑去。 第152章 什么玩意儿? 傍晚,袁丽英眼睛红肿地放学回家,袁婶吓了一跳,“咋了咋了?谁欺负你了?” 袁丽英摇摇头。 “光摇头嘎哈,你说话啊!” “他们...他们笑话我头发...”袁丽英委屈得一头扎进袁婶怀里。 “哎妈我以为多大事儿呢!赶紧把书包放下,把鸡撵鸡架去!再摸摸鹅架有没有鹅蛋!”袁婶扭身就去做饭,袁丽英一下扑了个空,咧开嘴就哭了。 “害哭害哭!你都哭几气了?没完没了了?”袁婶被哭得心烦,只得自己“呕是呕是”地轰着家里唯二的两只母鸡回鸡窝。 林自在几人来到袁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袁婶在关鸡架门,袁丽英则站在院子当中用手背抹眼泪。 不用问都知道这孩子今天的遭遇。 林自在拉着袁丽英进了屋子,张春梅说起小时候点灶坑烧了头发,最后只得剪了个小子头的经历,袁丽英瞪圆眼睛,上下打量张春梅,张春梅哈哈大笑,“小丫头,你哭一场就算了呗,头发又不是不长出来了!” 是啊,又不是不长头发了!袁丽英忽然觉得这个姐姐的话很有道理。 她今天早晨上课是戴着头巾去的,上课了老师命令她摘了头巾,她不情愿摘了,同学们就哄堂大笑,笑她一块一块露出的头皮。 她当时就趴在课桌上哭了,新同桌推着她的胳膊,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 可她就是想哭,都怪妈,一辈子就爱听人夸她干净利索,所以她头上有虱子,妈气得要爆炸,非让她剃光头,说是这样虱子就没地方待了。她打死不同意,妈就找出一瓶农药来,咕咚咕咚往她头发上倒,还使劲揉搓了半天,生怕虱子死不了,还用毛巾蒙住脑袋,说好好捂一捂。 结果就是虱子没了,她的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 孟姐姐今早告诉她,人体不止是鼻子嘴巴会呼吸,全身的皮肤毛孔也都是会呼吸的,农药通过发根、皮肤被吸收进了身体,对她的身体已经造成损伤,要她近期多喝些开水,多排尿排毒。还叮嘱她,有什么不舒服就去知青院找她。 她要带家里的军用水壶上学,妈不许,说就没听过喝水治病的。 其实就是怕她把水壶磕掉漆了。妈还说她矫情,敌敌畏只是抹头皮,又不是喝肚子里了。 她还是有点想哭,就算头发能长出来,也要好几个月,妈说十岁是大姑娘了,大姑娘没头发,多磕碜啊! 林自在对袁丽英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干脆把头发都剃了。”看那孩子泫然欲泣,立即改口,“或者剪个短发,扎俩小辫儿反而把头皮都露出来,不如剪短,倒能遮掩一下。” 袁丽英终于点头,坐在袁家院子里,让林自在给她剪短了头发,头发齐耳长短,头顶三七开斜着分缝,巧妙盖住了头顶的几块裸露头皮,后脑勺的两块头皮也被下垂的头发盖住。 袁丽英满眼崇拜,看着林自在。 妈会背语录,张口就来,但她并不认识几个字,她一直说:上学没用,毕了业还不是得当知青下乡干农活! 可她就是羡慕大城市来的知青,同样都是鼻子眼睛,可一眼就能看出她们不是农村人,再怎么干农活,穿补丁衣服,也是不一样。 “姐,将来我也要当知青。”想着就脱口而出了。 林自在噗嗤笑了,“傻孩子,你现在只管好好上学,一直上到大学,将来,就不用当知青了。” **** 林自在和袁婶说起再过两天就搬走,袁婶还有些不舍,这些女知青包袱里带着点心面包,可没少给她这仨孩子吃,昨天老大头发的事,也多亏孟同志提醒,人家卫生所也说她太糊涂,这要按她说的给孩子捂上一宿,就影响孩子长个,还是啥啥发育的了。 林自在又跟回来取粮食的袁建国打听,在哪里能买水缸盖。 “这哪有卖的啊,都是自己打的,咱林区有的是木头,林业站老关会做木匠活儿,我家饭桌和凳子就是他帮打的,你看这手艺行不?明天我去帮你说一声,你也不用给他拿板子,他有的是板子,再让他给打个面板,蒸馒头包饺子都得用,再打个炕桌,你们五个吃饭够用了。费用嘛,不能直接给钱,那不成投机倒把了,你看着给拿盒烟或者一棒白酒就行了。” “啊?做这么多,就给一瓶酒?” “哈哈,那你就看着多给点儿呗!” “明白了!那明天就麻烦袁叔跑一趟了!你看我们几个住在这里,害得你上班来回多走很多路,真是过意不去,回头也送你一瓶好酒!” “麻烦啥麻烦,这不说外道了吗?”袁建国乐得眼睛眯起来。 袁婶也过来说:“被货褥子也别愁,供销社刚进了好几大包棉花,你袁叔搁粮库跟人借了几张棉花票,回头你去买回来,我去你们宿舍帮你们做被,咋也能在下雪前,先给你们凑付两套行李出来!你们先挤着住,晚上多烧点柴火,把棉衣裳盖身上就行了。别着急上火,这都不算事儿,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咱们就是要阔步前进,从一个胜利迈向另一个胜利!烧几个行李算啥!啥都能挺过去!” 林自在笑了,点头说:“袁婶说的对。” 晚上八点,后屋传来袁婶的呼噜声,身边的刘文静吧唧了一下嘴,不知在梦里吃到了什么美味。 林自在闭目琢磨着白天看过的关于天文历法的书籍,因为独处时间实在太少,她这一个月来看的书一共也没几本,但就因为读得慢了,她反而有了心思反复琢磨书中的内容了。 上辈子空间里的书都拿不出来,许多市面上买不到的珍本绝本藏书只能看个封皮,现在终于是能读到了。 随着对中医的深入学习,她发现仅仅看医书、做辨证是不够的,她还急需补充天文历法、五行、易经占卜、风水、音律、气候、人文、哲学等方方面面的知识。 ——越读书,越发觉自己的无知。 上辈子她提针就敢扎刀老太太,换做现在,她必然要反复斟酌诊断,才敢出手施救。 正在此时,笼罩知青小屋的一缕意念一动,林自在立即停止思考,全神关注起那边的情况。 只见一个身影从老知青二门出来后,拿着手电筒,直奔前园子门口晃了两下,压下手电,悄悄拐到偏厦,蹑手蹑脚走进去,用手电照照,找到水缸的位置,将手里的纸包打开,用指尖拎起一个东西来,嗖一声扔到水缸里。 转身走了两步,疑惑地又回去,拿手电照了照缸底,缸里居然空无一物,那身影打了个哆嗦,拿着手电在水缸外面查找,偏厦里干干净净,除了水缸,别无他物。 “见鬼!”那身影嘟囔一句,快步走出偏厦,回了老知青那边。 大屋里有声音漫不经心说:“赵姐,快睡觉吧,你咋去那么长时间。” “肚子不舒服,多蹲了一会儿。”赵初蕊爬上炕,钻进热乎乎的被窝躺下,随手关了手电筒。 一伸脚,脚趾触到毛毛软软的一团,好像还......有点扎脚。 “啥玩意儿在我被窝里。”赵初蕊疑惑地坐起,重新按亮手电筒,掀开了被子。 “啊~~~~~” 一声凄厉恐怖的女声,撕破夜空,直向云端,引得生产队远近几条大黄狗,都跟着好一阵狂吠。 第153章 死耗子 赵初蕊烦躁地揉揉被刺痛的耳朵,搡了一把还在尖叫的史亚楠一把,“叫屁叫,没见过死耗子啊!” 史亚楠哭唧唧地说:“没见过被窝里的死耗子啊!” 另外三人听到死耗子,也都惊醒了,大呼小叫地一起缩到炕稍,“快点扔出去啊!恶心死了!” 赵初蕊也是恶心得不行,但她并不表现出来,拿手电挨个照着她们惊慌失措的脸,“是谁把死耗子放我被窝的?趁早交待!别等我查出来!我上厕所之前还没有呢!” 众人都连连摇头。 赵初蕊也不觉得是这群胆小鬼做的,她们没那个胆子碰老鼠,也没那个胆子敢捉弄她。 她重新披衣下炕,到门外去拿了把铁锹,男知青那边黄家明站在杖子边拿手电照过来,“什么情况?” “没事儿,一个耗子。就史亚楠大惊小怪的。”赵初蕊满不在乎地说完,就拿着铁锹进了屋子。 掐着老鼠尾巴尖,把老鼠扔到铁锹上,赵初蕊端着铁锹出去了,四个女知青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嘀咕着这耗子怎么在赵初蕊被窝里,难道是跑宿舍里找吃的,被她一脚踹死了? 赵初蕊不管她们议论什么,摸黑端着铁锹去了前园子,将死耗子扔在园子一角,一锹挖了个坑,又把死耗子扒拉进坑里埋上,忽然,她回头看了两眼。 一眼看的是小屋偏厦,一眼看的是男知青那边漆黑的窗户。 林自在不禁皱眉,在袁婶家的炕上翻了个身。 偏厦的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身影,端着一个铁锹,铁锹上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死耗子。 那身影慢慢跨过门槛,将铁锹伸向记忆中水缸的位置,手腕一个翻转,然后快步出了偏厦,干呕了几声,她把铁锹往墙边一杵,吐口唾沫,冷笑一声回了大屋。 这次上炕之前,她拿着手电仔细地检查过了,被窝里确实什么都没有,这才放心躺下。 赵初蕊是个胆大心细,执着坚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就从她再次向水缸丢死老鼠的行为便能看出,她是有多么的执拗死性。 炕头的史亚楠呼吸深沉,已经熟睡,赵初蕊却辗转起来,回忆一番,似乎还是没听着耗子落入水缸的声音,越想确定越不能确定,最后还是拿着手电披衣下炕,必须得去确实一下,不然这一宿都不能睡了。 左脚扒拉一下鞋子,调正方向,伸进去趿拉上,右脚也同样操作,伸进去就听“酷呲”一声轻响,似是什么被挤爆的声音,冰凉粘腻的液体沾在脚趾头上,能一直恶心到嗓子眼,赵初蕊真是个战士,她依然没有出声,咬着后槽牙从拔出右脚,推亮手电筒,一晃。 完了,这脚丫子不想要了! “啊~~~~”又是史亚楠。 “啊!~”这是其余三个女知青惊醒后的茫然尖叫。 ——史亚楠睡得并不很踏实,她隐约察觉赵初蕊又起来了,抬头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就见手电筒一亮,她便看到一只血池呼啦的脚丫子。 赵初蕊大声咒骂:“是谁?有能耐你出来!暗地里使阴招算什么章程!” 史亚楠几人顿时收声, 什么叫有能耐你出来?从哪里出来?真出来可咋整啊!!! 林自在可不想再跟这个左性的人较劲了,她还得早睡早起呢。 把一张符箓放到偏厦的房檐下,她收回了那缕意念,又觉得恶心,就转到双峰山的一棵大树上,意念在树叶间来回穿梭了一百八十多遍才稍稍安心一点。 翌日在场院,林自在看到来上工的赵初蕊眼下乌青,忍不住笑笑。 睡眠不足的人,情绪更加暴躁,“笑屁笑?” 林自在点头认可,“笑屁。” 赵初蕊没力气斗嘴,指着她,“你给我等着!” “你现在就来。”林自在一句不让。 赵初蕊被杠得下不来台,扒拉着史亚楠,“谁也别拉我,今天我非治治这个新兵蛋子不可!” 史亚楠几人,包括张春梅都上去拦她。 “别跟小孩伢子一般见识!”史亚楠压低声又说,“你没吃早饭,哪有劲儿打啊!” 赵初蕊哼了一声,警告地看了林自在一眼。 林自在看得好笑,觉得她的神情像极了六十年代末那些红伟兵,又很像八十年代初一些街头小流氓。 五个老知青都没精打采的,尤其史亚楠,不到一小时,她就不行了,无力地端着簸箕,只撮了小半簸箕的黄豆,倒入麻袋。 “耗子!”林自在大叫一声,右手一指史亚楠的身后。 “啊~~”史亚楠丢了簸箕双脚乱跳,“哪儿呢哪儿呢!” 大家也都是一阵骚动。只有生产队员们像看猴戏一样看着知青们,“耗子有啥怕的!” “哪儿呢!”史亚楠还在跳。 “跑了。”林自在遗憾地说。 史亚楠停下来,不知想起什么,一阵反胃,干呕了两声。 不远的一个婶子半开玩笑地问:“哟!这咋还反酸水了呢?” “有点恶心。”史亚楠下意识回答,抚着胸口。 那婶子对旁边人说:“这恶心的滋味可难受,我怀俺家老大的时候比这还难受,吃啥吐啥,一直吐到生!你说怪不怪?嘿!生完立马就不吐了!” “哈哈哈,生完还吐啥吐啊,再吐那200个鸡蛋不白吃了?”旁边女人笑。 那婶子颇为得意,“俺家老婆婆就这点好,感谢我给老刘家生仨小子,仨月子都坐得好,哪回都吃俩老母鸡200多个鸡蛋!” “全屯子都知道你吃了六七百个鸡蛋,都说了八百回了!” “哈哈哈哈!” 刘文静没笑,眨巴着眼睛,“那史姐,你咋也吐呢?你不是没结婚吗!” 史亚楠气结,指着刘文静,“你闭嘴!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是早晨看到赵初蕊饭盒里的死耗子才吐的!” “啊?死耗子!”大家都惊讶。“咋回事啊,咋还在饭盒里呢?” “不知道咋回事,开膛破肚血池呼啦的一只,恶心死我了,现在一想...哕!”史亚楠忍不住又想吐。 众人不知怎么的,也都想吐一吐。 第154章 家信 刘文静依然眨巴着大眼睛,“啊,那饭盒可不能要了!小西的饭盒就掉进去一个活耗子,在菜汤里洗了个澡,她都把饭盒给扔了。赵姐,你这个饭盒沾了耗子血,指定也得扔了!” 赵初蕊使劲翻了刘文静一个白眼,别过头去。 那个饭盒她已经用铁锹铲扁,埋到地下半米深了,现在听到饭盒俩字都觉得恶心。 刘文静挨了个白眼,也不生气,笑嘻嘻看向好朋友邀功,谁知竟然也挨了一个白眼。 真是的! 她无辜地看张春梅,又看看其他人:谁能告诉我,小西为啥也瞪我啊,简直莫名其妙啊! *** 中午快下工,张志勇乐呵呵拿着一沓信来到场院,知青们一见,都热切地围过去,生产队员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知青收信是他们一个乐子,这帮半大小子姑娘,特别是新知青,收到信准哭,一边看信一边哭,就跟谁欺负了他们似的。 他们是一辈子也难收到一封信,就连孩子吓着了,想烧张盖戳的邮票,都得求着知青去要。 张志勇从前很少给知青发信,都是沈队长发,今天沈队长跟他说以后就不管这些闲事了,让他多操心一下知青的大事小情,说他们毕竟都是背井离乡来到双峰的,多体谅照顾一下吧。 张志勇面上诚恳应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老沈对知青多么上心。除了第一年,后面连着三年都是想尽一切办法跟公社耍赖,最多只肯要一两个的知青,平时知青的思想学习不抓,劳动上也不严格要求,现在要下去了,倒让他多操心了,切! 但他真的很享受知青们欣喜地从他手中接过信件时的感觉,仿佛那种喜悦就是他赐予的一般。 他当年当兵的时候,接到家里...和她的信时,也和这些知青一样高兴,班里的战士们都把送信的通信员亲切地叫做信鸽,他现在也尝到了信鸽的滋味。 林自在头都没抬,继续干活,装完这一麻袋,她就完成上午的任务,可以下工了。 谁知到最后张志勇居然喊:“孟繁西!” 她疑惑地指指自己的鼻子,张志勇笑着点头,抖了抖手里的两封信。林自在疑惑地走过去,她就写过一封信,还是才邮走的,不可能有回信啊。 接了信,看看名字,还真是她的,“谢谢张队长。” “谢啥谢!孟同志,房子修好了吧,还缺啥,尽管说话!” 林自在点点头,又习惯性说了句谢谢,低头看来信地址,一封是齐市的,一封是嘉阳县城的,她也不急着拆信,折了一下放到口袋里继续干活。 刘文静也收到一封信,正坐在铁锹把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读信。 忽然她“啊啊”地叫着跳起来,跑到林自在身边,把手里的工业券在她眼前晃动,“小西!我妈把这个月的工业券给我邮过来了!咱们够买锅了吗?你快看你信里有没有啊!” 林自在被她催得无法,只得拿出信来,齐市的信沉甸甸的,里面果然有工业券,还有钱呢。她慢慢撕开信封,把撕掉的信封边沿习惯性放到口袋里。 刘文静奇怪地看她的操作,忽然跳叫起来,“啊!你也收到工业券了!咱们可以买锅了!可以买锅了!” 这是半张工业券。 张春梅、陈招娣和庄一诺也都欣喜地凑过来看。 连附近劳动的妇女们也都过来看热闹,嘴里羡慕着,“工人就是好,每个月都有工资有粮食,还发各式各样的票儿,俺们农民就比不了了,一年到头攒点工分,啥都不够干的。” 刘文静兴奋地跟人巴巴:“孟繁西她爸是七级木匠,可能耐了,一个月工资99块钱,比我们铁路局长都挣得多,他一个月光是工业券就能得五张,一个人就养活一家六口人了!” “啊?那不就是一百块吗?那花得完吗?” “花得完,有钱还能不会花?”刘文静得意地笑,又叹气,“城里就一点不好,啥啥都得花钱,一棵菜一杯水都得花钱买。” “啊,那也没啥好的,俺们不挣啥钱,可也没那么多花钱的地方,对不?”有人心里平衡了。“那小刘,你爸你妈挣多少钱啊?” “我爸不行,我爸是扳道工,一个月工资还不到孟叔一半儿呢,我妈退休让我哥接班儿了。” “一半那也不老少啊!” 林自在数了数手里的工业券,一共十张,还有三张十元钱。揣好钱票,又去看信,信是用作业本写的,字迹略显稚嫩,抬头写的就是:想念的三姐你好,见字如面。 弟弟小北问候了她的工作生活,又关注了一下嘉阳的气候,接下来就说:妈妈收到了二姐捎回来的一袋大米和信,然后就在吃饭的时候又骂你了,骂你下乡一个月也不知道给家来封信。这封信是爸爸让我悄悄写的,信里寄的工业券和钱也是爸爸给的,本来还想寄粮食粮票,但家里粮食也不太足(主要是粮票和柜子钥匙都在妈妈手里)。 信的末尾又加了一行小字:爸爸跟妈妈撒谎说钱和工业券借给同事了,你记着回家时不要说漏嘴了。 林自在眼前一一浮现孟家人的面孔,微微一笑,把信收了起来。 眼睛扫到赵初蕊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是因为她没跟大家一样哭吗?她把目光又扫回去,与她对视,似笑非笑地,赵初蕊抿紧嘴唇与她抗衡,奈何五秒不到,就抵受不住,败下阵来。 赵初蕊心里相当懊恼,她与人对抗少有败绩,今天真是莫名其妙,怎么就会畏惧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对视呢,真是想不通,心里憋屈得直想仰天嚎叫。 都说年底或明年初,有回城指标,还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赵初蕊想到这里,命令自己要镇定,要有耐心,不要忘记自己下乡时的最初目标,不管档案里那点东西是否再坏她的事,她都要耐心地等待!努力地进行贫下中农再教育! 第155章 艾玛心好累 林自在收到的另一封信是顾丽影写来的,信上首先为那天没能亲自去送她而道歉,又邀请她农闲时到县里来玩,还说她家还有个小卧室一直空着,她来了可以住到开春。 信的末尾写,希望她们可以经常通信,进行思想交流,并说物质上的匮乏并不是真正的痛苦,精神上缺少知己的交流才是真正的痛苦。 林自在没有给小北和顾丽影回信,现在迫在眉睫的,是知青小屋的事情。 于是,五人在袁婶家的前屋炕上,召开了一个针对物资购买和劳动分配的会议,很正式的很严肃的那种。 第一议题就是买锅,林自在还没说什么,张春梅首先一脸羞愧地说自己没有工业券,也没什么钱,这一年来,家里一分钱一个邮包都没给她,她的粮食和衣物都是靠自己一手一脚赚来的。 话音刚落,陈招娣也说自己没钱没票,“家里有几张工业券也是上海的,妈妈说拿走也不好用,索性就没带了。钱也不多了,我家不像孟繁西的父亲工资高,家里还有三个妹妹,没有钱给我......” 庄一诺始终沉默,垂着眼皮谁都不看。 林自在问到她头上,她半晌才艰涩地说:“我成分不好,家庭条件更不好,现在,连赔偿你们行李的钱...也没有。” 张春梅叹气,“算了,要不我跟赵初蕊说点好话,咱们还是一起开伙吧,吃饭、挑水、柴火、 种菜都能省不少事。” “房子都改好了,你打退堂鼓?”林自在皱眉,“那行,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到底是跟我开伙,还是跟老知青们开伙。包括文静。” 刘文静立刻举手,“我当然跟你一起!” “我当然也是跟你一起,刚才那样说是看大家都没钱,怕你为难。”张春梅脸都红了,“我是真的没钱,一年到头除了粮食,分到手就是十多块钱,买点牙膏卫生纸就不剩啥了......” 林自在理解她的难处,但也没接她的话,看向陈招娣两人。 陈招娣十分纠结,庄一诺抬起眼皮,看着林自在,“我跟你一起,我体力不行,但也有自己擅长的事情!” 陈招娣已经无可选择,也说了一句:“我自然也是跟你们一起的。” 林自在一扫她们身上,发现两人内衣口袋里都缝着一卷钞票,陈招娣有三十元钱,庄一诺更多些,超过五十元了,她们还都带着全国粮票。 显然这二位是见她和刘文静收到了工业券,就改了主意。 “呵呵,你们知道铁锅多少钱吗?”林自在忽然问。 刘文静摇头说:“不知道。不算工业券,一个自行车一百多,一个饭盒都两块二呢,大铁锅还不得二十块钱啊!” 其余三人都点头表示认同。 林自在笑,“不能那么对比,不如咱们问问袁婶。” 袁婶听到林自在喊她,在蓝布围裙上擦擦手,走进前屋,“嘎哈?” “袁婶,我们想买个铁锅。” “铁锅啊,上南头白铁铺子也能打,供销社有时候也有卖耳子锅的,就是小了点,得两块多吧。” “两块多?”刘文静瞪大眼睛,“这么便宜?” “会不会过日子,那么小个锅两块多还便宜!一斤白面才一毛八分五!” “我以为得二十多呢!” “胡说,铁锅一直是这个价,就是大锅饭刚停那会儿,买不着锅,俺们结婚时,还不好买呢,是你袁叔搭了人情才从县里背回一口大锅,扛在后背上,像个大王八,哈哈哈!”袁婶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好容易收住,看她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的样子,又笑,“哈哈,明天让你袁叔帮着去铁匠铺给说一声吧。我听说小庄你俩买了个铝水壶?这俩傻孩子,上铁匠铺打一个多便宜啊!哈哈哈!” 袁婶哈哈哈地去做饭了,几人面面相觑。 刘文静嗔怪张春梅,“张姐,你都是老知青了,咋还不知道有个铁匠铺?” 张春梅委屈地说:“我就比你们早来一年,来的时候知青点都有锅了,我上哪儿知道南头白铁铺子啊。在家我也没管过这些事儿,咋知道铁锅多少钱。” 林自在咳了一声,唤回大家注意力,“耳子锅之所以便宜,因为是铸铁的,也就是生铁锅,没有精炼,含碳量比较高。熟铁锅会贵一些。这样,我建议,咱们在南边大灶坐个大锅,北面小灶安个炉圈,再买个耳子锅,这样两个锅灶做饭,节约时间,做饭烧水都不误。你们怎么看?” “我没意见。”刘文静第一时间回答。 几人也都陆续说没意见。 “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决定了。”林自在在日记本上记下来,又补充一句,“这样五人均摊下来,就没几个钱了,大家都能负担吧?” 张春梅点点头,“这回能了。” 林自在又挨个看过去,几人也都点头。 “接下来讨论劳动分工,都说说自己擅长什么吧!”林自在先看庄一诺,她刚才说了自己有擅长的事情。 庄一诺却低着头,又不出声了。 艾玛,心好累! 张春梅说:“做饭挑水我都没问题,我看你们四个谁不像能挑水的,我就专门负责挑水吧,一天一挑两挑都行,但是做饭我就不管了。” 刘文静说:“我会做饭,十二岁我就会生火,炒菜蒸馒头烙饼都会。小西也会,她十岁就会了。”说完她看向陈招娣,“你俩呢?” 陈招娣嗫嚅,“我只会用煤炉子,这个大灶我有点怕,怕再失火......还有,锅那么大,我怕我掉进去......” 刘文静哈哈大笑,忽然停下,“那你俩能嘎哈?吃闲饭?” “不不不!我我我会打扫房间,洗衣服,要不我负责卫生吧!” 刘文静又问庄一诺,“你呢!” 庄一诺咬咬嘴唇,“我会做衣服、打毛衣、织假领子,还会绣点花。” “嘁!这有啥用,谁没事儿天天做衣服绣花啊!这就是你擅长的?你工分分的粮食肯定不够吃,我们不跟你搭伙了,到时候指不定你就得吃我们的粮食!” 粮食的确是大问题,别管几毛钱一斤米面,关键是没地方买去,城镇户口一人一个月二三十斤粮食,农村户口的年底分粮,也都是定量,所以借粮永远比借钱还难。 庄一诺又低下了头。 刘文静啧了一声,“你说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如考虑一下赵初蕊说的,要么家里给你邮粮食,要么就找个好人家结婚吧!” 第156章 咱们来算一下 别人看不到,林自在意念一扫,却是看清庄一诺满脸绝望,不由想起她跳松花江自杀的经历,赶紧拦住刘文静的话头,“我提个建议,大家讨论一下。张春梅只负责挑水,每天一挑或者两挑。到南头挑水很辛苦,大家都要节约用水。另外春梅你要注意储水,应对雨雪天不好挑水的情况。” 张春梅点点头。 “我和刘文静,负责做饭。农忙一日三餐,农闲一日两餐,生火烧炕、发面蒸馒头窝头、洗菜炒菜等一应厨房事务,都是我们两个负责,至于是互相配合,或是一日两日一轮换,我们俩再定。大家都定个量,咱们定额做饭定额吃饭,原则上谁交上什么就吃什么,谁也不占谁的便宜,也请大家监督。文静有意见吗?” “没有。” “至于庄一诺和陈招娣,你们是南方人,目前不适应北方生活,是很正常的,以你们的聪颖,相信很快就能好起来。你们两个暂时负责咱们小屋的卫生吧,要求是两个炕每天早中晚各擦一遍,以后有了柜子也要勤加擦拭,扫地前要先掸水,还有要洗碗刷锅,整理厨房卫生,包括倒泔水桶。另外,咱们宿舍每月床单褥单都要清洗一次,也由你们负责。用水问题要和春梅协调好。能接受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点头。 “如果你们想学做饭,咱们日后可以调整分工。”林自在又在日记本上记下来。“知青院后园子一直荒废,我打算和老知青商议一下,使用后园子和菜窖,再请人盖个新厕所。再有就是入冬后,我们都要上山拉柴火,攒够一冬天的柴,如果可能的话,还会买一些煤。最后,还要说一下,咱们的炕小,睡五个人肯定挤,等被褥做好了,肯定要分炕的,大家看看怎么分。” “我跟小西一起。”刘文静立刻说。 陈招娣苦笑一声,“那就按城市分吧,我和一诺住北炕,咱们的行李都放在各自的炕上。”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陈招娣看林自在记完,就打算下炕。 林自在哎一声,制止她,“没完呢!” “还有什么事儿?” “你不会忘了吧,我和文静的被褥因你们两个被烧了。” 陈招娣一下脸烧起来,“我没忘,只是我也没钱赔你们啊!” 林自在又看庄一诺,她低下的头,让林自在都替她感觉颈椎疼。 林自在呵了一声,忽然伸出左手,用食指关节敲了她小腹一下,庄一诺受惊地猛然抬头,惊慌地看向林自在。 刘文静几人也吃了一惊,不知她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林自在对上庄一诺的眼睛,“我们东北人,只是直,只是实,并不傻。” 说完她越过庄一诺,又在陈招娣的腰间叩了叩。 陈招娣也变了脸。 “不管有意无意,错了就是错了,有没有能力偿还是一码事,肯不肯承担又是一码事,损坏集体或个人财物,你们都有责任赔偿。” 两人一副在人矮檐下的表情,“我们没说不赔。” “那就好。”林自在翻开日记本中的一页,“那咱们来算一下,白花旗三毛六一尺,二尺八的布幅,一个被单最少得十二尺,这就是四块三毛二,一个普通被面是六块钱;褥单布是四毛六分五一尺,六尺就是两块七毛九,褥面三块钱一个,枕巾两块钱一个。另外我的被子是四斤的,褥子是两斤的,刘文静被子六斤,褥子两斤,棉花是一块两毛八一斤,这样算下来——” 林自在停顿了一下,看看庄陈两人煞白的脸,“这样算下来,你们应该总共赔偿我二十五块七毛九,赔偿刘文静二十八块三毛五,就这,还不包括布票和棉花票在内。” 她不禁又想起,上辈子让探亲回哈的长子帮忙去商店买点葱蒜回来,那两口子居然买回来一分不差地跟她要钱,她记得清清楚楚,一共是一毛七分钱,她扔给儿媳五毛钱说不用找了,儿媳却找出三毛三分钱来非要找给她,她瞪着眼睛说:“不要!”儿媳眼圈一红,就哭了。 就跟现在的陈招娣一样一样的。 十六岁的小姑娘哭着说,“我不在东北待了!你们欺负人!” “不待了,也要赔偿。”林自在笑说。“一个人怎能没有责任心呢,你们将来还怎么承担家庭的责任,怎么做国家的主人翁呢?” “你不是收到家里的钱票了吗,怎么非要逼我们?”陈招娣忿忿说。 “呵,孩子,你可不要搞错了,也不要再动什么心思。我有钱是我的事,你该赔钱是你的事!” “哇~~”陈招娣大哭起来。 庄一诺还算镇定,“你们的棉被也不知是几年的棉花了,总要折旧的吧,总之不能按照全新的计算,而且,我们两个自己也要做被褥的,我们的钱不够。”她心底暗恨自己和陈招娣势单力薄,无论在老知青那边,还是在新知青这边,都是受欺负的命。不过,好歹这个孟繁西比赵初蕊要心软心善。 林自在压根儿没打算占她俩的便宜,依照她的脾气,一开始老老实实的,她肯定不会为难,反而是两人越算计,她越反感,更要防着她们得寸进尺。 最后一番商量,庄陈两人赔偿林自在二十二元钱,赔偿刘文静二十五元钱。至于布票棉花票两人是拿不出来的,林自在两人只能认亏。 陈招娣吃饭时都还在哭,袁婶叹气,“你可别哭了啊,整的好像谁欺负你们似的,这行李搁谁家不是大件儿啊,你说你们给人行李烧了,赔钱不是正应该的吗,咋还哭上了?她们新做个被,那棉花还得现去套个网,被面褥面也得绗缝,再说了,钱谁都有,那棉花票多紧缺啊,咱们不种棉花,都是山东棉花,紧俏货,没票儿你上哪儿整去啊!别哭了别哭了,没人欺负你!” 陈招娣哭得更厉害了。 *** 铁锅到位了,被褥还没做好,五人却坚持搬出了袁家。 已经麻烦人家一周了,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林自在临走时,留下一包江米条给袁婶,说想麻烦她过几天帮着去做被褥,袁婶爽快答应了,推辞着不收点心,林自在又再三推回去,说给宝三吃着玩,她才笑呵呵收了。 然后就拎着一块肉皮去给她们开锅了。 一同带过去的还有一笸箩三合面馒头和一罐头瓶的大酱。说是搬家贺礼。 第157章 张队长是转业兵 袁婶一进知青小屋就是一通指点,比如,那个小炕桌、五层格的碗架子,以及四个木头衣箱,都要刷漆,碗架子上面最好拉个布帘子,实在不行用图钉按上也行,又提醒她们,这几个馒头要放好,队里分的粮食也好好储存着,别被耗子啃了,实在不行就养个猫...... 一边说,一边点了大灶,开始用筷子夹着肉皮蹭大铁锅,“这锅我给你们蹭出来,用这油浸着一宿,先别做饭,以后加小心用着,保管不生锈。” 偏厦有两个灶台,分别烧南北两个小炕,大灶上就是袁婶正处理的大铁锅,小的上面安了一套炉圈,上面放着庄陈二人新买的烧水壶,只是救火时被张春梅踩了一脚,虽然之后修整了,但还是坑坑洼洼的。 炉盖炉圈炉钩子 烧水壶 小屋里面,南炕上放着一个小炕桌,高约四十公分,边长约七十公分,方方正正的,简单古朴。 南炕炕稍放着三个木箱,北炕炕稍放着两个木箱。 “哟,袁婶在这儿呢!”偏厦门开了,黄家明拎着两个萝卜进来,后面跟着抱了一抱柴火的周久儒。 “嗯呐,她们啥都不会,我来给开个锅,省得以后生锈。”袁婶回头说,顺手擦了一把脸颊的汗。“柴火放西头,别图省事儿对灶坑门,黄同志还拿了萝卜?这就对了,你是知青老大哥,就得多照顾照顾新来的小姑娘。你说你来双峰四五年了,你也不找对象,家里给找好了还是咋的?” “是是,袁婶说的对。”黄家明应付着,把萝卜放在碗架子边的地上,伸头看了一眼小屋里,“哟,炕席不错啊!” 林自在在一边说,“昨天沈队长给送来两张炕席,说是他们家的旧炕席,嫌放仓房里占地方,铺上一看,哪里是旧炕席,分明还锃新的呢,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沈队长对咱们知青最关心了,别看他最不愿意接受知青,但是凡是到了双峰生产队的知青,他都尽力维护着,努力平衡咱们和生产队员的关系,你们以后好好劳动,艰苦奋斗,就是对沈队长最好的感谢了。” “黄大哥说的是。” 黄家明在屋子里外都看了一遍,“行李还没有?” 袁婶接口,“小庄小陈都是讲究人,给小孟小刘赔了钱。” 站在偏厦角落的庄一诺和陈招娣尴尬地笑了笑。 袁婶大嗓门继续说,“就是没有那么多棉花票,咱们供销社的棉花都让严书记家买去了,说是书记媳妇着急娶儿媳妇?哎妈一口气做了四套行李!” 黄家明意味不明地看了四个新知青一圈,呵呵笑一声,“水桶就暂时别买了,用我们的吧,我闲了也能帮你们挑水。就是这被褥不方便借给你们。” “我家有行李,晚上就抱过来,你快别提你们的行李了,不用寻思,肯定一股臭脚丫子味儿!”袁婶又接了话把过去,都不用林自在说话。 黄家明哈哈地笑,“是是。” “谢谢黄大哥!只是,昨天我发现我们院子的铁锹上有血迹,还沾了泥土,让水井投尸案给我闹的,看到血心里还有点发毛呢。” 刘文静几人也紧张起来,“对对对,铁锹就杵在墙边,吓人啊!” “哦?怎么会有血?” “不知道啊,黄大哥,咱们的菜园子里不会也被人埋了尸体吧?”林自在说完,刘文静、庄一诺、陈招娣都惊恐地挤到一起,只有张春梅满不在乎。 “别胡说,哪来那么多杀人案,又没人失踪。”黄家明摆了一下手。 “那就好,黄大哥,我正想跟赵姐她们商量一下,既然屋子分了,这菜园子也得分开,我想请你帮忙说和一下,我怕我还没开口,赵姐见了我就要发火。”说完不好意思地笑。 黄家明犹豫了一下,他也不愿意多跟赵初蕊打交道。袁婶已经蹭完了锅,站直了捶捶腰说:“嗐!黄同志,你说话好使,就帮帮几个小孩儿吧,离家在外的都不容易。” “那,好吧!” 林自在走过去,在袁婶腰上按了几下,悄悄对好助攻袁婶竖起拇指。 “哎哎,就这儿就这儿,真舒服,你咋这么会按哪!” *** 忙完秋收,就传出张志勇接任双峰生产队大队长的消息,随之而来还有沈长林沈队长变成公家人的消息。 本来大家都好奇沈队长还不到五十岁,不干这大队长了,能甘心在张志勇手底下混日子吗,原来,人家是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直接进青山公社坐了办公室,据说还是专门负责打结婚证的,虽然不像现在管着一生产队的人了,但人家每个月工作多清闲啊,不仅有工资,还吃供应粮,“谁能想到啊”大家都这么说,“谁能想到啊,沈队长不给儿子办工作,倒把自己办公社去了!” 林自在倒觉得沈队长正值壮年,凭他的为人和情商,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公社打开局面,以后再办儿子女儿的工作,都不是难事。 张志勇志得意满,召开了第一次全体生产队员大会,大家都抄着袖子,顶着初冬的风,站在场院里,听他用大喇叭直讲了半个小时。 林自在一句也没听进去,回去的路上,刘文静抽了一下鼻子说:“得了,以后有事儿干了,定期还得思想学习,写思想汇报。” “哦?” “你没听啊,张队长说,他要定期从公社借报纸来给生产队员读报学习,还指定让咱们知青轮流读报,又规定团员都写读后感和思想汇报。我看他,都想按兵团的样子,给咱们来个半军事化管理了!” 黄家明在前头边走边笑,“张队长是转业兵,对部队非常有感情。听说在还得过个人二等功呢,要不也不能一转业就当了生产队小队长。” 林自在追问,“他什么时候转业的?他结婚了吗?” 不等黄家明回答,后面的赵初蕊嗤道:“怎么?严主任儿子没看上你,你又打生产队长的主意了?” 第158章 说实话的赵初蕊 林自在站住,拦在赵初蕊身前,冷冷说:“你敢再说一遍吗!” “嘁!”赵初蕊仰头一笑,“再说十遍又咋地!严国庆要能看上你,我跟你姓!” “你这嘴巴一张一合,就把我跟两个人联系到一块儿了。你倒是很善于捏造事实,就不知道你说实话时是什么样儿。” “哼!用我捏造吗,你和刘文静跟严主任媳妇在街上走一了一路,全公社谁不知道,人家相中你俩中的一个了。”赵初蕊讽刺地笑,“要说上海知青熬不下去结婚了,我也就不说啥了,你说你俩,都是咱本省的,是挨不住冻啊,还是吃不饱啊,家里父母还都双职工,你俩这是图啥啊?” 刘文静怒了,“赵初蕊!我瞎了眼,刚来的时候,还把你当大姐一样敬重,结果呢,你不但贪占我们的粮食,还整天阴阳怪气的,咱们都是齐市老乡,无怨无仇,我和小西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埋汰我们?” “埋汰你们?你们本来就脏,还用我埋汰!” 黄家明也站住了,“赵初蕊!你闭嘴!你怎么老针对新知青,真该好好写个思想汇报给张队长了!” “张队长!”赵初蕊呵了一声,“他......” 林自在一笑,“继续说,尽情说。” 赵初蕊声音忽然拔高,“张队长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大老粗,靠给人拉皮条当上队长,有什么好得意的!” “赵初蕊!”黄家明惊了,一声断喝。 赵初蕊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显然是不想再说下去了,她表情狰狞,嘴上却控制不住地大声喊着:“我赵初蕊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各方面都是最优秀的!小学我是班长!中学我是学生会干部! 我从不徇私枉法,我严格执行组织指示,我在格委会专案组工作的时候,你们连个屁都不是! 当年溜须拍马,一看我被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个个都来取笑我!档案留案底了又怎么样?我没错就是没错,他就是死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下手重了,他死要面子畏罪自杀关我什么事?抄家是对的!打他也是对的!走到哪里我都敢说我问心无愧! 我还告诉你们!我赵初蕊还能站起来!谁也打不垮我,我就不求饶!就不嫁人!我要熬死你们一群王八蛋!你等我回去我弄死你们! 不让我当兵团战士,不让我回城,我在生产队也要开创一片新天地! 顾丽影算个屁,不就长着一张脸吗,她有什么?让一个资本家小姐过上逍遥日子,你们都是有罪的!格委会江主任最是个眼瞎的,给他儿子找了一个祸害!你们等着看吧!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赵初蕊连珠炮一样的话喷薄而出,嗓子很快就嘶哑了。 黄家明愣愣地看着平素钢铁一样坚硬的赵初蕊,一面泪流满面,眼神绝望,一面不停地双手捂住嘴巴,又很快放下,嘴巴不停开合,迸出让人惊掉大牙的话语,“哪个新知青敢不听我指挥,我整也整死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我赵初蕊的手下就没有不听话的! 孟繁西刘文静你们两个小崽子,不就仗着家里条件好点儿,敢跟我显摆,晾着我,还跟我张狂!不就是铁路子女吗,瞧得起你多要你两碗面,还敢跟我支棱!往你们水缸里扔死耗子只是个开头,下回我就把狗屎扔你们锅里,把耗子药下到你们的米袋子里!” 他们这群知青正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前后也都有生产队员,大家都都围过来,“这又咋了?疯了吗,这都说的啥啊,不怕被批吗?” 赵初蕊跳着脚,大哭着,依然还在说,她忽然崩溃地朝着大水泡子跑去,扑通一声就跳进去,已到十月,怕冷的庄一诺几人已经穿了棉袄。 泡子里的水只到大腿深,赵初蕊站起来,牙齿打颤,面朝大路的方向,还在喊:“救命啊!我遇到鬼了!那个死耗子怎么都扔不到水缸里去,它不是到我被窝里、鞋窠里就是到我饭盒里,我遇到鬼了!啊啊啊!我不想说!啊啊!我必须说,我必须说!呜呜呜~严国庆不会看上你们四个的,他四年前就喜欢顾丽影了!呜呜呜~我没有错!我怎么会错!都是他们的错!” 路边站了一排傻眼的人,就是没一人下水去拉她。 张春梅一跺脚要下水,被刘文静一把拉住,“你别犯傻啊!她是罪有应得!” 赵初蕊逐渐平静下来,死死地捂着嘴巴,浑身颤抖地站在水中,不愿回头面对现实。 林自在遗憾地啧了一声,符箓湿了,失去了效用,算了,已经达到目的了。她收回符纸,丢到青杏空间的垃圾桶里。 ****** 新官上任的张志勇,第一把火刚烧起来,就听说赵初蕊会后大放厥词,说他拉皮条,说他大老粗,还污蔑县格委会主任,污蔑公社主任的儿子,他深觉如果不严肃处理这件事,以后大家都会有样学样,他这生产队长干脆就别当了。 于是,张志勇上任后的第三天中午,赵初蕊就因散播封建迷信被当作典型挨批。 赵初蕊跳入水泡受了凉,鼻塞头疼的,就被人押到了场院,这是她第一次以挨批的身份站在这个台上,她的昂首挺胸,激怒了下面的群众,大家本不知道该批些什么,正好从她的认罪态度开始,展开了批斗。 史亚楠、高原几个知青在张志勇的暗示下,也纷纷揭发赵初蕊几年来的恶行。 一时间群情激愤。 第四天,赵初蕊因罪大恶极,又被送到县里审讯。 大屋几个女知青生怕她回来报复,主动写了揭发材料交给张志勇。 林自在没想到事态是这样发展的,只能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吧,倔强霸道的赵初蕊这次遇上的不是宽厚容忍的沈队长,而是同样心冷入铁的张志勇,也不知她在县里如何表现的,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她被送往北安劳改农场,还有人说她进了精神病院。 只不过是半个月时间,双峰生产队就再没人提起赵初蕊了。 大屋小屋,依然分着吃饭,但相处融洽了许多,张春梅挑水也不必绕圈去男知青那边借水桶了,林自在做饭时,史亚楠还主动借柴火给她们,并说不着急,冬天拉柴火一起还就行。 第159章 打雪仗.吃肉 七二年初冬的第一场雪,在十月下旬无声无息落下,清早起床的林自在,推门看到就白茫茫的世界。 下雨容易让人忧愁,但下雪多半让人开心。 地上的雪积了七八公分厚,林自在想堆个雪人,于是转身回小屋找手套,她轻声喊:“下雪了!起来堆雪人了!” “啊?”陈招娣一个激灵先跳起来,掀开窗口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欢呼一声,把压在被子上的棉袄棉裤拽过来,往日总是需要鼓足勇气才能穿进去的冰凉的棉裤,今天一下就蹬进去了,嘴上不停催促,“一诺快快快!起来堆雪人了!我这是第一次看到雪呢!” 又去推刘文静,刘文静拢了拢被子,“不去,我要睡觉。” 林自在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小雪人,她有些年头没玩过雪了,主要是年岁大了以后,孩子们都不让她在雪天出去了,怕她感冒,怕她滑倒。 ——人一老,连吃什么玩什么的自由都没有。 初雪软绵绵的,松散地落在地上,一脚踩上去,就落下一个脚印,连点声音都没有。林自在将意念升空,俯瞰白茫茫大地,山川房屋皆白,蜿蜒的黑龙江水缓缓东流,真正一幅绝美山水画。 林自在心神愉悦,忍不住将双峰山顶树梢的积雪收了许多到空间,就那么悬在空中,一簇簇,一堆堆,像云朵一般。 她到今天,才算真正重拾了一丝重生的喜悦。 陈招娣、庄一诺以及男知青胡玉民和周久儒,已经在门前路上玩疯了,他们一会儿在地上打个滚儿,一会儿在地上躺一躺,一会儿又在地上写一行行字,陈招娣还悄悄把雪团塞到了周久儒的脖领子里,惹得社恐少年罕见地嗷了一嗓子。 几个北方知青也出来,倚门抄手看雪,不,他们分明是在看南方人。 张春梅笑着说:“你看你看,那没见识的样儿!” 罗向阳也笑,:“原来看他们玩儿雪,比打雪仗有意思多了!” 大家都哈哈地笑,陈招娣知道自己这些人被取笑了,撅着嘴,团起一个雪团朝张春梅丢过来,正打在她的棉袄上,“不许笑!” 张春梅眼睛一瞪,哟吼一声,“小陈儿你胆儿肥了?” 说完蹲下身,快速团了两个大雪团,高高在身后举过头顶,吓得陈招娣哇哇大叫,四处躲避,都跑出十米远了,仍然被张春梅一个远投,准确击中后心,她尖叫一声,仿佛真的中了一颗子弹。 没被打中时最紧张,挨了一下,发觉也就那么回事,陈招娣得得瑟瑟地又回来撩张春梅。 “嘿你个小上海!”张春梅回身大手一挥,“上啊老乡们!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打雪仗!” “好嘞!”北方知青们被激发豪情战意,纷纷下场加入战团,林自在也从院子里冲出来,一时间半天空里雪球乱飞,最初还分个南北阵营,打到酣畅处,除了自己全是敌人,哪还管什么南北男女,眼前是谁就打谁,若是有人不小心滑倒,那对不起,你就是全民公敌了,大家会一起扑将上去,攒球击之,撮雪埋之。 久违的欢快的笑声,响彻云霄,撞击到对岸的山脉和北面的双峰山上,反弹回来,久久不息,五公里外的双峰山上一群狍子撒腿隐入林中,早起无处觅食的麻雀们也四处乱飞。 袁婶扫完自家院子里的雪,又把门前的路扫了出来,听到不远处知青们的笑声,拄着大扫帚笑,“还都是孩子啊。” *** 雪后黄家明跟着郭大爷进山打猎了,林自在想跟着去,黄家明说郭大爷从来不带女的进山,只得作罢。 陈招娣问:“黄哥,咱啥时候去拉柴火啊?” 黄家明乐了,“从江上往北走,路程最近,所以得等江面封实了再去。” “那得等多久啊?” “哈哈,你别盼着上山拉柴,那可是个辛苦活儿。”黄家明带了几个窝头就出门了。 回来时,已经七八点钟,黄家明在杖子边上低声喊:“孟繁西!”声音隐含兴奋。 孟繁西应声出去。 黄家明压低声音,“郭大爷悄悄分我半只野兔,回来时天黑,没人看到,咱们两院偷偷炖了吧,加点土豆,你会不会炖!” 林自在来了精神,“会!必须会!” 说炖就炖,好吃的怎么让它能过夜? 漆黑的夜晚,女知青院的烟囱悄悄冒起了炊烟,偏厦里逐渐弥漫了肉香,锅台四周围着八九个女知青,垂涎欲滴,“哎妈呀,咋还没好啊,馋死人了!” “这味儿也太正了,比我妈做的还香呢!” 林自在主灶,她悄悄从空间偷渡出小半只春城时买的兔子,混入其中,又使出几十年厨艺功力,将一锅兔肉土豆炖得香辣可口,嗅之勾魂。男知青那边也时不时有人到杖子边溜达,不敢大声说话,又不好意思过来女知青这边,就在若有似无的香味中,痛苦地煎熬等待着。 在陈静怡那一辈子,大多是周逢春做饭,她极少动手。但做饭这件事,就跟骑自行车一样,学会了,就是会了。 兔肉少,她就多加了两个大土豆,又扔锅里两个干辣椒,大铁锅边也啪啪啪贴了一圈玉米饼子,饼子下边沿浸染了汤汁,上面又被铁锅烙出了黄嘎巴,一揭开锅盖,玉米饼的香气,一时竟有盖过兔肉的趋势。 女知青人人手握筷子,端着空碗,使劲吸着香气,围着大灶,只等开饭。 林自在让陈招娣去隔壁拿个饭盆,这样给他们端过去后,吃完就不用还盆了。 陈招娣不愿意去,撅嘴,“为什么又是我?” “因为你最小!” “那把我的盆子给他们用吧!”陈招娣很大方。 “呵!”张春梅制止说:“你可别!都说你们上海知青干净利索,谁能理解啊,就那一个盆,洗脸是它,洗脚是它,洗衣服也是它,就连发面拌凉菜,也还是它!你猜用你盆装了菜过去,他们还会不会吃!” 陈招娣这段时间,胆子的确大了,人也活泼起来,自己笑得比所有人都厉害,使劲点头。又反击说:“别嫌弃阿拉上海宁,你们东北不脏!棉袄领子袖口都磨亮了,也不洗!” “大冬天的谁能没事儿就拆棉袄啊,磨亮了也得穿啊!” “阿拉都用假领子,脏了拆下洗洗。” “哎哎,拿盆去啊!都不想吃是不是!” “去去去!” 一锅兔肉土豆,一分为二,男知青的稍多一些,他们的饭量大一些,肉也是黄家明的。 女知青们围坐在小屋南炕的小桌边,大口吃着软烂入味的兔肉、沙面的浸满鲜辣肉汤的土豆,大呼幸福,热泪盈眶。 男知青那边,也在大口吃肉,没有酒杯,还倒了一茶缸北大荒白酒,大家你一口我一口的轮番喝了起来。 第160章 抓赌.来客 农闲时,总有生产队员偷偷打牌耍钱,有的连秋后分的粮食和现钱都输了大半,惹得家里媳妇老娘都哭闹起来。 张志勇就开始带着他的几个忠心助手四处检查,抓到赌博的,他警告说:“给你一次改过机会,下回抓到就剁手指头!” 那赌徒觉得张志勇只是放狠话而已,也没当回事儿,换了一家继续赌。 张志勇闻讯拎着菜刀就上门抓赌,一抓一个准,二话不说,真就将那人右手食指第一节剁了去,鲜血呲了一墙,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双峰生产队再无人聚众赌博的事,连老太太都不敢摆牌了。 历来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那个被剁手指的,平时也是个混不吝的,但对张志勇,却敢背地里骂一骂,咒他进巴篱子,生儿子没屁眼,还说要烧了他家的柴火垛,堵他家烟囱,但,一直也没敢付诸行动。 抓赌很成功,但张志勇计划的每周读报学习,却无法实现了,因为生产队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屋子,总不能死冷寒天的让大家站在场院里听人读报纸吧。 只能下命令要生产队员按时听队里的新闻广播,让黄家明组织知青自行读报学习,并做每周一次的思想汇报。 张春梅忍不住抱怨,“一共就挣那么几个钱,还不够买稿纸和钢笔水的!” 陈招娣更沮丧说:“我赔了你们被褥,自己又做了被褥,还做了个厚棉裤,什么钱也不剩了,过年放假都没钱买火车票。” 庄一诺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靠着木箱坐在北炕上,呆呆看着炕席上的花纹。 抱怨归抱怨,大家都准时交了思想汇报给黄家明,由他统一交给张志勇。 黄家明看到林自在的字,颇为惊奇,“咦,你这字!” “怎么?” 黄家明挠着头发,“怎么说呢,你们女的写字大多娟秀细长,笔画清晰,你的呢,每个笔画似乎全都各有主张,笔势走向出人意表,又似连非连,似散非散,每个字到你笔下,仿佛连笔画都变少了,但看着又很饱满四称,怎么回事呢?” “哈哈,我就当你是表扬了。” “不不,是佩服!”黄家明思索着,“你这一笔字,就好像散文。” “怎么说?” “形散而神不散啊!” “哈哈哈哈!过誉过誉了黄哥,我受之有愧。”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 *** 张志勇上任后的第二把火,是从别的公社请来打井队,给生产队打了两口新井。 说实话,近半年来,生产队吃水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住在最北面的人家最甚,从最北到最南,挑一挑水往往就要一个小时。有的人家干脆用板车拉着五六个水桶,直接去江边去拉江水喝,虽然有点腥,但也比犯膈应的井水强。 现在老井边的木台都拆除了,辘轳拉走用到新井上了,井口也填死了。新井的位置,一个在老井以南,靠近大路约五十米的地方,一个在老井东北边,住户最为集中的地方。 这一下,整个生产队都在说张志勇的好,乐得他老娘天天合不拢嘴。 知青院挑水更是近了太多,张春梅连着三天,都夸张志勇真是为百姓做实事的好生产队长。 这天,林自在又收到一封信,她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小北和顾丽影回信。 这封信字迹陌生,落款是一组部队番号,盖着三角戳,她猜不到是谁,直到拆信,读了两行,才猛然想起,原主的父亲行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这封信就是他最小的弟弟孟庆严写来的,他曾在嘉阳六团做主官,调到哈市不过两年而已。 信中,这个五叔鼓励她要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不怕吃苦,不畏艰难,并说人生中任何一段经历,都是巨大的财富,不要虚度时光,要尝试学一门技艺,还说,农活儿虽辛苦,却也能好好打熬一副好身体。 五叔的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看出是个性格坚毅,有些独断的人,他说已经给县六团打过电话,嘱咐那边的人对她照拂一二,让她有事就打他留下的电话,找一个叫张保国的人。 末尾又嘱咐她要学会处理与父母的关系,不能一直任性,还邀请他到哈市去过春节。 林自在看完信,把信纸折好塞入信封。原主印象中,关于这个五叔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他早年就去当兵了,结婚很晚,岳父家好像是省军区的领导。 她铺开信纸,拿出三个信封,坐在小炕桌边,开始回信。 给五叔的信,才写到一半,就听见偏厦门一响,一个好听的女声喊:“孟繁西你在吗?” 她一愣,连忙应声,“我在,快请进!”然后穿鞋下地,顾丽影已经出现门口,她笑颜如花,晃花了一众女知青的眼,刘文静双眼冒着星星,重又变成花痴,“顾姐......” “方便吗?我还带了两个男的呢!”顾丽影一指外面,林自在从窗户看出去,院子里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顾丽影的丈夫江福海,另一个比他高一些,年龄20出头,五官与他有着几分相似。 林自在转回头看宿舍几人,她们宿舍的确极少招待男客人,就连熟悉的男知青们也从来不随便进来。 她刚要说带他们去男知青那边坐一坐,刘文静就呵呵笑着说:“是姐夫吧,没关系啊,外面那么冷,快进来坐啊别感冒了!” 顾丽影看看林自在的表情,笑道:“我们三个是坐粮食局方便车来的,下午还要跟车回去。小西你怎么不给我回信啊,我都惦记死你了,只能自己过来看你!不方便就让他们去隔壁,咱们聊咱们的!” 庄一诺忽然下地穿鞋,开口说,“没啥不方便的,这里算是顾姐的娘家了,快请两位进来吧!” 林自在只好笑着到偏厦门口,喊江福海,“顾姐夫,怎么不直接进屋,快请进请进!” 江福海两人笑呵呵说声打扰了,进了门。 小屋里,顾丽影三人坐在南炕沿上,小炕桌上放着庄一诺、陈招娣和刘文静贡献的搪瓷缸,缸子里是白糖水。 林自在五人则坐在北炕沿上,气氛有些尴尬。 顾丽影介绍两个男士,“这位是我的爱人,江福海。那位我的小叔子,江福洋,今年22岁,高中毕业留城了,现在在县粮食局上班。” 林自在隐隐觉得她的介绍有些过于详细,就瞧见顾丽影不动声色打量她们几人后,又去观察小叔子的表情。 林自在顿时了然,她一拍腿,“我还有好吃的呢,忘了拿出来!”说完就去偏厦厨房,磨磨蹭蹭翻出一小筐炒好的瓜子,又拿炉钩子捅捅北炕灶坑,填了两块柴,重新烧上一壶水,最后才端着瓜子,慢慢进了小屋。 一进去,就见庄一诺脸色酡红,贝齿轻咬下唇,罕见地露出一抹笑容,顾丽影有些气恼地接过瓜子筐,嗔怪地白了林自在一眼。 啧啧。美人就是美人,翻白眼都好看。 第161章 太难了 张志勇当初说的还真准,顾丽影还真是想把林自在介绍给自己小叔子,但江家人抱着广撒网的想法,这才让他们直接来了知青点。 林自在瞥了一眼江福洋,只见他表情淡漠,眼睛并不聚焦,就像真的只是陪同哥哥嫂子来乡下玩玩而已。 她心中不禁揣测,任谁家里有这么个拔尖儿的嫂子珠玉在前,都很难看上普通的姑娘了吧。 啧啧,你说这哥俩遇到了顾丽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单看那江福海,一天天啥事儿都做不了,满脑子就是媳妇媳妇媳妇,恨不能走哪儿都跟着带着媳妇,还要提防着全县男人觊觎他媳妇,唉,太难了! 林自在还在满心八卦地腹诽,那边偏厦门又开了,张志勇人未到声先至,“哈哈哈,我看看是谁来了!哎呀呀,两位江老弟都来了,真是荣幸之至!”一进门,张志勇就跟江家兄弟两人热情握手,转头又看顾丽影,赞道:“顾大夫!几年不见!你富态了,气色也好了,这江家是真养人啊!” 顾丽影只是笑,并不接张志勇的话,站起来挤到林自在身边坐下。 刘文静很有眼力见儿,伸手一拉陈招娣,两人双脚一搓,蹬掉鞋子,干脆地上到炕里,给别人腾出地方,自己俩靠着被垛看热闹。 张志勇问候了江主任一番,又打听了他们三人的来意,听说下午还要回县,立刻嗔道:“好容易来一回,怎么不多住几天,队上刚闲下来,有的是时间,明天我带你们上山打猎去!” 听到江福海说还要回去上班,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忘了你们都是公家人!”说完又请他们到家里吃饭,“咱青山公社没有食堂,上头来人都是在社员家里吃饭,走走走,我前天打了个狍子,放菜窖里了,都上俺家吃饭去!都去都去!” 江福海看向顾丽影,顾丽影笑着拒绝,“就不麻烦张队长了,我这次来只能在双峰待三个小时,主要就是看一眼我这个妹妹。”说完扯了林自在一把,“我写信让她农闲了就去县里住一段时间,她大概是怕张队长为难,一直没去。” 张志勇一脸诧异,“她怎么没提过啊!”转而又为难地说:“不过,这个口子一开啊......” “知道张队长新官上任,刚接手那么大一个摊子,不容易。所以,我们也不给张队长添麻烦,正好有方便车来双峰,他们就陪我来了。中午呢,我想在知青宿舍吃,不知道你们欢迎我不?”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顾丽影回头笑问几个女知青。 刘文静在炕上蹭地站起来,“欢迎欢迎,我举双手欢迎!” 顾丽影又对张志勇笑说,“我走的时候,双峰还没有知青点,这次来,正好也体会一下知青点的生活,张队长就忙你的去吧!” 张志勇清了清嗓子,揉揉鼻子头,“那行,我还真得去公社去汇报一下工作!等下我让人把狍子肉送这边来,这厨房干净利索的,就让小孟她们做着吃吧,我再弄两瓶北大荒,让黄家明陪江老弟哥俩喝点儿酒。” 张志勇戴上帽子就朝外走,林自在和张春梅起身送人,江福海也走到门口客气相送,林自在注意到顾丽影坐在炕上动都没动,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嘲讽。 难道当年这张志勇也打过顾丽影的主意? 不怪林自在这样想,顾丽影这样的美貌,就连当年才十几岁的严国庆都着迷了,何况张志勇呢,估计全公社见过她的男人,都各自存了份自己的心思吧。 啧啧,长得太漂亮有啥好的!林自在微酸地感叹。 很快,黄家明和蒋晓军也赶了过来,两人满脸笑容地和顾丽影握手,黄家明说:“难为你还记得回来看看!” 顾丽影嗤笑,“你们住了大房子,我当然要回来看看。想咱们刚来时,都在生产队员家里借宿,不知道有多难,你们男的还好,我们女的要不是三四个人挤住一起,不让唾沫星子淹死,也得嫁给寄宿的人家了!” “嗐,别提了,男的也挺悬呢!”黄家明提起这茬似乎还心有余悸。 顾丽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咯咯地笑,黄家明也无奈地笑,蒋晓军平素不爱多说话,这会儿嘿嘿笑两声附和黄家明,“老黄简直是太悬了。” 惹得顾丽影笑得更加厉害了。 江福海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捋着她的后背,又冲黄家明点点头。 顾丽影直起腰,眼中笑意还未散尽,指着江福海对黄家明说:“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爱人江福海。”又对江福海说:“这位是黄家明,京城青年,这位是蒋晓军哈市青年,他们都是和我同年来到双峰生产队插队的,我们当初来了八人,四男四女,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依然坚守阵地了,其余的,结婚的结婚,回城的回城......当然,最没毅力的就是我,我是第一个结婚离开双峰的。” 江福海伸手与他们二人握手,黄家明笑着说:“欢迎欢迎,一会儿咱们好好喝几杯!” 周久儒端着一个盆在院子里喊:“黄哥!” 黄家明立刻走出去,接过大盆,端进来,“张队长真是讲究人,真给送肉来了,还这么大一块!这肉还挺新鲜,咋做都能好吃!” 林自在叹气,自己好像又要上灶做饭了,谁知顾丽影拉着她的手,“小西你陪我去公社那边转转吧,我几年没来了,我去邮局看看孙雅娟。” 黄家明立刻同意,“你们去吧,说不定还能遇到老侯和老曾,我去请袁婶给咱们掌灶,一个半小时后一定赶回来,晚了我们就把好吃的都吃光了!” 啧啧,老黄也有这么活泼的一面,林自在在心里感叹摇头,跟着顾丽影出去了。 两人并排向青山公社那边走去,顾丽影走得很慢,“其实我并不想去看什么孙雅娟,我就是想跟你聊天。”说完拢了拢林自在军大衣的领子,又把围巾拉上来,遮住她的耳朵,喃喃说:“世界这么大,我却找不到一个能安静坐着的地方,和你一边喝咖啡,一边聊聊天。” 第162章 我喜欢他爱我的感觉 林自在也觉得这世界太拥挤,她有时一整天都找不到独处时间来看看书。 顾丽影看懂她眼神中的赞同,叹口气说:“我也不瞒你,这次来我是打算介绍我小叔子给你认识的,不过我看出来了,你根本没看中他。” 林自在装疯卖傻,“你说什么呢顾姐,我才十八岁啊!” “你可拉倒吧!十八岁也不小了!”顾丽影南方口音的东北土话十分有喜感,她又叹口气,“你知道吗,我看过外公家里的一本书,叫《京华烟云》。” 林自在下意识地点点头。 顾丽影笑,“你点什么头啊,你也看过啊!”说完还刮了她的鼻头一下。 “可惜外公家几面墙的书,都被人堆在一起烧了,《京华烟云》也一起烧了。书是解放前的,原版是英文的,叫《moment in peking》,我读这本书时,大概十四五岁吧,我整天坐在外公的书房里,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书。 我很喜欢书中女主人公姚木兰,她真是个近乎完美的女人。怎么说呢,她算是道家的女儿,她父亲年轻时很荒唐,后来居然悟了道,他的很多观念都是我们现在不能接受允许的。木兰却嫁到儒家做儿媳,她的公公是个当官的,夫家都很喜欢木兰。作者简直把她写得太完美了!她长得漂亮,知书达礼,虽然家庭富裕,但她母亲又教导她和妹妹做女红做家务,她还天生是个胆子大的,人又聪明! 当她的丈夫背叛她,喜欢上一个女学生的时候,我气得连灌了两杯清咖,你不知道我看书时最喜欢吃东西,读好书更要吃美味的食物,喝甜甜的汽水,可读那一段,我只想喝苦酸的咖啡!” 顾丽影挽着林自在的胳膊,两人慢慢朝东边江边的方向走。 “我在气木兰,她对待婚姻的观念居然是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她放弃了深爱的、才华出众、志趣相投的孔立夫,甘心跟一无所成的曾荪亚过一辈子!气死我了,即便他背叛婚姻,她依然接纳他!我气得一天都没有吃饭! 我跟你提这本书没别的意思,绕了一圈,是想说,姚木兰是曾家三儿媳,她与曾家长媳孙曼娘是好朋友,她们曾很认真地约定要嫁入同一个人家,做一辈子的好姐妹。而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这个念头就涌现出来,我又想起这本书,我就想,我也要和你做好朋友、好妯娌!” 林自在有点被她的话感动到,她停下来,认真地看她的眼睛,问,“你就仅凭我说的那一句话,就那么信任我?” “不止那句话,你有与年龄不符的心智,有不属于这个县城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质,我从小就很敏感,我分得清谁是好是坏,也知道自己想交往什么样的朋友。你可能还不信任我,我也不十分了解你,但这都不妨碍我想和你交朋友。我知道你起码不会害我,不会...嫉妒我!” “是啊。”林自在戏谑着岔开这个话题,“美女都极少有同性朋友的,我很同情你呢。” 顾丽影也笑了,“我存的这份私心,知道瞒不过你,索性先跟你坦白交待了。”说完这些,她觉得心里轻松许多,脚步也轻快起来,“我刚才说你的气质,是真的,我读过不少书,不知为何,居然说不准你的气质,说你像工人子弟吧,又很有书卷气,有点像我外婆相册里的民国知识女性,但是呢,又似乎混杂着一种让我难以置信的...神婆气质...哈哈哈,你不要打我嘛,我就是说感觉,我都说了我很敏感的...哈哈哈...” 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迎面遇上沈长林,他穿着四个兜的制服,左上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身上一件军大衣只是搭在肩上,连袖子都没伸进去,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意气风发。 顾丽影见了他,眼睛一亮,站住了微微弯腰,真诚笑着喊了一声,“沈队长!” 沈长林其实早就看到她们,只是不确定她俩对自己的态度,一直装作没认出来,这时啊哟一声惊讶道:“这不是小顾知青?你啥前儿回来的!” 顾丽影被这一句“回来”感动到了,“我坐方便车来的,刚到,下午就走,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你了,我还怕见不到你呢!婶子好吧,你家小妹妹也毕业了吧,我去年在县里中学看到她了呢。” “快别叫队长了,你叔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社员了,没啥能耐,就是用这一身老骨头,再使使劲儿,为无产阶级斗争贡献力量吧!” “那好啊,沈叔进公社了,吃了供应粮,以后能给几个沈文沈武他们找个好工作呢!” “嗐,我哪有那能耐啊!”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阵,沈长林热情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得知她在知青点吃饭也不啰嗦,“那行,我让你婶儿给送点吃的过去,我就不掺和你们小年轻的了,下回回来再上叔家吃饭!” 告别沈长林,两人继续往前走,林自在很奇怪,“你对沈队长印象很好吗?” “嗯,他人很好,尤其对我们第一批知青特别照顾,如果没有他的保护,我不知道有多惨呢。但是我们当时年纪小,做了不少错事,给生产队上添了很多麻烦,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挺对不起队员们的。” “偷鸡摸狗了?” 顾丽影笑,“我可没有!” “但是你吃了!”林自在肯定地指着顾丽影的鼻子,瞪着眼睛。 顾丽影打掉她的手,点点头,“那时候真像是饿死鬼托生的一样,每天都又饿又馋,男知青偷了鸡,我们就凑在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就烤了吃,没盐没料的,连血都没放干净,那也全吃了,你别看现在黄家明一副老成沉稳的样子,他当年最淘气最坏了,生产队的大鹅和狗,都怕他!” “哈哈哈,还真没看出来!” “唉,我们刚来的时候,生产队上很重视,给我们寄宿的人家拨了粮食,还让队员教我们劳动,各家各户对我们都很好,但我们谁也吃不了那个苦,没几天心都散了。 兵团那边越激进,我们就越沮丧,同样是知青,真是天差地别的待遇,他们发服装,吃大米白面,半机械化作业,还能练习实弹打靶,工资三十多块,还有三十多斤的供应粮。 而我们,就因为父辈的成分问题,别管成绩如何,都只能终日窝在小小生产队里,每天面对无知愚昧的...每天拼死拼活却仍然完不成劳动任务。太苦了,小西,真的太苦了,我从来不知道,做农活竟是那么苦!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身体上痛苦,精神上更痛苦,有时候我都痛恨我读过的书,是它们让我痛苦。 还有村民的流言,还有同伴的捉弄、诋毁陷害,我没证据,但我知道就是她!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所以,我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嫁人。那时候,我隐约明白了姚木兰的婚姻观,个人是无法与历史潮流抗衡的,除了顺应,除了适应,别无他法。 但是小西,你要理解我,我并不是放弃!我只是顺其自然。......我虽然不爱江福海,但我喜欢他爱我的感觉。” 第163章 倾诉 顾丽影这番言辞,在此时是相当大胆了:谈论英文原版书籍,妄论兵团与插队知青的差别,还满口情啊爱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林自在都能想到如果顾丽影被举报后,扣在脑袋上的罪名。 她敢这样说,想来一半是出于倾诉的欲望,一半便是对江福海的自信吧。 林自在记得一个女演员说过,如果你能够独立生活,那么你需要的是一个能跟你聊天的人,这世界上总有些灵魂与你共鸣。 顾丽影当初选择嫁给江福海,是因为她无法独立生存,她只求安稳。 当生存不再是问题时,她自然开始寻求精神寄托,寻求灵魂的共鸣。林自在不禁设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顾丽影的生活会不会发生什么巨大的变化呢。 以顾丽影的条件,无论选择谁,都不难找到那份被爱的感觉,区别只在家庭条件和爱的方式不同吧。 “我理解你。”林自在拍拍她的胳膊,她当初选择大周何尝没有选择安稳的因素呢,她现在跟顾丽影交往不也是因为寂寞无人交流么。“顺应你的本心去做事吧!人这一辈子,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有遗憾的。所以何必做违心的事呢!一滴水入墨,无迹可寻,一滴墨入水,却会染黑整杯水,这世界终归走向无序,走向灭亡,所以,我接受一切的现实,接受快乐的弥足珍贵。我好像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顾丽影,你无需再纠结曾经的选择是否正确,也无需在意他人的评价与看法,黄金那么贵也有人不屑一顾,你这么漂亮依然有人不喜欢你,哈哈,这是多么浅显明了的道理!” 顾丽影也笑,“我就知道我这次绝不会白来!”说着伸臂紧紧拥抱了林自在一下,又松开了,笑着说:“我让人议论惯了,别给你惹麻烦,说你学成小资产阶级了。走,咱们去江边,看看江面结冰了没有。” 江边明显比街道上要冷很多,11月中旬的黑龙江,正处于流冰期,江面缓缓漂着大小冰块并排,很快就要封冻了。 两人在堤坝上一棵大树下靠坐着,看着江面,半天谁都不说话。 林自在忽然说:“我每次站在河边江边都会想,大江大河从来没有一条是笔直的,水是最会权衡利弊的,它永远知道哪里是低处,然后蜿蜒着耐心地到达目的地,所以,你我又何必在乎人生路上的坎坷和曲折呢!” “你个小东西,还有什么烦恼!” 林自在心想,你才是小东西,“有啊,我通过了兵团政审,本应该去离家百公里外的兵团,那里条件比嘉阳的兵团好很多,起码不是紧邻边境,没有这么紧张,但...我妈...走了关系,去街道把我和姐姐的名字调换了,到出发前一天我才知道,糊里糊涂上了火车,越想越气,哭到不行,甚至气得晕死过去。”林自在说起原身的经历,她自身已无太大烦恼,她觉得自己看淡了一切。 顾丽影呀了一声,“可怜的小西,你妈妈太偏心了,都是身上掉下的肉,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呢!” “你说这话,一定是家里受宠的那个。” 顾丽影摇摇头,“并不是,受宠的,留在了上海。” 她低声说:“我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外公外婆去世后,她也病故了,我父亲居然在半年后就续弦了,那个女人带了两个女儿,六八年,当街道去家里做工作,说一家至少要有一个下乡时,那女人哭闹着不许她的女儿下乡,父亲在我和哥哥之间选择了哥哥,于是让我下乡。我也曾以为我是父亲最爱的孩子,但是,现在看并不是,他终归更爱他自己,我最多算是他某个阶段的最爱吧。” “某个阶段也正常,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没有妈妈的人是最可怜的,我还记得外婆去世时,妈妈哭着跟我说:‘囡囡,我再也没有姆妈了!’,那一刻她就像个孩子。后来,我也变成了没有姆妈的人,却没人再把我当做孩子......”顾丽影眼泪扑簌簌落下,掏出手绢擦拭。 林自在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慰她。 顾丽影把头靠在林自在的肩头,回忆说:“我刚到双峰的时候,心里怕得要死,都说东北凶得很,说打人就打人,还说这里比宁古塔还远,冬天能冻死人饿死人,我那后妈又不肯多给我钱,我到双峰的时候,兜里只揣着八块钱,连棉裤都没有,一条毛裤风一吹就透了,和我一起来的周宁也是上海的,我们两个都穷得买不起棉花,就算有棉花也不会做棉裤。 来了双峰后,我发现,这里比我想的还冷,但人也没那么坏,只是语气冲罢了,起码弯弯肠子的人不多,虽然吃的没有上海精细,但也绝对饿不死人,不仅土地肥沃,双峰山上更是物产丰富。 是沈队长的媳妇给我们做的棉裤,真的,用的还是新棉花,她说怕旧棉花我们会嫌弃,她人可真好,我穿着暖呼呼的棉裤,当时差点就想说干脆给她当儿媳妇算了,呵呵。” “人在困难的时候,难免会脆弱一些。”林自在说。 “你不了解沈队长,即便我当时选择他儿子,他都不会同意的,他最反对的就是他儿子找知青做媳妇,他说咱们心思浮躁待不住,过几年都回城了,遭罪的就是他的儿孙。” “也对。”林自在问,“周宁是回城那个吗?赵初蕊为什么回不了城?” “周宁回城的确费了些周折,......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赵初蕊,我却知道,她在六六年就很积极,上蹿下跳的,在一次所谓审讯中,将你们齐市的一个老工程师打得头破血流,并且言语侮辱,那老工程师的孙女还与她是同学,她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折辱他,老工程师最后投河自尽了,引起很大舆论风波。 六八年,知青开始下乡,最激进的那些造反派都没有去成兵团,而是被打散后送到各地生产队,有的甚至送到漠河呼玛那么远。赵初蕊一直很不服气,觉得冤屈,另外这人嫉妒心太强了,容不得别人比她好、比她优秀,她一来就处处排挤我,我当时胆子小,她大嗓门一喊,我就吓得不行,唉,那半年,很是吃了些亏。” “原来是这样。” 第164章 又一个攀高枝儿的! “不瞒你说,这次你和赵初蕊的矛盾,我也都知道,小西你太厉害了,刚来就敢跟和她抗衡,你知道吗,她这人太霸道太阴狠也太轴了,报复心极强,一般人都不敢跟她硬碰硬的。”顾丽影还是靠着林自在,没有起身,“听到她被张志勇抓去批斗,我就跟我公公举报了一些她的事情,呵,于是县格委会专案组的小将们就把她带到了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最后她被送到几百公里以外的精神病院去了。” 果然跟林自在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在想,她会不会真的往我们的粮食里投毒,她真是这么极端的人吗?” “她会的!她远比你想的还要极端!有的人天生邪恶,你信吗?” “我信。”有人是天生邪恶,有人是环境造就,比如女知青大屋,赵初蕊一走,史亚楠俨然成了领头人,并隐隐有了赵初蕊说一不二的做派。 “有个人聊天真好,我都快憋死了!”顾丽影伸伸胳膊,吐了一口气。 “你可以跟姐夫聊天啊。” “有些话是不能跟他讲的!” 林自在感应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啧,曹操来了。” 顾丽影也回头,“真是的,烦死个人,天天像个大尾巴似的跟着我!” 呵,如果语气没有那么娇嗔,尾巴这个词之前没有那个“大”字,林自在还真就信了。 江福海隔着老远就摆手喊,“吃饭了!快回去吧!” 顾丽影站起来,高兴地挥手回应,“好的!” **** 林自在注意到前面杵着棍子走路的小孩儿,就是很久没见过的胡永胜,他穿着单薄,不停地吸着鼻涕,不时还会用袖头擦一把。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孩子知道他妈妈已经死了吗? “前头那孩子就是十一之前枪毙的女犯人的孩子。”林自在对顾丽影说。 “李四霞的孩子?”顾丽影好像认识她。 “是的。”林自在看着那孩子趿拉着的鞋子说,“每个做了母亲的女人,都应该努力好好活着,否则她的孩子就太可怜了。” “李四霞很可怜,十八岁那年,她哥为了自己娶媳妇,跟三驴子家换了亲,据说这么多年,整个青山公社,也就他们这两家是换亲的,别的人家再穷也都要个脸。” “那这孩子的舅妈,不就是他姑姑?” “对。” “看起来对他并不好。” “砰!”胡永胜光着的脑袋上挨了一个雪球,接着是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他们围上去推倒胡永胜,试图用路边的积雪把他埋上,初冬的积雪并不多,雪和沙土都扬了起来,那孩子只是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开!”林自在喝了一声,那群孩子顿时作鸟兽散。 林自在走到胡永胜跟前,“站起来,快回家吧!” 那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看林自在,用脏黑的手拍拍身上的土和雪,捡起地上的木棍,躲到大路的另一边,继续低头戳着路面朝前走。 “呀!小孟知青!”一声惊喜的呼唤。 林自在把视线从胡永胜身上收回,见是严国庆的母亲,不禁感叹青山公社实在太小,大冷天出来溜达一回,就能遇到这么多熟人。 “杨姨你好。”现在林自在已经知道,严国庆的母亲姓杨,在青山公社的银行上班,这个工作相当体面,很适合公社主任的妻子,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业务又不多。 “好好好!”杨姨看林自在的目光十分热切,“上回......”但她看到一旁的顾丽影和江福海时,脸色大变,“又是一个攀高枝的!”说完气愤地扭身就走。 林自在一梗,这叫什么事儿啊! 顾丽影苦笑一声,挽着林自在的手,“小西,快走吧,我饿了。” **** 路上的两个小插曲并没影响林自在多少,一回到知青小屋,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人精神大振,她赞了一声,“袁婶,你的厨艺简直神了!” 袁婶哈哈大笑着,十分开心,“我就是瞎鼓捣的,你们别嫌弃就行!” “怎么会嫌弃,袁婶是整个公社最干净利索的婶子,厨艺也是头一份的!” “你就蒙我吧!”袁婶笑着把三合面的馒头拣到小筐里,放到林自在手里,“端进去吧,就等你们了!” 走进去,只见南边炕上并排放着两张小炕桌,桌上各摆着八个菜,分别是红烧狍子肉、油煎小鱼干,豆角干炖土豆块,摊鸡蛋饼、糖醋萝卜丝、清炒木耳白菜、切好的咸鸡蛋和咸鹅蛋拼盘,最引人注意的是,居然还有一大盆泛着黄色油花的鲟鳇鱼。 刘文静几人跟着里外忙活,摆着盘碗筷子,“小西你可算回来了,菜都凉了!” “是菜凉了,还是你馋了?”林自在笑,又问,“这是袁婶家的盘子啊!哪儿来的鱼啊?” 袁婶略带惊奇,“沈队长家老儿子送来的,说他爸在路上遇到了你们,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黄家明、蒋晓军、陆卫东和罗向阳一起进来,黄家明说:“江哥,看我找了谁陪你喝酒,这个也是京城来的,陆卫东,据说身怀绝技,这个是小哈罗向阳,也是一员猛将,我和蒋晓军已经喝废,你们就准备好接他俩的招吧!” “哎哟,媳妇,粮库的车咋还不来,咱们快回家吧!”江福海故作惊恐状,躲在顾丽影身后。 “去你的!”顾丽影打了他一下。 大家笑闹着一一脱鞋上炕落座,女知青这边加上顾丽影也是六人,正好坐满了,六大碗北大荒摆在六个男士眼前,连筷子都没摸,六人就各自灌了一大口酒,嘶嘶哈哈地,林自在不管,她相中了一块全是脆骨的鳇鱼鼻子,只是,下手稍慢了一点,就被江福海抢先一筷子夹给了顾丽影,“媳妇儿,你吃这个!” 得,人比人气死人啊! 林自在夹了块鱼肉吃下,顿时赞叹不已,这鱼比肉还香腻,正适合这群亏嘴的年轻人吃,并且所有鱼骨都是脆骨,嚼起来咯吱吱毫不费力。 狍子肉十分鲜嫩,丝毫没有膻味,也不柴口,只是有些咸,不止这一道菜,所有的菜都有些咸,尤其摊鸡蛋,简直比切好的咸鸡蛋都咸了。 黄家明笑着说:“让三位见笑了,咱们知青实在太穷,几个硬菜都是别人送的,狍子肉是队长的,鳇鱼是沈队长的,鸡蛋鹅蛋是袁婶的,惭愧惭愧,我敬各位!” “袁婶呢?”顾丽影向厨房看。 黄家明抿了一口酒,说:“袁婶回家了,家里还有几口子等她做饭呢,我用饭盒给她装了些肉和鱼,带回去给三个孩子吃。” “那就好。”林自在也放心了。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只下去了小半,但女知青都渐渐撂了筷子,坐到北炕上聊天,男士们都挪了挪位置,喝得更加豪迈起来。 酒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林自在决定有机会要在空间里好好存上一些。 一直做隐形人的陆卫东脸色未变,但话语却明显多了起来,表情冷漠的江福洋也脸色酡红,不时搂着罗向阳的肩膀,笑着跟他碰杯,“哥们,走一口!” 第165章 又来俩客人 顾丽影和林自在坐在一起,后背靠着火墙,烙得十分舒服,两人低声私语。庄一诺和陈招娣则靠着炕稍的被垛,沉默地坐着,庄一诺的脸上的落寞和哀怨清晰可见。 南炕上六个人喝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吸烟,一屋子青烟缭绕。 顾丽影摩挲着林自在手上的老茧,摊开自己的手给她看,“我也有过老茧,三年多了才算勉强消退,右腿小腿前面有道镰刀割的疤,大概这辈子也消不掉了,还有,小脚趾头每到冬天都会又红又痒。” 林自在并不太在意老茧,她说,“我干活慢,还好没受什么大伤,不过我到这里后,长了一公分,可惜还是不到一米六。” “不算矮了,你可别像那个春梅一样,又高又大的。对了,你别死命干活,如果张志勇难为你,你就提我公公,他这人势利眼,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了。” 林自在拍她的手,“他犯不上为难我。” “那也别太好性了,有的人就是欺软怕硬。你通情达理知书达礼,人家却当你是好欺负!” “好,我记住了。”林自在摸出五叔的信来,指给她看,“今天刚收到的信,你放心,如果有事我就找这个张保国,尽量不给你添麻烦,毕竟那是你婆家,又不是娘家。” “没什么麻烦的。我看看,六团的啊,行,你有熟人就行,我还放心些。”又奇怪地问,“你五叔有关系,为啥不给你走走关系,分到离家近的地方下乡,或者搬到咱们兵团也行啊。” “呵,他还叮嘱要我艰苦奋斗呢,怎么会为我走后门。” “哦。”顾丽影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你真不考虑一下我小叔子?他人真不错,我们家就小姑子比较积极,这哥俩都挺正常,一心上班攒钱。” “我才十八,真的不急。”林自在眼睛一转,“你婆婆小姑是不是挺厉害的,你急于找个同盟啊!” 顾丽影立刻捏她的脸,“小东西!” 林自在也伸手去捏她,两人嬉闹着,谁也没注意,酒桌上江福洋和炕稍庄一诺看过来的眼神。 下午三点半,一辆解放车停到知青院门前,滴滴按着两下喇叭,黄家明连棉袄都不穿,浑身冒着热气就跑了出去,对司机招手,“大哥,来喝几杯脑呼脑呼再走!” 林自在对顾丽影说:“千万别让司机喝酒。” 顾丽影一边下地穿鞋,一边说:“还喝什么啊,再不走到家就半夜了。要不,你跟我上县吧,住上十天半月的,张志勇不会批评你的。” 林自在翻了个白眼,“你饶了我,今天我还不知道被人怎么讲究呢,要是住你家,不知道被说成什么。” “小没良心的!”顾丽影嗔了她一眼,低声说:“我小叔子眼光高,他除了你谁也看不上的。” “嘁!”林自在又翻了她一眼,心说可不就是:他除了你谁也看不上!嘴上却说:“顾姐,我看咱俩还是不要做妯娌的好,就做姐妹吧。” “好呀好呀!” 江福海过来,大红脸大舌头,“你俩搁这儿嘀咕啥呢?” 顾丽影对他说:“没什么,福海你去把东西拿进来吧。” 江福海乖乖听话,出门去拎了两个面袋子进来,放在偏厦里,对林自在说:“你姐给你的,留着慢慢吃,下回来再给你拿。” “不不,你们能来看我已经非常感动,怎么还能再收东西呢!”林自在连忙推辞。 江福海喷着酒气,“必须收!不然!嗝......我回家连炕都上不去!” 林自在失笑。 顾丽影赶紧拍他一下,“胡说什么!快走吧!” 林自在几人也都穿上棉袄大衣出去送客,黄家明上了驾驶员那边的踏板,从裤子兜里掏出一盒大中华烟,敬了一支给司机,“大哥慢慢开!” 司机似乎也是微醺状态,接过烟,十分满意,挥手说:“妥了!” 现如今酒驾算是常态,林自在也无法,只得对顾丽影说:“自己路上警醒些,盯着司机,别让他睡着了。” “真舍不得你!”顾丽影使劲抱了她一下。 刘文静挤过来,“顾姐我也要!” 顾丽影笑着也抱了她一下,刘文静美的哇哇直叫,“顾姐抱我了!顾姐抱我了!” 不等解放车开走,一辆拖拉机从大下坡一路开过来,众人疑惑间,拖拉机停下来,车后斗里下来两个手脚僵硬,头上包着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怯生生地问从踏板上刚跳下的黄家明,“同志,这里是知青点吗?” ****** 刘文静一边挎着一个老同学走进小屋,林自在跟在后头进门,忍不住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阳历牌: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一个两个都赶着出门。 “冻透了吧?快上炕!”刘文静催着常静和米小冬脱了棉袄,又对林自在说:“小西,快把你那包姜粉拿出来啊,给她俩一人来一碗。” 林自在掀开自己的箱子盖,找出用黄纸包着的姜粉,去厨房给两人冲姜粉。 就听张春梅啊了一声,“你穿的单鞋?不行!这脚不能上炕,赶紧出去找雪,给她搓搓!” 刘文静从后园子撮了一脸盆的雪回来,放在地上,就和张春梅一起帮着米小冬搓冻僵了的脚。 “你俩坐了几个小时的拖拉机啊,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啊,是不是傻?”刘文静一边搓一边气哼哼地说。 常静穿的是毡疙瘩,此刻坐在炕头烙屁股,看着还没收拾的饭桌说:“我们从向阳走到团部,又坐了足足俩小时拖拉机,连午饭都没吃。” 林自在放下姜汤,“我去给你们热点吃的。” “哎!小西你真好!”常静甜甜地冲林自在笑,“真没想到11月份嘉阳就这么冷了!” “哼,这要是腊月,直接冻死你俩大傻子!”张春梅哼了一声。 常静被张春梅吓了一跳,看向刘文静。 刘文静嘿嘿一笑,“常静,米小冬,这是张春梅张姐,比咱们高一届,也是咱齐市青年,你俩别怕,她平时对我和小西最好了。” 两人连忙叫姐,张春梅冷着脸点了一下头表示认识了,“待不下去,还是受欺负了?有往双峰跑的功夫,都干回齐市去了!” 常静缓过来一些,鼻涕也出来了,“向阳生产队就我们俩齐市的......吸......” “哎妈恶心死了,常静你赶紧出去把你那大鼻涕擤了!”刘文静嫌弃地说。 “炕头热乎,我不想动。”常静嘟囔着,忽然就哭了。 米小冬的脚逐渐有了知觉,不知道是不是疼的,也跟着哭起来。 第166章 十五个孩子 林自在把重新热过的菜端上炕桌,口中喊陈招娣,“招娣招娣!快来帮忙!把桌子擦一擦!” 陈招娣哦了一声,从北炕下来,穿上鞋子,把炕桌上的按在蛋壳里的烟头飞快收拾起来,又拿了块抹布,把两个炕桌擦干净,还把男知青的炕桌放到北炕上,又擦了炕席,扫了地。 林自在最后端了半筐三合面馒头上来,招呼大家,“刚才都没吃饱,都再陪她们俩吃点儿吧!” 张春梅哎了一声,“行!我得好好洗洗手,摸了半天脚丫子!” 米小冬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张姐。” 张春梅嗐了一声,“不算啥事儿,快洗手吃饭吧!” 林自在说:“对了,我把剩下的肉和鱼,留了一部分出来,等下黄大哥过来取炕桌,让他一起拿回去。” “应该的!”张春梅说,“木耳和鸡蛋都是他们拿的,三瓶北大荒也全是他们买的。” 大家都坐好了,只有庄一诺依然坐在北炕上一直不动,林自在又招呼了一遍,“一诺,再吃一点儿!” “不吃!” 林自在听着她语气生硬,便不再多说,招呼米小冬和常静,“饿坏了吧,你俩真有口福,我们来了俩月,就今天吃好的,让你们赶上了。” 常静啊呜咬了一口三合面馒头,“真好吃,我多久没吃这么软和的馒头了,嗯!这肉也太好吃了,这鱼也好吃!” 米小冬吃着吃着又掉泪,“文静,小西,我俩要是能跟你们在一起就好了,那个生产队有几个人可坏了。” 米小冬比林自在还要矮小瘦弱,明显的营养不良,胳膊还没有镰刀把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秋收的。 “咱们齐市,这一届来的一大半都是女生,关键时刻连个撑腰的男生都没有,你们双峰也没有齐市男生吧?看看看看,咱们的爹妈都是偏心的,把儿子都留在家里了!”常静愤愤地咬着馒头。 “你们都是爹妈逼着来的吗?我是自己主动要下乡的!”张春梅挖了一小块咸鹅蛋清,“哎妈这么咸,齁死人!” “你主动的?” “嗯呐!我就是打算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张春梅点点头,想想又说:“留在齐市也不给分配工作,天天在家吃闲饭,哥哥嫂子每次回家都嫌弃,还不如离他们远远地!” “我还以为你多崇高呢,原来是躲着嫂子啊!”刘文静笑嘻嘻说。 “你小孩伢子懂个屁啊,你哥没结婚时,他就是你哥,你咋欺负他都行,但你有了嫂子,那个家里,你就成了外人了!”张春梅忽然变得深沉起来。 米小冬接口说:“我有四个哥哥,从小到大,为口吃的能打得头破血流,我还欺负他们?他们不欺负都不错了!三个哥都已经结婚了,除了我大哥,剩下的过年都不回家!” “那是你家太特殊了!”刘文静摇头,对张春梅说:“张姐你不知道,米小冬家一共十五个孩子,他爸一个人挣钱,那么多张嘴,吃饭不靠抢的话,估计得饿死。” “啊?十五个?那你妈也太能生了吧?”陈招娣惊奇问。 “哎呀不是,她妈就生了八个,还有七个是她小妈生的,铁路局特殊照顾他们家,给他们家分了两套挨着的房子,他爸一边住一个星期,轮着来,不偏不向!” 这下连庄一诺都转过了头来。 米小冬嗔怪地瞪了一眼刘文静,“我家祖籍在山东,东北刚解放,我爸就跟同乡来闯荡,在齐市刚落脚,就听说家乡遭了水灾,整个村子都没人了,我爸很伤心,那时候我三哥都一岁多了,后来那个同乡娶了个当地的媳妇,就介绍了他媳妇同村的女的给我爸。 到建国,他和我小妈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后来我妈带着我仨哥就找来了。原来发水的时候她正好带我仨哥回我姥娘家了,这些年,她一直一个人拉拔三个孩子,干等我爸也没哥信儿,就找来了。 我爸一见我妈,当时就傻了,小妈嚎着说我爸骗婚,要告他,我妈也哭说他是陈世美,唉,反正乱了套了。 单位还特意派人调查这件事,我妈和小妈谁都不想另嫁,那时候我小妈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最后市里特别批准的,让我爸有俩媳妇,就这样,我妈和我小妈跟比赛似的,你生一个我就生一个,我大姐是五一年出生的,我四哥是五三年出生的,我是五四年冬天生的,下面还有俩妹妹。 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我妈带我们住东边的屋子,我们就是东屋的,那边就是西屋的,我爸挣的钱要平分给东西两屋,根本不够养活我们的,我们每天都到郊区野地里找吃的,麻雀刺猬野菜树皮,只要能吃就往家里搂,我们家吃饭全靠抢。 我大哥十五岁就参加工作了,帮着我爸养家,后头,我二哥也参加工作,但他不愿意管家里人,三哥干脆给人当上门女婿了,现在我家还有七个没结婚的。 我大姐六八年到逊克县下乡了,她已经结婚,不准备回齐市了,西屋那边两个大女儿赶上了分配工作,后面的也陆陆续续下乡了。我爸只管生,他有时候都分不清我们谁是谁。呵呵。 我下乡的时候,我妈根本都匀不出一套行李给我了,我只带了个薄被出来,我妈说克服一下,铺一半盖一半吧,我在齐市穿的旧棉鞋丢了,到向阳才发现的,准是西屋那个老五给偷走了,他们家就她脚小能穿我的鞋!” 米小冬一边说一边吃,什么都不耽误,一口气吃了三个馒头,打了个饱嗝,“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问的吗?” 大家都一乐。 米小冬感慨,“你们可真幸福啊!” 刘文静说:“我们也只有今天这么幸福,是小西的干姐姐从县里来看她,别人又送了肉和鱼,才有这桌吃的,平时,我们都吃苞米面饼子,高粱米水饭,吃咸黄瓜咸萝卜条,碴得胃都疼。” 米小冬啊一声,捂着嘴巴,“我,我吃了你们的粮食!” 第167章 她对你有图谋 “你才想起来啊,你也太能吃了!你没看我和小西都没敢动筷子吗?”刘文静翻了个白眼,她也馋肉啊,之前顾姐在,她就没好意思放开吃,谁知两个老同学一来就狼吞虎咽,一错眼就干掉仨馒头,她和小西还都没咋吃呢! 米小冬满脸通红,双手下意识绞着衣角,“我吃饭就是快,想着是剩饭,又光顾着说话,都,都不知道咋吃进去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文静我,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们......” 林自在打断她的话头,“说什么傻话,本就是给你和常静热的饭,我们已经吃过了,就是陪你坐坐。” 米小冬还是很局促,她从张春梅和陈招娣刚才的饭量看出,因为有客人,之前大家肯定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饭桌上狍子肉见底了,那个香喷喷叫不出名的鱼也没了,“那个,我和常静都带了些口粮出来,就是不大好吃,都是菜窝头,我还有一斤省粮票,来了就没地方用,都给你俩吧。” “粮票有屁用,是能从粮库买粮还是有饭店食堂能用啊?你还当你有粮本有粮食关系啊!”刘文静不依不饶说。 常静也早放下了筷子,羞愧地低下头,实在是太丢脸了!一见到老同学就忘乎所以了,完全忘记这宿舍里还有别的知青,她和米小冬居然吃了五个馒头,谁家过年也没这么吃的啊!关键是现在可不像在齐市,大不了下月供应粮到了就还人家,现在是有钱难买细粮的。 庄一诺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打秋风,下炕穿鞋,拎了把笤帚就扫地。 “你干什么?庄一诺!我们吃饭呢你扫什么地?”刘文静马上不乐意了,她的同学她可以呲哒,但别人要甩她俩脸子那可不行。 庄一诺直起身子,瞪着刘文静,“我就是负责卫生的,我不扫地你扫地?” “招娣刚刚扫干净了,你扫什么扫?有话明说!” 米小冬带点崇拜的看着刘文静,觉得她真勇敢,自己要是有这个胆量和嗓门,在向阳也不至于被别的知青欺负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这一天迎来送往的,就给你们打扫卫生了!” “庄一诺你没良心!”刘文静气愤地说:“我们张罗着招待的不是你的老乡吗?” “我老乡?哈!那分明是你老乡!姐姐妹妹的,她眼睛里啥时候看到我和招娣了?” 米小冬和常静见她们眼见吵起来,更不自在了,互看一眼,都不知所措地看向孟繁西,却见她一副毫不见怪的神情。 “庄一诺!刚过几天舒服日子你就忘本了是不是?你忘了是谁刚来双峰时哭唧赖尿要死要活,是谁非要跟我们搭伙说自己有擅长了?你有个屁擅长,一个天天吃现成饭的人,咋有脸说别人?不就是我同学来了,吃了几个馒头吗?就吃了咋地?又没吃你的?你问问你自己,交上来的粮食里有没有一丁点儿白面!你自己吃的都是小西、张姐和我的!” 庄一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确,秋收后队上分粮,分的大都是玉米面高粱米,仅有的五斤黑面,她也没舍得要,换成了十斤玉米面。 这顿饭的三合面,是她们齐市三个知青用糕点和袁婶家换来的,就连吃的鱼和肉,也是人家的人情,自己白混了顿饭,确实没资格说三道四。 她又想起顾丽影的不假辞色和江福洋的不屑一顾,心里觉得屈辱,顾丽影几次三番的爱搭不理,让她气恼,尤其是一个小县城的工人,竟也不将她看在眼里,她再次感觉,这世界对自己充满了恶意。 她把笤帚“啪”地摔到地上,转身出去了。 没地方可去,她也绝不在这屋子里听她们嘻嘻哈哈喜笑颜开了。 “你什么意思庄一诺!你摔谁呢!你给我站住!”刘文静在炕上大喊。 常静不好意思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就住一晚,明天就回去......” “回什么回?就在这儿住着!我看谁敢得瑟!”刘文静梗着脖子,还瞥了一眼陈招娣,陈招娣正趴在窗边看庄一诺,一回头正对上刘文静的眼神,认怂地低头,“一诺最近心情不好,你们多多担待,以后我再多干点活儿就是了。” “你就是好欺负!平时扫地擦炕都是你干,上个月洗被子也是你洗的,陈招娣,你糊涂啊,你把自己当资本家小姐的丫鬟了吗?” “我没有没有!就是她干活太慢了,擦得也不干净,我怕耽误你们休息。”陈招娣连连摆手,起身下炕,把笤帚捡起来,放到炕角,“吃完了吧,你们都不用动手,我来洗碗就行!” 常静也跳下炕,“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怎么好要你干活!”陈招娣连忙拦她。 林自在有些感慨,三个上海知青,初来东北,都是带着骄傲,顾丽影屈服了,选择用婚姻解决问题,陈招娣也变得识时务,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面子上是迎合大多数人了。只有这个庄一诺,还在纠结中,不过看她今天对江福洋的态度,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残酷的现实面前,谁也别取笑谁了。 外面已经黑了下来,林自在分出一缕意念照应庄一诺,见她正在大泡子的冰面上,使劲跺着脚,一边还抽泣着。 对于这场争执,林自在没想参与,甚至都没劝解,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一定都是觉得自己是真理的一方,且永远不愿站在别人角度体谅他人,她的眼里,她们都是孩子,犯错误是难免的,只要不像赵初蕊那样动了恶念,她并不想干预别人的成长。 “招娣,大锅里有热水,用热水洗碗吧。”林自在拿着手电筒到偏厦,她想起来,还没查看江福海放下的两个面袋子。 “嗯。”陈招娣的回答带着鼻音。 其中一袋是精粉,约有三十斤重,另一袋里是二十个冻得梆硬的烧饼,两个用纸绳捆着的黄纸包,里面是白糖和红糖,还有两袋飞鹤奶粉,最没想到的是,还有一只用油纸包着的冻羊腿。 身后是陈招娣的抽气声,“妈呀,这是刚抄了资本家土财主的家么,怎么给你这么多吃的?小西,你要小心些,虽然顾丽影是我的同乡,但是我就是觉得她对你有所图谋的!” 林自在笑笑,“我有什么值得图谋的,要不,咱把这些吃的给她全退回去?” “啊?”陈招娣呆了。 刘文静和常静出去倒泔水桶回来,“招娣,你的资本家小姐在泡子那哭呢,你去劝劝,别把双峰山上的狼给招来了!啊啊啊!小西,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第168章 缘由 屋里几人也闻声跑出来,就着手电筒,都凑着头往看面袋子里看,个个一脸惊喜。 “妈呀这大羊腿咋吃啊!” “这精粉留着过年包饺子吧!” 刘文静喜忧参半地看着林自在,“小西,顾姐也太大方了!咱们欠她的人情太多了,怎么还啊!” 张春梅也皱眉,“小西,你咋不好好看看,就收了东西,你那大衣就是人家送的,现在又是这么多吃的,回头人家跟你提个要求,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张姐你别这么说小西,大衣她是给钱了的,车一开姐夫就给扔了回来,小西总不能扔回去吧,那还不让大风刮跑了!这回他们也是趁着上车前乱哄哄的,放下东西就走了,” “行行行,你咋说都行,我一句不能说,行了吧!”张春梅端着蜡台回了小屋。 “咋整啊?”刘文静看着林自在。 “咋整,吃啊!”林自在笑着说。 “吃完咋还啊!”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你们尽管吃,领我的情就是!” “行!领情!我可不像有的人,吃了人家的还说三道四的!陈招娣!你还不出去找人,一会儿大屋出去挂了大门,看你那资本家小姐怎么进来睡觉!”刘文静在米小冬崇拜的眼神下,更加不可一世。 几人洗漱后就躺下了,使劲不过才七点钟,吹了蜡烛,南炕挤了五个齐市青年,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原来,米小冬和常静是跟向阳知青点的哈市知青发生了矛盾,与其说是负气出走,倒不如说是被人赶了出来。 向阳生产队不比双峰,靠着青山公社所在地,生产队里的学龄儿童上学都要去十里外的二所小学,这里的二所就是当年收容外省盲流成立的第二收容所,日久天长形成村落。 向阳生产队近两年一直打算成立一所小学,县教育局最近下了文件,并派了一个校长下来,并指示可以在知青中选拔一男一女两人作为教师。虽然没有工资,还是赚工分,但是全部二十二个知青都报名了。 女知青里最高分的是常静,但是她被两个哈市女知青举报考试抄袭,常静辩解说她考试时只是因为思考答案,看向了窗外,并未抄袭。 但随即身边几人也都证明,常静曾经多次探头偷看考了第二名的哈市知青的卷子,校长无奈核对二人卷面,两人分数都不低,自然有答案相同的地方,于是校长就取消了常静的分数,判定哈市知青为女生第一名。 常静气得大哭,说校长不公平,校长以前是教中学的,正规师范学校毕业,只是工作不久就被自己的学生打倒在地,现在面对这些知青的矛盾,他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不计较常静的态度,但也绝不肯多管。 回到宿舍,常静又跟那个哈市知青吵起来,无奈她们只有两人,哈市那边新老知青一共五人,吵到最后两人竟被推搡出屋外,不许她们进屋,两人冻得不行,最后还是一个上海老知青把她们的衣服书包和干粮送了出来,悄悄示意她们去公社告状。 这一切发生时,男知青那边的两个齐市老知青,干脆连面也没露。 ——男知青那边也打起来。 常静和米小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讲述着事情经过,说到委屈处,没忍住又掉了眼泪,两人睡在炕头,抽泣着,“我们俩在宿舍里睡在最炕稍,我们的炕大,到炕稍根本就不热了,我们的房子也不如你们的好,她们说到了三九天就更冷了。” 刘文静不停地安慰着她们两人,“别哭别哭,在三十四中咱四个就最好了,现在也好!你们就在双峰住着,一定要他们给个说法咱才回去!” 北炕传来庄一诺的喷嚏声,林自在打开手电,披衣下炕,摸了她的额头一把,有点热。 她点了蜡烛,又倒了暖壶里的水给她冲了杯红糖姜水,放在炕沿上,“起来喝了,真好命,刚到手的红糖就让你用上了!赶紧滴,别执拗,想传染给我们吗!” 庄一诺气呼呼地坐起来,喝了一大口姜汤,立刻烫得直吐舌头,还被辣气顶得打了个嗝,刘文静躺在炕上哈哈大笑,另外几人也跟着呵呵起来,林自在盯着庄一诺的眼睛看,庄一诺只得又喝了一口,结果又打了一个嗝。 “一诺,你仔细想想,我们是否针对过你。你看,像常静她们那样的才是真正受欺负。”林自在又轻推了一下茶缸子,示意她快喝,“城市里没有我们的位置,农村也不欢迎我们,这就是我们这一批人的现状,已经不容易了,你还要非和我们对立吗?” 刘文静“哼”了一声,“小西你不冷啊,赶紧上炕!” 庄一诺咕咚咕咚喝下剩下的姜汤,僵硬地对林自在扯了扯嘴角,刚要说话,又连着打了两个嗝。 “哈哈哈哈!”刘文静大笑。 庄一诺把碗往炕沿一撂,语气奇怪地冲刘文静说:“笑屁笑!” 她显然不习惯爆粗口,模仿刘文静平时骂人的语气更是让人想笑。 大家终于还是哄堂大笑,尤其陈招娣笑得最响,仿佛放下一桩心事。 米小冬和常静就在双峰知青点住了下来,小屋的气氛还算和谐。 张志勇特地来看,听说是知青间的矛盾才跑出来的,有些生气,“这不胡闹吗?你们大队长知道你来双峰吗?虽然是农闲,你们也不能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啊!等有方便车,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米小冬被张志勇的大嗓门吓得缩着肩膀不敢出声,常静壮着胆子问:“张队长,你们双峰可真好,哪儿哪儿都比我们向阳生产队好,我俩能不能转到你们生产队,我们一定好好劳动!” “胡闹!”张志勇脸色表情见好,却依然口气严厉,“别说咱们不是一个公社的,就算是,干革命工作也不能挑挑拣拣啊!你转到这里,他转到那里,生产还怎么进行?” 常静沮丧地低下头,“我们错了。” 张志勇身上披着一件旧军大衣,那架势跟路上见过的沈长林十分相似,他对林自在说,“我不管,你赶紧尽快解决她们的事情,也别跟我提口粮的事情,我能给你们新知青赊粮就不错了!” “我会尽快送她们回去。”林自在又客气地向他道谢,“还没好好谢过张队长送的狍子肉,袁婶帮着做的,顾姐和姐夫吃了都说鲜嫩。” “那是!他们能吃着啥好东西,那狍子不赶紧开膛放血处理,沤着运到县里,指定不如咱这新鲜啊!”张志勇得意地说,“别的不敢说,枪法这一块,青山公社我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佩服佩服。” “行了,向阳那地方是有点欺生,刚去的知青都得遭点罪。有几个像咱双峰这样掏心窝子对知青好的啊,她俩要是受不了那地方,就去县里知青办找一找,让顾丽影给活动活动,说不定有办法呢。”张志勇对林自在给了个你懂得的眼神,撂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第169章 调解 常静和米小冬毕竟是没请假就跑出来的,第二天林自在就陪着她们俩去了公社邮电所,往二所邮电所打了个电话,请人捎了个口信给向阳生产队长,说了离队原因,并保证尽快赶回生产队。 回去的路上,林自在向两人打听向阳生产队长的情况,常静说生产队长姓孙,五十多岁,人长得凶,说话更凶,他有五个儿子,个个长得人高马大,他在向阳生产队一向是说一不二。 “知青呢?知青过得怎么样?” “我们刚来俩月,也看出来了,知青根本不和,拉帮结派,本来外人就欺负知青,他们还互相使绊子,反正就是我过不好,你也别得好。” “这么看,双峰还真是不错的地方。”林自在喃喃说。 “嗯,都说农村人纯朴善良,我看他们最坏了!”常静忿忿地说。 “呵,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你身边都是好人,有了利益冲突,哪还分什么城里乡下,你记不记得初一竞选班长,魏静和李光明互相揭发,连祖宗八代的隐私都扯出来了,魏静她哥找人把李光明给揍了,后来魏静他哥在炼钢厂差点没掉炼钢炉里?” 常静捂着胸口,“咋不记得,吓死人了,听说李光明他哥的腿在物料车间里给砸折了,现在还一瘸一拐的没找着媳妇呢!” “对吧,你觉得都是巧合吗,好人和坏人脸上也没刻着字,咱们得一点点了解才能知道,如果分不清,就离得远一些。”林自在看着俩妞一脸懵懂,真是替她们爹妈操心,唉,人家爹妈也未必有她操心。 “那常静,你是一定要争取那个教师岗位对吗?” “能当老师当然好,工作清闲多了,当不上我也不没啥说的,我比不了哈市那些人。我就是不想在那儿待着了,我觉得我再待一年,用不上一年,就跟他们一样,天天算计人,算计着怎么坑人了。” “向阳的环境确实不太好。” “小西,张队长说你能跟那个顾丽影说上话?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都不想在向阳待了,前年有个知青都疯了,她家里来人接的时候,听说肚子都大了。” 林自在看着两双热切的眼睛,“我可以陪你们前进公社问一问,能不能调换生产队,不行,咱就去县里!” “小西!你真是太好了!你说好人脸上没刻字,你的脸上就刻着好人两个字!”常静搂着林自在的胳膊跳起来,米小冬也满脸笑容。 “呵,我脸上刻着四个字呢!” “啊?哪四个字?” “不管闲事!” “呃!你啥意思啊小西。” 林自在笑,“只要不碍我的事,我不爱管闲事,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不过你们俩不一样,咱们是好朋友啊!你俩有事第一时间想着投奔我和文静,我总不能辜负你的信任,还有就是,二年级的冬天,我从奶奶家转学回齐市,第一次上间操,出去就滑了个大屁股墩儿,我觉得整个操场的人都在嘲笑我,只有你从十米远的地方跑过来,拉起了我,那时候我们还不是同班。” “啊?有这事儿吗?” “有。” “那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呵呵,没说不表示我没记在心里。”林自在穿越过来,将原主的记忆仔细翻阅一遍,有些原主都忘记的事情,她都一一记起整理了。当年十岁的小姑娘在新环境下出了大丑,一直觉得难堪,走路都不想抬头,其实别人都已经忘记,她还是不能释怀。至于常静,是林自在记起的,原主孟繁西基本淡忘了这件事。 *** 前进公社来人做了调解,希望常静两人尽快赶回向阳生产队,即便农闲,也不能无组织无纪律,“要都像你俩这样,想上哪儿上哪儿,那你俩干脆回家得了,知青都放假回家得了!还进行什么贫下中农再教育啊!” 在双峰,常静明显就有底气多了,“两位同志,不是我们不回去,是那五个哈市知青给我们打出来的,她们不但诬陷我抄袭,还对我们俩动手,还放话说我们不识时务就给我们颜色看,要弄死我们!你们听听,这是知识青年该有的思想吗,这是土匪占山为王啊,同志,我们俩不敢在向阳待了,我怕死在那儿,我爹妈都不知道啊!” 米小冬也不说话,只是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两个公社同志头大如斗,“你看我们死冷寒天的特意来接你们,你也不能让我们白跑啊!” “同志,来喝点糖水暖和暖和。”林自在端着两碗水,放到炕桌上,又给陪坐的张志勇也端了一碗,“她俩是我小学到初中的同学,我们的父辈都是一个单位的,住一个家属区,最了解她俩,人老实,成绩好,从来不惹是生非。” 看两人都喝了水,林自在继续说:“前进公社有十二个生产队,向阳是最大的一个,知青就二十多人,能不能给她俩调换到一个人少点的生产队,偏远点都不怕。” “那怎么行!干革命工作都像你们挑挑拣拣的,你也转他也转,这生产还怎么抓,怎么促进?” 林自在揉揉耳朵,这套嗑这么熟悉。 关键时刻张志勇出来打圆场,“张同志,李同志,你看这俩小丫头哭哭唧唧的,咱也不能硬拖上车拉回去是不是,那成什么了?就让她俩在我生产队住两天,吃的喝的小孟都能给解决了,对不对?”说完看林自在,见她不出声,继续说:“我们生产队也遇到过这样的知青,你们也听说了吧?” 赵初蕊的事情,早传遍各个公社,两人点头。 “我们跟你们说,你看着那小姑娘一个个文文静静的,指不定啥时候就给你弄出个大事儿来,喊打喊杀的,口出狂言,唉,我解决不了,最后送县里了。你们公社要是解决不了,那就让她俩自己去县里知青办,小孟认识咱县格委会主任,让她们自己折腾去呗,你俩工作都做得很到位,我是看在眼里的!” 张李两位同志对视一眼,“那成,你们俩在这儿签个字儿,我们也不算白跑一趟,回去有个交待。” 张志勇要请两人去家里吃饭,两人拒绝了,“公社里都说好了,不去不好,下回你去前进,上我家吃去!” 张志勇跟着两人也走了,常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庄一诺虽然对她们没走有些遗憾,但这几天,她也学乖了,不再明面上与齐市人作对,反正她们五个做了好吃的,总能带她和陈招娣一份。 陈招娣憋了好久的问题,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米小冬我问你哈,你妈妈和你小妈,你爸爸到底更喜欢谁啊?” 第170章 倒煤 米小冬脸一下红了,瞪着陈招娣。 陈招娣很无辜,左右看看,“我就是很好奇啊,家里就算是两个女儿,也是会偏心的啊,何况是两个老婆呢!” 林自在不知道米父更喜欢谁,却知道他两个妻子真的是都不快乐。 别的女人不管丈夫长相如何,脾气好坏,拥有的都是完整的丈夫,但她们却只能认命,接受政府批准的半个丈夫。 ——她们的家比任何人家都要拥挤,但却永远不完整。 米小冬的妈妈从不和邻居拉家常,她有做不完的家事,也不愿别人议论她,她甚至很少出门买东西。 米小冬的小妈性格则较为开朗,她不介意街坊邻居说她家的事,有时候自己也跟大家一起开玩笑。 米家东西两屋经常打架,大半是为了钱。两个妈妈撕打在一起,然后两窝孩子滚到一起,每次米父都不露面,谁也不知道他在东屋还是西屋里。 邻居们拉开她们,披头散发的两人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米小冬的小妈还会边唱边哭。 以林自在的阅历,她可以断言,男性忠诚度最高的年代就是建国初期到七十年代末这三十年,那真是国家给女人管着丈夫的裤腰带啊,工会妇联的工作都很负责到位不说,男人们也都很自律。当然也不乏顶风作案的,因为作风问题被批斗的大有人在。 没有娱乐生活的年代,一旦谁家有点桃色新闻,那就足够所有人家咀嚼个把月的。像老米家这样的特殊情况,更是日常挂在家家户户的嘴边上。 原主孟繁西的母亲关秀琴时常在饭桌上感慨一番:跟他们家比,咱家日子还真不错,我心里舒坦多了,要是咱家老三再听话点儿,我这日子就啥愁事儿都没了! 多年以来,米家在铁路家属区的知名度都是第一位的,女人们排解不良情绪的最好方法一直是:算了,还想咋地啊,看看老米家吧! ****** 林自在正准备搭周五的邮车去县里,周四的知青点就来了一辆解放车,车上是满满一下子乌黑的煤。 林自在出来一看,吓了一跳:这顾丽影也太肯下本钱了。 司机从驾驶楼下来,林自在就否定了刚才的论断,因为这是个大约二十岁的战士。 果然,他说自己是县六团司机班的战士,奉张保国营长的命令,送一车煤来给一个叫孟繁西的知青。 “这一车都是给我的?”林自在有些发愁,这么多煤怎么卸,往哪儿存放啊! “是。”战士的回答很简洁。 “那我该给多少钱?”林自在觉得自己还是该问一下。 “不需要付钱,营长说已经有人付过钱了。煤卸在哪里,我帮你卸下车!” 林自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啊!”就隔着杖子喊黄家明,罗向阳探个头出来,“啥事儿,黄哥和陆卫东去打猎了!” “罗向阳,你来帮帮我吧,我该怎么办啊!” 罗向阳回去穿了件蓝棉猴就过来了,一见拉煤的车,高兴地说:“这么多煤啊!” 最后几人商量了一番,先把煤卸在了知青点门口,让战士尽快返回县城,余下的活儿他们自己慢慢干。 罗向阳回去把蓝棉猴换成一件旧棉袄,他一招呼,男知青全都拎着土篮子,扛着铁锹过来了。 这边儿汽车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袁婶儿和附近几家邻居都来看热闹,看着大解放都羡慕不已,跟战士搭讪,“解放军同志,你是俺们小孟啥人啊,你咋给她送阵多煤啊!” 战士是个机灵人,笑着说:“老乡,这车煤不是我送的,我只是执行营长的命令!”说完不再多说,埋头干活,任凭那些人猜测。 一车煤卸完,张春梅拿着笤帚上了车,把上面的煤面儿都扫到铁锹上,倒在煤堆上。 罗向阳给战士敬烟,战士坚决不要,走到林自在跟前,敬了个军礼,说任务已经完成,要返回县城了。 林自在问他姓名,他一笑说自己姓金,林自在看着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说:“朝族人?” 小金连连点头,“你咋知道?”,说着话一笑,又露出左边一颗小虎牙来。 林自在眯起眼睛冲他一笑,他立刻明白,笑得更厉害,连眼缝都几乎不见。 但他坚持不肯吃饭,不肯吸烟,也不要装好的炒榛子和山楂果,最后只装了一军用水壶开水带走了。 张春梅看着汽车上了大路,拄着铁锹感慨,“真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啊!” 常静羡慕地说:“孟繁西你可真有福气,你五叔离着十万八千里,都想着给你送一车煤来,我下乡我二叔就给我二斤粮票!” 邻居们也在议论。林自在觉得他们,包括老知青们看自己的目光都彻底改变了,就像在看一个高深莫测的神秘人一样,袁婶凑过来,“哎妈小孟你家部队还有人啊!” 林自在矜持地笑笑,“我五叔在部队。”然后袁婶再问她就不说了,转身去和罗向阳商量煤棚子搭在哪里为好。 大多数还是愿意锦上添花的,五六个林自在叫不上名字,甚至不知道是哪个婶子丈夫的男人,呼啦啦都进门了,自带工具,叮叮咣咣,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在知青院的西南角,搭了个约十平米的简易煤棚出来,又肩挑手拎的,帮着将大块的煤块先运进了院子。 煤棚子装满了,林自在又和史亚楠商量了,用煤来偿还了这两个月借用的柴火,还跟罗向阳说定,请他们帮忙拉一车柴火回来,也用煤顶偿。 刘文静一个劲儿捅咕她,“你咋那么傻大方!” 林自在打她的手指,不许她再捅自己的腰,“今年的柴火是我解决的,就由你自己做饭吧。” “不行不行!” 林自在低声说:“文静,他们都帮过咱们,咱们回报一些是应该的,何况以后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还不少呢,你不能只看眼前。” 刘文静有些不服气,常静却点点头,“应该的。” 张春梅却不管这些,“东西是小西的,她爱咋整就咋整!” 林自在跟邻居们说:“谢谢各位叔叔婶子帮我大忙,我们地方小,不能请大家吃饭,你们就都拎一土篮煤回去吧,算是我的一点谢意,不好意思了!” 大家连连摆手,“就是搭把手的事儿,还要啥东西啊,你自个留着烧吧!” 袁婶说话更直接,“你给那一土篮子又不能烧一冬,你就别遥哪儿得瑟了,俺们也不要你的煤,到时候把你那煤灰渣子给我点儿,我倒在家门口,省得夏天一下雨就泥泞刮擦的。” “没问题没问题,那也得进屋和口热乎水啊!快快进屋,我给你们冲碗糖水喝!”林自在学着当地人的方式与他们交流,那就是无论能不能做到,该说的客套话一定得及时递上去,就好比刚才罗向阳给每个男人都敬了一棵烟,无论会不会抽烟的都敬了,这就是个尊重,跟烟的具体价位无关。用黄家明的话说,无论到哪儿办事,敬一棵烟上去,事情就成了一半。 “一脚丫子煤灰,不进了!”邻居们都在路边雪堆里蹭着鞋子,然后很快散去回家了,没人会真的拿一筐煤回去,帮人干活,这都是人情来往,将来自家有事,人家也会来捧场帮忙的。 林自在迅速记住他们每个人的脸,这些人情将来可都是要还的。 罗向阳装了一土篮子煤,直起腰来,“孟繁西,你五叔是谁啊,能指使咱六团的营长给你送煤?” “他在哈市,嗯,他也姓孟。”林自在看着他的两个黑鼻孔,猜测自己的鼻孔也差不多一样。 “哈哈哈!不说拉倒!回头我自己打听去!”罗向阳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大笑起来,“这煤是咱乌云煤矿的,都说好烧呢,有了这车煤,够你烧到明年冬天去。” “这有一半都是煤面子,怎么烧啊?” “拌点水进去,架在柴火上,一样好烧,就是你们的灶坑太矮,用着不大方便,回头我帮你弄个小煤铲,明年再搭个高点的炉子。” “是吗,煤还能拌水,那还能着吗?” “能!”罗向阳用挑水的扁担挑了两土篮子的煤,飞快朝着男知青院那边走去。 周久儒单手拎着土篮子的提手,吃力地歪着身子,林自在走过去帮他提了一半,周久儒一看是她,脸又红了。 第171章 羊汤 人多力量大,很快,剩下的煤全都倒腾完了,一半在男知青院子一角,一半在女知青院的大灶边。大门口的地上,只留下几道车辙、杂乱的黑脚印,和一大片黑黑的印记。 一切归于平静。 偏厦里,却热闹非凡。 罗向阳和蒋晓军正在切羊腿上的肉,没有剔骨的刀,两人一会儿用菜刀,一会儿用镰刀,忙了一头的汗,总算是把羊腿切好了,羊腿骨也用刀背砍断了,罗向阳擦汗说:“我的天,比割黄豆和倒煤块还累呢!” 大家都笑,热切地看向大灶上的大铁锅,锅里的水已经响边,林自在把羊腿骨和羊肉都放到锅里,添柴猛火烧开,血沫子被极速逼出来,她赶紧拿大铁勺子潎得干干净净,又添了两瓢凉水进去。 “狼多肉少,小孟,多添汤吧!”蒋晓军笑着说。 林自在早切好了一盆白菜丝,她指指盆子说,“先喝肉汤,不够就下白菜!” “好好好!” “锅灶不够用,都回去把自己的干粮热一热,再把餐具带过来,咱们凑一块吃,就别拿盆端来端去的了。”林自在往锅里扔了几段大葱、几个捏碎的干辣椒和几个大盐粒子,“调料不足,凑合吃吧!” “已经很好了!”大家都回去准备主食,刘文静几人蹲在锅台边,吸着鼻子,羊肉的膻味扑鼻而来,谁都不嫌弃。 林自在早在空间找到囤下的调料包,准备趁人不备丢到锅里,但是,围着锅的人你来我往,总没机会下手,想想作罢,省得吃出调料味来还得跟大家解释。 黄家明和陆卫东回来的正是时候,他俩背着两个麻袋走到门口,就见罗向阳几人兴冲冲端着大碗,筷子上插着俩窝头,正往外跑。 又看看地上的煤面,奇怪地问:“啥情况这是?” 罗向阳边跑边喊,“有人给孟繁西送了车煤,我们帮忙了,你俩快拿碗和窝头,一会儿羊肉汤没了!”喊到最后一句,人已经绕了一圈进到女知青的院子了。 “切,臭小子!”黄家明走进院子,看看角落里的一小堆煤面,又看看隔壁的煤棚子,回头对陆卫东说:“咱俩出去这半天,变化不小啊,这孟繁西挺能耐的,不会是江主任二儿子给送来的吧,公社主任家还烧柈子呢,她这太打眼儿了吧!” 女知青大屋的二门开了,五个女知青也端着碗出来,史亚楠看到黄家明,笑着说:“你们回来了!赶紧地,都到小屋来,小孟今天请客,就一条羊腿,慢了就没了!” 黄陆两人对视一眼,黄家明说:“还端着嘎哈啊,上吧!” 两人把麻袋胡乱往院子的雪堆里一埋,洗把脸,带着家伙什儿就绕到了知青小屋。 羊汤已经熬得发白,在大家迫不及待的催促下,林自在执掌大铁勺,给一字排开的大碗里,均分着羊肉,又舀上一两勺乳白的羊汤,炕桌上还有在炉盖上烤干的辣椒碎、碾成细粉的盐末、切成末的葱花,和小半瓶的陈醋。 就这样,双峰生产队男女知青第一次全员大聚餐,就在女知青小屋里实现了,十七个知青加上两个向阳生产队的“客人”,炕上炕下,有坐在炕桌边的,有趴在窗台边的,有蹲在炕沿边的,还有不怕烫一直端着碗的,总之,都呼噜呼噜喝着汤吃着肉,喜笑颜开。 捞完干的,林自在又把水填满,添火烧开,把白菜丝都下到大锅里,又加了点调料。 这边一碗喝碗,大家都出了汗,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林自在吃的慢,指着厨房说:“锅里还有白菜,就着肉汤炖的,没吃饱的凑合吃点吧。” 男知青都端着碗出去,一人盛了一大碗白菜,就着窝头都吃了,“刚才光吃肉了,现在看,这汤才是最好喝的!” 女生们也放下矜持,纷纷去盛汤来喝,一时间又是一片赞叹。 “小西,你的手艺咋那么好呢!” “主要是羊肉好,还有就是你们都太饿了,才觉得好吃,其实一般一般。”林自在虚伪地谦虚着,又慢慢吃了一口羊肉,心想,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是放了单县羊汤的料包呢! ****** 周五,林自在、常静和米小冬三人赶到邮电所,等候回县的邮车。 林自在才又想起,又忘了给五叔和小北回信,她啧了一声,自己这么好的记忆力,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给他们写信呢。 站在邮电所门口,北风呼啸,米小冬的棉袄有点薄,她指指邮电所的营业室,示意她们进去,自己在门口看着车,忽然听到走过去的社员低声交谈: 那个穿军大衣的,叫孟繁西,听说部队里关系可硬了,她叔是部队的军长还是司令啥的,昨天还给她送了一车煤,当兵的都给她敬礼呢。 是啊,你看她穿的是新大衣,多合身。 赵初蕊就是让她给弄走的。 真的吗? 那可不咋的,就连县格委会主任都帮她呢,还有假,我看她在咱这儿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城...... 林自在哭笑不得,转念一想,这也许就是五叔或张保国的本意,让欺软怕硬的人多一些顾忌吧。 第172章 反常的江福洋 这大冷天,绝不可能再坐后车厢了,邮车的驾驶楼,司机旁边是个两人座位,林自在三人挤着坐了。 下午三点多,终于到了嘉阳县城,林自在没有第一时间带着常静两人去知青办,而是让她俩拿着张志勇开的介绍信,去招待所安顿休息,她自己则去了六团。 路过副食商店,她去买了些点心糖果。 看到柜台里有只油纸包好的烧鸡,就问多少钱一只,售货员眼皮一翻头一扭,“不卖!” 林自在转身就走,这种紧俏货,都是留给有门路的人的,她买不到实属正常。 一出副食商店,差点一头撞上一人,她连忙往旁边让了一让,结果那人喊了一声,“孟繁西?” 林自在转头,竟然是江福洋? “是你?”她脱口而出。 “是我。你什么时候来县的?”他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股子兴奋,“对了,你啥时候回去,我们明天正好往双峰送供应粮,捎你回去啊!” 林自在正疑惑这人不是一直拉着脸冷冰冰吗,忽然这么热情是为哪般,就听见顾丽影惊喜的声音,“小西!” 只见顾丽影和江福海两人手里拎着几个纸包,正在副食商店的窗户底下,扶着自行车把站着,看样子应是在等江福洋进去买东西。 顾丽影确定了人,把东西往江福海手里一塞,就小跑过来,拉住林自在的手,“小西,你什么时候到的?是不是去医院没找到我啊?我今天提前下班了,快快,跟我回家去!” 林自在被她的热情弄得都有些谴责自己了,因为她根本没想着要去找她,她来县里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联系张保国,另一个是联系张保国帮助常静两人。这年头,不走后门,想办事太难了。 “我......” “哎呀你还买什么东西啊,留着钱做什么不好,快退回去!”顾丽影伸手去夺点心,林自在连忙举高了,“别别,我...我怎么好意思空手上门,幸亏你给了那么多吃的....昨天张营长居然给我拉了一车煤,大家都帮我卸煤,我只得把羊腿拿出做了羊汤,大家吃得相当满足,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 顾丽影相当明敏,立刻抓住林自在话语的重点,“所以,没良心的你,并不是来看我的,你其实是来感谢那个张营长的对吗?我送的吃的没有那车煤有价值对吗?”说完故意撅起嘴,半真半假地生起气来。 林自在苦笑告饶,“我这次是带着两个初中同学来的,就是你们出发前看到的拖拉机上下来的两人。” 她把事情经过简单扼要复述一遍。又说,“前进公社去调解过,他们的处理意见就是还让她们俩回去,不仅教师的岗位不会恢复,恐怕还得受几个哈市知青欺负。我那个叫米小冬的同学,自小家庭环境特殊,在忽视中长大,极为胆小,人也又瘦又小,那个生产队风气太差,再待下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自在又叹口气,“关键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如果直接找县知青办,事成倒还好,若是不成,她们还得回向阳,岂不是境遇更差了。但是当着她们俩的面,我只能表现得胸有成竹。找张营长,就是让他帮我分析一下。” 不等义愤填膺的顾丽影说话,一旁的江福洋就说:“这有啥分析的,你不用找六团,部队和地方还差着一层关系,都不用我爸出面,我直接去知青办给你那俩同学说一声就行,立马给你换个生产队,把名字和生产队给我!” 林自在看一眼江福洋,心说你这么积极,我倒不敢找你了。 她转头看顾丽影,“不麻烦你们了,我反正总要见一见张营长的,正好还能跟我五叔通个电话。”其实她并不确定能不能打电话,只是面对江福洋,本能觉得不妥,就把五叔搬出来用一用。 “小西,我知道你未必十分需要我的帮助,但我真的很乐意帮助你,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也无需回报,你知道,我们每次的交谈,哪怕只有十分钟,都可以让我身心愉悦很久很久,那不是物质可以等价交换的,你明白吗?”顾丽影深深地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也动容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对精神需求这样高的人。 ......这样的人,注定会痛苦。 她抓住顾丽影的手,拉她到一边,“顾姐,我感激你将我引为知己,也为有你这样一个聊得来的朋友而庆幸。可是,时代背景下,我们要学会调剂自己的情绪,凡事尽量内求。” 说到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又指指脑袋。“这世间的任何事物,都可能产生变化,唯一可能掌控的就是我们自己的心。请不要这样对我大敞着心扉好吗,我很自私,很可能会辜负你,你要守好自己!” 顾丽影看她情急,笑起来,低声说:“我知道你是看不上他,你放心,我不强迫你,他配不上你。这样,你去找张营长,他如果不方便,你再来找我,行了吧?” 林自在叹气,“你这样冰雪聪明,谁能忍心伤害你。回头我教你一个法子,放空脑子,就会放下很多羁绊,自由自在。” “什么法子?是不是‘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林自在哈哈笑,“......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不远处的江家两兄弟莫名其妙看着她俩。 “嘘!”顾丽影竖起食指,“你看,我只要见到你就开心,怎么办。” “哦,幸亏我不是男的,否则姐夫肯定会掐死我。” “哈哈,”顾丽影笑,又上下打量林自在,“让我放下羁绊,你又放下了吗,还不是为了朋友,跑来插我的刀?” “嗐,误伤误伤!我们每天吃饭,吸收营养,排出废物。精神上也一样,喜怒哀乐好比谷蔬果肉,我们从中获得受益,但也要及时排出负面情绪,大概我恰巧帮助你排解了一些烦恼,所以你才觉得见到我开心。” “我才不用学啥劳什子秘法,我只要定期见见你就成!” 林自在看看手表,再不走张营长下班了,于是在顾丽影头上轻敲三下,“你这泼猴,这个不学,那个不学,却待怎么?”说完哈哈一笑,拎着点心就走,路过江家兄弟,还礼貌地点点头。 江福洋问哥哥,“她俩在干啥?” “不知道。”江福海摇摇头,看着妻子美滋滋地走向自行车,催促弟弟,“快去快去,把烧鸡取了回家吃饭!” “我看这些知青一个个都不踏实,一有机会,她们肯定都想回城!” “你这不废话吗,人家本来就是大城市人,当然想回自己的城市。” “她要不要你怎么办?”江福洋低声说。 江福海神色一暗,“能和她过一天,已经是我的福气,我还求什么。” “出息!”江福洋嗤了一声,走进副食商店。 **** 林自在走到六团正门口,对站岗的战士说明来意,立刻有一个战士转身向军营内跑去。 不大一会儿,一个中等身材,挺拔昂扬的男人走了出来,哨兵转身立正敬礼,林自在不能确定这人身份,站着没动。 “哈哈哈,你一定是孟繁西了,你这脑门和眼睛跟你五叔一模一样!来来来,跟我进来,嗳,还拿东西干什么......” 第173章 躲不开的魔爪 “张营长好!”林自在规规矩矩问好。 “叫什么营长!叫叔,张叔!” “张叔!”林自在老老实实叫了。这个时代,叫叔叫婶都是一种敬称,不像后来,叫哥叫姐才是赞美。 “哎哎!”张营长嗓门很大。 他看看手表,“我还有十五分钟下班,我找人先送你去我家,俺家你婶儿在家呢,我马上就回去!” 林自在看看军营,知道自己不能随便进去,就从善如流说:“好的张叔。” 战士带着林自在绕着军营围墙转了大半圈,从一个门洞进去,原来家属区就在军营的后面,前面围墙内大概是食堂,列队站着士兵,正在寒风里唱着歌,准备开饭。 张营长的妻子长着一张圆脸,很和善,听战士说了林自在的身份,更加热情,拉她到里屋去坐,自己又忙着添了个菜。 林自在坐在小客厅里,打量着这个家,张营长的三个孩子都好奇地看她。 老大是个女孩,见她视线转过来,就羞涩又飞快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写作业。两个小男孩却没什么顾忌,稍大的径直走到她跟前,“你是谁啊?” “我是孟繁西,你们可以叫我孟姐姐。” 男孩扬起下巴,学着她的语气,“我是张建军,你可以叫我建军。” “你好,建军。”林自在伸出手。 张建军却扭捏起来,下意识把右手背到身后,岔开话题,“你是知青吧?哪个城市的?京城还是上海,要不是哈尔滨?” 林自在收回手,摇摇头,“都不是。我是齐市的。” “齐市?没听过,不出名!” “嘿,那是你没听过,齐市以前可是咱们的省会,现在也是重要的工业城市。” “哼!”张建军眼睛转转,“你会下军棋吗,咱俩杀一盘!” “好啊,你教我。” 林自在真就陪着这个七八岁的男孩,下起了军棋,由他的姐姐张爱军做裁判。 张建军是个喜欢主动出击的小家伙,有时候明知不敌也还是硬碰硬,林自在第一局输了,张建军一摆手,“再来!三局两胜!你没下过军棋,这就不错了!” 第二局,林自在赢了。 第三局,林自在又赢了。 张爱军幸灾乐祸地看弟弟的脸,问,“建军,还下吗?” 张建军脸色尴尬,“你别说,她还挺厉害。”终于,脸上实在挂不住了,一扭头出去了。 “建军很少输棋。”张爱军把军棋一个个装回棋盒里,折上棋盘,扣上盒盖。“就该煞一煞他的威风!” 张保国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光个脑袋在外面冻着嘎哈?赶紧回屋!” 门一开,父子俩带着凉风进来了,林自在站起来。 张保国哈哈笑,“媳妇儿,这是老孟的侄女,说是从小在她奶奶跟前长大,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老孟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照应着点儿!” “嗯呐,我一看就知道是好姑娘,长得也好看,别说孟政委,我看着都稀罕!” “哈哈!你给做啥好吃的了!” “来不及出去买了,家里就有点现成的,每天咱们再做好吃的!” “外面大缸里冻的飞龙野鸡拿回来吃啊!” “冻得杠杠的怎么吃!” “哈哈,小西,别挑理,咱先凑合吃,明天让你婶儿给你做好吃的!” “张叔张婶,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张爱军已经把作业本都收了起来,把饭桌拖到客厅中央,帮着妈妈从厨房端菜,林自在要去帮忙,张保国喊住她,“她们娘俩忙活就行,你坐着,咱俩唠嗑。” 林自在坐在张保国的左手边,张建军挨着她坐下,皱眉说:“你坐了我的地方。” “滚边儿拉去!”张保国伸手用筷子敲他的头,发出极响的一声,吓了林自在一跳。 她揉揉张建军被打过的地方,笑着说:“先借我用一用,吃完饭就还你。” 那孩子定是被打惯的,挨了几下也不急恼,却对林自在不满地说,“别摸我脑袋!男的脑袋不能被女人摸!”说完用手使劲蹭了几下头皮,仿佛这样就可以蹭去林自在的抚摸。 林自在哈哈笑,“好吧!”说完又伸手捏捏他的脸。 张建军气得脸通红,胸膛起伏,他已经使劲往后仰了,却仍然躲不开这魔爪。 张保国哈哈地笑,张建军哼了一声,跳下凳子跑了。 “建军很聪明,像个小大人。刚才我们俩下棋,三局两胜我赢了,这是脸上挂不住了呢。”林自在笑着说。 “赢得好!”张保国叫声好,“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拿着棋盒子四处找人下棋,般大般的下不过他,他就找战士下,人家都让着他哄着他,他赢了几回就飘了,就差自称棋王了!” 林自在察觉张建军在后屋门口,竖着耳朵听客厅的谈话,笑着说:“我骗他说我不会下,他就耐心教我,其实我很小就玩过的,我让他轻敌,然后赢了他。建军还小,长大了学学象棋围棋,一定能成为真正的高手,就是需要磨练,又很枯燥,他不一定能坐得住。” 张保国顺着她的视线看,明白她的鼓励之意,“没准能行,我这大儿子想做啥事,都挺能坚持的。” 得到认可的张建军,在姐姐第三次喊他出来吃饭的时候,终于还是臊眉耷眼地出来了,见大人们都在说话,没人注意他,就坐下吃饭了。 桌上是四个菜,炒土豆丝,酸菜丝炒粉条,摊鸡蛋饼,还有一大碗白菜炖冻豆腐,都是用的荤油,闻着就很香。 主食是玉米窝头,里面掺了点白面,但还是挺硬的。 几个孩子在客人跟前都很有规矩,都不怎么吃菜,闷头吃着窝头,林自在吃了一个窝头,又吃了些菜,早早撂筷子说吃饱了,拉着张保国说话,那边张婶使了个眼色,三个孩子才伸手夹菜。 林自在说起五叔的信,也感谢了张保国送的煤,最后说起常静的事情,很诚心地问张保国,“张叔,我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像这种情况,以后该怎么办?” 张保国沉吟,“前进公社一直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向阳生产队的队长当了小二十年队长了,以前的村长是他爹,再以前是他爷,纯粹的坐地户。没办法,那位子换谁都当不了,也没人敢当。” “县里怎么允许这样的情况存在呢?” “县里也没法子,他们只是霸道点儿,也没出格的事,地照种,粮照交,该学习就学习,该斗争就斗争,生产队的人受了外面的气,那队长还带着大队的人出头,非常护短。这些年,除了前年一个男知青自杀了,那地方也没啥大事儿。像这样的生产队,县里还不少,没法处理。” “这教师就当不成了呗。” “恐怕,这老师本来就是人家生产队队长自己看好的,不信你看,那哈市的也未必能当上老师。” 林自在恍然,“那张叔,要是换生产队,麻烦吗?” 张保国笑,“你跟你五叔一样是个热心人。” 林自在不好意思地低头,“她们是我自小的伙伴。” “热心点儿好啊,你看现在,一个个都想法往死里整人,人都变坏了。”张保国看着林自在,“如果不是你五叔热心,我现在肯定回老家放羊去了!” 第174章 啥样的知青这么大面子 晚饭后张保国把林自在送回招待所,常静两人一直在等她回来,得知张营长答应帮忙斡旋,当时就激动得哭起来,尤其常静,哭着趴在林自在的肩头说,“谢谢你孟繁西,你救了我们俩。” “别哭别哭,咱们现在还没把握呢,别抱太大的希望。”林自在担心事情不成,她们会接受不了,连忙打预防针,“张营长毕竟不是地方上的人,如果不行,你们还是得回向阳。” 米小冬傻眼了,“小西,我听文静说,有个叫顾丽影的,她对你可好了,她婆家很有能耐,你咋不求她呢!” 林自在苦笑一声,“她想把她小叔子介绍给我,我现在不好求她。” 米小冬哦了一声,“那倒也是。” 常静止住哭声,“对不起小西,我们俩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那天走到团部,本来想留在团部,或者从那里上县,是姜淑英她们几个提醒我俩,说你县里有熟人有关系,正好有方便车,我俩就糊里糊涂找你去了。现在我才想明白,我俩真的是给你添了大麻烦了。” 说完又哭了起来。 林自在被哭得头疼,“没什么麻烦的,你们别哭了,答应了我一定会尽力的,只是超出我能力范围,办不成,你们也别怨我。” “不会不会,我们俩都感激你。” “那别哭了,睡觉吧。” 三人睡下不提,第二天,三人也没敢四处溜达,除了出去买点吃的,就只在招待所等消息。 中午时分,有人来敲门,常静两人十分惊喜,林自在却眉头一皱,但还是去开了门。 江福洋站在门口,笑着说:“孟繁西同志,我嫂子让我来接你们,她和我哥已经去了国营饭店,咱们趁着午休时间好好一顿饭。” “对不起,我还在等人,现在不能走开。”林自在客气地说。 江福洋神秘一笑,“还等啥,事情都办妥了,你还等个啥?”说完伸手向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得意地说,“咱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说!” 林自在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再拒绝,就见张保国匆匆走过来,“小西!那个......” 张保国看到江福洋愣了一下,看向林自在,“我一早给知青办吕主任打电话,他问我说到底是啥样的知青,这么大面子,一个两个都来找他。我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就有人跟他打过了招呼,初步定下,俩人调去你们青山公社的互助生产队,离你们只有十里地,现在就差跟青山公社打个招呼了。” 房间里的常静和米小冬发出轻呼,冲到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保国,“解放军同志,你说的是真的吗?” 张保国点点头。 “谢谢谢谢!”常静要去和张保国握手。 张保国忙抬手,“别谢我,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应该谢的,是这位江福洋同志,据吕主任说,就是他上门去做的工作。” 林自在终于知道江福洋笑容里的得意是怎么回事了。 张保国对林自在皱着眉头说:“你跟我来!”说完朝外走去。 林自在对常静两人说:“待着别动。”就跟了上去。 两人站在招待所外头,虽然朝阳背风,还是有点冷,张保国的脸更冷,“你没说你跟格委会主任家还有关系。” “事情是这样的。”林自在不想张保国误会,回头他一定会把这误会再传染给五叔,于是简洁地说了一下前后情况。 张保国听了眉头紧锁,“怎么听着那女的那么小资产阶级情调呢,你少跟她接触。你,不会相中刚才那人了吧?” 林自在摇头。 “那就离他们远远地,不是一路人,咋都走不到一起去!那小子看着歪歪缠缠的呢,我去赶他走!” 林自在拦住他,“张叔放心,我能解决这事。你犯不上与格委会产生矛盾。 “咱们是堂堂的边防军,还怕了他们不成!你放心,这事儿张叔绝对不能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 “真的,张叔,这事我自己处理就行,还有,你可别跟我五叔说,他一定会骂死我的!”记忆中,这个五叔是个非常严肃的人,不苟言笑,原主很小他就参军了,后来也就是他探亲回家能见几次,只有对着奶奶能笑一笑。 “那也行,你试着处理一下,不行就给我打电话,地方号5905,过年不回齐市,就上俺家过年!” “好。” 张保国一拍手,“虽然我没使上劲,好歹你同学的事儿算是解决了,剩下的手续也不麻烦,你叫上那俩同学,中午上俺家吃饭吧,你婶儿一早就把冻货缓上了。” “怎么就没使上劲儿呢,张叔的电话都打到知青办了,我和同学都领张叔的情。饭就不吃了,今天中午我必须把江福洋这边说清楚了!” “对,痛快地!咱相中就是相中,没相中就是没相中,不整那些磨磨唧唧的。还有,以后你自己照量着来,少管闲事吧,你五叔和我离你都远,你小姑娘家家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懂吗?大事小事都可以找我,我和你五叔是过命的交情,他的侄女就是我侄女,不用客套。”说完拍拍林自在的肩膀,大步走了。 张保国走到街口拐弯,转头见林自在还在门口目送,大手一挥,“回吧!” 林自在回到招待所房间,常静两人一脸激动地迎上来,“小西小西!” “别激动,好多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不如中午去国营饭店,请这位江同志吃个午饭,先表达一下谢意怎么样?” 常静连连点头,“必须的必须的!” 米小冬怯怯地摸摸自己的口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江福洋笑说:“到了嘉阳县城,怎么能让你们请客,快走吧,我嫂子他们一定等急了。” “你不是今天送粮吗?”林自在拿过军挎背上,问江福洋说。 江福洋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话,十分高兴,“不是啥事儿,我找人替班了,有补助的活儿,有的是人愿意干!” 第175章 成长就在一瞬间 四人赶到国营饭店,虽是饭点儿,但饭堂里并没什么客人。 顾丽影和江福海坐在墙角一张圆桌边,见他们进来,顾丽影高兴地迎上去,拉着林自在的手,笑嘻嘻说:“好大的官架子,还得去请你!” 林自在看了一下饭桌上的菜,一小盆羊肉炖萝卜,一小盆小鸡炖蘑菇,一盘木须柿子,一盘白菜炒粉条。饭堂里没有别的客人,厨房师傅的大勺还在响,显然还是在为他们做菜。 江福海指着饭桌旁的凳子招呼说:“快坐下小孟,你顾姐一早上就让我来和师傅打招呼了,她说你晚上肯定要去张营长家吃饭,我们只能抢个中午时间了。你看,这小鸡是咱自己带的,这柿子是你顾姐科长家菜窖里存的,咱们都给包圆了,哈哈哈,一会儿还有个丸子汤,来来,大家先都落座,边吃边等!” 林自在看了一下墙上黑板,上面就俩菜,一个白菜炒粉条,一个清炒土豆片。 常静和米小冬怯怯地站在最后面,林自在忙喊她们过来,介绍给大家认识,介绍到顾丽影时,她对常静和米小冬笑着说:“这位就是顾丽影顾姐,姜淑英说的对我特别好的上海知青,就是她!” 常静和米小冬自看到顾丽影,就对她的容貌和仪态惊叹不已,两人从未下过饭店,此刻更加发怵,畏畏缩缩地点头各叫了一声顾姐,顾丽影笑着答应了。 林自在又对顾丽影说:“你是不知道,我们同学里,最漂亮的一个就属姜淑英了,可惜她因为成分缘故,没能进入兵团,现在在......在哪儿?”说到这里她看向常静。 “前进公社小河沿生产队。” “对,小河沿生产队!那边好像种小麦和水稻多一些,离兵团团部也不远吧,所以,你们才在团部遇到了!” 常静低下头,紧咬嘴唇,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姜淑英唆使利用了。当时太慌乱,没有仔细考虑,现在想想,姜淑英初中时就对孟繁西看不顺眼,仅仅因为一次汇演时,老师随口说了一句孟繁西的额头和眼睛最漂亮,她就一直耿耿于怀,处处为难。自己莽撞地听了她的话去求孟繁西,这会儿这个姓姜的恐怕都笑死了吧! 她懊恼地叹气,都是同龄人,为什么她们都比自己和米小冬成熟,为什么她们都有一万个心眼子! 林自在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米小冬,和恍然的常静。 ——人这辈子就是这样,不经事,或许一辈子都是迷茫的,但成长,却只需几个瞬间。 总算没有白忙活。 她笑着对顾丽影说:“顾姐,我正愁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这桌菜足够丰盛,不如,我索性耍个赖,这顿由我来付钱,算作我请客吧!” “到了嘉阳,怎么能要你请客,又犯啥神经病!”顾丽影亲昵地拉她坐自己身边。 六人都落座,林自在郑重说道:“顾姐,你也知道,我大冬天的跑来嘉阳就俩目的,一个是见见我五叔的至交张营长,一个,就是为了我这两个好朋友调一下生产队。这里,我要感谢顾姐,不但不怪我没先去看你,反倒主动帮我解决了大问题。” 顾丽影奇道:“我帮你解决?” 林自在看向江家兄弟,江福海也是一脸懵懂,江福洋却是一脸得色。 林自在但笑不语,顾丽影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江福洋,冷下脸,“是你,你做了什么?” 江福洋浑不在意地笑说:“嫂子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不能看着她着急却不伸把手,昨天下班就顺路去了吕主任家,跟他打了个招呼,让他把这两个知青调到了青山公社。”说到这里,他还伸手指了指常静和米小冬,米小冬满脸感激地冲他点头。 江福洋对着顾丽影一摊手,“很简单,就一句话的事儿!” 顾丽影脸色变得难看,胸膛微微起伏,看向林自在,“不是我让他去的。” 林自在笑着说:“我知道。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刚才张营长去找我,跟我说他打电话到知青办提起常静她们的事,吕主任还说,到底是啥样的知青啊这么大声势,咋一个两个都去求他呢!” 米小冬终于察觉气氛不大对劲,越发局促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顾丽影脸色发白,她知道林自在虽然在笑,但她肯定生气了,她说无意自己的小叔子,就真的是无意。为了避嫌,特地绕过自己去求的张营长,说是叔叔的至交,其实连面都没有见过,不是为了同学,恐怕也不会上门求人。 现在小叔子自作主张去插了一杠,这哪里是想处对象,这是结怨啊!她心里难过起来,小西能为初中的同学两肋插刀,也一定会和自己真心相处的。 可现在呢,顾丽影心中发苦,“小西,是我考虑不周,可我......这个家里,能听我一句话的,也就是你姐夫了......” 林自在拍拍她的手,“我真的很高兴,顾姐,我此行目的已经达成,非常开心!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们做到了!无论如何都不该矫情,来!让我们喝一杯,庆祝一下吧!” 国营饭店的小酒盅是七钱的白瓷杯,林自在给顾丽影倒了一满杯,又给江福海倒,待要再给江福洋倒,江福海伸手拦住她,自己抓过酒瓶,起身给林自在倒上,林自在连忙伸手扶住酒杯,说谢谢姐夫。 江福海又要给常静两人倒,两人起身举着酒杯,江福海一一倒满,两人也都学着说谢谢姐夫。 最后他给自己的弟弟也倒了,江福洋大咧咧地坐着。 常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酒杯,有些不知所措,米小冬扯扯林自在的袖子,嗫嚅着说:“小西我没喝过酒......” 林自在对她一笑,端起酒杯,对众人说:“世界那么大,我们几人能相遇相识,就是缘分。来吧,废话不说,就为缘分喝一杯!” 说完自己干了杯中白酒。 常静端着酒杯,鼓起勇气说:“顾姐,姐夫,江哥,小西,你们的帮助,对我和小冬来说是天一样大的帮助,刚才在招待所,我把你们的名字抄写在一张纸上,夹在语录红本里了,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我会报答你们的!”说完也一饮而尽,她没有喝过酒,一下被辣得脸色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自在给她夹了块白菜,“压一压。” 米小冬双手握着小小的杯子,低着头,谁都不敢看,“...我和常静一样。”然后一闭眼睛也喝了下去,或许是有思想准备,或许是天生能喝酒,她没有咳嗽,也没有脸红,只是抿着嘴唇低头坐着。 江福洋哈哈一笑,也喝了酒,“小事一桩,你们几个都记着我嫂子的情吧!” 第176章 能量 “记我什么情?”顾丽影冷冷地接口,“小西请张营长帮忙了,我干嘛巴巴地凑上去,让她白开一回口,空搭一份人情?” 江福洋被怼得有些讪讪,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反手给自己兄长倒,被江福海一把抬起瓶口,“我自己来吧!” 江福海依然先给林自在三人倒酒,然后给妻子和自己倒酒,看向弟弟。 江福洋说了“穷讲究”,端起酒杯,“小西,哈,我就跟着我嫂子叫你小西行吧,我跟你说,下边这些公社我都跑过,青山公社还算是不错的,双峰生产队那个老沈有点滑头,人还不错,就是这个张志勇还不大了解,是个转业兵出身,你放心,他不敢把你咋地,回头我跟他聊聊!” 林自在呵了一声,看来这人已视她为囊中之物。 “以后有事就来找你江哥!”江福洋一口干了酒,把酒盅一转,“我干了你随意!” 顾丽影左手端杯,右手扣住林自在的杯子,“你们三个一看就是没喝过酒,接连干杯,还要不要聊天了,就抿一小口吧!” “好好。”江福洋应得痛快。 林自在三人都象征性地沾沾唇。 江福洋掏出一包大中华香烟,磕出一棵递给哥哥,见他推开,就叼到嘴上,把烟盒丢在饭桌上,又摸出一盒火柴,嚓地划着了,凑到嘴边,点燃香烟,猛吸一口,又吐出去,对顾丽影说:“我听说,新华书店的赵玉华再有俩月就休产假了,要找人打替班呢,他们那个经理过完阴历年也要退休,正好,接上流了。” 顾丽影却像没听到他说话,给林自在夹了一块翅中,又夹了一块蘑菇,“小西你吃这个蘑菇,有金子的地方才能长这种蘑菇。” 江福洋吃了口木须柿子,“你别说,嫂子,你们护士长真行,这个时候了还能留着柿子,我听说她还会用点滴瓶子蒸了柿子存着,能吃到过年!”又笑着对林自在说:“小西,你过年来县里吧,我嫂子回不去上海,你正好陪她聊聊天。” 林自在摇摇头,“有姐夫在,我可不当电灯泡。” “革命化春节,我哥不休息,你们生产队又不像兵团那么积极,你就来吧,我跟严主任打个招呼,准行!” “江同志,春节我要去哈尔滨,我五婶说是给我介绍个对象,在省军区工作,是个干部。”林自在想起上辈子一个同事是军嫂,就给自己信口杜撰了一个。 江福洋表情一僵,“你五叔......孟,是以前一营的孟教导员?” “教导员?我不大懂,张营长说他们以前搭过班子,对了,我五叔说他是政委。” “哦。”江福洋猛吸两口,香烟飞快烧到尽头,他把烟头丢到地上,脚尖碾了两下,“那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林自在笑着问。 “昂?可惜你不能陪我嫂子过年啊,我们家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呢。” 林自在微笑不语,给顾丽影夹了一块羊肉,“你手冰冰凉的,入冬了吃一些羊肉暖暖吧,是不是刚来东北就着了凉,一直手凉脚凉的。” 顾丽影见她三言两语化解了小叔子的企图,心里有些佩服,也有些遗憾,笑着吃下羊肉,“我吃不惯羊肉的膻味,不过今天既然小西请客,我怎么也要给个面子,吃下去!” 林自在笑着又给她夹了一块,看顾丽影皱着鼻子,就哈哈笑起来。 心头也松了口气,江福洋要以势压人,她就抬出个他够不着的反压他,虽然显得狐假虎威,但是好用就行。 她不想跟江福洋有过多瓜葛,但在嘉阳待一天,就没想过跟这个嘉阳县的衙内翻脸。 林自在对常静和米小冬说:“你俩吃饱饱的,到了互助就没有这么多好吃了。”又放下筷子,对顾丽影说,“我们都喝不了酒,那讲个小笑话吧,听不听?” “听!”顾丽影觉得她并未真的生自己的气,心里高兴。 “是这样,一个妈妈,每次给她八个月大的孩子喂辅食,也就是喂吃的,都笑着对孩子说:‘来,张大嘴!’,日子久了...” 林自在停下来,啧了一声,“我有点渴了呢!” 顾丽影好气好笑地拍她,“你快点讲呀!” 林自在于是轻咳了一声,“日子久了,那孩子就以为,自己名字就叫做张大嘴。” 哈哈哈哈!顾丽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转身伏在江福海的肩头,身子抖个不停。 林自在无奈摇头,真有那么好笑吗?这是她n多年前刷视频看到的一个评论,不过是临时想起,讲来活跃气氛,毕竟她是东道主了。 也是,这样严肃严苛的时代,有多少开心的事情呢。 江福海问林自在,“小孟,那家人是不是真的姓张啊?” 顾丽影笑得更厉害了。 江福洋有些玩味地看着林自在,目光中有探究好奇,还有些不甘,林自在与他对视,目光清正温和,江福洋很快败下阵去,又点燃一棵香烟。 林自在不再收敛,她总结出一个规律,她只要保持良好状态,保证自己能量充足,就会拥有极高的免疫力,不会生病,甚至不会遇到渣人,即便遇到,他们也不敢造次。 江福海轻轻拍着顾丽影的背,说,“我倒是听来一个笑话,说有两个干部下乡,到老乡家吃饭,一个人得交一毛钱,二两粮票,老乡都愿意干部到自己家吃,生产队长就说自己媳妇做饭最干净,于是干部都到他家吃饭。队长跟媳妇说吃烙饼喝汤,那媳妇就开始和面,和到一半,队长家不到一岁的孩子在炕上尿了,哇哇地哭,队长媳妇就去给孩子换尿布,回头继续揉面,一个干部看了就觉得恶心,心想,我绝不吃饼了。另一个干部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队长媳妇在厨房弯腰做饭,鼻涕掉到了大锅里,她飞快地拿勺子潎了出去,扬到厨房地上,他心想,我绝对不能喝汤。到吃饭的时候,队长就奇怪地发现,两个干部一个只喝汤,一个只吃饼。嗯,完了。” 林自在扑哧一声笑了,她笑的是江福海,而不是笑话。 顾丽影伸手打他,“人家恰饭,侬哪能讲这个,隔夜饭都要呕出来唻!” 江福海被打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顾丽影转头看林自在,抹抹笑出的眼泪,“真是切勿消了小西,他讲的不是笑话,分明是恶心话。”说到一半忽然看着林自在的脸,伸手去摸,“哎?小西,侬在发光哎!” “我恰了一个电灯泡!”林自在耸耸肩膀,“所以在这里闪闪发光!” 顾丽影又是一通笑,“奥哟今朝老开心了......” 江福海似乎非常喜欢听妻子讲这种半是上海半是普通的话,在一边笑呵呵地听。 他身边的弟弟,却是一脸面无表情。 顾丽影忽然想起什么,“哎呀,下午要上班的呀,咱们快吃饭吧!常静是吧,你是不是说小河沿生产队有个非常漂亮的知青,改天介绍我认识一下啊!”说完还看了林自在一眼。 常静受宠若惊,连忙答道:“有有有,她叫姜淑英。” 林自在没看顾丽影,只是笑着给她也夹了个鸡翅。 第177章 鼻血长流 吃完饭,林自在和顾丽影走在最后,她把两张大团结塞过去,顾丽影低头看看手上的钱,半晌抬头说:“用不了这么多。” 她把一张大团结退回去,“一张就足够,别跟我算得那么清楚。” 林自在又推过去,“有些东西必须得算清,但又不是钱能算清的,很麻烦。你拿着吧,我心里舒坦些。” “你是舒坦了,我呢?” “那你得找罪魁祸首去。” 两人走出饭店,其余四人都等在门口,迎面严国庆带着两个公安干部急匆匆走过来,严国庆下意识就看了顾丽影一眼。 下一秒,他脸上就挨了一拳,趔趄着退了两步,站稳了,他立刻蓄势,朝打他的人飞起一脚。 两人都闷不出声,拳拳到肉,你来我往。 众人都呆了几秒,然后开始上前拉架,两个公安拉住严国庆,但江福海却拉不住江福洋,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杵子打在严国庆鼻子正中,这一拳相当重,严国庆立刻鼻血长流。 “福洋!”江福海警告地喊。 “你没看见吗?他妈这小子眼睛不老实,冲我嫂子抛媚眼儿!”江福洋嘶喊着,似乎终于把饭店里的不愉快释放出来了。 “你敢打公安人员?”一个年轻些的公安气愤地指着江福洋,右手向腰间摸去,被年长一些的公安一把按住。 “打的就是你公安!连个像样的案子都没破过,好意思穿这身皮?搁着糊弄老百姓行,想吓唬我?没门!”江福洋也伸手指回去,并大步逼近那个年轻公安。 眼见又要打起来,年长些的公安大喊道:“止不住血啊,送医院!” 饭店的服务员看着顾丽影说,“这不现成的吗,顾大夫你赶紧给治一下啊!”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顾丽影,她明显瑟缩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我先看看,你们还是找个自行车来,准备送他去医院,毕竟手头没有药棉纱布。” “你不能给他治!”江福洋大喊着冲上去,一把拉开顾丽影。 服务员喊:“流血能流干了能死人的!” “死就死,我偿命!关你屁事,滚!” 江福洋一吼,服务员立刻没了声音。 林自在第一次看到这样流鼻血的,堵鼻孔的手绢完全染红,顺着边沿滴成水流,警服胸前已湿了大片,他无助地仰着头,血倒流到嘴里,又呛咳着吐出口中的血,鼻孔的手绢掉出来,血哗地流到雪地上,如同同时盛放的大片花朵,鲜艳而触目惊心。 吓得服务员在后面跳脚大叫,“妈呀咋整啊!” 顾丽影完全不会处理这些事情,即便江福洋不拉着她,她也不敢伸手处理。 林自在把她推到一边,把严国庆拉到饭店内,飞快解开他的棉袄脱下,指着刚用脚踢到一堆的凳子,“躺下!” 众人都愣愣地跟进来,严国庆也被她的严肃脸震慑,忘记一身一脸的血,下意识躺下,林自在一把撸起他的袖子,两手在他右臂肱二头肌上一拨,右手在书包里一进一出,一根针就扎在天府穴上,两边都扎了,捻针几下,“别动。” 鼻血明显减少,大家正在称奇,饭店门一响,又进来两个公安,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见过的赵所长。 “怎么回事?”赵所长的声音不怒自威。 林自在制止要坐起的严国庆,伸手示意另外两个公安说话。 那个年轻公安还在跟江福洋较劲,见到赵所长,走过来气哼哼地说:“赵所长,你们嘉阳还真不一般,老百姓都敢明目张胆打公安了!” 赵所长听完事情经过,点点头,苦笑着指着江福洋,对两个公安说:“你们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这是咱们县格委会主任的二公子,不对,是二儿子!别说打国庆,就是打我,我恐怕也得受着!” “岂有此理!” 江福洋听出赵所长的讽刺之意,用手指点着赵所长,“你这个旧公检法,别以为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我告诉你,你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好了,带着老婆孩子去五七干校学习吧!” “江福洋!”江福海再次警告弟弟。 “喊我干屁?这小子没安好心盯着你媳妇呢,你不揍他,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江福海气得呼哧呼哧喘气,半天说:“我媳妇好看,全县盯着她的人多了,我能挨个去剜眼珠子吗?”说完死死盯着弟弟的眼睛,江福洋眼神闪烁一下,使劲踢飞一个凳子。 赵所长对两位市局公安抱歉地说:“让两位见笑了,咱们不搁国营食堂吃了,去清真饭店吧,老马手艺很高的。” 这边严国庆的血已经止住了,林自在在他鼻骨上摸了摸,“起来吧,没大事儿,清理一下。” 然后自己先在服务员端出的洗脸盆里洗了洗手,用手绢擦干,顺手拿出护手霜涂抹,“顾姐,咱们走吧,剩下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服务员皱着鼻子,“是给你倒的水吗你就洗?”说完气哼哼地把水泼到外面,又兑了新的一盆水,端给严国庆。 林自在混不在意,招呼常静和米小冬走了出去。 ****** 回到双峰生产队后第二天,青山公社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带着常静两人去互助生产队报道,口中抱怨说“就为你俩,俺们跑俩来回了,好好的换什么地方,在哪里不是接受再教育!” 常静唯唯诺诺说给领导同志添麻烦了,你们辛苦了,下次不会再有了。 两人看看林自在,目光复杂,林自在对他们笑笑,两人也笑,女的说:“还别说,这小屋烧得真暖和啊,烧煤就是比烧柈子好!” 林自在不去想他们怎么猜度自己,拿了两小包糖果,塞给工作人员,“两位同志辛苦,这糖块是县里买的,给孩子吃着玩儿吧。她俩不大会照顾自己,到了互助吃的住的,还得二位好好跟生产队长美言几句。” “这怎么好意思!” 林自在笑一下,又给常静两人拿了一包点心和一布兜发糕带上,两人行李还在向阳,刘文静大方地把自己的被褥借给她们,“你俩挤一个被窝吧,我和小西挤,想着还我,新棉花的呢!” 半月后,常静两人背着行李和十个冻得邦邦硬的黑面大馒头,走了十里路,来到双峰,进门就笑嘻嘻的,显然现在的环境好了很多。 “孟繁西,你听说了吗,姜淑英有对象了,就是帮我们俩办调动的那个江福洋!”常静进屋就熟门熟路地坐在炕头。 “你俩顺风耳啊,离那么远都知道?”刘文静接过行李就摞到炕稍被垛上。 “我俩哪有顺风耳,人姜淑英前天上互助看钱芳,冷不丁看到我俩还吓了一大跳,问我俩咋办去的,米小冬说是孟繁西帮忙的,她就说还真办成了挺能耐啊。完了就跟钱芳说她处对象了,家是县里的,我一听姓名,嘿,不就是你顾姐的小叔子吗叫江福洋的?” 米小冬脱了鞋袜,慢慢揉着自己的小脚趾头,不时抬头看看各人。 常静小心地看林自在的脸色,“小西,我看那人前头对你好像挺有那意思的?” “去去,小孩子瞎猜什么。”林自在笑,“下乡期间,我绝对不找对象。” 常静立刻说:“那我也绝对不找!” 第178章 上山 十二月中旬,又落了一场大雪,黄家明开始正式张罗去拉柴火。 嘉阳县位于小兴安岭地区,林木丰茂,辖区内有三个面积很大的林场。双峰山并不在林场范围,但山上一样有着许多大树,两三人合抱粗的比比皆是。 在林场,采木工人把树木锯倒,截成七八十公分长短的木墩,然后再劈成小块顺茬的柈子,这样的柈子码到地上,形成四米长一米高的柴禾垛,就叫“一个柈子”(音同半子),一个林场的强劳力,一个天可以打四五个柈子。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会存上几个柈子,以度过漫长的寒冷的冬天。 此时林木资源丰富,成材的好树种一火车一火车的运往祖国各地,就连林场当地冬天的烧柴,有疖子的都没有人稀罕要,更别说山上劈下的枝枝杈杈。 黄家明这些年,每年都带着知青们上双峰山拉柴火,拉的大半都是这样的枝杈。 “我不会放树,一是怕伤了人,二是觉得那树长了那么多年,却被当柴火烧了,太可惜。就好像我们,上了十几年的学,最后跑到离家几千里的地方种地一样。”黄家明拉着爬犁,对身边的林自在说。 林自在也觉得可惜,她的意念覆盖到两座山峰,两座山的南北两面,至少有二十伙人在打柈子,看上去是林业局的人,他们看中哪一片林地,就直接上锯放倒,砍去枝杈,整棵拖走,或者十几人喊着号子抬走。 她意念伸展不到林场,但由此就可以想见林场伐木的壮观景象,意念拂过锯痕尤新的树桩上一圈圈的年轮,仿佛感应到了树木的痛楚,她的心不禁跟着颤抖了一下。 忽然就不想上山了。 “......可是,人也要活着,就像狼饿了要吃兔子,兔子饿了要吃草一样,人也要活过冬天。砍就砍吧,......我只是心疼这些被浪费被滥砍滥伐的大树,明明可以有更加适合的用途,却被人劈碎了添到炉膛里化成灰,成片的原始森林变成了一个个树墩,里面居住的大小动物和鸟类,统统没了家园,有的慌不择路逃下山,闯到村子里,又很快被人类屠杀了......” 黄家明絮絮叨叨地一路说着,并不介意林自在是否回应。 一行十五人浩浩荡荡顺着江面朝双峰山走去,身后是两个大爬犁,三个小爬犁,爬犁上放着两条旧棉被包着的食物,还有斧子锯子和绳子。 赵初蕊走后,男女知青共十七人,九女八男。这次,高原和高淑琴因为来例假,就不上山了,留在宿舍做所有人的晚饭。 其实女知青大屋的四人,例假基本都是一个时间段,只不过,史亚楠和李红艳不在乎这些小事,史亚楠知道自己没有赵初蕊的能耐,也没有孟繁西的关系,大屋冬天的柴火就靠着这几天拉回来,所以俩人什么都没说,跟着就上山了。 到达山脚已经日上三竿,有先来的生产队员已经拉了一爬犁树枝返回,里面裹着几根粗壮的树干,看来林业的工作人员并不苛刻。 有人取笑说:“黄同志,你们好歹也是八个爷们,上去放倒几棵拖回去,我就见到互助那边有知青回家探亲背着一捆板子的,说是给兄弟打家具娶媳妇用。” 黄家明笑,“我们可不做那没觉悟的事儿,林业站说只能捡枯枝我们就捡枯枝,说只能拉树杈子,我们就拉树杈子。烧啥都是烧,能把炕烧热就行呗!” “快别假积极了,满山都是树,砍都砍不完,你偷摸拉回去,林业局的人看都看不过来!”那人还在劝。 黄家明拍拍他的肩头,“老哥快回家吧,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得赶紧上山了。” 那人嘿嘿两声,打了个招呼,和同伴拉着爬犁走了。 黄家明走了几步,回头看那人,似乎是自语地说,“大家裤脚都是湿的,你的鞋帮还是干的,遭人嫌弃啊。” 众人顺着已经趟好的路走到小半山腰,往山下拖着树杈,其实有些树杈的直径都有二十厘米粗,大树杈码到大爬犁上,短一些的码到小爬犁上,到下午一点多,附近一片的枝杈已经差不多捡完,爬犁上还有空位,大家决定先吃午饭,然后回去一半人,余下的留下来顺着另一条岔路上山,继续寻找树杈枯枝。 扒个雪窝子,找两根树枝支起个架子,下面架火,水壶里装满雪,吊到火上烧开,馒头穿到树枝上烤一烤,就着咸菜吃了。 吃完午饭,由罗向阳带头,九个男女知青,拉着一个大爬犁和两个小爬犁先返回了。余下的六个知青里面,就有林自在和刘文静,黄家明承诺,这一大爬犁的柴火,都给女知青小屋。 这次的岔路走了很长一段,都是没砍伐的大树,黄家明和蒋晓军各拖着一根横倒的枯树下山了,林自在继续往山上走,黄家明回头喊了句:“别走太深,山上有狼!” 林自在知道山上不仅有狼,还有熊,甚至老虎。 她放开意念,忽然一笑,加快脚步朝山上走去。九月探查时,双峰山是最美的时节,各色树叶斑驳,如同绝美油画,如今空余枝干向天空伸展,意念俯瞰大山,空枝也壮观。 林自在只觉得身心愉悦,面前几棵大松树上有一群松鼠在欢快跳上跳下,林自在愉快地冲它们喊了一声,“嘿!” 松鼠们吓了一跳,窜上树顶,但林自在总能找到它们,用意念轻触一下这只头顶的呆毛,又碰一下那只的大尾巴,小动物最能察觉人的善意,头顶呆毛那只松鼠,大胆地跳到林自在跟前,一人一鼠,相距两米远的距离对视,林自在仰着头,盯着松鼠宝石一样晶亮的眼睛,“小家伙,你们好好的生活!我会把这片森林留给你们的!” “孟繁西!”身后传来呼喊声,小松鼠尾巴一甩,上了树顶。 回头看,是陆卫东。 第179章 傻狍子 陆卫东皱着眉头,“你怎么能单独行动呢,太危险了,赶紧跟我下山!黄哥说往回走了!” “这么快就装满一爬犁了?”林自在留恋地看了一眼小松鼠。 “没,黄哥在山下碰到一个人,说这条路是张队长带人上山打猎趟的路,没人打柈子,所以咱们得回头往东走,或者往山北找找看。快走吧,他特地返回找咱们的!” “好吧。”林自在刚要走,忽然又站住了。 “又怎么了?走啊!”陆卫东见她不动,走过来,“脚伤了?” “嘘!”林自在冲他竖起食指。 一群精灵一样的小动物从树林里蹦蹦跳跳跑出来,足有二十多头,正是可爱的“傻狍子”,它们个个体型健美,行动矫健,很快就跑到了林自在和陆卫东的跟前,两人情不自禁都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狍子们似乎并未没发现他们的存在,就这样无忧无虑地从他们跟前蹦跳着跑过,仿佛是急着去参加一个集体活动。 林自在拢手在嘴边,大喊一声,“嘿!”,谁知那些狍子居然没有吓跑,反而全都一个急刹车站住了,啪地竖起耳朵,一个个回头瞪着眼睛,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二人与那群狍子相距只有十几米远,傻乎乎的两人和傻乎乎的狍子们足足对视了五分钟,深情又滑稽,林自在缓过神来,吸足一口气,响亮悠长地吼道:“哟吼~~~~~~” 狍子们像是突然从魔咒中苏醒过来,撒开四蹄,飞奔而去,留给林自在的只是它们一闪而过的白屁股。林自在微笑着看着它们跑去的方向,用意念驱赶着它们远离张志勇那些猎人的位置,渐渐跑进深山。 林自在浑身洋溢的喜悦和快乐,感染了陆卫东,他的嘴角不自知地溢出一丝笑容,回想刚才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和那些狍子一样,都有些傻愣愣的,他也第一发觉狍子不仅仅是美味的食物,还是那么可爱的生灵。 两人慢慢下山,跟大部队会合,默契地谁也没提狍子的事。 六人拖着爬犁,往回走了一段,又回到最初捡树杈的地方,陆卫东建议向上走一走随便找些树枝树杈算了,今天不能再把时间耽搁在路上了,大家也都很累,纷纷同意。爬犁放在山下,众人绕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又向上走,在雪窝子里扒拉着,捡了些枝杈和枯树,准备下山。 周久儒忽然发现上头一块断崖下有棵极粗的枯树,他大声喊大家来看,“这里有棵大树!快来啊!” 一边说他一边踩着雪吃力地朝枯树走去。 “快回来!!!”黄家明惊呼。 大家抬头看去,也都吓得变了脸色。 周久儒一抬头,登时吓傻在当地,只见五米远的枯树里,一只黑熊正慢慢爬出,它有些恼怒地撩了一巴掌积雪,又在熊脸上抹了两把,尖利的一排指甲露了出来,闪闪发光。 刘文静当时就哭了,“妈......” “久儒!别动,别喘气!”黄家明冷静地命令道。 黑熊被黄家明的声音吸引,一屁股坐在洞口,转动小眼睛朝声音来处看去。 “都悄悄下山,我断后!”黄家明微微躬身,伸开双臂,向后轻轻一压手腕,果断地说,“走!” 黑熊眼见着朝周久儒而去,它抽动着鼻子,每迈一步,众人的心都提起一分。 周久儒筛糠一般抖动,这庞然大物比生产队员们形容的还要庞大,他甚至看到它舌头上的尖刺,黑熊忽然直立起来,周久儒牙齿战战,还屏住呼吸?他已经吓尿了。 林自在已在空间找到几罐蜂蜜,她把一罐蜂蜜放到黑熊身后,并打开了盖子,黑熊鼻子抽动急促,笨拙的身体忽然灵活一转,回身抱住罐子舔舐起来,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黑熊为何忽然转身,只听见它吧唧嘴的声音。 就是此时! 林自在飞快跑过去,扯一把吓得腿脚不好使的周久儒,周久儒吓得就要喊叫,林自在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嘘嘘嘘!” 一面拉着他迅速飞跑,一面又丢下一罐蜂蜜。 黑熊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暴怒的情绪被甜蜜平复,继续舔舐起来。 黄家明张大嘴巴,他根本没防备林自在会突然跑出去,此刻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林自在连连嘘声,指着下山的路,扯着周久儒没命地跑,刘文静哭唧唧地去抓林自在的另一只手,“嘘嘘嘘!”林自在紧张得只能发出这个声音。 六人狼狈不堪地逃下山去。拉起空着一半的爬犁撒腿就往回跑。 众人跑出去一里多远,黄家明停下来,“哎哟,山上还有不少生产队员呢!” 大家互相看看,谁都不想回去。 黄家明没有逞能,带着大家就地坐在江面的雪上,平复着心情。 林自在坐在最边上,忙着又投了两罐蜂蜜,将黑熊引往山峰高处,又在半山中几棵大树干上,飞速用意念刻下数个迷踪符。 刻完她累得不行,只想躺在大爬犁上歇一歇,挪过去看到周久儒还坐在爬犁上呆呆地,没缓过劲来。 林自在又走开了,站在江面上看对岸,离得更近了,她的意念散过去,为数不多的木头房子里有马达姆在煮土豆,锅里蒸腾着热气......林自在有些恍惚。 黄家明说,“出发吧,早点赶回去!” 林自在一抬脚,身子晃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是消耗太过,需要休息。 突然陆卫东走近她,背对她蹲下来,“我背你一段!” 林自在吓了一跳,随即一笑,“谢谢!”然后老实不客气地俯身趴在陆卫东的背上,黄家明关切地过来询问,“是不是吓着了,刚才咋那么虎呢!” 刘文静也来摸她的头,林自在什么都不想说,她连眼睛都不想睁开,用最后的毅力扫了一遍双峰山上的情况,终于放心地把头搁在陆卫东的左肩上,沉沉睡去。 第180章 鬼打墙 耳边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林自在慢慢苏醒,睁眼之前,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穿越了。 此刻的脑子轻快又清晰,之前的混沌困倦完全不见,身体也全无不适。 一睁眼,她吐出一口气,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她依然身处七十年代的双峰生产队那个天棚糊着旧报纸的女知青小屋。 炕烧的热乎乎的,她睡在自己的褥子上,盖着自己的被。 窗外,女知青们在整理柴禾,张春梅抡着一把大斧头,在柴火墩上劈着柈子,其余人有的用小锯子锯着大树枝,有的用脚踩用手折着柴禾,有的往杖子边码着柴禾,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男知青那边也是同样的情景。 只是男知青宿舍的大炕上,呆呆坐着周久儒,他身上盖着被子,棉裤放在炕头,还没干透。看来,黑熊的惊吓容易消退,尿裤子的羞囧却终生难消。 “哎呀!”她猛然一拍大腿,立刻查看空间,这次不会又变成貔貅空间了吧! 她从空间拿出一个馒头,又放回去,意念放到双峰山上,将四个已经碎裂的蜂蜜罐子收回,这才大大松口气,空间没失灵,反而又扩大了,她的意念范围已经达到三万两千多米半径范围。 她将一个繁复的坛城图案,用意念振动着整体印到一块平坦的雪地上,并不费什么力气。这种以振动方式使用意念,是有感于最近她看的关于音律的书籍,她在双峰山刻下的迷踪符,就全是以这种方式快速完成的。 收回意念,她才想起,似乎刚才的巨大图案,是刻在了对岸。 她正要抹去,就见半山住着的一个老太太站在自己木屋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图案,回头大叫着要自己老头子出来看,老两口并肩站在门口看着山下,老头刚喝了烈酒,红着鼻头说:“哈哈!老太婆,这是上帝写信后封的火漆印!”老太太说太好看了,可惜北风一吹,用不了多久图案就没了。 林自在干脆也不抹去那图案,留给老太太多看一会儿吧,她笑着下炕穿鞋,穿上军大衣,戴上帽子手套,推开偏厦的门,正听见刘文静在大声说她的奇遇:“我跟你们说,那黑瞎子站起来有这么高!坐下来有这么宽,那大爪子有这么老大,那大嘴......哎?小西你醒了!你可真能睡,陆卫东说就背你一段,结果你睡着了,他背了你一路,简直都累屁了!哈哈哈!” 隔壁听到声音,也停下来,黄家明扶着杖子问,“小孟感觉咋样了?” “我没事儿了,谢谢你们!”林自在跟他们道谢,又跟陆卫东挥手,结果那小子板着脸转过头去,根本不看她! “你这是惊吓过度了,别急着出来干活,回去休息,你看久儒到现在还蔫巴着呢!”黄家明指指宿舍。 “我没事儿,他离黑熊太近了,难免要恢复一阵,算是捡条命回来,太惊险了。” “可不是,回来时遇到社员,听说咱们遇到黑瞎子,都说咱们太命大了,以前有人被黑瞎子拍死的,有被舔了脸,半边脸上的肉都没了的,还有人被黑瞎子一屁股坐死的。咱们六个能平安回来,实在是幸运,不如晚上咱们聚个餐,庆祝一下!”黄家明想起那天的羊汤,食指大动。 “咋样?有没有人受伤?”男知青的大门一响,张志勇扛着一杆猎枪进来了。 黄家明连忙回头,放下手里的大斧头,迎上去,“张队长来了!快进屋!” “不进了,我刚从山上下来,半道听说你们碰到黑瞎子了?” 黄家明把情况讲了一遍,张志勇趴在窗户上朝里面看了一会儿,直起腰,“完蛋货!连个油皮都没破,还赖炕上了。”说完又到杖子边看向林自在,“小孟咋样?” “谢谢张队长关心,我离得远,没事儿!” 陆卫东嘟囔一句,“没事儿还晕了一路。” 别人没听清,林自在耳聪目明,听了个正着,她看向陆卫东,他手上戴着劳保手套,拄着大斧头,梗着脖子,依然不看林自在。 林自在不禁疑惑,明明是他主动要来背自己的,难道真是因为睡着得罪了他? 黄家明羡慕地摸摸张志勇的枪托,“张队长今天收获如何?” “就一早打了头野猪,俩飞龙,妈的一个狍子都没碰上!到后来更邪门,我们几个他妈滴在山上转迷糊了?!说出来谁信啊,五六个在双峰长大的大老爷们,硬是在双峰山上迷路了!” “呵呵。”黄家明陪着笑。 张志勇指指院外,“等收拾好了,给你们送块大点的野猪肉,压压惊!” 黄家明连忙推辞。 “别瞎客气,给你就拿着!你们没事最好,这要有个好歹的,我咋跟你们爹妈交待?”张志勇说完把帽子一摘,使劲抓抓头发,又发牢骚,“今天真是邪门,你说哈,明明那块就是上山的路,走了几个来回,活拉就是走不上去!你说怪不怪?绕来绕去就回去了,绕来绕去就回去了!嘿!把我气的啊!不行,明天我非得再去一次!这回多带几个人,非得把那黑瞎子给毙了,要不然这一冬,谁还敢打柴禾啊!” “行!明天我跟你去!” “行!好样的!”张志勇拍拍黄家明的肩膀,“明天打完黑瞎子,给你放两枪,过过瘾咋样?” “太好了张队长!”黄家明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晚餐是林自在做的,前天袁婶用一板自制的冻豆腐和一颗酸菜,换了她一包去疼片,说是她老母亲常年头疼,时不常的就得靠去疼片压一压。 林自在就那这酸菜和冻豆腐做了一大锅酸菜豆腐汤,里面放的荤油,和姜粉,大家都喝得浑身冒汗。 第二天,张志勇果然带着八九个人再次上了双峰山,黄家明和罗向阳都跟着去了,一人带着一把大斧头。 到傍晚,这十来人都回来了,用黄家明的话说,一群人在山脚还好,到了半山腰就又开始转向,同去的青山公社出名的熟悉双峰山的大老李也蒙头转向了,领着大伙下山后,从北面再次上山,结果到半山腰又开始转向。 回来的路上,空手而归的众人嘴上谁都不敢说,个个心里都犯着嘀咕:这是触犯山神爷了,还是撞邪了啊? 有那胆小的,下山后,都走到江面上了,还偷偷冲着双峰上磕了三个头。 扶着杖子听黄家明说话的林自在一脸惊奇,心里呵呵,我费尽心力刻下的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要让你们闯进去,姑奶奶岂不是白活了! 第181章 执着 位于双峰山北面的二道河生产队,离着双峰山只有二三里远,村民时常进山打柴打猎,采野菜野果,当然,时常也有野猪拱进田地,毁坏庄稼,甚至伤人。 几个打猎好手在山上转了向,但又不信邪,特地赶着马爬犁来找张志勇,要求搭伙上双峰山,说“指定得把这邪性事儿给整直溜了!”。 张志勇自诩枪法了得,在二道河猎人们的恭维下,立即拍板决定,再上双峰山! 他挑了五个身强体壮的好手,也赶了一辆马爬犁,一行十几人又一次进了双峰山。 林自在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执着,其实偌大两座相连的山头,半山以下的木材、果树和猎物,足以供养山南山北两个生产队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林自在没打算不让人们进山,不过是以山腰为界,人们少砍些树,不仅可以保持气候稳定,保护环境,还能避免猛兽被逼到绝处,下山攻击人类。 要知道,这片土地上的树木、煤矿、石油、金矿等资源一旦以这种破坏性方式开采下去,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出现资源枯竭,随之而来的环境问题、就业问题也会接踵而至。 黄家明讲过那些上山的同学信上说,他们在大兴安岭伐木,图省事会用炸药炸水泡子的鱼,“一个炸弹下去,鱼都翻白浮上来”。 黄家明复述的时候,他也没觉任何不妥,只是感慨北大荒的物产丰富,感慨这片未被开发的土地的肥沃。 林自在心里觉得可惜,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改变周边,期望那后果来的慢一些,缓一些。 张志勇选的五个人里有黄家明,二道河人不大同意,说这么个书生上山能嘎哈,张志勇说,“就凭人家有脑子!” ——张志勇还真就被这个有脑子的人救了一条命。 傍晚,一辆马爬犁匆匆赶回来,从江面上了大坝,穿过粮库旁边的岔道直奔双峰生产队,一路吸引了一群人尾随过来。 罗向阳听到嘈杂的声音,推门出去,就见大门口一辆马爬犁上,仰面躺着一头死透了的大黑瞎子,他心中一喜,再一看就皱眉了,这些都是二道河的猎人,却不见一个同去的双峰人踪影。 “我们队长呢,黄哥呢?” 一个大个子摘了狗屁帽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大声说:“你们大队长叫黑瞎子给拍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女知青也都从宿舍里出来,扒在杖子边。 “胸口都塌了,我们想给人送回来,你们那个黄知青非要直接送县里医院去,完了他们就直接上县了,这半道要是能碰个车啥的,兴许就能赶趟儿,要是碰不上,指不定到县里人都冻硬实了......” 旁边一人拉他一把,接口说道:“锁柱子不会说话,黄知青让我们来给报个信,他带人去县里,让你们跟公社汇报一下,该咋办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口信捎到了,打黑瞎子大家都出力了,但张志勇出力最多,也受伤了,俺们啥都不要了,黑瞎子卸哪儿?啊?卸哪儿啊?卸你们院子里吧,我们还有十好几里地要走呢!” 不由分说,几人把一头三百多斤的黑熊抬到男知青院子里就走。 罗向阳一把拉住那个锁柱子,“大哥大哥,你倒是说清楚啊,到底咋回事,要不你们走了我咋跟张队长老娘说啊!” 跟来的青山公社社员也都说:“是啊,听说都上不去山,咋还碰上黑瞎子了呢,大冬天的黑瞎子不是不出来了吗?” 锁柱子嗐了一声,挠挠头发,“可不是咋地,俺们走了一天,到了还是搁半山腰转悠,说啥也上不去山,俺们都听到山上野猪哼唧了,就是上不去!” 原来,十几人雄心壮志地上了双峰山,顺着脚印走了半天又绕回来了,于是重新趟条道,也是同样结果,锁柱子爬到树上,朝山上看,远远见一只松鼠蹦蹦跳跳地在树枝间玩耍,一群人就笔直朝着松鼠方向追过去,结果却绕到了山北面。 此时已过中午,大家都有些疲累,就在山北面就地点火烤了干粮就着雪吃了,大家还分着喝了张志勇特地背着的三瓶北大荒白酒。 二道河子几人回头看着山下自己的生产队,升起回家的念头,“要不咱回吧,看马爬犁的小二黑身上没干粮,该饿叫唤了。” 年龄最大的老边也说:“我爷打猎那前儿,他们都敬山神......别看我,不是我,是我爷那前儿!我可听说了,兵团十八连的知青捅了狼窝,把狼崽子抱回连队,结果一群狼找上门去,把连队里的羊圈都给包圆了,连大马都好悬给掏了,那群知青都吓毁了,开了好几枪才吓跑狼群。你们说,是不是咱们两个生产队里谁家犯了忌讳......那啥,咱们还是撤吧。” 一个人说撤,大家的心就都有些散,尤其已经几次无功而返的双峰生产队几人,也说撤吧撤吧腿肚子都转筋了。 在大山里,人站在参天大树下,就跟小蚂蚁差不多,张志勇抬头看天,看到的是伸向天空的树枝,心里却生出人定胜天的豪情来。 他忽然大喊一声,“我看谁再敢宣传封建迷信!我就处分他!”他啪地一声砸碎酒瓶子,一把掏出语录本来,翻开来大声读了一段,大家都下意识跟着朗读,声音在山林间悠悠回荡。 酒气上涌的张志勇提着猎枪爬上一棵大松树,四处巡视,忽然,看到山上有肥硕的狍子屁股一闪而过,心中一喜,立刻举起射击,“砰砰砰”,三枪好似射向了虚无,他不信邪地朝着山上一棵松树顶端的松果又开了一枪,松果完好无损。 如果他能打中那个松果,或许他也就就此罢手,带着人下山了。 但是,没射中。 对于曾经的射击冠军张志勇来说,这无疑是奇耻大辱。 依照他平日谨慎的个性,察觉事情邪性,肯定就像上次一样下山了,可二道河子人哄笑起来的样子,让他恼羞成怒,他一言不发,掏出火柴,划着了就把身边的松针点着了,松针发出特有的松香,大家纷纷喊他下来,黄家明爬上树去,用自己的棉袄扑打火苗,但松树油脂丰富,火势越来越旺,他只得下了树,眼看好好一棵百年松树就这样毕剥燃烧起来。 第182章 直面 张志勇接连划火,还要烧树,口中不住大喊:“我就不信今天我上不去山!你给我出来!我不管你是什么玩意儿,我都他妈烧死你,你给我出来!” 十来人忙着扑灭火苗,这要是把整座山烧了,可就造大孽了! 黄家明箍住耍酒疯的张志勇,将他死死压在雪窠子里,其余人盯着大松树的熊熊火势,防止它引燃其它大树。 林自在在知青小屋的热炕头,察觉了山上的情形,她为那棵大松树叹息,也感慨张志勇的执着和愚昧。 她忽然发觉一头被枪声惊醒的黑熊,暴躁地爬出树洞,正飞速朝着人群而去,几只鸟儿惊飞出去。 但这些富有经验的猎人只顾守着着火的大树,毫无察觉。 要知道这些迷踪符都是刻在大树外侧的,也就是单向的,山下的人上不去,但山上的动物是可以下山的,平时跑出去几只狍子兔子,给村民打打牙祭挺好的,可这头大熊冲下去,必定是要伤人的。 林自在故技重施,丢下两罐蜂蜜,谁知这黑熊是个倔的,起床气特重,一心要找吵醒它的人算账,四爪着地飞快冲向人声处,林自在将蜂蜜罐砸向石头,发出声响,提醒众人。 黄家明一抬头,正看到庞然大物气势汹汹而来,心中绝望:这山里怎么这么多熊,还都让自己碰上了! 他拖拽着张志勇起身,“黑瞎子!” 二道河的三个人离着较远,干脆地转身就跑下山了,张志勇虽然醉醺醺的,但反应极快,听到黄家明喊黑瞎子,一个激灵,迅速举枪射击,老边也开了枪,身中两弹的黑熊抱着头,从高处滚下,只一眨眼就到了人群中,“散开!”黄家明边退边喊。 老边早扑向旁边一棵大树,像猴子一样爬上去。 张志勇却继续装弹射击,只是没想到黑熊迅速弹开身体,正好对着他站了起来,两只熊掌左右开弓,将张志勇拍飞出去。 黑熊胸口汩汩流血,它用爪子揉了揉胸口,发疯一样,又扑向去救张志勇的黄家明,大老李手里也有枪,对着黑熊开了一枪,这次黑熊晃了晃,怒嚎一声,转身挥掌扫向大老李,一掌打飞他的猎枪,同时也打中他的左臂,大老李跌出老远,不能动弹。 黄家明看了看蹲在树上不动的老边,丢下斧头,爬过去捡起张志勇的枪,枪膛已有一颗弹药,他站直身体,端起枪,瞄准黑熊头部,黑熊猛一转身,对着黄家明,张开血盆大口,眼见扑到跟前,林自在已经准备好一块大石头随时砸向黑熊。 黄家明两股战战,仍然坚持缓慢扣动扳机,啪!黑熊头部中弹,轰然倒在黄家明身前。 林自在松了口气。 大家缓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几人拎着斧头盯住黑熊,几人去掀张志勇的棉袄,发觉他的左胸已经塌陷,人也昏迷,老边说拉回去让他老娘看一眼吧。 只有黄家明坚持直接送县医院抢救,他用树枝快速扎了个简单的爬犁,拉着张志勇下山,抬上爬犁,朝着县城而去。 其实,这样的伤势,送到县医院也很难救治,何况如今是寒冷的冬天。 黄家明仍然坚持,“大老李的胳膊也要马上去县医院医治,一个两个都是送!后果我负责!上县城!” 锁柱子复述的时候,可没说老边躲树上不开枪的事儿,罗向阳还一个劲儿跟老边道谢,谢他们救了张志勇,谢他们辛苦把黑熊送过来,请他们进屋坐。 老边把马鞭甩得啪啪响,催着锁柱子赶紧走了。 围观的人一阵唏嘘,有人跑着去张队长家报信去了。 罗向阳一跺脚,也跑出去,他要去公社汇报。 公社下班了,沈长林下班路过,看知青点聚着人,就走过来,罗向阳如见救星,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说了事情经过,沈长林沉吟一下,拉着他转身去公社。 围观的人都试探着上去摸一把黑熊的脚丫子,扒拉一下它的指甲,或者拿棍子捅一捅它的肚子。 一个粮库职工刚伸手去摸黑熊的毛,结果来了一阵风,那熊毛忽然动了一下,“妈呀~~”那人大叫一声跳脚逃开,所有人都跟着妈呀妈呀地慌乱散开,半天才埋怨道:“吓人道怪的嘎哈呀!” 天黑了,众人都走了,女知青们打着手电筒过去看热闹,刘文静和张春梅都摸了摸熊掌,庄一诺和陈招娣嫌味太大,不肯靠近,史亚楠为了显示自己胆子最大,还特地摸了摸熊鼻子。 林自在绕着地上的黑熊走了一圈,这样的猛兽,即便是死掉了,依然有着摄人的气势。但,这样的猛兽,一旦落入人类手中,不是沦为菜肴,就是变成豢养观赏的宠物。 她注意到周久儒一直站在男知青宿舍的窗户下,定定看着黑熊。 除了林自在,甚至都没人留心暗影里的他。 林自在走近他,低声说:“老猎人都吓成那样了,你并不丢人。” 周久儒低头,不出声。 ——唉,少年人的自尊心,强烈又脆弱。 林自在把手电筒给他,“明天公社就会来人拉走,或许一会儿就来人了,你不趁着这个机会靠近了去看看吗,也摸一摸?” 周久儒猛地抬头看她,似乎在探究她的用意。 林自在把手电筒收回,放到自己下巴下面,伸出舌头,颤声说:“啊!还我命来!” 周久儒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女知青院子传来几声惊呼,张春梅没好气地喊:“孟繁西你有完没完!” 林自在哈哈大笑,又把手电筒递给他,轻描淡写地说:“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死的都不敢靠近吗?” 周久儒一把夺过手电筒,走向黑熊,真的临近了,又胆怯起来。 两米高的大熊摊开来,足足占了小半个院子,它身上发出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让人窒息,林自在默不作声,就站在周久儒身后,“监督”着他。 周久儒终于还是蹲下去,伸出左手,飞快触了一下黑熊的后爪,然后回头看林自在,似乎在问行了吗,林自在扬了一下下巴,示意继续。 周久儒深吸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黑熊的肚皮。 林自在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周久儒立刻关了手电筒,蹲在黑熊尸体边,轻声啜泣着,林自在轻拍他的脊背,“无论你恐惧什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面它!” 周久儒哭了几分钟,把手电还给林自在,鼻音浓重地低声说:“谢谢你!” 林自在站起来,推亮手电筒,晃着天空,“哼,我救了你一条命,你就用三个字谢我?” 周久儒局促地站起来,“那你,那你想要我怎么谢?” 林自在噗嗤一笑,这小子神情焦急,仿佛生怕她开口要他以身相许一般。 “怎么谢?不如,你就......” 周久儒屏住呼吸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就教我拉手风琴吧!” “啊?” “啊什么啊,不乐意,那就教我吹口琴吧!” “口琴?”周久儒嗫嚅着,“可我只有一只口琴......” ——不能和你混着用啊! 林自在冷下脸来,“怎么?救命之恩都不能抵一只新口琴吗?” “能能!”周久儒连忙说能。“我明天就上供销社买只新的送你!” 林自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行!咱俩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一转头就见陆卫东双手插兜,斜倚着男知青院的大门框,歪头看着他们,他在那里足足站了十分钟了。 林自在走到大门口,对陆卫东说:“陆卫东,我还没正式谢过你,非常谢谢那天你背我回来!” “哼!就用三个字谢我?” 嘿!这个人学得倒快! “那你说怎么谢吧!” 陆卫东嘴巴动了动,忽然切了一声,扬着下巴回了宿舍,还啪地摔上了门。 第183章 春节前的日常 第二天上午,生产队上来人拉走了黑熊,让杀猪匠处理了熊皮、熊肉,每家每户都分到一份。沈队长做主,把熊胆和一对熊掌留给张志勇,余下一对送到公社,至于给谁,就不言而喻了。 沈队长亲自拎了两块熊肉到知青院,说今早黄家明打电话到公社,张志勇的手术很成功,虽然右臂断了,左胸也断了四根肋骨,但幸运的是没伤到肺脏,只需躺上个把月,就没啥大事儿了。 原来,昨天马爬犁赶到兵团时,黄家明就去求了兵团领导,一边电话联系县医院的大夫,一边出动一辆解放车将张志勇送到县里。 医生连夜给张志勇做了手术,这位老大夫是五十年代支援边疆的江苏人,虽然前几年批斗中受了些苦,但他依然兢兢业业工作。他中西医结合的手法,让张志勇少遭了很多罪,还表扬了黄家明,说他运转病人的途中,保护得当,才使得断骨没有伤到肺脏。 一周后,黄家明才坐了邮所方便车回到双峰,他整个人非常憔悴疲惫,显然是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等张志勇回到双峰生产队,已经是两个多月后,二月二都已过去,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允许他乘坐颠簸的汽车,加之大熊的两掌拍击,应该是伤到了他的脏腑,所以医生不许他出院。 当张志勇从车上下来,生产队员都笑着夸他在医院捂白了,林自在却是看出,他的脸是病态的白,身体并没有恢复好。 黑熊事件后,再没人试图去登双峰山顶,县林业局派人进山查看过一次,最终一脸讳莫如深的返回了,后来在半山腰立了个牌子,不许村民越界。 青山公社的所有人,都对双峰山产生了莫名敬畏,人们提起双峰山都会交换个你懂我懂的眼神,打柴打猎都自动自觉在山腰下进行,或许是意识到可用的木材缩减了,那些粗壮的木材不再被随意砍烧,落地的枯枝也都捡拾回家,打猎的偶然打到一只狍子或者野猪,都会开心庆幸很久。 林自在还听过有人嘴里念叨着“感谢山神爷,感谢黄大仙”什么的,她笑一笑,人还是有些敬畏之心比较可爱。 双峰山两个山头,高的海拔600米左右,低的海拔350米左右,它与对岸的几座山峰同属于一个山脉,甚至仔细追究,地下水也是相通的。只不过一条江水在地上流过,视觉上和国界上将之分离开来。 林自在粗粗统计,双峰山两座山头,占地约25平方公里,山中共有三只东北虎,四头大黑熊(现从前是五头),两头小熊,还有几百头野猪和数不清的傻狍子、犴、狼、野兔和松鼠,树木繁盛,山溪潺潺,生机盎然。 偶尔会有地盘争夺战发生,弱肉强食更是常态,林自在不去干涉,也不限制它们下到山腰以下,偶尔会用意念跟呆毛松鼠玩耍,只在它想下山时稍稍刺激一下它的小脑袋,阻止它的念头。——她担心自己的参与,让呆毛误以为人类都是她这样和善友好。 ** 黄家明从县里回来后,带着知青们又进了三次山,史亚楠她们也跟着去了两次,回来又砍又劈的整理了几天,才算存够了一冬天的柴禾。 林自在五人没再进山,她们有煤,没必要那么辛苦。她去场院,跟新任的小队长常新河讨要了几麻袋苞米核(音胡)和一牛车豆秸,都堆在后园子里。 生产队分的粮肯定不够吃,五人凑钱跟公社里人口少的人家买了100斤玉米面,又在生产队里东家拼西家凑的,换了几麻袋土豆、萝卜和一板车的大白菜。 张春梅沮丧地拍着干瘪的衣兜说:“得,今年又回不去过年了。” 刘文静劝她:“不买菜粮你的钱也不够,一张到哈尔滨的车票就是八块五毛钱,来回就十七块!还有到齐市那段呢!” 张春梅点点头,“不想了,回不去就回不去!” “早些年多好,我和小西都不用起票,铁路子女每年都有免票,就是去京城去上海也不用钱!可惜不知道谁给取消了,唉!” 庄一诺回家的车票更贵,她没好气地说:“别说了!赶紧写思想汇报吧!” 刘文静心情更加不好,哀嚎一声,对林自在说:“小西,把你的给我借鉴一下吧!” “切,直接说抄就是了!” 庄一诺说的没错。张志勇不在双峰,黄家明负责检查思想汇报,女知青交上去的,除了字迹不同,内容基本相同。 “庄一诺,混熟了是不是?跟我没大没小的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是不是?”刘文静直接从南炕下去,爬上北炕就把庄一诺按在炕上,一下骑在她身上,双手齐上,顿时,庄一诺受不了的哈哈大笑,“饶命啊!我再不说了!” ** 吃的烧的都准备齐了,知青们就准备猫冬了。 有些积极的生产队大队长会组织队员和知青在冬天拉砂子,挖沟渠,或者上山伐木,或者外出支援。 现在张志勇趟在医院里,小队长常新河没啥积极性,又不想得罪人,生产队时不常发生的搞破鞋和耍牌事件,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所以今年生产队里并没有苦活累活儿。 张春梅嘟囔着,“还别说,张志勇住院了,还挺好的!” 吃喝备足,不用劳动,知青们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1973年的春节,因为要过革命化的春节,全国都不会休假,所有知青里,只有罗向阳和陆卫东回家过春节,其余人都原地过年。 还要提一下,周久儒真的买了一个新口琴,郑重送给林自在,并承诺一定教会她吹口琴。 果然,林自在不到一周就吹得像模像样了,周久儒双眼放光,觉得自己真的很有教学潜质。 春节前两天,林自在收到两个邮包,一个是齐市家里邮来的,里面夹着一封小北写的信,信里夹着两张大团结和几张工业券。包裹不小,有一包约二斤的红色毛线,还有几副劳保手套和一包用油纸包包得严严实实的火车上才有的卖的大面包。 另一个邮包是哈市邮来的,里面也夹着信,是五婶写来的,邮包不大,却沉重,原来是十根红肠和四盒铁皮罐头,两个午餐肉,两个猪肉罐头。 冬天山路难行,邮电所的邮车改为一周一趟,所以大家的邮包几乎都是同时收到的,刘文静的邮包里有一个崭新饭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卤肉,饭盒外面包了好几层油纸,又捆得严严实实。刘文静拆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咋还有一层啊!”林自在笑着看她,真好,那是一份密密麻麻的母爱啊。 陈招娣收到家里邮来的点心,布料,甚至还有半斤大白兔奶糖,她当即就哇哇大哭,“姆妈没有忘记我,姆妈还心疼我......”她拉着刘文静说:“我是家中第一个孩子,我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外公外婆都最疼我了。” 张春梅什么都没收到,看大家忙忙叨叨的,满不在乎地呵了一声。 林自在想掰了一段红肠给她,但红肠冻得太硬,没掰动。 张春梅哈哈笑,“你别瞎可怜我,我今年啥也没往家里邮,他们不管我也正常。” 一旁的庄一诺只收到一封薄薄的信,展开信就开始哭,直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184章 送礼 秋天时,生产队各家都抽空采蘑菇木耳,采榛子松籽和山里红等野果,那时候,林自在她们每天能干完分配的活儿已经不易,根本没时间没精力采山货。 可人情来往得有啊,怎么办,林自在只好用劳保手套跟生产队员换了干木耳干蘑菇,又用两根红肠跟劳力最多的老于家换了五斤榛子五斤松籽。 然后跟知青大屋借了小爬犁,拉着两个包裹去了邮电所,包裹用的还是之前齐市家里和哈市寄包裹的布,翻个面用钢笔写上字就行了。 到了邮电所林自在趴在柜台上草草写了信,塞进邮包,估计他们收到已经是正月十五之后了。 她正慢慢用邮局的针线缝着包裹,就见严国庆的母亲从外面进来,笑着跟邮电所营业员说借点浆糊。 看到林自在,她热情地说:“哎呀,这不是小孟知青吗?你往家邮包裹啊?” 林自在还以为她不会搭理自己,“杨姨你好,给家里邮点双峰的山货。” “对!给家里邮点东西,让父母知道你过得好,让他们都放心!” 林自在感慨这人的情绪化,对她笑笑,继续缝包裹。 “你这针脚真好!我家国庆一个人在县里,警服刮了个口子,哎呀妈呀,那补丁让他缝的啊,跟长虫爪子似的!” 林自在把包裹交给营业员,交钱后出了邮电所,杨姨跟着走出来,“快戴上手套,别把手冻皴了!中午上杨姨家吃饭,国庆回来说了,是你给他鼻子止血的,杨姨给你做猪肉炖粉条,粉条是五七干校粉条厂的,劲道透亮,快走,上杨姨家去!” 林自在哪肯上她家去,“不行杨姨,今天轮到我值班做饭,一帮人等我开饭呢,我得回去了!”林自在看看手表,拉上爬犁就跑。 离了好远,也没敢回头,意念扫见杨姨满是遗憾地站在邮电所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 春节过得很平静,没有鞭炮,没有秧歌,甚至都没有拜年。 正月里常静和米小冬又来了一次,还是走路来的,常静给林自在手织了一条红色围巾,又说起向阳生产队那个教师岗位的事情,原来,那个哈市青年高菲也没当成教师,最后竟然是大队长的二儿媳妇做了教师,她是六九年的知青,七零年嫁给了大队长的二儿子。 常静说:“我真傻,咋就忘了这茬,还跟人家争执,其实根本就不该抱有期望。高菲看着挺精的,也不比我聪明!” “现在想通了也不迟。” “小西,我感觉以前我就的脑袋就像是死葫芦的,这半年看明白了很多。”常静跟林自在感慨。“离开了家,没人管你是十六还是十八,通通当你是大人了,没人再照顾你!” 林自在很欣慰常静的快速成长,想当年她十八岁还天真的很,即便是二十几岁时,也是懵懵懂懂的。 同龄的米小冬仍然坐在炕头专心揉着小脚趾头,低头不语。 “对了,姜淑英邀请我和米小冬参加她的婚礼呢,我俩挺愁的,不知道咋整,随礼还好说,去趟县里太费劲了!吃住行都是个问题!” “这么快就结婚?”刘文静吃惊地问,声音很大。 庄一诺从字典上收回视线,问她,“谁要结婚?” “我中学同学,对象才处了俩月,刚到虚岁19,还不够登记年龄呢!” “哦,就是跟顾丽影小叔子那个吧?”庄一诺撇了一下嘴巴。 “对,就是她,她春节前调到县新华书店上班了,正式工!你猜我咋知道的?是我妈写信告诉我的!姜淑英她妈逮谁跟谁说她姑娘找了个好对象给她找了个好工作略略略......把我妈吓够呛,她就怕在这边找对象,她不想我离她太远了。” 庄一诺又撇撇嘴,“新华书店有啥了不起。哦,小西你们也要随礼的呀,随五毛吗?。” “我跟她不熟。”林自在摇头。 “我跟她也不熟。”刘文静又加了一句,“我才不随礼呢,有那钱我买大果子吃多好!” “我买烧饼吃。”林自在说,两人对着哈哈笑起来。 ** 月底,江福洋押粮又来了双峰生产队,特地到知青小屋,交给林自在一封信,并邀请她和刘文静去参加他的婚礼。 林自在真想翻个白眼给他。 江福洋盯着林自在的表情看,好像要在她脸上找出一丝痛悔来,“我对象现在在新华书店上班,挣正式工工资,加上地区补贴能有30多块,29斤粮。我家离她单位也挺近的。” 林自在笑着说,“那真不错。” 江福洋还要说话,林自在又说:“你们哪天结婚?新娘子是可我初中同学,就算不能参加,礼物也会送到的。” “不是礼物......” “那就随现金。放心吧!”林自在扬了扬手中的信,“跟顾姐说信我收到了,谢谢!” 林自在准备给顾丽影回信的时候,在信封里夹五毛钱,让她转给姜淑英算是随礼,她并不准备参加婚礼。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张志勇身体欠佳,不能亲自上县给格委会主任送贺礼,就委托他最信任的黄家明去送礼,听说江福洋特地来了知青小屋,又非常体贴地让林自在和黄家明一起上县,“你俩都去,小孟回来时,再找顾丽影开点去疼片,我这胳膊老是疼,晚上睡不踏实。” 黄家明觉得一男一女出行十分不便,就跟张志勇要求再带个男知青同去,张志勇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三月七号这天,林自在就和黄家明、陆卫东一起挤在邮车的副驾驶上,一同去了嘉阳。 她给顾丽影带了十斤毛榛子、十斤松籽,还有四根哈尔滨红肠,两盒军用午餐肉。 榛子松籽都是换来的,有的是用药片,有的是用煤,红肠午餐肉是五叔邮来的,总之,此时送礼讲究的就是一个循环利用,你送我,我送你,最后说不定就东西就回到到自己手上了。 张志勇送给江主任的东西就多了,两只冻的梆硬的熊掌,一个干熊胆,一只犴鼻子,一对野兔,一对飞龙,二斤干鸡腿蘑。 张志勇觉得自己在部队锻炼过,远比沈长林活泛,等他身体养好,双峰生产队的工作一定会更有气色。但他跟江主任说不上话,这也是他派黄家明和林自在去参加婚礼的原因,至少这俩人能通过顾丽影把东西送上去。 第185章 上门送礼 邮车停在嘉阳县城沿着江边的一个路口,司机朝里面一指,“那个砖房就是!” 黄家明和陆卫东下车爬上后车厢,把东西都卸下来,邮车开走了。 林自在往砖房那边看,见正好有人出来,嘴里不迭地客气说,“别送别送了!” 并未见江家有人送出大门,那人走到路口,上下看看林自在三人和地上的大包小包,目光有些惊讶。 黄家明让林自在和陆卫东在路边等着,他自己先进去找顾丽影。 林自在这一路就坐在驾驶楼最右边,挨着车门,只搭了半个屁股,导致左腿有点麻,右腿有点凉,她跺着脚活动着腿脚,四处打量。 陆卫东依然扬着下巴不理人,林自在才懒得搭理他,这人一路就这样,还大喇喇地坐个满座,挤得林自在一直靠边。 不一会儿,黄家明从江家出来了,后面跟着顾丽影和江福海。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顾丽影见了林自在十分高兴,大声招呼她,“快快,小西,进屋一起吃饭!” 林自在指指地上的一堆东西,“这几样是我给你的,吃着玩儿的。那些,重点就是那些,是张志勇张队长给江主任送的贺礼,麻烦你一定要重申张队长是青山公社双峰生产队的大队长,转业兵,荣立过个人二等功,集体一等功!春节前一直住院,现在身体还未痊愈,特地派我们仨前来送礼,礼物很珍贵,请慎重处理!” 顾丽影和江福海都被逗笑了,大家一起拎着大包小裹进了江家,江家还真是在吃饭,餐桌边除了江主任还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和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想必是江主任的妻女。 三人谁都没起身,好奇地看向林自在三人。 ——唉,这赶着饭点儿上门,还真是...没礼貌啊。 顾丽影很正式地为三人向江主任做了介绍,并真的复述了一遍林自在刚才那一番话。 江主任听完哈哈笑了,请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三人哪敢坐下,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告辞了,刚一转身,就见严主任带着一脸屈辱的严国庆进来了。 严主任一进门就发出爽朗的笑声,“领导,我来跟你道喜了!” 结果就先看到了林自在三人,他微微一顿,又看到了地上壮观的礼物,下意识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心里咒骂张志勇把风气都带歪了。 林自在根本没抬眼,遇上公社领导给人打溜须,还碰上公安同志给人上门致歉,还是赶快遁走吧,谁知严主任居然喊住她,“这不是小孟知青吗?你们三个是替张志勇队长跑腿儿的吧!”又对江主任说:“张队长是个好同志,当了大队长以后,工作勤恳,思想端正,坚持原则,坚持真理,坚持斗争,敢抓敢干,绝不做老好人,是难得的好同志啊!”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可惜上山打猎,受了重伤,一直没好利索。不过我坚信,他还能继续战斗,继续紧跟党的中心工作开展好生产队的生产工作的!” 黄家明和陆卫东已经溜出门了,林自在抬步,严主任又叫住她,“小孟别走,国庆一直说要好好感谢你呢!”他左右看了一番,“福洋不在家啊,江主任,李科长,我这次主要是带国庆来给福洋赔不是的,这孩子从小就冲动,说话做事没个深浅的!福洋既然不在家,国庆你就给江主任和李科长鞠个躬吧,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快点!完事带小孟他们去招待所办手续!”声音里隐隐带着威胁。 林自在都替严国庆难堪了,她推门而出,顾丽影默默跟上。 屋子里,严国庆面无表情,对着江主任和他妻子鞠躬九十度,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出门,严主任伸手拉他,被他一把甩开了。 “这孩子!”严主任痛心又无奈。 “快坐,老严,我们家福洋也这样啊。”李科长说。 江家门外,顾丽影拢拢林自在的红围巾,拉着她的手,“小西,谢谢你能来!” “屁股都坐麻了,我可不是为什么婚礼,我是来看你的!” 顾丽影咯咯地笑,“我信,这话我信!” “对了,张队长还要我求你开点去疼片,他说浑身都疼,睡不好。” “没问题,下午下班我就去招待所找你。” 林自在跟顾丽影告别,一转头,就见严国庆居然没走,站在路口跟黄家明说着什么。 “走,我带你们去招待所。”见她过来,严国庆说。——他还真听话。 黄家明推辞,“不用了,国庆,我们带介绍信来的。不过你有方便车就帮忙搭搁一下,我们想尽快赶回去!” 严国庆想了一下,“行,我打听一下。”然后转身对着林自在说:“咳,孟繁西同志,谢谢你那天帮我止血。” “不客气,举手之劳。” 严国庆跟上几人的步子,“你止血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不重要,关键是有效。”林自在微笑着,“后来没再流血吧?你之后去医院检查了吗?以后要一直小心鼻子附近的血管了。” 严国庆摇摇头,又点点头,下意识用戴着棉手套的手摸了一下鼻梁,想起那里曾经被一只手轻轻抚摸过,脸莫名有些烧热,“咳,都没事了。” 上了马路,严国庆还是跟在三人身边,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高傲酷拽的个人风格。 一旁,更加高傲酷拽的陆卫东说话了,“公安同志,我们仨自己个儿能找到招待所,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吧!”说完还挑眉盯着严国庆。 “哦,那我上班去了!”严国庆有些慌乱,立刻转身就走。 “哼!”陆卫东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声音。 “你哼什么哼,公社主任的儿子让格委会主任的儿子给揍了,他能怎么着?”林自在白了陆卫东一眼。 “你居然替他说话?”陆卫东瞪眼睛。 林自在懒得再理他,跟黄家明说:“咱们去清真饭店吃饭,还是买烧饼回招待所吃?” “干嘛回招待所吃,又不是下不起饭店?我请你俩吃!”陆卫东皱着眉头说。 “啧啧,看把你能的!”林自在又看黄家明,“黄哥,张队长给咱仨三块钱活动经费,还得买药!够吃啥的,下饭店还得自己搭粮票吧?” 黄家明一直没说话,只看着他们掐架,这会儿终于笑着开口,“怎么能让女同志搭粮票,我和卫东请客!”说着率先朝清真饭店方向拐去。 清真饭店有两三个人坐在桌边吃面条,其中一个就是在江家路口遇见的人,看来,因为江福洋的婚事,下边公社生产队没少上来人,连带着把饭店生意都带动了。 “小孟,你去占座,我俩点菜去!”黄家明一指靠墙的饭桌,对林自在说。 林自在也不和他们争,去占了根本不需要占的座位。 五感灵敏的她,就听站在点菜窗口的黄家明说:“三碗羊杂面,一份儿小菜。卫东,你有黑龙江省粮票吗?我的全是全国粮票,卫东?想啥呢,我发现自打那天刘文静说你像猪八戒背媳妇你就有点不正常了!” 第186章 真是欠揍 陆卫东飞快瞄了林自在那边一眼,保持着冷傲神情,“不就是要粮票吗,扯那么远干什么?”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卷钱,从里面找出粮票,丢给黄家明。 黄家明嘿嘿笑,也不和他争辩。 陆卫东做不耐状,离开窗口,在黄家明身后站着,林自在却发现,昂首插兜的少年,察觉自己视线的时候,右脚不自然地在地上碾了几下。 她微微皱眉,转头看窗子,不会吧?来插队半年,她和陆卫东说话都不超过十句,就因为背了她一次,这小子就动心了? 她平时无聊,是喜欢捉弄一下这些知青们,可她的心理年龄,并不像身体一样,回到了十八岁,她一直都当他们是孩子,是孙辈的孩子,从没想过跟这些幼稚的少年谈恋爱。 是啊,这个时代的孩子多纯情啊,她那大儿子不就是见识少,情窦初开就被那上海知青拿下了,当了一辈子人家的俘虏? 林自在恨恨地想着,又诚心地反省自己,不能老觉得自己是长辈了,现在她又是青春少女了,是即便穿着朴素衣裳,晒黑脸庞也有人动心的少女了! 奶奶什么都经历过了,有过纯情、背叛,有过仰慕、理智,有过默契、欢喜,更有过踏实安稳的婚姻,儿孙满堂。 这辈子,她可不敢保证还能再遇到周逢春这样包容纵容她的人。 现在是七十年代,到了八九十年代,人们对独身女性虽然还会有非议,但应该不会再有“组织上”的干涉了吧。 “咣!”一碟炝拌白菜丝,放在林自在跟前,把她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喊你端菜都听不见?”陆卫东脱下军大衣,放到一个凳子上,又不满地踢着一个凳子,最后一脚把凳子踢到林自在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林自在认真打量陆卫东,这小子直溜站好了,也能有一米八的个头,宽额高鼻,眼睛不大,但眼神清正,唇上有淡青胡茬,要是眉头不老是故作深沉地皱紧,脸上的汗毛孔再小一些,也能是个俊俏少年。 正想着,忽然发觉,他脸怎么通红的了? 林自在收回视线,连忙起身去帮黄家明端面碗,服务员小马正跟黄家明聊得开心,见到林自在过来,收起笑容,“还没好呢,急什么啊!” 林自在也不计较,转身坐回餐桌边,陆卫东的脸已经恢复酷拽。 面终于好了。 马大师傅的手艺真没得说,闻着就让人垂涎,林自在先端起羊杂面,喝了口汤,幸福地轻轻叹口气,然后挑起面条,大口呼噜呼噜吃起来,陆卫东蹬了她的凳子腿一下,“斯文点儿!” 林自在从面碗里抬头,只见陆卫东一脸嫌弃,面前的羊杂面还没动过,他从桌子中间的罐头瓶子里抽出两只筷子,墩齐了,挑拣着本就为数不多的羊杂羊肉,“这什么啊,太膻了,给你吃吧!”说完把一块肉甩到林自在碗里。 林自在吐出一口气,若不是她有着几十年养育儿孙的经验,还真就被这小子的表情给迷惑了,她看着接二连三丢过来的羊杂,明白这孩子是在关心她,看看黄家明了然的笑容,她夹起一块羊肉又丢回去,“你不吃的,别人就稀的吃?” 陆卫东气得又甩回来,林自在还要再夹,黄家明连忙说:“浪费可耻,你俩别这样。” 林自在伸手挡住面碗,怒瞪陆卫东。 陆卫东不知为何叹了口气,“黄哥,一碗面你够吃吗,不够再点一碗,我请客!” 黄家明笑着问林自在,“小孟够吃吗,我觉得咱们再来两碗吧,分着吃正好。” 林自在摇头,“我够了。” “哼,一个矬子,能吃多少!”陆卫东挑起一筷子面条,大口吃了。 林自在眯着眼睛,危险地盯着这别扭孩子,心想,这是真他奶奶地欠揍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霉姑娘,将来会嫁他。 *** 算上林自在三人,招待所一共住了七个人,但是没有其他女同志,所以,林自在自己住一个房间,这还是半年来的头一次。 她选了张靠火墙的床盘膝坐下,打坐了两个小时,顾丽影就提前下班来找她了,她带了一瓶去疼片过来,还带了糖果,让林自在惊奇的是,她还带了一罐咖啡粉来。 --你嫁的不是江福海,是江德福吧! 林自在提着暖壶去打了开水,两人就用招待所的白瓷杯,冲了两杯咖啡,背靠着火墙,慢慢地聊天。 顾丽影说了她是怎么认识的姜淑英,又怎么介绍给小叔子的,又说了婆家是怎么给她调动工作的。然后白了一眼林自在,“真是可惜了那个工作!只是有人宁可这土里刨食,也不肯跟我做伴!” 林自在不接她的茬,问顾丽影,“为什么你们那么着急给江福洋找对象,他自己不会找吗?” 顾丽影叹气,“他从小就只知道打架,也不找对象,这两年我婆婆给他张罗了十多个,哪个都看不上。唯一就看上了你,你还不同意!现在又松口了,我婆婆就立刻给那女的把工作办了,敲定了!” 林自在看着顾丽影姣好的脸蛋,问她,“你发现了吗,姜淑英鼻子以下跟你有些相像呢。” “我婆婆也说我们俩笑起来有点像。” “......他好像对你介绍的对象,印象都不错。” 顾丽影点点头,忽然瞪圆眼睛看着林自在,又眨巴两下。 林自在啜了一口咖啡,又吃了一口带着糖霜的长白糕,舒服地叹道:“真幸福啊!” 顾丽影还是有些发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对林自在苦笑一下。“江福洋结婚,本来也是要跟我公婆住一起的,你看到了,那房子可不小。可是我公公说,既然都成家立业了,就都分出去吧!所以...所以我婆婆才那么不喜欢我吗......” “聪明如你也有迟钝的时候,试想如果你有两个儿子,他们同时喜欢一个姑娘,你还......” “别说了!”顾丽影一把捂住她的嘴。 第187章 什么味儿这么怪? 婚礼定在三月八号,林自在也是服气。 中午,粮食局的礼堂里,举行了一场热闹又革命化的婚礼。 来观礼的人,有各个单位干部,也有粮食局的普通职工,还有一群江福洋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也有几个专程从生产队上县参加婚礼的知青,江福海满脸笑容,跟着粮食局工会的人忙前忙后,指挥红光照相馆的照相师傅把相机再往前挪一挪。 身穿深蓝色涤卡干部服的江福洋,和红棉袄蓝涤卡裤子的姜淑英手里都拿着红宝书,胸前佩戴像章,喜气洋洋站在台上,大家都夸新娘子漂亮,江福洋的那群哥们还起哄让新娘子唱歌。 两位新人向主席的大照片鞠躬行礼,又齐声背了一段语录,姜淑英也大大方方唱了一段样板戏,大家热烈鼓掌。最后是江主任上台讲了十多分钟,从当前国际形势到嘉阳的革命现状,口若悬河,激情昂扬。末了他赠送给江福洋和姜淑英一人一本崭新的语录,说这是无价宝,是指路明灯,希望他们在未来的生活道路上,携手共进,白头偕老! 顾丽影悄悄对林自在说:“当年也给了我一本呢。” 林自在看姜淑英满面笑容,心想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典礼结束,大家都剥了一块糖,抓了一把瓜子,慢慢散去,林自在回头找到黄家明两人,就跟顾丽影说了一声,准备离去。 顾丽影是婆家人,自然不能早走,她抓了一把糖塞到林自在兜里,“明天的邮车驾驶楼,我已经打好了招呼。” 说完又走向黄家明两人,也给他们抓糖,他们也都上了五毛钱的礼钱,客气地一人拈了一块带着糖纸的糖块。 “孟繁西!”林自在听到喊声回头。 姜淑英带着几个林自在没见过的女知青过来,笑着说:“刘文静那个小气鬼怎么不来,我就说她一句挑三拣四思想有毛病就记恨到现在!”姜淑英脸上满是喜气和得意。 “祝你新婚快乐!”林自在看江福洋也走过来了,也对他微笑点头,“江同志新婚快乐!” 江福洋也不出声,目光在飞快在顾丽影、林自在和姜淑英脸上来回睃了一圈,像是在比较什么,冷冷地说:“我请你来你不来,我嫂子一说你就来!” “顾姐是我干姐姐,她说什么我当然要听。”林自在笑着挽住顾丽影的手臂。 “她还让你......”江福洋冲口而出,又及时住口。 林自在看着一旁脸色极差的顾丽影,笑着对江福洋说:“好了,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们就不多打搅了,对了,还要祝福你们早生贵子,三年抱两!” “你!”姜淑英忽然有些心虚。 林自在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看得她退了半步,这才满意地离开了礼堂。 三人出了礼堂,陆卫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扔下林自在和黄家明两人,大步走了。 黄家明对林自在笑,“别理他,他有病了。” **** 两人走了几步,就见一人急匆匆骑着自行车过来,差点撞到黄家明,他灵巧地跳开,还顺手拉了一把林自在。 那人随便把自行车一立,就冲进礼堂,不一会儿,江主任脸色难看地走出来,边走边说,“你去,让车队马上派车,赵所长你亲自跑一趟吧!” 那人应是马上骑自行车走了,派出所赵所长说了回去准备一下,骑上一辆自行车也走了。 严主任跟在最后面,擦着脸上的汗,“江主任,我,我也跟车回去!” “你不回去还要给我儿子闹新房吗?”江主任冷冷看他一眼,也骑上自行车走了。 隔着十几米,黄家明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直觉有大事发生,疑惑地要走过去,林自在拉住他,“别去。”两人继续往招待所走去。 当第二天中午,邮车停在知青点附近大下坡边,林自在跳下汽车,跺跺脚,朝生产队老井的方向看去。 就在李四霞家荒废的房子前边,一间草房烧得完全落架,左边邻居家的屋子也烧了大半,草顶全无,外面的柴禾垛,豆秸都烧成了灰。 黄家明抽抽鼻子,“什么味儿,这么怪?”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是烧人的味儿!” 烧人? 几人顺着声音看,一群放学的小孩子跑着过去,黄家明抓住一个小子问:“咋回事?” 那孩子想挣脱,林自在掏出一块糖来,递给他,那孩子立刻剥了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嘶嘶地吸着甜味,还把糖纸捋平展了,放到兜里,“给我妹妹。” “快说!” “就是昨天晚黑着火了,冯二毛子家一家四口都烧死了,就是这个味儿了。” “都死了?” “都死了。抬出来都是黑的,我妈不让我看。还有,挨着他们家的老韩家也着火了,老韩头脸也烧黑了。” “人死了吗?” “那不知道,拉公社卫生所去了。我爸说,咱生产队要是有一条狗,也能叫唤两声,大伙儿出去救救,就不能死那么多人了。” 黄家明手一松,那孩子就跑开了。 三人终于知道昨天严主任为啥那么沮丧了,他辖下的小小双峰生产队,一年内接连出人命案子,换谁都高兴不起来。 黄家明说要去现场看看,林自在和陆卫东对视一眼,也都跟上了。 到了烧毁的房屋边,林自在用围巾围住了口鼻,躲在围观人群后面,就见严国庆脖子上挂着一架海鸥照相机,手戴着一副毛手套在一个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不时张口对着笔尖呵气,然后再记录几笔。 一群孩子不知深浅地大呼小叫,大人们尽管昨天已经围观过一回,再来看,还是唏嘘感慨,声音神情都带着一种掩藏不住的兴致勃勃。 张志勇披着大衣过来了,中气不足地吼:“看什么看,都回家去!” 人们退了十来步,以示对大队长的尊重,不一会儿又都悄悄围拢过来。 张志勇走到赵所长身边,递上一棵烟,“所长,这咋还调查呢?” 赵所长接过烟,两人走到背风处,吸着烟说,“昨天到的太晚,照片没拍好,今天过来补拍一下,周围住户也没问全,再问一问,还有,存放死者那屋子也开一下,也得再拍一下。” 张志勇为难地说:“冯二毛子他姐和姐夫从互助来了,哭天抢地地搁生产队队部闹呢,这功夫可能把尸体带走了吧。” 赵所长一拍大腿,把烟一丢,拉上严国庆就走。 第188章 现场 村民又全都跟上去看热闹,张志勇看到黄家明,招手问他,“东西送到了?” “都送到了,一切顺利。这咋这么突然,是自己家失火,还是别人点的啊?”黄家明指着那堆烧成灰的豆秸和柴禾垛问。 ——-村民有了龃龉,最常用的报复方式,就是点火烧柴禾垛。 张志勇抖了一下大衣,准备回家,“那谁知道啊,得等人公安调查了才知道。走走,你仨都上俺家吃饭去!” 一群孩子又窜过来,好奇又胆怯地用棍子戳着房门口的一摊黑色灰迹,又吱哇乱叫地跳开了。 林自在暗暗叹气,转身欲走,却忽然注意到,冯家烧毁的二门虽被挪到院子一角,但焦黑的门框上,还耷拉着一个门鼻,上面晃晃悠悠的扭着一段铁丝。 她不禁走过去看,却听张志勇大喊着,“孟啊!那什么,这里味忒大了,别看了!” 林自在立即应声,跟在张志勇后面走了。 张志勇对黄家明说:“你们先去,我老娘做着饭呢,我得去队部望一眼。” 黄家明就说:“队长,今天就不去了,我们刚下车,得回去拾掇一下。” 张志勇说:“那也行,你们回去吧。” 原来的老井的地方堆了五六根粗大的木头,井台拆了后,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从前是水井了,林自在发现木头后面藏着一个小孩,正是胡永胜,他啃着一块玉米饼,不时往回吸一下鼻涕。 林自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馒头,走过去递给他,那孩子却不接,往后缩了一下身子,见林自在还举着馒头,一骨碌爬起来跑了。 黄家明走过来,“他不会要你的东西的。” 林自在装起馒头,“为什么?” “他小时候她妈就不让他要别人的东西,他爸妈死了以后,有小孩儿戏弄他,给他吃的,然后到他舅家告状,说他抢吃的,他舅问都不问,就拿鸡毛掸子往死了抽他,这么小的孩子,吊起来打。” “队上不管吗?” “队上,怎么管?张队长不愿意管他们家的事儿,别人要管,他舅就说,你好心你带回家养着去!谁家也没多余粮食,谁敢说接回去养着啊,他吃的都是他奶奶嘴里省下的,九岁的孩子,还没人家六岁的大。” “张队长为什么不管三驴子家的事儿。”林自在一边问,一边留心着失火现场那边。 “你们都不知道?”黄家明呵了一声,“也是,你们才来几天啊,张队长从小和李四霞是青梅竹马,张队长十七岁去当兵,临走时两人约定了三年后,一转业就结婚。那时候正是自然灾害那几年,李四霞她哥娶不上媳妇,她妈以死相逼,让她跟老胡家换了亲,李家胡家的两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是村子里有名懒汉赌徒,苦的是他们的妹妹。” 张志勇并没急着去大队部,他依然披着大衣,不紧不慢地返回了,路过冯二毛子家的废墟,门口没什么人,孩子们都回家吃饭了,张志勇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拍大腿,大步朝冯二毛子家走去,在二门门框边站了一会儿,又叹口气,摇摇头又走了。 “张队长当兵三年没探亲,戴着大红花拿着立功勋章转业回来,却看到李四霞抱着和三驴子生的孩子,他气疯了,当时就把三驴子和李老大给揍了。” 林自在发现,门框上耷拉的门鼻不见了,不禁呵了一声。 “你别笑,他真是气疯了,据说把三驴子的驴脸都打成猪脸了。” “呵!”这回林自在是真的笑了。 “张队长回来七八年了,一直不结婚,队里说啥的都有,他也不管,他老娘也管不了。不过。” “不过什么?” “嗐,你一个小姑娘,就别听这些不好听的话了吧。”黄家明摆摆手,三人已经快走到知青点了。 林自在站住了问,“是不是有人说张队长和李四霞有私情?” 黄家明的表情已经做了回答。 “然后,三驴子听说了就打李四霞?这些年一直打,直到他死?” 黄家明点头,“李四霞太可怜了,她根本不懂得反抗,她母亲逼她的时候,就应该找妇联,公社不管就去县里找,总之就是不能把一生幸福葬送在这么个无赖手里!” “她唯一的一次反抗,换来的却是死刑。” “唉,她杀了人,就得偿命。唉,新社会还有这么悲惨的女性。”黄家明感慨完毕,忽然问林自在,“小孟,如果你母亲也这样逼迫你,说为了给孟家留个根,让你去换亲你会同意吗?” “不会。” “她以死相逼呢?” “那也不会。”林自在连一秒的思考都没有,“旧社会就不提了,新社会了,别人能娶媳妇,她儿子娶不到,只能是她无能,教育个废物出来!我为什么要管她儿子娶不娶得到媳妇?再者,但凡以死相逼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想胁迫真正关心她的人,她也不会真舍得去死的。”林自在想起李四霞在审判大会上那一声“妈”,心里由衷替她感到难过。 黄家明和陆卫东都为她的话而惊讶,他们从未听过有人这样直接评价亲长。两人哪里知道,林自在从未与母亲相处过,她的某些话语,是代入了对林秀娥的情绪在其中,才有些咬牙切齿的。 林自在又看到张志勇走回家,到菜园里找了个镐头,似乎是想刨地,无奈土地冻得结结实实,他身体又太虚,刨了几个白点出来,只得放弃。又走到柴火垛边,把个什么东西丢到后面,捡了几根柴禾,抱在怀里进了家门。 她嘴角弯起,问两个男知青,“那我问你们,会不会用自己的姐妹给自己换亲?” 黄家明立刻摇头,“我宁可一辈子打光棍,断子绝孙,也不会这么干的!” “如果你的老母亲也以死相逼呢?” 黄家明呵呵一笑,“我妈才不会那么愚昧呢!” “那换个问法,如果你母亲看不中你对象,非要让你跟她分手呢?” “我妈不会......”黄家明回过味来,气笑了,“假设不成立!我们家压根儿就不可能有这种事儿!”他忽然转头问陆卫东,“卫东你呢,你妈那么厉害,肯定会干涉你娶媳妇的!” “我妈哪么厉害了?她才不会管我的事儿!”一路沉默的陆卫东争辩。 “你看你嫂子......”黄家明话说一半就停住了。 “哎?你们两个以前就认识?” 黄家明哈哈一笑,“我跟他哥是同学。” 到了女知青院门口,林自在忽然问了一句,“你们觉得李四霞真的杀人了吗?” “当然是真的,政府都判决了,人都枪毙了!”黄家明越说眼神越飘移。“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只是奇怪,她误杀了人后,是在井口肢解的,还是在家一块一块搬过去扔到井里的?” 第189章 翻案 黄家明和陆卫东都愣了。 “如果我是李四霞,至少有三种以上方法处理尸体,既不祸害水井,也不至于被人马上发现尸体。”林自在继续说,“第一,可以埋到家中后园做肥料,第二可以丢到家中菜窖,继续深挖,埋在下面永不见天日,再不济,丢到大路上,大家只会觉得他是酒醉磕了脑袋,流血过多死的。” 两人被她说得寒毛直立,陆卫东皱眉,“别乱说话!” 黄家明指指林自在,又收回手指,挠挠自己的鼻子,“说得好!恐怕公安人员都没这么想过。”说完一转身,“不行我得找国庆说说去!” ****** 冯二毛子的姐姐冯娟十足就是俄国女人的长相,却是一口标准的东北话,看着让人有莫名的分离和违和感。 她扑通一声就给赵所长和严国庆跪下,“公安同志!我弟弟平时可老实可憨厚了,不招谁不惹谁,他媳妇也本分,从来不扯老婆舌,你说他们到底得罪谁了,这么横死了啊!” 赵所长退后一步,“你赶紧起来,别影响我们正常办案,” 冯娟不起反倒膝行一步,哭着说:“我弟弟不耍钱不打老婆,就他媳妇连生了俩姑娘,都没骂过一个字儿啊,公安同志,我们老冯家可就这一根独苗啊!你们,你们一定得抓到那放火的王八犊子啊,那人指定就在双峰生产队!一共就这一千来人,一个一个扒拉也得给我找出来啊!” 赵所长指着冯娟丈夫,“你!拉她起来!我们现在马上要拍一下死者的照片,破案时间宝贵,耽误不得!她如果继续哭闹,影响破案,后果自负!” 冯娟夫妇被震慑,乖乖起身,让公安拍照,又在一个大本本上按了红手印,看着公安走了,再看看破席子上四具大小焦黑尸体,冯娟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得死去活来。 严国庆沮丧地骑着自行车,他因刚开始接触照相机,技术不熟练,昨天一卷胶卷全部曝光,只能今天再来补拍,可是现场破坏的更加厉害,补拍的的照片多半也没什么破案价值了。 想起江福洋蔑视的眼神和那句“连个像样的案子都没破过,好意思穿这身皮?”,他咬紧下唇,又想起女知青孟繁西,在最初见面就直言他不是科班出身,不懂得勘察现场的话,更是臊得脸皮发烫。 严国庆对车后座的赵所长说:“所长,我一会儿想去一趟五七干校。” 赵所长猛地跳下车子,严国庆也赶紧停车,他被盯得低下了头。 “你说你要去找那些被打倒的旧公检法?” 严国庆第一次发现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所长,有如此迫人气势,他忽然心怯,嗫嚅着说:“我就是想去学习照相......” 赵所长面色沉痛,像看一个没出息的子侄,最后无奈地说:“你去吧,我也不拦你,但是,你要始终牢记自己的阶级立场。” 严国庆真想脱口说自己不去了,就见赵所长摆摆手,“去吧,你想去就去吧!”又指着他身后,“那是找你的吧。” 严国庆回头,就见黄家明气喘吁吁地跑来。 黄家明本想将林自在的话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质疑已经结案的案件,恐怕赵所长面子不好看,就笑着对赵所长点头,说找严国庆有事儿。 赵所长骑着自行车先去公社了,黄家明择着措辞,跟严国庆说了林自在的话,他也没直说,只说是自己忽然想到的。 严国庆听完,尤自梗着脖子说:“这两种可能性都是有的。” 黄家明一听这话就有漏洞,禁不住追问,“那,李四霞交代的是哪种?” “她......”严国庆哑口了。哪种都不是,卷宗上并没详细记录这一节,在抛尸一段只是粗粗记录着:他往死了打我,我随手就抓了蜡台撇过去,没成想打脑袋上了,他一下就死过去了,我等了半天他也没醒,不知道咋办,就拖出去扔井里了。” 大冬天的,严国庆汗出如油,竟不敢深想下去。 他不是主要的经办人员,只是跟着出了现场,被动受着指挥,也从未主动思考过。他不知道其他的公安是疏忽大意,还是别的,但他清楚,现在要他们承认错案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严国庆眼神里带上了迷茫,他看着远远的双峰山,“我得去一趟五七干校,黄哥你先跟我去卫生所看看烧伤的老韩吧。” 傍晚,知青小屋里,刘文静还在反复念叨着姜淑英走了狗屎运,在县里有了那么好的工作,黄家明来了,他想叫林自在出去,林自在嫌外面冷,两人就站在偏厦里说话。 烧伤的老韩,今年六十岁,是除了郭大爷之外生产队里唯二的孤老头。二十一世纪,六十岁并不起眼,但在七十年代,六十岁已经是十足的老头老太太了。 林自在见过几次老韩头,都是他在大地里捡拾黄豆粒。他身量不高,驼背,瘦。沉默寡言,总是咳嗽,但仍然抽旱烟。 郭大爷是终身未娶,老韩是青年丧妻,中年丧子,家里穷得叮当响,一直孤身住着那个破草房,公社每年会发给他一些救济粮,小学校的学生也每个学期都去给他家打扫卫生,有时也帮着锄一锄菜园的草。 这次失火,老韩身体烧伤面积很大,至今还处在半昏迷状态。 公社卫生所的张大夫手头有些民间秘方,他用香油和了蚯蚓干粉和灶下碳灰,涂抹在老韩的头脸、身体上,所以黄家明和严国庆见到的就是老韩没有头发没有耳朵,甚至没有鼻子嘴唇的头上涂抹着黑亮药膏的样子,两人看得心里发毛,见老韩没有清醒,就很快回来了。 林自在意识扫了一下卫生所,看到老韩就那么全身涂满药膏,赤身趟在卫生所的小屋里,张大夫往炉子里添着柈子,对昏迷的老韩念叨,“不是不送你上县,这死冷寒天的,你指定死在半道上。我这也尽了全力了,山东老家给我邮点香油过年,当金子似的不舍得吃,这回全抹你身上了。你赶紧给我好起来,还我香油钱啊!” 黄家明伸手在炉子上方烤手,低声说:“国庆跟赵所长说,这次着火不那么简单,他打算去五七干校找几个在那儿学习改造的老公安问一问,赵所长答应了。我跟你说,他其实是想着好好调查一下李四霞的案子,替她翻案!” “翻案?” “对,我们分析了,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以前没想那么多,都觉得李四霞认罪伏法了,那就肯定是她杀的,现在想,里面可能有其他隐情。” “能翻案吗?” “这个......”黄家明撇撇嘴,摇摇头,“难!自古以来,谁听说过官府给自己断好的案子翻案的?” 第190章 四条大腿 公安撤走回县城了,冯二毛子一家也下葬了,只是那相邻的三个废墟一样的房子看着有些瘆人,来往路过的人瞥一眼,都会赶紧移开视线。 “那个地方不吉利,我记得再早好像是块坟地吧!” “瞎说,咱住多少年了,没听说那是坟!” “你才几岁?解放前这片都是荒地,外地人死在咱这儿,埋荒地里的有的是!” “我滴妈,我家离这嘎可挺近的!” ...... 人们议论了几天,生产队渐渐归于平静,并且,一个桃色事件的发生,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来,生产队里有个大锅饭时期挖的大菜窖,不是各家那种挖个竖洞,到两米多深再在地下扩大的普通菜窖,而是一个又大又阔的大深坑,里面搭了三层架子,萝卜在最下层,培了些沙土在上面,土豆白菜则都在架子上摆放着,露天的地方横上一排原木,上面铺上秸秆,又压上半米多后的土,最边上的地方修了个门,下菜窖时掀开上面的草帘子,再向上拉开木板门,踩着梯子下去就可以了。 这样保存的土豆白菜不容易腐烂,还不容易塌窖。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位于从前的大食堂,如今的大队部后边的菜窖,早已荒废,人们几乎都淡忘了这么个菜窖的存在。 事情也是巧,这天,有几个孩子玩打仗的游戏,扮演倭寇的一伙儿小孩子逃到了大队部附近,忽然发现菜窖盖板欠了个缝,两个“小鬼子”好奇地掀开盖板,下面太黑他俩不敢下去,就一个留守,一个跑回家偷偷拿了根白蜡头和一盒火柴来,等蜡烛拿来,一群孩子都围在菜窖口站着,也不“打仗”了。 他们大多都不知道生产队还有这么个菜窖,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那个拿来蜡烛火柴叫做于海的,先下了梯子,又接过点着的蜡烛,慢慢下去,另一个叫董树山也跟着下去了。 于海下了梯子,抽抽鼻子,“这里啥味儿啊?” 董树山用手套捂住鼻子,低声说:“注意隐蔽!” 于是两人放轻脚步慢慢往前走,于海举着蜡烛慢慢探索,忽然影影绰绰看到菜窖最里面有白白的一堆东西,他咦了一声对董树山说,“有情况!”两人拉着手往前走,没走几步,走在后头的董树山忽然哇地大叫一声“死人了!”撒开手,调头就跑。 与此同时,于海也看清了地上有白花花的四条大腿扭缠在一起,一动不动,手一抖蜡烛头掉到地上熄灭了,他哇地哭出来,“妈!” 摸黑就往梯子那边跑,隐约还听到那堆大腿发出轻轻的嗤笑声,他毛骨悚然,急得使劲跺脚,“快点快点儿啊,鬼来抓人了!” 上头还有几个小子正要下来,听说里面有死人又急急忙忙往上爬,一时间全是哭爹喊妈的声音,没两分钟孩子们全都跑没了。 十来分钟后,张志勇闻讯赶到菜窖口,看了一圈围观的人,他指着一个高壮青年说:“虎子,你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虎子咬牙接过手电筒,下了菜窖,不一会儿上来说:“队长,里头啥也没有!” 张志勇骂道:“你他妈少给我耍心眼!往里头走了吗?” 虎子很委屈,大手里捏着一小段蜡烛,“咋没往里头走呢!我一直走到头,几个架子上都看了,啥都没有,就这一骨碌蜡头。” 张志勇咳嗽了两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下菜窖,他不是胆小,而是身体状况一直不佳。 拿回手电筒,张志勇对大家说:“都回吧,没啥看的了,就是这几个小孩儿瞎胡闹,看花眼了。” 于海大叫,“我没瞎胡闹!我没看花眼!就是四条大腿!” 他爹拍了他后背一下,“回家去!” 于海脸上挂着眼泪,“我就是没看花眼!我就是看见了!” 张志勇往上颠了颠军大衣,沉声对大家说:“这段时间,咱们生产队里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老于家这小子指不定是叫冯二毛子家给吓着了,领回去晚上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于海还要叫,被他爹夹在胳肢窝下弄回家了。 虽然张志勇这样说了,但是双峰生产队还是有了大菜窖有鬼的说法,于是生产队里,继李四霞和冯二毛子家附近,又多了一个人们避之不及的地方。 林自在听说了一笑,很明显,这是有人在菜窖里偷情,被小孩发现堵了个正着,出不去只能吓跑他们,然后溜之大吉了。 刘文静不懂这些,双手握在胸口,“我真得催一催我妈了,不行就让我赶紧接我爸班儿吧,这地方太吓人了,动不动就死个人,也太吓人了!” 庄一诺也咬着嘴唇,“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林自在没跟这些小姑娘解释,也没安慰她们,出去拎煤的时候,看到黄家明在扫院子,就问他严国庆查的事情如何了,黄家明摇摇头说不知道,最近严国庆没有回青山。 林自在也就是随口一问,她最近一直留了两缕意念关注张志勇和冯家附近,现在,她又留了一缕在大菜窖附近。 很快她发现,张志勇也对大菜窖附近做了部署。 一周后的一个夜晚,也算不上夜晚,就是八点半,躺在被窝里的林自在蓦地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逐渐加大。 第191章 捉奸 三月中旬的嘉阳,白天气温偶然会达到零度以上,但夜晚最低气温还是有零下十五度。 一轮圆月明晃晃挂在天上,清冷的月亮,其实最能勾动人的原始欲望,一对人影躲躲闪闪靠近了双峰生产队大队部后面的大菜窖。 “放一放,十来天没打开了,可别把我憋死了。”声音虽低,仍能听出是个年轻的女人。 “是得放一放了,我也快憋死了。”男人嬉皮笑脸地说着,轻轻掀开菜窖盖上的草帘子,又提着菜窖盖的一端,打开了菜窖。 女人低低嘻嘻笑着,划火柴点了一角报纸丢下菜窖,不一会儿,女人又点了一角报纸丢进去,这次她慢慢下了菜窖,男人警惕地最后观望了一圈,头顶着菜窖盖缓缓下去,地面上归于平静。 菜窖下却不平静,恋奸情热的两人浑然不知大菜窖里已多了一处机关。 菜窖外面一堆玉米秸杆旁边,快速走来两人,一个大个子轻轻扒开玉米秸秆,露出一段胳膊粗的铁皮筒子,两个人慢慢蹲下身子,都把耳朵凑了过去。 菜窖下的声音清晰地传导上来: “都被那群小崽子堵过一回了,你还敢带我来?” “怕啥,屁事儿没有。现在整个生产队都以为这边闹鬼呢,我观察了,白天都没人过来。”男人“啪”地嘬了女人一口,“这里多好啊,冬暖夏凉,没人打扰,你看,哥这个棉袄给你一铺,咋样,不比你家里强多了,你家那破房子弄出点儿动静都怕邻居听着了。” “我家房子破,你给我娶回去住好房子啊!” “那个小崽子听说吓得晚上哭了两回,还有说三驴子和冯二毛子一家鬼魂儿霸占了这块地方的,就更没人敢来了。” 女人惊呼一声,“啊!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有点害怕。” “不怕不怕,这是你哥我传出去的,哈哈哈!” “你可真够损的,哎呀,你,你这个月你都整好几回了,我要是怀上了咋整啊?”女人在撒娇。 “那就生下来。”男人声音含混。 “你放屁!”不知拍在哪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偷听的大个子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身子颤抖地快要笑倒。 “寡妇家家的生孩子,你想让我上台挨批斗啊!” “哎哎你别推我啊!十来天没摸着人了,我魂儿都快没了。” “不行!你对天起誓,我要是怀上了,你就跟你媳妇打离婚,跟我结婚!” “别闹......” “不行!” “我妈不让啊,再有我这干得好好的,不能随便闹离婚让人抓把柄,你看张志勇那带死不活的架势,最多再熬两年,我也弄个大队长当当。” “呸,你有人张志勇的能耐吗?” “咋?你试过张志勇的能耐?” “屁!他就是个榆木疙瘩!”女人声音更加娇柔,“伟哥,你看今天月亮又大又圆,怀上了指定是小子......” 大个子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大冷天的居然出了层密汗,矮一些的搡了他一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叫人。 接下去的声音和画面就不是林自在能看的了,她收回那缕意念,摇摇头心想,都说城会玩,其实农村人朴实大胆的花样才多呢。 五分钟后,生产队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锣声,生产队的大喇叭里,张志勇沉声喊着,“紧急情况,火速集合!” 人们都被惊醒,边疆人民都有着自动自觉的备战思想准备,堪比紧急集合的速度,生产队的壮劳力基本都集结到了生产队部旁的场院,八个男知青九个女知青也全都全副武装拿着铁锹锄头赶到了大队部。 原本寂静的山村,瞬间人声鼎沸。 大家低声相互询问着,但谁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大队部后身隐约发出几声尖叫,人们蜂拥过去,就见大个头儿的虎子,正从菜窖上来,嫌弃地丢出两条棉裤来,还有一条大红裤衩子。 人群顿时哗然,惊讶又欣喜挤到菜窖口。 张春梅本能地也要往前挤,林自在拽了她一把,“你往前凑什么凑?” “啊?看热闹啊,不挤进去也看不着啊,一会儿散场啥也看不着了!” 林自在拉着她没松手,“大月亮地儿,不用凑也能看着。” 张春梅哦了一声,果真没再往里挤。 忽听轰的一声,人群又是一阵惊呼,原来,虎子拖出一个男人来,那人双手反绑,极为狼狈,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线衣,下身却是赤裸,立刻有人尖叫,“哎呀耍流氓了!” 尖叫归尖叫,却没人躲开,菜窖口周围的包围圈依然坚固,那男人试图逃跑,被人一把按在地上,薅着头发,月光下露出一张惨白惊恐的脸来。 “杨会计?” 居然是生产队的杨会计,这人平时一本正经的,咋还跟人偷情偷到了菜窖里?人们惊呆了,有了足足五秒钟的静谧。 “我滴个老天爷呀~~”一个女人不可置信地哭喊着扑过来,捶着杨会计的胸口。 大家都笑嘻嘻往后退了几步,给杨会计媳妇腾出地方方便她下手,谁也不去拉架。 又一声尖叫。 众人立刻都放下杨会计两口子,转移视线看向菜窖口。——哎妈,这种开盲盒的感觉太爽了! 这次,虎子不负众望地从菜窖里提出一个女人,扔在菜窖口边上。 马上有女人上前呸了一口,骂道:“不要脸的骚货!” 女人伏在被人们踩踏得凌乱脏污的雪地上,玲珑有致的身子瑟瑟发抖,刚才那一声尖叫,就是她裸露的肌肤接触冰雪后下意识发出的。 此时她双手紧紧捂着脸,蜷缩在地上,一语不发。 又一个女人上去,掰开她的手,捏着下巴对着月亮,“哼,不用看我就知道是俏寡妇!呸!”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 有人笑说:“虎子!她这花裤衩子是你给穿上的吧,要不咋杨会计光着,她就有条裤衩呢!” “滚你妈!”虎子当胸给了那人一杵子,“我他妈是揪着她头发上来的,剩下哪也没碰,撒谎儿的!” 大家又轰轰然笑起来,十分欢乐。 不是战备集合,也不是民兵训练,只是连夜起来捉个奸罢了,在这冰冷的半夜,硬是谁都没半句怨言。 有人把杨会计往俏寡妇身上推,“老实交待!你们是啥前儿搞到一起的!是咋搞到一起的!” 杨会计的媳妇,头发比俏寡妇的还散乱一些,她嗷的一声扑过去,骑到俏寡妇身上,扯掉手上的棉手闷子,就立起十指指尖狠狠照着那俊俏的脸蛋挠了过去。 俏寡妇惨厉尖叫,徒劳挣扎着,有两个女人在一边啐道:“你听听这动静,哪个好老爷们受的了。” 庄一诺惊恐地连连后退,“这这,也太野蛮了!” 史亚楠几人却无所顾忌,挤过去瞄了几眼,才退出来,“这种事儿年年有,半年干活累得要死,半年农闲闲的要死,不是耍牌赌博就是搞破鞋!” 黄家明招呼知青们,“没咱们什么事儿,都回去吧!” 十几人又扛着劳动工具回去了。 林自在发现一直没有露面的张志勇,就站在大队部的阴影里,披着大衣站立着,脸色比阴影还黑,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92章 决绝 双峰生产队很是热闹了些日子。 以往半年,上边有任务时,批斗的都是一个出身富农的生产队员,现在终于换了人,所有人都显得兴致勃勃。 杨会计按张志勇的要求,把工作跟黄家明做了个简单交接后,他的会计工作就算干到头了,只是大家习惯性的还叫他杨会计,语气里都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 杨会计以前都是几天才能偷偷见上俏寡妇一面,现在好了,天天都能见面了。他们每天上午九点开始,就脖子上各自挂着一双垂到胸口的破烂鞋子,低着头并肩站立,被押在场院挨批。 大半生产队员都是看热闹,真正上去批斗的不多,以往斗富农时也基本没动手,那人只是爷爷那辈家里多了几亩地,到他这辈家里早就啥都没有,平时人缘也不错,大家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喊几句口号完事,批斗完了,下午还要在一块铲地呢。 但这次略有不同,第一天批斗,杨会计就交待说是俏寡妇勾引的他,他在革命意志不够坚定的情况下,糊里糊涂就跟她搅和到了一起,他痛哭流涕要求媳妇原谅他,要求生产队员给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俏寡妇本姓乔,从前进公社嫁过来半年,丈夫酒醉冻死,她便被人叫做俏寡妇,一年后嫁给比她大八岁的孙有财,过了一年好日子,孙有财却意外淹死了,自此她就有了克夫的名声,再无人敢娶,但却有人勾引她。 俏寡妇今年才二十五岁,容貌美艳,一双眼睛最是如钩似电,此刻听完杨会计的话,忽然抬起头来,美目环视一圈,用浓重鼻音笑着说:“你们说我是破鞋,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们,都有谁穿过我这双破鞋!” 台下有几人登时脸色大变,就听俏寡妇已经一连串念了六七个人名,又说了他们给自己的好处,尤其重点说了杨会计给了多少钱。 杨会计媳妇哇哇大叫。 台下乱了套,一下由批斗现场变成家暴现场。 要说家暴这件事,七十年代的东北农村十分常见,男人打媳妇的不少见,但真正像三驴子那样下狠手的极少,大多是因为别人家都打了,那我也拍几下,反正我不怕老婆。当然也有些女人是真欠揍,不揍真是不听话。 现在的家暴现场就不同了,那六七个男人的媳妇反应过来后,都冲着自家男人去了,连踢带挠,根本不容辩解,打够了挠够了醒悟过来,又去扇俏寡妇的脸,薅她的头发,撕扯她的衣服。 俏寡妇的脸,昨天被杨会计媳妇挠了几道凛子,刚刚结痂,又被挠开了花,她似乎混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就连头发被剃成阴阳头都没哭。 批斗到下午一点多结束了,一是四月份外面还有点冷,二是到了饭点,妇女们都得回家做饭了。 杨会计基本没遭什么罪,但他必须写出书面的认罪材料。 第二天,他交上了满满五张稿纸的认罪书,识字的生产队员也不少,大家读得津津有味,还有几个男队员一脸严肃地读给不识字的婶子们听,婶子们认真听完,都笑着上去用手里的棉手闷子使劲扇那男人的头。 一连斗了七天,大家兴致才稍减。 第八天,杨会计和俏寡妇又被互助生产队借去批斗了,晚上才送回来,因为是坐的拖拉机拖斗,感冒刚刚缓解的俏寡妇又病倒了。 林自在意念扫过时,正见到杨会计端着一碗热汤面条,给俏寡妇送去,他跪在俏寡妇的炕边,给她磕头,求她别怪罪自己。 俏寡妇脸色通红,烧得不轻,她闷声问:“你说,咱俩到底是谁勾引的谁?” “是我是我,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是王八蛋!”杨会计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又去抓俏寡妇的手,“秀芬,我要是能保住会计这个工作,将来不是还能帮助你么?” 俏寡妇撑坐起来,“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不想下地干活,就想靠男人吃饭,我活该挨批斗。伟哥,我不怪你,你把面条端给我吧。” 杨会计高兴地端起面碗,也不起身,依旧跪着,陪着笑举给她,“心肝你快吃吧,这是我娘刚给我做的,我一口没吃就用棉袄包着给你端来了!” 俏寡妇伸手端住依然温热的大碗,忽然手一抬,一碗热汤面全扣在杨会计的阴阳头上,杨会计惨嚎一声,跌坐在地,双手胡乱抹着脸。 面条虽然做好一段时间了,但上层的面条已经坨住,所以下面面条温度被锁住,面条热汤淌到杨会计脖子里,他被烫得哇哇乱叫,“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起身就要打人,俏寡妇从炕头针线笸箩里抓起剪刀,尖头对着杨会计,决绝地说:“你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捅死你,然后把你大卸八块,让你像三驴子一样死无全尸!” 杨会计打了激灵,心生退意。 “滚!以后不许登我的门,否则我就把你几个闺女都捅死,然后......” “别说了别说了,姑奶奶!我走我走!祖宗!”杨会计连滚带爬出了俏寡妇的家,消失在夜色中。 ****** 自那日现场勘察,林自在再没见过严国庆。 在街上偶遇他母亲,她依然热情,有次直接就拍着林自在的手,说:“咋整,杨姨就稀罕你这样式儿的小姑娘,你要是能给我当儿媳妇,我睡觉都能乐醒!” 林自在也笑着回握公社主任夫人的手,“我也觉得杨姨十分亲切,就跟我亲姨一样亲切。可惜,我不能给你当儿媳妇,我五叔已经给我找对象了,我将来肯定要回城的。” 杨姨看着她纯真的笑脸,非常遗憾,“唉,是我没这个命啊!咱青山公社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有的是,可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文化有眼界的,你还能降住我家老大,只有你当我儿媳妇,我才放心!” 林自在依然笑,“杨姨,我算什么啊,那些京城上海来的女知青,才是真的有文化有眼界。” 杨姨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说。 林自在本想问问严国庆去五七干校怎么还没回来,关于李四霞的案子他到底怎么想的,又怕一开口,杨姨误会了,只得放下。 这一放就是三个月。 当严国庆从哈尔滨公安干校培训三个月回来时,林自在已经在双峰生产队的大地里,晒成了黑炭头。 第193章 种植的喜悦 史亚楠那句话真的没说错:半年闲死,半年忙死。 春耕开始后,批斗任务就很少了,每天地里的活儿都干不完,谁还有精力搞什么批斗? 只有黄家明清闲下来,他本是临时接过生产队会计工作,谁知张志勇一直也没找别人,他就这样一直做了下去。 生产队员对此颇有些意见,觉得这么轻松的活计给了个外来知青白瞎了,应该留给自己生产队的人。但是张志勇上任以来抓赌抓搞破鞋的手段太狠辣,恶名在外,虽然病怏怏的,也没人愿意撞这个枪口,都等着别人来提。 别人也在等别人提,于是黄家明就这样成了双峰生产队的大队会计,每天不用辛苦下地劳作,只需把生产队的账目搞清楚,再跑跑公社,跑跑粮库就行了。 知青们羡慕极了,明里暗里都笑说是俏寡妇成全了黄家明。 黄家明也不生气,平时还会多做一些知青院的活儿,开春后还帮助女知青翻了前后园子的地。 张志勇还属意林自在做生产队的广播员,每天只需早午晚读报三次即可,工分虽然一天只有三个,但是胜在轻松。 林自在笑着问,“张队长,这么好的工作给我,是顾丽影还是杨姨跟你求的人情啊!” 她其实早知道是杨姨,顾丽影厌恶张志勇还不够,怎么会搭理他。 “呵,你还真是聪明。”张志勇笑了,笑完又忍不住咳嗽几声,“是严主任家的意思,小孟,城市来的女知青,就没几个能受得了种地的苦的,你命好,几家领导都相中你了,虽然没了县里江家,咱公社严家也挺好的。” 林自在连连摆手,“不不,谢谢张队长的照顾,你要这么说我就更不能当这个广播员了,我五叔都给我相好了对象。” 张志勇像看傻子一样看她,“那头你连面儿都见过,就认了死理儿?” “我要回城。” 张志勇看她的眼神中满是“你真他妈不识抬举”,旋即很快收敛,点点头,“行,你看不上这个工作就算了,广播员我肯定要找的,就看谁有能耐了。” 生产队要挑选女广播员的消息传播开去,女知青们都炸开了,个个摩拳擦掌,刘文静拉着林自在去报名,林自在说自己声音条件不行,不报名了,刘文静恨铁不成钢,和张春梅两人架着她去生产队报名,生产队里挤了许多人,还有几个生产队的姑娘家,张志勇见她来,还挺吃惊的,以为她反悔了,她苦笑着对张志勇摇摇头。 说实话,如果一开始就是正当竞争,她也会报名,现在掺和进去严家,她就不能报名了。 两轮选拔下来,广播员的工作落在了一个叫侯美香的十七岁生产队员身上,她相貌平平,但声音清亮,中气十足,的确比知青们的声音条件都好,只是只有初小文化,读报的错别字比较多。 虽然知青们初中也没学什么东西,你问她化学分子式,问她什么是几何她也不知道,但就是比初小毕业有优越感,知青们每次听广播都在全力寻找侯美香的错误,发音不对,停顿不对,激情不够,情感不饱满......甚至连她的姓氏都遭到攻击。 有一次史亚楠更是直接冲到大队部,指出她的错字和平卷舌发音,臊得她当场就哭了。 不过这姑娘还挺有韧劲,她哭了两回,就跟大队里的小学生借了课本,重新学习拼音,还拿着报纸在路口堵住林自在问了几回生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问林自在,也不问别人,仿佛认准了她不会拒绝自己。 林自在也的确没拒绝她,还随口给她提了几个建议,比如每天做舌头操,使舌头更加灵活;买一本字典,凡是不确定的字都查字典确认;选好要读的内容后,提前多练习几遍等等。 冻土层终于融化,四月末生产队开始准备春耕,林自在就跟着大家一起上工,她从耕地开始,施肥、育种、点种、除草、拔草都经历了一遍,虽然买了草帽,但是夏天热气从地上蒸腾而起,直扑到脸上。 自从开始仔细研读精读书籍,林自在也能沉下心来做许多小事了。 就像种地这件事,读再多的书,都不如亲自下地干活来的真实,当嫩绿的幼苗从黑土地钻出,她欣喜地坐在地头,意念拂过一望无垠的点点绿色,仿佛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喜悦。 习惯性每天都用意念在双峰山上的树林里穿梭,就像在大海里游泳一般欢喜,不久,她又发现,那些树墩也重新发芽了。 顺应本心,顺其自然,也顺应自然吧。 林自在的日子过得真正自在起来,她把知青院的后园子也利用起来,到相熟的人家去讨要辣椒、柿子秧子,跟人请教种植经验方法,又种了豆角黄瓜茄子,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严国庆急急忙忙骑了自行车就往双峰生产队而去。 他去五七干校请教了几位老公安,得到他们的指点后,又求赵所长跟县局申请了去省城哈尔滨学习的机会。 这三个月的短期培训,让严国庆一直扬着的下巴收敛起来,人懂得越多越谦逊,一点不假。 他跟干校的刑侦老师学会了熟练地取指纹,采鞋印,分析笔迹特点,分析伤痕类型......就连关于刑侦照相的笔记也记了厚厚一本,还跟同班学习的老大哥学了擒拿。 三个月下来,他身体强健了,人沉稳了,一到家,母亲就说他长大了,随后第二句就催他去生产队,“妈包的小白菜油滋啦包子,你给小孟送几个过去。” “我不去。”严国庆扭捏说。 “那小丫头是真扭,我好心让她当个广播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多好,她说啥都不干,非说她五叔给她找了哈尔滨的对象,就在那儿唬人,还以为我信了呢。”杨姨找了个小笸箩,装了四个白面包子,盖上屉布,“快去吧!” 严国庆嘴还很硬,“你别瞎掺和,我可是回来办案的!” 杨姨在儿子屁股上使劲拍了一巴掌,“行!办案去吧!” 夕阳余晖,林自在蹲在后园子里侍弄蔬菜,七月正是蔬菜成熟时节,她的小园子不仅供应了知青小屋的伙食,还能悄悄存进空间不少。 她揪了一根嫩黄瓜,学着袁婶的样子,用手随便抹去上面的小刺,扒拉掉小黄花,咔嗤就是一口,清脆甜嫩,黄瓜香直沁心间,咔嗤又是一口,手一旋,握在左手的一个大黄柿子就脱离了柿子秧,颠了颠,差点随手收入空间,她回头一看,严国庆坐在自行车上,单腿支地,一手上还端着个笸箩,正呆愣愣地看着她。 林自在露出一个大大笑容,随手一抛,那个大黄柿子越过杖子,朝着严国庆而去。 第194章 吃豆子爱放屁 严国庆伸手就接住大柿子,三个月没见,他仿佛更加熟稔,在警服上随便蹭了蹭柿子,就咬了一大口,“嗯,没看出来,你都能种菜了!” 林自在又丢了根黄瓜出去,严国庆手忙脚乱用笸箩去接。 “你回来了,你妈说你去哈尔滨了。” “嗯,去进修了。” 林自在把最后几根水萝卜拔了,磕掉土,扭去叶子,扔到小筐里,用小锄头平整了地面,伸手到衣兜里,抓出一把香菜种子,随手撒在地上,又拎起水壶淋了水。 严国庆看得有点呆,“你把种子放在兜里?” “嗯。” “就这么随随便便,能长出来吗?” 不等林自在回答,就听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隔着杖子多不方便啊,不如进来吃!”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一直阴阳怪气的陆卫东,林自在拎起地上的小筐,伸手指指大门的方向,对严国庆说:“对啊对啊,进院来!” 严国庆哎了一声,掉转车头,单手推车到了知青院门口。 林自在余光看到陆卫东站在男知青后园子里,看着她的方向。 她拎起装满蔬菜的小筐,踩着垄沟往外走,并不回头,心中暗叹自己这该死的魅力,不经意间就吸引了几个少年的注意。 走到地头,她就呵呵笑自己,男人也只有在不太成熟的时候,才会轻易被她这样的稳重成熟型吸引,等他们长大,就会毫不犹豫转去喜欢小女生了。 这半年,陆卫东就一直这么别扭着,时不时的吸引一下林自在的注意,然后就收手,林自在猜测他大概觉得给她一个暗示后,她就该主动给个回应,然后他就顺势进攻或者接纳。 林自在觉得,黄家明就是她的榜样。高原一直喜欢黄家明,明里暗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唯有黄家明不明白。于是,她也大大方方,装疯卖傻,反正你不明说,我就不懂。 ——如果摊开了说,这小子指定翻脸,连邻居都没的做。 看着林自在放下水壶,换下靴子,就那么拎着一筐菜去了前院,陆卫东气得啪一声撅折了一根黄瓜。——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女的! 前院,刘文静正在大口吃着包子,“唔,严国庆,你妈妈做饭太好吃了,仅次于我妈!” 严国庆把笸箩往林自在跟前凑凑,“还有俩,你快吃。” 晚风带着江上水汽,十分舒爽,林自在打量着小白杨一样面貌一新的严国庆,点点头,“不错不错!” 严国庆轻咳一声,“什么什么不错啊!” 林自在拍拍手,捏起一个包子,“包子不错,你看,足有十八个褶!” 其实,她看到严国庆真的很高兴,能感觉到,他已经蓄积力量,准备做个好公安了。这个小子,身上毛病不少,有些浮躁,有些特权思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但是,从来人无完人,这都不影响他将来成为一个好公安。 年轻人,只要有了志向,做什么都不晚! 只是双峰的案子不大好办。 这几个月,张志勇那边一直很安静,这人连自言自语都不说,思考问题时只是闷头抽烟。 除了故意扩大杨会计和俏寡妇偷情事件的影响,转移人们对失火事件的注意力,就再无动静。他拖着病体,也全心全力抓生产,广播员的事情上没徇私,他挑选的侯美香的确不错,工作越来越出色;春天的时候,他跟公社要了台拖拉机回来,盖了拖拉机车库,还靠个人关系四处倒腾柴油,又派罗向阳和一个生产队员出去学开拖拉机。 要不是他的疑点太多,林自在真不想怀疑他是凶手。 严国庆自然不知她的怀疑,站在院子里的大灶边,看林自在挖了一点荤油放到铁锅里,又刺啦一声把洗好的豆角倒进锅里,香气弥漫开来,罗向阳杖子边说,“真香啊,小孟又炖豆角!哟,严公安来了!” 严国庆笑笑,“我找孟同志有事。” 林自在应了罗向阳一声,说:“一会儿给你端一盘!” “那敢情了!”罗向阳老实不客气地说。 林自在继续弯腰用锅铲翻着豆角,严国庆忽然蹲下来把柴禾往大灶里送了送,吓了林自在一跳,“哟,大少爷还会这个?我以为你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呢!” 严国庆权当这是表扬,还要添新柴。 “停!火不能太急,这些已经够了!” 严国庆收回手,站直了低声跟林自在说着话,“我结业时,照相得了满分,痕检文检也都是高分,县局要调我进技术科呢......我在防洪纪念塔照了相给你看看,别掉锅里......公安礼堂经常放电影,五四青年节,附近中学借礼堂汇演,我们还跟着看了个热闹......” 这孩子原来是个碎嘴子,林自在摇摇头,在铁锅添上点水,架上铁帘子,放上五块发糕,想想又放上一块,然后盖上锅盖。转身把两个粉色的桃柿子和一个大黄柿子切瓣放到盘子里,“文静!撒点糖!就一勺,不能多放啊!” 十分钟后,罗向阳拿着一个饭盒过来,“多炖一会儿,我爱吃分开两片的。再多盛点豆,卫东爱吃豆!” 陆卫东跟着进来,“放屁,你自己想要饭别带上我!” “对,卫东吃完豆就爱放屁!” 刘文静在窗边听到了,哈哈大笑,被陆卫东冷森的眼神盯了一记,又收声了。 晚饭好了,炖豆角和糖拌柿子,主食苞米面发糕。 夏天的青菜多的是,只要不是粮食,大家都不客气,罗向阳实实在在盛了一盘子豆角端走了,陆卫东刷了严国庆一眼,“人家吃饭了你不走吗?” 林自在指着六个发糕说:“在这儿吃吧,带你的份儿了。” 严国庆说自己吃过了,出门推车就走,林自在也不强留,在他的笸箩里装了四个桃柿子,送到门口,跟他挥挥手。 严国庆忽然停下,低声说:“我悄悄问过我们老师,他也觉得冯二毛子家的失火不像是意外。” “你手头有证据吗?” 严国庆沮丧,“没有。不过,我一定要破个像样的案子给你看看!” “别给我看,你穿着这身制服,总要尽职。” “我知道。下回再有案子,你看我给你出个现场......” “哎哎哎,你还是盼着双峰好吧!” 严国庆哈哈一笑,跨上自行车飞快骑走了。 “你说什么了,他笑成那德性?”陆卫东也出来了。 “我就说,吃豆会放屁。” .....%^$\\u0026$*啊! *** 严国庆回来的第二天,张志勇把老韩从公社卫生所接了回来。 说实话,林自在当初都觉得老韩活不了了,但他就是命不该绝,凭着卫生所大夫的土方子,硬是捱了几个月,活过来了! 老韩的房子生产队早给修缮一新,大家干活时顺手还把冯二毛子家的房子推倒了,地面拾掇得干干净净,只是一直空着,没人愿意要这块宅基地。 张志勇对老韩真的够意思,这三个多月,老韩一直住在卫生所,张志勇让人送去一爬犁柴禾,还有一百斤高粱米,治疗费用队里也负担了一半。 有生产队员说三道四,张志勇说:“你要是烧这样,队里也管!” 那人顿时哑巴了。 老韩家拾掇挺好,但,老韩的脸,直接吓哭了来看热闹的孩子。 第195章 询问 老韩的脸确实称得上恐怖。 林自在看了心也抽抽。 其实,他的皮肤恢复得还算好,新长的皮肤很白也算平整,只是七窍的边缘都皱得厉害,嘴角向左边扯去,嘴唇残缺,露出齿龈,鼻子没了,只剩两个黑洞,头发眼眉烧光后再不生长,两个眼皮都有疤痕,左边眼皮有些闭不上,另外,两个耳朵也全烧没了。 听到孩子的哭声,老韩难过地抬起光秃秃的手遮挡自己的脸,“别看别看。” 声音嘶哑难听,小孩子看到那没了五指的秃手,哭得更加厉害。 张志勇轰着众人,“都回家去!看什么看!” 众人唏嘘着留下一些菜和生活用品,渐渐散去。林自在也要走,严国庆却喊住她:“孟同志,你等我一下。” 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沓稿纸,又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钢笔,当着林自在、刘文静和张志勇的面,很正式地问老韩,“老韩大叔,我是咱们县公安局技术科的公安人员严国庆。” 老韩抹了一把眼角,“我认识你,你是咱公社主任家大儿子!” 林自在差点笑场。 严国庆咳咳两声,“我是我是。老韩叔,我现在是以公家的身份,跟你说话。你得如实回答!” 老韩立刻坐正了身子,由于紧张引发一连串的咳嗽,那边张志勇也咳嗽不断,他上前拉严国庆,“国庆,老韩刚回来,肺子和气管也都带着毛病,不能多说话,咳咳,还有这一地的东西,让他慢慢收拾一下。” 老韩却摆手,“张队长,咱队上对我太够意思了,我老韩能活着,要感谢国家感谢党,你放心我能配合,你让严公安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他!” 张志勇缩回手,“那国庆快点问,一会儿上我那儿吃饭去。” 严国庆笑着对他说:“张队长你去忙你的,我这边问完,还有事情跟孟同志研究。” “没事,我等着你。”张志勇也在老韩家的炕上坐下。 林自在和刘文静俩人坐在一个长条板凳上,听着严国庆询问。 “咳,老韩同志,我代表公安机关来询问你有关情况,你务必如实回答!” “是!” “你回忆一下今年三月八日晚上,也就是失火那天,生产队有什么异于平常的特殊情况吗?比如说闻到什么特别气味,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林自在眼睛看着老韩,意念却盯住坐在严国庆旁边的张志勇,只见他微微皱眉,却没有多余表情。 老韩听他问了一长串的话,只晃晃光溜溜的头,坐直的身子又弯下去,叹气说:“我就睡西屋,挨着老冯家那头,那天我喝酒了,睡得贼死,一醒过来,人就在卫生所了,家都烧没了,连手指头啥的都烧没了,嗬嗬嗬嗬......”说到最后声音更加粗嘎难听,伴着他的哭声,听着瘆人。 严国庆脸上难掩失望,想了一下又问,“那你是几点睡下的?你真的就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老韩还是晃头,“没听着,咳咳,我没表,也不知道几点睡的。” 严国庆抓抓头发,刚要说“那就这样吧”,林自在忽然插了一嘴,“对,韩大爷是喝酒了,那天我还看着你家院子里和炕上都有酒瓶子,能不能是酒瓶子倒了,让蜡烛给点着了,烧了你的炕席被子,才......” 老韩头继续晃头,“我家院里哪来的酒瓶子,我可买不起酒,炕上那瓶还是张队长给的,还送我一块兔子肉,要不我一年到头都喝不上一口酒吃不上一口肉!” 严国庆立即转身看向张志勇,“张队长对咱们五保户真是照顾!” 张志勇扯扯嘴角,“应该的应该的。” 林自在哦了一声,“那就是我看错了,是冯二毛子家外头有酒瓶子。” “对!这小子最好喝酒,家里有几个钱儿马上就买酒喝,咳咳咳咳,孩子学费不交都得喝!三驴子活着那前儿,他俩就爱凑一块堆喝酒,喝完酒俩人都飙着劲儿打媳妇,咳咳,打得吱哇乱叫!” 严国庆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又问:“那三驴子死的那晚,你听到了什么?” 老韩拿秃手蹭蹭头皮,“你别说,那晚我还真听着了!” 各人表情都是一变,刘文静一下握紧了林自在的胳膊,“小西,咱俩要不回去吧。” 林自在立刻说好,她要想听什么,根本不必非得在场。 谁知刘文静又跺跺脚,“咋整,我还想听。” 严国庆喝道:“别捣乱!” 刘文静捂住嘴,也不说走的事情了,右手使劲挽着林自在的胳膊,竖着耳朵听。 张志勇的手不自知地攥紧了,眼睛盯住老韩那残缺的嘴巴。 “那天下晚黑,三驴子又和冯二毛子喝酒,在冯二毛子家喝的,三驴子喝多了,回家就开始打媳妇,打得李四霞不是好动静地哭,胜子也哭,一年三百多天,他们家得有两百天打媳妇,别人要去拉架,他就打得更狠,我就没出去劝,咳咳,那回打了能有一个多小时,三驴子边打还边骂什么搞破鞋,什么腆脸要什么东西,我家是斜对过,咳咳咳,我耳朵背,也听不清,要冯二毛子肯定能听清。”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张志勇生气地说。 “这咱屯子谁都知道的事,咋就重要了,再说也没人问我,我又不是那扯老婆舌的!”老韩着急地辩解。 “后来呢。”严国庆皱眉问。 “后来不知道咋整就停了,李四霞和孩子都不哭了,完了我就睡着了。过后多少日子了,听说水井出事了,我才知道是李四霞把三驴子整死了,我这么想,肯定那天是三驴子下手太狠,把李四霞打急眼了,李四霞就趁着他酒劲儿上头,把他给杀了。” “那你看到李四霞拖动尸体,或者听到东西落入井里的声音吗?” “那没有,我不跟你说了吗,我睡着了。” 严国庆点点头,收起稿纸,对张志勇说:“张队长,我一会儿还要再去三驴子前后房几家走一走,做个调查。” “国庆,咱先吃饭,吃完饭再问。”张志勇站起来。 “不了,张队长,这次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清楚,不能老让人说我们公安光拿工资不办事!” 第196章 请君入瓮 “磨刀不误砍柴工,该吃饭还得吃饭,这个点儿,前后几家都在地里呢,你傍黑儿再来。张志勇说完当先走出去,招呼道:“走走走,上我家去!” 林自在落在最后头,问老韩:“老韩叔,你自己能做饭吗?” “能!”老韩举起左手,“这不还剩一个大拇指么,咳咳,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搁卫生所我就自己做饭吃了,姑娘你放心,老头还能对付活几年呢!” “行,以后下工我常过来看看你。不过,他们说这里原来是坟圈子,你这片儿人家这么少了,你不怕吗?” “那怕啥!这旮再早可不是啥坟圈子,大菜窖那旮才是呢!” “啊?”刘文静叫起来,“那杨会计和......” “小孟!快走两步!”张志勇回头喊。 “来了!”林自在跟老韩告别,和刘文静一起追上了张志勇和严国庆。 “说啥呢,小孟,饭都不着急吃了?”张志勇笑着打趣。 “老韩叔说他家那片儿不是坟地,大菜窖那里才是!”刘文静抢着回答。 “哦,是吗。”张志勇心不在焉地回答,指着一个小道口说:“往里走就是我家,你们都没去过我家,我很少往家带人,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家里就我和我妈俩人,我妈是个特别勤快的人,可惜,家里还是乱七八糟。”张志勇苦笑。 刘文静很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张志勇苦笑,“我也纳闷,从小就看我妈从天不亮就起炕,咳咳,烧火做饭洗衣服,喂鸡喂鸭扫院子,除草铲地打柴禾,一直忙到晚上太阳落山,腰酸背痛的,她干活总是干一半就扔下去干下一件,恨不得把所有活儿都干了,我家就总是盆朝天碗朝地,一要找个什么东西,就得把所有东西都翻一遍。我爸没招,只能自己动手收拾,第二天又被我妈干活给干乱了,后来我妹大了,我妹跟着我妈屁股后收拾,现在弟弟妹妹都结婚了,我爸也走了,就剩我们娘俩,我忙生产队的事,我家又变成盆朝天碗朝地了。” ”刘文静好奇极了,很想马上去张家看看盆是怎么朝天碗是怎么朝地的,连严国庆都忘了要去别人家询问的事情。 林自在感觉张队长每次请人去家里吃饭,都毫无诚意,她笑笑说:“张队长,我们就不打扰了,你知道我和文静是负责小屋做饭的,我们两个要都不回去,那仨人脖子挂个饼都得饿死!” 张志勇哈哈笑,“张春梅可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就别骗我了。” “下午还得去大地拔大草呢,要不今天连两个工分都拿不到。”刘文静皱着鼻子说。 “得那俩工分也不顶啥用!你说你们,到农村来,还不是家里邮粮邮钱供着?” 林自在笑,“如果我们在兵团,自然能养活自己,可现在是插队,没有工资,无论是体力还是经验,都不如生产队员,我们的自留地也比别家少,无根无基的,如果家里不邮粮食和钱票,我们靠劳动又养活不了自己,那恐怕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啥故事?”张志勇不大理解,正要再问,一辆自行车飞快骑了过来,老远就喊:“大哥,你搁这儿磨蹭啥呢,咱妈都等叽歪了!” 到了跟前,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跳下自行车,瞪了严国庆一眼。 严国庆脸色忽然紧张起来,瞄了林自在一眼,对张志勇说:“那个,张队长我给忘了,我妈说让我回家吃饭。” “那行,那你就回去,哪天我把家里拾掇拾掇,你们再上俺家吃。”张志勇对他挥挥手,示意他走。 少年对着林自在一笑,“你就是我孟姐吧!我叫严国栋,是我家老旮瘩。” ——嘿,看这孩子会说话的,还我孟姐! “我妈给我下死命令了,必须骑车子把你驮我家去吃饭,要不开学就不让我回县上学了,说让我就拿个小学毕业种地去算了!”严国栋眨巴着眼睛,看着林自在拍拍自行车后座。 张志勇大笑,“哎哟哟,你看我这脑袋,差点搅和了你们的好事,快走快走吧!” 严国栋机灵地说:“我爸还说,碰到张队长张叔,一定要请你也去家里,他要和你好好喝几杯,谈谈重要的事情!” “拉倒吧,我可不去招人烦!”张志勇笑着摆手要走。 林自在也摆手,“我得回宿舍做饭去了。” 严国栋眼见完不成任务,一把揪住林自在的袖子,“姐!亲姐!我妈今天炖的鱼,是我在早上在江边遛上来的!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你不馋啊?我妈还做了个溜肉段,贼好吃!你去吧,让这个姐姐陪你一起去,没人说闲话的!再说还有张叔呢!对不对!”说完一个劲儿朝张志勇使眼色。 林自在心中一动,看了张志勇一眼,对严国庆说:“对了,严同志,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说完拉他到一边,看似机密,实则几人都能模糊听见地说:“从县里回来那天我不是也来现场了么,我发现冯二毛子家的二门门鼻被人用铁丝从外头拧住了,后头再去看,门鼻和铁丝一起都不见了。你现在就找人去问问,当时是谁先到的现场,问问门是怎么打开的。” 严国庆啊了一声,“你咋不早说?” “我这不是刚想起来嘛。” “国庆啊,这是咋地,你们派出所还是县局,要重新办三驴子的案子啊?”张志勇也走了过来。 严国庆突然梗住。 三驴子的案子已经结案,冯二毛子的根本就没立案,哪有谁说过要办案啊,无非是他自己急着从身边案子入手,做出个样子来,给这个一直瞧不起自己工作能力的女知青看看罢了。 张志勇察觉他那一瞬间的尴尬,呵呵笑了。 这一笑却激怒了严国庆,他转头问林自在,“林同志,一会儿我就上大地找三驴子邻居问话,下午坐林业局方便车回县,你跟我去市局把情况说一下,行吗?” 林自在一笑,“只要张队长给假期,我当然行,你能一心为老百姓办案,我也有我的良知!” 严国庆情绪一下子上来了,“太好了!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我去大地找人,咱们吃完饭就走!” “张队长......”林自在转头看张志勇。 张志勇先是一愣,又做沉思状,“国庆一心想好好工作,是好事,可这事也跟咱公社有很大关系,这样,我跟你们走,咱们先去跟严主任说说,如果他同意,我就给小孟准假,让你们一起上县协助工作!” 严国庆自信父亲会支持他的工作,立即赞成。 张志勇大手一挥,“直接走吧,小孟小刘,你刚才说啥我也没听清,就一起到严主任家吃个饭,在把你看到的从头好好说一说吧!” 林自在还要犹豫,张志勇不耐烦了,“别磨叽,让你去就去!你们仨先走,国庆你搁这儿等我,我回家取点好酒,你骑车驮我赶上去。” 林自在知道他不想自己和严国庆独处聊天,就听话地拉着迷惑不解的刘文静,跟严国栋一起往大路走去。 严国栋完成了母亲委托的重任,十分兴奋,推着自行车也不骑。 林自在一边听严国栋口若悬河讲着严国庆的糗事,一边留心着张志勇家的情况,见他回家就奔着柴禾垛而去,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来。 第197章 捂不热的石头姑娘 严国庆看着弟弟左一句孟姐,右一句亲姐把这个一向跟自己不苟言笑的女知青逗得笑个不停,心里发酸,却也只能眼看着他们三人走远,自己站在原地等候张志勇。 林自在三人走到半路,严国庆才骑车载着张志勇超过了他们,他回头说了句一会儿来接你们,就飞快骑走了,林自在看到张志勇手里抱着一小坛酒,酒里泡着人参和鹿茸,只是脸色难看,一副连话都懒得跟他们说的样子,不禁又露出一个笑容。 “孟姐,你很高兴去我家吃饭对吧?”严国栋走在林自在身边,笑着问。 “我高兴是因为有件大事马上要发生了!” “大事?啥大事?”严国栋好奇,刘文静也看着她。 “嘘,现在保密!” “不说拉倒!”严国栋哼了一声,继续叭叭叭地揭自己大哥的老底,“我哥每个月工资都交给我妈十块,剩下的根本不够花,我跟他要点钱可费劲了,他住宿舍不会做饭,老去买面包、下馆子......县里生产资料公司有个女的,老在我哥跟前得瑟,我妈特意去看过她说她不行太浮了......” 三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严国庆急匆匆骑着车子又赶来了。 “大哥你那么急嘎哈?饭还没好呢!”严国栋觉得自己还没说几句话呢。 严国庆对林自在说:“上来,我驮你!” 严国栋撅嘴。 林自在没上车,却抓过严国栋车把,“你坐你哥车,我来带文静。” 唉,这自行车好大啊,林自在好多好多年没骑过自行车了,她左脚踩在车蹬上,遛了几下,右腿一跨,还真上了自行车,骑了一段,喊道:“文静上车!” 刘文静应了声,小跑几步,追上去,扶着林自在的腰,轻轻坐上后车座。 严国庆无奈地喊:“严国栋,你傻啊,还不上车!” 林自在意念笼罩着一处,脚下慢悠悠地骑着车子,严国庆也跟着她慢慢地骑,严国栋在后面依然话唠不停。 路过供销社,林自在让刘文静下车,两人进去买了两瓶罐头带上。 严家住在公社办公室东边的一栋土房里,现在全公社,除了公社、供销社等几个单位,剩下所有房屋都是土坯房,区别在于屋子里的陈设不同。 严主任家最显眼的是屋子里有两个大相框,里面镶着许多大小照片,还有一张插在相框外头边上的,是严国庆刚拿回来的公安干校培训班合影的照片。 两个相框中间是个大约一米长六十公分宽的大镜子,微微倾斜挂在墙上,镜子下面是个木头箱子,箱子上摆着一台上海牌收音机,收音机上蒙着一块白线钩成的蕾丝盖布,茶盘上倒扣的一圈茶杯也盖着相同图案的圆形盖布。 杨姨见林自在上门,两眼放光,合不拢嘴,“哎呀小西来就来呗,拿什么罐头啊,你可真是!下回可不行了!”说实话,杨姨根本没想到老儿子真能请来人,数数人头,连忙从干粮筐里又多抓了几个馒头,放到大锅里的篦帘子上。 严国栋绕着她邀功,她顺手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有功!” 严主任回家来,看到张志勇三人,微微一惊,很快笑着说:“老张来了。” 又笑着对林自在和刘文静说:“习惯了劳动没有?辛不辛苦?” 林自在笑着回答,“很辛苦,不过也习惯了。” 刘文静忙抢着说:“严主任好!我们不辛苦,我们跟生产队员一样劳动,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我们下乡的目的就是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辛苦!” 严主任哈哈笑起来,“小同志有觉悟!坐,都坐!” 张志勇指着放在餐桌上的酒坛,“主任,这是我泡的人参鹿茸酒。” 严主任凑到酒坛子边闻闻,“哟,你还有人参哪!” “是吉林战友送的野山参,个头不大,还有点残了,就没好意送过来,直接泡了酒。” “以后常来家吃饭,不用拿东西。” 桌上是很大菜码的四菜一汤,还有一大笸箩白面馒头,杨姨的手艺还真不错。 席间,只听严主任和张志勇说话,其余人都默不作声,杨姨默默地给林自在和刘文静布菜,酒过三巡,那边声音逐渐大起来,她才摸着林自在的手,看着她的脸,“这孩子小脸儿晒的啊,在家是不是没吃过这个苦?” 林自在摇摇头,“没种过地,不过种植挺有意思的,有的种子需要用水浸泡再下种,有的需要先息秧子,有的要种带芽的茎块,有的会自己串根,有的需要对花,有的需要掐尖......” 杨姨目瞪口呆听着林自在如数家珍,喃喃说,“傻孩子啊,你还真喜欢在土里刨食啊!” 林自在笑笑,“这是我的知识盲区,下乡既然能学到,干脆就好好学习,以后回城恐怕没机会种菜种地了。” 杨姨的心拔凉拔凉的,瞪了一眼这个捂不热的石头姑娘,又可惜地看一眼自己的好大儿,心说这姑娘真是眼瞎心盲啊。 那边张志勇正跟严主任夸赞严国庆,说他热爱本职工作,尽职尽责,无意之中就能发现三驴子和冯二毛子事件的疑点。 严主任不禁皱眉,看了一眼严国庆:这孩子太嫩了,不说这俩事儿都在自己下辖的公社,就说三驴子的案子,你个小年轻现在提出疑点,那人家去年经办的公安老脸往哪儿搁?李四霞人都枪毙了,还能死而复生咋地? 严国庆知道父亲的顾虑,只说:“爸,三驴子的事就那样了,我一会儿就去冯二毛子的前院问问,肯定能有线索!” “就你会问,人家都没问过?” “这个没立案,我们的照片和勘察记录......也不详细。”那天赵所长只是随口问了几个人,根本没仔细走访附近邻居,他的照相技术也不过关,现在想起来就臊得慌。 “就是说,你没拍好照片?” 严国庆脸烧起来,“我现在......” 杨姨插嘴说:“哎呀老严,吃着饭呢,别训孩子,小孟小刘都搁这儿呢,你这是嘎哈。” “反正我不同意,青山刚消停几天,你趁早回县老实上班去!县里的案子不够你办的了咋的?” “爸!你怎么能这样?这么明显的疑点,你让我视而不见?是你告诉我要认真对待工作,对得起国家和组织的培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 严主任一梗,转头对张志勇说:“喝酒!” 张志勇笑着拿起烫酒的小酒壶,给严主任倒满酒,又给自己倒满,双手端杯,在严主任杯底一碰,看严主任抿了一口,自己也抿了一口。 “咳咳咳咳。”他掩口咳嗽几声,“听说国庆去哈尔滨进修去了,这学了一身本领自然是要有用武之地的,咱生产队就是最近事太多了,杨会计和俏寡妇刚消停几天,过了秋收没准还得拎出去斗,唉,我也认了,只要不再出命案子,咋都行!” “爸!孟同志真的看见冯二毛子家二门门鼻上被人拧了铁丝,冯二毛子一家肯定是被锁死在里头出不来才烧死的!这不是失火,是纵火!”严国庆恼怒地瞪了一眼张志勇,语速极快地对严主任说。 除了林自在,其余人都或多或少露出惊讶神色。 严主任诧异地看林自在,一副“就是你这个 妖精撺掇我儿子”的表情,只是不等他出声,张志勇忽然腾地起身,差点带翻了饭桌子,他死命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眼珠转了几转,扭身就往外跑,到了厨房,拿起洗脸盆兜头浇了下来。 第198章 真相 所有人都惊了,连林自在都没想到张志勇是这个反应。 不愧是军人出身,他一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就想起赵初蕊交待过的情况,立刻采取了抵抗措施。 可惜林自在等这一天好久了,她不仅准备了真言符,还特意翻查久不触动的林秀娥的记忆,学着念咒将真言符焚烧化灰,混入张志勇的酒杯,为的就是让他像赵初蕊一样在人前吐露心中真实想法。 “我不能说话!不能说话!”张志勇大喊着,又去水缸里舀水。 严主任大喝一声,“按住他!” 严国庆扑上去,想要按住癫狂的张志勇,可惜,他学了三个月的三脚猫功夫,在张志勇手底下根本走不了两招,就反被摔在地上。 张志勇又在水缸里舀了两瓢水浇在头上身上,嘴里控制不住地喊着:“都是我的错!四霞没有杀人!啊!!!” 张志勇推开众人,跑出严家,朝着江边跑去。 杨姨吓得不轻,“老严,这人是不是疯了?” 严主任一脸严肃,盯着张志勇逃跑的方向。 严国庆迅速从地上爬起,羞愧地飞快看了林自在一眼,追出门去。 张志勇并没跑几步,就跪在路上痛苦地捶着双腿,又去抓头发,“四霞啊四霞!你本该是我媳妇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去保卫祖国,他们要把你嫁给别人!还嫁给那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二赖子!” 他的喊声立刻吸引了附近社员出来看热闹。 严国庆追上去,一把按住他,“张队长你怎么了?啊?我送你去卫生所!” 张志勇抓狂地喊着:“别碰我!我动不了了!赵初蕊疯了,我也疯了!咳咳咳,完了,我压不住了!国庆我说的不是真的你别信!不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我完了,我完了!” 刘文静紧张地抓着林自在的手,“小西,他咋地了,是不是和赵初蕊一样了?小西,他好像哭了?” 张志勇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他似乎放弃了抵抗,脸贴着地皮,看着严国庆的鞋子,低沉急促地说:“我十九岁当兵我想结完婚再走可我妈不同意。我二十二岁转业回来四霞却让他们家换亲了!我都想杀人,她抱着跟别人生的孩子跟我哭说她这辈子就这样了让我忘了她跟别人成亲去。 让三驴子看到四霞跟我说话回家就打她,那个怂包!除了打女人什么都不会!我找个由子揍了他,把他下边踢废了,做不成男人了哈哈咳咳咳...... 可他妈的他喝完酒就打四霞,不管我怎么打他制他,他还是打四霞,他妈的他不是人,他喝完酒把四霞卖给了冯二毛子!冯二毛子媳妇自己生不出来儿子就打上了四霞的主意,她撺掇冯二毛子和三驴子设计强占了四霞,他们不是人,都该死!我一个都不放过!连那个骗四霞去他们家的小崽子也不放过!” 张志勇泪流满面,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连鼻涕也流了下来,周围围的一圈人全都被这一席话惊住。 林自在察觉张志勇语速变慢了,他似乎要完全清醒过来了,这人的意志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她走到严国庆身边,半蹲下来,问张志勇,“三驴子头上那一下是你打的还是李四霞打的?” 张志勇挣扎了一下,又松弛下来,“是胡永胜砸的。” “啊?儿子杀老子?”有人惊讶。 “你爹要打死你妈,你管不管?” “去你妈的,你爹才打死你妈?” 张志勇忽然动了一下,挣脱严国庆的压制,“国庆,你放心我不跑。” 他坐在地上,苦笑一声,看着林自在,“我早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不过到底还是小看了你。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了,我就都说了吧,严主任,我对不起党和部队的培养,我给他们抹黑了。可我,也不后悔! 咳咳,那天三驴子被他儿子用铁蜡台砸头就昏死过去,被四霞扔到了井里。那天巧了,我娘睡了一觉醒来,半夜三更非要洗衣服洗被单,让我去井沿挑水,我拿着手电筒去挑水,在井台听到井里有动静,就赶紧把人救了上来。 咳咳咳,谁知一看是他妈三驴子!就想再给他推回去,他脑袋上流着血,趴在地上还骂我,说我把他打废了,当不成男人,他就把李四霞送到了冯二毛子炕上了,我一听就气疯了,从后腰拔出刀就把他脖子剌开了,等我冷静下来,咳咳咳,他已经死透透的了,干脆,我就把他脑袋割下来扔到井里了,后来不解恨又把他那东西也割了,手脚也都剁吧了,哈哈,咳咳。 三驴子那王八蛋的尸体被发现了,公安就把四霞抓了,我当时就要去领罪,四霞一看我的架势,就明白了,她瞪着我不许我认罪,我一看就知道,她不想活了,她被冯二毛子祸祸了,她不想活了! 不想活就不活吧,我早晚把冯二毛子给弄死,给她报仇! 咳咳,可惜我让熊给拍了,耽搁了。火是我放的,用铁丝拧了门鼻,他们就出不来了,老韩不能喝酒,喝点就呼呼大睡,可惜那天风向变了,那点酒到底把老韩给坑了,我挺对不起他的!冯二毛子一家都不屈,我就是要他们都死! 下一个该死的就是李三才,时间不能离太近,我准备明年杀他。他自己没能耐娶媳妇,就逼着他妈给他换亲,他最该死,他害了四霞!咳咳四霞死了他们两口子就虐待胜子,那小子天天听他那死爹骂我,早恨我恨到骨头缝里,见我一次就咬一次,我给他吃的也咬我,软硬不吃。咳咳,是我的报应啊。 该说的我都说了,国庆,你放我回家,我再给我妈挑一挑水去,我再给她磕个头。我不怕死,我就怕我妈这样的,我弟媳不待见她,以后要遭罪......”说到这里张志勇的眼里又有泪流出。 严国庆已经完全呆住,他不过是想破个案给那个女知青看看,不过是想展示一下自己新学到的侦查技术罢了,怎么一转眼,张队长就变成了凶手呢! 他不可置信地退后一步,“不不,这么可能是你?你是党员,你是大队长!” 张志勇苦笑一声,“国庆,你没白去哈尔滨进修,将来你会是个好公安!只是,咳咳咳,你听叔一句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自在,继续说:“你不能娶孟繁西,你别看她比你小了四岁,看着稳稳当当不出奇,其实心思藏得可深了,你会被她不知不觉摆布了,你这一辈子都得吃亏,都得被她压着。” 杨姨听了脸色大变,退了一步。 第199章 复杂的人心 林自在丝毫不在意张志勇的挑拨,因为她的确就是在利用严国庆,来严家吃饭的目的,也只是诱使张志勇跟来,在严主任跟前交待罪行。 她提醒一直有些缓不过神来的严国庆,“严同志,把他捆上吧,然后给县里打电话。你这次立功了。” 严国庆哦了一声,立刻叫严国栋去找绳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有些无措地看了她一眼。 林自在对他笑,“别怕,我不是摆布你,是个建议,我心思没那么深,也不会嫁给你。” 严国庆的脸刷地就白了。 “文静,咱们回去吧。”林自在招手喊刘文静。 从十个月前第一次听到这个案子,到现在,水落石出了,就是这么几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又不简单。 林自在之前说很高兴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了,可是她根本高兴不起来,李四霞的事情让她非常难过。 李四霞短暂的生命似乎就是为了成全别人而存在,听母亲的话给哥哥换亲,承受着心理与身体的巨大痛苦,默默忍耐,如果那一蜡台真是胡永胜打的,那她更是连“唯一的反抗”也没做过,最后她的选择是替儿子和张志勇背了罪名,以死解脱。 即便是老韩和张志勇的叙述中,她似乎也是黯淡无光的,只有宣判那天,那嘶吼着喊出一声妈和胜子,算是她的一点挣扎和不甘了。——或许,她没喊出的,还有张志勇的名字吧。 林自在意兴阑珊,长久以来牵挂着替李四霞平冤,现在真相大白,她的心情却更沉重,甚至有一丝丝后悔多管闲事了。 刘文静一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张志勇,走过他的身边,忍不住问,“你不是立了二等功吗?你不是党员吗?你怎么能杀人?” 张志勇呵了一声,并不看刘文静。 严国庆把张志勇的双手束缚住,对严主任说:“爸你再找个人,跟我一起押送他回县。” 严主任点点头。 张志勇又呵了一声。 林自在站住了,“林业局的车?” 严国庆点点头,“对。这回你不用跟着去了。” “好。你检查一下汽车的刹车板。” “他们已经修好了。” “那就再修一修,毕竟出了互助那边,有一个大坡要过。”林自在看着张志勇,“实在不行,就让张队长,再,帮着修一修。” 严主任脸色严肃,叫过一人来,吩咐了几句。 张志勇面如死灰。 林自在拉着刘文静走了,刘文静罕见地沉默,林自在也不想说话,刚转弯走到供销社,就遇到飞奔而来的胡永胜,他赤着双脚,喘着粗气,直奔严主任家而去。 意念跟随而去,就见那孩子老早就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到了刚被束缚双手的张志勇跟前,一下把石头砸向他的头,张志勇下意识一躲,石头打到肩膀,发出一声闷响,弹开掉到地上。胡永胜像个野兽一样扑上去,对着张志勇又吼又踢又咬,张志勇随时可以一脚卷飞他,但他一动不动。 严国庆伸手去拉。 严主任夫妇回了自家,严主任叹口气,“这一天天的,就不能让我消停消停。” 杨姨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老严,我觉着,还是那个小孟最适合咱国庆,你别听张志勇挑拨,那小姑娘真是个有见识有主意的,人好看,还稳当,比那个姓顾的强百套!” 越说越兴奋,她坐在严主任对面,“将来指定能跟咱国庆好好过日子,还能在工作上帮衬他,生的孩子也指定脑瓜好使,我跟你说,这老大媳妇啊,就是一个家里的根儿,娶个好媳妇旺三代,娶个孬媳妇毁三代!我可不像那些没见识的老婆婆,看不得儿子跟媳妇好,我是巴不得他俩好!我还就认准她了!” 严主任嗤地一笑,“你相中人家,人家可没看上你儿子!” “切,她那是没接触咱儿子,咱国庆是多好的孩子啊!” “都二十好几了,还一口一个孩子孩子......” 林自在收回意念,拉着刘文静的手,加快了脚步。 “小西,我又想回家了。” “呵,又害怕了?没事,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我想回家,哪儿也不如家里好。” “可你爸要是提前退休,在家里没事儿干,你就忍心?” “我就是想回我妈跟前待着。我真没想到,我一直崇拜的战斗英雄,居然是个杀人犯,你说,这人,是不是表面看着都是好人,其实背地里,都有做坏事的心思?” “呵呵,谁还能把坏心思都挂在脸上,你当是看电影呢,一眼就让你看出谁是好人坏人?更何况这世界上啊,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是纯粹的好人,而别人,都是复杂的坏人,就连那汉奸走狗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呢。” “要是真能一眼看出谁是坏人,就好了。” “冬天积雪覆盖大地,你哪里知道,春天到来冰雪融化后,露出的会是什么呢......” “那,小西,你有没有动过坏心思?”刘文静歪过头去看林自在的眼睛。 林自在与她对视,点点头。 “啊?” “哈哈,还不快撒了我的手,我是个坏人呢!” 刘文静搂着林自在的胳膊,“只要你不坏我,我就保证不坏你!” 林自在捏捏她的鼻子,“好!” “那你,到底动过啥坏心思啊?” “我啊,我想过要把老毛子的金子都拿过来,甚至想过把那黑土都拉过来!” 刘文静哈哈大笑,“你可真敢想!那我还想过来一个大浪把倭岛都掀翻了呢!哎哟,不能这么说了,现在建交了,这么说不友好。” “没关系,可以尽情地想!” 两个好朋友嘀嘀咕咕,嘻嘻哈哈地一路走回了知青点。 走到路口大下坡处,就见陆卫东大步走来,一脸怒容,“孟繁西,下午有方便车,我带你上县吃好吃的!” 林自在躲开他的手。 陆卫东没抓到人,更气了,“不去?你不是就是爱吃好吃的吗?巴巴地上人家去吃饭!你到底懂不懂,你这样上人家代表的是什么?” 第200章 了断 刘文静挡在林自在身前,“陆卫东,你嘎哈?” “没你事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陆卫东伸手扒拉刘文静。 刘文静摘下军挎,朝陆卫东抡去,“你给我远点扇着!你是我俩啥人啊,管我俩去哪儿吃饭!又没上你家吃饭!” “美得你,还上我家吃饭!”陆卫东急忙躲闪着。 “呸,不就是京城人吗,瞧不起人呢!” 俩人打闹着,就见大路上尘土飞扬,一辆大解放疾驰而来,三人连忙站到路边,汽车开过,尘土翻滚,林自在捂着口鼻,看到汽车车后厢拉着许多人,其中就有双手被反缚的张志勇,还有严国庆和一些看热闹的社员。 陆卫东愣怔地指着车,显然也看到了张志勇,“咋回事?” 刘文静哼了一声,“我和小西帮忙抓的,你知道吗,张志勇杀人放火了,他是杀!人!犯!” “杀人犯?” 汽车已经在最后一个路口右拐,去了生产队。 林自在说:“看来是严国庆带张志勇去见他妈了。” 刘文静也朝那边看,“去给他妈磕头?” 陆卫东急了,“到底咋回事啊!走走走,咱们过去看看!” 林自在不想再看热闹了,“我不去了,等咱们走过去,大概车又开走了。” 刘文静觉得有道理,揉揉肚子,“我根本没吃几口,饿死了,咱回去吃饭吧!” 陆卫东切了一声,但到底没往生产队去。 “你不用去看,你听我慢慢给你讲啊......”刘文静和陆卫东跟在林自在后面。 到了知青院门口,刘文静也全讲完了,陆卫东双手插着裤兜,“行了,你俩回去吧!”说完也回了男知青那边。 就在林自在的手触碰到二门把手的时候,“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吓了她一个哆嗦,猛地缩回了手。 忽然,她脸色一变,转身就往生产队那边跑去。 “哎哎,咋回事啊!”刘文静跟在后头跑。 陆卫东也追上去。 五百米的距离,很快就跑到了,张家的院子已经围满了人,严国庆垂头丧气地站在院子里,张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怀里是满头满身鲜血气绝身亡的张志勇。 林自在站在二门口没有走进去。 严国庆看到她,神色慌乱,几步走过来说,“我真没想会这样,他求我说一定要给他老娘磕个头才能安心去县里,我就答应了,到家他进屋就给他妈磕头,娘俩抱头痛哭,他又说有最后一句跟他妈单独说,我寻思我们把院子围得严严实实也没啥事,就说给他三分钟,没成想他妈给他把绳子割了,然后从屋里一出来就抱着我大腿跪下,要死要活地求我放了他儿子,我还没等说话,屋里枪就响了......” 林自在看着张志勇光着的一只脚,知道他一心求死,是将枪口对准了下巴,用脚趾扣下的猎枪扳机。 可是,这样死在自己母亲面前,也实在太过狠心了。 张母痛苦地捶打着张志勇,“你这死孩崽子,你不说你要跑吗,我割了绳子你咋不跑啊,你这是要疼死我啊....勇啊.....” 张志勇的弟弟弟媳赶来了,看到屋里的情形,目瞪口呆。 黄家明也从大队部赶来了,看到张志勇的惨状后退两步,看着严国庆和林自在,“是你们,对吗?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揭发出来呢!” “他犯罪了!我不该抓他?你说我不该抓他!”严国庆内心被黄家明的眼神和自己的内疚灼痛,他与黄家明直直对视,拍着身上的警服警徽,“黄家明,我是公安人员!我的职责就是惩治罪犯!他是杀人犯!他中午还把林业站汽车的刹车做了手脚,你知道吗,要是车开走了,在互助那边的下坡,这车都指定得交待了!他杀了人,却不敢接受人民的审判!他罪有应得!”最后的嘶吼,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 老韩咳得惊天动地,也急急忙忙来了,众人给他让了一条路,他一见血泊中的张志勇,立刻瘫坐地上,用他的秃手指着张志勇,“大勇你糊涂啊!你要跟你老韩叔明说,爷们都能替你去放那把火!你咋能那么糊涂啊,你连孩子都给烧了,你你你还把我烧成这副鬼样子!你倒不如直接给我一枪,也送下去见他们娘俩了啊!嗬嗬....呜呜呜....” 严主任带人赶来了,他先是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才吩咐人扶起张母和老韩,亲自好言相劝,又命人抬走了张志勇,也带走了猎枪。 张家大门外,李四霞的母亲站在树影里,眼睛直勾勾地,不哭也不说话,胡永胜却仰天嚎啕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脏污的小脸上滑落,冲出一道道泥沟,谁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在想什么。 林自在心里忽然堵得厉害,她无法描述自己的情绪,走出张家大门。刘文静看看张家的院子,喃喃说:“张队长没撒谎,他家是真乱啊。” ——四五十平米的院子,只扫了一半,大扫帚躺在院子当间,柴禾散了一地,菜园里的菜种得乱七八糟,黄瓜豆角架得老高,挡住了旁边小菜的采光,柿子秧有一半趴在地上,两只鸡愉快地在菜园里啄完柿子,又去啄黄瓜。厨房锅里是洗了一半的碗,炕上是缝了一半的被子,还有发得顶盖的面盆...... 陆卫东搡了林自在一下,“走,别看了回去!” 三天后,双峰生产队就有了新的大队长,是从前的小队长提升的。 人们又恢复了正常的生产劳动,慢慢的,除了张母,没人再想起张志勇。 ****** 八月末,已经有树叶落下。 女知青院里,晾了许多切成丝的豆角,林自在在院子里切黄瓜片,陆卫东隔着杖子跟她搭讪,“哎哎,我给你讲个故事,几年前我看过一本书叫《射雕英雄传》,里面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都是武林高手。你看咱们知青点儿,正好我是东邪,你是西毒!” 林自在停了手里的菜刀,奇道:“你从哪里弄到的书?” “这你就别管了。可惜现在这些书都没了,不然给你看看,可有意思了!”陆卫东最近话变得很多,总是逗着林自在说话,“要不咱们上山采山丁子去啊,还有都柿。” “不去。没意思。” 林自在最近很少开心地笑,刘文静回城以后,知青小屋安静了许多。 在她们插队满十个月的时候,刘文静回齐市接班去了,说走就走。现在已经是齐市开往海拉尔的火车的乘务员,还特意拍了照片邮来,笑得没心没肺的,信上说火车上也挺累,但又说只要不种地,做什么工作都行。 庄一诺趴在小炕桌上记日记,她从上个月起,和兵团一个上海知青谈了对象,那人一有方便车就来双峰看她,他们总是用上海话对话,别人听不懂,林自在却是听得懂。上周他说起去年失踪的兵团战士,原来那人并没有出逃,而是掉进了大地里一个废弃的深井里,发现时,只是一副骨头架子了,靠着左手腕上挂着的一块手表才确定了身份。 第201章 开启新生活 1974年元旦刚过,张保国忽然来到双峰生产队。 冷不丁听张春梅说有个部队的解放车停在门口,林自在第一反应就是张营长又给自己送煤来了,谁知出门去看,驾驶楼里跳下庄一诺的对象和江福海,最后下来的竟是张保国,而车后面,并没有煤。 张保国一见林自在就哈哈大笑,“小西啊,大好事儿啊!你五叔不让提前说,也不让你爹妈写信告诉你,非说要给你个惊喜啊!” “几位快进屋暖和暖和,我能有什么惊喜。” 庄一诺的对象笑着来跟她握手,像是久别重逢的同志,“孟同志!咱们以后就是战友了!你的档案已经调到了咱们兵团!” 林自在一愣,“啥意思?” 张营长得意地笑,“你以后就上兵团了!有工资有供应粮了!咋样?高兴吧?” “高兴高兴。”林自在晕晕乎乎,第一想法是自己又不像魏静那样积极,在双峰生产队老实窝几年就是了,还去什么兵团啊。 “那就快收拾东西,我送你去报到!”张营长大嗓门。“要我说,你五叔对你是真好,他一直操心着你的事儿,跟你爸妈商量让你回城,可不到三年回不去,你爸工资高退了太可惜,你妈不想退大概是想让你弟弟接班吧,他就说让你参军,可女兵不好整啊,哎!可巧了,兵团空出个名额来!他就找关系给你顶上去了!啧,就这么好命,就这么简单!” 林自在可不认为真有那么简单,她揉揉鼻子,叹口气,她其实还挺喜欢在双峰夏天种地冬天猫冬的日子,去了兵团,恐怕就是各种学习各种会战,永远不得消停了。唉,要是给五叔丢脸,他会不会生气啊。 “你们可真是的,怎么不跟我事先商量一下。” “这好事儿还商量个啥啊?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挤不进去呢!”张保国一脸“你在生产队种地种傻了吧”的表情,“你收拾东西,我去生产队跟你们队长打个招呼,完了咱就走!” 说完就出去了。 这会儿工夫,知青点已经炸了,所有人都挤到知青小屋里,围着林自在问东问西。 陈招娣先哭了出来,“都是一起来的,你和文静都走了,我舍不得你......” 张春梅已经帮她打行李卷了,“咱知青点最多时候,是十八个人。今年来了六个新知青,我还说破记录了呢,现在你一走,又成十八个人了。” 短短一年,先是赵初蕊走了,后面刘文静也回城了,高淑琴上个月刚跟生产队一个小伙子结婚了,男知青也结婚了一个,还有一个跟刘文静一样回哈尔滨接班的,加上林自在,正好是离开六个人。 黄家明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带进一股子冷气,哈哈笑着跟林自在握手,“可喜可贺!孟繁西你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群穷朋友!”然后又忙着跟江福海握手。 张春梅接口说:“就离着几十里路,又不远,人家钱同志每周都能来看一诺呢,小西一个月回来一次,还是能做到的吧!” 大家哈哈笑,庄一诺不好意思地捶了张春梅一下。 黄家明四下看看,对史亚楠说:“这样,我回去搜罗吃的,今天中午在你们那屋摆几桌,咱们给孟繁西饯行!都喝几杯!” “好!好!”大家连忙起身,分头行动。 “别,别麻烦了。”林自在知道大家都没什么多余的粮食,心里过意不去。 “咋地,你以后挣了三十多块的工资,就不打算理我们了?回头我们还得去兵团找你吃大户呢!”黄家明笑着说完,就拉着脸色不佳的陆卫东去下菜窖了。 张春梅打算出去跟史亚楠一起做饭,一脚迈出去门槛又回头问:“小西,你秋天存了那么多干菜啥的,也都带走吗?” 林自在摇头,“都留给你们。” 江福海终于得空说话了,“你姐有了身孕,来不了,把我给派来了。” “啊!那可太好了!什么时候生?” “算日子,得五月份生。”江福海呵呵地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又说:“我弟妹上个月生了个小侄女,七斤多,挺好看的。” “哦,那也恭喜恭喜。” “你姐知道你能去兵团,可高兴了,给你准备了一堆东西,被褥床单,鞋子帽子啥都有,都在车后面呢!” “我什么都有,干嘛花那个钱!” “你姐姐把你真心当娘家人呢,你就收着吧。” “好,我回头去县里看她。” *** 饯行饭过后,就要出发的时候,一个林自在没想到的人来了。 是严国庆的母亲杨姨,她将林自在拉到一边,送了她一块能做一整套衣服的涤卡布料,林自在连忙推辞不收。 她红了眼睛,“你就拿着吧,俺家老大搁沈阳学习呢,回来要知道你去了兵团,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受呢。姨知道,你去了兵团就更看不中俺家老大了,你也指定不甘心搁这小地方待着,可咋整,姨就是稀罕你,头一回见着你,就觉着这就是我该找的儿媳妇!你说这傻孩子啊,俺家老大多好啊,你咋就不同意呢,我跟你说,你可这嘉阳县城找,就没有比我这老婆婆更好的了!你要是回城,我都认可俺家老大跟你走!” 林自在忍不住笑了,抹去杨姨眼角的眼泪,“有你这样的好母亲,严国庆找谁都能过好日子。” 杨姨捶了林自在后背一下,劲儿还不小,“死妮子!你得给俺家老大留个机会!” 林自在笑而不语。 “张志勇那个案子,俺家老大说多亏了你的提醒,你严叔也让我好好谢谢你,这块料子表达不了我们的谢意,以后常回青山来看看姨。” 林自在有种跟杨姨处了十几年交情的错觉,一时分不清这个圆滑女人话里真假,于是也笑着答应下来。 再出去,车旁边站了好多熟悉的人。 袁婶装了一网兜的冻梨,正往车上放,袁丽英瘪着嘴在一边抹眼泪,林自在捏捏她的脸蛋,她哭得更厉害了。 老韩叔也来了,一哭起来,那张脸更加恐怖。“老韩叔没东西给你,就想着你以后能找个好婆家吧!老天爷保佑好人哪!” “谢谢老韩叔。” “大勇他妈不敢来,说让我也谢谢你。我替胜子也谢谢你。”老韩叔从袖子里伸出秃手,抹了把眼泪。 黄家明跟张保国解释,“以前张志勇给一个叫胡永胜的孩子交学杂费,他死了,都是孟繁西在负担。她也常常给老韩叔和张婶送些吃的。” 张保国欣慰地对林自在点头,“好样的!你到了兵团也一定能给你五叔争光!” 林自在听了不禁后脖子一凉。 ——这也太难了! 解放车开走了,知青点门口一群人还在跟她挥手,林自在情不自禁流下眼泪,不知不觉,她已经对这个落后又充满人情味的小山村,充满了眷恋。 汽车载着大家对她的祝福,带着她开往新的地点,开启新的生活。 林自在毫无畏惧,就像杨姨说的那样:姨相信你,无论在哪儿,你都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 末世1、金欢喜 还没睁眼,林自在就嗅到一股子潮湿中带点咸腥的空气。 这种味道,常年住在海边的人是没什么感觉的,除非,你曾经离开过很久很久。 林自在没有睁开眼睛,她先放开意念,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在双峰生产队时她的意念半径是三万多米,后面七十几年漫长岁月,意念范围又经历五次翻倍,扩大到了半径1048公里。 ——都说了,不要小瞧一立方米的空间! 这里是滨城,又不完全是。 林自在和林秀娥一起生活的那个滨城已经留在另外的时空,而如今的滨城是金欢喜和奶奶李金萍的滨城。 24年的记忆并不复杂,她熟练地接收着,连童年情绪都没有放过,头有些疼,似乎还不适应新的cpu,林自在又等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 ——好吧,新的一次旅程又开始了,无论坦途还是坎坷,我还是会一如既往一步步走下去。 新身体除了轻微头疼,还有些胸闷疲劳,身下的床单濡湿了一片,吸入鼻腔的空气咸湿中带着高于体温的热度,让人极不舒服。 林自在起身关了窗子,手动打开空调。 冷气扑面而来,林自在舒服地打了个激灵。 正打算去洗手间照照镜子,腕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来,是一个女人冷静的声音,“请问您是金欢喜女士吗?您的祖母李金萍女士突发心梗,于2050年8月3日14:38分被西安路派出所巡警送到滨城第三人民医院急诊科急救,现未脱离危险,请速来医院!” “知道了!” 林自在两步冲到门口换鞋,一把抓起衣架上头的背包就冲了出去。 直到坐进地下停车场的车子里,她才稍稍冷静下来,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包括乘坐电梯,找汽车,都不是她支配的,而是这身体的本能。 她调息三次,对导航系统说出第三人民医院,驾车出了地下室。 车子一到地面,仪表就显示车外地表温度是48度,车内开着空调,温度是28度。 她一边快速驾车一边对比着记忆,孟繁西这辈子,她活到了96岁,也就是正好死于2050年,但是气温绝对没有这么高。 看来这个时空的环境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重视,林自在注意看着滨城路上的绿化带,里面种着大片的蓝雪花和向日葵,环卫车向道路两旁的大树喷着水,时不时有私家车主凑上去,蹭点水淋一淋。 第三人民医院距离有些远,真不知道这老太太怎么就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林自在焦急地开着车,终于赶到医院,一下车,她就下意识缩了回来,两条小腿刚才仿佛放进了烤炉里,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违和感了,原来她急急忙忙穿着居家的短袖短裤就出来了。 当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急诊科,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但看她急慌慌的样子,也就理解了,定然是家里有病人急着出门才忘记穿件防晒服。 医生很遗憾地告诉她,李金萍女士抢救无效,已经在十分钟前宣告死亡。 林自在见了老太太最后一面,她觉得老太太跟原主记忆里不大一样,大概人死了都会变样子吧。 林自在又在老太太的手腕和颈部好好摸了摸,确认她的确死去。 ——这祖孙俩人,黄泉路上好做伴了。 林自在将腕上手机的曲面立起,给老太太拍了最后的照片,又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叫金逸轩的名字,把照片发了过去,想想又留言一句:奶奶意外去世,请速来医院。 天气太热,奶奶很快被送往太平间,林自在坐在冷气充足的医院里,等待金逸轩的到来。 到2050年,全世界的老龄化问题依然严峻,基数最大的七零后,最大的八十岁,最小的七十岁,刚到退休年龄,但身体零件毕竟年久失修,便成为医院最大的一拨主顾。 原主金欢喜的奶奶李金萍,1975年生人,今年75岁,刚领了五年退休金,一辈子不停歇地工作忙碌,就在人们都觉得她身体还很硬朗的情况下,猝然离世了。 林自在看着医院大厅里,一个个坐在电动轮椅上,由机器人引领的老人们,眼泪掉了下来。 ——上一辈子,她没有结婚,她的晚年也是在机器人的陪伴下度过的。她不是因为孤独而落泪,是为那种来自机器的冰冷。 当年离开双峰生产队,来到嘉阳团部,她分在了下面的十八连,到底没像五叔和张保国期望的那样争光争先,她按部就班地做好工作,自觉对得起那份工资和供应粮了,就心安理得地躺平,得空就研究研究空间里的书,或者整理一下种植心得。 恢复高考时,几乎全兵团的知青都报名了,也99%都落榜了,而她,没费什么力气就考入了京城农学院。 进京读书时,路过哈尔滨她去见了五叔,他笑着夸赞了她,说她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有出息。 拿着通知书,她进京了。这时她的意念半径是米,也就是65公里,进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探查故宫,发现此时故宫博物馆只是部分对外开展,大半文物整理工作还没有系统进行,但有许多战士把守执勤。 这六七年,除了小学课本和新华字典,她就没怎么看到过书,也一直没有途径获知建国前,运往琉球岛的文物到底有哪些。 经过近一周的分析观察,依然无从确定,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在她的青杏空间存了几十年的文物箱子放回故宫。 第二年故宫开展大规模文物清理工作,偶然发现两间偏僻的仓库中,居然存放着大批没来得及运走的已经装箱的珍贵文物,专家鉴定后,惊异发现,文物完整度极好,就连外包装箱上盖的国民政府某某部门的大印都鲜艳如斯。 有人怀疑这批文物的真实性,但这样大批量的造假是几乎不可能的,一个曾在国民政府做过地下工作的老革命家鉴定,那些政府大印都是真实的,印章鲜艳也不奇怪,好的印泥就是会多年不褪色,不过才是三十年而已嘛。 得嘞!林自在在学生宿舍里笑得开心极了,一桩搁在心里七十多年的心事,终于了结了。 第203章 正轨 林自在的手机微微震动一下,接到金逸轩的信息:我在过海底隧道,很快就到! 林自在看看手机时间,决定到医院的餐厅去吃点东西。 现在的蔬果只有个头,却失去了原本的味道,炒菜里也都是调味品的味道,林自在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根黄瓜,想想又拿出一个馒头和一个塑料小方盒,盒子里是大酱,她把黄瓜在盒子里杵了一下,蘸了点大酱,咔嗤咬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直达胃里,整个身体都跟着凉快不少。这样的吃法让她想起在双峰生产队拔大草的日子,大家就是这样坐在树荫下,边吃边聊天。 林自在触摸了一下耳垂上的耳机,咀嚼声和新闻播报声混在一起,有些乱,但她还是听清了:由于高温,北美地区今年第三次爆发特大森林火灾,目前为止,过火面积达到四十万平方公里,火灾已造成六十七人死亡,近千人受伤,六万多个家庭流离失所,后续情况请持续关注本台报道;倭海附近海域连续出现渔民被袭事件...... “请问......”一个礼貌的试探声音响起,林自在转头看,她后桌一个妆容精致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女人正眯着眼睛,带点歉疚和讨好地看着她。 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都十分客气疏离,加上隔个几年就来一波的疫情,使得人们都保持安全社交距离,即便亲人亲戚之间,来往也减少很多。像原主这样与奶奶一同居住的实在不多了。 正是如此,这位女士的突兀打扰,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失礼的。 林自在摸了下耳垂,关了新闻,转过身子,“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女士很高兴,仿佛有年轻人愿意与她交流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孩子,我就是想问问......你吃的黄瓜是搁哪儿买的?” 呃?我能说是自己种的吗? 林自在伸手进背包,拿出来一根黄瓜,抹掉上面的黄花,“不好意思,您自己去洗手间洗一下吧。”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女士连连摆手。 “别客气。”问就是要,林自在把黄瓜放到她的餐盘边。 女士想放回去,又抵不住黄瓜的香气,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两根香肠来放到林自在桌边,退回去坐下说:“哎呀太丢人了,我就是闻这跟我小时候吃过的黄瓜是一个味儿的,就多问了一句。呐,这两根鱼肠,给你吃吧!” “不用了。”林自在拿起要还给她。 “淡水鱼的,很安全!”女士竖起手掌,制止林自在。 林自在也不坚持,继续吃馒头,女士也不去洗黄瓜,急不可待地直接咬了一口,只嚼了两下,就双目放光,连连点头,“唔唔唔,就是这个味儿!”说完又咬了一口,忽然放慢咀嚼速度,珍重地把黄瓜放到自己包里,“姑娘,我今天可占你大便宜了。” 林自在摇摇头,“怎么不吃了?” “哦,我留着给我女儿尝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林自在一眼。 林自在了然地点头,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从背包里找了个塑料袋把餐盘里的食物一股脑倒进去,跟人道了别,就拎着袋子走了。 她依然坐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的景物,高温使地面水分大量蒸腾,远处景物都有些扭曲变形,林自在无奈叹气,这一辈子似乎比以前更加不易了。 上辈子气温还算正常,她在滨城、春城、成都等几个城市都住了十几年,最后回到哈尔滨定居,她没有结婚,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 当初在十八连,严国庆去找过她几次,提出要跟她处对象,做最亲密的革命战友。林自在明确拒绝了他,他很难过,低着头就走了,再没来找过她。 后来她去京城读书,还是陆卫东去学校看她,才得知了一些双峰生产队的消息。插队知青们绝大多数都结婚了,只有张春梅没结婚。严国庆也在1976年结婚了,是听从了杨姨的劝说,娶了县里小学教师,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 陆卫东和黄家明都是在1975年回的京城,两人目前的工作还相当不错,时常会跟双峰那边的知青通信联系。 “我们不像你,没良心地去了兵团就不回双峰了。”陆卫东比在生产队时成熟多了,人也不再是那个酷拽拽的模样,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农学院的,环视一周,皱眉说:“你怎么报了这个学校?听说你的成绩连京大也够了。” “嗐,没经验呗。”林自在搪塞。“这里挺好的,伙食不错。” “我知道,你去了兵团后,一直给李四霞儿子、老韩和张志勇他妈汇款,以后就别汇款了,老韩已经死了,他肺子一直不好,死的挺痛苦的。那个胜子读完小学就辍学了,下地干活去了,张志勇他妈也拿不到什么钱,都让他弟媳妇把着呢。” 林自在呵地一笑,点点头。 “陆卫东,你,听说过刀齐风吗?” 陆卫东一愣,“是知青吗?” 林自在摇头,“不是,年龄大约有...六十多吧。” 陆卫东想了一会儿,“没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姓刀的。” 林自在意料之中的点点头,“那你知道联大的陈先生吗?” 这回陆卫东点头了,“这个我知道。很有名气的学者,可惜文革开始不久就去世了。” ——陈静怡那一辈子,陈先生无病无灾活到九十岁逝世。 这世界或许有无穷个平行空间,齐头并进或错落前行,终归它们有大致共同的轨道,即便在某个岔道口偏离,也总会绕行一段后回归正轨。 林自在没有再问,不用说,她既然来到这个时空,那么她的子孙们就绝对不会在这里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时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我到了,你在哪儿?” 林自在看到大厅门口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神色仓皇,左右四顾。 她没有回话,站起来举起右手,“这里!” 第204章 巨婴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金逸轩,李金萍的儿子,金欢喜的父亲。 他面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五十岁的眼睛里居然还有着清澈的...愚蠢,见到长相酷似母亲的女儿,他眼圈一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么突然,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这样?” 林自在带他去看李金萍的遗体,他在太平间门口似乎是不敢面对,林自在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跄着进去,见到李金萍的脸,他一屁股跌坐在地,哭了很久。 离开太平间,林自在问他后事如何操办时,他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她:我咋知道该怎么办?你做主就是了! 林自在失笑,“她是你妈,她的后事正该你操办,难道她的遗产也全都给我?” “那可不行!”金逸轩下意识否定,像是要弥补自己的失言,他说:“你奶奶的遗产你有继承权,但前提得是我先死了你才顺位继承。不过你放心,以后这些早晚都是你的。” 林自在呵一声,心说:恐怕你没死这些钱就花光了。 这个金逸轩,是李金萍的独生子、心肝宝贝,自小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但金逸轩十分不喜母亲的指手划脚,不喜欢她干涉和参与自己的生活,他觉得母爱是沉重的,女儿是负累,亲戚是麻烦,社交也是恐惧的。 他脆弱的心灵负担不了稍大一些的负面情绪,稍微虐一些的电视剧他都不看,哪怕是母亲频繁的关心和关注,都让他焦虑不安。于是,大学他考得远远的,毕业后总算交了女友,不慎有孕,医院不肯违规为他们手术,李金萍得知后,做出保证,孩子生下来她全权负责,无论抚养还是生活费,都不用这小两口操心。 两人无奈结婚,生下了孩子,就是金欢喜。 她一出生,就真的交给爷爷奶奶抚养了,小两口领了国家的一笔生育补贴后,过着逍遥的二人世界,但两人都太自我,不肯互相谦让体谅,在金欢喜一周岁的时候,两人一场大吵之后就离婚了。 金逸轩不想听母亲唠叨催婚,即便父亲去世后,他也不肯回到滨城工作,就苟在青岛做一个培训机构的美术老师,线下带几个学生,线上辅导几个学生,赚几个饿不死又撑不着的工资,时常还得李金萍给他手机里打钱。 巨婴! 林自在脑海里冒出一个词来。 老话说,指着的不得济。就是说往往父母越指望的哪个孩子,越是指望不上。 想她做陈静怡的那一辈子,生了三子一女,她最重视长子,最宠爱幼子,唯一的女儿也是疼爱有加,唯一忽视的二儿子,却是她晚年的最终依靠。 金欢喜的记忆中,奶奶说过这样的话:你得好好学习,好好赚钱,将来给你爸养老。还说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或许,李金萍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儿子给自己养老,她只想着有生之年该怎么为儿子付出吧。 李金萍的后事都是林自在张罗的,金逸轩最多是跟在身后陪着,火葬后,金逸轩拿了唯一的一次主意,就是将李金萍的骨灰进行了树葬。 金逸轩已经数年没有回母亲的家,对女儿也很是陌生,尤其现在女儿带着一股子气势,让他觉得比在母亲跟前还压抑,只想尽快回到青岛家里,安安静静地躺一躺。 他在电梯里找了一下做父亲的威严感,板着脸问林自在,“你奶奶有几套房子,有多少存款?” “她没有告诉过你?” “说过一嘴,我没记住,反正她也没别的亲人了,她走了东西早晚都是我的。”这倒是实话。 林自在笑笑,“她没告诉过我,不如我们去翻翻看,看她有没有留下遗嘱。” “哪用看什么遗嘱。” 林自在在门锁前输入密码,门开了。 “这都哪辈子的门锁了?”金逸轩皱眉。 “便宜。”林自在让金逸轩进门,自己随后跟上。 金逸轩愣在玄关处,这个足有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里面堆满了各种纸壳子,饮料瓶子,有的捆好了,有的散乱地堆放着。 “你们就这么住着?都不管管你奶奶!” “管不了。另外两套房子,也堆满了东西。”原主的记忆里,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初中起奶奶就迷恋上了捡破烂,即便不捡破烂,家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奶奶曾经是会计,做账很厉害,但是家务活儿却是白痴,她甚至连地板都擦不干净。 “你知道东西在哪儿吗?” “我甚至不确定有没有贵重东西。” 金逸轩皱眉,“我明天就得回去上班了!”他真想拔腿就走,这么一屋子东西,让他的脑子胀得慌。 林自在又笑笑,她知道金逸轩再未成家,整个人就像再无欲望一样,生活标准降得很低,社交活动也极少,就这么低调无聊又津津有味地活着。每年在李金萍生日时发来一个虚拟的生日蛋糕,就能让李金萍乐上三天。 “我明天也必须工作,你自己找吧,我不经手。”林自在回了原主的房间。 原主是个导游,兼职网络小主播,她当年大学读的是旅游管理专业,实习时跟着老师去少数民族地区做了几次旅游规划,毕业后想过去做空乘,但最后却做了导游。 工作两年,随着气温逐渐升高,旅游行业越发艰难,她想跟去黑龙江或内蒙甚至去鹅国的旅游团,但是最后竞争激烈,她一个也没去成。大学时的对象是西安的,最后异地恋无疾而终了。 工作越发的少,基本就算是失业了。她想找别的工作,无奈学历还是太低,于是今年五月起,她做起网络主播。 她说的“明天必须工作”指的就是直播。原主在网上直播做饭,然后一边吃播,一边讲一些带团时的趣事,她身高一米六六,脸蛋还算耐看,但就是没什么人气,近三个月时间,粉丝数量也只有五千人,常常是直播间里只有六七十人,收入少得可怜。 但原主却不肯放弃,她平时还会做一百份三明治,赶在早高峰时到地铁口售卖,常常被城管撵得四处跑,总之东拼西凑,仨瓜俩枣地赚着钱,省吃俭用,就差出去跟奶奶一起捡纸壳子了,才供上那个在城郊买的一个七十平米的小公寓。 此时全国人口约为12亿,住房已达到饱和状态,金欢喜的好朋友姚静就从来没打算为买房子努力过,用她的话说:“我爸妈有两套房子,我姥姥家两套房子,我奶奶家两套房子,将来这六套房子都是我的,我疯了我还要买房子?” 但金欢喜不同,她知道,妈妈那边又嫁人了,奶奶的一切也都是留给金逸轩的,包括她金欢喜的存在价值,在奶奶眼里都是专门为金逸轩养老而服务的。 她不仅要赚钱养活自己,还得做好照顾金逸轩晚年的准备。 第205章 一百年没吃绿舌头了 林自在这两天一早四点多就会醒来,那是金欢喜的生物钟,她要起床做三明治。原主脑中最后的执念就是要攒钱、要直播打卡,要全勤奖。 林自在对抛头露面直播毫无兴趣,她更想静静地坐下来看看书,或者养养花种种菜。 她清楚应该“上班”的日期不是明天,而是今天。这几天,她把原主在直播平台上攒的请假条都用光了,今天如果不上线直播两个小时打一下卡,这个月的全勤奖金就泡汤了。 林自在不怕泡汤,但她心里不舒服,坐立难安。 金逸轩已经走进李金萍的卧室,将几摞捆得像账本一样板正的纸壳子丢到客厅。他打开衣柜门的同时,林自在也抬起手腕,打开了手机录像。 金逸轩发觉了,不满道:“你干什么?” “留个证明。” 金逸轩很不高兴,指着床边和北阳台的废品说:“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你怎么让你奶奶住阴面卧室!” “她自己要住的,说一家之主就得住西北角,所以我只能住西南角了。” “信这些玩意儿!” “她非常信。说西户的房子买错了,正东的方向是进户门,所以留不下长子。” 金逸轩一梗,瞪了她一眼,打开了衣柜,里面隐藏了一个老式的中型保险柜,他毫不犹豫地输入自己的生日,打开了保险柜。上下打量一番,就飞快地把东西收到自己的双肩背包里。 那个背包很大,林自在有理由怀疑他背来就是打算来装保险柜东西的。 “金先生,请把背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里面有我的东西。” 林自在举着手腕,在镜头后面对金逸轩说。 金逸轩恼火,“我妈留给我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里面有我的出生证和首饰,以后是用得着的。” 金逸轩把背包倒转,东西一股脑都倒在床上。 他拿起一个扁平盒子打开,里面是十几件黄金首饰,有手链、手镯、戒指和项链等;又拣出三本房产证;一个手表盒子,里面是一块老式劳力士手表,是金欢喜爷爷留下的,他伸手一扒拉,把一本相册和几本日记本都划拉到一边,抓起一个小束口袋,拎出一根挂着小玉马的红绳,甩给林自在,“这是你出生你奶买的吧。” 再就是几本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集邮册子,金逸轩不耐烦地扔一边说:“什么都往保险柜里放!” 林自在指指背包,“那些金首饰我奶说是给我的。” “怎么就给你的!给你你不拿走,放你奶保险柜里?”金逸轩唰地拉上背包拉链。“你奶手机给我!” 林自在从背包里取出李金萍的手机,金逸轩一把抓过,输入密码打开,把通讯录转到自己手机里,又把微信里的余额转给了自己,嘟囔道:“也不知道更新版本!” 他自以为隐蔽地竖起手机,实则林自在早看到了数额,微信余额是九千五百多元,按照老太太的习惯,攒到一个整数就会转存银行定期。 ——她不买股票不买理财产品,只专心存定期。 李金萍死后,补发了40个月的工资作为丧葬费,还有两份商业保险金,加上她两个银行共计两百四十多万的存款和三个房证,都进了金逸轩的腰包,林自在觉得他这两天后背都直挺了许多。 金逸轩把李金萍的老式手机扔到床上,临走留下一句,“你把这三套房子都拾掇出来,东西你全权处理,房子挂到网上,价格你查一下,然后报给我,卖了之后,我给你抽成。” 林自在呵了一声,说:“好。” 看看,人一死,你当做宝贝的东西,就会被人这样扔得到处都是。 *** 林自在吃了一根绿舌头,算起来,有一百年没吃这个东西了。 吃完心头还是不爽,她起身出门,开车去郊区小公寓把金欢喜的直播器拿来,支在李金萍的卧室门口,登录了直播平台。 直播间陆续进了十来人,心里莫名就舒爽许多,林自在摸了一下耳垂,打开耳麦,有些不熟练地跟大家打招呼,有人惊奇地发现背景变化,追问:“今天不做饭了?屋子怎么这么乱?” 林自在解释了一下休假三天的原因,“所以,我得赶紧把这套房子拾掇出来,然后卖房子。这几天就请大家跟我一起云整理吧!”然后也不等粉丝反应,戴上口罩和帽子手套,就开始动手整理。 说实话,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有不同程度的收集癖,林自在也不例外,年龄越大越舍不得放弃物品,扔个东西都得三思而后行。 这会儿,林自在还没完全从孟繁西的角色跳出来,收拾起李金萍的东西,心中充满了冒险猎奇和满足感。 “主播要节哀啊!” “奶奶房子多少年了?哪个小区?现在房子不好卖啊!” “主播在哪里,我去帮你整理啊!” 直播器上是个能够自动跟随人形旋转的摄像头,后面还有个二十四英寸的显示屏,离得较远也能看清弹幕,但林自在并不说话,不看镜头,也不回答,只是埋头整理。心里想着,祖奶奶我今天就干俩小时的活儿,时间一到立刻下线! 说实话,论攒东西,李金萍实在没有可比性,她捡的都是纸壳子塑料瓶子玻璃瓶易拉罐,还有些旧书旧包旧衣服。 林自在那阔大的空间里,囤的东西足够一个人吃用两辈子! 上辈子八十年代起,她就开始囤货,不为别的,只因她知道,此时的食物相对最为安全可靠。 她在农学院学了一身本事毕业,也不着急上班,不着急结婚,只挨个城市旅游,遇上合心意的城市,就多住一两年,无论在哪儿居住,她都不忘种菜种粮,种茶种药,还自酿白酒果酒。 她囤货也不急,各种衣服鞋子、消耗品和药品,在陈静怡那辈子就囤够用了。现在金子能动用了,钱多了,也不管用不用得上,她买了房车、越野车、大货车、挖掘机、游艇和直升机,到后来又买了上千个吨桶,分类存放各种油料,遇到山泉也储水。 到了海边就囤海鲜,到了东北就囤大米,到了内蒙就囤羊肉,出国时连香肠、巧克力、、奶酪、榴莲、冰虾、三文鱼都囤上够吃两年的量,甚至在从黑河去对岸旅游时,居然用意念将鹅国一块无人居住区的黑土收了近一万个立方,给自己的解释就是,海兰泡本来就是中国的!去米国时乔装买了一批枪支弹药,民国时收的那些已经落伍。 李金萍卧室里的东西不算太多,地面的东西都挪了出去,林自在开始整理一个木制五斗橱。 她翻到一个摩托罗拉手机、一个三星手机还有一个小灵通,呵呵一笑,拿到摄像头跟前给粉丝们看。 这才发现直播间有五百多人了。 “你们都这么愿意看人收拾破烂儿啊!” 第206章 有个老太太直播上瘾了 有人弹幕说:“看别人整理,自己仿佛也在清理情绪垃圾。” “我奶奶八十多了,她也存了好多东西,只是谁都不能乱动,也不许我们给她收拾东西。” “哎,别提了,天气还没这么热的那几年冬天,我眼睁睁看着我姥姥穿貂皮大衣去翻垃圾箱的心情谁懂啊!” 林自在意念开始留心显示屏弹幕,但很少看镜头,她把整个抽屉拿出来放到床边,离镜头更近一些。 翻着翻着,随着四五十年前物品的增多,林自在忽然意识到,这些她看不上眼的东西里,分明承载着一个女人对丈夫对儿子的诸多记忆和思念,她没有资格也不应该轻视。 一本九十年代的名片册,几张写着足球之城的电话充值卡,一本中级会计师证书,两本结婚证书,几封手写书信,还有一个玫瑰粉色的长钱夹,里面有早已不能使用的银行卡,还有一张小太阳幼儿园的五百元托儿费收据,以及凤凰琴行的钢琴学费收据,一千元20课时。 林自在打开结婚证,用手指遮住名字,凑近镜头,“1998年11月11日登记,天哪,他们结婚真早,还居然选了光棍节。” “看看这个名片册,这个得有五十多年了,都发黄了,塑料都粘到了一起,咱们翻翻看,有人认识这些公司和人名吗?” 最后她把薄薄的随时都可能碎裂的收据,小心在镜头前展开,收到一波惊叹,直播间忽然流量增加,进来一千多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有人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学弹琴学舞蹈的学费,还有人发图展示自己爷爷奶奶的结婚证和老照片,十分热闹。 林自在看看时间,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就把在北阳台货架深处找到一个古旧电子琴拿出来,插上电源,居然好用,于是擦拭一番,随手弹了一段周董的《听妈妈的话》,直播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大礼花,原来是有人送了礼物,他说他是八零后,听到这首歌,就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也想起自己的妈妈。 林自在弹完一曲,推着直播器大致拍了一下各个房间状况,“接下来几天,我的直播内容都会跟整理这间房屋有关,如果你对四十多年前,甚至上个世纪的老物件有兴趣,咱们明天还是下午六到八点见!今天就到这里了,白白!” 第二天一早,林自在又在四点钟醒来,她把金欢喜以前准备的吐司、奶酪、番茄酱之类的东西都装到两个大置物箱里,扔到空间。 她虽然对这种没经历过的生活很有兴致,也想过一过不同的日子,但绝不包括背着食品箱子被城管驱逐这一种。 清晨的温度就近四十度了,林自在刚走出楼口两分钟,就打消了晨练的念头,转身回去,迎面就见一对拖着露营车去买菜的老夫妇,朝着楼口走来,林自在扶着门等他们进去,两人都戴着遮阳帽,面罩直接连鼻子脸和脖子都遮住了,老太太笑着说:“谢谢欢喜!” “买这么多菜?”林自在刷卡按了十六楼。 “是,天太热,不想出门,就一次多买点儿!”老太太按了十七楼。原来是周奶奶老两口,她是李金萍的广场舞和麻将牌搭子。 拖车进了电梯,就占了大半空间,空气瞬间安静,气氛十分尴尬。 周奶奶忽然抹起眼泪,“你说李金萍咋说走就走了捏!” 几只活虾适时在塑料袋里蹦跳几下,林自在哟了一声,“活虾不便宜吧?” 周奶奶立刻被带偏思路,“可不是!八十!现在海物都不敢吃了,我这二年就馋那海菜包子馋得没有抗,你说就这养殖的几个破玩意儿,要了我八十多块!我中午烙韭菜盒子吃,回头给你送几个!” 林自在笑着摆手,“不用了,我中午要出去呢。” 老头拽拽老太太的袖子,老太太不乐意,“你干甚么,欢喜我看着长大的,她又不是外头那些孩子,还能嫌乎咱们!”说完又叹气,“我真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唉,她比我还小五岁呢......” 老楼的老电梯有点慢,终于停下,林自在连忙出了电梯,周奶奶扒着电梯门说:“你爸没回来吗?” “回来又走了。” “你说你们也不张罗一下,我去你家几次都没人,这白事也没有补礼金的一说,你看这事儿弄的......” 林自在摆手,“我爸的意思是不办。” “唉,你爸啊......” 电梯发出滴滴的声音,周奶奶连忙松开手,电梯门终于关上了,林自在听到周爷爷埋怨老伴:“你怎么个事儿,逮个人就说个没完,你知道人家年轻人烦不烦你啊!” 林自在进屋也不换鞋,三十年的老空调已经不大好用,风向风速都不能调节,动不动就自动关机,修了两次还这样,但李金萍坚持不换新的。 林自在打开腕上手机外放新闻,熬上大米粥,又在蒸锅里熥了一个馒头,煮了一个鸡蛋。 定时后,查看了李金萍卧室的物品,大致心里有了数,她不可能在直播时只翻东西,而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她都想好了,实在没有她就把自己当年的东西拿出来几个凑数,反正,仅仅一次直播,林自在就喜欢上了这种分享的快乐。 吃早饭时,手机上又播报了倭海渔船失联的新闻,林自在便将意念散向海边,从前的旅游旺季,如今海边却只有少许人,无人下海游泳,曾经美丽的海滨,萧条至极,一群海鸥翻飞而过,一只海鸥飞扑下来抢夺了一个游人手上的食物飞走,那人发出惊恐的叫声,手腕被啄得一个深坑,汩汩流血,幸得旁边有人相助,送他去了医院。 意念继续向东,在她的极限范围之内,居然发现有一种外形恐怖,暴眼獠齿的怪鱼跳起两米多高,又落入海中,勇猛追逐捕食其他鱼类。 林自在肃然,这是什么节奏?海上怪物?核污水导致? 又搜了下新闻,却没有更多报道,便暂时放下,刷了二十分钟视频,也进了几个直播间取经,发现那种插科打诨和喊宝子宝贝乖乖姑奶奶的主播她无法胜任,倒是注意到有一个作品是用一种意念控制的摄像机拍摄的。 她赶紧去商城搜索,这种最新款的摄录机,叫做球形摄录机,能够在机主身周五米范围内自由飞行,360度随意拍摄,售价三万多块,但它销量不高的原因不是价格,而是在于意念控制太难了。 懂得冥想和训练正念的人不少,但真正能用意念一边自如操纵复杂机器,一边说话思考的人,太少了。 林自在毫不犹豫下单买了一款金色的球形摄录机,金欢喜账户上只剩下两位数三位数余额了。 两个小时后,机器已经到手,林自在迅速通读说明书,上手上脑试验了一下,嘿!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于是,接下来,林自在让球形摄录机跟随自己,用金欢喜卖三明治的露营车装了车纸壳子,运到地下车库,装到后备箱里,设定了废品收购站,就出了车库。 球形摄录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车子,引来不少路人回头,甚至有人抬手拍摄。 林自在心里畅快,拿着买纸壳子得的258块钱,对着摄录机笑,“朋友们,两百五十八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女士一直钟情于捡纸壳子了,哈哈哈!” 一个转身,球形摄录机飞快跟上,“嗯,今天挣钱了,我准备晚上烙几个韭菜盒子吃吃!” 第207章 韭菜盒子 说起韭菜盒子,东北人就没几个不喜欢的。 今天让周老太太给勾起了馋瘾,想起在双峰生产队吃的韭菜多鸡蛋少的杂粮面盒子,林自在就发誓,今天晚上必须得吃上韭菜盒子! 其实,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依然能够顿顿讲究的人,是非常让人敬佩的。 陈静怡那一辈子,大半是周逢春做饭,轮到她也能认真给一家人做饭,就像林秀娥照顾当年的她一样照顾丈夫孩子的健康。 孟繁西这辈子,她觉得总要去另外时空,在这世界是否留下血脉根本无关紧要,关键是她觉得男人都像孩子,无法动心,于是一直孤身一人,到了六十岁以后,她察觉到了弊端,那就是身边没有牵挂的人,没有她想付出的人,她懒得给自己做饭,总是对付对付就是一天,这对健康是极为不利的。外面的吃食又不放心,于是她只能趁着有兴致做饭的时候,一次多做一些,多余的存放在青杏空间里。 但今天不同了,今天她要录制视频! 于是她放着空间里现成的刚热乎乎的韭菜盒子不吃,认认真真地从头做起了烫面韭菜盒子。 球形摄录机录制了烙韭菜盒子的全过程。 林自在做过一番研究,其实主页的日常作品比直播更加重要,是吸引粉丝的主要途径,她觉得以后虽不能保证天天更新作品,但一周怎么也要有二三次才好。 金欢喜的账号就叫欢喜,她也不准备改名,现在是六千多粉丝,昨天一次直播就多了一千粉丝,这让林自在非常有成就感,比她一下得了一千两黄金还要高兴。 上一辈子太多时间独处,埋头读书打坐、一心囤货种地,就跟那些信佛的人天天一直念经祈祷下辈子的福气一样,这辈子却过得没什么滋味。 无论是否有下辈子,无论有无记忆,最要紧的是活好当下! 林自在一直是比较敏感自我的类型,这样的人有自己的执拗,非得在某件事上吃点亏,才会自己想通了有所改观。就像是林秀娥夺舍之仇,她记恨的方式就是能不用她的技能就不用,仿佛这样就很有志气一样。 ——骨子里的东西,跟活了多久完全无关,关键还在于经历。 如今重回青春,再与各色人群接触,新奇又快乐,再想想海里的怪鱼,总觉得享乐要趁早,她打算好好做一回年轻人。 账号原本有作品有二十多条,全是做饭做菜以及吃播的,没什么特点,林自在也没删除,只改为隐私设置了。 林自在洗手烫面,和面,醒面;磕鸡蛋、打散、炒半熟凝固,关火打散,晾凉;洗韭菜,切韭菜,剥虾壳去虾线,虾头熬汤,青萝卜叉丝;择掉的韭菜叶子和蛋壳虾壳一起放到堆肥桶里堆肥......慢条斯理,又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万遍。 最后是做剂子,擀皮,包馅,烙制,微微金黄的韭菜盒子陆续出锅,林自在伸手捏住第一个烙好的韭菜盒子,抖了抖,盒子微微变凉变软,她轻轻咬了一口,美美地咀嚼,眉毛一挑,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球形摄录机飞行自如,上下左右角度很是刁钻,变焦变距也很是丝滑,捕捉着她的表情,还有个镜头就像是摄录机一头扎到了炒鸡蛋的锅里一般,想来一定会很吸睛。 还有三十分钟就到六点,吃饭大过天,林自在干脆就在餐厅打开了直播器,餐厅桌边柜上堆得满满的,餐桌上也是各种保健品的药瓶,还有乱七八糟的袋装食品,她也不介意,盛了一碗虾汤,用平盘装了两个韭菜盒子,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被咬了一口的。 她依然是吃饭时听新闻,虽然早就知道这样对消化不利,但无奈积年恶习实在难改,她也不为难自己了,夹起韭菜盒子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这韭菜是她在嘉阳种的,空间里还存了她当年挖出的韭菜根,她边吃边想,等收拾完这些房子,找个大花盆,就把韭菜根种下。没办法,韭菜盒子这东西,和火锅一样,定期就得吃一吃。 两个韭菜盒子吃完,直播间已经来了近千人,有人在说: “啧啧,一千人看她细嚼慢咽吃两个韭菜盒子喝一碗汤。” “爱迈,这味儿怎么那么勾银,不会是假的吧。” “不是假的,我小时候吃过这种韭菜,就是这个味儿!” 直播器上有个类似音箱一样的东西,全是细密的小孔,打开开关就可以收集气味,转化为数据,最后传播到开启了这项功能的手机端,虽然会有些微差异,但已经是大致还原了。 喝完最后一口虾汤,林自在对镜头摆摆手,看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到六点,就顺手在手机上编辑视频,之前录制的内容都在她脑中,整个录制意图也都是她掌控的,所以剪辑起来,全是加速,前边三分之一从她拖着露营车卖废品开始,到卖得二百多块喜笑颜开,到和面和馅料烙盒子,一共也就六七分钟,她又飞快地编写文案,选择了时下流行的配音。 六点钟到了,她把盘碗送到厨房,回来推着直播器进了李金萍的卧室,简单打了个招呼,她就开始收拾整理,并同时试看刚才的视频,六点十分,点了发表。 她今天要整理五斗橱剩下的四个抽屉,她把四个抽屉都放到大床上,坐在床边开始整理第一个抽屉,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是没什么用的,废旧电池,没用的充电器,扣子,用过的发卡发带,甚至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围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能是一个好会计,林自在暗暗摇头,把东西都丢到一个大垃圾袋里。 直播间里看她手上动作的不多,大都在看那个摄录球,它像是一个调皮的小鸟,忽上忽下的,有时会凑近了看林自在手上翻看的纸片上的文字,有时又换个角度咔嚓咔嚓拍几个照片,这让一众人惊叹不已,要知道,早三十年就有意念控制的玩具出现,只是关注这类的人很少,真正能控制自如的就更少。 就这款摄录球,价格死贵,销量也低,那几个使用摄录球做过拍摄的主播,最多也就是跟拍个十分八分钟,最后在拼凑做个剪辑而已,像林自在这样直播控球的,前所未有。 很快,这个沉默的直播间人数就过万了,都是奔着摄录球来的。 弹幕上说什么的都有。 “带个口罩,不露脸不说话,怎么还能这么多人?花钱买流量了吗?” “奶奶刚去世几天,这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那个摄录球简直太丝滑太润了!” “哎哎,好像翻到好东西了,我的天,这叫啥来着,是磁带吧?” 林自在把磁带放进一个银色随身听里,按下播放键,滋滋啦啦的声音伴着“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 “啥啥?云诊断龟兔,经济弥补?” “还得八零后收拾烂摊子,那是姜育恒的《再回首》,云遮断归途,荆棘密布,是唱爱情再难回头了。” “八零后!失敬失敬!(抱拳)” 林自在展开一张1999年的《滨城电视报》到镜头前,“朋友们,你们看,19点30分新闻联播,20点久久合家欢,那时候,人们的业余生活主要以看电视为主吧,有在人民体育场看过足球的吗,有看过这个综艺节目的吗?” 还真有人回复看过。 林自在可都没看过,立刻转移话题,拿起在最下面抽屉找到的一摞vcd、dvd来,“看看这都是什么?《剑鱼行动》、《本能》、《泰坦尼克号》、《射雕英雄传》、《闯关东》......” 弹幕立刻弹出一串看过看过的回复,看来今天主打一个复古回忆,来的都是八零九零后。 时间差不多了,林自在拿出一个小鼓,打出一段激昂的鼓点来。 鼓舞士气,一点不假,直播间气氛热烈起来。 林自在准备见好就收,看看手机时间,刚要说明天六点见。 就有人送了个飞船,说打滚求主播再弹一个王菲的曲子。 林自在不想理他,心里翻个白眼说,就算磕头,祖奶奶我也不给你表演! 转而看到一屋子狼藉,忽然记起自己现在是个穷小主播,拍拍自己的额头,很识时务地笑着比了个古老的ok手势。 她想想,弹了一曲《如愿》,到最后更是唱了几句: 见与不见都一生,与你相拥 而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 ...... 我也将见你未见的世界 写你未写的诗篇 天边的月 心中的念 你永在我身边 ...... 第208章 世界问题 下线后,林自在发现作品上了热门,已有十万多点赞,这就是刚才直播间拥进上万人的原因。 今晚直播时,有细心粉丝发现她使用最先进的摄录球,手机却是八年前的老款,推荐她去申请华为庆典2号手机。 林自在搜索了一下该款手机,原来是去年百年大庆时,华为推出的限量版手机,和摄录球一样,这款手机对机主的意念有一定的要求,想拥有这款手机,只有金钱是不够的,需要现场测试意念才能购买。 这款手机拥有存世手机的所有功能和优点,可以如老款手机一般手持,可以扣在手腕处,也可以像摄录球一样随机主飞行,还可以弹出一个22英寸光幕,除去可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拨打卫星电话的基础功能之外,开通权限后可以与空间站和月球基地通话,意念操纵功能,更使机主能在手机损毁或人机分离的情况下,在二十米范围内接受到机主的意念指令。 林自在却对这款八万块的手机没什么兴趣,价格不是问题,也不是嫌弃申请麻烦,而是她根本用不着买,她不需要跟空间站联络,也没必要打卫星电话,天宫一号到天宫七号,距离地面都在400公里左右。除了一些高轨道卫星,全球在轨卫星一万两千多颗,包括无数报废卫星和宇宙垃圾,绝大多数都在她的意念范围内。 她自信地想,老娘的意念范围还有的翻倍呢! 还有一点顾虑就是,她阅读关于手机的内容时,想了一下关于百年庆典,随后两分钟她就刷到一条百年庆典阅兵的视频。 阅兵看得很是激动和自豪,但她不喜欢这种被窥视的毫无隐私的感觉。 第三次直播林自在在书房书柜里找到两封原主爷爷金建军写给李金萍的情书。 第一封信很巧妙,信封上写的是李金萍的地址和名字,但内容却是这样的:志国你好,见字如面!......真羡慕你的父母十分开明,从不催促你结婚,我却不行,我二姑给我介绍了一个粮食局的对象,我妈就天天用笤帚旮瘩跟我说话,逼着我去相亲。我怎么可能看上那个女的呢,我心中早已有了理想的人生伴侣,她就是我妹妹的同学李金萍,我第一次见到她,我的心就已经属于她...... 林自在读完信哈哈大笑,立刻有人打出弹幕说看到了她的嗓子眼。 她将信拿到镜头前,朗读了一遍。 直播间发出一片感慨,纷纷说: “我不如七零后的奶奶,我连手写情书都没收到过。” “手写书信几乎已经绝迹了,这信也太珍贵了。” “这家伙真是心机深沉,哈哈不过我喜欢!” 林自在又读第二封信,那是金建军在金逸轩两岁时出差到成都,虽然只有三天时间,却还是写了一封信邮回滨城,信中描写了成都那异于滨城的城市风景、风土人情和美食,并含蓄地表达了直男的思念之情:......昨天我去看乐山大佛了,一对夫妻携手站在我前头的甲板上,我当时心里很羡慕,要是你也在我身边有多好。 林自在将信收回信封,一段短信一秒钟就可以收到,而一封信要经历千山万水才能到达心上人的手中,两封信都好好地收在一个铁皮盒子里,也许近些年李金萍已经忘记了这些信,但可以肯定的是年轻时,她是珍视这些信件的。 在李金萍的心中,显然儿子更加重要,连他的相册也放在了保险柜中。 第四天林自在找到一盒子悠悠球,有几个一甩还会闪闪发光,还有一个俄罗斯方块机,北阳台上有两大摞用旧丝袜捆绑的鞋盒子,林自在多加了一层口罩,打开鞋盒子,鞋子长出三四厘米长的白毛,她扣上鞋盒,重新捆上,提到门外准备丢掉。 她将李金萍老两口囤积的保健品摆在昨天刚腾出的客厅地板上,靠着墙壁边的已经不能再看的三十年前的电视机,摞了老高,各种维生素、鱼油、螺旋藻、牛初乳,应有尽有,各种治疗仪,玉石垫子,还有艾条艾灸罐,层出不穷。她把包装盒上的日期指给网友看,最早的一个居然是2020年3月的,......一瓶没有开过封的鱼油放了三十年. 第五天,她搬开几个一看就是捡来的旧行李箱后,发现下面是一台老式的飞人牌缝纫机,林自在倒是会用,可以现场匝个鞋垫什么的,可惜机器已经锈迹斑斑,完全不能使用。 她忽然想起金逸轩扔下不要的几本集邮册,她逐页翻看,在网友的提示下,发现了一个1980年的猴票四方联,难怪集邮册要放到保险柜里呢。 林自在没想到还有这等收获,喜滋滋收到空间里,她没有集邮的爱好,但也没打算给金逸轩,他可是说了东西都归她处理的。 第七天,房间基本清理完毕,她联络了旧衣回收,又联系了废品站上门,这次一共卖了五百多块。有心请个家政来家彻底打扫一下卫生,发现卖废品的七百多块只能让家政服务一个多小时的,如果彻底清扫肯定要添钱,不划算,算了吧。 第八天一早,她乘坐地铁赶往李金萍的第二套房子,路上听到新闻,说是土耳其发生7.5级地震。 到达房子时,又一条新闻播报:倭国本州山脉的平成新山继六十年前大规模喷发后,再次爆发,已造成数十人死亡......火山爆发释放出许多有害物质,极有可能危及倭国及其周边国家人民的健康和安全。 邻座一个花臂大哥也在看新闻,他咒骂道:“碧养绿草的,自己国家的事儿都整不明白,一个火山一个核电站,硬是成了世界问题了!” 第209章 房奴 花臂大哥对面一个壮年男人也附和,“妈的一个弹丸小国,死乞白赖整了五十来个核电站,他是想死吗,想拉着全世界跟着一起死吗?”该说不说,即便全球人民都保持了安全距离,东北人民还是不允许话把掉到地上,大家戴着口罩面罩也要保持交流。 一个声音弱弱地说:“可以理解,他们国土小,资源少,除了核能发电,别的都不适合。但是吧,他们还老地震......” 话没说完,花臂大哥把手里拎着的衣服砸到地上,上去就薅住那人脖领子,“悄悄的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个是汉奸,指不定你就是个串串!就是个蝴蝶!还他妈别的都不适合,啊呀他就适合抢是吧?” 地铁车厢的温度在22度左右,很是适宜,但花臂大哥似乎越来越光火,最后干脆一杵子砸到那人腮帮子上,那人啊呀大叫一声倒地,花臂一个箭步,又补了一脚。 “你怎么说打人就打人?”那人气愤得快哭了。 花臂:“好歹我还跟你说了两句,二话不说就踹死你你信不信!” ...... 地铁到站停下,挨打的人下了车。 花臂大哥还气哼哼的,“碧养的我除了会打鱼会开船啥也不会,现在好了,让我指啥活啊?” 四周乘客都离他远了一些,下一站,林自在到站,也下了车。 ** 李金萍的第二套、第三套房子距离第一套都不太远,地铁两站地,林自在看着房子里又是堆得满满的旧家具旧家电,只觉得堵心。 收入并不算太高一对夫妻,只有一个儿子,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房子?一辈子省吃俭用,不停地还贷款,不停地交商业保险费,这两套九十平米左右的房子,不租也不卖,居然只用来堆放捡来的破烂! 大致看了一遍,林自在就直接叫废品站来车拉走,满满四大车,人家挑挑拣拣给了四百块钱,说都没价值,要不是还有些纸壳子,根本不收的。 林自在手一挥,赶紧拉走! ——不给钱也行。 如今滨城的房子有价无市,尤其这些房龄三十五年以上高层老房子,根本连价都没有。不管你住没住,门窗密封性都已经不好了,电梯也到了使用极限 ,中介一听地址,就说他手上现在有几千套这样的房源,根本出不了手。 林自在把情况发给金逸轩,他很快回复说:只管低价出售,重要的是套取现金。 嘿,这人还真是有决断。就像他自小读的幼儿园“小太阳”一样,他的认知里,所有家人围绕他服务是天经地义、应该应分的。 林自在相信他不是坏心思的人,哪个坏心思的人,眼神那般单纯清澈,他也不是存心忽视母亲、女儿,他只是从未有过照顾他人的概念。 不知李金萍若是知道自己辛苦买下的房子,到了儿子手里,都打折兑现了,是何想法。......哦,或许,她就是打算给儿子关键时刻兑现用的?谁知道呢,谁能理解一颗慈母的心呢。 林自在把房屋钥匙和金逸轩电话给了中介,让他们自行商定价格。她把那些相册、邮册、信件之类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装到一个整理箱里,扔到空间一角,就回了金欢喜自己买的小公寓里。 唉,说起这个小公寓,又是一声叹息。 金欢喜受了奶奶的影响,觉得买房比租房心里踏实,永远不会被房东赶走,于是她勇敢做了接盘侠,买下这个装修好的,拎包入住的二手房。 房子位于滨城郊区大赫山西侧,是十年前开发的楼盘,楼盘不算大,六栋九层的小高层,在山脚错落而建。 物业管理是和附近一个稍大小区拼凑的,住的大多是单身青年和小夫妻,金欢喜的房子在九楼,站在窗口就可以看到大赫山前一片桃林杏林间的别墅区,那里是富人的高档住宅区,她的小区,更像是专门为了替别墅区遮挡西北风而建的。 到了五十年代,国家鼎盛强大,祖国传统文化都得到很大程度复兴,航天探海、军事工业等方面都位列前茅,古老民族的崛起势不可挡。 但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在享受普遍福利的情况下,还是过着最普通的日子。就像金欢喜和姚静这种成绩一般,考上大学专业不佳,毕业后就业不理想的年轻人,也比比皆是。 原主从前总是望着别墅区感慨,要是能住一天也是好的啊!姚静每次来,两人就一起站在窗口对着别墅区流口水。 “你长得好看,嫁个有钱的老头吧,我还能跟着借借光。” “去你的,你才嫁老头!” 年轻的姑娘们,有自己梦想,但也有自己的底线。 ** 这一两年地壳活动尤其频繁,就像一个内热过盛的的病人,一会儿干咳几声,一会儿鼓出个脓包,大气层就像一件密不透风的防护服,牢牢笼罩着地震和火山爆发释放出的大量热能,持续给地球“发汗”。 几十年前东北人员严重外流,考出的学子少有回到原籍的,这种现象,在滨城算是最轻的,房价受到的冲击也最小。 如今随着天气变化,人口迁移趋势又转回来了,但滨城的气候优势却没了,又潮又热,房价倒跌了两成下来。 林自在喝着绿豆冰,考虑着要不要回哈尔滨定居,就听新闻又播报说,两日内发生三起工人室外作业中暑死亡事件,多地森林自燃、水库干涸、鱼虾、海参因高温死亡,养殖业遭受重创,国际上倭国老旧核电站超期工作、维护不利,或将造成恶性事故的事态,许多24小时直播间,已经对准了富士山和几个使用70年以上的核电站...... 手机响了,是姚静,她兴奋地说要请客吃饭,让林自在去美食街见面。 林自在刚从高温的外头进来,根本不想再出门。 “那我去你家,你最近没发烧吧?好的,我买点吃的,咱们一起做了吃!好了,就这么定了!” 姚静,身高一米七四,体重104斤,大眼睛大长腿,大美女一个,爱笑嘴甜,就是不会做饭。 ——咱也不知道,这“一起做了吃”要怎么实现。 第210章 闺蜜 姚静来的时候,拎了两塑料袋的食物,一进门就抱住林自在,又蹦又跳的,“欢喜我成功了!” 林自在很久不与人亲近,很是不习惯,借着拿拖鞋,退后一步问:“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你忘了?原来你根本不关心我的事儿!”姚静换上鞋子,把塑料袋拎到厨房里,“我去应聘公办的社区幼儿园,成功了!” 林自在也想起了这件事,“哦,那可太好了!恭喜你!” “哼,一点儿都不真诚!”姚静嘴上抱怨,眼睛却笑得眯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以后我的工资就有两万二了!欢喜,我就能养活自己,不靠着家里了!”说完又奔进厨房,捧出半个西瓜放进冰箱,看见里面的可乐,拿出两罐来递给林自在一罐,林自在摇头,她就放回去一罐,“咔”的一声打开一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啊!太舒爽了!” 十几分钟后,她总算冷静下来,沮丧地说,“哦,对不起欢喜,我只顾着自己高兴,忘了你奶奶刚去世,对不起对不起!” 林自在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姚静继续说:“欢喜,我这几天都看你直播了,真不错,粉丝翻倍了,收入也不少吧。” “没多少,直播间礼物不多,作品也少,接下来还没想好,也许就不做主播了。” “啊?不做这个你做什么啊?你奶奶给你留下多少钱,几套房子啊?” “没有。” “什么叫没有?” “没有遗嘱,所以没有继承权的意思。” “你爸......”姚静艰难地说:“就那么全拿走了?” 林自在点点头。 姚静过来拥抱她,“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林自在拍拍她的背,笑说:“谢谢你。” “不过他可真过分啊!”姚静愤慨。 “没什么,他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林自在还真怕父女情深,要相依为命的过日子。 “我姥姥姥爷就跟你奶奶差不多,导致我妈现在还像个小姑娘,她都五十五岁了,你能想象吗,她还动不动跟我姥爷撒娇!有时候我姥姥还喊她宝宝!” “那多有福气,双方的福气。” “福气个屁啊,我什么都得照顾他俩!” “原来你真的会做饭。”林自在笑。 “呃,这个,还不会。”姚静挠挠头发,“我是说在其它事情上照顾了。你知道,我家那四个老人都八十五岁以上了,我爸爸这几年学会了做饭,现在我们家四个老人住门对门,方便我爸妈照顾他们,唉,我总觉得他们根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所以我一直急着找个稳定工作,将来有能力照顾六个老人,唉。欢喜,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还没有去过殡仪馆和陵园,我很怕...过些年我要频繁到那个地方去。” 这次是林自在上前拥抱她,“不怕,有我在呢。” 姚静撇撇嘴想哭,最后又笑了,“欢喜你变得一下子厉害了很多,真好!我为有你这样的朋友而高兴,更为你有这样的勇气而骄傲,”她抹了一下眼角,得瑟地说:“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大美女,大多数人是不敢跟我做朋友的......” “呸!”林自在学着记忆中的模样啐她,“所以你现在是不是打算学做饭?” “不要!”姚静立刻摇头,“我一不结婚二不生娃,为什么要做饭!” “自己吃啊!” “我吃幼儿园食堂!” “将来也要照顾父母。” “那将来再说!” “告辞!”林自在一抱拳。 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起,约12亿的人口,每年新生儿只有200万左右,幼儿园和小学招生生源永远处于不足状态,姚静去应聘的公立幼儿园,每个班级只有十个孩子,却有三个老师和两个保育员。 生育的主力军是二零后,也就是金欢喜这一代人,但长久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只为自己活,并不愿因他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而影响自己的生活,没人愿意付出,也无人赞美付出。 虽然国家推崇传统文化,推崇孝道,但是孝的概念和方式已经完全改变了。更多的是作为父母的一方,不肯拖累和麻烦儿女,儿女自小也便认为父母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逢年过节,发一个消息祝福一下,有的同城住着都不肯去父母家中陪着吃一顿饭。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在拉远,金欢喜和姚静是初中起的同学,一直关系很好,才这样不拘小节,更多的人都是独来独往。也有很多人,在网络中,在虚拟游戏中,张扬恣意,凸现个性,现实生活中,却沉默寡言,懒于交际,沉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赚一分生存的工资了事。 但你深入了解,会发现,其实他们的精神世界也是很富足的。 ——你不理解的,不见得就是错误的。 姚静亲眼看着摄录球在林自在身周自如翻飞,非常羡慕,“以前也没听说你能操控意念产品啊,咋一下就这么厉害了!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请像我嫉妒你月薪两万二一样嫉妒我吧!” “哎呀,人家这工资赚得也不容易呢,那些小祖宗都得精心伺候着。我妈说我先拿别人孩子练练手,将来带自己的。我才不生呢,生一个孩子对咱们身体是多大的伤害啊,一孕傻三年,还要操一辈子心,养好他我累得贼死,养不好我愧得贼死!欢喜你生不生,你要是生,将来我给你带,到时候我老了,能在我病危通知书上签个字就行了。” “你看看现在这环境,能生吗?各种疾病、天灾,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呢。” “唉,你说的是啊!新闻你看了吗?” “什么?地震还是火山?” “都不是!我说海怪!” “哦,没看到。”新闻里没看到。 “吓死人了,说是寒国近海出现了二十多米长的大章鱼,那家伙智商不低,再长那么大个子,一下子就能卷八个人,我的天,不能想。” “有照片吗?” “不大清楚。”姚静打开手机,“离得太远了。” 说完她忽然站起来,“咱们做饭吧,我买的五花肉,鸡翅膀中段,还有藕和黄瓜,现在安全的食品不多了,以前是我们吃海鲜,将来没准海鲜上岸吃我们了,该吃就吃吧,姐姐我不减肥了!” 林自在心念一动,将几样食材放到冰箱里,才打开冰箱,“我这里有点鹌鹑蛋和青椒,我做一个把子肉,再用这罐可乐做个鸡翅,素菜你来吧!” “没问题!” 巴掌大的五花肉,切了四大片,?出了肥肉,用砂锅和鹌鹑蛋及油煸过的青椒一起焖炖。米饭焖好的时候,把子肉好了,铁锅里的可乐鸡翅也好了,那边姚静还在一条一条地切黄瓜,这位祖宗是把黄瓜立起来,像劈柴禾一样的切瓜条,林自在呵了一声,也不去帮忙,留下摄录球,就任由她劈黄瓜,自顾开了直播器,“我说,跟我一起直播,同意不?” “啊!那我侧面对着镜头吧!” “那么害羞?” “不是,我侧颜比较好看!” 第211章 人来疯 金欢喜从前的粉丝,看到熟悉的背景,知道她回到自己家中,再看到笨手笨脚切菜的姚静,都追问这个美女是谁。 “下面,就请这位美女‘侧着身子’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林自在夸张地伸手指向姚静。 姚静哈哈地笑,放下的菜刀,大大方方在镜头前挥手,“欢喜的大宝贝、小可爱们,你们好!我是欢喜的好闺蜜、铁哥们姚静,我也有自己的账号‘姚静不是妖精’。”说到这里,她手速飞快地在直播间发了个礼物,“呐,就是这个人!有空的话都去点个关注,不久以后我会发一些关于幼儿园小朋友的作品,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说完她又拿起菜刀,劈完最后一段黄瓜,放到一个透明的玻璃碗里面,接着懂懂懂往碗里面倒陈醋,立刻有粉丝啧啧,“这可咋吃啊?” 她又往碗里丢了两勺子糖,捏了一点盐进去,最后抓了一把香菜,还抬头询问,“有没有不吃香菜的?嗯,这个香菜的味儿挺浓的,都吃点儿吧!” 林自在那边,把藕片煮熟过水投凉,放在一个盛放着钵钵鸡料汁的大玻璃盆中,加了些煮好的牛肉丸子、虾滑和贡菜泡着,又随手做了个鸡蛋汤了事。 三个菜摆上,米饭也端上来,姚静的糖醋黄瓜终于完工了,两人并排对着直播器坐下。 林自在先吃了一口糖醋黄瓜,酸的眼睛都睁不开,逗得姚静哈哈大笑。 林自在夹了一根黄瓜条在直播器前晃动,“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独吞这样的美食,来,大家都闻一闻!” 弹幕上立刻一片惊呼: “这醋的味道好浓啊!” “闻着还不错!” “哪个牌子的陈醋,上个链接成不成?” 姚静是个有人来疯潜质的姑娘,默契地跟林自在插科打诨,两人讲述一起读书时宿舍的趣事,也回忆初入职场时的艰难与收获。 “欢喜你记得吗,大一军训刚结束,有两个男生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被要求绕着女生宿舍区裸奔一圈?” “记得。”林自在笑,“怎么不记得,他们俩特意选择熄灯后12点多了才出去跑,结果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女生差不多都到阳台出去围观,还把手机灯光都对准了他们,那画面简直无法描述......据说,那两个男生大学四年一直是我们学校的知名人士。” “哈哈哈,我还记得一个男生挺帅的,他叫...哈哈,我就不说他的名字啦!说不定他就在我们的直播间里蹲着呢!”姚静看了一眼显示屏,“哟!一万一千人了,那我就不得不说一下,我当空姐时的经历了......” 林自在夹起一大块五花肉,咬了一口,微微皱眉,觉得不大好吃,不是味道而是食材的问题,这种速成的猪肉,缺少一点...怎么说呢,缺少一点时间的味道,她有些遗憾自己在这道菜上花费的心思了。 但弹幕上却飘起一阵赞叹: 好香啊~ 这味道绝了~ 就比我奶奶做的差那么一点点~ 你奶奶会做饭啊,我奶奶只会吃哎~ 我是吃机器人做的饭长大的,主播会做饭,真的很厉害~ 姚静边说边吃两不误,老天偏宠,美女大口吃肉都好看,嘴角流油也好看,她一连干掉两大片肉,嘴里鼓鼓地喋喋不休,“嗯,这个肥肉上的油都已经熬出去了,所以是肥而不腻,和这个辣椒放在一起简直是绝配,我跟你们说,现在我的每一颗牙齿都在叫嚣着幸福死了幸福死了!哼哼,你们这些人!仅仅闻到算什么!要像我这样真的吃到才知道有多好吃! 咳,我决定了,要经常来欢喜家做客!唔,欢喜你吃啊,这黄瓜很解暑的!这个肉吃了会上火,让我来消灭它们! 哈?为什么直播器上多了小屏幕,这是谁的嘴巴在不停地吧唧吧唧?是谁吃东西都这么好看? 咦?这个球球,你为什么要怼在我的脸上啊~~” 姚静自己撑起了两小时的直播,林自在摇头感慨,“你去幼儿园哄孩子百分百没有问题的!” “那是自然!”下播后的两人站在小公寓的窗边,习惯性地又去看东南方向的别墅区,这边的地势很高,可以看出老远去。 姚静叹息,“可惜我有了稳定工作,也还是住不起那个区!”· “那你就嫁进那个区,改变命运最快的方式就是结婚!” “哼!坏人!你怎么不结婚?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嫁进去做什么?当花瓶吗?” “其实,住在那里面的人,也自有他们的烦恼,或许有一扇窗户后面,一个人也正抬头看着我们这边说,我好孤独,真羡慕那边一个楼区居然住了800多家人!”林自在意念随意扫过别墅区,惊异地发现,b区的一个独栋别墅窗边,真的有个一个年轻男人,仰头看着她们的方向,微微侧头,似在倾听。 “嗯嗯,对对,他们最多也就一家三五口人,住那么的大房子,一定很寂寞,哪有我们家好,老中青三代,住在同一个老破小,六套房子个个都卖不出去,只能自己住,上下楼,门对门地住,多好!想睡个懒觉,你姥姥都会直接推门进去拍你的屁股说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床让你早睡你不听熬夜是会掉头发的你不知道吗!” 姚静一口气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欢喜,我觉得我们是会一辈子做朋友的!” “是一直,还是今天?” “今天尤其觉得。”姚静歪了一下头,“你那点讨厌的别扭劲儿都没了,原来我们竟然能如此的默契!” “呵呵。” “你呵呵是什么意思?” “呵呵,字面意思。”林自在心想,你是没领教过祖奶奶别扭的时候。(别扭的让十好几人给我打一星书评!!!) “呀,着火了!” “在哪里?”姚静茫然四顾。 林自在指着东侧两百米远的山体,有浓烟和火光,姚静啊地叫了一声,“快打119啊!” 第212章 救火 姚静话音刚落,就有警报声响起,有护林人员从半山拖着消防水管和灭火机冲上去灭火。 随即消防车呼啸而至,但着火的位置上不去消防车,救火很是困难。 林自在和姚静冲出门,在走廊尽头朝东的窗户边,两人都用手机录像,姚静嫌弃隔着玻璃拍摄效果不好,打开了窗子,扑面而来的热浪,扑得她怪叫一声,立刻关窗。 身后有几家的房门也打开了,走出几人,见她们在窗边,就没太靠近,只是低声询问:“这是咋的了?” “着火了!”姚静头也没回的说。 问的答的都是废话。 火势扩大极快,林自在能听到树干燃烧的噼啪声,看到四散逃窜的梅花鹿、松鼠和野兔,以及瞬间被火焰吞没的鸟窝和蚁穴。 ——森林着火,即便是山中之王,也只有逃跑一个办法。 大赫山上有四五座寺庙,距离起火点最近的是位于主峰南麓的石鼓寺,最多只有一公里,火势就会蔓延到寺庙,寺里的和尚已经开始在大殿外墙上浇水泼水,还有两个老和尚端坐山门前石鼓边,合十念经。 就在这时,两架直升机轰鸣着飞来,机身下方各吊着一个巨大水桶,一架飞机绕着山峰转了半圈,打开阀门,就见一条约50米宽、300米长的水龙飘然落下,瞬间扑灭大半,连带着消防员身上也都淋湿了,另一架随后跟上,又一条水龙落下,方才还让人手足无措的大火,就这样轻松扑灭了。 消防员全副武装,冲进火场,做最后的检查收尾工作。 林自在暗暗想着,要是自己能制作出这种水龙符,是不是就可以用来灭火了,林秀娥不会这个,那自己就抽空琢磨琢磨。 身后围了七八个人,此时都放下手机,松了一口气。 这栋公寓楼,户型都是一样的七十平米,除去公摊,使用面积也就五十平,一半南户型,一半北户型,都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最多也就是适合夫妻二人居住。 这一层的十二户,除了位于南户型最东端的林自在,其余十一户,她对面的人家没有住人,还有两对三十岁左右的夫妇,其余都是单身居住的年轻男女。 对了,还要提一下,人家都是租住,只有林自在是房主。 “唉,这不分春夏秋冬的,不是这儿起火就是那儿起火,前天看到一个汽车自燃的,还看到俩爆胎的,我车上粘的小玩偶也硬是晒变形了,听说武汉那边都改成夜班工作了,白天在家睡觉休息。”说话的是与林自在隔着两户的一对夫妻中的妻子。 丈夫揽着妻子往回走,“这算啥,米国熬洲那大火还烧着呢,人家就主打一个自由,也给山火以自由,一直烧到不想烧为止!” “可不是呗,就是他们的大火,这些年导致大气层温度至少上升了十度!” 夫妻俩絮絮叨叨开了家门,做妻子的忽然站住,扶着家门说:“欢喜,我刷到你的直播间了,从手机上闻到香味和你家门口的味道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真的很香呢!” 林自在微笑着也在门口站住道谢。 “对了,我和我老公都关注你了,加油!” “啊!那你也要关注我哦!”姚静立刻摆手说。 那女人被逗笑,“已经关注了。” 原主一直也不知道邻居的姓名、年龄和工作,大家电梯或走廊遇到,都是礼节性地点头致意,即便是同层邻居,谁也没有过门做客的,都是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有的人在走廊见人,会刻意躲开,或者会因躲人而不坐电梯走着下楼。 四号楼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男子,生病死在家中,直到欠了房租,房主上门才发觉他已经死了一个多月,只因开着空调,门窗封闭又好,所以一直没被发现。 ——人与人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如此冷漠了。 这次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十几亩山林被烧。 林自在意念掠过那片火场,草木枯焦,只几棵粗大树木,还残余半截黑黢黢的树干,不屈又无奈地伸向天空。 不过,明年春来,便会有新的生机重现。 姚静看看时间,说该回家了,再晚一点,就会有夺命连环扣追杀而来,“我姥姥比你奶奶大十岁,是她一手把我带大,我再任性也总舍不得让她伤心失望,她老说自己是开明的老太太,要住在离儿女一碗汤的距离上,不给儿女增添麻烦,不强迫儿孙做不喜欢的事情,不逼婚,可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希望和我住在一起,看着我结婚生子。别看我24岁了,我要是晚回家一点,他们能挨个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我劝他们找点事情做,不用天天盯着我,可他们不听。” “你就别跟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理的凡尔赛了,走走,快走!” “我走还不行吗,别推我。对了,我得跟你说,你这脾气得改,做主播的怎么能这么执拗呢,该说笑就说笑,该搞笑就搞笑,姿态放得低一些,要不谁给你送礼物?你赚什么钱?就指着你发作品的浏览量?饿死你!也幸亏你住的是自己的房子,要不然连饭钱都不够!” 林自在只会给儿孙们发红包,做散财童子,怎么肯开口跟人要不值几个钱的虚拟礼物,她冲姚静扯扯嘴角。 “唉,大四时要你考教资你不同意,要不也跟我一样考个铁饭碗多香!” 林自在还是不做声,心想只要执念消除了,她就不做直播了,这个时空虽然比上一辈子的更冷漠一些,但她并不发愁生计。 *** 林自在这些天,逐渐感觉到一种完全异于从前时空的区别来,她觉得自己某一方面或许有些想当然了,至于具体是什么,却又一直理不出个头绪来,不免心中隐隐不安。 直到8月15日这天,倭国副食山突然火山爆发。她刷到的视频上,岩浆喷向夜空,像是庆祝的礼花燃放。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打坐时意念仔细在滨城搜索,这是她几辈子从不曾做过的事情,她的意念可以探视山体,人体,但她一直避讳他人隐私和国家机密,从不越雷池一步。 这次她觉得有必要事先做个准备了。 意念不能读取计算机内的机密,只能悄悄查阅纸质文件,她发觉,国家已经悄悄在西南西北建立了避难基地。 第213章 新的此生计划 林自在相信,如果有撼天动地的能耐,她都可以把大山大河搬进青杏空间。 但是,她曾经试着把一只鸡收进空间,那鸡进去就呆若木鸡,十分钟后放出,已经死掉。 自己的意识空间,自己的肉体更是进不去。 空间再大也是有缺陷。所以一直以来,她并不十分急于扩大空间,那跟她的安全感关系不大。赤条条才来去无牵挂,拥有越多的,就越怕死,林自在这样生能带来死能带去的,根本做不到无物无我,她简直怕死得要命。 这次,她想当然的以为历史都是大同小异,可是最近发现这一时空的历史与其它时空差异极大,很多着名的历史事件的时间和当事人都有所不同。 她惊出一身冷汗,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西部四个大的避难基地自十年前,就开始部署建造,目前大部分工程已完工,先头部队也驻扎两年之久。 再稍加分析一下高温天气和海怪,林自在很容易就想到了天灾末世。 之前两辈子,囤货就是图个乐子,没有紧迫感,也没有太大针对性,现在,好像应该改一下策略了。 于是,快乐地玩了十来天直播的林自在,端正态度,连夜制定了新的此生计划。 第一,仍然是首要强身健体。身体是灵魂的居所,必须坚固。她的理念不是强健肢体,而是强健身体,心平气和,正气充沛,百病不侵。 第二,增加打坐修炼时间,加快意念范围的扩大。 第三,做好随时西迁的准备。 第四,最短时间内捋一遍时空历史,避免出现误判和乌龙。 第五,不计前嫌,最大限度启动林秀娥记忆里的保命手段,制符、念咒、占卜,统统拿来主义。 第六,根据当前情况,再准备一些应对寒热天气的物资。 欢喜账号的粉丝,惊异地发现,他们那个爱讲故事、爱整理破烂的主播,忽然变成一个不说话,只站桩打坐的佛系主播了。 林自在把直播时间改到早晨六点,直播间只有几十人,还大半是路人,她竖起一根食指,认真地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好,一切才有可能!有同好者,一起站桩吧。” 然后她赤脚站到离直播器较远的瑜伽垫上,活动几下,吐纳几次,就开始站桩。 摄录球安静地悬浮在她的左后侧。 直播间却人来人往: “这跟直播睡觉有什么区别吗?” “我进来半小时了,还真是一动没动过。” “欢喜怎么又换风格了,一会儿一变,这还能留住粉丝吗?” “咋不收拾破烂了?那多有意思啊,天天拆盲盒,还都是四五十年前的老物件!” “看不下去了,取关!” 这些,林自在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之所以还直播两个小时,是想着能影响一些人,她的经验告诉她,人都是有自己的命数的,有机缘的人自然会受惠,无缘的人只能擦肩而过。 姚静打来电话,问她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林自在想想说:“你有熟悉的散打教练吗?我们一起报名吧。” “不是学过防身术了吗?怎么?最近有人骚扰你?粉丝还是邻居?” “都不是,防患于未然。现在天气这么热,粮食减产,国库有多少余粮也不够吃,我想学点实用招数,保护我厨房的五十斤大米。” “说的有道理哎,我也有四十斤白面呢!女侠不如去武当山学学武功。”姚静笑嘻嘻说。 “好主意!我会认真考虑的。”林自在却一本正经,“工作怎么样?” “一切顺利!非常顺利,小朋友都很喜欢我!” “嗯,小朋友的爸爸也很喜欢你吧。”林自在用金欢喜的语气说。 “哈哈哈,知我者欢喜也!”姚静大笑,又说:“自打我入职,连我姥姥的腰都不酸了,头也不疼了,看到我就开心!说我是好宝宝!对了,周六我给你买好吃的,去找你啊!” “接济失业的流浪汉?我谢谢你!” “不,是吃够了食堂的可怜美女教师去蹭饭。” “那就直接来吧,我自备食材。” “别介啊,你赚钱没我容易!” 姚静再来吃饭的时候,林自在就没再直播了,姚静很是遗憾,她的账号上发了几条带着孩子们唱歌跳舞的视频,还上了热门,现在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三句不离她的账号和小朋友。 林自在不同,她只发了一个关于站桩的作品,一个关于打坐的作品,增加了一两百个同样喜欢站桩打坐的粉丝。这些人大都沉默,极少交流评论,但是常常默默地等候,这边一开播,那边就跟着上线了。 这就是有缘人。 林自在间隔日站桩和打坐,她在作品里做了提醒,也在直播前重申注意事项,就不再说话,也关闭了打赏功能。 有件事情挺让人崩溃的,她拿着黄金去银行兑现,结果人家跟她要黄金来源证明,她说是奶奶给的,人家又要奶奶的黄金来源证明和遗嘱,林自在拿不出,那个很负责人的女营业员一副打电话报警的架势,林自在笑着说自己这就回家去取,脱身走了。 她把空间里最后一点玉石都用光了,意念范围又扩大了一倍,现在的意念半径是近2100公里了。 然后她就锁上家门走人了,她要去武当山,反正这辈子是不会和上辈子一个活法的,实在不行当个道姑也好。 在湖北下了飞机,意念搜索到了西南地区大山中隐蔽的避难基地,她搞到了防寒、防热两份建筑材料目录,直接去寻那个与政府采购对接的材料供应商,用金条砸出一份足够建一个三层小楼的既能防晒降温、辐射制冷,又能防寒防冻的建筑材料。她也不计较价格,又乔装出去,买了一些制冷和供暖的设备,甚至跑到神农架一带,成功收取了一些树种草种和大量的......空气。 这种紧迫感,让林自在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 她选了一家道家武术馆,交学费入学。 这里办学多年,很完整地传承了传统武当功夫,学员也是各个年龄段都有,林自在最初入学,毫不显眼,一个月后,她超乎常人的耐性和毅力、极强的领悟力,逐渐凸显,引起师傅的注意。仙风道骨的袁道长,亲自指点她,使她进步飞速。 一日,她悄悄问袁道长,“师父,这里能学画符吗?” 袁道长眼中精光一闪,“你知道什么是画符吗?” 第214章 武当 林自在食指为笔,在空中比划几下,“大概就是这样。” 袁道长盯着她的手指,揉了一下耳朵,“你再比划一遍!” 林自在收回手,眨眨眼睛,不比划了,“或许,就是画出某种拥有特别能量的符号吧。” 袁道长宽阔的额头锃光发亮,粗眉毛一抖,说:“咱们哪,主要就是教授学员内功外功,君子六艺,易经道医......” 关于画符,他却避而不谈。 林自在也不追究,直接放下了这个问题,“哦,那我知道了。师父我去练功了!” 你知道什么了知道!袁道长还等着她继续问下去呢,这人却说走就走了!老道下意识抓了一把道髻,啧,刚才分明察觉到她指端有不同寻常的气流,也不过是稍稍拿捏一下,她咋这么不上道呢! 林自在意念中看着身后八十岁的老道脸上纠结变幻的表情,心中暗乐。 ** 喜欢的事情,不需要坚持。 一转眼,来武当山三个月了,林自在过得极其充实,每天早睡早起,清晨起就吐纳练功,听师父说功讲道,空闲时间习字抚琴,大半都是做熟的事情,又有同道中人一同学习进步,那种和谐氛围,让她一时间竟完全忘记避难基地的事情。 武馆是不允许直播的,自然也完全停止了。 讲授易经的,是京大哲学系的教授,他一年只来客座一次,正好让林自在赶上了,第一个月,不仅学习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八卦原理,更是系统解读其中医学、数学、经济、律法、科学等诸多领域的之间的联系和规律,就让林自在这种结合林秀娥野路子知识和自己看书自学成才的人,着实是受益匪浅。 教授道医的是袁道长的师弟,七十多岁,医术精妙,授课之余他每天还要接诊十个患者。林自在因准确为一位怀孕21天的妇女把脉,而得到老道医的青睐,常常拉着她辨证和探讨医理。 这种短期培训班,学的自然都是基础知识,学期结束发觉自己有潜质有兴趣的,自然可以继续续学。林自在的这次学习,更像是对自己以往知识的一种印证,她更享受的是这里的氛围。 当然,如果能学到画符,那就是巨大的收获了。 就在三个月短期班结束的前一天,林自在站在山脚,看着袁道长在一座青石桥上挥动拂尘,腾挪闪转,一如壮年,她笃定这位老道一定有内功功法和秘籍的。对于普通学员来说,打基础比好高骛远追求一日千里重要得多,所以道长告诉他们,练功没有秘籍,只有苦练。 有悟性的人,自然会得到不同的指点。 袁道长曾夸赞她字写得好,笔画舒展有力,敦厚流畅。 林自在想好了,如果袁道长不想传授,她也没办法,她会画几种符,也不想传授给别人呢。 行李都收拾好了,一个梳着道髻的十七八的少年跑来说:“道长叫你去一下。” 在武馆,只喊道长,就一定是指袁道长。 林自在心里高兴,隐约觉得袁道长肯定要留下她了。 谁知一见面,袁道长只是笑眯眯给她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呐,借你看十分钟吧,你没有正式拜师,非亲信弟子,我是不能给你讲解的!” 林自在眼睛一瞪,旁开一步,就要纳头拜师,唬得老道长一下窜得老远,伸手指着她,“你快看快看!十分钟就要过去了!” 林自在也不是非要拜师不可,重新坐下,慢慢将册子翻了两个来回,十分钟就到了,她双手递回,诚意道谢,“谢谢师父!” “看完怎么想的?” “我在想,有没有一种符,可以行云布雨。” “行云布雨?天气武器吗?” 林自在眉毛一挑,“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只说用来救火的。” 袁道长一把拿回小册子,指着第一个符箓问,“能看懂吗?” “看不懂。”但我记住了。 “这个我也看不懂。”道长黑黑瘦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赧然,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纯净天真来。 他不撒谎。 林自在有些失落,这些符箓绘制之时要辅以咒语,有的符箓使用时还要掐诀施咒,若是没有师父教授传承,是没办法自学的。 也就是她继承了林秀娥的记忆,否则,她记忆力再好,也不能做出那么多种符箓的。 心里又安慰自己:总算有些收获,回去自己慢慢摸索规律吧,道,不就是规律吗,这么多中符箓还不都是人创造出来,别人能画我就能画,别人能创我自然也能创。 正要告辞,就听袁道长说:“回去随便画一张出来,明天走之前给我看。” 第二天一早,林自在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画的十种符箓给袁道长看,袁道长相当吃惊,下意识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子,“你竟然真的记住了!” 林自在点点头。 袁道长说:“语言也是巫咒,文字也是符箓,千百种结合会产生无数个不同的作用,你既然有这个天赋,我自然要推荐你去更适合的地方学习。” 就这样,林自在结束了三个多月一百天的短期学习,离开了武当山,这里远离城市喧嚣,气温也比市区低上好多,端坐林间打坐,毫无暑气烦恼。如果可以,真想住上十年二十年。 离开前她问袁道长,“师父,如果天气再变热,影响到人类健康了,影响粮食生产和各行各业了,海里也有了怪物,人类变成猎物了,您会怎么办?” 袁道长听她如此说,颇为惊异地看她一眼,笑着说:“我只是个老道,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哪里安全去哪里了,如果这里不适合居住了,我就换个地方住,大不了那里还叫武当山呗!” 林自在似有所悟,与道长告别,道长叮嘱她,“一定要去找这个人,就说是我推荐的!” 第215章 画符的人越来越少了 林自在颇费了些周折,终于找到袁道长所说之人。 她住在湘西凤凰的一个风景如画小山村里,这是一处山势险峻的峡谷,谷中有峭壁、奇石、瀑布,一景接着一景,贴着山壁高高低低全是竹楼木屋,还有一条小河穿谷而过,河上一大一小两座石拱桥,桥上满是有细细斑斑的苔藓,下了桥,曲曲折折的小路上草叶茂盛,仿佛人迹罕至。 袁道长所说高人,是个老太太,她的屋子里有些暗,温度却不十分高,倒有些阴寒的错觉。 林自在走进屋子,看清坐在一个类似茶几的长桌后面的老太太,穿一身土布衣裳,面容看上去有八九十、一百岁的样子,但不似普通老年人那样慈祥,而是有些严肃。林自在说了袁道长,她才有所缓和,让林自在在她对面坐下。 一个小姑娘笑嘻嘻进来,给林自在倒了一杯茶,然后拎着茶壶走了。 林自在没有碰那茶杯,只等着老太太看完她画的符。 老太太很突兀地隔着面前的小桌子,就去搭林自在的脉,林自在手一缩,她摸了个空,又抬手去摸林自在的眉心,林自在向后一仰躲过了,老太太的手僵在半空,不满地瞪她,眼神凛冽,似要震慑她,林自在便与她对视。 足足一分钟,老太太轻咳一下,干枯的手收回,弹了一下宣纸,“这是你画的?” 林自在坐正了,“是的。” “老道教的?” “不是,师父考我,让我随便画着试试看。” “哦,那就难怪老道要送我这里了。”老太太话一多,就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假牙来,跟她苍老褶皱的面孔很是不协调。 林自在能感觉她看自己的目光,十分的复杂,和林秀娥曾经的眼神一样,有羡慕,有嫉妒,有追忆,有无奈和彷徨。 “那本册子是我给老道的,我欠他一个大人情,现在他既然要用在你身上,我也乐得了结这个因果。”老太太恢复淡漠的表情,“不过,这十种符咒,我只能演示一遍,你不能录音录像,不能传授他人,能记得多少是你的缘法。” 林自在把手机摘下,放到背包里,拎到屋子外头,回来对老太太说:“您还要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你听好,第一个是......”老太太不等林自在坐下,就一边以指带笔在桌上虚划,同时语速极快地念咒,画完后,也不停顿,紧接着就念施符咒语,这样完成第一个符箓,然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她一口气念完了十个,然后狡黠地抬头看着林自在笑,“你回去跟老道说,我们两不相欠了。” 这是对不让她触碰的报复吗,好一个小心眼的老太太。 林自在两手合十放在胸口,很真诚地道谢,“我知道很多厉害的高人,都是宁可把自己的绝学带进坟墓,也不随意传授无缘之人,您能如此,学生铭感五内,多谢!”说完她就告辞要走。 “哎?那个谁!你站着!”老太太抬高声音喊,“你什么意思?......你记住了多少?” 林自在转回身,用和老太太方才一样狡黠的笑容对着她,“我全记住了!我会转告袁师父的,让他也谢谢您。” 老太太脸垮下来,“不!可!能!” 林自在轻声而快速地复述了十个咒语,手指在身侧随意划动,语调和停顿都与老太太毫无二致,甚至速度还要更快一些。 最后她又说:“图案不复杂,咒语也不长,不过感觉很精妙,是您自创的吗?” “我又输了。”老太太有些挫败,前两个符箓若说简单还行,可后面五个都是很复杂的咒语,大量毫无关联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平常人哪能那么容易就一下子记住!这老头还真是好命! “不对!”老太太忽然一拍桌子,“你刚才叫他什么,袁师父?哈哈你不是他徒弟!对不对,对不对!那那那,你就做我的徒弟吧!” 林自在被老太太眼中的热切之光灼烫,一分钟也不想停留,“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告辞!” 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林自在深呼吸几次,唉,没办法,对这种带点邪性的老太太,还是有点发怵。 **** 林自在转回武当山,跟袁道长做了个交待,袁道长听到老太太有些沮丧,说要收她为徒,她却吓跑了的情节,捋着胡子哈哈地笑,“不受戒律限制的人,还是得提防一些。” 林自在点点头,表示受教。 袁道长忽然说:“历来道家注重养生,炁对于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画符之人越来越少,肯用真气画符的已经没有,你这般偏爱画符,是不知道真正有效的符是需要用真气吧?” 林自在一愣,她还真是不知道这一点,关键是她并无真气。 之前在民国就画了很多符,没有用真气,也都很有效,后期学会用意念画符,就更加跟真气不搭边了。 袁道长看她神色,知道自己说对了。 伸手指着她的手腕,又看向林自在。 林自在右手向前一送,袁道长三指轻轻扣住,沉吟片刻,“你的悟性极佳,短短时间已经有了一点儿真气储备,回去按照我说的方法勤加修炼,定可有所成就。他日忙完你的事情,还可再来武当学习。” 说完又叮嘱几句不可轻易画符的话,就放林自在下山了。 林自在打算回滨城处理了房子,然后就在武当山附近租个房子,想起什么就囤点什么,逍遥度日。就是不知道那四个只能容纳2400万人的避难基地,得是什么样的资格,才能入驻。 回到滨城小公寓,发现对门的房屋居然住了人,也没太在意,稍事修整,就联系了那个熟悉的房屋中介,让他把自己的房子也挂到网上出售。 中介很是惊奇,“你有几套房子,不会是都出售了吧?急等钱可以贷款的!” “我...只有这一套房子,还没还清贷款。”林自在想说自己从不贷款,想到小公寓就是贷款买的,马上咽下那一句,改了口。“那个,金逸轩的三套房子现在如何了?” 第216章 台风 中介回复说,“金先生给的房价很有诚意,只是市场就那么大,你知道的,现在年轻人结婚的少,买房子的更少,房子又太老了,所以,现在只租出去一套,剩下的两套,尤其是大的那套,根本无人问津。” “嗯,我知道了,谢谢。” 林自在就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关心房子出售与否。 可以看出,李金萍为儿子做的这个长远打算,并不合理,房子算是砸手里了。 她有些同情李金萍,七零后,只能生一个孩子,孩子又已然是那个样子,无法回炉重造,只能咽下苦果,竭尽所能地补救。金逸轩变成这个样子,是李金萍两口子没教育好,但也有很大的社会因素在其中。 一个第一次当妈妈的女人,一个只能当一个孩子妈妈的女人,她没经验育儿,却连重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不,她把当年踩坑的经验全用到孙女金欢喜身上了。 或许,这个临终身边一个亲人也无的可怜老太太,因为记挂儿子,都闭不上眼睛。 她倾其所有地给儿子铺路,但没想到房价的变化,气温的变化,国际局势的变化。这世间,哪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没有永恒,只有永恒的变化。 朝代的更迭,山海的倾覆,星辰的陨落,以及人心的变迁。 *** 林自在银行卡里只剩一千多块钱了。前段时间直播虽然赚了一些钱,但被平台分割,加上缴税,又交了武馆学费,买了机票,又不剩什么了。 只得想办法赚钱了,总不能一买大件东西,就拿黄金去砸吧。 十二月的气温,居然还有三十五度,就连漠河的气温都有二十度,这下好,全国都不用供暖了。 林自在窝在家里想怎么赚钱的时候,姚静带着两兜食物又上门了,进门就大叫,“欢喜,你家对门搬来个帅哥!” 林自在接过塑料袋,“嗯,一回来就知道住上人了,不过还没见过。” “跟明星似的,真的很帅,就是没表情,也不看人。” “哦?连我们姚静这么大的美女都不看?” “去你的!”姚静进门换鞋,“还是你的小家好啊!清清静静,我就不行,一回家就得讨六个老人的欢心。” “谁信!难道不是六个老人要讨你的欢心吗?对了,你说你爸妈是老人,他们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 “艾玛说秃噜嘴了!他们老说结婚的好,你说我结婚,是不可能就得管十二个老人?” 林自在摇头,“可能性不大,这些年,八九十岁老人因病去世的太多了,没几个像你们家基因如此强大的!” 姚静听了很是开心,“对啊,我身体还真是不错,感谢我爸我妈在他们最好的年华生下了我!”说完上下打量林自在,“不错嘛,三个月修道下来,清心寡欲清水芙蓉清汤挂面了!嘿嘿,气色真不错!你爸妈生你的时候更年轻呢!” “不提这个,做饭吃!” 两人一起在厨房忙活一通,做了四菜一汤,姚静要她直播,林自在说现在直播恐怕没人看了。 “那有什么关系!明天起你早上继续站桩,晚上聊天,我就不信那些人回不来!” 播就播吧,林自在也想看看三个月下来,还剩几个粉丝。 果然,开播后只有十来个人,还全是路人。 姚静大笑,“作为一个主播,你竟敢三个月没有消息,真是胆大包天了!哎?居然还剩下五千粉丝,都是僵尸粉吧!” 林自在给她夹一块兔肉,“尝尝这个,看看能不能堵住嘴。” 姚静吃了肉,大赞怒赞。 ——能不好吃吗,那是双峰山上的野兔肉。 直播间一直就是几十个人,来来去去不作停留,也没人说话。两人干脆不管直播器,自顾吃饭聊天。 林自在问姚静工作顺利吗,姚静说最初一个月很兴奋,但后面有些累,小孩子情绪不受控制,常常莫名其妙就哭,一哭就哄不好,而且生活不能自理,常常有拉裤子尿裤子的,要给他们洗澡,这些都是不能假手机器人,并且这些孩子一时一刻也离不了人,教师责任重大,要和机器人一样不错眼珠地盯着这些国家的未来。 “所以我觉得我还不如个机器人,有些郁闷。”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今年五月,我住的老楼邻居周奶奶和老伴为了节省电费,特地去大超市购物,买了一购物车的东西,然后坐在商场大厅里享受空调,三个小时后回家,发现空调忘关了。” “哈哈啊哈哈!” “高兴一点了吧,再讲一个,有个老太太一向节约,一次她把鼠药抹在一块蛋糕上,打算药死老鼠,,谁知老鼠一直不吃,她觉得舍不得,那块蛋糕要十块钱呢,于是就把蛋糕吃了。没一会儿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人送到医院急救,前前后后花了一万块!” “呵,你这个不好笑,怎么都是老太太的。听我给你讲,昨天午饭时中班赵老师讲的,差点没笑死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自在无语地看她。 姚静一手捂嘴,一手擦泪,“你知道吗他们班给孩子布置了一个作业,要求,哈哈,要求家长发一些读书唱歌跳舞的视频,准备在新年活动的时候做素材,结果,结果,哈哈哈,家长陆续发了视频,就有个视频,哈哈哈明显是女孩自拍的,她在桌边读书,身后她爸爸在床上睡觉,全身上下只穿了个三角裤,挺着个圆肚子在床上打呼噜呢,哈哈哈哈~~” 林自在瞄了一眼直播器,发现人数到了三百多,示意了一下狂笑的姚静,姚静立刻到卫生间去了,调整了一会儿,回来林自在已经转移话题,说起了武当山的经历和曾经的工作趣事。 手机忽然发出预警,显示地震波将在三十秒后到达,然后是极为响亮的警报声,并倒计时。 姚静惊叫一声,就冲到了走廊里,一路尖叫着冲下了楼。门开着,听出有不少邻居都下楼了。 林自在仔细看手机,提示是距离震中一千七百公里。 还从来没听说离这么远也要预警的。不过林自在没打算下楼,还有二十秒,不说时间来不来得及,就说这一千七百公里,就不值得下这个楼。 倒计时五四三二一零地数完,楼板居然真的晃动了两下。 林自在疑惑地哟了一声,手机上查询的新闻也出来了: 北京时间2050年12月18日12点18分环太平洋地震带,发生多起大地震,南美北美西部均发生9.0级大地震,倭国本州岛更是在几分钟发生9.2级地震,菲律宾发生8.9级地震,具体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还待进一步统计。 十分钟后,姚静又上楼了,赧然地对林自在说,“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啊,欢喜,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咋这么多地震和火山爆发啊?我虽然打心眼里希望倭国地震,使劲震!可是,他们那么多核电站,一旦泄露,遭殃的可不仅仅是他们倭国人啊!哎呀我讨厌死他们了!” 林自在没回答她,而是凝神片刻,忽然说:“姚静你快回家吧,或许要有台风了,准备些吃的,关好门窗。” “啊?你怎么知道要有台风?” “我有强烈的预感。” 正说着,手机又发布台风预警:超级台风海燕,正以每小时250公里的速度,向东部沿海迅速逼近,预计三小时候后到达胶东半岛和辽东半岛,请各相关部门做好准备工作。 “你快走吧,我们改天再见!” “啊,欢喜你赶我走,我不干,你居然赶我走!” “好了,别演了,快走吧!”不由分说,林自在将姚静赶回家了。 直播间只剩下百十来人,有人问: “真的假的啊!有台风怎么不提前预报,我在单位还没回家呢!” “我在山东,刚才感觉到了地震晃动。” “我还是回家吧!” “哪那么容易台风,滨城一年也赶不上一次台风,这都十二月份了,还这么热,来点台风降降温也挺好啊!” 林自在准备关掉直播器,“信不信是你们的自由,我只能说,防患于未然,请做好台风到来前的准备吧,我要下播了。” 两个半小时后,天色昏沉,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前一秒还是三十度闷热,后一秒就到了零下,马路上的车被吹做一堆,发出碰撞的砰砰声。 第217章 庇护 台风多发源于热带海面,它的形成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与大气湿度、海水温度、地转偏向力等诸多因素密切相关。 今天这个台风却不同,当下科技发达,不提控制天气,只说天气预报,已经可以提前一月预估,提前半月精准预报了,但这个海燕,此前却毫无征兆,看似与地震泄露大量热量有关,却也无法解释真正成因,且还启用了一个已经废除的台风名字,为这个台风命名。 或许是近日大气和海面温度过高吧,或是有什么天气武器?林自在来不及多想,在瑜伽垫上坐定,意念冲破台风升上空中。 台风海燕高度约在20公里左右,半径大约200公里,俯瞰就像一个白色的大曲奇饼干,但这块饼干已在胶东半岛、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肆虐横行,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只看滨城,满天旋舞着店铺招牌、垃圾桶、遮阳伞,窗帘,有的小区房屋屋顶接连掀翻飞起老高,摩天轮轰然倒地,过山车的轨道也塌了,一艘停靠在码头风口上的货轮被掀翻,装卸集装箱的巨大吊机,也被吹出轨道,绕了个大圈,撞在码头的集装箱堆上,街道上几十年的高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郊外无数种植大棚被毁,养殖基地的鸡鸭被卷上天空......海水翻涌漫上堤坝,灌入城市,瞬间刚刚被刮飞落地的杂物又都飘起来,堆积着冲击向建筑物。 林自在的小区叫做昳(同叠)夕盛景,只六个高低错落的九层小楼,也不知道盛在哪里,反正人家就叫盛景。小区西边有一片滨城难得的平缓地区,叫做杏花苑,都是六层的四十年老楼,住的也大半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城居民。据说已有地产商相中这里,准备动迁居民,盖一批类似昳夕盛景这样的楼房,销售对象就是中等收入的单身男女。 受大赫山庇护,这一带平时风势就较小。 今天不同了。 杏花苑最西北一栋楼的顶楼盖板忽然被掀起,卷上半空,竟然飞速旋转飞跃整个小区,朝着昳夕盛景而来,狂风中隐约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但那盖板却在离着楼房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坠地,砸中小区的花坛,发出巨大刺耳的声音。 这些都引不起林自在的注意,她的意念正分成十数份,在城市中飞速收取能够造成危害的飞舞的杂物,以及漂浮着撞向楼房的公交车和私家车。 青杏空间的东北一角,漂浮着一个不断增大的脏兮兮的大水球,那是漫灌进城市的海水,以及海水裹挟的大小物品。 台风愈演愈烈,雨点变成雪粒子,地面的积水逐渐结冰,一只黄色中华田园犬后腿被冻在台阶上,哀哀嘶号,林自在意念一动,居然绕着狗子切了一块四方冰块,她飞快将冰狗收入空间,又以极快速度,将狗子丢到自己门外的走廊里,任它自生自灭了。 城市的消防官兵和警察全部出动,尽着最大的努力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林自在由衷敬佩这些最可爱的人,她悄悄在他们身后放置一些食物和净水和医药品,然后再寻别人无法察觉的时机,默默的出一份力。 各省也都派出援助力量,朝着两个半岛地区而来。 一个半小时候后,海燕终于威力减小,逐渐过境。这个曲奇的到来,已使得整个北方的气温都降了二十度。 由于海水侵袭,气温又低至零下,电力、燃气都应急停止供应,好在网络卫星不受影响,台风一过,就可以上网和打电话。 室外温度零下十度,室内零上十度,林自在匆忙找了条牛仔裤穿上,又披了一件长款羽绒服,来不及仔细翻找取暖器,就趁着外面人少的时机,在郊外找了几处无监控死角,丢出一批批杂物。忙乱中,竟连集装箱也收了几十个进来,还有几百辆大公交,上千辆私家车。嗐,根本分不清是哪里收来的了,干脆都扔郊外吧,至于会引起什么反应,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林自在飞快地分离海水中的杂物,只留下脏污的海水在原来的位置,她惊异地发现那杂物中,竟有十几条怪鱼尸体,有的几米长,有的一尺长,她想了一下,收起一条,其余的依旧和杂物堆在一起。 彻底收回意念,已经快到晚上七点钟,连续使用意念,使得她有些疲乏,穿着羽绒服就爬上床,爬到一半就睡着了。 晨光初照,林自在就醒了过来,晴朗的天空,让人疑惑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台风是否真的来过。 林自在揉揉脸上压出的褶皱,起身去开窗子,地板上都是积水,窗台也有水嘀嗒着落在地板上,她将窗台上的水都收进空间,又启动老式的家务机器人清理地面。 望一眼窗外,又粗粗查看近处一番,林自在很是有些开心。 昳夕小区损毁并不大,虽然一楼都进了水,杏花苑的二楼住户也都抱着棉被细软,往楼上转移了,但与整个滨城比较,这里已经是最幸运的所在了。 大赫山附近所有小区损失都很微小,昳夕盛景六栋楼,除了一楼进水,加上最西边上的一号楼碎了几块玻璃,其余各家就只是从窗缝中潲进了雨水浸泡了地板而已。 大赫山的信号塔也没有受损,寺庙也都完好。 ——这得归功于林自在。 在湖北时,林自在就买了好些画符用品,符纸、符笔、朱砂、印泥、印章。林秀娥记忆里,端午是画符和制符水的最佳时机,除了几个不宜画符的日期,平时也最好选择子午卯酉四时为佳,还要焚香念静心咒。 所以姚静一走,她就迅速画了二十四个避风符, 这是湘西老太太所授的第六个符箓,她焚香净手,念了静心咒后,铺上符纸,左手掐诀右手执笔,低声念咒,快速画符。第一张还微微涩滞,后面越加熟练圆滑,到最后,又一鼓作气在几块枣木板上画了同样符箓。 符箓的威力与画符者的能力紧密相关,林自在不知道自己画出来的符到底能不能抵抗台风,就在小区六栋楼的楼顶东南角上各贴了一张,心里不踏实,又多贴了一张,余下的随机找那高层建筑贴了上去。 几个木符,在杏花苑东西南北四个边角的楼房各挂一个,其余的挂在大赫山的信号塔上了。 没想到效果还挺显着,这让林自在学习钻研符箓的兴趣更加大涨了。 第218章 邻居。狗子。 林自在将放在山顶楼顶的木符纸符统统收回,有几张纸符微微潮湿,其余的还算完好。 想起袁道长所说画符与真气的联系,她又认真回忆了一下,这次画符依然没有使用真气,可符箓的效果居然还是这么好,到底是什么原理呢,是自己特殊,还是袁道长那些人认知的错误? 想不通,就放下。 手机新闻在播报倭国地震情况,小小国家,临太平洋一带,几乎都发生不同程度地震,紧随而至的台风和地震引发的火山爆发,又实地上演了什么叫雪上加霜。 寒国虽无地震,但台风造成的损失也无法估量,南美北美菲律宾也都是同样情况。 林自在只想看倭国的情况,意随心至,意念瞬间抵达倭国上空。 别的都不提,只说那几十个超期使用的核电站,就又有三个发生了泄漏,附近海域遭受极大污染,无数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尸体漂浮在海面,无数房屋被毁,百姓流离失所。 但林自在忘不了在春城天天跑警报的日子,忘不了春城被炸毁的房屋被炸死的市民,忘不了金陵被屠杀的三十万同胞,忘不了抗战期间伤亡的3500万同胞,也记得自己抓到的数个特务贱谍的可恶嘴脸,她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个民族产生同情了。 林自在收回意念:这还真是一个让人厌恶、又大快人心的时空啊。 *** 林自在忽然想起走廊还有只狗子,哎呀一声拉开门,却见走廊只有一摊水渍,并无狗子影踪。 死了?被物业收走了? 她疑惑地左右看看,别处并无水迹,她试探着将意念探入对门邻居。 嘿,真在这里,那狗子在空间有过短暂停留,居然没有死掉! 一个年轻男人,正蹲在卫生间笨手笨脚地给那条别别扭扭的黄色土狗洗澡,狗子死命缩向墙角,似乎生怕那男人手中举起的莲蓬头会打下来,瑟瑟发抖。 林自在赶紧轻触门铃,那人听到,停了水,走过来开门。 门一开,林自在就看到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左右,除了头发,身上差不多都湿了的男人,面容方正,眼神清亮,不像是个会虐狗的人。接着她微微一愣,这人,不正是那天她和姚静站在窗边聊天时,发现在别墅区侧耳倾听的男人吗? 她只顿了半秒,客气询问,“请问,你捡到一条黄狗没有?” 那人也在上下打量林自在,似乎在研究什么。 “不好意思,打搅。我住对门,我叫金欢喜,昨晚,就在我的门口,呃,有一条,狗子......”林自在比划着。 那人哦了一声,指指屋里,“我昨天半夜听见狗的声音,以为是流浪狗。”说完请林自在进屋。 林自在走到卫生间门口,看看湿漉漉的狗子。 那人解释,“它太脏了。现在刚恢复供电,我就打算给它洗洗澡,吹吹风,可是,它不配合。” 林自在确定他不是虐狗,也就放心了,如果这狗不跟自己走,这人也不收留它的话,最多它还是做从前的流浪狗罢了。 她不愿被弄一身水,就站在门口,用意念轻触了一下狗子,瑟缩的狗子猛地抬头看她。 “跟我走吧?”林自在问。 那狗子停了两秒,居然真的站起来,后腿一瘸一拐,慢慢走向林自在,走到门口,尾巴摇了摇,发出轻轻的嘤嘤声,林自在伸出右手,狗子小心翼翼地探头,用鼻子触碰一下手指,舔舐两下。 “那就走吧!”林自在转身出门。 狗子站好,浑身使劲抖动,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甩的卫生间到处是水。然后瘸腿跟上林自在的脚步,飞快出去了。 林自在回头与那男人道谢,进了自家家门。 她小时候曾经想过要养一只猫,从没想过要养狗,现在也没想。 她从厨房找了个不锈钢盆子,装了些食物给狗子,狗子低头吃了, 她又找了个旧梳子,在狗子身上梳了两下,见它不抵触,就把狗子带到卫生间,拿下莲蓬头,对准狗子,狗子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放松下来,站着不动了。 “我跟你说,你不动就表示你同意我给你洗澡了,你要是中途反悔,我告诉你,我可不留你,你就给我赶紧滚蛋!” 林自在没养过狗,又一心觉得伺候狗子太麻烦,实在不想养狗,但是外面的情况又不能把个受伤的狗子赶出去,留下它,它又太脏,只能洗干净。 狗子还算听话,耳朵贴着脑袋,站着不动,身上太湿了,几次做好架势要甩毛,都被林自在察觉,严肃警告,“哎?你不准甩!” 那狗子就真的不甩了,鼻子吐出一口气,认命地任林自在淋水搓洗。 林自在用温水给它冲洗两遍了事,她没有宠物用的洗浴用品,也不觉得狗子需要什么洗浴用品,甚至连自己的洗发水都没给它用,冲干净泥沙,擦干,梳透,又放它到走廊里甩一甩。 借此,林自在又观察狗子,见它自觉走回来,都没打算往外跑,就只能无奈留下它了。 狗子的毛还是半干的,她没打算给它吹干,吹风机的声音和辐射都不小,狗子肯定不喜欢,并且她也不喜欢吹狗。 拿出一个电暖风放在客厅地上,放到最小的档,然后指着电暖风对狗子说:“冷的话,就去边上烤烤。” 狗子抬头看看她,真的走过去,趴在地板上,又用鼻子吐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无奈叹气,还是松了一口气。 林自在有些渴,倒了杯开水,想起狗子也可能渴了,就又找出一个不锈钢旧碗来,装了半碗水,放在墙边,叩叩地板说:“狗子,来喝水吧。” 狗子从地上站起,走过来,呱唧呱唧甩着舌头,一口气把水都喝光了,喝完还抬头看了林自在一眼。 “没喝够?”林自在猜测,又有些发愁,“我说,你喝完了可不能在我屋里撒尿四处划地盘啊!” 狗子还是看着她,跺了跺两只前脚,似在催促,又似恳求。 林自在又倒了半碗水给它,它低头又喝干了,这才趴回电暖气跟前,身上的湿毛,随着暖风吹拂,慢慢一根根立了起来,蓬松又毛茸茸的,林自在看着好玩,拿了一把木梳,梳了梳它的背毛,狗子舒服地翻了个身,居然冲着林自在亮出了白色的肚皮。 林自在没料到这狗子居然这么信任她,一边梳毛一边说:“我还担心你死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顽强,这么命大。你是个土狗,却你能听懂我的话,以前有主人吧?” 狗子又翻了个身,让她继续梳毛。 “养狗很麻烦的,每天大小便就得好几次!”林自在放下梳子,“早知道他不是要打你,我就不按门铃,让那人收养你多好。” 狗子嘤嘤两声,又翻了回来,林自在啧啧两声,“嘿,你都露点了!男狗子更要有羞耻心!” 第219章 新能力 林自在顿了一下似乎听到一声轻笑,又像是狗子的鼻息声。 她没在意,触碰了一下狗子的右后腿,狗子呜呜瑟缩了一下,不再仰面,而是改为趴着,并把下巴搁在地板上。 “原来是骨头没有复位啊。”林自在收回意念,找出一卷纱布来,“我跟你说,我得给你把腿接上,你可别狗咬吕洞宾啊!” 说完就去缠狗子的长嘴,狗子不明所以,晃着脑袋不让缠。林自在就用意念触碰了一下狗子伤腿,狗子条件反射地向后一摆头,似乎要下口去咬那触碰伤痛的东西,还差点蹦起来。 果然会咬。 林自在又去缠狗嘴,“我给你接上腿,接上你就能好好走路,去跟其他流浪狗抢食了。” 狗子还要挣扎,林自在怒了,指着狗头,“警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许反抗,!闭嘴,我数三个数,三!二!......” 狗子低了头,老老实实任她缠住狗嘴,林自在缠得并不紧,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最后还是不踏实,找了副防刺手套来戴上,一边两手给狗子的腿骨复位,一边还用意念压制着狗脑子,半分钟的功夫,复位成功,她顺手将玄关的鞋拔子拿来,正要找把锯子,忽然想起当日切冰救狗的情景,意念一动,将长鞋拔子一分为三,取两块合适的做了夹板,又解下狗嘴上的纱布缠到了狗腿上,这才收回意念松开了对狗子的压制。 狗子顺服地侧躺着,翘起那条好后腿,亮着肚皮。 林自在摸摸狗头。 以往无论是取是放,她从未考虑过,东西到底是怎么从山洞或箱子里进出的,也没想过自己的意念到底是有形还是无形,只是天然觉得自己的能力就是可以拿取任一东西。 这次不同,狗子被冻在冰里,她收不走狗子,情急之下居然用意念切割了冰块,刚才又切割了鞋拔子,她拿着小半截鞋拔子,看着齐整的断口处,心想,这,岂不是又开发出一项了不得的能力! 她看向狗子,能切鞋拔子,也能切狗子吧。 狗子似有所感,呜呜两声,耳朵贴向脑袋。 林自在揉了它一把,中华田园犬的智商并不低,忠诚且体质好,如果是没有天灾,种种地养养花的养条狗看家护院倒是不错,可现在...就有些麻烦了。 回忆了一下看过的关于狗子的书,抓过狗子的爪子翻看。它的爪垫还不厚,眼神也清澈水汪,试着去看它的牙齿,它居然很配合地张口,林自在默默数了数。 “看你个头也不小了,原来才八九个月大啊。”林自在摸摸它的脑门。 狗子还不成熟,这么容易就信任她了,这要继续流浪,肯定会被人欺负的。唉。 ——才这么一会儿,不过是给它洗个澡治个腿,就有了感情么。 林自在坐到瑜伽垫上,凝神静思关于意念力量的事情,以往意念成丝在玉器上刻符,其实就已经表明她能够切割物体了,只是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如今生存环境恶劣,必须要多思考多开发自己的能力了。 她又拿几样东西做了实验,狗子看着一块石头啪啦一声裂开,往后退了两下,口中呜呜两声,又把下巴放在了地板上。 “胆小狗!”林自在起身打了二十分钟太极拳,随意吃了点早餐。 吃完回到客厅,就见狗子抬起受伤的后腿正在进户门口尿尿,立刻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大吼一声,“狗砸!” 狗子一个激灵,后腿都没敢放下,就那么站着。 林自在叹气,找了条旧床单,团了团沾了一点狗尿,嫌弃地丢到卫生间一角,“过来!” 狗腿倒是放下了,却夹着尾巴不敢动。 林自在用意念叩了一下狗头,“过来!” 三条腿的狗子乖乖过来了。 “闻闻!以后就在这里撒尿!不许占地盘,这里都是我的地盘,你占什么占!”林自在弹了狗鼻子一下。 忽然又听到一声轻笑,这次她警觉地散开意念,发现对面邻居坐在北面的窗边,脸对着南边,耳朵对着她卫生间的方向,嘴角还有一个没收回的笑容。 林自在警铃大作,不对,这个时空绝对不对劲,有着奇怪能力的人应该不止自己,可不能大意,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这人极有可能耳力奇佳,上次在别墅区就是一副倾听的模样,这次大概也是听到了自己和狗子的对话。 “记住了?以后就在这里拉尿,再敢尿门上,我就把你的小鸡鸡给割掉!” 狗子又呜呜两声,林自在看那邻居胸口不停震动,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立即断定他要么有异常听力,要么就是在自己房间安置了窃听设备。 于是也不管狗子,坐回瑜伽垫上,用意念逐寸搜索这七十平米小屋,确定没有任何监听设备,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皱眉:这人什么来头,为什么从别墅区住到自己对门,自己露出什么马脚了吗,狗子来之前,她是从不自言自语的,不对!难道是他听到了画符时的咒语? 这也不算什么,如今画符并不算封建迷信活动了,只是能画出有功效的人不多罢了。 那姚静来的那一次呢,他在听什么? 想不通,就先放下。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林自在也留了一丝意念在对门。 下指令让机器人擦门擦地,她来到窗边,窗外还是一片狼藉,气温回升到零上十度左右,地上全是泥沙垃圾,有大型、小型机器在清理污泥,冲洗地面,远处几个住宅区,有几个维修工人在修理门窗,一台庞然大物将一个大摆臂升到一个楼房楼顶,迅速吸净楼顶碎砖碎土,收了回来,另一个大摆臂替换上去,发出不小的轰鸣声,林自在眼见着它在楼顶直接“打印”了一个楼顶,怪好看的,只是颜色看上去有点新。 整个城市都在忙碌,忙着恢复生产,恢复正常生活。 再去看那些怪鱼尸体,已经不见踪影,想必是被人发现了,应该会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吧。 林自在在空间找了个大盆,才将自己收取的怪鱼拿出来,怪鱼有一股子腥臭味,惹得狗子抽着鼻子叫了两声。 “嘘!” 狗子挪了两下前脚,乖乖闭嘴。 这怪鱼有两尺长短,头大嘴阔,仔细看竟像是林自在最爱吃的大头宝,不过大头宝一般都是比指头长不了多少,类似小黄花鱼,头重脚轻,有些呆萌,眼前这个大鱼,脊背上和下腹都有坚硬的鱼鳍,嘴巴里也有锋利尖长的牙齿,看着那大嘴,咬合力就不能小了。 大头宝肉质细腻鲜香,鱼肉如雪白蒜瓣,且无细刺,无论是炸是炖都好吃,这大家伙,明显是变异了,变不变异的,滨城居民也早就不吃海产品了,连海带海菜都不吃了,吃的都是养殖的淡水鱼虾,也没人上海游泳了。 林自在连盆带鱼收到空间,打开窗子通风。 手机响了,是姚静。 “金欢喜!你还没死!”姚静在电话里大吼大叫,“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能报个平安是吧!” 第220章 自由与安全哪个更重要 “我挺好的。捡了个狗,正拾掇狗呢。”林自在有些惭愧,她还真是习惯了独来独往,根本想不起来关心他人,“你怎么样?” 问着话,林自在意念同时寻到姚静所在小区,那里属于甘井区,受灾情况比大赫山这边严重许多,姚静身后的沙发上坐着四个八九十岁的老人,都穿得很厚,排排坐看电视。厨房还有两个五六十岁的夫妻在做饭,他们还没退休,正在说着台风和各自工作上的事情。 ——这是个典型的421模式的家庭。 人类为什么要群居?不是为了热闹,而是人类的一小一老两个时期,都是要人照顾的。每个人都是由他人照料长大的,谁也不敢说自己到了暮年无助之时,真的就不用亲人照拂,尤其古人,讲究入土为安,人生大事一定要体面,且要有后代祭拜。 人类只有这样一代一代奉献付出、循环守护,才能完成种族的繁衍。 当某一代人,习惯获得,而吝于付出,上不想赡养老人,下不愿生育子女之时,那才是人类真正的末日。 ——当下类似金逸轩这样的巨婴已实在不少,林自在觉得他们比海中未知的怪鱼还要恐怖一些。 《动物世界》里说,当生存环境变得恶劣,动物就会减少繁殖、放弃繁殖,然后开始大规模迁徙,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这条定律即将适用于人类了。 此时的国人有12亿,上世纪五零至九零后约有7亿人口,本世纪的三零后四零后合计约有1.2亿,中间的中坚力量零零至二零后则有3.8亿,这一阶段的人口,目前是最艰难辛苦的一个时期,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不仅缴纳的社保负担不了那些老干部的退休金,连陪他们看病的时间都没有,并且连养孩子的时间和兴致也无。 姚静家这种421模式,在现今非常普遍,甚至有许多420模式。 半数老人选择独自生活,不麻烦子孙,自己也活得有尊严和自由。余下半数里,半数和子孙住在一起,他们用自己的退休金或者积蓄,按月发放给子女子孙,也能给自己和子女寻求到家庭和社会生活的平衡点。最后剩下的,住养老院或社区托老所,由冰冷机械的机器人看顾。 “不好!”姚静气鼓鼓地抱怨,“我家六套房子,全都受损严重,这种不可抗力的天灾,保险公司根本不管,我刚在网上申报了市政维修,也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去呢!唉,总之,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这几天幼儿园放假,我还得去处理两个租户的事情。我跟你说,权利与义务果然是对等的,他们每个人都要给我一套房子,我这儿就得屁颠屁颠连带头拱地地给他们跑腿儿奔命!反而不如你,你虽然没得到你奶奶的东西,但也不必给他们操心啊!” “不给你房子你还能不管他们啊。” “管啊!血脉连着呢!我就是图一嘴痛快,呵,你老爸要是回来找你,你管不管?” “不管。” “也不怕闪了你舌头!” “他也不会回来找我。”林自在笑。 “对了,你老爸那边怎么样啊?” “不知道。” “嘿,你还真是不管啊!” “我连你都没想起来关心一下,自然也没想起他。” “好吧,我只能说,我很荣幸!” “行政大厅正常工作了吗?”林自在转移话题,她注意到对门邻居在认真听她打电话。 “正常了,我楼上有个姐姐就在市政部门工作,听说一早都聚集在凯旋大厦楼顶,直升飞机当作班车,接了去单位处理工作,都带着行李箱去的,要忙好一阵呢!我妈很庆幸说她帮我选择的幼儿园工作简直太好了!” “是的,别的部门都在处理丢失车辆,房屋财产损失,人口失踪情况或者办理理赔业务,只有你们,休假了。” “哈哈,天天哄孩子的我,心理顿时平衡了!”姚静笑得开心,“对了你家损失大吗?” “我家没什么损失,还多了一条狗。” “真的假的?” “真的,我们这一带都还好,有山神保佑。” “卧槽,我家为什么没在那一区买房子啊!对了,你刷新闻了吗,说是发现许多长得奇形怪状乱七八糟的鱼,应该是被台风吹上岸的,当年切尔诺贝利遭受核辐射的老鼠都跟猪羔子那么大,这怪鱼肯定是倭国那边造成的,我爷爷刚才还骂呢,说要上战场打鬼子!” 姚静的妈妈在喊吃饭了,姚静匆忙挂了电话,“等下我推给你,你看看那鱼,老吓人了!” 林自在看了姚静推过来的新闻,各方面专家众说不一,有说是新物种的,有说是核辐射产物的,林自在扫了两眼就关闭了网页。 这次台风,胶东半岛也是严重受灾地区,金逸轩必然也是受灾群众之一。 人都说父母去世,兄弟姊妹就像散了瓣的大蒜,再也不抱团了。这李金萍一去世,金逸轩就仿佛和女儿也没了联系的渠道和必要,他一分钱也不给女儿留下,也不关心女儿,仿佛不准备给自己留后路。 林自在本人与他毫无瓜葛,原身记忆里也毫无父爱记忆,比那电梯里偶遇的邻居也不如。 除了感慨自己一次次重生,就没有一次正常的父爱母爱之外,林自在无话可说。 至于金逸轩是否会在灾害中死亡,林自在倒没想过。 很多这样自私又隔路的人,总是活得很长久。 对门邻居老老实实坐在家里,也不出门,手里拿着一本纸质书,却是很久也不翻动一下,直到林自在收线,他才翻了一页。 **** 昳夕盛景小区的地面清理很快,林自在下楼遛狗,三条腿的狗子跑得也很快,出了电梯就直奔花坛边撒尿,尿了好久。林自在站在门口台阶上没出去,摄录球跟在她身周,随时调换角度拍摄狗子,她准备发一条关于狗子的作品,如果它有主人,或许能循此找来。 八九个月的狗子,正是贪玩,不一会儿又四脚黑黢黢的,纱布也成了黑的,但它总是不时回头瞄一眼林自在,似乎怕她跑了。 自由和安全哪个更重要?林自在不知道狗子有没有这个概念,她将摄录球留在门外,自己悄悄进到单元门里,关上了门,不一会儿狗子就发觉了,焦急地跑回来,在门口嘤嘤嘶叫转圈,很是可怜。 完蛋了,这狗子八成是赖上她了。 林自在给它开门,狗子十分感激地绕着林自在转,不时扭动屁股去撞林自在的腿,还要用那脏兮兮的爪子往她身上扑,被喝斥两声好歹是放弃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狗腿狗脚,林自在叫苦连天,对狗子说:“你的脚也太多了!” 她决心要换个新款的机器人,起码会给狗子洗脚丫子那种。 晚上直播还是打坐,林自在依然面南而坐,最初室内寂静无声,十分钟之后,狗子从玄关一瘸一蹦地出来了,爪子着地发出踏踏的声音,它先是仰头用大鼻子嗅嗅直播器。 直播间弹幕顿时一片: “好大的狗味儿啊!” “欢喜什么时候养狗了?” “欢喜家很安静,好像没有受灾的感觉,邻居家都没有装修声音呢!” “我不信她养了狗还能安心打坐!” 果然,狗子转了一圈,又凑近林自在,舔她的手心手指。 林自在无奈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盯住狗子,手指屋子一角,“趴着!” 狗子乖乖走过去,趴在一个大垫子上。 打坐被打断,林自在起身活动一下,发觉对门邻居居然投屏在墙壁上,看她打坐,她真想带着摄录球立刻冲过去,抓个现行,看他怎么说! 第221章 特行 林自在最终还是装作不知,继续直播。 ——她总会弄清这人是什么来路的,如此监视自己,肯定不是一般的目的。 打坐被狗子搅和了,索性就站在客厅里,随意拍打着经络,和直播间的粉丝聊天,主要是说狗子的事情,希望狗子的主人能够看到直播,并请大家广而告之。 无知无觉的狗子趴在垫子上,耳朵不时转来转去,它还不知道自己已被面前的女人嫌弃到想立即将它送走。 ** 狗子的主人没有寻来,林自在却发现了对门邻居的秘密。 台风后的第三天一早,林自在接到中介电话,说李金萍住的那个老房子,因受灾严重,雨水灌入室内,无人及时清理,已经给渗到楼下,一番周折,市政部门联系了金逸轩,金逸轩又联系了中介。 “金女士,您知道这已经超出了我的工作范畴,我不理解金先生为什么不联系您,反而给我打电话,他说愿意多付报酬给我,可这已经不是报酬的事情了,有些事情我无权处理,我也不想签什么委托代理!”中介这些天估计也遭灾了,心头火旺,连语气也没有之前客气,“金女士,那毕竟是你们家的房子,楼下邻居都在抱怨,您还是亲自去处理一下吧!” 林自在再不愿意,也只得硬着头皮出门了。 狗子瘸着腿要跟着她,被她喝止,出门去又转回来,给它留了些食物和水,又警告说:“不许随地大小便。” 也不知道狗子听懂没有,反正摇了摇尾巴。 林自在忍不住拍拍狗头,出门了。 那个邻居很快就跟着她出门。 从他的行驶证上看到,这人叫周维东,京城人,只不知真假。 他跟踪的技术还不错,始终和她隔一个两个车辆,上车就拿出个很特殊的通话器,“一号,目标进城了,处理老房子纠纷。嗯,她那个球形摄录机,用的太溜了,我不能离太近,不多说了,你赶紧回来,我还有我自己的事儿没完成!要么你换个人来保护她,我看她要生疑了,行,得嘞!” 这一通不完整的通话,让林自在愣怔,保护人?这人是来保护她的?好像是个什么组织,不,又像是政府某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可是,她有什么好保护的?莫非,金欢喜根本不是金逸轩的女儿,而是京城某高官或某富豪的私生女?又或者那二十几年没露面的母亲,有着非凡的身份? 林自在乐滋滋地想了一路,到了老房子,小区地面全是污泥,车子停到地下,林自在径直上了十六楼,一打开房门,就有水从门口淌出来,地板上的积水和门槛平齐,还有碎玻璃和一些不知哪里飞来的塑料袋,堆积着,南北两面的窗户全碎了,一整扇窗子甚至掉到了室内地板上,天花板四边也满是水渍,原来,楼上也漏水了。 她站在门口,控制摄录球进去挨个房间拍了照片视频留证,又关门,上了十七楼,按了半天的门铃也不开,意念探进去,她大吃一惊,连忙使劲拍门,声音惊动了楼上楼下几家老邻居,楼上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满地说,“谁呀!报丧哪,使那么大劲儿干恨么!” “周奶奶开门啊!”林自在还在拍。 “是欢喜吗?”十八楼下来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胖胖的,喘着粗气走下楼梯。 “是我,李爷爷,周奶奶怎么不开门?” “艾迈这两天好像真没听他家动静,快快快!使劲敲门,不行咱就报警,可败有什么事儿啊!”老头也着急了。 一番折腾,来了四五个邻居,全是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林自在苦笑,正考虑用意念切开门锁,就见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周奶奶终于起身了,她松了口气。 半天门才打开,众人见到蓬头垢面鞋子湿透的周奶奶,都吃了一惊,“这是咋地了?” 周奶奶忽然腿一软,瘫坐地上大哭起来,林自在连忙拉她,“别坐,地上还有水呢!” 周奶奶完全不管,拍着大腿,“我滴妈呀,我老头死了!他心脏病死了!哎呀啊啊~~” “老周死了?”邻居们七手八脚搀扶起堵住门的周奶奶,走进周家,周家地上也全是积水,窗户全碎,呼呼刮着风,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真是周爷爷,近了发现,已经死去多时。 六零七零的老人们还保有那份热情,虽然自己没什么能力了,但依然热心地报警,警察来了,问询一番,让周奶奶签字。殡仪馆也来人,拉走了周爷爷的尸体。 周奶奶老泪纵横,有气无力地喊着老伴的名字,“我可咋活啊,你让我咋活啊,你咋那么狠心啊,我跟你一堆儿死了得了......” “警察同志,帮忙把周奶奶送医院吧,她的体温不正常。”林自在对警察说。 “你是她的亲人吗?” 林自在摇头,“我以前陪我奶奶住楼下,她去世后,我搬走了,今天是处理漏水的事情,才来敲门的。” 最后林自在还是跟着警车去了医院,老太太身边没有子女,总要有个人照顾一二。 警察扶着周奶奶上车,看林自在身后的摄录球,很是感兴趣,“你这个摄录机,比我们的执勤记录仪还要先进呢。” “就是好奇,玩玩的。” “这可不是谁都能玩儿的!这算特行!”警察也坐进警车,在窗口对林自在说:“每一个能意念控物的人,都在国家特种部门监控范围内。” “哦!...那是应该的。”林自在坐进自己的车里,攥了一下拳头,那就对了! 应该是她的直播引起相关部门注意,所以派人在她附近监视,这个周维东是暂时替人带班,所以他催人快回来。 啧,不过,不是应该正当地上门要求登记造册吗,怎么鬼鬼祟祟的?还有那人异常的听力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异能?前几辈子,除了她自己,林自在还没遇见过一个拥有异能的人。 周奶奶打了针,就睡着了。 林自在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一直在病床边陪护,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庄子》来看。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奇怪地说:“还有人喜欢看纸质书呢!” 林自在笑笑。 周奶奶睡醒了,精神好了很多,想起老伴又哭了一场,“老天爷集体收人了,把我们这茬人都收走吧!” 林自在正不知如何安慰,周奶奶对门的郑奶奶拎着一个保温桶进来了,看着周奶奶喝了半碗粥,叹气,“老周走得也算痛快,没遭罪!” 第222章 正念正心,百毒不侵 周奶奶听了立即又哭起来,“我以为能死前头,谁知道他不管我了!” 周奶奶劝说,“楼下老钱,从六十多岁就抗癌,今天噶一块,明天噶一段,一直抗了二十多年,就这么天天吃药,天天遭罪,没有医保兜着他早死了!可是你说,那样活着有啥劲啊,孩子不在跟前,老伴儿没了,就天天吃药!唉,科技再发达,也治不了命,该死还得死啊,别寻思那么多了!” 周奶奶抹把眼泪,“我老头身体一直挺好,在台风前几天忽然就得了流感,大热天的,就说冷得要命,大夫说叫啥啥病毒感染,我也记不住,管谁能记住那么多病毒啊?第二天我也叫他给传染了,我是脑瓜子嗡嗡地疼,他就是心跳加快,那天社区护士给我们俩打完针,也就一个多小时,就刮台风了,窗户呼啦一下就碎了,声音那个大啊,我老头心脏不好,流感了就哐哐地跳,艾迈这一吓,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艾迈那天我也好悬死过去,一直搁卫生间躲着。”郑奶奶附和着说。 “你听我跟你说啊,我急得就给他喂救心丸又扎针又放血,管多不好使!我又打110、120,全都占线,大风大雨就呼呼往里灌啊,我寻思得出门喊人,刚起身就卡倒了,完就啥也不知道了,醒来我就搁水里趴着呢,好容易爬起来一看,艾迈我老头都硬了,也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呜呜呜,我当时就寻思我也不活了,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还活个啥劲,我就好歹爬起来,坐我老头边上,等死了。 欢喜这孩子来拍门,我迷迷糊糊听着了,我一想,可别给人孩子吓着了,我就挣扎着开了门。” 郑奶奶给她擦眼泪,“别瞎想,好好活着,那么多次病毒咱都抗过来了,哪能说不活就不活了,活!咱就好好活给老天爷看!”一抬头,郑奶奶忽然看到林自在身后的摄录球,吓了一跳,“艾迈这甚么玩意儿?” “摄录机。记录一下事件经过,需要的话会提供给公安部门,我不会随便给别人,或者发到网上的。” “怪吓银的,卡吧卡吧的跟大眼珠子似的!” 挨着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老爷子,睡醒了就开始叫喊,他儿子不在病房,他就用手砸着病床围栏,发出巨大的哐当哐当的声音,还用力把护理机器人也推倒了。 郑奶奶啧啧,“你这么大劲儿,还住什么院啊!出去给街道上的泥巴拾掇拾掇多好!” 老人的儿子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跟大家道歉,他也是六十多岁的样子,鬓边有了白发,无奈地安抚老父亲安静一些,老人根本不听,继续制造噪音。 噪音吵得靠墙边的一个老太太哭起来,看着老爷子的儿子喊:“彬彬!彬彬!” 那六十岁的男人连连摆手,“大姨,你认错人了。” “彬彬!彬彬!” 周奶奶对林自在说:“欢喜啊,今天多亏你了,这里太闹挺,你赶紧回家去吧。” “我送你回家吧。”林自在觉得病房太吵,根本得不到休息。 “不回了,这里有护士有机器人,回家就只能麻烦邻居。”周奶奶朝林自在挥手,“回家吧,不用再来看我了!” 林自在跟周奶奶和郑奶奶都加了微信,“你们有事都可以找我。” 走到病房门口,林自在回头,两个老太太都在目送她,她对她们笑笑。 她是老过的,知道衰老的无奈。 无论你曾经怎样的骄傲,怎样的优秀,到了迟暮之年,你都得跟自己衰老的身体妥协,从看不清字迹开始,记不住事情,迈不上台阶,理解不了年轻人的话语,到疾病缠身,药不离手,不能自理......一步步接近坟墓,接近未知的死亡。 照顾老人和照顾新生婴儿是绝对不同的,孩子天真可爱,小小的身体,无邪的笑容,老人大都是倔强固执的,你想给他翻身都很难独自完成,若是失智,更加无奈。 照顾婴孩看到的是希望,照顾老人看到的是绝望,尤其是看到病床上的亲人,谁都会情不自禁联想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心情更加灰暗。 王姥爷《道医笔记》里有记载,病气是真的会过人的,所以医者要勤练内功,振发阳气,保持正念正心,才能百毒不侵。 负面情绪更是容易找上体弱之人。 金欢喜的身体如今还不十分强健,李金萍只知道攒钱,并不十分注重饮食健康,使得原本先天条件很好的金欢喜,一直脾胃不合。 林自在出了病房就加快脚步,她要赶紧离开医院。 在电梯处,一大群人都在等电梯,八部电梯,依然人满为患。 电梯来了,一群人呼啦一下挤进去,电梯发出滴滴的报警声提示超重,却没人肯下去,都硬挺着等别人下去。 林自在从里面挤出来,电梯门合上,向下而去。 林自在打量其他的电梯,却注意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也正巧抬头,与她视线对上,礼貌地点头,“你好,电梯人太多了。” “你好。”原来是昳夕盛景同层的邻居,“原来你在这家医院工作。” “嗯,我在心理科,你可永远不要来找我。”女医生一连倦容,却仍做诙谐状调侃。 “呵呵,好啊。不过你看起来心情可不大好。” “唉,每个精神病医生,也都差不多是个精神病人。心理医生同理。”女医生很无奈地说。“我们走楼梯吧,人太多了容易被传染疾病。” 两人转去楼梯,林自在注意到周维东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还真是尽职尽责地保护啊! “你好,我叫江海贝,28岁,一名心理有问题的心理医生。”女医生在楼梯边伸出手,自我介绍。 林自在也伸出手握了一下,“金欢喜,24岁,一个带不到团的导游斜杠没有几个粉丝的网络主播。” “很高兴认识你,我happy,你欢喜,我们很搭呢!” “米兔!”林自在笑。 第223章 卖符 以往两人总在等电梯时见面,却是连个招呼也没打过。 江海贝的个头比林自在高,大约172cm的样子。 时下女子少有穿高跟鞋的,一是人的个子越来越高,腿也越来越长,不必非要穿高跟鞋凸显个头,二是女为悦己者容,女人们如今更爱自己,谁还肯上刑一般的穿艰险的高跟鞋给别人看,自然要穿舒服的平底鞋。 江海贝就穿一双短靴,双腿修长,短发精干,身姿窈窕,在人群里辨识度很高。 “平时看你冷冰冰的,原来也挺好说话的。”江海贝在前头飞快下着楼梯。 “你平时也总是看破人心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林自在毫不示弱。 两人都哈哈笑起来。 “你怎么了到医院?” “照顾一下从前的老邻居,她没有别的亲人了。” “哦?你很难得。”江海贝本想用“善良”这个词,考虑到如今善良已经带有圣母和懦弱的意味,就临时换了个词,“你很容易共情吗?那样很累很辛苦的。” “不会。我平时打坐,及时调整。相反你这个职业不做也罢,你才是真的辛苦。” “唉,不做怎么办,当初选了这个专业,总要吃饭的。” “理解。”林自在点点头。 “理解吗?你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那要怎么说?皱着眉,非常痛心地说,哦亲爱的我非常非常理解你的心情?” “起码你要让对方感受到这世界上是有人理解她,懂得她心情的!” “没必要,这世界并没有真的感同身受,同样的事情,不同的人感受也不同。就像你永远不能劝说一个固执的人改变主意一样,你也不能拉一个摆烂的人出泥潭,除非他们自愿!” “可他们是来找我的求助我的啊!” “你那么敏感,看出我出电梯时的尴尬,别人都视若无睹,你却为我解围。你一定也能感觉出哪一个病人是来真心看病,哪一个是花钱来发牢骚的。你完全可以区别对待,减少自我消耗。” 江海贝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我也是不想出泥潭的人,不打算第二次再劝我不要当心理医生了?” “你会听取我的建议吗?”林自在反问,“不论交浅言深与否,不论你的职业素养,只说你的体质和意志,都不十分适合做心理医生,你太能共情了,伤害到了自己。” 江海贝低着头,不作声了,一直到负一楼,她回头对林自在笑,“谢谢你,你开车了吗,我载你!” “谢谢!”这个时候,邀请刚结识的人共乘,是极大的信任。“我也开车了,你当先,我跟着就是!”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大步走向自己的汽车。 跟在后头的周维东,等她们的车开走,也迅速驾车跟上。 *** 林自在当晚直播结束前,当众画了三张招财符,三张护身符,三张祛病符,放在欢喜账号里售卖。 她焚了一炉香,用摄录球播放了一段轻音乐,摄像头对准了狗子,还临时关闭了收声功能,这样直播间的粉丝就只能远远看到她嘴唇翕动,并不能听到具体咒语,周维东那边苦恼地把耳朵贴着门,努力分辨着声音,最后无奈放弃。 既然袁道长说现下无人肯用真气画符,她索性就靠卖符赚钱吧,一张护身符一万元,一张招财符八千,一张祛病符六千。 言明每月就这九张,爱买不买。 立刻就有弹幕如潮评论: “没听说还有祛病的符,真敢吹,还升阳益气防范病毒,我不信!” “欢喜敢卖符,自然是心里有底的,你爱信不信!” “那穷酸你买一张试试看啊!” “对啊,买招财符啊,说不定很快就能赚回本钱!” 评论的人不少,买的却是一个也无。 林自在看看时间到了,就下播,意念关注周奶奶,只见病房里闹哄哄一片,三人间的病房,就像大市场一样热闹。 周奶奶皱眉闭目躺在靠窗边的病床上,头冲着窗户。 中间的老爷子每隔十五分钟就要尿尿一次,还不要机器人伺候,非得儿子亲自动手不可,靠墙的老太太也不肯休息,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口中大声哼唧着,不时喊一声“斌斌!” 翌日,林自在去医院接周奶奶回家,周奶奶再不说坚持的话,见到林自在如见亲人,热泪盈眶地跟着就走了。 又遇见江海贝,原来她要去附近学校为小学生们做灾后心理疏导。 “学校复课了?够快的。” “所有物力财力都紧着学生们,自然是快。”江海贝说:“像咱们小区那样的毕竟少,现在大半家庭都没有窗玻璃,学生集中到学校也更安全些。对了,听说现在很多老旧小区也都换了新式建材和防弹玻璃,只是工程进度有点慢。” “还换什么换,不如搬走了。” “嗯?你说什么?”江海贝没听清,追问一句。 “我说,不如直接迁往相对安全的内地,我总觉得灾难不止这些,海里的怪鱼也不会这么简单。” 江海贝想了一下,还是说,“我不能泄露患者的隐私,但是,我有个患者说过,她说总是做梦梦到海里的怪兽巨大可怕,梦到天黑了两年之久。” “反复做一个梦?” “是。” “这人是......” 江海贝笑着接口,“你不会是想说她是重生回来的吧?” 林自在也笑,“那你还不赶紧去囤货!两年黑天,不能晒太阳,粮食也不能生长,那不就是末日降临?” 江海贝哈哈地笑,“你自己也囤啊,到时候可别吃我的!” 街上的车比以往少很多,台风毁了太多的车辆,周奶奶坐在林自在的小电车里,皱着眉头,看着窗外。 “周奶奶,别发愁,我今天就帮你把前后的窗子先找塑料贴上,坚持几天就轮到咱们维修了。” 周奶奶摇摇头。 “我也帮你买粮食和生活用品囤上!”林自在笑。 周奶奶还是摇头,“我真不如跟我老头去了,活着还给政府、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 “这是说的什么话!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意义,就像二床那个闹腾的老爷子,他一定是和他儿子有着扯不断的牵绊,这辈子了结了,缘分尽了,下辈子就无恩无仇了。” “哟,你小丫头还信这个?”周奶奶瞥她一眼,“我儿子老伴都没了,哪还有什么牵绊?” 第224章 建议 “你不是还有个孙子么?”林自在说,“你儿媳和孙子现在在哪个城市?” 周奶奶落泪,“我不知道。二十年没有消息了。” “你还是心疼孙子、想念孙子的对吧,那你就每天为他祈祷,想他万事顺遂!”人活着就得有念想有盼头。 “他都不想着我!” “那是他的事情。你承不承认你想他吧!” 周奶奶无奈点头。 “那就得了,你只管每天多想着他好,多为他祈祷积福就是了。”林自在将车停在楼前,拎着一个大包,扶着眉头舒展开的周奶奶上楼。 “他们都不管我,我还得为他们祈祷?!”周奶奶意难平地说。 “关键就在于你心里的真实想法了,如果你心里想着那是你这辈子唯一的血脉,并不计较他爱不爱你,你就去祈福。”在电梯里,林自在说:“其实不是每种感情的付出都有回报的,很多都是没有回应的,这很正常,你能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时常回味一番,不必非要个结果。” “好好,我懂。可怜的孩子,你奶奶对你不好,你还对你奶那么好。”周奶奶以为她在感怀自己。 林自在听了呵呵一笑,电梯到了十六楼,郑奶奶听到动静,过来看望。 郑奶奶家的窗子也是空的,于是林自在建议她们先搬到一起住,互相有个照应,“我等下去买点材料,帮你们封上窗户,再买些食物储备,又或者,你们愿意去养老院的话......” “不去!” “不去!” 两个老太太异口同声反对。 进养老院和进幼儿园可不同,幼儿园可以升入小学,养老院却是人生最后一站。 周奶奶的退休金不高,周爷爷去世得了一笔丧葬费和保险金,她又不舍得花到养老院,她不想每天按照规矩起床吃饭看电视,她宁可少活几年也要在自己家过舒坦日子,还有一点就是房子卖不出去,也租不出去,让她空着一套房子,再另外花钱住养老院,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郑奶奶体育大学的教授,八十多岁,身体很好,就一个女儿,三十年前就出国了,极少回来,三年前她丈夫因病去世,女儿从不提让她出国一起生活的事,也不打算回来,她就一个人生活。她的工资比周奶奶高多了,但她也是不喜欢养老院的约束,买了一个高档的家务机器人,一个医疗机器人,照料自己的生活。 最后俩老太太商议决定,先搭伙过一段时间看看,两人互相照应,还能省下一部分水电钱。 然后林自在出门购物,买了几卷塑料布回来,又买了一千斤粮食,两大箱挂面。饼干、食盐等调料,以及大量脱水蔬菜,还买了一个老式的充电式电热锅,两块电池轮换使用,只是需要人力蹬车充电,正好让她们锻炼身体。 俩老太太看到林自在推了三四车东西,又进了电梯,既吃惊又高兴,不住地念叨,“金萍养的孙女,让咱俩得济了!” 三人好容易把东西都摆在周奶奶家的客卧里,又忙到黄昏,才把前后窗户都贴了塑料布,虽然有点影响采光,但总比没玻璃呼呼吹风要强很多。 周奶奶问多少钱,郑奶奶也跟着说必须aa,这个老太太很精明,她不和周奶奶住,也能勉强自理,但是住一起,她便可以经常和林自在联系,得到她的照顾。——之前,郑奶奶是极少和李金萍、金欢喜说话的。 林自在客气地说,“是我送你们的。” “送什么送?”周奶奶躺在床上,急得要下地,“哪能让你出力又出钱的!我又不是你亲奶奶!” 最后,林自在找出手机上的支付清单,俩老太太算好总数,二一添作五,每人都给林自在转了钱,郑奶奶还送了她一包上好的咖啡豆,说是感激她的帮助。 林自在都大大方方收了,她这些年的生活经历,让她太明白一点了,越是无偿的东西,价码就会越高。她明明白白收了她们该付的钱,也收了她们表达谢意的礼物,对双方都好。 临走觉得两个老太太还是势单力薄,就又跟十八楼的李爷爷联系了一下,说出自己希望他们自愿结成养老小组的计划,这样每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所长,照顾别人的同时,也能得到别人的帮助。 李爷爷深表同意,他把自己的象棋搭子老赵头拉了过来,四个老头老太最后达成协议,周奶奶和郑奶奶住1701,李爷爷和赵爷爷住1702郑奶奶的房子,平时四人一起吃饭,伙食费均摊,空出来的两套房子,租出去贴补四人的生活费。 李爷爷很高兴,“对啊!咱们就是要团结!团结就是力量!这么多年,咱们学年轻人独居干什么呢!你说这不比住养老院强多了,天天跟机器人聊天有什么意思? 那些有钱人从来都是精英教育,代代互相扶持,却灌输给咱们普通人快乐教育和十八岁离开家庭独闯天下的观念,我真后悔一早就送我儿子去了加国,他现在完全就是加国的三观,并且比外国人还要冷漠,大概我死后他能回来继承个遗产吧。” 赵爷爷笑着说:“我女儿好,孝顺我,就是她太忙了,有工作,还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我帮她把两个孩子都带到初中毕业,后来住校用不上我了,我也不在他们家当电灯泡,让他们两口子过过难得的二人世界吧,我就回来了。我乐意跟你们搭伙,这样我女儿也能放心些。” 林自在见他们商量得很好,就放下心来。 最后又建议他们,“最好以低价将李爷爷和赵爷爷的房子租出去,吸引那些刚就业的年轻人,平时做好吃的给他们送去些,以后互相有个照应。” “这个主意好!”郑奶奶一拍手,“我这么聪明,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 三天内,林自在的九张符销售一空。 这比她预想得好很多。 有一单是一个人买了三张符箓,一样一张,收货地址就在滨城,林自在多看了一眼,记住了那个电话号码。 快递小哥上门收寄,林自在开了门,拿出七个轻飘飘的大信封,狗子本来趴着的,门一开,立刻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挡在林自在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快递小哥,见他拿了“自家”东西要走,立刻上去一口咬住快递小哥的小腿,林自在反应极快,一把抱住狗头,拍它鼻子一下,“松口!” 第225章 避难基地的居住证 狗子不情愿地松口,兀自呜呜威胁。 快递小哥穿着工作服的小腿被咬了两个紫豆子,幸而没有破皮,林自在连连道歉,当即转了一千元过去作为赔偿。 快递小哥并不收赔偿,笑着说不影响工作,并不介意。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退伍兵,平时负责昳夕盛景附近三个小区的快递投寄工作,与住户都较为熟悉,他放下裤腿,说自己以前养过一条退役军犬,也是这样护主。临走还说狗子是好狗,让林自在善待它,“它是看家本能,下口也有分寸的,别打它。” 关了门,林自在苦恼地看着狗子,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谁也没防备它能突然袭击。 要打它吗,它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不打要怎么管教? 狗子敏感地察觉自己做了错事,狗头四下乱转,就是不肯与林自在对视。 “坐下!”林自在怒喝。 狗子歪着身子坐下。 “人家是来帮我的,上门取货,不是来抢我的!你懂吗?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下口咬人呢!”林自在并不知如何调教狗子,指着墙角说,“罚站吧!半小时,腿好了赶紧滚蛋做你的自由流浪狗去!” 狗子不知所措,林自在又指了一下墙角,“去!” 狗子嘤嘤两声,委屈地一瘸一拐过去了。 隔壁房门微开,两个个头差不多高的年轻男人,听着林自在训狗,乐不可支。 这个新来的,就是周维东所说的一号吗? 林自在多分了一缕意念在这人身上。 一无所知的两人,关上门自以为隐蔽地低声说话,周维东问:“朝辉,你啥时候跟她说?我得回京城去了。” “很快。......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我觉得会。虽然有些危险,但是现在环境越来越恶劣,怎么着也没有百分百安全的地方。你得好好跟她分析一下现实情况,那可是三张西南基地的居住证呢!” “我觉得未必,现在没人懂得居住证的重要性。” “嘿嘿,宋朝辉,你不会是因为人家意念控制力比你强,就嫉妒了吧!” “滚!” “怎么样,说中了吧!恼羞成怒了吧!”周维东呵呵,“我可是订好了明天回京城的机票,你得送我去机场。” “这么急!” “明天是平安夜啊哥们!” “你还过洋节?” “唉,没办法,太后娘娘笃信基督,我们全家都得跟着过节。” “自己坐地铁吧。” “地铁污泥没有清理完!” “坐大公交!” “呵,忘恩负义、卸磨杀驴啊,不带这么现实的!你送我,正好去市里,把那快递取着,要不我给你带回去,让上面好好研究研究?” “不用。” “小心眼!不就说你意念不如人家吗?” 通过他们的谈话,林自在大致分析他们是某个组织的人,大概是通过她直播使用摄录球,注意到她,想吸纳她入伙做某件危险的事情,并买了她的三张符,试探她的底细。 能拿到避难基地的居住证,八成这个组织是政府部门的。只是他们实在磨叽,有事就明说好了,弄个人在她对门天天偷听,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了。 她这些天仔细考虑过了,她要远离海边居住,初步决定去西北高原地带,气候变暖以来,西部的森林覆盖率提高很快,气温也比东部沿海适宜人居。 说走就走,她立即订了一张去往西安的机票,也不打算等房子出售了,这房子百分百就是砸手里的货了。 至于狗子,林自在准备把狗子托付给江海贝,等它腿伤痊愈,任她处置。虽然有些内疚,但是她救了它一命,没道理还非要负责养它一辈子吧。 第226章 大黄 当晚,林自在就去敲了江海贝的家门。 她住的是9001,对门9002,江海贝住最西边的9011。 不过是聊了两次的朋友,林自在有些不好意思,江海贝听她说完来意,先是对她要离开滨城感到吃惊,考虑到她职业的自由性,又表示理解,也同意帮忙带着狗子。 晚上,狗子似有所觉,不肯老老实实在垫子上睡觉,就趴在玄关门口,赶它回垫子上,一会儿就又回门口了。 林自在索性不管它。 第二天八点多钟,对门两人就走了,想必是赶往机场了。 江海贝九点钟来敲门,说上午没事,送她去机场。 开了门,狗子就横在门口不动,江海贝哟了一声,跨过狗子进屋了。 林自在告诉了她门锁密码,又指给她看新买的狗粮,狗绳,以及清理狗便便的一套工具。 “到时候你每天过来一到两次,喂一喂,遛一遛就行。等它康复了,放到楼下,看它怎么选择,如果你有养狗的朋友收养,是更好的。” 狗子耳朵支棱起来。 江海贝抽抽鼻子,“说实话,你这儿屋子还真有股子狗味儿。” 林自在苦笑,“有吗,我都闻不出来了。” “行了,你放心吧,我虽然养不了它,照顾短时间还是没问题的!也一定会给它一个好的归宿。” “谢谢你海贝。给你添麻烦了。” “别客气,我还打算跟你做长久的朋友呢,你却忽然跑那么远!那,哪天我去西北旅行,你要请我吃饭!” “离得远也可以做朋友!” “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 林自在拖过小行李箱,就准备出发。她不知道如何跟狗子道别,狗子就在门口堵着,昨晚到现在不吃不喝的,现在正梗着脖子看着她。 她忽然心里难受,无措地挠挠头发,“海贝,我怎么有种辜负真情和信任的负罪感。” “它一定是不希望你走,你看它堵着门呢。” 忽然她轻呼,“我天,你的狗哭了!” “它不是我的狗。”林自在也看到了狗子眼角湿润。 狗子鼻子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哭泣,又像哀求。它忽然起身,一口咬住林自在的裤角,死命往屋子里面拉扯,还转着圈,充满仇恨地用屁股撞击那个无辜的小行李箱。 “停停停!”林自在无奈喝止。 可是狗子完全不听话了,只是死命地拖她,几乎要将她拖倒,江海贝连忙扶住她。 “我说欢喜!你捡了这狗,没觉得怎样,可它好像已经把你当主人了,它以为你要抛弃它!” “心理医生连狗的心理也懂?” “可是你看它的表现啊,这你都不懂吗,你活脱脱一个负心汉啊!” 林自在用意念轻戳狗子,狗子立刻安静下来,松了口。 林自在俯身,抚摸它的脑门,“你把我当做你的主人了是吗?你要跟我一起走是吗?” 狗子仰头看着林自在,忽然脖颈向下,点了两下头。 “我天!它会点头?”江海贝惊呼。她声音忽然哽咽,“欢喜,毛孩子也会伤心的,你不能丢下它一走了之!” 林自在叹气,蹲下来,拍拍它的头,“好吧。你以后就叫大黄,跟着我吧。” 狗子后退一步,盯着她的眼睛。 “大黄!你以后就叫大黄!”林自在又说一遍。 狗子高兴地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冲林自在扑过来,两只前爪搭到她的身上,又伸出舌头去舔她的脸。 “滚!臭死了!”被扑倒的林自在大吼。 江海贝笑了,“你今天是走不了了,狗子托运手续挺麻烦的,你要想它坐你旁边,就更麻烦。” 林自在把行李箱推到墙边,请江海贝坐到沙发上。 江海贝看着呱唧呱唧喝水的大黄,说:“你这条狗,好像特别聪明,怎么说呢,像是开了窍一样。” “我也觉得它挺通人性的。” “我以前有个同事,她说她父母在农村养了一条土狗,搬进城时将狗丢弃了,狗狗自己跑了四五十里,找到她们的新家,但新家屋子小,没有狗狗的地方,她父母就再次将它抛弃了。我听完都哭了,不理解她们是怎么狠心拒绝一个毛孩子诚挚的追随的,那毛孩子一定觉得它就是那个家的一员的。我后来就跟她疏远了,真的,我真的不想跟她做朋友了。” 林自在作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啊,好险好险,我差点就不能和你做朋友了!” 江海贝哈哈地笑,“大黄!” 正嘎巴嘎巴吃狗粮的大黄,根本不抬头。 江海贝用胳膊肘拐了林自在一下,示意她喊。 “大黄。”林自在喊。 狗子立刻停止吃食,屁颠屁颠跑过来,微微歪头看着林自在,等待指令。 林自在摸摸它的头,又指指狗粮,“好狗,继续吃吧。” 大黄又颠颠儿地回去嘎巴嘎巴了。 第227章 危机 大黄没有狗证,办理下来需要一段时间,林自在干脆就退了机票。 江海贝建议道:“你给大黄办个证件,然后开车带它慢慢走也行,当作旅行了。” “那得开到猴年马月去?”关键是这一带林自在以前都游玩过,没新奇感了。 “其实自驾游真不错,你要有男朋友,两人换着驾车,可以沿着国境线一路绕行,反正你是直播,不必急着到西安定居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我没有男朋友。” “我也没男朋友,我真得好好考虑一下,不行就辞职,咱俩去旅行!” “好啊,你打算开你的跑车,还是我的破车?”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 大黄的证件还没来得及去办,一件惊天的大事发生了。 就在圣诞节这天,北美黄石公园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3.6级地震,这一震,让全世界都竖起了寒毛。 要知道,黄石公园超级火山,是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它的下面蕴藏着一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岩浆库,怎么形容呢,它的岩浆总量,是三峡水库容积的1100倍,如果火山一旦爆发,威力将是广岛原子弹爆发能量的千万倍,而如今,这个岩浆库距离地面最近处仅为8公里。 根据测算,200万年以来,这座火山都是每60万年左右就会爆发一次,距离上次火山爆发,已经过去了64万年。这就意味着,这个毁天灭地的大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自1923年以来,黄石公园部分地面已经抬升了17厘米,并发生了大大小小两百多次的地震。 这次的地震之所以让全球震惊,那是因为自35年前,米国就开始启动了给黄石超级火山降温冷却的计划,北美的科学家认为,通过给火山注入冷水冷却,就能有效阻止火山爆发,并且,降温的水被加热气化还能产生能量发电,一举多得。 计划实施前,许多国家都提出反对,认为这个方法过于简单草率,毕竟海底火山,并未因海水而停止爆发,并且冷却措施一旦操作不当,反而可能会提前引发黄石火山的爆发。 黄石火山一旦爆发,就不仅仅是米国的灾难了,那将是全球的毁灭性灾难。 我国是最反对这个计划的国家之一,但是,就像当年无法阻止倭国排放核污水一样,35年前的各国也无法阻止米国的火山冷却计划。 三十多年来,这个最初计划投入35亿米元的冷却计划,已经累计投入300多个亿,最近一次环太平洋地震带大地震,对黄石火山产生了巨大的刺激,火山岩浆蠢蠢欲动,各国都派出科学家支援米国,以期控制即将崩溃的火山冷却系统。 但就像是血管里很容易放进了一个支架一般,你想拿出来是不可能的,黄石火山的冷却计划已经无法终止。其实,所有关注这件事,并且能够得知内幕的人,都已经看到了悲哀的明天。 这次3.6级地震冷却行动操作失误造成的,我国已经下令撤回了所有科学家,并紧急采取措施,从米国撤回侨民和领事人员。 新闻是地震后五小时才播发的,显然有关方面想要阻止信息流出。 人们从新闻上看到华侨从米国发回的视频,反应不一。 有人惶恐不安,第一件事就是冲到超市大肆采购食物和生活用品;有人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冲上街头疯狂大喊大叫,甚至有人采取极端行为自杀,或者把素来不顺眼的人杀掉;有人则彻底摆烂:这些年病毒折磨已经受够,早死早托生了!反正也不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林自在倒没有太慌乱,她猜测避难基地已经启动,只是不知道进入基地的资格是什么,12亿人口,只能进入1000万人,意味着大半人口将面临死亡威胁。 第228章 带尖刺的绿藤 假如黄石超级火山真的爆发,受影响最大的就是米国。 黄石公园占地面积大约九千平方公里,火山一旦爆发,将使火山口附近三百公里范围内的一切,瞬间化灰,米国会有大半国土被火山岩浆和火山灰覆盖,60%的农田森林被摧毁,60%以上的国土面积无法居住。 火山灰中含有大量有毒气体,会随着大气环流,到达全球各个角落,对大气造成污染,形成酸雨,并使人患上呼吸系统疾病。 火山灰也会酸化海水,影响海洋生物繁殖。 最严重的是,火山灰不会马上尽数落到地面,大气中漂浮的火山灰,会阻隔太阳光的照射,使全球处于黑暗之中,形成六到十年的短暂冰河时期,不仅气温急遽下降,植物没有光合作用也无法生长,动物会大量灭绝,人类的生存也越发艰难。 林自在不由得想起江海贝那个患者所做的梦:海中怪兽,两年黑天。 她默默使用意念探向京城,良久无奈收回:一切迹象表明,火山爆发已不可避免,未来的日子,难熬了。 林自在也不打算办什么劳什子狗证了,给大黄戴上狗绳,又去拖那个小行李箱,发现箱子上多了许多牙印,轮子更是被啃去了半边。 她瞥一眼不敢看她的大黄,手一动,又拿出一只新的行李箱,狗子蓦地倒退两步,目瞪狗呆。 “下楼下楼!”刻不容缓,还是先向避难基地靠近吧,到了基地,她不信自己展露出画符和治病的能力出来,还拿不到居住权。 多了个狗子就是麻烦,上车前,大黄在小区绿地大小便足足耽搁了十分钟时间,它不仅把附近十来棵半死不活的树都灌溉了一遍,还低头四处嗅着似乎要找吃的。 “我少你吃了吗?”林自在喝了一声,意念戳了一下大黄。 大黄立刻抬头,到草地上专心解决自己的大问题。 新晋铲屎官林自在,指挥机器人去清理狗便、清洗狗脚狗臀,就冲这个技能,这个老式机器人还就不能丢弃。 到达地下车库,狗子坐副驾驶,机器人放后备箱。 刚对车辆下达导航指令,忽然一辆黑色越野车刷地就堵在了她的车头前。 定睛一看,驾车的人,正是周维东走后就住回别墅区的宋朝辉。 宋朝辉一脸焦急,下了车,就冲着林自在过来,拍着车窗,表示有话要说。 林自在慢慢放下一寸车窗,宋朝辉忙把眼睛凑到那点缝隙间,“金欢喜!请给我十分钟时间,我要跟你谈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十万火急!” 林自在冷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大黄也探过头,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叫宋朝辉,这是我的证件!请务必相信我的诚意,我们上楼坐下谈,我可以很快证明身份!”宋朝辉的声音急切还有些慌乱。 “谢谢,我并不想知道你的身份,我急着出门。” “你要去西部对吗,我可以帮你!”宋朝辉大力拍着已经慢慢起步行驶的车窗,“我给你一张居住证!” 林自在挑挑眉,故作不解,“什么居住证?” “就是你想的居住证!” “哦?”林自在刹车,彻底放下车窗,“你不诚实!” 宋朝辉莫名其妙,但还是扒住车窗,去拉车门,“你听我说完!” “不是三张居住证么。”林自在淡淡抛出一句。 宋朝辉立刻松手,愣怔了三秒钟,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看他额角忽然冒出的汗珠,忍不住笑了,“宋先生,我可以自己拿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我谢谢你了。” 宋朝辉忽然抓住林自在的手腕,“你不能走!不能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黄闷不声地从安全带下窜出,大嘴一张,朝着车窗边的宋朝辉扑去,这次的气势远超对着快递小哥那次,林自在可不想多生事端,对大黄喝道:“狗砸!” 大黄根本无法收势,狗爪子踩在方向盘上,狗头眼见就咬住宋朝辉的手腕。 宋朝辉反应也不慢,他迅速后退半步,林自在眼前一花,就听大黄一声哀嚎,狗嘴上就缠了数圈绿藤,绿藤上还有细小的尖刺,大黄发出嘶嘶嚎叫,林自在意念一扫而过,绿藤纷纷落下,掉在林自在的腿上,定身符也同时拍出,宋朝辉保持着前腿绷,后腿弓的怪异姿势,一动不动站在车边。 林自在粗略检查一下大黄,见它除了被扎出一点血,并无无碍,就一把推开车门,车门砰地撞到宋朝辉身上,他晃了晃,林自在扶正他,“怎么?觉得我不待见它,谁都想欺负它?” 林自在伸出两手在宋朝辉身上一阵拍摸,宋朝辉胸膛起伏羞愤至极,“住手!我是国家安全部门工作人员!你这是亵渎......啊!” 原来是林自在在他耳朵上拧了一圈。当年儿子们淘气惹祸,她就专掐他们大腿里子,或者拧耳朵,准保好用。 “国安的?呸,被我反侦察了都不知道,还国安的!”林自在可不管他脸色,在他腰间摸出一把精巧的手枪,又在他衣领下取出一个小巧的卫星通话器,啧啧两声收归空间,看他涨红的脸色,又将他腕上手机取下,在他眼前一扫,解开屏保,搜看他的手机。 宋朝辉愤怒地瞪着林自在,“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协助完成,你可以不同意,但不能这样对我!” 手机里没什么这样信息,林自在又从空间取出通话器,同样方法解锁,“嗯,宋朝辉,男,2022年8月1日出生,滨城人,已服兵役三年。不过,这能代表什么呢?你和周维东非法监视,非法监听,已经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我有真凭实据在手,我会去起诉你们的。” “你看火山爆发的新闻了吗?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国家需要你的帮助!”宋朝辉语速放缓,“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说,现在全球人都是一个命运了,我们不能......” “哟,速度够快啊,已经拨打了求救电话?在这儿拖延时间呢!”林自在看了一眼通话器上一分钟前的通话记录,上下打量宋朝辉,“周维东说过你意念控制的能力不错,看来还真是。不过,你们两个大男人磨磨唧唧在我对门猥琐地监视监听,现在又扒着车门喊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又不聋你开口就说呗,又不是琼瑶电视剧!” “不过我现在不听了,我不信任你!”林自在随手把手机和卫星通话器放在宋朝辉的头顶上,看他屈辱的神情,嘻嘻一笑,驾车离去。 第229章 这是什么东西 车行不远,又退回来,林自在手里拈着绿藤,“这是什么东西?” 宋朝辉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林自在重新打量一番宋朝辉,在他的袖口处找出几粒种子来,宋朝辉相当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相信这么隐蔽的东西她也能找到。 林自在拿着种子,又看看绿藤,“你在一瞬间催发了种子?” 宋朝辉依然不出声。 “真是神奇。”林自在呵地一声,收走那些种子。 忽然她察觉一架小型飞行器疾速飞行而来,在地下车库门口稍作停留,就飞快地朝着林自在的方向而来。 “来的倒快!”林自在索性下了车,她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底细,还暗中准备了几张定身符、隐身符,也准备了枪支和飞行器,在不确定来人身份的情况下,她要做最坏的打算,在末日灾难来临之际,她也不介意杀人。 飞行器贴着地面飞行,猛然停在林自在车前,迅速下来三男一女,他们一看到宋朝辉的造型,都立刻哈哈大笑。 “宋朝辉你头上顶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这个姿势,打太极吗?” 宋朝辉哇哇大叫,“笑屁笑!还不让她放开我!”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绕着宋朝辉转了两圈,“我们组一向最为骄傲的帅哥,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啊!这是哪位英雄做的好事,真是大快人心啊!” 宋朝辉瞪着他眼中冒火。 那人也不在乎,走向林自在,“你好金欢喜,我叫曾煜昆,是东部行动小组的组长,这里,要先请你听一通电话。”说完,拨通手机,把曲屏立起,转到对着林自在的方向,电话接通,袁道长出现在画面中。 林自在眉毛一挑,没料到袁道长居然与他们有关系。 “小金,我是你袁师父。”袁道长哈哈一笑,“别生气,是我把你推荐给他们的,请你相信!我们不会坑害你,你有特别的能力,现在需要你为国家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是什么人?” “世界上有个世界异能者组织,我们国家也有个异能者小组,这一向不为世人所知,成员有男女老少,有学生有军人还有和尚道士,都是拥有各种特殊能力的人才。小组又分为东西南北四个行动组,东部行动组就设在滨城,曾煜昆是东组组长,宋朝辉是副组长,另外还有若干成员。简单说就是这些。” 林自在沉思半晌,说,“好。袁师父我相信你。” 袁道长点点头,“这次任务真的很重要,我能力不足,做不成,就推荐了你。本想还有些时间给你考虑,组织也需要考查你的情况,但现在事情忽然起了变故,只好突然寻到了你,具体的事情让曾组长跟你说。” 林自在点点头,曾煜昆和道长道别收线。 “既然如此,跟我上楼说吧。”林自在把车停到车位上,牵出狗子,朝电梯走去。 “喂!”宋朝辉愤怒大叫。 大家又哈哈笑,林自在脚步不停,意念一动收回定身符,宋朝辉一下子能动了,趔趄一下,差点摔倒,手忙脚乱接住头顶的手机和通话器。 两个组员一边一个架住他,“宋总宋总,脚下当心啊!” *** 林自在到了家门口,并不开门,而是指着对门说:“不如去这边吧!” 宋朝辉闷不作声,打开房门,一行六人进了房间,狗子也跟了进去。 “说吧,为什么说需要我的帮助?为什么一直监视我却不早说?”林自在坐在餐桌边,开门见山地问对面的曾煜昆。 曾煜昆瞪了宋朝辉一眼,又对林自在说:“现在的确是十万火急,我们要在今晚十二点之前出发执行任务。在这之前,我会将事情跟你全部说清楚。” 原来,身为异能组织成员的袁道长,察觉林自在以手指画符时指尖的气流后,当即就跟异能组织总部的组长汇报了,正巧,相关部门汇总的意念控制能力突出人员名单中,也有金欢喜这个名字,于是总部就委派东组观察林自在的思想品行和实际意念控制能力。 宋朝辉的社会身份是一家网络公司的经营者,住宅就在大赫山下的高档别墅区,于是曾煜昆让他就近做一下调查接触,但他彼时正有一项任务要收尾,于是又拜托了京城总部的周维东来做,周维东更干脆,直接租了个林自在对门的房子住下,每天只是监听和跟踪。 这样一层层委派下去,林自在从小到大的履历、出国经历和密接人员刚调查清楚,不等周维东实际接触林自在,他就已经露馅了,还不自知。 曾煜昆在卫星通话器上,登录了组织网站,给林自在看了他们的个人信息。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机密的东西,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之前林自在就听周维东说过危险,所以一直有些抵触他们。 “你知道黄石火山即将爆发了吧?” 林自在点头。 “火山一旦爆发,后果需要全世界的人类来承担,近两年来,全球各国的异能组织都在联合行动,目的就是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林自在面无表情。 曾煜昆无奈叹气,“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们,可是这样机密的事情,我们也不能随便交给不信任的人,考察你是必要的,现在证明你是值得信任和托付重任的,所以......” 唯一的女孩笑着接口,“所以,姐姐你就不要生气了!火山随时可能爆发,我们要赶往米国,与其他国家联合布阵。” 布阵?这个时候去米国?林自在听了皱眉。 “不,你不需要去,你要留在国内,协助其他成员,在没有网络信号的条件下秘密执行一些任务。具体情况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不是不能帮你们,但我听说要给我三张避难基地的居住证?” “咳咳。”曾煜昆清清嗓子,“是的。” “你们可以像宋朝辉说的,只给我一张,但我要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林自在说着摊开手心,里面是几粒种子。 第230章 东组 “一张......”曾煜昆瞪了一眼余怒未消的宋朝辉说,“朝辉,既然已经展现过了,就别隐瞒了,拿出你的实力吧。” “什么展现?她那条狗一声不吭就来咬我,我又不能毙了它,只好缠住它的嘴巴。” 曾煜昆催促他,“别磨叽了,末日将临,很快各种能人都该纷纷登场了,没必要藏拙了,快点吧!” “行,那我就演示一下。”宋朝辉一副给你个面子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西服衣襟,忽然一抬手,一道绿藤疾速向着大黄而去。 可恶! 林自在大怒,打狗还要看主人! 意念连动,绿藤上传来细微的刷刷声,然后噼里啪啦寸寸断裂落在地板上,大黄吃过绿藤的亏,依然悍勇无比,闷声直扑宋朝辉,宋朝辉抬脚就踢,被林自在一个定身符拍在脸上动弹不得,大黄一口咬在宋朝辉腿肚子上,在收到林自在意念轻触后,聪明地及时卸了一半力气,只是死死扣住他的脚腕。 “起开!”宋朝辉怒喝。“金欢喜你就这三板斧!有能耐别搞什么古怪,咱来正大光明地打!” 林自在起身,对大黄说,“回家!” 大黄立即松口,跟上林自在。 “哎!别别别呀!”曾煜昆连忙阻拦,回头斥责宋朝辉,“朝辉你怎么回事?平时也不是这么小肚鸡肠,今天是怎么了?” 转头又对林自在赔笑说:“欢喜你别介意,咱们组年轻人特别多,能力又都是各有千秋,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个家伙,谁都不服谁的,忝为组长,我不得不说这队伍太难带了,要知道这些个人放出去了,一个不小心都是能惹出滔天大祸的主儿,你看,即便是你这样暂未吸纳的人才,组织都慎之又慎呢,实在是干系甚大啊。 这样,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宋朝辉啊,他有一种异能,能够催发植物生长,即便是一颗种子,在没有土壤水和空气的情况下,他也能使之快速生长,我见过他让一个豌豆很快长成,几分钟就结出许多的豌豆荚来。你想,如果出现天灾,植物无法生长,他这种能力是不是就厉害了!” “你们不是要阻止天灾吗?怎么还会有天灾!”林自在抓住语言漏洞。 “呃,总要两手准备的。” “那你也能做到催发植物吗?” “我?我可不能!”曾煜昆摆手,“不过我的能力正好能克一克他。”他笑着手一挥,食指中指并拢指向地板上的一段绿藤,绿藤腾地燃起火苗,瞬间化为灰烬,地板却丝毫没有火烧痕迹。 林自在佩服地点点头,冲他竖起拇指。该说不说,这几人还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曾煜昆依然在笑,嘴巴都要咧到耳根,“欢喜,你方不方便说一下,你,是怎么切断绿藤的?”说完他的手掌还在空气里劈了一下。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几位不是急着去执行什么任务吗?我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那你是同意了!”曾煜昆高兴地一拍手,站起来。 “自然!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只要你们说清缘由目的,我自然要为国家效力,这是我身为公民的义务!” 曾煜昆抱拳,“多谢多谢!实在是这世界的怪现象太多,有能力的人又太少,我自然希望有识之士,有能之人都能团结一心,护卫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的希望!”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今天你要在十点之前接替我们一个组员的岗位,控制一台无人机,届时,你不能携带任何带有无线信号的设备,具体任务听指挥。” 曾煜昆看看时间,“这样,金欢喜,我想知道你控制摄录球的最远距离是多少?” 林自在从行李箱中拿出摄录球,瞥了曾煜昆一眼,嘲讽地说,“从我购买了这个机器开始,你们就对我监控了吧。” “呵呵,这个产品研发的主要目的,就是借此寻找超级能力者的。” 林自在收回定身符,对宋朝辉说:“打开窗子。” 宋朝辉愤愤地摸了一下脸,活动着自己的右腿,只做未闻。 女孩跑过去拉开朝东的窗子,并细心地打开了纱窗。 放在桌上的摄录球忽地腾空而起,嗖的一声冲出窗子,向着大赫山而去。 东组五人面面相觑,女孩更是扑在窗边张望,什么都没看到,又向楼下低头查找,疑心摄录球是否掉到了楼下。 宋朝辉面如死灰,大步到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饮料,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曾煜昆缓过神来,终于不再挂着一贯的假面笑容,“失敬失敬,我竟然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袁道长推荐的果然没有凡人。我是杜渐。”一个矮墩墩白胖胖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孩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林自在跟前,伸手与她握手。 林自在也伸手,与他一触即松。 “金,你的意念控制能力在东组乃至异能组都是顶尖的,我们望尘莫及。我很好奇你切断绿藤用的是金系异能吗?哈哈,毕竟你姓金。” “谬赞了,只是雕虫小技,不能与诸位相提并论。我并不懂什么是金系异能。” “嗐 其实人的能力千差万别,那是金木水火土就能概括的,只是最近几年,世界异能组织那些闲极无聊的人将异能划分为几大体系。其实这样简单笼统地划分,很不科学,咱们有时间可以探讨一下。” 摄录球从窗口飞回,胖男孩抢先一步查看录像内容,啧啧称奇,“天,这是到海边了吗!这海鸥可真够猛的,它把摄录球当初食物了!啧啧,这速度!这画面这角度!距离,足有两千米了吧,大神级别啊!我还在为自己能控制五十米范围而沾沾自喜,惭愧惭愧!” 大家都围拢过来看,看完女孩坐到林自在身边,“你好欢喜,我叫李智慧,今年19岁,我水系异能。” 林自在笑着点头,“你好。” 另一个一直远远坐着的男子也过来打招呼,“你好金欢喜,我叫钟玉林,金系异能。” 林自在也笑着跟他打招呼。看看,不展露实力,这些人都懒得跟你说话。 曾煜昆却是一副若有所思地看向林自在。 第231章 为生存而战! 林自在起身拖起行李箱,“我先回家,需要准备什么,几点出发,随时通知我。” 狗子大黄亦步亦趋跟上,曾煜昆送她到门口,看她走进对门家中。 林自在进门先给大黄的鼻子重新做了处理,仔细涂了药水。 边擦边唠叨,“你这个傻狗,现在厉害的人可多了,不是人人都对你手下留情的,以后不得我的命令,不许往上冲,知道吗?” 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擦完药后,大黄舔了一下林自在的手背,又趴到门口,支棱着耳朵。 忽然,它腾地站起来,警觉把头转向门外。 原来是东组那些人离开了,包括宋朝辉。 几人到了地下车库,三人上了飞行器,曾煜昆和宋朝辉在一边低声谈话,林自在呵地一笑,大概他们觉得到了这个距离,她就无法察觉他们的言行了吧。 “你怎么选那么一个人做保护监视?还明目张胆住到对门?当别人都是傻子无能吗?我看你们俩的底细,都不知道被人摸去了多少!”曾煜昆的声音颇为严厉。 “我是真不知道大东能擅自租房住到她的对面。”宋朝辉强自辩解。 “你压根儿就不该让他负责这事儿!” “多大的事儿啊,翻来覆去地说,她是什么大人物吗?”宋朝辉被训得火起。 “你说什么人物?我就问你,你弄明白人家怎么切断你绿藤的了吗?” 宋朝辉沮丧摇头,“这可能是种新型异能吧,我怀疑她就是那种神秘的空间系!算了,我认错不行吗,我不该擅自把任务转出去,不该轻视金欢喜,不该给咱们东组丢脸,行了吧!她意念控制比我厉害,比我强,我甘拜下风行了吧!” “宋朝辉啊宋朝辉,你也就是在我手下,换个人你试试,绝对整死你!”曾煜昆用食指虚点着宋朝辉,“你二十八,不是十八,除了研究你那什么木系异能,也多看看人家是怎么为人处世的!我要不是你小舅,才不天天跟腚给你善后!” “这不是突发事件吗?” “你他妈能不能有一次不顶嘴的!”曾煜昆在宋朝辉肩头怼了一下,“赶紧地,准备出发!” 宋朝辉嗫嚅,“我能跟我妈通个电话吗?” “你觉得呢!我还想跟我妈通话呢!” 舅甥两人上了飞行器,林自在留了一丝意念在曾煜昆身上。 *** 离着十点还有八个小时,林自在的意念细细巡查全城。 老百姓都挤到超市商场,买粮买水买药品买呼吸机,有人甚至买了一大车的蜡烛,还有人驾车离开滨城,往西部而去,有人号哭,有人麻木不仁。 林自在盘膝而坐,她在尽可能多地用意念刻画金刚符,在故宫,在长城,在市政大楼,在机场,在地铁,在高楼大厦,在城市广场......在她想保护的地方。 四个小时后,她疲惫地睁开眼睛,取出空间剩余的玉石玉器,打坐练功,又睡了一个小时。 带大黄出去遛了一圈,回来后,林自在说:“大黄,我要出去执行一个任务,你留在家里好好看家!” 大黄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舔了舔手背。” 林自在捋着狗头上的毛,“好狗。” 这次行动,她不知道具体做什么,但能猜测到肯定是国家组织异能人员,在进行一场普通人认知以外的大行动,或许是秘密布下一个天罗地网,阻隔火山灰,或许是控制机器攻击什么地方? 不管做什么,这个危急时刻,她都会义无反顾地答应下来。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 她甚至希望有机会回到民国那一世,她如今领悟到了空间的切割能力,也会画这么多的符箓了,那她一定不会龟缩在春城大后方,她会与刀齐风并肩战斗,拯救更多的百姓,驱除鞑虏,保家卫国。 可回想当年,林秀娥刻意教育下的林自在,与经历几世后的林自在,是两个大相径庭的人。她真正树立三观,却是在五十年代哈尔滨工作的日子,那个为建设国家努力奋斗的大环境里,爱国的种子深埋在她的灵魂深处。 所以这就是个悖论。 空间里最后一块玉,就是李金萍留下的那个小小的玉马吊坠了。 不知出于何种想法,林自在把那个小吊坠挂在了胸前。 江海贝来敲门,她一身大汗,问林自在买东西了没有,“现在机器人配送已经取消了,都得自己去超市抢货了,粮食和生活用品大概已经没有了,我买了不少,你要是买不到我送你一些!” “我有事,还得麻烦你帮我照顾大黄几天。” 江海贝看看大黄,低声说:“它不会以为你又要抛弃它吧?” “不会,我已经和它说清楚了。” “哦,希望你是真说清楚了。不过,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去哪儿啊?找你父母?” “不,我去为人类的和平和生存而战斗!”林自在右手握拳,举在太阳穴边,郑重地说。 江海贝哈哈大笑,“行,我就指望你了,你可快去快回啊!” **** 晚上七点半,林自在被接到滨城军用机场,检验身份后,登上一架飞行器,舱内是宽敞舒适,功能齐全,前舱不知坐了何方高人,后面却只坐了不到五人。 “只这几个人吗?”林自在问前座的曾煜昆。 “咱们分乘三个飞行器,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有道理。” 曾煜昆坐到林自在身边,“紧张不紧张?” 林自在摇头,“还有比超级火山即将爆发更让人紧张的事吗,既然已经不可避免,其他的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这么想也好。”曾煜昆勉强扯了一下嘴角,“等下我带你认识一下此行的伙伴们。” 林自在回头看看坐在最后一排的闭目打坐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又看看左前方正看电子书的美艳少妇,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正趴在舷窗边看云。 她问曾煜昆,“你说,如今太空站都建设两个了,东风快递也是全球包邮使命必达,机器人机器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有什么事是咱们人类必须亲自亲为的呢?现在飞行器已经,你就给我交个实底吧,我有所准备,只会对任务有好处。” 曾煜昆有些惭愧,“啊,咳,呃,是这样的。” 林自在不禁皱眉,她尽力刻符的那四个小时,是忽略了跟踪曾煜昆的那缕意念的,她此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232章 掠夺? 林自在意念散开,神色稍变,转头看曾煜昆,“曾组长,我们这是去哪里?” 曾煜昆不自然地说:“去......去北美。” 林自在冷笑,“北美?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听我跟你解释。我知道你急于赶往西部安全地带。但国家眼下真的急需你这样的特殊人才!欢喜,任何时候,都是先有国才有家,如果你看过一百年前那些国家建设者的纪录片,你了解他们为国家无私奉献的精神,你会为他们感动,并甘愿效仿追随他们的信念!金欢喜,你知道吗,如果你完成了这个任务,你知道自己拯救了多少人之后,你会为自己感到骄傲的!我希望任务之后你能成为东组一员,继续为国效力!”说到激动之处,曾煜昆还挥舞手臂辅助加强语气。 “呵,那之前为什么说我只需留在国内?” “呃......” “是怕我畏惧危险不同意?”林自在讽刺地笑,“现在把我骗上飞机,也是怕我不同意?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我是真的打算让你留在国内协助防护阵的布阵,可,你知道,你的意念控制能力比宋朝辉强太多了,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来执行北美任务了!时间紧迫,我只来得及跟总部做了请示汇报,更换了人员名单,......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苦心,呵呵,你可真是个好舅舅!”林自在对他竖起拇指。 曾煜昆脸色一红,“我真的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这次任务成功后我会跟上头提出,让你正式加入东组,你的待遇将会是东组最高的!” “东组的做派原来是打你这儿来的!”林自在气笑了,“真是滑天下他妈之大稽,异能组为了我这样一个编外临时人员都大动干戈地调查考验,就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品,是怎么通过国家调查的!哈哈哈,太有趣了,这个世界简直太有趣了!” “别这样,金欢喜,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可是你看,我不是和你一样,坐在了去往北美的飞行器中?如今是举世界之力,不分国界,不分行业,都来努力控制火山,减少损失。我们此行虽然是艰险无比,可这是为了整个人类而牺牲!现下,无数能人志士都已经奔赴黄石......” “滚!少你他妈拿民族大义来压我,曾煜昆,我答应为国效力,可没允许让你利用我!” 前舱门口出现一个男子,“什么事情喧哗?” 曾煜昆立即上前低声解释一番,男子看了林自在一眼,回到前舱。 前舱装饰更加豪华精致,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道袍男子盘膝而坐,他呼吸绵长深沉,隐隐可见经脉中气流涌动。 林自在也不再搭理曾煜昆,专心观察道袍男子的经脉运行轨迹,却见那道士似有所觉,猛地睁眼,精光四射,她连忙收回意念。 几息之间,那道士就出现在前舱门口,他盯着后舱几人看了一会儿,又转了回去。 曾煜昆早坐到后舱前端,一见道士,立刻起立,道士只瞥了他一眼,就转移了视线,他讪讪地站着,等道士回转,又坐了下来,不再和林自在说话。 林自在也稳定了心绪,闭目靠在椅背上,这一趟着实凶险,但事已至此,争吵无济于事,只能等飞行器落地再做打算了。 三个小时后,落基山脉的轮廓出现在林自在的意念中,继续探查,黄石公园超级火山地下七公里处,岩浆滚滚,蓄势待发。 附近诸国的居民大半都已撤往欧洲,即便隔得远的几个州和国家,也都忙着撤离,再远的林自在看不到,但能猜出,无非都在打包撤离。 也有许多老弱和流浪汉,无助地坐在家中,坐在街边,跟上帝祈祷着。 逆行而来的,全部是世界各国召集而来的相关领域专家和异能人士。 飞行器在盐湖城降落,来自国内的三拨人马全部集结,为首的是中国异能小组组长庄玉城,这人高大威猛,走路带风,一双细长的双眼,目光锐利,一见到前舱的年轻道长,立即露出一个笑容,上前与他握手。 然后,七八个人去往庄玉城的套间密谈,剩下二十多人则被安排到餐厅用餐。 三拨人,一共三十一人,三名女性,其余全是青壮年男子,林自在除了曾煜昆都不认识,索性坐在角落默默吃了点东西,意识却密切关注周边动向。 几十个机器人在做气体检测、数据检测和数值模拟,远处是操控机器人的科学家,个个表情紧张严肃,如临大敌。 拉皮德城附近在半小时前又发生3.2级地震,黄石公园周维几个城市早已空无一人,就连他们下榻酒店也是寥寥几人。 由于撤离匆忙,能带走的东西实在有限,以至于盐湖城内多加规模巨大的食品加工厂和城东城西的几个铜、铅、钴矿场都被遗弃。 林自在啜了一口咖啡:这个这个,与其让岩浆焚毁,不如祖奶奶来收走吧! 她在青杏空间选个西北角的大片空地,将大批矿石、矿车,连同已经完成冶炼的金属、冶炼机器统统收入空间。 一连收了五个矿场,有点饿,她吃了一块甜点,太甜了,吃不下。 林自在找到一家首饰店,特别留意的将店门口一块巨大的玉石收走了,随后,也不挑拣,意念所过之处,风卷残云。 城市西北的大盐湖湖水含盐度是海水的50倍之多,林自在一股脑将水面面积3000平方公里的湖水收入空间北面空地,顺带将湖中岛屿上饲养的咸虾、羊群、鸟蛋、海藻统统收走。 ——原来,掠夺是这样的滋味。 这种意念瞬息地毯式收取,和一点一点亲身收取,是不一样的,这种方式获得的快乐和满足感,巨大而短暂。 眼见庄玉城那边密谈结束,林自在飞快地收了城中所有金店,片甲不留,她手握一块鸡蛋大小的玉石桃子,恢复精神。 不及完全恢复,又将世界上第一家肯少校店面的汉堡、炸鸡块等都收了,大型食品加工厂的冷库中挂着的无数的半片猪肉、鸡肉、牛肉,大罐的牛奶,整库的薯片......不可计数。 收的太猛,有些恶心。 这时,庄玉城一行七人已经走到餐厅,那个年轻道长目光犀利,一眼盯住林自在,吓了她一跳,右手下意识握紧玉桃,已经被吸尽精华的玉桃发出一声低低的脆响,碎裂开来,扎破了中指指尖,林自在心中懊恼,将玉石碎片尽数丢入空间,面上却依然冷静与道长对视两秒,礼貌地点头致意后,转开视线。 第233章 玉马 大肆零元购,林自在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转念一想,火山爆发迫在眉睫,她既然被曾煜昆诓到了北美,索性顺带将这些被人遗弃又即将毁灭的东西收走,造福国内百姓吧。 心里登时亮堂了,又跃跃欲试地将意念探向其他的城市。 庄玉城点了包括林自在在内的八人,乘坐两架小型飞行器出发了。 林自在不敢轻易使用意念收物资,不知等下要执行什么任务,还是稳妥为好。 虽然是不情愿来的,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能顺利协助异能组完成此次任务,对火山爆发时间或者爆发威力有所控制,那她就不算白白冒险一次了。 上了飞行器,安全带自动扣上,她觉得有些紧,松了松,手指碰到胸口的玉马吊坠,随手拈起,玉马细腻温润,拿在手上觉得心神舒畅,忍不住想:这个小不点里面刻个护身符,戴着还是不错的,指甲大的东西,能量要是被吸收,恐怕当场就碎成末末了。 忽然中指像被什么刺了,不,更像是被什么吸吮了一下,她下意识甩了一下手,却发现玉马粘在中指上一般,在一丝丝地吸着她的血。 这是什么邪物? 林自在有一点慌,但也不想动作过大被人察觉,就摘了脖子上的红绳,一起放到右手中,试图用意念将玉马丢入空间。 谁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玉马似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也无法收入空间。 这一会儿了,除去有些麻酥酥的感觉,倒也没什么异常,林自在左手盖住右手,坐在座位上,静观其变。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对林自在说组长请她过去说话。 林自在解开安全带,轻握右手跟着那人走到最前排,庄玉城指着身边的座位说:“你就是曾组长特别推荐的金欢喜吧,好,好啊!年轻有为!请坐! 林自在并未托大落座,微笑问,“不知领导叫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曾组长对你的控制能力特别推崇,等一下降落你就尽可能地展示一下,让朴真道长了解清楚,以便布置任务给你。” 林自在点头称是,然后回了自己的座位。 飞行器很快降落在黄石公园的西门,庄玉城命令所有人关闭手机等所有通讯设备,给每人发放一台中型无人机。 那玉马兀自“叼”着林自在的手指头不松口,指甲大的小东西,也不知道吸了多少血。 庄玉城请林自在试着操控无人机,其余人都围在一边观看,朴真道长负手而立,“取两千米外的一块火山岩回来。” 林自在将无人机功能迅速熟悉一边,就将机器升空,飞往前方两千米处,操控机械手捡拾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火山岩回来。 庄玉城很满意,连连说,“很好,这个距离非常好!” 朴真道长没说话,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 林自在注意到东南方向五百米处有一台飞行器,里面坐着几个欧美专家,这个关头了依然意见不统一地争执。一个人忽然从手机上调取画面,指着庄玉城说:“这人就是中国异能组长,土系异能,深不可测。你看他们在做什么?难道打算用土系异能固化地面?” “未必,地面越是坚固,地下岩浆热量越是散发不出去,中国人又不傻。” “为什么接受不到他们的网络数据,信号似乎被屏蔽了!” “中国人最爱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必定又是巫术吧!可恶!他们关闭了电子设备,关闭了网络!明明是全球统一行动,他们收了我们的行动数据,却偏要对我们隐瞒数据和控制火山岩浆的方法!” “谢特!画面也被干扰了!” 朴真道长分别给八人布置了任务,林自在注意到自己的目标是距离最远的方位,她没有动,但已经有几人冒险步行向前靠近了一些。 玉马忽然停止了吸血,这让站在火山口上紧张兮兮的林自在吓了一跳,玉马几乎脱手而出,她习惯性将它往空间一收,谁知这次居然失灵,玉马径直朝着地上岩石砸去。 玉马眼见落地,却被一只袍袖卷住,收了回去,朴真道长拎起红绳,端详微微泛红的玉马,又看了林自在一眼,“这玉坠是你的?” 林自在点头,“是家人留给我的。” “是个有灵气的,妥善收着。”朴真道长将玉马还给林自在,又继续对他人布置任务,林自在试着又收了一次,还是没有成功,她紧张起来,意念悄悄探向地面裂缝,尝试收放冒出的气体和几块火山石,然后松了口气,只是不能收取那个玉马而已,别的都还灵。 ——真怕那次空间失灵的情况再度发生啊! 不及多想,林自在将玉马挂到脖子上,又留神听朴真道长说话。 站在一个随时可能爆发将她喷到半天空的火山口上,林自在心惊肉跳,她必须要完全了解朴真道长的意图才能心安。 朴真道长的任务布置完毕,她虽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却是从头到尾把八人的任务都记了个清清楚楚。 默默复述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正琢磨着无人机要运送什么东西,忽然意念中飞行器西侧凭空出现一个大集装箱,庄玉城就站在集装箱门口,打开了一道门锁,伸手对朴真道长和另外一人示意一下,两人也过去默默各自打开一道门锁。 林自在又谨慎了几分,这个世界神秘莫测,不仅有曾煜昆、宋朝辉这样的身具异能之人,还有人跟自己一样,同样拥有神秘空间。 第234章 谋贵众,断贵独 其他人发现集装箱也俱都一惊,但都聪明地没作声。 就连那个十三四的小少年也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可林自在早从他那被食指指甲反复克抠出血的拇指甲沟上,看出这孩子其实无比紧张。 可谁能笑话谁呢,十几岁的孩子,有勇气在此时站到这里,已经是英雄! 同机飞来的美艳少妇和老道也都在八人之列,曾煜昆却在另外一个八人小组,飞往了黄石公园南门方向。 三个华人组都已整装待命,只不知道在等什么。 集装箱门锁已经打开,又关上了,没了下步动作,林自在疑惑地看向集装箱中,里面都是些各种形状的稀有金属、木材、石材、还有八面不同颜色的小小三角形旗子。这些应该就是布阵的材料吧? 一直等了一小时,还是没有动静。 就这么耗在火山口上,真是不啻于谋杀。 林自在意念在黄石公园附近来回扫了几遍。—— 今年异能组织的轮值主席是鹅国人瓦西里,他正激烈地跟一个科学家争论着什么,一会儿汉语一会儿英语俄语,头顶地中海的头皮处,几根血管突突直蹦,显示着他的怒气不轻。 地面忽然上下震动,众人大惊,纷纷向飞行器冲去,庄玉城也刷地收起集装箱,快得没人看清他的动作,林自在也只看到他的手触摸了一下箱门。 飞行器全速飞离,一小时后再度飞回。其实,大震跑不了,小震不必跑。 这样的密集小震,黄石公园每天都要发生十几次。 林自在嗅着空气中的刺鼻气息,极为紧张,她总感觉那岩浆绝不是一点点靠近地面,定然是憋着一个大招,积蓄到一定力量时,一举冲破那七公里的地壳,毁天灭地。 他们这些蝼蚁,即便乘坐再快飞行器,也无法逃脱灰飞烟灭。在大自然的绝对力量面前,人类渺小如尘埃,妄想压制地壳的岩浆,无疑是蚍蜉撼树。 为今之计,就是不跟那些劳什子专家扯皮,尽早完成既定任务,返回国内。 不论危险的话,黄石公园简直美轮美奂,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温泉热泉,由于含有矿物质的比例不同,温泉水呈现出不同深浅的蓝色,有的如蔚蓝天空,有的如蓝宝璀璨,有的叠翠斑斓......岸边被岩浆和蒸汽冲刷的红色土地如同凝固的火焰,给人视觉上极大的冲撞刺激。 左近一个圆形热泉中白色蒸汽弥漫,如王母娘娘的仙宫,但再远处一道地缝中发出滋滋的声音,又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等待的人,已觉气氛紧张到凝固,那些所谓决策者们,从飞行器上一直又吵到火山口,还是没有统一意见。 天下之事,虑之贵详,行之贵力,谋之于众,断之在独。 此时聚集的众多国家众多组织,信仰不一,目的不同,很多观念对立的组织甚至压根瞧不起对方的方案,一个环保组织的官员指着异能组织瓦西里的地中海头颅,大骂:“你们当年差一点点就把导弹打到这个火山口上,我不信任今天你会好心维护世界和平!” 瓦西里张口结舌,干脆一拳打得那人鼻孔窜血。 ...... 看看,任何时候都是,你完全指望他人,尤其是政治家和科学家,都是不智的。 林自在将意念探入地下,大着胆子收取了大约一个立方的岩浆,岩浆悬在空间南边,就保持着翻滚的状态静止不动了,就像那些被收进来的海水湖水一样安静温顺。 林自在大喜,一边留心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专家们,一边一点点收取岩浆,她不敢一下收取太多,以免引起岩浆大幅度波动,导致地震。 三峡水电站的总库容是约为390亿立方米,专家预测黄石火山的岩浆总量是三峡总库容的1100倍之多,这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林自在有胆量站这收取这所有的岩浆,也没胆量想像地下出了这么个大洞,又会是什么新的灾难。 林自在在地下东“揪”一块,西“挖”一块,空间里很快出现一个巨大的半径百米体积约为500万立方米的一个大岩浆球。 朴真道长忽然打开庄玉城重新拿出的集装箱,逐个喊人过去,发放布阵材料,逐一考校,直到确定万无一失,又手拿闪光令旗,模拟了两遍布阵,见大家行动一致,就让八人散开。 就在林自在以为马上要布阵的时候,朴真道长把林自在叫到一边,他行了个拱手礼,林自在下意识也抱拳相回。 “金欢喜,我知你不凡。举世都知黄石火山必将爆发,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眼下科技和道法力量都不足以与自然抗衡,我们的行动目的无非就是竭尽所能完成应尽义务,然后火速返回国内,加固防护。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无可厚非。” 林自在点头,她也认可这个想法。 “您的意思是......” “出于安全和保密的缘故,我们切断了无线网络,并且每人负责的位置都是各自保密的,这也加大任务的难度,你负责震位的布阵,毫不费力,但巽位艮位能力所限,离我远了看不到同步指令,离阵眼远了意念控制不到位。所以,我要把这两人的任务一并告知与你,必要时,你务必帮助他们完成任务,否则功亏一篑!” “缩小范围不就行了吗?” “你,你怕知道太多我会灭口吗?”朴真道长一本正经地问。 林自在被看穿,呵呵两声。 “能够站在这里的人,虽然都有各自目的,但必须得说,都是有着民族大义的!如果需要,我愿意公布阵法细节,可这也关系到国内大阵的安危,我无权做主。” 林自在表示明白。祖国的八个方位,应该是宋朝辉之类在布置大阵吧。 此刻的黄石公园,虽可协同各国布置一个更大的阵法,但其他国家和组织未必值得信任,一旦泄露细节,国内安全势必受到影响。 林自在郑重承诺,“道长尽管吩咐,我虽是女流,也有一颗爱国之心!” 第235章 意外 朴真道长赞许地看林自在一眼,“你如何看待米加两国坚持注水降温的策略?” “无稽之谈。但也完全在我的意料中,他们认为发烧就一定要喝冰水,肿胀了就一定要冷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完全看不透事物内在规律和本质,这是他们的局限性,可惜糟糕的是,全人类要与他们一同承担这一后果了,人家的国土,人家的权力和权利,咱们除了叹息还能做什么?道长,尽快回国吧!” 朴真道长认真看看她,点点头,“我和庄组长也正有此意,所以不等他们了,咱们尽快回国!”然后就快速低声向林自在讲解了巽艮两位的布阵要点。 “明白了吗?” “明白。” 十分钟后,朴真道长举起闪光令旗,一声令下,八架无人机无声升空。 林自在和其余七人一样,目视操纵屏,指挥无人机向着目标位置而去。 她留心到,有一人的屏幕视野只有几十米,就是那位叫做钱茜雪的美艳少妇,她负责的正是几乎可以忽略距离的西方兑位。 年长道长被人称作精诚道长,负责巽位东南阵眼,小少年叫梁栋,负责艮位东北阵眼。 最初的布阵都很顺利,精诚道长和梁栋的无人机也都顺利抵达既定位置,开始操控机械手拿取布阵材料放到预定位置,八人都在按照朴真道长的指令,同步操作。 有两个精细动作,梁栋做得不到位,林自在默默替她完成了,其余六人也都在她的监控范围,大阵布置得顺风顺水。 到最后剩余两块材料之时,意外出现了。 米国和加国专家,固执地再次使用机器人向地下灌注冷水,以期达到迅速降温的效果,并在注水口附近将地面凿开一个五十米直径的大洞,用来释放被激发出的大量水汽。 最初之时,水汽和岩浆得到释放,地下压力也有所缓解。 但这一举动要在一年前,哪怕一个月前做,还不会有什么巨大的后果,此时却不行,瞬时释放的压力,引动地下岩浆的快速奔涌,薄弱的地壳已经经不起反复折腾,直接引发了一次震级约为4.5级的地震。 大量水汽和火红的岩浆四处喷射,林自在直接被地震抛起几十公分高,跌坐在地,阵眼那边的材料也乱了位置,她迅速复原材料,看向其他七人,已有三人连滚带爬上了飞行器,其中有一个就是与庄玉城一起开启集装箱的副组长,他上去后就启动了飞行器,大声招呼所有人立即登机。 庄玉城呼喊林自在上飞行器,又拖着朴真道长进入飞行器,“我们已经尽力了!” 朴真道长无奈地闭目。 “向东!”林自在登上飞行器忽然大喊一声。 副组长不肯,他想尽快回国。 庄玉城不知为何,解除网络屏蔽后,也说了一句,“听她的,向东!” “组长!” “我说向东!” 飞行器右旋后向东而行。 “道长,大阵的作用是什么?”林自在还没坐好,就问朴真道长。 “压制......和隔绝。” 南门布阵的十人已经乘坐飞行器向西北而去,径直回国,驾驶飞行器的正是曾煜昆。 林自在分离八缕意念,同步操控无人机恢复被破坏的阵眼,同时还把集装箱内一个备用的木块,替补到了被损坏的位置,十几秒的时间已经布置完毕,她只犹豫了一秒,就对朴真道长低声说:“发动大阵!”然后收走八架无人机和一个装着几个备用布阵材料的集装箱。 朴真道长一震,脸上的遗憾和痛惜一扫而空,立即掐诀念咒,几秒钟之后,林自在明显感觉有八股巨大的力量轰然腾空而起,在空中迅速合拢,最后形成一个透明的半圆形屏障。 朴真道长大喜,一把握住林自在的手,使劲晃了两下,又跑去和庄玉城报喜,其余几人不明所以,都愣愣地看着。 朴真道长很快从兴奋中恢复理智,拉着林自在到了驾驶舱,指着公园!南门的大阵,“你你你...” ——你能做到吗? 飞行器越飞越高,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 “有区别吗?” 朴真道长眼睛一亮,快速低声讲述两个大阵的差异,林自在频频点头。 十几秒后,林自在对朴真道长一点头,一直紧盯她的道长立即掐诀念咒。 南边大阵也启动了。 然后,他主动说起了东部大阵的布阵原理,当第三个大阵启动时,飞行器正好经过东部大阵,林自在指了一下那边,刚要说话,庄玉城忽然命令副组长,“三组飞行器受损,去接应!” 副组长迟疑着,“组长,咱们的飞行器荷载是十三人,超太多了,飞不起来啊!” “我不能眼看着他们死啊!” “组长,这样是死十人,咱们过去就是死二十一人!”副组长声音急迫,“组长,咱们还肩负其他重任!” 终于,飞行器慢慢向东方飞远,庄玉城懊恼地抱着头,方才听到大阵布局完成的喜悦消失无踪。 朴真道长面无表情,念了一句无量天尊,和林自在一同回了后舱。 东部大阵距离米加两国注水的位置最近,地震发生后,三组一个叫做左伦的组员左脚嵌入地缝中拔不出来,他无助地趴在地上呼喊着“救救我!” 然而众人都在各自逃命,他眼睁睁看着九人都跑向了飞行器,又看他们无奈地下来,原来是飞行器的引擎在地震中严重损伤,无法飞行。 左伦哈哈大笑,他看着几人向东面发足狂奔,如果真的火山爆发,是无人能够跑到安全地带的。他捶着地面,又哭又笑。 注水的机器人早已被融毁,离着几十公里远的惹了大祸的专家们却早就乘飞行器飞走了。 林自在将空间中自己的飞行器停放在左伦不远处,意念一劈,地面裂开,左伦的左脚顿时脱出,他顾不上想自己是怎么脱困的,连滚带爬上了飞行器,启动了飞行器后,前头没跑远的几人迅速返回,大声挥手呼喊。 左伦咬牙切齿,最终还是降下飞行器,拉上了六人。 跑得最快的三人,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新的飞行器,就这样一路狂奔,向东而去。 三人都是异能组的高手,国家用他们的地方还很多。林自在叹口气,从附近波兹曼市随便抓了一架飞行器,丢到三人前面。 第236章 我的宝贝 飞行器全速越过北美各国,向东而去。 庄玉城拿出食物分给各人,林自在领了食物,闭目坐在后舱最后一排,别人以为她在休息,实则她忙得不可开交。 东行而过的各个城市,都已全部停摆,居民撤离,工厂停工,仅仅空了半月的城市,已被四周山林里的野兽鸟类逐渐光临占领。 林自在在身上拍了两张护身符,全数铺开意念,分做数以万计的细丝,随着飞行器飞掠,将意念半径内的地区几乎掘地三尺。 只见青杏空间内,不断增加着漂浮的简单分类的成品油料、钢材、稀有金属、有色金属、煤炭、食盐、天然橡胶、纯净水、各类药品,各种建筑材料,还有各类发射井、核弹头、枪支弹药、坦克飞机、实验室,同时,带着根土的大树、巨大的瀑布、成群的呆若木鸡的牛羊猪鸡、各种成品半成品的机器人机器狗、整间的图书馆、大批的农作物、化肥农药、农业机械和种子,都刷刷地依次“摆”在空间里。 飞行器终于远离美洲大陆,进入大西洋上空。 林自在收回意念,这次并不觉得十分疲劳,似乎在大规模使用意念,对意念本身也是种锻炼和提高,她是一边收取一边更换着刚搜集(刮)来的大小玉石,无人知道她衣袖下的手来来回回碎了多少玉石。 她睁眼看了看飞行器中各人,有的在闭目休息,有的在低声聊天,还有人呆呆看着舷窗外的大海,朴真道长则一直坐在她的左前方,似有护卫之意地将她与前面几人隔离开来。 海洋生物比陆地还要丰富,数头五十米长的鲸鱼陆续浮上水面,海底一只条小鱼在礁石缝隙间自由穿梭,一条百米长的章鱼吸附在一艘沉船上,引起林自在的注意,她意念一动,连鱼带船,一同收入空间。 沉船上的物品看上去是三四百年前的,船舱里有两百多个大木箱,半数是装的黄金,半数是钻石和各色宝石,另有十几根整根的象牙。——呵,这木质帆船载着这么多黄金,不沉才怪。 几百年前的航海技术有限,大海中不知有多少沉船宝藏。当然,也有粮食、香料等物,一艘大船的密封船舱中竟有数百具骸骨,想来是当年买卖的黑奴。 林自在挑挑拣拣,将沉船中的黄金珠宝箱子收走。 最后,她用意念将在盐湖城收起的大块玉石,切成小块,握在手中继续打坐。 各国都在从美洲撤侨,天空是一张忙碌的网,海上的大游轮也比比皆是,运载的都是抛家舍业的美洲居民,他们的目的地大部分都是欧洲,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目的地是非洲和澳洲。 欧洲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难民集散地,当飞行器飞越鹰国上空,她蓦然睁开双眼,向下深深望了一眼,然后闭目,重新散开意念。 赫然已是4200公里的意念半径。 ——空间物品杂乱无章,但林自在却一直惦记着还有一类物品没找到。 到了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个不出名的小岛上,住着不足万人,但它却拥有两个巨大的恒温恒湿地下仓库,存放着各种规格的密封箱,看封存日期和落款,是提前三年就已经转移过来的北美博物馆馆藏,战国秦钟、金漆木雕观音像、粉彩九桃瓶、北魏铜镀金佛像、青花缠枝莲瓶、南宋官窑青釉瓶、北宋均窑盏、东汉陶楼、唐三彩骑马俑、唐代佛头、东汉青铜天马、南宋赤壁赋银盘、商代玉鸮......数之不尽,另一个地库里全是字卷画轴,北魏皇帝礼佛图、唐代夜照白图、阎立本历代帝王图、宋徽宗摹本捣练图......看得林自在怒火中烧,目眦欲裂。 意念切割数下,连带地库统统收入空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浇灭一些心头怒火。 北欧建了三个避难基地,设施设备与我国基地大同小异,不过,第三个基地位于北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相比来说规模小了很多,但设施豪华,设备甚至比两个大基地都更加齐全,显然是富豪们的聚集地,最关键的是层层设防地下金库中,大批的黄金白银居然有着清政府的印记,还有一批是民国铸造,林自在意念一动,不管哪国铸造,全部收走! 心情稍好的林自在又看到了大鹰博物馆,暴脾气又来了。 做为世界规模最大的博物馆之一,这里有着800多万件藏品,但属于鹰国本国的藏品却不足10%。 这里最多曾收藏着我国2.3万件文物,都是第一次、第二次鸦片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时期从我国抢夺的,近年虽然无偿归还几千件文物,但包括清凉寺壁画、顾恺之《女史箴图》、敦煌壁画以及上万件敦煌经书书稿、公元前两千年的玉面神像、双羊尊等文物还是堂而皇之在博物馆展出。 ——好,你怎么抢来的,我就怎么抢回去! 林自在毫不犹豫将文物全部收走,连带将古埃及罗塞塔石碑、古埃及木乃伊、《亚尼的死者之书》、古波斯170件奥科瑟斯宝藏、智利复活节岛上的巨型摩艾石像、古希腊帕特农神庙石雕等他国文物,一并收走,单独存放,寻机归还。 卢浮宫自然不能放过,这里的中国文物多达3万多件,第一个看到《圆明园四十景图》,林自在就火气十足,收!接下来玉猪龙、商代青铜象尊、唐宋字画、明清瓷器等藏品,尽数进了青杏空间。 德国、瑞士、瑞典、鹅国的博物馆,只要意念能够到达,必然都要经历一场“浩劫”。 一个养尊处优的白发老太太,美滋滋地坐在摇椅上跟自己的孙辈讲述,“这些,都是二百年前,我父亲的父亲....从中国带回来的,你看那这鼻烟壶上的宝石多么鲜艳.....这个翡翠,据说是他们皇后的...哦买噶!” 老太太张大嘴巴,身边的年轻人也都慌做一团,房间里的玻璃柜中,所有物品都不翼而飞。 救护车来了,老太太心痛无比,口中念念不休,“我的宝贝啊,我的宝石...是哪个强盗抢了我的宝贝.....” 第237章 一号基地 飞行器中途没有停歇,一路都是庄玉城在与地面途经各国报备交涉,十小时后飞行器更换了燃料棒,庄玉城和副组长交换工作,继续向东。 一直向东,就会回到祖国! 飞行器进入国境,林自在能感觉到,整个飞行器中的气氛都放松下来,大家开始互相交谈。 一小时后,飞行器在西北一号基地降落。 林自在想直接转机回滨城,庄玉城苦苦挽留,说高层因她的出色表现,要面见她,并给予嘉奖。 林自在因曾煜昆和宋朝辉的原因,很不喜欢异能组这个圈子,但考虑到火山爆发后全球恐怕要进入黑暗时代,无论是住在滨城,还是出来自建一个堡垒住宅,现在看都不现实。算了,人生哪能尽如意,那就住在避难基地吧。 庄玉城若是知道林自在如此勉强住进基地,恐怕要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要知道偌大国家,只有四个基地,不到一亿人幸运地拥有居住权,而住在基地内的好处,只有灾难来临了,普通人才能真正知道。 一号避难基地占地面积约有一百五十平方公里,基本上是个长宽各十二公里的方城,四周建着高达二十米的仿古城墙,城墙底部宽约18米,顶部宽约15米,城墙上每隔五十米有一个岗楼,配有四个哨兵和武器。城墙虽不是中空,但里面也内有玄机。 城中没太高的建筑,就像长安古城一般规划严谨,分成一百多个区块,军事区、工业区、农业区、商业区、游乐区、居住区各司其职。 地上居住区都是四层建筑,分布在城墙附近,外观毫无美观可言,倒像是堡垒一般,并且这类住宅也并不多。 避难基地的主要的居住区都在地下。 地下城最深处达到五百米左右,共有九个大层,每层的面积约有二百二十五平方公里,层高约三十米,负一层是车库机库,负二层到负七层是居民区,负八到负九层是仓库和保密地带。 地下城的建筑设计无可挑剔,每层层顶都是模拟天空,有云有风,有日有月,通风排水井井有条,就连每一层的交通、光照、用水用电、购物也都方便合理。 一号避难基地有四个卫城,分别位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卫城兼顾着种植养殖、制造加工、供电供能、网络通信以及拱卫基地等作用,甚至一个卫城还拥有一个地下发射井。卫城面积相差不大,都在十平方公里左右,与基地有着方便密切的交通和通信联系。 林自在一进入基地,就将城里城外探查一遍,又顺便探查了其余三个避难基地,另外三个基地占地面积比一号基地大一些,其余设计和功能都相似。 这四个基地是灾难来临时极好的躲避之处,但都不适合文物的存放,她决定再等一等,寻到合适的机会就将文物交还国家。 四个基地都有高层和各界精英入驻,军警也部署到位,其他各行各业都已就位,只是居民还没有住满,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该迁移的也都迁移了。 这代表着什么,林自在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她当即答应了庄玉城的邀请,同意加入异能组总部。 林自在先跟着庄玉城到地下城负七层做了一个异能测试,很简单,只是用通过一个仪器,用弱电分别刺激十根手指,根据得到的反应,便可判断是否具有异能和区分异能种类。 林自在的测试结果是木系异能,她没想到自己还具有异能,稀奇地看着自己的两根食指,测试人员说她左右两手的异能波动都很强烈,表示她的异能根基和能力都很强。 庄玉城为她解释,人的五指,拇指属性为土,食指属性为木,中指属性为火,无名指属性为金,小指属性为水,左手为先天,右手为后天,通过刺激手指测试异能是非常简便又准确的方式。平时普通人若要测试,每次需要花费一万元,她是特殊人员,所以享受免费测试。 林自在忍不住问,如果测试出两种异能是不是会更厉害,庄玉城点头,“原则上异能种类越多,能力会越强,但是人的精力、体力和财力是有限的,异能种类越多,提升的难度越大。” 林自在也不贪多,美滋滋地想,有这一样异能,就够她钻研一辈子的了。 忽然想起宋朝辉的绿藤,她就拿出一粒种子来,放在掌心,却不知如何驱动。 “庄组长,驱动异能一定是要用手心吗?” 庄玉城哈哈大笑,为她答疑,“未必,人体是一个非常精密的系统,手指只是我们最方便驱使的部位而已,其实若想发动异能,哪里都是可以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土系,多运行脾经是有奇效的。至于具体细节,还是要你自己领悟,说不定下一秒你就无师自通了。” 林自在点点头,收起种子。 二人重新来到地上城,在一座护卫森严的建筑里,林自在接受了一位将军的接见,会面时间很短,先是被和蔼地表扬和肯定,然后是鼓励,激励她不要辜负国家和组织的信任,为国家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最后是表彰和奖励。 林自在获得了三张居住证和五百万的奖金。 刚刚走出将军的会见室,她的手机就收到提醒,税后奖金到位了。庄玉城见她在数数字后面的零,忍不住笑起来,“有了这笔钱,你的生活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如果想接父母亲人来基地,负担他们的生活,也是富富有余的。” 林自在只看他,也不说话。 庄玉城嘿嘿一笑,“对不起,这是必要程序,必须上下五代都调查清楚。” “他们并不曾养育我,也不需要我的照顾。” “未必,我刚得到消息,黄石火山已经大规模喷发,咱们的大阵可以压制一二,但火山灰终有一日要弥漫整个大气层内的。生存难以维系,他们还是会来找你的。” 林自在觉得他简直是在诅咒,再不想跟他说话。 第238章 就任 庄玉城对林自在的印象十分的好,他像个好脾气的老大哥,并不计较她跟自己瞪眼睛,笑着带她乘坐磁悬浮客车,去位于地上城东部的异能组办公楼,办理入职手续。 林自在猜测跟自己的异能有关,她才能一入职就成为总部的副组长,月薪十万元,仅比庄玉城少两万元。 “这不好吧,我这还是刚加入。” “你以为异能者是一抓一大把的吗?几十万人里都未必有一个异能者,你这么高的起点,除了我谁好意思领导你。”庄玉城笑着说。“任何一个圈子都是靠专业来安身立命的,你不用担心。” 一路上,庄玉城简单给林自在普及了一下异能组的情况,整个国家异能组也不过一百多人,而全球也不过四百多人。 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异能组享有特殊津贴和补助,每次执行任务都会论功行赏,所以,十万底薪只是小菜而已。 当然,这也表明,真正做好这份工作并不容易。 到达异能组,有十几人在门口列队欢迎,一同出任务的朴真道长和钱茜雪赫然在内,瘸着一只脚的左伦也站在一边鼓掌,其余都是没有见过面的了,庄玉城说大家平时不坐班,是专程欢迎她才来单位的,还有几人没到是出任务去了,回头再见他们就是。 异能组办公楼是栋单独的四层小楼,外观看起来和旁边几栋没什么区别,里面办公区域色调明快很多,有几个文员模样的,都是年轻男女,他们都好奇地看着年龄相仿的她。 为她办理入职手续的女职员大约二十岁的样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自以为隐蔽地不时瞄她一下,似乎想知道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到底有什么能耐,一进组就是副组长,还让组长从头到尾的陪着她办手续。 当看到林自在的异能测试结果是木系三级,她飞快地吐了一下舌头,利索地办完手续,然后站起身,双手捧着林自在的证件,恭恭敬敬递交给她,口称金副组长。 林自在还有些不习惯她突然的恭敬,庄玉城哈哈笑,拉她去看她的办公室,并立即召集了班子成员会议。 异能组总部算上林自在,有二十四名工作人员,设置一个组长,两个副组长,一个政委,一个副政委,共五个班子成员。 与林自在一同入职的还有一个副政委,叫做景浩然,他什么来头,林自在不清楚,但知道他和政委刘停渊都不是异能者,而是上级派驻专门负责思想政治工作的。 另一个副组长叫做耿炎秋,正是与林自在同组执行任务、驾驶飞行器之人,他是个火系异能高手,在会议室看到林自在,有些吃惊,但很快调整了表情,听了庄玉城的介绍,他主动上前握手,“三级啊!失敬失敬,金副组长真是英雄出少年,今后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要给年轻人让道了。” “耿副组长年富力强,正是为国效力的最佳时机,您太谦虚了,我还要多多学习才是。”林自在礼貌回应,坐在庄玉城指定的座位上,只是,她不知道今天之前这一直是耿炎秋的座次。 关政委和罗副政委都不是异能者,外行领导内行,是很尴尬的,尤其这样特殊的单位,所以两人都很低调。 庄玉城宣布上级指令,林自在担任异能总部第一副组长,负责东部北部两个行动组的实际工作;景浩然担任异能总部副政委,协助政委负责总部以及四个行动小组的思想政治工作。 林自在一直觉得,学霸不见得就能做好班长,异能强大更未必适合做组长,当然现在指令颁布了,对象还是自己,她也有信心能担负起这个职责,于是笑着接受了大家的恭贺,说了些表达决心的话,从此,她就是有铁饭碗也上了“小夹板”的公家人了。 她得到了一张一号基地负五层的永久居住证,附带赠送一个面积八十平米的三楼住宅,庄玉城告诉她,这是很高很高的待遇了,住宅面积不小,拎包入住,且位于交通要道上,离通向地上城的电梯也不远。 另外两张却是负二层的居住证,只有证没有房那种,也就是说,需要自己负担房租。 庄玉城还告诉她,之所以获得五百万的高额奖金,是朴真道长与上级沟通的结果,朴真道长阵法高明,虽无实职,却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很能跟上头说上话的。 林自在也觉得朴真很神秘,她曾问过道长,为什么不是四个大阵,而是三个,道长只是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 现在火山已经爆发了,她的意念不能探查那边,通过新闻得知的消息是,岩浆喷射高度估计已达到三千米,爆发那一刻,北美东岸和南美都听到了巨大的声音,多个火山口不断喷射的岩浆落下后砸向地面,又顺着地势流淌开去,每隔几分钟就有较大级别的地震发生,方圆几千公里内已经沦为一片火海,火山喷发出的有毒有害气体和火山灰更是随着季风,向东向南蔓延。 世界各国都展开防御措施,林自在也必须飞回滨城,带领东组赶在火山灰吹来之前,完成一个防御阵法的部署。 临出发,她去自己的房子看了一下,这八十平是很实际的套内面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梯两户,对门还是空着的,装修是统一的,不允许改造墙体,连厨卫是统一制定的,她重新设定了门锁,就离开了。 上了飞行器,发现朴真道长也在,这倒不奇怪,毕竟是去布阵。 朴真道长见到林自在却很高兴,他在布阵方面是天才奇才,但意念控制能力却不尽如人意,见林自在上来,就笑呵呵坐过去,想要跟她讨教一二。 林自在也不藏私,两人低声探讨起来,原来朴真道长并无异能,但他拥有较为深厚的真气,在布阵、占卜、武功、医术方面都很有建树。朴真见林自在在多个领域都能跟自己参详一二,很是惊喜,遗憾的是她说的意念控制方法,自己做不到,甚至不太理解。 朴真道长没有异能,林自在也就没有请教他催发种子的事情,手握种子反复琢磨,她一边听朴真说话,一边悄悄运行肝经,只是肝经并不经过手掌,似乎对种子起不到作用。 最后朴真道长遗憾地说大概没有意念控制的天赋,她意念一动,一缕意念刺向种子。 结果扑拉一下,一根绿藤伸展开来,几乎挤满了整个飞行器的后舱。 第239章 金组长的胜负欲 后舱其余三人,包括朴真道长都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人是金系异能,出手快如闪电,将身前藤蔓切成几段,另一人和朴真道长动作慢了一些,被藤蔓缠了个严实。 几人愣怔地看着林自在,朴真道长在叶子里叹气,“明明还说不会使用,才一秒就又会了!” 林自在既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完成任务,我请几位吃饭!”说完伸手去摘他头上的叶子。 藤蔓上带着刺,刮在几人衣服和头发上,摘起来十分麻烦,不小心还会刺伤手指,另外两人也是这次总部派去支援东组的组员,对这位不知根底的新任副组长的行为敢怒不敢言,听说吃饭谁也没当回事,只面上维持客气。 朴真道长难得调侃一回,说:“大圣,快收了神通吧!” 林自在无措。 “它们是听你指挥的,你可以收回。” 林自在哪会这个,连如何激发的都没弄明白,她试着再次用意念轻刺藤蔓,只见藤蔓继续快速长大,这回彻底将机舱塞满了,还间或传出噼啪的声音,那是成熟种籽迸开落地的动静,林自在尴尬得脚趾要将机舱抓漏。 朴真道长又叹气,也不见他动作,身上的藤蔓寸寸断裂,落在地上。“你呀你,现在就像个三岁小儿抱着一个核弹招摇过市,太危险了!” 林自在连连拱手道歉。 另外两人也各显神通,一个指尖冒出小小火焰,将藤蔓烧尽自己却毫发无伤,另一个则浑身金光乱晃,藤蔓落地,都被火系异能组员烧尽了。 林自在脸上发烧,敢情自己的异能这么容易就被人给秒了!沉寂百年的胜负欲忽然冒出来,一发不可收,金组长蹲下捡起一个刚刚落地的种籽,站起时已抽出更加细小的三缕意念编结成绳,深入种子内部,柔和着力度,控制藤蔓慢慢生长,一根粗大许多的藤蔓扑地一声自林自在的掌心冒出,很快就控制了速度,蜿蜒盘旋向着朴真道长而去。 “哎呀!怎么又来了!”朴真道长愁眉苦脸。 林自在不管,用藤蔓缠住朴真的腰,暗中加了三缕意念,见朴真道长吸气,知道他要运气,干脆又加了三缕。 藤蔓还是碎裂落地了,但朴真道长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藤蔓挣断的,他吃惊于林自在的悟性,如此下去,她的进步必然是惊人的,他赶紧捡起一段藤蔓仔细研究。 林自在又示意两个组员去烧砍藤蔓,藤蔓在火焰中,居然坚持了五秒钟才燃烧,金系异能者也加大了异能输出,才砍断了藤蔓。 看着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林自在得意地笑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 *** 回到滨城,一行四人直扑位于滨城的大阵阵眼,曾煜昆和宋朝辉就在一线值守,初一见面都还有些尴尬,曾煜昆毕竟比较老道,笑着说:“金副组长,从第一面起,我就知道这个任务非您莫属!听说都获得奖金了,您得请客啊!” 看看,这一口一个您,叫的那叫一个自然! 林自在微笑说:“是得奖金了,还得多谢曾组长的大力提携。” “哎哎哎!不敢不敢!”曾煜昆连连摆手,“臊死我算了,我算什么组长,就是个行动小组长,你说也是!咱们叫个异能团,异能帮的不行吗,非叫个异能组,完了吧总部和分部也不区分一下,还都叫做组长,你说让我们这些小组长得多被动啊!” “那就还是叫我欢喜吧。” “别别,我还是叫金组长,您就叫我一声老曾吧!” 林自在也不客气,真的叫了一声老曾,曾煜昆痛快地答应了,气氛立刻松弛了许多。 尽管人家只是对那个职务的敬畏,但林自在还是体验到了权力的巨大魅力,她甚至觉察,自己如果做不到每天都冥想自省,终有一天必然会迷失在权力的漩涡之中的。 小小的组长如此,更大一些的呢! 宋朝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脸上表情变幻,林自在对他微笑,“宋总辛苦了!” 宋朝辉脸色一红,冲她一点头,“金组长好。你,你真的是三级异能?” “那你是几级。”也算是默认了。 “呃,一级。” “一级就那么厉害了!”林自在脱口而出,马上就觉出自己的话,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呵呵两声住了口,她没好意思说,就算是八级,自己现在也是个不太会使用异能的主儿。 几人都是边说边往大阵阵眼而去,曾煜昆认真向林自在和朴真道长做着汇报,原来,曾煜昆那日驾驶飞行器直接带着南门十人小组直接回了国,落地后小组自动解散,各归原位。曾煜昆则直奔东部大阵的滨城、青岛、上海三处阵眼,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该说不说,曾煜昆这人人品堪忧,工作能力却是没得说。 通过宋朝辉操控的无人机摄像头,朴真道长看到阵眼布置情况,满意地点头。 朴真道长是防护大阵的布阵者,其实他在一号基地坐镇,通过卫星也可以查看阵眼情况,跟着林自在来了滨城,纯粹是想获得意念方面的突破,谁知一无所获不说,还被她用藤蔓捆了两回。 但道长是极为认真负责的性子,既来之则安之。眼见还有六小时就开启大阵,他坚持立刻赶往临时出了点岔子的青岛支援布阵,饭都顾不上吃了。 他让林自在回家收拾行李,待大阵启动,就立即返回一号基地。 林自在客气两句,问清大阵阵眼的具体位置,就回了昳夕盛景。 曾煜昆看这位年轻的副组长竟然真的走了,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是太年轻啊! 年轻的林自在回到昳夕盛景,刚出电梯,就听到自家的动静,那是大黄在拼命挠门,鼻子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显然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第240章 人心惶惶 一开门,大黄就扑了上来,林自在纵有防备,也差点被扑个跟头,她靠在门框上,稳住脚步,大黄使劲舔她的手,还要去舔脸,林自在连忙挡住,“行行行,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大黄尾巴甩得能起飞,依然呼呼嗬嗬地用转圈和扑人来表达喜悦之情,林自在看着几近癫狂的狗子,忽然被它的情绪感动,原来大黄是如此想念她。狗子最能打动人类的品德,不是它的智商和能力,而是它骨子里的忠诚。——人类太聪明、太会趋利避害。 可是,五分钟过去,大黄还不停歇地绕着林自在转圈。 “定!”林自在无奈喝道。 大黄一屁股坐下,狗眼锃亮、胸膛起伏哈哈哈哈伸着舌头看着她。 世界安静多了。 林自在揉揉大黄脑门上的毛,“这多好。” 她把带回的行李箱推到卧室,大黄亦步亦趋。 给狗子喂了点水,林自在带它下楼遛遛,已经是年末最后一天了,室外气温还在十度以上,天上的太阳刺眼明亮。 城市上空响起尖利的警报声,林自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春城。 警报响了两分钟停止,传出一个非常柔和的女声,“广大市民朋友们,大洋彼岸的黄石火山在五个小时前突然爆发,火山岩浆已经淹没小半北美地区,预计还会持续喷射一周左右。这对全球气候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请市民们理性看待灾难,不要惊慌,气候专家预测,大约36小时后,火山灰才会弥漫到我国西部地区,东部沿海地区延后若干小时到达。 市民朋友们,国家已经采取最积极的措施,启动人防工程和灾难物资储备,全力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请市民安心在家中静候,保持通讯通畅,社区人员会组织通知您到指定地点凭身份证领取防尘防雾面罩和基本生活物资包,八十岁以上老人会由志愿者将物资送到家里。 市民朋友们,危难之前,请相信国家的力量,短暂的黑暗之后,必将赢来更加灿烂的阳光!” 录音隔几分钟就播放一次,但林自在意念之下,待在家里的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所有大超市都挤满了人,小超市都关闭了,路上尽是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一样的人们,车辆碰撞,交通堵塞,人们在街上大打出手。 林自在牵着大黄在小区转圈,意念伸向倭国,这才是她回来滨城的主要目的,她恨自己早没有在意念够的上倭国的第一时间,就抢回被掠夺的文物珍宝。 人人都知大鹰博物馆有中国文物展,都说英法联军烧毁圆明园,殊不知倭国方寸小国,才是掠夺中国文物最多的国家,没有之一,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倭国县城博物馆,居然也能展出我国的珍宝,更遑论国立博物馆。 由此也可知,当年倭国掠夺行径之疯狂。 更可知道,积富却国弱,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意念瞬间抵达,却见倭国本土,人口所剩不足半数,老弱病残麻木等待,她最惦念的大大小小1000个博物馆居然全部搬空,原来倭国早在多年前就已向巴西和鹅国高价租借土地,建立自己的避难基地,这两个位置偏都是目前林自在意念所不及之处,她恨得咬牙。 不断有飞行器和巨轮向南向北航行,倭国国土上密密麻麻的核电站又不知给人类带来多少灾难。还有许多带不走的生产资料和大量手工艺品、化妆品等,林自在只哼了一声,收回意念。 过了几秒,意念又探伸过去,将那些东西连同那些轮船上的粮食物资一股脑扔到了朝国境内。 江海贝急哄哄赶回来遛狗,见到林自在,立刻松了口气,“哎你可算回来了!世界末日到了,街上都乱套了,你还这么悠闲地遛狗,家里囤了多少粮食啊?人家都在抢呼吸机,抢防尘头套,抢氧气瓶呢!” “不好意思,这几天真的给你添麻烦了!”林自在抱歉地说。她暗暗头疼,瞪了狗子一眼,早就知道养狗是个麻烦事,现在自己有了工作,更是没时间管这个拖油瓶了。 大黄似乎知道自己遭了嫌弃,立刻挺着胸脯站好,仿佛想以此证明些什么。 江海贝手搭凉棚看向着太阳,“也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晒到2051年的太阳,火山灰马上就蔓延过来了,听说要三两年才能散尽,不能呼吸,没有阳光,植物不能生长,吃啥喝啥啊,唉,原来我奶奶她们那个年代才是最幸福的,这年头活着太难了!” “咱们一定不会是最难的那个国家。”林自在催促江海贝,“快去忙你的,我很快就离开滨城,带大黄去西北。” “我也打算回父母那里呢,一家人死也死在一起。可惜,买不到票,高速路上也一直堵着,我爸妈一天打十几个电话催问我。唉。天一黑,就更难回去了。对了,欢喜,你买到票了?” “我最近找了份工作,是单位的飞行器。” “啊?”江海贝张大嘴巴,“这个时候你居然能找到工作?现在谁还上班啊,人心惶惶的,街上都要开始抢劫了!” “是一个很巧合的机缘。你老家在哪里,我看能不能捎带你一段,算是感谢你这些天帮我照顾大黄。”林自在的毛病就是总想着不欠人情。 “真的吗?我家是西安的!”江海贝很激动,“你,刚才说去西北?路,路过吗?” 看到林自在点头,江海贝开心地抱着林自在尖叫,“我这就告诉我妈,让她也放心一点!” 大黄一见,立马蹭蹭蹭就跑回来,就在马上扑到江海贝身上时,林自在制止了它,大黄停了下来,但对那个又喊又叫抱住主人的铲屎的还是很警惕,它警告地汪了一声,江海贝见它戒备的样子,气得指着狗鼻子大叫,“大黄!狼心狗肺一点没错!这几天我算是白喂你了,枉我天天带你遛遛,给你捡屎,你还冲我吼!” 林自在不管他们的官司,拿着铲子走过去清理大黄的粪便。 江海贝忽然懊恼,“欢喜,都世界末日了,还管狗屎干什么,早晚被火山灰盖上!” “管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是我们的生活态度,跟末日与否有什么关系。再说,这场火山爆发或许是某些人某些物种的末日,但未必就是全人类的末日,你放心,科技发达,科技解释不了的那些东西更发达,还有天道轮回,接下来的日子可能难一些,但这只是黑暗低谷,总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江海贝脸色也好了许多,“好吧,欢喜,你就是心理医生的心理医生!” 第241章 鸡犬升天 两人一狗上楼,在电梯间等了好久,电梯才从负一层上来,电梯门一开,只见里面只有一男一女两人,但他们身前身后全是摞得老高的大小箱子,见到她们,又看到大黄,女人皱眉去按电梯开关,“这是人的电梯,不给狗坐!” 江海贝也皱眉,“我也这么想的!那你们还不赶紧下来!” “你怎么说话呢!”今天全城都火气冲天,一点就着。 林自在摇头示意江海贝不要计较,这个时候大家的情绪都不稳定,她们马上就要撤离,没必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电梯在那女人的怒骂声中关上,另一部电梯也到了,里面同样是无法撤离的邻居准备的物资,里面是两个中年男人,这次不等他们说话,林自在就摆手示意他们关门。 江海贝建议爬楼梯,林自在考虑狗子还不到一岁,爬楼梯不利于它的腰椎,打算多等几分钟。 等了两分钟,心急如焚的江海贝一跺脚,“我先上楼收拾行李!”说完就噔噔噔上了楼梯,等林自在带着大黄终于乘坐电梯上了九楼,江海贝正好推着两个大行李箱,从家里飞奔出来,“欢喜,咱啥时候走?” “还说不准。”林自在意念关注朴真道长的行踪,他已经赶往上海,认真检查早已布好的阵眼。 “没关系没关系,我等得,我不急!”江海贝挤出个笑容来,把行李放到门口,双脚却不停地踱步,“那个,我的行李是不是太多了?” “还可以。” “哦,那就好那就好。”她又开始刷手机,不一会儿惊呼,“真的是世界末日了,有人受不了从35层跳楼了,就在前面小区,几个大超市里也有抢购踩踏死了人的,欢喜,滨城是不是乱套了?全国也是吧?全球都是吧!对了!我看国际新闻上说,欧洲几个博物馆都失窃了,据说失窃的文物价值不可估量,哎你说,都这个时候了,咋还有人有闲心偷文物呢!”江海贝非常紧张,只有不停说话,才能缓解情绪压力。 “呵呵。” “欢喜,我发现你竟然非常镇定,你是不是不知道黄石火山爆发意味着什么?又或者你一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江海贝站到林自在面前,盯着她的眼睛。 林自在捏捏她的脸,“一个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能是不畏生死,更大的可能是,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并找到了退路。” *** 还有六小时就是2051年的元旦,东部大阵在朴真道长操控下终于启动了。 不同于黄石公园的半圆式大阵,这个大阵的透明屏障直冲九霄,作用就是阻挡风沙尘土。或许,朴真道长的能力还不足以布置一个笼罩全国的大阵吧,不过很好理解,要是能的话,也就不必建造避难基地了。 接下来曾煜昆陪同林自在、朴真道长又奔赴东北大阵、北部大阵,最后才是西北大阵,于此同时,负责南部阵法的一个女道长也依次启动了东南、南部、西南、西部大阵,至此整个大阵全部开启,贯通联合。 林自在如果身在武汉一带,定可将八个大阵看个清楚。 至于大阵能起到多少隔绝火山灰和有毒气体的作用,很快就能得到验证。 一路不允许被打开舷窗遮阳板、迷迷蒙蒙和大黄坐在一起、飞了六七个小时以为自己到了天边的江海贝,终于听到林自在说,“到西安了!” 下了飞行器,果真是西安,她吐出一口气,朝飞行器上看了一眼,对送她下来的林自在小声说,“欢喜,感觉你们单位好神秘啊!” “这句话是不是憋了一路了?是有点不为外人所知。”林自在笑着把一个小行李箱交给她,“这里是我给你的一点东西,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吧!” 江海贝还要推辞,林自在就催她,“你快给家人打电话来接你,现在街上比较乱。快点别磨蹭,我这边急着飞走呢!” “好好!”,江海贝哪里知道飞行器上都是她说了算,生怕给她添麻烦,连忙给自己爸爸打电话。 一个小时后,江父一头大汗地赶来,见到女儿激动万分,对着林自在更是千恩万谢,从车上拎下四个袋子,非要塞给林自在不可,“拿着拿着!稠酒和花生酥是海贝奶奶做的,花椒是朋友家树上摘的,柿子饼也是今年新制的,放一放更好吃!” 林自在推辞不过,收下礼物,看着车子走远,才重新命令飞行器起飞。 飞行器里,和江海贝一样迷蒙的还有四人,他们是曾煜昆的父母和姐姐姐夫,也就是宋朝辉的姥姥姥爷和父母。 一路上他们都在追问曾煜昆,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停起起落落,为什么朝辉没有一起来..... 曾煜昆苦笑,“朝辉有保卫国家的重任,你们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他就放心了!” 这四人是要跟着一起进入一号避难基地,林自在猜测,这舅甥两人是把自己手上的居住证都给了家人,也极有可能,当初宋朝辉要私吞的两张基地居住证就是给自己亲人的。 老太太斜了一眼林自在,问自己的儿子,“昆儿,咋还带个狗呢!” 老爷子插嘴说:“鸡犬升天呗!” 曾煜昆连忙去捂父母的嘴,拼命使眼色,“这是金组长的狗。” “金组长?不你是组长吗?”老太太急了。 曾煜昆低声说:“妈,人家是总部的。” “还有人比你厉害呢?” 曾煜昆无奈地笑,他的姐姐扯扯老太太,“妈,你快吃药吧!”说完歉意地冲林自在笑笑,又指指自己的脑袋,似乎是说老太太有阿尔茨海默症。 有没有病林自在都不在意,或许曾煜昆此刻的想法也是鸡犬升天吧,他和外甥,身为异能者都不能多得一张居住证,她一人独得三张不说,还带着一条狗上了飞行器。 至于到了基地,大黄是否也要一张居住证,还不得而知。 第242章 入驻基地 飞行器在东部卫城降落,众人排队过安检闸口,曾煜昆却止步于此,他和宋朝辉每人两张居住证,都给了父母亲人,自己却没有资格进入基地。 曾家人的行李特别多,足有十几个大行李箱,里面大部分都是食物,曾母七十出头的样子,身体不错,脑子却已经浑噩,一路上反倒成了家人最麻烦的一件行李,稍一不注意她就自顾自走到别处去了。 曾煜昆双眼潮湿,一万个不放心,他双手合十,恳求排在最后的林自在,对自己的亲人照拂一二。 林自在皱眉,“你和宋朝辉都只有两张居住证吗?” 曾煜昆面色复杂,“各行各业都有精英,我这样的,能得两张已经很满足。”见林自在沉思,他又说:“原来你还不知道意念控制的重要性和特殊性,国外把意念称为精神力,那是一种特殊力量,一种超级能量,甚至会对人和动物生产巨大影响的一种能力。所以,你拿到三张一号基地的居住证,我们都很服气。我敢说,你跟将军说要五张才肯加入组织,他也是会同意的。” “哦,原来如此啊。”林自在作受教状点头,上下打量曾煜昆,笑着说:“其实,二号三号基地的居住证,也不错呢。” 曾煜昆眼神一虚,尴尬地笑笑,“那是那是。”就慌忙跑到闸口跟自己的父母亲人挥手道别。 林自在推着行李车,上面是充门面的三个大行李箱,一手牵着大黄走向闸口。曾煜昆又跟在后面,讷讷说:“金组长,您看到了,我母亲失智多年,家里情况属实特殊,我和朝辉都会在东组努力工作的,这边他们没有依靠,金组长方便的话,请多关照!”说完整肃面容,认真地鞠了个躬。 林自在脚步不停,也不受他的礼,“谁都有衰老的一天,即便是陌生人我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帮助的,你告诉东组人都安心工作,庄组长会命人照顾所有家属。” 曾煜昆大喜,“谢谢金组长!” “别谢我。” “谢谢谢谢!” 林自在走过闸口,工作人员看过她的证件,恭敬地敬礼,办完入关手续,开始给大黄办证,曾煜昆还是忍不住叹气,“狗都进去了。” 大黄的到来,引起很多人关注。 目前整个一号基地,只有二十只警犬,都是血统高贵的精英品种,只因大多数安检缉毒任务都由机器狗来执行了,所以二十只警犬就足够了。 基地还有十几只名犬,都是高层领导家属养的。 ——压根儿就没有土狗! 机场安检人员多看了大黄几眼,暗中猜测这狗子八成也是有异能的,否则它何德何能进入普通人根本都不知晓的避难基地呢!要知道,这可是一号基地啊! 林自在和大黄可不知道他脑补了这么多,火速填写资料,火速拍照,火速体检,交了一笔不小的办证费用,又签了一个责任合同,这才拿了第37号狗证和狗牌,走向通往基地的摆渡车。 车门边一个大高个冲她挥手,是周维东。 周维东执行任务刚返回,听说了新上任的副组长名字,大吃一惊。 回想自己自以为是地住在人家对门监视,脸蛋子都发烫。 他不是扭捏的人,直接申请来接站了。 摆渡车上只坐了几个人,曾家人居然都在,机器人搬行李,周维东轻声说,“他们家行李太多,上一班车挤不下,又分不开,只好坐这一班了。” 曾家人坐在摆渡车最前排,曾家老太太不时弄出些节目来,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下车,一会儿管女儿叫妈妈,一会儿管老伴儿叫爸爸。 后面有些年轻人觉得厌恶,纷纷侧目。 曾煜昆的姐姐曾佳茹很是尴尬,低声劝慰母亲,无效。最后还是老爷子不耐烦了一声吼,老太太委屈地低低啜泣,世界安静了。 周维东看林自在目光一直盯着那家人看,凑近了说:“金组长,你可别同情心泛滥把你的居住证送人,朝辉倒是个实诚人,他那舅舅心眼比筛子都多,我跟你讲,他们在外头几个基地,至少还有这个数的居住证。”说完对林自在比划了一下手掌。 林自在笑。 周维东又说:“曾煜昆是有老婆的,人家根本不想到一号基地伺候老太太,特意去的三号基地。” “那你呢,你有妻子吗,你的家人都来了吗?” 周维东耸耸肩,“我是孤家寡人,连女友都没有,父母离婚了,我只给我父亲和奶奶弄了两张二号基地的居住证,那边条件稍差,但是规矩少,能随意点。” “也好。”林自在点点头。“现在一张居住证值多少钱?” 周维东想了一下,“堪比京城三环的一套百平米房子吧。毕竟,生命和安全更重要。” “原来这么值钱。” “居住证明面上都是按资历获得的,不许交易,可中国人就是这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是有人有办法交易的。”周维东笑着说:“如果金组长的用不到想要出手,看在咱们曾经做过一场邻居的情分上,可要第一个通知我啊。” 林自在哈哈一笑,“好啊,哪一天我缺钱了的。” *** 基地里风平浪静,林自在甚至都有些和曾老太太一样的疑惑:我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搬到这个地方来住! 但是欧洲已经不平静了,随着火山灰弥漫,下起了酸雨,导致大量植物死亡、建筑物损坏,对海洋、河流、湖泊和田地的损害,以及对人体健康的进一步影响还都未可知。 从新闻视频上看,天空一片阴霾,阳光完全被隔绝开来,采访记者戴着透明的隔离面罩,身上携带着氧气瓶,在路灯下面容哀戚,眼中含泪,“我们的生活从此就被改变了......” 火山灰在一点点逼近,基地里给每人发放了两个防毒面罩,连狗子也发了两个专用面罩。 这是到地上城时使用的,基地地下城有非常完善先进的通风系统,每一层都有相对独立的通行电梯,和独立的过滤通风系统,可以有效隔绝预防流行病的传播。 相对已经快要住满的负二、负三层来说,负五层的人是很少的,街面上的车辆行人都不多。 这次回来,对门已经住进一家三口,男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环保专家,妻子三十多岁,是个护士,两人带着个四岁的女儿。 见林自在回来,男主人特地打开自己家大门,对林自在说:“您好,是这样,我女儿还小,时常会哭闹,如果打搅了,还请您包涵。” 林自在看那女孩长得玉雪可爱,抱着妈妈的大腿露出小脑袋看她,就问她:“怕狗吗?” 女主人抢着说:“她胆子比较小的。” 林自在将大黄的狗绳收了收,“我的狗很通人性,除非攻击我的,它不会咬人,也不乱吠。” 男主人说:“我姓秦,请多关照。” “我姓金,请多关照。” 邻居的距离到此为止了。 关上门,林自在听见小姑娘奶声奶气说:“妈妈,大狗很可爱,爸爸,新幼儿园有赵冉冉吗,我们是好朋友不能分开!” 林自在心里咯噔一下,一拍手:完犊子了,又把姚静给忘了! 第243章 大黄喝了黑水 林自在立刻拨通姚静的电话,姚静很快接起,她紧张地问:“喂?欢喜你咋了?” 林自在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把你给忘了!别生气别生气哦,不是有句话说么,真正的朋友不需要天天见面,但是一见面就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是的是的。你怎么了,在忙什么?” “唉,就是最近幼儿园彻底放假了,我又忙着带我姥姥看病,医生说她还得换一种对肝肾影响较小的降压药,我这两天一直在给他们四个囤药,另外我爸爸亲自动手把窗子都密封上了,我妈在囤粮囤水囤货,反正最近忙懵了,天天跟打仗似的。” “理解。” “你囤够了么,需要什么我让我爸去帮你。” “那个静静,我现在在西北地区。” “啊?西北?那边安全吗?你是去找你妈了?” “不是。总之一言难尽。不过我很安全。” “安全我就放心了!你好好的,可别让我操心了,一堆老人已经让我操碎了心!” “切,我看明明是你爸妈更操心好不好。” “嘿!你这个家里没有老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静静,你现在有什么需要的?我有几个朋友可以帮助你。” “我没什么需要的,邻居有搬到黑龙江的,有搬到乡下的,我家人口太多,不适合搬家,就在这儿熬着吧,听广播说政府都做好了各种准备,我虽然没工作不开饷了,但我家四个老祖宗都有退休金,个个比我工资都高,所以,我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如果需要帮助就打电话给我。” “不对,欢喜,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找了个老头?躺平不想奋斗了?” “胡说什么呢!” “我从没听说你有别的什么朋友,你说实话,怎么就跑那么远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在大西北,受了欺负都没人给你出气!你彪不彪,你怎么招呼不打就走了呢!”姚静似乎越说越气了。 “没有男朋友,更没有老头。你多下载一些悠扬欢快的歌曲,或者相声小品,平时都放给老人们听一听,调节情绪。不过,你倒是真应该找个男朋友帮你支撑一下才是。” “呵,谁敢找我这样的啊!” 两人互相关心着聊了一会儿,就在各自的愧疚中收线了。 刚才,林自在一边和姚静聊天,一边下意识手指头捏弄着脖子上的玉马吊坠,恍惚间似乎看到一片不曾见过的景色,她先是以为是意念下意识延伸到了附近地方,现在想想似乎又不是,那是个很奇怪的画面,一块大圆盘被平均分成八份,中间是个大约两米直径的圆形水池,像太极图一样分成阴阳两部分,一半清水,一半黑水。一晃而过,她只看清了这些。 想了一下,又用意念地上地下寻找了一圈,并未找到。 等弯腰去打开行李箱的时候,玉马轻轻触碰了一下胸口,她蓦然记起玉马曾经吸过她的血,最近事情太多,居然把这么神奇的事情给忘记了。 她连忙再次触碰玉马,却没反应,又换了右手,并聪明地用了那个被玉马“咬”过的中指。 果然,那个画面再度出现,隐隐觉得这绝对不是一幅画那么简单,分明那黑白两色的水,有若实质,在缓缓旋转流动。 莫非,是个传说中的玉佩空间? 她疑惑地摘下玉坠,原主记忆里没有佩戴过这个玉马,可是金逸轩说是奶奶给她的,难道李金萍还真给她留了个宝贝? 转念又想,以李金萍什么都留给儿子的性子看,她应该是不知道玉马的秘密。否则这个玉马要么早给了金逸轩,要么就被她认主囤满了...纸壳子。 她把中指挪开,画面消失,放上去,画面又出现了。她意念一动,面前的行李箱就消失了,出现在大圆盘的上面,她又试着用意念向中间水池里面一探,就从那黑水里带出了乒乓球大的一团水来,乌黑晶莹,悬在她的身前。 神勇无比的大黄,见到突然出现的黑家伙,自然不能让它伤害主人,猛地扑上去一口咬住...... 水团啪叽掉到地板上,落地却是和清水没什么区别,大黄吧唧吧唧嘴品了品,飞快低头把地板舔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看着林自在:还想要! 林自在虽不觉得那水有什么毒,但也怕万一是什么功能强大的东西,喝了会让大黄吃苦。 她又弄出一碗黑水,一碗白水来仔细研究了,结果两碗水在碗里是一样清清亮亮的,看不出区别。 她留心观察了大黄十分钟,狗子除了有些兴奋,什么事儿都没有。 电话响了,周维东给她打来电话,“金组长,请速来地上城开会。” “知道了。” “哦,对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助手了。” “你?” “对,组长说我是土系,你姓金,土生金,我旺你。” “土系,你有几种异能?” “我只有一种异能,土系。” 林自在收了电话,呵了一声,觉得异能组的人大半都过于油滑,不可交。 大黄扔在家里不放心,干脆牵着上班去。 第244章 没有白吃的午餐 林自在把狗牌给大黄戴好,从空间那一堆自盐湖城收来的乱七八糟里,找到一副新的胸背式牵引绳,给它换上,大黄忽然不喜欢被栓着,用长嘴回头去拱自己的背,又够不到,口中哼哼地叫。 “不带牵引绳,你就不能出门,这是基地规定。” 大黄停止动作,看着林自在。 她有种自己要是经常和它说话,它就什么都能听懂的感觉。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们要想住在这里,就必须遵守公共秩序,你有你的牵引绳,我也有我的小夹板。” 一人一狗说着话,下楼直奔通往地上城的电梯。 明明只有三十米的层高,但天幕看上去却像是真正高远的天空,天空有个“太阳”,位置与真正太阳完全相同,区别是它只有亮度,没有热度。 街道是双向四车道,新能源公交上乘客并不多,私家车的也不多。展开意念,发现负五层只有北边这一区域的住户相对稀少,南边东边都已经住了大半的居民。 大黄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它一心想着留几个记号,划个势力范围,却总是一抬后腿,就被主人声音不大不小地喝止,“不能尿,这里不是我的地盘,也不是你的,你尿了会弄脏这里,会被罚款!”大黄抬头看她眼睛,明白这事儿以后不能干了,遗憾地收了心思,乖乖听话。 林自在发觉它被训斥后竟然真的不再抬腿撒尿了,心里疑惑,这狗子怎么忽然就更通人性了? 通往地上城的电梯是直达的,这一层有几十部这样的电梯。电梯到达,走出十来人,好多都是带着大小行李的,林自在牵着大黄走进去,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也走进了,还有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拎着一个塑料大水杯,低头翻着一本纸质书,也下意识进了电梯。 电梯有五米见方,这个大小,运人运物都是没问题的。 几人都刷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卡,林自在把大黄的狗牌也刷了一下,只有看书那位依然低头,林自在轻咳一声,“这位先生!” 那人还是看书。 她用牵引绳的手柄轻触书页,那人猛地抬起乱蓬蓬的头,惊异看向林自在,林自在指指电梯卡识别处,他恍然哦了一声,慌忙打开手机,在识别处也刷了一下。 电梯快速上升。 到达地上城,林自在有心考验一下大黄,一出电梯,就把手里一张纸巾团成团,“大黄,把纸巾丢到垃圾箱里。” 大黄抬头看她。 她抖了一下手里的纸巾,又指了指五米远的垃圾箱,“大黄,把纸巾丢到垃圾箱里!” 大黄小心叼住纸巾,跑向垃圾箱,将纸团投了进去。 它还要再多嗅一嗅垃圾箱,林自在轻轻一扥牵引绳,狗子就立即跑了回来,蹲在她跟前,歪头炯炯地看着她。 果然是聪明了! 林自在伸手摸摸大黄脑门“好狗!” *** 大黄走进异能组办公楼时,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 林自在急着开会,就把牵引绳交给周维东,对大黄说:“大黄,你先跟着周维东,不许离开这个楼。” 大黄鼻子吐出一口气,点了一下头,博得一楼办公大厅一众人的惊呼。 楼上会议室里气氛却有点严肃。 庄玉城表情凝重,打开投影设备,一幅全息图像展现在与会十人面前,“这是东海一带实时监测海水数据的环保人员昨天汇报的信息,大家先看一下。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我参加了个重要会议,现在就给大家传达一下会议精神。大家先看一下这些数值和视频,这是距离我国海岸线不到200海里海域的海洋生物,你们能辨别这是什么海洋生物吗?” 大家看着那大如篮球场的扁扁的怪鱼,都有些惊讶,钱茜雪试探着说:“看那尾巴,像是魔鬼鱼呢!” 庄玉城点点头。“这是当地人常吃的老板鱼。” 又换了个视频,“这个是变异后的螃蟹,这个是海参,这个十几米长的是刀鱼。目前看,普遍海洋生物都变大了数倍,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个螃蟹,个头大了不说,蟹螯的硬度也增加了,以前螃蟹主要吃些动物尸体、海藻、或者有机碎屑,现在它连活的鱼类、海虾也都吃了,甚至上岸袭击人类,这不,把一个在水边采集海水数据的机器狗都给砸碎了,连金属零件都吞了下去。” “怎么长得这么快,是核污水原因还是火山喷发的有毒物质的影响啊?”有人忍不住问。 “目前看是核污水的原因,倭国已经明确抛弃所有国土,开启后的核电站关闭起来太麻烦,所以他们早些年就不加以维护了,这种对全球环境严重不负责的行为,各国都在谴责,亚洲联盟已经对倭国进行制裁,我国采取的第一个措施是驱逐所有在华倭人。无论是巴西还是鹅国,也都对他们的行动范围采取了限制政策。 北美东西两岸也有核电站泄露,这块被抛弃的大陆如今和地狱一般无二,近海已经被严重污染,未来,地球最大的海洋是什么样,无法想象。 至于火山爆发的后果,大概要到一年后才能显现出来。总之一句话,人类的生存越加艰难了。”庄玉城回答。“上级召开会议,主旨是军队、地方政府、环保加上咱们异能组,要协同合作,阻止火山灰侵袭的同时,更要加强海防,防止海洋生物上岸,危及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说到这里,庄玉城歉意地对林自在说:“金组长,很抱歉,你刚刚上任,就要担负起重要责任了,景副政委和你一起搭班子工作,我把西部行动组最强的金系异能者也派给你,周维东也派给你做助手。” 林自在心中叹息,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基地房子不错,可惜想安心居住就难了。 “谢谢组长,一直担心自己能力有限,辜负组织期望,现在有能力突出的四位同志一起工作,我完全有信心担负起应尽职责,带领东组北组组员,共同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林自在把当年在机械厂工作时做思想汇报的劲头拿了出来,一席话说完,庄组长很满意地点头。 想想林自在又说,“我国海岸线近两万公里,大多在东组北组辖区内,虽有军地协作,但组员工作压力必然增大数倍,随着气候恶化,生存条件更加恶劣,异能者与普通人不同,需要的能量补给会更高,希望组长在人力和资金物资方面给予倾斜,否则我这新手上任,实在没法开展工作。” 庄玉城哈哈一笑,“这个国家已经想到了,你放心!”说完指着最末座的两人说:“来,先认识认识吧,这两位就是西部行动组的李宇钊、李宇铎兄弟,他们都是二级金系异能,是我国为数不多的异能高手! 第245章 听说你是三级异能? 李家两兄弟都是二十五六岁,气势十足,双目精光四射,起身跟大家问好,末了笑着问林自在,“听说,金组长是三级异能?” 庄组长皱了皱眉,按惯例,这两位听到介绍,起立打个招呼,就该坐下了事。这里是会议室,正在进行正式会议,参会的不仅是总部这些人,还有四个行动组的组长和副组长在视频参与。 林自在听到李宇钊“听说”两字后面拖着的长音,就知道来者不善。 她看了庄玉城一眼,从他表情判断,这并不是他要给自己的什么下马威,而是一种,难以琢磨的难堪,难道副组长耿炎秋和这李家兄弟,异能都强于组长庄玉城? ——唉,弱者领导强者,比外行领导内行还要艰难。 加入异能组不到一周时间,节奏属实是太快了,一半时间在飞行器上赶路,她连空间里的东西都没功夫细看,对国内一百多个异能者更是知之甚少。 意念一动,在一楼大厅圆眼睛女孩的文件夹中,看到国内一百二十八名异能者的具体信息。 原来,全国三级异能者,加上她也只有两人,难怪这么快就委以重任,敢情就是看级别的啊。 另外一个三级异能就是土系的庄玉城。明明是唯二的三级异能者,为什么要允许手下如此放肆?难道土系异能战斗力真的不行? 再看二级异能者,也不过是十五人,包括耿炎秋和其他四个行动组组长及副组长,余下都是一级异能者。 她这边搜索加胡思乱想,一个停顿,就给了大家一个错觉,以为她还没有开启异能,怯了阵。 耿炎秋主管南部西部两个行动组,此时咳了一声,“金组长自然是货真价实的三级木系异能,只不过是刚刚检测出来罢了。”这句话看似为林自在解围,实则对所有人公开了她还没有掌握异能的底细。 李宇钊大喇喇坐下,“呵,我就说嘛,国内一共二十个女异能,除了一个陈烨是火系一级,其余全都是水土木系,连个金系都没有。”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从无高低贵贱之分,李组员这一席话,既看不起女性,又看不水土木系,你这下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林自在看着刚分给自己的手下,觉得这人太欠揍了。 李宇铎说:“他不是组员,是西组副组长!” “不,他就是组员!”林自在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 所有人都愣住了,庄玉城咳了一声要打圆场,林自在看他一眼,示意他别管,今天这俩小子要是不制服了,以后根本没法指使他们工作。 “在大家的概念中,或许木系就是催生一棵大白菜,催生一盆花而已,三级么,至多就是催生的白菜更大一些罢了。”林自在笑着说:“的确如耿组长所说,我是到了基地检测后才知道自己身具异能的,在此之前,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我参加这个组织,也不知道异能是怎么回事,检测出异能我也不知如何调动异能、使用异能,就像这样......” 林自在忽然看了大屏幕中东组会议室的宋朝辉一眼,从袖口摸出两粒种子,笑着放在两手手心,不见任何动作,就见两簇绿藤如剑似电,射向李家兄弟,两人察觉已是为时已晚,被绿藤缠了个结实,“就像这样,我还控制不好。” 李家兄弟两人哼了一声,调动异能,化掌为刀,砍向绿藤,谁知一砍之下,手掌竟然反弹回来,绿藤却丝毫不损,林自在继续催动绿藤,将两兄弟连同椅子缠成绿色茧蛹。 李宇钊自然不是只有这点能耐,他只是吃亏在没有防备上,然后又太过轻敌,所以才被这极有韧性的绿藤捆了个结实,他张口咬下一片叶子,“噗”的一声吐向林自在,叶子疾飞之中变成锋利的金属刀片,闪着寒光,他接连咬下五六片叶子,一阵“噗噗噗”全部袭向林自在,叶片速度极快,两人距离又短,眼见刀片飞向林自在的胸口咽喉,庄玉城脸色大变,伸手在林自在面前筑起一堵土墙,众人却都眼前一花,所有的刀片全都不翼而飞了。 只有一堵墙,厚厚的,尴尬的摆在林自在的桌面上。 林自在从空间摸出两粒当年在双峰生产队留下的油豆角种子,迅速催生,豆角藤蔓缠向两人,很快开花结了豆角,豆角挂在两人头上身上,很快豆荚迸开,里面的豆粒弹开,打在对方的头上身上,发出噼啪脆响,李宇钊的豆角秧里还夹杂着一棵喇叭花,几朵粉色的小喇叭花在他头上慢慢绽放。钱茜雪没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音。 李宇钊激烈地扭动身体,不服气地大喊:“放开我,咱们好好打一场!” 话音刚落李宇钊周身绿藤全部消失,他踉跄两步站稳,深吸一口气,不待动作,整个人又无法动弹了,他保持一个怪异的动作大喊:“放开我,你这不是异能,是妖术,你犯规了!” 林自在走过去,上下打量他,在他列缺穴戳了一下,心中想,果然是运行的手太阴肺经。 林自在记得曾煜昆说意念就是精神力,是一种超级能量,可以对其他人和动物产生巨大影响。 看来以后要加强意念的攻击性,不能一味追求又大又阔的覆盖范围了。 林自在意念成束,轻戳了一下李宇钊的列缺,堵住的经脉瞬间畅通,咄咄咄的一阵响声,一簇钢针从他没来得及抬起的手指尖窜出,扎到地板上,以及,他自己的脚丫子上。 第246章 弟弟的脸皮薄一些 李宇钊发出凄厉惨叫,双目圆睁,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忽然,他发现自己又能动了,猛地蹲下来抱住自己被钉在地板上的右脚。 “咦?你也是刚发现异能吗,怎么也跟我似的笨手笨脚啊?”林自在好奇地伸头看李宇钊的脚,又看看他的脸,“李组员,我的藤蔓是带棘刺的,为什么你脸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脚上却一扎就透,为什么呢!” 李宇钊气得脸色铁青,他被藤蔓捆住的第一时间给自己的头部和手部做了金属化,自然不会被刺伤。这些钢针却是他的杀手锏,威力不知比那棘刺强悍多少倍。 李宇钊收回异能,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惨叫,所有钢针消失不见,只有脚上留着的几十个血珠。 林自在笑嘻嘻又拿出一粒种子,捏在指尖,斜睨着李宇钊,“我的异能是三级吗?” 李宇钊站起来身来,右脚钻心地疼,钢针刺穿了骨头,他头上冒出豆大汗珠,他清楚记得刚才的感觉:他被戏弄得怒火中烧,发动异能射出钢针,谁知身体忽然不能动弹,异能也像被按了暂停键,堵在手腕经脉处不得寸进,他觉得自己中了妖术,然后,列缺又畅通了,异能顺着指尖不受控地射出,伤了自己。 他与许多异能者切磋过,从未遇到如此邪门的事情,他愤怒又顾忌地看着林自在,“你!”他其实想骂妖女,但最终没敢,又咽了回去。 庄玉城拍了一下桌子,收回土墙,“都什么时候了?啊?海边是什么情况?金组长,你是领导,是高阶,怎么能跟属下一般见识!” “是是。”林自在笑着对李宇钊说:“对不起,李组员,实在是我刚刚接触异能,极其不熟练。朴真道长说我像什么抱着核弹的三岁孩子,那时候我还不懂,原来是这个意思!”她环视一圈,对大家笑,“以后我一定好好练练,免得伤及无辜,抱歉抱歉啊!” 大家都呵呵地干笑,无人说话。 李宇铎身上的藤蔓消失,人也能动了,他异能使用不如李宇钊熟练,脸上被藤蔓扎得都是血点,一边活动着胳膊腿,一边心有余悸地瞪着林自在。 “啧啧,弟弟的脸皮好像薄一些呢!”林自在说。 随后李家兄弟都被送去了医院,庄玉城瞪了林自在一眼,“金欢喜副组长误伤属下,扣罚一个季度奖金,李宇钊重伤在身,由周维东暂代其副组长职责,具体情况,以后开会商议。现在看看,谁还能推荐两个人跟随金组长。” 半天没人接茬,庄玉城有些尴尬地回头,“小周呢?怎么没参会?” 有人在旁边提醒说:“他是组员,不够参会职责。” “哦,那叫他进来!” 那人咳了一声说:“小周.......在楼下遛狗呢。” ****** 林自在最终带着景浩然、周维东,以及两个一级水系异能者去了滨城,当然,还有大黄。 一同带去的还有五架最先进的小型飞行器,以及用大型运输机运送的各种激光武器、最先进的空气水源过滤系统、最新研制的防护用品和大批食物。相同规格的物资也运到了位于哈尔滨的北部行动组。 曾煜昆早把办公室腾出来让给了林自在,自己搬到与之相对的北面办公室,另一间稍小的阳面办公室也布置好了给景浩然用。 “嗐,这世道闹的,本以为金组长能在基地过几天消停日子,这才走一天又回来跟咱们同甘共苦了!”曾煜昆笑着给林自在打开办公室门,“您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我马上改!” 林自在意念掠过房间,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啪”的一声,天花板一角一块墙皮掉下来,露出一个指甲大的黑色摄像头,曾煜昆脸色大变,林自在呵了一声,“走吧,去会议室,三方网络会议。” 曾煜昆脸色灰败,“金组长,这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林自在对曾煜昆说:“既然是工作需要,就那么放着吧,我不介意。” 她对在走廊里站着的钟玉林、杜渐和李智慧笑笑,又把牵引绳交给周维东,“交给你了,跟它正常说话就行。” 周维东现在职务提升了,但也没有资格参加接下来的三方会议,他面带苦涩,看着上楼来的宋朝辉,“我,堂堂土系异能大侠,活生生让她当成个遛狗铲屎的了!” 参加全息网络会议的只有林自在、景浩然和曾煜昆,其他两方与会人员也不多。 工作没几天,已经开了几次会了,林自在实在不喜欢。 但没办法,她制定不了规则,只能按规则行事。 大半会议都是军地两方在商讨,因为能用得上异能组的地方实在不多,他们人少,一出手还容易吓到老百姓,所以,就显得有点......鸡肋。 一个半小时后,会议结束,按照商议内容,当军警有解决不了的特殊情况时,就会请求异能组解决。 林自在觉得参会人员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特别,不会是上午欺负下属的事情这么快就传播开了吧。 她出手时的确是想着一劳永逸,省得老有人不服气的,可异能者这么八卦,这么没有保密意识,真的好吗! *** 当姚静看到林自在出现在自家楼下的时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说:“你你你,马上就黑天了,你咋回来了?是不是让人给甩了?” “你才让人给甩了!你全家都让人给甩了!”这女的就不能想她点儿好吗。 林自在下车,指挥机器人搬下几个大箱子,对姚静说:“诺!这里是防尘面罩、氧气瓶、药品和食物。我现在滨城西北两头跑,一会儿还有事不跟你多说,走了!” 姚静跟在后面跑,“哎哎,欢喜你什么时候买这么高档的机器人了,哎那就是你养的狗吗?哎哎...我还没说完哪!” 林自在没好气地在窗口扔下一句,“哎哎个屁,姑奶奶把你给甩了!” 姚静一跺脚,“小气鬼!”然后笑嘻嘻地打电话,“爸爸快下楼!欢喜给咱家送好东西了!” 第247章 来袭 尽管大阵已经开启,尽管林自在刻了尽可能多的护身符和平安符在高楼大厦、居民小区和各个山头,可当火山灰弥漫过来的时候,天空还是黑暗下来,灰尘还是从密封的窗缝中渗进了房屋。 几乎所有市民都听从政府部署,提前就近躲进了位于山体、地下的人防工程中,人们都带着防毒面罩,防尘面罩、氧气瓶、行李和食物清水,面色神情比之前经历任何一次病毒来袭都要凝重,社区人员、巡警在防空洞口、地下过道把守,不允许市民随意串动,这更加重了人们的紧张。 林自在和东组组员们一起躲在办公楼附近一个小广场的地下工程中,这附近有三个四十年以上的普通居民小区,异能组按政府划分区域就近躲入这个防空洞。 办公楼是个独栋小楼,就在其中一个小区的东南角上,外面挂着一个人体研究所的牌子,神秘兮兮,平时从没人敢贸然上门。 灾难来袭,组员们的亲人都送到了四个基地中,没有后顾之忧。大家坐在白墙壁绿地胶的防空洞里,都很镇静。 唯一庆幸的是,虽然看不到太阳,但还有网络。 每隔三十米就有一个全息投影仪,在墙壁上投屏播放着轻松搞笑的电影或者视频。 异能组面前墙壁上投射的是火山灰侵袭过来的实况,早在火山灰进入意念范围之初,林自在就用意念迎了上去,那是种令人窒息和迷茫的灰暗,她努力收取了一部分火山灰,无奈这东西实在是无穷无尽,只得停下。 西北风推着这些灰暗浓云,绕了大半地球终于到达了东亚大陆,屏幕上的全息投影,让人真正感觉到火山灰铺天盖地、飞沙走石、摧城压境的气势,忽然大家眼前一黑,原来是火山灰过境了。 密封三层的通道门还是渗进了灰尘,空气过滤系统在疯狂运转,一些有呼吸系统疾病的市民,也不知是真的对空气敏感至斯,还是过度紧张,已经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社区人员喊着大家戴上防毒模罩和防尘面罩,不要激动,等着风小一些,就可以返回家中休息了。 这会儿还好,灾难来临之前才是最痛苦的,有人跳楼了,有人忙着求爱,有人跟母亲抱怨她不懂得照顾自己青春期时的心理发育,有人紧紧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连声道歉不该把他带到这个糟糕的世界,有人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躺着等死,也有人趁着街面无人到超市打劫,更有人借此机会杀人报仇。 砂石打在摄像头上发出噼啪的声音时,一个多小时过去,噼啪声还在继续,人们紧绷的心弦反而松弛下来: 死就死吧,大家一起死! 原来传闻中的末日并不是很可怕; 原来末日并没有丧尸; 原来火山灰比政府预测得少了很多,灾情也比预想的要小多了...... 火山灰绕地球一圈了,威力依然巨大,普通百姓不知大阵的存在,其实欧美大陆没有大阵,离着火山也近,因此形式比国内要严峻百倍。 普通百姓想的是人类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吧! 但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有避难基地的存在,甚至连本省相对完善一些的人防工程所在也都不知晓。 这就是资源有限的悲哀之处,也是人们削尖脑袋也要往上爬的原因。 林自在找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星爷的电影“月光宝盒”来看,大家都面色严肃,只有几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从旁边凑过来,戴着面罩笑得前仰后合。 林自在和大黄都戴着面罩,动物总是更加敏感,大黄不时不安地起立转圈,发出嘶嘶的声音,林自在让它趴在自己身边,捋着它的后背安抚。 此刻一号基地里,肯定有蔚蓝的“天空”,有清新的空气。 但林自在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居住证是异能组给的,现在又因为异能组跑出来执行任务,算是两清吧,若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帮助到更多的人,她心里只会更高兴。 只可惜,玉马里的空间也不能进入身体,她的灵魂自由自在,瞬息千里,可惜这脆弱的灵魂栖息之所,总得百般呵护。 她给玉马拴了个结实的红绳,挂在颈间。并给这个空间取名叫做太极空间。 太极空间那个大圆盘分成八个部分,林自在琢磨了一下,把青杏空间里上辈子在鹅国挖的黑土放入圆盘的其中一部分,又把上上辈子在春城收的红土放入一部分地块中,趁着没下酸雨,赶紧从郊外取了黄土占了一个地块,相比来说,这黄土的质量最差,板结贫瘠,远不如没受过污染和化肥农药摧残的黑土红土肥沃。 顺手把双峰生产队留的黄瓜柿子豆角都种到黑土地上,还试着给一部分浇了中间水池中的白水,一部分浇的是空间外的自来水。 忙完这一切,林自在听到婴儿的啼声,原来是个半岁左右的男婴,因为戴着面罩无法吃奶而饿得大哭不止。 又听到姚静隔着一百米大喊着金欢喜,她头疼地跟协警人员打了招呼牵着戴着防尘面罩的大黄,朝姚静的方向而去,她们家四个老人还是排排坐吃果果的架势,姚静的爷爷年岁比较大了,觉得防空洞里太闷,坚决要出去走一走,还要求抽一棵烟,姚父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他。 林自在和姚静几乎问了相同的话,“你这么会在这里?” 姚静先说,“我家户籍落在这个小区,社区要求我们在这里避难,没办法,我们带了老大一堆东西,光轮椅就造了四个,机器人还带了俩!这根本不合理啊!早知道就拾掇一下这边的房屋好了。你呢,你应该在大赫山防空洞啊!” “我和单位的人在一起,怎么着都行,反正只有一人一狗。” “啥单位啊,你一个小姑娘安全不?不如过来和我家一起吧!” 林自在摇摇头,“不用,我一切都挺好的。” “哦,我爸爸说你单位应该不错,发的面罩都是很高级的。”姚静说到这里忽然眨巴着眼睛,伸手指着不远处一个人,“那那那,那是不是你爸?” 第248章 信不信我削你 林自在顺着姚静手指方向回身,一个没戴防尘面罩、神情落魄的中年男子,坐在一群社区居民中间,正呆呆地看着她。 林自在苦笑一下,“可不就是。” 接手一摊工作还有诸多麻烦呢,何况是一个人的人生呢。 林自在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上上辈子也不是没处理过陈静怡的烂摊子,连便宜弟弟都养大了。 孟繁西的父亲倒是个慈父,可惜同时也是个妻管严,顾忌家庭和睦,面对偏心的妻子敢怒不敢言,对女儿的照顾只能偷偷进行。当年顶替妹妹去了兵团的孟繁南,早早在兵团找了个又高又帅气的哈尔滨知青结婚了,还生了俩孩子,结果一直拖到八十年代中期,两人才陆续回城落户齐市,工作也不理想,后来又下岗了,贫贱夫妻百事哀,高和帅气都不能当饭吃,两人常常为了琐事大打出手,还是两边父母贴补他们,才磕磕绊绊把日子过下去了。 林自在一直满世界跑,在哈尔滨定居那些年,赶上孟父在哈尔滨看病,林自在接他到家里住了两个月,算是父女之间珍贵的相处时光了。老人身体刚刚好些,就把林自在家中所有的木制品给维修了个遍,门锁修了,下水道检查了一遍,暖气通了一遍,菜刀剪子全磨了,就连窗帘的轨道都修得顺滑无比,他最担心的还是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将来老了会遭罪,却也一直不敢挑明了说,只是暗暗叹气。 后来老两口一个跟着孟繁东,一个跟着孟繁北家,帮着带孙子。林自在偶尔去小北家看看孟父,另外,每年给两个老人各两万元,直到老两口去世。 等她七十岁以后,感觉了一丝寂寞,每天与花草植物为伴,终究还是有些孤独,前世儿孙满堂只觉闹哄哄,看儿媳不顺眼,嫌女婿不出息,就想着一个人过一辈子才好,真到了这天,才发觉,天伦之乐真是弥足珍贵。 如今这位大概不会比陈父更麻烦,除了巨婴,其他也还行,总之能用金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林自在牵着大黄走过去,“你回来怎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 金逸轩看了一眼女儿,刚才若不是那女孩大声喊金欢喜,他绝对认不出这个神采奕奕的女孩就是自己那永远低着头唯命是从的女儿。天灾来临,人活着都不易,她居然养了条大狗,果然像她奶奶,骨子自带着野草一般的生命力,现在连语气里的颐指气使都一般无二了。 他从靠着的墙边站起来,走到过道上,很快,他那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就被别人占去了,他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没敢说话。 因此脸上就带了些怒意,皱眉看着林自在,也不说话。 林自在也不指望他能好好回答自己,只是已经看到人了,放着不管对自己影响太差,她回头,那边周维东已经拎着一个背包过来了,这家伙绝对是想听谁说话就听谁说话。 “叔叔,这是新的防尘面罩,您快戴好,这里面还有五个替换滤芯和五个小氧气瓶。”周维东殷勤地从背包拿出面罩,递给金逸轩。 金逸轩仿佛很久不和人交流,开口讷讷说:“本来,是有的,人多,挤丢了。” 周维东笑呵呵说:“您快戴上,跟我到那边去休息。” “不用。”金逸轩胡乱戴上面罩,又接过周维东给的背包,“我自己行,我就自己,我不找她。” 周维东听了这些话,诧异地看了金逸轩一眼,又看了林自在一眼。 在金逸轩的死脑筋里,家里所有人都是活该照顾他为他牺牲的。林自在羡慕地看了一眼姚静那对六十岁老当益壮的父母,转头对金逸轩说:“我现在不需要你的照顾,也不会花你的钱,还能给你更好的生活环境,你考虑清楚了,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周维东死命低下头,深恨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掺和到这对父女之间来。 “这是你,对象吗?”金逸轩问,“不要光想着谈恋爱。” “不不,金叔叔,我只是金组长的助手,助手,我叫周维东,您叫我小周就行。” 金逸轩吃惊地看了林自在一眼,嘴巴都利索多了,“组长?什么组长?你干什么了?不对!你奶给你留下什么了?” 林自在忍不住笑了。 金逸轩嘴巴顺溜了,“嗯,我查过了,那些邮票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有的也值点儿钱,你把它还我!” 周维东已经撒腿就跑,再听会被灭口吧! “金逸轩你想过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你能心安理得享受你母亲给你的一切,你却从来不用回报?” 林自在透过面罩,看到金逸轩瞪大眼睛,竟似乎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子女都可以安心索取父母,那么,我到底可以从你那里索取到什么呢?”紧接着,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金逸轩的眼睛瞪得更大,忽然脸上现出愤怒来,“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我就怎么跟你说话。” 从前听话的女儿,现在一句一句地顶嘴,顶得他上不来气,金逸轩脸上现出更大的颓败,“你等我死了,能剩什么就都是你的,如果不剩,我也没办法。” 林自在看了他五秒钟,“那好吧,你自己保重。” 林自在对一直焦急看着她的姚静挥挥手,牵着大黄就回了异能组那边,头也没回。 周维东一直躲着她的视线,不敢对视。 曾煜昆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林自在谁也不理,只顾看着大屏幕上的新闻。 新闻上说。通过卫星监测得知,黄石超级火山仍然在继续喷发,还引发了大地震,岩浆和热液已经流入太平洋,预计北美一带的地貌已经发生彻底改变。倭国四岛受火山爆发影响,连续发生地震,境内大半核电站发生泄露,有的甚至随着陆地沉入海洋之中...... 新闻还报道说,由于大量美洲人涌入欧洲、非洲和美洲,造成大量的资源、安全、种族歧视方面的问题,很多得不到安置的美洲平民,在严重尘霾中,愤怒地将街边的商店饭店打砸抢后,住了进去。 防空洞中的居民议论纷纷,“可得把西边守住了啊,别让他们窜过来了!” “还是咱们好,国家啥时候都管着咱们。” “我亲戚发信息说大赫山那边的防空洞比咱们的就好多了,里边冬暖夏凉,交上钱就能租个床位,可以一直住里边,那边空气过滤的也好。” “艾玛,咱这小区太老了,可不能跟人比。” “我亲戚在沈阳,说那边建了个几个大基地,一下就能安置十好几万人,有钱有门路的都进去住了,可享福了!” “那也正常,这些年天气一直不正常,政府肯定早有准备。” “可惜不是给咱老百姓准备的啊。” “你啥贡献没有,人凭啥给你准备啊!” “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咋地?” “你信不信我削你!”一米八的大个头,拳头跟铁锤似的。 “来!你削一个我看看!”两个戴着玻璃面罩的人都站起来了,撸胳膊挽袖子列架要干一仗。 一个协警过来,用警棍一指两人,大吼:“坐下!” 两人被警棍指得很没面子,都不服,还要打。 协警声音更大,“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有能耐到外头打去!” 两人不管,胳膊都架到一起了,面罩也顶到一起了,忽然听到一个女声中气十足,“李睿涵你想嘎哈!” 只见那一米八十的铁锤大汉呵呵一笑,松了手,“哥们跟你开个玩笑。”然后把袖子一抹,笑嘻嘻回媳妇身边去了。 第249章 凶猛的海怪 两人虽然没有真的打起来,但是人们内心的焦虑和狂躁却被勾了起来,有几个呼吸困难的人开始嘶叫,捶打胸口,要求打开地下通道的大门去医院。 另一些人却坚决不同意开门,因为这样会有大量粉尘进入防空洞,对更多的人造成伤害。 林自在没心思看那些热闹,她在看手机上的新闻。 沿海地区陆续有大量两栖海洋生物登陆,袭击居民,有龟壳直径四五米的海龟,有二十多米长的海蛇。 最可恶的是长着带勾的嘴和带蹼的脚的海鸥,大概是吃了变异的鱼类,常常飞离海边,攻击住在海边的居民。 酸雨落下,海鸥羽毛斑驳露出血肉,却变得更加凶残,它们的嘴可以直接戳穿大螃蟹的蟹壳,啄食螃蟹的肉。 海鸥成为海防军警最难对付的敌人。 此时人们如果不在地下防空洞中,一定可以看到昏沉天幕中激光枪的射击发出的光束,和纷纷跌落在地的海鸥尸体。 室外逐渐完全陷入黑暗,所有的路灯和楼房感应灯都亮了起来,气温已下降到了十度左右,防空洞中的温度也下降了,人们下意识挤到一起,说话吵架的人都少了不少。 留在外面的,只有军警和消防人员,他们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罩,指挥机器人机器狗与海怪战斗。 太阳被遮挡后,那些海怪似乎更加疯狂,不停地冲上海岸,最多的就是螃蟹和海龟,林自在意念下看到许多机器人和机器狗被螃蟹的蟹螯砸得稀碎,海滩上满是海鸥海怪的尸体,以及金属零件。 几辆指挥车,也被砸得变形,还有战士因此受伤。 场面极为惨烈,但防空洞播放的新闻里,并没有这样的消息。 但很快,有人就从寒国网站看到了更血腥的画面,巨大的螃蟹循着微弱的灯光上岸,用蟹螯砸开人们封闭的门窗,海鸥直接飞进去,啄向人的眼睛...... 人们纷纷打开手机观看,还有人调换防空洞的投屏页面,很快,偌大防空洞里一片凄厉惨叫声,伴随的还有妇女和孩童的哭声,刚才还在吵闹的人们,许多已经麻木地呆坐着,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了。 一对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忽然打了起来,一个扇了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之所以响亮,当然是因为拍到了面罩上,她口中骂道:“这海洋这世界让他妈倭国给祸祸成啥样了,你他妈还把闺女嫁给倭国人?” 另一个老太太也不示弱,还了一巴掌,“那也比你女儿嫁不出去强!” 啪!“我宁可我姑娘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能让她当卖国贼给鬼子当媳妇!” 啪!“看你长那磕碜样儿,你女儿想嫁人家也不要!” ...... 协警已经掌控不了局面。 林自在被吵得烦心,提气喊了一声,“别哭了!别吵了!面罩不能百分百隔离火山灰,吸到肺子里,烧几个洞都甭想活了!” 声音嗡嗡地在地下防空洞回荡着,所有人都安静了。 林自在闭目坐在折叠椅子上,飞快在海边战斗的那些警车军车上、在海警军营房屋上刻下金刚符。 手机上忽然有信息提示,一查看原来是有粉丝私信她,说要大量买她的护身符。 这几天,林自在铁饭碗端着,钱包里的钱也足了,早把自己是个主播的事情忘干净了,哪想得起来已经是一月份,该画符挂车了。 那粉丝说是他妈妈给他买的护身符,他本来不信,但妈妈非要他戴上不可,结果今天执行任务的时候,居然真的起了大作用,他被一个大螃蟹袭击,那巨大的蟹螯砸得指挥车瘪了半边,他正好坐在瘪的那边,却神奇地毫发无伤。 他觉得是护身符的作用,拿出来一看,果然护身符的三条红线少了一条,“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奇的护身符!我想多跟你预定一些护身符给我的战友们,没有快递的话,我们自己去取!” 林自在立刻回信息,询问他们的位置,原来他是一名刚入伍不久的海警战士,正在付家庄一带执行海防任务。 林自在搜罗了空间里所有的护身符,又寻了些玉石碎片刻了许多,一起放到一个快递箱子里,操控在北美使用过的无人机,将箱子直接送到付家庄海边。 那战士接到信息,又看到闪着蓝光的无人机从天而降,几乎喜极而泣,对着手机说:“妈妈,我收到欢喜的快递了,好大一个箱子!” 第250章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过了 战士打开箱子惊呆了,这可比他预想的多了太多。 不知如何处理,他汇报给了连长,连长本来不信什么护身符,但看着指挥车的惨状和毫发无伤的战士,只能继续上报。 也许是经过了试验,最终海警支队支队长拍板全部留下,并让属下仔细计件,按数付款。清点后,他心里又不踏实起来,因为寄来的纸符和玉符一共是318个,恰好当天派驻付家庄防线的也正好是318名指战员。 不管首长的纠结,小战士拿着放分到的一块有点剌手的碎玉片护身符,视若珍宝,贴身放好,又到欢喜账号的最后一条作品下留言,感谢救命之恩,并提醒她赶紧挂单318万,领导让自己代为付款呢。 318万的数额引来诸多评论,有人说世道变了,许多从前以为是神话故事的事情都逐渐实现了,也有说这是托儿的,并谴责主播诱导消费,高价销售发国难财,实在不道德。 有两个留言比较特别,一个中年人留言,说自己花六千块买了一个祛病符,送给之前染了时疫一直免疫力低下的妈妈做生日礼物,现在想想,妈妈戴上这一个月,还真的没有生病。 另一个是个不差钱的广东生意人,说自己本来也是不信,只因爱看欢喜直播讲故事,见挂了一天的符箓无人购买,就顺手捧场买了张招财符,收到招财符的第二天,他的公司就接到一个额外的订单,对方居然是在网上搜索到的公司主页,主动成交的这笔业务。数额虽然不大,但利润也比买符的钱多了五倍。 躲在防空洞的人们,大半都在上网。 于是很多粉丝私信欢喜,让她上线直播,最后一个作品的评论区也已经爆炸。 林自在却一直没看手机,她背对墙壁,盘膝而坐,一点一点收集着防空洞里渗入的尘霾,之前她像收取空中尘霾一样,连带空气一下收取一大波,结果引得防空洞里刮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风,别人不觉如何,异能组这些人精们都警觉起来,周维东说:“有阴风!” 她闭着眼睛没敢睁开,后面就将意念分成细碎小份,慢慢吞噬着收集尘霾。 这边收集差不多了,就去其他防空洞,到最后意念控制越来越精细,也越来越熟练。 林自在长长吐出一口气,面罩上起了一层白雾,右手中指轻触脖子上的玉马,将这些火山灰尘霾放置到太极空间的第五个空格里,第四个空格里放置的是修炼和刻符造成的玉屑和碎片。 她并不知道八个空位里到底该放什么,索性随着心意,想放什么就放什么,甚至都想把黄金也放到一个格子里呢。 黑土地上种下的蔬菜已经发芽,这让林自在很高兴,她用意念触动了几下,豆角黄瓜就满地爬起来,她胡乱找了几根长长的金属棍架到黑土里,这些植物就顺着棍子向上攀爬,再轻触一下,又开花结果了。 她挨着棵蔬菜尝试着意念力度和生长速度的关系,玩得不亦乐乎。 宋朝辉坐在她的右侧,隔着几个人目光复杂地瞄了她好几次。 他也看了那些评论,他比谁都清楚这三种符箓的来源和效果,收到符箓的当天,他就接到一个一直拿不定主意的客户的电话,说不纠结了,就跟他的公司合作了。他把祛病符给了姥姥,一个月来姥姥神志都清晰了不少。只是那个护身符,被他拿到手就拆开来仔细研究,也不知道还有效力没有了。 一向自诩天之骄子的宋朝辉郁闷了,他是四个行动组最年轻的副组长,他身家丰厚,事业有成,还有一副不错的皮囊,但这一切在这个女孩眼里什么都不是,她毫无顾忌不知羞耻地在他身上乱拍乱摸,还把手机和通讯器放到他头上让他顶着羞辱他,她还会制作那么多神奇的符箓,她是会魔法的妖女吧...... 也许是看得太多了,引起了周维东的注意,连那条黄狗都警觉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透过玻璃罩都能看到狗眼里的不善。 他赶紧控制了自己。 另一边,姚静拿着手机已经愣了半晌,穿过人群,她看着闭目端坐的好友,越看越陌生,她已经觉察,那片区域的二十多人都有些与众不同,拐弯抹角问了协警,他居然说那个区域就是人体研究所的位置。 翻看欢喜的评论区,姚静咬着下唇,实在想不通。 ** 在防空洞里一待就是两天两夜,所有人都叫苦连天。 当广播通知尘霾减弱,市民可以安心返家的时候,大家走出防空洞,才知道这两天,自己躲过了什么。 路灯照耀下,到处都是尘霾和淤泥,建筑物和地面被酸雨直接腐蚀得斑驳破烂,树木萧瑟,半死不活。 气温骤然到了零下,清淤车来回奔忙,清理带着冰碴的淤泥,人们在北风中牙齿打战,火速奔向家中,鞋底很快就破损了。 刚做的密封装修并没起到多大作用,家家都是一屋子厚厚的灰尘。供暖已经开始了,灯光下灰尘肉眼可见随着热力向上漂浮,有人感叹,还是政府防空洞的质量好,两天两夜都没多少灰尘,还能摘下面罩从容吃个饭,回家了倒好,谁也不敢摘下面罩了。 林自在离开防空洞的时候,看了一眼金逸轩,他带着她送的面罩,背着两个背包,义无反顾,踏上与她相反的路。 周维东低声说:“别难过,叔叔是怕给你添麻烦。” 林自在斜他一眼,“你哪只眼睛见我难过了?” “呃!”周维东立刻向后转,对宋朝辉做着口型抱怨,“忒难讨好了!” 第251章 互不相欠是最舒服的状态 林自在又冲姚静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就牵着大黄走了,周维东几人都跟在她身后。 姚静也下意识跟她摆摆手。 姚父赞叹说:“静静,你还别说,欢喜给的这几个面罩质量真不错,你爷爷戴上后,这两天基本就没咳嗽。” 姚母也说:“欢喜现在好像挺有出息的,那几个大个子都是听她指挥,那是啥单位啊,待遇这么好?” 姚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闺蜜消失的方向,从前都是金奶奶夸她比欢喜学习好,比欢喜有出息,现在这么快就换自家爹妈夸欢喜了。 金奶奶去世后,欢喜的变化是巨大的,她变得随性大方了,也许真的是这些年金奶奶对她约束太多了。 好友变得越来越好,应该替她高兴才是,可为什么心里会酸溜溜的呢...... **** 林自在出了防空洞,就有飞行器悬停在门口等候,她转身去抱大黄,人人都有鞋子,大黄可是赤脚的。 周维东抢着一把抱起狗子,塞进飞行器中,大黄还挺不情愿的,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 有站在门口等待的居民见了,自然又是一番感慨人不如狗。 忽然大黄冲着天空狂吠起来,林自在立刻散开意念,一只长着弯钩尖喙的大鸟猛扑向一个女人,那女人怀抱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她尖叫一声低头护住孩子。 旁边居民大多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有路灯,但毕竟不如白天视野好,就在女人的尖叫声中,那翼展近两米的海鸥忽然啪叽掉到地上,断成两截,尖利的嘴不甘心地在地上划蹭两下,终于不动了。 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女人浑身发抖,几乎抱不住孩子,那一家人醒悟过来,都围在孩子和女人周围,警惕地看着四周。 孩子奶奶气愤地说:“不是有当兵的在海边站岗吗,怎么还把海鸥放进城里了?” 周维东立即回怼,“这大黑天的,当兵的也没有夜视眼和翅膀啊!你在防空洞里待了多久,人家当兵的就在外头战斗了多久,别人的命不是命啊!做人也不能只等着别人来救,你们一家人全是摆设么,就让一个女的抱孩子,这天气,孩子掉到地上也是够受的!” “你管我家谁抱孩子呢,又没让你抱!也别光说我,你挺大个个子,不也是在防空洞躲着,你倒是出去打海怪让我瞧瞧啊!” “到了时候我自然去打!”周维东上前一步,怒视老太太。 身高的劣势使那老太太气势锐减,嗫嚅两声,“你,你还敢打我咋地?” 林自在喊了周维东一声,自己上了飞行器,周维东哼了一声,也上去了。 飞行器无声飞走,老太太声音陡然提高,“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孩子妈妈终于回过味来,“这,这海怪到底是谁杀死的啊~~” 几人看着海鸥身体整齐的切口,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陷入了沉默。 **** 刚回到异能组,林自在就接到通知,半小时后参加庄玉城召开的视频会议。 大家七手八脚地清理办公室的卫生,林自在在空间里给大黄找了几副狗子穿的鞋子,大黄穿上后不会走路了,同手同脚的像是个木头狗,惹得大家又是一通大笑。 狗子踢掉了鞋子,站了一会儿又叼着鞋子给林自在。——不舒服也比脚底板疼强,也比让傻大个子抱着强。 林自在又给他穿好鞋子,随手点开了欢喜账号,猛的被几个红色的999+吓了一跳。 现实就是这样,当你有9个未读信息,你会逐字逐句仔细阅读,但是你有999个时,多半是没时间挨个阅读的。 林自在看到了战士的私信,想了想,还真的挂了个318万价格护身符到自己主页。本意是无偿赠送的,但既然部队有部队的原则,她也愿意用这些钱来了断一些牵扯。 互不相欠,是人与人相处最舒服的状态。 随着灵魂年龄的增长,林自在越来越慎重出手救人,尤其是一些绝症。 一个人生病的原因,除去先天不足,后天大半在于自身性格、习惯和情绪,她越发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和命运,旁人参与不得。她愿意救那些愿意自救的人,而有的人,你能给他治病,却不能救他的固执和他的命,徒惹一身因果。 上辈子,她旅游途中路遇一个老人口吐鲜血不止,搀扶的家人说大医院诊断是肺癌晚期,无法医治了,她皱眉给他把脉,老人的孙子是个机灵的,见她把脉,就立刻跪下咣咣磕头求她救命。把脉确定能救,她也不矫情,扶起那孩子,就答应下来,数次针灸和几次更改汤药方剂,老人奇迹般康复起来。 但每次给他治疗,尤其是针灸后都觉得执针的手臂冰冷僵硬,这是林自在从未遇到过的事情。到后期,每次治疗后她都要好好打一套拳,再打坐一番,甚至需要服药调理身体。 这让她十分不解。直到某日在花鸟市场闲逛,听到有人议论说姓胡的那个杀猪的还真有好命,一辈子杀生那么多,到老还能遇到个女神医给他续命。 她凑过去问哪个杀猪的,那人上下打量这个外乡人,嫌弃她贸然插嘴,林自在又笑着问:杀猪的得啥病了,哪个女神医,我也去见识见识。 那人终于还是说了:就是一辈子杀了无数的牛羊猪狗,还总喜欢三刀毙命喜欢热血喷溅的那个胡屠夫,他不抽烟也不熏油烟,到老却得了肺癌,天天吐半盆鲜血,医院都拿这没办法,人都说他杀生太多遭了报应。今年夏天,他遇到个女中医,听说还挺厉害的,又是扎针又是熬药的,硬是把他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了,听说现在他瘤子少了,也不吐血了,天天乐呵呵地啥都能吃了,那天还自己动手杀了个大公鸡炖着吃了呢! 林自在若有所思,想想自己冰凉的右臂,想想自己喝下的中药,心中猜测,或许误打误撞的,是自己承接了这份因果。 她很快离开了那个小城,平生第一次治疗患者时半途而废不告而别。 在这之后,但凡治疗中自己身体反应异常,哪怕把脉中手指突然变得冰凉的,她都会断然拒诊。 那些能治疗的,也会收取相对较高的报酬,没钱看病的,也会收他看重的一样东西。无非是因为大多数人对于无代价获得的东西,不会珍惜,再是就图个了断因果。 例外的就是,每次涉及到年轻的战士们,她总是会不计代价,尽力出手。或许是因为若干年前,有五个年轻士兵对她说的那句“我用生命护你安全”吧! 第252章 土生金 庄玉城这次的会议内容,主要是传达另一个会议精神:上级根据目前形式的特殊性,决定让异能组提前参与剿杀海怪的行动。 也就是说,国家有意面向社会公开异能者的存在了。 视频会议一结束,林自在、曾煜昆、宋朝辉、景浩然、周维东五人立即就召开了班子会议,大黄也在角落端坐...参会。 曾煜昆笑着说:公布了也好省得咱们藏着掖着,弄什么人体研究所,咱也堂堂正正挂块异能组的招牌。不过,不久的将来,怕是有一大批人的三观要被震碎重组了。 林自在点头,“也会有大批人开始留心自己的身体,发掘自己的潜能了,这是好事。” 大家共同商议着,将除景浩然之外的所有人根据异能特点两两编组,分配到东部沿海各省的海警执勤队伍之中。 景浩然只是没有异能,但身手不错,也要求编队,但大家还是决定让他驻守大本营,定期给大家加油鼓劲,做好思想工作。他叹气说:“连大黄都跟着上阵了!” 大黄听到自己的名字,歪歪头。 曾煜昆说:“金组长如果带着大黄不方便,就让它留下和景政委做伴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林自在说完瞟了周维东一眼,“狗子五行属土。记得有人说过,我姓金,土生金,狗子旺我,所以带着大黄,对我只有好处。” 大家哈哈笑:还能这样解释啊~ 土系周维东:一来就让我牵狗,现在又拿我跟狗比,这助手的活儿是没法干了!¥%……\\u0026\\u0026...... *** 黄石公园火山的喷发并没有停止,卫星云图显示北美上空时常有大小蘑菇云产生,并且持续引起太平洋板块周边地区的地震,有几次,滨城也感知到了倭国的地震波。 南美洲西岸国家逐步向大陆东侧迁徙,也有的向澳洲和欧洲迁徙,但海上行船太过危险,新闻已多次播报有邮轮、货轮遭受海中巨怪袭击,造成沉船的事故。 之前弥漫的巨量火山灰,已经飘至平流层,完全阻挡了阳光照射,因为平流层上热下冷,空气稀薄,水蒸气极少,几乎没有雷雨风的天气变化,所以到达这里的火山灰很难消除,专家预测,这些火山灰至少要在平流层停留两年以上。 从卫星传回的地球照片,就是一个灰蒙蒙的大球。 困在火山灰里的地球,土地被酸雨腐蚀,已不是两年无法耕作那么简单;建筑工地全部停工,无数美轮美奂的建筑被腐蚀毁坏;因随时降落酸雨,加上有海鸥偷袭,大、中、小学全部停课,展开线上教育。 我国已经停止所有国际航班,国内航班也仅限少量小型飞行器谨慎在对流层顶部飞行,海上客轮货轮更是全部停止航运。 经过加班加点的维修养护,铁路和高速还能使用,但利用率也大幅下降。 ——天灾不仅使大部分人失去工作,更使人们不得不留在家中方寸之地。 昔日晴朗湛蓝的天空不见了,一眼看出去,从前温暖的万家灯火也只会让人厌烦,海边打怪的激光束也让人抓狂,没有星月的天空更让人无限沮丧和绝望。 难怪住在北极圈内的北欧人常常会抑郁,都不用半年,只半个多月,习惯了阳光的人们已经躁郁了,夜空中常常传出此起彼伏的类似狼嚎的怪叫,以及越来越多的夫妻吵架对骂声,网络也不时报道一些轻生者的新闻。 空气质量的下降,使得一些有呼吸系统基础病的老人,面临极大的生存威胁,一些老旧小区,每天都有救护车不断来回行驶,没有人准确统计,但可以轻易推断,人口数量在急遽下降。 失业人口不包括国家机关、基础工程、网络电信工作人员,以及大部分制造加工业的工人,只是,各项工作岗位都大半由机器人替代,有工作的人还是少数。 有个30岁的男子,在一家生产防毒防尘面罩、防寒服、防护服的工厂做中控工作,他每天记录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发在网站,也拥有大批粉丝。他在黑暗中去上班,又在黑夜中下班,还要提防突然袭击的海鸥,十分辛苦和危险,但他说再也不抱怨996和三班倒了,有个工作能养活老妈就很好。视频结尾,他总是说今天太累太忙了,然后露出个满足炫耀的笑容。 网站上做网络直播的人更多了,做才艺的、搞笑的、做健美操、直播画画的、做线上辅导的越来越多。还有很多年轻人沉沦在体感游戏中,怀念灾难前有天空有太阳的日子,不可自拔。 整体来说,人类的消费水平和消费标准都极大幅度地降低了。 相比天灾之前的囤货扫货,普通民众如今购物更加理性。 滨城所有小型超市都按规定关闭,在居民集中区,每隔两三公里就会有一家大型超市,这里的工作岗位也是让人羡慕的,可惜机器人能够收银择菜,机器狗可以给上货调货,一个大超市能够用到人工的岗位都不到十人。 林自在和周维东今天休息,带着大黄到异能组附近的大超市购物,她虽然什么都不缺,但也得时常出去做做样子购物,否则无法跟有心人解释。 超市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购物的人不少,但大都集中到一个区域。 货品并不十分充足,货架空了近半,零食饮料的价格高得惊人,蔬菜水果价格也翻了一倍,但粮食和猪肉的价格反倒下降了五成,这是国家发放的储备粮和储备肉,每个公民都可以凭身份证,每周购买十斤粮食一斤猪肉;瓶装水虽也是限购,但价格不变。 这半月来,居民已经感觉到国家应对天灾的完善举措和强烈决心,都不再抢购,而是安心一边看手机,一边排队购物。 林自在没去排队,到宠物用品区,买了一大袋狗粮,一个宠物梳子,又买了一袋20斤装的高价面粉,几样蔬菜,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货架上翻到一些袋装的菠菜、樱桃萝卜、茼蒿等蔬菜种子,一股脑扫到购物车里。 周维东在芸豆包子和酸菜肉包之间犹疑,忽然他扔下包子,对林自在喊:“快!救人!” 林自在不明所以,扔下购物车,一边跟着跑,一边散开意念,很快在超市洗手间的洗手区地上看到一个摔倒的大肚孕妇,她正声音微弱地呼救着。 林自在边跑边迅速拨打了120急救电话,还在奔跑途中逮住一个机器人,让它去找担架。 第253章 以前是先入为主了 周维东腿长,他跑到女厕所门前,忽然迟疑了一下,因为实在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景。 大黄在门口嘶叫,显然它也觉察到里面的情况。 林自在推门冲进去,先蹲下扣住孕妇脉搏,又用意念扫了两遍胎儿,安慰她:“没有大事儿。” 周维东见没有自己担忧的尴尬场面,松了口气。 孕妇死死抓着林自在的手,苦苦哀求,“救救我的孩子!” 林自在嗐了一声,“没到那个份儿,孩子有七个月了吧?你摔跤让孩子也翻了个跟斗,现在只是胎动频繁一些,没有见红,没有破水,问题不大,回头矫正两天,孩子就能翻回来了,你家人呢!” “就我自己。我丈夫是军人,他在西部驻守,天灾前,我没来得及,赶去他的驻地。”孕妇的声音极小,“我闷得不行,就想出来溜达一下,买点东西,结果,踩到地上的水滑倒了.......\\\" “好了,你先别说话,也不用担心,今天外面没有下雨,救护车很快就到,你在医院多住几天观察一下,这边我替你联系社区和超市,我会持续关注你这件事的。还有,你是孕妇,不能逞强,什么都自己挺着,有事情就找社区,这样你丈夫才能安心,你知道吗。” 孕妇点点头,掉了眼泪。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孕妇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社区拥军办也来了人,连声跟林自在道谢,跟着上了救护车。 林自在在孕妇耳边低声说:“养好了身体,就想办法赶去西部,你这种情况,国家会给你最好的安置!” 救护车开走了,周维东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可真镇定。你说她能进基地吗?” “肯定可以。对了,商场里有音乐声、喧哗声,你是怎么准确捕捉到声音位置的,你好像比大黄耳朵还好使!‘ “你!” “错错,我的意思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分辨这些杂乱声音的?”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异能了。”周维东得意地说,“众所周知,同一种异能,放到不同人身上,也会有很大差异,你比如庄组长,他的个人防御能力,无人能比,论进攻,他的土球术、石球术、流沙术也都相当厉害。而我擅长的是追踪监视,在我的意念范围内,通过土地、岩石或者建筑材料为传导媒介,就可以捕捉到声音频率,转换成语言,就连风吹过,或者落雨击打屋檐,在我这里都可以翻译成语言或者音乐,是不是很浪漫?” “浪漫浪漫。”林自在之前还觉得他说自己只有一种异能是在撒谎,现在想来,分明就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回到超市,之前的购物车已被机器人收走,林自在又重新选购了商品,两人迅速结账返回异能组。 偌大一个小楼,如今只有他们两人一狗,周维东拿出芸豆包子说:“我出主食,你炒菜吧。” 林自在催生了茼蒿和菠菜,看得周维东羡慕不已,“金组长,你和朝辉不打海怪了,去卖菜也能发财。” 一个蒜蓉茼蒿,一个菠菜蛋汤,加上芸豆包子,就是今天的午餐,林自在给大黄倒了一盆狗粮,又给它把芸豆包子掰成四瓣,放在狗粮上。 两人摘下面罩,又给大黄也摘了面罩,两人一狗,飞快地吃饭,周维东对两个青菜赞不绝口。 饭后他们又戴上面罩,回了宿舍区,各自休息修炼不提。 ** 我国漫长的一万八千多公里大陆海岸线,大半都在东组辖区内,打不完的海怪,杀不尽的海鸥,东部异能组成为任务最繁重的一个行动组,东组组员这一个月的绩效工资全都暴涨,但是异能者到底不是机器,是需要假期,需要情绪放松的。 林自在调派了四名北组组员支援,也只是杯水车薪。 于是她也召开了最不喜欢的会议,与东组班子商议,向一号基地发出支援申请。一月底,南组西组和总部都派人支援,至此全国128名异能者,共有88人驻守东部沿海,两人一组,轮岗制度,虽然辛苦,但所有人异能者也都得到了锻炼,异能都提高很快。 景浩然赶去北组坐镇,林自在和周维东一组,宋朝辉和李智慧一组,四人常驻滨城,其余人都分到鲁、浙、苏、沪、闽、粤一带。 春节过后,东部沿海各省同时发布新规,扩大民兵组织,鼓励20-55岁无业的壮年男子参与到捕猎海怪的行动中,每捕获一头海怪,国家会给予相应现金或者物资奖励。 当然,因为民兵要发放激光枪,所以也要经过政审和考核。 新规发布当天,社区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于是林自在下次值班的时候,执勤人员就更复杂了,不仅有海警,有警察,有协警,还有民兵,加上他们两个异能者,妥妥的杂牌军。 民兵不知世间还有一种人叫做异能者,一进指挥车,就奇怪地问警察,“咋还能让个小棍宁也来了?” 警察呵呵一笑,“别瞧不起人家小棍宁,比你厉害多了!” 那民兵笑,“我可是退伍兵!” “那也比你厉害!” “艾迈还有条狗 !这是来度假的吗?” “闭嘴吧你,当个民兵给你兴奋的!”说话的海警瞄了林自在一眼,生怕她生气。 海滩上每隔五十米就是一个大探照灯,缓慢地来回摇摆着巡视,空中也有数架无人机来回巡逻。 现在执勤的指挥车比之前更加坚固,林自在坐在驾驶员身后,意念探出去,并不介意他们的谈论对象就是自己。 海怪会因海滩的灯光被吸引上岸,但是没办法,完全漆黑的海岸会更加危险,他们将海怪和海鸥吸引到这里,用电网和激光枪绞杀,总好过让他们侵入居民区强得多。 不远处一直不断有激光枪闪烁,他们附近却很安静,民兵哈哈笑,“是不是我一来,海怪都不敢来了?” 话音一落,一条三十多米长的海蛇上了海滩,飞快向着堤岸上面游去,无人机哒哒哒一响,是战士操控激光机,击打海蛇的三角形头部。 蛇头足有一米宽,三个焦洞,它居然不死,张口吐出一股液体,射向无人机,战士被摄像头前的血盆大口吓了一哆嗦,操控不及时,液体打到无人机上,一阵轻微的腐蚀声,无人机啪叽掉到沙滩上。 另一架无人机从百米外赶来驰援,大蛇愤怒地甩着头,四处喷射毒液,隔着老远,周维东坐着的那台指挥车的车轮被毒液击中,车子眼见着倾斜了。 大黄在车里呜呜呜地挠着玻璃,居然也要冲上前,被林自在按住,“你的嘴巴和脚丫子都包的严严实实,拿什么跟人打?” 大黄嘤嘤两声,老实了。 那转业兵出身的民兵也不怕那大蛇,看着无人机大战海蛇,嘴里不住骂道:“臭死!打他七寸啊!” 第254章 热血沸腾 民兵喊完冲下指挥车,用手里的激光枪对准蛇身十分之七处连续射击,大蛇翻腾了几下,身体变得挺直,死去了。 哈哈哈哈啊~~ 那民兵大笑起来,右手举着激光枪,向天空连连挥舞,以示庆贺,“果然比任何游戏都带感!来啊,再来!” “马上上车!”林自在打开车门。 民兵意犹未尽地双手端枪,四处踅摸,显然是未能尽兴。 警察在车门处吼:“上车!涨潮了!退伍了就没组织纪律性了吗,谁准你擅自下车的?” “我咋没纪律性了?老子当了兵就一辈子是兵!若有战,召必回!”民兵振臂高呼,又不服气地顶了一句,“是说了不许随意下车,可老子不下去,就那新兵蛋子打到猴年马月去,都不一定打死大海蛇!切!” “嗖!”一只海鸥从民兵头上掠过,他反应挺快,一猫腰躲了过去。 海鸥停在海蛇头上,尖喙往海蛇眼睛上一啄,一个硕大的带血蛇眼被带了出来,一伸脖子,整个吞了,再一啄,又是一个眼珠。 民兵吓傻,喉咙忽然发出干呕声。 “上车上车!”四十多岁膀大腰圆的警察咒骂了一声,下车薅着民兵的领子将他拎回来,“滚进去!” 民兵连滚带爬上了车,抹了一把嘴,忽然想起海蛇尸体,又要开车门,“这海蛇应该是我杀死的吧,谁负责记录战果啊,别弄混了!” 他还没摸到车门,指挥车迅速开走,周维东所在指挥车也迅速更换轮胎,调头行驶,瞬息之间,所有执勤车辆全部都撤离海岸,停在较远的公路掩体后面。 海面又飞起几只海鸥,落在海蛇尸体上,尖喙啄破蛇皮,钳下大块蛇肉囫囵吞下,无人机再次射击,一只海鸥被击中头部,哀叫一声倒地,其余海鸥不甘地盘旋两圈,拍着翅膀,重又隐入黑暗之中。 潮水上涨很快,探照灯打在黑色的海面上,不时照见巨大的海怪起伏,向着岸边而来。 警察嘟哝了一句,“妈的,今天海怪好像特别多。” 几十架无人机从后方飞过来支援,严阵以待,一直沉默的海警军官看着海面,对着通话器说:“这些天,无人机损失惨重,都给我省着点用!” 另一个民兵更年轻一些,是个体校毕业生,他问警察,“警察大哥,以前你们都咋计算的啊,像刚才的海蛇是不是得算贺宇航的啊?” 警察瞥了他一眼,“以前,我们只管杀怪,没功夫计算那些东西!” “呵呵,我们俩是第一次出任务,哥你别笑话我们,你看你们都是穿制服的,身上带着使命,我俩都是老百姓,来的目的就是赚钱赚物资,要不吃啥喝啥啊。呵呵。” 警察脸色稍缓,“我问你,你在体校打比赛的时候,发令枪响了,你都想什么?” 体校生还真想了一下,“想啥?啥也不想,就是往前跑啊!” “现在也一样,不能分心,就是保护好自己,专心打怪,不能想这个值多少钱,那个值多少钱。等一下海水再涨,会有大批海怪上来,你俩不能胆怯,自己多照应自己,我们总有顾不上的时候,别啥都没挣到,就挣了个抚恤金!” “大批?”两个民兵有些傻眼。 退伍兵疑惑地说:“真有那么多海怪吗?咱们是滨海城市,平时也没见多少啊!” “那是被我们吸引过来了,又都打死了!你们偶尔见到几只海鸥越界,就又是骂又是怨的,今天正好痛痛快快领教一下吧。” 一只螃蟹横着上了岸,黑暗里看着像一台越野车大小,足球大小的两只眼睛反射着探照灯光,左右转动几下,两只蟹螯互相撞击几下,发出铿铿的声音,像是在挑战,紧随其后是比它还大许多的螃蟹也上了岸,两蟹在沙滩上转了几圈,挖出许多大蛏子来,用蟹螯扯出肉来吃了,不知为何,螃蟹打了起来,蟹螯相互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自在也觉察今夜的海怪特别多,几分钟时间,无数大小海蛇、螃蟹、海龟都顺着潮流游上岸边来。 大黄略显不安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林自在右手按在它背上,给它鼓励。 指挥车是特殊的单向玻璃,外头看着黑漆漆一片,内里其实灯光通亮,却仍可清楚看到外面景物。 退伍兵和体校生看到海怪,都沉默了,林自在甚至看到退伍兵额角一颗豆大汗珠滚落。 警察呵地一声,“我是转业干部,我是没上过战场,你一个复员战士,恐怕像样的演习都没赶上过吧。以后都给我把尾巴夹起来!我再听你叭叭叭给退伍兵丢脸,就给你踹海里去!” 退伍兵讪讪地说了声“是”,又说:“您喊我贺宇航吧。” 体校生也凑过去,“我叫李翔。” 警察去开车门的手停了一下,多看了他一眼,“哪个翔?” “飞翔的翔,翔宇的翔。” “呵,谁给你取的名字?”警察笑。 就连在控制台指挥战斗的海警军官也笑了。 李翔不解地问,“大哥怎么了?这个名字不好吗?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希望我跑得像刘翔那么快。” “呵呵,没什么。”现在年轻人没几个知道这个字的另外含义了,警察一指车外,“注意观察无人机射击到海怪身上的位置,你们要熟知不同海怪的致命弱点是哪里,要尽快成长起来。” “是!谢谢大哥!” “下车!” 两个警察,两个协警,两个民兵都下了车,林自在和海警军官留在车上,贺宇航下车前还跟林自在摆摆手,“妹子,你就搁车上待着,别下来了。” 警察一把扯他过去,六人隔着两米距离并排站在滨海公路的掩体后面,贺宇航回头看去,一辆军车停下,鱼贯下来四五十个战士,领了武器按排站在掩体后面。 远处看不清楚,但他熟悉这条从前常来游泳钓鱼的海滩,猜也能猜到,这条五公里左右的滨海公路上,此刻一定全是这样的掩体。 他忽然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刚才,那些战士鱼贯下车的动作让他瞬间回到在部队的状态,他浑身寒毛都竖立起来,热血沸腾,战士按序取枪的动作,更是让他热泪盈眶。 ——一朝入伍,终身战士! 第255章 战斗 嗡的一声,公路边的电网启动了。 噼啪一阵紧密响声,个头硕大的蚊蝇和飞蛾被电成灰烬,那些硕大的并没有明确目标的海怪茫然地在沙滩上转着圈,或者游走,或者追逐,有些已经靠近了岸边电网。 “射击!”指挥车里,海警军官一声令下,蓝绿色的激光束和冲锋枪子弹齐齐射向海怪,半边天空绚烂无比。 一发发炮弹也射向海中海怪集中之处,激起几十米高的水花,水花落下,无数海怪尸体浮起。 贺宇航张嘴大喊着,夹紧双肘,转动腰部,向着海怪扫射点射。 除了喊声有些烦人,他的射击还是很有准头的,很快就又击毙了两条大海蛇,并将一只海蟹的头部打得稀烂。 李翔却有些忙乱,培训时学得明明白白,现在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仿佛动物真能感知人类的软弱和畏缩,一只越过电网的海鸥,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李翔,两只巨大翅膀扇动起着带着海腥味的风,两只眼睛更是凶狠地盯住掩体后的李翔,伸直脖子就啄向他的眼睛。 李翔吓得要死,慌乱地扣动扳机,胡乱射击,身体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一个侧身险险躲过尖喙袭击,握在手里的激光枪却一下对准了左侧的警察。 警察也察觉异常,可惜躲避已是不及。 就在最危急时刻,李翔手中一空,面罩上响起一阵噼啪声,如雨点砸下。 他大叫了一声,双膝一软坐在地上,伸手抹了一把面罩,手上全是热烘烘的血腥,战斗防护服上也喷溅得全是鲜血,他忍不住呕吐出来,呕吐物喷得面罩里全是,别提多恶心了。 贺宇航提枪过来,抬起右脚就踹向他的胸口,口中吼着,“我他妈告诉你多少遍了,宁死枪口不能对着战友!” 李翔啊的一声倒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 贺宇航没空理他,又回到岗位战斗,李翔捂着胸口爬起,左右看,警察和贺宇航都在掩体前射击,没人听他解释。 他心中羞愧欲死,忍着胸口疼痛,抹了几把面罩,打算鼓起勇气继续投入战斗,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激光枪了,他慌了,原地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枪丢了! 教官说过,枪在人在。 他一把摔了面罩,在地上摸索。 还是没有,试探着在掩体边起身,探照灯正好照过来,一只被整齐切掉半个脑袋的大海鸥就匍匐在他的掩体前地上,鲜血正慢慢流淌到掩体这边,一个忍不住,他又吐了起来。 林自在带着大黄下车了,扔了一个背包给李翔,“去车后换衣服!” 一个中型无人机从林自在身后的空中俯冲下来,机械手抓起海鸥,扔到贺宇航打死的两条大蛇身上,又无声飞回。 李翔目瞪口呆地指着林自在手中的激光枪,“那那,那。” 林自在对大黄说,“不许乱跑,在我身边!” 然后端起激光枪射向一只慢慢爬行的海龟头部,又射向一只巨大螃蟹的头部,意念瞬间分成百份,飞快斩断空中飞舞的海鸥的脖颈。 噼里啪啦,不断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附近战士和执勤人员都明显感觉压力一轻。 李翔换好了防护服,戴上新的面罩,讪讪地站在指挥车边,看着在车里毫不起眼,现在却英姿飒爽的林自在,肩膀耷拉下来。 海警军官打开车窗,眼睛不离面前的控制台,“上车!” 李翔连忙从车后绕过去上了车,关好车门,低头沮丧地说:“首长,对不起,我接受任何处罚。” 军官没理他,对着通话器和控制台,不停发出各种指令。 所有指战员和执勤人员都在忙,连那个黄狗都戒备十足地护卫着它的主人,李翔羞愧地把头埋在膝盖上,流下了眼泪。 林自在意念升到空中,冲破火山灰来到平流层之上,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半空,清辉万里,林自在心情好了不少。 今天是农历十五,是大潮的日子,所以海怪才特别多吧。 再坚持一阵吧,等潮水退了,海怪也会退去,就可以稍事休息了。 林自在扣着扳机的手指已经麻木。 果然,傍晚六点左右,潮位达到最高后,逐渐退去,海怪们稀里糊涂又追逐潮水而去,沙滩上留下无数海怪尸体,闪动的激光终于停止。 林自在甩甩手,将激光枪交到左手,右手扯住大黄的牵引器,大黄真是好狗,始终寸步不离,战斗激烈时,它急得汪汪大叫,却听话地从未冲出掩体,也没有夹着尾巴逃窜,反而在海蛇毒液激射过来时,把林自在撞到一旁躲避,可以说,一连四个多小时的战斗,大黄始终和林自在一样保持着紧张的战斗状态。 大半战士上了军车撤回军营,林自在几人也回到车上休整,她在车外做了简单清理,上车给大黄喝了水,喂了食物,自己也补充了一下。 警察上车后揪着李翔的领子,盯着他的眼睛,“你不适合这里,明天交班就给我滚蛋!” 李翔哭唧唧,“警官,我是第一次战斗,太紧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对你的处罚就是让你滚蛋!”一想到自己差点被激光枪射穿,警察就心有余悸,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李翔,恨不得现在就让他滚蛋。 另一个警察安慰他,“老纪省点力气吧,还有一波大潮呢!” 海滩上安静下来,指挥车里只留一人站岗,其余人都歪在座椅上睡觉。 夜里十二点,再次涨潮。 ——新的战斗又开始了。 警察不许李翔再下车,更不许他碰激光枪。 有战士补充了李翔的位置,林自在散开意念,兼顾几公里的整条战线,一旦有人遇到危险,她就会及时出手解救。 当然,即便是她一人,意念切割之下,也能很快解决大半海怪,根本无需浪费这多人力物力。 但是,海怪在不断增多增强,未来情况还未可知,她不能代替所有人承担这些未知,也无权阻碍战士们获得锻炼和成长,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尽力保护他们,尽快让他们进步。 坐在指挥车中,看着海警军官的控制台上红灯闪闪烁烁,林自在还有余力思考,自己似乎是一下就从一个不敢杀鸡的“弱女子”,变成了一个每天射杀、切割无数海怪的女汉子了,她都快忘记生活在林秀娥高压下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无论潮涨潮落,无论杀多少海怪,天永远不会亮起来。 这样的日子,连林自在都厌倦起来,指战员们的情绪也不稳定,需要不时进行心理疏导。 只有贺宇航杀疯了,他的第一次战斗表现绝对突出,之前休息的时候,得知自己会获得大笔奖金,他就兴奋得大叫起来。 原来,他的父亲一向嗜酒如命,去年年底中风了,一直在医院住院,即便医保可以报销大半费用,但前期押金也需要他预付的,出院后还要进行针灸康复,这都需要钱,活到三十岁,贺宇航从没有攒钱概念,父亲也没什么积蓄,爷俩从来都是有多少花多少。 贺宇航看着父亲歪斜的嘴角,呆滞的目光,心里钝钝地痛。 听到报名杀海怪的通知,他毫不犹豫地报名了,父亲得知后,嗬嗬地哭着,不许他去。小时候觉得像大山一样伟岸的父亲,这段时间已经在他面前哭了三次了。 “爸,我是军人!我不仅能养你老,还能保护国家!” 他站了起来,坚定地看着父亲混浊的眼睛。 第256章 变化 从这个月圆之日起,海怪数量就明显增加了,一些原本没见过的青灰海蛇、青环海蛇和淡灰海蛇频繁出现,性情凶猛的鹰头龟更是一出现就让执勤人员和指战员们头疼不已。 主流媒体和网络上,连续播放沿海各省执勤人员打杀海怪的新闻,画面暴力血腥,但却没有打码,看得民众胆战心惊,也切实意识到了海怪的危险性。 一个全身防护得严严实实的女记者,采访一身狼狈略显疲惫的贺宇航,他听完记者问话,露出一排整齐牙齿,笑得很自信,“我退伍六年了,军装虽然脱下,军纪依然在心,军人的风骨也永远不变!现在,是史无前例的危急时刻,国家需要我,我就成为民兵!冲在最前头! 当然,必须承认,我现在迫切需要这份工作,我要为父亲赚取医药费,我的身份不仅是一个退伍兵,更是一个儿子!”他从手机调取自己的工资页面,“这是我上月的工资,虽然是民兵,但我们的待遇与其他公勤人员相差无几,除了没有基础工资,我们的补助和奖励是同等标准,只要你勇敢,只要你带脑子战斗,甚至会比他们的工资还高!” “啊,这么多啊!那请问,你的工作有没有危险性,你有没有面临过死亡的威胁?”女记者换了个角度,使贺宇航身后的背景变成漆黑幽暗的海面。 “当然有危险,现在的世界,连呼吸、吃饭都有危险呢!”贺宇航笑了,“如果人人都惧怕危险,都缩在家里等着别人为我们去冒险,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我是个男人,在危急时刻,我必须挺身而出,保卫国家,保护家人,保护妇孺!说起来,我们每次执勤前后都有心理辅导,当你真正端起激光枪,面对无穷无尽的海怪,还是会有点儿紧张的,但是我们队伍里有大能,总能护佑我们平安无事!” “大能?什么样的大能?” 贺宇航在面罩里神秘地一笑,“就是具有神奇巨大能量的人啊,老天爷让人类陷入天灾人祸之中,总不会一点生机不留给我们,咱们国家现在就有一百多个这样的异能者,他们具有神奇的能力,具体情况我不好说,也说不清,呵呵,你还是别问我了。” 谁也分不清贺宇航是口误还是被授意,反正就这样,异能者这个词语第一次出现在了公众面前。 就在网络热议异能者这个话题的时候,一个爆炸性的通知紧随而至:国家召集三十岁以下男女青年,自愿、免费进行异能检测。 网络炸锅了! 原来,异能者真的存在! 我也有可能是异能者! 成为异能者,在这个艰难的末日,是不是生存将容易许多? 随着四台异能检测仪在全国缓慢巡回检测,国内的异能者数量也在稳步增长,日子来到四月初时,新闻播报的国内异能者数量是三百六十三名。 这个数量对于人口大国来说,少得可怜,但无奈,老年人太多,加上异能者本就万中无一,所以,庄玉城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勉强接受了。 异能组将新增二百多名异能者集中到滨城东组,派出最有经验的各系列异能者进行培训,林自在跟着蹭了几节课听,受益匪浅。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末世危机,培训者们也都是有所保留的。 所以,还有一句话叫做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有意思的是,被赶回家的李翔,居然是个水系异能者,这让一众人跌碎一地眼镜。 还好李翔并没有太过张扬高调,他找到林自在,“谢谢金组长,我现在想明白了,那天你收走了我的激光枪,也杀死海鸥救了我!”说完跟林自在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还要再鞠,林自在连忙躲开,“不必,实在大可不必!” 贺宇航却没有异能,他遗憾得不行,但很快又调整了心态,“老子不是异能者,也能混得更好!” 随着类似贺宇航这样的民兵越来越多被推崇为英雄偶像,有更多青壮年,甚至内陆各省大批年轻人也赶往沿海地区,加入民兵组织。 几个月来,执勤人员的装备更加完善,指挥车、运输车都更换为更加宽敞的坦克型车辆,再不会出现轮胎被毒液腐蚀的情况,执勤人员的饮食就餐条件得到改善,海边建立多个专属食堂,还有临时的胶囊宿舍,供执勤人员休息使用。 当然,国家积攒了n多年的老式枪支弹药,也都趁着这次机会拿出来消耗了;科研工作者在极短时间内研发了新产品,改善土壤酸化情况,建立蔬菜、养殖基地,利用模拟光合作用的系统来种植蔬菜,养殖动物。 人类的适应能力就是这么强。 只是粮食作物相比从前,产量还是大大减少,有人戏称又回到了吃三两的时代。 这时,一种新型的物美价廉的营养制剂出现了,二十毫升一支的营养剂,服下后虽然没有太多饱腹感,但可为人体提供八小时活动所需的基础能量,尤其适用于特定环境下需要快速补充能量的人群,以及特殊疾病患者使用,一经面世,就受到人们极大程度欢迎。 由于海洋污染严重,人们的餐桌上早已没有海洋生物的踪影,海洋已成为极为危险的代名词,海岛居民早已迁回陆地,滨城最近的新举措就是,将海边一千米内的所有小区,都迁移至安全地段。 姚静给林自在打电话,说自己家有一套房子就在迁移范围内,国家还给了一笔不多不少的补助,“欢喜,我现在手里就剩五套房子了,这套好歹是变现了。你一切好吗,需要的话我给你转些钱过去!” “静静,我一切都好,我现在海边执勤,不能和你多说。你考虑一下,赶紧换到新房子居住,老房子虽然大,但是楼层太低,你要提防老鼠,已经有变异老鼠的踪迹出现了!” “啊?我最受不了耗子了,恶心死了!” “等你真的见到,就不觉得恶心了,只会觉得恐怖。” “啊!怎么办,这玩意儿繁殖老强了!又能跑能爬的!怎么办啊!” “别慌,我给你的箱子里,有个内袋,里面有个小木牌,挂到你家门口,还有些小玉片,都给家人们戴好,等搬了新住处,也把地址发给我。” “好吧好吧。”姚静挂了电话,就喊妈妈,“快看咱家有没有老鼠洞!” 第257章 落差 众所周知,所谓海怪,就是核污染区的海洋生态系统被破坏,放射性同位素使其发生基因突变的海洋生物。 几十年来,海洋生物吸收的放射性物质不断增多,并在其食物链中持续传递,最后导致全球海洋生物都不同程度发生变异。 近期随着大地震和火山爆发,倭国、米国被迫放弃国土,两国150多座运行中的核电站也全部被放弃,使得太平洋、大西洋被核污染的程度和面积无法估量,海洋生物的变异速度急遽加速,以致到了今天海怪登陆上岸、袭击人类的局面。 海怪没有智商,只是随着觅食的本能,或者受到月亮潮汐的影响,奔向岸边,他们不仅袭击人类,也互相残杀,环卫部门虽有专人处理海滩上的海怪尸体,但还是因人手不足,海怪体型巨大,导致处理不及时,被老鼠啃食。 人若吃了海怪,大半会当场死去,可老鼠这种生物,生命力和繁殖力都是极强的,它们不仅在火山灰弥漫、酸雨污染过的环境中安然生存繁衍,吃了含有过量放射性元素的海怪后,繁殖能力似乎有所下降,但它们的个头却和海怪一样,也变得巨大了起来。 老鼠,成为继海鸥之后,让人类最头疼的物种。 政府又新增了许多岗位,专门焚烧处理海怪、海鸥、老鼠的尸体,清理近海疯涨的藻类贝类。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工资很高,有许多五十多岁的男性,很愿意做这样的工作。 林自在想起原主那五十一岁的巨婴父亲,他如今彻底失业了,有太多比他名气大的画家、美院教授在网络开班授课,他惫懒的性子使他根本留不住一个学生。 林自在表面不管,暗地里再讨厌也还是要留心他的。 他买了大量营养剂放在冰箱中,一种是草莓味的,一种是苹果味的,其实营养剂还有黄瓜味和奶酪味的,他大概是不喜欢,一支也没买。 平时只在每周一政府发放半价粮食的时候,才去超市排队买粮买肉买水,青菜一根也不买,他就住在李金萍那套大房子里,平时喜欢玩体感游戏,看网络小说,或者画些别人看不懂的图画,从不和邻居来往,也不整理房间。 林自在把李金萍堆满房间的纸壳子拾掇干净了,现在,她儿子又在房间里堆了许多垃圾袋。 ——他一周只下楼一次,每次都像肌无力一样,只拎一到两个垃圾袋,余下都胡乱堆在空闲的房间里等着下次丢掉。 他情绪十分稳定,不渴望亲情、友情和爱情,甚至对末日也没什么恐惧。 林自在看了他两次就没再看了,第二次碰巧他正在手机上查询账户余额,她发现李金萍留给他的遗产,还有三百万,以他缩减支出的生活方式,活到七十岁不成问题。 *** 2050年的人口统计数据出炉了,偌大国家,全年新生人口只有四万多,算上一些入籍的科研人员,也还是不到五万。 沿海新生人口尤其少,姚静已彻底失去那份幼儿园教师的工作,她现在工作就是照顾家里的四位老人。 是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虽然世界都乱了套,可喜的是国家居然还在继续给所有退休人员发放全额退休金,四位老人将各自工资一分为三,一份交给儿女做家用,一份交给姚静做工资,最后一份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四位老人都是人精,在做散财童子的同时,并没把自己的家底全部交出去,就连日日挂在嘴边给了姚静的房子,也并没把房产证交给她。 算起来,这样一份“工资”也实在不少。姚静平时要照顾他们起居,陪他们吃饭聊天,按时给他们服药,量血压,照顾奶奶姥姥洗澡,定期带他们体检就医......总之就是一个智能机器人的活计吧。 不陪他们,她也没地方可去。 只是,陪着老人,总不如陪着小娃们让人心中充满希望。她看着奶奶,常常会想联想起自己到这个年龄的模样,也得是这般鸡皮鹤发吧。 异能测试的结果,让她十分遗憾。 她知道闺蜜金欢喜是木系异能者时,心底那份酸劲儿终于彻底泛上心头,从小到大样样不如自己的丫头,这次终于胜过了自己,而且是彻底地咸鱼翻生了。 姚静从不相信什么众生平等,连蚂蚁蜜蜂都有等阶之分,何况是心思复杂的人类? 不分等级,为什么姥姥的工资就比奶奶高出五千多?不分等级,为什么黑暗的末世里有人能在安稳洁净的环境里拿着高薪,她却只能靠着家里老人的施舍度日?每当此时,她都分外后悔读书时,只知道谈恋爱没有好好努力,现在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她却对男人和婚姻失去了信任和兴趣,更不想为孩子做出牺牲和付出。 末世的最高等级,无疑就是异能者,他们完全可以不借助任何外物,只利用自己身体里那科学无法解释的、还有无限发展可能的超级能力,完成普通人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此之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真的可以像红孩儿一样喷出烈火,可以催生植物,甚至举手投足间将一片湖水冻结成冰......她甚至怀疑自己从去年圣诞节火山爆发起,就一直处于梦境之中,还没有醒来。 终于她忍不住和母亲抱怨,“哼,世道真是变了,人也不需要多么优秀了,什么情商、组织能力、沟通能力、文化修养统统都不看了,反正只要你有异能,只要你能杀怪,你就是当今的一等人,享受最高的待遇和工资,享受全社会的尊重。” 姚母自然了解自己女儿的秉性,这是见到好友出人头地,有了心理落差了。 她笑着说:“从前人都说三十年河东河西,现在的世界,三年就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更是三天就昏天黑地了。 人人都有幸运和低潮的时期,就连这地球也一样。 静静,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全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事和奇迹了! 我小时候起,你姥姥就总说他们那代人最吃亏,上要给父母养老,下却指不上儿女。我就想,我长大了可不当什么科学家,也不想上太空,我就给我爸妈养老,连婚都不结! 可是我遇到了你爸,他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于是我们就结婚了,还有了你,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们觉得非常幸福。 咱家没啥大钱,你姥姥奶奶她们一辈子不懂投资,有几个钱就都买房子。可这也没啥不好的,你看咱们一大家子住着门对门俩房子,还有一户离防空洞近的,海边一户迁移了,政府还给了笔补助,多好啊! 最重要的,爸爸妈妈普普通通的俩人,居然生出了一个你这么优秀的女儿!” 姚静无奈地笑,母亲是九五后,他们那代人,大多是喝着心灵鸡汤长大的,每次聊天,她都能把任何事情分解成正能量放到她面前。 “好的妈妈,我其实是为欢喜感到高兴的,有这样的好朋友,咱家不也是沾了光了!”姚静抱了一下妈妈,按照惯例,这个动作之后,她们的谈话也该结束了。 姚母却发出一声尖啸,目瞪口呆指着北面阳台。 姚静一哆嗦,回头看:只见窗外漆黑一片,北阳台的玻璃上映出一个影子,看后半截像是猫,但看头部,那圆圆的耳朵、尖尖的嘴和锋利的牙齿......分明就是一只硕大的老鼠! 第258章 我怎么办啊! 姚母的尖叫声未落,姚静的姥爷就从对门跑了过来,老爷子戴着面罩,呼哧带喘,“咋了儿砸?” 姚母颤抖着手,指着阳台,“爸爸,那儿有个大耗子!” 姚姥爷一见那大老鼠也吓了一跳,“我的天妈,这不猪羔子吗!躲了都躲了!和静静回屋里去!” 姚父也闻声从卧室出来,把姚静母女推进卧室,翁婿两人找了半天,最后一个拿了个擀面杖,一个拿把菜刀。 老鼠并不怕人,听到尖叫都没动,依然蹲坐在阳台边上,守着米袋子,两只前爪上都抓着大米,正往嘴里塞,阳台地面上都是散落的大米。 姚父恐吓地吼了一声,又跺了跺脚,老鼠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鼻尖耸动,继续吃。 姚父啊的一声,把菜刀朝着老鼠扔了出去,老鼠敏捷躲过,菜刀砸到一个泡菜坛子上,坛子应声碎裂,正从对门赶过来的姚姥姥看了,心疼地直拍大腿。 “你过来嘎哈?回去!”姚姥爷对老妻吼。 “都别惹它,它吃饱了就哪来的哪去了。”姚姥姥拉着老伴说。 老鼠居然又窜到米袋子里,大口吃米。 姚父觉得受到挑衅,又找了个网球拍扔过去。 老鼠猛地从阳台窗台上窜下来,从姚父身边跑到餐厅,又跑进客厅。 “出去!出去!”姚父指着家门连声大喊。 老鼠躲到沙发底下,姚姥爷又拿鱼竿往里捅。 姚静和姚母躲在卧室里,两人急得掉眼泪,姚母忙不迭地打报警电话,却始终占线,跺脚说:“咋整啊,你给欢喜打电话问问啊!” 姚静也猛然想起什么,拨通林自在电话,“欢喜欢喜真的有老鼠了,我家来了个比猫还大的老鼠!怎么办怎么办啊?” 林自在今天当班,正是潮退后的休息时间,和海警军官聊天,他正在说军营有变异鼠出现,好在战士都没有受伤,只是损毁了一些粮食。 听了姚静的话,林自在皱眉,“给你们的符呢?” “呃!”姚静一哽,看了姚母一眼,“我爷爷不让挂,说是......封建迷信。” “那平安符也一定没有戴,对吧。”林自在问完,意念寻到姚静家,一个意念切割,老鼠身首分离。 “这个房子不能住了,得赶紧搬家,也不知道老鼠碰过了多少粮食,它身上得带着多少病菌啊!不行就离开滨城,这里离海边太近了,妈咱们搬到黑龙江去吧!”姚静还在不停地说。 “姚姥爷被咬了,马上把他伤口的血往外挤,不要用嘴吸!我帮你打120!你快准备姚姥爷的证件医疗卡!” “啊?姥爷!”姚静一边拉开卧室门,一边哭喊。 姚家乱作一团,姚姥爷躺在客厅地板上,神志不清,左小腿上两个深深的血洞,姚母跑得比姚静还快,扑在父亲身上大哭,“爸爸!爸爸!你说话啊!” 姚静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指着姥爷的小腿,只会大喊:“把毒血挤出去!挤啊!” 姚父哦了一声,立即抓着老丈人的小腿,使劲往外挤血,姚静一转头,又看到姥姥瘫坐在地上不能动,“姥姥!” 沙发边上的死老鼠头部齐刷刷的切口,让姚静恶心得干哕了几下,她绕过去扶姥姥,姥姥气喘说:“别扶,去给我拿氧气瓶,我缓缓,自己起来......” 姚静又忙不迭去对门找氧气瓶,一开门就见奶奶在轮椅上大叫,老年痴呆的爷爷已经赤脚下了一层楼梯,面罩丢在缓步台上。 姚静不知该去找氧气瓶还是去拉回姥爷,她放声大哭,25岁的姑娘从来顺顺利利,即便末世几个月了,也没经历过如此艰难情景。 “我怎么办啊,来人啊,怎么办啊!” 邻居并没有人出来。 林自在收线,拨打120和110,都在占线,又立刻给休班的宋朝辉打电话,让他去帮忙。 她把氧气瓶转移到姚姥姥手边,又给姚静打电话,“去追你爷爷!” 收了电话,林自在叹气。 海警军官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天时间,全城有两千多人被老鼠咬了,医院已经忙不过来了。” 林自在已经在竭尽全力用意念搜索斩杀老鼠了,否则伤者绝对不止这个数字。只是这些老鼠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瓦砾堆里,下水道里,地下防空洞里一下多出来数不清的老鼠,四处乱窜,四处啃咬,它们不怕人,牙齿尖利,咬合力又极强,连混凝土都能啃个大洞出来。 林自在切了一上午的老鼠头,十分恶心,中午饭都没吃,一闭眼就全是老鼠尸体。 一个人再强大,也不能拯救全世界。 *** 下了班,林自在去医院看往姚姥爷。 虽然宋朝辉很快就将姚姥爷用飞行器送到了医院,也找了医生及时处置,但姚姥爷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医生很无奈,“全市各大医院住满了被老鼠咬伤的患者,不少已经不治身亡,现在还没有特效药,只能看伤者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 姚静两只眼睛肿得像俩桃子,趴在病房窗口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姚姥爷。 姚母拉着林自在的手,“好孩子,阿姨知道,是你救了我们。” 林自在发现姚静和姚母身上都戴上了她给的平安符,她拍了一下姚母的手,“等下我让人给你们送防护服和灭鼠夹。” 姚静始终趴在窗口没有回头,林自在也不去喊她,对姚母说:“阿姨我刚从海边回来,你看我这衣服,得回去洗个澡了,你们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姚母忙说:“哎呀呀,你这是一宿没睡啊,快回去休息!” 林自在理解姚静的心情,她从小习惯了金欢喜的平庸,习惯了帮助金欢喜,却无法接受一朝被如此平庸的人照顾。 林自在牵着大黄大步离开,她早已不再勉强任何情感。大周牙齿掉光的时候曾跟她抱怨:你就是个没心肝的冷情人,我就知道我年轻时但凡松了一点劲儿,但凡歪了一点心思,你就得立刻跟我断绝关系! ——对于一个灵魂长生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人任何动物是可以一直陪伴她的,和则聚,不和则散,何苦执着,徒增烦恼。 姚静转过头,看着林自在义无反顾的背影,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姚母过去使劲拍她的背,“你这熊孩子!你咋不理人欢喜呢!” 第259章 交涉 接下来的一个月,老鼠更加猖獗,不断袭击人类,一些大超市的仓库也惊现老鼠屎,这让人们非常惊慌:不久的将来,人类会不会像恐龙一样灭绝,地球变成了老鼠统治的世界? 随着滨海形势的严峻,庄玉城亲自到了滨城,陪同他的还有朴真道长和一个五十多岁叫做元一的道长。 在东组会议室里,庄玉城却只叫了林自在一人开会。 林自在狐疑地看他,探查了一下会议室,发现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关闭屏蔽了,异能组人员都派出去了,只有周维东牵着大黄在楼下办公区,陪着两个老道干巴巴地坐着。 庄玉城将自己的手机和通话器都摘下来,放进屏蔽箱中,林自在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照做了。 在异能者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互相不深入探讨各自的异能修炼方式方法,不窥探他人的秘密。庄玉城从一开始就知道林自在有着极为强大的意念,也知道她曾和朴真道长一起完成了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他心里是十分万分的好奇,只是不好追问。 这次来滨城,他看过被切割的海怪和老鼠后,私下和周维东探讨过,两人一致认为:金副组长肯定还有另外一种异能,那就是极为罕见的空间系异能。 两人坐定,庄玉城笑着对林自在说:“小金,你还记得吧,咱们去火山那次,我带去一集装箱的布阵材料,那些材料不是珍贵的矿物,就是极难合成的金属,可惜撤离匆忙,连集装箱都丢在了火山口。” 那个集装箱现在可在林自在空间悬着呢,听他提起,心里还有些不自然,她不是贪那些材料,只是没有由头拿出来,也无法解释。 林自在猜测着他话语后面的含义,试探地说:“就是上了三把大锁的那个集装箱吗?” “对对!就是那个!我那次一共带了两集装箱材料。”庄玉城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像在比耶。 林自在看着他期待的表情,“那,组长,你,是怎么带去的?”是这个意思不? “哈哈!”庄玉城果然很高兴,伸手一碰林会议室的一把椅子,椅子倏地消失不见。 “怎么样?” 林自在拍手鼓掌,“厉害厉害!” 庄玉城见林自在夸得敷衍,哈哈一笑,“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也有空间系异能?并没有!惭愧啊!老庄我修炼异能三年,号称三级异能者,却没什么厉害的手段。” “组长太过谦虚,周维东说过您有非常霸道的攻击手段。” “哈哈,别听那臭小子胡说!可惜啊,我的精力没用到正地方,我日夜琢磨,只搞出了两个能装物品的空间玉石。” 林自在差点下意识去触摸一下自己脖颈上的玉马。 “没想到吧?”庄玉城笑着说:“你别紧张,咱们只是适度讨论一下异能,咱俩异能不同,即便我真跟你讲土系异能的原理,讲如何开辟玉石空间,你也无法理解、体会和借鉴,就像你要跟我讲木系和空间系,我也是一窍不通!” 林自在笑着看庄玉城,不置可否。 庄玉城见她不辩驳,却非常高兴,一副我猜对了的表情,“小金!我就知道,你是个难得的异能者,意念强大,异能卓越,会画符,有正义感!如果你大上几岁,我都甘愿将组长交给你当!” 林自在摆手,“组长说的哪里话,有异能的人多了去,可像您这样既有强大异能,又有领导能力,且人品高洁的异能者却是少之又少。” 庄玉城更高兴了,“这段时间,担子都压在你肩上,辛苦你了!年纪轻轻的既要跟着值班执勤,又要兼顾东组北组两方面的工作,我看着是瘦了不少。” “应该的。” “这次我来啊,有这么几个目的。第一呢,就是从咱们异能者的角度,切实考察一下滨海的情况,制定一下下一步新异能者的分配情况;第二个,我带了两位道长来,他们将会逐步在几个重要滨海城市布置护城阵法,在这之前,他们已经顺利完成了京城津城等几个重要城市的阵法。第三个,我就要求你办件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着林自在的眼睛。 “您说说看,我年纪小,能力有限,恐怕要辜负组长。” “别!你别忙着拒绝我!”庄玉城抬起手制止林自在,“小周都跟我说了,你有个什么账号,粉丝不少,每个月就卖九张符,重要的是你居然卖了三百多符箓给了海警那帮人?” “318万,我都缴过税了。” “谁管你的税!”庄玉城瞪眼睛,“你得给我多画点金刚符。”说完手指向上指了指。 “不会吧,组长,我才学了几天,你放着那么多有名气的道长不用,大老远跑来逼着我画符!” “他们可不如你!你画就是,我照价付款,绝不讲价!” “呵呵,道长们都吝啬宝贵的真气,所以你就来找我这个傻子?” “不不不!”庄玉城晃着手指,“我最爱护手下,我知道那些牛鼻子最爱养生,生怕别人占了他们的便宜,根本求不动不说,能力也实在有限。之所以让你画符,是知道你画符并不消耗真气。我看过你的符了,效力比一般道长画的都好,并且隔着五十公分,就可以感受到一种炁,不,准确说是一种意念形成的气场。所以我猜,你画符肯定与强大意念有关,既然没有伤害,我自然要求你帮忙了!” 庄玉城有意加重了“求”字,蛊惑地看着林自在说,“你可以额外提要求,什么都行!我办不到,总有人会办到的!” “我什么都不缺。” “我额外再给你申请两张一号基地的居住证。” “我没什么亲人。” “小金!” “我画符都是给那些处境最危险的人的。” “唉,现在的形势变幻莫测,你看看这些老鼠,一旦控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啊!” “所以,你们来沿海布阵,其实是想把变异老鼠困在沿海?” “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目前变异鼠还热衷于含有放射物的海怪尸体,难保哪一天它们吃够吃腻了,就会向内地迁徙。布阵就算是关门打狗吧。” “我同意画符,”林自在说,“但我要一些补偿。” 第260章 羡慕 “你说你说!”庄玉城没想到她突然就答应了,高兴地连连点头。 “我要玉石。大量的玉石。” “大量玉石?”庄玉城一惊,“你,你是说你能用意念开辟空间?还是,你用玉石来修炼意念?” 这人一猜就中。 林自在没有说话,也没否认。为了杀海怪,她已经暴露了许多,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必要了。 “好!好!我答应你!”庄玉城激动地一拍手,“你先给我画五百张金刚符。” “没时间。” “嗐!新一批异能者有二百多人,马上就派下来,你就不必执勤了,也可以休年假了!” “笑话!组长大人给我一群不能独立执勤的新手,还好意思说让我休息?他们执勤的第一个月怕是连普通老兵都不如呢!即便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了,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利用自己宝贵的年假时间给你画符?组长大人是属算盘珠子的吗,这么会算计下属?” “哈哈哈,那就不算年假,不算年假。”庄组长这样被挤兑,居然不生气,只觉得是二人关系更进了一步。 林自在叹气,这些年所遇之人,庄玉城算是厚道的,可是跟他打交道,依然需要一分一分,一寸一寸地争取利益。 她伸出三个手指,“三个月带薪假期,期间不参加没用的会议,有事你直接通知我。另外,先拿玉来。五吨。” “五...吨?”庄玉城眼珠子都要弹出去。“祖宗啊,我到哪儿给你找五吨玉去!” “那算了,我继续执勤去。”林自在作势起身要走。 “哎哎哎!“庄玉城赶紧按住她,”我找我找,我给你找还不行吗!”庄玉城一副愁眉苦脸。 “啧啧,土系三级想在地球上找点什么东西,还不是唾手可得。”林自在撇嘴。 “你懂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意念范围那么大,老子要出去跑的,出去跑啊!”现在是末世,黑咕隆咚的天气越来越冷,谁愿意出去满世界跑。 “那,组长的意念范围到底是多少呢?五千米,一万米?” “停停停!”庄玉城实在不想谈论这个让自己矮人一头的话题,抬手把一块翡翠放到会议桌上,终于阻止了这姑娘的追问。“咳咳,我没带那么多,这块是不错的翡翠,水头极好,只是所含金属元素的延展性不佳,不适合开辟空间,可也是挺值钱的。喏,这是我的个人物品,先给你做定金了,回头我在给你找多多的玉石来!” 林自在是真的被这块绿玉吸引,这一世她更喜欢用翡翠来修炼,效果总是事半功倍。 拳头大小的翡翠,色泽碧绿,质感润泽,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林自在老实不客气,学着庄玉城的样子,伸手一触,翡翠不见了。“组长,现在的价值观该改一改了,对你我来说,不能以金钱来衡量物品价值了,这个时候给您一吨黄金和一吨粮食做选择您要哪个?另外给您个建议,试着多找些黄玉吧。” “黄玉?你是说......”庄玉城听了两眼放光,然后大笑起来。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定深度的秘密后,关系更进一步了,“小金,咱们的属相和五行都特别合,你属马我属虎,马马虎虎,相成相辅!你就是我最优秀的属下!” “呵,你怕是跟耿副组长也是这么说的吧。” “怎么会!他属蛇,又一向习惯抗上,那个家伙很难相处。” “组长,我是木系你是土系,木克土,我脾气也不好,还会当面抗上呢。” “对啊木克土,所以你总是能说服我嘛,植物生长是离不开土壤的!” “土壤被污染,现在都是水培植物了......” “停,我永远说不过你。你也看出来我这个组长有多难了吧,上面有一大堆领导管着,下面还有两个能力强不服管的副手,我是天天如履薄冰啊,小金!” “领导,你忘了咱们异能组,是跳出“三界之外”的存在吗,咱们异能组压根儿不应该跟着那些人的惯性思维走啊领导。” “啊?哦,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一定有领导夸过您土系异能天生踏实肯干,宅心仁厚吧。” “咳咳,你该不是有什么小心思,要拿我这个顶头上司当枪使吧?” “我心怀坦荡光风霁月心无杂念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呵呵倒是组长,是要拿我的符箓做人情吧!” “好好,你想怎么休假就怎么休,想要多少玉石就要多少,我也不揽这个事儿,咱们往上打报告,那帮家伙院子里放着的大石头多了去了!你放心小金,我一定再给你申请两张居住证,家人用不上,还可以做人情送人。另外除了玉石,我还会按你的规矩,一万元一张符,......税后。” “成交!啧啧,做您的属下,真是太幸福了!”互利互惠,完美互捧。 “哈哈哈哈!”庄玉城第n次仰天大笑。 楼下的周维东异能被庄玉城压制,听不到楼上细微的声音,只是隔上一会儿就听到庄玉城舒心的开怀大笑。他低头对大黄说:“也不知道这俩人有啥高兴事儿!” *** 庄玉城离开了两天,回来的时候神秘地给林自在使了个眼色,两人又进了会议室,关闭了设备,庄玉城把大大小小的玉石都堆到会议桌上,又把几块大的原石放到地毯上。 “效率这么高啊!” “布阵也用得着的,我就顺便给你选了绿玉,我还看中一个宾馆大厅里的一大块石头,产地岫岩,你等我给你弄来!” 林自在痛快地交给他五十张纸符,五十个玉片符。 庄玉城大喜,搓了两下大手,双手接过。 林自在又单独拿出两个用翡翠制作的金刚符送给他,“物归原主,这个是加强版,只送给组长大人!” 庄玉城一愣,“这...” “组长异能强大,想来是根本用不到这个玉符的,不过送给家人也是不错的。” “我是说,你真的吸收了里面的东西?” 林自在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也太少了,连一吨都没有!” “好好我不问,不问。下午我就回一号基地,再来一定给你带够了!” 林自在一笑,这次没有伸手,桌上地上的玉石原石全都不见了,庄玉城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又继续说:“小金,我还找到一块黄玉,你给掌掌眼。” 林自在拿过黄玉,这是块昆仑山和田黄玉,硬度较大,精光内蕴,油脂光泽,和她从前使用过的无数各色玉石一样,里面蕴含着滋养意念的能量,但这一世,绿玉对她修炼的效果是最好的。 “真不错!” “真的吗?”庄玉城非常高兴,与这个副手接触越多,越觉难能可贵,这个小姑娘年龄不大,但是能力突出,深不可测,虽时不时有点小毛病,但她眼睛里没有野心,她厌恶政治,不喜开会,相信若不是天灾降临,她绝不会加入异能组。 她虽会画符,但不愿结交权贵,自己也虽然不愿与人奉承,但已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少不得也随波逐流,做些违背意愿的事情了。 唉,真羡慕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啊,真羡慕她有这样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啊! 第261章 大型混乱现场 二百多名异能者全部结业,准备实习了,防空洞里乌泱泱的一群,林让自在有些头疼。 尤其第一眼就看到熟人,那个第一次执勤就把枪口对准战友的李翔。 这一排排站着的异能者,让林自在想起当年在汤河火车站,他们一群刚下火车的知青也是这样,心怀建设农村、改造自己的理想,兴致高昂地等待组织的分配。 此刻二百多人,脸上是异能者的优越感,眼中是对光辉未来对建功立业的热切期望,一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头简直可以冲破阴霾直达太空。 林自在站在队伍前方,左侧是人高马大的周维东,右侧是蹲坐的大黄。他们俩成功吸引了全部女生的注意力。 五个异能教练并排站在左侧,面无表情。 全息投影上,庄玉城很严肃地讲了当前形势,接着说些鼓舞人心的话,一讲就是二十分钟,讲完大家热烈鼓掌。 轮到林自在,她跟庄玉城点头致意,转过身来,一句套话没有,直接说:“大家也看到了,除去值班的两人,东组目前只有我和周维东两人,东组不养闲人,就等着你们来了,直接战斗吧!” 下面有人呵呵笑起来。 “趁着能笑出来,,大家都笑一笑吧。”林自在环视一圈,看到了江海贝的面孔,她和李翔一样,是水系异能,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林自在没有一丝特殊表情给她,继续说:“从这一刻起,你们再没有教练指导,未来的路要靠自己探索了!从这一刻起,你们将走出安全地带,去面对防不胜防的海陆空怪兽了! 记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不是高人一等的异能者,你们!只是保护海防,保护父老乡亲的卫士!我,金欢喜,守护滨城五月,未敢有一刻懈怠!因我深知,如果疏忽大意,不仅可能使自己牺牲,更可能使战友、百姓和国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这次没有人笑了。 “海防实习期间,我若发现任何人任一次懈怠疏忽,没有改正机会,立即打回来处!,东组北组永不录用!” “啊?这么严啊....”人群里发出惊呼和抱怨。 “下面!”林自在话语一出,所有都觉得心头一凛,不知为何都不敢再多说话了。“点到名字的,请到前边,尽可能展示自己的异能和特长,这将关系你未来三个月的岗位。” 手头虽有所有人的能力报告,但林自在还是想看他们逐个演示一遍,不是不信任教官们的评语,而是她要根据他们的具体个人特点迅速搭配组合,将他们送到最适合的位置上去。 异能开发不过两个多月的一群人,不出所料,只有少数人可以熟练控制无人机,仔细看,大多是一直在账号上秀技的那几个主播。有个二十岁的主播头发五颜六色,到了林自在跟前,眼睛发光,“欢喜大神!又见到你了,我叫狄飞,网名叫海边二狗哥,上次上课我就看到你了!我也有个摄录球,只是操纵......” 周维东咳了一声,小伙子看看林自在的表情,吐吐舌头,立刻收声。 拿出摄录球,立刻开始意念控球,看到林自在略带赞许的目光,兴奋地又继续展示异能,一簇火苗在之间跳动,轻轻一甩,火苗四处乱窜,别人看着火苗是胡乱飞舞,林自在却如延迟拍摄一样看清了火苗写出四个大字:致敬大神。 林自在忍住心底尴尬,示意他下去等通知。 接下来百余人,只有两个金系异能者和一个火系异能者较为强悍,其余则都平平。 轮到江海贝的时候,她忍不住瞟了林自在一眼,转过身,侧对着她,伸手很快凝结出一个拳头大的水团,水团慢慢脱离手掌,向上漂浮,正要将水球向远处墙壁击去,忽然她啊的一声,水团落地,啪地一声水花四溅。 她的正前方出现一只小猪一般大小的老鼠,目光有一瞬的呆滞,似乎被那一声惊叫惊醒,很快觉察自己的处境,开始逃窜。 她在新闻中看过变异鼠,但异能培训基地十分安全,他们能心无旁骛地练习异能,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变异鼠,倒不是怕,只是冷不丁吓了一跳。 “江海贝,攻击!”林自在沉声命令。 江海贝下意识又凝结出一个水团,向老鼠射去,可惜水团速度不够,忽忽悠悠过去,老鼠早都钻进了人群,二百多人轰地乱起来,有人跳脚,有人朝防空洞大门跑去,有女生甚至尖叫起来,反应快的人发动异能用火烧,用刀劈,五分钟后,老鼠只是背毛被燎了一撮毛,还在活蹦乱跳四处乱窜。 林自在对周维东使了个眼色,周维东喝了一声,“困!” 老鼠四周蓦地升起四面土墙,老鼠左突右冲,拼命向上攀爬,土墙也随之升高,使它始终无法爬出,有机智的金系异能者,朝土墙中丢一个飞刀,扎到老鼠背上,火系异能者也扔出小火球投进土墙,还有水球和藤蔓,老鼠凄惨乱叫,落入土囚笼中,随着咔咔的声音,老鼠的尖嘴露出来,很快土墙啃出一个洞来,带着被火苗烧焦的藤蔓和一把飞刀,湿漉漉的老鼠慌不择路逃出土墙,一头撞向一个异能者,张口就朝他的脚踝咬去。 第262章 抉择 就在众人都以为那个异能者肯定被咬之时,变异鼠发出“噗”的一声,齐颈断为两截,断头上的嘴巴还张着,四肢蠕动两下不动了。 有人尖声叫喊,那异能者也吓得不轻,跟着大家连连后退,很快,变异鼠周围出现一个三米直径的圆圈,大家都呆呆地看着老鼠尸体,面面相觑。 这只老鼠,是林自在临时捉来考验大家的,只是万没想到,这么多异能者,居然都杀不死一只变异鼠,就算帮他们把老鼠围困起来,也还是杀不死。 到最后,她若不出手,肯定要有人挂彩了。 五个异能者教练在两个组长的下,羞得低头无言。 庄玉城紧皱眉头,左手摸上下巴。 林自在心中有些失望,但也没责怪教练,这五人平时只给新手们讲讲各系异能的基础原理,并不负责实战训练,也负责不了,他们一直在二线工作,根本没去过海边。 真正有实战经验的,谁也没时间去培训基地带新手,说到底,一切都得到一线战场上去磨练。 林自在指着老鼠尸体,“这就是市区里最为常见的变异鼠,它沾染过的食物,人类无法继续食用,它们最擅长偷袭咬人,目前,还没有治疗变异鼠咬伤的特效药。 全民灭鼠的行动已取得阶段性进展,我们设立了两道防线,一方面隔绝老鼠与海怪尸体的接触,避免新的变异鼠产生,一方面,隔绝老鼠去往内地的通路,避免鼠灾蔓延,在连个防线中间,投放控制老鼠繁衍的药物和大批鼠夹,组织民兵和社区积极灭鼠;当然,最严重的还是海边,那里有源源不断的直径四五米的螃蟹海龟,有翼展两米多的一嘴可以敲穿龟壳的大海鸥,有二十几米长的喷射毒液的海蛇......未来极有可能有更都两栖生物登陆上岸,消灭他们,就是异能者和所有一线执勤人员的工作任务!” 众人听了这一席话,脸色各异。 为什么这位年轻的女副组长,说的和教官不一样呢?有教官说在这末世,有了异能,就有了一切的可能,可以使自己和家人过上幸福生活,可以让那些从前趾高气昂的有钱人俯首帖耳,可以过上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于是,有人左顾右盼,有人后退两步。 林自在打了个响指,大家立刻看过来。 她掌上突然出现一粒种子,大家眼睛一花,一条藤蔓疯涨起来,只两个呼吸,偌大一间防空洞就挤了个满满当当,带着棘刺的藤蔓呼啦一下将所有人都缠绕住,连同五个教练也捆了个结实。 除了满目绿叶,除了身上刺痛,什么都看不到,有人连连呼痛,喊着救命,也有人眼中闪着惊异之光,有人则直接大喊:“组长!我也是木系,教我!” 有人开始用火系异能和金系异能攻击藤蔓,试图脱困,但都无济于事。 十秒钟后,铺天盖地的藤蔓棘刺倏地全都不见,连同地上的变异鼠尸体也消失了。众人恢复了视野,揉着身上被棘刺扎过的位置,看着林自在,短短时间,他们不仅领教了变异鼠的凶猛,认清了末世的现实,更亲眼目睹了真正强大的异能。 林自在呵了一声,“我只能说,你们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被连番打击的新手们安静如鸡,他们已经从自己是异能者的喜悦和骄傲中清醒过来。也了解自己欠缺的是什么,将要担负的是什么。 林自在逐个盯紧新手异能者的眼睛,无论是坚定的,还是怯懦的,无人与她对视一秒以上,有人甚至汗出如注。 “世界黑暗了,异能者,就是照亮世界的一盏灯! 身为异能者,势必要付出努力,输出能量,甚至燃烧自己!异能组前方的路,注定充满机遇和荆棘,你不仅需要一个拥有异能的身体,更需要一个顽强的灵魂!这两个月的培训,相信大家都对自己有了充分的、正确的认知,现在,我就再给每人三分钟时间思考! 你可以有两个选择,一,离开这里!没人阻拦你,还会送上机票一张,你的档案只会多一个永不被异能组录用的逃兵印章,但,你可以回到父母亲人身边,获得相对安全的生活; 二、留下实习!一旦做出这个选择,你便再无后退机会!我和东组组员将视你为坚定的保家卫国战士!分配艰巨的任务于你!并,誓死与你并肩战斗! 计时开始!” 人群骚动了一下,立即安静下来。 三分钟的时间短暂而漫长,林自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些恐惧畏缩的人,她真诚希望他们可以直接做第一个选择,这样大家都轻松;那些犹疑挣扎人她也愿意给他们机会,拉上一把;那些目光坚定的,才是她最愿意吸纳的战友。 三分钟过去,林自在说:“做第一个选择的,请直接走到防空洞门口等候,大会结束,会有人护送你们安全到达机场。” 十秒钟过去,没有人动。 林自在没动,周维东没动,连大黄都蹲着一动不动。 第十一秒,空气凝固的防空洞里,响起一个长长重重的吐气声,一个瘦弱男生从后排走出来,对着林自在和庄玉城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一直胆子小,能力也差,我留下只会给大家添麻烦,对不起。”说完低头踽踽走向大门口。 林自在知道他,这是个来自南方的高中生,自小体弱,父母保护得很好,只是没有毕业就赶上末世,被测出水系异能后,来到滨城培训,这男孩独立能力很差,异能倒成了他的心理负担,平时学习也不积极,刚才异能展示时,只在指尖凝结出一个豆大的水珠,还不能离体。之后就一直站在队伍最后,生怕别人注意。 林自在没有说话,微微点头,继续看向人群。 有人开了头,后面就都顺当了。 陆陆续续,又有二十多人出列,站到防空洞大门口。 庄玉城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最后十秒时间!”林自在瞪着一直流汗的李翔。 李翔低头咬着下唇,胸膛起伏,身体发抖,拇指指甲抠破了食指皮肤。 第263章 同志们 时间到! 李翔吐出一口气,肩膀松弛下来,眼中的挣扎消失不见,他飞快地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 林自在不再紧盯留下的人,转身走到防空洞门口的二十三人跟前。 这小半年来,尽管刻意收敛,林自在的气质,还是因杀海怪慢慢有了细微的变化。 一个人身上的爱意,和杀气,是藏不住的。 她看着他们,“从此刻起,你们不再是中国异能组成员了,也不允许参加任一国家的异能组织。取消一切异能人员特殊待遇,无论资质如何,一律遣送回原籍,接受公安和社区监督,不允许滥用异能。如做出有损国家、社会和公民的事情,从重处罚!” 有个大个子不忿地喊:“凭什么?我们都不是异能组的人了,你凭什么处罚我们?” 林自在并不看他,继续说:“有的人,胆子小,不想为国家和他人牺牲自己,异能组不强求,你可以回家,靠异能种点小菜赚钱养活父母,但你必须定期到公安机关报备,随时接受检查。 至于那些打着精细算盘,在培训基地学了异能知识,却逃避执行沿海护卫任务,又想着回乡称王称霸的人,给我立即打消念头!从今天起,你们,包括他们,一言一行都在异能组监视之下了! 愤怒吗?你可以抗争。”林自在又轻描淡写接着说:“但是,我不接受。” 二十几人面色各异,有愤怒的,有懊悔的,也有淡然的...... “接下来我将对留下的组员进行分组,在这之前,请西组周维东副组长,带领五位教练,和二十三名自愿退出异能组的异能者,去往机场,即刻返回原籍!” 五个教练没想到自己以这种方式离开,脸上有些挂不住,待要开口说些什么,林自在却懒得看这几个一直不敢去前线的西组南组组员,抬手阻止他们,又示意周维东赶紧带人离开。 二十几人出了防空洞,气氛随之微妙地产生了变化。 她走到留下的异能新手跟前,“同志们!” 这声称呼引来几声笑声。 林自在盯了那几人一眼,“同志,志同道合者也,同为异能者,志在保家卫国,我称呼你们为同志,有何不妥?” 无人再敢应声,那几人更是低下了头。 “末日,不代表就此没了规则和秩序,谁都不用妄想趁着国家危难,就利用异能打砸抢、零元购!我们的国土和主权依然完整,国家的电力、通信、交通等基础设施从未中断,我们的国家,只是暂时看不到阳光,只是要打海怪,其余,与从前没有差别! 即便欧洲有所谓丧尸出现,即便许多物种已经灭亡或者正在走向灭亡,即便人类会因天灾而大量死亡,即便海洋变异物种还在不断出现,但是,那又怎样? 人类有史以来,一直都在艰难中求生!只这一百年来,我国才算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才终于使百姓吃饱了肚子,而已!其他国家,还不是在战乱饥荒疾病中挣扎? 我们不是恐龙,我们有科技、有头脑,人类会使用一切手段保存实力,保存火种,团结合作,共渡难关!欧洲因资源和粮食爆发的战争,在我国不会出现!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守住国家漫长的海岸线! 我有信心,带领大家完成这个任务! 同志们!不要惧怕巨大的海怪,记住,与海怪战斗,远胜过与人类勾心斗角! 灾难终究会过去,我们,终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华夏文明将永远传承不断!” 异能者们激动地鼓掌,林自在叹口气,如果景浩然在,这些惯例的场面话,就不用自己说了,不过她觉得,这些掌声与之前送给庄玉城的,还是有所不同的,她感受到,许多人是听进去了的,掌声也是发自内心的。 缓和了表情,她抬手发出一条藤蔓,众人眼见带着棘刺的藤蔓慢慢延伸过来,连忙躲开,二百多人一下分成了两个部分。 “暂时这样分组吧,东边一组,跟着我,西边二组,跟着宋组长,明天起,轮番去海边执勤。一周后,再根据战场表现和异能搭配分组,正式分往各地。” “好啊,我和大神一个组!”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狄飞,你去二组,和江海贝换一下。”林自在准确地找到声音的主人,平淡地说。 “啊!大神居然记得我的名字!”狄飞声音更高,还往前走了几步,接收到林自在的表情,立刻蔫头耷脑,“呃......是,组长。” 狄飞蔫头耷脑钻过藤蔓,江海贝也高兴地钻了过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林自在。 *** 一周后,林自在收到庄玉城亲自送来的玉石,也同时交上自己制作的一千个金刚符。 庄玉城立刻把符箓装进自己的玉石空间,然后才笑着说:“你知道吗,小金,现在你的符那可是千金难求啊,不说那些平时眼高于顶的领导,就连那些自己会画符的老道,都厚着脸皮想跟我要一个符,哈哈,去你的牛鼻子!我直接就给他呸了回去!” “啧啧,组长没少得人情吧。” “哈哈,那是那是,不过,你的工作我也全力支持了啊,你看,那些新兵蛋子,我不是全权交给你处置,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了!” 林自在翻个白眼,“领导,你这不叫全力支持,这叫甩手掌柜好不好!这二百多人,哪一个不是我不错眼地盯着练了一周,才敢放到各地前线的?” “呵呵,也是也是。”庄玉城本来玉树临风的英俊相貌,最近怎么就越来越油腻了呢,好男人一定不能让他混官场,林自在暗暗可惜。 庄玉城又压低了声音,“话说,小金啊,我试了几次用黄玉修炼,你别说,还真是效果奇佳,哎,你平时怎么修炼的?我都是手心脚心百会各放一块,五心向天这样修炼的。” 林自在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笑?老道告诉我的!” “哦,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林自在每逢休班,她就抽空按庄玉城的方式,真的来了个五心朝天式的修炼方法,效果还真不错。 用过的玉石再切割成片,制作成金刚符,分发给各地异能者,这二百多人撒出去,林自在就像个老妈子似的,得挨个都照顾到,她抽出二百多份意念放到各人身上照应着,避免出现那种刚上战场就领盒饭的局面发生。 江海贝留在了滨城,她私下里拥抱着林自在,“欢喜!没想到还能遇到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林自在也拥抱着她,“我也没想到呢!” 江海贝的水系异能并不强大,她悄悄吐槽,“教官只在你们去旁听的时候才认真一些,平时讲的内容,总是含糊不清,不肯倾囊相授。” “傻瓜!”林自在捏捏她的脸,“你凭什么要人家倾囊相授呢!每个人的经验和领悟都是价值千金的,你能学到一二已是幸运。接下来,要靠自己努力了!” 江海贝歪头看一下林自在,“可你教了我那么多啊!同为水系,这一个多月,我比李翔高出了很多呢!”李翔作为不稳定因素,林自在无奈也将他放在了滨城近处看着。 林自在哼了一声,“所以,你要记得感恩戴德!” 第264章 有个老太太非要见您 <\/head>

264、有个老太太非要见您<\/blk><\/h1> 新手异能者陆续分派各地,两个月来,他们逐渐接受了工作强度,实战中,异能能力、反应速度和个人意志都飞速提高,有半数人已可独当一面。<\/blk> 林自在向庄玉城打了休假报告。<\/blk> 人手够了,曾煜昆也终于从上海脱身回了滨城,两人做完工作交接后,曾煜昆语带羡慕,“唉,我什么时候能休假呢,不要三个月,三个星期就行啊!”<\/blk> “哟,要不曾组长您先休息,我留下替你干活?”<\/blk> “不不不!”曾煜昆连连摆手,“就是纯粹羡慕一下,我哪有那命啊,我还得坚守一线,卖命工作,给家人换取安宁生活呢!”<\/blk> “我过两天回一号基地,有什么要捎带的,我可以帮忙。”<\/blk> “那我可真就不客气了,他们在那边虽然是安全,但是费用也高,我准备一下,还得请金组长帮忙捎带些药品和食物。”<\/blk> “没问题。”<\/blk> 曾煜昆乐呵呵地说,“那我让朝辉也准备准备。”<\/blk> “对了,你暗中多注意那个叫李翔的,他能力不错,就是心理素质差了点,得时不时鼓励一下。”<\/blk> “放心吧!你就踏踏实实休上仨月,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你父亲那边,甚至江海贝我都会给你照顾到的!”<\/blk> 林自在临走还真得去看看金逸轩,东组人都知道她有个从来不联系她的父亲在滨城,却没几个人知道他从未尽过父亲责任,反而赞他不给女儿增添麻烦才独自生活。<\/blk> 林自在虽然不想管他,但这人如果被老鼠咬死了,她还真丢不起那个人。她打算这次就带金逸轩去一号基地,反正无论在哪里,他都是过宅男生活。<\/blk> 桌上的通话器响了:金组长,有位老太太说认识您,非要见到您。<\/blk> “你带她上楼来吧。”居然是姚静的姥姥。<\/blk> 曾煜昆起身告退,林自在到电梯口迎接,“哟,您怎么来了!还是一个人?静静怎么没陪着?”<\/blk> 姚姥姥一见林自在眼泪就涌上眼眶,林自在连忙扶她到办公室沙发坐下,帮她摘下面罩,“您放心,我这里刚更新了空气过滤系统。”<\/blk> 老太太坐下来,吸了吸空气,忽然双眼潮湿,“你这儿空气可真好!”<\/blk> 林自在给老太太倒了杯水,“您都快九十岁了,一个人出来,家里人知道吗?有事儿您喊我一声,我过去就是了。”<\/blk> “我还行,还行。就是静静不让我来,我寻思着,你们两个小姐妹从小好到大,是不是闹矛盾了?你说你们小时候多好,一个苹果分着吃,一条裙子换着穿,一块儿上学放学,那时候人与人都不敢多接近,尤其小孩子,动不动就咳嗽起疹子,就你们俩好,你起疹子了,静静也不怕,非要去看你,说要给你鼓劲。”<\/blk> “是啊,那些年,我可没少吃姚姥姥家香喷喷的大肉包,你还遗憾地说海水污染了要不就给我们包海菜包子吃呢。”<\/blk> “可不是!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从小住在海边,硬是没吃过海菜包子,海里的好东西,可比地上的多多了!可惜这二十年都没人敢吃了,你说那些小八嘎多败家!”<\/blk> 林自在听姚姥姥叫倭人为小八嘎,哈哈地笑。<\/blk> 笑完也不说话,老太太绝不会冒着遭遇变异鼠的危险跑出来,只为和她回忆一下金欢喜和姚静的友谊,以及海菜包子。<\/blk> 姚静的姥姥身高近一米七,微微有些驼背,年轻时一定更高,她虽已八十多岁,但皮肤白皙,脸上皱纹不多,皮肤有些下垂,一笑起来就有双下颌,这让人觉得十分亲切。<\/blk> “欢喜你现在是干大事儿的异能者了,姥姥知道你忙,一直不好意思打搅你,你给我家送的面罩特别好,邻居都羡慕,你还帮我家杀了变异鼠,救了我们......”老太太忽然流下眼泪,说不下去了。<\/blk> 林自在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姚静不找她,她也忘了这个人,这时才猛然想起,姚姥爷曾被变异鼠咬伤住院,送去后她就再没过问,她懊恼地捶了自己脑袋一下,“姚姥爷他......”<\/blk> “他走了!”姚姥姥抽泣一下,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他一辈子都护着我,护着我女儿,护着静静,他女儿一叫唤,他就冲出去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腿脚灵便不灵便。<\/blk> 被变异鼠咬了,年轻小伙子都挺不过去,他一个八十多岁老头,能抗几天啊,......静静奶奶前几天也走了,基础病太多,感个冒就走了。我们这辈儿人,活到这个年龄,对国家最大的贡献,就是每月都买大量的降压药,降糖药,降脂药,一天都不敢停!<\/blk> 活到一百岁也是天天吃药,有什么意思!欢喜啊!”老太太抓住林自在的手,“姥姥不说那些个丧气的话,那天多亏你帮助,要不俺家几口都得让那变异鼠给咬了,那几天你姚姥爷病着,我都懵了,没顾上感谢你。”<\/blk> 林自在摇摇头。<\/blk> “静静那孩子不听话啊,我让她好好谢谢你,她就是不来,她,她就是怕给你添麻烦啊!”<\/blk> “是我不好,最近忙懵了,都没有联系静静,也没有送姚姥爷一程,对不起!”<\/blk> “说啥呢孩子,你工作多忙啊,你有这个心就够了!”<\/blk> “......那,我过几天要去西北,您这边有什么我能做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给您办了。”林自在知道,今天这话是非得自己先开口不可了,她也不想跟老太太计较,于是主动先提了。<\/blk> “啊?你要走啊?不回来了?”<\/blk> “先去三个月,后面说不准。”<\/blk> 老太太非常失落。“静静从小就被我们夸着长大,她也是个乐观上进的孩子。这些年,是我们四个老不死的拖累他们一家三口,我,我最近站在窗户边,看着下面的路灯,总想一头扎下去......”<\/blk> 林自在没想到老太太说出这话,吃了一惊。<\/blk> “要不是那窗户都封死了,有两回可能我真就跳了,我都梦着好几次我爸妈了。”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自己的鞋尖,忽然抬头看林自在,有些轻松地说:“欢喜,我不怕死,你说,如果是自己的爸妈来接,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blk> <\/body><\/html> 第265章 你是不是彪 林自在忽然眼睛潮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她从未梦见过父母。 “好孩子,不怕不怕啊,姥姥念着佛呢,天天给她们祈福,姥姥再苦都能忍着,坚决不自杀。” 老太太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块玉符,“看,这是你给我的,我们家人都戴着呢。你姚姥爷去世后,静静哭了三天,她后悔得要死,后悔没听你的话,早点把玉符给家里人戴上。” “静静现在好吗?” “半年见不到太阳,全世界谁又能好呢!静静爷爷老年痴呆,本来有三高,现在什么药都不吃,身体还是啥毛病都没有,就是作,身边根本离不开人了,我什么都帮不上,还不死,就这么拖累着你们年轻人,造孽啊。” 姚静是个直性子,没想到姚姥姥是个说话绕大弯子的,林自在想起自己年老的那些年,说话总爱把前头铺垫得好好的,满满的,前因后果都照顾到,想来孙子孙女听自己说话,心里也是嫌她磨叽的吧。 “静静,不,欢喜啊,姥姥求你个事儿,静静不能再跟我们在家熬着了,她得有个工作换换脑子了,得多跟人接触,不然就毁了。欢喜,我们家认识的人,就你最有能耐,你帮姥姥看看,找个适合她的工作?” “好,我一定留意。不过每天出去工作,也是有很大风险的。” “那也比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强啊!”老太太一拍大腿,“我看你们楼下那活儿,静静也能干!” 林自在笑了,“您可别小看那些人,虽然不是异能者,但也都是部队调过来的,政治面貌也有硬性要求,咱家静静不过关啊。” 老太太遗憾极了。 林自在让人先把老太太送回家,她则去找金逸轩。 她一直照应周奶奶的四人养老小组,给他们送食物,也给小区的其他老人送。但这半年,小区里的老人还是足足少了一半。 附近楼上都刻了金刚符,虽然可以阻挡部分尘霾和变异鼠,但阻挡不了疾病对这些老人的折磨,阻挡不了死神的脚步。 养老小组里的赵爷爷已经去世,如今又新加入了一个王爷爷。四个老人常常在一起打麻将,想象一下四个戴着面罩的老人家坐一起打麻将,那场景也挺有意思的。 她去敲金逸轩的门,半天才来开。 金逸轩皱眉开门,似乎很不想被人打扰。 林自在走进屋子,一秒钟又退回去,房间里全是垃圾袋。 她站在门口说:“我后天休假去西北,单位允许我带一个人去定居,那边比滨城安全,你跟我去吧。” 金逸轩依然皱眉,“我不去!” 周奶奶在楼梯上喊,“轩轩你是不是彪?你孩子多孝顺,要带你去更安全的地方你都不去?” 金逸轩伸手要关门,林自在一把按住,“金先生,你信不信,如果我离开滨城,你这个房间,不出一小时就会被变异老鼠攻陷。” 金逸轩不禁打了个哆嗦,更使劲关门,可还是关不上。 他神情有些恼怒,“你干什么?” 林自在继续说:“你收拾一下东西,后天上午九点有人来接你。” “我不去!” 林自在撒开手,转身去按电梯,周奶奶四人已经走下来。 周奶奶戴着面罩都能看出脸上的怒色,“我一直说李金萍是个好妈妈,一辈子为了孩子付出,一天福都没享着,现在李金萍要在我跟前,我就扇她个大耳刮子!什么样的好妈妈能把儿子惯成这个死德性啊! 对国家对社会一点贡献没有不说,自己孩子也从来都不管不顾,我问你你给她花过一分钱吗,你喂她吃过一口饭吗?现在人孩子反过来照顾你,你他妈还扭捏起来了!扭捏个屁啊!你知不知道欢喜是咱滨城的骄傲,是咱滨城的依靠?咋地!你非得烂死在这个破屋子里,让全世界都笑话俺们欢喜吗?” 金逸轩对这些老太太根本无视,也不在乎她们说什么骂什么。 只是他听进去了一句话,女儿说,她一走,这片地方肯定会有老鼠。 金逸轩头皮发麻,上周他去超市买粮,在街上正好看到一只巨大老鼠一下子拱开马葫芦盖,一个窜高了咬住一个路人的脖子上,虽然执勤人员很快赶来,那人的防护服也没被咬破,但那人喉咙被老鼠隔着衣服咬断了,不甘地睁大着眼睛,正好看着他的方向,吓得他几天都没睡好了。 他的眼神一迟疑,周奶奶立刻冲过去,捶着他的胳膊,“你赶紧跟欢喜走!要不我替你妈捶死你!” 金逸轩低下头,不情愿地借着这个台阶,勉强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又去拉门把守,这次门关上了,但由于他用力过大,发出咣的一声巨响,显得他特别不满似的。 金逸轩下意识又打开门,重新轻轻关了一次, “你奶这人好糊涂啊!”周奶奶拉着林自在痛心疾首。 旁边王爷爷嘟囔说:“咱们谁也别说谁了,一群孤老头孤老太,谁也没得儿女祭,还好意思骂别人。” “你再给我说一遍!”周奶奶要发飙。 “说就说!” 林自在连忙拉住,“停停停!我准备休假仨月,这期间我同事会照顾你们,都放心安住,门里门外发现什么吃的喝的,也都不要大惊小怪哦。” 郑奶奶立刻笑得眯起眼睛,“好好,欢喜打小我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 林自在马不停蹄,又赶往甘井区,找到姚静家附近的社区主任,也不绕弯子,直接表明身份,说有个同学想在附近找份工作,要求可以及时照顾家里,又对专业性要求不那么严格的工作。 社区主任如何不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异能者,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直接翻开手机,二十分钟后,就给了林自在三个选择。 一个是社区老人院的后勤工作,不需要亲自动手照顾老人,只需要控制医疗机器人和厨房机器人的工作即可。 一个工作是社区一家生产防护服工厂的数控工作。 最后一个是社区服务人员,这个不是控制机器了,而是要求直接和社区两栋楼的所有居民联络沟通,并配合片警做好社区基层调查工作。 林自在皱眉没说话。 社区主任有些不好意思,“金队长,你看,离家近,又对学历专业没什么要求的,也就这三个还不错了。倒是有那体面又高薪的工作,比如研制新药;防护服面料研发,呼吸面罩滤芯的更新换代;另外每个大区都有新建的天幕,模拟太阳和月亮,可以去做创意设计;哪怕擅长养鱼养鸡也行,其他能够大量用到人力的地方全都招满了。” 第266章 姚家的争吵 三个月时间,滨城新建了三个天幕街。 所谓天幕街,就是在一片空地处建造的巨大封闭建筑,在建筑内部穹顶投射天空图像,不仅有白云飞鸟,还有太阳和月亮,来模拟末世前的自然环境,让市民来此自放松精神和身体,以缓解越来越多出现的抑郁症状。 末世生存最大的困难一直不是食物,政府储备粮充足,定期供给市民食水,医疗保障也慢慢恢复,不仅退休人员的退休金从不拖延,就连失业者也能领到失业金。 所有人都明白,努力熬过这两三年,一切都会走向光明。 但目前,生存的难点在于政府无法掌控的部分,比如海洋生物的不断变异,比如天气的不可控因素,最重要的是人们因长夜漫漫产生的负面情绪。 最后一点,就是政府建造天幕街的原因。 天幕街外表古朴,内里美轮美奂,但实际并没有太大支出,与以往建筑机器人的飞速建造不同,天幕街几乎是普通市民一手一脚盖出来的,建筑所用建材,也大半是从海边动迁房屋得来的,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旧建材。 这很麻烦,也很耗时,但是,现在人们有的是空闲时间,很多四五十岁男性都报名参与建设,从前最底层的农民工如今成了专业人士,指导大家将老旧建筑上的玻璃、门窗,砖头、钢筋等拆卸下来,将建筑垃圾被严格分类,修整后用到了天幕街中。 所以,天幕街的支出,大半在人工上。 干活出了一身臭汗的男人们,回到家中倒头就睡。天幕街还没有建成,它的功效就已经显现。 林自在低头看脚下的橘色地砖,上面刻着七个字:东山小区五号楼。 看来这块砖来自海边被动迁的东山小区。 仔细找,还能找到很多类似的地砖。 天幕街上人很多,但由于严格控制进入人数和时间,所以还不至于像曾经的黄金周那样拥挤。这里的建材是旧的,但空气过滤系统却是最先进的,穹顶高约三十米,街道宽约五十米,长两百米,两旁是各种小吃,像极了末世前的小吃一条街。 “太阳”照耀下的人们,都很开心,有的干脆就摘了面罩,在街边摊位上吃着烧烤,喝着饮料。 这里不是免费的,花十元钱可以在天幕街待上一个小时,到了时间,你的手机就会发出嘀嘀声响,提醒你赶快离场。 林自在摘下面罩,坐在街边一个小圆桌旁,边喝咖啡,边等着姚静到来。 但直到手机发出提醒,姚静也没有来。 林自在跟在同样到了时间,遗憾叹息的人们一起出了天幕街,意念寻到姚静家,姚静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姚母在旁边说着鼓励的正能量的长篇大论,姚姥姥在窗边抹着眼泪。 姚父拉开房门,对妻子说:“小涵,你不要再逼孩子了,她不想去就不去吧。” “什么叫不想去就不去!我是为了她好,这样一直闷在家里,人是会出问题的!”姚母的火力转向了丈夫。 “那也得她愿意啊,她不想去求欢喜,你们干嘛非要逼着她去!” “做人要现实一些,现在是末世!不是从前了!别人多羡慕咱们认识异能者啊,你们爷俩倒好,就碍着那点臭面子,死活不低头,再说了,我听妈妈说了,人欢喜根本就没有架子,也没让你们低头啊,人那么忙都愿意去给静静去找份工作,你们还扭捏个屁啊!就像以前一样见面哈哈一笑,不就完了吗?” “说了你也不懂!” “就你懂,就你厉害!但凡你厉害一丁点,我爸爸也不至于被变异鼠咬到!” “你!你不可理喻!” “我怎么不可理喻了?你五十多岁,硬是让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冲在前头,你不觉得羞愧吗?” 姚父脸色通红,浑身颤抖,“你在怪我,原来你一直在怪我!” “你是个怂包,还不许人说吗?” “小涵!”姚姥姥冲着女儿大吼,“你给我闭嘴!说的是人话吗?”她使劲瞪着女儿,不许她再开口。 姚父点点头,伤心透顶,“我怂包,是,我是怂包。我这个怂包没能耐,比不了大老板,可也赚了足够家人吃用几十年的钱啊,现在外贸停止了我有什么办法,我不会做别的,只能在家里等着!你说,咱们一家人好好地一起过日子,互相支撑,挺过这几年,不就行了吗? 你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呢,之前你逼着我去天幕街干农民工的活儿,我干不了就是干不了,现在,又逼着孩子去接受一个比她差很多的人的帮助,你到底要干什么?非要把我们父女最后的一点自尊都踩在脚底下才高兴吗?” “比她差?”姚母呵地一声,“全国四百个异能者,人家是数一数二的,你好意思说比她差!在防空洞里人家给面罩,你乐呵呵接受了,回头就说人家不好,说什么迷信,你倒是不迷信,你倒是别戴人家给的玉符啊!要早挂上,爸爸何至于让老鼠咬了啊!” “小涵!我管不了你是不是?”姚姥姥气得哆嗦。 姚母不甘心地扭头去了厨房,摔摔打打地做起了饭。 姚静的眼泪落下来,把衣襟打湿了一片。 姚姥姥心疼地过去抱住外孙女,“静静,你妈妈是生了你的人,她怎么能害你,她是怕你在家待久了心情不好,咱们出去工作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让你开心!” 姚静的手机收到一个信息:静静,实在抱歉,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去不成天幕街了,现在把几个工作的基本情况发给你,时间太仓促,岗位都不理想,如果不想去,以后我会继续留意。后天我去西北了,回来见。 姚静看着信息,呜呜哭了起来。 姚母从厨房跑出来,“咋了咋了?” 她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我觉得这个楼长就很好,就是咱们这个小区的,多好啊,咱得多跟活人打交道,天天跟机器人说话算怎么回事?选第三个吧静静!” 第267章 穿越的赠品 姚静只是哭,并不说话。 “你这孩子咋就是不说话!”姚母脸色潮红,身上刷地出了一层汗,指着女儿对母亲控诉,“妈!你看她!你还记不记得她十岁那年,一家人带她去游乐场,玩完了非要买那个小熊,我就问她你要粉的还是蓝的啊,结果她忽然就生气了,也不说话,就直勾勾气哼哼地盯着我。你说,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她喜欢哪个啊!你看看,这都二十五了,又给我整这出!” “你悄悄的吧,跟大的吵完跟小的吵。”姚姥姥冲女儿使了个眼色,摸着姚静头顶,摩挲着,“静静啊,你到底咋想的,跟姥姥说说。你妈妈她到更年期了,可经不起这么着急上火啊。我跟你说静静,这仨工作你看着不起眼,可你想啊,这可都是街道办下属的单位,啥时候都黄不了。不过你要是都不喜欢,咱就哪个也不选,谁说非得上班?没办法的人才去上班呢!” “妈!你就惯着她!”姚母气得跺脚。 姚静抹了一把眼泪,“我选第一个!把爷爷也送去养老院吧,我在那里也能照顾着他,你们都轻松一些!” “啥?”一家人都愣了。 姚静继续说:既然你们都让我去上班,那我就去上班。我想通了,金欢喜不是从前的金欢喜了,我也不是从前的姚静了,我也算体会到了受人恩惠,仰人鼻息的滋味了。 我妈老说我太顺利了,没经过社会的毒打,现在有人毒打我了,你高兴了吧!一个末世,把一切都颠覆了,我和欢喜的相处模式也颠倒了,换我做她的小跟班了,哈哈。”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都有优点和弱点,以前欢喜能做你的跟班,你咋就不能做人家的跟班呢。” “那不一样!”姚静大喊,“这世界变了,我就剩这一点点坚持和骄傲,你也要让我放弃!” 姚母流泪摇头,“妈,我真的不懂现在的孩子都想什么,我不管了,不管了。” 林自在收回意念,不去关注姚家了。 她赶回异能组,接了大黄,回到昳夕盛景的住处。 虽然极少回来,但家务机器人每天都会打扫,屋子里还算干净。 林自在没再修炼,而是好好地睡了一大觉,醒来已是次日下午。 她焖了点米饭,又找出一块五花肉来,切片和油豆角一起炖了,还放了一点点面碱,豆角上起了一层细细小小的气泡,她又炒了一小盘木须瓜片。 分给大黄一份,和米饭拌匀了,倒在它的饭盆里,林自在转身坐回餐桌的工夫,它就几口吃光了,然后就蹲坐桌边,眼巴巴地看着主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口水流了好长。 其实,这一天的空余时间,林自在是留给姚静的,否则完全可以提前一天出发。 一花一世界,何况是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两个人。 她意念再强大,也不是很理解姚静的心理,但绝对尊重她的决定。 姚静和金欢喜的相处模式,无法套用到她的身上。 姚静是个热心女孩,她喜欢帮助比自己弱势的群体,林自在的记忆里,姚静从小到大帮了她无数次,金欢喜也很依赖姚静,姚静对家里的老人也很孝顺,很有耐心,平时嘻嘻哈哈的,很正能量的一个女孩,大概唯一接受不了的,就是自己的“帮扶对象”,一朝翻身超过了自己吧。 这个没办法,自从林自在穿越过来,她们之间已经注定渐行渐远了。 第三天中午时分,飞行器降落在一号基地卫城,林自在牵着大黄走下舷梯,身后是一脸不大情愿的金逸轩,当他看清卫城的建筑时愣了一下,过闸口检查了证件和居住证,坐上摆渡车,进入基地,他彻底懵了。 直到进入地下二层的出租屋,他才似有所悟,“欢喜,这里是秘密基地?” 林自在点点头,“这里是一号基地,很多年前就开始建设,核定人口是200万,你使用的一张居住证,价值超过京城的一套大房子。这里没有海怪和变异鼠,地下也不用戴防尘面罩,过了街口就是一个社区食堂,你可以在那里包月吃饭。” 林自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忽然想,如果有一天,世界变了,金逸轩这样的巨婴一下变成比自己还厉害的精英,她得需要多久才能接受现实? 金逸轩见她忽然住口了,有些莫名其妙,“一个月最低开销得多少?” 林自在回过神来,笑笑,姚静的心里,大概从没把金欢喜当作朋友,只是当作照顾和同情的对象吧。 “这里的费用不低,你那三套房子租金加起来也不够这里的租金,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个美术方面的工作。” “你怎么跟你奶奶一样?怎么总是擅自给我做决定?我在滨城好好的,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还得重新做开支计划!” 金逸轩好比是她穿越强行附带的赠品,好孬都得接受。 “你花着你妈妈的钱,自然得听她摆布!至于我,算是一种自私吧,真正的海怪还没有到来,滨城还要面临更大的威胁,我怕你死在滨城给我丢脸,让人家说我有异能却护不住自家人。” “你!”金逸轩气得瞪眼睛。 林自在笑了,“我才懒得管你,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吧,这里比滨城踏实,你也没有社交,在哪里都一样。最起码,老太太攒了一辈子的钱都给你了,你不用像别人一样去搬砖盖房子,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打海怪,你甚至也没有老婆孩子的拖累,做人不能不知足。 这里的网络有所限制,现在还不是对外公布基地的时候,所以你要一直在这里住上几年,你应该不希望我来打搅你,所以没事我就不来了。” “对了!”林自在走到门口停下,回头说,“金先生,你必须每天清理垃圾,如果出现滨城那样满屋子垃圾袋的情况,你肯定会被罚款,很大一笔那种!” “你!” “咣。”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了。 金逸轩无措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这是个四十多平米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布局合理,各种生活用品齐全,厨房壁橱里有各种粮食,冰箱里有满满的蔬菜水果,客厅里还有一个家务机器人。 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窗外的阳光很逼真,甚至有淡淡的阳光味道,街道上人来人往,大部分人看去了都很有钱的样子。 把两只行李箱敞开了,他拿出体感游戏机,慢慢走进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拉上窗帘,挡住街上射来的所谓阳光,然后在床上躺了下去。 第268章 吃大户 林自在离开金逸轩住处,打算直接去异能总部跟庄玉城打个照面,然后就回住处好好修炼一番,也顺便整理一下空间。 她牵着大黄往电梯处走,迎面就见曾煜昆的姐姐曾佳茹推着一个轮椅走过来,见到她,热络地打着招呼,“呀,这不是金组长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家朝辉回来没?” “我刚刚下飞行器,宋组长和曾组长得等下回轮休。”即便休假,两人的居住证也是三号基地的,恐怕不能来看你们。 后面这句林自在可没说,以那对舅甥的能耐,没准真能再弄到两张居住证也说不定呢。 曾母忽然指着林自在说:“朝辉媳妇!” 曾佳茹连忙道歉,“对不起金组长,你知道的,我母亲这里不清楚,还多亏朝辉拿回您制作的符,老太太一直戴着,病情才没有加重,也不再狂躁了。” “没关系。是这里环境好,利于老太太的恢复。”眼见电梯到了,林自在客套地跟曾佳茹道别,顺口说了句,“有空去玩儿。” 曾佳茹笑,“我们的身份卡只能到负二负三层,再多就去不了了,你有空来我家做客吧。” 电梯到了,林自在戴上面罩,牵着大黄进了电梯。 曾母见林自在挥手道别,又大喊了一声“朝辉媳妇!” 大黄戴着面罩,口中呜呜警告。 从负二层上了地面,林自在乘车去异能总部,一进门那个圆眼睛的姑娘就看到了她,惊呼一声“金组长你回来了!” 一层工作人员呼啦一下拥过来,圆眼睛姑娘帮她摘去面罩,“咱们单位的过滤系统好着呢,快给狗狗也摘了吧,哎呀它好肥,真可爱啊!” 林自在不知他们哪里来的熟络,有些莫名其妙,圆眼睛姑娘已经说起来,“我们看新闻了,无人机拍下了无数建筑物上的符印,组长说都是你刻的呢!” “别听他瞎说。” “谁在说我坏话!”庄玉城从楼上下来,笑着说,“小金你可算回来了!咦,你这狗子好像壮了不少,就是看着呆头呆脑的,哈哈。” 大黄口中呜呜,林自在轻轻扥了一下它。 跟着下楼的,还有同样刚刚休假的朴真道长,那两个在林自在初试异能时,被捆个严实的两个异能者居然也都在,林自在想起自己的糗事,就说请他们吃饭,为之前的冒犯赔罪。 “好啊好啊!”庄玉城第一个说好,“我听小周说起过,你们在东组动不动就做好吃的,是你亲手做的呢,这回我也蹭点吃的!”说完还亲切地拍拍林自在的肩膀。 谁知,大黄一见他动手,立刻闷不声就扑上去,众人大惊,饶是人人有一百种手段,此时也不该怎么做。 林自在连忙扥住牵引绳,口中喝斥,“大黄!” 可惜已经迟了。 大黄没咬到人,倒啃了一嘴黄泥,却还不肯罢休,口中呜呜警告。 “坐!”林自在命令大黄坐下,又气哼哼地瞪了一眼庄玉城,跺脚说:“你看看,弄的跟狗吃屎似的!” 庄玉城哈哈大笑,“你这狗倒是忠诚,算了,我也不跟个畜牲计较。”说完自以为很帅气地打了个响指,大黄嘴里的黄泥全部消失,众人惊呼着鼓掌。 大黄委屈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林自在戳着它的脑袋,“以后可别惹他,他是这里的老大,我都不敢惹的!” 庄玉城听得舒心,笑得更开心,“走走,去吃饭去吃饭!小金请客!去她家吃!” 两个异能者看看朴真道长,朴真道长笑着对林自在说:“难为小友还记得随口一句承诺,我们三人却之不恭。”又揉着自己的胳膊,“唉,可怜老道我没有异能,连着被那棘刺扎了两回呢!” “抱歉抱歉!”林自在连连拱手,又对庄玉城说:“我只会做家常菜,未免显得不够诚意,不如组长还是挑个像样的饭店吧,大家都一起去。” “他们都走了谁工作?这半年,我可是吃够了饭店,就想吃家常菜的味道!”庄玉城已经率先走出去。 “我也想吃家常菜呢!”朴真道长从善如流。 林自在又看向两个异能者,两人忙说:“都行都行。” 朴真道长边走边笑呵呵介绍,“也不瞒小友,这二位是庄组长派给我的保镖,这次多跑了几个城市布阵,都是这二位全力保护,老道才能顺利完成任务,嗐,惭愧啊,老道不是异能者,只在阵法上有点感悟,却让两位高手为我护卫,实在惭愧,惭愧啊!” 两人忙说:“能为道长做事,是我们的荣幸。”说完又跟林自在自我介绍,金系异能的叫左铮,是二级异能,火系异能的叫荣梵,一级异能。 庄玉城在门口叫,“快走!今天我得好好吃一顿,小金讹了我好多宝贝!” 朴真好奇地问:“哦?什么好东西?” 林自在眯着眼睛,“哟,组长这是要反悔?那算了,咱这笔交易作废吧!我把你的宝贝都退给你,你也把我的宝贝退回来!” “去去去!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小丫头想得倒美,金刚符该上交的上交了,该送礼的送礼了,退回去是不能够了! 五人走到一个写着大大“五”字的电梯处,进了电梯,都刷了身份卡。 说起住处,原来五人都住在负五层,相距也不远。 按说左铮和荣梵的身份只够住在负三层,连去负五层的资格都没有,是作为朴真道长保镖,拿的特殊身份卡。 如今这个社会,能够请到家里吃饭的,不是亲人,必然是特别交好的朋友,林自在五人一狗上了楼梯,对面秦工程师的妻子本来是出门扔垃圾的,听见声音又退了回去,躲在门后悄悄地看。 第269章 心事了。 五人进了屋,林自在听到对门门响,那个女人拎着垃圾下楼了,悄悄给她丈夫打电话说:“对门那女的回来了,领了一帮男人,还有个老道!” 电话那头说:“韩熙你听着,能进基地的就没简单人,何况是咱们这一层的,你可不许乱看乱说,得罪了人我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啊,人家就是跟你说一说。” *** 基地的房子还一直没住过,林自在只是现焖了一锅米饭,看似在厨房忙忙碌碌,实则菜品全是从空间里拿的现成的。 半小时后,庄玉城闻到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肉香,忍不住抽动鼻子,走到厨房门口,“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香?” “猪肉。” “别骗我,我没见过猪走,可吃过猪肉!” 林自在也不争辩,这是八十年代,她在农村吃杀猪菜时,连吃带拿的一份猪肉炖粉条,纯粮食喂养的笨猪肉,不香才怪呢。 餐厅的餐桌不大,只有四把椅子,庄玉城一抬手,身边立刻出现一把椅子,众人早见过他从空间里拿集装箱了,此时都赞:“组长空间连椅子都有,足见规模不小啊。” “我这只是小技,跟小金没法比。” 林自在笑,“我可不能跟您比,就是取个巧,杀怪比较方便罢了。”这点早就暴露了,也没什么遮掩的。“道长快入座,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朴真道长本来对林自在的空间十分好奇,想借着庄玉城的话茬多打探几句,见林自在把话题引开,也就不问了,“好家伙,这也太丰盛了,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锅包肉,北京烤鸭,凉拌大拉皮,酱炒鸡蛋,辣炒牛肉,无量天尊,居然还有黄桃罐头!” 庄玉城是京城人,不懂道长为什么对着黄桃罐头大发感慨。 朴真道长笑着说:“在我小时候,东北孩子生病了父母都会给买黄桃罐头吃,吃了病就很快好了,有种说法就是黄桃罐头神会保佑每一个东北孩子。” 左铮笑着接口,“我们西北孩子有拉条子神保佑。” 庄玉城哈哈笑,“那京城孩子是什么神保佑?烤鸭神?” 林自在严肃地说:“不,是豆汁儿神。” 哈哈哈,大家开怀大笑。 最后荣梵幽幽地说:“南方孩子有蟑螂神保佑......”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大黄在一边急得直刨地板,提醒林自在也给它准备一份。 林自在从厨房端出拌了猪肉粉条汤的狗粮,上面还铺了几块猪肉和鸡蛋,对大黄说:“只有这些,你慢慢吃,别一口气吃完了流哈喇子惹客人厌恶。” 大黄点了一下头,果真吃两口,就停下来看看林自在。 大家都觉稀奇,庄玉城说,“你这狗原来一点儿都不呆啊!” 大黄蔑视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庄玉城率先动筷,夹了一块猪肉送入口中,咀嚼几下,赞叹,“我去!怎么有这么好吃的猪肉?” 又夹了块鸡蛋,再次大赞,“好吃到哭!这绝对不是手艺好这么简单的事情,这是原材料的问题,你是不是把鸡祖宗下的蛋偷了!” 众人也是每吃一道菜都赞叹一番,除了左铮,其余人都不怎么喝酒,只顾埋头苦吃。 朴真道长滴酒不沾,他吃得很是尽兴,笑着说:“庄组长,我要求换个地方住,我要和金副组长做邻居!” 林自在却是喝了一盅酒,她笑着说:“道长是吉林人吗,是不是鲜族人啊?有人叫你瓢真道长吗?” 朴真道长一本正经摇头,“我本姓李。” “李长庚?” “不可胡说!朴在道德经中,指的就是树木、树林,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常德乃足,复归于朴......至于真,道家修行修的不就是个真吗?” “哦,受教了。那,道长有妻子吗?”林自在借着一点酒意问出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没有,我是全真弟子,不许娶妻。精诚道长有妻有子,他是正一派的。只因我派主修肉身,要保证元阳不外泄,正一主修灵魂力量,入世修行。但两派在宗旨和经教体系上是一致的。” “原来是这样。”庄玉城说,“我不是道士,我也没有妻子,呵呵。” 左铮和荣梵也跟着说:“我也没结婚。” 大家都看向林自在,她摊手,“我也没有。为什么要结婚?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连那种保质期不超过十八个月的恋爱都懒得谈,结婚干什么,生孩子么,孩子有什么好,三岁以前屁事不懂,三岁就开始逆反,七八岁狗都嫌,到了十三四岁更是逆反到上天入地,刚好一点点,十八岁成人了,出去上大学了。我为什么要怀胎十月,要身材走形,要牵肠挂肚......” 庄玉城点点头,“所以,一切的一切,早早都在昭示着末日的到来。海洋的污染,对火山的干预,人类欲望的降低,新生儿的减少,一切,都是末日的象征......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 接下来的日子,林自在每天大半时间都在修炼,累了就在太极空间里种点菜,一天,她突发奇想,分别在两垄菜地浇了黑水和白水,下一次修炼间隙就发现浇了黑水的没什么变化,浇了白水的生长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想起大黄喝过黑水啥事儿没有,她又给大黄弄出来一个水团。 大黄见了两眼放光,一个饿虎扑食就吞了水团,吧唧吧唧嘴,意犹未尽。林自在摸摸狗头,“你是不是喝了这水就变得聪明了?再喝几次,我是不是得送你去上学了?” 大黄听了乖巧地点点头,乐得林自在哈哈笑个不停。 一个月后,林自在将庄玉城所送玉石几乎用了个干净,意念范围终于又扩大了一倍,接近于8400公里。 等不及好好休整一番,也不顾意见老大的大黄的哼唧,林自在第一时间将意念探到鹅国北极圈附近的一块土地,那里是倭国租借的地方。 意念在海防战场锻炼过后,利用起来更加如臂使指,只半小时的搜索,包括平螺钿背八角镜、双羊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曜变天目茶碗、王羲之《丧乱帖》、双鸟鼍鼓(同驮)、错金银刺虎纹铜镜、新时期时代的马家窑彩陶把手壶、商代甲骨文片、战国蟠螭纹鼎、唐代宝庆寺浮雕造像、唐代武则天时期的十一面观音龛、北魏菩萨佛头、白瓷凤首瓶、青花鱼藻文罐等珍稀国宝在内的近百万件中国历代文物,都被她一举收走。 至于民间收藏家手里零散的文物,林自在觉得,还是等哪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来收取吧。 文物被保存得相当小心,这种特别觊觎和珍视别人的宝贝的心态,林自在也是搞不懂。 这次,自然又是锦衣夜行,现在基地的环境依然不适合拿出文物来。 心事一了,林自在心情极好,她牵着大黄出去,到负五层唯一的小学操场上一通狂跑,大黄跟在身边,更是兴奋得不行。 回到住处,刚上楼梯就闻到一股子臭味,就听对门那个叫韩熙的女人正在尖着嗓子责怪女儿,“秦小喵你怎么搞的啊,你都四岁了,怎么还能拉裤子里呢!” 林自在不想闻臭味,转身就走,就听那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是我拉的,是我们幼儿园张老师拉的!” “张老师拉到你裤子里的?”韩熙哭笑不得。 秦工程师气得不行,“明明是快到家了,她自己拉的,在幼儿园就知道玩儿,电梯里憋不住就拉了,我当时就社死了。” “行了快进去吧,一会儿你把她这身衣服全都扔了吧,臭死不能要了!”韩熙抱怨说:“你女儿这点是随了谁,是想象力丰富还是天生爱撒谎啊,上次她的水壶丢了,还非说是孙悟空给偷走了!” 第270章 姐姐,我可以摸摸它吗 秦工不满地说:“你不就是想说孩子随了我们家人么?我们家可个个都是高知,随了倒好。倒是你,对孩子过于严苛,才导致她不敢说实话,总是把责任往外推,对,就像你现在,从不肯检讨自己,什么错都是孩子的,都是我的!” “你是怪我没教育好孩子了!那你自己怎么不带,我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我容易吗?” “你可以不上班。” “你这是人话吗?” 林自在走出单元门,感慨这么好的居住环境,却没摊到一个安静的邻居,这一个月来,隔壁总是传来孩子的笑声哭声,以及夫妻俩的吵架声,有一天早上,那个叫秦小喵的女孩居然在林自在门口对她妈妈说:“妈妈,就是这家的大狗咬我,追着我跑,我拿石头打它,它还是追我,我一直跑到幼儿园,看门的爷爷一下把它打跑了,打得嗷嗷叫。” 任谁家有小孩子,都会对大狗有所防备,大黄再聪明也有人不喜欢,这也是林自在尽量避免和邻居碰面的原因。 出门就遇到一个人,手里拎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本书一瓶水,不知在想什么,差点撞到林自在身上。 林自在记得他,他就是在电梯上看书忘记刷卡的那个人。 原来他也住这个单元,林自在见他似乎什么都没闻到一样,直接上了楼,笑了笑,带着大黄出去了。 曾佳茹的身份卡只能在负二负三两层使用,但林自在的身份卡却可以在负二到负五层之间通用,她决定带着大黄去负二层的二手交易市场蹓跶蹓跶。 他们先是坐负五层的电梯上了地面,然后又换乘负二层电梯下去。 二手交易市场,其实是一片足球场大小的空地,规规矩矩摆着四排摊位,每个摊位都是一米宽,只要交上五十元,就可以租用一天,只要不违法,卖什么都可以。 林自在从左边开始逛,第一个摊主是个漂亮女孩,面前摆着七八个名牌皮包、手包,还有各式各样的帽子,围着一些年轻人观看,林自在没兴趣,直接略过,第二个摊位卖的是童装童鞋,还有不同阶段的婴儿奶粉,最里面还摆着一个婴儿车,林自在也略过了,就这样,一路看过去,有卖旧家电旧家具的,卖儿童图书的,有卖防尘面罩的,卖蛋糕奶茶的,应有尽有。 最没想到的是,走到一半,她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坐在空空荡荡的摊位前,面前只摆着一个玉符,旁边放着一个手机,屏幕上闪着一行字“十万元,概不讲价”。 不用拿起来看,林自在也知道那是自己制作的。 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她在网上卖一万元的玉符,在一号基地卖到十万元,这说明玉符效果好,收到认可和欢迎,只是,这块符不是网上出售的,是给庄玉城提供的那一批。 见她驻足,那青年主动搭讪,“平安符,绝对保平安,只要十万块。”又逗大黄,“这狗子好乖,一个狗证不少钱吧,一看你就是不差钱的,买一块吧,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啊!” 林自在往前走两步,“这是你制作的玉符吗?” “我哪里会制作这个,我是替别人卖的,哎你买不买?不买别挡着别人!” 林自在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牵着大黄继续往前走,听到青年嘟囔,“明码标价,买不起就别看!” 转了一大圈,林自在什么都没买,因为她什么都不缺,这让她多少有点说不出来的沮丧。 一人一狗上了地面,戴上面罩,又继续逛,地上城分成若干功能区域,走过医疗区域,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直接开进急诊大楼,西医院后面,是规模相仿的中医院,隐隐传出中药香,旁边角落里,还有一家小小的宠物医院。 路上遇到一队婚车,新人戴着面罩冲路人挥手致意,抛洒喜糖。车子已经绕城一周,新郎把新娘抱下车,朝着通往负二层的电梯而去,后面一众人鼓掌祝福。 酒店饭店区域,香味四溢,多功能料理机正在炒菜,每一种食材调料都有严格克数,就连火候也是设定好的,做出的饭菜保证绝对是一个味道。但极少有人堂食,大都是机器人将打包好的餐食送上来,客人就带回地下城,毕竟地上摘了面罩吃饭,风险还是比较大的。 行政区最显眼的是基地政府大楼,虽然也是四层,但四四方方的,占地面积很大,一楼是多功能大厅,环保、物价、民政、环卫等部门一字排开,大厅里坐着许多排队等待叫号的市民。 基地跟其它城市没什么差别,相比来说,用到人工的地方还稍多一些,毕竟两百万人口,不能全部坐吃山空。 城市四角,都驻扎着一支部队,承担卫戍职责。 林自在不知不觉,就走到地上城的边缘,只见一架中型飞行器缓缓落下,几分钟后,有人拖着行李走出来。 林自在对大黄说:“你走够了没有,咱们回家吧,基地生活真没意思。” 大黄抬头看她,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妈妈,你看这大狗会点头呢,真好玩儿!” 林自在回头,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一个马尾辫甩啊甩的,虽然隔着面罩看不清全貌,但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漂亮的。 女孩背后背着一个大背包,手上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她妈妈也是一样,两人应该是刚来基地入住的。 女孩快步追上林自在,“姐姐,我能摸摸它吗?” 林自在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大黄,“你想让她摸你吗?” 大黄鼻子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林自在无奈地摊手,“对不起,它不愿意。” 女孩顿时发出银铃般的的笑声,“哈哈哈哈,你的狗可真好玩儿!” 林自在被大黄扯着走开,回头对她笑,“直男狗,没办法。” 女孩听了又大笑起来。 唉,她可真爱笑啊。 第271章 证人 能够在末世黑暗中这样畅笑的女孩,内心一定是极度光明的吧。 林自在回头多看了她一眼。 那女孩又喊了一声姐姐,“请问!”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份卡,“请问,我们要去......负三层和负四层,该怎么走?” “那你们要乘坐两部电梯了,那边写着三的电梯通往负三层,写着四的就通往负四层。负四的身份卡可以去负三,反过来则不行。另外,各层互不相通,需要回地面换乘电梯,有点麻烦。” “我明白了!谢谢姐姐!”女孩眼睛弯弯的。 林自在对她摆摆手,“再见。” “那个......你,你是欢喜吗?”一个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自在站住回头。 女孩先于林自在说话,“妈妈,你认识这个姐姐?” 女人没回答女儿,而是一直看着林自在,等她回答。 林自在看着女人的脸,但以她强悍的记忆力还是没有想起这人是谁,她点点头,“我是金欢喜。您是?” “你真的是欢喜!你长大了!你长得太像你奶奶了。”女人声音带着点哽咽,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林自在。 脑子里像有道闪电突然划过,林自在想起来,整理李金萍保险柜时,金逸轩丢下的相册里,见过的一张合影,是了,面前这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正是金欢喜的亲生母亲! “您是,钱女士吧。”林自在斟酌了一下,选择了这个称呼。 钱女士眼圈一红,抽了一下鼻子,“好,你怎么称呼我都可以。欢喜,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二女儿钱乐怡。” “妈妈,我怎么成了你的二女儿?谁是你的大女儿?”女孩惊讶得眼睛圆睁,慢慢醒悟地转头看林自在,“她么?她是你的大女儿?” 钱女士已经泪流满面,她情不自禁抓住林自在的手,身体颤抖,一把抱住她,面罩硌着她的肩头,有些疼。 “妈妈!”女孩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惊呆了,少女不明白,刚下了飞行器,不过是看到一条胖狗,又多问了一句路,怎么就多了一个姐姐呢? 大黄喉咙发出警告的声音,频繁地看着林自在的表情和手势,就等她一声令下,扑上去保护主人。 林自在不习惯在街上被路人围观,她拍拍钱女士的后背,“好了好了,我先送你们去负三层,找个房子住下,有话慢慢说,好吧。”说完主动去找了一辆行李车,帮她们把行李放上去,忙个不停,反正怎么都比与一个陌生人拥抱要好得多。 三人进了三号电梯,林自在还有些懵,世界这么大,就这样也能相遇?她今天糊里糊涂的四处蹓跶四处逛,难道就为了到城门与她们相认吗? 电梯即将关闭,又上来一个人,边走边与人手机通话,“以后还是拿基地外头吧,太费劲了,嘴皮子都磨薄了,嗯,可不是,基地太安全,一个个又不识货......“那人一眼瞥见大黄,又飞快地看了林自在一眼,快速结束了通话。 这人正是在二手交易市场卖玉符那个青年,听他说话,应该是已经卖掉了那个玉符,并且手头还不止一枚。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林自在还是没打算多管闲事,交上去的金刚符,她早已获得相应报酬,也了了自己心事,上边怎么分配玉符,就不关她的事了。 电梯平稳下行,负三层可不是普通的负三层,它位于地下一百五十多米深处,钱女士和钱乐怡都有一肚子话要问,碍于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所以一直隐忍着。 林自在谁也不看,眼观鼻鼻观心。 “请问,你们是刚来基地的吧,你们有住处了吗?我是房屋中介.....”那青年忽然凑到钱女士跟前问。 “有。”林自在打断他。 青年猛回头,“哦哦,你们一起的啊,算我没问,算我没问。”青年说完往电梯门处走了走。 电梯到了,青年第一个走出去,差点撞到一个正等电梯的人,那人不满地说:“看着点啊!” “对不起对不起。”青年一错身打算离开,林自在伸手一指,“抓住他!” 被撞之人一愣神,那青年已经跑出老远,林自在一抬手,一个小石子飞出去,打在青年腘窝,他腿一软摔倒地上。 林自在松开大黄背上卡扣,“冲!” 大黄嗖地一下冲出去,将刚要起身的青年扑倒,大爪子按在他脖子上,大嘴呼哧呼哧对着他的脸,青年吓得哇哇大叫。 路人也惊呼,“啊!有大狗咬人了!快报警!” 被撞之人终于醒悟过来,惊呼,“金组长!” “你丢东西了。” 那人上下一通拍,“糟糕!”他回头看一眼仰面试图挣扎的青年,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 林自在打个唿哨,大黄跑了回来,卡扣重新扣上,林自在弯腰拍拍它的脊背,“好狗!” 那人在青年身上摸出一块玉符,气得七窍生烟,“好小子,居然偷到我头上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说完抡拳就打在青年鼻子上,青年顿时鼻血长流。 “许清溪!”林自在喊。“送派出所。” 那人立刻住手,一搡那青年,“哼!便宜你了!” 不用送警,已经有巡逻小队路过,许清溪大喊:“这里!这里有人偷窃,我报警!” 巡逻小队一共五人,全都跑步过来了,许清溪拿出身份卡,“警官,这是我的身份卡。” “哟!异能者!”巡逻的警察笑着和他握手,“失敬失敬!” 青年一听异能者,懊恼地捶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是这样,我刚执行了近半年的任务,第一次回来休假,这才第二天就遇上小偷,他偷了我的平安符,玉符是异能组配发的,市面价值最少一万块。” 警察笑,“可不止哦,咱们基地都卖到十万块,据说其他城市卖得更高呢。” “哦?这么贵!兄弟!这小子手法熟练,一定是惯犯,你们一定要严惩他,这样的人怎么混进基地的?一定要把他赶出基地!” 青年听了大叫冤枉,“我没偷!没偷就是没偷!玉符是我自己的!”说完伸手一指林自在,“不信可以问她,她看到我在负二层二手市场摆摊了!” 第272章 忧郁王子 林自在笑了,看来这人是彻底慌了神,忘了刚才是谁喊的抓他,居然想让自己给他作证。 警察顺着看过来,又看了一眼大黄,神色一正,立刻对着林自在敬个礼,“金组长!” ——就像所有交警都必须记住几个关键车牌一样,这个巡警自然也熟记了一号基地所有关键人物的特征。 青年顿时愣住,连钱家母女也都搞不清什么状况了。 林自在对警察点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人的确在负二层交易市场卖过玉符,但那枚是绿玉符,他现在偷窃的是白玉符,具体情况,你们可以协调市场方面,也可以查查他今天的收支情况。” 青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大喊,“异能者就高人一等吗?天下一样的玉符多了去了!就因为我不是异能者,就没资格拥有吗?我没偷就是没偷,你拿出证据!” 警察拿出执法仪,当场调出电梯和电梯外监控,显然青年十分有经验,以身体遮挡了摄像头,警察并没有获取能证明他偷窃玉符的有效视频。 青年声音更大,吸引了路人注意,“我要找律师!我要告你们徇私枉法!” 林自在不想跟他纠缠,对许清溪说:“我还有事,你自己去派出所吧,事情不难解决,我这就联系庄老大,他那里肯定有发放记录。” 青年见她要走,冲她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牵个破狗四处蹓跶,我不过是让你买不起就不要影响我生意,你居然就这么诋毁我!” 林自在回头盯了他一眼,对许清溪说:“以后好好保管自己东西,保不住就别带着了。至于他,还有同伙,顺着往下查!” 许清溪三十多岁,被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孩训了,却只能低头称是,他是北部异能小组的组长,在林自在去哈尔滨视察时有过接触,知道上司是对自己身为异能者居然丢了护身符而生气,他自己也觉得羞恼,一口气撒不出来,正考虑等这小子放出来,一定要好好削他一顿。 “组长放心!” 一辆巡逻车无声停下,警察将青年拎上车,许清溪也上了车,回身对林自在说:“对了组长,你是不是要去租房啊,我这就给你联系一个!” 林自在摆手表示不用。 她给庄组长打电话说了情况,请他派相关工作人员去负三层二区派出所处理事情。 庄玉城听到有人在市场卖玉符,很是吃惊,“十万块?这么难得的东西,自己不用为什么还要卖?” “得来的太容易,怕就不珍惜了吧。”林自在前后一共制作了三千左右的玉符,大半都给了异能组成员和海防前线人员,最大的一批,则是交给庄组长的一千个,送出去交出去的东西,她也不想多干涉,只是一号基地这样严苛的限制条件下,居然还有小偷混进来,就有些让人失望了。 收了线,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说是社区负责房产租赁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前方十字路口等待她了。 林自在这才招呼一直愣愣站着的钱家母女,“走吧,去社区报备,再租个房子,看你们经济条件应该不错,就租个好些的房子吧。” ** 钱女士果然是姓钱的,出手豪阔,一上来就盯上一百二十平的三室两厅户型,“这个好,三个卧室正好,咱们一人一个!” 社区人员满面笑容,“对不起女士,以您的婚姻状况,您只能租这种四十平米的小户型,您知道,基地的房子有多紧张,很多单身人士都住的集体宿舍呢。” 眼见钱女士眉头紧皱,她又笑着说:“不过,有金组长在,肯定要给您特殊照顾的,这里有还空着几户七十平米的户型,位置离马路有点远,不过也相对安静许多,咱们的房屋现在都没有朝阳或者挡光的顾忌了,天幕完全可以照顾到所有的住户!” 钱女士脸色缓和许多,也不拖拉,看了视频就很快选定一个四层的房子,交了租金。 社区人员一走,钱女士又一把抓住林自在的手,“欢喜,你真是异能者啊?太好了!可惜你妹妹检测过了,说不是,不过她数学很好,这次就是特招考入基地大学的呢。” “现在外头都知道基地的存在了吗?” 钱乐怡凑过来,“末日模式下,民众接受什么都非常快了,起初一周抱怨声很大,后来,各省省会也公布了新建的不同级别的避难基地,越来越多有能力有钱的人,从东部撤离了!对了,姐姐,我听那人叫你金组长呢!” 林自在看这对母女,对自己的态度那么自然,仿佛她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而不是今日才刚相见。 她对她们没有什么抱怨,也没有什么期待,只是感慨缘分的奇妙。 这一辈子,与原主家人的牵扯注定要更深切一些了。 “是,我是异能总部的副组长。” “哇!姐姐你真厉害!”钱乐怡拉着林自在坐下,又想伸手去摸大黄,大黄警惕地后退一步。” 钱乐怡也不恼,咯咯一笑,“妈妈,快把好吃的给姐姐......你怎么了妈?你别哭啊,现在没外人了,你就说说吧,我怎么就多了个姐姐啊!” 钱女士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林自在,“欢喜,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照片的?” “奶奶去世后,在她的保险柜里,有本相册。” “呵,这个老太太啊,你一定也不知道我的姓名吧?” 林自在摇摇头,“没人告诉我。” 钱女士眼泪汹涌,“我生你的时候,只有22岁,那时候,我被你爸爸那张脸,和忧郁的气质给迷住了。”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出了声,“真的!你爸爸年轻时还是挺帅的,有点忧郁王子的气质。” 林自在没笑,她实在无法从一个整天沉迷游戏、粘在床上的中年男人身上,提炼出一丝一毫“王子”的感觉来。 第273章 缘分 “我毕业旅游时,遇到去写生的你爸爸,是我主动追求的他,我喜欢他画画的样子,虽然他是被动的,但我能感到他也是爱我的。 年轻时的爱,就是那么简单,我常常捧着下巴看他的侧颜,对他的缺点视而不见。 怀上你是意外,但已经怀上了,我就打算好好把你生下来。你外公外婆却极力反对,让我堕胎,回到杭州,但当时我已决定和你爸爸结婚了,你奶奶对我特别特别好,相比之下,你外婆的强硬态度就把我更快地推到了金家。 你外婆哭得很伤心,求我不要结婚,但当时的我一意孤行,还是嫁给了你爸爸。你出生后,你奶奶和你爸爸讲,是她偷偷把每个避孕套上都用针扎了洞,才怀上你的。你爸爸当时非常生气,和你奶奶大吵一场,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照顾任何人,也生气你奶奶的控制他的生活。 我更生气,与你奶奶吵了起来。 你奶奶的控制欲特别强,你爸爸的逆反性也特别强,母子俩总是针锋相对,其实,你奶奶对他真是掏心掏肺地好,但他始终和她对着干,你奶奶总说他是上辈子的债主来讨债的。 我并不会照顾孩子,也急于工作,所以你自小就是你奶奶带大的,这一点我非常感谢她。后来你爸爸工作上遇到点挫折,也为了躲避你奶奶,就去了青岛,我不想去,去也带着你去,但你奶奶说你太小,离不开她,又催着我去照顾你爸爸,并明里暗里要我再生个二胎。 你爸爸没有你奶奶的控制,但依然一蹶不振,我却在你外公和舅舅的帮助下,开了一家服装公司,承接品牌服装加工,后来几年,我自己也设计服装,生意越来越好。 你一岁半的时候,我们离婚了。 我不爱他了,我甚至只要看到他的影子都觉得厌恶,我再不能忍受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我甚至宁愿把公司一半分给他,只要他痛快离婚,只要他把你的抚养权给我。 但你奶奶却不同意,她跪在我跟前,哭得死去活来,她说一直带着你,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她,还说你爸爸心理出毛病了,没心没肺地,以后肯定不会再结婚生子了,让我把你给他留下。 无奈之下我同意了。 离婚后我回了杭州,说来也奇怪,你小时候我根本没带过你,我以为我不会太过牵挂你,但离婚后我老是梦见你,听到街上有孩子喊妈妈我就一惊一乍的,老觉得是你在喊我。我多次回滨城去看你,你奶奶劝我要是不能复婚,就不要老是来撩拨你了,她说我一走,你总要哭上好几天才能平复。 后来我就远远地看着你,不靠近,你看,我的手机相册里有你七岁之前的很多照片。 后来,我又结婚了,生了乐怡,她爸爸并不知道我有过婚史。” 钱乐怡一脸讶然地听着母亲诉说,一会儿看看林自在,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林自在却一直很平静,她不打算代替金欢喜刻意做出任何表情。 钱女士士声音又哽咽起来,“对,当年你外婆哭着求我不要结婚时,我也和你一样冷静,一样没有表情,非常坚决地说我一定要跟金逸轩结婚,一辈子不后悔。 我怎么伤了我妈妈,我的女儿就会怎么伤我。”钱女士泣不成声,一手捂着眼睛,“我真没想到,一到基地就会遇见你,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下意识就喊出了你的名字,你总是在我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你的时候,忽然跳出来......” 面对一个母亲的哭诉,女儿的不回应应该是最大的打击了吧。 钱乐怡气愤地说:“姐姐,你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吗?好歹说一句话啊!” “不要,乐怡,不要怪姐姐,是妈妈对不起姐姐,你试想一下,如果是你从小离开妈妈,二十多年,一直不去找你,你会怎么想?” 钱乐怡懊恼地叹气。 “我知道,我说了这些你未必肯原谅我,你奶奶说的也应该不是这个版本,不管怎样,都是我对不起你,尤其是乐怡出生后,我渐渐很少想起你,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你不知道我一出闸口,看到你时的心情,我觉得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竞争成功,也让你妹妹考入了基地大学,就是让我们团聚的!” “我听社区人员说你的婚姻状况是单身,所以你是又离婚了?” 钱女士点点头,“她爸爸有了外遇,我用了一年时间搜集证据,最后成功让他净身出户了!可惜离婚半年,太阳就被遮住了,人们天天都穿着防护服,我的公司效益也不好了。这次到基地我准备大展拳脚的。” 林自在点点头,这位钱女士是个直接了当的人,爱就直扑,不爱了多一天也不忍。 林自在给的一点点回应,让钱女士很高兴,抓着她的手,“欢喜,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组长,妈妈都得告诉你,包括乐怡,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凡事不可凭着一时冲动,妈妈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但是要你们清楚,爱情就像是夜空里的烟火,只惊艳那么一瞬间,也只能惊艳那么一瞬间,如果曾经相爱的人,不爱你了,一点都不要惊讶,也不比挽留,烟火散尽,一切归于平静,而时光永不能倒流。” 钱乐怡抱住钱女士,“妈妈!” “妈妈不该在你还没有谈恋爱的时候,就跟你说这些让人灰心的话,但是,比起扫兴,妈妈更不愿让你们受伤,妈妈恨不得马上把所有经验都告诉你们,让你们避坑躲灾。” “我才不谈恋爱,我要一辈子和妈妈在一起。”钱乐怡在妈妈怀里蹭了蹭脸。 “傻孩子,你终归会遇到让你心动的男孩的,遇到了就去爱,但是要给自己保留一丝清明。” “不,我觉得数学比男孩子有趣多了,它是探求世间一切现象和规律的出发点,我喜欢数学,从求解过程到最终结论,都是充满乐趣的,比读一本悬疑小说还要过瘾,男孩子不行,要么过于简单,要么变数过大,不值得花心思。”钱乐怡一脸认真,刚才撒娇的憨痴全不见了。 钱女士无奈摇头,又问林自在,“你有男朋友吗?” 林自在摇头,“我暂时没有打算。” 钱乐怡接口说:“我也没打算,也不打算生小孩,过几年想生的话,我会求助精子库。” “胡说什么!”钱女士瞪她一眼,“你才几岁,就把话说得那么肯定?” 转头又问林自在,“你奶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是生病了吗?” 林自在把情况说了,钱女士呆愣了一会儿,“在我五十多年的人生中,只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她控制欲强,目的性更强,单位的工作一丝不苟,孩子也照顾得很好,一辈子更是把你爷爷牢牢攥在手心里,她还想把你爸爸,把我和你都控制住,但是我不听话,你爸爸更不听话,这是她的遗憾。” 林自在心说:你们俩都跑了,留一个白纸一样的金欢喜,李金萍倒是好控制了。 “在我生命的前半段,遇到他们母子,是我的一个劫,但也让我迅速成长了。以前提起他们我会有些怨气和恨,现在不了,都消失了。” 林自在看着倾诉后已逐渐平静的钱女士,拿过她的身份卡,微笑说:“原来你叫做钱意涵。” 钱女士眼圈一红,“可怜的孩子。”又试探着拥抱她,“你爸爸当年总叫我遗憾,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手抚养你长大,不过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我就说,我们母女的缘分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的!” 钱女士和金欢喜的缘分,还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 林自在拍拍她的后背,钱女士松开她。 林自在慢慢地说:“不纠结是对的,说白了,你一辈子里遇到的人,大半不是来与你结缘的,而是来了缘的。” 第274章 欢迎学妹 钱女士被这句话定住了,呆呆地来回看着两个女儿,一把抱住她们俩,“妈妈不要和你们了缘,妈妈要生生世世都做你们的妈妈!” 钱乐怡轻摩着她的后背,“好好好,我们都不分开,下辈子我来做妈妈,你们做女儿好不好?” 钱女士破涕为笑,“胡说八道什么啊!让你姐姐笑话!” 这次却换林自在呆愣起来,牵绊深的缘分真的会这样吗,所以她才会和邱鹿鸣有两世缘分的吗?那和林秀娥的缘分了结了吗,她在另一个时空如何使用那具身体,这么多年过去,她是又夺舍了谁,还是穿越成了谁...... 钱乐怡很会哄人,一会儿就把钱女士哄得开心起来。 林自在看看手表,起身告辞,“我还有事。” 钱乐怡也拉过自己的行李箱,“妈妈我先去学校报到。” 钱女士有些失落,不舍地拉着林自在的手,“你住哪里,妈妈能去看你吗?” “我住负五层。” “啊。”钱女士欣慰又无奈,“那欢喜你常来看妈妈啊。不要怪妈妈,那是我第一次做妈妈,很多事情真的只有过了三十岁、四十岁才会真正明白,你要给妈妈机会弥补。” 林自在点点头,“我送乐怡去学校,你放心吧。” 钱女士眼巴巴地看着林自在牵着大狗出门,渴望她能喊一声妈妈,或者主动抱一下自己告别,但是没有,她头也不回就走了。 关上门,钱女士放声大哭。 ** 林自在和钱乐怡在通往地上城的电梯里。 钱乐怡一直在看林自在,“我还是不能马上接受,多了一个姐姐。” “不必勉强。” “我小时候常常跟妈妈说,你给我生个姐姐吧。妈妈总是笑着不说话。” “所以,你是叶公好龙。” “不,我只是不能马上接受,我很喜欢你,你那么出色,又是异能者,哈哈我到学校跟人说我姐姐是异能组长,肯定谁也不敢欺负我,是吧!” 林自在笑笑,示意她戴上面罩,电梯已经到地面了。 “姐姐你干嘛那么看我,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用操心妈妈,她也就是刚见到你哭一哭,等下她的工作一开展,就什么都忘了。你在奶奶家长大,我何尝不是在外婆家长大,我的数学启蒙者是舅舅。你看,你遗传了父亲那边的体质成为异能者,我遗传了外婆的智商学了数学,都不错。” 两人又进了四号电梯,钱乐怡抱怨说,“电梯这样设计也太麻烦了,上上下下的,有点急事多不方便!” “每一层设施都是齐全的,并且,每一层的人也基本不会和其他层有交集。”其实,普通人不知道地方,是有贯通负一到负六层的电梯的。 “这就算给人分了等级了?” “基地以外又何尝不是早分了等级,有的是用地位,有的是用金钱,有的是用智商,有的,是用容貌......” “嗯,还真是。我们以前很少讨论这类话题,外婆家多是学理科的,全家人除了妈妈这个异类,都善于运用科学方法来解决问题,喜欢推理,注重现实和准确的结果,任何事情和问题都下意识具体化、量化处理,妈妈则不同,她更爱以直觉做事,很多时候甚至不计较后果,总之她和我们的思维方式都不一样,外婆说她是基因异变了,哈哈。姐姐你和外婆有点像,又不完全像,很可惜,如果她能见到你,肯定会喜欢你的。” 金欢喜的记忆中,的确没有和外婆家人的相处,看来这家人是真的看不上金家人。 “外公外婆在几个月前相继去世了,舅舅比妈妈大四岁,一直是一个人,他现在在西南三号基地。他为了我和妈妈,把一号基地的居住证,和妈妈交换了,我们递交了申请,等了一个多月才通过的。” 不知是血缘关系,还是钱乐怡本就善谈,一路上她都没停歇地说话,看她神色,半点牵强也没有,对林自在还真是没有芥蒂。 历次穿越,林自在都觉得,最难处理的就是与原主血亲的关系,不管是第一世,亦或是记忆里大长公主那一世,她都缺少亲缘,完全没有与父母至亲相处的经验,即便是陈静怡那一世,她生了四个孩子,也是到了第三个,才有些明悟母爱本质。 她最爱长子,却永远找不到方法和他好好相亲相爱。周逢春总是看她什么都好,宽慰她说是因为当小猫的时候没有老猫带着,所以爬树爬得不好是正常的。 电梯门打开,两个青春帅哥站在门口,充满阳光地说:“欢迎学妹!” 第275章 结束假期 两人的笑脸在看到大黄的一瞬凝固了一下,斟酌着说:“那个,学妹,校园规定是不许养宠物的。” 两个保安人员也快步跑过来,拦住林自在验看身份卡,看完身份卡,那保安惊得一个激灵,立正敬了个礼,双手奉还身份卡。 林自在接过卡,指着大黄脖子上的狗牌说,“这是我的狗,送完她入学,我就离开。” “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学校六区就是异能学院的地盘,马上建成了,您随意,随意!”保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带着点谄媚。 两个学生没看到身份卡,一脸迷惑。 钱乐怡笑嘻嘻说:“我姐姐是异能者!” 看到两个男生一脸惊愕和敬佩,她转头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冲林自在笑。 两个保安迅速用仪器验看了钱乐怡的身份卡和入学通知书,就放她们进去了。 两个男生殷勤地送她们出了电梯长廊,等了一会儿,一辆环城公交车停下,两人又帮着把行李抬上车,“学妹,理学院在第四站下车,那边会有理学院迎新组接站。” 钱乐怡咯咯地笑,“哎呀,我还以为你们会一直带着我去报到,再送我去宿舍呢!” 两个男生见她笑靥如花,不禁脸色微红,“那个,我们是工学院的,只能送到这里了。” “那谢谢两位帅哥学长了!再见再见!”钱乐怡甜甜地笑着,跟他们摆手告别,两个男生也不停地摆手。 钱乐怡转头对林自在说:“姐,基地真好,不仅安全,空气也好,还有学长来迎接,去年浙大迎新的可都是机器人!” 林自在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来送她。 整个负四层,都是大学城,边长十五公里的正方形城池,由井字形排列的四条大路分成标准的九宫格,每一个格子就是一个学院,城边是一条环城公路,周边八个学院的校门都对着环城公路,中间的五区则是主校区,所有行政、后勤部门都在这一区。 工学院位于东北部的三区,而理学院位于南部的八区。 八个区目前有七个学院已经开学,分别是文学院、理学院、工学院、航天学院、医学院、外国语学院、财经学院和师范学院。 唯一没有开学的就是异能学院了。 前行第二站就是异能学院,林自在特意留心了一下,大约二十五平方公里的校园,诗情画意,亭台楼阁,理学院办公楼是个穹顶式建筑,位于正门旁边,楼前是个不小的广场,广场西侧是个四角重檐尖顶设计的图书馆,与正门相对,图书馆后身有一条大路直通主校区,路的北边是个标准大操场,还有网球场、篮球场以及健身房,校园里还有三所食堂和四五个大小超市。十余栋风格各异的教学楼错落分布在校园里,最南边则是一栋栋的学生宿舍和教师家属楼。 不过,以目前全国的异能者人数,建立这样的学校,真的是......没什么必要。 又过两站,便是八区的理学院了,正门口果然有人接待。 理学院的女士很少,有三四个男生抢着过来帮助钱乐怡,她在这些学长帮助下,很顺利地办理了入学手续,一个脸上长着许多青春痘的学长教她在学生卡里存钱,一个高个子学长告诉她哪个食堂的饭菜更好吃,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学长告诉他礼堂边上的自习室更幽静,一群人帮着钱乐怡把三件行李一直送到了宿舍里面。 宿舍是两人间,一床一桌一柜,卫生间里还有洗衣机烘干机。 她的室友还没有来,钱乐怡忙着跟几个学长交换了电话,又乐滋滋接受他们的邀请等下一起去食堂吃饭。 林自在在宿舍站了站,就走了。 钱乐怡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姐姐你要经常来看我,最好也去看看妈妈。” “我很快有任务,恐怕要离开一阵子。” “啊?外头多危险啊!” “你能在这里安心读书,就一定有人在外头吃苦。” 钱乐怡立刻肃容,“姐姐!我懂了!” 林自在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没有数学人普遍的刻板固执,反而狡猾得像个小狐狸,她丝毫没初换新环境的紧张,反而一副如鱼得水的架势。 走在校园里,跟走在集市里,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整个负四层比末世前的校园更要和谐优美,同样都是二百多平方公里,加上教职工,人口也不足十五万,但这里的师生百分百都是高智商,林自在意念转了一圈,仿佛感受了这一层的空气里,都是饱和满溢的智商。 校外的环城路,让林自在想念起当年的春城联大校园,那个到处是泥土地、破草屋的,连玻璃窗都没有的校园。 这样寒酸的校园,已经是抗战时期的大后方能给予学生最安全的地方了。 ——任何一个时代,国家都会尽力为学子创造最安全的学习环境。 *** 再次坐电梯到地上城,大黄很是无奈地拱了拱主人,它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不停地进入那个方方的房子里。 林自在带它到公共卫生间处理一下个狗卫生问题,揉揉狗头,“大黄饿了吧,咱们马上回家吃饭去。” 在电梯口遇到朴真道长,林自在笑说,“基地真是太小了!” 道长说:“是啊,不过我马上就出去见识更大的世界了!” “又要去布阵了?” “是,这次要出国。” “出国?类似于援建铁路的那种出国?” “聪明!”朴真道长冲大黄嘬嘴唤了两声,大黄不理他,电梯来了,两人一狗跟着人群进了电梯,人多的时候,他们就不讨论这个话题了。 直到出了电梯,道长摘下面罩,呵呵笑说,“我回去取行李,一会儿就出发,你少不得也得准备一下了。” 见林自在一脸不解,又说:“唉,别提了,基地和若干主要城市有阵法保护,小城市就遭殃了。一些候鸟迁徙途中吃了海上的变异鱼类,这段时间逐渐开始变异了,疯狂袭击人类和动物,这是逼着人类将它们灭种啊。 另外,这半年来,气温仍在不断下降,野生动物没有食物来源,不断侵占小城小镇,唉,基地里温暖如春,熏风和煦,基地外边,饥寒交迫,一言难尽啊。” “那你还去国外,抓紧时间多在国内布阵啊。” “国家有更高层面的考虑,我必须服从指挥。不过,我还有两个徒弟,他们留在国内布阵,规模稍小些的阵法,完全可以应付。” “那就好,还是左铮和荣梵陪着你吗,路上小心。” 道长一笑,拍拍胸口,“我有金氏金刚符护身!” 林自在也忍不住笑了。 回到家,大黄咯嘎吱嘎吱吃狗粮的时候,林自在接到庄玉城的电话,她很快接起电话。 一语成谶,她和钱乐怡托辞说有任务,果真有任务了。真如朴真道长所说,基地外的形式十分严峻,作为主管两个行动组的林自在,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在基地过安详日子了。 庄玉城在通话最后又说了玉符的事情,那个青年在测谎仪等一系列检测下,已经老实交待了屡次盗窃的犯罪事实,同时也供出了以电工高级技师资格将他办进一号基地的一个亲戚。具体情况虽要过几天才有结果,但不难猜出他们必然会被驱逐出基地。 林自在意念瞄了一下金逸轩、钱意涵和钱乐怡,金逸轩从床上起来,重新窝到沙发上,他在看一部关于画家的电影;钱女士去了三层社区咨询,她打算注册一个服装公司,一脸精气神;钱乐怡则跟三个男生在食堂吃饭,面前是三瓶饮料和三份饭菜。 林自在耸耸肩,象征性推了一个小行李箱,带着大黄又上了电梯,大黄斜着眼睛不满地瞪林自在,让她哈哈大笑,抓了一把大黄的耳朵。 到了东部卫城,林自在看到了许清溪,他懊恼地耷拉着脑袋,“金组长,我才休了不到两天啊!” 见林自在居然和他等同一班飞行器,许清溪一下高兴起来,“金组长,你去我们北组啊!” 第276章 变化 仅仅是在基地住了一个多月,外面的世界又发生了巨大变化。 林自在这次乘坐中型飞行器,就发现从前由机器人做的服务工作,已经变回人工服务,两个高挑美貌的年轻姑娘,身穿紧身防护服,曲线玲珑,笑容满面,服务周到热情,但大半乘客依然面带紧张。 在这个时候离开基地的乘客,绝大部分是公出的公职人员。 飞行半小后,飞行器在西安降落,大部分人都下了飞行器,或换乘其它航班,或换乘高铁或磁悬列车。 没有新的乘客登机,飞行器很快又起飞朝着哈尔滨而去。 偌大机场空空荡荡,跑道上也只有少得可怜的几架飞行器在起降。 许清溪有些紧张,看着空了大半的机舱,悄悄坐到林自在过道边的空位,低声说:“金组长,新闻上说,昨天有架飞行器被飞鸟袭击,......坠落了。” 林自在看了他一眼,“不会的。” 许清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信金组长。” 飞行半小时后,空乘人员给每人发放了一份营养餐,就连大黄也有一份。 所谓营养餐,就是巴掌大的一瓶营养液,咖色的玻璃瓶里,看不清营养液的颜色,瓶身贴着一个小标签,写着品名、成分、出厂日期等,许清溪已经开瓶喝掉了一半,林自在没喝,连同大黄的一起收了起来。 许清溪喝完营养液,很满意地说:“啤酒口味,真不错!” 话音刚落,飞行器剧烈震动了一下,营养液空瓶咕噜噜掉到地上,空乘一脚踩了上去,滑倒在地毯上,一个女乘客发出尖利叫声。 末世后,出行变成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而乘坐飞行器的风险比之地面交通器又高了几成。 因为火山灰的缘故,飞行器只能在平流层之下的对流层飞行,这个高度天气本就变化多端,如今又加上了变异飞鸟的袭击,就更加危险。 但基地没有列车,进出基地最多的就是飞行器。 为了赶时间,出差办公的人们只能选择飞行。 许清溪紧张得不行,连连对林自在说:“没事没事儿,就是气流颠簸一下,别慌别慌。” 果然,跌倒爬起的空乘拿着通话器播报,“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行器正在经过一段气流不稳定区,将有短暂的颠簸,请您安心坐好,系好安全带!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将暂停洗手间的使用,同时,暂停客舱服务。” 几分钟后,飞行器平稳下来,但机舱里的气氛还是很紧张。 当空乘用柔美的声音播报说,飞行器马上就要在哈尔滨降落时,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随着飞行高度降低,黑暗中的飞鸟逐渐增多,林自在意念看到机长紧咬牙关,背后的衬衫洇湿大片,不停地与地面塔台沟通着。 林自在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头轻轻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机舱外,一只翼展五米的老鹰从高空俯冲而来,飞行器如果真的与体型如此之大的老鹰相撞,八成可能会坠毁的。机长紧张地向地面塔台求助,塔台也发现了老鹰,已经采用小口径高炮射击,只是投鼠忌器,并不敢过多发射。 老鹰机敏躲过炮弹,盘旋半圈又执着地朝着飞行器而来,林自在甚至能看到老鹰眼睛里的敌意,它怕是将这庞然大物当作了入侵的敌人吧。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林自在意念一个劈杀,老鹰当即头颈分离,骤然向地面砸去。 危险解除,机长目瞪口呆,地面安保人员也面面相觑。 飞行器盘旋一周,降低高度,缓缓朝一个大停机坪降落,离地面300多米高度时,一群鸽子从暗处轰然飞出,尽管机场已经启动驱逐飞鸟的音频系统,也出动十几架无人机驱逐飞鸟,但是对于这些变异的鸽子却无济于事,往日温顺的鸽子在黑暗中潜伏,时不时就出来偷袭一番,加强的驱逐音频已然无效,无人机也相继和鸽子同归于尽,仍有大量鸽子扑向缓缓降落的飞行器,一旦鸽子进入发动机,必然造成飞机失控。 机长迅速操纵飞行器提升高度,怒骂,“我操!前天还没这么多!” 林自在依然闭着眼睛,意念连劈,一阵血雨腥风,变异鸽纷纷落地,塔台对发愣的机长呼叫,“基地1005,立即落地!” 机长缓过神来,迅速降落飞行器,心有余悸地对副手说:“妈蛋!让老子穿回民国飞驼峰航线去也比这个好!” *** 省会城市的避难基地条件比之一号基地,自然是差了好多。 哈尔滨7831人防工程一度是国家最大的地下人防工程,位于地下21米处,面积达到11万平方米,包括秋林地下、国贸地下、红博地下商城都属于这一人防工程的一部分。 这里虽不及一号基地宏伟阔大,但七十多年前的工程,能做到有剧院、旅馆、车库,能通车,已经是十分不易。现在又进一步扩大,与几条地铁连接,更增添了最新的空气过滤系统,容纳三十万人避难,是不成问题的。 异能北部小组就刚刚搬进了这个地下工程之中,但办公室里值守的只有一人,其余人都出外勤执行任务了。 值班人员见到许清溪,又看到他身后的林自在,高兴极了,“哎妈,主心骨回来了!” 没有阳光,加之酸雨降临,东北平原上一片荒芜。 哈尔滨周边的帽儿山、香炉山、金龙山、二龙山等地野生小动物也发生了异变,防空洞的大屏上播放着新闻,一头头上长角的野生梅花鹿,蹦跳着下山,进入一个荒废的小镇,用蹄子踩住一只从阴沟里窜出的老鼠,张口就咬了下去。 山上的植物几乎枯萎殆尽,食草动物变异后,成了杂食动物。 一个一头白发的老人讥讽地笑,“看看,老鼠都上街了,人却躲进了阴沟里。” 这话虽然有些过激,但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所以没人反驳他,反觉心有戚戚焉。 一辆黑色小型电车停在北组门口,一个戴眼镜穿着防护服的政府工作人员模样的年轻中年男人下车,掏出证件给许清溪看,“请二位快快跟我去开个会!” 第277章 透支 两个月没有开会的林自在再度坐在会议桌边。 大屏幕上是密密麻麻四十余个会场图像,她看到了异能总部和其余三个行动小组的会场,也看到了庄玉城、曾煜昆和耿炎秋几人。 现实总是这样,就在人们逐渐适应在黑暗中生活,逐渐接受天灾以来的变故,以为控制了沿海就控制了变异怪物的时候,更大的变故来临了。 黄石火山就像是地球脸上挤破的一个脓包,脓血喷出去后,没有封口,反而发炎了。 旋转的地球,就如跳动的心脏,时刻都在产生热量,黄石地下空出的位置很快填补了新的岩浆,虽不至于再有大的喷发,但也时不时小打小闹,使得火山灰还是不断产生,并且环太平洋地区的地震和火山爆发持续不断,倭国四岛基本沉入海底,但是火山依然在海底喷发。 最糟糕的是,长白山天池也有了喷发迹象。 地球大半年没有日光照耀,植物尽数枯萎,食草动物中生命力强的变成了杂食动物,弱一些的几乎灭绝殆尽。 地球上到底已有多少物种灭绝,根本无法统计。 老鼠、蝙蝠、蛇、鳄鱼、蟑螂以及许多鸟类都突然大规模异变,两天内发生数万起人类伤亡事件,春城种子库告急,成都熊猫基地告急,各大肉蛋奶供应基地告急,大小城镇居民生存告急。 会议一开始就抛出一系列问题,砸得与会人员应接不暇。 但这次的会议异常有效率,主会场点名几个分会场发表意见,庄玉城也代表异能组表明了立场,大家一番讨论后,还是那句谋贵众,断贵独,主会场简短商议后,当即拍板: 各省必须以最快速度、尽最大力量转移民众,在一个月时间内将所有农村小镇居民集中转移到城市; 今年征兵人数翻倍,提高官兵待遇; 鼓励居民自发组成团队,团结协作,灭杀变异动物,政府会根据成果给予相应奖励。 异能组全力利用特殊能力,与军方合作灭杀变异动物,与科研人员协同合作,尽快研发出克制变异动物的有效武器。 一系列决定就地成文,立即发布。 散会后,紧接着就是下一个级别的会议,各省飞速将会议精神传达下去,两个小时后,一辆辆军车,一台台大巴车,一架架大型飞行器,从隐蔽处、从地下车库、从机库中驶出,开往全国各地,接到指令的城市基层组织开始清点空置房屋,乡镇基层组织也已经开始组织居民准备转移了。 当一切部署下去,市委书记命人端来饭菜,请林自在和军区司令员一同用餐,“吃饱点吧,后面有一场硬仗要打。” 林自在没胃口,只说:“请先给我找个安静的房间,我需要补两个小时睡眠。” 市委书记一愣,但很快就平静吩咐身边工作人员照做。 看林自在牵着大黄走开,市委书记一边吃饭,一边对军区司令说:“异能者到底跟咱们不一样。” 军区司令也是五十多岁,他拿起筷子吃饭,“不能小看他们啊。” 林自在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她进了房间检查一番,拍拍大黄,让它趴在床边,自己躺下放空,很快就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林自在准时醒来,随着体魄逐渐强健,她已经可以随时入睡,然后准时在设定的时间醒来。 神清气爽的林自在,给大黄喂水喂食,解决了卫生问题,带着它走出房间。 指挥室的大屏幕前,不断切换着画面,市委书记和军区司令一人手边四五部通话器,不停下达着命令,手边是还没有吃完的盒饭。 见林自在牵着狗进来,都一脸看不惯又惹不起的一言难尽表情。 林自在和他们打了招呼,找了个角落坐下,大黄端坐她的脚边。 两位领导部署的都是一省的工作,林自在却要顾及两个行动组的工作,覆盖面积之大,让她庆幸自己刚刚升级了意念范围。 她的手边也是四部通话器,分别连通着东组北组的四个正副组长。 意念扩散开,整个鹅国,包括租借给倭国的地区,一片混乱。 鹅政府有心照顾民众,但苦于没有中国这样的基层组织配合工作,原始森林中的野生动物大量涌入人类城市,造成大量人类伤亡。 倭国负责保卫文物的专职官员,准备撤离时,才惊觉绝密安保措施下的大批文物箱子竟然不翼而飞,调取监控,发现十天前所有箱子几乎同时在镜头前消失无踪,他一遍遍查看监控,跪地痛哭。 动物是没有国界概念的,许多大熊、老虎从界江游过,飞鸟更是飞往人口众多的南方,人类缩在房屋中,躲在地下室里,瑟瑟发抖。 军人几乎全部被调派出去接应搬迁群众,枪炮声惊走了变异动物,也给群众以信心。车位有限,大部分群众舍弃了家园,只带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登上了转运的飞行器和大巴车。 林自在飞快在飞行器和车上刻上金刚符,飞出一缕缕意念尽量关照到每一处。 北组值班的组员在门口焦急地探头,见林自在闭目端坐,更是直跺脚。 仅仅黑龙江一省,就有26个集中地点,数不清的车辆集体出动,倒也震慑了变异动物,在军警和异能者的保护下,一天时间,大部分居民都集中到了有大阵保护的大中城市。 林自在的通话器响了,她一边要处理四个组长的事情,一边还要分神照顾无数车辆和飞行器,只觉头部发胀,大黄似乎感应了她的不适,焦急地发出嘶嘶的声音,跺着脚仰头看着她。 那边两位领导不明所以,还以为狗子饿了或者是要大小便,但都忙着部署转运工作,谁都没过来说话。 隔空刻符是最消耗脑力的,这一两天,林自在已有些眼冒金星,为避免意念透支,她选择收回附注在已经刻了金刚符的交通工具上的意念,向后靠在沙发上。 这不是她使用意念最多的一次,但绝对是她使用意念最急促最猛烈的一次,意念还够用,但身体和大脑却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林自在竟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北组值班员立即发现了情况,跑过来救治,他伸手去推林自在,“金组长,你怎么了?” 大黄虽通人性,但毕竟只是个狗子,它狂叫着去咬值班员,值班员躲得快,手背还是被划了一道牙印。 “大黄!我要救她!” 大黄虎视眈眈,它知道主人没有死,它不许任何人靠近林自在。 军区司令见此情景,立刻拔出枪来,对准了大黄。 第278章 谁滋我一脸水 就在马上扣动扳机时,北组值班员张开两手拦在大黄前面,连声说:“首长首长首长!可不能开枪啊,大黄只是护主心切,不是要咬我!别别别,我们组长拿这狗当家人一样,咱们想想别的办法,千万别开枪啊!” “放屁!人重要还是狗重要?狗就是狗,还说什么家人?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金组长要指挥战斗的!”上位者习惯了下属的服从,对这样一个因为一条狗就胆敢阻拦自己的小鬼,十分不满,“你给我闪开!各种动物都变异了,难保这条狗就不变异,让它在人群里自由来去,还有没有规矩!” 市委书记虽没表态,但坐在一边,似乎也是支持救人为重。 “有没有麻醉枪啊!”值班员虽是异能者,但面对两个大领导,腿也有点软,他急得大叫,回手一个水箭喷到林自在脸上,“金组长,你快醒醒啊!” 他身形一动的同时,枪也砰地一声响了,余光中大黄也同时腾空跃起,扑向军区司令。 “不要啊!”值班员绝望地瘫坐在地。 “老陈!” “司令!” 就连市委书记也是一惊,他正考虑是否要找一支麻醉枪的时候,没想到陈司令毫无征兆就开枪了。 北组值班员心如死灰,陈司令却是心中大惊,他不相信,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居然“脱靶”,那,那子弹岂不是要打到后面的金组长身上? 他心有余悸,却来不及看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年轻姑娘,电光火石间,那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狗已经扑到到跟前,他清楚看到了那大狗的尖牙利齿。 “砰砰砰!”陈司令的警卫员从一旁连开三枪,秘书拦在市委书记身前。 绝望的值班员没有看到大黄血溅三尺的场面,也没有听到大黄的惨叫声,却见大黄神勇地将陈司令扑倒在地,大爪子踩在他的胸口,闷不吭声一口就向他脖子咬去。 “大黄!”伴着又是砰砰砰的三声枪响,他徒劳地向大黄发出几支水箭,自己的异能实在太弱,难怪队友都嫌弃自己,人家水系都能射出冰箭杀怪,自己却只能发出软乎乎的水线,连老鼠都杀不死,这次许组长特地让他留下值班,纯粹就是怕他死在外头,最大的任务就是要他务必照顾好金组长的饮食起居,这下好,还不如死在外头呢! 可下一秒,他却看到陈司令一头一脸的水,从地上坐起来,愤怒地大喊:“谁!谁滋我一脸水!狗呢!” 他懵了,但反应还算快,爬起来就去给陈司令擦脸,却被同时跑来的警卫员一下撞开。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看见林自在已从沙发上坐起,头上身上也都是水,非常狼狈,他绝望地在心中哀嚎,真是找死啊,今天滋了两个大佬一脸水! 林自在头发嘀嗒着水,一手揉着额角,一手拿着通话器,闭着眼睛说:“宋朝辉注意!你已遭海怪、变异鼠和海鸥三方夹击,所有组员和指战员立即返回指挥车!撤离7号海滩!” 大黄乖顺地蹲在她的脚边,只是目光微微有些呆。 谁也没看清狗子是怎么一下回到金组长身边的,却都看清了是值班员滋了堂堂军区司令一身一头的水。 陈司令的警卫员是个特种兵,像拎小鸡子一样,一把拎起值班员的脖领子,“有异能了不起吗,咱俩出去单练!” 值班员脸通红,不敢挣扎,“别别,班长,我我也是咱部队的,刚服役半年就......” “就你?以后别说你当过兵!”警卫员搡开他,值班员跌跌撞撞又在地上打了个滚。 听到枪声,立刻就有许多军人围住了指挥室,无数枪口对准了门内,也对准了滚到门口的值班员。 市委书记的秘书走到门口,示意他们无事,退后待命。 陈司令脸色阴沉,推开又来给他擦脸的警卫员,抹了一把脸,朝正在通话的林自在走了一步。 大黄立刻起身,喉咙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妈的!”陈司令这回没好意思再摸枪,哭笑不得骂道,“居然差点让条狗给撕了!”他回身吼警卫员,“收起来!乱开什么枪!” 警卫员一脸委屈:明明是您老人家先开的枪! 林自在丢下通话器,两手捂住刺痛的额角,抬头看了一眼陈司令,低声说:“陈司令好威风,这是想开枪打死我吗。” 陈司令尴尬梗住,自己也觉得有些理亏,下意识四处扫视,却一个弹孔都没找到,心中忽然一凛,不由得就收起了对异能者的轻视之心。 市委书记的秘书走过来,看看大黄,离着两米停住了,“金组长,您这是怎么了,忽然晕倒,把您的手下可吓坏了,救你的时候你的狗差点就咬了他,陈司令这才迫不得已才出手的,本意是要救您的啊。您现在怎么样啊,这狗可差点咬到陈司令呢!” “汪!汪!”大黄愤怒地冲着他叫了两声,吓得秘书后退两步。 “大黄。”林自在喊。 大黄立刻倒退着回到林自在身边,双眼依然死死盯着秘书。 林自在接过值班员递上的毛巾,擦了一下脸,拍拍大黄,“好狗。刚才我晕了一下,他们是想救我。你明白吗?” 大黄转身,脖子低了两下,点点头。 林自在摸摸它的头,好复杂啊,该怎么跟狗子解释什么情况是救人,什么情况是害人呢,恐怕人类自己也很难判断呢。人类太复杂,难为狗子了。 市委书记和陈司令只是听汇报发布指令,她却是能看到现场情况的,她真是不能眼见着战士和百姓受伤而不顾,心中着急,就又犯了老毛病,这一天多来,又忘了意念使用极限这回事儿,唉,只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说起来,要不是值班员一个水箭头喷到脸上,惊醒了她,可能真要对着大黄的尸体抱憾终身了。 第279章 前世 林自在醒来的同时,正好听到枪响,她立即收了射向大黄头部的子弹,只是无力睁开眼睛。 她看到大黄悍不畏死地扑向枪口,也看到陈司令和警卫员几乎同时开枪,她又奋力收了六枚子弹,最后,又在狗牙即将嵌入陈司令脖子的时候,收走了大黄,又瞬间将它放到自己身边。 头像被针刺一样的,揉又揉不对位置,意念还散在四处,她收回的过程中,还不忘提醒宋朝辉了一下。 意念全部收回,才发觉,不是头疼,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疼痛,极难忍受。她顾不上跟陈司令计较开枪的事情,只摊开手心展示了一下七枚子弹头,“我要求保留指挥室监控,异能者也是肉体凡胎,七枚子弹,足以要了任何人的命!我会向上反映的。” 陈司令脸色一变,“哎哎,小金,我真的是打狗,我在救你!” “你怕不是馋狗肉了吧。”林自在哼了一声,肥肥的大黄愤怒地狂叫两声。 林自在起身,“等着验枪吧。”说完走出指挥室。 陈司令气得啪一声把手枪拍在桌上。 值班员连忙跟上,“金组长,上我的车!” 林自在一上了值班员的小电车,立刻将头靠在椅背上,“给我找个静室。” “是!” 大黄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她的手背,林自在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 陆续有飞行器载着群众飞回,一路有惊无险,飞行员也搞不清怎么回事,许多飞鸟环绕窥伺,但却都没有进攻袭击,直到降落,一直是平安无事。 大巴车也是如此。 换了个飞行员,飞行器再次出发,还有更多的群众等着救助呢。 市委书记和陈司令以及所有指挥迁移的官员,也都觉察出行动越来越顺利。陈司令对市委书记说:“严书记你得给我作证,我这仗义出手的,反倒里外不是人了!” 严书记点点头,也不多说。现在的局面就是他这个一把手,权力越来越多被军方和异能组分去了,形势比人强,他索性不掺和他们的矛盾。不过不怪人家金组长说,连他也怀疑,这段时间条件太艰苦,老陈这家伙是馋狗肉了。 林自在则在北组的休息室里盘膝而坐,她似乎是入定了,更似乎是做了个梦。 这是个漫长的梦,但醒来看时间,只过去了半小时。 她从沙发上滑到地毯上坐下,搂着大黄,把头靠到大黄的背上,大黄有些不安,发出哼哼的声音。 “大黄,这次我全想起来了。”林自在轻声说。 大黄舔舔她的手背。 “我全想起来了。” 林自在意念升空,冲破火山灰,看到银河清浅,圆月盈照。 在没有被夺舍前,林自在就因无意的打坐修炼,有了一周岁以后的记忆,但穿越后,虽然每次都拥有原主的记忆,并在月圆之夜的修炼中得到了大长公主的部分记忆,但都谈不上完整。 这次,她全记起了。 她记得刚一出生,爹爹就欣喜地抱着她说:女儿好女儿好啊。忽然又带着哭腔说,女儿可以平安活下去啊; 她记得爹爹在她一周岁就赐她公主封号,笑着捏她的脸蛋说长大给她寻个最俊俏的探花郎做相公; 她也记得自己最终没能寻得探花郎,却是下嫁给一个左领军大将军,这位曹驸马虽为武官,但也文采出众,相貌英俊,她与驸马婚后四年,抚琴赏月,画眉莳花,倒也恩爱非常,直至第二个儿子出生后,有了变化。国朝武官地位本就低于文官,尚了公主的曹驸马就更无出头之日,看着昔日同僚春风得意,他开始借酒浇愁,又闹着纳妾; 彼时的心痛尤在昨日,清晰可触,以至于后面大学的前男友劈腿造成的伤害,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记起第二世刚在一个小城医院出生,就被林秀娥买通产科医生抱走,她不知道那一世的父母模样,他们得到的关于她的消息应该只是刚生下就夭折了吧; 记起刚睁眼看到林秀娥时她惊讶地啊了一声,因为她的服装太奇怪了,随后她无奈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就像无力挣扎那个叫做小杏的婢子的灌药一样,任由哈哈大笑的林秀娥给她灌了一碗苦涩的符水,后来她一直有些呆呆的,直到随着年龄增长,才逐渐灵活起来,大概也怕她真的傻了吧,林秀娥没再给她喝过符水; 她记起陈静怡幼时母亲对她发自心底的疼爱,这是记忆中唯一的来自母亲的深爱。当年淑妃并没有亲手抚养她,甚至很少抱她,而这一世虽然母女缘分不深,但足以弥补林自在的缺失和遗憾了; 也记起她和刀齐风儿时的过往,她模仿姥爷的样子,要给刀齐风扎针,他那时候有些傻,居然也不跑,挺着脖子任他扎,她一股脑地往他头上扎针,百会太阳都扎了,最后一针拔出,傻小子一头栽倒,死了过去。她大声喊他别睡了快起来,还真喊醒了。不过傻小子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冤枉啊,我没杀大长公主!”声音大的,直接吓哭了她; 当然,也记起孟繁西儿时奶奶对她的疼爱,以及那一世的母亲关秀琴对她莫名的不喜;记起金欢喜一出生奶奶就把她接走,几乎与钱意涵隔绝,在她还不会说话时就教导她长大要孝顺爸爸,照顾爸爸...... 后面的还好,她意难平的是关于刀齐风的记忆。 分析起来,她的第一世应该是大长公主,第二世刚出生就被林秀娥抢走,那时候她还拥有前世记忆,可惜第一眼就被狡猾的林秀娥发觉,灌了符水,忘了从前经历。 而刀齐风的前世就是曹驸马,真正的刀齐风被小陈静怡给活活扎死了,曹驸马才穿越而来。 又或者说,并没有什么穿越,只不过是他们转世后,在某个节点上,记忆复苏了,就仿佛是直接穿越罢了。 与刀齐风的纠缠,大概就是第一世他们的缘分未尽,再续前缘吧。只是小时候的刀齐风并未识破她的身份,直到她长大,模样越来越像大长公主,他才确认了身份吧。 他们喝咖啡聊天,他只是苦笑,不能说破,他甚至不敢娶她,而林自在也因着前世渊源,情感上也一直与他纠缠,直到缘尽。 *** 林自在变得疑神疑鬼,经历了邱鹿鸣与刀齐风的转世,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要分析了一遍,疑心是不是哪一世某个缘分未尽之人的转世。 她听到值班员轻声对着手机说:“她睡着了,嗯,好像特别累。” 林自在身心疲累,真的靠着大黄睡着了。 临睡前一秒她想,喝孟婆汤是真的有必要的。 第280章 赔礼 林自在这一觉,睡了五个小时。 一醒来值班员笑嘻嘻指着一个大箱子说:“金组长,这是陈司令给大黄送的一个狗窝,还有一套适合大黄体型的防护服和犬类面罩,这里还有一个盒子,我没敢打开,您自己看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自在随手打开,两块鸡蛋大的质地上佳墨绿玉石赫然其中。 “嘿嘿,庄组长来电话的时候,我把情况汇报了一下。”值班员挠挠头发,“喏,这是严书记送来的,也是个盒子。” 打开看,是一块婴儿拳头大的翡翠。 林自在笑笑,如今不仅异能者知道玉石可以增强异能,连军队和地方也都知道了。 手机响了,是陈司令,他先是寒暄几句,关心林自在的身体,关心大黄的情绪,最后才哈哈地掩饰一笑,“小金,你看我一个大老粗,也没什么好东西,就两块石头怪好看的,我看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拿着玩儿,你可得收下啊,不收就是不给我老陈面子,还在怪我胡乱开枪。” 林自在才不认为陈司令是大老粗,但也不可能不给他面子,也笑着说:“您也太客气了,那些狗子用品实在是漂亮,大黄很喜欢,我就留下了,两块石头就不必了,我是个粗野的人,送我可惜了。” “不行!你得收着!老陈我有原则的,没错我打死不认,错了就必须道歉!” “既然是陈司令的诚意,我就谢谢陈司令送的两块石头了。这样,我让值班员也给您送些小东西,请务必收下。” 林自在挂了电话,就让值班员开着小电车给陈司令和严书记送了两箱子肉,一箱是新鲜的狍子肉,一箱是上辈子买的螃蟹大虾和鱼类。 值班员见休息室多出四个大箱子,先是一愣,随后就笑起来,“嘿嘿,您的资料只写了三级木系,我们私下都偷偷猜测您到底是不是空间系呢,毕竟于无形中斩首海怪,也只有高端的空间系了!嘿嘿,组长我这算不算是第一手资料啊!” 忽然闻到海鲜的味道,他凑过去,惊讶道,“这腥味,是海鲜啊?” “安全的。” 值班员心疼地直流口水,“组长!明明是他们不对,给您道歉送点礼品,您干嘛回这么重的礼?” “重吗?”林自在看看箱子,“送去吧,石头也不轻,我不欠那他们的人情。” ** 群众转移比林自在预想的要快,不过是三天时间,已有近半数群众被就近安置到了大中城市的空置楼房、旅店酒店、山体防空洞和地下防空洞中,虽然条件有些艰苦,但基本安全得到了保障。 欧洲、非洲等地也都是采取相似的策略,来应对突如其来的动物变异。 人类只有团结合作,才能生存下去。 所不同的是,其他各国的迁徙,多是自发组织,路途中遭遇变异动物袭击,伤亡极大。 林自在的通话器基本安静下来,她该做的都做了,余下的指挥工作都交给了东组北组的组长副组长们,她窝在北组休息室的沙发上,剥了一根鱼肠,自己掰了一小块尝尝,余下的掰成小段喂给大黄。 在美洲一股脑收取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堆一起,她迅速将羽绒防寒服、羽绒被,鱼肠、肉肠、面包、瓶装水等即食食品先挑出来,分给安置处的群众。 当值班员端着一杯热咖啡进来,就见林自在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轻轻放下杯子,“金组长,金组长?喝杯咖啡,这是我从陈司令的警卫员那里抢的,他们可真趁,啥都有!” “谢谢!”林自在刚把一批婴儿奶粉分出去,她冲值班员摊开手心,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白玉石露出来,“送给你。” “啊?送我?我不要不要!”值班员头摇得像拨浪鼓。 “拿着吧,你救了大黄呢。” “嘿嘿,那是我的工作,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值班员笑嘻嘻伸手接过白玉石,看了一会儿,宝贝似的藏到衣兜里。“对了!东西我都送到了,陈司令当场就打开了箱子,第一个箱子里是什么肉啊,好大一堆,他打开当时就大叫了一声好,打开第二个简直就疯狂了,一箱子飞蟹、鲜鱼,他嗷嗷地喊着命令炊事班马上做饭,又把人揪回来说别一次全做了,留下一大半好好藏着,别让老鼠偷了。 我一出门,那个特种兵就追上来,腆着个大脸管我叫哥们,给我塞香烟,塞午餐肉,跟我套话,就是想问我这些食物是从哪儿弄来的呗。” “那你怎么说?”林自在笑眯眯看他。 值班员狡猾地也眯着眼睛,“他之前可欺负过我,所以我才不告诉他呢!我就说,去去去!异能者的世界不是你们凡人能理解的!” “哈哈哈!”林自在大笑,“他没揍你吗?” “组长你又猜到了!他真的抡起拳头要打我,我怎么能让他打,我一抬手,就把两只水箭滋到他鼻孔里了,他呛得直咳嗽!” “哈哈哈!”林自在开怀大笑。她问值班员,“你有二十岁吗,叫什么名字?” 值班员立正敬礼,“报告金组长!我叫沈清瞳,马上二十岁了,大二入伍,半年后测出水系异能,在北组工作至今!” “沈清瞳,我记住你了。嗯,严书记那边说什么了吗?” 沈清瞳还没有回答,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我这不是来了吗?” 林自在笑笑,她觉得如果自己不提起,严书记大概还要在门口站着。 “快请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林自在起身,请严书记到外面坐,严书记却摆手,“就这里吧。” 沈清瞳跑出去倒茶,然后轻轻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严书记少不得一番嘘寒问暖,他指着狗窝说:“陈司令是有心人啊!” 见林自在不语,又说:“不同的人,看待动物的心是不同的。陈司令的位置,也决定了他处理事情,必然更注重结果......” “明白。”林自在理解陈司令的做法,所以才没有纠结此事,干脆利落地收了他的赔礼。 “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不舒服,对吧。”严书记也不多拐弯抹角,看着林自在感慨,“世道变了,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已经无法理解你们的世界了。” 第281章 合作 林自在知道严书记在说异能的事情。 林自在不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时候出现异能者的,但火山爆发前,异能者肯定是重点保密的。 国家对于所有特殊能力者都是务求掌控的,你会飞檐走壁,你会开锁,你会夜间视物,你懂得鸟语兽语,你的意念控制能力出众,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相关部门关注。 林自在操控摄录球使她进入异能组的视线,被紧急征召出任务也都是秘密进行的。 不到一年时间,国家已经公开检测异能者了,并且马上就进行第二次全民检测了。她还听庄玉城暗示说,国家有对异能组进行扩充的打算。 可以想见,普通人得知异能者能力时,三观将是如何的碎裂,尤其那些眼见身边人一朝咸鱼翻生的,心态会崩塌的。 哪怕他是身处高位的领导。 她正考虑怎么说话不刺激到严书记,就见他忽然站起来,对着自己鞠了一躬,吓得她慌忙起身扶他,“您这是怎么说的!” 严书记直起身子,神情有些激动,“金组长,今天,你们庄组长和我通了电话,我才明白自己对异能者的了解太少了,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们居然已经做了那么多!”说着,他从领子里拉住一根红绳,下端坠着一个玉坠,正是林自在刻的金刚符,以他的级别,拥有一枚是不稀奇的。 “我今天才知道是你刻的,老庄提醒了我一句,我特意派人检查了一番,原来不止我们的车辆、飞行器上有符号,好些城市建筑上,也早就刻了符号。金组长,我替受益的战士和群众感谢你!我和老陈是外行,竟以为你在偷懒,说来真是惭愧啊!” “我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并不打算公之于众,还请严书记替我隐瞒下来。” “哦,...年纪轻轻就不居功,难得,难得啊!”严书记竖起拇指,夸赞道。 林自在看着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严书记,她认真地说:”这样的危难时刻,异能者能做的毕竟有限,有您这样的父母官,将各项政策落到实处,才是全省百姓真正的福气。” 严书记谦虚地笑笑,“唉,尽力而为罢了。” 林自在没有多说,群众转移安置之快,已经表明了一切。 严书记表情忽然凝重,“这次转移其实可称为一次变相的人口大普查了,火山爆发至今不过十个多月,我省人口已锐减两百万,估计全国会超过八千万。” “这么多?” “老年人身体弱,基础病多,身边没有子女照顾,因此占比最多。最初专家预测,黑暗最多持续两年,现在看,肯定不止两年了,人们变得抑郁,粮食无法种植,未来形势,将会更加严峻。” “您说的这三种情况,是全世界都面临的紧迫问题。” “金组长,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求你个事情。” “不敢不敢,您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想跟你们借几个木系和土系异能者,咱们多建一些大棚,在灯光下搞一下种植。你知道,虽然有了营养液,可是人不吃五谷杂粮,迟早是要生病的啊!” “嗐,严书记,您和庄组长那么熟,他老人家手底下还有些闲人,我这边可都是一线的战斗人员啊。” “你放心金组长,我和老陈说好了,咱们来个三方合作,我这边负责土地、种子和各项费用,你们负责土壤改良和催熟,老陈也答应调拨更多部队到一线,绝不耽会误了前线的事儿。咱们先试一试,好了的话再大力推广。” “可以谈谈,您让人拿个具体方案吧,我跟庄组长汇报一下。” 林自在也觉得这事儿可行,她刚才分发物资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偌大一堆食物,她一个人吃,绝对可以吃上一百年,但是分给十万个人,只够一人吃一顿的。 坐吃山空不是办法,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恢复生产。 林自在跟庄玉城通了气,三方商讨后,由北组派出土系、木系各两个异能者,参与到粮食种植计划中。 签约后,具体事宜交由许清溪组长,林自在就去了滨城。群众转移工作完成了,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消灭海岸线上无穷无尽的海怪。 通过各色玉石,和与异能相通的物质或通过战斗来提升异能,这是目前异能组提升异能的主要方法。这大半年时间,整个异能组共有八十人由一级晋级二级异能,左铮和曾煜昆也晋级三级异能,异能组的战斗力大幅提升,众多异能者欢欣鼓舞。 林自在的回归,让东组人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江海贝悄悄跟林自在说:“是你对不对?那次在海边,我控制的机器人全被螃蟹的大螯给砸毁了,子弹和冰箭都打不穿那蟹壳,是你救了我,一下切断了大螃蟹的两个大螯,又将它一剖两半对不对?” 林自在笑着不置可否。 江海贝双眼放光,“欢喜,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真是不能想象,你到底有多大的能力,你那时应该在哈尔滨,你是怎么发现我处于危险之中,又迅速解救了我的呢? 大家几乎全部心照不宣,只是没有公开讨论你的能力罢了,哼,欢喜,我觉得都没法和你心平气和做朋友了,我压力太大了!” 林自在看着她的眼睛,虽知她是玩笑话,但也是半真半假了。 以往几世,她从不与人坦诚谈论自己的能力,即便最信任的邱鹿鸣已经猜到了一些,她也从未和她摊牌。 这一辈子世界变了模样,公开了异能者,她变得不再特殊,这也算是艰难生存中的一点乐事吧。 面对朋友的问题,林自在自然还是不能交实底,“海贝,每个人的潜能都是无穷大的,大家不用羡慕我的异能,我只是占了初一发现异能就是三级的便宜,你慢慢来,等你到了二级,就会有个质的飞跃。” 江海贝也不纠缠,在林自在面前展示自己的异能,“我在海边就更容易凝结水箭,气温低时,也更容易凝结冰箭,如今,大家有能力的去买各色玉石,没能力就多催发植物,或者练习凝结水箭什么的,从前大家都讳莫如深,从不交流心得,现在变异动物这样猖獗,大家都放弃了保守,开始互相坦诚交流了,原来真的是任何事情都有阳光的一面啊。” 第282章 二级异能者大黄 历时两个月的第二次全国异能检测结束了,这次共检测出7岁到50岁的新异能者525名,其中有128名是特殊异能者。 这次检测方式不同于以往针对五指进行仪器检测,而是利用新研发的可以透视人体经络和特殊物质的仪器,对人体进行扫描,半分钟之内就可以检测出异能种类和级别。 这一百多特殊异能者,大致分为风、雷、光、暗、声、空间、精神力等几种,这些新发现,震惊全球,已经有几十个国家预购了检测仪器。 一号基地的异能学院在2052年春节后开学了,525名异能者全部进入学校学习,林自在提前就参与编纂了木系教材,还被任命了个副校长,在百忙的杀怪生活中,她抽空去基地参加了开学典礼。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新异能者中,竟有两百多人是道士,年龄大多在30岁以上,异能学校开始考虑是否他们独特的练功方式对异能有更高的激发作用,于是在课表中就有了内功、气功、外功、符箓和中医等科目。 完成“外交任务”的朴真道长也测出光系异能,袁道长测出雷系异能,精诚道长则是精神力异能。 庄玉城眯着眼睛,看着难得聚齐的老朋友们,笑着说:“莫非古代真有修仙者?不然为何那么多皇帝都信奉道教?我怀疑他们并不是驾崩了,而是真的飞升了!” “有道理,有道理!”大家哄然一笑。 耿炎秋凑过去说:“没准儿咱们异能者就是修仙者呢!” “哟,耿组长好像晋级了吧,不如再去测测?” 耿炎秋志得意满,一伸手,一个一尺直径的大火球腾空而起,带着灼热在人们身边窜来窜去,尤其在木系的林自在跟前忽远忽近地得瑟,几次都要燎到她的头发。 林自在对这略显幼稚的行为很是无语,大黄冷不防跃起,竟然一口咬住大火球,林自在惊呼一声,连忙收走火球,又查看大黄的嘴巴。 奇怪的是,大黄嘴巴明明接触了火球,却是连根毫毛也没损伤,它还不停地吧唧着嘴巴,似乎很是遗憾。林自在大为惊奇,对耿炎秋说:“耿组长,你再来个火球,我做个试验。” 耿炎秋正在惊异火球的不翼而飞,听她这么说,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异能可不是给你的狗当玩具的。” “不给拉倒。”林自在一伸手,一个火球漂浮在大黄身前,“大黄,再试一次,慢慢来,如果疼了就后退。” “你!”耿炎秋几步冲过来,他认得自己的火球。 就见大黄已经一口咬住火球,嘴巴吞咽几次,竟然吞了火球,吞完满足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头,跺跺脚丫子,眼睛写满了仨字:没吃够! 众人大奇,林自在更是摸着大黄的肚子,意念透视它的内脏,火球不见了,也没有受伤迹象。 庄玉城拍手鼓掌,“好!这是个新突破,咱们也给大黄测一测,说不定也是个火系异能者呢!” 这句话本没有什么歧义,但是作为在座唯二的火系,耿炎秋和曾煜昆莫名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家一起去了异能总部一楼的检测室,工作人员一听要给狗做测试,犹豫着说:“组长,咱们没这个先例,我不确定能不能测出来。” “你测就是,大不了测不出来,金组长和大黄又不会少块肉!赶紧地!” 林自在命令大黄躺在仪器上,大黄一跃而上,侧躺下来,一动不动。 几十秒后,墙壁上的屏幕亮了,大黄居然真的拥有火系异能,一上来还就是二级! 大家纷纷过来恭喜林自在,林自在高兴地说着谢谢,上去揉了一把大黄的脑袋,“好狗!” 大黄得到表扬,高兴地直摇尾巴。 庄玉城哟了一声,“好像,这大黄也得去上学吧?” 大家哄堂大笑,周维东凑过来,“大黄,你得赶紧学说话啊!” 大黄居然对他点点头,周维东稀罕得不得了,蹲下身子抱着大黄一通亲。 庄玉城又对耿炎秋说:“耿组长,你不是感觉晋级了吗,火球子那么大,来,你也测一测吧!” 耿炎秋气哼哼,他不想跟狗子躺到一个台面上。 林自在笑嘻嘻过去,拿两张面巾纸擦了一下仪器台面,自己躺上去,“我来,我的狗子我不嫌弃。” “一样一样,反正大家都得测一测!”庄玉城笑。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所有人都挤到屏幕下观看,庄玉城念道:“木系四级,空间......精神力......待定?待定是个什么意思?” 负责检测的异能总部工作人员斟酌了一下,说:“组长,您知道,咱们给异能的定级,无非就是国际上的一个能量数值标准,一级是100,二级就是200,三级就是400,依此类推。金组长的两项异能数值都超出了七级的数值上限6400,没办法,只有等咱们更新了仪器,才能测定准确级别。” 检测室一片死寂,众人心情各异,面色各异,目光各异。 耿炎秋更是面如死灰。 庄玉城的嘴巴张大,根本合不上,好半晌才对林自在大喊:“哎你这个丫头不诚实!你上次明明跟我说你的空间没我的大!不行!你赶紧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咋回事?你的空间到底多大,念控范围到底多大?” 林自在看庄玉城耍活宝,叹口气对朴真道长说:“道长,我太难了!” 朴真道长大笑,“老庄,下属给你面子,你自己倒揭开了!” 庄玉城哈哈大笑,“好啊!我国异能领先全球,独步天下,是好事儿,好事儿啊!来!耿组长,该你了!” 耿炎秋无奈只得躺在仪器上,检测结果出来,他还真是晋级到了三级,大家都祝贺他,只是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喜色来。 庄玉城是最后检测的,他的异能也晋级了,并且,他的能量数值超过了1400,已经非常接近五级异能了。 林自在眯着眼睛看他,啧啧,土系异能找玉石实在太方便了,真不公平。 庄玉城呵呵地笑,团团一揖,“好险好险!总算还有一样能超过小金,否则真得罢官回家种红薯去了!” 朴真道长接口说:“算了吧,你种红薯也没人家种得好!” 第283章 金欢喜你帮帮我吧 开学典礼结束,林自在要在基地住一晚,第二天才返回滨城。 自从那晚记忆完全复苏,她隐约有种感觉,自己或许并不是穿越,这些本就是她自己的人生。 虽不能确定,但她已经决定,要适当改变与这一世的三个家人的相处方式,只有了结了这一世的与他们的恩怨亏欠,才能了结这段缘分,说白了,尽力了结,避免下一世的牵绊。 意念寻到金逸轩住处,他正躺在床上看书,床头柜上是五六个营养剂空瓶,屋子里倒再没别的什么垃圾了,只是窗帘紧紧关闭,地面上有一层灰尘。——他连机器人的电钱也要节省。 钱意涵则要忙碌充实得多,她来到一号基地后,很快就注册了一家服装公司,抢不到防护服的订单,她就专门设计生产男女内衣,几个月来,倒也小有成就。 钱乐怡这个“社交悍匪”,作为理学院珍稀的面容姣好的女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三五男生跟随,关键是她能让这些并列存在的人都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很重要,林自在对此能力望洋兴叹。 依着林自在从前的想法,肯定是看到他们平安无事就悄悄回滨城了,这次她却登门看望了他们。 门铃响了好久,金逸轩早就从监控上看到门外来人是自己的女儿,却迟迟不愿去开门。 无奈林自在一直不走,他只得去开了门,看看林自在,又看看大黄,也不让她进门,“你一个异能者,有啥事儿老是找我?” “回来开个会,过来看你一眼。”林自在紧紧盯着金逸轩的脸,可惜,她的意念可以看到万里之外,可以看透人的内脏,却看不到前世。 她微微一笑,也不进门,把手里的两塑料袋食品放在门里。 “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拿走!” “你确定不看看吗?” 金逸轩很不喜欢她的语气,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塑料袋,当看到塑料袋里的果酱面包、哈尔滨香肠、青岛啤酒、沟帮子烧鸡,和满满一袋铁皮罐头,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再见!”林自在一笑,转身下楼了。 身后的人一句话没说,门很快关上了,上辈子,他或许是块石头吧。 *** 林自在又去看钱意涵,钱女士一见她,激动地叫起来,一把抱住她,流下眼泪,“孩子,你可回来了!我看新闻了,外面现在太危险了,咱不干那份工作了!妈开公司养你!” 林自在笑说:“好啊,我看到电梯里和街道上的广告了,都打到负五层去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妈妈!”钱女士没想到居然得到回应,十分高兴,“今天初七,你等着,妈妈给你擀面条,今天不吃营养液了!” 林自在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递了过去,“我带来一点吃的。” “哎呀,这么多肉,还有挂面,我给乐怡打电话,让她回来吃......不,不告诉她!今天就咱娘俩自己吃!那丫头爱吃醋,毛病多,咱们不带她!” “哼!”钱乐怡开门进来,钱意涵尴尬地笑,“你怎么回来了?” “背着我说坏话,算什么能耐,当着我的面说啊!”钱乐怡瞪着钱意涵。然后对林自在说:“你怎么一回来就跟我抢妈妈!不过看在我要打着异能者妹妹的旗号混世界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呀,乐怡啊,你可别乱来,影响了你姐姐的工作就不好了!”钱意涵连忙劝说。 “哎呀妈妈,你怎么跟那些男生一样,我说什么都当真呢!” “你又勾搭那些毛头小子了!” “勾搭多难听,是他们主动凑上来,我连手指头都没勾一下,怎么就叫勾搭?” “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别影响了学习,多少人想进基地读书都进不来,你别浪费了时间和机会!” “妈妈!你女儿180的智商,会影响学习?” “好好好,智商90的妈妈,没有资格管教智商180的女儿!” “哟哟哟,生气了?妈咪~~~” 钱乐怡一回来就立刻占据了主导地位,掌控了家庭氛围和钱女士的情绪。她围着大黄转,总是想方设法要摸它一下,搞得大黄也很抓狂。 钱意涵带着歉意看了林自在一眼,见她不在意便松了口气,心里又不免有些遗憾到底不是在跟前长大,不吃醋,也就意味着不在意。 林自在跟她们母女吃了一顿饭,就回了自己家。 *** 林自在乘坐小飞行器从机场返回异能组,刚下飞行器,就见江海贝高兴地迎上来,“全世界都传遍了!你的异能逆天了!” “你就胡说八道吧!” “我说实话啊,是不是大黄同志?”江海贝笑着逗大黄,“我们大黄现在可不是一般狗了,是异能狗呢!” 忽然街道拐角有人大声喊:“金欢喜!你帮帮我吧!” 林自在立刻站住,这声音太熟悉,是姚静。 没想到姚静居然还能来找她。 她又盯住了姚静的脸和眼睛,可惜她的脸不像记忆中的任何人。 她对工作人员摆手,示意他放人过来。“静静来了,跟我上楼坐吧。” 谁知姚静几步跑到跟前,普通一声就跪在了异能组门前的空地上,“金欢喜!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姥姥吧,她生病了,就要死了!呜呜,我是姥姥一手带大,你不记得吃过姥姥做的海菜包子了吗,那时候你父母离婚,你奶奶顾不上管你,你总是到我家吃饭,还住在我们家过!” “站起来说话。”林自在收起微笑,冷冷看着双膝跪地的姚静,觉得万分陌生。 “我不!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林自在想扭头就走,想起她说姥姥病了,忍着说,“说重点。” “姥姥得了癌症,你救救她!”姚静痛哭流涕,“我听了你的话,一直在社区养老院工作,爷爷也带到养老院住着,可是,可是我就忽略了姥姥!她已经是肺癌晚期,医生说已经转移到淋巴系统了......” “为什么不早去看中医,癌症又不是不能治疗。” “姥姥不愿意给我们添麻烦,她隐瞒了病情。” 林自在响起当初姚姥姥说过有抑郁症,她还特地透视了一下老太太的身体,没想到这才多久啊,就是癌症晚期了。 “我跟你去看看姚姥姥,只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实在没必要跪下,吸引这么多人围观,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姚静站了起来,却低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林自在却是能看到,她的眼神充满了嫉恨,林自在无奈叹气,这又是什么孽缘? 将大黄留下,林自在带了些食物去姚静家中,姚姥姥瘦得厉害,双下颌没有了,皮肤没有一丝光泽,她躺在床上,面罩连着氧气瓶,并不时捶几下胸口。 姚姥姥见到林自在,伸出手去,“好孩子,你来了!” 第284章 你报复我? 林自在快走几步,坐到床边,“姚姥姥,我送你去医院。” 姚姥姥摇摇头,“欢喜,你能来就好。我就这样了,不去医院,医院里都是被病毒感染的孩子,要不就是等死的老头老太太,我不去!” 姚静大叫一声,“姥姥!你怎么这样?我去求她,就是为了你能进医院的,你必须去!” “不去。医院没有床位,挤进去看着那些病人我死得更快。” 姚静抽噎起来,看着姚姥姥,委屈又气愤,却哽咽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哭什么哭,我又没死。”姚老太太慢悠悠地说。 林自在为她解惑,“姚姥姥,下次您找我,打个电话就行,别让静静这个实心眼儿去了,她刚才堵在我单位门口,像是跟谁赌气一样,扑通一下跪下来,求我来救您。可把我吓坏了,我知道静静一向是个宁折不弯的,担心您出了什么大事,就赶紧来了。” “我...呃...我...”姚静指着林自在,打着嗝还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姚老太太看着外孙女,叹口气,引得咳嗽起来,面罩上了雾气,“唉,这两年,我们家因为我和她爷爷的病,已经差不多花光了积蓄,几套房子都卖不出去,又被几个流氓给占了一套,你姚叔叔去说理,还被他们打了。” 姚静的哭声又大了几分。 “我让静静去找你,是想你帮帮她,你们打小的情分,不能生疏了,欢喜,姥姥知道你一直是个宽厚的孩子。可这孩子就是不去,我就逼着她去,我说你不去我就一头撞死,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哭着说你一定生气了去了也根本不能来,我就骂她,她不来你不会跪下求她......” 林自在扶额,“唉,我当然知道静静在我和置气,可是,好多人围观呢,姚姥姥我好尴尬啊!其实真的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您一开口,我就一定会马上来!” 姚老太太笑着看林自在,“末世真锻炼人啊!欢喜,你成熟多了。” “嗯,也许吧,国家虽然给异能者很高的待遇,但是,我们天天在一线打海怪,算是刀头舔血的工作,所以,再多想不开、想不通的事情,在生死关头,都不算什么了。” 姚老太太深深地看着林自在。 这时,姚母端着一杯水进来,“欢喜喝水吧。” “谢谢!”林自在接过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现在的水很贵,给姚姥姥喝吧。” 林自在在来之前猜测,姚静这样急着找她,原因无非两个,一个是姚姥姥真的需要入院,没有关系住不进医院,要她帮忙。再一个就是老太太病情并不严重,但担心外孙女的将来,希望她能照应一二。 现在看属于后者了。 刚才所说的话,并不是客套话。林自在是真的这么想的,对于姚老太太这样的病人,她没理由不来看望一下的。 只是,有些话,必须要说开了。 林自在笑着看了一眼姚静,对姚老太太说:“姚姥姥,我和静静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我在你们家吃的饭得有几百斤了吧,我一直非常羡慕她,因为你们家非常健全,氛围非常的好,不像我奶奶家,只有我们俩,她还总是不理我。嗯,怎么说呢,现在回想,我们两个,应该都属于那种智商一般,成绩一般的孩子......” 姚静好容易停止了抽噎,这会儿一瞪眼睛插嘴进来,“你才智商一般呢!呃!......你全家都智商...一般!” 林自在笑,“是啊,我全家都是智商一般的普通人。” “我,我纯粹是被你拖累的!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你付出了多少,......耽误了多少吗?你、个没、良心的!”姚静又哭起来。 ——原来超越你就是没良心。 林自在看看姚母和姚姥姥,继续说:“我们智商普通,勤奋也是有限,所以最终都只上了普通大学的普通专业,毕业做了最普通的工作。 只是,不同的是,我在奶奶眼里是无用的,她对我失望至极,说我妈妈智商拉低了金家的素质,担心我将来无法赡养我爸爸。但静静,她却能始终得到你们的赞美和表扬,你们总能找到她身上的闪光点,无限放大,让她觉得,她是这世界上少有的优秀女孩,美貌与智慧并存!” “你,你什么意思!”姚静上前一步,却被姚母拦住。 “我奶奶怕我懈怠,怕我无法照顾她亲爱的儿子,对我实施的是打击教育;而你们,对静静实施的是曾经风靡的‘爱的教育’,心灵鸡汤管饱。” 姚母苦笑着说:“我自己生的孩子,怎么会不了解呢,父母的资质平平,怎么能要求孩子必须天资聪颖呢。我们只担心她没有兄弟姐妹,将来一个人,在这险恶的社会上拼搏是多么艰难,会不会有人欺负她?婆家会不会虐待她.....” “所以你们很赞成静静和我交朋友,我就成了静静的对照组,事实上,我也真的很羡慕她,她无忧无虑,总是有新衣服、新手机,她总像个姐姐,什么事儿都能解决,她总是挡在我跟前说欢喜别怕有我呢。”林自在回忆着说。“呵,其实你们更该给静静找个能力强一些的,能够互相依靠的朋友才对。” 姚姥姥说:“小时候,静静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一度很胆小,是你,让她逐渐树立信心。” 林自在明白了,点点头。 “所以,当我不再废柴的时候,静静就崩溃了?” 姚静一直不停地看着说话的几人,“你们,你们什么意思?你们在骗我?” “不,她们以前在骗你。”林自在残忍地说:“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你并没有怀才不遇,你没有考上211也不是我拖累的你,在你以为全家都指靠你,离了你地球都不转的时候,其实是全家在养着你。静静,放下一切幻想,落到实地吧。” “你胡说!” “静静,你二十六了,不是六岁。” 姚静瞪了林自在十秒钟,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姚母胸膛起伏,不满地看着林自在。 “静静,我不是来打击你的,我是要告诉你,黑暗即便过去,没有十几年也难恢复经济和秩序,越来越多的异能者出现,普通人的生活必然更加艰难,你是愿意跟我争这一口气,还是想让全家人真的因为你而过上更好的日子!” 姚静抬起头,一脸的眼泪,指着林自在,“你!你报复我!对不对?你这什么语气?” 林自在失笑,“那我应该什么语气,要我求你?静静,你想想,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姚静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腿上大哭起来,姚母忍受不了,过去抱住女儿。姚静大哭说,“妈妈!这是什么世道啊!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啊!” 林自在从前听人说过,对君子可以直言其过,对小人却只能闭口不言;坚强的人可以响鼓重锤,脆弱的人只能轻言细语,因为她经受不住,会崩溃,或心生怨恨。 第285章 跟谁说理去。 姚母也泪流满面,“对不起,妈妈不好,妈妈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静静,欢喜说的对,现在的世界已经变了,妈妈爸爸都跟不上时代了,以后要靠你过好日子呢,但她有一点说的不对,不是全家在养着你,而是全家都一直都多亏了你!静静!你哭过这一次,就要好好的振奋了!你知道吗,你如果一直颓废着,有一天你有了异能,要吃多少苦才能追上别人啊!” 果然,姚静更吃姚母这一套,很快她停止了哭泣,使劲抹了两下脸上的眼泪,对林自在说:“欢喜,我跟你检讨一下,以前我对着你确实是充满了优越感,对你说话也有很多不注意的地方,你一直都记在心上对不对? 所以你一朝得势,第一个就是来刺激我,你给我家那么多东西,就是想证明你终于比我强了对吗?我跟你说,我对我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认知,对这个世界也有足够的了解,黑暗过去,世界就会恢复到从前,我对我们的国家充满信心! 现在虽然难一些,但是总好过那些天灾又战乱的国家吧!你放心,我会坚持住的!我一定能挺过这三年的!” 姚老太太捶着床,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姚静还在继续说:“金欢喜,你走吧!我姥姥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会送她去医院的!我们就此一刀两断,我就当当年那些饭施舍给要饭的、喂狗了!” “住口!”姚姥姥把床头的水杯砸向姚静。 杯子啪地砸在姚静脚边,碎了一地,姚静不可置信地看着姥姥,带着哭腔说:“姥姥?从小到大,你从来没骂过我,今天,你为了她,骂了我两次了!你!你也觉得她比我好是不是?是不是?” 姚姥姥爆发出一连串咳嗽,姚母连忙上前拍背。 林自在起身看了姚静一眼,一步跨到她跟前,一把攥住她脖子上平安符,“姚静,是你跪着求我来,也是你赶我走。也好,那就一刀两断吧。” 姚静一惊,只觉脖子一空,伸手一摸,平安符不见了。 姚父从另一间卧室走出来,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胳膊也吊着,正愁苦又歉意地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没有这样的经历,不是很理解一个善良活泼的女孩,怎么就对忽然变得狭隘起来,对朋友的优秀如此不能接受。缘尽了,或许是最简单最容易接受的解释吧。 ——世界最难懂的是人性,最复杂的是人心。 打开姚家的进户门,一股浓烟从下面窜上来,林自在立刻关上门,意念向楼下探去。 送林自在出门的姚父大叫一声:“着火了!” 的确是着火了。近两年,始终不见阳光,气温从之前的高温变成了高寒,国家虽然一年十二个月的提供供暖,但近来热力管道和自来水和燃气管道一样,总是三天两头被变异鼠破坏,于是就有很多居民将临近山上、街道边枯死的大树砍了,截成小段,在家里点燃取暖,后来路上的绿化带和小区的景观树也都被砍了个干净。 楼下起火,也是因为在盆子里燃烧枯树枝,引燃了家里的沙发和窗帘和木地板。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被阻隔在卧室里出不来,两岁多的孩子哇哇大哭,孩子的父亲大概是条件反射地冲出了家门,所以他们家的门是开着的,助长了火势。 男人跑到楼下,又一跺脚跑上楼,在门口听到孩子哭声和妻子的呼救声,鼓了几次勇气都没冲进去,只得再次拨打119电话。 林自在在空间一扫,发现当初在大盐湖收取的盐水,意念一动,一大团水砸向火焰,顿时,她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楼下整个客厅像被洪水冲击了,一下子家具东倒西歪,当然火焰也一下全灭了。在门口楼梯下打电话的男人,被冲得滚下楼梯,手机也泡了水。 林自在推门而出,姚父拉着她,“欢喜别下去,着火了!” “灭了。”林自在扒拉开他的手,走到楼下,敲着那家卧室的门,“火灭了,出来吧。” 女人抱着孩子将信将疑地打开门,看到客厅一片狼藉,不明所以地看着更加狼狈的丈夫。 林自在有些歉意地说:“快收拾一下吧,否则地板就冻上了。” 姚父姚母也跟下楼来,“哎?还真灭了?哪来的这么多水啊?” 姚父看着林自在的背影,对妻子说:“欢喜刚才说了一句灭了。”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 ****** 到十月份,所有异能者都到异能学院进修了一遍,拿到了毕业证书或者结业证书。 随后,一个振奋所有异能者的消息传来,国家成立异能军独立兵种,直属军委掌控。 司令员就是那位曾经接见过林自在的将军。 庄玉城任副司令,刘停渊任政治委员。 异能军现有异能者近千人,国家将近两年来一直战斗在海防一线的海防部队、警察和民兵全部收编到异能军,同时南部、北部、西部也都有其他兵种汇入,总人数达到了十万。 异能军依然分为五个部分,异能总部,下辖东西南北四个异能军部,林自在作为全国最年轻的少将,成为东部异能军主官,金组长一下子变成了金军长。 相比其他三个部分,东部异能军因地理位置原因,成为规模最大的军部,拥有五万之众。 林自在从一号基地接受授衔回来,她穿着异能军军服,英姿飒爽走下小型飞行器,身后跟着授衔回来的曾煜昆和宋朝辉几人,曾煜昆皱眉,“不是说都搬到大赫山军部了吗?怎么又把飞行器降在这儿了?” “临时降落。”宋朝辉下巴指指跑出来的大黄和江海贝。 只见大黄尾巴乱甩,欣喜若狂地冲向林自在,江海贝在后面跺脚:“欢......军长!不是我不管它,是我没办法,你一走两天,大黄就两天没吃东西,它生你气了!” 大黄仿佛刚想起应该生气,忽然转身把屁股对着林自在。 林自在好笑地拍拍它的背,“什么时候都得好好吃饭!” 大黄扭头看她,转身回来,舔舔她的手。 街边远远有群众围观,议论着: “艾玛,这也太帅了吧!” “这人体研究所原来是研究异能的啊!” “你说他们工资得多少?” “别管工资多少,人家工作也危险啊!” “这军长能有二十?这也太年轻了吧,你说说,这跟谁说理去。” 姚静和姚母站在人群里,两人右臂都带着黑纱。 姚静似乎成熟了许多,面无表情,眼神复杂。姚母看着林自在在众人簇拥下,又上了飞行器,口中喃喃说:“是啊,你说这跟谁说理去。” 第286章 嫉妒心 林自在早发现了这对母女,只是无视了她们。 江海贝也是目睹姚静下跪胁迫的整个过程的,在飞行器上,她斟酌着说:“有一类人,是几乎没有嫉妒心的,因为他很少去比较,因为他本身拥有的够多、够好,比如您;还有一类人,是我希望你过得好,但你不能过得比我好!” 林自在给大黄戴好面罩,若有所思点点头。 江海贝继续说:“这种人,往往有着莫名无知的自信,觉得自己才是最好的,当他一旦被人比下去,尤其是被身边他认为不如自己的人比下去时,就会恼羞成怒,产生强烈的嫉妒心。若不及时纠正,就会变态发展下去,使整个人看起来面目可憎,恶意横生。” “我也是有嫉妒心的。”林自在说,“只是没有那么强烈,会及时反省罢了。” 江海贝也笑,“莫非,你是嫉妒我有个特别强大的领导?” 林自在被她逗笑了。 她能察觉,随着地位的提升,她与江海贝之前的那种默契和平等的友情已经渐渐走远,江海贝对她变得敬畏和疏离。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贵易友、富易妻,已不简单是道德层面的问题,而是一种社会现象,地位变化,朋友圈自然也会变化,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会发生变化,停滞不前的朋友硬撑着交往,双方都是种折磨。 人只有两只手,获得一些东西的同时,必然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 江海贝看她神情有些落寞,忽然笑着说:“我现在是二级异能了,我会继续努力的,将来有一天,我会以你朋友的身份站在你身边,不至于让你为难,也不让我自己羞惭。” 林自在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 *** 末世三年了,依旧不见天日,植物大量枯萎死亡,动物大量灭绝,变异动物却异常猖獗,另外,粮食绝收,水源污染,更使人类生存艰难万分。 但二十余年来国运昌盛,国力强盛,即便如此艰难情况,科技依然有长足进步,四个基地不断传出领先全球的好消息: 天宫七号终于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七座天宫,宛如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傲然太空; 月球三号基地建成,土系异能者轮番到月球值班也已是常态; 新型航天器和武器研制从未停止,金系、雷系异能者也参与到科研中。 中西医结合治疗呼吸系统疾病获得重大进展; 东北平原室内土培、水培粮食种植取得初步成效,虽然产量一般,但已足够让人类看到末世的希望; 海岸沿线由土系异能者和机器人建起一道新的长城,形成第一道阻挡海怪的防线,无人机追踪变异鸟类的能力大大增强,诱捕和致使变异鼠绝育的药物研发也取得了新的突破; 各种营养剂陆续推出; ...... 还有重要的两件大事,是林自在不希望看到的。 那就是,人工孕育和芯片植入人脑成为一种趋势。 所谓真正的末世,并不是天灾,不是饥饿,不是战乱,而是男人依然有欲望,却不愿承担责任;是女人看透了一切,不再付出,不愿生育,这就是人类灭绝的征兆。 人类在积极解决这个大问题,既然女性不愿生孩子,那就跳过女性这个环节,人工孕育应运而生。 科学家的良心和好奇心,往往不能同时存在,虽然很多基因良好的孩童出生,但在林自在看来,那就仿佛是转基因食品一样:样子漂亮产量高,但已失去原有的味道。 生育的目的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繁衍种族和延续血脉,可能只是为了平衡人口结构,可能只是某个富豪想要个有异能基因的孩子。 但在科研机构生一个带有异能基因的孩子,花费高得吓人。于是一个职业又悄然兴起,那就是代孕,许多年轻女子无特长无职业,便自愿做代孕母亲,图的是既能获得调养身体的机会,又能拿到一大笔金钱。 末世前,已有芯片植入技术,且已相对成熟,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被相关组织审议通过,而在私下进行。 这种情况,林自在觉得很像她的不断穿越重生:身体衰老了,就把芯片换到另一个脑子里。 如今末世,随着异能者增多,精神力强者逐渐显现,那些有钱却没有异能没有精神力的富豪,不甘心落得人后,尤其一些年老富豪,便冒险植入芯片,获得新生。 欧洲人芯片植入的比例最大,国内也有很多人私下做了手术,这项技术最大的弊端显现出来,那就是夺人身体的事件,频繁发生了。 第287章 芯片植入 林自在近期获得的内部消息,让她很是惊讶。 许多欧洲富豪选定基因良好的年轻人,甚至是家族后辈,重点将之打造成白手起家的励志青年,或者励精图治的富二代形象,再选择合适的时机,将载有自己记忆的芯片植入选中身体的大脑,取而代之。 这和林秀娥的夺舍大法有异曲同工之效。 林自在不由想起当日,那个红色光球进入自己印堂时的感觉,当时的她,吓得惊慌失措,甚至不懂得反抗。 现在分析,林秀娥以往几次夺舍,应该都是直接吞噬了被夺舍者的灵魂,然后占领那具身体,继续生活下去。只是没料到轮到林自在了,灵魂居然比她自己的还强大,根本无法吞噬,只能利用往日积威,恐吓着将她挤出身体,她们生辰八字和灵魂都非常契合,所以她一被挤出就自动进入了林秀娥那行将就木的身体。 就不知道,带有记忆的芯片植入另外之人的大脑,那身体是由原来的灵魂还是芯片主导呢。 林秀娥一样,那些富豪提前多年就开始选择候选人,并精心培养,在植入芯片之前就使其获得一定的成就和社会地位。相比来说,林秀娥的见识就太不够看了,她只想着让傀儡老实听话,活了那么多年,都没想着利用画符的技能建立一个能帮她更好夺舍的“帝国”,她只是比别人多了几套房子,几件貂皮大衣而已。 ****** 大赫山东部两座山峰全部划为军事管理区,军营就建在山上,山上两座寺庙做了迁移,与山峰相连的内部防空洞也做了封闭,山下有几个小区也在进行着动迁工作。 相比现在繁多的交际和冗长的会议,林自在还是更喜欢从前快意杀怪的日子。 但历史的脚步将她一点点推到了这个位置,她已无回头的可能。 林自在将在米国收取的铁矿石,悄悄放一些在三号基地,但很快就接到庄玉城的电话,他笃定地问:“你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矿石?” “什么矿石?” “你别装疯卖傻,我知道除了你没有别人有这个能力!” “司令,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不管庄玉城信不信,她只能这么回答他。 此后,她放弃了把空间的矿藏拿出来的打算,现在的她已经足够亮眼,还是老实低调做人吧。 授衔后,第一个给她祝贺的,居然是远在哈尔滨的陈司令,他自以为投其所好,送了一个十厘米见方的盒子,里面是满满的绿玉石。 示好之心,昭然若揭。 但林自在没有收,她让来送礼的沈清瞳将礼物原样带回,并让他带话:礼物太过贵重,不敢犯错。 沈清瞳啧啧可惜,林自在却皱眉问他,“你还是不是异能军的人,怎么替人家跑腿?” 沈清瞳讷讷说:“我,我不是替人家跑腿,我是刚调到了东部,陈司令知道了,就非得让我稍来,你知道,他这人,有时候跟土匪差不多......” “调过来了?你原籍不是哈尔滨吗?” “是啊,可滨城临着大海,能得到更好更多的实战锻炼,更因为,金军长您是整个异能军的最强者,我想进步,当然要跟着您这样的领导!”他还振振有词。“我可以天天在一线值班,毫无怨言,我的异能现在增加很多了!” 林自在并不在意一个一级异能者的调动,也不信他唱的高调,只说:“那不好意思了,小沈,你还得再跑一趟,把这盒子还给交给你的人。” “别呀,陈司令会打我的!” “我,也会打人。” 沈清瞳苦着脸,做可怜兮兮状,“真不要啊?多可惜啊!” “不可惜,不该要的东西就是不能要。” 沈清瞳捧着盒子笑嘻嘻站着不走。 “对了,你们军长是总部派去的钱茜雪?”林自在脑海中浮现出在黄石布阵时能力很差但脸蛋很漂亮的一个女异能者,之后几次会议她们有过接触,但仅限于点头寒暄。“她是水系?” “我们军长是宇宙最强的金欢喜金军长!”沈清瞳大声回答。不怪上位者听信谗言,而是你一旦位置提上去了,就没人好好跟你说话了,不是奉承就是谄媚。日子一久,任你是钢铁战士,也会对自己产生自满骄傲,犯下错误。 林自在不说话,静静看他。 “嘿嘿,钱军长是金水两系异能者,据说她精神力虽然一般,但金系特别厉害。” “你替陈司令送东西,她知道吗?” 沈清瞳翻着白眼想了一会儿,“应该是知道吧,他们平时接触很多。” “哦。”林自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再说话。 沈清瞳还是不走,林自在抬头询问地看他,他才嘿嘿两声说:“那我真送回去了?” “去吧。” *** 至2054年的元旦,全球火山灰已经慢慢沉降过半,天空逐渐显现出了灰蓝色。 三年多的时间,人们已经适应了与变异动物搏斗的生活,新闻播报被变异兽咬死咬伤情况,人们也只会像对车祸和疾病一样,司空见惯。 就算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对比一下欧洲那些变异兽更加肆虐,连护城大阵都没的国家的人民,日子也就能过得下去了。 林自在元旦回一号基地述职,顺便去看了三位“至亲”,她现在硬是把金逸轩给看顺眼了,这个人,除了冷情还真没什么毛病,他的需求非常低,即便知道女儿当了军长、有了“泼天的富贵”,也从没提过任何一个要求,林自在给他送了两袋食物,依然是连门也没进就走了。 她又去看钱意涵,钱女士非常高兴,抱着她笑得合不拢嘴。 林自在怕她做生意打着自己的旗号胡来,一直在她身边留着一缕意念,倒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些她对自己的真情,她会在林自在生日时,多煮一碗面条,卧上两个鸡蛋,口中喃喃说着自己当年太年轻没有主见之类的话,也会在做生意时特别注意人家的企图,为了避免给林自在惹麻烦,甚至主动缩小了公司规模。 钱乐怡已经毕业,据说在一家保密性很强的单位工作,林自在便没有追问,只是祝贺了她。 “姐姐,你只是口头祝贺,都不送我一件礼物吗?”钱乐怡娇憨地歪头笑着。 “好啊,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我想要两个护身玉符!” “没问题。”林自在从背包里拿出两个精美的盒子,里面各放着一块玉符。 但她发现,钱乐怡戴上一块玉符后,并没有将另一块玉符送给钱意涵,而是放到自己的手包里。 林自在忽然有些惭愧,这几年,她竟都没想起来给金逸轩和钱意涵送过玉符,也实在是没资格挑剔这对父母是否合格,她对他们两人也没上心。 想到这里,她又取出一块玉符,走进厨房,戴在了钱意涵的脖子上,“好好戴着,别取下来。” “哎呀,我在基地里比你安全多了,你留着自己戴吧!”钱意涵伸手就要摘掉玉符。 “我还有。”林自在压住她的手。 “那,那我就戴着了?我听人家说,那些道士都不爱制符,说什么什么耗费真气,欢喜你以后也别制符了,得多留着点力气。” “妈妈!我单位有急事,不陪你和姐姐吃饭了!”门一响,钱乐怡人已经出去了。 钱意涵气得跺脚,“你看看她,平时总不回家,好容易过个元旦想着咱们吃个团圆饭,人又跑掉了!哎呀,这是什么破单位啊!” “大概是什么科研项目比较紧急吧。”林自在替钱乐怡开脱了一句,想起玉符,又说:“乐怡谈恋爱了?” “没听说啊!”钱意涵想了一下,“这丫头身边总是围着许多男孩,我没听说她答应跟谁处朋友。” “哦,她刚才跟我要了两块玉符,我还以为是给男朋友要一块的。” 第288章 求助 “哎呀,等她回来我得好好问问,这孩子真是不分轻重,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就送了人!”钱意涵嘴上说着话,手上一个劲儿给林自在夹菜,“欢喜你尝尝这个,基地卫城种的菜,怎么样?味道跟以前的很像是不是?就是产量低,价格贵。” “你最近生意怎样?乐怡工作了,你少做点工作,多享受生活吧。”林自在马上转了五十万给她,很多人为了和林自在扯上关系,都把主意打到钱意涵的公司上。现在她的工资除了养大黄,都攒下了,并不介意供养钱意涵,只要她不给自己惹麻烦就行。 “不不不,妈妈怎么能要你的钱!”钱意涵立刻就把钱转了回来,按着林自在的手,“你的钱都自己攒着,将来结婚生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妈妈的钱足够花,养老钱都存够了,我就是爱工作,闲不住,你不要操心我了,我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就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林自在只能随她。 钱意涵虽没收钱,但心里却因林自在打钱的举动美得不行,一高兴就多喝了一杯,看着林自在忽然哭了起来,“哪个年轻女孩不渴望有人爱呢,哪个妈妈会忍心丢下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呢!呜呜呜.......” 又来了!林自在头大。 说实话金欢喜的童年记忆中,有关钱意涵的也不多,大了以后,她看到姚静家七口人和睦相处,羡慕万分,也曾经幻想过,自己若是拥有这样的家庭就好了。 林自在想的却是今生与这三个有着血缘联系的亲人,保持合适距离相处就好,既不被人诟病,又不至于给自己增添太多麻烦。 “对不起对不起,欢喜,妈妈有段时间,真的是把你给忘了......呜呜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能把自己以命相搏生下的女儿给忘了......” 林自在静静看着钱意涵哭,她应该不需要安慰,她只是想倾诉。 林自在做过了母亲,但她仍然不确定,一个母亲到底会不会在某种情况下,忘记自己生下的孩子。 但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很多母亲生下二胎,就会疏于照顾老大的感受,倒是真的。 但钱乐怡说过,她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可见她也没有占据钱意涵的多少精力,她只是喜欢拼搏事业吧。 林自在想到刚工作的钱乐怡,顺着玉符追踪过去,她居然到了第六层! 到底是什么单位? 另一块玉符戴在一个男人脖子上,这人三十多岁,衣着考究,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正略带不满地抬头看站在一边的钱乐怡,“小钱,你这又是搞什么?” “这是护身符啊!”钱乐怡一脸得意,“绝对货真价实的护身符,没有比这个更真的了!” 男人伸手摘下玉符,“那我就更不能收了,太贵重了,你拿走。” 钱乐怡跺脚,“你能收庞月的假冒护身符,却不收我的真护身符!为什么?” “小钱,你不能这样,我们只是同事关系,你明白,你的护身符越是珍贵,我越没有资格收下。”男人站起来,肃着脸将护身符塞回钱乐怡手中,转身走开了。 钱乐怡泫然欲泣,咬着嘴唇,捏着护身符站了好半天也没动一下。 林自在叹口气,收回意念,越是这种自小无往不利的女孩,越是容易一下子被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吸引。 与爱情无关,只是不甘心,只是征服欲。 林自在临走时将钱意涵扶到卧室躺下,又叮嘱她别光顾着做生意,还得多留心钱乐怡的感情生活,钱意涵肿着眼睛连连应承,到底听没听进去,谁也不知道。 *** 回到滨城不久,林自在接到一个信息:欢喜,我是郑奶奶,有时间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林自在立即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电话,郑奶奶很高兴,“欢喜啊,郑奶奶打搅你工作了吧?你怎么这么快就回电话了。” “不打搅,郑奶奶的电话当然要马上回。” 老年人最希望的就是还能都帮一帮年轻人,得到年轻人的重视和肯定也会更加高兴。 郑奶奶就是这样,她的声音似乎都更年轻了一些,“我就说咱们欢喜不是忘本的孩子,她还记得我这个郑奶奶呢!......欢喜啊,我们这几年没见着你,但我们人老心不盲,都知道是你在一直照顾着我们,给我们送吃送喝,护着我们不被变异鼠袭击,我们早就想谢谢你,又怕打扰你,今天啊,商量好了,必须给你打个电话了。” “哦?” “我们四个老家伙商量好了,等我们死后,身后事就交给你办!遗嘱都写好了,留下的所有的房子和钱都给你!” “可别这样,郑奶奶,你们都有自己的子女,这样做非常不合适!” “没啥不合适的,我们都想开了,这些年乱七八糟的,谁知道他们还活着不,我们知道,这是在给你添麻烦,但是我们信不着别人,就信得过你!” 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林自在眼神一凛,对郑奶奶说:“行,我答应你们,改天找你们详谈,我还有事!” 郑奶奶也听到铃声,“哎哎哎,快忙你的,忙你的!罪过罪过啊。” 电话是曾煜昆从南海军部打来的,他声音急促,一改往日圆滑,“金军长,请求支援,曾母暗沙基地附近疑似出现新的巨型海怪。” 林自在微微皱眉,意念探向南部,同时通话器上也接收到曾煜昆发来的图片。 曾煜昆现任南部异能军的军长,火系四级了,从东组离开后,便与林自在平级,一直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如今忽然求助,必然是遇到了难事。 林自在点开图片,和意念看到的一样,南海出现了巨大的变异章鱼。目测那章鱼腕足展开后直径足有五十米长。 第289章 变异章鱼 众所周知,章鱼是无脊椎动物中最聪明的,它全身拥有五亿神经元,有三个心脏和九个大脑,除了头部,它的每个触手上都有一个大脑。还有两套记忆系统,一套是主脑记忆系统,一套是与吸盘相连的记忆系统。 它的每一条触手都有自主的行动能力,可以无需大脑指令,针对外界环境变化迅速做出反应。即便触手断掉,也能在一小时内感知外界情况。 章鱼的基因序列和地球上绝大多数生物不同,它拥有组基因,其中有4000多组是其他动物所没有的。 而人类体内也不过是2-2.5万组基因。 章鱼是懂得概念思维的,这样的动物变异了,远比螃蟹海蛇之类的要可怕无数倍。 末日并未按专家所说的三年如期结束,天快要亮了,但情况也更加严峻了。 林自在也严肃起来,她并没有给曾煜昆答复,而是说:“曾军长,南海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也很焦急,但是,您还是应该按照程序来,跟庄司令汇报一下,而不是直接给我打电话。您知道,这部电话,是不能随便打的。 曾煜昆暗暗叫苦,当年得罪了这位小祖宗,她虽没有明面报复,但显然一直没把这事儿放下,唉,女人的心眼就是小。 “金军长,我哪敢越过庄司令去,自然是得了许可,才来求助您的!也是十万火急才动用的这部电话啊!”曾煜昆打着电话,腰都下意识弯了。 异能军这些人,都是异能者出身,不似其他军种都是一步步爬上来的,他们这些人前一天还是异能组的小组长,第二天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军区的主官,有点时势造英雄的意味,说白了就是一群非科班出身的,半路出家的杂牌军。 按规矩,他们应该都到军校锻炼一番,但是如今情况特殊,培训时间只能拖后,授衔当日,很多人若不是提前苦练一下午,恐怕连敬军礼都不标准。 “曾军长,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不是异能组,我还是等正式命令下达吧。” 说归说,林自在挂了电话,还是重点关注起南海的变异章鱼来。 章鱼只是个统称,它有大大小小二百五十多种,小的指头大,大的几十米,但它们畏寒,低温低盐环境,就会死去。 没想到全球温度降低,海洋生物大量灭绝的情况下,章鱼居然还变异了。 一艘海底沉船上,攀附着一条腕足展长十几米长的大章鱼,它的八条触角上又各自分出了三根触角,这样,它就有了三十二条触角,每条触角上都有两排吸盘,牢牢吸附着船体,它的触角可以打开舱门,可以拧开船上的螺丝,它就一个孩子遇到新奇的玩具一样,摆弄着沉船。 沉船上有一个巨大的装粮的木桶,它嗖一下钻进去,把所有触手触足都缩进去,尽管尽量收缩,但还是个头太大了,它又弹出来,重新吸附在沉船上。 忽然,它身子一抖,全身颜色变成了沉船灰扑扑的颜色。 几十秒后,一头凶猛的鲨鱼经过,左突右冲,经过沉船时,一无所觉的鲨鱼一下被章鱼的十几条触角缠了个结实,鲨鱼拼命扭动挣扎,章鱼的吸盘扣在鲨鱼眼睛上面,一条触手缠住沉船上的锚,朝着鲨鱼头部击下,一下击穿了鲨鱼的头骨。 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看得林自在啧啧称奇,鲨鱼死了,章鱼松开触手,它居然找到一块沉船上的一把刀,来切割鱼肉。 海南岛居民早已全部撤离,只留一些驻军驻守边关。 一条十几米长的章鱼霍然从水面露出头来,上岸后,它便用两个触足快速行走,曲线躲避无人机的子弹,很快冲到海岸线上的城墙边上,一阵蠕动,整个章鱼就滑了进去,留在城墙外的一截被打断的触手还在蠕动着,吸附住一块石头,甩向无人机,竟然一下将其击落。 岸上的四五架无人机和机器狗,上下配合,攻击章鱼,一台机器狗被章鱼嘴咬住,触角一通蠕动,给拆卸了个零碎,它又抓住另一台机器狗,缠住了砸向那些零件,叮叮咣咣两只机器狗全都报废了。 四架无人机,四台机器狗,用了近二十分钟,才将这条章鱼击杀。 海滩上散落着许多这样的机器零件,昭示着这几天海军和南部异能军的损失和战斗艰难程度。 一些螃蟹和海龟也趁此机会上岸肆虐一番,有的啄食章鱼尸体,有的用蟹螯撞击城墙,攻击船坞里的舰艇。 海防这一块,真的是每天都在烧钱。 林自在很快接到庄玉城电话,他讪讪地笑着,“遇事不决,找金欢喜。” “司令,组长!我们两军的异能者能力相差不大,您这样安排,无非就是想使唤我一个人呗。” 被直接戳穿,庄玉城也不恼,“呵呵,别生气,能者多劳,谁让你那么厉害呢!” “拒绝恭维。司令,不仅南部,现在东南沿海,直至山东半岛,也有变异章鱼出现了,只是个头没有这么大,还没引起驻军注意,但我们也需要开始提前部署了。” 庄玉城深深叹息,这几年真是太难了。 异能者逐渐变得强大,但困难也在成倍增加,他一个土系异能,对东部南部沿海束手无策,只能事事依靠几个主力干将,这要是手下人心太齐了,他肯定不愿意看到,但矛盾太深了,更是他不想看到的。 “小金,你的觉悟一向不低,咱们要以大局为重。” “司令,我一向任劳任怨,您是看在眼里的。我首先要做好我的本职工作,有余力才能援助别人,东部军的海岸线比南部长了几倍,几年来早已精疲力尽,分身乏术,请求司令部给增加军费和军力的报告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您批准吧,还有,我们大半低级军官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休假了,他们可是普通人!”林自在不给他啰嗦的机会,继续说:“姓曾的这是一直以来依赖惯了,堂堂军区主官,遇事就找人顶岗,知道的说他想省一笔弹药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这个能力,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你看看你!”庄玉城其实也是想省钱,你想想,空间系大拿出手,一通切割,任是什么怪物都能切个稀碎,弹药和机器人都省下来了。 “司令,我觉得耿副司令更适合那个位置,您考一下吧。” 庄玉城和耿炎秋一向尿不都一个壶里,但上级这样任命了,他也只有接受。 林自在又补充,“庄司令,官兵们更需要实战锻炼,提高单兵作战能力,而我的个人能力是有限的,即便不眠不休也打不了多少变异海怪,如果您非要我给姓曾的当保姆,也行,您再给我拨一批“石头”吧!” 庄玉城大惊,那怎么行!那些玉石比武器还贵呢! 刚要说话,忽听林自在“嘶”了一声说:“不好,出事了。我刚接到报告说有异能者无故失踪!我必须马上赶去上海,您等我汇报吧。” 第290章 你叫什么名字 有再多的话,庄玉城也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他也服气这个金欢喜,下属失踪的事情发生,换做曾煜昆,那肯定是先瞒住上级调查一番,有了结果,能不报就不报了。可这位倒好,直接就先汇报给了他,丝毫不遮掩不作假,好像压根儿就不介意下属失踪会对她有所影响一样。 这也是他一直最为信任她的原因。还有,她这人能力强,毛病少,只要你不恶意欺骗她,在她能力范围的事,只要冠以利国利民的名头,再给予她应有的尊重,她即便识破,也多半会应承下来。 不过,这次的事是肯定泡汤了,她看不上曾煜昆,只要变异章鱼的事情不再发展,她应该都不会插手的。 ** 一个小时后,从上海师部飞来的宋朝辉,略带懊恼坐在滨城军部林自在的办公室里。 看着宋朝辉,林自在心里感叹,还真是躲开了舅舅躲不开外甥啊。 失踪的异能者是一个一级金系异能者,叫做谢一锋,二十四岁,是个刚从异能学院培训回来半年左右的连长。他已经失联七天,下面团部一直压着消息多方寻找,一直拖到今天才上报。 拿到谢一锋的个人资料,问询了他最常去的地方和最后出现的位置,林自在用意念搜了一遍,扩大范围又搜了一圈,均都无果。 显然这不是找人的办法。 林自在立即召开军部扩大会议,加大寻人力度,自上而下所有部门都抓紧异能者的人身安全问题。 这边会议刚结束,宋朝辉就兴奋地找到林自在办公室,“军长!找到了!谢一锋找到了!” “找到了?”林自在让他坐下慢慢说。 “不,应该说是他自己回来的。他说是休假那天,误服了安眠药物,昏迷了两天,醒来又摔到头部,致使短期失去记忆,直到今天才恢复,立即就回部队报到了。”宋朝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林自在却没笑,她在开会前,已经从北部军获知,那边也有一男一女两个水系一级异能者失联。当然,这种获知并不是任何人告知,而是她自己通过意念获取的。 钱茜雪冷静得很,果断压下消息,北部军看起来一切如常。 “你把谢一锋最近半月的行动轨迹统统报给我,再把他回来报到时的所说理由书面报给我,还有,立即,马上,派人将他送到滨城来见我!” 宋朝辉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抬眼凌厉地看向他,他立刻站起来,敬个军礼,“是!” 又是一个多小时,谢一锋被宋朝辉带着到了林自在的办公室门口,宋朝辉沉声喊,“报告!” “进!” 宋朝辉推门进去,两人在门口敬礼。 林自在一眼看到谢一锋军帽下的白色纱网,她没有叫两人坐下,足足盯了谢一锋十秒钟,他局促地抿抿嘴,没敢动。 宋朝辉轻咳一声,“金,金军长,我把谢一锋带来了。” 林自在把视线转到宋朝辉身上,上上下下看了他足足十几秒,这让宋朝辉不禁想起那次被她突然定住,浑身上下拍了个遍的经历,顿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噩梦,从遇见她就没顺利过,一进异能组她就以压倒性优势技压群雄,关键是群雄多年来,也没个反抗的能力。 现在舅舅去了南部军,他虽担任师长,却仍然还在女人手底下受气,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宋朝辉还在胡思乱想,林自在已经开口,“谢一锋。” “到!”谢一锋立正站好,挺胸抬头。 “到我跟前来。” “是!” 宋朝辉看着谢一锋动作规范标准,齐步走到军长办公桌前,他不懂她为什么非要亲自召见谢一锋,难不成是看这小子长得好,也要定住他,再行上下其手? 下一秒,他的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 谢一锋保持齐步走的姿势,果然被定住了!定住了!!! 他张大嘴巴看了一眼林自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转身走出去。 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多了,脑子还在犹豫,身体已经向后转,走出军长办公室,并顺手带上了门。 林自在莫名其妙看着宋朝辉忽然转身出去,像个门神一样跨立站在办公室门外一米处。一分钟后,他还是没动。 “宋朝辉!” “到!”宋朝辉推门而入,下意识扫了一眼还一动不动一脸慌乱的谢一锋。 “你出去干什么?” “我.......”宋朝辉心说,我还不是为了你方便。 久违的摄录球忽然无声起飞,停在谢一锋头部高度的两米远处,绕了一圈,红灯闪烁。 林自在推开刚送到自己手里不久的最新材料,站起身,一把扯掉谢一锋的帽子,他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叫。 连宋朝辉都吓得一哆嗦。 林自在没停手,又一把扯下那白纱网,露出两块白色方形纱布,一块在右耳后,一块在额角。 谢一锋一米八零的个头,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他是陕西绥德人,俗话说米脂的美女绥德的汉,谢一锋的相貌在上海师部是数一数二的。 “军长。”谢一锋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怎么动不了了?我犯了错误,您尽管处罚就是!” 林自在还是不出声,目光盯在他的右侧面,一大滴汗水顺着谢一锋额角滑落,啪地打在他的肩章上。 林自在冲宋朝辉招招手,宋朝辉走过去,林自在指着额角纱布说:“揭下来!” 谢一锋打了个激灵,“不要啊,伤口刚刚愈合,揭开会感染的!” 宋朝辉纠结地看向林自在。 “揭下来。”林自在肯定地说。 宋朝辉无奈揭下纱布,伤口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只在右侧太阳穴上有条一厘米长的伤口,伤口恢复很好,看起来不像会发炎的样子。 林自在走回谢一锋对面,摄录球也换了个角度,正面对准谢一锋,她对宋朝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摄录镜头范围,宋朝辉退到林自在身侧。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我叫谢一锋!”齐步走的谢一锋都快哭出来了。 “哪国人?” “中国人!”他大喊着。 林自在退后一步坐在椅子上,笑了一下,“啪”地打了个响指。 谢一锋脸色忽然挣扎起来,如果双峰生产队知青在场,就会发现他的表情和当年的赵初蕊如出一辙。 第291章 无意中的杀鸡儆猴 宋朝辉被定住过,深知那滋味的难受,见谢一锋满脸痛苦,就焦急地向前迈了一步,林自在一抬手,他又无奈停住,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女魔头。 就见谢一锋眼中现出绝望来,啊的大叫一声。 林自在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田中信!”谢一锋眼中流出大颗眼泪。 “哪国人。” “...倭国人。” 宋朝辉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了林自在一眼,那眼神在说:你又在搞什么妖术? “来中国多久了?”林自在继续问。 “二十五年了。”田中信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对着摄录球大喊:“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对不起国家!请杀死我吧!啊!我很小就学中文了!九岁来到中国占用了一个叫蒋思睿的夭折男孩的户籍!” 宋朝辉已经冷静下来,攥紧了拳头。 田中信的语调越来越顺畅,“我在一家规模不大的设计公司上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已经十几年没人联系我了,我以为我被国家遗忘了,直到黄石火山爆发,我国遭受灭顶之灾,我接到命令继续留下待命,上一周......我忽然接到联络信号,然后被人带到一间地下室,做了一个记忆移植手术......我已经死了,昨天我看到身体被火化的视频了!不!我还活着!活着!我不知道!不知道啊!我的记忆还在,可身体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啊!头疼!想起来了,我的记忆被放人转移进了这个脑子......啊!太疼了!” “你知道几个做记忆手术的倭国人?” “说一说你接到命令的途径。” “说一说你见到的手术医生和医护人员。” “说一说你变成谢一锋后将要做什么。” ...... 一个小时后,真言符失效,林自在收起摄录球,取下定身符,田中信咕咚一声倒地,口吐白沫。 宋朝辉倒退一步,林自在回头看他,他直接打了个哆嗦。 “怎么?”林自在笑,“宋师长似乎也有很多秘密呢!” 宋朝辉慌忙摇头,他绝对忠诚于国家,什么测谎仪他也不怕,但他怕自己也变成这个倭国贱谍一样,把所有实话都说出来,岂不是要直接社死。 林自在观察他的表情,觉得这无意中的杀鸡儆猴,效果真很不错。 “找两个人来,把他铐上,咱们立即回一号基地!”林自在站起身,意味深长地对宋朝辉说:“到了基地,你要据实和司令部说清所有原委,事无巨细,知道吗?” “是!” “还有,上海这个几个地方,立即请求特警协作,严密控制起来!人员要马上审讯!” “是!” ****** 一号基地,庄玉城看完摄录球中的视频,拍案而起,“所有人不得请假!不得外出!给我立即彻查所有异能者!” 林自在想了一下说:“您也看到田中信的伤口了,以现在的祛疤药物,用不了两个月,疤痕消失,谁都不知道他曾做过这样的手术。我建议,您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将异能军所有中高层领导集中到一号基地,到时候,人人都做一个ct检查,便可一目了然。” 庄玉城看了林自在一眼,林自在眉头一挑,“您不敢做?” “啪!”庄玉城又拍了一下桌子,“我有什么不敢,我第一个做!” “我也敢,我现在就去做!”林自在也拍桌子。 “小柯!小柯!”庄玉城瞪了林自在一眼,大喊着叫来勤务员,“会议通知!东西南北所有师级以上干部,无论有否异能,一律两小时内到达一号基地地上城异能军总部,开!大!会!” 小柯一脸诧异,看了林自在一眼,林自在对他一笑,举起右手,“别看我,我已经接到通知了,你快去通知别人吧。” 经过两天彻查,除了谢一锋,竟然又查出五名被植入芯片的异能者。 庄玉城勃然大怒,又羞又恼,“居然他妈还有一个军长!” “那您是打算顾全脸面,还是如实上报?” “我顾全什么脸面?我还要找他们呢,潜伏这么多年的贱谍谋害了我一个高级异能者,我要他们赔偿!”庄玉城脸色涨红,他被林自在一下说中了心思,更加羞恼。 林自在达到目的,便不再刺激庄玉城,笑着听他发牢骚。 庄玉城所说的那个军长,不是别人,正是北部军的钱茜雪。 当日十万火急召集会议,大家最初都以为自己是被特别召见,到了之后才发觉居然到的这么齐,人人面面相觑,都觉出事态的紧张来。 大家坐在会议室里,挨个被叫出去单独谈话,实则是被带到负六层进行了检测。这之前林自在早就将所有人用意念从头到脚、实实在在扫了一遍,就连他们堵没堵过牙,植没植过发,阑尾还在不在,是否有痔疮都查了个清楚。 钱茜雪很敏感,有些坐立不安,没两分钟就试图用手机发送信息,但会议室里完全屏蔽了信号,她更就加惊慌,等到叫她出去“谈话”的实话,穿着高跟鞋的她一出门就崴了脚,就势坐在地上,大声呼痛,要求去医院检查。 “钱军长,你需要去医院吗?来,我送你!”林自在是第一个接受检查的,她不像别人一样被带到别处等待开会,她就是回来专门等钱茜雪的。 她冲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将钱茜雪扶上担架,抬到了一辆小型电车上。 电车停在地上城的一个角落,他们走进一座房子,拐了个弯,走到一个由八人把守的电梯跟前,钱茜雪从担架上坐起,“我的脚没事,我还是回去吧!” “不要不在意身体,钱军长还是找个中医大夫给捏一下筋吧!” “我真的没事了,你看!”钱茜雪说着跳下担架,在地上跺了跺脚,电梯门打开了,林自在挽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入电梯。 门口八人跟进来四个,钱茜雪脸色更加不好。 当电梯闪烁着数字6的时候,她的脸色大变,手掌一翻,五把飞刀分做五个方向,飞向林自在和另外四人。 第292章 芯片人 林自在早有防备,意念一动,便将所有飞刀收入空间。 没想到,另外四人也反应极快,几乎与她同时出手。 只见一人一挥手,一柄长刀击向五把飞刀,一人横身挡在林自在身前,一座土盾蓦然出现,一人两手各飞出一串藤蔓,将钱茜雪的双手双脚缚住,最后一人却始终未动,但钱茜雪刚挣扎了一下,就闷哼一声委顿在地。 这一切都同时发生在瞬息之间。 只有第一人微微一愣,因为他没有击到飞刀,自己的长刀却不见了。 林自在不知道,国内居然有这样的异能强者悄悄隐藏在一号基地,要知道如今钱茜雪是金水双系四级,最多可以同时发出八把飞刀,一个呼吸之间也能将人封在冰柱之中,在异能军中已罕有对手。——这正是林自在亲自“陪同”她去做检测的原因。 现在,四个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衣,怎么看都很不起眼,居然能一抬手就制住了钱茜雪。 她多看了一直没动的那个黑衣人一眼,他显然是精神力异能者,十分敏感,也看了林自在一眼,眼神颇为忌惮,对视两秒,他对林自在微一点头,移开视线。 但让林自在最为感动的是那个条件反射挡在她身前的土系异能者,来到末世几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保护她,以往都是她挡在别人身前,默默无言、不为人知地替别人消除隐患,画符杀怪。 ——就如这次,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替他们接下所有飞刀。 林自在冲回头看她的土系异能者点头致谢,又从空间取出长刀,掉转刀尖,递还第一个黑衣人,他立即抱拳道谢,接过长刀。 电梯上的数字不再闪烁,电梯门开了,一队官兵士兵在列队门口接应,一个中尉向林自在敬礼,林自在走出去电梯,昏迷的钱茜雪也被藤蔓拖出去。 身后电梯门很快合上,四个黑衣人又重新返回地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林自在摇头笑了一下,她笑自己,近年来总有种“这个家没了我都得散,这地球没了我都不转”的感觉。 可仔细想,除了最初几个月,后面她陆续休假、提职,越来越少亲临前线,变异动物还不是照样被压制住了,就连这次曾煜昆最打怵的变异章鱼,也没翻出什么浪花来,——据说有个女异能者想出个办法,临战时带上许多巨大的塑料桶,看到变异章鱼就先抛出大桶,章鱼就像强迫症患者一样,啥都不顾,就要先钻一钻桶桶。 进了桶,自然就被盖上盖子,盖子上喷出最新研制的消融水,几分钟就化掉一只大章鱼。 看看,不必正面硬刚,群策群力,所向披靡。 中尉站在一边,他在等林自在。 林自在上了车,毫无意识的钱茜雪毫也被士兵拖着藤蔓拉到另外一辆车上,车子开过两条街,停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建筑前,滨城人民习惯把异能组从前的办公楼叫做人体研究所,其实,这里才是真正的人体研究所。 林自在下车后,蓦然发现百米以外的一栋小楼前,钱乐怡小跑着追上一个男子,娇憨地歪头笑着,挽住他的手臂,“邓主任,我妈妈让我邀请你回家吃饭呢!” 这男子正是当日被钱乐怡送了护身符之人。 看来,提醒钱意涵的话并没起什么作用,两人之间进展还挺快的,已经要见家长了。 林自在一边下车,一边用意念查看了一下四周。 她本不愿意窥探国家机密,但现在钱乐怡的工作竟然跟脑机对接和芯片植入相关,她就不得不多留意一下了。 走进检测中心前,她又看了那个什么邓主任一眼,着实没觉得他哪里值得无往不利的钱乐怡倒追。 只是看钱乐怡如今的状态,恐怕就像一个沉迷于一道未解数学谜题的学痴一样,不解出最后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钱茜雪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检测仪上,林自在走到有着大玻璃窗的观察室坐下,庄玉城惊讶地指着钱茜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点点头,“电梯上主动攻击我和四个黑衣人。” 庄玉城脸色煞白。 那边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专家过来,按着片子解释说:这里,也就是受检人的大脑皮层额叶部分,被移植了一个小小的芯片,与普通的人工耳蜗和脑机接口不同,这种芯片可携带庞大记忆数据,移植成功后,可以改变被移植宿主的认知和性格,并在短期内借着移植宿主被药物控制之机,迅速掌控整个身体,磨灭移植宿主的意志。 林自在注意到,检测数据始终没有提到灵魂,只说控制身体,根本没提及类似吞噬灵魂的话题。 她很怀疑原主钱茜雪的灵魂是否还在体内,只是被压制住了而已。 想到这里她愣住了:那金欢喜的灵魂还在不在体内,是否也被她压制住了? 她快速地将身体寸寸探查,确认没有什么红色光团,也没有疑似灵魂的东西,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专家还在阐述,“根据伤口恢复情况,初步判断,她最少在两年前就被做了移植手术。” “两年前!”庄玉城想起去北美执行任务和任命北部军军长时,自己所受的胁迫,额角青筋暴起,“查!” 中高级异能军官中查出五个移植者,也就意味着,加上谢一锋,目前至少有六个异能者已经被人谋杀,等彻查完所有异能者,这个数字或许会很惊人。 由于庄玉城的不懈努力和争取,一周后,他终于将胸口压了四五年的恶气吐了出去,一直照顾钱茜雪的一个高官被查出是高级贱谍,已被羁押审查。 一时间,各个领域都在查找头部做过手术的人员,所有做过脑机接口的人员都如惊弓之鸟,所有异能者,也全部原地待命,科研单位的专家和科研人员也被限制行动,只有凭借手机中的人体研究所发放的“检查证明”,才能自证不是芯片人。 有人趁机打击报复,举报往日与自己不合之人,只要提出某人性格大变,行为一反常态,疑似被移植了芯片,那人就必须停下手头一切工作,接受全面的检测和考核。 第293章 人体研究所的团宠 林自在回滨城后,迅速按照名单,将东部军旗下五百五十多名异能者,逐个探查了一遍。 她要在总部来检测之前,就先掌控局面。 所有异能者都取消休假,全部滞留军营,或者在一线杀怪。 林自在很快发现异能者名单中,居然有了贺宇航的名字。 这个贺宇航,就是那个为了给父亲筹集治病钱而当民兵到海边杀海怪的退伍军人,也是那个“口误”中第一次将异能者的称号泄露给媒体的人。他终于在第三次异能者普检中,被测出金系异能,只是资质一般,一直还停留在一级异能。 但他在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就已经凭借自己的敢拼敢打为自己搏得了一个连长职务。 还有李翔,那个第一次上战场,就差点把战友给突突了的体校生。他的异能也很一般,四年多了,同期异能者,只要积极打杀变异海怪,都能在战斗中获得异能提升,大半已达到了异能三级。但李翔除外,他依然是水系二级,已经被几个后来的新异能者给超过了。 江海贝、李智慧、杜渐、左伦等人也都一一经过了她的透视检测。 江海贝也是三级异能了,她的意念很强,可以控制数架无人机飞出几公里作战,还可以控制瞬间凝结的数根冰箭从不同角度刺向变异生物,瞬间冻住一个巨型螃蟹。 林自在没有因为他们是相熟的人,就放松对他们的检测,反而更加认真几分。 已有大半名单逐个被打了√,就在林自在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发现一个正在海滩边用雷球轰击海蛇的二级雷系异能者,头部有个小芯片。 检测到最后,又查出三人来,都是一级二级异能者,一人是精神力系,两人是金系。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这次及时发现田中信,过不了多久,将会有大批的倭国贱谍打入异能军内部。 至此,加上谢一锋和一个广州师部的师长,东部军共查出六个芯片人,其中竟有四人属于上海师部宋朝辉的辖下。 林自在暗中意念盯死了查出异常的四人,没有立即抓人。 待总部检测完毕,带走了那四个人,东部军立即召开中高级军官会议,宋朝辉才得知自己师部的“辉煌战果”,脸色煞白,额头见汗,低头喃喃说:“我愿引咎辞职。” 其他军部的芯片人也逐渐被查出,人数和东部军差不多少,虚没虚报的谁也不知道,林自在也懒得去探究。 她只是总觉得忽略了一些东西,却一时想不到是什么。 等她接到庄玉城的电话,说有意将江海贝从东部军调到北部军任漠河师部师长,并说求她放人时,林自在脑子霍然开朗,她想起逐个透视调查的名单上,居然没有从北部军调到东部军的沈清瞳! 庄玉城等了三秒都没见她回话,还以为她不愿意放人,劝慰道:“小金啊,这个江海贝懂得心理学,正好可以很好安抚北部军基层因为钱茜雪而浮动的人心,还有,她的水系异能在高寒的漠河,会得到更好的提升,小金啊......” “我同意!” “你不能耽误下属的前程......啊?你同意啊!”庄玉城顿时乐了。 “庄司令,现在我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事儿,挂了。” 庄玉城拿着通话器,听着嘟嘟声响,愁眉嘟囔道:“高兴了溜须拍马一点不比谁差,一不高兴就尥蹶子,一不高兴就尥蹶子!” *** 沈清瞳自打从北部军调到东部军,一直在滨城军部后勤处工作,他并没像他当初豪言壮语的那样,到一线作战,当个强者,他的异能还是很差,进展也极慢,还是动不动就射出两股细细的水流来。 但能到后勤的异能者,大半也都是异能较弱的,所以他在那里,倒也不显眼。沈清瞳异能不突出,但社交能力很突出,加之不知为何东部军有种说法,说沈清瞳跟金军长很有些个渊源,所以半年后,他就轻松坐到了后勤处副处长的位子上。 工作原因,他还和东部军五大师部来往密切,结交了不少朋友。四时五节的,还总是带着礼品去看林自在。 这次检测之前,他就借口回哈尔滨看望生病的母亲,与军部负责考勤管理的军官打了个招呼,就私自离岗了,他话语里暗示,是金军长的意思。 那军官很识时务地表示明白,为减少麻烦,还特意在考核大名单上将沈清瞳的名字移除了。 考勤军官被关了禁闭,林自在按照档案中提供的沈清瞳在哈尔滨的住址查过去,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的母亲也没有生病。 林自在怀疑,他一开始就是受钱茜雪的指派来到东部军的,说不定也是个贱谍。 想到这里,她立即将情况上报庄玉城,要求全国通缉沈清瞳,并提醒庄玉城严密注意近期从北部军调往南部西部和总部的人员。 庄玉城叹气,“我这正要提醒你呢,钱茜雪已经交代了,她是倭国人的贱谍。” “果然。” “虽然事情逐渐水落石出了,但是咱们的损失太大了。”庄玉城很是痛心,研究所曾尝试为那些被芯片“夺舍”的异能者,摘除芯片,但是,失去芯片的异能者,毫无自主能力,变成了一具植物人。 “妈蛋,末日也不忘部署贱谍!”林自在恨恨地说。 “这次还端了一个非法科研机构。惹得上头又将人体研究所也清查了一遍,我这才知道,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她就在研究所工作。” “她是不是在亲属关系一栏里写了我的名字?” “呵呵,是的。” “是同母异父的妹妹,近年才联系上的,您不用顾忌我,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嗐,这小姑娘非常出色,在芯片测试和验证这块上,提供了非常强大的数学技术支持。她人漂亮,嘴巴甜,现在是研究所的团宠,大家都喜欢她!” 第294章 杀人 林自在押送钱茜雪去负六层时,就将钱乐怡彻底透视检测了一遍,她不是芯片人,但是,她的右侧额角有个脑机接口。 林自在很遗憾,就像看到一个本来就很美的女孩,在风华正茂的年龄,偏要过度追求完美地给自己打了美容针一样。 脑机接口已经有五十多年的研究历史,最初的应用目的是针对一些疾病,比如失聪和肢体残障,发展至今,很多健全人开始广泛接受脑机接口,使自己完全不用努力就拥有某种技能、阅历和海量知识。 与钱茜雪不同,脑机接口的位置在大脑侧面的颞叶位置,手术相对简单,据说不影响大脑本身的记忆,除了偶尔头疼,也没有什么不良影响。 钱乐怡的脑机接口手术是在工作后才做的,她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不断讨好那个邓主任。但她不可能承认,只说是为了更好地完善自我,更好地匹配优秀的邓主任。 林自在带点抱怨地问庄玉城,“为什么要研究这种东西啊,人还是纯粹的人吗?” 庄玉城苦笑,“别人还质问咱们异能者,是不是和变异老鼠一样的变异人呢!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放出来的东西就回不去了,别的国家已经在研究,我国无论如何也得跟着研究,就像核武器,你可以不用,但你得有啊。” 林自在何尝不懂这些,只是跟自己信得过的领导抱怨一二罢了,她这些年,早养成一旦发现事端,立即解决的习惯,她直接向庄玉城建议,“我妹妹年龄还小,很可能识人不清,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他们单位那个邓主任与她接触的目的不纯,您查一下他以前的背景。” “嗯,现在一号基地各种审查特别严格,清理了很多人出去,不过,这个邓启,是脑机接口这方面的专家大拿,享誉世界,而且人家身家清白,已经通过了第二次审查。” “他是中国人吗?” “世世代代纯正的京城人,军四代,还有啊,小金,全研究所都知道,是你那妹妹在追人家邓启,人家吓得一直在躲着她呢。” “好吧,我知道了。”先排除了贱谍,就放了一半的心。林自在也观察了邓启一段时间,他的确没什么特殊举动,但也正是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让她确定邓启在对钱乐怡使用欲擒故纵的手段。 比如,这人总是会用十分激赏的目光注视着钱乐怡,被发现后又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态度忽冷忽热,有时又感叹钱乐怡的年轻有为,有时还会故意制造一些与其他女同事的暧昧来刺激钱乐怡。 钱乐怡没头没脑一头就撞了进去,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为了达到邓主任所喜欢的那种完美境界,而不断付出努力。 *** 林自在在陈静怡那一辈子就经历三反五反四清文革,但她觉得都没有这次清缴贱谍来得迅猛,各种高科技手段,各种匿名信小报告也都可以用,虽然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效果非常显着。 东部军的审查相对更加彻底一些,林自在信不过别人,几乎是自己逐一过了一遍筛子,她从前最讨厌开会,现在动不动就召开会议,给大家警醒一下,实在是很有必要。 宋朝辉被降职了,调回滨城,放到林自在眼皮子底下了,他的位置由看起来像个老好人的胖乎乎的杜渐担任。 而那个沈清瞳,自那日逃离东部军,就一直向北,在黑龙江边偷偷驾驶小型飞行器,一路向北。 林自在耗费三小时时间,才搜索到他的踪迹,那时他已经抵达鹅国境内的倭国租借地上空。 不出所料,沈清瞳的脑部也被移植了芯片,一路上他不停用倭语与地面联络,毫无疑问,这人也是倭国贱谍。 倭国租界内,一片狼藉,变异动物肆虐,人类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 但沈清瞳依然十分兴奋,他兴奋地大喊,“我回来了!十五年了,妈妈,我终于回来了!” 忽然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放在驾驶座位旁边的密码箱忽然消失不见了,他脸色大变,要知道,他虽然记忆了大量机密文件和信息,但是中国境内网络控制十分严密,他无法传送,也不敢使用复印机和电脑,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将文件背诵下来,回去誊写,还手绘了东部军战力部署图。 他惊恐地喊了一声,四下环视,他连忙接通地面联络。 “(′?_?`)” 唰! 他听到轻微的一个声音,像是秋风扫过落叶,像是刀锋劈过水面,不,更像是菜刀砍上了西瓜...... 地面塔台接通后,却一直没有听到声音,疑惑间,只见天空一架小型飞行器忽然一分为二,一个人从空中掉落,他迅速打开了降落伞,但不知为何,伞绳忽然全断,那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直直砸向地面。 几只巨大的变异鼠远远地奔跑而来。 ——这是林自在第一次杀人。 第295章 渴望爱 林自在把密码箱从空间拿出来,用手指头敲敲。 这里面是沈清瞳偷窃的情报,也是她自己工作失误的证据。 这个倭国贱谍姓甚名谁她不知道,但可以判断,他是在钱茜雪担任北部军军长以后,才“夺舍”沈清瞳的,可惜了那个异能不算好,但人却很好的大男孩了。 可恨当初这个贱谍突然调到东部军,她居然没有察觉。 很显然,沈清瞳这样弱鸡的异能者会被移植芯片,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曾经和林自在有过交集。 所以,必须承认,他的死,林自在是脱不开干系的。 林自在心里难受,无处诉说,她千里杀敌,不能上报,她如今更加不能过多泄露自己的能力了。 她猛然醒悟,自己虽然杀了贱谍为沈清瞳报了仇,但,损伤的,还是沈清瞳的身体...... 寻到沈清瞳的母亲的住处,给她留下足够的食物和钱。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的! 随着医学发达,器官移植的技术更加完善,但是,全球绝大多数可移植的器官都来自脑死亡者生前的无偿捐助,这根本无法满足数目众多的患者的需求,于是,有偿的、以活人为主力的器官交易便出现了。 至今,仍有少数国家器官交易合法化,虽名义上被政府控制,但其实更多的,是黑市交易。 于是,许多健康的年轻人无故失踪。 如今,芯片移植,简直就是让人重生的技术,虽然有一定风险,但还是有很多行将就木的富豪或者干脆就是健全人,为了延续生命、为了拥有异能,又盯上了异能者的特殊身体。 一度,异能者都骄傲地以为自己这个群体,是世界上最强的存在。 但是,异能者忽略了人性,忽略了有些人会被利益驱使,他们虽然畏惧强者的能力,但更趋向于获得巨额的利益。——末世,最可怕的不是变异动物,始终是人。 虽然陆续有几个非法医疗机构被取缔,有数个医生已被羁押,或许很快还有相关立法出现,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异能者要更好地保护自己。 包括林自在自己。 最终,林自在没有销毁这个小箱子,而是郑重将它放到最初空间只有一个立方米大的时买的那个三层架子上,让它提醒自己,时刻保持警惕。 *** 找了个空闲,她带着大黄去了郑奶奶家。 一段时间不见,老太太的脸浮肿了很多,走路也更加蹒跚,她欣慰地看着林自在,“李金萍生了个好孙女啊,比我们有福气,真是嫉妒啊!” 周奶奶在机器人的帮助下,也从床上下来,坐到沙发上,“欢喜啊,周奶奶没想到能活到今天啊,这都多亏了你啊!” “别这么说,周奶奶,是你们的基因好,身体好。” “唉,这几年附近小区,基本没有八十岁以上的人了,医院排不上号,多亏你照应,也多亏你郑奶奶买的高档医疗机器人了,嘿嘿,你别听我们老念叨活够了活够了,其实啊,就算是这样艰难的末世,我们也都想着能多活一天呢。” 从前住在1702合作养老的李爷爷和赵爷爷已经因病去世,现在的住的是卢爷爷和齐爷爷,他们听说林自在来了,都赶过来聊天。 郑奶奶旧话重提,拿出一份遗嘱来,林自在接过看了一下,遗嘱中说明郑奶奶所有遗产都留给金欢喜,丧事由金欢喜操办,所有物品由林自在全权处理。 林自在看罢点头应承,“好,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重托。您的财产物品,我也不会随意处理,如果三十年内您的女儿不来找我,我会把房产物品拍卖处理,连同钱财一同捐献给养老院。” 郑奶奶连连摇头,“不!孩子,奶奶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就是给你的,钱不多,你别嫌少。” 林自在笑着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您是真心诚意的。但您的女儿毕竟还不知生死,如果她因为末世的原因无法赶回来孝敬您,而我又占了您的财产,到时候,呵呵,她万一没勇气跟异能者讨要,那岂不是要遗憾!” 郑奶奶抹了一下干涸的眼睛,“欢喜你别替她贴金了,不是末世的时候,她也是杳无音信,她早在十八岁就和我脱离了关系。米国火山爆发成那个样子,她活着的可能性不大了......” “艾迈你快别哭了,欢喜好容易来一次,让你弄的那么丧气!”周奶奶拉着林自在的手,“欢喜,我是没亲人了,老伴儿子都没了,你就收着吧,要不这几年,我们麻烦了你,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一个个老不死的尽给孩子添麻烦了。” “这怎么是添麻烦呢!”林自在不爱听这话,她可是当过老太太的。 “不能给国家创造财富,不能给儿孙提供帮助,干拿着国家的退休金,不是添麻烦是什么呢,赶紧死了算了!”周奶奶叹气摇头。 “人人都有衰老的那一天,你们年轻时已经做过了应有的贡献,退休后就该受到国家照顾。” ——天天把死挂在嘴巴的人,不是在期待死,而是在渴望爱。(史铁生) 林自在痛快地答应了她们的拜托和赠与,两个老太太顿时觉得自己对晚辈的亏欠少了大半,连笑容都轻松了许多。 *** 时间来到2055年元旦,这一世的林自在已经二十九岁了。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但人们已经很满足。 ——总有一天,天空终会恢复蔚蓝。 国际上,将芯片移植到异能者身体来“夺舍”的行为依然层出不穷。 米国人移居欧洲非洲后,与多个国家发生了战争,加之海洋变异生物的侵袭,两个大洲的人口骤减,人们逐渐远离海岸线,向非洲大陆中心地带和亚洲大陆方向靠近。 东部军的主要任务依然是消灭来自海洋的变异动生物,但其他几个军部,近年来,还要协同边防军共同防止偷渡过境的事情发生,在这艰苦纷乱的末世,有人宁愿翻越喜马拉雅山脉,也要来到东方这片乐土。 国内,非法芯片移植的情况已得到控制,不仅是因为国家加强了整治力度,更因异能者也提高了警惕之心。 述职完毕的林自在,照例去看了躺平的金逸轩,给他送些吃的做节礼,当然,金逸轩还是一脸不耐烦,连门也没让她进。 她带着差不多一样的礼物去看望钱意涵。 钱意涵非常高兴,拉着林自在说话,“一年就能见个一两次,妈妈真想你啊!大家都在说天快亮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基地到外头生活了,妈妈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今天钱意涵已经准备了一桌菜,正在包饺子,林自在洗了手,和她一起包饺子。 “欢喜你包饺子真好看,跟谁学的?” 林自在放下手里的饺子,端详了一下,跟谁学的? 是跟林秀娥学的,这么多年,她一直抵触这个偷了自己、让自己与父母分离的、又夺取了她的身体的老太太的记忆,但是生活总是残酷和现实的,她最终还是不得不使用了林秀娥记忆,制作的符箓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很多很多人。 “跟一个老太太学的。”林自在叹口气,干巴巴地说。 “你这孩子,是跟你奶奶学的吧。”钱意涵笑着说,“你奶奶虽然对我不好,但毕竟养大了你,你可不能这么称呼她。” 林自在也不辩解,笑笑继续包饺子。 进户门一响,一个欢快的声音传进来,“我回来了!” “乐怡回来了!”钱意涵立刻放下擀面杖迎上前,“呀!小邓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啊!” 第296章 养大黄这么麻烦啊 “阿姨新年快乐!一点礼物不成敬意。”一个挺沉稳的男声传来。 “快乐快乐,快进来进来!”钱意涵的声音里带着眉飞色舞。 “大黄!”是钱乐怡欢快的声音,“是姐姐回来了吗!” 林自在放下饺子,拍拍手上的面粉,从厨房走出去,“乐怡回来了。” “姐姐!”钱乐怡欢跳着从门外进来,搂着林自在的脖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你了!你想我吗?” “啊哟啊哟,都多大了还跟姐姐撒娇!你也不说给小邓找双拖鞋换上。”钱意涵笑着嗔怪女儿,一边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那是双男式拖鞋,看来早不是第一次来了。 邓启换了拖鞋,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说,“金军长您好,我是人体研究所数据中心的邓启,今天不请自来,实在不好意思。” 林自在笑,“邓主任不必客气,你看我一手的面粉,咱们就不握手了,快请进吧。” “好。”邓启把礼物都堆放在沙发边上。 钱乐怡拉着邓启的胳膊,“启哥哥你说什么呢,你跟我回家过节,怎么就叫不请自来了!” 邓启冲她呵呵一笑,看林自在又进了厨房,就对钱意涵说:“阿姨,我能帮您做点什么?” “啊哟哪用你做事情,你坐下和乐怡吃水果吧,这可是卫城新培育的品种,我提前十天预定的!别看才七八个果子,花掉我好几百块!” 钱乐怡把邓启按在沙发上坐下,坐在他身边,拿起一个苹果塞到他手里,“你吃。”转头冲大黄招手说:“大黄!来,大黄!” 大黄端坐在阳台边,连头都没转过去。 “大黄!”钱乐怡觉得没面子,跺脚走过去,“大黄,我叫你没听见吗,你这个喂不熟的笨狗狗,一点都不可爱!” 她伸手想去摸大黄,大黄猛地转过头来,她伸出去的手定在半空,硬是没敢再进一寸,扭头对邓启说:“大黄也是异能者?” 邓启笑着点头,“当然,这可不是一般的土狗,你小心它喷火烧了你头发!” 钱乐怡赶紧缩回手,退后一步,“所长夫人的小比熊,那才是可爱的狗子呢!” 钱意涵把林自在从厨房里推出去,“欢喜,你去和小邓聊聊天,你们啊,聊点单位上的正事,厨房里这点活儿,妈妈一会儿就做好了。” 林自在便洗了手出来,见大黄还端坐着,一拍手,大黄便踏踏踏跑过来,仰头看着她。 林自在给大黄扣上牵引绳,“小邓你坐,我先带大黄出去转一圈。” “姐姐,要吃饭了!” “很快回来。” 邓启连忙站起身,“我替您遛狗吧。” “不用,你带不走它的。” 邓启脸上微僵,“哦。” 林自在牵着大黄下楼,钱乐怡不满地撅嘴,“什么意思嘛,启哥,我想早......” 邓启立即竖起手指在嘴边,凛然对着钱乐怡一瞪眼睛,吓得她后半句全噎在了喉咙口。 林自在一扯嘴角,带着大黄小跑了一圈,又坐在花坛边,给它喂了食物和水,解决了生理问题。 “大黄,一会儿回去,你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喝水,如果有事情发生,我不叫你你就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大黄抬头看看林自在,点了两下头。 林自在揉揉大黄的脑袋,她一共给大黄喝过七次黑水,大黄越来越聪明,怎么说呢,咳咳,现在连成语都听得懂了。 一人一狗上了楼,饺子已经煮好了,林自在给大黄擦了脚,大黄又蹲到了窗边。 “姐姐,养大黄这么麻烦啊,每天都要遛狗,还要给它擦脚。” “嗯,还要经常梳毛,洗澡,驱虫。”林自在洗了手,坐到餐桌边。 “哎呀,好麻烦啊!”钱乐怡皱眉说。 钱意涵端上最后一盘饺子,“平常在家肯定是机器人做的,你操这闲心做什么?来,小邓,快来坐,坐阿姨身边,今天啊,咱们家人最齐,真是太好了!” 钱意涵坐下后,拉着邓启坐在自己右手边,林自在坐在她的左手边,钱乐怡则坐在邓启身边。 林自在看着邓启,“邓主任,你们家都有什么人啊,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你现在是主任了,工资是多少?有几套房子?你之前有过几次婚史?处过几个女朋友......” “姐姐!”钱乐怡跺脚地看着林自在。 “怎么?妹妹带男朋友回来,做姐姐的不都是这么问的吗?”林自在笑着说。 邓启两手放在双膝上,“我父母都已去世多年,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工资不管多少,以后都是要上交乐怡的。我今年35岁,之前忙于工作,连女朋友没有交往过。” “哦,35岁是大了点,我们乐怡才21岁。” 钱意涵讪讪地笑,“大一点知道心疼人。” 林自在哦了一声,“那,邓主任是哪一系的异能?几级了?” “姐姐!” 邓启羞愧地低头,“不好意思,金军长,我,我没有异能。” “哦,没有也正常,异能者的比例毕竟很低,你们的智商都很高,也是人中龙凤了。” 钱乐怡忽地站起来,“妈妈,启哥哥今天带了红酒来呢,我们不如喝点酒庆祝元旦吧!庆祝新的一年,新的,生活吧!” 说完自顾去礼物堆里找出一瓶红酒,就到厨房去找开瓶器。 林自在不再追问邓启,意念追着进了厨房,只见钱乐怡把红酒倒到醒酒器里,又将一个白色药片丢进去,轻轻摇匀,脸上是一种夹杂着愤怒与期待的笑容。 林自在微微一笑,又看看钱意涵,钱意涵在给邓启布菜,“我们家乐怡一直说着不交男朋友,不结婚,我就一直担心她一辈子孤独终老,我一死就没人照顾她了怎么办,没想到啊,我这眼高于顶的孩子,居然动了真心......” “妈妈!”钱乐怡手握着醒酒器,一手掐着四只高脚杯,从厨房出来,“你说什么呢,搞得我跟嫁不出去似的!” 说完把醒酒器和酒杯都放下,“咱们先吃菜吧,酒醒一会儿再喝。” “对对,吃菜,吃饺子!”钱意涵说着又给邓启夹了一个饺子。 邓启恭谨地端着碗接过,忽然盯着饺子,有些发呆。 “怎么了启哥哥?” 林自在也抬眼看向邓启。 邓启夹起饺子,左右端详,“这个饺子包得真好看,像是一个小元宝一样,是...是阿姨包的吗?” “啊,这是你欢喜姐姐包的,她从小跟着她奶奶生活,吃了些苦,小小年纪就什么都会做了,这饺子也是她奶奶教她包的。” “哦~”邓启看了林自在一眼,笑着咬了一口,“我奶奶包的饺子也是这样的小元宝呢!这饺子,让我想起奶奶了。” 第297章 姐姐,喝完我跟你说个大事儿 “那你多吃点。”钱意涵笑着给邓启又夹了一个饺子,“我们家平时不爱吃饺子,只有欢喜在北方长大,所以过年总要给她包饺子吃,可惜我调的馅料总是不好吃,特意跟人请教了,也还是不行。” 邓启笑着咀嚼,“很好吃!” “真的吗?”钱意涵高兴极了,一连给邓启夹了五六个饺子,一直把他的碗都填满了。 钱乐怡把自己的碗举过去,“妈妈!你偏心!我也要!” “好,好!妈妈也给你!”钱意涵笑得心满意足,给钱乐怡夹了一个饺子,又给林自在也夹了一个。 她欣慰地看着两个女儿和一个准女婿,觉得此生足矣。 林自在却没吃东西,只端起手边的饮料假装喝了一口,实则收入了空间。 就在她微一低头的瞬间,钱乐怡飞快夹起一个饺子塞入邓启口中,邓启微微一愣,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然后目光复杂地看了钱乐怡一眼。 钱乐怡却不看他,笑嘻嘻端起醒酒器,斟了四杯酒,分别放到大家跟前,又端起自己面前的高脚杯说,“过节了,光喝饮料怎么行!我提议!咱们喝一杯团圆酒吧!我亲爱的姐姐每年才能回来一次,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她转头看邓启,“我们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一定要喝个痛快,一醉方休!干杯!” “干杯!”钱意涵也笑着大声说。 “铿!” 四只高脚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钱意涵抿了一口酒,“嗯,不错,口感醇厚!真是好酒!唉,一转眼我都好几年没喝红酒了!” “妈妈!第一杯酒要干杯的!我们都干了!姐姐!你怎么不喝!” 林自在摇头,“我还是喝饮料吧,我没什么酒量,再说晚上还要带大黄回负五层,我跟一个道长约好见面了。” “姐姐!今天可是启哥哥第一次到咱们家,你怎么也要喝一点的!”钱乐怡端起酒杯塞到林自在手里,“来!姐姐,你快喝,喝完我跟你说一件大事!” 那边钱意涵已经干了红酒,意犹未尽地放下杯子。 林自在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也喝光了一杯酒。 “好!”钱乐怡高兴地鼓掌,又给四人分别满上。 钱意涵喝了点酒,血液循环加快,忍不住又感性起来,她给林自在夹了一块鸡肉,声音微微哽咽,“我们都在大后方过着安生日子,只有我家欢喜最辛苦、最危险,别人都羡慕我有个异能者女儿,可是,谁懂一个妈妈的担忧呢,我宁可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找个好人家结婚生子。” “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姐姐是堂堂的军区主官,风光得很,她只管指挥手下就行,根本不用上前线的!再说了,姐姐现在那么厉害,还有护身符,不会有危险的,你就放心吧。” 林自在很认真地摇头,“不,乐怡你错了,我也时常上前线的,并且,就算乘坐飞行器回一号基地,空中也常常遇到变异飞鸟。滨城那边的变异鼠还是很猖獗,空气和水源,也都比不上基地。” “啊?天都快亮了,怎么还那么危险?”钱乐怡脸色大变。 林自在点点头,“而且,我们都很少有假期。” “咕咚”一声,钱意涵突然倒地,林自在大吃一惊,连忙去扶,刚站起来身子就是一晃,她扶着餐桌站住,揉了一下额角,“我就说,不能,喝酒的。” 钱乐怡跑过去扶起钱意涵,将她拖到沙发上,邓启则目不转睛看着林自在,大黄有些不安地发出嘶嘶的声音,跺着前爪。 林自在转过身,朝着沙发而去,然而,一抬脚,就一头栽倒。 “汪!”大黄大叫一声,又停止了。 “啊!她晕了!”钱乐怡放下钱意涵,跑了过来,去扶林自在。 大黄口中发出呜呜警告声。 “大黄!你别叫!我在救姐姐!你别过来!”钱乐怡着急地冲着大黄喊道。 “汪!”大黄压低身子,似乎马上就要冲过去。 钱乐怡起身丢了一块排骨过去,“大黄你听我的话,以后我天天给你吃肉骨头!” 大黄喷出一条火舌,将半空的排骨烧得焦黑,啪叽掉在地板上。 “啊!”钱乐怡焦躁地跺了一下脚,“启哥哥怎么办啊,这个大黄肯定不会让我们带走姐姐的,可是不去研究所,我们怎么做手术啊!” 邓启走到林自在身边蹲下,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几秒钟后猛地抬头厉声训斥钱乐怡,“谁让你擅自行动的?你下了多大剂量!” “是她!她先挤兑你的!她凭什么挤兑你!”钱乐怡气急地说。 “我都不在乎,要你多管闲事!”邓启声色俱厉。 “可是,我不想等了!谁知道她下次要什么时候才回基地!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啪!”邓启一抬手就给了钱乐怡一个耳光,“你大胆!你弄得她经脉大乱,必然影响身体健康、影响寿命、影响异能!” 钱乐怡捂着脸愣了半晌,“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她哭着扑上去撕打,“我妈妈都没动我一根指头,你敢打我!” “你还做不做移植了!”邓启大吼着,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钱乐怡。 “我......”钱乐怡委屈地坐在地上大哭。 “好了!别哭了!得赶紧把她弄卧室去,不然一会儿药效过了!” 钱乐怡一听立马抹了一把眼泪,“启哥哥,还是赶紧去研究所吧,家里没法做手术,不行半路再灌点药,不掺酒应该不会伤身体的。那个,我们身上都带着护身符,大黄应该伤不到我们,你背着姐姐先下楼,我负责把大黄关在门里。” 邓启哼了一声,任由钱乐怡把林自在扶到自己背上,倒退着走到门口,大黄焦急地汪汪两声,两只前爪不停地踱着,甚至原地转了一圈。 “哼,六级异能者也抵不过我一杯迷药!”钱乐怡一边后退,一边看了一眼昏迷的妈妈,“走!启哥...” 话没说完,钱乐怡忽然头上一痛,眼前一黑,一头倒在地上,甚至都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是谁打了自己。 第298章 姐姐死了 “汪!”大黄看到主人被人背着,一动不动,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虽然记着主人的叮嘱,可还是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邓启丢下手中长长的鞋拔子,看都不看地上的钱乐怡,阴阴盯了大黄一眼,在怀里摸索两下,冲着大黄方向就要抬手,忽然,背上的人含糊嘟囔了一句,“头疼,我不喝了!放开我...”还挣扎了一下,差点从邓启背上掉下来。 邓启慌忙扶住林自在的大腿,迅速将她背进卧室,放到床上,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她的脸,见她一动不动,依旧昏迷着,又摸上脉搏,顿时脸上又添了几分焦躁,在地上转了几圈。 然后侧坐在床边,低头盯着林自在的脸,他似乎在纠结什么,一时拿不定主意。 足足盯了半分钟,他猛地起身一下关上卧室的门,一拍大腿,“算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说完,大步流星扑到了床上。 *** 钱乐怡悠悠醒转,呻吟一声捂住鼻子,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偷袭,摔倒时,鼻子直接磕在地板上,鼻血横流。 看到血,钱乐怡哭了,爬起来抓起纸巾去擦鼻血,嘶了一声,捂住耳后,又哎哟一声叫出来。 环视房间,发现大黄还蹲在窗边,妈妈还在沙发上躺着,门口的鞋子也都在,看看手机,估计自己昏迷了十分钟时间。 钱乐怡胡乱地擦着脸,不忘倒退着对大黄嗤道:“再有异能你也只是个畜牲。”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气,“啊!启哥哥!启哥哥你没事吧?”她猛地推开紧闭的卧室门,就冲了进去,随之发出一声尖叫,朝着大床扑去。 “你们在干什么,你不要脸!” ——她心爱的启哥哥居然半伏在自己姐姐身上,两人头抵着头,正在忘乎所以地...接吻? 她扑过去一把扯开邓启,捶打林自在,“金欢喜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就在拳头即将捶到林自在脸上的时候,被人死死攥住,又一把掀开,钱乐怡猛地跌出老远,后背撞到衣柜上,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又一个人影飞来,砸在她身上。 钱乐怡闷哼一声,几乎晕死过去,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不要脸,真不要脸......他是我的未婚夫!” 她使劲晃着邓启,“启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忽然,她觉得脑子发出嗡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几秒钟后终于恢复正常。 看到压在身上的邓启,她嫌恶地推开他,跑到客厅,却见林自在正翻她的皮包。 “你给我放下!”她大喊。 “闭嘴!” 钱乐怡被那阴森的面孔和声音吓住了,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讷讷地不敢说话,“你你你......” “我说闭嘴!”林自在眼神凌厉。 钱乐怡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大黄!” 大黄端坐在窗边,听到召唤居然一动不动,只发出呜呜几声。 “大黄!来!”林自在放柔声音召唤。 大黄纠结极了,站起来又坐下去,反复几次,最后呜呜两声干脆趴在了地上。 钱乐怡似有所悟,指着林自在,双眼圆睁,“你,你是谁?你不是金欢喜?” “不愧是高智商者啊。”林自在嗤笑一声。 “你到底是谁???”钱乐怡抖得更厉害,惊恐地叫。 “你那么聪明,不是猜出来了吗!”林自在哼了一声,对着沙发上的钱意涵一指,“给她喂解药!” “你...” “喂!”林自在粗鲁地把皮包塞到钱乐怡手里,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钱乐怡啊的一声偏过头去,转回来的时候,鼻子又出血了。 顾不上擦鼻血,钱乐怡哆嗦着找出一个黑色小瓶子,倒出一粒绿色的小药丸,递给林自在。 “喂!” “哦哦!”钱乐怡连忙把药丸塞进钱意涵口中。 半分钟后,钱意涵慢慢睁开眼睛,“呀,我怎么喝醉了。”她挣扎着起身,“你看我,大过节的,居然喝醉了,真是太久没有喝酒了。咦?小邓呢,回去了吗,啊!乐怡你的脸怎么了?” 钱意涵慌忙起身,晕头转向地一把抱住哆嗦的钱乐怡,“宝宝你怎么了?” 钱乐怡抱着母亲,哇地哭了。 “研究所有临时有事,叫走了邓主任。”林自在随口说完,就坐在了沙发上。 钱乐怡从妈妈怀里抬起头,刚要说话,忽然惊异地看着林自在的坐姿,嘴巴越张越大,“你!你!你怎么这样?她是女的啊!你个王八蛋!明明说好给我做手术的!”她松开钱意涵就扑上去撕打林自在。 钱意涵一把抓住她,“乐怡!你怎么敢打姐姐!” “妈妈!他不是姐姐!他是邓启!” “你这孩子!”钱意涵伸手摸摸钱乐怡的额头,“没发烧就说胡话!快去洗洗脸我们去医院!” 钱乐怡扒拉开钱意涵的手,拖着她到卧室去,“妈妈,真的是他,他骗了我!一定是他打晕了我,然后给他自己做了芯片移植!你看这...啊!”钱乐怡对着空空的卧室发出一声尖叫,“人哪?人怎么不见了!” “什么人?” “邓启不见了!”钱乐怡急忙查看卧室窗子,关的好好的,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指着客厅方向,泪流满面,“妈妈!我错了!我受骗了!我害了姐姐,也害了你。”她连滚带爬起来慌忙关上卧室门,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啊,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钱乐怡一脸的鼻血和眼泪,惊慌失措,模样实在是狼狈至极。 钱意涵慌了,“乐怡你到底怎么了?” 钱乐怡一把抱住钱意涵,嚎啕大哭,“妈妈,我犯错了!我稀里糊涂就轻信了人,我被骗了!” “不哭不哭,有妈妈在啊!” “妈妈,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怎么办啊!” 扣扣! 卧室门被敲响,钱乐怡惊得跳起来,哇哇大叫,“他来了!他来了怎么办啊!” “乐怡,开门啊,是我。”是林自在的声音。 钱意涵握住门把手要开门,被钱乐怡死死按住,“不能开!妈妈,开了我们就死定了!” 钱意涵忧心忡忡,“乐怡,妈妈醉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钱乐怡抽噎着,不敢看钱意涵的眼睛,“对不起妈妈!姐姐,姐姐她死了......” 第299章 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 “你胡说什么!”钱意涵更加忧虑了,她使劲掰开钱乐怡的手,一把拉开卧室的门。 钱乐怡尖叫一声,跳上床,缩到床角,声音都变调了,“你不要过来!” “乐怡这是怎么了?”林自在笑着问。 “不知道啊,这孩子忽然就这样了,一会儿说被骗了,一会儿又说你不好了。你快给看看,不行赶紧送医院去吧。”钱意涵着急起来。 林自在笑着看一眼钱乐怡,“她不会是在和邓主任生气吧,刚才邓主任要走,她非不许,人家有公事不得不走,她就发了脾气。” “你胡说!”钱乐怡愤怒地指着林自在,“你胡说!你这个大骗子,恶心的大骗子!是你给我洗了脑,让我觉得我非常非常的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林自在对钱意涵无奈摊手,“你女儿智商这么高,谁能给她洗脑啊。她明明就真的很爱那个邓启。” “呸!”钱乐怡已经认准面前的人就是邓启,她把枕头丢过去,“我才不会爱你!鬼才喜欢你这种老气横秋怪里怪气的老家伙!妈妈!你快跑啊!不要管我,带着大黄赶紧去异能军报信,就说金欢喜被人抓住做了芯片移植!快跑!” 林自在微笑着左右转头,让钱意涵看,“芯片移植可是会有伤口的。” 钱意涵也听说过芯片移植,真的仔细看了看林自在的额角和太阳穴,见没有任何伤口,才着急地说:“欢喜,我们是不是得送乐怡去医院啊。” “嗯,我觉得得看一下心理医生,或精神科。” “不对,不对!”钱乐怡捂着额头,痛悔地说:“妈妈,他是邓启,真是邓启,他从我这里骗到了姐姐的资料,他说姐姐的八字很好,还天天跟我说我的高智商要是配上一个高级异能者的身体,将是最优组合,我会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人,他说可以悄悄给我做芯片移植,只要我模仿得够真,就没人会产生怀疑,因为没人会随便给一个军长做测试检查! ......可是今天,我不过是提前行动了,他就打晕了我,然后自己占据了姐姐的身体!不!我明白了!他根本没打算给我做移植!他一直想要自己占据姐姐的异能者身体!连男女差别都不顾了! 妈妈!我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反正这个人现在一定一定不是姐姐了!连大黄都不认他了!” 钱意涵听了最后一句,立刻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林自在。她太知道那只土狗了,简直寸步不离自己的大女儿。 “我真的是金欢喜。”林自在无奈笑着说。 钱意涵又退了一步。 林自在摇摇头,轻唤一声,“大黄!” 大黄的大爪子在地板上踩出欢快的、如释重负的踏踏声响,一秒钟就冲到了卧室门口,甩着尾巴,亲昵地用大脑袋蹭着林自在的手。 林自在揉了揉它的下巴,“好狗。” 钱乐怡不可置信,“不可能!它刚才明明不听你的!这是怎么回事?” 林自在收起笑容,对钱意涵说:“别管我现在是谁,你的宝贝小女儿刚刚自己承认了,她!早就打算将自己的记忆芯片植入姐姐的大脑,取而代之!对吧!” 钱意涵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所以你明白了吗,刚才你不是喝醉了,而是被钱乐怡下药了。他们打算迷晕我,给我直接手术,怕你碍事,也一起迷晕了,如果不是我逼她给你服下解药,你现在还在晕着,这种药...” 钱乐怡大叫着:“妈妈,那迷药对人没什么伤害的,就是跟麻药一样,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妈妈我怎么会害你!” 钱意涵脸色稍缓。 林自在该说的都说完了,看看手机时间,“钱乐怡,警察马上就到,你还是洗洗脸吧,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不至于太难看。” 钱乐怡还没反应,钱意涵先脸色大变,抓住林自在的手,“欢喜,她可是你妹妹!你不能报警啊!” “为什么不能,我一没要她的命,二没要夺她的高智商大脑!不过是让她得到应有的处罚。”林自在手腕一转,脱离了钱意涵的手。 “你没有证据!你现在好好地活着!警察凭什么抓我!”钱乐怡大叫。 “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没什么好商量的!”林自在冷冷地说:“从前是因为钱,现在是因为异能,让很多人都变得胆大妄为起来。乐怡,你脑子那么好,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不是自己的,不能觊觎!” “我没有觊觎你!我拥有的不比你少!我只是被邓启下药迷惑了!” “邓启死了!他对你的所有控制早已失效,可你刚才,还在埋怨他失信。” 钱乐怡想起之前脑子嗡的一声响,但还是大叫,“不!那时候药效还没有过去!” “这些还是留着跟警察说吧。”林自在一抬手,三台乒乓球大小的摄录球分别从厨房、客厅和卧室墙角飞过来,落在她的手上。 钱乐怡脸色大变,“你!你早有准备!” “你不也是早有准备。”林自在呵了一声。 “叮铃!”门铃响了,钱意涵和钱乐怡都吓得打了个激灵。 **** 这件事,警方、异能军和人体研究所都被惊动了。 钱乐怡被直接带走,她很快交代了与邓启的所有谋划。 但接受审讯的过程中,她一直坚称:金欢喜已经不是我姐姐了,邓启一定是利用意念或其它方法占据了金欢喜的身体,你们一定要对她进行最彻底的检查,揪出那个占据姐姐大脑的邓启,为她报仇。 林自在作为当事人之一,自然也被请到了警局。 她完全配合所有调查,不仅提供了摄录球的原始录像,还从空间拿出邓启的尸体来。 警察一见邓启的尸体,脸色就很难看,“金军长,您这样,让我们很难界定您是否杀人。” “那就好好调查吧,我是正当防卫,邓启不会比海怪更难杀死,我想杀他根本不必大费周章,他体内有迷药有解药,你们赶紧尸检,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解剖。另外,你们去搜查他的家,会有大收获。” 三方调查很有效率,三天后,林自在经过一系列周密检查和调查后,无罪释放,她牵着大黄乘坐异能军的飞行器返回滨城,临行,钱意涵哭着求她,让她原谅钱乐怡,这样法官会从轻判处。 “如果我真的被钱乐怡移植了芯片,我的身体被她控制,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林自在认真地看着钱意涵,她是真的很想知道。 钱意涵瞬间怔住,“那,那不是没发生吗?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都一样心疼!” “没发生,那是我的能耐,不代表她就可以被原谅。”林自在轻轻拉开她的手,低声对她说:“你知道吗,就因为她是你的女儿,所以,才没有和邓启一起死。” 钱意涵脸色发白,退了两步。 飞行器已经起飞,钱意涵还站在卫城机场,她的大女儿,离她越来越远了。 *** 空乘担忧地看着大名鼎鼎的金军长脸色煞白地从洗手间出来,没好意思让她给自己留个签名,而是递上一杯温水。 “谢谢,不用。”林自在冲她扯开唇角笑了一下。” 坐回大黄身边,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大黄的耳朵。 刚才恶心,不过因为想起三天之前的一幕了。 那日,她将计就计,假装被迷倒,弄乱气息和经脉,任由邓启将她背到卧室床上,她听到满地转圈的邓启在嘟囔:“怎么办!这个死丫头,就差两天就到正日子了......” 她还琢磨什么是正日子,就见邓启一下扑到床边,一下将头探了过来。 好在他只是用额头抵着林自在的额头,一动不动。 饶是心理够强大,林自在也是吓了一跳,意念一直抵在他的左胸,随时就能劈开他的心脏。 忽然,一团红光忽忽悠悠从额头钻了进来。 这次,林自在是实实在在愣住了。 这一幕,曾经发生过啊! 红光里急冲冲的带着凌厉气势的面孔,虽只见过一次,但已足够她永世不忘了。 ——林、秀、娥! 第300章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难怪钱乐怡会被轻易洗脑控制,难怪邓启嘟囔什么正日子,难怪邓启的举动说不出的违和,原来,是林秀娥! 林自在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说实话,第一眼认出林秀娥,她心底里还有一丝隐蔽的、对林秀娥积威的生理性恐惧,但很快就消散了,她此刻满心充斥着一种大仇将报、心结将了的愉悦。 二百多年的心结啊! 于是,她笑了。 林秀娥冲进林自在的脑海,就是一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谨慎四顾。 异能者到底是不一样,这脑海无边无际,有种仰望星空的敬畏感,之前夺舍过十几个人,除了那个丫头,其余人都没有灵魂,脑海也小得可怜。 可,这偌大的脑海,她似乎很难驾驭啊,林秀娥从未遇到这样的难题,不禁有些发愁。 忽然,远处一个七色光团疾速而来,她被那绚丽的光团吸引,呆呆地忘了思考,直到跟前,才骇然认出,光团中笑眯眯的面孔,不就是那丫头的灵魂面孔! 她无比惊惧,转身就跑。 可惜,左突右冲,也跑不出这脑海。 完了!当年就灭不了那丫头,如今就更不能了,林秀娥绝望地转身面对那丫头,将红光虚胀几倍大小,色厉内荏地龇牙,徒劳地大吼着:退!退!退! 林自在放声大笑。 ——重生大神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将林秀娥送到她的跟前。 林秀娥的红光虽比两百年前大了不少,但在林自在眼中仍然不够看,她学着林秀娥当初的样子,也追逐着红光,不时啃噬,红光根本不经啃,很快黯淡下来,发出凄厉惨叫,缩成原来的大小。 林自在自然来自灵魂的痛楚,笑着说:“当年你咬了我三口,我现在咬回来。” “你个白眼狼!我养你二十四年,你现在要杀我!” “你养我二十四年,还不是为了杀我。”隔了两百多年时光,两人再次面对面,对话已经完全变了风格。 “你要遭天打雷劈的!” “那你是被雷劈成了一个男人,还是做够了女人,这辈子特地换了个男的?”林自在活得久了,早没了对老人家的敬畏,更是因为林秀娥的记忆,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选择男人的。 林秀娥顿时羞恼起来,嗫嚅着不说话。 林自在哈哈大笑,“原来你的夺舍计划也不是每次都能顺利进行啊!” “夺了你也活该!你还不是早早就想甩开我逃走!幸亏我下手早,不然真让你跑了!”林秀娥夺舍林自在后,自然也是拥有了她二十四年的记忆,提起她当初想要离开滨城,还是很气愤。 “林自在,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吧?那,你成为了林自在,又活了多少年?”林自在忽然很好奇林秀娥夺舍后的事情。 林秀娥却遗憾地说:“可惜了,八字对得上的异能者,只有你一个。我事先还打了卦,卦象说是凶险,怪我太贪心了,应该选个普通人。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能活到今天!” “这二百多年,你是一直夺舍,还是去了别的年代?你去了民国吗?” “啊!我说怎么有这么多效力巨大的护身玉符,原来是你改良了我的平安符!不对,你这玉符是怎么做出来的?”两人各说各话地聊着天。 “你记得这八百年的所有事情吗?我有一天,把我这几辈子的所有事情都记起来了!连你从医院偷我都记起来了!” “什么?”林秀娥大吃一惊,她知道这丫头有些不凡,刚出生,那眼神里就很有心思,所以就给她灌了药,怕坏了脑子,没敢多灌,没想到,她后来还是记起一岁以后不少事情,现在她又说连刚出生的事情都记得,这也太离奇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身体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我就是我。” 林自在察觉刚才咬了林秀娥三口,竟然有种很大补很受用的感觉,现在看着红光中憎恶的脸,也还是很想吞噬那红光,是怎么回事? 林秀娥眼前一花,进入到一个无边无际的地方,这里无上无下,所有东西都悬浮在半空,离她不远,就悬着一架飞行器,再后面是一大团的水,更远的地方红彤彤的,莫非是火? 她傻了,这又是哪里? 只一瞬,她又回到七色光跟前。 “你看到了什么?” “我...”林秀娥脑子发懵,有些迟钝,“看到飞行器和水。” 林自在满意地点点头,“这一点你比大黄强。” “大黄......” “那里是我的青杏空间。” 林秀娥清醒过来,“青杏空间?不是就一个立方米吗?怎么这么大?...呃,大黄,怎么那么像个狗名!你大胆!” 对上林自在的视线,发觉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立刻醒悟,“奶奶这些年可攒了不少黄金玉石,你放了奶奶,奶奶就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你!” “放你出去再夺舍别人吗?” “你还不是靠我的夺舍大法活到今天?” 林自在想说自己并非夺舍,可仔细想,虽然那些人都是死后她才占据的身体,可也跟夺舍没啥区别。 就在这时,钱乐怡醒了,她从客厅跑进卧室,还哇哇叫着要打人。 林自在终于没了耐心,一个转身就裹挟了那团红光,林秀娥连点声音都没发出就魂飞魄散了。 接下来的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直到上了飞往滨城的飞行器,林自在才想起自己那一个裹挟,其实就是吞噬了林秀娥,因为脑海中又多了林秀娥这两百多年的记忆。 ——这仇报得,怎么这么恶心! 她忍不住作呕,最后直冲进飞行器的洗手间。 可是,呕吐完了,灵魂变得愉悦充盈是怎么回事呢? 她揉着大黄的耳朵,默默分析了一刻钟,最后,猜测这误打误撞的一次吞噬,大概是将两百多年前,被林秀娥咬去的那部分灵魂给收回来了,灵魂重逢完整了,自然特别喜悦吧。 林自在早不是动辄纠结的小姑娘了,人的经历,无论好坏,都是生命的一部分,除了接纳,别无他法。 好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301章 重生古代 “醒了醒了!眼珠子动了!啊哈哈有气了!真的醒了!” 林自在脑袋疼得要炸开了,这聒噪的每一个音调都让她觉得百上加斤、雪上加霜,偏偏眼皮也似有千斤重,掀了两下,都没能睁开眼睛。 “阿蘅!快睁开眼睛看看阿娘,阿蘅......” 不只是喊,这女人还上手开始摇晃林自在的肩膀,她觉得脑浆子都混了,颈椎也要折了,真想一下劈了面前这个烦人的女人。 终于,她使出浑身力气发出一个气声来,那女人如奉纶音,立即停止摇晃,改为轻轻抚摸林自在的胸口,“醒了就好,娘的好宝,不枉阿娘花了那么多银子,你总算是醒了。街坊邻居都说阿娘病急乱投医,这次是上当了,还说什么这七天那几个老道早拿着银子逃出县城了! 哼,那些个没见识的腌臜婆子也不想想,阿娘这么精明的人咋会上当,我儿这不就醒了!阿蘅啊你争点气,快点好起来,明个咱就到街上转一圈去,臊死那些个见不得人好的老婆子们去!” 林自在的脑子随着心跳一蹦一蹦的疼,什么都想法都集中不起来,但神奇的是,她居然就在这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沉沉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头不疼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林自在首先散开意念,查看周围环境,还算安全,......就是这年代有点不对劲。 林自在慢慢坐起身,一手拄着床,一手抬起到眼前,玉指纤纤,小巧白皙,完全不是她那皱巴巴的老手了。 很显然,又是新的一辈子了。 上辈子了结了与林秀娥的恩怨后,她总有种不会再重生的感觉,之后末世的日子,她很是认真努力地生活,为国为民做了很多好事,九十五岁以后,她变得嗜睡,精神头还好,只是身体衰老,到了使用极限了。 她叮嘱照顾她的工作人员,等她到了弥留之际,不许抢救,就让她安静地离去即可。 可是她的预感错误,九十六岁这年的冬天,她在一次睡下后,醒来又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并且,这次也没有按照从前的时间规律重生,反而一下子退到了古代。 新身体叫做赵蘅,只有十二岁。八岁时,父亲病故,母亲杜氏没有再嫁,也没回娘家,而是靠着一手厨艺,独自带着女儿在这个叫做温阳的小县城生活。 原主脑子里十二年的记忆,乏善可陈。但女孩十分爱美,小小年纪已经攒了许多耳环镯子和各式裙裳,她不常出门,只在家里做些简单女工,杜氏尽管常常忙得焦头烂额,但是却舍不得用女儿帮忙。 这会儿杜氏就不在,不知是不是又出去给人掌灶了。 温阳这个地名,林自在没有概念,索性将意念散开去,她想大概了解一下自己所在方位,看看如今是哪个朝代。 渐渐的,她脸色凝重起来,最后,慢慢躺回床上。 林自在上辈子活到九十六岁,意念范围最后达到了一万六千多公里,早超过了地球直径,也就是说,只要她想,就可以查看地球上任一角落。 可是,刚才她将意念散出去,所看之处皆是陌生,没有见过的山,没有听过的河,并且,意念到了尽头,居然看到的还是地心的岩浆。 林自在正在苦苦思考这是平行时空,还是另外一个巨大星球之际,一个人影忽然穿墙而过,出现在床前,吓得她一下坐了起来,差点就使出了木系异能。 “小丫头,你家大人呢!”来人四五十岁的年纪,面孔严肃,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问。 林自在缩回双脚,抱着双膝,怯怯地说:“我爹买东西去了,即刻就回。” “奇怪了。”那人不解地捋捋胡须,倏地又消失了。 林自在愣怔了半晌:这个世界的人都这样神出鬼没的吗,是武侠还是修仙? 正想着,那人却又回来了,怒气冲冲一把捏住林自在的下巴,“竟敢撒谎!说!刚才到底是谁来过这里?” 林自在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感觉自己的下巴随时都可能被捏碎。 “小小温阳城,居然有如此高手?能有如此强悍的神念......”那人纳罕地嘟囔着,手上的力气下意识加重,林自在脸色通红,伸出双手,去掰他的手指。 那人哼了一声,松开林自在的下巴,却一下将手掌扣到她的天灵盖上,林自在只觉得头顶一热,一股能量从那人掌心进入自己百会。 那人闭目凝神,似乎打算在林自在脑中搜索什么,下一秒却惊异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自在,“你...” 唰! 他的头颅飞了出去,咕噜噜滚到了门口,正好被急匆匆拎着食盒进门的杜氏一脚踩上,发出一声爆鸣般的尖叫,她扔了食盒就扑过去抱住林自在。 那男人的鲜血喷溅到天花板上、床铺上、地板上,以及林自在的脸上,无头身体却依然站在床边,手掌还放在林自在头顶,杜氏啊啊惊惧地叫着去推那人,那人咣当一下倒地,杜氏又甩着两手尖叫,转身死死抱住林自在。 尖叫声终于引来邻居,邻居见到赵家如在血泊中的情景,也惊得连声大叫,转身跑去报官。 等官府来到的时候,林自在已被缓过神来的杜氏抱到另一个房间,换了衣服洗了脸,又喂着吃了一些肉沫粥。 林自在躺在杜氏的床上,听她在外间跟衙役说着情况:“十天前我家女儿突然昏迷不醒,请遍温阳城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 最后在路上遇到一个游方道士,他真是神仙降世,将我女儿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黄纸上,戳在剑尖上一吹就点燃了,又设坛作法,招魂引魄,说七天之内我女儿必能醒来。”杜氏一拍手,“这不,今天就是第七天,我女儿真的醒了,哪知我就出去买碗粥的工夫,家里就来了贼,几位也看到我女连脖子都淤青了,这是要下死手啊,我刚进来时,他的手就压在我女的天灵盖上啊,老天保佑不知是哪个大善人出手救了我阿蘅啊,一下就削去了那贼人的头......” 衙役被她的碎嘴折磨得直抓头皮,“大嫂,大嫂!贼人身份尚不能认定,尸体我们先拉走,但你这间屋子的物件暂不要挪动,家里留人,今明两日还会有仵作上门验看。” “哎呀官老爷你们可怜可怜孤儿寡母啊,我一个弱女子带着女儿过活,手停口停的,官老爷你们可要尽快来验看啊!” 一个文书飞快地在纸上写着勘验记录,写完让杜氏按了手印,然后一行四五人,多一个字不说,都赶紧走了。 从头到尾,也没一个人来问一问林自在,她乏得厉害,躺下又继续睡觉,杀了人,也毫无思想负担。睡醒后,见杜氏正坐在床边哭泣,一见林自在睁眼,就摸上她的脖子,“娘的好宝,脖子下巴都紫青紫青的了,娘可怜的阿蘅啊~~~” 第302章 吓死我了 记忆里,赵蘅是极会和阿娘撒娇的,杜氏这样说了,她定然是要抱着杜氏的手臂,娇滴滴唤几声阿娘,再掉几颗金豆子的。 可活了几百年,早变成钢铁直女的林自在,仅仅是回忆一下,手臂上的汗毛已经站了起来,幸好肚子及时咕噜噜叫了几声,杜氏连忙抹了一把脸,起身出去端了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是一碗粥,和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娘的好宝,喝点粥,再把药喝了。”说完就扶着林自在坐起来,还要喂她喝粥。 林自在觉得实在尴尬,就接过碗,用木勺舀着,慢慢地喝着粘稠的米粥。 一小碗粥见底,还没吃饱,她把碗往前一送,意思是还要,杜氏却不给,“阿蘅乖,你素来饭量就小,饿了这些天,可不能一下子吃多了,不然肠子要疼的。” 林自在想想也是,就把碗和木勺放到床边的小凳子上,端起药碗,试试温度,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惊得杜氏嘴巴合不上,女儿何时这样听话地喝过药啊,人都说小孩子生病一次,就长一次心眼,想必女儿这次是吃了大亏了,杜氏想到这里,心疼得掉下眼泪来。 林自在放下药碗,就想上厕所,不由得眼睛转了转,杜氏房间的恭桶就在床脚屏风后面,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杜氏像是林自在肚子里的蛔虫,“哎呀,憋坏了吧,阿娘扶你出恭。” “我自己来。”林自在的声音有些嘶哑,下意识揉揉喉咙,却疼得一龇牙。 林自在到了屏风边,回头看了杜氏一眼。 “好好好,阿娘出去。”杜氏看着她转到屏风后,就出了门。 毕竟是十来天没有进食,林自在整理好衣裳,盖上恭桶盖子,从屏风后出来,已是一身虚汗,她慢慢爬上床榻,躺下来闭目休息。 就见杜氏又急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衣裙,忙着给她换上,“等下来人问话,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知道吗?” 林自在点点头,杜氏爱怜地揉揉林自在的头发,飞快地给她梳了两个小鬏鬏。 杜氏扶着林自在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石桌边大马金刀坐着两个穿着淡青色衣衫的男子,旁边站着四个穿着皂衣、板着脸的衙役。 杜氏一改平日的伶牙俐齿,此时变得畏畏缩缩,林自在甚至都察觉她的胳膊在轻微颤抖,裙摆也一直在抖动。 一个衙役喝道:“见到仙师还不跪拜!” 林自在听到仙师二字,不禁看了坐着的两人一眼,只见两人相貌普通,气质上的确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最吸引她的是,他们的衣料很好,没有一丝褶皱,无风自动。 杜氏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以头触地,口称,“奴家杜氏拜见两位仙师!” 察觉女儿还直挺挺站着,她连忙伸手去扯,林自在就着这股力道,哎哟一声顺势倒在了地上,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没跪过谁。如果算上记忆里大长公主那辈子,那她跪的人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想到大长公主,她忽然记起,大长公主的名字叫做赵珩,与赵蘅谐音呢。 杜氏见女儿呆呆在地上趴着不动,生怕仙师怪罪,连忙去搀扶她。 “无妨。”一个年龄稍长的仙师起身走到林自在身边,蹲下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几息后松开,“你的女儿身体委实虚弱,回过话就赶紧扶她去躺下吧。” “谢仙师体恤!谢仙师!我替我女赵蘅给仙师磕头!”杜氏连连磕头。 “赵蘅,你起来坐下回话。” 一个有眼色的衙役把房檐下的一把木椅搬过来,放到侧边,杜氏扶着林自在坐好,就在一边站着,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体。 “你说一下昨日的情形吧。” 已经是昨日的事情了吗?林自在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说:“我不知怎么就病了,浑身无力,咳咳,一睁眼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站在床边,凶巴巴地问我家大人呢,我怕得厉害,就骗他说我爹爹马上就回来....” 杜氏听到这里,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林自在继续说:“咳咳,那人一甩袖子一下就不见了,我吓死了,结果一转眼他又穿墙回来了,掐着我的脖子说我撒谎,仙师我的确撒谎了,咳咳,我爹爹已经过世,再也不会回来了....咳咳,他生气了,非要我说是谁来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把大手拍在我的头顶上....”林自在脸上现出惊惧之色,伸手紧攥杜氏的裙子,声音更加嘶哑,“然后,然后就红光一闪,他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就飞到了门口,吓死我了,到处都是血,都是血啊......” 林自在把头埋在杜氏怀里,哇地哭起来。 一个衙役面露不忍之色,拱手说:“两位仙师容禀......” 仙师视线扫过来,“你想偏袒她们母女?就算温阳全城百姓的命,也抵不过我玉华宗堂堂筑基修士的一条命!” 衙役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仙师恕罪,仙师恕罪!” 这时,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半大小子,那跪着的衙役一见,哎哟一声爬起来就去阻拦,那小子却像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嘻嘻哈哈三转两转到了林自在跟前,凑到她脸前,“阿蘅,你咋又病了?我不过跟着阿娘去姥姥家住了半月,你竟是病了十天?是不是想我想得紧了?” 杜氏气得打他,“去去去!” “闭嘴!”那衙役一把逮住小子,押着他跪下,自己又跟着跪下,“仙师恕罪,这是犬子陶午,一贯顽劣,还请仙师勿怪,勿怪啊!”说完咣咣咣磕了三个头。 “仙师?”陶午挣扎着要抬头,无奈他老子死死按着他的头,不许抬起。 两位仙师显然看待凡人如同蝼蚁,他们并不看跪地的父子两人,年长仙师扭头对另一个仙师说:“严师弟怎么看?” “回禀姚师兄,温阳城只是个凡人城镇,李师兄此次行程本无温阳,定是遇到奇特之事,才会突然追踪来此,至于为何会出现在民宅,为何要...”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林自在,“又为何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之下被割了头颅,......请恕师弟愚钝,实在不知啊。” 这个姓严的仙师,口说不知,表情却是欲言又止。 姓姚的仙师与他对视一眼,摇摇头,“只是,虽说凡人命贱,可师门严规不得无故伤了凡人性命,你我更不好沾了太多因果......” “姚师兄,李师兄平日行事特立独行,得罪了不少人,此番宗主命你我来此查清事实,现下事实已清,还是速速回宗门去吧。” 姚仙师微微颔首,“就依严师弟吧。” 他看了林自在一眼,想起刚才女孩的手腕细得像麻杆,伸手在腰间一拍,手上便多了一个白色小瓷瓶,“杜氏,这里有三粒丹药,就赐与你女儿吧,每月服用一粒,身体便可恢复健康。” 杜氏大喜,跪地膝行接了瓷瓶,高举过头,山呼,“多谢仙师赐下仙丹!” 两位仙师脚下忽然各腾起一朵白云,倏地腾空而起,向着南方而去,几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 杜氏还跪在地上,喜极而泣,“仙师真是慈悲心肠!我乖宝真有福气啊!”那几个衙役也连声附和。 林自在却不这么认为,恐怕那李仙师平时就是个没人缘的,就冲他不由分说就要搜魂来看,也不是个良善之人,大概他两个同门也觉得是他作恶在先,才送她三颗丹药,了此因果吧。 杜氏从地上起来,对着衙役屈膝行礼,“多谢陶都头!” “哎哎哎,谢我什么,我可啥都没做。”陶都头连连摆手。 “那也要谢。”杜氏抹了一把眼泪,可不是谁都敢在仙师面前替人说话的。 陶午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又凑到林自在跟前,“阿蘅,你这是干打雷不下雨啊!” 林自在早分析出来,定是自己意念探索这个星球时,被路过的李仙师察觉,直接找到了家门上。 李仙师能察觉,别的仙师也一定能察觉,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找上门来,反正她是不敢轻易使用意念了。 她还担心那两个仙师会偷偷回来,听他们聊天。 于是模仿赵蘅的语气,没好气地说:“我都病十天了,滴水未进,哪来的泪水?” 杜氏不好意思,自己这边感谢陶都头,女儿却这样跟陶午说话,就假意喝斥道:“阿蘅,阿午从小就对你最好,你不可无礼。” 陶午被林自在一斥,却笑了起来,“杜家婶婶,阿蘅怎么对我我都不生气,我这就回家,让我娘给她杀只母鸡炖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第303章 回忆 当晚,杜氏就非要林自在服下一粒丹药。 林自在却对这种不知底细的东西很是警惕,气得杜氏一个劲儿数落她,“人家那可是仙师!要害你比碾死个蚂蚁还容易,犯得着当那么多人面儿,用丹药毒死你?” 林自在想想也是,就从瓷瓶里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褐色丹药,放到口中,还不等端起水碗,丹药已在口中融化,一股子说不清的馨香和药香弥漫舌齿之间,并顺着喉咙一路向下,直沁心脾。 等杜氏熟睡了,林自在盘膝而坐,慢慢调息,直到凌晨才躺下睡觉。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院外头有敲杠子的声音,杜氏起身把恭桶提了出去。 林自在却没起床,她把手放在被窝里,悄悄捏着一粒种子,意念一动,种子就窜出两寸长的藤蔓,她连忙将藤蔓连同种子都丢回空间,在被子里嘿嘿笑起来。分不清这是赵蘅的身体也具有木系异能,还是意念催发的缘故,她也懒得分析,反正挺高兴的。 等杜氏拎着刷净的恭桶回来,看到被窝一抖一抖的,还以为她在哭,连忙掀开被子安慰她,却见她眉眼弯弯,气色极好,顿时哎呀一声,转身就对着昨日两位仙师飞走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可真是爱磕头啊,林自在有点发愁,以她现在的身份,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以后少不得也得给人磕头,唉。 听女儿说饿了,杜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挎着一个小竹篮出去买早餐了。 赵蘅的记忆里,杜氏是个厨娘,手艺不错,专门给人家操持酒席,但她们家却极少开火做饭,一日两餐都是在街上买了现成的吃食。因为住在城里,柴米油盐都要花钱买,娘俩吃的都少,算起来还是吃外头的比较划算。 杜氏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林自在自醒来到现在,总共就吃了一小碗粥、一碗中药汤子和一粒丹药,越想越饿,她随手从青杏空间里拿出一瓶营养液来,插上吸管,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是草莓味的营养液,味道好,吸收快,喝完就舒服多了。 她瞥了一眼手上的玻璃瓶,丢入空间垃圾箱。 这瓶营养液还是某次乘坐飞行器去哈尔滨,发餐时,空乘给了她和大黄两瓶,之后一直扔在空间里,遗忘至今。 大黄已经离开她半个多世纪了,它陪伴了她十七年的时间。 作为末世为数不多的异能动物之一,大黄享受异能者津贴,完全能够养活自己。随着火系异能的增强,它做起了“狗拿耗子”的事情,在城市灭鼠工作上屡建奇功,滨城人民无人不知,一条神勇无比的黄色土狗,口喷烈火,顷刻间就能将巨大的变异鼠烧成焦炭。 大黄十五岁以后就退休了。死后人们为它专门塑了个雕像,立在大赫山下的一个小广场边上。 之后,林自在就没再养过狗。 从2056年的春天起,天空逐渐变亮。 那一天,太阳冉冉升起,所有能走出家门的人,都来到海边堤坝边,欢呼跳跃着迎接火红的充满希望的朝阳。 天亮了,经济也在复苏。 同年,土壤改良剂研制成功,农作物种植基本恢复。 只是,海洋污染却无法得到彻底的解决,海怪依然存在,沿海国家依然需要跟海怪作战,变异鼠和变异鸟等也无法消灭殆尽,尤其到了晚上,变异鼠和变异蝙蝠就出来活动,人类只得躲在家中。 到2058年,全球异能者人数已达两万多,超过半数是中国人。 全球异能组织总部从原来的京城转移到了滨城,异能学院也迁到了滨城,陆续有友好国家的异能者来华留学。 庄玉城担任世界异能组织总干事,并继续担任异能军司令,这个外表看起来又帅又憨厚的男人,很神奇很游刃有余地坐稳了这两把交椅。 林自在则谢绝提升,继续做她的军长,在祖国东部守卫海防。 2058年下半年,国家博物馆终于建成了新的的场馆,林自在便将从各国收取的文物全部秘密上交。2060年,全部展品整理完成,进行了一次盛大的展出,举世皆惊。 有国家谴责中国采取非法手段抢夺他国博物馆,但某部发言人只是淡淡一笑说,“我们不过是记得当年这些文物是怎样失去的,现在照样拿回来罢了。” 没几人知道这些文物是怎么回到中国的,林自在那枚特等功奖章也是悄悄颁发的,她并不介意这些,将奖章放到空间最初的小架子上,深藏功与名。 金欢喜这辈子,林自在又活到九十六岁,她依然没有结婚。 民国时受陈静怡原身和邱鹿鸣的影响比较大,又因为自身缘故,对完整家庭也十分的向往,加之刚建国时的社会状况,做个单身女性属实太难,所以她按部就班结婚生子。 到后面几世,没了执念,也没遇到合适的人,索性就一个人生活了。 漫长岁月里,她一直将太极空间里的黑水白水引出来,造福人类。 黑水可以启智动物,白水可以净化水源、催生植物。每次池水要见底的时候,又会慢慢增多起来。 她将稀释的白水,悄悄浇灌到几大粮食产区。 她又试着将渤海湾的大海怪逐渐清除后,将稀释的白水洒入海中。 首先吸引了一批十几头海豚的到来,林自在试着像当初对待大黄一样,用意念轻触海豚的大脑,与之沟通交流,并给几只海豚服用没有稀释过的黑水。 逐渐的,她又尝试驯化章鱼...... 毁灭只在瞬间,重建却要多年。 直到到22世纪,海水的净化工作还在进行中,变异海洋生物依然存在,但一切已经好了很多很多。 国家给了林自在许多绿玉作为奖励,她的意念范围又得以两次扩大,达到了十六万多公里半径。 但越到晚年,林自在越觉得自己不会再重生了,她把剩余的绿玉都赠送给了其他木系异能者,又将太极空间种植的果蔬和中药悄悄送给陌生人。 玉马不比青杏空间,是灵魂自带的,就算重生也带不走。 但已经滴血认主的东西,别人也无法使用。 九十六岁那年,她把太极空间里的土壤和火山灰等物都转移到了青杏空间,黑水白水更是转移了不少。 ——看看,说是预感不会重生,其实还是在做着重生的准备。 钱乐怡被判了无期徒刑,后因在芯片研究上立功,减刑至二十年,出狱后,和钱意涵回到京城居住,也一直没结婚,但在四十三岁那年,生了个男孩,据说智商也很高。 林自在极少与这对母女联系,倒是钱意涵每年都在金欢喜生日那天给她打个电话,有一年还说起,周岁时金欢喜外婆曾送了个小玉马给她,她非常喜欢,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异能者结婚生子的并不少见,江海贝就和那个胖乎乎的杜渐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也都是异能者,水木双系的。 曾煜昆在南部军做了十年军长,后因贪污被撤职服刑。 宋朝辉的姥姥去世后,他将父母从一号基地接回,后来也结婚了,是个很漂亮的普通人姑娘。 周维东和一个金系异能者姑娘谈起马拉松恋爱,两人一直没有结婚,但感情看起来还不错。 ...... 门一响,打断了林自在的回忆,是杜氏挎着竹篮回来了,身后跟着陶午。 杜氏不想让他进院子,往外推他,“阿午你还是把鸡带回去吧,别回头有人找到我家门口骂人。” 陶午笑嘻嘻说:“婶婶别怕,这鸡是我乡下外家养的,这次给我们家带了两只回来,我娘太吝啬,我只给阿蘅讨来半只,你快给她熬汤喝。你等着吧,我家没地方养鸡,过不了几天那只也得杀,到时,我还给阿蘅送半只来!” 杜氏连声拒绝着,却拦不住半大小子冲进厨房将鸡放到陶盆里就跑,边跑还边喊,“阿蘅,好好吃饭啊!” 林自在换好了衣裳,也整理好了床铺。 杜氏在院子里熬药,听见动静,进来惊得大叫,“放下放下,阿娘来做!” 林自在就去院子里熬药,杜氏又大叫,“放下放下!阿娘来做!” 如今这个世界,没有了林自在热爱的国家,也没有她仇恨的国家,没有肩头重担,她变成了一个娇弱的有母亲疼爱的小姑娘。 她们住的院子是租的,家里的银子也都给了道士,杜氏急急忙忙地熬药,她说路上遇到相熟的经济,介绍她中午去给城西一家办满月酒的做席面去,能得二两银子呢。 林自在眯着眼睛坐在清晨阳光里,竹椅发出吱嘎嘎的声音,她根本不在意这里是什么星球什么国家,也不在乎杜氏有没有房子和银子,她也不需要什么归属感,就只想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第304章 樱桃煎 没人能说得清温阳城到底有多少年的历史,古老的城门斑斑驳驳,城墙的每个砖缝里,也都透着古老的气息。 外城城墙周长约有四十公里,共有十二座城门,内城城墙周长也有二十公里,还有八座城门,总人口约有一百多万。城郭外还分布着十几个大村落和名寺古刹,每天清晨城门一开,挑着青菜、肉类和柴火的村民就排队进城,熙熙攘攘的一天开始了。 城中街道纵横,将内外城规规矩矩分成百多个城坊,还有清河、弱水河和南河三条大小河流蜿蜒穿城而过,城中因此又多了无数青石桥和木板桥。 被杜氏按着好好休养了两个月的林自在,此刻穿着崭新的衣服,正和陶午走在城南乌黑发亮的青石地面上,好奇地左右看着街面上的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摊位。 这两个月,林自在长高了至少两三公分,足足比陶午高了半个头,穿着他的衣服,袖口裤脚都显得有些短。 陶午和林自在走在一起,很是兴奋,一会儿走在林自在左边,一会儿又从她身前绕过去,走到右边,嘴上不停地说着话。 他说温阳城是个小城,林自在心想,这堪比国朝京城规模的城市算做小城,那这个叫做大梁的国家的面积和人口定是个惊人的数字了。 “我爹爹说国都有两千多万人呢,城池有咱们温阳十几个大!” “哦?那你去过都城吗?那里有仙师吗?”林自在这次出来蹓跶,重要目的还是想看看这城中到底有没有仙师,是不是她的意念就真的不能用了。 陶午挠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还没出过温阳城呢,不过以后我肯定要去都城看看的!我爹爹去过南阳城,他说南阳有咱们温阳三四个大,有十几个修仙家族呢!” 两人说着话,就走过一座叫做南七桥的石桥,林自在在桥下买了一份烧鹅腿,一份羊脸肉,陶午抢着要付钱,林自在拦住他,“以后我们还会常常出来逛街的,难道天天要你给我和阿娘买午饭?” 陶午听说以后还跟他出来,非常高兴,不再抢着付钱,却很狗腿地接过摊主捆好的两个油纸包,乐颠颠地跟在林自在后头,不停地指指点点介绍,“那一片儿有个河滩,我们常下河洗澡,你是女娃不能去,城西有个变戏法儿的,会喷火,改天我带你去看!” 林自在点头,大步朝前走去。 陶午追上去,“阿蘅,你别说,你走路还真像个小郎君呢!” 林自在瞥他一眼,怎么就像男的了,挺胸收腹双肩平,很正常的啊。 再看一眼身边经过的女子,虽很少有穿着绫罗绸缎的,但荆钗布衣之下,也是步伐袅娜,巧笑倩兮,林自在赶紧移开视线,这个不行,实在做不来! 陶午知道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连忙找补,“阿蘅,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怎么走都好看!” 林自在眯着眼睛看陶午,“阿午,我听说你阿爹阿娘带你回娘家,其实是给你相看去了?” 陶午顿时脸色涨红,“谁说的!就是我娘两年没回我外祖家了,我跟着去看看!谁要跟她们相看!” 林自在还要再问,陶午一扬手,“阿蘅!那边有卖樱桃煎的!”说完拉着林自在的袖子就跑过去,买了一份樱桃煎,放到摊位一旁的小桌上,把勺子递到林自在手里,“你快吃!” “你不吃吗,怎么就买一份?” “我不爱吃。太酸。”陶午吸了一下口水说。 30文一小碗的樱桃煎,也不过是20粒左右的樱桃,樱桃很红,泛着甜蜜的香气,林自在在滨城吃过不下二十个品种的樱桃,但没吃过这么小的,她舀起一个樱桃,想,樱桃小口,这嘴得多小啊! 樱桃虽小,又在陶锅里煎出了汁水,糊了一层蜜汁,看着没有新鲜樱桃水灵,但吃起来又不同与果脯那种腌渍已久的齁甜,微甜可口。 林自在赞了一声好吃,又跟摊主多要了一个木碗、一柄木勺,准备拨给陶午,“一起吃吧,我吃不了。” 陶午拦她,“你多吃,实在吃不了我再吃。” 林自在笑了,记忆里这个陶午还真是但凡有点什么好吃的,都会巴巴地送过来给赵蘅,陶母罗氏很是不喜,慢慢的,街坊中就有赵蘅贪吃的名声传出。 她还是拨了一半的樱桃给陶午,“我吃不了这么多,咱们一人一半。” 陶午美滋滋地吃了一个樱桃,连连赞叹,见林自在吃光了,又把自己才吃了两个的那份推过去,“你吃,我不爱吃甜的。” 林自在觉得这个淘气的小子真的很有意思,都想伸手揉揉他的发顶。“我不吃,等下回去要吃烧鹅腿呢。” “哦,那还是我吃了吧。”陶午几勺子就把樱桃吃净,一抹嘴,“走吧,咱们回家!” 自从林自在身子稍稍见好,杜氏就新租赁了一个房子,搬了家。 她嫌弃原来的房子死过人,太晦气,手上没钱,也硬是当了两件首饰,缴了三个月房租,搬到隔了一条街的甜水巷里。 她们搬家,陶午最高兴了,因为这处房子离他家更近了,就在一条巷子里,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 可罗氏就不开心了,如果不拦着,她那好大儿能把她从娘家带回来的两只母鸡都送到赵蘅跟前去,这不,听说赵蘅吃完了那半只鸡,就逮住正下蛋的母鸡,一刀将鸡头剁了,她气得头顶冒烟,大喊一声,“阿午!” 阿午一撒手,无头母鸡在院子里又跑了一圈,弄得四处都是血,罗氏气得抓起洗衣棒槌就要打陶午,陶午也不躲,笑嘻嘻就站那儿等着,他的两个姐姐扑过去拦住罗氏,没一会儿功夫,灶上的水已经烧开,二姐陶梅已经准备给母鸡拔毛了。 八岁的弟弟陶文乖乖坐在房檐下摇头晃脑地读书,对家里的鸡飞狗跳恍若未闻。 陶家大的两个是女儿,小的两个是儿子,陶午虽是老三,但也算是长子,他以后是要继承陶都头事业,继续做衙役的,所以夫妻俩很重视长子,让他读私塾,学六艺,可惜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除了身体好爱打架,满脑子就都是那个杜寡妇的女儿赵蘅了。 陶午把林自在送到家门口,自己也回了家,罗氏一见他就生气,大女儿陶兰刚给他做的一身新衣服,一转身的工夫,人家就屁颠屁颠拿给那个赵蘅穿了,说什么她要女扮男装去逛街! 她本就讨厌杜氏,那姓赵的行商死在了外头,陶都头看在从前的几分交情上,常常对那娘俩照应一二,却惹来街坊邻居的闲话,说什么陶都头日子好过了,准备纳妾了。 她留心观察过几次,杜氏似乎还真没那个意思,倒是她相公有点嘚嘚瑟瑟的,这更让她生气了。现在,杜氏的女儿眼见长大了,她那不争气的心尖命根子,天天的往赵家跑,吃的喝的都往那边搬,这怎能不让她生气! “衣服呢!”罗氏没好气地问。 “哦,阿蘅说要照着那样子做一身,做完了就还给我。” “阿蘅阿蘅,张口闭口阿蘅阿蘅,我辛辛苦苦生了你,是给赵蘅生的吗?”罗氏更加生气。 陶都头下衙回来,正好听到这一句,也不说话,进屋换下公服,接过女儿递上的茶汤,美美地喝了一口。 见妻子还在唠叨不停,忍不住说:“你从前嫌弃阿蘅身子弱,现在她得了仙师的仙丹,身子已经早已好起来了,你还挑剔什么?” “她就是壮得像头牛,我也不要她做我陶家的长媳!” “不可理喻。”陶都头别过头去,正好看到家门口站着的俏生生的小姑娘,“哎呀阿蘅,别站在门口,快进来进来!” 陶午一听立刻窜到门口,“阿蘅你来了!” 林自在笑笑,罗氏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她把手里的竹篮往前递了递,“陶都头,陶婶婶,我阿娘说十分感激你们送的母鸡,我喝了身体好得很快,她前日去城东大户做席面,人家给了一大块板油,我阿娘精心炼了两罐子猪油膏,她说你们家人口多,每日都要做饭,就让我给送来了。” 陶午皱眉说:“嗐!你自己留着煮汤拌饭吃!” 身后罗氏已经走过来,接过竹篮,“那就谢谢你阿娘!阿兰!还不快点把罐子腾出来!” “不用,罐子不值什么,只把篮子给我就行。” 林自在接过竹篮,对陶都头和罗氏微微点头,就回了家。 身后陶家又在争论着什么,她不想听,回去也没和杜氏说。这两个月,她看出来,这几年杜氏母女在这百万人口的城市生存,着实不易,城南居住的都是平民,但就这样的窄小院落,每月租金还要八两银子呢,加上柴火、吃水、吃食等,每月费用都在十二两银子以上。 青杏空间里还有成吨的黄金白银,林自在却没个正当理由拿出来,只能每天眼看着杜氏去辛苦赚些小钱。 她跟杜氏说:“阿娘你平时多做些熟食吧,我拿去街边售卖,或者送到酒楼里代卖。” 杜氏听了笑,“我阿蘅知道心疼阿娘了?你放心,阿娘没动你的嫁妆钱,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林自在刚想说不嫁人,就听有人叩动门环,她刚想动意念查看,想到以前的教训,又收回了,小心地在门缝里往外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姿潇洒的男人,正背手站在门口。 “谁呀!”她在门缝里问。 “是我。”声音沉稳有磁性。 “你是谁?” 下一秒,林自在就被杜氏猛地扒拉开,大门呼啦一下被打开了。 第305章 父亲 “你,你是人是鬼!”杜氏声音颤抖地问。 那男子看到杜氏的瞬间,眼睛潮湿,“丽娘,是我啊!” 杜氏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哭声,扑上去捶打着男子的胸膛,“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和阿蘅都要难死了!” 男子接住瘫软的杜氏,将她连扶带抱的弄到院子的石桌边坐下,杜氏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摸摸他的脸,又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放声大哭,哭声里带着无尽委屈和隐隐欣喜。 林自在站在门口,有些呆:难不成,这人竟是原主的爹? 哭声引来邻人围观,不一会儿,院里就站了一圈妇人,男人则都趴在墙头,有个妇人忽然指着男人大叫,“哎呀,我当是谁,这不是赵赟吗?原来没死啊!” 杜氏哭得毫无仪态,几乎虚脱过去,赵赟站在她身边扶着她,招手让林自在过去,上下打量她,“阿蘅长高了,你娘把你养得很好。” “好什么好?”提到女儿,杜氏停止了哭声,没好气地说:“两个月前,阿蘅突然就昏迷不醒,我想尽一切办法,花光家里的银钱,她才醒来,刚醒又差点让个仙师给弄成傻子!” 赵赟大惊,“怎么回事?”他上下打量女儿,是有点不太精明的样子,看到爹爹也不知道叫人、磕头。 杜氏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赵赟听后皱眉,“他为何忽然来我家?” “不知道啊......” “那是谁救了阿蘅?” 杜氏又摇头,想起那些日子的担惊受怕,想起以后终于有了依靠,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赵贤弟!”门口传来陶都头的大嗓门,陶午也跟在后面对着林自在龇牙笑着。 “陶兄!”赵赟也一下站起来。 两人激动地相拥,陶都头将赵赟的后背拍得咚咚山响,“贤弟这几年去了哪儿啊!让弟妹和侄女好生惦念。想当初,你一走半年杳无音讯,弟妹和侄女天天在家里哭,我只好借着公干,去了南阳城找你,找了十天,最后听人说有个温阳商人几个月前落水而亡,一直无人认领尸体,就被官府埋在了乱葬岗,我又去乱葬岗,可惜那里不是无主的坟茔,就是残尸,我只得回来,弟妹哭得差点死过去。唉,这些年,别人叫她杜寡妇,她就打上人家门去......” 赵赟深深地作揖,“多谢陶兄高义!” “谢什么,我就是白跑了一趟,还带了个假消息回来,害得弟妹伤心。”陶都头连忙扶起赵赟,他看着赵赟,赞叹了一句,“啧啧,四年多不见,我瞧着贤弟竟是风采更胜当年,你小我五岁,本就英俊,如今看,你竟是小了我十余岁呢!” 杜氏听了,用帕子拭去眼泪,也仔细端详夫君,果然,他看上去竟然一副刚过弱冠的模样,倒比四年前还年轻许多,想到自己这些年操劳,马上就是徐娘半老,忍不住又抽噎起来。 赵赟微微一笑,“堂堂男子汉,谁在乎一张脸是老是嫩,明日我就蓄须,和陶兄做伴!” 陶都头哈哈大笑,“如今你家也搬到甜水巷了,咱们空了就能喝一杯了,好极好极!” 赵赟收起笑容,“这恐怕不行,我,我即刻就要离开温阳,还有要事处理。” “你还要走?”杜氏忽地站起来,咬牙说:“你,你这些年在外头养了外室?她给你生了儿子?”她的双眼瞪圆,死死盯着赵赟,两手攥紧,微微发抖,仿佛他若胆敢点半个头,她就会扑上去撕咬他。 “丽娘你混说什么,一言难尽,容我单独和你讲清。”赵赟无奈地看着杜氏。 杜氏又坐回石凳上,“那你,那你何时再回来?” “我...我可能要很久才回来。”赵赟艰难吐字。 杜氏定定看着赵赟,足足过了十几息,她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我做错了什么?我不守妇道了,还是懒惰?你竟要这样待我?你知道这四年我有多难,有人半夜来敲家门,我和阿蘅抱着坐在床上一夜一夜不敢入睡;你带走家中大半银子去做生意,我只得出去给人掌灶赚钱度日,阿蘅哭着跟我要阿爹,生病了迷迷糊糊也喊着阿爹,我到哪里给她找阿爹去,若不是陶都头仗义相助,今天我们娘俩的坟头草都老高了!” 赵赟低下头,“丽娘,我会跟你好好说清......” “你说!你现在就说!让街坊四邻都听听,免得将来有人笑话我杜丽娘被休弃还说不清缘由,你说啊!”杜氏抓起石桌上的茶碗,就朝着赵赟面门狠狠丢去。 陶都头惊得喊了声“小心!”,茶碗连同里面半碗清水已经到了赵赟面前,即便他能躲开茶碗,也会被水泼湿了衣裳。林自在倒是能将它收入空间,但她根本没动,听到赵赟说还要走且很久才回来,她都想找笤帚旮瘩打人了。 奇迹出现了,那茶碗在离着赵赟鼻梁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忽然停滞不动,茶碗连同洒出的水也都定在了赵赟身前,他一挥手,茶碗落到手中,水也刷地收回茶碗,一滴也没有掉落地上。 小院里死一般寂静,墙头众人也鸦雀无声。 林自在隐隐猜到了什么,无声地叹息。 半晌墙头有人愣愣地说了一句,“仙师......” 是啊,仙师! 大家纷纷附和。 陶都头面色复杂,忽然纳头就拜,“小人拜见仙师!” 院里院外看热闹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只剩杜氏和林自在站着。 赵赟苦涩地笑了一下,扶起陶都头,“陶兄,你这是做什么。” “仙凡殊途,小人不敢当仙师一句陶兄。”陶都头又拜了下去,抬起头时,热泪盈眶,“这次,我是真的失去好兄弟了吧。” 赵赟也很动容,对大家说:“诸位请起!” 众人都站起来,这次再没人敢调侃说话了,走又不敢走,都尴尬地束手站在一边。 “丽娘,四年前,我在南阳城遇到一个仙师,无意中他发现我有灵根,且资质上佳,就将我带入玉华宗,彼时我已二十有五,跟着一群十多岁的少男少女一同入门修炼,被人嘲笑,于是我发了狠心修炼,时至今日,终于达到炼气中级,这次出来执行宗门任务,特地绕路回来,给你和阿蘅一个交待,我知我对不住你们母女,但我一定要回来......” “你怕以后有心魔吧。”林自在淡淡地说。 赵赟猛地看向林自在,他被说中心事,脸孔发烧,“我不是有心隐瞒,实是走得匆忙,这次是我第一次出来替宗门做事,就立即回来找你们了。” “你准备怎么安置阿娘?”林自在已经下意识抱臂,微微歪着头看赵赟。 “我带你们去南阳城,给你们测一下灵根,如果有灵根,就设法进入玉华宗,如果......” “我明白了。” “如果没有灵根,我会给你们一些银子,让你们安安稳稳过日子。” “如果只有我没有灵根,你们打算怎么办?”林自在想起了金逸轩和钱意涵。 “我和阿蘅在一起,你走吧!”杜氏慢慢站起来,揽住林自在,坚决地对着赵赟说:“我就当你没回来过,你走吧!” “先去测一下灵根吧......” “实在不必,十万人中能有一人有灵根已是幸运,我们家难不成三口都是?”杜氏苦笑着,摸摸女儿的脸,“我们娘俩能养活自己。” 林自在重重点头,“嗯!” 她冲杜氏灿烂一笑,“阿娘,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好好地活着!” “对!你走吧!”杜氏大声说,震得眼泪扑簌簌落下。 林自在对赵赟微笑,“我始终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深浅是天注定的,既然缘分已尽,何必勉强,所以,仙师请不必顾虑,我和阿娘衷心祝福仙师早日得成大道!” 说完,她跪地冲着赵赟磕了一个头,赵赟伸手欲扶,林自在已经站起,站到杜氏身后。 杜氏短短时间内心情大起大落,很是难过,但看女儿举动,也强自镇定,“赵赟,阿蘅说得对,你去吧,你既已入了仙门,断不可能再回来过凡人日子了,做了仙师,你就能活几百年,我最多几十年寿命,何苦耽误你修行,你去吧,不用牵挂我们,城中人知道阿蘅爹爹去做了仙师,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我定会给阿蘅找个好夫家的。” 赵赟面色痛苦纠结,但最终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杜氏深深一揖,“丽娘,阿赟来生给你做牛做马!” 说完手在腰间一拍,手上多了一尺见方的木头匣子,也不见他动,木匣就飞到石桌上轻轻落下,众人惊叹之际,赵赟脚下腾起一朵白云,他深深地看了杜氏和林自在一眼,一转身,向着北方疾速飞去。 众人呼啦啦又跪了一地,连连磕头。 “阿赟!夫君啊!”杜氏哀嚎一声,哭倒在地。 第306章 赴宴 没几天,赵赟成为仙师的消息不胫而走,城东有几个富户人家,遣了仆人来下帖子,邀请杜氏去家中做客,赵家门口天天有陌生人转悠,他们倒也不是起了什么心思,就是要看看仙师的妻女长什么模样。 林自在谢绝了一切邀请和访客,板起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出了家门就把大门锁上,一扭身,街上站的几撮人,都移开视线装作聊天,眼睛却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金军长严肃起来也挺唬人的,那些人即便好奇得抓心挠肝,硬是不敢上前搭讪。 林自在去生药铺子抓了药,回来又顺路买了些菜肉。 杜氏病倒了,她经不起这样的乍喜乍悲,赵赟离开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不停说着胡话。 林自在守了她一夜,给她退烧喂水,一早起来又去请了大夫回来,大夫也知道了赵赟成仙的事情,号脉一番后,说杜氏并无大碍,只是心病难除,须得自己想开才是。 杜氏只是掉眼泪,她心中明白,任谁也拦不住丈夫的修仙之路,只是无法说服自己立时释怀。 林自在早知她的情况,请大夫只是走个过场,她也不多劝杜氏,这个女人还不到三十岁,许多事情别扭着想不通,也是情理之中,还是把一切交给时间吧。 就这样,林自在自然而然地当起了家,每天买药熬药准备膳食,洗涮打扫,忙得不可开交。 杜氏看她忙碌,打心眼里心疼,可越是着急,身体恢复就越慢。 这天晚上,林自在当着杜氏的面,打开赵赟留下的木匣。 这个木匣,还是当日众人走后,陶都头帮着搬到屋子里的。 赵赟使用法术将木匣放到石桌上,看着轻飘飘无声无息,其实十分沉重,陶都头不需打开匣子,也知道这是赵赟留给这对母女的金银,他叹息一声,“阿蘅,别怪你阿爹,换了陶伯伯,也不敢保证能为妻儿舍弃长生之路。” 陶午在一旁大声说:“我不会!” 他只说了三个字,但林自在和陶都头都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会抛妻弃子独自长生。 陶都头笑,“你小子才活几年,懂个屁啊,就说大话!” 林自在也笑笑,小孩子的话姑且听着就是,不必反驳。 陶午立刻被他们两个的表情激怒,愤愤地瞪了林自在一眼,气鼓鼓地一甩手走了。 陶都头不便多待,只对林自在说:“这匣子很重,想来,你们母女一生都不必为银钱发愁了。阿蘅好生保管,切不可炫耀,免得被贼人惦记。” “陶伯伯放心,我会妥善收好,任谁也找不到。” 陶都头觉得她孩子气的话好笑,又嘱咐一遍让她好好照顾杜氏,有事就去陶家找他,就告辞走了。 此刻,杜氏看着木匣,眼圈又开始发红,赌气说:“人都走了,还管我们娘俩死活做什么?” 林自在也不理她,掀开了木匣的盖子,露出金光灿灿摆放整齐的三十六个十两的金元宝,仔细看下面还有一层,同样是三十六个金元宝。匣子一角,还有两枚玉佩,林自在用意念探视,发现玉佩里刻着繁复的阵法,竟是比她当年制作的护身符要高明很多。 她拿起一枚玉佩挂在杜氏腰间,手里把玩着另一枚,仔细琢磨,有些出神。 一边杜氏看着一匣子金子,有些愣怔,按她们母女现在的生活水准,这些金子,够她们安心无虞过上四十年了。 她忽然苦笑着说:“阿蘅,以后阿娘就不用给人掌灶赚那几个辛苦钱了,你看,你阿爹当了仙师,是多么好的事儿啊!” *** 林自在谢绝一切来访,但有一个人的邀请她却是无法拒绝,那就是温阳城的城主大人。 陶都头诚惶诚恐拿着城主大人的帖子交给林自在,有些为难地说:“阿蘅,城主大人有请,你不去可不好啊。” 杜氏立刻紧张兮兮,“惊动了城主大人,如何是好?”以前还能拿生病托辞一下,现在病都痊愈了,怎敢拒绝城主?唉,真想再病上一病。 林自在关心的却是,“陶伯伯,我们见了城主大人要不要下跪?” “呃,这个,不是见城主大人,是城主夫人和三小姐的邀请,我曾见城东沈财主的夫人见城主夫人只是行了屈膝礼。” 林自在一听,也不难为陶都头,痛快接下了请帖。 三日后,装扮一新的杜氏和林自在,乘坐马车来到城主府。 城主府位于城西,在寸土寸金的温阳城,城主府邸大得惊人,两人从府邸侧门进入后,坐上两乘小轿,又走了十五分钟,才到了后院花厅。 花厅里很是热闹,已坐了好些人,原来城主夫人还请了城中好多官吏和富户的亲眷,杜氏一见了这阵势,就有些瑟缩,林自在一皱眉,不知不觉又拿出了前世的气势,沉声说道:“来都来了,必须挺住!” 杜氏立刻挺了挺腰身,保证说:“阿蘅放心,阿娘不会给你丢脸,一定留心给你找个好夫家。” 林自在连忙纠正,“不是说了,我才十二岁,你不能随便给我定亲,定要我看中了才行!” “对对,阿娘晓得,晓得。” 陪同的仆人听了她们的谈话,忍不住微笑,提醒道:“赵夫人,城主夫人迎出来了。” 杜氏一抬头,又紧张起来,城主夫人居然真的亲自迎出了花厅,身后还跟着一众盛装女子。 林自在这些日子,求着陶都头给她借了些关于大梁历史的书籍,对这个世界已有了初步的认识。 凡人世界,皇权最大,小城的皇权代表就是城主,但是,这是个有着修仙者的世界,皇权之上,还有修仙宗派,所以,城主夫人出来亲迎修仙者的凡人亲眷,也不算过分。 虽然女儿在家就分析了个中关系,但杜氏还是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走到城主夫人跟前,屈膝颔首行礼,林自在跟在后面也依样行礼,城主夫人一把扶起杜氏,“赵夫人快别多礼,阿蘅小姐快快免礼!” 一众女子乱纷纷地行礼,杜氏和林自在又连忙回礼。 杜氏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份的特殊,自在了许多,被城主夫人拉着手腕步入花厅,在城主夫人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林自在则和其他年轻姑娘一样,站在各自母亲的身后。 城主夫人四十岁的模样,雍容华贵,下巴有个小小的双下颌,笑起来一双眼睛眯眯的,丝毫没有架子。林自在才不被这些官员家属的表象迷惑,但杜氏却是真的被城主夫人的友善感动了,她之前担忧的事情统统都没有发生,没人讥讽她是弃妇,相反倒有许多夫人主动示好,称赞杜氏贤能,将女儿养得那么好。 城主家的三小姐也主动过来,拉着林自在到花厅前大湖的水榭中喂鱼,六七个小姑娘年龄都在十岁到十四五岁之间,有的是家中嫡女,有的是庶女,一个个都温婉柔和,有人给林自在递鱼食,有人得体地赞她衣裙新颖,还有人诚意邀请她加入什么海棠诗社,总之都非常友好。 看来这些人家为了与她们交好,都是花了些心思的。 林自在跟这些小大人们玩不到一块去,熬了一刻钟,终于有仆人来请,说是宴席开席了。 宴席开了九席,城主夫人和女儿坐在上首,余下每对母女为一席,分列两旁,各是四席,宾主均都跪坐在绣着金边的席子上,桌子是一种很厚重的木头...长条茶几,据说只有非常正式的场合,才有这样的席面。 女仆鱼贯而入,流水价端上精美精致的吃食,一旁有女仆轻声介绍:这是南阳城的四鳃鲈鱼,这是南海水晶红虾,这是北极的巨熊之掌,这是西域的葡萄美酒......宴席之丰盛,让杜氏这个给人做惯了席面的厨娘连连咋舌。 席间,有三位琴师从旁演奏,还有城主府豢养的西域舞姬出来跳舞助兴,女宾们也是觥筹交错,气氛很是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城主夫人左侧下首席位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忽然隔着中间的空地,对着杜氏举杯,“赵夫人,请了!” 这个女子来的最晚,一直没怎么说话,众人对她却都是恭敬有加,但也没人给杜氏说过她的身份。 杜氏微笑着端起水晶杯,也对那女子举了举,微微颔首,她见城主夫人就是这样做的。 林自在回头问侍立一边的女仆,”那位夫人怎么称呼?“ 女仆没料她这样直接,犹豫了一秒,躬身恭敬用她们母女都能听见的声音回答:”回禀夫人小姐,那位是咱们城西胡家的六小姐胡玉容,......她的兄长,也是玉华宗的仙师。” 第307章 仙术 原来如此。 林自在对那女仆招手,女仆立刻跪在她身边,低头说:“请赵小姐吩咐。” 林自在想让她起来,转念又放弃了,“温阳城一共出了几个仙师?” “回禀赵小姐,一共只出了两位仙师,一位是令尊赵仙师,一位就是胡仙师了。” 才两个?这不科学啊,一百万人口的城市,只有两人有灵根? 女仆看了林自在的脸色一下,斟酌着说:“凡人城市是没有仙师的,只有咱们温阳有了两位呢,南阳城仙凡同居,距离咱们温阳城四千里,有灵根的人近千个呢。” 林自在点点头,这就难怪她们母女只跟修仙者沾了点边,就受到如此厚待了。 别的席位后都站着各家自己带的女仆,只有杜氏和林自在一席,因为没带女仆,城主夫人特地安排了这个女仆站在她们身后,林自在对她挺满意,递给她一个小荷包,让她起身。 *** 宴席结束,城主夫人让三小姐去府门口送客,自己只在花厅门口与诸位夫人道别。 三小姐身边带着一个年长女仆,得体地微笑着一一送别客人。 各家都有马车来接,这时杜氏和林自在就显出尴尬来。 ——她们没有马车。 三小姐早就留意到这些,对杜氏说:“夫人请多留一刻,母亲大人还有事交待于我。” 杜氏连忙称是。 这时,一辆极其豪华的、金碧辉煌的四驾马车停在城主府侧门口,胡玉容微微提着裙摆,走下台阶,又回头对杜氏说:“不如,我送杜夫人和赵小姐回府吧。” 杜氏被那四匹神骏的白马和金灿灿的车厢震慑,也被那句“回府”羞得脸皮发烧,她家的小巷子,还没人家的马车宽,她家的小房子还没人家柴房大吧,怎么好意思称府呢!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不敢劳烦胡娘子,我们租了马车。” 胡玉容微微一笑,“不知,赵仙师在玉华宗内门还是外门?何等修为啊?” 这话语有浓浓质疑赵赟能力的意味,杜氏虽恨夫君抛下她和女儿,但也不能容忍别人瞧不起他,可是,胡玉容的问题,偏偏把她问倒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内门外门,也不懂修为是什么意思。 杜氏难过得要哭出来。 林自在在一旁问道:“不知胡仙师在内门还是外门,何等修为?” 胡玉容这才看了林自在一眼,“我家兄长是十分难得的金火双灵根,拜在玉华宗镇西峰峰主门下多年,如今已是炼气高阶修士。” 陶都头拿来的书籍中,有介绍修仙者的,林自在知道在大梁,大半都是四灵根、五灵根的普通修士,双灵根的人并不多,尤其这种攻击性很强的金火灵根,更为难得。 看胡玉容的年龄,她的兄长怎么也不可能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头,按书中介绍的常识,胡仙师的修炼速度还是很快的。 可惜她也不知道赵赟的灵根和修为,只能笑着对胡玉容说:“胡仙师资质卓越,让人好生羡慕啊。” 胡玉容今年二十二岁,已经嫁人生子,作为家中唯一嫡女,自小受尽宠爱,平日里连城主府的大小姐也要让她三分,这次忽然听说温阳城多了个仙师,她就应了邀请来参加宴会,一见这对土包子母女,一颗心才彻底放下了,她懒得再与她们周旋,不自知地扬起下巴,踩着木凳,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踏踏踏跑出大门,“好肥的大马啊!”他兴奋地大喊着冲向几匹骏马,全然不顾车驾已经起步,林自在目测以他的身高和惯性,大概率会直接冲到马肚子下面去,于是在三小姐的惊呼声中,她一把捞住他的腰,将他揽在身前。 胡玉容的马车丝毫没有停顿地驶走,她也没有掀开车帘看一看。 男孩看马车走了,急得使劲踢腿,低头就朝着林自在的胳膊咬去,林自在眼疾手快,另一只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臭小子,你狗咬吕洞宾啊!” 男孩愤怒地侧头瞪她,却呜呜地说不出话。 马车已经走远,林自在将他放到台阶上,三小姐气得一把拎住男孩的脖领子,回头怒视,“是谁跟着的?” 这时一个少年气喘吁吁追过来,“阿安,你怎么,这么淘气!” 叫做阿安的小男孩,叉着腰问林自在,“你是谁?” “我是赵蘅。” 三小姐扥了一下他的衣领,抓得更紧,“阿安不得无礼,这位是赵仙师的女儿!” 阿安眼睛立刻大了一倍,“那你是仙师吗?” 林自在摇摇头。 “没意思,全城都找不到一个会仙术的仙师!”阿安撅嘴。 三小姐提高声音,“来人,把小公子送到夫人那里去!” “我不去!”阿安死命挣扎,抬腿就踢向三小姐的肚子,她只得赶紧松手,谁知阿安只是虚晃一招,脖领子一松,他就立刻跑到杜氏身边,抬头说:“我要去你家看看,有什么仙家宝贝!” 杜氏正是母爱泛滥的年龄,她盯着阿安,满眼慈爱,很想点头,可惜想到自己家太小、太龌龊,不能请这个小公子去做客,就遗憾得不行。 林自在可不想惹这个麻烦精回去,她对阿安说:“不行。” 阿安愣住了,随即眼中热切的光都黯淡了。 林自在忍不住问他,“你知道什么是仙术吗?” “仙术就是仙师才会的法术,凡人都做不到的!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嗯,我倒是有两个小把戏,你猜猜是什么仙术。”林自在从空间里翻出一块大大泡泡糖来,放到口中咀嚼,阿安不解地歪头看她,“你吃什么?” “嘘。”林自在让他安静。 阿安绕到杜氏的另一边,离自己的兄长远一些,杜氏觉得这孩子很亲,忍不住轻轻揽着他的肩头。 三小姐将最后两位客人送走了,从身后老仆手中接过一个小木匣,,递给杜氏,“赵夫人,这是家母的一点心意,请夫人务必收下。” 杜氏愣怔着不知如何是好,阿安已经一把伸手接过,放到杜氏手中。 林自在一边咀嚼着泡泡糖,一边打开匣子,杜氏阻拦不及,匣子已经打开,里面竟是一张房契。 杜氏像被烫了手,啪地一声扣上匣子,塞回三小姐手中,“使不得使不得啊!” 三小姐微笑,“赵夫人不必客气,二十年前,胡仙师刚去玉华宗时,我阿爹也赠与胡家一套城西的宅子。” 杜氏还是连连摆手,不肯收下。 三小姐还是微笑,“莫非夫人嫌弃这宅院太小,那我让阿爹换处大的吧。” 杜氏慌得不行,她刚才还在自卑甜水巷的小房子,这会城主家的三小姐就拿了城西富贵之地的大宅子来砸她,厨娘杜氏深深地自卑,茫然不知所措。 林自在笑着接过木匣,“赵蘅代阿娘谢过城主大人!过些日子,我家准备经营一间小店铺,届时,再送三小姐一些小玩意儿。” 三小姐笑着点头。 杜氏却一脸迷惑地看着她。 口中的泡泡糖已经没了甜味,林自在转过身子蹲下来,扯了一下阿安的袖子。 阿安好奇地看她,她忍不住一笑,捏捏他的肉脸,突然舌头一顶口中被压成片的泡泡糖,缓缓吐气,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白色泡泡出现了。 “啊!”阿安惊奇地叫起来,伸手就去抓泡泡,林自在飞快一吸气,泡泡唰地一声被收回口中。 “啊!仙术!”阿安拍手,“再来再来!” 杜氏不满地瞪了林自在一眼。林自在知道她怪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吐舌头太失礼了,可是她这个老巫婆已经多年没有近距离接触到还带着奶香的小男孩了,她笑嘻嘻说:“这个仙术只能施展一次,不过,我还有个好玩的仙术,你敢不敢试一试?唉,你胆子或许不够大,还是算了。” 阿安立即拍着胸膛,大喊,“我胆子很大!你来吧!” “那,那好吧。”林自在勉为其难地说。 她从一个小荷包里捏出一些晶糖出来,放到阿安的小手心,“吃吧!” 三小姐身边的老仆连忙阻拦,“老奴替四公子先尝一尝!” “去去!”阿安一低头,将晶糖都抿进口中,林自在余光看到三小姐和三公子脸色都是一变。 “啊~~~”阿安惊慌地大叫,三小姐和三公子都扑过来,杜氏听到他嘴巴里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更是大惊失色,恼恨地拍着林自在的后背,“你做什么、做什么啊?” 林自在笑嘻嘻躲过,又捏了一把晶糖放入口中,对阿安招手,让他听自己半张开的嘴巴,也发出了噼啪的声音。 阿安已经觉出趣味来,他一会儿张开嘴,一会儿闭上嘴,又凑到三公子身边,拉他蹲下,将嘴巴贴在他耳边,让他听那声音。 三公子也很惊奇,三小姐在弟弟屁股上轻拍一下,“淘气!” 阿安跑回林自在身边,伸出舌头给她看,“会跳的糖,没有了,没有声音了。” 林自在忍不住又捏捏他的脸,把荷包放到他手上,“既然你那么喜欢,就都送给你吧。” “啊哈哈,太好了!”阿安乐得一蹦老高,又有模有样地给林自在行礼,“谢谢阿姐!”然后一溜烟就跑回府中,一路高喊着什么,很快就没了踪影。 三小姐无奈笑说,“我阿娘四十岁上,才生了四弟,难免娇宠了些,养成这样没规矩的性子,夫人小姐不要见笑。” 杜氏却觉得四公子玉雪可爱,聪明伶俐,真心诚意地不停夸赞着他。 城主府的马车到了侧门口,是两驾的马车,不是很豪华,但也挺气派。三小姐走下台阶,请杜氏林自在上车, 杜氏破罐子破摔,想着宅子都收了,坐一回马车根本就不是事儿了,笑着谦让了几句,就上了马车。 第308章 食肆 马车停在甜水巷的巷子口,引来一群孩子围观。 林自在下了车,就递给车夫一个小荷包,杜氏却不管这些,她正忙着和路边的妇人聊天,双手比划着描述城主府的恢宏气势和城主夫人的雍容华贵,几个妇人一惊一乍的反应,让她说得更欢了。 陶午远远看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林自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她身边,认真地问,“阿蘅,今天玩得开心吗?” 林自在一边往巷子里面走,一边说,“还算开心吧,今天吃了很多没吃过的东西,看了舞姬跳舞,还见了许多夫人小姐。”——还得了套大别墅呢。 “高兴就好!”陶午笑着说,“阿蘅今天的衣裙真好看!” “好看吗?”她今天的裙子是杜氏搭配的,一条轻薄的白色交领襦裙,外面搭配一件翠绿半透明褙子,怎么看怎么像一棵大葱。 “好看!”陶午真心实意地说。“阿蘅就像南湖里盛开的白莲花一样好看!” 呃! 白莲花...... 林自在哭笑不得,路过陶家门口,就见罗氏一下打开大门,也不看林自在,只对陶午说:“阿午!回家吃饭!” “这个时辰吃什么饭?阿娘我把阿蘅送到家就回来!”陶午根本不管母亲难看的脸色,继续陪着林自在往巷子里头走去。 罗氏哐当一声砸上门,嘴里嘟囔着,“别看你爹是仙师,就算你是仙师,只要老娘我不点头,谁也别想我阿午娶你!” “阿午,我还有几步就到家了,你别送了。”林自在回头看杜氏正说得眉飞色舞,也不喊她,过几天搬家,她大概就没这么可心的聊天对象了。 陶午不说话,坚持将她送到家门口,发现水缸里的水不多,又跑出去帮着买了一挑水回来,直到挑水的挑夫把水倒入水缸,出门走远,他才回家。 杜氏聊尽兴了,终于舍得回家。 见林自在已换了衣服在打扫院子,连忙一把夺下扫帚,“不打扫了,阿娘买十个丫头专门伺候你!” 林自在哈哈笑,“那咱们那点金子可花不了几年。” 杜氏听了马上开始发愁,“城主大人非要送个大宅子,可愁死我了!” 说到这里她又拉住林自在,“你怎么跟城主夫人说咱们要开店铺,咱们哪有铺子?” “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你想啊,你现在可是仙师的夫人,不能再抛头露面去给人掌灶了,就算你想,那也得有人敢请啊,对不对?不如咱们就先租个店铺,开家食肆,总好过坐吃山空。” 杜氏想想也是,她摸着林自在的头发说:“这半月我儿辛苦了,竟是一下子懂事了许多。都是阿娘没用,以后你还是每日绣绣花,写写字吧,这些操心的事儿让阿娘来。” 林自在痛快点头。 杜氏一转身,又改了主意,“阿蘅也该学着管家了,过几年嫁人总归要管着自己家的。”说到这里,心里落寞,声音越来越低。 “我才不嫁人。” “说什么混话!” “那我招个赘婿。” “没完没了了你!看我不打你!”杜氏作势要打林自在,“以后不许胡说,好男儿哪个会甘心给人做赘婿?倒插门的男人要么一辈子窝囊,要么发迹后忘恩负义!这种事儿我可看多了!” 林自在哈哈笑着跑开,“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你这么早焦虑做什么?” 杜氏想想也对,女儿如今说话头头是道,总有她的一套道理。 忽然,她一拍大腿,“阿蘅,你给我站住!我说了有一百遍,你就是不听!今天在三公子、四公子跟前吐舌头我还没打你,你刚刚又三番几次张嘴哈哈大笑,你说你哪有个淑女的模样......” *** 一个月后,杜氏和林自在再次搬家。 甜水巷与杜氏交好的六七个女邻居,还特地送了乔迁礼物,杜氏也请她们到新宅子去做客。 女邻居们叽叽喳喳下了赵家的马车,看到大门口金光灿灿的写着赵府的门匾,好一番咋舌,不必人提醒,一个个声音自然就降低了许多,等一行人将占地十五亩,也就是一个标准操场大小的宅子逛了一遍,坐在雅致的花厅里吃着茶汤和点心时,女邻居已经都变得坐姿优美,举手投足尽显文雅了。 一个女邻居看了一眼门口侍立的女仆,压低了声音感慨,“不愧是城主夫人赠送的大宅子,你看这围墙多高,看谁还敢爬墙头看热闹?这房梁上还画着画,窗棂上雕着花,湖水上还有亭榭,假山花园,那角落里的马厩都比我家大......” 几个妇人听了都哈哈笑,察觉后又都捂住嘴。 杜氏笑得声音最大,拍着茶几说:“姐姐们到了我家尽管笑就是,我可没那些劳什子规矩,人这一辈子,要是天天的连说句话都要看人脸色,那可真是憋屈死了!”说完对女仆一挥手,“去!远点站着!” 女仆行礼后赶紧走远了。 花厅里立刻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花厅门口站立的女仆,是城主夫人送来的十个仆人之一,余下的还有管家的、管账的、管厨房的,一应俱全,杜氏又买了二十个男女仆人,才算把这个宅子支应起来。 银钱流水般花出去,杜氏心疼得直咬后槽牙,和林自在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埋怨城主夫人多事非要送什么宅子,就是抱怨赵赟当个仙师还搅乱了她和女儿的平静日子。 平时习惯独来独往的林自在,要过奴仆成群的日子,适应起来也很快,她的院子有八个女仆,其中五个是城主夫人送的,一个年龄稍大的平日里给她讲讲城里各家的新闻旧闻,讲讲人情来往的规矩,还有四个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个个貌美如花,人人各有所长,一个能言善道,一个擅长针黹,一个精通医理,一个专精化妆。余下三人,一个是三十五岁的身材高大的妇人,两个则是六七岁的小丫头,那是林自在看她们顺眼,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平时也做不了什么活计,俩人最爱在院子里捉虫子、爬树,最多也就是给跑跑腿罢了。 杜氏则有四个人伺候,其中一个年龄大些,是城主夫人送的女仆,平时可以聊聊天。 杜氏对城主夫人有着一种莫名的崇拜,她总想要模仿城主夫人的神态仪态,对她送来十个仆人更是感激涕零。 林自在也不去提醒她,只是自己私下里多加注意,留神提防着这十个人,又在四周围墙和住宅上都刻了金刚符,并将意念笼罩了整个赵府,这点面积对她来说,毫无压力,丝毫不耽误她做其它事情和睡眠。 之所以动用意念,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城主府三小姐凌霜接触得多了一些,从她口中得知,像温阳城这样的凡人城镇,是大梁境内完全没有灵气的地带,所以居民几乎都没有灵根。 而隔着几千里的南阳城就有了灵气,所以那里有灵根的人就多起来了,是仙凡混居的城市。 “那咱们温阳为什么能出现两个仙师呢?”林自在奇怪。 凌霜笑,“羞不羞,你自己家的事情还要问我。因为你阿爹不是咱们温阳本地人啊,他和你阿娘是成亲后从别的地方搬来的。” 赵蘅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方面信息,“那胡仙师不会也是外地人吧?” “对啊,他们胡家是五十年前,举家迁来温阳的,好像是西部的什么地方,你阿爹阿娘正相反,是东海上的一个小岛,哎呀,你回家问问你阿娘,也说与我听听!” “好说好说。”林自在分析着,“哦,也就是说,空气中的灵气浓度,会影响人的基因,影响人的灵根?不过,灵根在人体哪个部位呢?是怎么测出来的?” 凌霜还是笑,“你阿爹下回回来你问问就是,何苦在这里难为我一个连仙师都没见过的凡人呢!” “言之有理!”林自在也笑。 两人说话的地方,正是林自在新开的食肆,食肆不大,只是临街的一个二层铺面,上下一共才一百平米的样子,但它临的街,可是城西的主街,周围都是旺铺,各种食肆脚店排满了一条街,附近还有温阳最大的酒楼春水楼,所以租金每月就要一百两,若不是城主夫人的面子,她花二百两也租不到呢。 杜氏这段日子不停从匣子里往外掏金元宝,掏得心疼肉疼。好在人们听说这是仙师家的酒楼,全都慕名而来,一时间,也是门庭若市应接不暇。 杜氏在厨房把关,每天忙得不亦乐乎,闲了累了就到前面找个顺眼对脾气的食客聊天,聊高兴了还给人家打折。 日子过得别提多顺心了。 杜氏最烦恼的就是陶午那小子时常跨越半个城市,去食肆后厨帮忙,或者充当跑堂的,一忙大半天,什么报酬都不要,只要阿蘅给他一个半个笑脸,就屁颠屁颠回家去了。 第309章 我要自己挑选夫君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林自在上辈子在消灭变异动物和改造海洋环境上,几乎是殚精竭虑。 而这辈子,她甚至都没什么兴趣了解这个星球,她只想着照顾好杜氏,两人快快乐乐衣食无忧地生活即可。 即便不敢放肆使用意念,她还是觉得很自在。 大梁国对女性相对较为宽容,女子可以和离改嫁,可以自由上街,也可以抛头露面经商。 城西主街上共二十三家酒楼食肆,十七家大小杂货铺子,算上杜氏,一共有七位女掌柜,当然,都是小规模经营,真正的大酒楼、大店铺背后东家都是城中官员和富户,比如,最大的酒楼春水楼和胡记金店的东家就是胡仙师家。 杜氏的食肆叫做赵家食铺,林自在曾建议取个诗情画意点的名字,但杜氏不同意,“这条街上都是叫老孙家羊头店、李麻子馒头铺,金家酒楼的,咱们也还是叫赵家食铺吧。” “那就叫杜娘子食铺。” “胡说,谁认识杜娘子是谁,还是得借你阿爹的势,生意才好做。以后这铺子也都是你的,就叫赵家铺子了!” 林自在无所谓,不过是个名号而已,食铺的关键还在菜品口味。 这段时间,林自在特地去春水楼和附近食铺都去探了店,这些饭店各有特点,但最大的共同特点就是:没有炒菜,没有辣椒。 林自在本来只管记账收银,对后厨的事情不参与,如今却来了兴致,她和杜氏商量了一下,就在赵府大宅里开辟一块菜地,种上了辣椒和西红柿。 杜氏巴不得女儿长进,一听说女儿要尝试新菜,立即同意。 于是,在开业两个月,大家逐渐对仙师家的食铺失去兴趣之时,赵家食铺忽然推出两道新菜:麻辣豆腐、木须柿子。 这两道新菜一经推出,就立刻引起了轰动。温阳城人一贯吃蒸煮的食物,如今听说有炒菜,就都争着到赵仙师家食肆,去品尝麻辣鲜香,嫩滑入味的麻辣豆腐,和色泽鲜艳甜酸可口的木须柿子。 每道菜要二两银子,直接劝退了一部分食客,但赵家食铺每道菜每日只限量供应二十份,因而还是供不应求。 之所以限量,倒不是林自在打算做什么饥饿营销,而是,她要长久经营下去,就不能太多触动这条街上同行的利益。当然,还有一条就是,她在赵府大宅里的种植的西红柿还没有成熟,空间里储存的比较有限。 如今在后厨炒菜掌勺的,就是林自在院子里那个身材高大的妇人,林自在见她腕力不错,就手把手教她做了这两道菜。 两道菜每天增加80两银子的收入,乐得杜氏每晚都做美梦,还在梦里笑醒。 杜氏高高兴兴的,林自在心里也跟着高兴。 这天,她整理了一下空间的食物,意外发现竟有一大批玻璃瓶和罐装的啤酒,看生产日期,有的是八十年代的,有的是九十年代的,还有一大批是去黄石布阵时,一股脑收取的米国啤酒。 她将啤酒逐瓶打开,倒入一个小坛子里,封好了,带到食肆里,让食客免费品尝。 “这什么东西?焦黄的还带着沫子,莫不是马尿?”一个老顾客立即质疑道。 “这是啤酒。”林自在端起一碗啤酒,喝了一口,她对饮酒没什么兴趣,也不打算在食肆大量销售啤酒,只不过是帮着杜氏保证食肆的营业额罢了。 陶午今天又来了食肆,他也倒了一碗,喝了一大口,一言难尽地咽了下去。 “啊呸!”一个食客喝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果然是马尿,臊哄哄的!” “哈哈,说得你好像真喝过马尿似的!”同席之人取笑。 “很美味!酷暑里喝着凉爽的啤酒,别提多舒服了!”没想到还真有食客喜欢,那人喝了一碗又一碗,最后腿一软,瘫倒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 众食客大惊,“好大的酒劲!” 林自在只得让赵府的马车将醉汉送回家中,好生安顿。 隔了两天,那醉了的食客,又来喝啤酒。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喝到微醺,就笑嘻嘻会帐走人了。 食肆里爱喝啤酒的食客越来越多了。 林自在很喜欢接触土地和植物,她每天早起都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地里忙活那两亩辣椒和西红柿,悄悄做些催生。若是有人好奇问起食材来源,她总是神秘兮兮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人家立刻了然点头,表示明白。 林自在也不知道他们明白了什么。 ——其实,最惊奇的是杜氏,只是她什么都不问。 空闲的时候,林自在将绿色和咖色的玻璃酒瓶敲碎,用意念将之磨成圆圆的玻璃球,或者给玻璃球穿孔,以此来锻炼意念。 练了几箱子啤酒,林自在已经能自如雕刻镂空的玻璃球了。 她把玻璃球分给院子里的女仆和小丫头们玩,她们惊喜极了,“姑娘,这琉璃真舍得给我们吗?姑娘可以自己串手串,可以做耳环的!” 林自在一想到自己把啤酒瓶做的玻璃球戴到耳朵上手上,就想发笑,挥挥手说:“都拿走,都是给你们的!” 大家一阵欢呼。 没几天,赵府的女仆人人都戴上一串或绿色或咖色的“琉璃”手串,有手巧的还用细碎的小珠子做了珠花或珠钗戴,看得林自在乐不可支。 杜氏自开了食肆,整个人有了新的寄托,容光焕发,人也年轻了许多。 这天,陶都头忽然来了食肆,见到陶午,有些无奈。他早跟儿子说过,放在从前还有几分可能,如今阿蘅阿爹是仙师了,他就完全失去了迎娶阿蘅的资格了。 现在看,这小子根本没听进去啊。 一转眼,见到杜氏,他又是一愣,这个妇人年近三十,居然变得更加美艳了。陶都头心情复杂地说:“赵仙师应该可以安心了。” 见杜氏不接茬,又一脸纠结地说:“那个,那个杜娘子,有人到官府告了你们食肆,说你们这种脚店,只能卖酒,不能酿酒,你们家的那个啤酒......还是,还是先别卖了的好。” “是谁去告状的?”杜氏大怒。 陶午也蹭地蹿过来,“我去揍他!” 林自在听了,立即示意杜氏稍安勿躁,“阿娘,咱们别难为陶都头了,不卖就不卖吧,咱们以后安心做新菜。” “对对!阿蘅说的对!”陶都头连连点头。 陶都头拉着陶午走了,林自在低声劝慰杜氏,“咱们虽然有着仙师亲属的名头,但家中只有咱们两个,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杜氏立即想通了,“阿娘都听你的。” 空间里的啤酒喝了大半,林自在磨玻璃球也磨够了,所以很干脆地停了啤酒销售。有几个食客喝不到啤酒,大为遗憾。 *** 城主府四公子凌安最喜欢吃木须柿子,凌霜带着他去吃过几次,林自在与他们越来越熟络。 渐渐知道,原来凌霜并不是城主夫人所生,她的生母只是城主大人的一个妾侍。 “主母愿意带我参加宴会,无非是因我与阿蘅小姐年龄相仿罢了。”凌霜看了一眼专心吃着木须柿子的凌安,对林自在自嘲地笑。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选择朋友。”林自在微笑,她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林自在举起右手,示意她也举起右手,然后轻轻与她击掌。 “啪!”清脆的击掌声,让两人都笑起来。 凌安见了,立刻放下筷子,也过来与她们各自击了一下掌,才回去继续吃饭。 凌霜歪头看着楼下街道人流如织,慢慢说:“如果,夫君也可以选择就好了。” 这次,林自在沉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谁都无力更改的规矩,所以,她还要时不时就要给杜氏敦促一下,防止她哪天心血来潮就给自己定亲了。 凌霜转过头来,“主母要将我许配给胡仙师的侄子。” “你才十三岁!” “大家不都是十二三岁定亲,十五六岁成亲。”女孩子说到成亲,还有些害羞,凌霜的脸颊微微变红。 “胡家是很大的家族对吧?” “是的,他们虽是外来人,但这几十年就因出了一个胡仙师,家族兴旺,下面还有多个分支......”凌霜苦涩地说:“凌家虽然势力也不小,但是一旦对上胡家,少不得还得避让几分,我,对于嫁进胡家有些忐忑。” “为什么?” 凌霜抬起头对林自在一笑,“别只说我,说说你,你阿娘给你定亲了没有?” “没有。我要自己挑选夫君。”林自在摇头。 凌霜立刻瞪大眼睛,“自己挑选?” “对啊!”林自在笑,“阿爹不回家,也有不回家的好。” 话音刚落,她脸色就一变,只见街边一个风神俊朗的男子,一身青色衣袍,负手而立,正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自在遗憾,她这嘴就跟开过光似的,以前有个电水壶,用了四五年,她就念叨了几句:这个壶也不坏,我想换个新水壶! 结果第二天那个电水壶就坏了。 这会儿更是,只念叨了一句,就把修仙者给招来了。 凌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即倒吸一口凉气,“赵仙师!” 第310章 她定然也能修仙 林自在站起身来,眼睛看着赵赟,嘴上却问凌霜,“你认识他?” “城主府有两位仙师的画像啊,哎呀你怎么敢他他他的称呼你阿爹!”凌霜也跟着站起来,冲楼下屈膝行礼。 凌安听到仙师,立刻放下筷子,扑到窗边,可惜只看到仙师衣袍下摆甩了一下,他一个转身就往楼下冲,被凌霜一把拉住,“阿安,不可冲撞仙师!” 凌安徒劳地跺着脚,急得哇哇叫,“放开我!我要去看仙师!” 包间门扣扣响了两下,随即被拉开,赵赟微笑着出现在门口。 凌安真的见了赵赟,忽然就蔫了,一下子躲到凌霜身后,抓着她的衣裙,凌霜也很紧张,毕恭毕敬地屈膝行礼后,回身扯出弟弟,低声呵斥,“凌安还不拜见仙师!” 凌安连头也不敢抬,腿一软,就跪在了赵赟跟前,口中嗫嚅,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自在走过去,一把提起小家伙,“凌安你真是叶公好龙啊!” 她蓦然发觉凌安在失控地发抖,就攥住他冰凉的小手,余光看到引着赵赟上楼的伙计,也瑟瑟匍匐在地,回头再看凌霜也是浑身发抖,强自硬撑。她隐约觉出什么,不满地看向赵赟,这人真幼稚,人家姚严两位仙师就没这么无聊。 赵赟负手走进包间,笑看着林自在,眼中充满兴味, 这时,杜氏闻声也上了楼,顿时,赵赟整个人的气势一变,凌霜几人都情不自禁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不再发抖了。 “阿霜阿安,你们回家吧,改天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压压惊。”林自在对凌霜和凌安歉意地说。 凌霜凌安连忙跟赵赟杜氏行礼告别,迅速离开了食肆。 伙计把桌子收拾干净,又上了茶,退了出去。 赵赟和杜氏并排坐在桌边,都对着前面的墙壁,林自在则站在窗边。 赵赟看了杜氏一眼,见她如今精神饱满,比上次相见时不知年轻多少,心下微奇,转而又释然地笑了,“丽娘,我要返回宗门了,不来看一眼,我还是不放心。......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以后你和阿蘅要好好的。”说完,又在餐桌上放了一个木匣。 杜氏哂笑一声,“仙师太客气了,不必再给金子了,仙师也没有对不起我们娘俩,若不是仙师去了玉华宗,恐怕经商一辈子也赚不来那么多金元宝。如今我和阿蘅开了这间食肆,城主大人也赠了大宅子和仆人,连赋税都免了大半,说起来,我和阿蘅要感谢仙师呢。”说完,真的起身给赵赟行了一礼。 这几个月,杜氏虽然是想开了许多,但说出的话,表明她还是有些介怀的。 赵赟也起身,对着杜氏深深一揖,“终究是我违背了承诺。丽娘,来生......” “不!”杜氏猛地一甩袖子,“我们缘尽于此了。你会长生,我们来生不会遇到了!” 看到赵赟尴尬地躬着身,又看看窗边的林自在,杜氏终于冷静下来,“阿赟,我最后再唤你一次阿赟,你就安心做你的仙师吧,这样很好,你可得长生,我和阿蘅也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全城的女人都在羡慕我呢。” 说完,她还对赵赟挤出一个笑容来,她抚摸着木匣,轻轻打开,里面果然还是金元宝,她拈起一个来,对林自在说:“阿蘅,这下好了,咱们连食肆都不必开了,要不,再跟你阿爹讨要几粒起死回生的救命仙丹吧,这样阿娘就不怕阿蘅生病了!” 林自在明白杜氏的心意,她想的是,既然放手,就让赵赟安心地走,毫无芥蒂地修仙。 赵赟听了,就解下腰间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灰色束口袋,放到桌上,轻轻一拍,里面一下子出来好多东西,摆满了整张方桌,“丽娘,除了不能陪你白头到老,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杜氏眼圈一红,想说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陪着我。 她用帕子按了一下眼角,呵地笑了,“这个亮晶晶的是什么,做成首饰,我阿蘅肯定喜欢,这个瓶子里是仙丹吗,给我阿蘅一粒吧!” 林自在也好奇地拿一颗亮晶晶的绿色宝石仔细看,这石头只有拇指指甲大小,是八面体形状的,她捏着这个石头,就觉得身心舒畅,忍不住攥在了手心,不想放开。 我设想的灵石就长这样~~ 赵赟见她喜欢,就拨了大半各色石头给她,解释说:“这叫做灵石,是天地自然孕育的产物,要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才能挖到,灵石在地下天然就是这个形状了,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石头,里面可蕴藏着大量的天地灵力,修仙者可以直接用其修炼、布阵。另外修仙者之间,或者仙凡混居的城市,都靠它来交易。” 林自在只拿了一个绿色灵石,其余的推回去,“我拿着就是看看,还是你留着修炼吧。” 赵赟深深看着林自在,犹豫再三,还是对杜氏说:“丽娘,我总觉得,阿蘅也有灵根,她定然,也可修仙。” 杜氏脸色马上变得煞白,“你,你欺人太甚!” “丽娘,我,我只是担心耽误了阿蘅......” 林自在将手里那颗绿色灵石也放了回去,冷冷手:“都收起来吧,我对当仙师毫无兴趣,只想和阿娘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 杜氏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丽娘,你就让我带阿蘅到南阳城去测一下灵根好不好,如果她真的没有灵根,我也就死心了!” “我不去。”林自在打开包间的门,“仙师请回吧,以后安心修炼,不要总回来拿金子砸我们了。” “阿蘅!”杜氏哭着制止她,“你不能这么和你阿爹说话,会遭天打雷劈的!”她转过头去看赵赟,“其实我早就想过,阿蘅是不是也能当仙师,只是我舍不得她离开我......你,还是带她走吧,如果她有灵根,你就让她入你的宗门,好好照应她,如果没有灵根,你就好好地给我送回来!” 说完,杜氏掩面哭泣,跌跌撞撞下了楼。 林自在跟着去追,被赵赟一把拉住手腕,林自在强忍着没用异能和意念,那全是杀招,“你松手!不管我有没有灵根,修仙总得我愿意吧,你何苦做这个恶人!” “阿蘅,你还小,你不懂得一旦错过了机会,将来是会后悔的!”赵赟满脸苦涩,“阿爹二十五岁入宗门,虽然灵根资质不错,但苦于年龄太大,吃了很多亏,阿爹不想再看着你错过啊!” “那是你的想法而已,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 “阿蘅,你跟你阿爹去测一下吧。”杜氏又回到包间,“阿娘想好了,如果耽误了你,阿娘这辈子死了也不安心,你就去测试一下,如果没有灵根,你就回来和阿娘过日子,如果有灵根,你就去做仙师,阿娘这食肆也不开了,就跟着到你宗门最近的地方住下,你三年五年的回来看阿娘一眼就行。” “我真对修仙没什么兴趣!”这倒是实话,虽然有时重生的身份不大如意,但到底也算长生了,她觉得没必要去什么宗门受人管制。 “阿蘅!你想让阿娘一头撞死吗?”杜氏忽然大喊,“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两个才能安心!” 赵赟吓得连忙抓住杜氏的手,“别胡说,不测了不测了!” “测!马上去测!阿蘅早晚要嫁人,到那时候,我还不是一样要和她分开!你带她去南阳,现在就走!”杜氏挣开赵赟的手,指着包间门外大喊。 “测测测!”赵赟连连答应,“三五天之内,我们就回来,如果阿蘅有灵根,就接你走,你在家准备一下。” “走!”杜氏更大声地喊。 林自在叹口气,对杜氏说:“我很快就回。” 上一辈子,天灾过去后,米国返回了美洲大陆,倭国却无处可回,随后的几十年,不,即便是天灾那些年,全球没有战争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的。 这个世界,林自在刚刚规划好这辈子的目标,那就是经营好这家食肆,一点点地推出新菜,再慢慢把空间里的一些蔬果逐步种植出来。没有生存危机,没有经济压力,那就是最好的生活。 可这会儿,赵赟忽然要让她去测什么灵根,她压根儿就不想进什么宗门,也不想参与到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厮杀中去。 但现在,她只能跟赵赟去测灵根了,否则,这将是杜氏一辈子的心结。 赵赟将桌上的东西都收回那个束口袋里,唯独留下那个木匣。 “木匣也收了吧,这么重,你要她怎么搬?”林自在没好气地说。 “哦哦。”赵赟似乎才意识到这点,歉意地对杜氏笑笑,他心底里有些悲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修仙,倒像是成了罪人。 他叹口气,拉着林自在下楼。 林自在刚要建议出了城门,悄悄出发,就见赵赟俯身在她脚上拍了张飞行符,脚下腾起一团白云裹住双脚,整个人慢慢腾空而起,她连忙回头跟杜氏挥手告别,杜氏一手捂着嘴巴哭,一手使劲地挥舞着。 赵赟怕她害怕,右手抓住她的手腕,左手在两人身前一挥,两人慢慢向南飞去。 街上人来人往的,一见这阵势,呼啦啦都跪了下去。 林自在看着赵赟意气风发的样子,再次叹息,真能得瑟!要不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呢。 第311章 卑微老父亲 不比驾驶飞行器,林自在这样毫无遮挡的飞在空中,连个方向感都没有,任凭赵赟带着她飞。 赵赟之前挥手的那一下,大概是设置了一个屏障,阻挡了强风,所以林自在并无不适感。 她一路沉默,在心中想着测出灵根后,要怎么办。 赵赟最初以为她是害怕,仔细看她表情却很平静,就笑着对她说:“阿蘅,飞起来好不好玩?” “嗯。” “你饿不饿,飞了快两个时辰了,咱们到前面的小镇降落吃点东西好不好?” “嗯。” “阿爹知道你孝顺你阿娘,不舍得扔下她一个人,可是,你过几年终归要嫁人,不是一样不能陪着她吗,阿蘅,你在温阳不知道,这茫茫人世间,百万人中才能有一两人有灵根,即便是五灵根,修炼一番,也能活过百岁,这是上天的恩赐,不可荒废啊......” “这个小城也是凡人城镇吧,那咱们在城外降落,悄悄进城。”林自在忽然说。 赵赟听了侧头看了林自在一眼,“阿蘅是嫌阿爹招摇么?可咱们没有路引,进城门很麻烦的,阿爹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降落吧。” “算了,在城外找个驿站随便吃点吧。”明晃晃两个大活人从天而降,没人看到才怪。 “好,听阿蘅的。” 两人在小城南面一个驿站不远处,悄然降落,林自在看到那飞行符从脚上掉落,化为灰烬。 ——一次性用品,貌似很浪费啊! 她问道:“这个符很贵吗?飞行时速是多少?” “这种是万里飞行符,要十枚灵石一张,一个时辰大约可飞行一千里,阿爹储物袋里没有吃食,你又不能吃辟谷丹,所以咱们得降落下来买些吃食。” 林自在心想,吃顿饭要多花二十灵石,可不便宜啊,心中多少有些抱歉,“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哈哈哈,阿蘅在说什么?跟阿爹客气什么?”赵赟嘴上说笑着,脸上不由带了些落寞。 两人在驿站吃了晚饭,天色已晚,赵赟担心夜间飞行不安全,决定住一晚,第二天早上继续飞行。 赵赟问林自在,自己住一间客房怕不怕,林自在摇头,他就要了两间客房。 夜晚,林自在能察觉赵赟始终神念始终笼罩在她房间外守护,她干脆空间和意念一点都不动用,早早躺下睡觉。 且说赵赟一个刚修仙不久的修士,储物袋里总共也不过是百来枚灵石,之前将大半送给她把玩,如今怕她饿肚子又浪费两张万里飞行符,林自在不是木头人,自然能感知赵赟一片拳拳父爱之心。 但是,明君不畜无益之臣,慈父不爱无益之子。她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灵根,或者灵根资质较差,赵赟会是什么反应。 第二天早起,他们走到驿站远处,赵赟又在两人脚上拍了飞行符,直飞了三个多时辰,终于抵达南阳城。 远远俯瞰南阳城,面积果真是有温阳三四个大,赵赟带着林自在在城外北门降落,“这种仙凡混居的城市,是不允许在城中飞行和斗法的。所以,你和你阿娘如果搬来居住,虽然花费多些,但人身安全大体是无虞的。”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呢!”赵赟撤去防护罩,林自在立即察觉这里空气与温阳的不同。 “哈哈,你能察觉出不同来,那十之八九是有灵根的了,太好了!”赵赟双眼放光,高兴地击掌。 林自在活动了一下手脚,这飞行符的速度虽然堪比高铁,但可惜都是站票,太累了!她问赵赟,“南阳距离温阳这么远,你当初做生意,来回一趟要很久吧?” “还好吧,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那陶都头去南阳寻你,真挺难得的。” 赵赟点头,“是,陶都头是个重情义的人,但他妻子一直不喜他与我家交往,说我们商人重利轻义,要不是她,我和陶兄当年就给你和陶午订了娃娃亲呢!” 林自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赵赟哈哈笑了。 记忆中的女儿一直娇憨可爱,每次他贩货回来,都缠着他阿爹长阿爹短的叫着,跟他要好东西,可如今几年没见,个子高了一个头,却跟他生分了,脸上也总是老成持重的模样,现在这个翻白眼的动作,看着才像个孩子了。 城门口,有百姓进进出出,走的都是两边的侧门,中间的大门极少有人出入。 就见赵赟昂起头,拉着林自在径直朝大门走去,林自在心中啧啧两声,从他那得意的神情不难猜出,这定然是特殊通道了。 果然赵赟拿出一块宗门身份牌来,出示给城门官看,城门官躬身抱拳一礼,“见过仙师大人!”其他城门兵也齐齐行礼。 赵赟嗯了一声。 城门官又看向林自在,见她并没出示身份牌,于是恭敬地问:“敢问这位仙子......” “我是他女儿。”林自在下巴朝赵赟方向一指。 城门官立即飞快扫了他们两眼,果然有五六分相似,不敢再问,连忙闪身躲开,等这对父女进城后,才飞快在登记簿上记录下赵赟的进城时间。 赵赟进城就雇了一辆马车代步,直奔城主府附近的测灵阁。 一路上赵赟都美滋滋的,女儿一直不肯叫他一声阿爹,口口声声你啊你的,但刚才她可是亲口说了“我是他女儿”,卑微的老父亲顿时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林自在没注意赵赟的神情,她一路都在看街景,南阳城的街道比温阳宽,主街足有五十米宽,左右都分了车马道和人行道,车水马龙,十分有序,街两边的商铺多为三四层的楼房,很多酒家门前还搭了五颜六色的彩楼欢门,十分喜庆,像极了从前见过的商场银楼门口的充气拱门和跳妖魔舞的充气小丑。 马车行了一段就向西北方向拐去,赵赟指着一座山峰说:“那就是五羊山,是城里大半修仙者聚居的地方,山下有条灵脉,虽然不算多么丰富,但城镇里能有这样的地方已经是难得了。城主是修仙者,城主府就在五羊山顶,南阳城被两条主街分为四城,各有衙门处理凡人事务纠纷,等闲人是见不到城主大人的。” “哦,那你们宗门离这里多远?” “再向南一千五百里,有座玉华山脉,那就是我们宗门所在。” 林自在忽然想起,自己还从未问过赵赟现在是什么修为,“炼气中期是什么意思,很厉害吗?” 赵赟面带惭愧,“不厉害不厉害,宗门一千多修士,有九百多是炼气期,这些人中,有六百多是练气初期,阿爹只是刚刚进入炼气中期,勉强可以执行宗门任务而已。” “所以我和阿娘就算来到南阳城,你也未必这真能保护我们是吧?” 第312章 五灵根 这孩子说话怎么跟小刀扎心似的!赵赟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什么样的灵根是优质灵根?你又是什么灵根?”林小刀锲而不舍地追问。 “自然是单灵根和变异灵根为好,灵根越杂,修为升级越慢。” “升级快就一定是好事吗?” “那是自然!级别越高,能力越强大啊!你看,同样四年多的修炼时间,阿爹这种土木双灵根的才进入炼气中期,而一同进入宗门的一个金灵根师弟,却马上要进入炼气后期了,唉,等进入筑基期,恐怕只会拉开更大的差距。至于那些四灵根五灵根的,四年多也不过是炼气二级,只比凡人武夫身体轻盈一些罢了。” “土木灵根,是不是战斗力没有金灵根的强啊?土木土木,听起来像盖房子的呢!” 赵赟吸口气,又捂住了心口:这孩子,叫什么赵蘅,不如叫做赵小刀! 他看看外头,“前面就是测灵阁了,等会进去你不要紧张,自然呼吸就可以。” 林自在点点头,猜测着测灵根的方法,跟测异能的会有多大区别。 进了测灵阁一楼,赵赟交了二十灵石的测试费用,带着林自在上了楼。 他们前头正有一对父子准备测试灵根,一个面容严肃的老者,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男孩,不客气地对孩子父亲说:“你一个凡人,攒下二十灵石,也属不易,还是不要浪费的好,现在去退了也来得及。” 那父亲听了脸色灰败,低头想了几息,跪地给老者磕了三个头,“仙师,还是让我们试试吧!” 老者面无表情,也不叫他起来,指着一块直径约有五十公分的圆形水晶石对男孩说:“双手放上去!” 七八岁的男孩回头看了依然跪地的父亲一眼,瘪瘪嘴,畏畏缩缩走过去,迟疑着伸出双手。 “快点!”老者皱眉催促。 男孩吓得一哆嗦,双手猛地一下盖在水晶石上。 足足等了五息,什么变化都没有,跪地的男子身子发抖,男孩也不敢动。 林自在好奇地问赵赟,“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没有灵根。”赵赟声音也有些紧张了。 “哦。”林自在点点头。 男孩父亲咣咣咣又磕了三个头,爬起来一把按住男孩的双手,“求仙师多测一会儿,多测一会儿!” 老者冷冷说:“走吧!没有灵根!” 男孩父亲还要哀求,老者周身气场一变,那父子两人顿时浑身筛糠一般瘫软在地,门口两个侍卫过来,将他们拖了出去。 老者对着水晶表面打了几个手势,大概是在清洁水晶表面吧,反正林自在走近时,在上面丝毫看不到指纹痕迹。 老者看了一眼赵赟,又看看林自在,嗯了一声,“双手放上去!” 林自在轻轻把双手按在水晶石上,只觉冰冰凉的十分舒心,下一秒就见一束绿色光芒腾地升起,顺着指缝射向屋顶,映得一边的赵赟脸都是绿的,他大喜过望地抚掌叫好,谁知声音未落,又见细细的黄白红黑四道光芒也从林自在的指缝间射出。 赵赟连退三步,脸色大变,“怎么这样......” “好了,手放下吧。”老者依然面色冷峻,一边在一个簿子上记录,一边说:“赵蘅,女,十二岁,五灵根,木灵根八成,水火土金各半成。” 然后又飞快地在一张烫金纸上,写下相同内容,最后咔嚓盖了城主府的大印,也不管赵赟难看的脸色,将纸张往前一推,看着他们身后喊:“下一个!” 林自在拿起那张鉴定书,嘿,上辈子她是木系异能,没想到这辈子五行俱全了,居然是个五灵根。 她看看赵赟,赵赟也在看她,一脸沉痛,“阿爹是双灵根,你至少也该是三灵根啊!” “三灵根!”只听一声欢呼,原来是刚走上前去的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测出了三灵根,陪着他来的四五人都欢呼雀跃起来,男孩则直接被他父亲高高举了起来。 林自在率先走出测灵阁,走下高高的石阶,她回身对着神不守舍的赵赟说:“你送我回温阳去吧,你说过五灵根四年也不过是炼气二级,实在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回温阳开食肆赚钱去吧。” 赵赟苦笑,“阿蘅,温阳是凡人城镇,你现在测出了灵根,已经记录在册,今后就不能在温阳常住了。” “你!”林自在气得不行,“你为什么不早说清楚了!” 赵赟闭目叹息,“我早该想到啊,我自己就是木灵根居多,怎么可能生出金灵根为主的孩子呢,更别奢望什么变异灵根了......” 林自在又翻了个白眼:至于吗你! 赵赟将林自在带到五羊山脚的一家客栈,订了个房间,预交了三天房钱,对他说:“阿蘅,你在这里等三天,哪里都不要去,阿爹这就将你阿娘接来,再给你们在四城找个地方住下,让你们团聚,届时,修不修仙,都随你心意吧!” 说完,也不待林自在回应,一扭身急匆匆出了门,雇了辆马车,就朝北门而去,竟是一刻也不耽搁。 第313章 三天 林自在紧追了两步出去,她想说,你是交足了三天的房钱,可你多少也留点钱和食物啊! 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林自在叹息,也就是她有个空间,也不是个真正的十二岁孩子,否则被父亲直接撂下这样几句就走,还不得哭死在这陌生的城市。 算了,不能跟男人计较这些。莫说赵赟才三十岁,这大梁的男人也都不带孩子,就算是她那别人都艳羡不已的丈夫周逢春同志,当年也有马大哈的时候,大冬天的他骑自行车送孩子去学校和托儿所,前头婴儿车座上是老二,后头是老大,先到的托儿所,就见他长腿一抡就下了车,结果是直接把老大给抡雪窠子里去了。 邱鹿鸣的丈夫更甚,有一年他独自带着孩子回沈阳老家,一路只顾看书,下车就把睡着的孩子落火车上了,等到家了孩子爷爷奶奶问,咋没带我孙子回来呢,他才嗷的一拍脑袋疯了一样到火车站去找,还好,孩子被列车员带回了值班室里,他赶到时,孩子正手拿一块饼干仰天长哭呢! 当年她还为此半真半假给了周逢春几杵子,后面几世,林自在极少对别人有太高要求了,也没想过改变谁。活得越久,就越容易发现他人的缺点,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和习惯,固然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但未免太辛苦。最自在最轻松的生活方式就是,只要求自己,改变自己。 这次,林自在清晰感觉到赵赟对她灵根检测的结果万分失望,似乎是打破了他的一个什么幻想或者计划,以至于他有些失态。 但她觉得,赵赟这人虽然自私些,但还不至于就因为女儿是五灵根,就将她随便遗弃了。 他应是急着将杜氏接来,安置好她们,就回宗门复命去。 但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日子,恐怕能指望他的地方真就不多了。 林自在可没老老实实待在客栈干等着赵赟杜氏回来,三天下来,她将五羊山所在的西北区给逛了个差不离,也将大梁和修仙界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大梁国东西和南北疆域都是两万多里,王城位于国土中央,四方各有一个大宗门镇守边疆,抵御来自森林、海洋、雪域和沙漠的妖兽。 这个国度里,修仙者保护凡人,凡人供养修仙者,两者相互依存。 修仙者抵御边疆妖兽袭击,凡人则靠种植灵植、挖灵石矿来回馈修仙者。 灵石富含灵力,灵脉内灵气更是浓稠,如果让修仙者挖矿,那必然是挖到了就先吸收个够,恐怕是不会有一颗饱满的灵石面世了。 大梁国的通用货币是灵石、灵珠、金、银、铜板。 灵石充满灵力的时候,是五色的,一旦内里灵力耗尽,就会自动散成十个米粒大的透明小珠子,这些灵珠对修仙者已无修炼用处,多用在购物找零时使用。 凡人则用一颗灵珠替代十两黄金,百两白银,免去携带金银的麻烦。 至于其它,一颗灵石可兑换一千两黄金,但一千两黄金却未必可换取一颗灵石。 一两黄金兑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兑换一千铜板。 一户六口凡人人家,在南阳城生活,每月开销大约要五十两银。 换言之,一颗灵石就足够一户六口之家吃用十几年了。 赵赟说过,他在玉华宗内门,每月就有五颗灵石发放,做些宗门任务还有相应报酬。即便是外门弟子,每月也有两颗灵石呢。 最关键是普通人的寿命平均只有四五十岁,孩子出生的多,但夭折的也多。但修仙者则只要进入炼气一级,就可安然活到七十岁,进入筑基期则寿命可达两百,进入结丹期更是达到五百寿数。 试想,外表一般无二的人类,只因体内那神幻莫测的灵根,生活、寿命和地位就有了那么大差别,作为普通人如何能够甘心,自然是做梦也想要成为修仙者的。 可惜,仙凡的差距,比星球之间的距离还要遥远。 林自在穿着男装,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古,也听周围茶客闲聊八卦,一碗茶不过是几十个铜板,却可以在茶馆坐上半天,饿了就再点份吃食。 隔壁桌一个大胡子说:“衙门又去征徭役了,听说还是去南边挖灵石。” 另一个干巴瘦的老头说:“是啊,一户出一个人,不去就得缴一颗灵珠!” 大胡子说:“一颗灵珠?怎么不去抢啊!幸亏我们家是军籍,不必服徭役,要不一去就是一年,回来人都去了半条命。” “半条命?有多少人都死在了矿坑里啊!那灵石矿据说都深逾百丈,塌方也是常事!”瘦老头唏嘘着说:“我家是匠籍,虽也不用服徭役,但是一年到头不得闲,只有我这老不死的,体力眼力都跟不上了,在家混吃等死,十天能来茶楼坐上两回,算是享福了。” 另外一个穿着较为体面的中年人隔着桌子笑,“匠籍有钱着呢,我家前街的卢家铁铺,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仙师都时常来找他家给炼铁呢!” “哎呀我们哪能比呢,人家是有个五灵根的仙师儿子,还能控灵火,自然能给仙师做活,我们家不行,就是给仙门雕刻水磨一些玉符玉简,没什么赚头的!”瘦老头连连摆手。“倒是黄掌柜最逍遥,虽然奔波一些,但是手头实在宽裕啊!” “哎呀呀,不行不行,我们也要服徭役的,一年缴税无数,还得另外花钱抵徭役。赚点钱,剩不下几个,还要常年在外,不得与家人团聚,一年有半年在赶路不说,路上还有强人有猛兽,唉,有些也要有命花啊!” ...... 林自在心中啧啧,这群老男人多少有些凡尔赛,但各行各业也都的确不易。 在大梁国,普通人又分做多种户籍,有军籍、商籍、匠籍、艺籍、农籍等,农籍、军籍可做文武官,其余户籍则不可,只能世代延续,从事一种行当。 赵赟一家就是商籍,所以,军籍的罗氏很是瞧不起他们家。 三天已经过去,林自在还没有等来赵赟和杜氏。 伙计很客气地问她,是否要续房。 林自在不敢随意释放意念探查温阳城那边的情况,除了等待,目前并无更好的方法。 于是摸出两个五两的小银元宝,递给伙计,“再续两天吧。” 第314章 土包子 到了第五天晚上,林自在又续交了三天房费。 她估算杜氏的食肆盘出去定然需要一点时间,且杜氏攒了十几年的家当,上次搬家就很费事,又或者杜氏恐高,或者赵赟的万里飞行符没带够,总之,耽搁一些也是正常。 这天,林自在还是穿着男装,进了南阳城主街上一家叫做灵宝轩的店铺,伙计一见她,立刻伸手拦住,“凡人不得入内!” 林自在拿出测灵阁出具的证书,伙计看了奇道,“还真是修士!嗐,你只需释放一点威压即可,何必拿证书出来。”说完朝内一伸手,“请!” 林自在收起证书,走进店铺,只见店内装潢豪华,两边的木制货架上摆放着各式货品,三五个客人正在柜台边在选购,几个伙计笑容满面地接待着他们。 一边楼梯边的柜台后,坐着一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目不斜视,一副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林自在见伙计都在忙,没人招呼自己,就打算顺着楼梯上二楼,谁知刚上了两级台阶,就被刚才门口那个伙计急匆匆拦住,“这位道友!楼上全是筑基期以上修士方可使用的物品,道友如此年轻,想来应该还没到筑基期吧!” 语气十分客气,但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着林自在。 林自在也不在乎,转身下楼梯,“那就你吧,你给我介绍一下商品。” 伙计皱眉,“道友可坐在那边椅子上歇息一下,我还要在门口迎客!” 林自在一挥手,“行,那你去吧!” 伙计一梗,这小孩的架势,看着倒像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只是他看看林自在普普通通的衣裳,又看她腰间空空连个储物袋也无,嘴角一斜,回到了门口。 林自在真在椅子上坐下来,直到一位修仙者出门去,她才站起来走到柜台边。 “客官想要些什么?”十五六岁的小伙计站在柜台边,满脸堆笑,微微躬身问林自在。 “那个多少钱?”林自在指着粉色的储物袋问。 “哦,这是玉华宗镇西峰炼器阁专门为女修打造的储物袋,款式新颖,容积又大,非常受欢迎,这个需要预定。”伙计说着话就把储物袋从身后货架上拿到柜台上。 “我能上手吗?”林自在问。 “客官请便,这个就是样品。”伙计还是满脸笑容。 储物袋更像是个香囊,精致小巧,手感细腻,林自在猜不出材质,手指在束口的地方摸了一下。 伙计殷勤说:“这个储物袋是无主的,客官可以用神念探看一下内里大小。” “真的吗。”林自在控制意念,小心探进储物袋,只见里面大约是个五米边长的正立方体,她只看了两秒就收回意念,“那这个储物袋怎么卖?” “这种中型储物袋,黑色的要一百灵石一个,粉色的一百二十灵石。” “这么贵?”林自在脱口而出。 “我们灵宝轩大中小储物袋都齐全,当然,也有储物戒指和储物手镯,价格会高一些。” 林自在看到货架上有符箓,又问,“飞行符怎么卖?” 伙计客气地接过林自在手上的储物袋,放回原处,又拿过一摞符箓来,“这种千里符要八个灵石一张,万里飞行符则要十五个灵石。” 这和赵赟说的略有出入。 伙计继续介绍说:“这是火龙符,十灵石一张;这是冰箭符,二十灵石一张;这是天雷符,三十灵石一张;这是金刚符,可抵御筑基后期全力一击,这个要五十灵石一张。”他像是看透了林自在是来长见识的,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修士必备的常用符箓。” 说完将符箓放回柜台,又引着她转到另一个柜台边,“这边是各种丹药,从最低级的五灵石一瓶补气丹到两百灵石一颗的高阶养神丸,应有尽有,楼上还有一千中品灵石才能购买一颗的定颜丹。对面柜台那边则是飞剑、护甲、丹炉和飞舟等器物,楼梯那边是各种灵草,随年份及品种不同,价格也不同。” 林自在一边听一边换算着青杏空间里的黄金,可以兑换多少灵石,自己目前有多大的购买力。 听到最后,干脆放弃了演算。 一千两黄金才可兑换一颗灵石,此时的一两约等于30克,她的一吨黄金也不过是换得三十多颗灵石而已,一吨黄金换一张天雷符,四吨黄金换个储物袋,算了,林自在觉得她的金子根本不够祸祸的,也舍不得。 “你也是修士?” “是的。”小伙计笑答,“我去年测了灵根,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如今我在攒灵石,偿还掌柜的赊给我的修炼功法。” 看林自在一脸求知若渴,他笑着低声说:“最普通的功法也要两百灵石,玉华宗倒是免费给每个弟子都发放功法,可惜,我的资质,只够进外门做杂役,倒不如在灵宝轩,隔两天可以休息一天,倒更有时间修炼。” 林自在想起赵赟说过外门弟子修炼四年,也只是炼气一级,想来,一方面是资质问题,另一方面则是没有时间修炼的缘故吧。 林自在打听到了想听的,对着小伙计摊手,“谢谢你的讲解,可惜我现在没有灵石,什么都买不了。” “那客官有灵石了再来光顾就是!” 林自在点点头,“好的。” 她伸手在袖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两样东西来,放到柜台上,“这两样都是凡人货品,希望你能收下。” 小伙计好奇地拿起用银纸包裹着的薄片,小心揭开,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又拿起另一个东西闻了闻:“这个好香?是什么花香?” “这个是吃的,这个是洗手的,是玫瑰香味。” “玫瑰?”小伙计使劲嗅着香皂,鼻子都贴到了上面。 这时,门口伙计大声喊着:“欢迎光临,客官里面请!” 小伙计连忙放下东西,满脸堆笑看向门口,却是没什么人。 林自在笑笑,对小伙计摆手,“我走了,再见!” 小伙计捧起香皂和巧克力,着急地喊:“客官客官!” “送你的小玩意儿,不值钱!”林自在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听到门口迎宾的伙计没好气的和那小伙计说:“沈七,你可真行,一个和咱们一样都是五灵根的土包子,身上一点灵力一点威压都没有,你费那个口舌做什么?他一辈子也买不起一个储物袋的!” 叫做沈七的小伙计笑着说:“我反正是闲着无事,她那么小,一个人出来,肯定比我们还不易。” “切!” 林自在已经走远,没听到一直坐着的中年男人哼了一声说:“他不惧我的威压。” 林自在直接返回了客栈。 果然,赵赟还是没有回来。 身具灵根,自然要领略一下修仙是这么一回事;既然不需住凡人城镇,那就在南阳住下;她不打算进入任何宗门,做杂役有什么意思,那不跟早年一些知识分子拼死到米国刷盘子一样吗。 想好这些,林自在躺了下来,她对自己说:明天起该想办法赚灵石了,然后给杜氏租个院子,再买一部功法...... 她睡着了。 第315章 沈清瞳 林自在一直睡到自然醒,洗漱一番,想了想,从空间拿了些东西出来,放到一块包袱皮上,打了两个结,背着出了客栈。 客栈掌柜的带些怜悯的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暗暗摇摇头。 今天是林自在到达南阳城的第七天,她依然男装出门,这次要到西北区的东南方向去,那里有个占地五亩左右的狭长的交易集市,集市临近四区交界地带,十分热闹。 林自在考察了两天,决定就到那里去摆摊赚灵石。 出门想雇了个马车,路边有两辆马车,前头的车夫殷勤引着林自在,“小公子坐车去哪里?我的车又快又稳。” 后头的车夫四十多岁,皱着眉头冲她挤着眼睛。 林自在说出地址,正要上马车,忽然一旁跳出一个人来,大喊着:“小兄弟!我也去浑河集市,咱俩一起凑个车吧!”说完,不由分说就上了马车。 林自在扭头看向车夫,车夫并不反对,对她笑着说:“既然顺路那就一起吧,给你们车费算便宜些。” 上车那人是个十八九的小子,一身褐色衣裳,在车上笑嘻嘻盯着她,“小兄弟快上车!”说完伸手来拉她,车夫也在身后要推她上车。 林自在一个转身闪开,朝后面的马车走去,车夫急得跺脚,“要了车怎么又不坐?” 林自在朝后面一辆马车走去,虽不知底细,但她也不惧怕那些小把戏,上了马车。 谁知那褐衣小子竟又跟着从跳上车来,嬉笑着说:“顺路一起走啊啊啊啊~~~~” “开车!”一声娇斥,车夫下意识甩了一下鞭子,马车启动了,褐衣小子啊啊叫着仰面朝天摔在石板路上,捂着屁股哀哀呼痛,胸口赫然一个浅浅的脚印。 林自在看都没看他,在小小车厢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来吃,又喝了一杯浓浓的豆浆,下意识打了个饱嗝。耳朵听到前头车夫吸鼻子咽口水和肠鸣的声音,不禁乐了。 马车没有绕路,又快又稳,很快到了浑河市场,林自在跳下车,给了车夫二十个铜板,车夫连连道谢。 想想,林自在又塞给他两个肉包子,“快吃,凉了不好吃。” 车夫讷讷,“不要不要!” “吃吧,这可是全世界独一份的包子,我也只这两个了,再也买不到这个味道了。”林自在充满怀念地说。 ——那是春城街头的猪肉菌子馅的包子。 车夫连忙把包子塞回去,包子上明晃晃的指印,让他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脏了,我不要了!”林自在哼了一声,把包子塞回车夫手里,对他一笑,背着包袱走进了市场。 林自在先在市场一边的管事处,缴了一两银子的摊位费,又拿着号牌去找自己的摊位。 此时是巳时初,集市上人头攒动,她一边找摊位,一边看别人的商品。 长长的一条街,街道两边都是摊位,卖吃的,卖喝的都有,让人不由想起东北的早市。但更多的是卖修仙用品,最好的几个位置的摊主,明显就是修仙者,或神情倨傲,或高深莫测,或闲散自在,他们面前摊位上摆着一些丹药、符箓、武器等。 林自在问了几个价格,回答的都很敷衍,大概一眼都看出她买不起。 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摊位,林自在走了过去。 所谓摊位,其实就是一个五尺长两尺宽的石桌,桌后一个石凳,两边各有一条刚刚能通过人的空隙,林自在从空隙间穿过去,坐在石凳上,刚将包袱放在石桌上,就听有人惊喜地喊:“小客官!” 她一转头,只见那个叫做沈七的伙计正隔着两个摊位和人群冲她挥手。 见她看到自己,就挤了过来。 林自在左右看看,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她皱眉看向沈七。 沈七却一脸灿烂,“小客官,你这里摆摊啊!” 今天的沈七穿着一件黑色滚红边的衣袍,比昨天在灵宝轩看上去气宇轩昂了许多。 “嗯。你今天休息?” “我今天歇工,出来买点补气丹。对了,我叫沈清瞳,行七,他们都叫我沈七,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沈七哥吧!”沈七笑嘻嘻,笑容比在灵宝轩还要真诚几分。 按说此时林自在也应该报上自己的大名,她却看着他愣怔半晌,“怎么写?” “什么怎么写?哦,是清澈的清,瞳仁的瞳。”沈七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名字当年是位路过的仙师给取的,所以家里觉得我有仙缘,全家族勒紧腰带给我测了灵根,可惜只是五灵根,呵呵,结果就是个伙计。”他自嘲地摇头。 “是你吗?”林自在只听到了前半句,她下意识地问。 ——是那个有着清澈眼神,爱说爱笑的北组值班员,那个异能差劲只会朝人鼻孔呲水,那个因为与她熟识就被人盯上,移植了芯片,最后被她斩首的沈清瞳吗...... “是我啊!”沈清瞳莫名其妙,又被她忽然漫上眼眶的眼泪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林自在眨眨眼,笑,“我从前认识一个小哥哥,也叫沈清瞳,你让我想起了他。” “哦,原来是这样。”沈七松了一口气,看着林自在的包袱,“昨天那个洗手的我给了姐姐,吃的给了妹妹,她们都很喜欢!来我看看,今天你卖什么?” 林自在没回答,先拿出赵赟送她的玉佩,问沈七,“沈七哥,你看这个值多少灵石?” 沈七一见玉佩就笑了,“这正是我们灵宝轩出售的,很普通,大多都是送给凡人的护身玉佩,可趋利避害,关键时刻也能挡灾。店内售价三个灵石。” “哦,那这个呢?”林自在又拿出自己刻的玉符给沈七看。 “这个。”沈七仔细端详,似乎是用神念查探了一番,抱歉地说:“我没学过符文,陆师叔应该可以鉴定。” 林自在收起玉符。 沈七怕她失落,安慰说:“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个肯定比玉佩值钱!” 看林自在打开包袱,沈七说:“若知道今天会遇到小客官,我一定带些礼物送你。” “我叫赵蘅。” “哦,......赵兄弟。” 林自在笑,“你早识破了吧。” 沈七挠挠后脑勺,低声说:“昨日离得近,我看到你的耳洞了。” 林自在摸摸耳垂,“我是图个便利,你可以叫我赵蘅。” “对对。好好。” 林自在打开包袱,“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沈七哥帮我定个价吧。” 沈七好奇地看向林自在的包袱,呆了一瞬,“这......” 除了一沓符箓,其余的东西,他都没见过,自诩在灵宝轩见多识广,如今却是彻底哑巴了。 第316章 要价低了 “这个你知道的,是香皂,可以洗脸洗澡洗衣服。”林自在指指去了包装盒,用透明封口袋装着的几块各色香皂说。 沈七忍不住拿起一块绿色的香皂,放到鼻端嗅了嗅,“没有味儿啊!” 林自在打开封口袋,又将香皂凑到他鼻子跟前。 “嗯!这个香味,......我都想咬一口。”沈七笑。 “好闻吧,这是哈密瓜香味。” “哈密瓜?” 林自在不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哈密瓜,又或者是叫别的名字,赶紧拿起一个太阳能强光手电,“这个是...闪电棒!”她飞快给手电取了名字,对着石桌按了一下开关,手电唰地亮了,虽然是白天,但那强光也很刺眼,她又按了一下,手电连续闪了几下,“白天放到日光下,夜晚就可以一直照到百丈远。” 沈七惊叫,“闪电!真是闪电!” 引来不少人围观,询问价格。 林自在询问地看向沈七,沈七迟疑了一下,“我没有见过这样神奇之物,不若明日我带你去找陆师叔定个价格,一定公道!”这样的新奇之物,就应该收到灵宝轩去才对。 “好!”林自在得意地放下手电,又拿起一只打火机,啪的一声按下开关,火机上窜出一个寸把长的火焰,一松手,火焰消失。 林自在还等着大家赞叹,却引来一阵嗤笑。 沈七连忙替她描补,“诸位,这个是凡人也可使用的。” “是的是的。”林自在连连点头。“只要一个灵石。” 有人呵了一声,“一个灵石?什么玩意儿!还不如我的火折子方便呢。”说完,那人掏出一个火折子来,呼呼吹了两下,一个火苗窜起来。 林自在还没觉得如何,沈七却红了脸,怒道:“怎么跟仙师说话呢!” “他是仙师?”那人惊讶。 “对!”沈七斩钉截铁。 “哦哦!”那人看了一眼沈七,扑通一声给林自在跪下,连连磕头,“仙师饶命饶命啊!小人瞎了狗眼,没认出仙师,饶命啊!” “起来起来,我还卖东西呢,别挡我生意!”林自在连连挥手。 那人连滚带爬起来,惊慌失措离开了集市。 围观的没人说话,只是都好奇地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又拿起一个孔雀蓝的彩妆礼盒,打开盒子,展现出里面琳琅满目的化妆品。这套化妆品,还是当年私吞孙女的呢。 “这是一套化妆品,可以使女子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妩媚动人!来看,这个是唇膏,这个是香水,香不香?这是睫毛膏要这样用,这是眉笔......” “我要了!”一个年轻女修在人群后头说。 立刻人群唰地分开,女修袅娜走到林自在跟前,“几个灵石?” 林自在根本没有心理价位,伸出一只手,又翻了一下手掌,“十个灵石!全国独一份的化妆品!” “我要了!”女修连价格都不还,十枚灵石朝着林自在飞来。 林自在袖子一挥,意念将灵石收入空间,转眼又出现在手心中,略一清点,那边女修已经抱走了化妆礼盒,快速离开,仿佛生怕她反悔一般。 林自在顿时懊恼,貌似要价低了哈! 她看了一下大半是绿色的灵石,对沈七晃了晃手,“开张了!等下我请你吃饭!” 不等沈七回答,她又拿起一款磨砂小夜灯,“这个,是可以变色的灯!”说完她对着小夜灯说:“打开!”小夜灯就亮了。 众人齐声惊奇地哦了一声。 “关闭!”灯又灭了。 又是哦一声。 “换颜色!”灯光由白色变成红色。 啊! “换颜色!”灯光又变成了蓝色。 啊啊! 甚至有小孩子尖叫起来。 于是有人问,“仙师,这小夜灯怎么卖啊?” 林自在干脆也不问沈七了,“三灵石一个!买回去给孩子玩,很好玩的!” 呼啦一下人都走了。 “哎,明天再来啊,我还有好东西呢!”林自在哎哎哎地喊着人群。 沈七叹气,“你这些个东西,好是好,只是修士用不上,凡人又买不起,不好卖啊!你要是有些武器或者法宝,一定好卖,最近听说玉华宗又要派修士去南方妖兽森林了,他们最需要这些了。” 林自在心想,枪炮炸弹、坦克飞机,老娘应有尽有,可就是不敢拿出来啊! 她只好指指那些符箓说,“你给看看这些多少灵石吧。” 沈七拿走压在符箓上的打火机,手指扒拉着,“这都是什么?哦,这个是天雷符,品质不错,大概能卖二十五灵石一张。” “好!”林自在高兴地把天雷符挑了出来,又假装在衣襟里摸了两下,拿出四张天雷符,“我还有!” 沈七又指着一张符箓说:“这是隐身符?” “对。”林自在说,“拍在身上可以隐去身形一个,不,半个时辰。” “不错。这个,好像是真言符,这几个......” “这个是招财符,这个是祛病符,这个是辟邪符。” 沈七面色尴尬,“这些,不会有修士买的,但若是便宜卖给凡人,又不划算。不过,这么多种符箓,都是你自己画的?” 还不等林自在回答,一个颇为严厉的声音响起,“真的是你画的吗?” 林自在眼前一花,一个面容严肃,年约四十的女人出现在眼前,手里拿着她的一沓符箓。 “说!真是你亲手画的吗?”随着话音,集市上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修士束手站立,凡人则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林自在察觉这人应该是个筑基或者更高的修士,立即也束手站立,恭恭敬敬回答:“回您的话,这些都是我自己画的。” “说话、服饰都不伦不类,你是哪一峰的弟子,谁教你画的符?” 随着话音,凡人颤抖得更加厉害,有人已经晕死过去,沈七则摇摇晃晃,几乎跪倒。 林自在也跟着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做半昏迷状,伏在石桌上。 第317章 我可以应付 女修仿佛才意识到这一点,气势一收。 顿时,所有在场修士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没人敢动,那许多晕死的凡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却无人敢去救助。 林自在心想,你跟凡人耍的什么威风! “师姐好威风啊!”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接着红影一闪,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女子飘然来到林自在摊位前,对着那板脸的女修盈盈一笑。 怎么又来一个!林自在暗暗叫苦,后悔没用卜卦符在出门前给自己卜一卦。 “你少管闲事!”板脸女修似乎十分厌恶红衣女修,看都不愿看她。 “嘻嘻,师姐,婉儿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红衣女修故意站到板脸女修跟前,来回踱步,指着地上的人说,“师姐啊师姐,这躺了一地的凡人,生死不知,啧啧,这要是死了,得是多少因果啊,哎呀呀,这个小女娃也可怜巴巴的,都要被你吓死了呢!” 板脸女修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地上的凡人竟全都悠悠醒来,哎哟哎哟地呻吟着。 这一手,让林自在吃惊讶地瞪了一下眼睛。 这一瞬的细微表情被红衣女修捕捉到,她笑着多打量了林自在一会儿,“小女娃,你该不是从别的城市刚来南阳城吧?” 林自在肃立点头,“我刚从温阳城来。” “嗯,凡人城市来的,那也难怪了。在我大梁国,服饰颜色是有讲究的,你看他。”娇媚女修指了指沈七,“他穿玄色滚红边的衣服,这就是最普通的修士服。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凡人敢冒犯你,而你,能够画符,显然是修士,却穿着普通人的麻布衣服,人家自然会当你是平民。” 林自在立时想通了为什么那褐衣小子敢动自己的歪心思,以及拿火折子那人为何前倨后恭,她恭敬地给红衣女修行礼道谢,“多谢仙子教诲。” “你说你,挺俊俏的女娃,偏打扮成个小子。我带你进宗门好好修炼如何啊?” “姜婉儿!”板脸女修怒喝,“记吃不记打!你还想抢我的东西吗?” “马师姐!你不妨说一说我抢过你什么东西!如果说不出,以后还请慎言,毕竟咱们早过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年龄!” “你抢了我的道侣!现在又来抢我相中的徒弟!” “道侣个屁!不过是三百年北境峰一个炼气八阶的毛头小子,值得你记恨到现在吗?若不是我试了一试他,你不光灵石让他骗走,恐怕连......” “闭嘴!” 三百年前?林自在咋舌,这都结丹了吧! 眼见现场威压又蓦地升高,林自在连忙做惶恐状,“两位仙子,我,我是五灵根资质,木灵根居多,一直就想进入玉华宗,苦于要养活家中寡母,才在这里摆摊赚点灵石,两位仙子谁能帮我阿娘置办一间小房子,再给她一粒仙丹,我就给谁当徒弟!” 忽然间,针落可闻。 沈七呆呆地看着林自在,集市上的修士们也都神色各异地抬眼看她。 “五灵根!”叫做姜婉儿的红衣女修呵了一声,“小女娃,哪怕你是四灵根呢,我都毫不犹豫带你走,算了,马师姐,这回我绝对不跟你抢了!”说完笑着顺手抓了两盏小夜灯,丢下一把灵石,转身就走了。 林自在又殷殷看向马女修,马女修一直板着的脸闪过一丝尴尬,想了一下说,“是谁教你画符的,你应该是有师父的吧?” 林自在摇头,“仙子,我没有师父,只是一个老太太教给我的。” “什么老太太?” “看上去有一百岁的样子,瘦巴巴的,眼睛很厉害,我不敢看她......”林自在将教她画符的湘西老太太外貌大致描述了一下,也不算撒谎吧。 “一百多岁?凡人?” “是的。” 板脸女修一怔,看看手上的符箓,喃喃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带我去见她!” “老太太已经去世了”。 女修遗憾地皱眉,又想了一下说:“你画符用的是凡人手法,以后不要随意出售符箓了。而你虽木灵根居多,但毕竟资质低下,你我并无师徒缘分。”说罢手一翻,收起所有符箓,手上一个黑色小布袋丢给林自在,“去买一本功法,从头扎实修炼吧。” “我......”林自在下意识接住布袋。 一抬头,女修已经飘然出了集市。 “仙子!”林自在叫了一声。 整个集市气氛为之一松,有修士心有余悸低声猜测着这位威压强大的女修大概是结丹期真人,也有人讥笑地看着林自在,更多人热切地看着她手上的黑色布袋。 躺在地上的凡人慢慢爬起来,不敢有一句怨言,有人反而拍着心口说:“我刚才是见到大仙师了吧,这辈子不白活了!” 沈七愣愣地走到林自在身边,“你没事儿吧?” 林自在摇摇头,收拾着石桌上的包袱。 “真的没事?进不去玉华宗,你就在南阳城,一样修炼!” “好的。”林自在颠颠手上的布袋,里面是满满的各色灵石,正正好好五百颗,她笑着说:“今天赚够了,我请你吃饭去!” 沈七没笑,催促她,“快收好,别让人盯上了,吃什么饭,我送你回家!” 林自在的摊位上本就没多少东西,现下没了符箓、化妆品和两个小夜灯,基本就是空的了,她把一个小夜灯往沈七手里一塞,“送你妹妹玩儿!” 沈七不肯白要,在身上摸索着掏灵石。 林自在知道他也是连储物袋都买不起的穷修,按住他的手,“沈七哥刚才配合得极好,否则我一点东西都卖不出去,这个小夜灯不值钱,又卖不出去,你也别嫌弃,收着吧,我还要麻烦你,帮我买修士服和符箓呢!”说完,把包袱皮一系,甩到肩上,“收摊!” “也好!那我们先去灵宝轩。”沈七不再推辞,将小夜灯放入怀中。 “好啊!”两人并肩走出了集市,身后无数视线盯在林自在身上,她也只做不知。 带着几个尾巴,两人出了集市,到了主街上。 “这里有巡逻队定时巡逻,安全得很。若是走小路,容易被刚才看到你布袋的修士打劫。” “城中不是不许打斗吗?” “下暗手,不算打斗。”沈七看了林自在一眼,“你家大人呢,只有你阿娘吗?你一个人出来摆摊太危险了!” “没关系,我可以应付。”林自在自信地说。 沈七看她的眼神更加担忧了。 第318章 一张脸 两人快步走着,沈七问她,“你真想进玉华宗吗?” 林自在笑着摇头。 “那你刚才是......” “哈哈,这两人肯定是斗了多年的宿敌,我不赶紧报上灵根,万一真抢起来就糟糕了,哈哈,不过,如果真有个结丹期修士做师父,也不错呢!” 沈七也笑,“你可把两位真人吓了一跳,竟然还都给了你灵石做弥补,就不知你当时跪下抱住她们的腿,会不会给的更多一些?” “那下回遇到元婴期真君,我考虑试一下。” 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他们也不坐马车,一路走到灵宝轩。 门口伙计见了林自在,敬业地扯出一个职业性笑容来,“客官里面请!”又奇怪地问沈七,“你不在家修炼,怎么跑出来蹓跶?” 沈七对他摆摆手,示意以后再说。 林自在买东西很痛快,没什么犹豫,挑了一个黑色中级储物袋,四张万里飞行符,四张千里飞行符,一瓶下品补气丹,一张大梁地图。 伙计笑着说:“这位客官,承惠二百零二枚灵石。” 林自在侧头问沈七,“我之前听人说过万里飞行符是十灵石一张?” “哦!”一直坐在柜台里的陆师叔突然开口,“那他一定是在玉华宗内坊市购买的。” 林自在点点头,明白了,赵赟说的是内部价格。 沈七笑着凑到陆师叔跟前,“陆师叔,您老给小客官打个折扣吧,她挺不容易的。” 陆师叔的脸比那板脸女修的还难看,冷冷说:“这天下,你去找一个活得容易的人给我看看!” “嘻嘻,师叔,她还有个寡母要养活呢。对了,师叔,她还需要一部五灵根的基础功法呢!你给打个折啊!”说到这里,沈七一拍大腿。 “我给你腿打折!”陆师叔吹胡子瞪眼。 沈七也不怕,依然拉着他乞求。 “沈七哥。”林自在拉过他,“你不是有功法,我跟你买就是!” 啊? 沈七张大嘴,指着自己的鼻子,“跟我买?” “对啊,我付给你功法一半的价格如何?咱们共用一套。” 沈七脸色涨红,不敢看陆师叔的脸色。“胡说什么呢你!” 林自在对着陆师叔嘿嘿一笑,“钱不够,不买了不买了。不过您给打个折吧,花买了二百多呢!” “算她二百灵石。”陆师叔大声对伙计说。 林自在刚要掏灵石,沈七忽然想起,“赵蘅你不是有那个闪电棒?拿给师叔定个价格,灵宝轩一定会收的!” 林自在摇摇头,“不卖了,” “哦。”沈七也不追问,又说:“陆师叔,那就赠送她一套修士服吧!” 陆师叔拍桌子,“伙计都像你这样胳膊肘子往外拐,灵宝轩还做什么生意,去做慈善堂好了!” 林自在拉沈七袖子,“我暂时不需要修士服,这样就很好。” 她将储物袋挂在腰间,又将一应物品放入袋中,美滋滋拍了两下,团团一礼,“告辞!” 沈七对着陆师叔一跺脚,迎宾伙计则追着去戳他脑袋,“沈七你是不是傻了?” 沈七连忙躲开,跟着林自在跑出去。 陆师叔皱着眉,看着门口,眼中充满疑惑。 当沈七得知林自在住在客栈时,吃了一惊,不过又释然,“也好,客栈虽然租金贵些,但客栈都有自己的护卫,你住这里我就放心多了。” “你帮我留心个小院子吧,两人住的,周边环境好些,贵点不要紧。” “好的,包在我身上!” 沈七送林自在到客房门口,没有进去,临走叮嘱她关好门窗,还塞给她一把短剑,“这虽然是凡品,但是我磨得非常锋利,如果遇到危险,你就往人身上刺!”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这两位真人,真是给你带去了大麻烦啊!” “不,我得感谢她们。”林自在对他摆手,“快回家吧,耽误你修炼了,我今天罪过大了。” “无须客气。”沈七犹豫一下,有些为难地说:“我的功法是赊欠来的,功法如今也不在我手上。我为此还跟灵宝轩签了十年契约,如果转让功法,我要问过掌柜的。” 林自在哦了一声,“那就算了,我还想着看一遍你的功法,也给你减轻一些负担。” “明天我问过陆师叔吧。”沈七低头转身就走。 林自在站在客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沈清瞳!” 沈七连忙站住回头,“怎么了?” “很高兴在大梁看到你!” 沈七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沈清瞳,我明天去接我阿娘。” “哦。”沈七愣愣地点点头,对她挥挥手就跑走了。 **** 出门十来天了,杜氏一定急得火上房了,林自在规划了一下行程,散出几缕意念到客房门窗外,就早早躺下休息了。 子时刚过,正是人睡得正酣之时,林自在被一阵嘈杂声响惊醒,仔细分辨,有人怒骂,“无耻宵小,胆敢到我四海客栈来滋事,我看是活腻了!” 几声惨叫后,一切归于平静,林自在闭着眼睛笑了一下,继续睡。 第二天天气很好,林自在跟伙计打听昨晚的事情,伙计说有两个低阶修士试图在客栈盗窃,被护卫抓住打了,今早送了衙门。 这一天,林自在没出门,就在客栈打坐养神。 傍晚前,她离开客栈,出了北城门。 雇了个马车,来到一个农庄附近下车,意念查探,确定无人跟踪后,悄悄隐入一片树林。 天色渐晚,天空不时有各色遁光从头顶划过,那是赶着回城的修士。 直到子时,林自在才再次查探附近情况,从青杏空间拿出一架小型飞行器,进入驾驶舱。 没有卫星,没有导航,她就手动驾驶。 她将飞行高度设定在五千米以上,全速朝着温阳城的方向前进。 在大梁国,炼气修士使用飞行符只能在千米以下高度飞行,筑基修士则在一千到一千五百米区间御剑或御符飞行,结丹则在一千五百到两千米区间飞行,两千米以上则是元婴期的高度。 据林自在了解,大梁国全境内的元婴修士也不超过十位,且大半都居住在王城或四大宗门内。 现在她的飞行高度和飞行时间,可以确保不会遇到任何修士。 两个小时后,飞行器一路顺利抵达温阳城南部一片森林,林自在降低飞行器速度和高度,没有指示灯,她只能小心放出意念,慢慢找一处平坦地界降落。 地面黑漆漆,飞行器内也只有仪表盘闪着幽蓝的光,忽然,林自在一凛,自来到大梁国第一天后,她的意念就不敢放出的太广太远。此刻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搜索地面适合降落的地点,不妨侧面一道无形的能量已经飞速蔓延过来。 林自在敏锐领悟到,这种能量,应该就是意念了,修士们称作神念。 只一秒她就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严阵以待,先安全降落为要,毕竟她可不会飞啊! 谁知第二秒,飞行器玻璃窗外蓦然就贴了一张脸过来。 第319章 大头修士 这张脸足有脸盆大小,蓬头垢面,虬髯杂乱,双目圆睁,大鼻子在玻璃上挤得扁扁的。 可怜稳重了几辈子的林自在,被吓得发出尖锐爆鸣。 飞行器一个颤抖后,无声提速,迅速向着夜空飞去,后面一道紫色遁光,毫不示弱,紧紧跟随。 温阳城的一个更夫,站在巷子里,呆呆看着南边天空,半天都闭不上嘴。 林自在已从最初的惊吓中镇静下来,明白自己这是倒霉地遇到高阶修士了。此时,飞行器的飞行高度已经达万米,时速也达到两千五百公里的极限,但那大头鬼居然能跟住她,就隔着二三十丈距离,阴魂不散地吊在后头。 既然躲不开,那就迎上去! 林自在操控飞行器,一个回旋,向着一直尾随的大头修士迎面撞去,同时将飞行器的两个前灯打开,雪亮的灯光刺得那修士睁不开眼,有些狼狈地向左侧急转躲避,飞行器紧紧跟随,向右一转,继续撞! 那人一甩紫色的袍袖,回手就是一掌,虚虚击向飞行器,林自在猛地降低飞行高度,一道紫光带着轰鸣从飞行器顶部险险擦过。 好,是你先动手的! 林自在右手食指在操作台红色按钮上一按,飞碟形的飞行器顶部中心快速升起,一圈黑洞洞的射击口神秘而危险,说时迟那时快,一串串子弹已带着一道道光芒射向大头修士,那人疾速后退,同时手一挥,身周腾地罩了一层白光。 ——这是什么保护罩,居然抗住了子弹!? 大头似乎能看清林自在惊讶的表情,捋着乱糟糟的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林自在咬牙,操控飞行器迅速后退,飞行器顶部射击口也飞快旋转九十度,大头修士哈哈大笑着一指飞行器,“哪里跑!” 就见飞行器上火光一闪,一声沉闷巨响后,飞行器颤抖了一下,疾速弹射飞离,一颗小型炮弹刚刚来得及发出短短呼啸,就击中正迎上来的白色光罩,轰!毁天灭地的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附近几个城市沉睡的凡人。 终于没人跟着了,林自在懒得去管那人死活,驾驶飞行器飞速回转,很快降落在温阳城西门外,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收起飞行器,爬上一棵大树,安心等待城门打开。 黑暗中,林自在忽然笑了,刚才一番打斗虽然凶险,但也很快意。 以往杀变异怪兽,没这么惊险,她的招数也极为简单,那就是斩首,无论海陆空的变异动物,遇到了,都是最简洁的方式,能用一招,绝不浪费意念用第二招。 再者,她已经多年不驾驶飞行器了,这次无论是躲避还是追击,都很考验她的驾驶技术,一时间,林自在兴奋得根本睡不着觉。 她猜那大头修士多半不会死,看那人的能耐,至少也得是个结丹期,经历过天劫洗礼的修士,最多被炮弹震迷糊了而已。 不对!那人的白色光罩,能顶住子弹的射击,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空间刃也会失去无往不利的优势?林自在蓦然坐起,快速将青杏空间里的所有枪支弹药、飞行器、坦克、战斗机、无人机、机器狗,包括民国时的手雷,又都清点了一番,才心下稍安。 空间里三大一小四架国产飞行器,配备有限的普通子弹、激光子弹、小型炮弹。 至于那些当年收取后就没动过的米国飞行器,都没有武器配备。 看来还是得好好修炼意念,好好研究意念和空间功能,再有就是,这五灵根的肉身太脆弱,还得抓紧时间修炼才是。 得尽快带杜氏离开温阳了。 ****** 林自在一身少女打扮,出现在杜氏面前时,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又栽了回去,两手前伸,声音嘶哑地喊着,“阿蘅,我的宝!” 一个女仆回头惊喜大喊:“姑娘你回来了!” 林自在连忙坐到床边,“阿娘你生病了?” 杜氏抱住林自在哭诉,“你阿爹说,三天,就回来,可,左一个,三天,右一个三天,......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都说,嗝,嗝,说你也当了仙师,也不要阿娘了......” ——赵赟果然没有回来! 林自在完全习惯性将赵赟代入金逸轩的模式,丝毫没有考虑他是否被什么事情临时绊住了。 “阿娘,我的确测出了灵根,不过是五灵根,资质太差,进不去玉华宗。” “啊!”杜氏瞪大红肿的眼睛,她听不进去什么资质,只知道女儿成了仙师,“阿蘅!你真的是仙师了?” 屋里几个女仆立刻跪地口呼仙师。 “起起起,别捣乱,都出去!”林自在挥手。 女仆连忙都爬起来,快速出了卧室。 杜氏忽然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背过气去。 林自在拍拍她的背,“别哭了啊,收拾东西,我成了修士,就不能继续住温阳了,咱们尽快离开温阳城,到南阳城定居去!” “住得好好的,又要搬家!” “对,修士不许定居凡人城镇。” “为啥?” “大概,是怕修士欺负凡人吧,再说只有住到修士集中的地方,才能更方便修炼啊。” “阿蘅才不会随便欺负凡人!”杜氏摸着林自在的脸蛋,无声落泪,“阿娘不去,阿娘不拖累你!” “怎么叫拖累,咱们还是正常过日子,跟温阳一样!这些天,我赚了好些银钱呢!” 门外嘈杂声传进来,是街坊邻居得知赵家又出了个仙师,赶来恭贺的。林自在一推门,就见小院里呼啦啦跪了一大片人。 “快快请起!”林自在连忙去扶,又瞪了一眼杜氏的几个女仆,一个个都不敢抬头。 少了一个人,不用说,肯定回城主府报信去了。 果然,邻居刚散,城主府的马车就来了,凌安第一个跳下马车,兴奋地喊着阿蘅姐姐,凌霜笑容满面跟在后头,老远就笑着行礼,“凌霜见过赵仙子!” 凌安忽然止步,心有余悸地看着林自在,小身子不由自主有些发抖,他还清晰记得当日遇到赵仙师时恐怖的感觉。 林自在过去捏捏他的肉脸,“怎么,阿安不认识我了?” 凌安眼睛一眯,笑起来,“认识!认识!” 凌霜递上城主大人的请柬,说请她三日后到城主府做客。知道她刚进家门,姐弟两人只稍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林自在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去南阳,可也知道杜氏肯定舍不得家中物什,就让家中仆人捡着要紧的打包收拾。 一眼看到大门口站着落寞的陶午,她招招手,“阿午,怎么不进来!” 陶午挪了进来,走到跟前,双膝一弯,就要磕头,林自在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嗔道:“阿午你干什么,咱们是朋友,不兴跪来跪去的!” 陶午胸膛起伏,眼看就要哭出来,“阿蘅,你是仙师了,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了!” ——也不能娶你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陶午眼中落下,他仍一瞬不瞬盯着林自在,“上次你走,我阿爹就说,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我不信!这不,你真的回来了!” 第320章 你要干什么 小小少年的哀愁,真挚而动人。 林自在拿出手帕擦去他的眼泪,“阿午,人的一辈子虽然只有几十年,但是,你还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即便今后我们不再相见,我也始终记得阿午对我的好。”林自在对他笑,“真的!我记性特别好!” 阿午却没笑,他听懂了她的潜台词,“遇到再多的人,也都不是阿蘅!” 你面前的,也不是阿蘅啊。 “阿蘅仙师......”陶梅在门口怯怯地叫了一声,看着林自在就要跪下。 “别动!”林自在跑过去一把扯住她,“阿梅姐,快进来!” 陶梅缩着肩膀,向后挣扎,再没了往日见到她的笑眯眯,口中嗫嚅,“阿娘让我喊阿午回家吃饭......” “二姐,你先走,我马上回去!”陶午抹去眼泪,用大人的语气跟陶梅说话。 “阿午,你听话跟我回去,不然阿娘会打你。” ——你不跟我回去,阿娘会打我! 陶梅飞快瞟了林自在一眼,低头使劲扯陶午的袖子。 “回去吧阿午,我要等我阿娘身体好些再出发呢。” “嗯。”陶午跟着陶梅走了。 林自在听到走远的陶梅劝说弟弟,“阿娘说得对,咱们现在配不上人家了,你还非要天天在这里等着她回来,哭什么哭!哪个男人的媳妇是哭来的啊!阿娘都要气死了,一直骂你没出息,说她上辈欠了阿蘅的,这辈子要把儿子赔给她呢......” 林自在失笑,摇摇头回了房间。 **** 生意红火的赵家食铺挂了出兑的牌子,来打探情况的至少七八家,但最后,谈成的却是春水楼。 春水楼的东家正是胡仙师家,之前春水楼的掌柜就来赵家食铺吃过一次新菜,对那麻辣豆腐和木须柿子赞不绝口,尤其对新的烹调方式和新品种蔬菜更是感兴趣。 他跟杜氏提过高价购买新菜做法,杜氏还没答复,这边林自在就跟着赵赟去了南阳城,杜氏推说做不了主,一直拖着。 这次,来的还是那个胡掌柜,但态度不知比上次好上多少,一见面就跪地磕头。 只是谈出兑的时候,却坚持要一并将两种新蔬菜的种植方法也买下,并保证自己出的价格将是温阳最高的。 林自在清楚,胡家不出面则已,只要他们动了念头,也就只能兑给胡家了,别家即便兑下,也开不下去。——整个温阳城,胡家才是真正的城主。 林自在很干脆地同意了胡掌柜的要求,笑着说:“回头种植方法,我会双手奉上,不过,这双耳铁锅和炉圈,想来不用我再介绍师傅给你们了吧!” 胡家早就寻到给林自在打造铁锅和炉圈的铁匠铺,逼着人家给春水楼打造了一模一样的一套,还试着琢磨了几个炒菜。 胡掌柜的讪笑,“赵仙子勿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说着假意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林自在带胡掌柜到食铺仓库,指着几大袋的干辣椒,和几坛子辣椒粉说:“这些都送给你。” “哟哟,不敢不敢,胡家高价收购!”胡掌柜哈着的腰一直没有直起过。 到第三日,林自在登门城主府,将那座大宅奉还城主夫人,并向她致歉,“宅子归还了,府中种植的几亩辣椒和西红柿,却送了春水楼,还请夫人莫怪。” “不敢不敢。”城主夫人客气地笑,看着林自在半晌,悠悠说:“明年,又是玉华宗来测灵根,挑选弟子的时候了,希望我家阿安也能成为仙师。” 林自在点点头,“会的!阿安很有灵性!” 城主夫人听了很高兴,“城主说了,会派一队护卫护送你们母女到南阳城。” 林自在刚要推辞,忽然神色大变,霍地起身,“夫人,家中有急事,告辞!” 城主夫人愣怔了一瞬,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凌霜。 凌霜起身回话,“夫人,仙师仙子法力无边,他们能知道很远很远地方的事情。” 城主夫人一脸苦涩,“连话都不能随便说了么,这城主做得也太......” 话没说完,已被凌霜用帕子捂住了嘴,无声地指了指胡家和赵家的方向,城主夫人颓然坐下。 林自在急匆匆赶回大宅,只见杜氏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眼皮微微颤动,就是不睁开。 林自在走进卧房,指着房梁上半截白绫,大吼,“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第321章 认知 眼泪从杜氏紧闭的眼角流下,她浑身颤抖,身子转向了床里。 刚才舌头被勒出来那一刻,她就后悔了,这样死太痛苦太难看了,会吓到阿蘅的。 所以,当白绫忽然断开的时候,她真是百感交集。 这半月来,她都是寝食难安。阿蘅回来后,她睡得更加少了,眼角都出现细纹了。 今天一早,两个女侍以为她还没醒,在外间低声交谈。 “我听说赵仙师灵根资质极佳,怎么生出的女儿是个五灵根?” “呸,你连五灵根都没有呢!” “我猜是因为夫人没有灵根的缘故。” “嘘,小点声。未见得就是因此,难道赵仙师的父母还都是仙师?我听说,是因为咱们这地界的灵气不足。” “真的吗,那姑娘要是生在有灵气的地界,灵根就好了?” “说不定。” “那你说,这次去南阳,咱们能去吗,我还没出过温阳呢!” “这你就别想了,咱们肯定会被退回城主府去,姑娘早说了,谁都不带,就她们母女俩到南阳赁个小院子过活。”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胡说!我听说只有在大宗门,才是正宗修仙,姑娘要是住在市井里,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再说了,赵仙师在大宗门里呼风唤雨,怎能允许姑娘荒废?” “唉,赵仙师当初离开,夫人就伤心欲绝,如果姑娘再抛下她去宗门,夫人肯定受不了。” “也是,咱们姑娘那么孝顺,说什么也不会撇下夫人的,夫人用惯了咱们,说不定就带咱们走了呢......” 杜氏一夜没怎么睡,神思恍惚,听到女侍的谈话,轰的一下脸色煞白,认定自己是给女儿拖后腿了。如果没有自己,女儿就毫无后顾之忧,跟着她阿爹进入宗门,当个悠哉游哉的仙师了。 当年传闻夫君死在外头,她哭了几场后,很快就硬撑着出门做工了,为了养活女儿,她不怕吃苦。 现在,她却成了女儿的拖累。为了女儿的前程,她也不怕死!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女儿一早就来说,不日即将出发,让她立即把几个男女仆人都放了身契,她自己则带着地契和十个男女侍仆去了城主府。 杜氏留恋地在门口看着女儿的背影走远,回身就飞快打发了家中所有的仆人,然后,找了根白绫就把自己吊上去了。 谁知没死成,她也再没了寻死的勇气。 一时间,羞惭愧疚无奈等情绪充斥了杜氏心胸,她蜷缩起身体,无声地哭泣着。 林自在还在气头上,她一屁股坐到床边。 为了回来接杜氏,她冒险驾驶飞行器,被高阶修士盯上了,好容易摆脱了才赶回家,她却一根白绫要寻死! “你是不是觉得你死了我就能解脱了,自由了?”林自在看着杜氏的后背,“错!大错特错!你如果寻死了,我会愧疚一辈子!” 杜氏猛地回身,睁大眼睛。 林自在看她脖子上的印痕和红肿的眼睛,说不出更多狠话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极大可能有灵根,但我并不稀罕修仙,我只愿和你在温阳城平凡到老。” 杜氏听到这句,眼泪哗哗流下,哽咽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事情总是难遂人愿,我已经测出灵根,南阳城也登记在册,我不能在温阳常住了。”林自在拉着杜氏坐起来,拿起她的手帕给她擦泪,“以我的五灵根资质,玉华宗根本不稀罕收我,就算硬进了宗门,最多就是在外门给人打杂,每天做不完的杂事,连修炼的时间都没有。” “真的吗?” “比珍珠还真!我可不想去给人家做杂役!所以,我打算买一部功法,就在南阳城里慢慢修炼,这样,咱们还住在一起,和从前一样,或租或买个小院子,过着普普通通幸幸福福的日子,多好啊!” “阿娘会耽误你......” “什么是耽误?不是每个人修仙者都有大成就,很多人忙忙碌碌不过是空忙一场;也不是每个修仙者都愿意过那种苦修的日子,说什么逆天改命,我觉得,修仙之前,先要修好人,现在我就觉得,有个幸福的家,有阿爹阿娘,慢慢的过日子,比神仙都好!可是,现在阿爹不在家了,你,也要抛下我吗?” 本是为了劝解杜氏说的话,到了最后,竟然真的触动了自己,一滴眼泪不受控地从林自在眼中流下,一直淌到下巴,杜氏连忙给她拭去泪水,摸着林自在的脸蛋,她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呜呜哭泣,“是阿娘不好,阿娘不对,阿娘想岔了,呜呜,阿蘅不哭......” 林自在无奈叹气,她还记得,自己十八岁的时候,觉得三十岁是很老很老的年龄,如果脸上有了皱纹,都不如直接死了。 可到了三十岁,她觉得自己虽然阅历丰富,但仍很年轻。 可到了四十岁,经历得越多,就越察觉自己的无知,反而对于年龄不是很介意了。 及至活到人瑞、活了几辈子仍然不认为自己足够成熟,足够理智,这世界上,总有她不懂的、值得她学习的道理,对于身边之人,也多了几分宽容。 尤其面对这个三十岁的阿娘,这个在她认知范围内,以她认为对的方式爱着女儿的阿娘,除了包容,她别无他法。 “南阳城里修仙者家属千千万万,人家都活得好好的,没听说谁上吊自杀。” “我找人算过了,你的八字显示,你会活到九十九岁呢!” “我吃不惯南阳的饭菜,你要一直给我做饭,做到九十九岁。” “如果有看上的郎君,你可以再嫁,再生上几个孩子。” “等我有能耐了,给你买一粒驻颜丹,让你一直美美哒!” 杜氏伸手哭笑不得捶打林自在,“你这孩子,混说什么!” 林自在也不躲,落在身上的拳头软绵绵的。 杜氏忽然又难过了,“你上头原是有个哥哥的,出生不久就夭折了,那孩子长得可好了,一个多月大,就会对着我笑......” 杜衡的记忆里并无此节,林自在轻抚她的头发,虽然才三十岁,她经历的痛苦,也不算少了啊。 “那段日子,我每天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好在很快又有了你,是你让阿娘又活过来了,我和你阿爹都把你当眼珠子看呢。只是阿娘伤了身子,以后不能生孩子了。你阿爹不要我,我就只能一个人孤老了。” “你现在是仙师家属了,这思想境界必须要迅速提高,不能再和街头巷尾那些女人一样了,即便不能生育,你也有权利再嫁。还有,没有男人,咱们女人也一样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然,女修费力修炼,就是为了找个男修吗?”林自在循循善诱,“还有,你不会孤老,你还有我。” 第322章 祝你平安 杜氏被林自在一番安抚,心情平静下来,“阿娘明白了,阿娘当年带着八岁的你,不也好好地活到现在,你放心,就算有朝一日你也进了宗门,阿娘也能一个人在南阳城活得好好的!” 林自在笑了。 看女儿笑,杜氏也笑了。 有一种父母,视子女为个人所有物,尽情盘剥。但更多的父母,都不愿成为子女的拖累,杜氏如今下了个决心,就为女儿能够安心修炼,她再苦再难也要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 林自在拍拍腰间的储物袋,对杜氏说:“给你看我新得的宝贝!” 说完一拍杜氏的枕头,枕头倏地不见踪影,杜氏吃惊地左右寻找,林自在一拍储物袋,枕头又出现在她跟前了。 “啊呀,我宝这么厉害,这才几天就会仙术了!”杜氏惊奇不已。 “快下床,咱们把你想带的东西都装到这个宝贝袋子里面,然后我带着你,就像当初阿爹带着我一样,飞到南阳去!” 杜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带着林自在满大宅子转悠,把事先打包好的行李都装进储物袋,听说宝贝里面还有空儿,她又把本来舍弃的东西拿了回来,若不是林自在执意不允,连马桶也要带走。 娘俩忙得正欢,两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哭着跑进来,一头跪下,求着林自在,“姑娘,姑娘仙师,求求仙师和夫人,不要赶我们俩走,我们没有家人,离开赵府,我们就得被人抓去再卖了......” 林自在想起当初就是看这俩小孩儿是孤儿可怜,才买下的,今天的决定确是有点仓促,考虑不周了。 杜氏已经扶起两小丫头,“天可怜见的,快别哭了,我带你们走就是。” “谢夫人!谢姑娘!”两个小丫头高高举起自己的身契,声音里透着开心。 林自在无语看着杜氏。 “快来快来,让你们姑娘把你俩的行李也装到宝贝里去!”杜氏拉着林自在,让她表演,然后看到两小丫头目瞪口呆的样子,哈哈地笑起来。 林自在现在能够确信,杜氏自尽真的只是临时起意,她这性子,是绝对不会有抑郁症的。 *** 最终,林自在也没能带着杜氏飞去南阳。 城主大人送了一个五十人的护卫队,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一起送来的还有十辆马车,里面装了各式礼物,从吃喝到衣物到金银,应有尽有。 另外,除了两个小丫头,还有个看门的老头也回来了,杜氏看他可怜又收留了,另外凌霜还送了两个厨娘和两个女侍跟随,言明送她们到达南阳后,不方便就让她们原路返回。 天知道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要走到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南阳。 送行的人有凌霜姐弟,有甜水巷的老邻居,有陶都头和陶午,一行人一直送到城南十里长亭,凌霜斟了酒给林自在和杜氏,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林自在将两枚玉符送给凌霜和凌安,并告诉他们,有机会去南阳的时候,到灵宝轩找沈七就能联系上她了。 陶午紧抿嘴唇,一语不发。 林自在走到他跟前,亲手将一个玉符挂到他脖子上,“阿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好好的,将来也做个威风凛凛的都头,说不定哪次公干,就去了南阳城呢!” 陶午眼睛亮了亮,挤出一个笑容,“阿娘说,送人出远门,要说一路平安。”他真诚而用力地对林自在说:“阿蘅,我祝福你一路平安,一生平安,生生世世平安!” 林自在感受到他的诚意,笑着点头。又对大家说:“诸位请回吧,咱们后会有期!” 然后就听护卫队有人甩了一下马鞭,车队缓缓启动了。 凌安哭着挥手,大喊着,“阿蘅姐姐!你等着我去找你啊!” 林自在笑着大喊:“好啊,我等你!” 陶午踟蹰着,张口结舌,恨自己用尽全力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 车队走了两天,都是一切顺利。 林自在也不计较什么速度了,一路看看风景也不错。 车队前面传来喧哗,有人站在大路边蹲下查看着什么,等林自在和杜氏乘坐的马车经过时,她看清,路边地上躺着一个人,外衣已经被人扒掉,只剩白色中衣,这人个头不小,仰面朝天趟着,只不知死活。 护卫队没什么表示,林自在也不想惹麻烦,车轮滚滚,马车即将行驶过去的时候,林自在忽然看到那人一脸的大胡子,顿时一愣。 她跳下马车,走到那人跟前。 果然,正是那日追击她的修士。 林自在伸手把住他的脉搏,只觉这人脉息混乱,时而微弱,时而博大,林自在搞不懂修士的身体,但起码可以确定,这人没死。 果然,高阶修士没那么容易死,连炮弹也炸不死他。 这人当时应该是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出去,从半空中摔到了这里,这些天,大概都是昏迷的,连那件紫袍都被过路之人扒了去,再看他腰间,也没什么储物袋,想必也是一并摘走了。 林自在呵呵两声,起身欲走。 就见那大胡子忽地坐起来,一对圆眼直勾勾地盯着林自在,“阿娘,我饿!” 第323章 一个傻子有什么威胁 就见那大胡子忽地坐起,一对圆眼直勾勾地盯着林自在,“阿娘,我饿!” 唬得林自在一个趔趄,连连倒退,瞬间一手执手枪指向大胡子,一手抓了一把天雷符,意念也凝聚成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全神戒备。 大胡子满眼依赖和委屈,张开手喊,“阿娘!我饿!” “怎么回事?”杜氏也从车上下来。 林自在不许她靠近,“你回车上去!小心有诈!” 护卫队长也走过来,拱手说:“赵仙子,这人出现的着实突兀,荒山野岭,就这么躺着,居然没被野狼吃了,很是奇怪,仙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杜氏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我看他就是被强盗打劫了财物,又打傻了脑子的可怜人。” 大胡子揉揉肚子,一跃而起,两手张开,走向林自在,“阿娘!我饿!” 呼啦一下,护卫队全都冲过来,直接将哇哇大叫的大胡子叉了出去。 杜氏站在车上着急地喊护卫队长,“曲队长,别难为他,给他几个包子,别打他啊!” 林自在有些懊恼地上车,刚才她看清了大胡子的眼神,是那种真正的清澈懵懂,或许他真是从半空摔下来后摔傻了,刚才一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于是就像雏鸟一样,认定她是他娘了。 大胡子现在外形就是个老人家,但声音和神态却真像是个找不到母亲的孩童,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滑稽,和心酸。 可她真不敢招惹这个厉害角色,炮弹炸不死,高空摔不死,肯定是经历过雷劫的大修士了,如果他下一秒清醒过来,认出自己,雷霆盛怒,要报复自己和车队,那真是一个人都别想活了。 车队在前头走,大胡子就赤脚跟在后头跑,口中哭喊着,“阿娘,我饿!饿啊!” 这声音搅扰得林自在如有百爪挠心,坐立不安,杜氏更是受不了,一会儿叫护卫给他送水,一会儿又叫送鞋。 林自在制止,“你这样,他更会一直跟着的!” “我咋样?我不过是给他点吃喝,他哭喊阿娘的声音,哪一个做娘的能受的了啊!阿蘅!他只是个傻子!你连小丫头和瘸腿老头都收留了,怎么就不能管管这个傻子呢,咱们就捎他到下一个城镇,给他找个大夫看看,不行吗?”杜氏抓着林自在的手,近乎恳求。 “他来路不明,会对咱们车队有威胁。”林自在硬起心肠拒绝。 “我看不出一个傻子有什么威胁!”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你!”杜氏气得眼圈发红,啪地拍了一下车内的小桌子。 林自在扭头对着外头高喊:“曲队长!全速前进!” “遵命!” 车队加速了,但大胡子还是跟在队伍后头,或许是累了,他不再哭喊,只是耷拉着脑袋,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跟在车队后头。 曲队长也警觉起来,“赵仙子,这傻子果真不是一般人。” 说完这一句,又沉吟着说:“依在下看,仙子就收容了他吧,日后他若清醒,定然会报答这份恩情,对仙子是有利无害。” 杜氏在旁边连连点头。 林自在瞪他,“刚才让我别多管闲事的是你,现在让我收容他的也是你!” 曲队长老脸一红,“仙子莫怪,我观夫人和仙子都是慈悲之人,这傻子一路跟在后头,倒搅扰得二位无法休息,不如就放置到最后车辆上,着人严加看管。” 林自在还是摇头。 她暗恨自己不够狠心,下不了决心一个空间刃了结了这人,这人但凡穷凶极恶一些,她都能让人把他捆到树上,生死由天。 可他偏偏有着一双清澈的稚童的眼睛。 杜氏气得不理他,曲队长也叹气,心想,传闻说的果然没错,人一旦成了仙师,就会变得冷漠没有人情味。 傍晚,车队在一个较大的驿站打尖住宿,大胡子也跟着进去,却被驿卒骂骂咧咧拦住。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山林中传来狼嚎,声音越来越近,马厩中的马匹不安地嘶鸣,护卫队出去查看,回来报说驿站后头山林有狼群出现,让她们千万不要出去。 杜氏和几个女侍厨娘都吓得连连点头,林自在跟着出去查看。 驿站今日住宿的客人除了他们这一车队,再无其他客人,驿丞是个干瘦的老头,急急忙忙命令两个驿卒去马厩守护好四匹驿马,“驿马若有闪失,咱们谁都活不了!” 林自在问驿丞,“沿途没见过野兽,为何此地会有狼群?” 驿丞看了林自在一眼,又看看曲队长,拱手答道:“此处向南,就都是山路了,这片大山太大了,里面有数不清的野狼、野猪,还有老虎和黑熊呢,赶路的商队和驿差从不敢远离大路,别处都是五十里一个驿站,接下来十里就是一个驿站,为的就是互相有个照应。” 外头一阵骚动,马匹发出绝望嘶鸣,还有护卫队的呼喝声。 林自在跟着曲队长跑到院子里,饶是见过无数巨大的变异怪兽,此刻也是毛骨悚然。 ——只见驿站院子外头五十米外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绿光,全是野狼!且在不断缩小包围圈。 驿丞腿一软,哀嚎一声,“完蛋了!” 林自在车队拉车的就是二十匹马,加上护卫队五十匹马,驿站根本安置不下,所以有一多半马匹是在驿站院外栓着的,护卫队打起火把,往回牵马,还有半数护卫站在前头拉开弓弦,做好射击准备,只等一声令下。 林自在意念一扫,这一圈野狼,足有两百多头,这个驿站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野狼大动干戈? 她一把揪住驿丞脖领子,“说!你们对野狼做过什么?” 驿丞冷不防吓得一哆嗦,嘴硬地喊:“放开!我好歹是驿官,岂容你羞辱!” 曲队长冷冷说:“这位是赵仙子,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驿丞立刻噤声,两秒后,他跪地连连磕头,“仙子救命啊!仙子救命啊!” 曲队长一脚踹到他胸口,“仙子问你话呢!” “我说!我说,前日,有个小狼崽子跑到驿站外头,被过路两个商人逮住了,以为是狗崽子,就在院子里给宰了吃了......” “那两人呢!” “昨日一早就走了!估计,估计野狼闻到味儿寻来了,以为是咱们杀了狼崽子......” “谁跟你咱们!干我们屁事!”曲队长又踹了他一脚。 “对对对。”驿丞倒在地上,干脆也不起来了。 “作为驿丞你为何不制止?这个地界可能有狗崽子吗?莫非,你们都跟着吃了肉?”林自在问。 驿丞缩着头,嗫嚅之声越来越小。 第324章 远离人类 一声狼嚎,群狼发起进攻。 所有人都是一凛,还没来得及牵回的马,惊慌地四蹄乱踏,护卫牵不住马匹,有几匹马撒开四蹄飞奔出去。也有两匹马被咬了脖子,发出痛苦嘶鸣后倒地不起。 “阿娘!我怕!”大胡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头上沾着几根枯草,哇哇大叫着扑向林自在。 “射箭!”曲队长发出命令,站在木栅栏边的护卫嗖嗖射出箭矢,有野狼被射中,发出哀嚎,连连后退,又是一声狼嚎,狼群重新悍不畏死地冲向驿站大门,还有野狼试图跃过栅栏。 更有甚者,十来头狼,从驿站后头扑向客房窗户,杜氏和几个女侍尖叫不止,曲队长连忙命人支援后院,火把照映下,四头无头狼尸躺在窗外,其余野狼都戒备地退后了一大截。 前院这边,已经倒了两匹马,还有二十多头野狼。 野狼的包围圈还在缩小,林自在要想杀死群狼,也就是瞬间的事情,但她不愿就这样屠戮,就像在末世,如果海洋变异生物不上岸,她是不会屠杀它们的,说白了,这些海洋生物都是因为污染才变异的,也是受害者。 现在这些野狼,损失这样巨大,依然要冲锋,那是因为人类先杀了它们的幼崽。 “阿娘!我怕!”火光映照下,大胡子眼神惊惧,浑身哆嗦,林自在叹口气,指着自己旁边说:“站在这里,别乱动。” 大胡子迅速站到她指定的地方,虽然还在颤抖,但是真的没有乱动。 林自在散开意念,很快找到狼王,它的身边,还站着一头体型稍小的白色母狼,两头狼中间,还有一头毛茸茸的小狼崽。 呵,这是全家上阵,给幼崽报仇来了。 林自在意念成束,轻刺了一下处于极度愤怒状态中的狼王大脑,它打了个激灵,灵活地跳开老远,母狼疑惑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头狼,狼王慢慢又站回妻儿身边。 它慢慢仰头,张开大嘴,又要发号施令,林自在意念一动,将一团黑水打入狼王口中,它先是吓了一跳,吧唧吧唧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 林自在走到驿站的木栅栏边,“狼王!带着你的狼群回大山里去吧,我不想杀你们!” 狼王向前迈了一步,发出呜咽声,似在倾诉什么。 林自在将驿站后头四个无头狼尸扔到头狼跟前,“我杀死你们只在瞬间,只是可怜你没了孩子心中愤怒,可是,真正的凶手,并不在这里!” 头狼看着无头狼尸,眼中显出拟人化的情绪。 “你是聪明的狼,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就在这时,小狼崽哼哼唧唧朝着林自在走来,母狼急切地去叼它的脖颈,却叼了个空,正在惊异,小狼崽已经出现在林自在怀里。 母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狼王喉咙也发出低吼声,身体向后拱起,随时可能发动进攻。 林自在拎着还有点发懵的小狼崽的脖颈皮毛,朝它口中打入一团黑水,小狼崽立即美美地吧唧嘴,意犹未尽地哼唧着还要。 已经失去了一个幼崽的母狼,两条前腿忽然匍匐下去,头几乎贴到地上,抬眼看着林自在,发出祈求般的哼叫声。 林自在没有多耽搁,揉揉小狼的脑门,下一瞬它就回到了母狼眼前,母狼一口叼住还有些呆滞的儿子,再也不肯撒口。 “狼王,撤回去吧!以后远离人类!人类虽然没有皮毛没有尖牙,但是你们斗不过人类的!”她轻触了一下狼王,“记住,远离人类!” 狼王凝视林自在两秒,仰头嚎叫两声,狼群无声撤退,只留下一堆狼尸。 曲队长目瞪口呆看着林自在,“这这,这......”——还能这样操作? 林自在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大胡子说:“走,跟我进驿站吧。” 曲队长笑问:“仙子不防备他了?” “自然防备。”她没说的是,她和大胡子本无冤仇,起因不过是她的飞行器过于新奇,引起了他的注意。如今,大胡子痴傻,自然有她的原因,茫茫大山,她却偏偏在他清醒的前一刻遇到了他,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她决定用收留他,来了结这段缘分。 **** 第二天一早,车队继续出发。 林自在让驿丞和驿卒几人将所有狼尸都掩埋了,无事不要进入深山。驿丞连连称是,无有不应,还命人用水反复冲洗驿站院子内外,生怕再招来野狼。 大胡子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手上握着一个大萝卜,咔嚓咔嚓地啃着。 杜氏笑着对林自在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蘅你做得对啊!” 林自在苦笑一下。 下午,路过一个小驿站,众人打尖吃了饭,曲队长招呼大家不要耽搁时间,要在太阳下山前赶到前面的大驿站住宿。 走了几里路,曲队长策马回来报说:“仙子,前头有两具尸体。” 林自在皱眉,这一路这么凶险吗,那赵赟做生意时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吧。 “仙子,尸体好像是被狼咬了的,肚肠都拖出来了......” 杜氏在车内发出尖叫。 林自在点点头,示意曲队长自己知道了。 等她的马车行到跟前,尸体已经被护卫队用杂草掩盖,她注意到杂草下有紫色的衣角,咦了一声,跳下车,命人扒开杂草。 护卫迟疑,她就自己找了根棍子就去拨弄,护卫连忙上前掀开杂草。 果然是大胡子的紫色袍子,那人已经不成人样,但衣袍还是完好无损,呵,不愧是修士服啊。 林自在让人扒了尸体上的紫袍,衣服上居然一点血迹也没有。她用棍子扒拉那人的腰间,并无储物袋,疑惑间,看到那人手指上戴着一个翠绿的扳指。 林自在拎着紫袍,丢给大胡子,“穿上吧!” 戒指却没给他,刚才随意地用意念扫了一下,就发现这戒指原来是个超大的储物空间。 第325章 姑娘你脸蛋怎么红了? 当然,这个超大,是相对于储物袋来说的。 储物戒指内,是个边长百米的立方体空间。 里面乱七八糟摆放着大量物品,很多都是林自在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武器、旗子、炉子,大大小小的各色金属块,无数的瓶瓶罐罐,无数装在玉石盒子里的草药、果实......以及一堆一寸宽三寸长的玉简。 她收回意念,将戒指塞到一个荷包里,挂在了腰间,根本没去想,为何自己能打开一个高阶修士的储物戒指。 曲队长说,“仙子,这怕不是驿丞说的,宰了小狼崽的那两人吧?” 林自在不能断定。但看两人体型高大,随身携带着斧头和大刀,不像是行商之人,倒像是专门在这条路上打劫的强盗。 大胡子穿上紫袍,上下看看,有些愣怔,但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杜氏递给他的大饼卷肉上去了。 接下来几天,大胡子一直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林自在极少去关注他,只是吃饭和夜宿时,大胡子过来缠着她,她才会应付几句,让他安静下来。 这天,她听到车队队尾有大胡子愤怒的喊声,原来是几个护卫在逗弄他,他们手里拿着一块烤肉,让大胡子学狗叫才给他吃,大胡子想吃那香喷喷的肉,就仰天学着狼王的模样嚎叫一声,吓得护卫腿都软了,生怕真的引来了狼,那护卫将烤肉丢到地上,骂骂咧咧走了,大胡子气得哇哇大叫。 护卫看到面无表情走过来的林自在,都有些心虚,行礼后赶紧走开。 大胡子追着在尘埃里打滚的烤肉,蹲下去捡,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时候,烤肉忽然不见了,他急得四下寻找,大叫起来。 林自在走到大胡子跟前,递给他一根烤香肠,“来,吃这个!” 烤肠上切着花刀,烤的微微焦脆,还有零零星星的白芝麻和辣椒面在上头,大胡子哈的一声,伸手抓过烤肠就咬,烫了嘴唇,赶紧吹了两下,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就被辣得嘶嘶哈哈地吐着气。 “好吃吗?”林自在拉着他上了最后一辆马车坐下。 “好吃!”又咬了一口,大脑袋还想亲昵地靠上林自在的肩膀,无奈身形差距太大,只得放弃。 “记住,不许随便吃别人给的食物,掉到地上的也不能捡来吃。” “记住了,阿娘!” “我不是你阿娘。” 大胡子停止咀嚼,“你是!” “真的不是。你看,我比你还小。” 大胡子发现这个事实,满脸惊恐,“那我阿娘呢!”嘴巴一撇,就要哭。 林自在摇摇头,“你知道你的名字吗?你住哪里,我帮你找阿娘。” 大胡子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捶了一下大脑袋,“我想不起来了。” “那你阿娘叫你什么?” 大胡子毫不犹豫地说:“阿娘叫我大宝。” “哦,那你几岁?” “我,我五岁。”忽然,大胡子愣怔了一下,烤肠掉到了地上,滚到了路边草丛,“我想起来了!” 林自在一惊,立即全神戒备。 “我想起来了。”大胡子泪流满面,张开大嘴哭喊着,口中烤肠残渣掉到紫袍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污渍,“我想起来了,我阿娘死了,我五岁,阿娘死了......” 能记起一点就好,林自在摸摸他毛茸茸的大脑袋,又递给他一串烤鱿鱼,大胡子立马不哭,吃起了香喷喷的烤鱿鱼,“阿...阿姐真好!” 第二天,林自在就安排大胡子坐在她和杜氏后面的马车上,跟两个小丫头同车。 他们很聊得来。 “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大胡子反问。 “我叫清风,她叫明月。” “我叫大宝。” “你几岁?” “你几岁?” “我马上就六岁了,明月五岁。” “我也五岁。” “你怎么那么高?你还有胡子!”清风揪他的胡子。 “我不知道。”大胡子向后躲开。 “我告诉你大宝,你不许管我家姑娘叫阿娘,她还不到十三岁,生不了你!” “哦,我知道,我阿娘死了。” “我阿娘也死了,阿爹也死了......明月的阿爹阿娘和哥哥也死了,对了,你也是我们姑娘捡来的,你签了身契吗?” ...... 林自在听着“三小只”和谐地聊天,嘴角不禁微微弯起。 由于她的关注,车队再无人轻慢大胡子。世间事就是这样,如果你发现有人轻慢你身边的人,一是他自己不够强大,二就是你不够强大,或者,你给了他人轻慢他的理由。 随后的路程,林自在每天都会和大胡子说一会儿话,又顺着他的思路问一些问题,大胡子有时会想起一些东西,但有用的很少。 这天,曲队长来报说,再有两三天路程就到长兴城了,他预备派人快马先头赶去,采购一些食材,然后在城东门与车队会和,完全不会耽误大队人马的行程。 林自在同意了。 她看着大胡子,犹豫着是否要带他去城里看大夫。 其实大胡子的身体很正常,应该还是脑子的问题。她治不好的病,长兴城的大夫一样也是治不好。 说是看大夫,其实就是她之前找的丢下大胡子的理由。 大胡子不笨,他的大脑似乎是新的,是空的,装进去什么就是什么,学得极快,她教“三小只”学算术,背童谣,大胡子从来都是一遍就会,清风和明月则要反复几次才行。 看着在车上打着呼噜睡觉的大胡子,林自在有预感,有一天他会彻底觉醒过来。 早想通了,她不会逃避。既然狠不下心来杀人,既然担心大胡子醒来要报复,那就多做些弥补措施吧,就像曲队长所说,这也算救命之恩了。 想起大胡子当日在玻璃上挤扁的鼻子,貌似也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修士,应该能做到有恩报恩吧,能吧? 林自在这样想着,摇醒大胡子,拿出一张千里飞行符,“大宝,你认识这个吗?” 大胡子眼睛一亮,又皱眉,抓耳挠腮,“哎呀刚想起来一点,没抓住,越抓越跑!抓不着了!哎呀呀!” 清风在一边问:“姑娘!我见过这个!” 林自在老脸一红。 “这是什么?”大胡子追问。 “这个能飞,那天姑娘还贴在我们和夫人腿上了。” “吃糕点!”林自在塞给清风一块点心,又顺手明月沾到脸蛋上的点心渣子扒拉掉,这孩子不爱说话,就爱吃东西。 说来惭愧,林自在之所以接受城主的护卫队,主要原因不是她不舍得那昂贵的飞行符,也不是对外说的杜氏恐高,而是,她不会使用飞行符! 对,就是的。 她自己画的符,多是平安符、招财符等触发符,又因画符时用了意念,即便是真言符隐身符,使用时也无须掐诀,所以,她想当然的认为赵赟能带着她飞,她就也能带着杜氏和俩小丫头飞。 当她把飞行符拍在四人腿上的时候,就尴尬了。 没有那一团白雾,没有任何动静,四人站了一分钟,明月咬着手指头,巴巴地仰头看着林自在。杜氏忽然说:“阿蘅,阿娘畏高,咱们坐马车去南阳好不好?” “......好。” 想到这里,林自在收起了飞行符。 清风最爱看她家姑娘一拍腰间就收走东西,她喜滋滋看着林自在,忽然惊奇地问,“姑娘,你脸蛋怎么红了?” “......精神焕发!”林自在咬牙回答。 **** 夜晚,住宿驿站。 住不下这多人,照例有护卫燃起篝火,住在驿站院中。 林自在带着“三小只”坐在篝火边,指着夜空繁星说:“每一颗闪亮的星星,都是一颗巨大的星球。有的星星,你看见的,或许是它几年前的样子,或许是千万年前的样子,或许它已经毁灭......”林自在喃喃说道,更像是自语。 “三小只”听不懂,大胡子问:“什么是星球?” “星球,就是由各种物质组成的巨型的球状天体,有的是全是气体,有的是一大块金子,有的像我们住的地球一样,什么都有,这些星球都有自己的轨道运行.....”林自在忽然不敢确定自己所在,是否地球,戛然收住了话头。 曲队长听到凑过来,“什么球?” “我们都住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上。”林自在跺跺脚,踩着地说。 “哈哈哈!”曲队长大笑,“地当然是平的!要是个球,人怎么站得住?” 大胡子也跟着点头。 夜空忽然划过两道蓝光,大胡子蹭地跳起来,指着蓝光,说不出话来,又回头看着林自在,最后焦急地捶捶自己的脑袋。 曲队长叹气说:“这些日子,天上总有这种光,红的绿的蓝的都有,还有人看到过紫色的,他们说是仙师在天上飞。” “使用飞行符是没有光芒的。” “他们说,都是高阶修士。几十年了,都没见过这么多高阶修士到咱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凡人小城。我还听说这些都是从东海、西漠和北境来的大修士,在附近几个城市找一个什么神秘的强大神念!” 第326章 你可算回来了! 林自在下意识看了大胡子一眼,难道他也是为了寻找强大神念才来到温阳的? 什么强大神念,莫非是指她醒来后下意识对这个世界的那次意念探查? 如果是的话,那天,她意念探查的时间不过是瞬息之间,一个正巧经过的筑基修士,准确找到赵家,毫不奇怪,但后面这些高阶修士,万里之远,居然也能找来,还真是不简单啊! 不过是一缕意念,至于这么紧张么? 大胡子一直仰头看着那两道蓝光消失的方向,脸上若有所思。 夜色渐深,林自在送大胡子回客房,她看着他,认真地说:“大宝,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什么,想要报仇,我希望你只针对我一人,不要牵连别人。” 大胡子懵懂看着她,“报仇?阿姐在说什么?” “你答应我!” 大胡子想了想,像是在记住这段话,然后认真点点头。 ****** 温阳到南阳,直线距离五千里,实际走起来,可不止这些。 马车颠簸,车队走走停停,有时路上打到野兔野鹿,还会停下来烧烤,遇到雨天,更是滞留驿站,加上期间杜氏还病了一场,所以车队一直走了近六个月,才到达南阳城。唉,这一来一回的用时,差距实在有些大。 一路上,车队除了遇过狼群,还遇到过蛇群、野猪,也遇到过山匪,总之,离南阳越近,麻烦就越多。 好在护卫队不负盛名,一路还算有惊无险。 小半年来,大胡子恢复了一些记忆,他有天忽然改口说自己不是五岁,而是八岁,又说自己姓周。只是经过青江,车马摆渡过江时,他乍然自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吓得哇哇大哭,差点没一头栽到河里去。 自此大胡子沉默了许多。 一路上,为不惹眼,林自在早将几车财物收入青杏空间,马车上除了装着吃食,就是坐着那些没有马匹的护卫,等到达南阳,林自在就只留下一辆马车,又给了护卫队一千两黄金,感谢他们一路护送,并建议他们在南阳带着货物回去,带到温阳可以小赚一笔,曲队长笑得见牙不见眼,推辞不过就收下了金子。 不管护卫队的去向,林自在又换了男装,自己驾车,拉着杜氏、大胡子、清风、明月和瘸腿老李头,从修仙者通道进入南阳城。 杜氏四人都有南阳开具的路引,但大胡子并没有,林自在刚想说他是自己的跟班,就见城门官盯了一眼大胡子的紫袍,恭敬地行礼说:“给仙师见礼了!” 大胡子白了他一眼,刚要开口,林自在连忙扯了他一下,他就闭嘴了。 马车朝灵宝轩而去,一路上林自在都想城门官的举动,她又看看大胡子的紫袍,深感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好想找个图书馆怎么办? 马车停在灵宝轩门外,迎门伙计小跑着过来,认出林自在后吃了一惊,“咦!” “哎!”林自在笑着答应,清风明月发出咯咯的笑声。 伙计气得鼓起嘴巴,一眼看到从车上跳下的大胡子,脸色大变,连连向店内打着手势,然后笑容满面地迎上去,“这位前辈,里面请,里面请!” 大胡子回头喊林自在,“阿姐!阿姐快走!” 伙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视线在大胡子和林自在脸上来回逡巡。 沈七已经大步从店内跑出,哈哈笑着,“阿蘅!你可算回来了!” 半年不见,林自在再见沈七,也觉得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拉着他去见杜氏,杜氏听说沈七曾经帮过女儿,立即对沈七产生巨大好感,上下不停地打量,还问人家,“你也是仙师?也是五灵根?”得知沈七就在这间灵宝轩工作,更加满意,笑眯眯一拍手,“好啊!真好!你阿爹阿娘呢,也在南阳?你家几口人?住在哪里?” 林自在咳了两次,都没停止住她的话头。 陆师叔从店内疾步走出,老远就向大胡子行礼说,“晚辈陆尘见过前辈!” 大胡子学着他的样子,也对他行礼说:“晚辈大宝见过前辈!” 陆师叔一个趔趄,眼前发黑,看着林自在,“这这......” “陆师叔认识他?” 陆师叔摇头,“并不认识,在下只是从这件法衣判断这位前辈的身份。” “他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修士,他失忆了,身份不详,请问陆师叔,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恢复记忆?” 陆师叔又摇头,疑惑地端详着大胡子的脸,“我灵宝轩有大梁国所有高阶修士的画像,可并无这人。莫非,他是凡人?不过是捡到一件法衣而已?”陆师叔越想越有道理,“我观他身上,竟是毫无灵力法力。” 听说灵宝轩还有高阶修士画像,林自在更加迫切的想找图书馆了。 沈七跟陆师叔请假,说要带林自在去租住的地方,陆师叔爽快应允了。 林自在和沈七坐在车轼上,一路说着话。 原来林自在走后不久,沈七就替她找到一个小院子,并花钱替她租下了,“院子离我家不远,附近邻居大半都是修士家属,离着小坊市也近,我去打听时,上一个租户正巧刚搬走,我当即就给租下了,就是没想到你耽搁这么久才回来。” “你这么笃定我会回来,就这么替我付钱?”林自在笑问。 “我自然是信你!” 林自在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谢谢!” “先让赵夫人看看院子,不满意我再找其他地方。” “好的。”林自在又问,“沈七,我想多看些书,要去哪里?” “如果是凡人的书,去书肆,或者书院即可。如果是关于修士的玉简,则要去玉华宗。” “南阳城没有吗?” “稍大些的修仙家族会有一些。” “那咱们这些修士,岂不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看不到?” “是啊,所以才有那么多修士,到宁可到玉华宗去做杂役的原因。” “你真的不想去玉华宗?” “暂时不会去。街坊有家儿子在玉华宗,做不完的杂事,根本没时间修炼,藏书阁的书也没资格接触,像我等这样的灵根,还是不要妄想太多的好。你知道,我是举家族之力才得以测试灵根,获得灵根证明的,自然要为家族效力,我的伯父是族长,他知道我灵根不佳,也不做我能筑基之想,现在只求我能为家族多赚钱,起码要把那二十灵石的测试费赚出来,呵呵。” “宗门不也有灵石和丹药发放?” “呵,我在宗门里不下山,家族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林自在恍然点头,这么务实的族长,不会是拿他父母挟制沈七吧? “我很幸运,陆师叔虽然不敢擅自给我讲解功法,但也告诉了我许多修仙界的规则,还赊了基础功法给我。我很知足了。”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说,“陆师叔说,我暂时还不能与你分享功法,原因他没说。” 林自在遗憾地点头,“没关系的。” 忽然沈七脸一红,犹豫一会儿还是说:“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阿爹阿娘让我过了十六岁,就,就成亲,最后找个修士,生下的孩子极有可能也身具灵根呢。” 第327章 拿来吧 林自在讶异地打量沈七一眼,赵赟为了修仙抛家舍业,沈七年纪轻轻却要成亲? 沈七被看得脸更红了,但还是看着林自在说:“我都想好了,多生几个孩子,总有灵根好一些的,到时候送他去宗门,家族总会兴旺起来的!” “嗯,我很理解你们的做法。”林自在点头赞同,“在温阳还好,若是在南阳,恐怕没有凡人不渴望成为具有灵根的人吧,毕竟仙凡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你知道吗?我阿爹带我去测试灵根那天,有对父子排在我前头,得知那孩子没有灵根时,那父亲绝望至极的眼神,给我印象太深了,那不是心疼灵石,而是家族跨越阶层的希望的破灭。呵呵,而我测出五灵根的时候,我阿爹,也差不多是那个眼神呢。” “你真的理解吗?”沈七眼睛发亮盯着她。 “我真的理解!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任谁都有些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承担,你看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哪个不是一边扮演各种角色,一边挣扎着做自己。” 沈七眼中的光似乎黯淡了。 林自在继续安慰,“只要我们不给别人造成困扰和伤害,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我也不打算进宗门,如果是三灵根我肯定要拼一拼,但现在,没必要了,人生不过百年,我只想弄到一部功法,自己慢慢修炼着,然后就在这南阳城里和我阿娘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 林自在说完这些,发现沈七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脸色都白了。 杜氏在车厢里叹了一口气。 ****** 沈七帮忙租下的,是个类似四合院格局的院子,位于南阳城西北区的中部,离着浑河坊市倒也不算太远。 小院子占地约有一亩,前后两进院子,青瓦红柱,雕花窗棂,院墙边还种着几株花树,难得的是还有一口水井。 第一进并不大,大门开在东南角,只有两间倒坐房,还有就是马厩,第二进有正房三间,带着小耳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地上铺着青石板,泛着温润的光泽。比起温阳甜水巷挤挤插插的小房子,不知好了多少! 沈七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给杜氏尽心介绍,“夫人,南阳城里,西北区是城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区,尤以五羊山为最,城主府和一些修仙家族都居住在山上,咱们这个区域,灵气差了不少,但胜在院子还算大,也规整,附近住户多半是修士家属,你放心,城内不许斗法,等闲也没有修士欺负凡人的事情发生,等收拾好了,我就带你们去附近坊市和街面去转转。” 杜氏高兴地点头,“好,好好!” 林自在在摸着围墙赞叹,“这围墙又高又坚固,很有安全感。” “那不过是土系法术,你学了也可以做到的。” “哦。沈七,在南阳城能租到这样的房子,不容易吧,让你费心了!” “是你们运气好,前头租户刚刚搬走半天,就让我赶上了。”沈七见林自在满意,也露出一丝笑容。 杜氏高兴地挨个屋子都转一圈,倒比住进城主赠送的大宅子还要高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前一宅子的仆役,现在只剩两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和一个瘸腿老头,杜氏看着一堆需要整理的行李,叫苦连天。 最后还是林自在和大胡子一起上阵,帮杜氏布置房间,看着女儿脑门沁出汗珠,杜氏一拍脑袋,“不过当了几天夫人,咋就狂妄起来了!” 说完撸起袖子,开始收拾行李。 需要搬动的大件,就由林自在收到空间,再拿到指定的地方,杜氏几个人都爱看林自在收拿物品,一个个喜滋滋跟着,大胡子更是炯炯有神地盯着看。 屋子分配好了,正房中间的大屋做花厅,杜氏住正房西边,清风睡在耳房听招呼,林自在住在东边,明月跟她住在东边耳房。 东厢房做了库房,西边是厨房和柴房。 大胡子再是小孩子心性,也毕竟是成人的外形,最初被安排到老李头旁边的倒坐房住着,不知为什么,老李头住在窄窄的房子里不觉如何,大胡子一进去,就很违和,最后,林自在做主,让他住到东厢第二间。 老李头平日里负责养马、看门和洒扫庭院,擦擦抹抹、整理衣服的活计由清风、明月来做,打水买柴是大胡子的活儿,剩下的,衣服可以送外头洗,饭也可以买来吃。 一个人不须工作就能好好生存,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任何一份赚钱的工作,都是需要身体和情绪付出的。林自在希望杜氏安心在家逍遥度日,但她还是想开一家食肆。 自打离开温阳,杜氏就没问起过一句赵赟。 前段时间的颓废,大概是过于沉浸在弃妇的角色中了。其实这四五年的寡妇生涯,虽然艰难,但她也充分感受到了家中没有男主人的自由。 林自在自然是支持她,说等看好了铺子就大干一场。 至于她自己,首要任务就是修炼,然后是赚钱。 比起末世,林自在对现在自由又奇幻的日子非常满意,能力虽小,但责任也少,不过是陪着杜氏,给她养老送终罢了。 ****** 一晃,林自在一家六口在南阳城一家住下一月有余。 她牢记那位板着脸的马姓女修说的话,没再去集市出售自己的符箓。她把沈七垫付的房租偿还了,这么大的院子,一年的租金是四个灵石,林自在忍不住又换算成黄金,心疼得咬牙切齿。 说来也怪,在灵宝轩她两百灵石付出去,也没觉得如何,回到杜氏身边,就什么都要换算成金子衡量了。 她给自己买了套修士服,修士服有些像明朝的锦衣卫服装,只是相对更简洁一些,在领口袖口和底边都绣着红色花纹,腰带更宽一些,绣着忍冬纹样,束上后,显得人更加英姿飒爽。 她还在陆师叔的介绍下,花十个灵石买了“修真简史”和“法术纲要”两枚玉简。 ——她终于会使用飞行符了。 沈七主动帮助杜氏寻到浑河坊市附近的一个铺面,开了个小食肆,大胡子闲来无事,总是跟在杜氏后头,说是帮忙看店,实则是专心吃东西去了。当然,林自在给他换上了普通凡人的麻布衣服,那件惹眼的紫袍子则被她收了起来。 南阳城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合起来约有四百多万,其中修仙者只有不到五万人,除去五羊山上的城主,绝大多数都是五灵根资质的修士,这些人集中住在西北区,凡人也可以居住在西北区,但前提必须是修士家属。 这四五万人,有人刻苦修炼,有人顺其自然。 林自在就是后者。 顺其自然,就是顺势而为,绝非躺平放弃。 林自在在搬家第二天,就到附近各家邻居送了点心,混了个脸熟,后面就极少打交道了,倒是杜氏,很快和邻居打成一片。 左邻住着一户人家,十几口人整天闹哄哄的,家中第三个女儿是修士,叫做韩珊瑚,十八岁,五灵根,也是不愿去宗门做杂役,而选择在城中修炼的。 韩珊瑚比林自在高了半个头还多,那日初见林自在就用眼角夹着林自在,“小妹妹,你引气入体了?” 林自在摇头。 “买不起功法?” 林自在点头。 韩珊瑚狠盯一眼林自在的储物袋,“有灵石先买储物袋,不买功法?” 林自在笑,“我实在喜欢这个小袋子。” “喜欢有个屁用,没引起入体,你也打不开储物袋!” 林自在一楞,心说,我打开了啊,连大胡子的也打开了呢。 韩珊瑚看她呆愣,拍拍她的肩膀,“我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介意。我也是为你好。” “你有功法吗,我给你灵石,借我看看。” “你用这个储物袋换吧,要不就给我一百灵石,我给你看十天。” “我只有五个灵石,你给我看一天吧。” “一天够什么,你又没开窍,根本记不住,更理解不了。” “我还没看过功法是什么样的呢,五个灵石看半天如何?” “不行!五个灵石最多就看两个时辰!” “那好吧!”林自在愉快地说。 #%¥……#&¥& 韩珊瑚有些凌乱,怎么肥四?怎么就变成五个灵石了呢? 林自在飞快从袖袋摸出五个灵石,拍在韩珊瑚手中,又摊开手,“拿来吧!” 第328章 引气入体 韩珊瑚看着手上的灵石,脑子飞速运转,自己可是足足攒了三年,才买下了这部入门功法,实在是不想就这么便宜这个外乡人。 可是她现在还差二十多枚灵石,就能买一个储物袋了。 要知道,修士服和储物袋都是修士标配,别人不说,可背地里都在取笑她呢。 “我就剩这五枚灵石了,要不还是算了吧。”林自在放下点心,转身就走。 “站住!”韩珊瑚暴喝一声,“你等着!”一阵风跑进屋子里,又一阵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玉简,小心放到林自在手中,“便宜你了!” “怎么看?”林自在把玩着玉简,大胡子的储物戒指里也有很多这样的玉简呢。 “就在这里看,不许带回家!”韩珊瑚指着自家回廊上的椅子说。 林自在还在摆弄着玉简。 韩珊瑚明白过来,嫌弃地说,“笨死了!喏,玉简一头大一头小,看出来了吗?” 林自在仔细看,还真是,这个玉简跟大臣上朝的笏板一样,有一头稍窄。 “用窄的这头,这样抵在印堂,凝心静气,就可以读出里面的内容了。”韩珊瑚说完就走,“我叫人给你端杯茶来。” 韩珊瑚躲在窗后,盯着这个新邻居看,见她正将玉简放在额头处一动不动,心里窃笑,当初她可是足足练了七天,才定下心来,阅读到玉简内容的。 她把灵石收好,轻哼了一声:当我是傻子呢,五枚灵石就想看功法! 想当年,她也打算和南街的方星海共用一部功法来着,可是那小子太不识抬举,明明看着一百灵石双眼放光,可就是不肯松口,那个沈七也不是东西,说什么赊来的功法不在他手上,呸!一个个还不都是怕她变厉害了,抢了他们的活计!不给她看功法不说,还笑眯眯劝她去玉华宗,说什么玉华宗的功法免费。谁不知道,大家都是五灵根的废柴资质,去了玉华宗就是忙不完的活计,做不完的任务,得了功法也得有时间练功啊! 韩珊瑚想起前几年,一家人没黑没白辛苦制作符纸和烟墨,就为了赚灵石给她买功法,禁不住都想掉眼泪。 她见回廊里那小丫头,放下了手,叹口气又把玉符放到额间,忍不住嗤笑:我攒了四年的灵石才买到的入门功法,你却想五枚灵石就拿到,看把你奸的! 回廊上,林自在没浪费一秒时间,玉石抵上印堂,稍一凝神,她就看清玉简内是个平面空间,竖版的繁体字从右至左排列,密密麻麻分成七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入门功法法诀,还不到三百字。后面六个部分,则是炼气初期、炼气中期、炼气后期、筑基初期、筑基中期和筑基后期的修炼要点,每段都是二三百字,内容精炼艰涩。 但林自在一遍就记住了,为了保险起见,又重新校对了一遍。 这才放下手,琢磨手中的玉简,她觉得这种刻录文字的方式,跟自己刻玉符其实是一个道理,不同之处就是一个是文字,一个是符文。 韩珊瑚从房间走出来,身后跟着她的几个姐妹,见她看着玉简发呆,韩珊瑚笑着说,“赵蘅,别着急,你得静心,静下心来,才能读出内容,里面的内容也不多,就是二百多字,使使劲,你就能背下来了。这样,你再给我十枚灵石,我就让你带回家看一整天!” 二百多字?明明是接近两千字。 但看韩珊瑚不似作伪的表情,林自在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把玉简放到回廊上的椅子上,“多谢韩道友,请收好玉符,我不看了,我得回家了。” “不看了?”韩珊瑚笑容更大,下巴一扬说:“那我可不退给你灵石!” “不用。”林自在跟她们姐妹几人笑笑,出了韩家。 韩珊瑚将她送到门口,“哎!你下回要试还来找我哈!” ****** 林自在住的这条巷子,叫做巨树巷,得名是因为巷子尽头有一株高约百米的大树,林自在不知这树的名字,只看这需要十几人才能合抱的树干,就心生敬畏。 巨树巷一共十三户人家,南边六户,北边七户,南边少的那户,自然是被巨树占了位置。 刚搬来第二天,林自在就挨家去拜访,送了点心,并特地去给巨树也浇了点水,围坐在树下聊天的邻居都哈哈地笑,说她礼节也太周到。 林自在笑而不语,她当年看着林秀娥就觉得敬畏,人活一世有那么多烦恼病痛,能活到九十几岁,不单要有好的基因和习惯,更要有坚毅平和的心态。如今看着这巨树,活了几百年的她一样为之敬畏。 她拿着水壶坐下来和邻居聊了几句,发现树干上有一种黑壳的小虫子爬来爬去,就顺手弹开了。邻居说,管它干啥,多的是呢! 巨树巷十三户人家,共有十五个修士,挨着大树旁边和北面的两家,各出了两个修士,是这巷子里数一数二过得好的人家。 住了一个多月,林自在只见了四五人,修士们平日都不在家中,其中约半数在玉华宗做外门弟子,余下的几人,不是出去赚钱了,就是去五羊山修炼了。 五羊山灵气比城中充裕,半山腰上有五栋十几层的高楼,里面各有近千间净室,是城中修士们最常去修炼的地方。 林自在在得到韩珊瑚功法的第二天,就去了五羊山净室练功,成功引气入体了。 当日,她上了五羊山,并不知道该进哪栋楼,看看五栋楼呈东南西北中的位置排列,就进了东面的大楼。 一进去,就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看上去就很精明的中年掌柜,正给一个一脸严肃的中年修士结账。忙完了,他笑着对林自在说,“仙子是第一次来吧,普通净室修炼一日,只需一枚灵石,若是打算长期闭关,一个月只需十枚灵石,半年只需五十枚灵石!” 倒也不贵,林自在出门打发赶车的老李头回家,回来就给了掌柜的交了一枚灵石。 掌柜的脸色带了点子失望,但还是满脸堆笑,“仙子,还要交十枚灵石的押金。” 林自在又拿出十枚灵石,掌柜的就交给一块玉牌,上面刻着木未甲寅,林自在看不懂,将玉符翻过去又看了一遍,然后探寻地看向掌柜。 掌柜说:“仙子,这木,就是咱们这木楼;未就是楼层,八楼;后面的甲寅,则是净室号码,仙子上了楼就能找到了。”说完伸手指向楼梯的方向。 林自在顺着楼梯往上走,到了五楼,遇到一个正下楼的伙计打扮的少年,林自在就拿着玉牌问他怎么走,顺手塞给他几颗灵珠,少年热情地转身带她爬上八楼,很快找到门牌上刻着甲寅的净室,又让她用玉牌在门牌上对一下,门就开了。 小伙计继续说:“仙子进门后,需将玉牌插在门内卡槽中,净室防护阵法才会启动,既可保证仙子的安全,又能隔绝外面声音。当仙子要离开时,只需取出玉牌即可。当然,玉牌取出,也意味着修炼结束,即便尚有剩余时间,掌柜的也不会给退钱了。” 林自在谢过伙计,就关上净室的门,插好玉牌,打量这间净室。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方方正正的小屋,一丈的边长,一个两尺见方的能透气却打不开的小窗子,还有一个破旧的蒲团,对了,屋角还有个小屏风,后面有个......马桶,显然是给尚未辟谷的修士预备的。 她仔细用意念在净室中查探一番,确定安全才从空间中拿出自己用惯的蒲团,和一个沙漏,盘膝坐下。 拿到功法当晚,她就仔细研读了一番,这入门功法与当日袁师傅所授内功心法大同小异,只是武当内功心法中,没有关于灵气的说法。 这次,与以往打坐不同,她不再一味放空或者按经脉运行功法,而是专心感受空气中的灵气,她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吸至膻中、丹田,直至手心脚底,同时放松身体,让全身毛孔都张开感受空气中的灵气。 其实,第一次来南阳时,她也偶尔打坐,只是出于小心,并不敢修炼,来了南阳几天,也没有修炼,她就怕自己一修炼,就弄出什么巨大动静,惹了麻烦。 呵呵,可惜她想多了,坐了两刻钟依然没有什么特殊感受。 眉毛一动,接着意念一动,她的手上各多出一个绿色的灵石来。 ——嘿!话说,这东西不就是给人吸的吗? 第329章 差生 接下来,她不再着意感受灵气,而是直接运行心法。 功法一运行,灵石内的灵气便顺着掌心进入身体,她禁不住就打了个激灵,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原来,灵气入体是这么舒服的感觉!仿佛全身细胞都在欢跳,都在欢唱! 运转一个周天后,手上灵石化成更小的珠子滚落在地,一股子麻酥酥的感觉自骶骨一路上升至百会,随即,空气种零零散散的灵气自百会进入身体。 这些灵气没有灵石那般充沛,但灵气逐渐自百会、鼻孔甚至皮肤毛孔争相进入身体的那种滋味,还是让她沉醉不已。她缓缓引导灵气运行四肢百骸,灵气涤荡着她的经脉络脉、血管血液、肌肉骨骼、五脏六腑......一遍一遍,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身周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旋,更多灵气自小窗涌入净室,加入气旋,源源不断。 当最后一粒沙流尽,沙漏发出轻轻的咔的一声,林自在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这么快,一天就过去了吗? 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林自在收起蒲团、沙漏和地上散落的灵珠,抽出卡槽中的玉符,打开净室的门,脚步轻快踩踏在地毯上,长长的走廊里安静至极,两边净室的门牌大半都闪着光,表明里面都又一名修士在修炼。 “为什么都说是苦修呢?”林自在边走边想,明明是很舒适。 忽然,“咕噜~”一声响起。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肚子空空如也。 但因灵气滋润,她并不觉得十分饥饿。 到一楼掌柜处结账,掌柜的笑容满面,“仙子慢走,欢迎再来!” 林自在一出门就看到自家马车停在不远处,老李头正坐在路边啃着面饼。 “老李叔,等了多久?” 老李头听到林自在的声音,立即站起,局促地说:“姑娘,我刚来,刚来。” 林自在一拍储物袋,实则从青杏空间拿出一个扁方的盒子来,把老李头吓了一跳。 林自在打开盒子,里面是孟繁西那一辈子去意大利旅游时买的那不勒斯披萨,“来,好东西要与人分享,老李叔,一起吃!我今天特别开心,也谢谢你在这里一直等着我。” 老李头连连摆手,不停倒退,更不敢与主人同吃。 林自在也不难为他,上了马车,吃了两角充满回忆的披萨。微酸微咸的芝士在舌齿间缠绵,混合着新鲜罗勒叶温和的辛辣,给她的好心情又加了两分。 她将盒子从车门递出,“老李叔!我吃不下了,你趁热吃了吧。” 老李头早被车厢里飘出的奇异香气诱惑直吞口水,见自家姑娘吃剩了,便乐呵呵接过,道声谢就大口吃了起来。 回到家中,杜氏打量离家一天的女儿,一根寒毛也没少,忽然说:“阿蘅哪里不一样了呢!” “有么?”林自在笑得开心。 杜氏认真地点头。 清风从旁跟着说:“有的!就是婢子嘴笨,说不出来!” “哼,你要是嘴笨,我就没长嘴了。”明月白了清风一眼,手上还捏着半个肉包子。 “你怎么没长嘴?这不正吃着包子吗?”清风不放过任何一次怼明月的机会。 明月憨厚嘴笨,她才说一句,对面清风一句说了十句,气得嘴巴噘了老高。 俩小丫头拌嘴,林自在也丝毫不以为忤,她现在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 灵气打开了林自在的新天地,她从此迷上了修炼。 引气入体就算是进入炼气一级了,她每日都按照功法中炼气初期的法诀修炼,隔上几天还会去五羊山修炼一次,逐渐感觉经脉灵气充盈,身体轻快灵活。她不仅在“法术纲要”中学会了几种常见符箓的使用法诀,还了解了许多常见丹药、草药、阵法和法器的知识。 只是,半年多修炼下来,她仍然没有感受到功法中所说的进阶的奇妙感觉。 沈七已是炼气二级,他告诉林自在,晋级是一种玄妙无比的滋味,无法描述,“我觉得,就像一下换了个新身体,脑子里也像是开了花。” 林自在有些羡慕他,“那你用了多久晋到二级?” 沈七有些不好意思,“我足足用了三年呢。不过你那么聪明,一定会很快!” 看林自在有些困扰的模样,又安慰她说:“我是稀里糊涂就晋了级的,陆师叔说咱们这样的五灵根,不比那些资质好的,要让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分别都达到晋级条件,才能晋级,差一种都不行!” 原来是这样! 林自在明白了,如果她是木系单灵根,只需吸收足够木灵气就可晋级,可现在,她五种灵根严重失调,除了木灵根,其余四种她都是5%的占比,修炼起来,自然更就困难。 她终于感觉到了民兵和正规军的巨大差距,修仙这件事,和中医、易经、武术一样,不是你勤奋就能学好的,关键时刻还是得有师父指导。 住在这南阳城,身边无数修仙者,可是人人对自己的修炼感悟讳莫如深,从不肯轻易交流,更别提指导了。 她想起了赵赟,这都一年多了,他还是没有一丝音讯。唉,如果他能指点一下,她或许会少走很多弯路的。 尽管如此,林自在还是没打算进入玉华宗,她不想再过那种被身份限制自由的日子了,上辈子一直穿军装,背负沉重责任,有荣誉,也有苦衷。 玉华宗那样的大门派,可想而知内里必然关系复杂,不但要做杂役,还要处理人际关系,还有,她也不想和赵赟在同一门派。 城中大半修士都有自知之明,极少纠结灵根一事,也少有过于执着于修炼的,大家都过着比门派修士轻松许多的俗世生活。 巨树巷前面的飞星巷,有个一头稀疏白发的老爷子,大约七八十岁吧,他总喜欢到巨树巷的大树下和人聊天。久了林自在也知道,他的父亲在玉华宗,是筑基中期的修士,他们家族人口众多,出了多位修士。他们家不仅把飞星巷一半的院子都买了下来,还在城中拥有多家铺面,城外更有许多的庄子。 老爷子虽是凡人,但他老爹和儿子都是修士,所以,修士家属们都顺着捧着他说话,老爷子身子硬朗,据说是吃过了仙丹的,他每日都乐乐呵呵,过着受人尊崇的逍遥日子。 虽然现在是差生,但林自在还挺喜欢这样日子的,她给自己的要求就是,像以前一样,活到96岁,就算赢。中间这些岁月,尽可能的多学些从前没接触过的知识,知识能增加她的安全感。 至于晋级,顺其自然就行。 在南阳生活成本比温阳高了很多,但只要不涉及修士用品,一点金银,对于林自在来说都不是问题。 杜氏的食肆,也走上了正轨。 最初她雇佣了一个女厨子,教会她炒菜,也教了她做木须柿子和麻辣豆腐,可是一个月后,那女厨子就被人挖了墙角。 气得杜氏干脆亲自掌灶,不雇厨子了。 林自在看她辛苦,就联系了城外一个庄子,专门种植辣椒和西红柿,派老李头去做监工,改让大胡子赶车。 南阳的气候四季如春,十分适合种植,加上林自在偶尔去照顾一下,辣椒两个多月后就开始有了收成,西红柿也在四个月后就成熟了。 此时,南阳城已经有很多食肆开始经营炒菜,林自在就让杜氏又雇了厨子,增加了在食肆出售干辣椒和西红柿,同时赠送菜品方子,虽然价格很高,但购者如云。 这样,杜氏不再操劳,收入也增加了。 至于买家回去是否研究种植,那就不是林自在能控制的了,她也没打算控制。 大不了明年再把土豆种出来就是,土豆的产量高,吃法多,又够杜氏忙活一阵子的了。 **** 林自在让大胡子给她赶车,是有一点点忐忑的,她也怕某一天大胡子赶着赶着车,忽然一摔马鞭,“大胆!竟然让我一个结丹(元婴)修士给你这等蝼蚁赶车!” 她对大胡子说:“大宝,你的储物袋一直放在我这里,你现在迷迷糊糊的打不开,我也打不开,怎么办,你天天吃得那么多,只好让你给我赶车了。” 大胡子听懂了,认真点头答应。 她带大胡子去五羊山净室待过一天,让他盘膝就盘膝,他挠着头发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自己十岁的时候,测出了灵根。 林自在忙问,你是什么灵根,你怎么修炼? 大胡子使劲薅头发,“我抓不住,想不起来!” 林自在连忙阻止他,不敢让他继续回忆。 这天,林自在让大胡子把车赶到城外人烟稀少处,就在自己和大胡子腿上各拍了张千里飞行符。 一团白雾升腾(该说不说,仪式感很强),两人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林自在对于这种飞行方式是很抵触的,觉得比不带头盔骑摩托还要冒险几分。 大胡子并不畏高,兴奋得嗷嗷叫。 更关键的是他一飞起,就习惯性的挥手布置了一个防护罩,看得林自在直咋舌,问他是怎么弄出来的,他又张口结舌了。 第330章 小黑虫 “大宝,飞起来好玩不?” “好玩!” “你以前飞过吗?” “没有。” “等下飞翔的时候,你要努力想一想。” 大胡子不解看她,“想什么?” 林自在叹息:想什么,想屁吃!算了,我居然指望你能清醒,好给我些指导! 于是不再追问,而是对他竖起大拇指,“一点风都没有,大宝可真厉害!” 大胡子有些害羞地笑了,眼神里还带点迷惘。 千里飞行符,自然要飞足千里,林自在算计着距离,向着北面飞去。 南阳城向南,是玉华宗地界,她不敢轻易冒犯,北面却是走过两次,较为熟悉。 飞了百十公里,林自在就有点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了,与上次赵赟稳稳带飞不同,大胡子不一会儿就掌握主动权,拉着林自在,飞得雄赳赳的,还做出各种惊险动作,吓得林自在直尖叫。 但这份惊险,也增添了飞行的乐趣,林自在倒不反感。 只是大胡子不知为何,几次总去撕飞行符,林自在吃不准他现在是否能御气,于是威胁他如果不听话,明天就不给吃烤鱿鱼了,这才好歹拦住了他。 接下来是林自在掌控飞行方向和速度,她要尽量熟悉这种飞行方式,毕竟以她的资质,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御气,无法离开飞行符的。 忽然远方一道流光闪现,转瞬飞至,林自在顿时有些紧张,比刚学开车与人会车时还要紧张。 她选择老老实实减速,然后拉着大胡子立在一边,丝毫不敢使用意念,只在一闪而过的白光中看到一角青色袍子。 自打灵气入体后,林自在也能切身感受到修士的威压了,准确说并不是威压,威压是来自神念的碾压,她感受到的灵气,是对方比自己储存了更多的灵力。 这道白光掠过时,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的灵力压力,却连目光都不敢落实了在那人背上,还是少惹麻烦吧。 今天,浪费了两张飞行符,对大胡子的记忆恢复并没什么实质作用,林自在决定短期内也不刺激他了。 *** 林自在的左邻是韩珊瑚,一家人主要以制作符纸为生,巷子口七十多岁的单秋风则是以画符卖符为收入来源,两家来往密切,合作很是愉快。 单秋风看上去也就四十岁,他的妻子是凡人,与他年龄相仿,看上去也就五十多岁,听说也是吃过仙丹的。 与单家对门的马天宝三十多岁,一妻三妾十娃,加上男女仆人,二十几口人把小院子塞得满满的,整日不是大的喊就是小的哭,隔着几个院子林自在都能听得到。 可惜马家十个孩子没一个有灵根的。林自在想不明白,想生有灵根的娃,直接找个女修不就得了。 对比来说,林自在对单秋风的印象要好得多,单妻生了四个女儿,单秋风却没有纳妾,守着老妻一直安稳度日。听说他好像有个外孙是五灵根,如今也住在西北区。 林自在的右舍是个叫成曜阳的修士,日常靠着用飞行符和储物袋去收购东海海鲜、珍珠、贝壳到南阳为生。 成曜阳将近三十岁的样子,十分精明,他妻子是个凡人,长得极美,他们育有一对可爱的儿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林自在很好奇,卖这些凡人用的东西能赚到灵石吗?这么想着,再次遇到成曜阳的时候,就随口问了出来。 成曜阳嘿嘿地笑,“不瞒道友,我卡在炼气二级四五年无法寸进,丹药也吃了,聚灵阵也用了,把家底掏空了,也还是今天这副样子。唉,不比道友有父亲在大宗门,我没有家族根基,就只能在这俗世红尘混吃等死了,什么灵石不灵石的,赚几两银子养活妻儿罢了。” 杜氏早就跟她说过,这个姓成的话,十句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让她别和他打交道。现在看,还真是。 说不赚灵石,林自在是不信的,莫说房租要交灵石,就说每次高来高去的飞行符都是不小的一笔支出。大概他是怕她觊觎赚钱法子,不肯实话吧。 修士之间这么想,倒也正常。 林自在这半年频繁去五羊山修炼,把马姓女修给的灵石都用得差不多了,她的确是打算赚点灵石了,但绝没打算窥探人家私密,不过是好奇问一句罢了。 她笑着应付两句,“都不容易,不容易。”转去巨树下寻杜氏了。 傍晚时分的巨树巷十分安逸,邻居们喜欢带点活计到巨树下聊天说八卦,飞星巷姓高的老爷子照例又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孙子。 林自在过来,大家都起身跟她打招呼,高老爷子也欲起身,林自在连忙快走几步,按住他,“您老坐着!各位高邻都别多礼,大家继续聊天,我是来帮我阿娘串辣椒的。” 大家都哈哈地笑,说杜氏有个孝顺女儿,杜氏满脸是笑,推着林自在的手,“去去,哪就用你了,我这闲着也是闲着,一边听高老爷子讲古,一边把活儿就干了,你去玩吧。” 林自在笑嘻嘻坐在巨树破土而出的虬结树根上,却被杜氏拉住,把自己的小马扎给她,“树上有黑虫,坐阿娘的马扎。” 林自在又把马扎推回去,绕着巨树走了一圈。 巨树远看苍劲挺拔,近看却有老态龙钟的感觉,背阴一面的树根处长满青苔,树皮更是已经皱裂,无数小黑虫正在往树干里钻,黑虫黝黑发亮,没有米粒大,却能钻进树皮内,吸食巨树枝干的汁液,林自在直看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保养得宜的高老爷子坐在树下,对着林自在作势拱手,“小仙子,我跟你说,我刚才正给大伙儿讲当年去北境的经历,那北境!别提多冷了!当时我阿爹就穿着一件修士服,丝毫不惧风雪,我就怂了,穿了大毛衣裳还是牙齿打战,哈哈哈哈......” 林自在很捧场地跟着笑几声,高老爷子讲得更加来劲了,“北境凡人城市附近有巨熊,大白熊站起来足有两人高,一掌拍下去......” 林自在坐在高老爷子孙子让出的小凳子上,环看四周邻居都是凡人,就分出细细一缕意念,不动声色将树上的黑虫一个个收入空间,收得多了,看一眼空间,密密麻麻的一堆,觉得恶心,干脆找了个空的油桶来装。 就这样,她一边听高老爷子讲古,一边用意念捉虫,到日落掌灯时分,大家渐渐都回家了,高老爷子也带着孙子走了。 空间大油桶里,黑虫已经积了半尺高度。 林自在落在最后,拍拍树干,“难为你了,大树。”这些小黑虫不吃树叶,专门吸取树干汁液,这样大的数量,对巨树的伤害肯定不小。 忽然,抚在树干上的手掌感受到一阵悸动。 林自在一怔,随即大喜。 以往不论是双峰山还是大赫山,她都喜欢和山上的大树交流,不过那都是用意念,如今却是第一次以身体感受大树的能量。 许是自己木灵根占了八成的缘故吧,林自在对木灵气尤其敏感,大树的能量虽然不是灵气,但刚刚能量输送过来那一瞬间,使她很舒畅。 万物有灵,万物有能! 林自在相信刚才是巨树在向她道谢。 “你好好的,我会帮你。”林自在又拍拍巨树嶙峋的树皮。 “阿蘅,快回家了!”杜氏回头喊她。 林自在应声跟了上去。 抬步那一瞬,她似乎感觉到了巨树的失落。 走到家门口,回望巨树,今夜无月,巨树融在黑暗中,静默无声,带着那么一丝可怜巴巴的意味。 当晚,林自在没有修炼,她将意念探到巨树上,自下而上,仔细探查了两遍,终于在地下找到小黑虫的巨大洞穴。 原来,树根上有更多的黑虫! 树也是有知觉的,它该是多么痛苦和无奈! 林自在用意念将黑虫老巢先端了,又将意念分成百份,迅速把扎进树干里的黑虫捉出,继而,又尝试着将意念分成千份,同时捉虫。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意念消耗很大,一个时辰后,林自在停止捉虫,收回意念时,她又感受到了巨树的感激和依恋,树叶微微抖动着,一股股能量滋养着分成细缕的意念。 接连三天夜晚,林自在都抽出一个时辰时间替巨树捉虫,到第三天晚上,她已经能将意念分成万份同时使用,每一片树叶背面她都细致地没有放过。她将空间里存放的火山灰填补了地下虫穴的空洞,又给巨树浇了些存下的太极空间的白水。 巨树连树干都是颤抖的,愉悦感激的情绪顺着林自在的意念传导过来。 林自在瞥了一眼空间两个油桶,将之放到远远的角落,长舒一口气,美美地睡去。 第二天清早,她听到沈七在问大胡子,“大宝你这么一大早就吃烤鱿鱼?你姐姐起了吗?” 林自在这才想起,差点忘了和沈七约好的事情。 第331章 你不是挺会赚钱的? “沈七哥,你好早啊!”林自在出门见到一身修士服的沈七,玉树临风地站在院中,杜氏正满意地打量着他。 “呵呵。我今天休班,可以陪你去见陆师叔,还可以陪你去坊市!”沈七笑着说。 林自在之前说过想买关于制符的玉简,沈七就记在了心上,昨天特地来说,陆师叔请她今天去灵宝轩谈一下,她当即答应,只是没想到沈七来得这么早。 清风和明月抬着食盒从街上回来,一见大胡子在吃烤鱿鱼就都撅起嘴巴,林自在接过食盒,把八宝粥、炊饼、馄饨、汤饼等吃食都拿出来,邀请沈七一起再吃点,沈七连连摆手,说自己吃过了,“邻居都在说巨树的黑虫一夜之间全消失了,我去看看,你慢慢吃。” 大胡子爱吃肉,呼噜呼噜把一大碗馄饨都吃完了,又继续吃烤鱿鱼。 杜氏发愁,“这个大宝就爱吃肉,我真是养不起他。”然后又摇头,“还不爱洗头洗澡,昨天我按着他吱哇乱叫地把头发洗了,洗澡却不能了,结果,人家就在桶里沾了沾水,就出来了。” 林自在哈哈笑,“大宝其实也是个爱干净的好孩子,回头姐姐学个清洁术,咻一下就干干净净了。哎哎,那好像是昨晚剩的鱿鱼,凉了不好吃了,来吃个炊饼!” 大胡子摇头,“凉了也比炊饼好吃!” “来来,夹在炊饼中间吃。” 早饭后,大胡子赶着马车,将杜氏送到食肆后,又向灵宝轩而去。 灵宝轩也才开板不久,客人还不多,陆师叔端坐在桌子后面,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扑克脸,明明知道林自在今天要来,见了她却还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林自在笑着和他行礼,“见过陆师叔!” 陆师叔嗯了一声,隔着桌子上下打量她,“手拿来,我看看!” 林自在知道他想摸脉,了解自己的修炼进程,故意一下跳开,“不给!手给你拿去我岂不是残废了!” 陆师叔气笑了,“那几个猴子求我给看我都懒得看,你还矫情上了!” “你们这里还有猴子?”林自在装疯卖傻。 “我我!”沈七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后赔笑低声说:“陆师叔,阿蘅刚自凡人城市过来,习惯了男女授受不亲......” 陆师叔对他挥手,“去去去!” 沈七连忙退后,还不忘给林自在使眼色。 “沈七说你要买术法的玉简,我才打算给你摸一下脉,看你基础打的如何了,不到炼气中期,经脉中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像样的法术,沈七还没学,你急个什么劲?” “我不急,不急,就是问问,好提前攒钱。”林自在打着哈哈,她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 “嗯。知道上进就还算好。”陆师叔点点头,“不过别学那些急功近利的,早早就学些假模假式的法术,急急忙忙跑去给商队做护法赚灵石去了。” 林自在心说,不赚灵石怎么活啊! 陆师叔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稳扎稳打,把炼气一级的基础打牢,一步一个脚印,急什么,练到筑基也不过是和我一样每天坐在这里罢了!” 林自在乐了,“是!” “走吧。”陆师叔赶人了。 “是这样,陆师叔,我想问问,贵店都收购哪些灵草、灵符和矿石?” “拿来我看看。” 林自在将当年在米国收取的矿石拿了几块出来。 陆师叔凝神看了片刻,摇摇头,“我从未见过这些矿石,也不知如何提炼,你如果愿意,就把它留下,我改日回宗门,找熏日峰的师兄问问。不过,你也不必做太多期待。” 林自在点点头。 “我灵宝轩在南阳城只是一个小分部,城中都是低阶修士,所需物品左不过就是那几样。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宗门内万宝阁等大店铺,几个坊市也有修士去南部森林带回的各种奇宝和妖兽,四大宗门更是每年都有各种级别的交流坊市。” 看林自在有些遗憾的表情,陆师叔又笑说:“今年年底,宗门大招,不若你和沈七都去报名试一试,进了宗门,什么功法术法,什么奇宝奇石,都可以得到。” 林自在也笑,“我的资质,恐怕去了也是白去。”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不行,万一招上了呢!” 林自在觉得他的语气就是“万一招考的人瞎呢!”,但陆师叔看林自在又补了一句,“赵蘅,你不属于这里!” 林自在吓了一跳,惊异地看着陆师叔,你这也太厉害了吧!同时,她也暗中做好了防备。 “你退什么退?你别跟我说你要照顾你阿娘,也别说什么杂役不杂役的,那都是那些被淘汰回来的人的托辞,只有你和沈七那样的傻子才会信!另外,即便真的在宗门做杂役,也好过在南阳蹉跎,你可不要学那些人贪恋一时自在,任你最好的时光消磨在每天的柴米油盐里!”说完,陆师叔狠狠盯了沈七一眼。 沈七老老实实低头听训。 林自在也听进去了一些。自古法不轻传,道不贱卖,想轻轻松松就得到修仙功法术法自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一直和杜氏在温阳城生活也就罢了,如今到了仙凡混居的南阳,她期望的那种简单开个食肆度日的生活已经不现实了。 林自在习惯了看书,习惯了学习新知识新本领,那是她的安全感来源。可是,这个世界,处处是讳莫如深,人人都敝帚自珍,她如今根本找不到熟悉修仙界的途径。 难道真要去宗门做杂役吗?大长公主表示很不愿意。 大胡子从门口闯进来,伙计在后面拉扯他,被他一甩老远,“阿姐!我渴!” 林自在连忙跟陆师叔道歉,“失礼了,我们这就告辞。” 陆师叔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快上茶!” 沈七立即去端茶。 陆师叔双眼紧紧盯着大胡子,抱拳一礼,“敢问......” 不等他问完,大胡子已经不耐烦,拉着林自在就出了灵宝轩,“阿姐,你说只看一会儿,这都过了好几会儿了,咱们去坊市吧,大宝饿了,想吃桥边阿婆的煎白肠!” 林自在只来得及回头抱歉地对陆师叔笑笑,就被大胡子拉出了灵宝轩。 等沈七追到浑河坊市附近,就看到林自在和大胡子坐在浑河桥边一个摊位边吃东西。准确说是大胡子在吃东西,他实在太能吃了,吃完又很快就饿。 “阿蘅,你们怎么跑了,陆师叔还要问问大宝的事情呢。”沈七跑得急,有点气喘。 “陆师叔认识大宝?” 沈七摇摇头,“我告诉他,大宝是你在路上捡到的,他就连连摇头,说看错了,不过又一直说太像了太像了。” “像谁?” “他不说。” 沈七问不出来,林自在不认为自己就能问出来,也不纠结,催促大胡子赶紧吃完,就去坊市买了瓶补灵丹。 沈七也买了一瓶,“这里几个买丹药的,就数这位周道友的最好,灵气充沛,比咱们直接使用灵石好上很多,我特地请他留了两瓶的,否则根本买不到。” 林自在收起补灵丹,这个小瓶子里只有六粒丹药,售价四枚灵石,买完丹药,她的储物袋粒,只剩下八枚灵石了。 她颠颠储物袋,对沈七说:“我没钱了。” 沈七大惊,“没灵石了?半年就花去了三百枚?” 林自在耸耸肩,这么多年,她一直没缺过钱,也大手大脚惯了,却从未认真想过如何赚钱。没想到来到大梁,成了修士,空间里的金银都变得微不足道了,修仙四要素财侣法地,她居然一个都不占。 沈七恨铁不成钢,“怪不得我妹妹说你总去五羊山,是不是还拿来直接修炼了?晋升到二级了吗?” 林自在摇头。 沈七嗐了一声,拍着大腿,“你啊你!” 林自在看他像个小老头,忍不住笑,“你急什么,灵石不就是给人花用的?” 沈七愁苦地看着林自在,一脸我真养不起你的表情,肉疼地把手里的灵石递过去,“我这里还有二十枚灵石,你拿去用吧,是不是该交房租了?” 林自在推回他的手,“你说,我阿爹是个商人,我阿娘也挺会经营的,我咋就不善于赚钱呢!” “你不是挺会赚钱的?”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地说。 第332章 若昏真君? “你不是挺会赚钱的?”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地说。 林自在一回头,看到那日给了她五百灵石的马姓女修正站在身后两丈处,林自在心中暗暗叫苦,却立刻恭敬行礼,“前辈好久不见。” “乱七八糟!”马女修慢慢走到林自在跟前。这次知道收敛身上的威压气场了,来往的修士凡人都行走自如,她依旧不满意林自在的称呼和表现,“你还在出售凡人符箓?” “并没有。当日前辈吩咐过后,晚辈就再未摆摊了。” “哼。”女修看看林自在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丹药瓶,“别光想着赚钱,也少吃那些劣质丹药!安心打基础才是,不过十几岁,你急个什么?” “是。”林自在垂手听训。 “两个月后宗门招收新弟子,你且去报名就是。” “啊?”林自在愕然抬头。 “啊什么啊?”女修皱眉,心里还是有些嫌弃这小丫头的资质,“我试过你画的符箓,以凡人之力画符,能有那样的威力,实属不易。” 她当日一眼看出这符箓与宗门统一规制的符箓不同,也算是出于好心吧,提醒她不许再出售符箓,以防符箓达不到应有效力,被人找来算账。这半年来,她一直在焱离森林执行任务,期间试着使用了几张符箓,发现效力居然很是不错,她开始重新对这个小丫头产生了兴趣,所以任务一结束,就再次寻机来了南阳城。 “不不,前辈......”遭到表扬的林自在有点慌了。 “怎么?莫非你也和那些贪生怕死之徒一样,不愿入宗门承担守护南疆之责?”女修本就是板着脸,此刻声音提高,脸色更加难看,“上天赋予你灵根,自然要你承担相应责任!” 最后一句说得铿锵有力,但林自在还在消化她前一句话,女修神色一凛,说:“当日,你不是百般恳求,让我和姜婉儿收下你吗?现在我答应你,给你阿娘在五羊山买个宅子,再给她一瓶凡人可用的丹药,够不够?” 林自在硬着头皮拒绝,“呃,晚辈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资质低下,又心思愚钝,实在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去碰运气。”即便进入宗门,她也不想给马女修做弟子,这人的刻板劲儿跟林秀娥有得一拼,她只想离这人越远越好。 “碰运气!”女修生气了,“呵,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用你碰运气!原来,你那日是成心戏耍于我!”说完周身威压一变,附近几个修士和凡人,包括沈七都不受控制地跪伏在地,浑身打颤。 林自在感受一股能量自女修向着自己汹涌袭来,带着熊熊怒火,誓要将自己压服在地。 她不敢轻易释放意念,正犹豫着是否也要瘫倒,就见大胡子一步跨到她前边,发出一声语气和声调一模一样的“哼”来,顿时,沈七和附近之人都立刻停止了打颤,不过还是不敢起身就是了。 林自在喜忧参半地看着他,“大宝,你....”你清醒了? 女修更是神色大变,她实是没料到小小坊市居然有人能压住她的神念,她反复确认地看着大胡子,最后微微躬身,试探地叫了声,“若昏真君?......” 大胡子却不理她,回头说:“阿姐别怕,大宝保护你!” 女修又对大胡子行礼,“是晚辈有眼无珠,得罪了这位......小友,还请真君恕罪!” 林自在从大胡子身后走出,“她叫你若昏真君?” 大宝迷茫地摇摇头,“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一转身又揉着肚子说:“阿姐我要吃烤鸡皮!” 林自在看女修脸色极为难看,却仍不敢发作,也顾不上再研究名字的事情,连忙跟她行礼告辞,牵着大胡子就走,沈七也跌跌撞撞跟上。 一地的修士和凡人从地上爬起,有个摊主唏嘘着,“吓死我了......” 马女修看着三人背影好久,最后回神,一甩袖子,快步离开了坊市。 **** 林自在带着大胡子去买了一份烤鸡皮,大胡子一边赶车一边咔嚓咔嚓地嚼着脆脆的鸡皮,林自在一路留神观察,疑心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但大胡子还和从前一样,食欲好得不得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一吃,还阿姐长阿姐短地叫个不停。 沈七则一副恹恹的样子,快到巨树巷的时候,他对林自在说:“阿蘅,那位女真人让你去报名,就是要收你做入门弟子的意思,那不是外门杂役,也不是外门弟子,而是内门!内门弟子啊!多少人梦寐以求,你为何要拒绝?” “我不喜欢她。”林自在想都没想回答说。 “啊?”沈七张大嘴,实在不能理解。若有这样一个高阶修士肯收他入门,指点他的修炼,就算每日挨打受骂,他也是肯的。 “我也不喜欢她!”大胡子勒了缰绳,将马车停下,对沈七喊:“下车!你到了!” 沈七只好跳下马车,看着车窗里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掌来,摆了摆又缩回去,无奈地叹气,走进家门。 五姐坐在院子里绣红盖头,她就快出嫁了,每天忙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嫁衣嫁妆,见他进门,笑着说:“阿弟,又跟杜仙子出去了?” “嗯。”沈七关上大门,脚步有些沉重。 阿蘅被结丹期真人看重,要收为弟子,而自己连宗门考核都过不去。 他越想越沮丧,到厨房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半瓢凉水。 五姐叹口气,阿爹阿娘生了四个孩子,只有阿弟自己是有灵根的,伯父一直拿着测灵根的二十灵石说事,拿长辈身份压制阿弟,借着阿弟修士的名头做生意,还一直想尽快让他成亲生子。她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她比谁都希望阿弟可以出人头地,可阿弟的资质真的很一般,若不是得了陆师叔的欢心,恐怕到今天都买不起功法。 如今阿弟看上杜仙子了,她比谁都高兴,若是阿弟和杜仙子生出几个具有灵根的孩子,沈家就彻底翻身了,自己在婆家也可以稳稳立足。 可看杜仙子年龄太小,一脸懵懂无知,阿弟却像个单相思的傻子,一到休班日就去人家献殷勤。今天怕是又受打击了。 那边,林自在下车,让大胡子把马车从西南侧门直接赶到马厩,她自己从大门进入,一进去,就感觉到家中气氛异常,担心杜氏,连忙急走几步,绕过影壁就见明月蹲在二门外,扒拉着地上的小石子,看到她回来,一下跳起来,压低声音说:“姑娘姑娘!仙师回来了!” “他?” 林自在皱眉,摸了一下明月的头顶,表示自己知道了。 进了二门,就见赵赟正坐在她平日晒太阳常坐的石凳上,却不见杜氏的踪影,想来还在食肆忙碌。 林自在站在门口,微微歪头看着赵赟,不禁又想起他那日急匆匆离开客栈的情景,她不说话,她想看赵赟怎么说。 第333章 他是什么人 赵赟早听见明月喊姑娘,他忽然有些如坐针毡。 果然,女儿出现在门口时,也不打招呼,而是以不善的眼神斜眼看着他。 这孩子!被她阿娘宠得目无尊长,见到阿爹都不知道来拜见! 赵赟很想板脸训斥女儿几句,但不知为何,嗓子忽然干得厉害,张张嘴,最终清清嗓子,讪笑,“阿、蘅回来了?” 林自在依然不出声,也不动。 如果当日被丢在客栈的是原主赵蘅,他今天还能看到女儿吗? 唉,这个女儿就是来讨债的! 赵赟认命地站起身来,走向林自在,“怎么不进来?阿爹等你半天了......”看清女儿冷冰冰的眼神,他心虚地解释,“呃,那个,阿爹那日刚出北城门,就被宗门师叔拦下,匆匆去了焱离森林,直到昨日才执行完任务回来。” 看林自在不说话,他又左右四顾说:“阿爹的阿蘅可真厉害,居然一个人就把你阿娘接了过来,还租了这么好的院落。” “在哪儿呢!”大门一响,杜氏风风火火冲进来,几步就到了二门,看了一眼,气喘吁吁地胡乱抓到一把扫帚,抡起就朝着赵赟拍去。 “天杀的你还敢回来!我打死你!管你仙师狗师,我要打死你个没心没肝的负心汉......”杜氏有点癫狂地挥着扫帚,没头没脸打着赵赟。 “哎哎!丽娘!”赵赟抱着头,四处躲避,“丽娘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我真的托人照顾阿蘅了!只是,只是没想到他也被派到了焱离前线,啊!啊!是真的!今年妖兽特别多,啊啊!好多同门都死在了森林里,我也差点丧命呐!” 杜氏住了手,胸膛起伏,满脸都是眼泪,控诉地看着赵赟,“赵赟!你既已做了仙师,我也放你去求长生了!你何苦一再打扰我和阿蘅,让我们不得安生?” 赵赟愣愣地站住,为何别人家有个仙师都会欢天喜地,自家娘子却从头到尾哭哭啼啼。 他带点怒气地重新坐回石桌边,“年底宗门大招,阿蘅必须去报名!” 杜氏扑过去撕打他,“天杀的,你也说了,那个什么森林里有妖兽,你自己都差点死了,还要女儿那狗屁宗门犯险?你!你直接拿把刀子扎我心上算了....”杜氏扯着赵赟的脖领子来回摇晃,“赵赟,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你杀了我算了......呜呜呜......” 大胡子听到吵闹声,站在二门口向里面张望,清风给他低声解惑,“那位仙师就是咱们姑娘的阿爹,夫人说他嫌弃姑娘灵根太多,测完灵根当日就把她一人丢下跑了,这不,正教训呢!” 大胡子听了点点头,“看我来帮夫人!” 说完大步过去,捡起地上的扫帚,抡圆了照着赵赟的头上拍去。 赵赟好容易挣脱杜氏的魔爪,刚刚坐定,就见一个铁塔一样的大胡子老头举着扫帚冲过来,心中大怒,立即释放神念,准备直接将这人压服在地。 谁知,这老头竟然不受他炼气五级神念的压制,直接冲过来将扫帚拍下,幸亏他及时偏头,扫帚只打在右肩。 杜氏大叫一声,顾不得男女大防,死死抱住大胡子的胳膊,“大宝住手,大宝听话!” 赵赟闷哼一声,他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咒骂一声,左手立即布置了一个防护罩,却后退两步,本能地觉得自己不是对手。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大胡子:这身体已经经历了五次灵气大洗伐,怎的还经不起一个凡人的击打?这个其貌不扬的大胡子居然比那焱离森林的二阶飞天熊还要力大! 大胡子莫名其妙看了杜氏一眼,又扫了面无表情的林自在一眼,甩开杜氏,摔了扫帚,又丢下一句“没意思!”,大步走了。 杜氏哭着走近赵赟,“该!让你不好好照顾阿蘅,该!......打到哪里了?疼不疼啊?” 赵赟气恼地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他是什么人?” “他叫大宝,是来南阳的路上,阿蘅捡到的。” “赶出去!” “这......”杜氏为难地回头看林自在。 忽然,叩叩,传来两声叩门声,声音不大,却在一片嘈杂中清晰可闻。 清风看了林自在一眼,小跑着过去开门,一会儿,引着两人进来了。 一脸怒气的赵赟见了,蹭地站起来,疼得又哎哟一声捂住肩头。 他放下左手,慌乱行礼,“弟子赵赟见过师父!见过无名师叔!” 被赵赟叫做师父的,是一个蓄着三绺长须的中年修士,身材颀长,仙风道骨,另一位,则是林自在的老相识马女修。 中年修士看都不看赵赟,在二门站了一下,转身就朝着马厩边的倒坐房走去。 林自在心中一动,老李头去了庄子,大胡子就住到了倒坐房。 她快步跟了过去。就听那中年修士在倒坐房外,躬身行礼,高声说:“玉华宗明达真君门下弟子无为、无名拜见若昏真君!” 赵赟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倒退几步,林自在也脸色凝重,把杜氏和清风明月都赶回内院。 倒坐房内却无人回应,无为真人又高声说了一遍,还是不见动静。 他疑惑地看向缩在最后的赵赟,赵赟又看向林自在。 林自在打开倒坐房的小门,就见大胡子正撅着嘴,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生气,看到林自在进来,还白了她一眼,偏过头去。 无为真人和无名真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林自在出门行礼,“见过两位真人,大宝...不,这位若真昏君,不不,若昏真君!是晚辈在温阳来南阳的路上遇到的,当时他昏迷不醒,身上财物尽失,醒来后又失去了记忆,说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和阿娘就将他一路带到了南阳。不知,若昏真君是何方神圣?” 无名真人依然板着脸,不答反问,“你是赵赟的什么人?” 赵赟连忙上前,“回禀师叔,这就是弟子那不成器的女儿赵蘅,今年十三岁,五灵根,但木灵根占了八成,调皮了些,却很是聪明!” “哼!的确是聪明,都敢同时戏耍连个结丹真人了。” 赵赟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下,“真人恕罪,真人恕罪!弟子只得这一个女儿,自小娇宠得没有规矩,她只是调皮,本性却是好的。小女冒犯真人,弟子不敢推托,愿代小女接受一切惩罚!”说完又一连磕了几个头。 第334章 巨树的滋养 林自在去拉赵赟,“你起来!我不要你管!我自己的事自己承担!” 赵赟回头怒目,“闭嘴!” 无名真人冷笑一声,“好一个父慈女孝啊!” 无为真人门下弟子不少,他平日精力多用在亲传弟子身上,对这个赵赟了解不多。但,打狗还要看主人,自己的弟子当着外人跪地磕头,心里总是不虞。他虽知道师妹心思不坏,但这几百年来,她这不通人情世故、耿直倔强的劲头,也一直让他不喜,于是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 无名恍然转向他,硬挤出个笑容,”师兄,你这弟子的女儿,以凡人之力,画出的符箓就比她爹还强了。也不是我非要抢你的弟子,只是他们父女都拜在师兄名下,岂不是连辈分都乱套了。我门下就缺个有画符天分的亲传弟子呢,师兄让我带她回宗门教导一番,必定大有作为!” 无为真人知道她曲解了,懒得解释,胡乱点点头,又冲着大胡子方向行礼,“真君,这市井小巷实是玷污了真君,还请随晚辈移步玉华宗!” “砰!” 一只鞋子丢了出来,砸到无为身前。 无为退了一步,一回身,见赵赟脸上、脖颈上有几道血痕,额头还冒着豆大汗珠,似在极力隐忍,仔细看他,问道:”受伤了?谁打的?“ 赵赟看了倒坐房一眼,伏地不语。 无为叹气,真君打的,那就是白打。至于脸上血痕,八成是他娘子所为,那也是白挠。——一个修士,能被凡人女子挠出花脸来,除非是他愿意。 无为已经三百多岁,家中双亲和妻子都已过世多年,看着弟子的脸,不由想起自己的娘子,当年也是少年夫妻,恩爱非常,不由露出一点笑容来,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丹药,弹向赵赟。 赵赟接过道谢,立即服下,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就拉着林自在站到一边,示意她不要再管大胡子的事情了。 无为、无名两人又尽职尽责地在倒坐房门口劝了一刻钟,大胡子把另外一只鞋子和一个凳子都扔了出来,两人才互相对了个眼神,然后恭恭敬敬跟大胡子道别,“真君息怒,晚辈两人这就告辞了,没能请回真君大驾,少不得要受师尊一通责骂了。晚辈已给和光师兄发了万里通讯符,想必师兄很快就会赶来,打扰多时,真君恕罪,晚辈告退。” 临走,无名冷不防一把钳住林自在的手腕,若不是城中禁飞,恐怕直接就飞走了。 林自在自然不会跟她走,向后挣扎,“放开我,当日我求你,你不收,你我就已经错过师徒缘分了!” “哼,这可由不得你!”反正师兄已经点头了。 “放开我!”林自在的意念蠢蠢欲动。 吱嘎一声二门打开,杜氏闯出,一把抱住林自在,“求仙师放过我女儿!她还小不懂事,求仙师......”清风明月两个也跪在二门口,连连磕头。 无名不耐烦了,释放出威压,杜氏一下瘫软在地,瑟瑟发抖,手指依然伸出,试图钩住无名的裙角,“求仙...师....” 无名怒火中烧,一抬手,袖子朝着杜氏的手拂去,林自在大惊,意念一动,瞬间无名的一截袖子飘然落地。 无名愕然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臂,刚才她骤然察觉一股子神念袭来,下意识缩手,可还是慢了一步。 无为也很吃惊,结丹真人的法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刚才,若不是师妹及时收手,恐怕连小臂也要断去一截。 “是谁!”无名心有余悸,声音都有些劈了,她疑惑地看向林自在,怎么觉得那意念来自她的方向?不可能!才引气入体,不到炼气中期,哪来的神念外放? “砰!”大胡子又丢出一个茶盏,“吵死了!滚!全都滚!” 无为和无名立刻收声,认定这是真君的手笔,于是对着倒坐房方向行礼,快步离开了赵家。 大胡子在狭小的倒坐房内指着赵赟,“你!怎么还不滚?” “真君,这是晚辈的家!”赵赟憋屈地说。 “这是夫人和阿姐的家!”说到这里,大胡子气哼哼地瞪了杜氏和林自在一眼。 这一句,让林自在拿不准大胡子到底清醒没有,凑到他跟前,“大胡子,你几岁啊?” 大胡子偏过头,还在生气。 林自在拿了好些吃食给他,这才让他消气。 她猜他应是又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只是随着记忆增多,不愿对外公布自己的“年龄”而已,更有可能,这些日子他都在悄悄修炼。 当晚,赵赟以脸花了无颜回宗门为由,留了下来。 杜氏貌似强硬,实则半推半就地同意下来。 林自在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多说什么,人家两口子的事,自己还是别掺和了。 她拉着大胡子去了巨树下,又给巨树浇了点稀释的白水,巨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声响,似在表示感谢。 林自在手抚树干,接收到巨树的能量滋养,她开心地哈哈笑,三两下攀上巨树,坐在一个枝杈上,对大胡子招手,大胡子想了一下,身子一跃就是丈把高,单脚在树干上一蹬,身子又拔高一截,就势坐在了林自在对面的枝杈上。 “大宝可真厉害!”林自在由衷赞叹。 大胡子略微腼腆地一笑,林自在觉得他似乎比白天又“长大”了一些。 对于大胡子的清醒,她期待又忐忑。 向后靠着大树,慢慢调息,感受着巨树能量的滋养,林自在舒服得几乎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大胡子已经靠着大树枝睡着了,嘴角带着一点笑容。 这能量对她的意念有好处,对大胡子的神念或大脑,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林自在本想给大胡子喝点黑水,但最后还是没敢,毕竟只是失忆,又不是失智。 清风和明月一人握着一个小夜灯,来树下找他们回家,林自在对她俩摆手,说今晚就睡树上了。 不一会儿,杜氏也来了,“阿蘅,阿娘知道你还生你阿爹的气,他实在不该丢下你就走,可是,他也不是成心的,他,毕竟是你的阿爹啊......” “嘘,阿娘,大胡子睡着了,他可是大修士,醒了发怒会把整个巷子都掀翻的!” 杜氏顿时慌了,“那你还不快下来!” “嘘!他不会伤害我的,我今晚在这里修炼,你就放心回家吧,快,回家去!” 杜氏一步三回头回了家,半夜子时,赵赟又悄悄过来看过一回,林自在装作不知,没理他。 清早,巨树树叶细碎的沙沙声中,林自在精神饱满的醒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包围着她,她伸个懒腰,站了起来。 晨曦透过枝叶照在大胡子的脸上,林自在蹲在他跟前,呆了半晌。这还没醒,她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巨变。 她站在树杈上活动了一下四肢,重新坐好,等着大胡子醒来。 她不准备走,也不能走。 第335章 元婴技术男 远近住户家的烟囱升起了炊烟,马天宝家的几个孩子睁眼就开始哭,声震屋瓦,巨树巷顿时热闹起来了。 林自在察觉一股神念在她周身环绕一圈,然后收回。 她没有抵抗,只是盯着大胡子的脸,等他睁开眼睛。 果然,几息后,大胡子眼皮子骨碌了一下,睁开眼睛。 那双大眼中,再无少年的懵懂与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清明和阅历,他的眼神,与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和高大壮硕的身材,终于和谐了。 大胡子与林自在短暂对视,垂下眼睑,坐好了,忽然抬眼看林自在,大叫一声:“阿姐!” 林自在唬得一蹦,差点一头从树上栽下去,被大胡子一把拉住。 他哈哈大笑,震得整棵大树都在摇晃,连马家孩子的哭声也戛然而止了。 林自在重新坐稳,苦笑说,“你是都想起来了吧?” 大胡子笑够了,揉揉脸,捋了捋胡须,“都想起了。” “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蘅,十三岁,炼气一级,一年前从温阳来南阳。” 大胡子又大笑两声,“好吧,我是若昏,六百八十岁,元婴中期,一年前,从北境到温阳。” 元婴中期! 林自在脑瓜嗡嗡,下意识调整了一下呼吸。 她能感觉到若昏心情不错,但她不想先提及那个话题。 若昏看着林自在,忽然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你的飞行法器,拿给我看看!” “呃......”林自在没想到他最先关注的不是被打伤的事情,反而是那个飞行器。 ——不过真君,这个拿出来,挺占地方的哈! 林自在正在犹豫怎么说,没想到若昏很开明,“那我先给你看我的飞行器!” ——是不是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多多少少有些返璞归真? 可是他一搓手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发现自己拇指上的扳指不见了,低头再看自己身上的土麻衣裳,大胡子呆了呆,整个人一下又回到最初相识时的蠢萌。 林自在忍不住笑了,将那件紫袍从储物袋中拿出,又解下腰间的小荷包,把里面的扳指递给若昏。 若昏接过戒指,粗粗查看一番,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玉船,“我这个是件灵宝,需要上品灵石驱动,完全展开可以容纳五千人乘坐,日行五万里。我观你那法器,貌似不是灵气驱动?” 林自在点点头,那是核能的。 “那你带我到城外去,咱们试试看?” 林自在设想了一百种高阶修士的盛怒,一千种惩罚,就是没想到若昏真君只是个技术男,满脑子就惦记着他没见过的飞行法器。 若昏已经率先跃下大树,林自在只能跟着慢慢爬下大树,爬到一半就被若昏心急地拎着领子放到地上,“走走走!” “还没吃早饭。” “路上吃个披萨!”若昏已经去赶马车了。 林自在跟杜氏打了个招呼,浑身不自在地坐上元婴修士驾驶的马车,她拉开车帘,看看行驶的方向,跟前头的若昏说:“真君记不记得是怎么晕倒的?” 若昏看她忐忑的样子,面无表情,“我自然全都记得!” 然后就不说话了,使得林自在更加忐忑。 她犹豫着从空间选了一个奶酪披萨出来,热乎乎的递给若昏一角,若昏伸手接过,大快朵颐,一连吃了四角,揉着肚子说:“唉,活了快一千年,还是无法戒除口腹之欲。” 林自在递出去第五块,“顺其自然就好,想吃就吃。人若真的无食欲了,那准是要死了。” 话虽极端,但若昏很爱听,接过披萨咬了一大口,“这个芝士最好吃!” “是的。”林自在在一边笑着伺候他吃了第六块,若昏抹抹嘴巴,又捋捋胡子,“小丫头,我在去温阳之前就因急于突破有些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之中察觉一股子异常强大的神念瞬间划过北境,当即就循着方位寻过去,寻了几处都是无果,最后看到你的飞行法器,就凑上前看,没想到竟是个小丫头操纵的,哈哈,你受到惊讶的样子太好玩了,我都看到你嗓子眼了!” 若昏说完大笑。 林自在大汗。 “谁知你不但不停下跟我行礼,反倒吓跑了,我脑子混沌不清,后来只记得一声巨响,我就从半空被掀翻下去,是你做的吧?” 林自在点点头。 “嗯。”若昏也点点头,“所以,那次你才跟我说,如果想报仇就找你,不要牵连家人?” 林自在又点点头。 “你不怕死吗?” 林自在还是点头,“怕。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以真君的能力,清醒后想找我麻烦,我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出来。'' “那倒是!”若昏很自信。“不过,你为何还要救我,放任我自生自灭,又不违背良心,又或者干脆杀了我,那才是修士该有的雷厉风行!” 林自在苦笑,“我那时还不是修士,即便是了,我也有我自己的准则,我不会随意杀人。”当日林自在若是使用激光武器,恐怕若昏真的就死了。 “我记得,你甚至放过了野狼。” “正是野狼那次,我才下定决心收留你,不管将来结果如何。” “嗯。”若昏若有所思。 “你终究因我而伤,我事后也觉出你并无恶意,只是我过于紧张而已。何况,当日你的记忆停留在五岁,像个孩童般可怜,我阿娘觉得你可怜非常,逼着我收留你。......至于之后一年的相处,你都知道了。” 林自在这一年来观察,修士御气飞行,常见的有红黄绿白黑色,唯一紫色的就是这个大胡子,所以她即便有心斩草除根,一了百了,也不敢轻举妄动,雁过留痕,杀了这样的人,徒弟门人找上来,还是后患无穷。 “嗯,我好像还叫过你阿娘!”若昏的恶趣味又来了。 林自在连连摆手,不知如何是好。 若昏毫不介意,反觉有趣。过了一会儿对林自在说:“你和夫人都对我很好,当我是真的孩子。” “他们都不知道你我之间的过节。” “你就认定我是小肚鸡肠之人,一定会报复于你是吗?”若昏认真地看林自在,“就算有,也抵不过你的救命之恩,我当时的情形,你若不救我,恐怕真的会饿死在荒郊野外。” 林自在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不过!” “啊?” “不过,这修仙之人,可不都是如我一般恩怨分明,大度容人,你日后与人交往,还是要慎之又慎!” 第336章 好教你长个记性! 林自在将马车寄存在北门附近的一家车马店,然后和若昏一同出了北门。 若昏大手扯着林自在的胳膊,直接腾空而起,飞到大路上无人处落下。 若昏再次拿出自己的飞行灵宝,向空中一抛,飞船蓦地变大,他拉着林自在一跃上了飞船,随手将七颗灵石嵌入卡槽,又打了几个手势,飞船嗖地向东飞去,途中他还显摆地将飞船又放大了两次,看到林自在惊诧的目光,若昏非常开心。 约莫两个时辰后,飞船飞临一片大海。 “这就是东海,除了正阳宗,还有若干小门派。嗯,四大宗门附近,都有些不成器的小宗门。” “东海之东,是哪里?” “呃?”若昏眨眨眼睛,像是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应是天边。” 看来元婴大修士也有局限性,林自在心理平衡多了。 若昏将飞船停在海中一个礁石小岛上,惊飞岛上无数海鸟。 “鸟蛋!不要轧到鸟蛋!”林自在指着礁石上大喊。 若昏将飞船悬停在离礁石一丈高处,带着林自在跳下去。 “我们到这里做什么?”林自在小心翼翼避着鸟粪站好,问若昏真君。 “刚跟你说过,与人交往要慎之又慎,你却糊里糊涂跟着我一个刚刚苏醒记忆的高阶修士,就这么放心地走了?” 林自在脸色大变,若昏纵身跳上飞船,笑嘻嘻说:“阿姐,你快拿出你的法器来,咱们再比试比试!” 林自在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别想再吃我的披萨和烤鱿鱼了!” 若昏哈哈大笑,胡子都是颤抖,“也好教你长个记性!在凡人城市你可以与人为善,轻信于人,但成为修士,就要学会时刻提防他人!记住,凡人争的不过是一点金银一口吃食,修士争夺的,却是有限的修仙资源和......寿命!” 林自在心中受教,嘴上却仍然气哼哼说:“冰激凌和孜然羊肉也没有了!” 然后走到礁石边,将飞行器取出,落入海中,她嫌弃地将沾了鸟粪的靴子丢入空间垃圾桶,换了干净靴子这才跳到飞行器顶上,按动遥控器打开舱门,进入飞行器。 舱门关上前一秒,若昏真君闪身进了飞行器。 林自在也不惊奇,她知道他的好奇心不满足,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若昏看她紧盯着自己的靴子,抬抬脚说:“很干净的!......好吧好吧!”他对着自己全身施展了一个清洁术,又重点照顾了一下两只鞋子。 若昏坐在林自在身边,看她系好安全带,自己也依样学做,看林自在按动飞行器启动键,眼中便充满狂热,口中还不停地问这问那。 “不用灵石驱动,那你用的什么?” “这闪蓝光的是什么?这字体怎么怪怪的?你是用神念操控法器的吗?不对你才炼气一级啊,那这法器认主了?” “啊!怎么只贴着水面?啊!怎么到了水底?” “那日你打我的用的是什么武器,好大的威力!” “这个法器好像两个盘子扣在一起啊,这个是什么,不是防护罩,硬的?能抵挡罡风还不影响视线,是晶石吗?” 这些喋喋不休,林自在都做了简单解答,她丝毫不觉得烦扰,反而有种因指导元婴修士而产生的满足感。 飞行器在海滩降落,舱门打开,林自在解开安全带,若昏也解开,率先跳出去,哈哈大笑,“痛快!痛快!” 下一秒舱门关上,飞行器火速飞离。 若昏先是一愣,随即又大笑着追了上去,再次将大脸贴在驾驶舱边的玻璃上,对林自在做了个鬼脸,林自在翻了白眼,也笑了。 两人绕着飞行一圈,又飞回最近的一个海边小城,吃了顿很像样的海鲜大餐。 吃饱喝足,若昏忽然有些期期艾艾,“那个,阿姐啊,我跟你打个商量,我想用我的灵宝飞船换你的法器。” “不换!” “这件灵宝是无价之宝,船上还有顶级防护阵法!” 林自在摇头,“你那个忒费灵石,我一炼气小虾米,一辈子也赚不到一块上品灵石,再说我身上带着你那灵宝,不出三天准让人劫了。” 若昏想想也是,“那你要什么?灵石?上品灵石!或者极品丹药?高阶阵法?” “不换!” 若昏盯着一桌子的虾壳蟹壳蚌壳,猛然抬头,冷然说道:“小丫头,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自在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哭咧咧,“我是温阳城的啊!” “休要再蒙蔽于我!我若昏真君活了几百岁,走南闯北,什么吃食没见过,可你种的、做出来的全是大梁没有的吃食,就连你的飞行法器也与大梁所有法器完全不同!我方才观你的法器甫一祭祀出,就是丈八大小,竟是不能伸缩,法器顶端喷射的雷弹更是神乎其神!这,绝不是温阳一个小小凡人丫头能够拥有的!” 说完,拿大眼睛逼视着林自在,却并未使用威压。 林自在吐出一口气,抹抹不存在的眼泪,“你终于问出来了。” “呃!” “我自始至终没想过瞒着你,只是你不问,我主动说,就好似在炫耀什么一般。”林自在站起来,丢给店家一大块银子,走出食肆。 若昏立即紧跟,“那你说,你说啊!” “我遇到过一个奇人。”林自在说到这里,适时停住,留给若昏大量自主发挥想象的时间。 果然。 “是他给的飞行法器和食物种子和方子对不对?”大胡子一拍手,忽然又皱眉,“不对!我从没见你做过披萨,可你每次拿出来的全是热乎乎刚烤出来的!” “若昏真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敢问真君,真觉得这东海之东,就是天边吗?” 若昏停下脚步,看向东边,在他的认知中,天圆地方,大梁国就是天下,天下就是大梁国,南边就该是茫茫大森林,东部就该是滔滔东海水,北境就该是皑皑白雪山,西方就该是漫漫黄沙地。 半晌,他艰难吐字,“你是说,有个天外来客?” “差不多吧。” “莫非,那日强大神念之主就是天外来客?” 林自在茫然摇头,“我并不知道什么强大神念。” 若昏了然点头,轻轻拍拍她的肩头,“你能有此奇遇,羡煞我也!他,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教我操控飞行器,教我种植,教我做吃食,他说我与他有缘分,对了,他还给我讲了大梁国以外的许多事情。他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个巨大的圆形的星球,悬在宇宙之中,绕着天空日头旋转飞行的。” 大胡子倒吸一口气,他觉得眼前有一扇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束光线刷地照在他的印堂之上,让他炫目又兴奋。 “再讲,再讲!” 林自在却瘪瘪嘴,眼泪巴巴,“真君大人,我想回家,阿娘一定满城在找我呢!” 第337章 摸头杀 若昏急得抓耳挠腮,“先讲先讲,讲完就回去!” “阿娘胆子小,会吓出病的,上次阿爹带我来南阳测灵根,回去晚了,阿娘就差点病死。你起开啊,我要回家!”林自在急得跺脚。 “好好好,你别哭!我给你一瓶凡人可用的丹药,保你阿娘服了百病不生,安然到寿终!”说完,若昏神念迅速在储物戒中搜寻,半晌懊恼地拍大腿,“可恶,东西都太高阶,竟是没有凡人用的!” 林自在自管抛出飞行器,若昏大叫一声,“别动!我现在就给你炼丹!” 说完大手一挥,噗噜噜落了一地炼丹的家伙什,他在灵草药里挑挑拣拣,拣出一份来,右手食指对着一个金色丹炉底部一指,一簇紫色火焰腾地升起,丹炉烧热,若昏将灵草按次序丢进丹炉,又向里面加入几样不知名物体,才盖上了炉盖,紫色火焰时大时小,丹炉内也不停有噼啪或者搅动声音响起。 过了一刻钟,丹炉内没了动静,若昏随手掀开炉盖,三颗棕黑色的丹丸在炉内滴溜溜地打着转儿,若昏取了个白玉瓶,对着丹炉一比划,丹丸就陆续飞进瓶中,若昏塞好瓶塞,顺手丢给林自在,“拿着吧,这药性还是有些烈,嘱咐夫人只吃半丸,一年后再吃另外半丸。余下两粒,我留着无用,你自己服下吧!” 林自在不客气地收下,转身就上了飞行器,“哎哎哎!”若昏急得袖子一挥,胡乱收起炼丹家什,跟进飞行器,“小祖宗,再多讲讲天外之事啊,我都给你丹药了!” 林自在无辜摇头,“奇人说,跟谁都不要讲,即便他再像个好人,也不要讲。我已经错了,不能一错再错!” 若昏老脸胀红,转念又深以为然,“对!奇人说得对!你以后万不可与人再讲。千万年来,天下人都只知天圆地方,天高地厚,天阳地阴,你却偏说地是个球,那天是什么?还旋转,天旋地转你不晕吗,说给别人,人家会说你是疯子!......啧,不过,待我回去养好了,定还是要向北边探索一番的!” “向西吧。”林自在认真建议,她那次意念探查,探得北面是一片雪原,而一直向西,沙漠尽头,一片高原之外还有其他人类。 若昏一愣,随即大笑,“也好,也好!” 林自在操控飞行器,心中有着淡淡的不舍,她深知以元婴修士在大梁国的地位,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是无往不利的,若昏真君故意跟她嬉闹,没有逼迫于她,已是难得,说白了,她再矫情下去,就是不识抬举了。 她把飞行器降落在中途一片荒地上,给若昏大致讲了操控原理,教他认识简体字,然后就把驾驶权交给了若昏。 若昏一路都在偷偷学习,此时乐得大嘴根本合不上。 他上手神速,不到一刻钟已经熟练驾驶。 飞行器钻进云层,继续向上,直飞到万米高空,若昏兴奋得哇哇大叫。 不知他喊了什么,忽然,一个机械声响起,“是!现在为您播放歌曲《中国军魂》!” “谁!”若昏被吓了一跳,手一挥,连同林自在身周都腾起防护罩。 他正四处寻找,忽听见激昂的音乐响起,疑惑间见林自在猛地坐直身子,泪盈于睫,他大眼珠子骨碌几下,聪明地没有出声。 红旗飘飘 军号响 剑已出鞘 雷鸣电闪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 中国军魂! ....... 歌曲结束,若昏逗林自在说:“阿姐,这曲子听了,直叫我想立即找人大战三百回合呢!” 林自在已经平复情绪,也笑着对若昏说:“好听吗?” “好听!” “真君,我这一生只愿陪着阿娘平安到老,这个飞行器于我用处实是不大,我现打算送与真君,回头还有一个详细操作指南和维修指南送上。” 若昏高兴得大手一拍,“老夫自不会占你个小孩子的便宜,你和你阿娘到我北境去吧!我保你娘俩一生无忧,如何?” 林自在眯眼皱鼻,“分明是想一辈子吃我的披萨和烤鱿鱼!” 若昏被说中,更是哈哈大笑。 林自在想想却还是摇头,她对若昏了解太少,贸然带着杜氏去了北境,比在南阳还要冒险几分。“我要回家问过阿娘。” 若昏也想起她还有个不成器的阿爹呢,遗憾地摇摇头,预感以后想吃披萨就难了。 到达南阳城北门,已近傍晚,若昏大咧咧把飞行器降落到北门不远处。 “阿蘅,你想要什么?”若昏摘下扳指,推给林自在。 林自在摆弄了几下扳指,还给他,“我住在市井,缺少好的功法,真君就送我一部适合木灵根为主的功法吧。” 若昏眼珠一转,又来劲了,扑啦啦将一大堆玉简倒在操纵台上,“你挑,阿姐你随便挑!” “我不会挑!”林自在皱眉。 若昏狡猾地笑,“那就没办法咯,我是冰灵根,根本没什么木灵根的功法哟。喏,这里好像还有学画符炼丹布阵的的功法,你还是快挑一个吧!” 林自在斜眼看他,这人就是个标准老顽童! 她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玉简,放到印堂,两秒钟后放到旁边,又拿起一个,很快又放下,到后来,干脆两手各抓一个,飞快地将玉简置于眉心。 若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直到她把所有玉简都过了一遍。 林自在长长嘘出一口气,把手里一枚玉简给若昏看,“真君,就这枚是关于五灵根修炼的,我就要这个吧。” 若昏也不看她拿了什么,哭笑不得,“你就这么挑?” “嗯哪!”林自在认真点头,她把所有玉简都飞快读了一遍,还顺便整理归类了一番,不愧是元婴大佬的收藏,拿叫一个丰富,炼丹、制符、布阵、种植、养殖、就连各大宗门的大事小情都有记录,她甚至看到了冰灵根修炼到元婴级别的功法,还有养护神念的功法,应有尽有。 若昏揉揉她的头发。 林自在有一瞬的懵,她活了几百年,从来没被人这样揉过头发,没想到,今天,被这样一个曾经拼死大战过的老顽童给摸头了。 林自在感慨万千。 这老头抓紧一切时机,教她做人,教她防备于人,却对她毫无戒备。是缘分吗,还是缘于当初雏鸟的第一眼? 若昏见她蔫嗒嗒的,又拿出一堆东西,“都是给你的,快收起来!外头来人了!” 第338章 后会有期 林自在不及细看,连忙将若昏给的东西收起。 一挥手,也拿出一堆东西来,若昏哈哈大笑,原来,是十个披萨、食盒各种口味的冰激凌,还有一大托盘烤鱿鱼,和一大托盘烤肉串。 “可惜了,我的储物戒不保温。”若昏嘟囔两句,收起食物。 林自在又从空间把一块末世修炼用过的绿玉片取出,抵在印堂,将飞行器的操作方法、保养和维修,细致刻录在内,放在若昏手中。“真君,千万别拆飞行器,拆开就没人能组装上了。” 若昏被说中心思,哈哈讪笑,“不拆不拆!”说完,拉着林自在的手,慢慢走出飞行器,站在飞行器顶部,看着南部飞来几道遁光。 等大家都落地站定,纷纷给他行礼,都新奇地围观飞行器时,他才轻咳一声,得得瑟瑟地拉着林自在跳下来,唰地收起了飞行器。 赶来的修士之中,就有无为真人和无名真人。 无为上前行礼,他看出若昏已经恢复神智,惊奇之余,又恭喜若昏真君得到新奇宝贝,还诚恳地邀请若昏到玉华宗做客。无名则脸色复杂,一言不发地看着站在若昏身边的林自在。 忽然,一道白光骤然从东方飞速而至,一个青袍人落地后扑到若昏跟前,纳头就拜,“师尊!拜见师尊!” 声音中充满焦急、兴奋,还有一丝哽咽。 他大概是过于激动,身周灵压毫未收敛控制,一时间,让远近周围赶来看热闹长见识的修士大多都有些个受不住,纷纷就地盘膝坐下调息。尤其是离得最近,修为最浅的林自在,直接喷了一口鲜血出去,委顿在地。 若昏懊恼地哎了一声,抬手抵住林自在的后心,劈头盖脸就斥骂青袍人,“和光你个混蛋小子!老子又没死,你急个什么劲!看把我家阿蘅伤的!” 叫做和光的青袍人,被骂得懵了。他这一年来跑遍大梁国,遍寻无果,急得焦头烂额,昨晚接到玉华宗无为真人的万里通讯符,说师尊就在南阳城,他星夜飞驰,不眠不休赶到南阳,却被告知师尊一早就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他放开神念也搜索不到,最后听北门城门官说见到一个紫袍虬髯修士往东去了,他就急急往东而去,一直追到东海边,找了几个海边小城,有人说看到紫袍修士和一个小丫头吃了海鲜,然后往西去了。可怜和光真人又往西去,他担心师尊神志不清,会遭人蒙骗或者欺辱,心急火燎一路飞奔,直到见到师尊安然站在这里。 谁知,师尊见他第一句就是骂他。 他愣怔看着世尊在林自在那个小黑储物袋里翻找着,“咦,刚炼好的丹丸哪里去了?”转头又是吼他,“孽畜!还不拿一粒补心丹给我!” 孽畜和光连忙从储物袋找出一个玉瓶奉上,若昏一把抓过,急慌慌倒出一粒塞入林自在口中,随手就把玉瓶塞入她的储物袋中。 和光一脸懵看着林自在,又在师尊的大胡子脸上努力辨认:莫非这小丫头,竟是师尊的私生女? 林自在服下丹药,盘膝坐下调息,若昏就巴巴地蹲在她身边,看着她脸色渐渐恢复,才松了一口气。 起身对无为真人说:“我大徒弟来接我了,北境还有老鼻子事情等老子回去处理,就不去叨扰你师父了,你跟哪老小子说,好茶好果都多给我留些!另外,这个小丫头赵蘅,资质虽然普通,但我与她一见如故,且她还是我若昏的救命恩人,你好生将她送回家中修养吧!” 无为真人立刻躬身应是。 若昏再次蹲在林自在身边,“你没事的,没事,回去就把我送你的法衣穿上,等我处理好北境的事,就来接你和你阿娘。你不用太刻苦修炼,人活一世,重要的是自己开心!” 林自在心口还隐隐作痛,睁开眼睛时,一颗泪珠挂在了睫毛之上,她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昏心疼得直咧嘴,转头又恨恨地瞪了和光一眼。 他到底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伸出大手,摸摸林自在的后脑勺,“后会有期!”转身腾空而起,一道紫光倏然远去,一道白光紧紧跟随其后。 无为走到林自在身边,“赵姑娘是炼气一级?” 林自在微微点头。 无为感慨,“炼气一级,机缘却是好上天了。师妹,你来抱着赵姑娘吧,咱们将她送回城中。” 又回身对着几个跟自己来的筑基修士说:“我若不让你们来,就仿佛破坏了你们的机缘一般,一个个非要往高阶修士跟前凑,怎么样,现在见到冰灵根真君了,踏实了吧?” 几个修士都讪讪的。 一个年纪稍长的修士面色还好,他气愤地说:“这个和光也忒狂妄,前次就明目张胆在我宗门辖地大肆使用神念,这次也是,明明看到一众修士在此,却不知按规矩收敛灵压,哼哼,活该他被真君臭骂一通!” “善仁师弟休要说怪话,北境虽是极寒之地,却是人才辈出,若昏真君自身是稀有的冰灵根资质,收的两个徒弟也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和光作为天下结丹第一人,自然有资格狂妄,像我等平庸之人,最多只配悻悻然望其项背罢了。” 善仁真人哼了一声,看无名真人抱起林自在,“这位小姑娘倒真是幸运,就不知真君给她留了什么宝贝?” 无为皱眉,警告说:“真君与我师尊来往五百多年,他老人家吩咐的事情,我还不敢打分毫折扣,出了南阳我管不着,但谁要胆敢在玉华宗和南阳地界给我无为上眼药,我只能与他永世为敌了!” 善仁连连摆手,笑道,“师兄想多了,想多了。” 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但当无名抱着林自在走近时,城门忽然大开,城门官恭恭敬敬在旁行礼,赵赟赶着马车站在门口不远处,一见林自在被无名抱着,大惊失色,疾步跑上前来,却被无名瞪了一眼,吓得缩了回去。 杜氏却不会看眼色,从马车上跳将下来,一把抱住林自在,哭喊着,“阿蘅!阿蘅!” 林自在无奈睁眼,“没死,也要被你勒死了~” 第339章 城主令 杜氏虚打了林自在一下,“呸呸,童言无忌!” 看着无名将她放到车中躺下,杜氏又流下眼泪,“我阿蘅又受苦了,这是咋受的伤啊,谁打的?让你阿爹去教训他!” 赵赟在前头赶车,听到杜氏的话,汗都下来了。他感觉到一旁的师尊轻轻看了自己一眼,就更加心虚地低下头,无奈杜氏兀自还说,“呀?大宝呢!大宝又是五天没洗头发了,少不得又得按着他洗一洗了!” “阿娘。”林自在气息短促,浑身疼痛,但必须得制止杜氏了,“他被徒弟接回,北境了,他是元婴修士,不可这样,称呼真君了。” “走了?就这么走了,吃我那么多饭,也不来和我告个别,唉......”杜氏并不知元婴修士和她夫君有多大差别,带着遗憾地嘟囔着。 *** 无为和无名很是尽责,一直将林自在送回了巨树巷。 无名再次抱起林自在,在杜氏的指引下,将她放到卧房,林自在向她诚意道谢,“多谢真人!” 无名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赵赟毕恭毕敬将师尊师叔送了好远,回来后就站在林自在门外,“阿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大胡子到底是什么人?” 林自在疲惫地躺着,方才体内那点微薄的灵气被和光刺激得在体内左突右冲,上蹿下跳,虽然服下丹药,但浑身经脉无一处不痛,若她真是十三岁的女孩,恐怕早疼得打滚了。 明月怯怯地走到门口,“仙师,我家姑娘疼得满头是汗,说不出话。” 杜氏也过来赶他,“哎呀大宝是什么元婴修士,被他徒弟接回北境去了。你想问什么,等阿蘅好了再问吧!” 赵赟连退三步,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错过了,错过了。” 林自在老老实实躺了三天,一是这身体实在太脆弱,二是左邻右舍忽然都熟稔起来,纷纷带着礼品上门慰问,让林自在着实疲于应付。 沈七带着他的小妹也来了,他站在窗下问候几句就走了,却让小妹进房间,送上一食盒各式小吃。 到第三天,陆师叔居然亲自登门,这时赵赟已经返回玉华宗,杜氏也去了食肆,林自在只得收拾一番,出了卧房。 陆师叔平日的冷脸跟无名有的一拼,今天却笑成菊花,“啊呀,我就说和光真人的丹药不可能效力如此不济,原来是躲起来了!” 林自在苦笑,“让前辈见笑了。” 陆师叔象征性地呷了一口茶,很快进入正题,“是这样,赵仙子,你上次留下的矿石我特地送入宗门找人看了!” 说完停下,等看林自在的反应。 林自在配合地问,“怎么样?” “哈哈!”陆师叔立即开怀大笑。他没说的是直到两天前,听沈七说起这个小丫头居然救了个元婴修士,他才着急忙慌地跑了一趟宗门,否则那几块石头还被遗忘在储物袋的犄角旮旯呢。 “我找到镇西峰的一个师兄,那师兄又拿着矿石去问了善信真人,你猜怎么着!真人说最大那块是铁矿石,另外两块虽小,却不得了,一块是极为罕见的黑金石,另一块极有可能是天外陨石!” 林自在呆了呆,被陆师叔看在眼里,笑着问她,“师叔也不问你那矿石从哪里来,只问你,还有多少?咱们宗门是有多少要多少?也绝不会坑你个小丫头,给的灵石绝对公道!” “黑金石能做什么?” “那可厉害了,它几乎可以提高所有炼器材料的强度,增强法器法宝的等级。” “哦。” 陆师叔期待地看着她。 林自在本意是拿空间的矿石换灵石的,可现在她已不缺灵石了,若昏给她的一堆东西里,有三个束口袋,最大的袋子里装了一万枚下品灵石,其次的袋子里装了一千枚中品灵石,最小的袋子里,则是一百枚上品灵石。灵石的兑换比例是千进制,她觉得自己就算仅靠吸收灵石灵气,也能修炼到筑基期了。 “前辈知道,我的储物袋就那么一点点大,所以,矿石并不多。” 陆师叔极为遗憾,“若昏真君就没说送你个大的储物戒?” 林自在笑,“他受伤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吃住都在我家呢。” “哦。”陆师叔点点头,“早听说和光真人痴迷修炼,不理俗物,空手来接师尊大人的事,倒也能做出来的......”说到这里,他觉出失言,在自己嘴巴上抽了一下,对林自在笑,“每天在灵宝轩板着脸不说话,要不那些小子总是问东问西,今天这一开口,倒收不住胡言乱语了!” 林自在也不接话,只往地上放了三堆矿石,陆师叔顿时忘记刚才的尴尬,蹲下清点一番,报给林自在几个数字,两眼放光说:“赵仙子,过几天,我就给你送灵石来!如果今后再得了这矿石,记得还要找师叔哦!” 陆师叔收起矿石,走出花厅门,忽然想起一事,“你,你的功法?” 林自在微笑,“已经有了合适的功法。” 陆师叔脸色变了几变,叹口气,拿出一枚玉简,“这是最基础的五行术法,你待进入炼气三级,最好是进入四级后,再行学习吧,别怪师叔当日不通人情,实在是宗门的规矩啊。” “晚辈懂得,也多谢陆师叔教导!”林自在道谢,又连忙说:“这枚玉简,对晚辈来说太及时了,就从矿石所得灵石中直接扣除吧!” 陆师叔忽然老脸一红,“这说得哪里话!也不瞒你,找到这两种稀有矿石,师叔我就可以去接下一项宗门任务了,所得奖赏哪是小小术法玉简可以比拟的,你且安心收着,师叔得了灵石好处,绝不会忘了你的!” “当初我只是在灵宝轩售卖矿石而已。剩下的种种,全是师叔的机缘,赵蘅除了羡慕,并无他想。另外,师叔能据实相告,赵蘅也深深敬佩师叔的为人!” “小小年纪,有如此胸怀,还有如此机缘造化,赵蘅啊,你将来,说不得真有大出息呢!到时候,师叔还要仰仗你一二呢!” “那可借您吉言了。” “对了,我听说这次宗门面向南部所有城镇,广泛招收外门弟子和杂役。” 林自在摇摇头,“我没兴趣。” “啧,这可不是你有没有兴趣的事了,城主会下个城主令,所有身具灵根的修士,必须全部到玉华宗接收宗门挑选,......你知道的,焱离森林的妖兽大爆发了......” 陆师叔说完,忧心忡忡看着林自在的脸色变得铁青。 第340章 你要有弟弟了! 送走陆师叔,林自在就上了巨树,躲在高处枝桠之间,闭目吐纳。 慢慢的,树下来了邻居聊天,照例说完东家说西家,还有人说起若昏,与有荣焉的感慨巨树巷居然住过元婴大修士。 忽然有邻居说今天树下坐着真舒服,还有人说:“哟,老爷子打呼噜了!” 韩珊瑚的阿娘是个大嗓门的,今天声音都低了,打着哈欠说:“唉,今天咋这么困呢,不行,我得回家眯一会儿。” 不一会儿邻居都散了,飞星巷的老爷子也被孙子背回了家。 林自在却在树上将精纯的木灵气,吸收了个痛快淋漓。 今天,她放弃了从韩珊瑚那里得来的功法,而是从头开始修炼若昏给的五行功法。 这次经脉受损,真有点因祸得福的意味,林自在修炼中察觉,自己的经脉变相被灵气冲撞得一下粗壮了许多,虽然还是很细,但容纳的灵气比之从前多了近一倍呢。 若昏的功法就叫五行功法,林自在之所以改修这部功法,一是因为之前修炼的没什么成效,丢弃也不可惜,二就是因为这部功法可以一直修炼到元婴后期,她甚至怀疑后面还有功法,只是目前看不到而已。 林自在不觉得自己能用到后面的功法,但功法全面,似乎就更有权威性一些。 只是五行功法第一段落,就言明修士唯有五行俱全才是上等灵根,灵根越少,弊端越多,单灵根更甚,看似进步神速,实则修为已经注定局限于元婴了。 林自在将信将疑,但还是修炼了五行功法,她总要试一试,才能择优取用。 按照功法要求,她将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分别吸纳后储存于丹田,储满后用意念催动五团灵气逆时针旋转,随着旋转速度加快,丹田灵气愈加凝实,经脉内的灵气也被丹田带动运转,这样一来,由于丹田时时运转灵气团,修炼效果竟比从前好了许多。 转瞬就到了傍晚,各家都掌灯了,林自在才恋恋不舍滑下巨树,她伸手拥抱巨树,这棵树太有灵性了,自从她帮巨树清除了小黑虫,她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她上了巨树,或者伸手触摸,巨树总能给她灵气回馈,这些木灵气不仅能修复她的身体,更能滋养她的意念,她几乎可以断定,那晚若昏就因和她一起睡在树上,才能那么快恢复记忆。 *** 五天后,沈七来找林自在,说陆师叔有请。 “什么事?” “好像是关于你拿去的几块矿石的。” 林自在哂笑一声,矿石没到手,人就巴巴地上门来求,现在大概宗门任务也完成了,就改成要沈七唤她上门了。 林自在阅人无数,倒不是多么计较这些,只是觉得这修士的世界,要更加现实,更加无情一些。 林自在到达灵宝轩,陆师叔保持着伙计跟前的一贯严肃,暗中对林自在使了个眼色,林自在笑笑,接过他递来的一个束口袋,发现里面竟是一百枚中品灵石。 “莫非,那陨石已经确定了功用?”林自在想了一下,问出。 陆师叔对她竖起拇指,又摇头叹息,“可惜就是数量太少了,提炼过后就更少了。” 林自在拿出一颗中品灵石,“前辈,我买一个高阶储物袋。” 陆师叔两眼放光,“对对对,早就该换个大的!下回多装点!” 他接过灵石,对着柜台内的伙计喊,“快给仙子拿个粉色的高阶储物袋!” “师叔,粉色的贵一些呢!” “我说给就给!” 林自在又买了不少黄符纸、符墨、朱砂和符笔。陆师叔悄悄对她说:“我在内门有个师兄,他说长老们已经敲定,很快就会颁布城主令。这几天其它三个城区都在挨家挨户征收徭役,但凡家里有两丁,就得派一人去挖灵石,期限一年,唉,这次不知道又要熬死多少人。” 林自在忽然觉得手里的灵石有些烫手了。 陆师叔说的没错,刚过完年半个月,南阳城果然颁布了城主令。 衙役在西北区各条街巷敲锣打鼓地吆喝着,随后两名炼气后期修士进入巨树巷,挨户登记修士资料,限令二月底之前必须赶到玉华宗,接受宗门考察。 林自在自然也逃不掉,她这几天干脆停止了修炼,一直在画符。她依然按照湘西老太太的方法,结合意念画符,丝毫不动用灵力。 还刻录了许多玉符,与之前准备好的枪支手雷放到一起。 她虽然不愿去宗门,但也不怕。 杜氏自打知道女儿要去宗门,就一直哭哭啼啼,林自在看她情绪实在不稳,心生疑惑,一把脉,发现她居然怀孕了! 之前杜氏口口声声说和赵赟再无瓜葛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这边厢肚里已经有崽了! 林自在到凡人医馆请了大夫来给杜氏把脉,大夫眉开眼笑地恭喜杜氏,杜氏当即就傻眼了,还心虚地瞄了一眼林自在。林自在只做未见,塞给大夫一块银子,送他出门。 十天后,赵赟又回家了。 林自在怀疑他根本就没好好修炼。 她又上了巨树,意念沉到家中,她要听听这两口子的打算。 “丽娘,这样也好,如果阿蘅被宗门留下,你身边也还有个孩子陪着。”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阿蘅要去那什么森林杀妖兽,我就吓得睡不着觉!” “不必担心,阿蘅只有炼气一级,宗门不会派他们去焱离森林的,最多就是在外门做做杂役。倒是我,还有可能再次进入森林。” “啊?”杜氏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了。 “你放心,我也不会有事的,我是内门弟子,宗门内双灵根弟子并不多,即便去森林也有筑基师叔保护。”赵赟抚摸着杜氏的肚子,“这孩子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生下他,南阳灵气充沛,我有预感,这孩子最少也是三灵根,将来赵家也有人顶门立柱了。” 杜氏靠在赵赟怀里点头,“他长大了,也能照顾他姐姐。” 赵赟又问,“我让你问的你问了吗?” “我早问了,她说大宝身上没什么东西,许诺日后报答她,当时就给了一粒仙丹,嘱咐我吃一半,剩下一半明年再吃。后来她受伤,好像大宝徒弟也给了瓶仙丹,再就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阿蘅从来不骗我的。” 林自在跳下树,走进家门。 看来,赵赟是觉得她这个大号没希望,准备精心培养小号了。 她一瞪眼睛,制止清风出声,直接走到杜氏卧房门口,就听赵赟还在说:“若昏是元婴修士,他给的东西一定都是好东西,若他真的再来报答,你叮嘱阿蘅把宝贝也给弟弟留一些。” 她呵地一笑,一伸手推开杜氏的卧房门,两口子吓了一跳。 第341章 我先替她收着 赵赟脸上有些讪讪,语带责怪,“阿蘅你也十四岁了,怎么还偷听父母说话?” “我在巨树上修炼,感觉阿娘在一个劲儿地念叨我,我担心阿娘,就回来了。” 赵赟看女儿表情自然,一时倒不能判断她到底听了多少去。 杜氏站起来,拉住林自在的手笑,“傻孩子,阿娘哪一天不念叨你几十回?哎呀你怎么又去修炼,当心到了玉华宗给留下了!” 赵赟不满地看着妻子,“身为修士,为保卫大梁国冲锋陷阵也是该尽之责,你应当劝勉阿蘅好好修炼,不负宗门的期望才是!” “我不管!”杜氏白了他一眼,“我只要我女儿平安无事就好,谁爱去前线谁去!” “无知妇孺!” “你!你嫌我无知,做什么还要我给你生孩子!”杜氏情绪变化极快,转眼哭了起来。 林自在不耐烦再听,“我和你们说一声,后日我就和巨树巷几位道友一同出发去玉华宗了。” 杜氏一下止住哭声,眼泪却越来越多。 林自在指着她的肚子说:“你还是少哭吧,否则生出来的孩子也爱哭。” 杜氏被吓得打了一个嗝。 赵赟叫住林自在,“阿蘅,你晚走几天吧,你阿娘无人照顾,阿爹总是不放心,喏,这是两张千里符,临到集结前两天,你直接飞去即可。” “呵,我要是被玉华宗留下,早走晚走以后也是不能照顾阿娘了。” 杜氏忽然想到什么,“阿赟,你不是内门弟子吗,你和人说一说,阿蘅只是个五灵根,让她去走个过场就放回来吧!” 赵赟在妻子殷殷目光下,汗都出来了,心中不禁躁郁,冲着林自在说:“要你留几天,你就留!我不信那大胡子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给你!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你切记不要胡乱花销了,将来也要给你弟弟留一些!” “弟弟?” “对,阿爹相信你会是天下最好的姐姐。阿蘅可要帮阿爹培养弟弟啊!” “那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要我养着?” “胡说!你都是我养的!怎么就不能养弟弟!” “可他至少要六七年后才能测灵根,我的东西就一直留着等他?万一他没灵根呢!” “胡说!阿爹是双灵根,你弟弟怎么会没灵根!你要是忍不住,那就把大胡子给你的东西放到阿爹这里!” “我困了。”林自在转身就走。 “阿蘅!你这孩子!” 清风站在门口,怯怯地叫了一声姑娘,林自在揉揉她的发顶。 躺下后明月特地进来,盯着她看,“明月陪姑娘去玉华宗吧。” “你去干什么?上个月全民大检测,你又没测出灵根。” “明月伺候姑娘啊。” “你家姑娘说不得还得伺候别人呢,你就留下等着伺候小公子吧。” 七岁的明月哇地哭了,“姑娘这么厉害,一去肯定会被留下的,咋办啊!” 明月在耳房哭了好久,哭得林自在心里也挺难受的。 睡到四更时分,林自在卧房的门闩悄无生息挪开了,一个人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调到最暗的小夜灯,径直走到林自在放衣服的架子边上,开始翻找,然后又深吸一口气,摸到她的床边,轻轻掀开她的被子,在她腰上轻轻摸索,终于,摸到一个荷包,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解下荷包,又给她盖好被子,出了房间。 林自在蓦地睁开眼睛,哂笑一声。 “是这个吗?”隔壁传来杜氏的声音,“你快看,看完我好给她系回去,这孩子睡觉都戴着的,醒来要是发觉不见了,会闹的。” “怎么这么少?那个大胡子当真什么都没给?”赵赟气得把林自在的黑色储物袋摔在杜氏的床上。 “那就是没有呗,你也知道大宝当时是被抢了的,身上啥都没有。也不能这么说,人家还给了我一粒仙丹呢,吃了半粒后人都年轻了不少,身上哪哪都舒坦!哎哎,你别动这个瓶子,那是阿蘅的!” “阿蘅的,你知道这瓶丹药多少灵石?”赵赟拿着玉瓶,怼到杜氏眼皮下,“十粒一瓶的下品补心丹,也要200灵石,这个可是上品,两万灵石都买不到!你知道吗,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就这小小一颗,服下就可保性命无虞!” 说完他打开瓶塞,凑到鼻端深吸,嘴里嘟囔,“我只要两粒,这次去焱离森林定可安全归来。” “可是......” “你只顾着阿蘅,就不管我的死活吗?再说我拿阿蘅一点东西,还要顾忌来顾忌去,到底谁是阿爹!”赵赟不由分说倒出两粒补心丹,装到一个空玉瓶中。想了想,把装了两粒丹药的瓶子放到林自在的储物袋中,把装了七粒丹药的玉瓶装入自己的储物袋中,被杜氏盯得有些脸红,强辩道:“阿蘅毕竟是个孩子,这样的宝贝,她恐怕拿不住,我先替她收着,将来也能给她弟弟留几粒。” 杜氏急得直捶打赵赟,以她对女儿近期的了解,夫君这样做,肯定要惹毛了女儿,她害怕女儿盯人的眼神。 “拿出来!你自己不觉吗,自打你丢下她就走,她一直不愿理你!”杜氏去抓赵赟的储物袋。 提起这个赵赟眼圈也红了,“我心中也愧疚啊,可你要我怎么办,要做阿爹的去跟女儿道歉?” “我不管,你拿出来!拿出来!”杜氏徒劳地扯着赵赟的储物袋,却什么都拿不出来。 赵赟一把揽住杜氏的肩头,“好了好了,丽娘,我知道你心疼阿蘅,我也心疼阿蘅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爹娘不是为了孩子着想的,你莫要说我偏心她弟弟,阿蘅资质不好,修仙一途,走不远的,将来还是要靠父兄。我想好了,这次若是宗门落选,我就给她选个家世品德俱佳的修士,及笄之后成亲,说不定也能生个资质好的外孙出来,到时候,她的阿爹、夫君、阿弟和子女都是修士,咱们的家族也兴旺起来,那才是对阿蘅最好的!” 杜氏不再挣扎,陷入赵赟描述的美好前景之中。 赵赟拥抱着杜氏,看着小夜灯微弱的光芒,“我在少年之时,曾对我阿爹的偏心十分不满,长兄拥有家中最好的一切,小弟起码还有祖母的宠爱,我却是被遗忘的那个儿子......可如今我做了父亲,即将拥有第二个孩子,我忽然理解了阿爹的做法,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长子所得固然最多,但承担也更多......丽娘,过些年,我们风风光光带着孩子们也回东海去看看,想必你也是想家的吧......” 杜氏一头扎进赵赟怀里,呜呜咽咽哭了很久。 林自在翻了个身,睡了。 第342章 易主 翌日一早,城门刚开,赵赟就走了,林自在听到杜氏央求他多住几天,“要不你带着阿蘅走也行啊!” “宗门有任务,下月我回来看你。”赵赟急匆匆走了。 ——林自在总觉得,他其实是不想让宗门的人知道他有个五灵根的废柴女儿。 林自在起床,换上若昏送的法衣,这件法衣款式没什么出奇,和林自在本来那件差不多,只是有些大,看着要拖到地上,可真穿起来,却无比的合身。 清风买回了早餐,杜氏推说早起就恶心,不想吃了。 林自在就一个人吃,杜氏在卧房见她没有察觉丢失丹药,心中稍安,转瞬又替女儿焦虑:这样马马虎虎,以后不管是进宗门,还是嫁人,都是要吃亏的啊! 林自在刚吃罢早饭,沈七就上门来了,他盯了林自在的法衣好几眼,最后说:“善有善报,一点不假。” 林自在知道他在说救了若昏的事,笑着回答,“谁知道呢,福祸总相依,我可从来不认为一件事,就只有简单的好与坏。” “对,这几天我也想通了,即便我们被玉华宗留下,也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有更大的机缘等着我们呢!” 林自在对她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林自在对着杜氏卧房喊了一声,“阿娘我去坊市买点东西!” 杜氏在房中应了一声,叮嘱她早点回家,不要往人堆里挤。 林自在应了,两人就出去了,他们也不赶家里的马车,直接往浑河坊市而去。 这些日子南阳城中多了不少人,主街上所有的店铺都挤满了顾客,路边的摊位前也都是挨挨挤挤的人。 “远近近千个小城镇刚检测出灵根的修士都赶来了,能不多吗。”沈七拉着林自在贴着路边走,“我一直想不通,几千年来,妖兽与人类一直互不侵犯、相安无事,可这两年焱离森林的妖兽怎么忽然就猖獗起来了呢!” “或许是它们突然强大起来了,或许是它们的食物枯竭了,又或许是人类的某些行为有意无意伤害了他们。” 沈七赞许地看林自在,“阿蘅,你说话总是很有道理。” “是吗,大概因为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吧!”林自在笑。 沈七也笑,他这些天也为去玉华宗而烦恼,今天见到赵蘅,忽然觉得如果是和她一起去,即便做个杂役,仿佛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呢。 林自在见他目光有些呆愣,就问,“沈七哥,你去过玉华宗吗?” 沈七回过神来,摇摇头。 “那你害怕去焱离森林吗?” 沈七又摇摇头,“陆师叔说,这批奔赴焱离森林的是玉华宗现有的一批中阶炼气修士,咱们去了,最多就是补上杂役的位置。” “杂役要做什么?” “杂役啊,在玉华宗,杂役连外门弟子都不算,世人都道玉华宗有三千弟子,其实正规内、外门弟子不过一千多人,三千只是个虚数,但是,杂役却真有三万人之多。” “这么多?都是伺候那些弟子的?” “也不全是。有道是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真正辟谷断了食欲的修士少之又少,陆师叔肯在灵宝轩坐镇,也是因为城中美食繁多,若昏真君都是元婴了,不也一样酷爱美食。但是修士的吃食更加难种植畜养,凡人做不到,所以,玉华宗杂役首要任务就是种田、养殖、采药、清扫。我听说,仅仅在靠近焱离森林的方向,就有十万倾灵田,一年两作,杂役们忙得不可开交。总之,杂役就是做最基础的、内外门弟子都不爱做、没工夫做的的活计。” “十万倾?就一千多人,能吃多少,用的着种那么多吗?” “灵米灵果除了吃,还要酿酒,制作辟谷丹,辟谷液,种多少也不够用。” “哦。”要是只去种地,林自在倒也没什么抵触的,她最喜欢与植物打交道了。 沈七反问,“你呢,万一你要被宗门留下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全城这么多修士都是同样的命运,我有什么好紧张、好抱怨的。” 沈七看她这样说,也笑了,“留下也没关系,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真的?”林自在笑着举起手掌,示意他与自己击掌,“一言为定,互相帮助!” 沈七与她击掌,开心异常。 “阿蘅!”一个声音带着惊喜,隔着重重人群传了过来。 林自在很容易捕捉到声音的主人,她瞪大眼睛,“陶午?” 陶午在人群那头跳着脚,“阿蘅!阿蘅!阿蘅!” 林自在连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喊了,她还没穿过拥挤人群走到浑河坊市入口,陶午已经迎了上来,在人群中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阿蘅!真的是你啊!” 陶午张大嘴巴开心地笑着,几乎整副牙齿都露了出来,还发出呵呵哈哈的欣喜的声音,他身后的陶都头摇头觉得实在没眼看。 他乡遇故知,林自在也笑得很开心,她对着不远处的陶都头挥手,挤到跟前,刚要叫人,忽然一双小手抱住了她,她一低头,更加吃惊了,“阿安?” 哇~ 凌安嚎啕大哭,哭声带着凄惶和委屈,过往人群也没人关注这些,都以为是闹着买东西的小孩子罢了。 林自在拉着他们走到坊市外头,找了个茶摊坐下,沈七也跟着一起坐下来。 林自在为他们互相做了介绍。然后端详陶午,问陶都头说:“莫非,阿午有灵根?” 陶都头脸上喜忧参半,“仙子就是聪明!我家阿午是四灵根呢,去检测的仙师说不许在温阳住了,要他进玉华宗做杂役或者外门弟子,我就送他来了,可我们进了南阳城,怎么听的都是要去什么什么森林杀妖兽呢,阿午还什么都不会,去了不就是喂妖兽吗?” 林自在给他解释了一番,让他放心,又说:“巧了,明天我们巨树巷七个修士结伴去玉华宗,合伙买了两辆马车,不如阿午和我们一起吧。” “那敢情好!”陶都头一拍手,很高兴又带点羞赧地说:“这南阳城我也认识几个衙役都头,可都是凡人,若说修士,就只认识你们家了,说实话,昨天前天我们都来这集市逛了,想的就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呢!” “哈哈,这不就真的碰到了!”林自在又揉凌安的脸蛋,“阿安路上吃苦了吧,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蛋上的肉肉都没了。” 凌安哇地又哭起来。 林自在觉出不对,看向陶都头,陶都头叹气一声,压低声音,“温阳城易主了。” 第343章 给我当儿子吧 “啊?”林自在大为震惊。 “唉,可怜那么一大家,一夜之间就......如今,凌家只剩这孩子一人了,衙门口也死了不少人,我算是侥幸的。后来,我带着阿午赶着马车来南阳,在驿站看到一个瘦得不成样子的小叫花子,就觉得面熟,近了才认出是小公子,他说要来南阳找你,所以,我就带上了他。” 林自在搂住凌安的小肩膀,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又问陶都头,“那,凌霜呢!” 陶都头压低声音,“听说,三小姐是最先没的......” “胡家?”林自在敏感捕捉到关键词。 陶都头点点头,又四下里看,他在温阳就听说,胡家在南阳也很有势力,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坑了儿子。 林自在对一旁的沈七说:“沈七哥帮我叫辆马车吗,回巨树巷,今天不能陪你逛坊市了。” 沈七站起来笑说:“我哪里要逛什么坊市,就是专程陪你来的,我这就去雇车,咱们一起回去!” 沈七走到车马行去了,陶午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来了一句,“阿蘅,他是谁?” “他叫沈清瞳,是巨树巷的修士邻居,我刚来南阳的时候,他帮过我很多。” “他是什么灵根?” “五灵根。” “哼!我来了,以后就不用他帮忙了!” 林自在忍不住笑,低头问凌安,“阿安也有灵根吗?” 阿安还在哭。陶都头摇摇头,带点骄傲地说:“这次,温阳城只检测出我家阿午一人,还是个四灵根呢!” 陶午胸膛挺得高高的,意气风发。 林自在冲他伸出拇指,对陶都头说:“恭喜恭喜,陶都头今后有什么打算?” 陶都头叹气,“我想着举家迁到南阳,不显山不露水的过日子就行,可你婶子不舍得走,陶文十岁了,学业上挺受先生看重的,他没有灵根,到了南阳恐怕什么都做不了,再有陶兰已经嫁人,刚生了孩子,你婶子也不舍得扔下她。” 林自在知道他已经畏惧了胡家,只是一大家子到南阳生活,也不是个简单的事。 “陶都头可在南阳多逗留些日子,找一找故交知己,如果能先谋个差事,即便暂时住在凡人区也不打紧的。阿爹昨日返回宗门,走之前还说起咱们两家的交情,感慨没有机会报答当日跋涉万里寻友之恩,没想到今日就遇到了,如果都头没做准备,金银不就手,只管从我这里取用就是。” 陶都头双眼润湿,“当年我只是凭着一腔热情来的南阳,其实走到半路,遇到野兽也是心生悔意的,呵呵,可不敢当仙师一句恩情,都是应该做的,赵仙师对我家才是情深义重呢!当年你婶子生陶梅,大出血,吓死个人!是赵仙师把做生意的钱塞给我,请了最好的大夫,抓了最好的药,才救回一命!” 沈七大步走过来,“阿蘅,车找好了!” 林自在连忙招呼大家上车,陶都头抢着去茶摊会帐,没抢过还有些讪讪的,看着林自在说:“阿蘅仙子这一年多,长高了许多,穿这一身可真是俊俏!”说完又瞥一眼儿子,“只我家阿午还是个矮子,你说我这个头也不矮,咋就生了这么个矬子!” 陶午气得扭头就走,林自在在后头喊他,“阿午,是这边!” 他站住,半天才回身,气鼓鼓上了马车。 沈七跟车夫坐在前头,林自在带着阿安和陶家父子坐在车厢内。 马车先去了兴隆客栈,陶都头飞快取了一个包袱出来,上车后笑着说:“这里面是你阿爹赵仙师最爱喝的温阳美酒仙人醉,我临行特地买了两大坛,这里还有你婶子做的腊肉和腊肠,再就是两罐子咱温阳徐家铺子的果脯,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呵呵。” “这可都是在南阳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我阿爹阿娘一定会喜欢!”林自在说,“陶都头父子远道而来,本应安排在家中住下,无奈阿爹常年住在宗门,家中不便留宿,只得委屈二位住在客栈了。” “哪里哪里,我来过南阳的,知道这里寸土寸金,谁家有那么大住处啊!” 马车在巨树巷口停下,陶午跳下车,仰头看着巨树,赞叹道:“嗬!这树还不得有两百年!” 沈七跳下车,示意林自在自己已经付过车钱,不用再付,又走过来淡淡纠正陶午,“这棵树,至少有两千年了。” 陶午顿时脸色赤红,拳头捏得死死的。 林自在招呼陶午,“阿午快进来!”又对沈七致谢,“你快回家吧!” 陶午哼了一声,跟着陶都头身后进了赵家。 陶都头进门就赞了一声,“好家伙!这院子可不小!看来赵仙师真是发达了!”一转头又认出老李头,大笑着上前拍他的肩膀,可怜老李头差点被拍趴下,还得赔着笑请他进院。 杜氏闻声出来,一见陶都头,大喜过望,探头向他身后找陶婶子的身影,陶都头说只他们父子俩来的,又自豪地说起儿子是四灵根资质的事情,杜氏听了两手一拍,“太好了!你们家这就出头了!” 几人在正厅分主宾坐下,清风奉茶上来,杜氏又追问着陶婶子的情况,听说陶兰已经生子,笑得跟她自己得了外孙一样。 林自在暗中叹息,恐怕陶婶子这些年的干醋是白吃了,敢情杜氏这边根本就没感觉,还一心念着她的好呢。 陶都头拿出带来的家乡特产,让杜氏热泪盈眶,一个劲儿说,“这大老远的,还带什么东西!” “阿娘,这个是徐家铺子的果脯。”林自在提醒。 杜氏不好意思当着客人的面就打开礼物,林自在却不管,直接掀开一罐果脯,一股馥郁的甜香顿时弥漫整间屋子,杜氏哎呀一声,咽了一口唾沫,“我这几日正想这一口呢!” 陶都头见礼物送对了,露出一排大白牙,呵呵地笑。 “清风,把这果脯拣一碟子出来,再多上几样点心上来给这个小公子!”林自在吩咐道。 清风应声而去。 杜氏这才注意到凌安,瞪大眼睛,“这不是陶文啊?这是......”她已经认出,只是不可置信。 “这是城主家的小公子凌安啊。”林自在帮她确认。 “天可怜见的,这孩子怎么瘦脱相了?”杜氏伸手招凌安过去,从前她就特别喜欢凌安,此刻见他可怜兮兮的,一颗心都皱了起来。 凌安被杜氏搂着,感觉到真心实意的关心,忍不住又哭起来。 陶都头这次胆子稍微大了点,又把凌家的事情讲了一遍。 杜氏听得泪流满面,爱怜地搂着凌安,摸着他的脑袋,哄着他,“不哭不哭,你既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那就在我家住下,给我当儿子吧!” 第344章 不要报仇 凌安张着小嘴呆呆看着杜氏。 林自在也有些吃惊,没想到杜氏这么容易就收留了一个孩子,按习惯她都是要先跟赵赟商量的。 或者,是怀了孩子后,心肠特别软的缘故吧。 陶都头为凌安感到高兴,“兴许那家人以为凌家再没有活口了,或者对一个凡人小孩毫不在意,反正一路上,也没见人追杀过。不过安全起见,小公子,你还是改个名字吧,过几年脸面长开了,就彻底没人认出你了。你就好好过日子吧,不要想着给家人报仇,你也报不了仇,只会多搭一条性命罢了。” 凌安哭红的眼睛圆睁,小胸膛剧烈起伏,“阿娘让我缩在她卧房的暗格里,要我不许报仇,要我好好活着......呜呜,她要我长大后成亲了多多生几个儿子.....哇~~”凌安又大哭起来。 陶都头苦恼地说:“赶路三个多月,小公子就哭了三个多月,真不是我不舍得给他吃啊,他这么哭,怎么胖得起来!” 杜氏摸着凌安的后脑勺,“那等恶人,自有天收,咱不去报仇了,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你阿爹阿娘最大的孝顺!这样,你就叫赵瑾吧,邻居问起,就说是我亲儿子!” 陶都头催促凌安:“小公子,傻了吗,还不给你阿娘磕头!” 凌安听了立刻扑通一声对着杜氏跪下,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阿娘!”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林自在拉他起身,他挣脱了,对着杜氏又磕了三个头,“阿娘,从今天起我就是赵瑾,阿瑾发誓,一辈子孝顺阿娘!” 杜氏也泪流满面,伸手扶起赵瑾,“好孩子!”她端详着赵瑾的脸,不由想起城主夫人,那个让她最羡慕最想模仿的美丽夫人,再次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 林自在亲自去酒楼点了两桌席面,让人送到家里,分了男女两席,又请沈七父亲和沈七来作陪,高高兴兴吃了一顿接风宴。 宴后,喝了不少酒的陶都头,想起儿子明日就要赶往玉华宗,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忍不住硬汉也要掉泪,掩饰地说要回客栈去给儿子收拾行囊,就匆匆告辞了。 林自在吩咐老李头驾车去送,又和陶午说好了明天辰时初巨树巷集合,这才站在家门口目送马车离去。 赵瑾已经完全没有当年的机灵劲儿了,大眼睛里时刻闪着惶恐的光,杜氏百般安慰,让清风烧水,亲自帮他洗头洗澡,又指使林自在出去给他买新衣裳。 林自在带着明月出去,从里到外给赵瑾买了四套新衣服,又给清风明月也各买了一套新裙子,还给老李头买了双新鞋子,所有人都乐乐呵呵。杜氏又郑重嘱咐三个家仆,以后要称呼赵瑾为大郎,不许对他不敬,外人问起就说是因为没有灵根,所以才刚来南阳的。 老李头和清风明月都连忙应了。 傍晚,林自在带着赵瑾去巨树下,介绍给邻居认识,邻居无人疑心,纷纷夸赞赵瑾像杜氏长得好。掌灯后,邻居散了,林自在带他上了巨树,塞给他一小包跳跳糖,糖晶在口中发出噼啪声响,赵瑾先是笑了一声,然后又发出抽噎声。 林自在猜测他应是受到巨大惊吓,一时无法消除那份恐惧。 就让他靠在树干上坐着,把一个小夜灯调成温暖的橘色,放到他的手上。 赵瑾在浓郁的木灵气中,握着小夜灯,听着林自在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觉得神清气爽,四个月来他每夜都做噩梦,只有昨晚安然到天亮,小小孩子看着房中寝具,远不如从前家里的豪华舒适,但却让他特别安心,他把脸蛋在被子上蹭了蹭,忽然想起什么,一骨碌跳起来,穿着中衣跑出去,就见杜氏坐在院子里抹眼泪,明月也抽抽搭搭的,他急忙问道:“阿娘!阿姐呢!” 清风说:“姑娘早就出发了,这会儿想是已经出南城门了。” 赵瑾哇地一声又哭起来,“阿娘为何不叫醒我,我都没跟阿姐告别!” 杜氏被哭得头疼,“是你阿姐不让叫醒你的,说你睡得正香。” **** 南阳城通往玉华宗的官道上,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都是卡着期限去玉华宗报到的修士。 有那富裕的修士,使用千里飞行符,在低空炫耀地飞过,陶午羡慕地仰头看着。 韩珊瑚在马车车厢内嗤了一声,“南阳到玉华宗山门,一千五百里,万里飞行符太浪费,用千里飞行符一张又不够!你说为啥不制作两千里的飞行符呢!” 林自在笑笑,“咱们又不急,乘坐马车欣赏一路风光,也是不错的。” “那倒是!”韩珊瑚凑过头去,“赵蘅,你这次带了多少灵石和符箓?你阿爹给了你不少吧?” 林自在摇摇头,“我阿爹给了几个灵石,我都给家里预缴房租了,咱们说不定去了就被刷下来回家了呢,就算是留下,咱们也能赚灵石,干嘛要带灵石啊!” “你是不是傻?你阿爹给你灵石你还替家里交租?你阿爹阿娘已经把你弟弟接来了,你娘又怀了老三,这就摆明了是要你养着两个小的呢!”韩珊瑚眼睛一翻,“我都想好了,这次是城主令让我去的宗门,我反正是不回去了,我再也不想养着他们一家子了,我要逍遥自在地修仙了!” 林自在回忆了一下,韩家制作符纸一直是全家上阵,倒是韩珊瑚什么都不做,于是她学着韩珊瑚的语气问她,“韩珊瑚,你这次带了多少灵石和符箓?” 韩珊瑚立即捂住新买的储物袋,“干嘛,我从来不借灵石给别人的!” 林自在发出愉快的笑声,韩珊瑚知道被戏耍,对着林自在又翻了个白眼。 中午,大家在车厢里吃些干粮包子凑合一顿,到了晚上,驿站的院子都没了空隙,又往前赶了十里,发现还是同样情景,八人无奈将车停在路边,单秋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铁锅来,眼睛转了一圈,支使陶午道:“小兄弟,你去林子里拣些柴火来!” 第345章 齁着了。 陶午一愣,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说起来,他在这一行人中其实是很尴尬的,除了他是四灵根,其余七人都是五灵根,看似高人一等,但又是只有他还未引气入体,而指使他的单秋风已经达到了炼气三级。 一共八人,却只让自己去拾柴,陶午的倔脾气上来了,在单秋风的逼视下,并不畏缩。单秋风也恼了,猛地释放出灵压,一众人里,只有他是炼气三级,在他全力释放灵力之下,众人都觉得呼吸一滞,陶午更是双膝一软,朝着地上跪去。 就在膝盖即将着地的瞬间,林自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提起,转头对单秋风说:“单道友,天黑了,谁也不要到树林去了。我看你的锅子实在不大,那我们就各吃各的吧!” 单秋风只觉脑子一恍惚,身体都跟着晃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想到赵蘅有个炼气五级的阿爹就在玉华宗,只能讪笑一声,“也好。” 转脸又皮笑肉不笑地对韩珊瑚说:“韩仙子,咱们两家可是合作多年了,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韩珊瑚才不管那么多,她两眼一翻,“我们两个仙子自然要在一起吃住的,再说我指定是要留在宗门的,家里的生意我可管不了了!还有你,炼气三级说不定要进森林的,你人都不在南阳城,我们还合作个屁?” “粗鲁!”单秋风气得冒烟。 成耀阳从储物袋中拿出食物和水囊,“来来来,我来做饭吧!” 还有一个叫杨念恩的修士,也打圆场说:“我也会做!” 成耀阳就把水囊的水倒入锅中,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锅底一指,一团火焰登时腾起,陶午哇地惊呼一声,凑过去看,单秋风立刻抬手扒拉,“去去去去,看什么看!” 陶午臊眉耷眼回到马车上,就见车上摆着四个不知是何材质的盒子,盒盖上小孔中呲呲冒着白气,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气钻进鼻子,诱得他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韩珊瑚闻到气味,乐颠颠跑回来,马天宝也笑嘻嘻跟上,扒着马车车门,伸头进来,桃花眼在韩珊瑚和林自在身上来回逡巡,“两位仙子做什么吃的,简直是香飘万里,不知马哥哥能否也品尝一下啊?” “没了,一共就四盒。”林自在淡淡一笑。 沈七给马匹喂了草料,走过来,“马道友借过,你们那边好像要开饭了呢!” 马天宝笑说:“贱内也给我带了许多美食,稍后拿来与大家共享。呵呵,共享。” 韩珊瑚对马天宝背影翻个常规白眼,撇嘴小声学着马天宝的语气嘀咕,“马哥哥也品尝一下啊....哕...” 林自在从空间拿出一个三寸塑料方盒,里面装满了榨菜芯,沈七也拿出姐姐给带的卤鸡蛋,韩珊瑚则大张旗鼓地在自己的新储物袋上一拍,拿出四张胡饼。 林自在又把一张小方桌和四把椅子放到路边,指挥陶午跟她一起端出自热米饭,盒盖一揭开,众人都齐齐赞了一声,荒郊野外,一天赶路一百多里,能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简直不能再幸福了。 韩珊瑚拿着塑料勺子,“赵蘅,这勺子咋怪怪地?” “咋怪怪地?” “就是怪怪地,怪...怪轻飘飘地。” 沈七和陶午根本不抬头,大口吃着饭菜,韩珊瑚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少见多怪地露怯了,就冲着陶午说:“喂,马车钱你虽是给了,但你怎么不拿吃的出来!” 陶午根本不搭理她。 “喂!姓陶的!” 林自在敲敲饭盒,“韩珊瑚,你正嚼着的腊肠就是陶午的,他没有储物袋,东西放在我这里了。” “呃......还还挺好吃的。”韩珊瑚脸一红,转移话题,“那什么赵蘅,你的储物袋是多大的啊!” “五丈的。” “啊?那得多少灵石啊?”韩珊瑚立时惊呼出声,她攒了好久,只舍得买了个三尺的低阶储物袋,“怪不得你连桌子椅子都带了。”她忽然觉得香喷喷的饭菜都变了滋味,不禁叹口气,空间法器最贵了,一个中品灵石才能买这样一个高阶储物袋,即便她攒够了一千灵石,也要有人肯跟她换中品灵石,才能买得到啊!从前总觉得赵蘅傻乎乎的不如自己,现在看,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唉,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林自在夹了一块榨菜芯,嘎吱嘎吱咀嚼。——像面包、香肠和榨菜这些东西,就得在野外幕天席地的吃,才好吃,要是放到家里饭厅,肯定没滋没味。 沈七则有些担忧地看林自在,目光责怪她过于张扬了,林自在看到了,只是笑笑。她拿出来的只是让凡人觉得羡慕的小东西而已,只要不是让高阶修士觊觎的稀奇东西,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陶午第一个吃完了饭,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有些意犹未尽,“真好吃!” 过了一会儿吧唧吧唧嘴,“好像有点咸......” 沈七和韩珊瑚也点点头。 林自在哈哈大笑,她考虑到此时人们都口轻,还只是放了一半的料包,没想到还是齁着了他们了。 陶午有些心疼地说:“真的,阿蘅,咸盐很贵的,腊肉你也放多了!” “好吧好吧,下回我少放些。”说完,又从青杏空间拿出一个卡式炉,烧了一壶开水。 陶午盯着炉子和壶,“阿蘅你哪来这么多好东西?” 林自在笑而不答,又拿出四个马克杯,红黄蓝绿三色,“喏,专属杯子。” 胖乎乎的红色杯子,让韩珊瑚爱不释手,陶午也生怕摔碎了,一直用手护着那只黄色的。 只有沈七,大概已经适应了林自在时不时的拿出出人意料的东西,什么都没说。 “呜呜~”水烧开了,水壶发出嗡鸣,林自在给他们三人的杯子里丢了一小捏茉莉花茶,自己的绿色杯子则是速溶咖啡。 茶香、咖啡香气顺着晚风飘香下风处,引得后面几辆马车都站起来往这边看。 四人则都捧着自己的杯子,靠着椅背慢慢啜饮。 成耀阳那边的热汤也做好了,闻着像是肉干蘑菇汤,四人围着一口锅,就着汤,咬着干巴巴的胡饼,都努力不往他们这边看。 第346章 太黑了 晚上,沈七建议林自在和韩珊瑚睡在车中,他和陶午就在树上凑合一晚就行。 这一路至少要走十五天,恐怕能住上驿站的可能性不大,要是天天睡不好,不说陶午,就连沈七也未必能熬得住。 林自在从空间拿出一个双人帐篷,帮他们在大路上支起来,里面还铺了防潮垫,沈七和陶午对帐篷都很好奇,立即拿了自己的行李铺了进去,铺好都躺了下来,一转头,又都嫌弃地转头。 无奈条件有限,两人都拼命忍了。 陶午对帐篷上的拉链尤其感兴趣,不停地拉开合上,直到林自在提醒他,如果坏了可就修不好了,他才吓得住手了。 马天宝一脸羡慕地钻进帐篷坐了一会儿,出来做黯然状对林自在说:“哥哥点儿背,抓阄抓到睡外头了。路途遥远,或许还有风雨,不知赵家妹妹还有没有这帐篷,哥哥一定花高价买下!” “有啊!”林自在眼睛一亮,说完一拍储物袋,又拿出一套蓝色帐篷,笑着说:“马道友,两个灵石!” “多少?”马天宝吃惊地倒退一步,以往他凭着他英俊潇洒的外表,不知迷倒多少女修,他若说买下,对方一定慷慨地说“拿去用就是,谈什么钱?” 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脸,心中疑惑:莫不是年纪大了,颜色衰败,已经迷不住这十四五岁的少女了? “买不买啊?”林自在问。 沈七和陶午都坐在帐篷门口,抬头看着马天宝,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他们,他们多少钱买的?”马天宝指指沈七和陶午。 “他们?他们没花钱。你说,一个是我朋友,一个是我发小,我怎么能跟他们要钱呢!” 马天宝脸色尴尬,“太,太贵了。我的灵石和金银大半都留给家眷了。” “没灵石啊?”林自在遗憾地说。 韩珊瑚从马车上跳下来,“赵蘅,你又不是不知道,马大哥有三个媳妇,十多个孩子,每个 月都是好大一笔开销呢!” “哦哦~我倒是忘了这点。”林自在恍然,“那就别买了,我看看后面哪位道友要买。”说完朝着前后招呼,“都来看啊!遮风挡雨的帐篷,只要两个灵石......” 还真有修士好奇地过来围观,马天宝立即觉得这帐篷好得不行,跑去拉杨念恩,“杨兄,你我一人出一个灵石吧,这个帐篷可以住两人。” “不了,马兄,我晚上打坐,一个蒲团就可以了。” “哎呀,明天要是下雨你怎么办?”马天宝不由分说拉过杨念恩,到底是一人出了一枚灵石,买下了帐篷。 别的修士问还有没有了,林自在只说没有了,修士遗憾地离开,马天宝心里平衡了,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接下来的路上,马天宝又来问询过方便面和咖啡,林自在说方便面一个灵石一盒,咖啡倒可以送他免费品尝一下。 韩珊瑚忍着笑,看林自在给他倒了小小一纸杯咖啡,马天宝端起纸杯,凑到鼻端嗅了一下,“这也太香了!” 说完,他就潇洒地用袖子遮住半脸,将咖啡一饮而尽。 “噗!” “哈哈哈!” 马天宝将一小杯咖啡都吐了出去,英俊的脸都皱了起来,“这是什么药!” 韩珊瑚笑得前仰后合,她虽也有过相同的经历,但现在看别人出糗,还是很开心。 马天宝很是郁闷,同样是邻居,长得平平无奇的都可以免费吃饭,他这样英俊不凡的却恨不得连闻闻气味都得要钱,这赵家的姑娘怕不是还没开窍吧。 后面的半程,马天宝再没往林自在的马车跟前凑过,后头隔着五六辆马车上,也有两个女修,他在那里找回了自信,傍晚休息的时候,马天宝总是到后面的马车上去,将两个女修逗的花枝乱颤笑个不停,他还得了很多吃食和美酒。 单秋风这一路则很是不顺,每当他要耍一下炼气三级修士的威风时,总是觉得脑子一个恍惚,时常就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这让他很是焦虑,所以大半时间,他都坐在车厢中打坐修炼,让林自在他们也安静了不少。 十七天后,他们比预期时间晚了两天到达了玉华宗。 玉华宗宗门辖地是一片连绵的崇山峻岭,巍峨的山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全都是这次奉城主令来报到的修士。 随着队伍推进,林自在注意到有两个修士打扮的少年,在挨个马车询问要不要卖掉马车或者寄养马匹。 林自在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进入宗门,大概率是在外门做杂役,马车是进不去的了,附近又没有客栈,就算有也不能一下子存放那么多的马车,现在,好像除了卖掉或者寄养,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沈七上前头去探听了一下,回来脸色难看,“也太黑了!两匹骏马加上车厢,才给五两银子!” “五两?他怎么不抢?咱们买的时候花了十个灵珠呢!”韩珊瑚大叫。 “寄养一个月,一匹马就要十两银子,咱们这次考核就要二十多天,他们偏不按日计算,非要按整月计算,但如果超出一天,就按两个月算了!”沈七气愤,“这也太会做生意了!如果我们被宗门留下,寄养的马,最终还是要卖掉,早知道我们当时雇马车好了,车夫自己就将马车赶回去了。” 韩珊瑚叹气,“雇一辆马车也是要两个灵珠的,还得供着车夫吃喝。”转而又责怪陶午,“都是你,你要不来,车夫和沈七正好坐在前头了!” “你再说一遍!”陶午现在已经大概了解了这几个初级修士的能耐,并不怕他们,尤其是不爱修炼的韩珊瑚。 “我就说怎么了!”韩珊瑚一句不让。 林自在扯了一下韩珊瑚,低声说:“哎呀你惹他干什么,他在温阳就是个豹子脾气,再说了,他灵根比咱们都好,过不了多久就会超过咱们,你何苦和他结仇!” 韩珊瑚觉得有些道理,却还是哼了一声,“本来就是嘛!” 林自在对陶午使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又说:“还是说马车吧,咱们万一要把马车卖了,宗门又没收咱们,那要怎么回南阳去啊?” “是啊!”这是所有人的顾虑。 眼见前头修士有卖马的,有寄存的,就快轮到他们了,林自在招呼四人,凑头商量,“陶午是奔着宗门来的,珊瑚也有打算留在宗门,我呢,也做好了留在宗门的准备,沈七你呢!” “我自然和你一样。” “那得了,卖了吧!如果到时候谁没留下,我可以提供一张飞行符。” “那敢情好!”韩珊瑚乐了,“不过,要是千里符的话,一张也到不了家啊!” “呵呵,那一张就得你自己买了!”林自在招手,机灵的少年修士跑了过来,笑嘻嘻问:“要卖马吗?” 第347章 山门 货到地头死。 少年说,就五两银子,一钱也不能多了。 林自在也懒得讲价,直接卖了。 陶午刚从凡人城市过来,还有些心疼肉疼,嘟囔了一句,“杀了吃马肉也比这个合算。” 少年修士也不生气,笑眯眯看他们卸行李,林自在顺口问少年修士,“你收购这么多马车,是要贩卖回南阳,还是怎么着?” 少年露出白牙一笑,“我只是替别人做工,至于马匹要怎么处置,并不知晓。”说完就招手示意另外一个少年过来收走马匹,自己则收起了马车车厢。 “活物也能收?”陶午嘴巴张得老大,看向刚过来的少年修士腰间的灰色袋子,——刚才活生生站着的两匹马唰地一下,就这么不见了! 这个少年脾气可不好,脸色冰冷,眼角都没扫一下他,大概这些天被问得太多,烦也烦死了。 “那是灵兽袋。”沈七在灵宝轩几年,毕竟见多识广一些,“不仅能装灵兽妖兽,也能装普通野兽和牲口。” 陶午傻傻问了一句,“那,那也能装人吧?” 沈七看了他一眼,“这个我不知道。” 林自在把沈七和陶午的行李收入储物袋后,颠着手里的小银元宝,呵地一笑,“如果玉华宗有规定,不许凡间车马进入宗门,胡乱丢弃马车又要罚款的话,恐怕今天我们还得倒找银子或灵石给那几个修士呢!” “咱们这些蝼蚁,到哪里就守哪里的规矩吧。”沈七无奈地说。 *** 这一路走来,灵气愈发浓郁,再想起五羊山的灵气,就觉得不够看了。 此时站在山门附近,林自在只觉灵气从汗毛孔直往身体里钻,丹田里五个气团在南阳时是缓慢旋转的,到了玉华宗山门,旋转速度已快了一倍有余,她能感觉到那五个气团越加凝实,而越凝实,旋转速度也越快。 丹田灵气储备肉眼可见地增多,若昏这部功法真是不错,平时即便不修炼,五个气团也能缓慢自动运转,使灵气巡行各大经脉,滋养身体。灵气也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这对于五灵根的林自在来说,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林自在感慨,还是无知啊,从前只从自由和杂役的角度考虑问题,并没想过这里面还有人心和资源有限的因素。——如果真的全无好处,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到宗门呢! 前头排着老长的队伍,单秋风几人不时盘膝坐下吐纳,成耀阳也和杨念恩说:“杨兄,想必这次我们都能被留下了吧。” 杨念恩憨憨地笑,“成兄这些年刻苦修炼,大有进益,肯定会被留下,我不行,一切都听天由命了,不行我就还回家奉养老母亲去。” “彼此彼此。”成耀阳笑着拍拍杨念恩的肩膀。 这时,一个从后头上来打听消息的修士,与排在林自在他们前头的几位年长修士打招呼,“哈哈,李道友也来了!” “城主有令,莫敢不从啊!张道友不也来了,哈哈!” “百年不遇一次的玉华宗大招,我自然要来凑凑热闹,哪怕是见见老朋友呢!不过,我这样的庸才玉华宗未必肯要,倒是李道友,炼气六级,定会得到重视,说不得哪位真人赐下点什么,你立时就可进入高阶了呢!” “嗐,别提了,我卡在瓶颈几年了,早不做什么指望了,这次也只是陪着几位道友来凑凑趣罢了。倒是张道友,切不可妄自菲薄,以道友这样天纵之才的资质,进了宗门必然是如鱼得水,前程不可限量啊!” 这一撮高谈阔论胡捧臭脚的,都是炼气中阶修士,他们身上的修士服无风自动,衣袂飘飘,在人群中尤为惹眼,许多刚测出灵根还没有引气入体、连行李都是背在身上的少年们,都纷纷用充满羡慕和崇拜的眼神,看向几位修士。 单秋风他们也卖了马车,手里捏着五两银子过来,苦笑说:“这银子在南阳还凑合用,到了玉华宗,就是个废物旮瘩。” 大家都轰然一笑。银子突然就成了鸡肋。 韩珊瑚笑着对林自在说:“咱们那五两你就收着吧,算我们存放东西的寄存费了。”韩珊瑚的储物袋太小,被褥席子一直在林自在的储物袋中存放。 陶午瞪她,“你倒会算计!” “要你管,小屁孩不大,什么都管!” “阿蘅的事情我都管!” “你是不是看上赵蘅了?呸,你配得上她吗?” 陶午面皮紫胀,扑上去要打韩珊瑚,被马天宝一把拦住,“喂喂喂,陶兄弟,咱们男子汉可不兴动手打女人的。” “她欠揍!”陶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韩珊瑚刚才可被吓了一大跳,这小子简直要吃人的架势,现在见有人拉架,又来劲儿了,“嗤,年纪没我大,修为没我高,还敢跟我较劲!” 就在这时,一个执事修士从天而降,脚下踩着一柄大剑,离地一尺就那么站着,浑身带着强大的灵压和威压,周围修士登时受不住,有人倒地,有人盘膝坐下,陶午更是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不可喧哗!”执事只说了四个字,然后打量了一下林自在,转身又凌空飞走。 单秋风调息一刻,看向林自在,“赵仙子,你为何不受压制?” 林自在无辜摇头,“大概是那位前辈放过了我吧。” “不,八成是你这件法衣有防护阵法。”单秋风摇头否定,充满艳羡地说。 那执事只是来做一下警告而已,所以众人都只体内灵力混乱了些,调息一番都已无事,至于陶午,他体内还没有灵气,方才跪倒,纯粹是被威压震慑,半天了还有些蔫头蔫脑的。 有了这次教训,再没有人喧闹,等离山门越来越近的时候,众人更是心中充满无名敬畏,有人甚至不由自主跪地虔诚磕头。 林自在遥望玉华宗山门,山门位于玉华山脉玄天峰半山之处,树木掩映之下,隐约可见一座玉石搭砌的大殿,有着三间石拱门,大殿两侧各有一个高耸入云的华表。 单秋风见她一直看着山门,走到她身后,“三个门洞代表三界,华表之外是俗世,华表之内就是修仙界了。这就是所谓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第348章 七色光芒 单秋风这一路总结出个规律,那就是每次惹到这位赵仙子,自己就会莫名恍惚好一阵子,他是个极识时务的,一旦认定一个人有大气运、惹不起,就会立即转变相处方式。 林自在自然不会拒绝他的示好,笑着跟他道谢。 林自在又排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来到山脚下的台阶前,台阶曲折蜿蜒向上,足有千余级。 林自在跟着众人缓缓攀登,越向上,体内灵气运转就越快,她恨不能一口气奔上山顶,痛快大吼几声。 但前后都有人,她要随着众人步伐按部就班。 修士还好,那些刚被检测出来灵根的少男少女,爬了二百多阶,已经开始脚步沉重,大半还都背着沉重行李,于是,整条台阶上,全是他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林自在已无心看顾陶午,她体内灵力像是头回进城的土包子,乍然来到灵气浓郁得滴出水的玉华宗,兴奋的根本按捺不住。 她攥紧双手,越走越快,等到达山门前长约百丈,宽约三十丈的广场时,她的前头根本没有几人。 有管事将他们随机分成三列,对应三个拱门,林自在仰望山门殿,只见这些拱门每个都高约五丈,宽约十余丈,正中拱门稍高一些,上头挂着一个巨大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玉华宗”,山门殿两侧还各立着两个巨大汉白玉雕成的华表,华表底部是莲花座,柱身上是一条蟠龙盘旋而上,顶端横插一块云板,石柱顶端是一块圆形承露盘,上面蹲着一个神兽朝天吼。 她死命忍着没有席地盘坐修炼,身体像是个无底洞一样,贪婪疯狂地吸收着灵气,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仰视山门上的匾额,忽见山门殿琉璃瓦之上的蔚蓝天空中,出现一团模糊的彩色光芒。 她闭上眼睛,晃晃头,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她觉得定是自己眼花了,就算折射也得有朵云彩才是啊。 再睁开,她发现有很多人在跪地磕头。 ——这些人真是爱磕头。林自在再次感慨。 天空中那团光芒愈加清晰,那是自内向外旋转呈螺旋状的一团七色光,炫目耀眼,看得久了,感觉那光芒竟和丹田五色光团是一个方向旋转的。 她并未在意这些,从前就听说过寺庙附近常常出现佛光,没想到到在玉华宗山门前竟然看到了七色光芒,这该叫什么光,道光?林自在嘿嘿嘿地偷笑。 一个管事呼喝道:“傻笑什么?往前走!” 林自在收回视线,看到前头空出了老长一段距离,她连忙跟上了队伍。 山门前负责查验的修士都很严肃,但并不严格,因为根本没人被涮下去,所有人都被留下了。 林自在排在中间的拱门,那修士冷冷瞥了一眼林自在的法衣和储物袋,又查验了她的户籍和资质证明,顺手从桌案上的大箱子里抓起一块白玉牌,示意她,“输入一点灵气!” 林自在照做后,他又把玉牌放到额头,盯着林自在飞快录入她的信息,然后不轻不重把玉牌放到面前桌案上,“可以了。” 林自在道谢,拿起玉牌,走到巨大的拱门前,拱门后面是两扇不知何种材质的红色大门,紧紧关闭着,林自在跟着前头的修士排着队,安静等待。 这块玉牌比功法玉简要稍稍宽大一些,下头拴了个红色流苏,玉牌上头祥云环绕,中间有阳文“玉华宗”三字,背面面则是阴文的“外门”两字。 林自在将玉牌放到眉间,里面内容一目了然:赵蘅,女,十四岁,五灵根,炼气一级,原籍温阳城,暂居南阳城。她的姓名旁边,还有一张她的惟妙惟肖的画像。 呵,还真挺有意思,这不就是身份证么,还能分辨各人的灵气么? 她注意到,排在她后面的修士,还被命令向玉牌输入了神念,想来是到了能够神念外放的炼气四级以上,而那些没有引起入体的新手们,则是被银针刺了中指指尖,将血珠抹到玉牌之上了事。 只是不知道那些查验修士是如何准确区分的。 逐渐,三个拱门前都站满了人,管事打了个手势,查验修士立即停止工作。 几个呼吸后,拱门后的红门发出嗡鸣,缓缓向两边打开。 “快进快进!”管事不耐烦地喊着,像在轰赶一群牛羊。 林自在随着人群走进山门,跨过红门的那一刹,她察觉到了灵气浓度的骤然增加,看来灵气这东西,是只有更浓,没有最浓! 身体更加激动,像刮风一样吸收着灵气,林自在站住不动,她已经做不到一边走路,一边控制疯狂的身体了。 她跨过红门的一刻,还有一种进入某个巨大空间的感觉,她仰头四望,猜测这个巨大空间,应该就是玉华宗的护山大阵。 这可比末世时朴真道长布置的大阵高明无数倍,方才,山路上只看到一个山门,跨越一道门,果然是两个世界,门内仙台楼阁,神霄绛阙,仙雾缥缈,琪花瑶草,不时还有凤鸣鹤唳、鹿鸣鹰啸传来。 她真想放开自己的意念,四处遨游一番,但是理智仍在,她一面抑制着精神的兴奋,一面压制着身体的战栗。 沈七走到林自在身边,感应到灵气的波动,担忧地看着她,“阿蘅你怎么了?” 林自在奇怪地看着沈七,又看看其他人,不解为何他们怎么如此镇定,难道是一个个的,都感觉不到如此充沛的灵气吗? “我......”林自在一开口,就觉一股子灵气自口中蜂拥入肺,灵气瞬间随着血液到达全身,这一口灵气,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体内的灵气终于突破了饱和值,她听到似乎来自天籁,又似乎来自自己身体的一个“啵”的声音,一股子酥麻的感觉再次降临,自骶骨向上,直达百会。 林自在觉得自己美得开出了花,微笑着,就那么半闭着眼睛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就看到身前站着在山门口为她做查验的修士,他正探究地看着自己,上下打量,最后点点头,“机缘不错。” 林自在不明所以,他又说:“你晋级了。” 第349章 实力不允许 这就晋级了!林自在哈地一声乐了,她环看四周,发现刚才一同走进山门的修士,都站得远远的,但一个个又神色各异地看着她,她明白应当是这位查验修士屏退了大家,只他一人从旁护法。 林自在行礼道谢,“今日前辈相护之情,晚辈铭记在心,请教前辈尊称。” “嗯。我姓白,你得叫我一声师叔。”修士说到这里,伸出手来,“玉牌给我!” 林自在赶紧奉上玉牌,白修士接过抵在额间,飞快修改了玉牌信息,把玉牌丢还给她,就出了山门。 林自在对着站在门内的三百多修士团团作揖,“抱歉,打扰大家了!” 巨树巷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纷纷恭喜,单秋风更是摇头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又对几个街坊邻居说:“也难怪我上次投奔宗门被拒,也只有赵仙子这样的,才是宗门乐意招收的弟子。” 韩珊瑚大喇喇问,“可是,为什么这次就收了,一个也没淘汰呢!” “这个,这个,各自保重吧。” 众修士都心中明镜一般,这次城主令绝对不是无缘无故颁发的。 沈七走过来,担忧地看着林自在,之前他就是最早发现林自在异常的,此刻更加忧心,低声对她说:“不是说好了都要低调行事么。” 林自在无奈笑笑,心说,我也想低调,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修士喊了一声,“内门弟子请跟我走!” 话音一落,人群骚动了一阵,有八人快步走到他跟前,小修士唰地从储物袋放出一架飞舟,几人陆续跳上去,飞舟嗖地飞向东走了。 不用说了,剩下的都是外门的。 大家都伸着脖子等待飞舟,却见一个也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修士对着他们拍拍手掌,催促道:“外门的,赶紧跟上!” 大家面面相觑,跟着年轻修士走向了西边。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 一路上,沈七一直跟在林自在左边,单秋风则跟在她右边,热心地为她解惑,“从前啊,进入内门,最差也得是双灵根,比如,令尊就是旭日峰的内门弟子。可是这次,排在我前头的一个三灵根资质的少年,刚才就去了内门。” “加上三灵根,才八个内门弟子?”如果按照若昏给的五行功法判断,这么多人是五灵根,应该是好事,这大梁国的风水还是不错的,可是按照当前修仙界的标准,人们还是更倾向于能够快速修炼的单灵根。 “这个也不少了,这一次城主令颁发,整个南部城市来了四五万人呢。”单秋风又低声说:“赵仙子,你一定要寻机问问令尊,这里面是否有着什么玄机,咱们巨树巷可一直都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 林自在点点头。 沈七不发一言,林自在又看陶午,这小子自打被韩珊瑚羞辱了两句,又被执事压制了一番,似乎受到致命打击,一直都提不起精神,大家说什么,他根本连头都不抬一下。 韩珊瑚挤开沈七,搂着林自在的左臂,“阿蘅,你说说,晋级是什么滋味?我还没晋过级呢。” “引气入体是什么滋味,晋级就是什么滋味。” “唉,我啥时候能晋级啊,修炼好几年了,还是一级呢。” “等机缘到了,你就晋级了。”林自在觉得同样是五灵根资质,韩珊瑚一直没晋级,除了她不够努力,多半就是她功法的原因了。但这话都不能挑明了说,于是笑,“其实我也是稀里糊涂就晋级了的,否则,你当我愿意在山门口出这个风头?” “我看你就很乐意啊!你不知道,你就那么笑眯眯站在门口,那个筑基师叔从门外冲进来,把我们都赶到一边站着,不许动、不许发出声音,然后他自己就在那儿盯着你,足足一刻钟你才好了,......羡慕死我们了。” “哟哟,原来你并不是想晋级,而是想让帅师叔盯着你啊!” “去去!我才不是这个意思!”韩珊瑚捶了林自在胳膊一下,脸蛋罕见地映了红霞一片。 走到半途中,林自在发现身后远远又有一队修士也徒步走来,只是他们在一个岔路口拐了方向。 这一天,排了两个多时辰的队,爬了一千多级台阶,这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林自在早已饥肠辘辘,其他人也肯定饿了,只是引路修士一直不停地走,一言不发,气氛异常压抑,到最后,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沉闷地认命地迈着脚步。 好在,终于峰回路转,他们到了一处巨大的山谷跟前,此时已近傍晚,晚霞映红半天天空,恰逢一对巨大的仙鹤翩翩飞过,每只仙鹤背上都端坐着一个粉红衣衫的少女,少女的裙裾和羽带在风中飘飞,引得众人纷纷仰视,那对少女却连个眼神也没扫一下,径直飞走了。 马天宝叹息,“真乃天仙也!” 成耀阳逗趣,“比之家里三个嫂子如何?” 马天宝用袖子遮脸,“糟糠之妻,凡间女子,怎可与仙子相提并论!” 众人哈哈一笑,就听引路修士不满地说:“肃静!” 巨树巷几人立即收声,引路修士脸上的鄙夷毫不遮掩,睨了他们一眼,转身朝着山谷打了几个手势,林自在察觉有什么震荡了一下,细看却什么都没有。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修快步走出,落后几步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修。 “怎么才到?天都黑了,还怎么安排?”女修一边用一块玉牌在虚空里比划了一下,一边抱怨说。 引路修士对他们行礼,“万师姐、孙师兄见谅,今日排队人数极多。”他忽然一指林自在,“加之这位师妹还在山门前临时晋级,白师叔亲自护法,不许我等乱动,所以耽搁了些时辰,不过这批人后头还有十来组呢,引路的师兄师弟少不得要顶着星光干活了。” 女修皱眉瞪了林自在一眼,嫌弃不已,“真不知道宗门为何一下子招收这么多资质低下的来,多了四五万人,除了吃饭还能干什么?” 引路修士递上一块玉牌,“呐,人我已经给你们带过来了,一共两百九十二名,其中女修七十九人。师姐师兄在这里给我打个记号,我好回去交差。” 两人分别拿过玉牌在额前停顿两息,然后交还引路修士。 引路修士潇洒地踩上一柄飞剑,众人都羡慕地目送他飞走,万女修忽然喝了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第350章 嫌恶 众人赶紧鱼贯而入。 林自在从万女修身上感受到的不止是嫌弃,还有她对自己的厌恶。 这是她几辈子从未有过的经历,即便是当年的林秀娥,也不曾嫌恶她,诸多约束限制,也不过是怕她损害了那具躯壳罢了。 可万女修满脸满眼有如实质的嫌弃,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不过是第一次照面,怎么会如此嫌恶呢? 这就让林自在不由得想起久远以前的事情,那是她做陈静怡的那辈子,机械厂给她配备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做翻译助手,那女孩是个应届毕业生,梳着齐耳短发,说话细声细语,工作能力也不差,可奇怪的是,林自在只要一见她,就立刻生出一股子无名火来,无论那女孩如何小心,如何讨好,哪怕她不说话就是委屈巴巴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她也控制不住厌恶她。 她很困惑自己的反应,一次聊天和邱鹿鸣谈起过这事儿,邱鹿鸣笑着说:“这个不奇怪,这个助手应该是你上辈子最讨厌的那个人,或者是上辈子她特别讨厌你。” 后来,女孩申请调离,机械厂又给林自在配备了一个女助手,也是应届毕业生,这次林自在就再没有无名的厌恶感觉了。 林自在也总是想,或许那女孩,真的是她上辈子没能了缘的一个故人吧。 林自在这会儿就想,大概是那女孩转世,这辈子换她厌恶自己了吧,或者是自己遭到报应,隔了几辈子,今天也遇到一个天生厌恶自己的人。 她笑笑,把储物袋里沈七和陶午的东西拿给他们,随众走向一排排住房。 黄昏中,林自在看清那一排排住房,都是新建起的土石结构的平房,如果非要做个比较,可以说还挺像当年联大宿舍的,都是一栋房子分成一大间一大间的,里面摆着简陋的木床。 但比联大好一些的是,这些平房,每栋之间间距较大,都隔着十余丈远,屋顶铺着瓦片,窗上也有蒙着薄纱的窗扇,室内地面更是光洁平整的石板,所有床铺也都是下铺,床下还都有个枣红色的木箱。 所有的房子都跟复制粘贴出来似的,一模一样,想来是修士用法术修建而成的缘故。 女修们占了最前头两栋平房,一共八个房间。 万女修随意指了十人住第一间宿舍,又指了十人,“你们十个住第二间,你们,第三间......”依此类推,最后九人住了第八间。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完成了分配。 “明日卯时正在谷场集合,不许迟到!”万女修说完最后一句,转身就走,正好又看到站在人群后面的林自在,立刻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林自在无辜叹气,已经躲到角落了,难不成要钻到地里吗? 韩珊瑚一直跟在林自在身边,所以她们一起分在了第二栋平房的第一间宿舍,她低声说:“阿蘅,我看那万师姐很凶,还对你瞪眼睛呢,你说她是不是看你长得太好看了?” “不可能,你比我还好看呢,她怎么不瞪你?”林自在这话倒也不算恭维,韩珊瑚的确长得不错,高挑的个头更是在一众女修中间很是显眼。 韩珊瑚扭捏了一下,“你瞎说什么啊!我觉得,是你阿爹之前得罪了她也说不定。” 林自在顿时一拍脑门:咋忘了这茬儿!说不定真就是赵赟连累了自己呢! 两人只顾说话,不防所有人都已经进了各自宿舍,两人赶到第二栋第一间,发现只剩靠着门口的两张床铺了。 韩珊瑚十分不满,林自在赶紧说:“我住门口,你快铺床吧。” 韩珊瑚也知道怪不到别人,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还修仙大宗门呢,房子都不如南阳城!” “谁在说怪话!”万女修冷冽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林自在理智地没有回身,而是贴着墙壁努力做个隐形人。 万女修瞪了韩珊瑚一眼,将几样东西摔到林自在的床铺上,“就你们这样的资质,能进宗门就偷着乐吧,还敢嫌弃住处?你们知道为了修建这些房屋,有多少师兄放弃了自己的修炼时间?你们对宗门没有一分一毫的贡献,哪来那么大的脸要求宗门?” 韩珊瑚的头都要扎到胳肢窝里去了,怂得没眼看。 万女修一抬眼,又看到林自在,皱眉说:“你,就是你了,你以后就是这间宿舍的临时管事,新进修士集训的三个月期间,你要负责宿舍所有大事小情的处理,以及宿舍人员的安全。” “是。”林自在痛快应承,她太了解万女修的心情了,此时她就应该惜字如金,多说一个字,就会被多厌恶一分。 果不其然,这一个字也还是被万女修嫌恶了,她眼睛翻了一翻,出门向第二间走去。 韩珊瑚焦急地说:“咋办啊阿蘅,你成了管事。”那就不得不接触万女修了。 “无妨。”林自在摆摆手,捡起床铺上方才万女修丢下的物品,里面是十套文房四宝,十套普通的凡间蓝色裙装,看来,明天集合是要统一着装了,文房四宝做什么?画符?还是有人不识字?从头学起? 林自在也不多说,先给大家统一发放下去。 那八个女修都对她道谢,但绝不热情。——一个被师姐厌弃,又在刚进山门时就出尽了风头的同性,试问几人能喜欢呢! 林自在乐得清净,麻利地铺上自己的床铺,又把几样生活用品放到床下的木箱里。 刚整理好,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走到林自在床边,揉着肚子要哭不哭地说:“赵师姐,我饿,我们到哪里去吃饭啊?” 她这一句引得大家都叫苦起来,纷纷说饿了一天了,不吃东西睡不着觉。 “谷中肯定有饭堂,不过这个时间肯定都没饭吃了,大家还是吃点自己带的食物,然后早些洗漱休息吧,明天要早起的。这样,我先烧点热水给大家喝。” 说完,从储物袋中拿出卡式炉。 女孩瘪着嘴,“我阿爹给我送到山下,爬台阶的时候,我嫌沉扔了一些东西......” 这个女孩是整批人中年龄最小的,一看就是头回离开父母家人,孤单害怕,加上饥饿,哭鼻子也属正常,只是林自在刚才都看到了,并不是她主动要找自己的,而是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修怂恿来的。 女孩的眼泪终于积聚过多,睫毛承受不住眼泪之重,吧嗒一声落地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一声,包括韩珊瑚在内余下八人,一下都盯住林自在,看她这个小管事要如何行事。 第351章 按大小个站成两列 林自在本想随便吃点东西就休息,好体会一下晋级后的身体和灵气变化,但此刻女孩就站在床边哭泣,她只得从空间拿出一盘糕点,递给女孩,“吃吧。” 女孩接过糕点道谢,回到自己床边坐下,大口地吃起来,显然是真的饿到了。 林自在出去,在庭院里找到一口水井,简单洗漱后,打了一壶水回来。 她把床下箱子拖出来,把卡式炉放到上面,坐上水壶,扭开开关,又顺手把手里的小夜灯放到床头,调成昏黄色。 韩珊瑚起身一拍储物袋,拿出一个陶杯,放到林自在的箱子上,“反正大家都不能睡,不如都认识一下吧!阿蘅你先说!”说完冲林自在使个眼色。 “也好。我叫赵蘅,十四岁,五灵根,炼气二级。” 韩珊瑚紧接着说:“我叫韩珊瑚,十九岁,五灵根,炼气一级。” 无人接应,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 林自在不禁抬眼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垂着眼皮,实则都在等看那个刚才怂恿女孩来讨要吃食的高个女弟子的脸色,她收回目光。 韩珊瑚却有些尴尬,挤出一个笑,“来,大家都说一下嘛!说说名字!” 高个女弟子忽然起身,韩珊瑚立即期待地看向她。 谁知她却径直出了宿舍,到庭院洗漱去了,韩珊瑚的笑容凝固在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背影。 有两三人也都胡乱吃了几口东西,跟到庭院去洗漱。 吃了林自在糕点的女孩,怯怯地送回盘子,“谢谢姐姐。” 韩珊瑚气得脸色煞白,“什么东西!” 女孩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盘子差点摔了,林自在接过,“去漱漱口睡觉吧,她不是说你。” “怎么就不是她!喂狗还摇摇尾巴呢!” 女孩瑟缩着退后两步,跑到庭院去了。 这时,水烧开了,水壶发出嗡鸣声,林自在顺手把盘子丢到空间垃圾箱里,关火,给韩珊瑚倒了大半杯水,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韩珊瑚还在生气,动作粗鲁地把胡饼怼到杯子里泡了一下,吃了一口,又瞪一眼着庭院里围着那高个女弟子的人,“阿蘅,你不生气?” 林自在摇摇头,就算韩珊瑚也跟她们凑做一堆,她也不会生气。 ——做事全凭本心,不想做就不做,做了就不要计较回报,否则生出牵挂心,平添无数烦恼,反不值当。 她手一挥,收起了炉子和水壶。 韩珊瑚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也不洗漱,气鼓鼓躺下。 林自在收起了小夜灯,屋中一下子变得漆黑。 那些洗漱完的人,正好走到门口,都停顿了一下,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几息,有人哼了一声,打亮火折子,几人无声迅速地就寝了。 山谷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背井离乡,前途未卜,期望值极高的仙家门派的条件又如此恶劣,这一夜,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在失望中失眠,二舍一号的几个小姑娘,缩在被窝里嘤嘤哭泣。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子特别的耀眼,只是山谷里的这些平房中,不时传出哭声骂声呼噜声,惹得山间夜枭都有些不安了。 林自在塞上耳塞,临睡前她决定,一定要努力修炼,尽快到达中阶,好生学一些术法,什么清洁术,什么隔音罩的,定要认真学起来! 第二日,不到卯时,林自在就起床了,她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住大宿舍了,昨晚休息得不好,索性早早起来,到谷中四处转转。 以往每到一个新地方,都是以意念探查周围环境,可如今不敢乱用意念,只能靠两只眼睛了。 活动了一下手脚,林自在就顺着谷中道路慢跑起来。 昨晚没留意,就在他们入谷的路口有块不大的石头,上面镌刻着“落霞谷”三个大字,填了红色,在清晨阳光中熠熠闪光。 整个落霞谷,比一般意义的山谷要开阔得多,更像是一片高山平原。林自在很快就顺着道路跑了一圈。 谷中除了他们这些新建的宿舍平房,隔着一条路,还有上百栋精舍,只是绝大多数房间都空着。 再往山谷深处,是一块百丈长宽的训练场模样的平地,这难道就是万女修说的谷场? 顺着平地边的小路再往里,是一栋阔大的房子,屋顶烟囱冒着白烟,有几个杂役模样的小子正忙里忙外进进出出,林自在在门口站了站,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笑着说:“你来早了,要晨训后才能开饭!” 林自在也笑笑,对他摆摆手又跑走了。 偌大山谷,除了这些,就都是分成一倾左右一块的田地了,林自在在田地边看了一会儿,她能感觉到有一层屏障笼罩着一块块田地,应该是布了阵法的。 田地间,有一条顺着山势蜿蜒而下的小河,河水清浅,哗哗流水,细碎地映着晨光,林自在蹲下来,洗了洗手,刚从山间流下的河水有些凉,但水中充满了灵气,沁人心脾。 丹田五个气旋欢快地旋转着,林自在在水边盘膝坐了一刻钟,起身。 昨晚林自在就对身体自查一遍,她发现自己不仅灵力升级到炼气二级,木系异能也升到了二级,青杏空间半径更是又扩大一倍,达到3万3千多公里,骤然一看,存放的东西似乎都集中在了空间中心,像一个花花绿绿的大球。 对落霞谷有了初步了解,林自在又跑回了宿舍。 庭院里已经有人洗漱,见林自在从外面回来,抬头冲她一笑,林自在也回以微笑。 走进宿舍,大半人都起床了,韩珊瑚还赖在床上,林自在过去推推她,韩珊瑚坐起蓬头大声抱怨,“昨天是谁!跟鬼似的哼哼唧唧地哭,烦死了!” 有两个红肿眼睛的女孩低下头,整理床铺,来要过吃食的女孩更是抽泣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既然那么恋家,索性回家好了,何必出来修仙?”韩珊瑚的起床气很大。 “辰时正集合,你要来不及了。”林自在提醒一句,又对大家说:“到宗门后的第一次集合,大家都别迟到!都迅速整理好床铺,换上昨天发下的服装,带上文房四宝,没有储物袋的可以背包袱或者存放到朋友的储物袋,动作要快!从这里走路到谷场起码要一刻钟!” 说完她走到庭院里等待大家集合。 虽然还是无人应声,但也无人拖沓,都快手快脚到庭院集合。 林.金军长.自在看看左一堆右一撮的女修,实在没忍住,拿出一个哨子短促一吹,“来!都有了!以韩珊瑚和这位道友为排头,按大小个,站成两列!” 第352章 早课 众人先是有点懵,后来又有点不乐意。 “凭什么听你的!”说话的正是昨日带头不给韩珊瑚面子的高个女弟子。 韩珊瑚一瞪眼睛,“凭她是万师姐亲点的管事!你敢不听万师姐的?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告诉万师姐去!” 高个女弟子鄙视地扭过脸去,但站在原地没动,她个子和韩珊瑚差不多高,都是林自在指定的排头。 “你!个子高的站我后头,快快快,来不及了!”韩珊瑚简直忙坏了,也不管人乐不乐意,扒拉着快速把人排成两列。 “出发!”林自在排在韩珊瑚身后第三位,出了院门,她又喊,“右转弯!” 韩珊瑚噗嗤一声乐了,大家也乐,都觉新奇,嘻嘻哈哈地大步走起来,只是排在队尾的最小的女孩昨日刚爬了台阶,又走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双腿酸疼得不行,不一会儿就落了下来。 林自在发觉了,就拉着她到路边,撩起她的裙角,在她腿上拍了一张神行符,小姑娘欢叫一声,健步如飞。 没走几步,她就愁眉苦脸,“姐姐,我没钱。” “不要你钱,只要你跟上队伍,第一天别迟到就行了。”这符是林自在自己画的,虽说很多人都叮嘱她不要过早修炼术法,不要画符,但林自在还是画了许多从若昏那些玉简里学来的符箓。——谁让咱画符不用灵力的呢。 “姐姐!我叫杜鹃,八岁,我是四灵根。”女孩仰着脸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对她笑了一下,知道她在回应昨晚的自我介绍。拍拍她的后背,“快跟上吧。” 远远就见谷场已站了百十人,大家加快了脚步,虽然步伐不整齐,但也没什么人掉队。 林自在稍微提高点声音,“到了谷场,队形不许乱,排头加快些速度,将队伍带到谷场最西侧站好。” “是!”韩珊瑚愉快地回答。 她们后面陆陆续续又上来很多人,有男弟子步伐大,超过了他们,后面还有人已经狂奔起来。 当十人在谷场站定,饭堂门前的日晷指针指处离卯时正刻已经非常接近了。 几人喘匀气息,万女修和孙修士就踩着整点站到众人面前,孙修士伸手一指正往谷场狂奔的十几人,“站住!” 十几人沮丧地站定,就差几步! 孙修士是个很儒雅的人,即便说着惩罚的话,脸色也并不十分难看,他走到这些人跟前,拿出一根黑色戒尺,“都伸出左手,每人三记手板。” 广场上一阵骚动,这种惩罚都是小学堂里对蒙童的惩罚,可迟到的弟子中有几个已经一脸胡子了,且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弟子呢。 孙修士第一个就走向女弟子,示意她将左手手心向上,女弟子讨好又求饶地冲孙修士笑了一下,然后,就见孙修士的戒尺云淡风轻地照着那白皙的掌心抽去,伴随着“啪!”的一声,女弟子啊的一声尖叫,那声音在山间啊啊啊地荡了几个来回。 “别缩,伸手!”孙修士柔和地说。 女弟子眼泪都掉了下来,疼是一方面,关键是人都要脸,当着一众陌生的同门挨罚,很是羞耻。 但她不敢违逆,哭着伸出了右手。 “左手,右手要留着写字。” 她抽泣一声,伸出高高肿起的左手,又用右手固定住了自己的左手。 “啪!” “啪!” 两记脆声响过,女弟子咬紧牙关没有再叫,但眼泪却止不住哗哗流下,她的左手已经肿胀得握不住了。 孙修士走向下一个男弟子,男弟子微微低头,老实伸出左手。 “啪啪啪”很有节奏地响起,后面的惩罚进行得非常顺利。 全部打完,孙修士让他们站到人群中去。 “这十四人迟到,已受到惩戒,但又因此耽误了众人的时间,故,今日课程,这十四人要站立听讲!” 课程? 大家都疑惑,难道真的要从《童蒙须知》学起? 果然,下一刻,孙修士问:“所有人,不分男女,不识字的站到谷场西侧!” 下面有人嘀咕,“真有人不识字吗?” 真的有,还不少。 孙修士拧眉看着站到西侧的五十多人,有些发愁。若在以往,这种资质的弟子绝对不会进入宗门,可这次,宗门大招,几乎把南部各城镇乡村所有有灵根的人都弄到宗门里了,里面自然就包括了那些穷人家没机会读书识字的孩子。 孙修士和万女修对视一眼,都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 万女修开口了,“所有人,每日必须学会一百个生字,熟记100个穴位,务求在十五日内所有人都背熟修炼功法,熟识经络运行轨迹。每日早课由各宿舍管事检查,如有不合格者,罚!” 两个杂役弟子走到谷场边,从储物袋中拿出蒲团,逐一发下。 就这样,三百来个新进弟子,顶着初升的朝阳,就这样露天上起了课。 孙修士在谷场西侧专程教那五十多没基础的弟子识字。 万女修则在东边讲基础穴位。 二百多人排成十五列,坐在谷场上,最后面还站了十几个,正是迟到的几位。 万女修将两块一丈高,两张宽的白石板并排立在众人跟前,她手执斗笔在上面迅速书写了100个穴位名称,让众人记录。 下面顿时一阵慌乱,原来有近半数人没带文房四宝,二舍一号的九人却是齐刷刷都拿出了纸笔,少的那个是杜鹃,她不识字,正可怜巴巴坐在孙修士那边掉眼泪。 万女修见许多人未带纸笔,非常生气,“文房四宝发下去,是给你们玩儿的吗?今天没带纸笔的不许吃早饭,晚课谁要还敢不带,就罚三天不许吃饭!” 众人噤若寒蝉。 万女修一转头,一眼看到低头写字的林自在,顿时很是膈应,不禁狠盯了几眼,发现她们宿舍人竟都集中坐在一起,服装整齐,都在在奋笔疾书,真是想训斥几句都找不出理由,不由得又厌恶了几分。 第353章 入宗门的第一餐 万女修忍着胸口的恶气,也不管众人是否记完,从储物袋拿出一幅巨大挂图,定在白石板上,用一根晶莹翠绿的教鞭指着挂图,快速将这一百个穴位的位置和所属经络都讲解了一遍。 她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声音不是很大,但却清晰地传入座下所有人的耳中。 林自在很认真地听课、记笔记,她要先甄别一下,确保万女修讲的和自己以前认知中的没有差别才行。 她还将摄录球别在自己发髻上,录下了课程。 末世,摄录球发展到后来,多了很多款式,林自在如今使用的这款,就只有拇指指肚大,灵敏度极高,摄录效果好,飞行速度快,别在头发上,跟一个发饰没什么差别。 就这样,一直讲到卯时正,太阳渐高,饭堂里传出清脆的铃声。 万女修立即停下讲课,迅速收起教鞭和挂图,“课下认真复习,申时正继续学习,届时随机抽查十人学习成果!”临走又指着那些没带纸笔的弟子,“你们!站着别动,不许吃早饭,站足半个时辰再回宿舍!” 人群里一片哀嚎。 万女修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快步走向饭堂。 林自在跟着众人奔向饭堂,领到一份食物,一个木托盘上放着四个碗和一副筷子。四个碗里分别是一碗米饭,一份素菜,一份肉菜,和一碗汤。 看着晶莹的带点浅浅绿色的米粒,再闻着盎然的米香,林自在就知道这绝不是普通大米,她先尝了一口米饭,果然,米粒软糯,米香直沁心脾,似乎浑身细胞都活跃了许多。 素菜是一小碗青菜叶子,林自在吃不出是什么品种,清脆鲜甜,很好吃。那一碗肉,林自在也没吃过,肉质鲜嫩,一小碗里也不过是五块肉而已,林自在吃得很满足。 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来到玉华宗的第一顿饭,味道非常不错,足以抵消昨天到今天的所有不快了。 “不够吃吗?” 坐在她身边的韩珊瑚问,她的饭碗全空了,看来她的确是没吃饱。 “够了。”林自在说完就见同桌吃饭的,以及隔壁一桌坐的四人竟都是二舍一号的。 韩珊瑚笑嘻嘻说:“阿蘅,咱们要列队回去吗?” “那倒不必。” 忽然听到抽泣声,她看向杜鹃,“怎么了?” “找姐姐,我记不住,一百个字太多了,太难了!”她连笔都不会握呢。 “先吃饭,吃完再哭,这一餐的食物非常珍贵,吃了益寿延年,凡人想吃都吃不到,你一个米粒都不许掉地上。” 杜鹃听话地点头,眼泪都掉到米饭里了,林自在忍不住笑。 林自在把托盘送回领取食物的地方,清晨遇到的那个杂役笑着说:“师妹放着吧,我去收取就行,不必送回来。” “顺手的事儿。”林自在笑,“请问午餐几时开始?” “宗门只有两餐,下一餐在未时正到未时末。” “谢谢。” 二舍一号的几人都学着把托盘送过去,然后跟着林自在出了饭堂。 十人慢悠悠地往回走,虽然没有排队,但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凑在一起,在这个陌生环境,这些女孩只一个早晨就察觉出,有个集体,比孤身奋斗好太多了。 林自在瞟了一眼罚站的人群,里面有陶午,他明明看到林自在了,却硬是扭着头不肯看她。 林自在笑笑,别扭的青春期男孩。 一路上都是刚吃完饭回宿舍的新进弟子,不少人嘴里念念有词背诵着穴位,有的直接去了河边,找僻静地方用功去了。 林自在不想回宿舍跟她们大眼瞪小眼,打了个招呼就去了田地里,一个头戴草帽的中年修士在一块田地边忙碌,她走过去,站在旁边观看。 那人蹲下攥着土壤,判断含水量,又不停施展术法驱虫杀虫,他在几块田地间来回奔波,不亦乐乎。 那人发现了林自在,“小师妹,没有禁制,你可以进来看看。” 林自在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这片田地没有那看不着的屏障。 “打扰了,我是刚到落霞谷的弟子赵蘅。” 那修士也拱手还礼,“赵师妹可以叫我陆师兄。” “陆师兄,请问这是你的地吗,为什么没有禁制?”林自在看着半人多高的灵麦上一尺多长的麦穗,啧啧赞叹。 “禁制可以防止灵谷背被盗,防止虫害,但是,禁制一开,灵谷就吹不到风了,我最多就是多上点心,再辛苦捉捉虫,可灵植会长得更好。” “你的灵植的确比别人的好!” 陆师兄得到认可很是高兴,呵呵地笑,“相比修仙,我倒更愿意种地。” “修仙得长生,你才能更长久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对。但我资质不好,胡子一大把了,勉强过了炼气二级,就再也挪不动了。”陆师兄又骄傲地指着自己的土地,“我种的灵谷灵麦得到几位师叔的赞赏,说拿去制作的辟谷丹、辟谷液品质上佳呢!” “你真的很厉害。” “我已经六十多岁了,父母过世多年,年轻时娶的妻子早改嫁了,我没有子嗣,不在这里种地,也无处可去。呵呵,别人修仙能得长生,我却只修了个寂寞。” “你没去焱离森林吗?” 陆师兄摇头,“我只是个外门杂役,对宗门最大的贡献还是种地。” “我看那边精舍有大半是空的呢。” 陆师兄收起笑容,低头忙碌,“哦,我不知道。” 林自在也不追问,在附近又看了一圈,坐到小河边的一棵大树下,摸了一下树干,她有些想念巨树巷的大树了,赵赟没来看她,应该会定时回去看杜氏的吧,到底她肚子里还有个“你弟弟”呢。 摒除杂念,她又吐纳了两刻钟,日头渐高,林自在绕路从精舍那边回宿舍。 一排精舍前的小园种满了绿色蔬菜,还有一些草药,林自在察觉到园外有禁制,就远远看看,走开了。 依赖惯的意念,如今不能擅用,有诸多不便,但慢生活慢节奏,林自在也很乐在其中,她刚走不远,就听见刚才那间精舍有了动静,一个女修走出来,对着一排菜园打了一串手势,一朵云彩慢慢在空中形成,隐隐见云中有噼啪雷电,蒙蒙细雨沙沙落下,云彩就在狭长的菜园里来回游荡,将土地润透才停了下来。 林自在忍不住走过去,“这位师姐,请问中午时分浇水,会不会对灵植有所影响?” 女修愣了一下,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哦,我也不知道,我再去问问别人。”林自在笑着告别。 女修嘟囔着,“会有影响吗?不会吧?” 第354章 自我介绍 回到宿舍,林自在就觉气氛有些异常。 但她不觉得和自己有关,于是什么也不问,径直到庭院里去磨了墨,装到一个小布丁瓶里,准备下午带到谷场。——大家都用毛笔,她若用玉简记录,那万女修一定不会放过她。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上一次这种情况还是在林秀娥手底下的时候,林自在无奈笑了一下。 是的,她只是无奈,并不觉得烦恼。 这么多年的感悟使她明白,一个人过于看重尊严荣辱,因宠辱产生患得患失的情绪波动,对自身也是一种伤害,人与人之间保持安全平和的距离,宠辱不惊,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不一会儿杜鹃哭着出来找她,“赵姐姐,我记不住怎么办啊?” “你从来没识过字吗?” “没有。”杜鹃摇头。 “那记不住很正常。你别急,慢慢来,一天记不住就两天,两天记不住就三天。” “万师姐会责骂的。”杜鹃哭。 “你完不成任务,被责骂也是应该的。” “呃?”杜鹃有点愣怔。 “你记不住是正常的,万师姐责骂也是正常的,你明白吗,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根本没有什么取巧之法,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用心、用全力去学习,即便万师姐责骂也不要心生怨怼和懈怠,你只管去学,即便慢一些,总有全部学会的一天。” “可是,我怕。” “怕也正常。但是怕也要往前走,站住不动才是最可怕的。” “赵蘅!你有没有点同情心?杜鹃那么小,你就不能帮帮她!”高个女弟子站在宿舍门口,声音有些尖利和愤愤不平。 “你是哪位,用什么立场指责我?不如你来帮她!” “你是宿舍管事,万师姐说了什么事都找你,你自然要管着,宿舍有三个没引气入体的呢,你吃饱了就出去蹓跶,什么都不管,这管事做得可真轻巧!” “管事管事,就是只管事不管人,学习终究要靠自己。”林自在看了一眼杜鹃,一目了然,刚才这孩子又是被这人怂恿了来找自己的。 林自在收拾好砚台和墨汁,洗了手,站到宿舍门口,“来,大家都到院子排队站好,我有话说!” 高个女弟子哼了一声,完全不是刚听完早课时一心抱团的情形了,她从林自在身边挤过去,就要进宿舍,林自在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脉门,一个擒拿手将她制住,她反应很快,调动灵气就要反击,林自在下意识也用了灵气。 修士之间斗法,极少有这样近乎肉搏的近身接触,也就是两人都是修真白目,才敢这样莽撞。 刹那间两股灵气相撞,两人都被弹开,弹开的同时林自在的意念已经压下,高个女弟子在威压之下扑通一声跪下,林自在瞬间又收回意念。 高个女弟子受到极大打击,双眼盈满屈辱的泪水,不可置信地瞪着林自在。 “起来吧!”林自在暗暗调息了一下,发觉身体并无损伤,又对着宿舍里喊:“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顿时一阵脚步杂沓声,七个人争先恐后从宿舍跑到院子里,按照清早的队形站好,韩珊瑚还好心地扶起高个女弟子,让她站在排头。 林自在走到韩珊瑚一侧,“全体都有,向左——转!” 大家乱七八糟转了过来,面对林自在。 林自在双脚微开,两手背立,“未来,我们至少有三个月的集训时间要共同相处,万师姐让我做宿舍管事,我就做!我既然接受,就定会做好本职工作,也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大力支持!下面,我们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先来!”林自在神情严肃,与她们每个人目光对接,可怜一群小姑娘,刚见识了她动手打人,又猛然被那目光震慑,一个个哪敢对视,纷纷都转开视线。 “赵蘅,十四岁,五灵根,炼气二级。”林自在完全重复了昨晚的话语,目光转向韩珊瑚。 韩珊瑚大声说:“韩珊瑚,十九岁,五灵根,炼气一级!” 林自在转移目光。 “王春娇,十六岁,五灵根,炼气一级。” “张青草,十三岁,五灵根,我还没修炼。” “我叫黄四娘,十一岁,五灵根,也没修炼。” 第一排都自我介绍完毕,林自在又看向高挑女修,她胸膛起伏,忍回泪水,像是赌气似的说:“我叫余羡鸢,十九岁,四灵根,炼气三级。” 炼气三级?林自在多看了她一眼,那灵力也不比自己这新晋二级强啊。余羡鸢看懂她的表情,气鼓鼓地翻了林自在一眼,林自在没在意,看向下一位,余羡鸢似乎因多白了林自在一眼,就占了上风,整个人居然松弛了不少。 “齐嫣然,十五岁,五灵根,炼气一级。” “李洛佩,十五岁,五灵根,炼气一级。” “商书兰,十四岁,五灵根,炼气二级。” “我叫杜鹃,八岁,四灵根,还没修炼,也不识字......” “很好!”林自在满意地说,“二舍一号共有女修十名,四灵根两人,五灵根八人;炼气三级一人,炼气二级两人,炼气一级四人,尚未引气入体者三人;识字者九人,未启蒙者一人。这就是我们宿舍的基本情况。 那么,我再问一下,识字两千以上,完全熟识经络穴位者举手!” 这次,包括林自在在内,共有四人举手,其他三人分别是余羡鸢、李洛佩和商书兰。 齐嫣然扭捏了一下说:“我识字数目够了,就是刚刚引气入体,对经络还不熟悉,只识得二三百个穴位。” 林自在看向韩珊瑚,“你呢?” 韩珊瑚声音低低,“我都是胡乱练的,功法里写得不多。” “这样!”林自在指着余羡鸢三人,“你们三个,课余负责帮助三个尚未引气入体的师妹熟识穴位,一帮一一对红!所有人都须下苦功,务求在规定时间内,大家都牢记穴位,记住,生字可以记不住,穴位一定要记住,那是修炼的根本!” “你怕我们成绩不好,万师姐责骂你吧!”余羡鸢重新积聚了勇气,盯着林自在说。“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怎么不去帮,关我们三个什么事儿!” 还真说对了,林自在虽不在意万女修的态度,因她见识过很多小学和初中女教师就是这样莫名发脾气,或者莫名讨厌某个学生,没眼缘,能怎么办?熬过仨月,走人就是了。但是能不被责罚或者翻白眼,自然是最好的,她也做不到真的对着几个小姑娘置之不理。只是,要她这种过目不忘的学霸要辅导孩子学习,那真是在上刑了,当年每次辅导几个儿女功课,她事后都会揍一顿周逢春撒气,他拉低了后代的资质,自然要揍他。 林自在对余羡鸢一笑,“当然关你们的事,这三个月你是出不了落霞谷的,所以,但凡我挨了万师姐的一句责罚,回来我就挨个揍你们!” 第355章 提问 林自在的话说完,李洛佩和商书兰还好,余羡鸢当即就一脸鄙夷,“下午我就跟万师姐说去!”然后扭身就进宿舍,谁知才走几步,就动不了了,她啊的惊叫了一声。 其余几人也都大惊失色,齐嫣然立刻跑过去拉她,“余姐姐你怎么了?” 这一拉倒把余羡鸢拉倒了,齐嫣然又慌忙去扶,可齐嫣然比她高许多,半天也扶不起来,急得她大叫,“快来帮忙啊!” 有人意动,却被林自在的虎狼眼神震慑,放弃了念头。 林自在不紧不慢说:“现在,把你们上午做的笔记,都拿出来我看看。” 有储物袋的小姑娘马上拿出几张大纸,没储物袋就飞快跑回宿舍去取,连齐嫣然也去拿了。 林自在看着手上几张纸,叹气,惨不忍睹啊,有几张已经揉得像麻布一样了。 李洛佩有点不好意思,“纸张铺在腿上,实在没法写,万师姐讲得太快,我怕跟不上,记得乱七八糟,等下我会整理一遍。” 杜鹃小姑娘的大纸上,更是只画了不到十个字,横七竖八,连笔画都是反的。 余羡鸢保持一个怪异姿势栽倒在地上,气愤地大叫,“我要去宗门告你!” “手下败将,随便你吧!” 余羡鸢脸一下通红,“你!” “你什么你,修士之间都是按能力排大小,可不是说你大几岁你就有脸面,还不服?不服来战!”林自在撸起袖子,在余羡鸢额角轻戳了一下,她就歪了一下,又弹回来,气得哇哇大叫。 林自在忽然尝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小时候被林秀娥各种限制,大了以后自己也下意识约束自己,无论看多少书,想得多么通透,那个思维和习惯的框框就在那里一直框着,直到如今,她意识到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与以往毫无关联的世界,才真正释放了本性。 她很想再戳一下余羡鸢,因为她怂恿了杜鹃两次。 想想觉得自己好笑,就看了一下腕上的手机,已经下午一点了,一会儿就该去吃饭了。 ——是的,她把末世时的手机拿出来用了,主要是方便看时间,总不能老是看太阳估摸时间,或者跑去谷场看日晷吧。 “好吧,没什么时间了,你们好自为之吧。解散!”林自在站起身,进了宿舍,她已经预见到了万女修的怒气和训斥。 解散后,大家都各忙各的,连齐嫣然也绕开余羡鸢走了。 张青草、黄四娘和杜鹃都来自南阳城郭的农庄,前两者测出灵根后去识了字,但也不多,此刻日头高照,离下午上课时间越来越近,她们的紧迫感越发强烈,前段时日刚刚在农庄建立起的自信和优越感,才到宗门不到一天就被冲击得荡然无存。 张青草凑到商书兰跟前恳求,“姐姐,你教我把前五十个穴位读熟吧!” 商书兰父亲是私塾先生,她自小就对父亲的职业心向往之,此时也很乐意指点一下张青草,于是欣然同意,两人就头碰头坐在树下一个教一个学,非常和谐。 黄四娘不敢看栽在地上余羡鸢,只能去找李洛佩,李洛佩却为难地说,“可是我自己的笔记还没整理呢,下午万师姐还要讲新的穴位,对不住四娘妹妹,你去问别人吧!” 黄四娘十一岁,被拒绝了非常无措,她胆怯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杜鹃,杜鹃比她还难堪,手里捏着一张大纸,低头站着。 黄四娘又看齐嫣然,齐嫣然根本不抬头。 就这样,黄四娘和杜鹃在院子里站了一刻钟,就这么习惯性地等着别人帮忙给拿个主意。 可惜,最愿意给她们出主意的余羡鸢,狼狈不堪地半躺在庭院里正羞愤欲死,根本没心情搭理她俩。 终于,俩小娃福至心灵,手拉着手走进宿舍里,站到正悠闲喝咖啡看书的林自在跟前,低声怯懦地恳求,“赵姐姐,求你教教我们吧!” **** 下午,众弟子按时到谷场集合学习,这次,所有人都带了纸笔,都未迟到。 林自在在出发前,给每人发了一支铅笔,包括余羡鸢,不过余羡鸢没要,她足足在地上躺了两刻钟才能动弹,心里更恨林自在了。 万女修两手抱于胸前,扫视了一遍所有人,然后,陆续点人站起回答问题。 第一个被点到的是年纪稍长的修士。 “张守中我问你,人体有多少经络?”她居然知道所有人的名字。 “回师姐。”看起来比万女修还要大十几岁的张守中恭恭敬敬起立,“人体有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奇经八脉、十五络脉、十二经筋、十二皮部。” “很好,人体有多少穴位?” “回师姐,人体共有720个穴位,其中有108个要害穴位,这108穴又分72活穴和36死穴。” “很好,坐下!”万女修情绪看起来不错。 接下来万女修又提问了几人,问的都是诸如手太阴肺经有哪些穴位,阴经阳经的分布规律等问题。大多数人也都能回答正确。 到了后面,她忽然叫起了齐嫣然,“齐嫣然,人体八会穴是哪些?十六郄穴是哪些?” 这两个问题,万女修在早上还真的讲过,但只是在讲任脉时说,膻中是中丹田,气之会穴,宗气所聚,然后又一口气说了另外七个会穴;讲到孔最穴时说这是肺经郄穴,然后又飞快列举其他十五个郄穴,讲得飞快,又是一带而过,故而几乎所有人都没记录。 当然,这个问题如果问张守中,他这种老修士一定能答出来,可齐嫣然才引气入体没多久,连经络运行都没搞懂,更别提总结这些了。 齐嫣然傻眼了,她根本没听懂万女修的问题,刚才她一直在底下嘀嘀咕咕忙着背诵上午讲到的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和足阳明胃经的穴位名称。 中午,黄四娘和杜鹃去求林自在的时候,她就跟在一边听了,其实大家都在听,因为她们的这个爱动手打人的小管事,在两个小姑娘去求她时,当即就说好,然后抬手就在一张大纸上画了个人体图,标注了上午讲过的穴位,还让韩珊瑚领着黄四娘和杜鹃读了五遍,后来,发现两人还是不会背,就又没了耐性。 可是她全会背了,她开开心心地拿着小管事分下的铅笔,用这个笔记笔记又快又干净,虽然有些硬用着不习惯,但是真的方便。 齐嫣然呆滞的表情,严重影响了万女修的心情,“不会?” 齐嫣然嗫嚅,“万师姐,上午没讲这个......” “呵!”万女修冷笑,“赵蘅!” 林自在毫不意外,她站起来,“到。” 第356章 起火 “到什么到?我问你,这个问题上午讲没讲?” “讲了。” “那么,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会穴是精气汇聚的腧穴,在两条或两条以上经脉的交会处。脏的会穴是章门穴,腑的会穴是中脘穴,气的会穴是膻中,血的会穴是膈腧,筋的会穴是阳陵泉,脉的会穴是太渊,骨的会穴是大柕穴,髓的会穴是悬钟。” 万女修一愣,因为林自在的回答与她上午所讲一字不差。 “郄穴是经脉经气深聚的腧穴。肺经的郄穴是孔最,心经郄穴是阴郄,心包郄穴是郄门,脾经郄穴是地机.....阳跷经郄穴是跗阳。会穴郄穴是人体精气和气血汇聚所在,对修炼起着重要的作用。回答完毕。” 万女修有种一拳打空的挫败感,她怒目瞪着齐嫣然,“你说我没讲,别人怎么就会呢?自己不努力,就找各种理由推脱!你,你,你,没回答上问题的三人,立即罚站一个时辰,还要,这三人宿舍的管事同罪连坐!” 说完斜眼瞪了林自在一眼。 这一眼,林自在早有准备,她提前就抬起了头,所以准确接住了眼神,这次,她在那眼神中分辨出了厌恶、嫉妒和除之而后快的情绪。 嫉妒? 林自在还来不及分析,就被万女修叫起,和齐嫣然以及另外四个男弟子到谷场边上听课去了。 余羡鸢非常解气地对林自在笑。 齐嫣然怯怯地对林自在说:“对不住。” 林自在根本没理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白板,垫在白纸下面,用铅笔记着笔记,头发上的摄录球缓缓转动,将整个谷场各人都拍摄下来。 她能感觉到,坐在不远处的沈七和陶午都在担忧地看她,她并没看回去,坦然自若地站得笔直,万女修心情并没有因为惩罚林自在而变好,下午的课,她讲得更快了,至少有一半人都苦着脸,连一旁的孙修士都连连摇头。 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林自在一直看起来神清气爽。 可走回宿舍,林自在啪地摔上宿舍门,活动了一下手腕,齐嫣然吓得一个哆嗦,余羡鸢也警惕地看着林自在,手放在储物袋上,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你,你!”林自在学着万女修的语调,“罚站一个时辰!” 被点到余羡鸢不服气,“关我什么事?你凭什么罚我?” “就凭我是宿舍管事,就凭你是我手下败将!不如,咱们再打一场?”林自在此时迫切需要一场战斗,如果此刻让她去焱离森林执行任务,她会在五分钟内带回五个无头妖兽的尸体。 余羡鸢理智地闭嘴,只一次动手,她就知道自己在灵力上似乎并不强于这个赵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不能总吃眼前亏。 于是她哼了一声,和齐嫣然一起站在了窗边。 “站着不许动!”林自在没有得逞,很是遗憾地打开宿舍门,余下的人都悄悄走到庭院里,凑在一起背诵经络穴位,或者识字。 隔壁庭院里也有几个女弟子在讨论万女修讲过的知识,低声抱怨讲得太快了,根本记不住。 张青草问韩珊瑚,“珊瑚姐姐,你说是不是咱们学会了所有经脉穴位,宗门就会发下功法,帮我们引气入体啊!” “我不知道,我已经引气入体了。你有灵石吗,我可以借功法给你,让你提前练习引气入体,赵蘅就是用的我的功法,你看现在多厉害!” 张青草摇摇头,别说她没有灵石,有灵石也不信她的,她觉得赵蘅厉害纯粹是她本身就厉害,跟功法一个铜子儿的干系也无,因为看看她韩珊瑚就知道了。 韩珊瑚遗憾地嗤之以鼻,“你就后悔去吧你!” 忽然宿舍传出一声尖叫。 林自在一个箭步冲进宿舍,只见她和韩珊瑚的床铺燃起了火焰,齐嫣然发出尖利的叫声,抱着头蹲着不动,余羡鸢正大步往外冲,林自在从青杏空间拿出一个灭火器,对准床铺按下阀门,将正跑过的毫无防备的余羡鸢喷了一头一脸的泡沫。 火焰很快熄灭,韩珊瑚看着自己被烧得漆黑一片的行李欲哭无泪,半天才想起问余羡鸢和齐嫣然,“你们两个一直在宿舍内,是不是你们两个放的火?你们想咋的?” “不是我,不是我!”齐嫣然连连摆手,脸上有几道黑灰,狼狈得像个流浪猫。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老老实实在罚站,我要去告诉万师姐,我因为无故被罚,差点被烧死!”余羡鸢头上堆着泡沫滴着水,狼狈地说。 “啧啧!”林自在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眼,这个动作很不雅,但林自在觉得此时做来就很贴切。“这都说得什么胡话,老老实实?我也要问问万师姐,什么叫做老老实实!” “我就在这儿,你们问吧!”人随声至,万女修怒气冲冲赶到二舍一号,看着两床破损的行李,和被熏黑的房屋墙壁,万师姐指着林自在的鼻子,“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省心的!” 林自在看到余羡鸢嘴角上翘,得意地笑了。 “万师姐,是余羡鸢故意放火,她不服气师姐对我的任命,一直因为自己是炼气三级修为而对我的所有指令不予执行,刚才更是放火点燃我和韩珊瑚的行李,她这种因私人恩怨,置宗门安危于不顾的行为,必须要予以严厉的惩罚!” “闭嘴!”万女修大吼,“你说她放火,证据呢!” 林自在看向齐嫣然,“你说,你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齐嫣然一哆嗦,看看余羡鸢,又看看林自在,最后看看万女修,哇地一声哭了,“我都要吓死了,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刚才还略微紧张的余羡鸢挑挑眉毛,“万师姐,无故诬陷同门,也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吧!” “对!” 第357章 阁下将如何应对 听了万女修的话,余羡鸢得意地冲林自在笑。 林自在学着余羡鸢也挑挑眉毛,然后神秘一笑,“我若拿出此物,阁下将如何应对?” 林自在伸手一招,屋角一个黑色球体飞了过来,万女修警惕地退后一步,出手如风,单掌击向黑球,那黑球居然一个疾速转向,躲过掌风,落入林自在手中。 “万师姐不必紧张,这不是武器,这叫摄录球。” “什么摄录球?” 林自在对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众人说,“来来来,都来,我给大家看个稀罕物,保证你们都没见过!” 韩珊瑚第一个进来,“阿蘅,不会又是北境若昏真君送你的宝贝吧,快让我们看看!” 后面几人也都跟进来,里面还有其他宿舍的女修。 万女修捕捉到若昏真君的名字,眼神一凝,“你见过若昏真君?” “万师姐,何止见过,若昏真君在她家小院住了半年多,我跟真君也很熟呢,阿蘅就是若昏真君的救命恩人!” “闭嘴,这种胡话也能说得?堂堂元婴真君要你一个炼气的蝼蚁相救?”万女修厉声厉色制止韩珊瑚继续说下去。 林自在手中的黑球忽然发出轻微咔咔声响,一束光唰地打到宿舍最大的一面白墙之上,万女修吓了一个哆嗦,差一点又出手了。 在众人惊讶的议论声中,白墙上出现一幅画面,“呀,这是咱们宿舍啊,这是我,往庭院走呢,这是张青草!”韩珊瑚说。 张青草第一次看到自己身影,“是我是我,原来我走路是这样的!” 万女修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顾忌若昏真君,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宗门无人不知,北境紫微门长老若昏真君是宗门长老明达真君的至交好友,即便这个赵蘅不是若昏真君的什么救命恩人,就只是个熟人,她也不能再动她了。 墙上的画面似乎是不动的,直到窗下站着的两人动了动,余羡鸢脸色大变,她终于明白这黑球是什么东西了,它分明记录了前一刻这个房间发生的一切! “万师姐!你听我说......” 根本没人听余羡鸢说,所有人都盯着墙上画面,高个子的女修,从储物袋取出两张符箓,一个手势,符箓分别飞向林自在和韩珊瑚的床铺,符箓落下瞬间腾起一丛火焰,随即矮个子女修蹲下发出尖利叫声,与二舍一号众人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还请万师姐明察!”林自在对万女修拱手行礼,画面停顿,倒退回去,将余羡鸢放火的镜头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并且放大了余羡鸢的面部,可以清晰看到她近乎狰狞的表情。 余羡鸢面如土色,万女修脸色铁青。 余羡鸢强辩说:“万师姐明察!是赵蘅几次三番欺负于我,这次又因嫉恨师姐的处罚,让我和齐嫣然罚站,我一时生气才冲动报复的,师姐我真的并无恶意啊!” 万女修看了余羡鸢狼狈的样子一眼,心说这种蠢话还是不要说吧,你一个炼气三级口口声声说被刚晋级的炼气二级修士欺负,真是脸都不要了。 但她并未说出口,只是转过头看林自在。 林自在只看余羡鸢,“你所谓的欺负是什么,是我早起替大家探明了谷场方位,回来叫你们早起避免了迟到,还是提醒大家统一着装带着笔墨纸砚?你说我欺负你,那么也请你找个证人出来吧!” 余羡鸢回头看齐嫣然,“嫣然妹妹,你都看到了,我被她打倒在地上,根本动不了!” 齐嫣然只捂着脸哭,“万师姐,我害怕,我什么都没看见,余师姐倒在地上不能动,我去扶她扶不起来,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倒的......” 二舍一号其他女弟子也纷纷说:“余姐姐的确摔倒了,走着走着忽然就倒了,只是我们并未看到有人动手。” 大势已去,万女修扔下一句拂袖就走,“一群蠢货废物!统统都等着滚去做杂役吧!” 林自在追着喊:“师姐!余羡鸢蓄意纵火,危害公共安全,我该怎么处罚她啊!” “滚!” “明白了!”林自在回头对余羡鸢说:“万师姐要你滚呢。” 围观众人都哈哈笑起来,余羡鸢羞愤地想挤出宿舍,被林自在伸手拦住,手上做着手势,“万师姐要你,滚。”大家又笑起来。 余羡鸢手放在储物袋上,双目瞪圆,“士可杀不可辱!赵蘅,今天我跟你拼了!” 林自在立即见好就收,“好好,不说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我不过是说几句话,连灯都没点。”林自在摇摇头,回身说,“大家都快回去学习吧,明日万师姐定会提问的。” 啊呀,只顾看热闹了,众人这才想起肩上还有如此重担,一阵哀嚎声中,纷纷散了。 韩珊瑚跟在后头叮嘱大家,“各位姐妹,睡觉都警醒些,注意防火啊!” 余羡鸢想趁着林自在回身的机会,抛出天雷符,忽觉脑子一个恍惚,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下,这时林自在转回身,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天雷符,笑着说,“行了行了,罚站免了,滚不滚的也算了,姑娘家家的也太羞耻了。你们俩,快去洗个脸吧!” 两人意识到什么,急忙跑到庭院洗漱,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余羡鸢在桶中水面上一眼看到自己的形容,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韩珊瑚在屋里听了哈哈大笑,她没有多余的行李,看着烧毁大半的被褥笑不出来了,出门指着余羡鸢就骂,“小娘养的!你赔我被褥来!” 余羡鸢勃然大怒,众人就见她手一挥,一道白光闪过,韩珊瑚从上到下被淋了透心凉。 余羡鸢语气比眼神还冰冷,“韩珊瑚,这次是水,下次就是刀!” 韩珊瑚气得哇哇大叫,可惜她的储物袋里拢共只有四枚灵石,什么符箓都没有,只有几块到宗门后才放进去的石头,她一股脑将石头都抛向余羡鸢,口中骂着难听的市井粗话,见石头都落空,又合身扑上去,决心肉搏一番。 奈何体内灵力少得可怜,没几下反被余羡鸢制住,用灌注灵力的拳头在身上连捣了两下,疼得哇哇大叫。 余羡鸢不解气,又照着韩珊瑚的脸上捣去,忽然脑子又是一个恍惚,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她又疑心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有些心灰意冷地放开韩珊瑚,起身洗脸去了。 林自在从宿舍出来,拉着韩珊瑚进宿舍换衣服,“穷寇莫追。” “啥意思?” “就是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你居然说我过分?她烧我行李,我还不能让她赔吗?万师姐不管,我只能自己讨要了!我不管!我就要她赔!” 林自在叹气,我跟你说城门楼子,你回我胯骨轴子啊。 她猜测是韩珊瑚那句“小娘养的”戳到余羡鸢的肺管子了。 林自在把烧毁的行李收走,找出两床新的被褥,给了韩珊瑚一床。 韩珊瑚停止怒骂,抚摸着粉色的松软的被褥爱不释手,“果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谢谢你阿蘅!” “别客气,是我连累了你。” “哼,算你有良心!”韩珊瑚笑着一头扎在被子里,又往里拱了拱。 第358章 她爱慕一个姓白的师叔 天色渐晚,二舍一号的气氛相当怪异。 首先是林自在,她早早塞了耳塞,躺下睡觉了,导致别人都蹑手蹑脚的。 而余羡鸢却气鼓鼓地,对所有人怒目而视,导致其他人都不敢看她。 剩下众人,除了李洛佩和商书兰,其余的都得努力背诵着今天刚学的经络和穴位。 修士身体被灵气滋养,个个体质强健,百病不生,记忆力也都相应增强,即便不是过目不忘,背诵一点东西也不是难事,但今天万女修讲的又快又笼统,加上今天傍晚的事件,让大家都心生焦虑,生怕对知识掌握不牢固,明日回答不上,再连累赵管事被罚,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 最难的便是杜鹃,她还没有引气入体,小姑娘一下子记那么多的生字和完全不理解的穴位名称,根本就记不住,急得直掉眼泪。 夜半时分,二舍一号又传出惨叫声,隔壁的女弟子烦躁地蒙住被子,“烦死了!怎么和这么一群人挨着住,这集训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第二天早课,大家早早到了谷场,坐在蒲团上,就有人问李洛佩,“你们宿舍怎么回事啊,一天到晚的叫唤!” 李洛佩笑着摇头,“我不清楚啊。” “你不在宿舍吗,怎么会不清楚?” 韩珊瑚在一旁接口,“哎,你没发现余羡鸢今天没来吗,我跟你说,她昨天纵火烧我和阿蘅的被褥,结果半夜就尿床了,真的!我阿娘说玩火尿床,果然没错!哎哟我的娘,顺着床边嘀嗒到了地上,好大一泼呢!” “啊?”打听八卦的人惊呆了?“这,这不可能吧?不是十九岁了吗?” 韩珊瑚轻蔑地笑,“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信呢!” 李洛佩扯扯韩珊瑚的袖子,“万师姐来了,当心你被提问。” 韩珊瑚赶紧闭嘴。 今天万女修居然没提问二舍一号的人,但情绪依然不稳定,林自在越看她越像...怨妇?她基本是看谁都不顺眼,逮住一个人就极尽羞辱贬低之能事,让很多弟子羞愧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早餐后,林自在被沈七叫住,林自在就让韩珊瑚她们先走,自己朝沈七走去。 沈七上下打量她,“你还好吧?” “很好。” “我昨日找饭堂师傅和杂役都打听过了,那个一直看你不顺眼的万师姐,她来宗门三十多年了。”说到这里他四下看了看,又压低了一点声音,“她在宗门很出名,不是因为她的修为一直停留在炼气六级多年,而是她这么多年来疯狂爱慕一个姓白的师叔。”说到这里,沈七看着林自在等她的反应。 林自在立刻想到,“哦,是不是给我做入门查验的白师叔?” “就是他,白师叔从前是她同门师兄,近年才筑基成功。这些年,但凡有女修喜欢白师叔,万师姐就去打压报复,比她境界高的也就罢了,要是低的,必然要各种羞辱为难。” “可我并不喜欢白师叔啊!”林自在纳闷。 “你忘了?在山门口晋级时,白师叔为你护法了。” “这!这也行!” 沈七郑重点头,“她这种人已经近乎癫狂,所以你要小心,我听说前几年就有人被她挤兑得在外门混不下去,主动离开了宗门,到南阳店铺去做杂工了,两地灵气差很多都认了呢!” “哦,她难道有什么后台?” “她的叔祖是镇西峰的善仁真人。” “明白了,谢谢你沈七哥。”林自在笑,“我不会有事的,虽然我阿爹不够看,但我把若昏真君这尊大佛给祭出来了,哈哈,她不敢轻举妄动的,等熬过了这三个月,我就换地方了,她再发现我根本就不喜欢白师叔,这事儿也就翻过去了!” “唉。”沈七叹气,“也只能这样了,谁让咱们太弱呢,根本打不过他们。” 林自在看着沈七愁眉苦脸,心说,老娘可不弱,就算真打不过他们,惹急了老娘就能杀了他们! 嘴上说的却是,“没关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你在干什么?”林自在身后传来陶午带着愤怒的声音,他恨恨地瞪着沈七。 沈七蔑视地斜了他一眼,“陶午,你还是早些引气入体吧,别总跟个斗鸡似的,让人看了笑话。” “我自然会引气入体!我自然会超过你!”陶午宣誓一般的吼。 林自在笑着说,“不如你们继续,我回宿舍了。” 陶午连忙拦住林自在,从衣襟掏出一把果子,捧给她,“阿蘅,我昨天帮精舍那边一个师兄分药,他给了我一把果子,有灵力的,给你吃!” “有灵力的,你自己留着吃啊。” “我还没引气入体,给你吃!” 林自在笑着接过,她知道这种被修士随手送出的果子,有灵力也不会多,陶午是完全可以吃的。 这些年来,陶午一直都赤诚执着、义无反顾地对他的阿蘅妹妹好,让林自在颇有些为难,她既不能回应这孩子的一腔真情,又不能告诉她自己不是他热爱的那个阿蘅了。 本以为离开温阳,这事儿就揭过去了,没想到陶午居然也有灵根,他们还一起进了宗门。 如今陶午长高了不少,已经很有英俊少年的模样了,他倔强又认真地看着林自在,非要看着她吃下自己送的果子。 林自在无奈吃了一颗果子,酸得眯了一下眼睛,陶午大惊,“酸的吗?师兄说是特别甜,我一颗都没舍得吃!” “还好还好,微酸。”林自在笑,“还有一股灵气呢。”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林自在伸手过去,示意陶午和沈七一起吃,他们都拒绝了,“姑娘家才爱吃这些果子呢。” 林自在又吃了一颗,收起余下的果子,陶午又嘱咐,“你得赶紧都吃了,一共才七颗,又不多,可别让韩珊瑚看到了,她能一转眼全吃了,一个都不给你留!” 林自在笑着连连点头,问陶午,“这两天学的经络穴位都懂吗?别着急引气入体,要系统学习以后,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再开始进行,或者你去找孙师兄指点一下。” 陶午见她关心自己,十分开心地点头。 这时沈七在一旁说:“阿蘅,那个余羡鸢是南阳城一个势力较大的修仙家族的嫡子的庶女,我注意到,这次宗门选拔,几乎没有南阳城那十几个修仙家族的子弟,大都是平民和散修出身的,就像我们几个,这里肯定有阴谋。” 第359章 白师叔来了 “嗯,我也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咱们都小心着吧。”林自在有种身处洪流裹挟的无力感,她叮嘱陶午,“阿午,别急着赚灵石,我可以先借你们,将来还我就是。现在就好好打基础,在炼气期把身体炼好才是正经。” 陶午点点头,看了一眼沈七,又犹豫着说:“可我听他们议论,说咱们一旦突破到炼气中阶就要被派到焱离森林去,阿蘅,你这么快就炼气二级了,可别......” “我最近想通了,我就要好好修炼,即便是被派往危险的前线,也不能让我放弃修炼,实力低下时,身边的人才最是危险!” “可是......” “阿午!沈七哥!”林自在打断陶午,“让我们都成为宗门的优秀弟子吧,这样,才永远不会被当作炮灰或弃子!” 沈七和陶午听了都是一震,互相看了一眼,都深以为然地点头。 “你们是这世上除了阿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有什么想法都会直接和你们说。现在,我们现在身处玉华宗,某些观念和想法,是时候要改变了!比如,沈七哥,你从前在南阳城,大概觉得回报族人,养活家人,或者给家族添几个有灵根的孩子,就是你的重要责任。现在呢,现在你还这么想吗?阿午,你从前大概觉得子承父业就是你的未来,可现在,你可以过一万种的精彩人生。我们将来都会去国都,去北境,去大梁国以外的地方去游历,领略更多的风光,见识更多的人和事。我从不相信,四灵根五灵根就真的是废灵根,我反而觉得,五行越全,道路越宽!两位帅哥!努力修炼吧,没什么能阻挡你们的脚步!” 两人被林自在说得都有些动容,沈七深深看了林自在一眼,笑着说:“你去哪儿,我都陪你!” “哈哈,那你可要跟得上我的脚步哦!” “我会的!” 陶午却倔强地看着林自在,“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见一万人,一千万人,我也不会变!” 林自在露出一个笑容,“好好,你也要跟得上,我是不会停下等掉队的人哦!” 沈七点点头。 陶午一个转身就走。 “阿午!” 阿午干脆跑起来,“我去背书!” **** 当天晚上,万女修又来到二舍一号,这次,她没有训斥任何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吩咐余羡鸢整理行李跟她走。 大家都站在各自的床边,目送余羡鸢离开,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也没人跟她道别。 后来有人说,余羡鸢当晚就被带出落霞谷,去了另外一个集训地。 余羡鸢一走,二舍一号的氛围整个都变了,分外的和谐,而万女修居然也再未刁难过林自在。 ——唉,要么自身强,要么靠山强。没人会无缘无故尊重一个弱者! 短短十天,所有的经络和穴位都讲完了,简单考核后,大部分人都过关了,二舍一号只有黄四娘和杜鹃没有过关,万女修责罚了她们,打了手板,但是,这次没有连坐宿舍管事,她甚至都没有看林自在一眼。 两个小姑娘回到宿舍就哭了,韩珊瑚谴责地瞪着林自在,“你倒是帮帮她们啊!” “我怎么帮?”林自在诧异,她觉得以这俩孩子的智商,十天死记硬背能学到这份儿上已经不易了。 “你教她们啊!” “我能帮她们打一盆水,但我无法帮她们把知识灌到脑子里啊!”林自在看看俩小姑娘,“别急啊,你们需要的是时间,还要学会自己总结规律,掌握学习方法,慢慢熟悉经络运行路径,再引气入体循环,等灵气滋润全身,脑子也越来越灵活了。” 这些话似乎并没有真正安慰到两个小姑娘,她们还在抽泣,似乎也在埋怨林自在没有尽力帮助她们。 林自在却觉得把摄录球的内容播放给她们看,已经仁至义尽了,且她始终认为,修士更应该具有独立性,尤其是学习独立性。 所有新进弟子里,一共有近三十人不合格,全部是之前不识字的人,孙修士每日会为他们加课,但接下来的引气入体课程,也正式开始了。 宗门居然派了一个筑基初阶的师叔来做辅导,且不是别人,正是万女修的意中人,白师叔! 白师叔身穿淡青色修士服,亮眼得如同东方既白、旭日初升,所有弟子几乎都是秉着呼吸在听课,生怕喘气声大了冒犯到这位谪仙。 白师叔的声音清越明朗,“天父地母,天地生万物,灵气,作为天地日月之精华,是上天给人类最大的恩赐和福泽。但灵气无色无声无形,口不能言,书不能传,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唯有受之以静,求之以神,方能感应灵气入体,周游遍体......” 啧啧,上次都没有注意,这回可看仔细了。 难怪万女修迷他迷得什么似的,这人要按沈七的说法,最少也得五十岁了,可怎么看,他都还是个颜丹鬓绿的美少年啊!尤其认真讲课的时候,忘我投入,有时候他会下意识盯住一个弟子凝视,此时不管男女,总会被他盯得面红耳赤。 白师叔的课,万女修每次都会旁听,此刻的她姿容端庄娴静,眼神温柔似水。 第二天,关于灵气和吐纳的基础要领讲完,白师叔就在谷场上布置了一个巨大的聚灵阵,尚未引气入体和已经修炼的弟子分做了两部分,都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林自在舒服得喟叹了一声,吓了身边的韩珊瑚一跳,她讪讪地笑了。 浓稠的灵气疯狂从她全身渗透而入,它们自动汇入丹田,加入五色光团大军,旋转起来。 林自在很快入定,没有听到白师叔在讲,“吐纳灵气,首先要感应灵气,没有引气入体的修士,可以尝试在聚灵阵内感受一下,安静安心,用你的神念,就是上丹田这里,感知一下。凡人没有灵根,永不知灵气为何物,身处聚灵阵,或者灵石矿中,依然无知无觉,但身具灵根之人,一旦感知灵气的存在,便能分辨灵气浓度,吐纳吸收灵气,有慧根之人,甚至无需吐纳,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会自觉吸纳灵气,甚至自行循环运转......” 第360章 大家都晋级了 “叮~~” 林自在从入定中清醒,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慢慢睁开双眼,就看到白师叔手里拿着一个小木锤和金色圆钵,想必这空灵的声音就来自它们了。 一睁眼就看到赏心悦目的事物,让饱食灵气的肌肤脏器和大脑更加欢愉,林自在不自知地露出一个微笑,看着一如既往清冷的白师叔。 “今日没有引气入体实属正常,大家切勿气馁,当年我初入宗门,也是第三天才感应到灵气,第五天才成功引气入体的。”白师叔眼神冰冷,但说出来的话很暖。 果然,听到白师叔这么说,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去饭堂用餐吧,餐后半时辰方可修炼。”白师叔起身。 所有弟子立即起立行礼,白师叔款款走出阵法,万女修和孙修士紧随其后。 林自在本以为是吃早饭,看了一眼天觉得不对,又看了手机,我滴个天,居然入定了四个时辰! 身边的韩珊瑚早就跟着出去看帅师叔了,离着林自在不远的单秋风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自在,“果然是真君看得上的人,赵师妹的功法不一般吧?” “大家的功法不是一样的么?盘坐凝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呼吸缓滞......丹田气暖,肾如汤煎......” 单秋风疑惑地皱眉,“方才白师叔给大家通讲了一遍功法,我见你已经入定。” “嗯,这里灵气充沛,我有些忘形,让单师兄见笑了。” “不,我总觉得,你将来会有大作为。”单秋风示好地微笑。 林自在笑眯眯,“哟,那可借您吉言了!” “赵师妹如果对符箓有兴趣,将来咱们可以探讨一二。” “好的好的!”林自在满口答应。 一群尚未引气入体的弟子,坐在谷场前端,一个个盘膝而坐,最初有几人根本坐不住,跟屁股长了钉子似的,五六天后,才渐渐好起来。 第八天上,有个二十多岁的男弟子入定后,忽然大喊大叫,白师叔唤醒他后,他双眼惊恐,说有个巨大的蜘蛛趴在他背上,最后还是孙师兄带他回了宿舍,随后一连多日都是如此,此人根本无法修炼,还搅扰得他人也无法修炼,无奈孙修士上报了宗门,宗门派人带走了这人,后续如何无人得知了。 第十天,有人感知到了灵气。 张青草是第十二天感应到的灵气,第十五天引气入体;黄四娘在第十八天感应到灵气,第二十天引气入体,而杜鹃,直到第七天才终于熟记所有经络路径,到第十七天上,感应到灵气,与黄四娘一样,第二十天才引气入体。 白师叔一直很淡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不比内门,这种大招来的弟子,素质肯定不佳,他已经做好等一个月的准备了。 万女修自然不会发脾气,她甚至连句责备也无。——林自在觉得,她定在心底拼命期盼着蠢笨之人多一些,再多一些,好让心悦之人在谷中多逗留几日。 陶午在第十五天感应到灵气,第十七天引气入体。 他和杜鹃一样,一旦引气入体,之后的修炼速度就比五灵根的快起来了。 林自在每天都坐在所有弟子的最后面,她早就叮嘱了韩珊瑚,不必喊她去吃早饭,她要好好修炼。早餐是末世的营养剂,午餐去饭堂吃,饭后蹓跶半个时辰,然后就回聚灵阵中修炼,很多时候,晚上也都在打坐。 她的勤奋感染了二舍一号众人,大家都争分夺秒地修炼,所有人的进步都很明显。 白师叔在落霞谷住满了一个月,终于,最后一名弟子也引气入体了,他又悉心指导一番才翩然离去。 万女修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不错,虽然从未见白师叔看过她一眼,也未听他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他吩咐事情从来都是找孙修士,即便回复万女修,也是惜字如金。 可万女修就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听了什么甜言蜜语,林自在猜测万女修的脑补能力一定非常强大。只是这三十多年的情关一直过不去,她都有些可怜她了。 白师叔出谷了,万女修也就不来谷场了,只有孙修士依然面对众人,闭目端坐前头。 聚灵阵将一直开着,直到集训结束。 于是,落霞谷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每间宿舍都空了大半,谷场大阵中,却满满当当都是打坐修炼的新进弟子。 集训第二个月快结束时,陆续有弟子晋级了,这其中就包括沈七,他晋级后兴奋又羞惭地对林自在感慨,“呵,可怜我坐井观天了那么多年,听信人言,不肯进入宗门,只在南阳城可笑地自以为是地生活着。” “恭喜恭喜!现在开始一点也不晚啊!” 第三个月初,陶午竟然也进入了炼气二级,他这速度在新进弟子算是很快了,孙修士很高兴,还表扬了他。 林自在将自己最初那个储物袋送他使用,里面放了二十枚灵石。 陶午像被针扎了,面红耳赤地推让着不肯收。直到林自在说这是她多余出来的,借给他用,将来要还的,他才扭捏着收下这个。 林自在如今每天都吸纳大量灵气,分别凝聚成金木水火土五种,沉积到丹田气团,但她晋级所需灵气,似乎比所有人都要多很多,这几天陆续有人晋级,林自在却没什么起色。 这天,她没去谷场修炼,而是去了灵田,“陆师兄,我来了,我帮你收割!” 落霞谷除了他们这些新晋弟子,还有一百多专门种植灵田的杂役,他们居住在精舍里,每天忙忙碌碌,有时还要上山采药,等闲见不到人影,只偶尔能在饭堂见到几人。 这陆师兄,滞留炼气二级多年,不知是何原因,他大概也放弃了进取,学了些基础术法,诸如行云布雨,捉虫除草,收割脱粒。 只是他的灵力不足,较之那些修为稍高的进度还是慢了很多。 陆师兄见是林自在,露出笑脸,“你也会收割的术法吗?” 第361章 顺势而为 林自在不好意思地笑,“陆师兄,我还没学术法呢。” ——可是我有收割机! “哈哈,不会术法可不中,我这几十顷灵田,要是像凡人一样收割,那不是要收到猴年马玉去呢!”陆师兄顿了一下又说,“没学也好,好好打基础,将来再学也不晚。” 林自在再次听到有人劝她打牢基础,别急着练术法,好奇地问,“我总听人说要等炼气中阶以后才好练习术法,这是为什么,如果资质不好,不能进入炼气中阶,那岂不是一辈子不用习练术法了?” “我就会种灵田,知道的也不多,你啊,等从这里出去了,找个好师父,如果师父让你好好练基本功,你就安心练功,如果师父让你学术法,那八成就是像我这样的,一辈子也到不了中阶了。”陆师兄说完惨然一笑。 林自在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戳人肺管子了,连忙转移话题,“陆师兄那我帮你运输灵麦吧,我的储物袋挺大的。” 陆师兄摆摆手,“今年的灵麦不用我运输,一会儿就有旭日峰的师兄来自取,连收割脱粒都不用我。” “哦?这不是很省事吗,你怎么倒愁眉苦脸的?” “唉,今年的谷场都被你们占了,我们的灵麦马上就要大批成熟,没有地方晾晒,只能直接低价卖出了。” “啊?”林自在没想过还有这一层,连忙说:“对不起陆师兄。” “嗐,你道个什么歉,整个外门的庄田都是这种情况,可不是我一家。” “拿价格低了多少?宗门会给你们一些补贴吧?” “低了足足三成呢,宗门补贴是没有的,只听说是明年上缴的田税大概会降一些。” “在宗门里也要缴税?” “当然要的,灵田是宗门所有的,我们使用了,自然要缴纳一些费用的。”陆师兄叹气,“只是,我的灵田最多,储物袋又小,只能求人家上门,只是这样,价格又要降低一些了。” 陆师兄的这些灵田侍弄得非常精心,灵麦麦穗比别人的大,麦粒也更饱满,这么好的灵麦却只能低价卖掉,真是太可惜了。 林自在抚摸着一根麦穗,“他们不过是拉回去晒几天,怎么压低那么多的价格?” “唉,我们也没办法,那位师兄一向精明得很,我只会侍弄灵谷灵稻,算账是算不过他的。”陆师兄一脸老实巴交地说。 唉,无论什么世道,最底层的民众,总是最辛苦的。 前几天沈七又打听了消息,说他们集训结束前要有个大考核,会根据成绩,将所有人分做外门弟子和杂役两部分,杂役留下种地或做到各主峰做其它活计,外门弟子则转移到另外的地方继续集训。 林自在觉得只要万师姐不搞猫腻,她绝不会沦为杂役的。不是她不喜欢与灵植打交道,而是不愿意圈禁在这样的山谷里或某个不起眼的地方,被一些不入流的人只手遮天。 “陆师兄来宗门之前是做什么的?” “在南阳城外的庄子里种地种菜。” 做凡人时种地种菜,做了仙师也还是种地种菜,抛家舍业图的什么呢?未给父母尽孝,没有子孙后代......一个人的命运是上天注定的吧,就像陆师兄,就像...她自己。 一定有一只神秘之手,隐秘地拨弄着她的命运指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不知道这次死亡之后还会否重生,也不知道下一次要成为谁,似乎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长长的生命里,她总是能成为女人,总是不能拥有和睦慈爱的父母、和和谐美满的家庭,如果这是她的宿命,拿可真是让人悲伤的事情。 若昏真君的众多玉简里,有一枚讲了修士追求长生,就是要逆天而行,还说,修士领悟大道,要沟通天地,掌握宇宙规律。 林自在下意识坐在了灵麦田里,那什么是道呢?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也无法为其形态命名,道,或许是物质,或许是精神,又或者是一种规律....? 如果道是规律,那么修士要打破常规,逆天而行,还求个屁的道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正是天地的一视同仁么?顺势而为就不能得道吗? 林自在沉迷在自己的思绪中,也不知在麦田里坐了多久,待醒悟过来,发觉麦田里似乎下了一场蒙蒙细雨,一道长长的彩虹架在天空。 一抬眼,看到赵赟正站在不远处,关切地看着她。 她站起来,下意识揉揉眼睛,赵赟已经走过来,问道,“这是晋级了吧?” 呃? 林自在感受了一下体内灵力,丹田光团又凝实了几分,“大概吧。” “还大概吧,你心怎么这么大?随随便便就敢晋级,也不怕有人害你,连个防护罩也无!” “我又不能控制,也没有经验,下次注意吧。”林自在问赵赟,“你怎么知道我在落霞谷?” 林自在左右看看,发现陆师兄正远远地站在另一块灵田里。 林自在福至心灵,“你?你不是来看我的,你就是旭日峰那个来收灵麦的吧?” 赵赟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怎么老是你你你的,我是你阿爹!” “可你并不是来看我的。” “啧,你这孩子,几万人那么多,阿爹总要找一找吧,这不就找到了!” “很难找吗?我过山门时晋级,很多人都知道。” “啊?是你啊?我倒真听说了这事儿。” “阿娘还好吧?” “呃,我还没时间回去看她。” “你!”林自在气得瞪眼睛,“你心怎么这么大,她一个人在南阳城,给你生孩子,你都不回去安排一下!” “你放心,阿爹忙完这阵子就回去。”赵赟冲陆师兄招手,“老陆啊,过来过来,你看看你这麦子,也太湿了,一斗灵麦怕是要有半斗的水分了。”说完又挑了最小一根麦穗,撮下几粒麦粒,吹了几下,“啧,这麦粒也是瘪的,我收回去,恐要影响师叔辟谷丹的成色和价格呢,唉,老陆,我真是不好收啊!” 第362章 认可 陆师兄慌神了,“赵师兄,咱们可都事先说好的啊!这谷场不能晾晒我也没法子啊,我这灵麦可都是颗颗饱满,灵气十足的啊,赵师兄你就帮帮我吧!” “老陆啊,不是我不帮你,你看别人的都不多,看在同门的分上,我收就收了,可你这实在是太多了,我,我不好跟师叔交待啊!” 林自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赵赟,这,还是她第一次领教他作为商人的另一副面孔。 陆师兄还在恳求,赵赟却寸步不让,居然把价格又压下了一成。 陆师兄欲哭无泪,他的灵麦不卖的话,根本没有地方存放,卖的话除去田税又所剩无几。 林自在咳了一声,赵赟猛地看向林自在,似乎刚从忘形的商人角色中剥离出来,他极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她,对陆师兄说:“算了老陆,我也不跟你计较,还按之前说的价格吧。” 陆师兄连连道谢,“多谢赵师兄,多谢赵师兄!” 看着陆师兄去施法收割,林自在叫住也要跟去的赵赟,“这位陆师兄,从前就是农庄的佃农,如今还是个农民。你呢?也打算继续做商人?” “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赵赟勃然大怒。 “你是谁的老子?你是不是都不敢跟你的内门同门说,你还有个五灵根的废柴女儿,现在正在落霞谷集训?” 赵赟脸一下红了。 “我郑重地跟你说,我是五灵根,但绝不是废柴,入门两个多月,我已经晋级炼气三级!”说完,林自在一脸未尽之言的看着赵赟。 赵赟顿时气结,这个女儿又往他心口扎刀了,这女儿就是来报仇的! 修为,始终是赵赟的死穴。他入门晚,错过最佳修炼时机,所以明明是双灵根资质,却硬是晋级缓慢如龟速,且越是心焦越是龟速。 修仙六七年,他可以说从未在修炼上得到过任何成就感,反而是坊市之间的几次见缝插针抓住商机,让他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就连这次宗门大规模收购马匹马车,也是他最先提出的构思。 “你也别瞧不起商人,你从前不也是商籍,吃用着你阿爹贩货赚来的钱!”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该跳出从前商人的思维了,你是修士,你要明确未来的目标,难不成将来你能以商入道?” “商怎么就不能入道了?昂?商怎么就不能入道了?人人都可以瞧不起商人,唯有你不能!”赵赟激动地指着林自在的鼻子大吼着。 “财法侣地!修仙四大基本条件,首要就是财!财!没有钱你拿什么修仙?喝西北风吗?你看看这些杂役,你问问他们,见过中品灵石没有?” “法侣财地!正确的修炼法门和志同道合的伙伴才是最重要的!”林自在纠正。 “可我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我就是悟性不够,我能怎么办?我多赚钱,还不是让你和你阿娘过更好的日子!这也不对吗?” 林自在看着色厉内荏的赵赟,心想,三十岁的男人,恐怕还是不能担负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吧。 她忽然笑了,对赵赟伸出手,“给我一百灵石!” “干什么?”赵赟跳开。 “为了过更好的日子啊,我测出灵根后,你既没给我买过法衣和储物袋,也没买过丹药符箓,宗门里这么多人,我受人欺负怎么办?” 赵赟脸又有点红了,他这才想起,从头到尾,只给过女儿一枚灵石。他强辩道:“谁不知道若昏真君给了你一堆宝贝!” “你不是都搜过了吗,哪有宝贝?”林自在的手又向前伸了伸,“给钱!” 赵赟气呼呼从储物袋内取出十枚灵石,拍在林自在手中,“别乱花!” 林自在又伸出左手,“不够!” 赵赟吹胡子瞪眼的又给了十枚,生怕她再要,赶紧转头就去和陆师兄一起收割灵麦了。 林自在在田埂边站了一会儿,她听见赵赟和陆师兄又在争论量斗的大小,实在听不下去,就走了。 她在出谷的必经之路上徘徊,终于听见万女修送赵赟出谷的声音,“赵师弟慢走,下次有那种驻颜的美酒记得给师姐留一坛哦。” “放心吧师姐!”赵赟满面笑容地应答。 这两人都像没看到林自在一样,从她身前一丈处走过。 ——林自在用这种自取其辱的方式让自己死心了。 ***** 林自在回去找到陆师兄,把那二十枚灵石送给他,他却不肯要,林自在就说要跟他买些稻种麦种,他却只肯收两枚灵石,“就是这个价格,我不能欺负小姑娘。再说我还要谢谢你,是你劝了赵师兄,他才按之前商定价格收了我的灵麦呢。” 林自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收起灵麦和灵稻种子,去了小河边。 没人知道她已经晋级,她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心情就是好不起来,她痛恨自己居然因为赵赟的表现而受到了伤害。 沈七找到了她,“怎么不修炼了?是不是怕我追上你啊。” 他侧头看看林自在的脸,“不开心?谁惹到你了?” 林自在摇摇头,“自寻烦恼罢了。” “你别只是劝我和陶午改变思维,改变心态,你自己也要及时调整啊,其实亲情是最难割舍的,那些有大志向的修士,修仙必先斩断亲缘,然后毫无牵挂地去去修仙,看来也不是没道理啊。” “你知道了?” “我看到了。”沈七笑。 “我今天在陆师兄的麦田里晋级了,一睁眼就看到我阿爹,就像当初在山门口,一睁眼就看到白师叔那样,你不知道那种心情,很奇妙,你从一个神奇的境界里回归,第一眼看到一个人,总是很亲切吧。若昏真君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我,大概也是类似情感吧。 可是,可是他明明知道我很快连晋两级,却还是一味否定我,他认定五灵根就是废灵根,他,甚至不愿让宗门中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林自在艰难说完,她发现自己的铁石心肠依然无法阻断血脉和基因的联系,来自最亲之人的肯定和认可依然非常非常重要。 沈七却笑,“当局者迷,我猜,你一定也没有肯定和认可你阿爹,你是不是又说什么扎心的话,扎你阿爹了?” 林自在呆了一下,愣愣地看着沈七。 是啊,她一个劲儿地否定别人,还妄想得到那人的肯定,今天是怎么了...... 第363章 何方神圣 沈七忍不住笑,“看你平时满不在乎,还以为你不拿你阿爹当回事,原来,还是很在意他的看法。” 是这样吗? 林自在晃晃头。 不,她并不是多么在意赵赟,而是在她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真正霸气强势、极具责任感的父亲,从仁宗开始,陈父、孟父、金逸轩和赵赟都有很明显的缺点,不是懦弱就是自私,这让她很是失望,以至于随着年龄增长和自身变强,愈发看轻男人,觉得他们永远都不够成熟。 沈七的话也提醒了她,当年儿女们对她和周逢春也有不少怨言,尽管她觉得自己为了孕育和抚养四个孩子,都达到呕心沥血的程度了,可这些崽子还是动不动就抱怨,有的说压力大,有的说他们偏心,还有的说她不温柔、没耐心,女儿还抱怨她欺负爸爸。 她觉得老周已经很有担当了,但儿子们长大后第一件事就是挑战老爸,女儿也总说老爸应该是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嫌他爱她宠她不够。 她气不过,要替他出头,但周逢春并不生气,他说他也曾经这样,第一次战胜父亲后,仿佛跨越了高山,从此,便有勇气出去闯世界了。关于女儿,他则更没底线,女儿四十岁了,他上街还会想着买根糖葫芦给她。 天下没有完美的父母,就像父母总是望子成龙一样,子女也会给父母赋予无限光环,当父母无法达到期许时,他们就会无比失望。 所有的父母和子女,似乎都很委屈。 林自在看着河水,沉默了。 那些人,他们是她的父母吗?是吗? 沈七看她又发呆,用鼻子呵了一声,笑着说:“我阿爹从小就怕我大伯,即便我有了灵根,他依然不能在他兄长面前直起腰杆,他依然一味让我替他为家族付出,我心甘情愿替他承担,可我依然常常惭愧,觉得是我不够优秀,才使阿爹没有底气。” 林自在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笑说,“好了,你这从不诉苦的今天怎么也这样?” “是啊,咱们两个从不抱怨的人,今天是怎么了?”沈七笑着站起来,“走吧!河边的水带着山顶的寒气,不要久坐。” 林自在也站起来,两人各自回了宿舍。 当晚,林自在为自己找到了情绪失常的理由:她来月事了! 穿来就是小孩子,末世活到九十多又已绝经多年,所以根本就忘了这档子事,加之这段时间急于修炼,所以忽略了身体的变化。 月事来了,身体就舒畅了。 ——林自在告诫自己:不要以为活得久,就什么都懂,什么都对,心态和身体,需要时时调整,才能达到“衡”的状态。 ****** 还有半月,集训就要结束了。 林自在放平心态,不再为习练术法而急于达到炼气四级,心静则神宁,倒更利于修炼了。 整个新进弟子里,韩珊瑚却是心态最好的那个,她依然是炼气一级,也不着急,她资质不好,又不喜枯燥的打坐修炼,每天最盼望的也就是一日两餐。 但,真的没人比她更快乐。 她还相中了陆师叔的麦秸,和他商量着,将来要用他的麦秸制造符纸。 这时,落霞谷又来了一位筑基师叔,授课内容是讲解关于神识的知识。 这人是林自在认识的,他就是当年赠送她三粒丹药的姚仙师。 姚师叔没有白师叔帅气,但是他和气。 一进入谷场聚灵阵,他就认出了最后排的林自在,微微有些吃惊,就转移了视线。 他这人眉目舒朗,神情温和,声音也如和煦春风,徐徐吹入座下弟子耳中,“众所周知,元神由三魂七魄组成,修士和凡人都有神念,只是强弱不同而已,修士通过不断修炼,可在炼气四级后可使神念外放,获取眼耳鼻舌身意之外的另一种感知,我们称之为神识,或者灵识,神识强大之人对他人形成的一种压迫,通常称之为威压......” 姚师叔释放了一点威压,在座所有弟子都感觉如鼠见猫般控制不住的恐惧和颤抖,这 是来自灵魂的压制。 林自在连忙低头,不使自己鹤立鸡群。 “神识是虚无的,但也可以形成实质,比如,”姚师叔拿出一枚玉简,抵在自己额头,“你们刚入山门时,查验师叔给了你们宗门玉牌,里面关于你们的个人信息,就是神念刻录的。你们当中已经有炼气四级的,集训结束可以去宗门执事处将自己的神识录入玉牌,对,神识和灵力一样,具有个人特征,但擅自修改玉牌信息,是会被宗门严厉处罚的。 炼气三级及三级以下的弟子,也可以用神念读取玉简内容,或者刻录,只是神念较弱,读取或刻录的速度较慢罢了。随着修为增长,神识范围会成倍增长,比如,炼气四级是一丈范围,筑基初阶,一般的神识范围就是六十丈左右,金丹初阶,就可达到五百丈左右,到达元婴期后,神识可强大到隔空刻录,可以以神识遨游山川大海,甚至隔着万水千山,直取敌人项上人头!” 弟子们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摩拳擦掌,仿佛下一刻自己也可拥有强大神识一般。 “但是,约定俗成,修士神念是不可随意外放的,除非是高阶修士的探查,否则会被视为一种冒犯,平日里,中高阶修士间维持礼貌与安全距离,只将神识外放身周一丈。 前年,在凡人城市温阳城附近,曾出现一道强大无比的神念,虽然倏忽消失,但察觉神念之修士无不觉毛骨悚然、神魂悸动,四方修士大批飞抵温阳,遍访无果,时至今日,仍然有人津津乐道,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陶午在下方举手,姚师叔指指他,让他说话。 “请教姚师叔,弟子有一事不明,为何修士怕到毛骨悚然,还要去找寻神识主人呢,就不怕被人砍了头颅吗?” 姚师叔听了一笑,让陶午坐下,“你问得好,人人都知趋利避害,可是,别忘了,人人还都有强烈的猎奇之心,修士则更需要见识广博,才能进步。以后你们会知道,但凡有金丹初成、元婴大成,都会有无数修士从各地奔赴现场,观看雷劫,虽然有被雷劫波及的凶险,但更能积累经验,增广见识。 在我大梁国,一向以十位元婴真君为尊,所以,那道据说强过元婴真君数倍的神识在境内掠过时,试问哪个高阶修士能不好奇呢?再凶险,都要去见识一下那到底是什么修为、什么境界的修士,才能甘心啊!” 林自在在最后一排,绕着两个大拇指,心里美滋滋的。 第364章 八卦师叔 接下来,有杂役上前,给每个新进弟子都发了一枚玉华宗功法玉简,姚师叔缓缓说:“这是宗门给诸位的福利之一,想必诸也都知道,坊市中功法玉简的售价吧。” 众弟子纷纷起立,齐声道谢。 姚师叔示意众人坐下,他拿起一枚玉简,“我来教你们如何觉察自己的神念,这样,抵在印堂处,静心宁神,心神相通,慢慢就会觉出神念,之后便如同开了天眼,看到玉简中的内容,随着神念强大,可观整个世界! 已经会使用神念的弟子,可自行阅读玉简,或自行修炼,那些从未感受神念的弟子,要先放空自我,就像天地空虚,方能有和气流动、万物生长,你们只有真正放空,才能觉察神念的存在和伸展,一旦找到神念,下一次使用,便得心应手了!” 结果,这节课,那是相当热闹。 所有新进弟子早都能修炼入定,所以凝神觉察神念就容易许多,陆续有弟子用神念读取到玉简内容,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呼小叫,还有几人对着自己的宗门玉牌哈哈大笑,说自己的小像像个猴子。 林自在坐在最后,恍若未闻,只疯狂吸取灵气。 下课了,只有少数几人没有觉察到神念,很是沮丧,姚师叔说没关系,明天再练就是。 课后,众弟子对姚师叔行礼,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遥望着林自在,她只得起身过去见礼。 姚师叔对她温和地笑,“当日若知你有灵根,我就该直接带你入了宗门。两年多来,你长高了。” 林自在再次行礼,“还要多谢当日师叔赠药,弟子身体才能得以尽快恢复。” 很多人都好奇地看热闹。 “咱们不要打扰别人修炼。”姚师叔带头走出聚灵阵,来到谷场外,“这次新进弟子分做一百多个集训队,我只负责三处的神识教学,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小友,真是缘分!” 林自在心说,你都知道我名字了,还弄得跟偶遇似的,我才不信。 姚师叔继续说,“我观你修炼认真,将来定会有所成就。” “师叔谬赞,弟子是五灵根,不求成就,只是不忍虚度光阴罢了。” “五灵根也未必没有出路。待集训结束,你们这些新进弟子,会有少部分成为外门弟子,余下大半则成为杂役,杂役除了种地、种菜、种果、采药、饲养灵兽之外,还有一部分人会被派往各主峰协助内门弟子做制符、炼丹、炼器、布阵等工作,且不说这部分人能学到多少技能,只说内门的灵气,就比这里浓郁十倍!许多修士都是在内门做了多年杂役后,筑基成功的。” 林自在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在镇西峰,是善信真人门下弟子,你有事情尽可以找我。”姚师叔说完,递给林自在一枚自己的传信符。 林自在接过,再次行礼道谢并告辞。 姚师叔在她转身要走之际,状似无意地又问了一句,“哎,我听闻若昏真君落难时,曾于你处居住半年有余,不知真假?” “是真的。”林自在站住,笑着说:“当时我并不知真君身份,只拿他当普通老人对待,他人很有趣,饭量也大,他极爱吃我做的饭呢!后来,无为真人和无名真人曾去拜见真君,但彼时真君还未恢复记忆,因此没认出两位真人,还将他们赶走了。到最后,若昏真君偶然恢复了记忆,和光真人风尘仆仆来接,心切之下,没有收敛灵压,我还因此受了重伤,唉,我老是受伤,若不是和光真人给我丹药,我就完蛋了!” “原来是这样。”姚师叔恍然,“坊间传说,是因为你让真君给你赶车,还让他老人家住在马棚,所以和光真人才大怒之下,将你打伤了。” 林自在扶额,“哎呀高阶修士咋也这么八卦?当时可是有好几个修士被波及都受伤了呢!不过是我受伤最重罢了。” 姚师叔点点头,一副拿到第一手资料的表情,林自在顿时无语,敢情这谦谦君子的外表之下,竟然还包藏着一颗灼灼的八卦之心! ****** 姚师叔在落霞谷讲了两天课,就走了。 临走时,还一副想找林自在再聊聊的模样,吓得她干脆没敢抬头。 时光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中飞逝,三个月的集训结束了。 集训的最后一天,所有弟子都被命令带上所有物品,出谷到一个叫青石峡的地方集合,那里聚集了约两千名新进弟子,由十位筑基师叔统一对他们飞快进行了筛检,真的是筛检,并不是说好的考核,他们像挑拣鸡子一样,飞快将众弟子们扒拉成两部分,炼气三级以上的为一部分,将去往外门,成为宗门正式的外门弟子,余下众人则成为宗门杂役。 韩珊瑚眼见要和林自在分开,很是不舍,“唉,我就算头拱地也练不到三级,你看看,幸亏我没费那个劲,不然就算升到二级,不也还是个杂役!” 林自在哭笑不得地看她,“敢情你是给宗门练的啊?” 韩珊瑚拉着她的手,“阿蘅,我舍不得你!” 林自在拍拍她的肩膀,“你都二十岁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我们还是在一个宗门,随时可以见面啊!” 韩珊瑚破涕为笑。 巨树巷同行的八人,这次有五人成为外门弟子,首先,单秋风、成耀阳早都成功由炼气三级晋级四级,而杨念恩和陶午则是在最后两天的关头,晋级炼气三级,险险过关,再一个就是林自在了。 而一向沉稳的沈七却没能成功,他有些沮丧,抿唇看着意气风发的陶午,下巴扬到天上,跟在林自在身边。 至于二舍一号的九人,除了林自在,还有李洛佩、商书兰和杜鹃进入了宗门。 从陶午和杜鹃两个刚引气入体的小孩就可以看出,四灵根对比五灵根,还真是有很大优势的。可想而知,双灵根单灵根的修炼速度得有多么惊人。 而万女修对于谁去了哪里,没不关心,她只盯着来检测的白师叔目不转睛,根本不在意他人眼光。 第365章 入外门 两个时辰后,有421名新进弟子,登上了一座巨大飞舟,在剩余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疾驰而去。 林自在临走前,送给了沈七五张天雷符,并给了他一百枚灵石,沈七目光哀伤看着她,林自在笑,“你当我跟你了缘呢,这符箓是我自己画的,灵石更是要还的!头两年免息,超期是要利息的! 呐,集训一结束,落霞谷的聚灵阵就撤走了,你还是买些丹药辅助修炼吧。可别急着练术法,也别急着赚钱,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还有,这二十枚灵石请转交陆师兄,嗯,就说是我欠他的吧。” 沈七苦笑着点头,他已经隐隐觉察到了,即便同为五灵根,他和阿蘅的资质也是有很大差距,运气,就更没法比。 自己曾经说过的一直陪着她走,恐怕是很难实现了吧。 飞舟起飞,带起巨大的气流,许多毫无防备的弟子被掀翻在地,沈七也摔倒在地,飞舟飞走好半天,他才慢慢爬起。 *** 许多弟子没有坐过飞舟,甚至也没用过飞行符,第一次从高空俯瞰地面,激动得手足无措,杜鹃紧挨着林自在站,扒着船舷往下看,“房子那么小,人也像小蚂蚁呢!” “嗤!” 林自在转头看,竟是余羡鸢。杜鹃也看到她了,小脸一下变得煞白,期期艾艾叫了一声“余姐姐。” 余羡鸢却没答她,满脸不屑地翻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林自在注意到,当日他们从南阳起玉华宗是一直向南走,而到达玉华宗山门后,就贴着宗门外围的山路,一直绕到了宗门最南端。 如今,飞舟飞行的方向是向北,飞过大片灵田,又飞过两座山峰,飞舟很快就在一个巨大山坳的广场边落下了,很容易看出,这个广场是新近扩建过的,青石板是崭新的,石缝间一棵青草也无。 林自在走下飞舟,就感觉到这里的灵气比落霞谷充盈很多,她打量着周围,目之所及,竟都有些...荒凉,对,就是荒凉,似乎很久都没人好好打理过,不远处半山上成片的小院落,很多被高大的野草遮盖了窗户,竟是一副久无人居的样子。 林自在思忖,落霞谷是这样,外门也是这样,敢情玉华宗确实是没什么人了,难道是在焱离森林损失惨重? 陆续有飞舟从其它方向飞来,广场一阵喧哗,杜鹃贴近林自在站着,仿佛这样才更有安全感一般。 很快,六千多名新进外门弟子集合完毕,一位执事在人群前方,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肃静!” 所有人都感觉那声音循环震击着耳膜和大脑,下意识都安静下来。 一位身穿淡青色法衣的筑基师叔,微皱眉头,开始训话,“从今日起,尔等就是我玉华宗的正式弟子了!宗门的兴旺,始终离不开外门弟子的努力和付出,宗门也始终最为看重外门弟子的挑选和培养! 尔等既已成为宗门弟子,就要时刻牢记身份,遵守宗门法规,不可背叛师门,不可同门相残,违者必将严惩不怠! 在未来漫长的修真岁月中,大家切记要戮力同心,守望相助!炼气三级的弟子,更要潜心修炼,早日达到炼气中阶,为宗门,为外门,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林自在身旁有人窃窃私语,“我听说,四级以上就可以领取宗门任务,还能顺路回家看看呢。” “有想回家的,现在就可回起!”筑基师叔凌厉的眼神当即锁定刚才说话之人,吓得那人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出声。 “这次宗门大招,共计五万三千人报名,三个月集训结束,有六千一百人成为外门弟子,四万两千人成为杂役弟子,还有近五千人,或未能引气入体,或资质心性太差,被宗门送回原籍!现在,如果有人想回家,山门口的飞舟还未启动,实在是很来得及!” 筑基师叔讲到最后,更是释放了威压,震慑得一众弟子瑟瑟发抖,广场上能听到的声音,除了牙齿打战,就是粗重的喘气声了。 林自在记得赵赟说过,因为资源有限,宗门招收弟子一直十分严苛,从前玉华宗外门拢共也不过是一千多弟子,可如今广场上就站了六千多人,且不说其他资源如何分配,就说这住处吧,总不能正式弟子,也住大车店大通铺吧! 很快,林自在就知道了答案。 广场附近的独门院落,都分给了炼气四级以上的弟子。 这次大招,来报名的有很多是住在五羊山上的散修,其中又有不少炼气中阶修士,虽然年龄大了些,但是宗门还是很乐意招收他们的。 加上集训期间晋级的,这次外门弟子中,炼气中阶的就有六百多人,填补到那些空院落里,一千多间也没剩下多少了。 林自在看到单秋风和成耀阳意气风发地走向半山,炼气中阶那群人里面,只有十来个女修,大半是中年人,所以余羡鸢在其中就非常惹眼,她回头横了林自在和杜鹃一眼,昂首跟上了队伍。 剩下五千多炼气三级弟子,则被带到之前飞过的两座大山里,因为没有空地停飞舟,所以,他们又又是走着去的。 两座大山,离外门较近的叫大木山,较远的叫野马山,都大约五六百米高的样子,树木掩映下,山脚到山顶,错落分布着的石屋。 相比广场那边的院落,这边的条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两座山上的石屋,明显就是临时突击修建的,且这里完全就是孤立于外门的一处所在,无论到广场、饭堂,或是到大学堂、藏书楼、演武场,总之是到任何一处地方,最少都要走上一个时辰。 并且,所谓石屋,也只有左右两个一丈大小的房间,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院落周围也只简单种了一圈竹子。 ——这还不如杂役的地方呢! 林自在正打量着房间,琢磨是不是要稍稍装修一下,杜鹃和陶午就都找上山来了,她奇道:“你说你俩也不嫌累,还爬到半山来找我!” 第366章 大学堂 陶午说:“我就说在山下等你,说好未时正去吃饭,你一定会准时的,她不干,偏要上来找你,生怕你先走了,忘了她。” 外门弟子都是一人一间屋子,林自在的石屋,在大木山南麓的半山腰上,虽然离上山的石阶稍远,但胜在阳光充足。 杜鹃的石屋则在大木山山脚西侧,基本位于大木山和野马山的山坳中间了。陶午和杨念恩则都住在野马山山脚下的最西侧。 林自在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机,已经一点半多了,下山,再走到外门那边,差不多正好赶上申时初开饭。 杜鹃很好奇她的手机,凑过来问:“姐姐这黑黑的是什么宝贝?”说完还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屏幕。 “这个啊,是个用处不大的小东西,只是看时辰很方便。” “看时辰?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陶午听了也凑过来看。 林自在笑笑,“这个只有我自己能看的。”说完用衣袖遮住了手腕,这款腕表式手机,是完全意念控制的,可以自动识别机主视线,无论从屏幕弹出的页面,还是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时间,都是只有机主可见。 只是这里没有网络,林自在除了拿它当个手表和闹钟,也就剩下几个从前下载的喜欢的书籍和电影,以及手机自带的几款单机游戏了。 修士间都自觉尊重隐私,陶午和杜鹃都不再追问,而是催促着林自在赶紧下山,陶午说:“我们刚才就看到很多人往饭堂走了,据说原来的饭堂只够一千人用,在旁边扩建了,好像也只够两三千人坐,咱们去晚了的话,别说站着吃饭,恐怕连饭都没有了呢!” 陶午还真是乌鸦嘴,三人急匆匆走到饭堂跟前,就被巨龙一样的队伍给震惊了,巨大的饭厅里,有十几根粗大的梁柱,一排排饭桌后挤满了埋头吃饭的新进弟子们,打饭窗口的队伍排到了饭堂门外,一个打饭伙计无奈又无力地解释着,“各位师兄师姐见谅,下一锅灵米马上就熟,真不是准备得不够,实在是大师傅忙不过来了啊!” 杜鹃早已饿得不行,硬挺着走去大木山,又硬挺着走到饭堂,一见这阵仗,捂着胃就蹲下了,“我要饿死了。” 林自在从空间拿出三个大肉包子,一人一个,“来,先垫吧垫吧,咱们边吃边蹓跶,正好先把外门区域熟悉熟悉,省得到时候找不到地方。” “还走啊!”杜鹃哀嚎一声。 “那你就坐花坛边等着吧。” “不!我还是跟着姐姐吧!”杜鹃咬了一口包子,迈着短腿跟上了林自在和陶午。 ***** 林自在三人边吃边逛,将外门看了个大概,一个包子都没够吃,林自在又拿出三个大菜包,杜鹃八岁大的小丫头,居然也全都吃光了,可见今日的确是累着了。 在林自在看来,落霞谷是个农庄,而外门就是个“蓝翔技校”。 外门辖区的大半范围,都属于大学堂,里面又分做十几个大讲堂,分别教授关于修炼、神识、炼丹、制符、布阵、炼器、灵植、灵兽等方面的知识。 大学堂的讲师,都是内外门的筑基初阶修士。在玉华宗,每一位晋升筑基的修士,都必须为外门弟子或杂役做满五百个时辰的义务讲师,这是他们对宗门应尽的义务和必需的回馈。 大学堂里南边有一排五座修炼室,西边是一座炼器工坊,和带着地火室的炼丹工坊,诸如造纸坊、演阵坊、灵兽园、灵植园等都错落分布在大学堂之中。 最关键的是,大学堂里还有一座五层楼的藏书楼,楼后还有一个大演武场。 三人看一堆人挤在一个门口,凑过去看,原来是在报名,一个中年修士捋着胡须,“老夫最想学布阵,我就报个布阵的课程吧!” 陶午问林自在:“布阵是啥玩意儿?炼丹咋练?” 林自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等你挨个学学就知道了。” 报名不要钱,陶午就都报了一个遍,执事好心提醒他,“小师弟,报太多了,时间不够,学不过来的!” 陶午挠头,看林自在选了制符、灵植和修炼,也跟着选了,杜鹃立刻也跟着选。 林自在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一个商铺,陶午向一个正修剪树枝的杂役询问,他怒气冲冲骂道:“连声师兄都不会叫?你当我是杂役呢?” 陶午吓得连退几步。 林自在连忙上前行礼,“这位师兄,我们是今日进入外门的弟子,不懂规矩冒犯了您,请问外门哪里有商铺,可以买些吃食或武器丹药?” 那修士脸色稍霁,“外门自来就没有商铺,也没有杂役,所有一切都是外门弟子自给自足,就连大学堂的课程,筑基师叔也都是笼统讲过,完全靠自己的悟性!”他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大铁剪,往北一指,“往内门方向有座棋盘山,山顶有一块巨大的平地,每月逢八就会有集市,内门外门弟子或杂役们都会去那里交易或交换物品,明日就是初八,广场上有飞舟可乘坐。” 三人谢过修士,又继续走,一间金色琉璃瓦的阁楼引起三人注意。 走近看,原来这里就是执事处。 三人走进去看了一圈,大厅里三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各色玉简,陶午莫名其妙地来回走了两圈,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门口柜台后站着两个当班执事,一个忙着给修士处理玉简,一个只扫了他们一眼,就知道是炼气初阶,根本懒得理他们。 林自在却看出,墙上的玉简中,都是各种类型的宗门任务和个人悬赏任务,这些任务,只有到了炼气中阶神识能够外放之后,方能接取。 林自在心想,敢情炼气三级以下啥也不是啊,术法要等四级才能练,任务要等四级才能接,那要是资质差点,再处在灵气差的地方,岂不是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林自在并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最初查看了两枚玉简内容,还得是她神识强大,一扫而过就读取完毕。 “宗门长期任务:萃灵草。” “个人悬赏任务:天外玄铁晶一块,根据大小,悬赏5000-灵石。” 有意思,林自在又四下看了看,“走吧,这里暂时还不是咱们来的地方。” 第367章 童叟无欺 初八、十八、廿八,是外门大学堂旬假的日子,也是外门集市开放的日子。 所以,一天课还没上,就先放了个假。 真好。 初八一大早,巨树巷的邻居们约好结伴同行,去往棋盘山集市,多几人也好在陌生环境里壮壮胆色。 杜鹃照例是紧跟林自在,寸步不离。到达外门后,杜鹃格外依赖林自在,如果林自在允许,昨晚她都能住在林自在石屋的外间。 但这里是修仙界,她们是修士,即便七八岁的孩子,也不能一直依赖他人生存。林自在将杜鹃送回她的住处,给她留下一些吃食,留了一把防身的匕首,还跟她左近的几个女修打了招呼,请她们留心照顾一下杜鹃。 但今天,杜鹃还是早早就上了大木山,去找林自在。 一行六人远远就见一艘中型飞舟停泊在广场,不断有人登上飞舟,陶午急得不行,“快快快,飞舟要飞了!” “飞了还有下一艘。”林自在不紧不慢说。 “你怎么知道?万一没有呢?” 果然,他们还没走到跟前,飞舟就起飞了,陶午看着远去的飞舟,捶胸顿足,林自在伸手一指,“你看那儿。” 陶午转头一看,又一艘一模一样的飞舟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哈哈,阿蘅你说的真对!”陶午大笑起来。 在飞舟登舟处,有个十六七的小眼睛修士拦着人收费,口中重复着,“一人一灵石,先交灵石再登舟!” “这么贵?”陶午喊。 陶午一开口。林自在就知道他一定在换算黄金。 “一灵石嫌贵?怕是穷疯了吧?腿儿着去吧!”小眼修士看都不看陶午,“后面的师兄往前走啊,棋盘山棋盘山,一人一灵石,先交灵石再登舟了!” 单秋风几人都掏出了灵石,杜鹃退后一步,使劲摇头,“我没灵石,我不去了。” “我给你交吧。”林自在随手又摸出一块灵石,一起交给小眼修士,陶午不满地瞪她。林自在笑,农庄的孩子,恐怕之前连灵石都没见过,还能眼看她自己走回大木山石屋吗? 陶午跟在最后,一脸肉疼,也上了飞舟。 林自在笑,心说,回来还有一灵石呢。 乘客很快坐满,飞舟起飞了,飞行高度不算太高,很是平稳,偶然还可见到一些御剑飞行的修士欻地超过飞舟而去。 远远看到一座像被削去了山头的大山,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棋盘山了。等飞舟落下,才发现,这块平台比空中看起来要大很多,足有两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大平台上划了许多横竖线条,形成六尺见方的格子,就如同大大的棋盘一般。 每个棋盘格子,就是一个摊位,租用一天,需要给宗门缴纳两枚灵石。林自在粗粗一算,至少有三四百个摊位,这就是七八百灵石,六千多新进弟子,今天差不多都来棋盘山了,来回就是一万多灵石,好家伙,钱真好赚啊。 摊主多是那些老外门弟子,还有一些是内门来的,卖什么的摊位都有,丹药、符箓、功法、阵法、法器、丑了吧唧的石头、根上带着泥土的灵草、颜色奇异的兽皮......不一而足。 逛集市的大半都是新进外门弟子,跟林自在他们一样,都是来长见识的,新弟子大半都穷,所以,集市上虽然拥挤异常,但买东西的人极少。 林自在几人也随着人流晃荡着只看不买,忽然嗅到一阵扑鼻香气,原来,集市一角,有一些摊位,像凡人一样在卖馄饨、卖烤兔子、烤山鸡,也有卖灵果的,很多没来得及吃早饭的修士,禁不住香气诱惑,就坐下来饱餐一顿,或者买上一只烤得吱吱作响的肥兔肥鸡放到储物袋中,带回去吃,那些个摊位,竟然比别的生意都要好。 杜鹃的肚子发出巨大响声,小脸蛋臊得通红,林自在噗嗤一声笑了,招呼大家去吃馄饨,单秋风几个大男人都说吃过了,几人说好了碰头时间和地点,就先去逛集市了,陶午也说吃过了,转头走了。 林自在要了三碗馄饨,排队等了一会儿,终于和杜鹃坐下来吃。 杜鹃吃了一个馄饨,笑得眯起眼睛,“真好吃!姐姐,我全能吃完!” “好。慢慢吃,不着急。” 杜鹃瞟着另一碗没人吃的混沌,忍不住问,“姐姐你怎么买三碗?” “那是给阿午的。” “他不是走了?” “带走给他。” “哦。” 半碗馄饨吃下,陶午忽然跑了过来,手里献宝一样捧着一个细白瓷碗,举到林自在眼前,“阿蘅阿蘅!你看这是什么?” “樱桃煎?我的天,修士也有人做樱桃煎卖?”林自在很是惊奇。 林自在的惊讶取悦了陶午,他美滋滋地笑,“我厉害吧,一眼就看到了!你快吃!宗门里的樱桃有灵气,比温阳城的还好吃呢!” “厉害厉害!你吃了吗,多少钱一碗?” “我吃了!一灵石一碗,不贵!你快吃,我还得给人还碗去呢!” “哎正好,你坐下,先把馄饨吃了,我一会儿就吃。” “不行!你现在就吃!”陶午盯着林自在,“阿蘅你要敢分给这个小丫头一颗,我就再也不认识你了!” 说完陶午狠狠瞪了杜鹃一眼,他烦透了这个像尾巴一样跟着阿蘅的小丫头片子。 杜鹃眼巴巴地看看樱桃煎,低头喝口汤,“姐姐你吃吧,我不吃。” 林自在好笑地摇头,对陶午说,“好好,我都吃了还不行吗。”又安慰杜鹃,“等下姐姐也给你买一碗。” “很贵的,我不吃。”杜鹃猛喝馄饨汤。 陶午大口吃着馄饨,一把抓过林自在剩下的半碗馄饨,都扒拉到自己碗里,“你胃口小,留着肚子吃樱桃煎吧。” **** 吃饱了,蹓跶起来就有劲头了。 林自在看到一个摊位有售小型初级聚灵阵的,要价二百灵石。她看不出那些布阵材料有多值钱,哪里就要二百灵石了,每次使用还得另外嵌入灵石。 继续走,有个中年修士像凡人那样,坐在摊位后面,手里拿本书在读,摊位上摆着大大小小几十瓶丹药,还摆着一排各种符箓,角落里还堆着十几枚玉符,以及一堆闪闪发光的石头,甚至还有一对巨大的蟹螯。 林自在咋舌,这家东西可够杂的。 正要继续走,一个身材矮胖的年轻修士挡住他们去路,伸手抓起一个玉瓶,“师兄这补灵丹怎么售卖?” 中年修士视线还在书上,“五枚灵石一瓶,谢绝议价!” 矮胖修士哦了一声,拔出瓶塞嗅了一下,“啊呀!好精纯的灵气,我买一瓶!五灵石就能买十粒补灵丹,补充的灵力可是大大超过直接吸取五枚灵石啊!太划算了!不不,师兄!再给我来两瓶吧!我要三瓶!” 中年修士终于抬头看了矮胖修士一眼,用书指了指摊位,“童叟无欺,师弟自便。” 矮胖修士拿了三瓶丹药,迅速装入储物袋,丢给中年修士十五枚灵石,如获至宝地走了。 陶午也有些意动,拿起一瓶丹药,学着矮胖修士的样子,拔开塞子也嗅了嗅,他实在嗅不出什么精纯不精纯的,正犹豫间,就见一个瘦高修士又挤进来,“师兄我要买补灵丹!先给我!” 陶午被挤到一边,很是不满,使劲挤回去,“师兄我买......” 第368章 做了个好梦 “阿午!”林自在喊住陶午,“阿午前面,好像是卖首饰的,我灵石不够,你先借我啊!” 陶午毫不犹豫就放下玉瓶,顺着林自在的视线看过去,“好啊,走吧!” “站住!”中年修士怒喝一声,引得许多修士回头,他食指指着陶午,“动了我的丹药,就这么走了!” 陶午一脸惊异,指着自己鼻子,“我就闻了闻!什么都没动!”他焦急地回头对围观人解释,“我真没碰丹药!”他又抓住那个瘦高修士说,“师兄你刚才就在我旁边,你都看到的!” 但是,并没人回应他,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瓶塞也拔了,闻也闻过了,还非要尝一尝吗!哼!”中年修士把书往摊位上一摔,哼的一声,释放出一股子威压,陶午顿时一个哆嗦,双腿打颤,右手紧紧捂住储物袋,“师兄,我,我先去买......首饰,回来就买丹药......” “呵,小小年纪倒是个多情种。”中年修士又加大了一些威压,这次连杜鹃也捂着胸口坐在了地上。 林自在这些日子受够了这里的修士动辄就释放什么狗屁威压,她也哼了一声,正要释放神识压扁这个骗子。忽然从这骗子修士抬起的袍袖下方,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 顿时她就忘了什么威压,什么陶午,一个箭步上前,一把从一堆玉符中抓出一个玉坠来。 “哈哈,不买丹药也行,这个玉佩要你十枚灵石不贵吧!”中年修士看到林自在的举动,坏笑着对陶午说。 林自在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她摩挲着那个玉佩,准确说是玉马,跟末世那个一模一样的玉马。 她飞快探视玉马内部,里面和末世一样,还是那个太极空间,中间圆形池子,分做黑白阴阳鱼,外部是均分的八个巨大扇形,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空空的,水池和扇形都是空的。 林自在手都抖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玉马会在这个时空出现呢?她都带不走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焦急地摇晃着她的肩膀,连声喊着她的名字,她茫然抬头,发现他们三人已经走出了中年修士摊位的范围,陶午正担忧地看着她,而她手里,正紧紧握着那个玉马。 旁边里有人叹气:作孽啊,这仨孩子一点涉世经验都没有,让人骗了还不知道,那一堆玉件,在这里摆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没一个玉符,全是不知哪里搜罗来的凡人玉佩,还是一个灵珠就能收一大堆那种的,啧啧,真黑啊,转手就卖了十个灵石! 陶午也听到了,气得转身要去讨要说法,被林自在一把拉住,“阿午,是你付的灵石吗,我这就还你。” 陶午一把按住她的手,“你喜欢就行,多少灵石我都给你买,再说,再说,我的灵石还都是你借我的,也不算我给你买的吧......” 林自在胡乱地点头,无心再逛,走到飞舟停泊处,等待单秋风三人。 她恨不能马上就试验一下,将黑水白水运到太极空间,再把各种土壤也运进去,看看能不能种植植物。 忽然她一拍大腿,蹭的站起来,唬得陶午也跟着跳起来,“咋了?又咋了?” “我买点东西去,你俩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说完林自在就一下钻进人群。 “姐姐!”杜鹃大叫。陶午也气得直跺脚。 林自在直奔之前看过的几个摊位,迅速买下了几株竹节草和福芝草,然后又气喘吁吁跑回飞舟处,正好看到陶午急得要去找她,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想要埋怨几句,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回来就好,下回不能乱跑了!” 林自在点头说好,又跟单秋风几人简单打个招呼,六人上了飞舟。 当晚,林自在将部分黑水白水移至太极空间,谁知,黑水白水竟然很快消失,像是被干涸的池子吸收了,她又转移了更多的进去,还是很快就不见踪影,她咬咬牙,像个赌徒一样,把空间存放的所有的黑水白水,尽数放入空间,谁知,还是眼睁睁看着水位迅速下撤,很快又不见了踪影。 林自在气得抓住自己头发,无声地呐喊。 不甘心的她,又把黑土、黄土、红土、火山灰,以及石屋后灵竹旁的灵土也挖了不少放到太极空间中,又把刚买的竹节草和福芝草各移栽了两株进去,又浇了点山泉水,忙到这里已经子时。 一夜无心修炼,觉也睡得不踏实。 林自在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太极空间,这一看更失望了,竹节草和福芝草都软趴趴地伏在土壤上,不知死活。 林自在烦躁地满屋子转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拼命回忆着末世那段时间的记忆,猛地一拍额头,从青杏空间拿出一把匕首,在左手中指一划,就将血珠挤到玉马上。 眼见血珠被吸收,她松了一口气,干脆又挤了两滴上去,直到挤不出来。 她双手合十,将玉马握在掌心,晃了两下,也不知在跟谁祈祷,“保佑保佑!” 然后意念猛地探向太极空间,随即嘴角绽开一个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正好走到门外的杜鹃,被吓了一跳,小手拍着林自在的门,“姐姐我来了!” 林自在笑容满面地开了门,高兴地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走!我们吃早饭去!” “姐姐怎么这么高兴?”杜鹃被感染,也很高兴。 “姐姐昨晚做了个好梦啊!” 第369章 三位师叔 林自在预想的全体师生开学典礼和迎新大会,是完全没有的。 不仅如此,前来授课的筑基师叔,也都没什么热情,有几个资历老些的,更是一脸“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的表情,新弟子们都觉得愤慨,但细想,好像也没错...... 与末世武当袁师父倾囊相授,循循善诱,师兄弟间互相交流切磋,友爱互助不同,玉华宗人人互相提防,戒心深重。大概,还是因为没有拜师的原因吧,内门的亲传弟子总会得到师父的精心指点吧,否则传承还不早就断了? 法侣财地,除了有好的功法,师父、师兄弟或者是道侣、友人之间的正向交流和碰撞都是非常必要的,林自在不敢肯定在这大梁国,自己能不能有这样的好运。 如果说集训时,算是小学生还有人管束,还有个催熟的聚灵阵,现在 到了外门,则是完全是大学生的管理方式,完全靠自觉了。外门的灵气虽比落霞谷充足,但是跟聚灵阵内还是没法相比,林自在坐在大讲堂的蒲团上,才发觉,原来集训时使用的蒲团居然也是有玄妙的,它能使人更快入定安心,怪不得每天杂役都要麻烦地收起呢。 讲基础修炼的是个内门筑基师叔,姓董,他讲课前,从储物袋拿出自己的蒲团,坐上去,连个开场白都没有,就开始讲课,他眼皮下垂,嘴唇翕动,逐字逐句从头讲解修炼功法,很是透彻精妙,只是,声调无波,语速很快,时而还会提及训练到筑基期的感受,听得座下弟子如坠五里雾中,偶尔他一抬头,一脸“这个你们总该懂的吧”的表情,又让众弟子无比挫败。 下课,林自在有心上前问个问题,董师叔已经扬长而去。 教授符箓的是个筑基女修,弟子们称她为杨师叔。 杨师叔,还真有些师叔的架势,她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宽肩窄腰,浓眉大眼,头上道髻中插着一支白玉簪子,走路大步流星,说话瓮声瓮气,不看脸还真以为是男修,......看脸,也有些雌雄莫辨。 一进大讲堂,她就盯了林自在两眼,让林自在有种莫名的不自在,仔细回忆了一遍,确定没有见过这位杨师叔,才安心听课。 下课,杨师叔问,“谁还有什么不懂的,赶紧来问!”说完视线扫了一圈,真有人恭敬地上前请教,林自在却本能地直觉地垂下眼皮,看都不看杨师叔,即便她真有两个问题想问。 教授灵植种植的,是个年老的师叔,姓郝。 他是最认真授课的,从大梁国南部的灵植讲起,引申对比地把东海、北境和西域的特有灵植也讲了一些,但由于过于细致,往往使某个话题的前提或某个词语的定语过长,以至于到最后他自己都忘记最初是要说什么了。 林自在调动记忆,将从若昏真君那里看到的玉简内容,与郝师叔所讲一一对比验证,再形成更细致的记忆,习惯性储存到脑海的固定位置。 课后,有知情的弟子议论说,“这位郝师叔快二百岁了,卡在筑基中阶已经五十多年毫无寸进,这几年迅速衰老,估计是寿元要到了。” “大限将至还出来讲课,他的课时应该早就够了吧?” “宗门早就不用他讲课了,可他闲不住,说要一直讲到死呢。” “啧啧。” *** 傍晚,林自在、陶午和杜鹃结伴回石屋,他们三人是一样的课程,一起来一起走,倒是便宜。 到了大木山上山的台阶处,杜鹃还要跟着林自在上去。 林自在站住脚,笑着说,“杜鹃妹妹,今天三位师叔讲了很多内容,你还不回去好好归纳整理一番,若是明日师叔叫起提问,也好有个准备。” “我,我想和姐姐一起。”杜鹃仰头巴巴地看着林自在。 不等林自在回答,陶午忍不住了,一把把杜鹃从台阶上扯下去,“你不修炼别人还要修炼!你懂不懂,扰人修炼等于谋财害命!滚!” 杜鹃哇地哭了,两只手揉着眼睛,哭得伤心。 林自在叹气,“阿午,杜鹃才八岁,要让她慢慢适应。” “她是你什么人,你还等她慢慢适应?那得耽误你多少功夫?八岁,八岁怎么了?八岁什么不懂?要不她能这么快就晋级到炼气三级?” 林自在也早觉得杜鹃不简单,从大字不识,到炼气三级,只在短短三个月内完成跳跃,这可绝不是每个八岁孩子能做到的。 她走下台阶,手放在杜鹃肩膀上,“杜鹃是个懂事孩子,你知道,我们如今是玉华宗弟子了,不能再像落霞谷那样许多人住一起了,每人都有自己的石屋,自己的私人领地。这样,你随阿午哥哥先一道回去,好好复习今天的课程,明天一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一道上课。” “阿鹃自小就和家中姐姐住,现在一个人住,怕黑,呜呜,阿鹃知道错了,明天早上阿鹃在这里等姐姐。”说完跟着陶午抽抽搭搭走了。 林自在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自己的童年,无论是在国朝,还是在现代,她都是自小一个人住,在她强悍牢固的记忆里,很多都是幼年夜半惊醒,恐惧无助的镜头。 陶午和杜鹃走远了,林自在才迈上台阶,回了自己的石屋。 一进了石屋,她立刻关好门,盘坐下来,检查太极空间。 中间的阴阳鱼水池已经蓄满黑水和白水,昨晚种上的两株竹节草和福芝草也都直起腰杆,生机勃勃。 她开心地跳去了,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林自在在青杏空间找了一个大盆,到院中机关处装满了山上流下的山泉水,带回石屋,这些山泉水含有灵气,只是取水的过程就让人身心舒畅。 她又找了一个带刻度的大量杯,从太极空间取了一大杯白水,准备按不同比例稀释一下,做做试验,看看哪种比例适合种植。 却在稀释过程中,惊异地察觉到,白水中也有灵气! 她不可置信地又取了一些黑水出来,果然,也有灵气。 可,昨天往太极空间捣腾时,还一点灵气也无,怎么到了一夜之间就有了灵气呢? 第370章 小竹马 林自在也不稀释什么白水了,飞快将玉马从脖子上取下,仔细检查,难道外界环境对太极空间内部也有影响?难道......她有点难以置信:难道这根本不是从前那个玉马? 可玉马和从前一样的细腻温润,一样的憨态可掬啊,她摩挲着玉马,拿到眼前仔细看,忽然愣住了:这个玉马竟然是单眼皮! 她清楚记得,末世的玉马分明是双眼皮的!再说,马啊驴啊鹿啊什么的,不都是双眼皮吗?这,这怎么是单眼皮的!!! 意念再次沉入玉马内部,她很快又发现,中间水池的阴阳鱼方向也与从前的太极空间有所不同:从前是顺时针的,现在是却逆时针的。 ——是啊,昨天只想到换了身体要重新滴血认主,却没想过,人家压根儿就不是原来那个玉马了。 林自在揉了揉脸,呵地笑了,老天,这是什么缘分,让她前世遇到了一个双眼皮玉马,这辈子又遇到了单眼皮玉马!还巧合地用双眼皮玉马内的黑水白水,激活了单眼皮玉马的空间。 原来,这玉马,还不能算做失而复得。 不管了,管它双眼皮单眼皮,管它顺时针逆时针,老娘决定了,就还叫太极空间! 林自在将玉马挂回胸口,静心回想了一下今天的三节课程,就起身到院子里挖地。 她打算弄一个小园子里,从空间找了把铁锹,想起当知青那些年的日子,笑着学那些男知青的样子,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开始挖地。 被灵气滋养过的身体,强健很多,不多时,她就挖出一块两丈见方的园子出来,背成一根根垄,赶在太阳下山前,又将余下三株竹节草和三株福芝草分别栽上,想了想,又从空间找了两个种植盆,装上土,也不管季节,将西红柿、辣椒、黄瓜、茄子、豆角、土豆等蔬菜种子都点种了些进去。 六株灵草和所有蔬菜种子,浇的都是山上的泉水。 ——林自在的试验,只打算在太极空间中进行。 一切都忙完,林自在活动了一下肩膀,有点累,但是很开心。她一如既往地喜欢接触森林、植物,喜欢接触土地。 院外走来一个人,礼貌地站在院门口,“师妹,好生勤劳,我在院中看了好一阵子了,想必师妹是有种植灵植的经验吧,师姐特来请教呢!” 林自在连忙打开院门,“师姐快请进,我叫赵蘅。” “我叫方若云,今年十六岁,方才一看你就比我小,因此忝颜自称师姐了。” “我十四岁,其实毫无灵植种植经验,只是在家中种过一些蔬菜瓜果罢了,让师姐见笑了。” 方若云蹲下仔细观察六株灵草,“看来下个旬假,我也得买些灵植回来种植了,不过我听说木灵根比较富足的弟子,外门灵植园是很乐意招取的,每月还有灵石可拿呢。” “是吗,我的木灵根就稍多些,改天去试试看。” 方若云也笑,“我是四灵根,木灵根就占了五成多,咱们一起去试试?” “好啊!” 方若云告辞,她就住在林自在的左侧,稍高一点的地方,两人都知道山顶住的是比她们资质和修为都要高一些的修士,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上看去,都注意到山顶某个位置有团白雾环绕,风吹不散。 方若云似乎什么都懂,她指着白雾说:“那里住的师兄或师姐,应是布置了一个防护阵法,使得外界无法探视内部。” “这样的阵法要多少灵石?” “阵法等级不同,价位也就不同,阵法师不同,价位也不同。少则两三百灵石就能买一套,高阶的,就需要中品灵石才能购买了。” “师姐懂得真多!” “嘻嘻,我在家中,总被人取笑什么都不懂,没想到来到外门,还有人夸我懂得多!”说完,方若云就察觉自己话语不妥,连忙找补,“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太客气了。” 林自在不在意,“我本来就不懂,谢谢你告诉我呢。” “你真的不生气,那可太好了!” 翌日,去大学堂上课,由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方若云笑着和陶午、杜鹃打招呼,结果他们两个都很冷淡地回应一句了事,方若云莫名其妙地看林自在,林自在安慰地对她笑笑,让她别介意,她真就不介意了,笑着和林自在说话。 日子在学习、修炼和种植中飞快度过,很快就到了中旬的旬假,这次,杜鹃没有跟着去,第一次是不知道坐飞舟还要灵石,第二次知道了,就不能再让人家替她交钱了,陶午也没去,他见识过了集市,又什么要买的,更因心疼灵石,就不想去了,但又不放心阿蘅的安全,所以很是纠结了一阵子,他一直将林自在送到飞舟跟前,就在他狠心要跟着登舟的时候,林自在推开他,“去去!回去修炼!什么时候到了四级,能练术法了,再提保护我的事!” 陶午如同被当头棒喝,撒腿就往野马山跑回去了。 方若云笑,“我阿娘说,男人一辈子都像孩子,活三百年也像孩子,得有女人引导他往正路走,不然准走歪路。” 林自在看方若云,心想,你阿娘真是明白人。 “嘻嘻,不过,你这个小竹马可真有意思,你看他跑得像头野马。” “什么小竹马,就是发小。” “什么是发小?” “就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那不就是竹马青梅?” 林自在不再跟她争辩,两人上了飞舟,刚刚站定,就见余羡鸢也走上飞舟,看到林自在哼了一声,一转眼又看到方若云,又哼了一声,方若云毫无示弱,也哼了回去。 余羡鸢走到飞舟另外的一角,林自在和方若云飞快对视一眼:你也认识她? 两人轻轻点点头,都笑了一下:下了飞舟再说! 第371章 你怎地如此懦弱! 飞舟降落在棋盘山,林自在和方若云两人走进人群中,方若云立刻低声说:“我告诉你,这个余羡鸢算是我的‘发小’,只是不比你和陶午那样友好,我们两家,都算是南阳城内的中等修仙世家,家中不过二三十个修士,还养了些武士罢了。她是余家嫡子的庶女,而我呢,是方家庶子的嫡女,在家中地位都颇为尴尬,我们又都是四灵根,所以自小就经常来往。”说到这里,她呵了一声,“只是大了以后,生出了龃龉,以至现在见了面都要横眉冷对,再哼一声。” 林自在也低声说:“我和她,集训时分在同一宿舍,闹了点小矛盾,不过她只住了两天,就被调往其它集训地了。” “呀,阿蘅妹妹必不是一般人啊!”方若云眼睛一亮,看着林自在,“依着她的脾气,是必定要拔尖,要占上风的,从来只有别人避走的份儿,这次居然是她走?你可真不简单!” 林自在摆手,“没有没有 ,我什么都比不了人家。” 方若云歪头看她,“是啊,你没她家世好,没她修为高,没她灵根好,也没她好看,但你却让她避走了,为什么呢?”方若云调皮地挑挑眉毛,“一定是你人品比她好啊!” 林自在连连摆手,“不是避走不是避走。” 人群拥挤,方若云索性拉住林自在的手,因为有了余羡鸢这个共同的“敌人”,她觉得两人关系一下子亲近不少。 两人都是木灵根占比居多,对植物有着天然的亲近感,自然而然就往卖灵植的摊位跟前凑。 两人都买了不少竹节草和福芝草,两枚灵石一小堆,非常便宜。 这两种都是最最普通的灵草,对土壤、水分、温度、灵气的要求都极低,附近几座大山里,不说漫山遍野,也是随手可得。 低阶弟子常常去山中采来,卖给那些喂养灵兽的修士,赚点零碎灵石。但是,众所周知,福芝草还有一个重要用处,那就是这样普通至极的灵草,却也是筑基丹必不可少的一种原料。 只是普通福芝草的茎杆是绿色的,炼制筑基丹需要的却是年份五十年以上的紫色茎杆的福芝草,玉华宗附近,已经挖不到这样年份的灵草,必须进到杳无人烟的焱离森林,才有可能获得。 但即便如此,也少有炼气弟子培植福芝草,毕竟五十年的时间太长了,且筑基丹炼制原料复杂,不仅包含多种灵草,还需要东海一种千年灵龟的龟甲,北境高阶雪熊的血液,以及西域地下的一种叫做星陨的矿石。 ——所以,即便福芝草种了五十年、一百年,距离炼制筑基丹的条件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林自在还多买了一布袋的灵稻种子,方若云见了说,“对,咱们刚开始就该种这些好养活的灵植,灵稻种好了,起码饿不着对吧,就算没种好,稻壳麦秸还能卖去制符呢!” 两人继续走,又在一个卖灵植的摊位跟前驻足,方若云看中了一株通体雪白茎干上长着细细茸毛的灵植,欣喜地说:“我阿爹炼丹正需要这种灵草,等我升到四级就回家去讨喜!” 一问价格,四百灵石。 “这寒烟草这么幼细,且只有一株,根本不够用,你且便宜些吧!”方若云讲价。摊主摇头,“仙子,就这一株还是我运气好了才碰到的,实在不能便宜。” “哎呀你就......” 忽然一个声音说:“这株寒烟草,我要了!”话音刚落一个装着灵石的布袋丢到摊主手上,摊主神识一扫,收起灵石,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若云手中一空,气得转身,随即又怂得低头缩肩,“前,前辈,这寒烟草喜凉不喜热,在我们南部很难培植的。” 林自在瞟了一眼很久不见的无名真人,心想,堂堂一个结丹真人,咋那么爱逛这些小摊子捡漏呢,你们高阶之间就没有什么交流拍卖会? 动作却不敢迟疑,“赵蘅见过无名真人!” “你入了外门?”无名打量着林自在的外门修士服。 “是。” “最近画符没有?”无名依然面无表情。 “回禀真人,赵蘅谨遵真人指示,再未画过符箓。” “嗯。”无名看着林自在,心中天人交战,她是真的想收这个颇有天赋的小丫头做徒弟,可是偏偏若昏真君与她有过一段渊源,自己收她为徒,资格是足够了,可是,一定就会被人诟病图谋若昏真君送赵蘅的宝物,还真是烦恼。 想到这里,不禁皱眉,斥道,“刚刚炼气三级,不好好在山上修炼,跑出来做甚?” “弟子住在大木山,今日出来是想购买一套合适的防护阵法。” “真是抠门,房子建了就不能给套阵盘?”无名真人鄙视地嘟囔,然后问林自在,“那,若昏真君就没给你一套防护阵法?” 林自在摇摇头。 无名真人啧啧两声,显然是没敢直接说抠门。 但林自在却不这么觉得,若昏真君给她的已经足够多了,单单是那一堆玉简的内容就是她上天入地也找不到的宝藏,何况还有上、中、下品灵石,还有防护法衣,和一堆她分不大清楚的丹药、一个小香炉以及一条长长的鞭子呢。 无名真人暗暗摇头,“走吧,那边是善仁真人徒弟的摊位,我带你们去看看。”说完当先就走。 林自在只得跟上,方若云灵草被抢,却不敢抱怨,也老老实实跟着。 不一会儿,无名真人在一个摊位前站定,摊主起身与她见礼,无名点点头,指着一套阵盘对林自在说:“这个,这个正适合你现在用。” “师叔,这个,这个是......” “放心,不会少你一枚灵石。”无名将阵盘摄入手中,交给林自在,回头问那摊主,“多少灵石?” “这个,这个不是弟子的阵盘,是师父让弟子转交给......”摊主一脸为难地指了指人群中正急匆匆走过来的余羡鸢。 对啊,林自在想起,沈七打听过,余羡鸢的叔祖正是镇西峰善仁真人。这是人家的东西,林自在就把阵盘放到摊位上,“真人,我再去别处看看。” 无名却光火起来,“你怎地如此懦弱!” 林自在愣了,我怎么就懦弱了? “这阵盘堂皇摆于摊位,就必然是出售之物!岂能由他说黑说白!他分明是见了我,生怕卖不上价格,才打的诳语,你怎地人家说什么就轻易信了什么?” 第372章 他是个商人 无名真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林自在也被训斥得心内火起:明明是你觉得被下了面子,不去跟人理论,却从我这里找补! 但她不预备顶撞无名真人,这对她毫无好处。 她只是平静地看向走过来的余羡鸢。 那摊主急得什么似的,“哎哟阿鸢姑娘你可来了!这是师父叫我给你带的阵盘,就是,就是......”他看了一眼无名,说不下去了。 玉华宗筑基期以下修士都有统一服饰,结丹以上,服装自由,因此余羡鸢并未在意一身古板打扮的无名真人,而是在看到林自在第一眼时,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摊位上的阵盘,收入储物袋,然后,回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向林自在。 这口气她足足忍了三个月!没人能理解她那天早晨醒来,感受到身下濡湿,又听到嘀嗒水声落地时,羞愤欲死的心情,她认定了就是这个该死的赵蘅,趁她熟睡给她泼了水!所以,即便这次不在集市上遇到,她也要去大木山找她报仇! 可惜,这蕴含她全身灵力的一掌,并没有打到仇人的脸上,她只觉脑子熟悉的一个恍惚,手掌就是一偏,不受控地朝着一旁的无名真人而去。 “找死!”一声怒喝后。 余羡鸢喷出一口鲜血,委顿在地,那情形跟当日林自在被和光真人所伤很是相似。余羡鸢艰难抬头,哀求地看着无名,摇晃着脑袋,“你,我我不是......” “若不看在你是善仁族人的份上,今日你早死得透透的!” 那摊主是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立刻跪地连连磕头,“师叔饶命,师叔饶命!弟子替阿鸢姑娘给您赔罪,她少不更事,您大人大量,饶了她吧!弟子定会回禀师父,让他给您一个说法。”说完又是一通磕头。 呼啦一下,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少不了有内门弟子,认得无名真人,就有人嘀咕着什么欺负人什么以势压人。 无名觉得晦气极了,瞪了林自在一眼,明明是想给这丫头找个好的防护阵法,谁知她那么没出息,见了好东西,根本都不知道抢!人活着,哪个不是见了好东西都去抢,她偏还往外让!真是气死我了! 又瞪了林自在一眼:算了,收了这样的徒弟都得早早被气死!不收也罢! 拂袖而去! 林自在不知无名的心路历程,莫名其妙看着她神色变来变去,心想,这无名真人怕不是更年期吧。 林自在对那摊主说:“无名真人已经离去,你快起来吧!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想必这人回去是免不了受到善仁的惩罚了。 那人额头血糊糊的,只看了林自在一眼,就起身去查看余羡鸢,先往她口中塞了一粒丹药,又轻轻晃着余羡鸢的身体,“阿鸢姑娘,你醒醒啊!” 方若云抓住林自在的手,“好吓人啊,阿蘅,咱们走吧!” 林自在可没看出她觉得害怕,反而在她脸上看到一丝解恨,也不知从前余羡鸢到底怎么得罪了她。 “走吧。” 林自在一转身,才发现,与这个卖阵盘的摊位相隔不远的,竟然就是上次卖她玉马的摊主。那修士正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将脑袋扎到摊位下头去。 林自在哦了一声走过去,“这位师兄!” 那人躲不过去,只得扔了手里的书,起身对着林自在行了一礼,“这位师妹,范某这里给师妹道歉,这是二十枚灵石你先收着,不够的话,改日范某亲自给师妹送过去!” 方若云不明所以,张大嘴巴看看林自在,又看看那摊主。 林自在却不收他的灵石,不管他的初衷如何,那玉马是她主动要买的,并且她认为买得也不亏。 这位姓范的修士亲眼看到无名为林自在出头,心里怕得要命,没想到三个傻乎乎的小孩儿,竟然有结丹真人的后盾?当日只是见那傻小子一口外地口音,有心骗他几颗灵石算了,没想到这小女修一把抓住一个玉件,就是不撒手,那傻小子竟也痛快给付了灵石。为这,他们几个回去还乐了好一阵子呢。 他如今见林自在不收灵石,一心以为她要去跟无名告状,一伸手就把摊位上的东西都扫进储物袋,又把灵石袋子往林自在身上一丢,“我是不欠你的了!” 说完就挤进了人群不见了,另有一个矮胖一个瘦高的修士,也匆匆挤进了人群。 “哎!”林自在下意识接住灵石,见他跑远,就喊了一句:“以后不许......”她想说以后不许行骗了,说到一半又停住了,这样的人最多沉寂一段时间,还是会出来行骗的,当一个人习惯了赚快钱,他是很难再踏踏实实赚钱的了。 方若云打开布袋,数了一下,“二十个灵石。”然后放回林自在手上,林自在颠了一下灵石,“也好,这些都给阿午吧。” 方若云碰碰林自在的胳膊,示意她看,余羡鸢已经清醒过来,瘫软在地上,任由那摊主将她背起,朝着飞舟的方向而去。 “咱们等下一班飞舟吧,现在去吃好吃的!”林自在说。 “好啊好啊!” 去吃东西的路上,方若云买了两个金钗法器,都是那种闪闪发光布灵布灵的,其中一个上面还有一只颤巍巍的金蝴蝶。 两人吃烧鹅腿的时候,她举着金钗就非要给林自在插上,林自在连忙躲开,“我可不喜欢这些东西!” “哎你真是个怪人,满头就插一根簪子,多好看的钗子啊!我看你也不是缺灵石的主儿,你阿爹是做什么的啊?” “他是个商人。” 林自在说完这五个字,就觉眼前一暗,慢慢抬头,居然又是赵赟。 第373章 这位师兄 林自在视线直接从赵赟脸上掠过,就像他当日在落霞谷没看到自己一样,继续和方若云聊天吃东西,“阿云,你说......” 这一声阿云,叫得赵赟一个激灵,气得对女儿怒目而视。 林自在继续说:“你说,这玉华宗里,是不是有人养了很多鹅,否则集市怎么有这么多鹅腿可卖?” 方若云咯咯地笑,“你阿爹是商人你还不懂?自然是南阳城有人专门养鹅,他们把鹅腿鹅肝卖给去收购的修士,其它的鹅肉再卖给食铺。” “哦?修士也有经商的?” “自然有啊,修士的资质和毅力千差万别,那些修炼资源不足、灵根不佳或者修炼不够刻苦的修士,就干脆利用储物袋和飞行符,来往各地经商,注定就是二百年寿元,何不活得逍遥自在?修仙家族大都经商,否则难以支撑巨大的开销,余羡鸢家有专门的商队去东海,专门贩运大型海兽的甲壳或者皮毛,顺带卖些珍珠贝壳、鱼虾海鲜。我家主要跟西域通商,交易矿石和盐巴。” “哦。” “我阿爹说,一个家族,掌舵的家主是不能经商的,为的就是避免家主习惯性只从银钱利益上考虑,所以我家,大伯是嫡子是家主,但从不插手经济,只专心修炼,平日是二伯管理家事,非大事大伯是不出面的,三伯是庶子没有灵根,但他善于经营,我阿爹也是庶子,一心钻研炼丹,全靠三伯支撑,我阿爹也给他炼凡人能服用的丹药,我有七个姑姑,大都嫁入其他修仙家族了,其中一个就嫁入了余家。” 方若云简直要把家底都抖给林自在了。 “我阿爹还说,在宗门遇到心意相投的朋友,就好好结交,无论是经商还是修仙,单打独斗都是不理智的。” “你阿爹是个有智慧的人。” “是,我阿爹可聪明了!他会炼很多种丹药,喏,这瓶补气丹就是我阿爹亲手炼制,送你吧!”方若云隔着桌子递过来一个玉瓶。 林自在连忙推回去,“你阿爹给你的东西,你要好好留着,不用胡乱送人。” “给阿蘅怎么能是胡乱送人呢。”方若云坚持要送。 林自在再次拒绝了,“我自己有。”我有很多,只是不知道都是嘎哈用的。 “那好吧,你需要了就跟我说!” “好的!”林自在点点头,“阿云,我们快吃,吃完去买套阵盘,把石屋做个防护,然后咱们就努力修炼到四级,好回家去看看。” “嗯!”方若云使劲点头,“我都想我阿娘了。” “我也非常惦记我阿娘,她还怀着孩子。” “啊?你阿娘还能生啊?”方若云瞪大眼睛。 “三十一岁,是有点大了,我不放心。” “才三十一!我阿娘都四十九了!” “我是阿娘第一个孩子。” “哦,怪不得,我是我家里最小的孩子,阿娘一口气生了六个,可惜只有我和大哥有灵根,二哥三哥四哥五哥都没有灵根,我阿爹没有纳妾,只专心和我阿娘生孩子。” “哈哈哈哈!”林自在被专心两个字逗得大笑起来。 方若云也忍不住笑,“我阿爹真的很好。” 林自在点点头,她十分羡慕方若云,她有个正常的家庭,有个引以为傲的父亲,而她却不行,她活得太久,一眼就看穿男人的缺点。 方若云转头又看看赵赟,奇怪他半天也不走,就问:“这位师兄,你要吃鹅腿吗,隔着三个摊位就有卖的。” 林自在也看过去,还好心地朝鹅腿摊位指了指。 “这位师兄”脸色变绿,拂袖而去。 “他可真无礼!”方若云皱着鼻子说。 ***** 林自在和方若云各自买了一个初级防护阵和一个小型聚灵阵。 她们在整个集市绕了个遍,货比各家,最后才选了一家摊位,那摊主见她们还心存疑虑,就主动出示内门玉牌,“在下是镇西峰善时真人门下记名弟子石骏骐。” “我们要两套防护阵法,你算便宜些。”方若云装作很老道的样子说。 “可以,阵法每套一百五十灵石,若二位一起买,就给二位各省去十枚灵石如何?”那石骏骐也不墨迹,直接应允。 方若云得意地对林自在一笑。 林自在又问起聚灵阵的价格,最便宜最简单的也要两百灵石,两人一通砍价,最后,石骏骐一脸肉疼地勉强同意,将每套二百灵石的聚灵阵,以一百八十灵石卖出,于是,两人像白捡了什么东西一样,兴高采烈回家了。 石骏骐看着两个女修背影,对隔壁摊主说:“今日领悟,卖东西与女修,无论真假,成交时务必要痛心疾首、仿佛赔了老本,这样才是善举,你看她们多高兴。” 隔壁摊主笑,“那你是真痛心还是假痛心呢。” “哈哈,自然是真心假痛心啊,阵盘都是我亲手炼制,做熟了的,只费些力气罢了,没什么痛心的。” 林自在回到大木山,立即就按说明将阵盘布置上了,放入灵石启动,往旁边看去,方若云的小院子正慢慢升腾起一团白雾,想来也是刚刚启动防护阵。 这阵法虽起不到多大的防护作用,但起码让住处不再像从前那样完全暴露于人前了。 有了白雾遮掩,林自在迅速取出太极空间的白水,按比例调配,分别浇到太极空间和小园的植物上,这才回到石屋内,布置好聚灵阵,潜心修炼到天亮。 翌日上课途中,林自在把那二十灵石交给陶午,告知他是摊主退还赔偿的,陶午推拒,最后只肯收下十枚灵石,“阿蘅,我自己会赚灵石的,你不用管我。” 沉默了半晌又苦恼地说,“怎么在外门反倒没有在落霞谷修炼快了。” 是啊,落霞谷集训,有宗门的聚灵阵撑着,到了外门,一下子没人管了,随着等级增加,晋级灵气需求量也更大,自然进度不快了。 林自在想起一事,“对了阿午,我记得你并没有木灵根,你跟着我一起上课完全没必要,要么潜心修炼到四级再去学术法,要么换两门课程吧。” 陶午瓮声瓮气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杜鹃,你也是,按你的喜好和需求来,不必跟我一样。”林自在回头对一直沉默的杜鹃说。 杜鹃点点头,也嗯了一声。 第374章 吃了大亏 符箓基础知识已经讲的差不多了,杨师叔说:“炼气三级的弟子回去加紧修炼,晋级到四级再来学习画符制符。” 下课了林自在被杨师叔叫住,“你会画符?” 林自在不知她是何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师叔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会一点儿。” “会一点儿?我至少听师父念叨你十八回了,说你有制符天赋,还整天阴阳怪气的,好像我们几个亲传弟子都是废物一般!哼,你若识相,就赶紧晋级到四级,然后去旭日峰求一求,师父她老人家说不定真能收你做亲传弟子。” 不用说,这杨师叔定是无名真人的亲传弟子了,不过她为什么这阴阳怪气说了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师叔的高度和宽度都给了林自在一定的压迫感,她退后一步行礼,“多谢杨师叔提点。”说完赶紧离开。 她不会拜在无名门下,且不论她和杨师叔都脾气古怪,就冲她是旭日峰的就不行。她若成为无名的亲传弟子,赵赟就真成“这位师兄”了,父女同门,成了师兄,他或许会羞愤至死吧。呵呵,他嫌她不孝又资质差,她嫌他铜臭还没责任心,不如少见面。 杨师叔看着林自在去往灵植园的背影,叹口气,“师父啊师父,弟子只能帮到这里了。” ****** 林自在从藏书楼出来,路过修炼室,正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余羡鸢,她顿住脚步,横了一眼林自在,忽然冷笑一声就走了。 得,无名真人这笔账,也记到自己头上了。林自在相信,这也就是宗门内不许打斗,否则余羡鸢一定直接动手了。 今天她听郝师叔说起,宗门每年都有年终大比,炼气弟子会按初阶、中阶、高阶分别进行比斗,最后初阶前三名,中阶前五名,高阶前十二名都可进入宗门秘地修炼三天。 她之所以来藏书楼,就是来查宗门历史的,原来这个宗门秘地位于内门的一条灵脉之上,是宗门两位元婴真君日常的修炼之地,灵气极为浓郁,每年只这一次机会,对低阶弟子开放,既是奖励,也是鼓励。 算一算,还有四个多月就是年终大比,比斗台上,她总不能挨个砍头吧。再者,她即便没有进入秘地的打算,淘汰赛上也难免会与余羡鸢遇上,这疯婆子指不定打算怎么虐打她呢。 余羡鸢走后,林自在也去修炼室比较了一下,灵气浓度和花销与自己买的聚灵阵相差无几。 于是,第二日她等在大木山路口,告诉陶午和杜鹃,自己要闭关修炼一阵,让他们不用找她上课了,陶午叮嘱她要小心修炼,杜鹃则还是很沉默,对着林自在嗯了一声。 回来想起应该也和方若云说一声,结果就见她正从家里出来,“阿蘅,我要闭关修炼,好早日回家看阿娘!” 林自在说自己也正有此意,方若云为两人的不谋而合而开心,问她,“灵石准备得够吗,我这里还有富余。” “够了。”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进了自己笼罩着白雾的小院子。 摒除一切杂念的林自在,全身心投入了修炼。看过的玉简从未提及,每次晋级丹田灵力聚集是要翻倍增长的,但她的确感知到自己三级晋级四级,灵气需求增加了数倍。 修炼了半月,丹田饱满,却仍然不得晋级,她索性走到院中给灵植浇水,这些日子简单摸索,她已经找到一点规律:若是用大木山山泉水浇灌植物,灵植生长茁壮,普通蔬菜则生长速度加倍;若是以1:10的比例将白水与山泉水混合,灵植会增加一倍的生长速度,普通蔬菜则增加十倍的生长速度。 这让她很是欣喜,以后可以增加白水比例,再试验一下,然后就在太极空间多种一些珍贵灵植,年份高的灵植可用可卖,哈哈,这泼天的富贵不就来了! 乐了一会儿,因为目前主要目的还是要提升修为,林自在决定以后再研究这些,顺手把灵石灵力用尽化成的灵珠丢进太极空间的一个扇形格子里,又将新的灵石嵌入卡槽,“修炼是真烧钱啊!” 一晃离开南阳已经四个多月,杜氏的肚子应该不小了,也不知道赵赟这个没心没肺的到底回去看没看她。 又想到一定会找她麻烦的余羡鸢,林自在就从青杏空间取出两颗中品灵石,她想着既然老方法没有成效,不如换个方法冲击一下。 灵石握在手心,功法运转,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舒适感从劳宫穴直击打天池穴,巨大的能量轰然冲进经脉,使她心口一滞,意识到身体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灵气,林自在连忙松开灵石,可两颗灵石仿佛被吸在手心,灵力依然疯狂涌入身体。 经脉由刺痛变为胀痛,灵气迅速进入十二经脉、十五络脉和奇经八脉,连筋肉关节都不放过,林自在刹那就像吹足气的大气球一样,胀大了一大圈。 “吾命休矣。”林自在连眼皮都闭不上了,她苦笑一下,一枚中品灵石兑换一千下品灵石,这说明什么?说明它的能量至少是下品灵石的一千倍啊! 别人没有师父带,可别人手里也没有中品灵石啊! 修仙小白终于吃了大亏。 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林自在仍然拼命运转丹田五个灵气团,以期它们快速压缩。 灵气仍然疯狂涌入身体,林自在有一瞬期望自己可以晕过去,可惜,她并未如愿,她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每一寸每一分每一毫的疼痛。 随随便便就活到九十六,谁知修仙了连十六都没活到,真成了笑话。 从前读过的《道德经》中的一段忽然浮现脑海: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第375章 五行术法 “身体与灵魂合一,就能够不偏离大道吗? 聚集精气,追求柔和温顺的形态,就能像婴儿一样吗? 摒除内心杂念,以直觉观照灵魂深处,就能心中毫无瑕疵吗? 热爱百姓,将国家治理好,就能做到真正的无为吗? 以感官接触外界,就能够做到谦和宁静吗? 心智明白通达,为人处世就能不利用智巧吗?” 能!林自在豁然开朗:是啊,聚集精气,摒除杂念,以直觉和感官感受外界,通达明白,摒弃奇巧,则能内心洁净,魂魄安宁。 魂静则志道不乱,魄安则得寿延年。 魂魄合一,不离于身,身则长存! 虽然极难立时将这些都做到极致,但这是个正确的方向啊! 何须逆天改命,这就是长生之道啊! 轰隆隆有如天雷滚滚,那声音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佛来自丹田,也仿佛来自大脑。 魂魄合一,意念与身体合一。 林自在意念游走全身,将膨胀的灵气慢慢收取,终于,那种几欲爆炸的膨胀感消失了。 再不去想什么身体灵魂,什么长生大道,她只是静心凝气、无欲无求,专心运转五个灵气团。 不知过了多久,林自在从入定中醒来,只觉身体无比轻盈轻松,已然进入炼气中阶,查探一番,发现丹田五个灵气团凝实了许多,更因灵气冲撞充斥,使得经络宽了一倍有余。 还真是福祸相依啊! 看手机时间,距离她拿出中品灵石,已经过去了三天。 她没有立即出关,而是调配了1:5的白水和山泉水,分别浇在太极空间和小园的植物上,并惊喜地发现,之前种在太极空间的普通蔬菜,竟也有了丝丝灵气,那些黑土红土黄土也隐隐要变为灵土的趋势。 魂在肝,魄在肺,美酒佳肴,腐人肝肺。 这是修士主张辟谷,以及只吃富含灵气食物的原因。 如果普通蔬菜也有了灵气,岂不是说,她的食谱可以扩大很多,又不影响修炼了? 由于浇了白水,空间里的西红柿已经提前成熟,她摘了放到竹筐里,拣了一个生吃,余下的放到了青杏空间储存。 西红柿酸甜适口,竟比棋盘山上卖的灵果还要好吃,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当下她就把柿子籽挤出来到纸上,准备再培育一些秧苗,继续改良。 下午,林自在做了红烧肉,其实空间有从前做好的成品,但她硬是慢悠悠地从炒糖色开始,一步步慢慢地做,就连小火慢炖的那两个小时,都一直悠闲地坐在小炉子边,看着手机里存着的老电影。 总之,就是主打一个浪费时间。 红烧肉做好了,又炒了两个青菜,拍了个黄瓜,多放香菜多放醋,没办法,东北胃。 就着四个菜,她吃了一小碗五常大米焖的米饭。 恍惚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林自在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这样的放纵和惬意,到傍晚为止。 她将所有行头都收起,在院中站桩两刻,又缓缓打了两遍太极拳,聚灵阵内的灵气都跟着她的手势翻滚奔腾。 她站定收式,灵气也平静下来。 林自在将从前看过的玉简内容回忆一遍,开始练习术法。 第一个是清洁术,最简单的术法,关键就是掌控灵力,将灰尘污垢去除聚集,然后丢出去即可。 林自在灵力充沛,第二次就能掌控灵力力度,将自身上下和两间石屋瞬间清理干净,再将尘垢团丢入空间垃圾箱。 其实这个术法炼气一级就可以习练,只是一般修士在此时灵气储备不足,对灵气控制也不佳,习练起来除了浪费时间,并无其它益处。因为还有对应的清洁符,只需一点灵气激发,就可以同样做到清洁如新。 木系的法术,有缠绕术,枯木逢春术、荆棘术,以及疗愈之术,但她现在并不打算练习,她有四级木系异能傍身,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试着习练水球术,站到院中的大水缸边,调动灵力,凝结空气中和水缸中的水分子,使之凝结成球,很快,指尖出现个乒乓球大的水球,但却是一副颤颤巍巍,随时要崩溃的样子,她蓄集力灵力,对着那水球一弹,水球猛地打在院中一块石头上,啪地发出清脆响亮。 实力还是太差,她想了一下,重新凝结水球,仍然对着水球一弹,只是手上是虚招,实则用意念也就是修士所说的神识,驱使水球朝着石头疾速而去,这次速度就快了许多,啪的一声,石头被水球穿了一个乒乓球大的洞出来,她兴奋地跑过去查看,虽然分不清到底是水球击穿的,还是神念击穿的,反正她满意地笑了。 又站到小园边,操控土灵力进入地下一尺,意念一动,一排半尺宽的土地犹如浪花翻滚,瞬间土壤松散均匀。 她又打了个响指,拇指和食指间出现一个豆大的火苗,影影绰绰地晃动,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结果真就把火苗给吹灭了。 换个手势,指尖凝结出一个小小的锋刃,她手一挥,再次用神识操控锋刃刺向石头,叮一声轻响,锋刃没入石头,一个念头,锋刃却没有飞出,应该是消散了。 她又从空间拿出两把小小的手术刀来,神识驱动朝着石头而去,普通刀具到底不比灵力锋刃,刀尖扎在石头上,然后就掉落地上。 林自在来了兴致,逐渐加多手术刀,最后连西餐的刀叉都用上了,“去!”,顿时数不尽环绕她身周的金属小物件在神识驱动下,分别飞射不同方位,最后又一同扎向地上的石头。 早年,林自在意念细微控制就玩得烂熟,她急于修炼到炼气四级,为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练习术法,外放神识,平日里,相信只要不大规模使用神识,是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异于常人之处的。 将适合低阶修士的术法统统习练了一遍,灵气不足的就用神识补充,然后反复习练,直到熟练为止。 待体内灵力用尽,她复又盘坐修炼,试着将之前吸纳入青杏空间的灵气运往经络,灵气顺着经络汇入丹田,十分成功。 她控制着喜悦的情绪,继续吸纳聚灵阵的灵气,由于经络拓宽,如今恢复灵力的速度加快许多。 一夜不辍修炼,天亮了。 第376章 画符 林自在起身清洁一番,站桩打拳,侍弄小园和空间植物,又吃了些富含灵气的蔬菜灵米。 这才一天,她就发现自己对从前痴爱的几种吃食,已经没了什么兴趣,没有灵气的食物,已经无法勾起她的食欲了。 她摆弄着一角披萨,嗅着满是各种调料的味道,心中汗颜,若昏真君失忆时吃吃也就罢了,临走恢复记忆了,自己还又送了一堆,人家别是扭头就都扔了。 看了一会儿书,林自在又开始习练术法,她觉得,即便有再多的符箓和法器法宝,自身的基本功还是最为重要的。 三个多月的日子就在修炼、种植、习练法术中过去。 她总结出了灵植的催生催熟的规律,也将西红柿、黄瓜等普通蔬菜成功培育成了富含灵气的灵菜,并且,随着白水和山泉水的浇灌,太极空间的各种土壤都变成灵土,种植上灵麦灵稻,收成更好了。 三个月,青杏空间里已存了一大批灵麦灵稻、各种蔬菜,稻壳麦秸也都收着,准备将来学习制作符纸用。 林自在觉得自己炼气四级修为已经十分稳固,基础术法也熟能生巧演绎发挥了,才将小院整理一番,打开了阵法。 林自在再次来到符箓课堂时,座中的外门弟子已经换了一批,一个相熟的也无。她安心坐下,杨师叔进来,一眼看见她,还微微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一遍说,“还行,五灵根这个速度,还行。” 关于灵符灵笔灵墨朱砂的知识,她已经听过,但她缩小存在感,林自在听课,终于在第四天等到讲述符箓绘制。 杨师叔很郑重地摆上香案,上香,对着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又净口净笔,祷告后提笔一挥而就,画了一张最简单的只有一笔的先天符清洁符,盖上蘸了朱砂的符印,然后喝下一口灵水,对着符纸喷出一片水雾,然后折好符箓,放于掌心,再次祷告顶礼,一张符箓才算绘制完成。 杨师叔命令所有弟子画符前,也要上香祷告,林自在上前跟着一番操作,回了自己桌案,也画了一张清洁符,习惯用神识画符的她,由于笔端灵力输出过多,一笔还未到头,符箓当场就燃烧毁掉了。 杨师叔极为诧异,起身大步走过来,死盯着她看,“你真的会画符?” 林自在尴尬地笑,“太久不画,又刚进阶,灵力控制不好,还请师叔指教。” “灵力输出的量,要先看符纸的承受力,像这种普通草纸,最适合画低阶符箓,你是炼气中阶,没有多少灵力总量,只要控制灵力均衡输出,笔触流畅无阻即可。” 林自在控制着不下意识使用神识控笔,再次将灵笔蘸了灵墨,在砚台边轻轻推抹掭笔,又将灵力缓缓输至笔端,就在杨师叔的注视下,稳稳地一气呵成画完了笔画简单的清洁符。 杨师叔这才露出笑容,“手挺稳。” 林自在擅长的一直是神识刻符,所以她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在杨师叔这里,学完了先天符,又学了较为复杂的后天符。杨师叔几次欲言又止,她知道又是撺掇她去无名真人那里拜师的事情,她可不觉得自己真有多少画符天赋,只不过是之前占了意念强大的便宜而已。 方若云还没有结束闭关,学符期间,林自在自己去了两次棋盘山集市,租摊位卖了一批西红柿和黄瓜,又卖了一些基础符箓出去,所得灵石虽然太多,但混在熙熙攘攘集市里的那种烟火气,很让她着迷。 陶午和杜鹃因为没有灵石,买不起防护阵法,也买不起辟谷丹,一直无法长期闭关,他们只能偶尔集中修炼几天,因此两人还都未晋级。 陶午的金灵根稍多一些,他在炼器工坊找了个抡锤的杂工活计,这样每月除了宗门给的两枚灵石,他还能多得五枚灵石,只是修炼时间又被挤压得更少了, 杜鹃年龄太小,几乎所有工坊都不收她,最后她才在杨师叔的帮助下,在灵兽园里找到一份清扫的工作,每月只能多得两枚灵石。 林自在没有主动帮助他们,其实从知青年代起,她的观念就已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她在主动助人的时候,变得极为慎重。 随着年龄增长,她越发笃信,有些事情是躲不开的,该经历的磨炼与困难,迟早都要经历。 如今的境况,虽然看起来影响了他们的修炼进度,但是何尝不是在意志和信念之上,让他们扎扎实实得到了锻炼。 她觉得自己此时出手帮助,予取予求,只会毁了两个孩子。 当然,如果他们哪个主动求助,她也会伸出援手的。 但他们都没有。 陶午每天忙得没时间爬上大木山去看她,只在饭堂或在路上遇见了,不是老远追上她,就是站下等等她,聊上几句,又匆匆跑去工坊。 杜鹃则是彻底不缠着林自在了,听说她现在和一个在灵兽园工作的外门高阶女弟子走得近了。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宗门将年终大比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林自在已经系统学完了符箓基础知识,立即就到执事处接了一个小任务,准备回南阳看望杜氏去了。 就在此时,方若云也结束了闭关,从石屋出来了。 她一见林自在就一把抱住她哭起来,“阿蘅,我太难了!呜呜呜呜~” 原来,由于太急于晋级,反倒使她不能静心修炼,后期丹田虽然气满,却总是差之毫厘,直到最近几天,储物袋中灵石所剩无几,她才慌了,终于真正摒弃杂念开始修炼,才在清晨突破了炼气四级的门槛。 “阿蘅你出关几天了?”方若云抽抽搭搭地问。 “一个月了吧。” “啊?这么快?”方若云都忘了哭,“怎么办,我还什么术法都没练呢!” “没关系,你先使用符箓也是一样的,还是好好修整几日吧,我得先回南阳城,我阿娘应该快生了。” “啊!那我跟你一起走,你帮我选个简单的任务去!” 出了山门,林自在和方若云各自往腿上拍了一张千里飞行符,朝着南阳城飞去,中途两人在驿站降落吃饭,饭后又各自多拍了一张飞行符,继续飞。唉,两人即便完成任务,所得灵石或积分,也都抵不上那两张飞行符。 第377章 生子 当穿着玉华宗外门弟子服饰的林自在和方若云,飘然降落在南阳城南门时,引得进出城门的凡人一阵骚动,有那挑担卖菜的菜农直接跪地磕头口呼仙子,城门兵也恭敬至极,简单验看了宗门玉牌就请她们入城了。 是近乡情怯吗,进了城,林自在越发心慌,她不敢擅动神识,就立即叫马车,直奔巨树巷。方若云大声喊着:“阿蘅别忘了去我家找我玩啊!”马车已经驶离老远。 城中不许驰马,马车的速度也受限制,林自在急得不行。终于,马车停在了巨树巷口,丢下银子,林自在就朝自己狂奔,还没到门口,就听院中大呼小叫,一片混乱,还有隐约的哭声。 “砰砰砰!” 老李叔很快打开门,一见林自在,立即惊喜地一瘸一拐往二门跑,口中喊着,“回来了!咱家姑娘回来了!” 清风从灶房钻出来,脸上是黑黑的烟灰,被眼泪冲成一条条沟壑,一见她,手指一间屋子,哇地大声哭起来,“夫人要生了!” 明月也挤出来,跪下一把抱住她的腿,“姑娘你咋才回来!” 林自在看了一圈,不见赵赟。 转身就朝产房而去,门内传出杜氏痛苦的呻吟声。神识探入,见杜氏正半坐着,两手紧紧抓着房梁上吊下的红布,疼得浑身打颤,发出一声痛呼。她身后是个健壮的妇女,正抱在她的两腋下,口中大喊着,“使劲啊!”一个年岁稍大产婆模样的老妪,两只袖子都扎了起来,正蹲在杜氏身前,摸着她的肚子。 产婆喃喃说:“唉,夫人吃得太好,孩子有些大,生起来恐要遭罪了,不过夫人莫急,有我六婆在,定保你母子平安。” 话说得一点底气也无,但杜氏却深信不疑,疼痛稍缓,她切切地看着六婆说,“我信六婆,信六婆......可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一定,一定要保孩子......” 林自在气得一把拉开产房门,“保大人!若有万一就保大人!” 杜氏三人都是大惊。 “哎呀妈呀,阿蘅姑娘你可不能进来啊!”杜氏身后那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推着林自在,嘴上一连串地问,“我家珊瑚呢!我家珊瑚也回来了吗?” 林自在被人高马大的韩母,像拎小鸡子一样拎出产房,她只得扬声大喊:“阿娘!我回来了!你和弟弟都不会有事!你宫口还没开全,不要过早用力啊!你安心生产!我就守在门口!” 杜氏顿时又哭又笑,手伸向房门的方向,“阿蘅回来了,我阿蘅回来了!” 刚才神念转了一圈,林自在就已经看清,杜氏腹中胎儿,还真是个男孩,大头朝下,四肢健全,手指脚趾不多不少,胎心正常,身体健康。 一直没生,只是因为杜氏骨盆较窄,宫口也未开全。 心里有了底,林自在就坐在产房门口,指挥若定。 赵家小院一下就有了主心骨,清风洗了脸,去准备之前做好的婴儿衣服和小被子,明月继续烧水,新来的仆妇也熬上了鸡汤和小米粥...... 只是家里依然没有赵赟的踪影。 林自在叫来明月询问,她说,“仙师三个月前回来了一次,陪夫人吃了午饭就走了。临走新买了四个仆妇伺候夫人,还留下好些银钱,说修炼吃紧,等夫人临产时再回来。” “夫人是早产吗?” “的确比正日子提前了三天。” 这也是正常,林自在点点头,“去烧水吧。” 眼见午时已过,林自在得知杜氏早起发作,一直没吃东西,就命仆妇做了烂烂的鸡蛋汤面,让送入产房,让她在阵痛间隙吃一些,另让人买了食铺的美食放在外间,让六婆和韩母轮流吃饭。 申时正,杜氏宫口才开全,林自在听那产婆说:“夫人可以用些力气了。” 杜氏的痛呼嘶叫传出产房,清风和明月又吓哭了,站在林自在身后扯着她的衣服。 两刻钟后,产房终于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林自在立即对着里面喊:“六婆不要急着剪脐带!等两分钟再剪!” 韩母搂着几乎瘫倒的杜氏嘟囔着,“丽娘啊,你家这姑娘,啥啥都好,就是太能管事儿了,这连阿娘生孩子剪脐带也管!” 杜氏看着儿子平安躺在垫了草的棉垫上面,张着嘴巴大哭,露出一丝笑容,只是胞衣还未娩出,她也累得说不出话来,就听女儿在外沉声命令,“可以了六婆!把剪脐带的剪刀好好用火烧一下!脐带不要剪得太短!” 韩母晃着杜氏,“丽娘,丽娘!别睡别睡,胞衣还没下来,撑一撑啊!” 林自在神识一直关注着里面,见六婆熟练给孩子剪断脐带,又飞快打了个结,快速把孩子擦干净了包好,稳稳当当抱到门口。 六婆眼睛转了一圈,没看到大人,只得对林自在笑,“姑娘,是个小公子呢!”说完就要掀被子给林自在看,林自在一把按住她的手,顺手塞了个沉甸甸荷包,“不用看,你快去看我阿娘,胞衣还没出来!” 六婆被这年岁不大一脸严肃的小姑娘震慑住了,荷包也不敢细看,立即转身回去。 林自在揭开襁褓,看看婴孩的脸,粉嫩嫩肉嘟嘟一团,也说不上长得像谁。抱着感觉足有七八斤,还真是吃得太好了。 她转身把孩子交给一边等待的乳母,“快抱进屋,不要见风。” 乳母应是,抱着孩子就进了东厢房。 忽然就听韩母惊慌的一声大叫,“我滴妈呀,大出血了!” 林自在开门就进了产房,一股子血腥味冲鼻而来,只见杜氏已经晕厥,整个人摊在韩母怀中,脚边干草上是一大滩血水,半是羊水,半是血水,一旁的大木盆里的水也尽被染红,六婆两手都是血水,见了林自在立即跪下磕头,林自在一脚蹬开她,伸手把住杜氏的脉搏,一边用神识查看杜氏的腹部,原来是胎盘植入太深,一直没有脱落,这才造成子宫大量出血。 第378章 空间的变化 刻不容缓,林自在让韩母将杜氏平放在产床上,往杜氏口中塞入一粒药丸,对韩母说:“不可打扰我!” 然后立即坐在床边,右手扣住杜氏脉搏,闭上眼睛,看着似是诊脉,实则是以神识为刀,小心剥离着胎盘。 杜氏服药后陷入沉睡,神态安然,六婆被踹倒后又重新跪下,瑟瑟发抖,韩母则扎撒着满是鲜血的两手瘫坐在一边,直愣愣看着林自在,大气也不敢出,赵家院子里的所有仆妇也都噤若寒蝉,就连院中树上停留的鸟儿也呆呆地不敢飞走。 杜氏的胎盘绒毛深抓住子宫内壁,牢牢地,竟丝毫没有脱落的迹象,林自在将神识分成百束千束,精细而迅速地同时剥离着胎盘绒毛,并在这个过程中,适当阻断了子宫附近的血流,所以,看似她一动不动坐着,实则劳神劳力忙得不可开交,不一会儿,额头渐渐沁出细密汗珠。 约莫半刻钟,胎盘剥离完毕,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杜氏手腕,“六婆。” 六婆还在发抖。 “六婆!” 六婆一个激灵爬起来,泪流满面,“姑娘!这实在不怪老身啊!” “不怪你。你快来清理一下胞衣。” “啊?”六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林自在的话,立即掀开杜氏的被子,替她清理。 林自在到产房门口喊两个仆妇进来,“你,打热水,替夫人清理身体,不要着凉;你,包好胞衣埋到那棵桂花树下。明月,去让李叔在大门左侧挂一副弓箭,清风,煮些红皮鸡蛋送给邻居各家。” 院子里的人,马上都动了起来。 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杜氏,胎盘娩出,血也止住,昏睡中由仆妇擦洗一番,抬回正房卧室休养。 “阿姐?阿姐你回来了!”赵瑾欢悦的声音响起,只是才跑进内院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同,血腥味唤醒了他的某段记忆,他声音颤抖,“怎,怎么了?” 林自在走过去,拍拍他的小肩膀,“没事儿,是阿娘刚生了弟弟。”半年多没见的赵瑾,小少年背着一个小书箱,显然是刚刚下学回来。个头比之前高了一些,即便内心惶恐,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立时仓皇哭泣。 他脸上的血色迅速恢复,眼睛睁大,嘴巴也张大了,“啊!阿弟出生了!”赵瑾开心地大喊着,“在哪儿在哪儿?我要看!我要看!” 林自在给他身上施了一个清洁术,就让仆妇带他去东厢,然后看向六婆。 六婆还是有些腿软,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再不给仙师家接生了。她心有余悸地看着林自在,听到韩母在身后低声提醒,“丽娘好福气,夫君和长女都是仙师。这个是阿蘅仙子,跟我家珊瑚一样,都在南边玉华宗里修行。” 六婆回头看她一眼,堆起一脸笑,奉承说,“韩夫人也是好福气呢。” 韩母立刻高兴地笑起来。 六婆在产房被吓到,至今还直不起腰来,她畏畏缩缩跟林自在提出告辞,并把之前收的荷包退给林自在,“老婆子实在惭愧得紧,不敢收取仙子酬金。” 林自在却又多给了她一个小荷包,六婆摸着竟是几个圆溜溜的,难道是金豆子?她心中一惊,不知这仙子是何意,推回荷包,连连说着,“不能不能,不能要啊!” 林自在把荷包塞入她手中,“今日凶险与你无干,只是,今日所有之事,不得外传。”说完又看了韩母一眼,六婆和韩母对视一眼,明白说的是杜氏胎盘莫名其妙又娩出的事情,想起产房里身心恐惧的一刻,两人都立刻点头。 韩母更是说:“你放心,我跟珊瑚都不说!” 林自在点点头,仆妇就扶着脚步虚浮的六婆上了马车,老李叔轻声吆喝一声,马车启动了,六婆哆嗦着打开荷包,只见大的里面是百两白银,小的里面不是金珠,竟是五颗闪着五色光芒的灵珠,六婆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捂住荷包,飞快塞入怀里,脸上表情由惊到喜,又由喜到恐,她捂着荷包内心煎熬:仙师家的钱真好赚,可也真是吓死人啊! 这边,林自在又对韩母说:“入宗门的前三个月,我和珊瑚姐住在一起,她对我很是照顾,只是如今我们不在一处了。十几天前,我在集市遇到她,她一切都好,在落霞谷与人合作制作符纸,生意还不错。” “啊!那就好那就好!”韩母乐得眉开眼笑,犹豫一下,还是问,“她,她就没让你捎话回来?” “有的有的。珊瑚姐说让你们放心,她一切安好,还让我捎回五枚灵石,让你们缴房租所用。”林自在从储物袋拿出五枚灵石,又从储物袋取出一筐灵蔬一袋灵米,“这些是我从宗门带回的食物,灵气不多,但很适合你们食用,还请笑纳。” 韩母笑逐颜开,嘴上却连连推辞,林自在请她务必收下,“我和阿爹平日不在家中,阿娘得您多方照顾,方才又多亏您帮忙,送多少吃食都不能表达我的谢意。” “哈哈哈,照顾谈不上,谈不上,就是丽娘可愿意跟我聊天了!” 林自在便把灵石交给韩母,又让两个仆妇提着米菜,将韩母送回隔壁。 杜氏在沉睡,婴孩吃饱了也在安睡,赵瑾在读书,仆妇也都蹑手蹑脚行事,这个家终于安静下来。 林自在舒口气,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将尘团丢入空间垃圾桶。 好险啊,若是她晚回来一日,哪怕半日,后果都不能想象。 此时早已暮色四合,林自在信步走出家门,来到巨树下,聊天的邻居都回家了,她三下两下爬上巨树。 明月像个小尾巴跟来了,林自在对她挥挥手,明月又乖乖回家了。 林自在将自己掩在巨树枝叶间,巨树似是认得她,徐徐释放能量滋养着林自在的神念。 林自在将神念沉入青杏空间,空间在升级炼气四级后,边长继续翻倍,如今是13万米的边长了。 她不知这空间是否会在她每次晋级后都扩大,但她隐隐感觉到,这些年收入的无数杂七杂八的东西里,那些矿产、岩浆、黄金白银以及玉石碎片等自然物品,随着空间扩大,都在自动往空间中心聚集,而那些食物、日常用品、武器则在稍外的位置,至于早年收集的来自神农架的空气,以及刚刚收入的身体内多余的灵气,则都悬浮在最外圈。 这里有了灵石和灵气之后,发生了变化吗? 林自在拿出空间里最后一只绿舌头,慢慢吃了,然后,就在巨树枝杈间慢慢睡着了。 第379章 方夫人的眼光 醒来已是清晨,阳光初照,一只小鸟落在枝头,猛的发现枝叶间的林自在,惊得扑棱棱振翅飞走。 林自在神安气定,精神饱满,她感激地拍拍大树,将昨夜倚靠的枝干上一枝小枝杈折下,放到一个杯子里,倒入稀释白水,放进太极空间,她想试试这枝杈会不会生根。 下了树,林自在给巨树根部浇灌了一桶稀释的白水,扶在树干的左手,立时清晰感受到巨树的喜悦。 捡起昨晚掉到地上的绿舌头雪糕棍,丢入空间垃圾箱,林自在大步回了家。 敲开门,老李叔就唠叨,“姑娘又睡树,可别着凉啊!” “不会的老李叔。” 林自在先去看杜氏,杜氏还在睡,面色红润许多,她刚要退出,杜氏就睁开了眼睛,恍惚了一下,双眼濡湿,“阿蘅,阿娘真的没死!” 林自在扶住要坐起的杜氏,“我说过你和阿弟都不会有事。快好好躺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呢。” “你阿爹......” “还没回来。” “哦。”杜氏偏过头,抹了一下眼泪,“生你的时候,他就在外行商,回来你已经会翻身了。” 林自在用手帕擦去她的眼泪,“弟弟很好很健康。你别流眼泪,为了谁,都不值当损害自己的健康。” 杜氏点点头,“阿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都想明白了!阿娘有你和阿璟,就知足了,现在还有阿瑾,阿娘更知足。” “阿弟叫赵璟?” “是的,你阿爹早就给取好的名字。” 杜氏本打算生了孩子就叫阿瑜,这样和赵瑾更像是亲兄弟,也更稳妥些。但赵赟不允,他对杜氏收留赵瑾虽没明着反对,只是一直冷脸相对,并提前就给孩子取了名字,说无论男女都叫赵璟。 “嗯,阿娘定要对阿瑾好一些,说不定阿璟也有灵根,将来也去了宗门,你真就得指望阿瑾呢!” 杜氏想到这个可能,纠结得不行。 林自在哈哈笑,替她正了正头上的抹额,“不急,好好过眼下的日子才是。” 杜氏打量女儿,想起她在产房门口喊的话,“阿蘅高了,瘦了,也长大了。”顿了顿,又问,“宗门里,好不好,有没有坏人欺负你?离你阿爹远不远?” “嗯,我什么都好。这次在家最多待七天,就得回宗门交任务。”林自在拿出一小包灵石,交给她,“灵石多了招祸,先给你这些,用来交房租,余下的应急,不可在人前显露。” “阿娘可不要,你在外头用钱的地方多。再说你阿爹也给我留了灵石银钱。” “他是他,我是我。”林自在还是把灵石塞到她枕头下。 乳娘正好抱了婴孩过来,杜氏挣扎起身去抱,看着孩子笑,“阿蘅,阿璟长得和你小时一模一样呢。” 逗弄了一会儿,林自在示意乳母抱走孩子,让杜氏好好静养。 没一会儿,韩母提了只母鸡又来了,林自在让清风守在房中,盯着杜氏不让她坐起,自己出去了。 等人走了,清风去西厢汇报,“姑娘,韩夫人可真行,我一早就看到她家老五提着姑娘昨天送的灵米灵蔬去了浑河集市!” “东西送出去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林自在毫不在意。 “哼。”清风想了想又说,“她跟夫人说了,夫人昏倒是姑娘冲进产房救了夫人,夫人一听就哭了。” 林自在拿出一包银锭子,吩咐清风,“你让灶上给夫人每日熬粟米粥吃,你平日还要盯着夫人,别让她劳累。还有,这些银子,拿去分给各人,说是夫人发的赏银。” 清风哎了一声,高兴地出去了。 ****** 杜氏产后第五天,赵赟终于回来了。 应是在门口就见了弓箭,进了院子就高兴地喊:“丽娘!你生了吗?” 林自在从西厢出来,“小声点!阿璟在睡觉。” 赵赟见她,很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停了一会儿,满脸不可思议,“你晋级中阶了?” 林自在指指正房,“阿娘在里面休息。” 赵赟连忙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出赵赟的道歉声,和杜氏低低的哭声,林自在不想在家里待,就去五羊山找方若云。 林自在领取的宗门任务是寻找铁矿石,无论是赤铁矿、褐铁矿均可,宗门根据上缴的铁矿质量和重量,给予相应的奖励。若是是精炼过的,奖励还会加倍。 她这次纯粹就为了杜氏才出的宗门,奖励如何根本不计较,所以早就从空间准备了两大筐铁矿石交任务了事。 方若云接的任务是寻找山鹰蛋壳,这山鹰虽是普通鸟类,但蛋壳极为坚硬,研磨后与灵稻壳和麦秸一起制造符纸,会大大增加符纸对灵力承受程度,增强符箓的效力。 一见面,果然方若云的任务也完成了。——是方父替她准备的山鹰蛋壳。 方父是炼丹师,炼气五级的修为,炼制的都是低阶丹药,虽然不能一夜暴富,但丹药受众极大,销量不菲,收入也极为稳定。 方若云的长兄在城主府供职,据说很得城主器重。 方若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女孩,所以极为受宠,方父方母就像普通人家的夫妇一样相处,家中气氛十分和谐温暖。 羡煞林自在。 ****** 七天时间转瞬过去,林自在和方若云即将返回宗门。 林自在走之前,悄悄检查了一遍家中各处的金刚符,又给阿璟挂了个护身符。 杜氏虽然对赵赟很是失望和抱怨,但一旦见了赵赟,又很快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喜笑颜开,如今多了个孩子牵挂,又在月子里,所以不敢放纵情绪,等林自在离开的时候,她只掉了两滴眼泪,也就被赵赟劝住了。 倒是方若云红肿着双眼,悄悄在马车里冲她招手,让她赶快上车。 两人乘车出了南阳城南门,方若云取出一堆小瓶子,“喏,我阿爹知道你非常照顾于我,特地让我给你的丹药,补灵丹、培元丹、护脉丹,每样三瓶,不是什么名贵的丹药,但正是你如今用得着的!” “这怎么好意思,我可没帮你什么?” “你和我做朋友,就是帮了我!”方若云坚持把丹药塞给林自在,“我阿娘一直不放心我一人在宗门,但见你一次,她就说你是稳重可靠的好姑娘,让我一定和你好好相处,不能错过这个朋友,嘻嘻,我阿爹说我阿娘看人特别有眼光,特别是看中了他。” 林自在猛然有种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感觉,她笑着将丹药收入储物袋,“好吧,替我谢过方伯父伯母,我也有礼物送你!”林自在拿出一沓符箓,“这是我自己画的符箓,虽然没什么品阶,你凑合用吧。” “好啊好啊!”方若云高兴地接过,“金刚符、神行符......飞行符?阿蘅,你连飞行符也能画?这可是筑基师叔才能画的?” “呵呵,修为不足,师叔的是千里符,我的是百里符。” “百里正好啊!咱们去集市正好用得上呢!” 两人不紧不慢,及至中午时分,飞抵玉华宗山门。 降落后,整理一番,对守山门的师叔出示了宗门玉牌,那师叔看了林自在的玉牌,示意她先别动,然后对着一旁恭敬地行礼说:“和光真人,这就是赵蘅。” 第380章 根骨 林自在顺着看过去,山门旁端立一个青袍修士,昂扬挺拔,一身正气,正是之前因灵力盛炽,重伤了自己的和光真人。 她隐隐猜到原因,立即上前行礼,“赵蘅见过真人!” 上次见面,和光还没来得及打量她,她就已经吐血晕倒,他皱皱眉头,打量林自在,“你真是赵蘅。” “是,弟子正是玉华宗外门弟子赵蘅。 “师父说你当时是炼气一级,如今不过一年,你居然到了炼气四级,现在五灵根修炼也这么快了吗?”说完不客气地一把扣住林自在的手腕,赞了一声,“嗬,经络这么宽!”然后就松开了手。 林自在根本躲不开他的钳制,十分恼火,待他松手,立即后退,用手揉搓手腕,不客气地说:“只因刚引气入体就有个大奇遇,我被人近距离灵压压迫,导致经络内灵气乱窜,算是因祸得福,经脉就变宽了。” “啊?真是这样?”和光很认真地问。 林自在不置可否,和光一梗,当时是真没注意师父身边还有个刚引气入体的小丫头,见到师父太激动,忘记收敛灵气,才导致她受伤的。 他也不气恼,也不推卸责任,反而认真关心地说,“那日的确是我的错,不知你如今彻底大好了吗?” “不然呢,我如今都四级了。” 和光又是一梗,这个问题问得着实太蠢。 林自在不是小性的人,不知为何接连怼了和光真人,自己也觉得懊恼,修真之人随性率性,有的大大咧咧,有的视人命如草芥,自己这样不是明智之举。 她立即找回自己的角色,重新说:“多谢真人关心,那丹药十分灵验,弟子已经痊愈无碍了。” “哦......”和光被她的情绪反复弄得有点懵,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说:“我有要事找你,你先去交了宗门任务,然后就去旭日峰无为真人那里找我吧。”说完也不多解释,跟守门修士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宗门,然后青光一闪,人就飞远了。 方若云说:“阿蘅你胆子真大,敢和结丹真人这样说话,你活腻了吗?” 林自在也捂着胸口庆幸,“你可别学我,我刚才一定是疯了。” 两人进了宗门,就各自用上林自在的“百里飞行符”,直接去交了宗门任务,交上矿石,林自在得了十枚灵石,积了十个积分。方若云带回的山鹰蛋壳比较多,得的比林自在多了一些,但也都抵不过来回的千里飞行符的价值,两人都不在意这个,笑嘻嘻拉手出去:回家探亲,还能赚几个灵石和积分,已经很开心。 出了执事处,林自在不敢耽搁,让方若云回大木山,自己则向东飞去了旭日峰外围。 在旭日峰山外降落,林自在向守阵修士出示自己的玉牌,“这位师兄,和光真人命我赶来旭日峰。” 守阵修士交班时已被告知,北境和光真人来了旭日峰,会有个炼气弟子来此寻他。因此迅速记录了林自在的玉牌信息,就放行了。 内门不许飞行,她在脚上拍了神行符,按照守阵修士的指引,快步朝着旭日峰走去。 严格说,旭日峰不仅仅一座山峰,而是以旭日峰为主的一片巨大山脉,是玉华宗内木系一派的聚集之地。 山路间,无数古木参天,奇花异草,充沛的灵气使得林自在丹田的五个灵气团加速旋转,她简直是一路蹦蹦跳跳走过去的。 走到一半,她就察觉有一道神念笼罩了过来,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就跟一把刀架在脖子一样。 但除了佯装不知,也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山。 到后来,又多了两道神念,她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在一个三岔路口,杨师叔喊她,“赵蘅?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含着点点欣喜和丝丝抵触。 林自在知道她误以为自己是来找无名拜师的,于是站定给她行礼,“杨师叔,弟子今日刚刚回到宗门,在山门口遇到和光真人,是真人命弟子来旭日峰的。” “哦。”杨师叔似乎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想想又说,“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吧。” 说完当先一步,朝着中间的岔路走上去,林自在连忙跟上。 若昏真君与明达真君是多年至交,和光真人和无为真人作为两位真君的大弟子,关系也一直不错,和光来到玉华宗,自然要在无为这里落脚。 无为见了林自在,也哟了一声,“小丫头晋级挺快,不是五灵根么,怎么比你那个爹还快?” 赵赟当年就是无为无意在南阳城发现的,觉得他的灵根不错,虽然年龄大些,好好教导,勤加修炼,应该能很快筑基,谁知赵赟在灵气充沛的内门,硬是龟速晋级,害他被人耻笑捡了个废物回来,索性一直丢在记名弟子堆里,知道他一心经商也是听之任之。 “弟子不知。”林自在恭敬行礼。 和光从旁插了一句,“师兄有所不知,这几年师弟游历四方,听闻一种说法,那就是判断修士资质,除了灵根、神念,还有一项,叫做根骨。” “那是何意?” “打个比方,她的父亲是双灵根,但两系灵根长在了一条根骨之上,她呢,虽是五灵根,却长在了五条根骨之上......” “哦?这倒是闻所未闻!”无为很感兴趣,“不知如何测试根骨?” “这个,师弟也只是听了只言片语,做不得准的。” “哈哈!”无为大笑,“对啊,没听说什么根骨说法,说不定就是若昏真君给了她极多宝贝呢!” 和光听了一愣,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绝对是师父能干出来的事儿。 和光将林自在带到一座小亭子里,布置了隔音阵法,这才对林自在说:“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是这样的......” “你师父把飞行器拆了。”林自在一脸平静地说。 “你如何知道?”和光诧异,师父把飞行器拆了就懊悔不已,他说他把世间最珍贵的法宝给糟蹋了,没脸见小友赵蘅,让他来道个歉,再请她回去试着组装一下。 林自在呵呵,“然后,就装不回去了,是不是?” 第381章 童年阴影 和光羞愧低头,“是,师父实在好奇那一直说话的女人藏在哪里,后来又无意中用一束绿光将一座山头轰飞,更加好奇飞行器中的天雷子是如何制作的,终于在一个月前实在忍不住,拆了顶部的一个天雷子出口,没弄明白,后来,后来就都拆了......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阻拦了......” 林自在摊手摇头,“没办法,我也装不回去。” 那架飞行器跟了她有些年头了,很有感情,知道被若昏拆了,真是心疼,再想起若昏大胡子拉碴的老顽童形象,就没忍住埋怨道,“我真服了你师父,这么精密的飞行器也能拆开?我还叮嘱他,不要拆不要拆,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和光被她的语气惊呆了一瞬,忍不住猜测那半年多,她和师父的相处模式。 其实,他也想用这种语气骂一骂师父。去年他接师父回北境时,师父半路就忍不住拿出飞行器跟他显摆,让他也乘坐了一次,他当即就被闪着炫蓝光芒的驾驶舱给折服了,他觉得驾驶这样的飞行器,比操控任何巨大的飞舟都更有成就感,等后来亲眼看着师父驾驶飞行器,将一座荒山山头击飞,他就更加震撼,心中将这飞行器列为天下第一宝物。 可师父起心动念,说啥就要仿造一个,且拿定主意立马就拆,谁说也不听,于是,这世间唯一的一架飞行器,变成了一堆碎片在师父房间堆着,他老人家心情不好,又闹着要吃什么披萨?还逼着他立即来求赵蘅去北境组装飞行器,他作为大徒弟,宗门里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却不得不专程来找一个小丫头小心说话。 “要不,赵蘅姑娘还是跟我去北境一趟吧。” 林自在没好气,“我去了也没用,我只会驾驶和简单维修,你师父一拆,肯定拆得稀巴烂了,我可没那个能耐装回去!” 和光皱眉,想起那么大一堆零件,也是一筹莫展。 林自在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大喇喇的大胡子若昏,立即缓和语气,“你让真君把所有零件都收好了,一个也别少。你再提醒他,我和他说过的,要他向西去探索新世界,他心思一转移,就不会只纠结飞行器了。” 和光却不觉得这么简单,没请回赵蘅,师父一生气指不定又要用鞭子抽他。 但他不好意思勉强一个炼气修士,尤其是个女修士,只得摆出前辈的架子,问了几句有无师父、练的什么功法之类的话,得知她在外门没有师父,练的是五行功法,又顺口问她修炼中有什么困难。 林自在就说自己最近练习控物术,有些不顺,还有不知如何选择趁手的法器。 和光很乐意解惑,“控物术与其他术法不同,要用灵力结合神念,根据所控物件大小,释放不等的灵力神念,你如今刚刚形成神识,不必急于练习控物术。如果是担心年终大比,倒是可以好好选个法器,你喜欢使用什么兵器?我可以送你一件。” 林自在心说,我喜欢枪,激光枪! 面上却推辞,“真君已送我一条长鞭,只是我没有功法,不知如何使用。” 和光听得眼睛瞪大,“鞭子?” 林自在从空间拿出那条不知是什么皮革编成的三棱长鞭,和光一把拿过,这是他的童年阴影,不,一直到今天的阴影啊!小时候修炼但凡松懈半分,师父就会拿着这个鞭子抽他和师弟,还不许拿灵力抵挡,动辄就抽得屁股开花。这都一百多年过去了,别看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结丹后期真人,可是私下里师父一生气,还是会半真半假抽出鞭子,在他屁股上来几下子的。 ——这个鞭子是高阶法器,是师父在炼气期使用的法器,如今倒是适合赵蘅使用。 现在,师父,师父终于将它送人了!? 林自在看着和光复杂的表情,问,“真人认得这长鞭?” 认得!自然认得!和光心中咬牙切齿,十几岁时他和含光一万次想把师父的鞭子偷了毁掉,只是一直没能得手,现在,还要不要下手呢! 算了吧。 师父的每次教导都是有的放矢,都能让他和师弟切实记住教训,师父每次只打皮肉,从不伤及筋骨,甚至从不在第四人跟前打他们,不伤及他们的颜面。 只是,如今这鞭子拿在一个小女修里,怎么看怎么别扭啊! 但他也不敢要回来,只能不去看那鞭子。 “你记得,无论是驱使法器法宝灵宝,使用的无非是神识和灵力,宗门大比不是什么大事,与人苦争高低更是愚蠢的行为。你的首要任务还是吸纳灵气,提高修为,修为提高了,神识自然强大,一力降十会,一力破万法,技巧始终是辅助。若想得长生,只要魂安神定,修为都是次要;若要防敌,有三两绝杀技足矣。”和光想起儿时师父抽完鞭子对他说过的话,转达给了林自在。 “谢真人教导!”这番理论很符合林自在的观念,她对和光行礼,收起长鞭,“真人若无其他吩咐,弟子告退了。” 和光是水灵根的单灵根资质,修炼一直顺风顺水,又颇具修炼天赋,结丹后自创许多法术,在四处游历中,又不断进阶,很快就成为大梁国结丹期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想起林自在似乎很是重视年终大比的样子,叮嘱了两句,“炼气中阶的灵气只够施展几个简单法术,大多比拼的是符箓和灵石身家,你灵石足够就砸符箓,一定会赢。如果只是想进入秘地修炼,我可以找明达真君通融一下,明日就能带你进去修炼十天八天,再者,北境也有秘地,师父的修炼之地,你可以待上一年半载!” 他还是想带林自在回去,给师父一个交待,因为师父还有一个要求呢。 “多谢真人好意,只是弟子真的不会组装飞行器,去了也是浪费时间罢了。” 和光愁眉苦脸,他一向不会和女修打交道,即便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林自在犹豫着问,“是不是,还有别的...别的什么事啊?” 和光点头如捣蒜,双目含盼看着林自在:你继续猜,猜啊! “莫非?他...想吃...”披萨? 嗯嗯嗯,和光继续点头。 林自在恍然揉着太阳穴,敢情大胡子真君喜欢科技与狠活啊! 第382章 三方共赢 林自在告辞离开旭日峰,回到自己在大木山的小石屋。 将屋子里清扫一遍,又将小园的植物打理一遍。 第二天,她没去大学堂,在石屋里忙活了一天。 第三天,她再次去了旭日峰,储物袋里装了六个大泡沫保温箱,里面是去除了商标的各种口味的半成品披萨、奶油蛋糕、提拉米苏等甜品、各种口味的冰激凌以及当年在米国收的油炸快餐食品,还有她亲手包的饺子、包子,都是用的灵麦粉、灵蔬和笨猪肉,味道一流。 但是等了一刻钟,也没见和光真人,是无为真人的一个炼气级徒弟出来说:“赵师妹,和光师叔急着寻一种灵草,去了焱离森林,留话说过几天回来就去找你。” “好吧,劳烦师兄相告。”林自在告辞离开。 无为真人的内殿里,无名真人正来回踱步,“师兄,你说和光这小子会不会把这赵蘅直接掳到北境去?” “他要有这个心眼,前天就掳走了。”无为笑说。 “嗤,若昏真君有这样的首徒,居然还好意思见了你我就喊榆木疙瘩!” “哈哈哈哈!上次不就没喊。” “上次那是走火入魔,失了心智!” “嗯,我观那孩子目光澄明,心思清正,又是木灵根居多,正适合进入旭日峰,师妹也看了这么久,就收徒吧。” 无为说完,见无名不作声,又捋着胡须笑,“世间像姜婉儿那样的女修,毕竟是少数,你不能因噎废食,看到漂亮小姑娘就心生忌惮,尽收些五大三粗的女徒弟回来!” 站在内殿门外的五大三粗的杨飞羽鼻孔一下放大了,呼吸都屏住了几息。 无名叹口气,“那小丫头年岁不大,看着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可她主意正着呢,阿羽试探过,她并不愿意拜我为师。我也知道那丫头与我,与我门下所有弟子都不是一类人,可我就是相中了她画符的天分!唉,若昏真君很看重她,他老人家一定不许我收徒,师兄了解若昏真君,他怎么可能得意墨守成规的人呢?” 无名哈哈笑,“怎么不可能,和光啊!” “对,和光就是个铁旮瘩!” “前日我就见他在亭子里,对一个小辈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不知在说什么,那小丫头小脑袋瓜子晃来晃去,硬是不答应,和光抓耳挠腮,也没想出个主意来!哈哈哈哈!” “和光大概不敢来硬的吧,真君仿佛真很看重她。” “毕竟是救命恩人啊。” 无名白了师兄一眼,“哼,你那记名弟子也是个废物,连自己女儿也降不住,修为更是眼瞅就让女儿超过去了!” 无为立刻扶额,“莫提莫提,看走眼了,走眼了。” *** 林自在离开旭日峰就去了落霞谷,把韩母捎给韩珊瑚的吃食和贴身衣物放下,韩珊瑚得知林自在已经炼气四级,还回了南阳,很替她高兴。 她在落霞谷住得很开心,根本不大在意自己的修为,咬了一口韩母做的米糕,含糊不清地说,“我跟你说阿蘅,我现在一个人住一间精舍,别提多自在了,比在闹哄哄的巨树巷好一百倍!还有,我做的符纸很好卖,阿蘅你要不要买点儿,我给你最低价格!” 林自在看了她的符纸,还真一下子买了两刀未裁剪的黄符纸,把韩珊瑚乐得一蹦老高,“哈哈哈,我这旬就不用去集市了,连摊位费和飞舟的灵石都省下了!” 林自在又去看沈七,沈七正在灵田里忙着翻土,显然他已经开始学习术法,这是放弃修炼的一种表现。 沈七由于灵力不足,施展起来效率也不高。 忽然,他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看到林自在后,顿时不自然起来。 林自在交给他一个包袱,是南阳的一些小吃。沈母在杜氏生子后,带了礼物去探望,林自在临走,又送了些吃食让她捎带。 “你进阶了?恭喜啊!”沈七接过包袱,苦笑一下,“我什么都没往家捎带,他们还能给我吃食,真是不容易。大伯年初给堂兄娶了个妻子,虽然大他五岁,但是个五灵根修士。” 林自在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递过一个束口袋,“这里是一百张符箓,都是适合低阶弟子使用的,我想和你合作,我画符,你去集市卖符,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每张符箓你抽一成利润,飞舟费用你自己负担。同意的话,咱们就签个协议。” 沈七眼中光芒一闪,又熄灭了,“你为什么不和陶午合作,是可怜我?” “阿午并不适合做这个。我用韩珊瑚的符纸,又让你帮我销售,无非是看中了你们各自的特长,人尽其用,三方共赢。如果你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说完就要走。 “阿蘅,我愿意!”沈七急忙跳出灵田,几步拦住林自在,扯了一下嘴角,“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不喜欢摆摊,也不喜欢跟人讨价还价。”林自在把束口袋再次递过去。 沈七接过。 “符箓价格与其他摊位一样即可,不可贪婪,不可欺诈,卖完后去大木山找我,扣除你的利润,把灵石交给我,再领取一百张符箓。等你攒足了灵石,我就不能赊欠给你了。” 沈七郑重点头。 “别放弃修炼,人生行路艰难,所以更不能彳亍不前,要一直往前走!一直走!” 沈七抬眼看她,“我懂。不过阿蘅,很惭愧,我曾说过会一直陪你走,可能没能力兑现了。” ——你走得太快了,阿蘅! 林自在笑,“那你就走自己的路啊,世上有千万条路,每一条都有它的艰险和风景,你大胆去走吧!” 沈七低下头,一颗泪珠隐蔽地落入土地。 第383章 大比 林自在让沈七帮助销售的符箓,以百里飞行符、大力符、布雨符和火龙符等低阶低价符箓为主,都是按照杨师叔教授的方法绘制,她的灵力控制挥洒自如,符箓的成功率几乎达到百分百,大大降低了成本。 千里飞行符在棋盘山集市的售价是七、八枚灵石,林自在把百里飞行符定价在一枚灵石,薄利多销,以带动其它符箓的销售。 沈七第一次去集市出摊,就推出一次购买任意十张符箓,都赠送一张百里飞行符的限时促销策略。 千里飞行符是筑基修士才能制作的符箓,然而他们又根本不愿费时费力去制作利润极低的百里飞行符,现在集市上忽然有了一枚灵石的飞行符箓,低阶弟子都愿意买一张体验一下飞行的滋味,加上沈七极有耐心,又有销售经验,更因年终大比在即,人人都要买些符箓以备战斗。所以,没到中午,符箓就销售一空了。 林自在正在琢磨巨树的枝杈都泡了七八天了,怎么还没生根,就听到防护阵法外叩击的声音,略一查看,见是神情兴奋的沈七,就开门让他进院。 沈七看到小园的植物,和石屋的布置,禁不住在心中感慨,同样都是五灵根,为何两人的境遇竟是如此大的差别。 不及多想,他赶紧把销售所得灵石全部交给林自在,神情里带了一丝得意。 “够快的啊!”林自在赞道,沈七咧开嘴笑。 她取出一成收入,约有三十多枚灵石给沈七,他接过后,又取出四枚还给林自在,“赠送飞行符是我擅做主张,这个费用我负担!” “好。”林自在也不跟他争,又从储物袋拿出五百张符箓,叮嘱了一句,“不要太高调,更别给你自己惹麻烦。”知道他肯定没时间吃饭,又给他拿了四个给若昏真君准备的大包子,“赚钱是为了更好地修炼,切莫本末倒置啊!” 沈七应下,急匆匆出门就给自己拍了张飞行符。 林自在又去韩珊瑚那里买了大批符纸,给自己制作了大量适合对战的符箓,诸如天雷符、火龙符、缠绕符、金刚符、金盾符、隐身符、大力符等,这些符箓中,都不同程度使用了神念。 她没有长时间闭关修炼,为的是等待和光,可是,一直到宗门年终大比,和光也没来过,也不知他是直接返回了北境,还是在焱离森林被什么耽搁了。 *** 玉华宗的年终大比,今年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仅内外门的炼气弟子就合计七千多人,炼气中阶以上的有一千多人,加上新晋级炼气三级的杂役弟子,这次大比人数已经接近一万人。 外门大广场上,设置了一百个擂台,即便这样,一开始的淘汰赛,也要比拼个十几天。 林自在在大比前三天,用了两枚中品灵石,让自己突破了炼气五级,这次可没有胀成猪头,她及时把多余的灵力输送到了青杏空间。 大比前,林自在的符箓一共赚了四千多枚灵石,全部是低阶符箓,能赚这些她很知足。 沈七也赚了四百多灵石,他第一时间把之前林自在借他的一百灵石还了,还要补上天雷符的灵石,被林自在制止。 沈七虽然赚了灵石,但是他没能晋级炼气三级,没有资格参加年终大比。 他也不遗憾,“以我的资质,参加了也不过是凑数。” 韩珊瑚也没晋级到三级,她更是没心没肺,“到了三级,我也不报名,我这人只会制造符纸,可不会什么术法,好几千人里就选仨人,你让我买符箓去擂台上扔个响声听听,我才没那么傻!” 低阶弟子的比斗,还真就差不多是到擂台上扔个响声,就结束战斗了。 宗门所有筑基师叔都出来坐镇擂台,无聊至极地看着炼气弟子上台行个礼,互相扔张符箓,就分出高低,结束战斗。 林自在比斗的时间较晚,她的第一个对手是个内门的炼气五级男弟子,那人是金火土三灵根,看着身穿外门服饰的林自在,礼貌地请她先出招,脸上表情和眼神却带出了轻视。 林自在也不客气,右手激发一枚缠绕符,左手同时给自己布置了一个防护罩,说实话,林自在极其缺乏这种比斗经验,她的战斗习惯是速战速决和绞杀,她必须十分的小心,才能避免一出手,就习惯性砍头。 那三灵根弟子没有使用符箓,而是信心十足地发挥灵根优势,指尖变幻出三柄短剑,飞快在藤蔓间来回穿梭,擂台上的筑基师叔也暗暗摇头,金灵根天生就是克制木灵根的,这小丫头真是白白浪费了符箓,至少应该激发一张火龙符才是。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短剑几乎耗尽了男弟子的灵力,也没能进攻到两丈之外的林自在跟前,那些泛滥的藤蔓砍也砍不尽,稍一松懈,就会直扑面门,让人不胜其烦。 男弟子终于忍不住了,一拍储物袋,激发一枚火龙符,呼的一下焚烧了藤蔓,三柄短剑一下全部击中防护罩,防护罩顷刻消散,台下一片惊呼声中,又是一大丛郁郁葱葱的藤蔓阻挡了短剑去路,并迅速反压后继无力的短剑,朝着男弟子扑去。 男弟子再次激发火龙符,还不等看到成效,就见林自在又连续激发两张缠绕符,她还笑嘻嘻高举右手,捻开一沓符箓,抖了抖,意思是奉陪到底。 男弟子灵力所剩不多,此时服用丹药也来不及,再用符箓也只会浪费更多,他沮丧地筑基师父喊了一声,“我认输了。” 第二场,也是个炼气五级的男弟子,林自在依然以符箓开路,两三个回合,就取得了胜利。 等第三场的时候,比斗的弟子认出这两天的热门人物“符箓娘子”,自认倒霉,直接认输了。 林自在美滋滋下了擂台,一眼看到下面的赵赟,他正用一种看败家子的眼神,瞪着她,林自在笑得更开心了。 林自在就以这种方式顺利挤进了决赛。 决赛是炼气初阶、中阶和高阶各十名弟子,进行循环赛,胜者积一分,负者不积分,分数最高的各阶段前三名进入秘地修炼三天,并获得相应奖励。 不提初阶和高阶,只说中阶,这十人里面,七人是炼气六级,三人炼气五级,其余两人就有一个是余羡鸢,还有一人是镇西峰某位真人的亲传弟子。 余羡鸢始终认为是林自在抢了她的管事职务,抢了她的风头,还制造她失禁的假象让她丢尽脸面,又令她被结丹真人威压压制得当众失态,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林自在也没打算回避,她有意追上余羡鸢的修为进度,想着如果她也能进入决赛,那两人就好好比斗一场! 轮到林自在和余羡鸢比斗时,林自在积分三分,余羡鸢积分零分。 余羡鸢前面几场几乎都是几个回合就认输,仿佛只为等待和林自在的比斗。 果然,一开场,她就气势汹汹,招呼也不打就同时激发一张天雷符和一张火龙符,就在观众心头一紧之时,场上的林自在却忽然失去了踪影,两丈威力巨大的符箓全部落了空。 台下有人惊呼,“隐身符?一百灵石一张的隐身符!” “隐身符时效最少半个时辰,这还怎么比?” “被打中了就现行了,就看这位师妹有多少符箓和灵力了。” 余羡鸢气得七窍生烟,“赵蘅,有能耐你给我现身,躲起来算什么本事?” “哈哈,宗门也没说不许使用隐身符啊,我有灵石,我用得起,你能怎么办呢?”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擂台边响起。 余羡鸢朝着那个方向,又激发了一张冰箭符,依然落空。 “你符箓很多啊,不过这几张可都不便宜,加起来也快赶上我的隐身符了呢!”声音又在擂台角落响起。 余羡鸢啊地大叫一声,一甩手,四五张符箓朝着各个方向同时激发,几乎没有死角。 不等台下观众看到结果,就见余羡鸢忽然被一丛藤蔓迅速缠了个结实,藤蔓上的尖刺刺入皮肤,她发出尖厉惨叫。 “你放开我,我不服,我们好好打一场,不许使用符箓!”余羡鸢大声喊叫。 倏地,藤蔓全都消失,林自在出现在余羡鸢对面两丈处。 “看剑!”余羡鸢驱使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直奔林自在心口而去。 “青霜剑!”台下有人认出长剑,惊叹一声。 林自在用灵力幻化出一面一人高的金色盾牌,阻挡住飞剑去路,余羡鸢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这柄飞剑是叔祖亲手炼制的法器,她能一直用到筑基期,现在就算不用灵力,也可轻易击破盾牌,击穿她的身体。 果然,盾牌闪了一闪,消失了。 可飞剑并未击穿林自在的身体,而是被一柄小小的飞刀(手术刀)击中,瞬间折断,当啷一声掉到擂台上。 瞬间,擂台上下一片安静。 余羡鸢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飞剑,连筑基师叔都快步走过去查看飞剑,林自在收回手术刀,又放出三枚手术刀,用灵力控制四柄小刀,悬浮在身周刀尖对着余羡鸢,,笑着说,“再来啊!” 余羡鸢只觉得那四柄晃晃悠悠的小刀,随时都能扎进自己额头,她面如死灰,一下子瘫坐在擂台上。 筑基师叔迅速宣布:赵蘅胜出! 四柄小刀欻地消失,林自在跳下擂台,观众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沈七、韩珊瑚、陶午都围上来祝贺她,单秋风、成耀阳几人却在远处没过来,他们已经知道余羡鸢的背景,根本不愿掺和进女修之间的恩怨里面,理智地敬而远之。 “阿蘅,你怎么一下子这么厉害?”韩珊瑚搂着林自在的肩膀。 “我现在是炼气五级了。”林自在笑着说。 “啊?”陶午惊讶地喊了一声,又叹气,“我还是无法突破到四级。” 等到四人在广场分开,陶午终于忍不住说,“阿蘅,你和沈七韩珊瑚合作赚钱了?” 林自在点点头,“不是不带着你,而是你不适合做那些事。你的资质比他们好,外门灵气比落霞谷要丰沛得多,你好好修炼,等进入四级,再去工坊做任务,或者去山林采药,赚取灵石,就会形成良性循环。”看陶午还是皱眉,又说:“我卖符箓赚了点钱,借钱给你买聚灵阵和防护阵吧。” “不要!我自己会赚钱,野马山没有聚灵阵和防护阵的多得是!”陶午加快了步伐,低头赶路,很快就将林自在落下了一大段距离,或许是察觉自己态度不好,他又站住脚,回头看着地面说:“阿蘅,我先回去修炼了。” 然后一转身,干脆跑了起来。 林自在笑了一下,并不介意陶午的表现,她继续按自己的速度走路,想起余羡鸢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后面的比赛,林自在没有再认真比斗,基本都是几个回合就认输,她不像再浪费符箓,也不想再使用“飞刀”,那哪是什么飞刀,是她用意念斩断了青霜剑,频繁使用,迟早会筑基师叔察觉。 林自在并未进入前三名,她和余羡鸢都落选了,她们俩仿佛赌气一样,就为了在擂台上正大光明地比斗一场。 *** 就在九名炼气弟子进入秘地修炼的时候,和光真人终于返回了,他有些垂头丧气,还有些焦虑,又追问了一遍林自在,是否跟他回北境。 林自在摇摇头,把六个保温箱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他愣怔了一下,“这是什么?” “都是我做的吃食,真君无聊的时候吃一......” 话音未落却被和光一把扣住脉门,她能清晰感知,只要和光灵力一吐,她就会像上次一样,吐血倒地,更甚者,立即死去。 果然不能轻信任何人! 她愤怒地将神识抵向和光的脖子:即便死,也必须是同归于尽! 和光察觉到神念,立即释放结丹期威压,谁知反而寒毛倒竖,他凭着本能撒开右手,立即倒退出一丈远。 没想到,印堂处依然有种被什么瞄准的感觉,让他十分抓狂地布置了三层防护罩,才好受一些。 再看林自在,捂着手腕,坐在地上哭泣。 和光警觉地用神识查探四周,未见任何异常,心中更加惊异。 他软下声音来,走到林自在身边,“阿蘅姑娘......” “不要过来!”林自在哭着喊。 “嗐,这叫什么事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刚收到师弟的万里传音符,说师父脾气越来越狂躁,组装不上飞行器,就将零件砸了,师弟抢着收起来一些,还是被师父给揍了。” 林自在止住哭声,站起来,“你师父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唉,师父曾经两次走火入魔,神志常常不大清楚,我这次出来,一半是请你,一半是到焱离森林寻找珍贵灵药,准备给师父炼制养魂丹的。” 林自在立即想到飞行器的核能燃料棒,她不能赌若昏真君的破坏力,无奈叹气,“好吧,我跟你去北境。” 第384章 直男 和光闻言大喜,这一个月他跑遍焱离森林,也没找到一株玄霄草,若是连人也带不回去,师父少不得又是雷霆之怒。 “宜早不宜迟,现在就走吧!”和光当先就往外走,走到殿门口发现林自在没有跟上,疑惑地问:“怎么不走?” 林自在揉着手腕,低头不语。 和光恍然,“方才是我焦心师父的健康,鲁莽冒犯了,我给仙子道个歉!” 身为结丹真人,能纡尊降贵说出这些已经是很难得,林自在也不矫情,“不敢当真人的道歉。不过我要先回大木山准备一下,再者,我虽是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也不好擅离宗门,所以还要劳驾真人,和无为真人知会一声。” “好说好说。”和光一挥手收起六个保温箱,大步流星就找无为去了。 这一去北境,也不知多久,林自在一回到石屋,就将小园中的灵药都移栽到了太极空间,又去方若云那里叩门,想和她打个招呼,结果等了一会儿没人应门,想来是在修炼。 她干脆又回去,将防护阵和聚灵阵统统收起,连灵蔬也都收了,一起带到野马山,陶午的石屋没有防护阵,他也吃不起辟谷丹,所以修炼一直都是短期的。 林自在去时,正赶上他在吃从饭堂买回的麦饼,见到林自在来,他慌忙把麦饼藏在身后,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要跟着和光真人去北境一趟,最少半年才能回来,石屋里没什么要紧东西,我就把防护阵和聚灵阵拿给你用。” “不不不!”陶午第一反应就是推辞。 “不是送你的,等我回来就还我,阵法的灵石也你要自己掏。这些灵蔬我没时间侍弄,都送给你吧,有时间把院子角落挖一挖,把带着根的栽进,去应该能活。” 陶午不再推让,“你去北境做什么?有没有危险?” “若昏真君有点事情找我。” 陶午对林自在出门很是不放心,恨不能跟着去,嘴上反复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正说着话,和光和无名真人从天而降。 林自在和陶午连忙见礼。 无名大喇喇一抬手,“别磨蹭了,我师父派我前去探望若昏真君,你随我一同走吧!” “是。”宗门能这样安排,林自在很满意,北境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完全不知,现在能有个本宗门的真人带着她,确实再好不过。 陶午追了两步,“阿蘅你出门在外一定处处当心,你要平安!一路平安!” 和光被陶午逗笑,让林自在上他的飞剑,无名却拦住,“赵蘅上我的飞剑!” “也好也好。”和光从善如流。 林自在厌恶透了这种“站票”交通工具,可也无力反抗,乖乖站到无名真人那尺把宽的飞剑上,嗖!飞剑毫无征兆地起飞,她连忙一把抓住无名的胳膊。 一回头,陶午还在仰头看她,她轻轻挥了挥手。 飞剑绕了一圈,从外门绕到山门口降落,三人做了登记,林自在也出示了宗门玉牌,无名说她这次出门算是宗门任务,回来是有积分和奖励的。 出了宗门,三人又踏上飞剑起飞。 两位真人御剑飞行的速度比万里飞行符要快一些,很快就飞过南阳城,两个时辰后又飞掠温阳城,到了傍晚,三人这临近都城的一个驿站降落投宿,看和光的劲头,若不是林自在实在困倦,恐怕是要星夜兼程一口气赶回北境去的。 林自在炼气五级的修为,体质增强很多,虽没像上次被赵赟带着飞那么累,但飞剑时常遇到空中气流,颠簸晃动,她很是紧张,落地后,脚步难免有些虚浮。 驿站只剩两个房间,林自在和无名住了一间,无名让她睡床,自己坐在蒲团上打坐。 林自在也不客气,在身周一米留了神识,倒头就睡。 第二天清晨,林自在精神饱满地醒来,无名收了蒲团站起,忍不住说她,“心倒是真大,出门在外还睡得那么沉。” 林自在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对无名笑说:“还不是因为跟着真人,才敢放心大胆地睡觉。” 无名听了心里熨帖,“听说你弄了个什么百里飞行符,卖得那么便宜,折腾个什么劲?” 不等林自在回答,门外传来和光的声音,“二位快些,马上就出发!” 无名立即叹气,递给林自在一瓶辟谷丹,“吃一颗吧,他能让你睡这几个时辰,已经是不易了。” 林自在吃了一颗辟谷丹,急匆匆跟着两位真人又出发了。 一直向北飞,一座巨大的足有南阳城四五个大的城池,出现在前方,这应该就是大梁国都了。 他们并未在国都停留,而是绕行飞过,径直向北。 从玉华宗到紫微宗足足跨越两万里,三人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到达紫微宗山门。北境此时昼短夜长,天气寒冷,林自在虽有若昏真君赠送的法衣护体,但裸露在外的头脸双手,还是冻得通红,她学着无名的样子刚要布个防护罩,无名已经一抬手将她纳入自己的护罩之中。 不同于玉华宗的郁郁葱葱,紫微宗所在山脉是一片素白,北风呼号着卷起雪粒子漫天飞舞,隔着五六丈,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正赶上今天下雪。”和光抬头看天,抱歉地说。 林自在对这种天气倒不陌生,她正奇怪和光为何就在山门口站着不走,就见天空一暗,两个庞然大物在和光身边降落,亲昵地用巨大的鸟头在和光肩膀上挨矮蹭蹭。 “带我们去紫璇宫!”和光让林自在和无名共乘一雕,自己跃到雄雕背上,率先冲入风雪之中。 两头大雕的翼展足有三丈多,雌雕载着林自在和无名,紧紧跟住雄雕,在风雪中飞行丝毫不见吃力,林自在不敢放出神识,也不知底下都经过了哪里,两刻钟后,大雕才稳稳停下。 那是一处宫殿的台阶前,一个弟子模样的年轻人匆匆从殿内跑出,对着和光行礼,一副救星终于回来了的表情。 和光听了那人的话,几个连纵,跨过台阶,径自进了大殿。 无名和林自在站在台阶下,对视一眼,无名积压了一路的不满,终于忍不住发出牢骚,“若昏真君哪里都好,就是收的徒弟是根木头!” 林自在也在心里吐槽和光是直男,只是不敢像无名一样直说出来。 那年轻人连忙又对着无名行礼,请她和林自在入殿。 林自在没去过明达真君的宫殿,不知那是何等规模,可眼前若昏真君的紫璇宫,绝对是称得上无比壮观了。 宫殿建在接近山顶的地方,不知后面是何等规模,她们进入的主殿就高约十丈,顶部是紫色圆顶,看着真像是个紫色洋葱头呢。 大殿里有几个大火炉在熊熊燃烧,引路的年轻人打开一处殿门,请林自在和无名进去,自己却守在了门口。 一进去,林自在就听到巨大的如困兽咆哮的吼声,掺杂着和光无奈的劝慰声。 第385章 那女人说话太难听 “咣当”一声,内殿大门大开,若昏真君大步从里面走出来,他的头发还是乱蓬蓬的,双眼瞪得溜圆,大笑着说:“啊哈哈!阿姐你终于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林自在还没如何,和光和跟在他身后的那人都迅速羞惭地低下了头。 无名上前一步行礼,“弟子无名,奉师命前来拜见真君!这是......” “啊哈去去去!明达老儿要你这榆木疙瘩来做什么?”若昏不耐烦地伸手扒拉开无名,一把抓住林自在的手,喜笑颜开,“阿姐!你长高了!都炼气五级了!” 林自在想挣脱他的手,给他行礼,他却一把拉她进了内殿,“快快快,出大事了!阿姐你一定要帮我,把飞行器修好啊!” 又是咣当一声,若昏合上大门,把无名三人关在了门外。 “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糊涂!”和光揉着被撞的鼻头,瞪着师弟含光。 含光叹气,“上个月北极出现绿色紫色光芒,数日闪烁不散,师父自那日起,脾气越发暴躁起来,还把那些零件砸了一些,我去拦着,也被揍了好几顿。” 无名手上拿着一个玉盒,撇撇嘴,“啧啧,现成的中品养魂丹,看都不看!” “什么?”和光大叫一声,抓过无名手中的玉盒,“你,你怎么不早说?” “昨天师父才给的我啊!” “明达真君怎么不早说?害我在焱离森林找了一个月的灵药!” “你只说要去森林找灵草,你也没说要找什么灵草,更没说要养魂丹啊!” “你!”和光说不话来,无名还真不知道若昏真君的情况,他连明达真君都没说。但以明达真君对老友的了解,已经猜了出来。 “我什么?我这种榆木疙瘩,能跟你来北境就不错了!”无名的嘴唇死死地抿着,本就古板的脸,更加难看了。 和光拿着玉盒就要进内殿,却无论如何推不开殿门,又不敢拍门,急得在门口转圈。 门内,林自在看着红色地毯上,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飞行器零件,啧啧称奇,她在里面扒拉了一遍,“你怎么连座椅也都拆零碎了?” “不是我非要拆,是那女人说话太难听,我听不懂就骂了她!”若昏心虚地说。 “她到底说什么了你要骂她?”这是跟机器人干起来了。 “就是,就是我让她做个披萨来,她说不好意思做不出来,我就说,那你做个烤鱿鱼吧,结果她还是做不出来!我当然生气啊,我让她滚出来见我,她不出来,我就四处找她,掀了那闪着蓝光的晶石,她说我什么错误什么立即停止后果自负,我说你闭嘴,她非不闭嘴,还是滴里嘟噜地说,把我气得,我就把东西都拆了,非得找出来她不可......” 林自在听着若昏喋喋不休,一把掀开一个稍大的飞行器外壳,下面露出半尺多长的核燃料棒和几枚炮弹及其子弹弹夹、激光弹夹。 谢天谢地,若昏没拿这东西撒气,她对若昏说:“真君,这东西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组装好的,不如这样,你给安排个住处,我慢慢组装试试看?” “你就在这儿修!” “这里是真君的内殿,我来坐一坐聊聊天还行,要是住下,就算是亲阿姐,也是不妥的。” 若昏眉头拧了一个大疙瘩,非常不乐意。 林自在忍不住问,“大宝,你今年几岁了?” 若昏真君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你当我又傻了?” “那你...”林自在一时真是难以判断他的精神状况了。 若昏真君舔舔嘴唇,“啧,饿了。” 林自在连忙到门口,“真人,快把保温箱拿出来!” 和光连忙进到内殿,把箱子都放出来,又把玉盒双手奉给若昏真君,“师父,这是明达真君让无名特地送来的!” 若昏真君打开玉盒嗅了嗅,“屁!才是个中品!” “师父!”和光急得不行,“中品已经万分难得,弟子这焱离森林找了一个月,也没见到玄霄草的影子,如果要上品丹药,必得是二百年以上年份的灵草,这一时间去哪里找啊!” 林自在脑海里浮现出某个玉简中的内容,里面详细介绍了玄霄草的形状和药性,它是炼制所有滋养魂魄的丹药不可缺少的一味灵草。 玄霄草生长在南部温暖地带,植株只有一尺高,一般一株玄霄草长着七片叶子,叶型如卵,上有绒毛,随着年份增加,茎杆和叶片会由浅绿色变成深绿色,继而变成紫色、超过两百年的玄霄草,会逐渐变成黑色。 焱离森林这两年妖兽泛滥,玉华宗弟子进入森林做任务的同时,近乎毁灭性地采集了许多灵草,这其中就包括了珍贵的玄霄草。 若昏不看丹药,只急着拆开保温箱,林自在帮他打开箱子,他立刻将和光轰出内殿,生怕徒弟抢了自己的吃食。 和光无奈地将玉盒交给林自在,“阿蘅仙子,求你,让师父把这丹药服下吧。” “我试试看,但不能保证。” “好好。” 林自在一回头,若昏已经打开一盒冰激凌,用手挖出一块来吃,林自在连忙递给他一把勺子。 她一抬头,猛然又看进一双清澈童稚的眼眸中。 一时间,竟然差点掉下了眼泪。 第386章 极光 林自在把地上的保温箱都收入空间,拉着若昏坐在火炉边。 若昏不坐,他揪着自己的衣襟嚷着热,然后大口地吃着冰激凌。 林自在真的很想用神识查探一下他的大脑,但面对元婴真君,她不敢轻举妄动。 若昏一会儿就干掉了一大盒冰激凌,嚷着还要再吃。 “吃多了肚子疼。” “不疼。”若昏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大头靠在林自在的胳膊上,撒着娇说:“阿娘,大宝要吃冰激凌!” 林自在拿手绢擦去若昏大胡子上沾着的冰激凌,眼睛湿润了,若昏已经活了快一千年,身体强大无比,从半空跌落都不死,可脑子坏掉了,再强大的身体又有什么用呢? “来,你把这个糖豆先吃了,我就再给你一盒冰激凌。” 若昏立刻张大嘴巴,等着林自在喂他糖豆。 林自在把养魂丹放在若昏口中,丹药瞬间融化,若昏吧嗒吧嗒嘴,“不甜!” 林自在观察了一会儿,见若昏还是嚷着热啊热,丹药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只得又给了他一盒香草味的冰激凌,若昏又开心地吃起来。 “大宝,这个飞行器坏了,我替你收起来吧?”林自在试探着问。 “哦。”若昏应了一声,继续吃。 林自在连忙把核燃料棒、武器弹药和飞行器零件统统收入青杏空间。这时门外传来和光的声音,“赵蘅,外头又出现紫光了!师父现在怎样?” 林自在去推若昏,想要起身开门,若昏却以为她在和他玩耍,晃悠着大脑袋就是不肯起来。 “快进来!”林自在喊。 和光一推门,门就开了,他吃惊地站住,只见高大魁梧的师父如一头大熊一般,坐在地毯上,依偎在一个小姑娘的身边,正嘻嘻地笑,嘴里还不停大口吃着东西。 他连忙扑过去。“师父!你怎么了?” 若昏把冰激凌盒子往后一藏,“不许抢!” 和光眼泪当即就流下来,“师父!你不认识我了!” 含光和无名也跟进来,含光站在一边,人很冷静,“每当天边绿光紫光大盛之时,师父病得就重一些,消散了,就会好一点。” “还有别人也这样吗?”林自在问。 “只师父如此。” 和光和含光拉开了若昏,林自在才脱身走到殿外,刚才漫卷天际的大风雪已经停歇,北边天空闪烁着飘带一样的紫色光芒,还有一些灯柱一样的绿色光芒,奇伟壮观,绚烂夺目。 原来是极光,若昏为何对极光如此敏感呢? 林自在回到内殿,对和光建议,“真君最好远离北境,以免再受这些光芒的影响。” 含光接口道:“可师父只认这座宫殿,半月前我曾带师父去国都躲避,可走到一半他清醒了一些,直接把我揍了一顿,又回来了。” 和光试探着说:“或许,师父能跟赵蘅仙子走。” 林自在摆手,“不不不,我不抗揍,他那砂锅大的拳头,我一下就完蛋了。” “师父,只揍我和师弟。”和光说。 严肃脸的无名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林自在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象了一下两个几百岁的结丹真人人前气派,人后还要挨师父揍的画面,忍不住也笑了。 若昏这时吃完了第二盒冰激凌,将空盒子举到林自在鼻子前,像是邀功一般大声喊:“阿娘!又吃没了!” 和光、含光和无名三位结丹真人当时就傻呆呆立在当地,林自在尴尬地转头对他们笑笑,“我已经给他吃药了,就是好像没什么用,呃,去年他一睁眼也是这样,我,我也没法子啊。” 和光铁铮铮一个直男铁汉,扑通一声跪在若昏跟前,抱着他的大腿痛哭,“师父啊师父,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哭完一下站起来,两手握住林自在的肩头,林自在只恨自己身法不够快,躲不开他的钳制,愤怒地喊:“你又要干什么?” ——她这次没有使用神识,她不信和光敢当着无名的面杀她。 “咚!” 若昏一拳打在和光脸上,顿时鼻血长流。 和光不敢还手,甚至都不敢躲避,他捂着鼻子对林自在说:“求你带我师父离开北境,让含光陪着一起去!” 含光悲愤地大喊:“为什么又是我陪着师父!” “因为我要留下处理紫璇宫大小事务!因为我是你师兄!”和光理直气壮。 若昏还要再打和光,林自在试着喊了一声,“大宝~!” 若昏立即停手,回到林自在身边,安慰道:“阿娘不怕,有大宝,谁也不敢欺负阿娘!” “赵蘅仙子,你看师父很听你的,你就将他带离北境试一试吧,让含光先陪着师父在国都住一阵子看看。” 无名呵了一声,“赵蘅,我们先把真君带出北境吧,他肯定能听你的,而且现在,恐怕是你想甩都甩不掉他了。” 林自在忽然想起巨树巷的巨树,那一晚,她带着若昏在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若昏状况就明显好了很多。 “那个,若昏真君有没有什么仇家啊?” 和光立即摇头,“师父纵横大梁这么多年,惩恶扬善,倒是杀了不少恶人,但他们都算不上什么仇家,真正能与师父匹敌的都是驻守四方的元婴真君,他们断不会趁师父生病之时,做出小人行径的。” 林自在心说,那可未必。嘴上却说:“那我能不能,带真君住到南阳城去?” 和光和含光都是一愣,随即又理解地点头,“可以,南阳城离玉华宗近,明达真君定会照顾一二,又是你母亲居住之地。我紫璇宫自会为仙子准备最好的聚灵阵和足够的灵石,绝不会让你耽误修炼,也会派人妥善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第387章 前缘 无名忽然说,“那就住到玉华宗吧,让真君和我师父住一起。” “也好也好,这样还不耽误赵蘅仙子修炼。”和光觉得这是最安全的,立即同意。 “这样我还可以去焱离森林再去找一找玄霄草。”含光说。 每个人都觉得去玉华宗更好,林自在无话可说。 当晚,若昏睡了以后,林自在才被请到后殿的一间客房中休息,她用神念观察太极空间的巨树枝杈,发现换了纯白水浸泡之后,枝杈已经发出了几根细白的根须,这让她很是高兴。 第二日清晨,林自在找了一双雪地棉,又戴了个毛茸茸的帽子和厚厚的棉巴掌手套,就出了紫璇宫,使用了一张飞行符,在空中时高时低,时快时慢,时而盘旋地飞翔,摄录球紧随身边,摄录下这晨光初照时的千里冰封的绝美景色,也录下了林自在快乐的笑脸。 不多时,一个身穿青袍的修士飞到她身边,厉声喝道:“你是谁的门下,不知内门不可飞行的规矩吗?” 艾玛忘形了! 林自在连忙行礼,“前辈勿怪,弟子是玉华宗的赵蘅,是第一次来北境,被这美景震慑,只想着从空中俯瞰雪景,却忘记了紫微宗规矩,请前辈责罚。” “玉华宗?你是哪位真人的门下?”那人声音有些急。 “赵蘅不才,只是外门弟子,并未拜师,这次是随无名真人来到北境办事。” “无名?她来了北境?”林自在分不清那人语调里是惊异多,还是惊喜更多。 她忽然想起在浑河集市,那个叫姜婉儿的红衣女修曾提及什么北境小白脸,于是飞快扫了一下那人的脸,啧啧,果然真挺白。 她等着那人再问,那人却点点头,“罢了,山中雪大,你走到紫璇宫要走到天黑了去,我送你吧。”说完提着林自在的衣领,落到雪面,踏雪飞驰,几个呼吸间,就到了紫璇宫正门外。 林自在对那人行礼,“多谢前辈。” “你可以叫我忘尘。” “多谢忘尘真人!” 忘尘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遗憾地转身就走。 林自在知道若昏还没睡醒,是不可能启程的,索性也不叫门,就在殿外堆起雪人,一边堆,一边臆测着无名和忘尘的八卦,不一会儿就堆了个大雪人出来,找了两个小煤球做眼睛,又拿根胡萝卜做鼻子,想想,翻出个红帽子和红围巾给雪人戴上,又找了个笤帚疙瘩插在雪人身侧。 殿门打开,含光在远处看着林自在忙碌的身影,对和光说:“师兄真的信任她吗?” “我不是信任她,是信任师父。”和光回忆,“上次去南阳接师父,我误伤了赵蘅,师父对我大发雷霆。师父对她是天然的亲近,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我猜是师父失忆那段时间,她对师父很好吧。回来路上我对飞行器和那些吃食有疑问,师父也不许我去追查,只说她大有来头。含光,等你到南阳和玉华宗,还是找机会查一查她吧。” “呵呵,师兄,师父不许你查,你就让我查,你是多想看师父抽我?” “最多是打两下,那鞭子,师父已经送赵蘅了。” “呵,我说怎么多日不拿鞭子了呢!这小丫头,炼气中阶,十五岁,被一个元婴真君喊阿娘,她也不怕折寿!” “说不得是前世的缘分呢。”和光笑,“师父说,在赵家那半年多的日子,才是人过的舒坦日子,无烦无恼,说起赵蘅阿娘按着他的头,给他洗头发,还哈哈大笑呢。” 含光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啊!我摸一下师父的胡子,大概会被直接打死吧!” 伺候若昏真君的童子高兴地跑出来,跟和光喊:“真君清醒了!” 师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跑进内殿,进去就见若昏坐在床榻上发脾气,“哪个王八羔子把我的飞行器收起来了?弄丢了东西他赔得起吗!”一转视线,看到和光,眼睛一瞪,“一回来就拿我东西!快!把飞行器给我拿出来!” 和光连忙说:“师父,不是我,是赵蘅收起的。” “谁?哦,对对对,她来北境了!她人呢?”若昏腾地站起来。 “在殿外玩雪,这孩子大概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若昏大步出去,童子追着他,好歹是给穿上了紫袍,若昏一出大殿,就见了大雪人,“哈哈哈!” 林自在听到笑声,敏感察觉若昏与昨晚的不同,立即笑着行礼问好,“真君早安!昨晚睡得还好吗?” “好好好!”若昏笑着把胡萝卜往里怼了怼,雪人的鼻子立刻就短了很多。“哈哈哈!” 后面的和光死命跟林自在使眼色,林自在只做不见,含光干脆躲在殿中不出来,和光只得自己开口,“师父,昨晚天边又出现紫光了......” “我又犯糊涂了?”若昏收回手,直接说出和光不敢说的话。 “所以昨天我们商量了一下,想请师父移驾南部,暂住玉华宗或南阳城,赵蘅仙子会一直陪着师父,给师父做美食吃,帮师父修飞行器。” 若昏大手搓了搓脸,“完了完了,昨天指定又丢脸了。”搓完又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去!我就在北境!一个冰灵根的元婴修士,住到南火之地,水火不容,那叫啥事儿啊!” 和光马上说:“那就让含光陪师父去东海吧,等弟子一找到二百年以上的玄霄草,马上就炼制丹药给师父送去。” 若昏有些意动。 林自在赶紧对若昏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若昏立即醒悟似的点头,“对对对!”然后对和光一摆手,“准备飞舟,马上去南阳!” 和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如此轻易就改了主意,这还是自己那个刚愎自用,油盐不进的师父吗?他忌惮地看看林自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林自在抬起手腕,指着脉门,对若昏说:“真君啊,和光真人为了真君,那真是尽心尽力,殚精竭虑,煞费苦心,无所不用其极呢,在玉华宗,真人为了让我来北境修飞行器,一把就死扣住我的脉门......” 和光听到一半就大喊一声,跑回内殿,“师父,弟子去准备飞舟!” 若昏也没听完,只看到林自在雪白手腕上的三个紫手印,他咆哮着,“和光你这个王八羔子!”林自在一把拔出笤帚旮瘩,递给若昏,若昏顺手接过,高举着进殿揍人去了。 第388章 他偷了我的鞭子 紫璇宫一阵鸡飞狗跳。 但并不影响若昏真君的巨型飞舟按时出发。 林自在跟在若昏真君身后走出殿门,一眼就看到一艘足有三十丈长,十丈余高的白玉飞舟停在空地,她呀了一声,雪人一定给压扁了。 再看殿门前的积雪都已经被术法清除,连下山的台阶上也干干净净,心知那雪人也定是被一起清走了,谁知一扭头,一抹红色映入眼帘,原来不知是谁,将她堆的雪人挪到了殿门一边,还在原来插着笤帚疙瘩的地方插了一把宝剑,看起来威风凛凛。 林自在忍不住笑了。 殿门到飞舟,站了两排几十个紫璇宫的弟子,远处台阶上更是依次整齐排了上千弟子童子,全都恭恭敬敬束手而立,和光站在殿门口,衣裳头发都整整齐齐,面容肃正,就跟刚才没挨过揍一样。 他对着若昏行礼,“徒儿恭送师父,祈愿师父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若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看他。 和光身后又一人拱手行礼,“弟子忘尘,恭送真君!” 林自在敏锐发觉,走在她身前的无名打了个哆嗦,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袖子。 若昏停下来,“你来做什么?莫不是崇阳那老儿派你来,想看我是死了还是傻了?” “弟子不敢。”忘尘声音惶恐,身子躬得更低。 “不敢?还有你们师徒不敢的?”若昏忽然暴怒,释放出的元婴期威压,直接将忘尘压得跪倒在地,连和光也未能幸免,阶级弟子纷纷跪倒,浑身颤抖,跟在若昏身后的含光、无名也跪倒在地,林自在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若昏拂袖就走,丢下一句话,“北境永远是我紫璇宫的!” 众人倏然觉得那种被灭顶的绝望感消失了,含光跟着登上巨舟,无名和林自在紧随其后,又有十几个童子跟了上去。 元婴真君无需遵守禁飞规则,辰时正,巨舟缓缓升空,带起的气流使得下面送行的弟子衣袂飘飘,众人齐齐躬身山呼,“恭送真君!” 林自在余光一直瞄着无名,果然见她不着痕迹地向下看了一眼,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忘尘也正仰头看着无名。 林自在状若无意地滑过视线,开始参观起巨舟来。 巨舟前方是一个大甲板,后面是三层高的舱房,一个童子得意地对林自在说:“真君的飞舟还能再伸展两倍大小,一次能装下整个宗门的弟子呢!” 林自在的房间在第二层,依然挨着无名,含光则随身伺候若昏,跟在第三层。余下童子都住第一层。 啧啧,十几个人,乘坐这么大一艘烧上品灵石的飞舟,实在是太浪费了。 无名默不作声进了房间,再不出来。 林自在就站在船舷一侧,看下面的风景,与南部不同,北境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青黑色的山峦,与白色积雪搭配出一幅静谧的水墨画来,大气磅礴。天上的太阳似乎闪了一下,接着就听到若昏大吼着,从三层栏杆上跳下来,狂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直扑船舷而去。 含光紧跟着跳下来,一把抱住若昏的腰身,“师父!” 得,又犯病了。 若昏神智迷失,忘记了功法术法,只是一个有着蛮力的大个子,含光已经挨了好几杵子,眼见就拖不住若昏了。 林自在没见过这么愚孝的,直接施展个术法制服他不就得了! “大宝!”林自在大声喊,“披萨好喽,快来吃哦!” 若昏听到喊声一愣,不再挣扎,朝着林自在大步过来,伸手说:“阿娘,大宝饿!” 林自在递给他一角披萨,若昏一口咬下一半,大嚼起来。 含光松了一口气,疑惑地看着北面天空,“这也没有紫光绿光啊,怎么就又犯病了呢!” “肯定是有的,只是现在是白天,我们看不到光芒罢了。” “眼见为实,没有就是没有!”含光皱眉。 林自在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喜,与和光那个直男不同,含光是个心机深沉的,比如这次陪着若昏出门,表面看他要侍奉师尊,还要挨揍,受尽委屈,实则活计都是十几个童子在做,他挨揍了灵气运转过去,连个痕迹都没有。而留在紫微宗的和光却要挑起紫璇宫大梁,承担巨大压力,若昏不在宗门,那个几百年来与若昏不对付的崇阳,少不得难为紫璇宫,留下的和光,才是最难的那个。 林自在懒得跟他理论,也不想给他科普,人的认知各有不同,他只愿意相信他想相信的东西。 她又递给若昏一角披萨,“这个是水果味的。”又递给他一杯奶茶。 若昏高兴地接过,大吃大喝。“好吃,阿娘,真好吃!” 含光只觉得那称呼刺耳,忽然笑了,“师父师兄都夸赞你聪明绝顶,想来赵蘅仙子资质上佳,有我师父庇护,未来定是不可限量啊!” 如果单看笑容,林自在对这番话,还能半信半疑。可那“资质”二字,彻底暴露了含光话语的虚伪。 “哎哟,突然好困,得回去睡一睡。”林自在起身上楼。 含光微微一笑。 林自在坐在自己房间里,默默倒数,果然,数了不到一百,甲板上又传来若昏的怒骂,林自在探头出去看,只见若昏正拿着笤帚旮瘩使劲敲着含光的头,啧啧,这是使顺手,随身携带了! 这种事情不能围观,知道他挨打就够了。 无名对下面的骚动,不闻不问。 不一会儿,有童子急急来敲门,“阿蘅仙子,快快快,真君在找你呢!” 林自在磨磨蹭蹭下去,递给若昏真君一盒冰激凌和一把勺子,“慢慢吃,今天就一盒。” 说来也怪,若昏看到林自在,立即就温顺下来,大脑袋靠着她的胳膊,一勺一勺地吃着冰激凌。 含光整理好自己,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自在。 随着飞舟迅速南移动,若昏的状态逐渐恢复了一些,他从睡梦中醒来,见自己坐在飞舟甲板上,靠着林自在的手臂,就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他的大脑袋一抬起,林自在也醒了,哎哟一声,手麻了。 若昏歉疚地说:“我又犯浑了吧。” “没有,真君即便发病,对我也很好。” “呵呵。”若昏看着地上的奶茶杯子,拿起来喝了剩下的半杯,“这个好喝!” 含光接过空杯子,“师尊,这些没有灵气的吃食,对修炼毫无益处,还会让身体产生负担。” “你个王八羔子,我一吃东西就拦着我,我天天吃灵石,还能活得多少年?不也就是一千岁!”若昏对林自在说:“这俩王八羔子,不到二百岁,我就供他们进了结丹,你看,这就开始想法继承我的紫璇宫,惦记我的灵石飞舟了!我跟你说,我有一条用得极顺手的鞭子,就是让这小子给我偷了!” 第389章 拜师 林自在不好意思地笑,从储物袋拿出那条黑色长鞭,“真君,其实,那次在南阳一别,您把鞭子送了我。” “哦?”若昏挠挠头皮,“原来送了你,哈哈!” 林自在双手奉上长鞭,“弟子从未用过,还是还给真君吧。” 她感觉含光一下警觉地抬起了头。 若昏却不收,他手上掂量着笤帚旮瘩,“这个就很好!鞭子你且留着,改天我教你!” “多谢真君!” 若昏对含光吩咐,“前面到国都降落一下,我要带阿蘅去好好逛逛,吃些好吃的!” 转头又对林自在说:“不如你拜我为师吧!” 不是说吃好吃的吗,怎么一下就扯到拜师了?“可,我是玉华宗弟子啊!”林自在摊手。 “那又怎样?让那个榆木疙瘩回去跟明达说一声,给你除名就是!玉华宗都是些没脑子没眼睛的蠢货,如何能知道阿蘅的厉害!” “啊这......” “去!”若昏对含光继续吩咐,“你去,跟那木头说,让她在国都下舟,自己回玉华宗去,跟明达说,赵蘅这丫头归我了,我收做关门弟子了!” “师尊,弟子就是关门弟子啊!”含光上前一步。 “你还关不上门!”若昏牛眼一瞪,“还不去!” 含光赶紧应是,去二楼找无名了。 无名下楼来,她平素本就板着脸,此时更是面无表情,若昏大叫晦气,“明达怎么就收了个死人脸!” 无名双眼直勾勾看着甲板,“弟子遵命!” “遵个屁,我说啥了?” 含光在一边说:“弟子已经转达了师尊的命令。” “啥命令?” 含光一喜,知机地说:“是弟子说错了,并未有任何命令。” 无名却是个一板一眼的,“刚才含光师弟说,真君命弟子立即回宗门禀报师尊,说真君要收我宗赵蘅为关门弟子,请师尊为赵蘅除去玉华宗弟子之名。” “哦,对对对!”若昏一拍脑门,全想起来了,笤帚疙瘩打在含光后脑勺上,“还不去准备香案!马上就拜师!” “现在?”含光捂着后脑勺。 “还不去!”笤帚旮瘩又举起来了。 立时,所有童子都动起来了,转眼就摆好香案,林自在有些懵,她看看无名,无名还在出神,漠然地盯着甲板。 “真人!”林自在喊她。 无名茫然看向林自在。 “真人,弟子。”林自在指指已经摆好的蒲团,又指指已经去点香的若昏,“弟子能拜这个师吗?” 无名长长吐了一口气,像是才清醒过来,她对着若昏行礼,“真君,玉华宗今年六月,针对炼气中期弟子有一次极好机会,如果此时赵蘅拜师,恐会错过。” “什么机会?六月?”若昏皱眉,“屁个机会,不就是焱离森林南部出现一个秘境吗?” “真君知道此事也不奇怪。” “屁!你个木头知道什么,那是什么机会?那是去送死!你别跟我说去年玉华宗少了好些炼气弟子你不知道!秘境出现,玉华宗只想闷声发大财,先派了筑基弟子进去,结果进不去,又派炼气期进去,才进去就折了好些人!最后还是明通明达求了我们几个老家伙,联合撑住了出口,才多跑出来几个人。” 无名瞠目结舌,显然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 “算了,你个木头,你师父自然不告诉你。” 无名看着林自在,心有余悸,“我还想着推荐你去呢。” “哼,秘境里的确有宝贝,不过也得有命出来!今年每宗各出一个元婴真君坐镇,在夏至日联合探索秘境,秘境在玉华宗辖内,所以可进入两千人,其它三宗各一千人。里面凶险至极,每一寸地图都是靠人命画出来的,进去的人十不存一,所以阿蘅不能去!”若昏一口气说完,根本不管含光如何对他使眼色,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惊天秘密。 无名对林自在无奈苦笑,“拜吧,宗门不会不给若昏真君这个面子的,你一个外门小弟子,谁会在乎你。”——也就是我吧。 无名慢慢抬起眼皮,看着林自在,“拜入紫微宗,有了真君的庇护,前程不可限量,恭喜你!不过记得,还是要好好画符,你很有天赋。” 林自在感觉一直刻板的无名真人,忽然变得忧郁善感,那个忘尘真的对她那么重要吗,两人只是对了一个眼神,就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不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吗,怎么还是放不下? 她来不及劝慰一句,就被若昏提着胳膊拎到蒲团前。 若昏已经上完香,大马金刀坐在一把金灿灿的太师椅上,手指一指含光,“说!” 含光两手抱于腹前,高声诵读,“今有南部温阳人士赵蘅,十五岁,五灵根,拜入北境紫微宗若昏真君门下,为我紫微宗紫璇宫门下弟子......” “快快快,说那些屁话做甚!关门弟子!快拜!”若昏不耐烦地冲含光瞪眼睛。 “行拜师三跪九叩大礼!”含光吸一口气,大声念道:“跪!” 林自在看了若昏一眼,若昏眼含期盼,炯炯地看着她,“快!” 林自在心说,老娘拢共也没跪过几个人啊!算了,看在你叫我阿娘的份上,就拜了你算是还你个人情吧! 双膝刚一挨着蒲团,天空突然一声炸雷,吓得林自在一下弹起来。 若昏疑惑地看天,天空晴朗,一朵云彩都无。 含光趁机说:“师尊,似乎是老天爷不大赞成呢!” 若昏抽出笤帚疙瘩,指着含光,“重来!” 林自在又站在蒲团之前,她抬头看看天空,双膝慢慢弯曲,膝盖刚一挨着蒲团,又是一声炸雷,这次,还带着一道金色闪电,直接击破巨舟的顶级防护阵法,落在若昏身上。 第390章 前世之子? 林自在吓得又一下弹起,结果,还没站稳就被半空里的罡风刮到船舷边,头发吹乱,脸皮生疼,咣当一声,巨大的香案都被强风吹倒,案上一个牌位骨碌碌滚到她脚边,她顺手捡起来,又给自己布置了一个防护罩。 若昏被闪电击中,扑通一声倒地,又很快爬起来,一身紫袍以及头脸胡须都焦黑一片,他气愤地冲着天空大吼,“贼老天!” 一口白牙闪闪发光,口中跟着喷出一股子黑烟来。 含光一边忙着降落巨舟,一边大喊着,“师尊啊!不可妄言!” 若昏一脚踢飞蒲团,走到林自在跟前,“阿蘅,你快给我鞠三个躬,叫我一声师尊,就算礼成了!” 林自在才不干,这一切太不正常了,谁没事儿跟老天爷对着干啊! 若昏见她不答应,不死心地追着跑,“要不,我拜你为师!我给你磕头!” 林自在急得在甲板上来回躲藏,若昏却仿佛找到了乐趣,笑哈哈地不懈追逐。 巨舟刚缓缓降落在一块平地,国都方向就有六七道遁光飞驰而至。 为首黄色遁光中是一个中年女修,端丽平和,冲着巨舟喊了一声,“师弟!” 若昏听到,立即停止追逐,趴在船舷,看着中年女修,也喊,“师弟!” 林自在在外门藏书楼看过大梁国所有高阶修士的画像,认得这是大梁国唯一的元婴女修若普真君,她常年驻守国都,是若昏真君的同门师姐。 也不见若普真君如何移动,倏地就出现在甲板上,她上前用手绢擦着若昏脸上的黑灰,擦了两下,才想起什么似的给他打了个清洁术。 林自在看清了若昏的脸和眼睛,那眼神明显又......清澈起来了,唉,好容易远离了极光,这又让雷给劈傻了。 含光上前,声音哽咽地对着若普真君行礼,“含光拜见师伯!” 无名也躬身行礼,“玉华宗无名拜见若普真君!” 林自在也跟着后面童子行礼,一抬手,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那个牌位,一时也不知该交给谁才好。 就见若普真君眼神扫过来,“这是......” “这是玉华宗的外门弟子赵蘅,曾经救过师尊。”含光简单介绍说。 若普看着林自在,“你可知手上拿的是什么?” 林自在把牌位放到身前,“是个牌位,哦,这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 若昏忽然一把抓住林自在的手,“阿娘!你快给我磕头,拜我为师,以后就没人欺负你。你不要去焱离森林秘境!记住了吗?” 若普惊异地看了林自在一眼,“他叫你什么?” 林自在局促不安,“当日真君遇险,昏迷在路边,我路过看到,真君一下睁眼就看到我,胡乱喊什么阿娘。这几天发病,怎知又乱喊了。” 若普盯着林自在看了半晌,才说,“走吧,跟我去正平宫。” 林自在连忙把牌位往含光手里一放,谁知含光却连退两步躲开,林自在愣怔一下,“真人怎么不接?这可是你们宗门牌位!” 若普伸手接过,放入若昏储物戒,“这个牌位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林自在不解,一转头,看到含光更加戒备和忌惮的目光。 *** 国都若普真君的正平宫。 林自在坐在一把椅子上,若昏则坐在地毯上,靠着林自在的胳膊打瞌睡。 若普真君从内室走出,面容疲惫,一旁站立的含光迎上去,“师伯这是......” “我给你师尊卜了一卦。” “师伯!”含光大惊。 林自在知道若普真君是土系单灵根,元婴后期修为,还以占卜着称。 但她不懂含光为何听说若普为若昏占卜,会有此表情。 “你把你师尊的情况都说与我听。”若普对含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意,然后在若昏对面的地毯坐下,看着睡着的若昏。这让坐在椅子上的林自在十分不自在,她连忙起身躲开,却被若普伸手按住。 含光半蹲在若昏身边,“师尊四年前晋阶走火入魔,经脉大乱,神智失常,数次跑出北境,我和师兄只能分头出门寻找。前年师兄在南阳找到师尊时,师尊神智基本恢复,又服用了梳理经络的丹药,本以为康复如初了,谁知从去年年底起,北境的紫光绿光大盛,师尊每每都受到困扰,有时会嚷着热,有时会狂躁打砸物品和伤人,当时师兄去玉华宗寻找玄霄草,就带回了这位赵蘅仙子,因为,因为师尊一向爱吃她做的吃食,也,也听她的劝。 昨日,赵蘅提出让师尊远离北境,免受光芒干扰,我们今日出发,去往玉华宗,可路上师尊忽然要收赵蘅为徒,谁知还未行礼,就有雷电劈下,弟子不敢继续拜师进程,便给师伯发了通讯符。” 若普听罢,对含光说:“好了,你出去吧。” 含光赶紧起身出去,林自在也要跟上,又被若普按住。 若昏闭眼抱着林自在的胳膊,吧唧着嘴,“大宝饿,要吃......” 若普轻叹一声,“初见阿非,他才十岁,和我阿弟一般大小。他虽有叔叔婶婶抚养,却像个乞儿一般,我比他大五岁,拿他当亲阿弟看待,他就叫我阿姐,我叫他阿非。到如今,已经六百多年过去了,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可他,忽然又回到了小时候,并且,不记得我这个阿姐了。” 林自在默默低头倾听,这时候不需要她回应。 “阿非性格暴烈,但他知恩图报,心眼不坏,他看似对两个徒弟非打即骂,其实从不下狠手,反而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他们,即便对着宗门里的对头,也是不够狠心。 唉,他若是长久这样下去,紫璇宫危矣。 我见他对你异常依赖,又见你居然可以拿起只有我门元婴真君才能触碰的牌位,心知必有奇异,就为你和阿非卜了一卦。 卦象有些不寻常,显示你和阿非果真是有着前世渊源之人,只是我修为不足,只能看到这一步,我猜测,阿非凭着本真唤你阿娘,又只听你的话,或许某一世,你真就是他的阿娘。这也为何是你一跪,他就遭到雷劈的原因吧。” 前世阿娘? 林自在惊讶,她生了三个儿子,如果若昏真是前世之子,会是哪个呢!是叛逆的老大,还是孝顺的老二儿,还是最受宠的老三? 若普也不催促,耐心等着她消化这个信息。 林自在收回思绪,没再提及前世之事,却问道:“真君刚才说,那牌位只有贵师门元婴真君才能触碰,这是何意?” 第391章 典礼 若普真君也有些迷茫,“这牌位是我紫微宗祖师爷的牌位,一向由师门掌门供奉,师尊羽化登仙后交由阿非供奉,重大节日或收取亲传弟子时,也要敬香拜礼。 只是,结丹以下修士或凡人,都无法触碰牌位,会......” “会受伤?” “会死。” 林自在吓了一跳,看看自己的手。 “我耗费了二十年寿元,却还是无法探知真相,你,虽是炼气中阶,但绝对有些异于常人之处。” “二十年?”林自在大惊,“真君何必呢!” “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阿非。” “可若昏真君清醒后会非常自责的!” “阿非知道你为他着想会很高兴的。这二十年寿元不值一提,六百年前,阿非为了救我,差一点就没命了。” 林自在不再多说,他二人自有他们的缘分。 若昏醒来,抬起大脑袋。 林自在的胳膊又麻了,她擎着胳膊不敢动。 若昏盯着若普,“师姐!我怎么到了你这里?”转头看到林自在,“哦,师姐,这是我新收的关门弟子赵蘅,从玉华宗挖来的,他们都是瞎子,把她放到外门,无人问津......” 看着若普的脸,忽然皱眉,“师姐为何如此疲累?不对!我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啊,小王八羔子跑哪去了,我的收徒仪式还没礼成呢!” 若普拉着若昏起身,按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阿非,你不能收赵蘅为徒。” “为何?”若昏站起来。 “赵蘅不能拜你,为师。”若普又按他坐下,希望他冷静。 “那是为何?”若昏腾地又站起,两步走到林自在跟前,“你心里不乐意?” 林自在摇头:我巴不得你做我的大靠山。 “那是为何?”若昏又看若普。 若普顿了一顿,“因为我要代师收徒,她不是你的徒弟,而是师妹。” “啥?”若昏嘴巴张得老大,“师尊仙逝几百年了,你怎能胡乱说笑?” 林自在也吃惊地看着若普,这,平白就又大了一辈!还不用跪若昏了! “我没有说笑,阿非,你知道吗,赵蘅以炼气中阶修为,拿住了祖师爷的牌位。” “啥?”若昏更吃惊了,他把牌位自储物戒中拿出,双手捧好,递给林自在,“你拿个我看看!” 手伸到一半忽然顾忌地收回,“不行不行,这可不能乱来,会死人的!” 林自在也有些胆怯,她连连摆手,“那个,算了,我不拜师了,我回玉华宗做外门弟子,其实真挺好的。” 若普声音平和坚定又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我代师收徒,你代师传道,以后赵蘅就是你我师妹了!” 若昏有点懵,但是也不纠结,“都是一个宗门的,师妹就师妹,差不多!” 若普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欣慰地看着若昏。林自在却总觉得,若普之前对她说的话,一定有所保留,她肯定隐瞒了一些重要信息。 ** 正平宫广发英雄帖,邀请四大宗门高阶修士,参加黄济真君的收徒典礼。收到请帖的宗门都很惊奇,世人皆知黄济真君早已仙逝,都猜测难道是黄济真君复活了?到底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天才,能直接成为三位元婴真君的师妹呢? 七天后,国都正平宫。 来自四大宗门的诸多高阶修士,济济一堂,一同见证了林自在的拜师典礼。 从北境赶来的若晋真君,进入正平宫,就愤怒地质问若普,“简直荒谬至极!你凭什么代师收徒?还收个五灵根废物?事前为何不知会与我?” 若普一脸平静,“我自有道理,你无须知道。” 若晋真君还要再说,若普继续说:“能心平气和就坐下来观礼,不能就走吧。” “你!”若晋真君拂袖而去,强大的灵压使得殿中修士灵力乱窜,几欲窒息。 若普依然平和,“今日,是我紫微宗吉庆之日,若普将代师尊黄济真君收取赵蘅为徒。”众人陡觉身上压力一松,方才那种窒息感消散一空。 林自在站在大殿一角的屏风后面,清晰听到殿中诸人的议论。 “真是个五灵根?这不是胡闹吗?” “小点声,若普真君一向沉稳,绝不会做出使其宗门蒙羞的事情,咱们且先看着就是。” “听说那关门弟子是贵宗外门弟子?这女子有何特异之处,居然让紫微宗巴巴地奉上尊位?” “哈哈,我宗弟子能被紫微宗看中,那是她的福气,也是她的荣耀,我宗已经将其除名,今日起,赵蘅与我宗再无瓜葛了。” ....... 典礼居然由若普真君亲自主持,林自在感觉到紫微宗的重视,但也明了这份重视,与自己关系并不大,那只是若普对若昏的爱护和重视罢了。 一旁的弟子示意林自在从屏风后面走出,林自在拿出当年接受国家勋章的劲头来,端正心神,挺胸昂首,稳稳迈步,走到若普和若昏跟前。 若普眼含激赏,示意她面向香案站立。 香案摆满各种灵果灵酒,最后面正中摆着紫微宗祖师爷的牌位,一看到它,林自在立即想起它的手感,似金似木,非玉非石,黑漆漆的,沉重坠手。左边摆着稍矮一点的牌位,那便是黄济真君的。 殿内鸦雀无声,若普真君亲手点香,祝祷祭拜后插人香炉,然后亲自站到一旁,主持典礼,林自在短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那句“行拜师三跪九叩大礼”,她略微有些紧张,如果她跪下,再有雷电降落,那可真是没人敢收她为徒了。 膝盖慢慢跪到金黄色的蒲团上。 ——平安无事。 林自在仰头两个漆黑的牌位,不知为何心生一种奇异的归属感,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再次跪拜磕头三个,如此三次。 又朝着若普和若昏分别行修士礼。 ——平安无事! 礼成! 若普声音刚落。 宫殿之外一声清亮高亢、百转千回的鸣叫,让众人大惊,奔出大殿,只见东方天际有红色尾羽一闪而过,巨大的彩虹挂在半空,竟是一个完美的圆形。 有人惊叹,“平生未见如此圆满的彩虹,刚才听到的,是凤鸣之声吗?” 第392章 收礼收到手发软 若普更是欣慰地笑说,“火凤天虹,天降祥瑞啊,阿蘅,祖师爷和师尊在天之灵都承认你的身份了!从今日起,你要切记,不得做出有损紫微宗形象,危害紫微宗利益的事情,你虽年纪尚小,可辈分在此,今后也要友爱师兄,关爱小辈。更要勤奋修炼,早日结丹成婴,为我紫微宗光耀门楣!” “是!师姐!” 若昏今天的状态很好,一直站在林自在身边,看着她一步步拜师,也用神识查探了天空异象。若普训诫完后,他才哈哈笑着说:“看来我注定没福分做阿蘅的师父,只能做个师兄了!来来,这是师兄给你的礼物,以后你的修炼就交给我了!定然让你比那两个师侄结丹还早!” 赶来观礼的和光,和一直情绪不高的含光站在一起,听了师尊的话,对视一眼,都扯了扯嘴角。 若昏呼啦一下在地上丢下两样东西,一把蓝色的闪着荧光的小伞,一个金灿灿的圆环,手里还拿着一张轻飘飘的符箓。 若普真君也递过一枚精巧的储物戒,笑着说:“这个储物戒不算很大,但也足已放下你师兄今后给你的好东西了。”又指着地上的两件宝物说:“阿非就是这样,再珍稀的东西,也从来都是这么随手一丢!快收起快收起,这可是琉璃伞和乾坤圈,这个就更珍贵了,这是封印了师尊灵力的符宝!” 说完一把拿过若昏手里的符箓,放到林自在手中,又摄起另外两件宝物,交给林自在。 林自在在《法宝集》中看过这三种宝物的介绍,知道其珍贵,连忙收入储物戒,若普一个元婴真君,自然不会送个空储物戒,里面放着一袋袋的灵石,一摞摞的玉盒,一瓶瓶的丹药,一沓沓的符箓,还有一件墨绿色法衣,和一个淡绿色的小葫芦。 若普笑着说,“法衣虽然样式简单,但可保你不被元婴真君的灵压伤害,至于葫芦,那可是个神奇的东西,六百年前我和你师兄去焱离森林,遇到一个渡劫的妖兽,劫雷将那妖兽炸得外酥里嫩,连附近的洞府都夷为平地,周遭百丈寸草不存,只有山崖边一条藤蔓上结的这个小葫芦,落在地上,丝毫不见损伤,我捡了回来,只是到如今,也没弄清个中玄机,你木灵根最多,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定可获得机缘!” ”阿蘅多谢师姐师兄!”林自在珍而重之将储物戒戴在左手中指上,戒指一贴上皮肤,就不松不紧附在指根处,十分熨帖。 前来观礼的还有东海、西域和南部的三位元婴真君,以及众多结丹真人,明达真君笑呵呵第一个走过来,“看看,看看,紫微宗明目张胆抢了我玉华宗的弟子,老道我还得巴巴上门来送贺礼,这叫什么世道啊!” 若昏哈哈一笑,“谁让玉华宗都是瞎子,自然要我紫微宗慧眼识珠了!拿来!我看看你这个糟老头送了我师妹什么宝贝?” “哈哈,玉华宗穷得很,哪有什么宝贝,我把家底儿都翻了个遍,才找出四样儿来,这是用元寿果精炼的延寿丹,可增五十年寿元!这是一株百年玄霄草,虽然年份不高,但在大梁也是稀有之物了,这个是焱离森林中三阶妖兽彼岸鸟的尾羽炼制的霓裳羽衣,这是我老道我亲手制作的三张防御符,可抵元婴以下攻击。” 若昏哈哈大笑,“算你懂事!” 明达真君一向与若昏交好,他送了四份礼物,都送的恰如其分。 林自在资质低下,极有可能寿元耗尽都不能筑基,这枚延寿丹就相当有必要了;玄霄草,则是送给若昏的;漂亮又有防护阵法的法衣,每个女修都喜欢;亲制的防御符更是既能表达诚意,又极为实用。 另外两个真君也都跟着送了礼物,东海的棠庐真君送的是一个乳白色的大海螺,“这是来自深海的魅隐玉螺,送给仙子把玩吧。” 若昏哈哈笑着给林自在解释,“这种玉螺可不是一般的海螺,它会隐藏行踪,又会音波攻击,极难捕获不说,吹响玉螺,还可使对战中的修士神智短暂迷失。” “赵蘅多谢棠庐真君!” 西域的鉴中真君是个个子极高一脸肃杀之气的黑脸修士,他送的是一把飞剑,“拿着吧,老夫亲手炼制的飞剑,可以用到结丹后期。” “阿蘅,鉴中真君是大梁最厉害的炼器高手,你能得他一件法宝,真是三生有幸!”话锋一转,又哈哈笑,“因为,他是个抠门儿的,极少送人东西!哈哈哈哈!” 几个元婴大佬都哈哈大笑起来。又陆续有结丹真人过来送上贺礼,林自在真的是收礼收到手软。 典礼礼成,正平宫举行盛大宴会,招待八方来客。 满堂宾客,林自在基本都在修真名录中看过他们的画像,却没一个熟识之人。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好不热闹,但这场以她的名义举办的宴会,又似乎根本与她无关。 宴会后,正平宫千余弟子童子,以及紫璇宫的十几名弟子,一齐向林自在行礼,结丹真人口称师叔,筑基修士称其为小师祖,炼气弟子则称其小祖师。 林自在也不尴尬,谁叫什么,她都答应。 作为大梁国辈分最高的炼气弟子,用不了几天,举国上下都会知道她的名字,传看她的画像,然后对于三位真君代师收徒,且收的是五灵根废柴徒弟的奇事,再热议上月余。 但,不会有人当面说任何一个不恭之字,她由小鲤鱼一举跃过龙门,无人敢惹,直接高处不胜寒到没朋友! 无名送了林自在一支高阶符笔,却什么都没说,从前她还掏心窝地指点过几句,如今受到忘尘和林自在的双重刺激,一张脸已经板得真跟块木头差不多了,宴会一结束,她跟着明达真君身后过来打个招呼,就坐飞舟回了玉华宗。 和光是个直性子,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后,送了她一套雪狐裘的披风、风帽以及雪地皮靴,又真诚拜托她照顾若昏真君。 含光心眼子多,他一想起林自在拎着祖师爷的牌位的情形,就立即放弃了对她的所有排斥,虽不知师伯所为之深意,但一个结丹真人,对着炼气修士行起礼来毫不迟疑,还送了她一盒鸡蛋大小的各色矿石晶石。 第393章 灵石矿 大梁国有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全国只有五个点,是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分别是东西南北四个宗门的驻扎地,和中央的国都。 随着在大梁日久,阅历增加,林自在就越发觉得这个现象过于巧合,比如,玉华宗到国都的距离和紫微宗到国都的距离,几乎完全相同,东海正阳宗到国都的距离稍远些,但和西域昆仑宗到国都的距离也是相等的。 她意识到这个巧合的时候,都怀疑这世界的真实性了。 她并未和若昏谈论过这些,大梁所有修士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如同他们觉得整个天下、整个世界就只有大梁国一般。 国都的灵气比之四方,更加浓郁,正平宫又几乎是国都灵气最足的地方,若普还为她布置了聚灵阵,如果这样都不晋级,简直都说不过去。 林自在在第三天夜晚的例行修炼中,自然而然晋级到了炼气六级,青杏空间边长自然也扩大了一倍。 晋级后,稍微巩固了一下,她就立即和若昏提出去南阳巨树巷,若昏自己却不急,只顾带着她到大小集市去吃各种美食。 若昏还带她参观了国主府,国主是土灵根的元婴后期修士,今年已经九百岁,只是,他闭关一个多月,还未出关,若昏很是遗憾,就领着林自在在府邸外围转了转。 灵气从四肢百骸钻入,丹田灵气团疯狂旋转,林自在无心观看建筑,只是机械地跟着若昏,一圈走下来,她真担心自己要是再次晋级,会不会让若昏当成怪物。 还好并没有晋级。 两人去仙凡混杂的集市,买了一堆吃食,回了正平宫。 若普的徒弟守成真人正在送一个前来拜会的小宗门掌门出门,那掌门见了若昏,远远就开始行礼,若昏却不理人,径直过去了。 国都除了国主府和正平宫,还有八个小宗门和十六个修仙世家,这几天他们陆续都到正平宫道贺,一律都是若普真君的弟子负责接待。 在国都的第五天,林自在去了一个她从没想过的地方。 在国都西北方向两百里处的山脉下,是一处储藏丰富的灵石矿,矿口有修士和士兵把守,若昏带着林自在在附近降落,就有修士察觉,见到若昏立即行礼拜见,并对林自在也行礼问候。 好家伙!这才几天,连守矿的修士都知道了!这传播速度一点不输网络时代啊! 若昏神情倨傲,指着矿口,对着守矿的筑基修士说:“打开!” “这......”筑基修士十分为难,历来的规矩是修士一律不许下矿坑,就是怕修士进去了死命吸收灵气,出产的灵石会品质下降。 若昏哪是个守规矩的,轻轻哼了一声,驻守的四个筑基修士就全都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不等林自在说话,他已经拉着她的袖子,直接下了矿坑。 若昏手中拿着一粒明珠,散发着柔和的黄光,照亮了周围两丈左右的范围。林自在从空间拿出太阳能手电,按下开关,雪亮的光柱让若昏眯了一下眼睛,哈哈大笑,把明珠往林自在手里一塞,一把夺过手电,“换一下!” 他举着手电左右四下里乱照,林自在又教他调整光距,他玩得更开心,几乎忘记下矿坑是来做什么的,林自在提醒他,他才一把抓住林自在袖子,飞速顺着坑道飞掠。 中间路过几个挖空的的矿坑,矿洞四壁坑坑洼洼,地上竟然堆着不少尸骸。 若昏目不斜视,只管拉着林自在快速下行,大概下到了地下千米处,终于听到叮叮咣咣的敲击声,和粗重急促的喘息声,若昏辨别了一下,领着林自在拐了一个方向,进了一个较大的矿洞。 这里通风并不好,大约四十多个矿工正在挖凿灵石,他们气喘得厉害,各个佝偻着身子,手上动作稍一慢下来,就会被监工鞭打。 昏暗的环境里,骤然出现一束极亮的光,把矿工都吓坏了,有的呆呆地不知所措,有人抱着头大叫着蹲下来大喊救命,还有人拔腿就跑,被监工抽了几鞭子也蹲下来了。 “仙师?”监工躬着腰,上前试探地行礼。 若昏懒得理他,把手电交给林自在,伸手摄过地上的一把凿子和锤子。 监工见此,立即跪下磕头,“小的拜见仙师!” 若昏走到灵石壁边,在强光手电照耀下,石壁上的灵石五彩绚烂,扩大光圈,可以看到,这面石壁上,足有数万灵石。 灵石对修士的诱惑,就好比黄金对于凡人的诱惑,是极难抗拒的。亮晶晶的灵石,装在束口袋里,尚不觉如何,但这样平铺着一下展现在修士跟前,没几人能经得起诱惑。 若昏学着凡人用凿子抵住一块绿色灵石,再用锤子轻轻在凿子尾端一敲,一枚灵石就从石壁上蹦出来,他顺手接住,掂了掂,“阿蘅你来试试看。” 林自在却不过,也试着凿下了几颗灵石。 这东西貌似,比采蘑菇还容易上瘾呢!她真想将自己粘在这石壁上,一口气凿上一天! 此刻,她只需将神念分成千束万束,不消一刻钟,就能让整个灵石矿变成一个空矿。 矿工都颤抖着跪在地上,林自在看到脚边一个少年的脊背上突出的脊骨,尖得似乎要挣破皮肤。她将凿下的灵石,连同若昏那可绿色灵石,都放到他背着的背篼里,“师兄,这里太闷,咱们上去吧。” “这里灵气充足,怎么会闷?”若昏作势要好好吸一下灵气,被林自在一个箭步上去捂住了口鼻。 ——这家伙要吸饱了,这些凡人旷工恐怕就要遭殃了。 若昏也不坚持,哈哈一笑,转身就走,潇洒至极,仿佛这些灵石对他来说都是垃圾。 林自在看了灵石壁一眼,艰难迈步,又朝着矿洞丢了个清风符,矿洞顿时刮过一阵清风,所有人都觉得呼吸顺畅了,等他们醒悟过来,要跟仙师磕头感谢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人早已走远。 若昏带着林自在又走了几处矿洞,自然是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阵恐慌。他用手电指着稍高一处石壁说,“快看,那几颗是上品灵石。” 林自在顺着视线看过去,果然,那里的光芒极为强盛,灵气也更浓郁,若昏伸手就要摄取,林自在拉住他,“别,我并不想给师兄添麻烦。” 今日之举,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动,出去后若昏也是要给国主或者若普真君一个交待的。 并且,坊间关于她的传闻会很难听。 若昏并不在乎这些,师妹如果想要灵石,他就给她采,她不要,他也不觉得奇怪。 出了矿口,那四个筑基修士都盘坐在地,嘴角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擦去。 一队士兵见他们二人出来,吓得立即跪倒,若昏视若无睹,出了矿口就要拉着林自在起飞,她将一瓶丹药,丢给了为首的筑基修士,就见六七道遁光急急飞至,为首两人是国主府的结丹真人,后面还跟着一脸焦急的含光和守成。 第394章 高阶修士交流会 正在打坐恢复的守矿修士全都起身见礼,原来是他们发了求救信号,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担不起责任。 几位真人纷纷与若昏见礼,林自在在他们谈话中得知,这条矿脉在国都辖区,所有权归属国主府,但实际上,三十年前,这个灵矿的所有收入就都划给了正平宫作为奖励,期限是一百年。 林自在觉得,跟来的国主府结丹真人看着一脸严肃,但眼神却写满了八卦,与其说他们是来监督的,不如说是来看笑话的。 若昏对谁都爱搭不理,林自在辈分搁那儿放着,她也不出声。 含光处理起这些事情似乎驾轻就熟,他先让守矿修士复述事情经过,又让士兵下矿叫来几个监工管事,几下里一核实,发现若昏和林自在只是参观一圈,并未对灵矿造成损失,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与国主府结丹真人一番真诚交流,两位真人不想掺和到紫微宗内务中去,只客气地重申了一下关于采矿的规则,就看向守成真人。 守成真人自然不敢处置这位师叔,还得恭恭敬敬将一袋中品灵石奉上,若昏大怒,一把拍掉灵石,“可笑至极!我带阿蘅来自家灵矿参观一下,还要尔等小辈许可!你当我来讨饭的!” 守成尴尬至极,含光连连拱手“师兄海涵,海涵啊,师尊还在恢复.......”一转头,他那不省心的师尊,已经不见踪影。 城主府的两位真人从头到尾看了个热闹,笑着指指远方,“真君好像往城中去了。” 含光叹气,“师尊定是带着小师叔去交流会了!” “哎,正好我们也要去交流会,一起吧!”明显没看够热闹。 “唉,走吧。”含光叹气,他哪有什么心思去交流宝贝,还不是准备着给师尊他老人家擦屁股! 六七道遁光飞逝而去。 *** 若昏还真是带林自在去了国都一年一度的高阶修士交流会。 这种交流会,是结丹以上修士交流情感,互通有无的一个媒介,每年交流会都由国都荣宝堂主办,为期三天,四方宗门或散修的结丹真人,只要没闭关的,都愿意此时齐聚都城。 荣宝堂巍峨庄严,根本不像一个商铺,倒比元婴真君的宫殿还要壮丽几分。 林自在抬头看荣宝堂,红墙碧瓦,飞檐斗拱,整座楼阁隐隐有流光浮动,还有一股子看不到摸不着的隔膜,暗暗鼓荡。 林自在将神识收回到三尺之内,她不想在这里惹麻烦。 若昏察觉她的动作,“不用小心翼翼,有师兄在,阿蘅什么都不要怕!” 林自在重重点头。心里却不敢松懈,她可不敢保证若昏哪一时会不会又犯病。 荣宝堂高约三十丈,共计六层,此时门可罗雀,除了周围把守的两队筑基修士,所有低阶修士均都不得近前。 若昏不管,直接带着林自在往里冲,守门修士职责所在,看了一眼林自在,硬着头皮才嗫嚅了张开了嘴,那边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交流会在第五层举行,若昏带着林自在上到最后面的包厢里,下面的大厅里已经坐了四五十位高阶修士,有的高谈阔论,有的喝着灵酒默不作声。 两人刚坐定,就隔壁门打开,明达真君打着招呼,“阿非上午怎么没来?” 若昏指指林自在,“带阿蘅去玩儿了!” 明达再次打量林自在,半开玩笑对若昏说:“你老实交待,这丫头是不是你的私生女?不对,私生女你应该收做徒弟,怎么做了师妹呢?” “老不羞的!胡说八道!”若昏啐他。他倒是想收做徒弟,可老天爷不许啊! 明达又补了一句,“咦,阿非你的大胡子呢,上回就想问你,怎么就剩短短的胡茬了?戴的帽子也怪怪的!” 若昏气得一把关上门。 下面修士有大半林自在已在典礼上见过,几个没见过的,也都看过画像。——话说,大梁的修仙圈子也就这么大了。 赶在下午交流会之前,含光几人也赶到了,含光抬头向几个包厢的方向看了几眼,他猜测师尊在上头,但不确定是哪个包厢。 荣宝堂的包厢有特殊装置,有点单向玻璃的意思。含光站了一会儿,没见师尊召唤自己,就找了位置坐下。 主持交流会的是个白胡子的结丹真人,他笑吟吟走出,一番客套后,捋着袖子,指着展示台说:“下午的第一件交流物品,就是赫赫有名的西域白头苍鹰的巨卵,这对巨卵经过六个月的孵化,就会得到一对神勇无比的苍鹰,众所周知,白头苍鹰一双厉爪可以抓起两千斤重物,双翅展开超过二十丈,升阶后的苍鹰尖喙可以啄破高阶防护罩。这白头苍鹰,绝对是对战杀妖、出行历练必备的得力帮手啊!” 座中真人都无表情。 白胡子修士继续说:“白头苍鹰的生长期较长,最适宜买给家中炼气晚辈或年幼弟子,从雏鹰开始驯化。 这对宝贝,欲交换一副东海万年灵龟的龟壳。” 半晌,还是无人接茬,修士们的目光都看向来自东海的几位真人,那几位稳坐泰山,但笑不语。 一个精瘦的高个子修士一下站起,指着一个修士大叫,“福山老儿,我知道你有龟壳,我与你交换,再附加五百中品灵石如何?” 被指着的福山真人把头摇城拨浪鼓,“原来是无涯子你的蛋啊!不换不换,你那苍鹰我养不了,太能吃,头二十年又啥都干不了!我也没什么晚辈和年幼弟子,不换不换!” “半副龟壳也行!我炼器就差这个了!” “不换不换,你当万年龟壳是沙滩上的贝壳呢!”福山真人扭头不再理他。 无涯子气得吹胡子坐下。 林自在站在包厢前端,看得津津有味。 若昏大喇喇坐在椅子上,笑看着林自在。 下方交流继续进行,白胡子真人收走两枚巨卵,又拿出一个玉盒,“这是一枚上品定颜丹。”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环顾一圈,果然见到在座几位女真人有些意动,他哈哈一笑,“市面上的定颜丹良莠不齐,我手里这枚却货真价实是一位元婴真君的手笔,这位真君欲以此换取一枚同等品阶的养魂丹。” 林自在回头看了若昏一眼,见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 “中品养魂丹可以吗?”一个貌美的结丹女真人问。 白胡子摇头,“不可,真君要求必得是上品养魂丹,或者你有两百年以上玄霄草也可以商量。” 女真人遗憾地叹息,“我用上品灵石购买可以吗?” 白胡子也叹息地摇头。 接下来一连几件物品都没有交流成功,若昏说:“高阶修士所需,大都难得至极,能够交换成功是幸运,交换不成才是常事。” 第395章 遇到故人了 白胡子一连拿出十种物品,却只交流成功了一种。 余下还有些时间,众人就自由交易起来,也成功了几例,比如那个无涯子到底改用两块稀有矿石换取了半个万年龟壳,还付给荣宝堂部分佣金。 几位女修对于罕见的定颜丹,十分遗憾,但又不敢过分和元婴修士纠缠。 座中只有两位元婴修士,林自在猜测定颜丹就是明达真君的,他换取的养魂丹和玄霄草,也都是为了治疗若昏的走火入魔。 交流会结束,林自在看到含光松了一口气,那表情分明在说:师尊没惹事,真好。 若昏带林自在下楼,问她想要买什么。 林自在想了一下,“我答应过,给我阿娘买一粒驻颜丹。” “这个容易。” 两人到了一楼,很快就买了一粒凡人可用的驻颜丹,比起昂贵的定颜丹,驻颜丹就便宜得多,只需两百灵石,若昏也不和她争,看着她自己付了灵石。林自在想想,又买了一瓶凡人用的延寿丹。 两人出了荣宝堂,含光在门口等待,询问若昏,明日是否还来。 若昏看向林自在,她摇摇头。 这种交流会,大半都是结丹真人之间进行的,元婴修士极少参加,他们有自己的圈子,林自在这种低阶修士,就更不适合来参加了。 但林自在理解若昏,他有种拔苗助长的急迫心理,想让她迅速成长起来,无论去灵矿还是来交流会,都是让她多长见识,更快地适应如今的身份。 直到交流会结束,明达真君也没换到养魂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若昏只做不知,不闻不问。 在国都逗留了十天,告别若普真君,若昏带着含光和林自在,撇下所有伺候的童子,三人去了南阳城。 南阳城北门,三人降落下,走特殊通道进入城门。 就在进入城门的瞬间,她听到城门外似乎有人焦急地喊了一声,“阿蘅!” 她回头,乱糟糟一群排队进城的人群中,她一眼看到陶都头,正微微躬身,殷殷地看着她。 林自在和若昏打了个招呼,就走出城门。 “陶都头!” “阿蘅,阿蘅仙子!”陶都头瞄了一眼又长高了一截的林自在,不敢看她的脸。 “陶婶子好,你们终于搬到南阳了,这样阿午也能放心了。”林自在又和陶梅陶文打招呼。 罗氏看着与以往大相径庭的林自在,再不喜也得恭敬叫一声“阿蘅仙子。” “咱们之间不必如此称呼,你们还和从前一样叫我阿蘅就好。” 城门官十分有眼色,小跑着来到林自在跟前,“仙子是遇到故人了?不如从那边通道过去,这会子正好没有仙师出入城门。” “也好。”林自在点头,城门官立即牵过陶家的马缰绳,带着他们走了特殊通道,林自在抓了一把灵珠给那城门官,他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连声道谢。 含光已经雇好马车等着,陶都头看了若昏和含光一眼,没敢上前见礼,更没敢耽误林自在的时间追问陶午的事情,告诉了林自在自家在西南区的地址,就驾车走了。 巨树巷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林自在拍响自家大门,开门的还是瘸腿老李头,一见林自在就笑得眯起眼睛,大声冲着院子里喊,“夫人,咱家姑娘回来了!” 杜氏抱着婴孩快步走出来,嘴上埋怨着,“你这孩子,比你阿爹还野,半年也不回来看看阿娘!”眼泪却跟着话语落下来,那婴孩也在哭,一张嘴里没有牙齿,却张得占了半张脸,他闭着眼睛只管哭,任杜氏又哄又颠,都不管用。 “这是怎么了,病了吗?”林自在受不了这魔音,接过孩子。 “奶娘家里有急事,告假出去半天,你阿弟就什么都不吃,只等着奶娘回来,哎哟这哭得我啊,脑浆子都疼。”杜氏揉着额角叹气。 林自在一手夹着阿弟赵璟,一手从空间里找出一桶婴儿奶粉,“明月!给我热水!” 明月欢快地答应着,拎出水壶。 不一会儿,奶粉冲好了,林自在试试温度,就把奶瓶在赵璟唇部触碰了几下,赵璟摇头晃脑就是不肯吸食。 “我劝你最好是喝了!”林自在捏着赵璟的胖脸蛋,让他跟自己对视。 半岁的小孩子什么都懂,赵璟一对上阿姐的目光,哭声戛然而止,乖乖地含住奶嘴,大口喝了起来。 “这回好了,阿璟终于有个害怕的了!”杜氏笑着骂儿子,“就得你阿姐收拾你!” 林自在忽然想起若昏还在门外,连忙将孩子交给清风,让她继续喂阿璟。 门外若昏见哭声停止,就大步走进赵家,杜氏一见他,啊呀一声,“大宝!” 若昏哈哈大笑,“夫人,是我啊!我饿了!” “哎哎,我这就让厨房去做!”杜氏上下打量着若昏,眼中泛起泪花,“大宝这是全好了吧,哎?你胡子怎么没了,哎呀头发呢?” 含光瞠目结舌看着一个凡人女子,在师尊身上摸来摸去,还敢掀他的帽子。 若昏本打算住到五羊山的客栈去,杜氏一听说若昏打算在南阳住上一阵,就说马天宝家搬走了,还空着,不如就住隔壁了。 然后就吩咐老李头去联系房主,好让他们先住下。 很快安顿好若昏住下,林自在低声告诉他,晚上等她暗号。 含光很好奇,凑过来听,林自在瞪他,“大人说话,小孩别掺和!” 含光竟无言以对,若昏哈哈大笑。 回到赵家,林自在问杜氏,“马天宝家怎么搬走了?那么多妻妾儿女,搬去哪里了?” “马天宝这人,只顾自己修仙,家里妻儿都交不起房租了他也不管。”杜氏气愤地说,“昨儿个房东带人来,把他们都赶走了,好像是去凡人区那边住了,那边的房租不收灵石,收银子。唉,银子也不好赚啊,三个女人十个孩子,都没有一技之长,拿什么赚钱哟!” “对了,我在城门口遇到陶都头一家了,他们刚从温阳搬过来,拉着一马车家当。” “他们家终于搬来了,好好好!住哪儿啊?” “西南区。” “西南区?那不是凡人区?怎么不住西北区,这边才是仙师家属区啊!” “他们没灵石。” “没灵石?阿午没赚到吗?” “灵石不好赚,阿午还得修炼。”林自在觉得杜氏生了赵璟,脑子似乎更简单了。 “哦。”杜氏哦了一声,嘀咕,“我看你和你阿爹赚灵石都不费什么劲,怎么马天宝赚不来,阿午也赚不来呢。” “阿娘,我赚灵石也不容易,只是幸运遇到了好人,送了我灵石。” “什么好人,肯给你灵石?” 林自在指指隔壁,“若昏真君,他现在是我的师兄。” “师兄?大宝是你师兄?那他能不能给阿璟测一下灵根?” “阿娘,你不能再叫真君的小名了,人家是大梁国顶尖的仙师,你这样称呼显得无礼,也会被其他仙师怪罪的!阿璟还小,现在测不出来。你也别急,孩子就是这五六年最和你亲近,你要珍惜。” 不管怎样,杜氏还是很高兴,“我阿蘅真有出息,做了大仙师的师妹了!你阿爹肯定会高兴的!” 呵呵,林自在想,他高不高兴我不知道,后悔是肯定的了。 第396章 知足者常乐 赵璟下学回来,见到林自在,非常高兴,“阿姐!我开始学武了!”说完迫不及待地扎下马步,左右出拳,口中嘿哈,小脸绷着,极为认真。 “学多久了?” “两个月!” “好,阿瑾将来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林自在对他竖起拇指。 “真的!”八岁的男孩双眼晶亮地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肯定地点头。“不过,会吃很多苦的。” “我不怕!”赵瑾眼神坚定,大声地说。 “好样的,不愧是我阿弟!”林自在搂着他的肩膀,不知道这孩子是否忘记了灭门的仇恨,但她只字不敢提起。 ** 月光下,巨树巷安静祥和,巨树的影子笼罩了半条巷子。 林自在和若昏各据一根巨树枝干,躺了下来。 巷子里各家各户都熄灯就寝了,若昏劝林自在回家,免得杜氏担心。 “不碍事,我常常睡在树上,家人都已经习惯。” “家人,有家人是麻烦,也是幸福啊。”若昏忽然说。 “是的。”林自在顿了顿,“家人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家人不抛弃我,我也永不抛弃他们。如今,师兄也是我的家人。” 若昏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夜好眠。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照在若昏的脸上,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不由得感慨,“阿蘅,这莫非是棵神树?我们将它移栽到北境如何?” “这只是一棵活得比较久的大树罢了,并非神树。万物有灵,我只是帮它除虫浇水,它就总是反馈木灵力给我,这种纯粹的木灵力有着治愈功能,对你我的神念有所助益,但我并不确定它一定可以使师兄完全康复。” “哈哈,看把你吓得!师兄只是感慨一下,并不会真的把大树移走,你是担心伤害到大树吧,罢了,我在这里多住几日就是。” “嗯,它扎根在此,逃无可逃,我们不要伤害它。” “好好好,我感激它还来不及,回头我也给它浇水。” ** 上午,老李头赶着马车,将林自在和杜氏送去西南区,她们带了不少生活用品和食物,杜氏还惦记着帮他们布置一下新家。 她们一走,若昏就想去巨树上,神识发现树下围着一圈聊天的人,他就从空中悄然落到树上,那动作比一只小鸟还轻,树下众人浑然不觉。 若昏躺在昨晚躺过的枝杈上,谁知,翻来覆去很久,也没找到昨晚那种神魂被抚慰的舒适感。 他彻底明白,即便将大树连根拔起移走也是无用,真正能治愈自己的,是阿蘅。 且说林自在和杜氏到了西南区一条窄巷里,马车进不去,只能将马车停在巷口,林自在将带来的东西,放入储物袋,和杜氏走了进去。 杜氏昨晚迫不及待就服下了驻颜丹,今日早起照了半个时辰的镜子,还不舍得放下,她的容貌回到了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紧致,眼角刚刚生出的两条细细的鱼尾纹,也完全消失不见。想着夫君回来看到自己惊奇的样子,杜氏笑出了声音。 杜氏一身华丽装扮,在窄巷里十分扎眼,不少人家都出来看她,她还笑着跟人打招呼。 终于走到了最里面,找到陶都头家,罗氏和陶梅正蹲在院中,用刷子刷洗院中的石板地面,猛然觉得眼睛一花,就看到一个富贵美人站在了眼前。 她对杜氏的厌恶,在此刻达到了顶点。——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没心没肺,又如此幸运的女人! 陶都头从屋里出来,看到杜氏和林自在吓了一跳,“家里乱七八糟,快坐快坐!” 林自在将带来的家什吃食放下,杜氏摔了手里的刷子,冷着脸站起来,“我们不要!你拿回去吧!” 林自在笑了,“陶婶子,我如今拜在北境紫微宗门下了,这次回南阳是暂住,以后怕也没什么机会和阿午见面,你放心,我不会占了你家长媳的位子的!” 陶梅在一边一脸替阿弟可惜的表情,陶都头满脸通红,“阿蘅仙子说得什么话,是我们家阿午高攀不上,昨日若不是阿蘅仙子,我们家还要在城门再排上一个时辰呢。” “陶都头,这都不是什么事,阿午回来也一样带你们优先入城。你们如今的身份可是仙师家属,等阿午过了炼气四级,他就会回来探亲一次,一定会将你们好好安置到西北区,那里比这边安全得多,阿文会去更好的学堂,阿梅也能找个好婆家。” “是是是。”陶都头连连点头,“我现在是个衙役,阿蘅仙子可莫要再唤都头了,羞死人。唉,只恨我赚不来灵石,租不了西北区的房子,还要给阿午添麻烦。” 杜氏想起马天宝腾出的房子,“不如我先帮你们租个房子,就在我家隔壁,年租金才四个灵石!” 陶都头眼睛一亮,罗氏却立即拒绝,“不必!这里住着就很好了!” “哎呀嫂子你怎么想的啊,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住,住在这窄巷里?到时候阿文还能去学堂上学,阿文多聪明啊,将来一定是状元郎!” 罗氏的脸色更难看了,不看在林自在是仙师的份上,简直都要拿着扫帚赶人了。 陶都头看了看妻子,对林自在说,“多谢阿蘅仙子挂心,一切都等阿午回来再说,我们就在这里住着吧。” 回去的路上,杜氏坐在马车上,一个劲儿地埋怨罗氏是个傻子,平白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林自在闭目不语。 “阿蘅,你刚才说什么紫微宗?” 林自在睁眼,“是的,我昨日和你说过,若昏真君如今是我的师兄,他是北境紫微宗的,我自然也是。” “哦,阿娘不懂这些,只要你好就行,在外一切小心,要听师父的话。” “哦。” “你阿爹有三个多月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在忙啥。” “你安心抚养阿瑾和阿璟就是,宗门里多的是马天宝那样的,你看左邻右舍,有哪家的仙师动辄回家?” 杜氏立刻心理平衡了,“是啊,整条巷子,有两个仙师的就三家,就数你们回来的勤,韩珊瑚和沈七一次都没回来呢!你还给阿娘灵石和银子,还买了这驻颜丹,阿娘知足!” “知足才能常乐!”林自在看着杜氏的脸,“阿娘是最有福气的人。” 杜氏乐得不行,完全忘记了在陶家受的憋屈。 第397章 再进玉华宗 一转眼,若昏在巨树巷住了一个月,林自在也陪他住了一个月的树。这期间,若昏和含光都穿着普通的修士服,巨树巷的街坊四邻们只当他们是普通修士,并无人过多关注。 若昏是乐天随性的性子,整天还是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的,但含光却深知,这和以前是完全不同的,师尊居然只是夜晚在巨树上睡睡觉,神念就得到了修复和滋养,效果甚至胜过了上品的养魂丹,简直太神奇了。他曾经趁着师父不注意,悄悄上树查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让他更加觉出林自在的神秘,喊出的小师叔都多了几分的诚意。 林自在持续用白水直接浇灌太极空间里的巨树幼苗和福芝草,它们长得飞快,短短半年,小树苗从一尺多高,长到一人多高,树干也有林自在的手腕粗细了。福芝草没长多高,但茎杆开始颜色变深了。她很期待小树苗长大成为巨树的一天。 这一个月,赵家从上到下,都因林自在的回归而十分开心,但最开心的当属杜氏,她不仅变得身体康健,年轻貌美,儿女还都在身边承欢,就连最淘气执拗的小儿子,在他阿姐跟前,也乖得跟个小绵羊似的。 虽然夫君还是没回来,但他是在修炼,又不是另置了一头家,她很是知足,手里有灵石银子使唤,也有侍仆使唤,日子简直不知道比那个罗氏好上几百倍呢! 这天,若昏对林自在说:“焱离森林的秘境就要开启了,四大宗门需各出一位真君坐镇,所以,我要去玉华宗,紫微宗的一千炼气弟子大概也要到了。” “师兄彻底好了吗?” “神念上的毛病,很难彻底痊愈,现在这样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不过,恐怕今后我要时不时的求着师妹,带我来巨树巷了!”若昏哈哈笑着说。 林自在认真地点头,“你可以随时提出。” “那就让含光送你去正平宫吧,在南阳耽搁了一个月,已经影响到你的修炼了,国都灵气浓郁,师姐会指点你的。” “我也去玉华宗,处理一些事情。” “......也好,我去焱离森林,你就在明达真君那里修炼。” *** 一道紫色和一道白色遁光降落在玉华宗山门口,守山门的筑基修士认出若昏真君,立即行礼,并向内门传信。 林自在站在这里,觉得恍若隔世,一年前她排在长队里,等着入宗门,现在,她还是等在山门口,却是客人的身份了。 很快,无为和无名迎了出来,将他们三人请入山门,带去了旭日峰。 明达真君见到若昏的状态,非常惊讶,也非常高兴,“想来是寻到了养魂丹吧!” “哈哈,这几年算是了悟了,真君和傻子也不过是一线之隔啊!至于神念的恢复,只能说是全赖机缘啊!”若昏打着哈哈,不置可否。 明达也不多问,两人更多谈论的是关于秘境的事情。 真君谈话,其余人都退出去了。 杨飞羽奉命带林自在去客房休息,林自在看看杨飞羽,此时已经不适合再叫杨师叔了,但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索性什么都没叫,只是笑笑。 杨飞羽愣愣地看着林自在,“我还以为你会成为我的小师妹,没想到,如今倒要客气地叫一声小师叔祖了!” “嗐,这都一个多月了,我这还在云里雾里呢。”林自在笑,“辈分都是虚的,我始终记得你认真教我画符。” 杨飞羽晃晃头,“不敢不敢,小师叔祖折煞我也。” 林自在很遗憾从前那种自然相处的模式一去不返了,就说,“我要先去一趟外门。” “我陪小师叔祖。” “不必,我自己去即可。”林自在一脸客气。 “不行,我必须陪同。”杨飞羽一脸坚决。 “好吧。” 内门禁飞,两人快步走着,却不想,在旭日峰一处偏僻山谷边,遇到了赵赟。 他正喜滋滋从外面进来,看着好像赚了不少钱的样子。他猛地看到林自在就是一愣,眨眨眼睛,又看到杨飞羽,连忙行礼,“弟子赵赟见过杨师叔!” 杨飞羽嗯了一声,见赵赟在看林自在,就介绍说,“还不见礼,这是若昏真君的小师妹,我要叫一声小师叔祖,唉,你们得叫什么呢。” 赵赟震惊地看着林自在,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女儿,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看到杨飞羽皱起的眉头,他赶紧两手抱于胸前,就要躬身行礼。 就听一声清脆的呼唤,“阿爹。” 赵赟僵住。 杨飞羽庞大身躯也一下跳开,指着林自在,“你你你叫他什么?” 她点点头呵地一笑,“你不是都听见了。” 杨飞羽恍然,“哦,也对,你们都姓赵!可你怎么不早说啊!” “只因我是五灵根资质,一直心中羞愧万分,从不敢在宗门提及此事,唯恐辱没了赵家门楣。” 赵赟脸色苍白,双臂尴尬地架在身前。 杨飞羽看了一眼赵赟,又看看林自在,“一年间,你从炼气一级到炼气六级,已经是飞速。要知道,一同大招的弟子大半还都在炼气二级徘徊呢。如今你有若昏真君照拂,即便五灵根,前途也未可限量,赵家该以你为荣才是!” 赵赟忽然胡乱对着杨飞羽一礼,疾步朝着内门跑去。 林自在也不喊他,只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真是你阿爹?” “真是。” 杨飞羽拉着林自在出了内门,踩上了飞剑。 “对他有怨恨,故意在此地羞辱他?”杨飞羽带点八卦地问。 “并没有,完全是巧遇。”林自在叹气,“之所以说穿,完全是怕他给我行礼,要挨雷劈啊!” “哈哈哈哈!”杨飞羽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半空中。 林自在来到大木山,她的石屋小院还是原来的样子,敲响了方若云的门,没有回应,方若云还在修炼。 杨飞羽抬手就要触动禁制,林自在制止了她,“我还要住一阵子呢,不打扰她修炼。” 两人又赶去野马山,半路上林自在看到山路上有个小女孩在大步行走,仔细看,竟是杜鹃,她长高了一点,脸蛋也长开了一些。 杜鹃抬头看到半空的林自在,立即大喊一声“赵姐姐!”,杨飞羽才不理她,继续御剑飞行。 杜鹃发足狂奔,在地上追着她们,一直追到了野马山陶午的住处。 第398章 大名单 “赵姐姐!赵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离着老远,杜鹃就欢快地喊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个八九岁的女孩,对林自在是十分的依赖和亲近。 林自在触动了一下石屋防护阵的禁制,回头对着杜鹃笑,“半年多不见,杜鹃长高了。” “我可是天天都想着赵姐姐的!”杜鹃笑嘻嘻地跑到两人跟前站定,先给杨飞羽见礼,“杜鹃见过杨师叔,改天弟子想去跟师叔请教关于符箓的问题。” 杨飞羽也笑着点头。 她对杜鹃印象很深,小姑娘八九岁的年龄,四灵根资质,一年半时间,从大字不识,到炼气四级,修为增长算是极快的了。 林自在又触动了一下禁制,还是没反应。 “陶师兄大概在炼气工坊,师叔和赵姐姐不嫌弃,就去我那里坐坐吧!”杜鹃说。 林自在摇摇头,对无名说,“不等了,咱们回吧。” 杜鹃笑着说:“阿鹃还没恭喜赵姐姐,成为元婴真君的小师妹呢!听到这个消息,咱们落霞谷出来的师兄师姐都很为赵姐姐高兴!” “谢谢。” 杨飞羽却冷着脸说:“恭喜什么?你是说咱们玉华宗没有紫微宗好吗?” 杜鹃小脸一下煞白,慌忙行礼辩解,“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弟子是说,像我们这些外门弟子,资质不好,又没有师父教导,能得到元婴真君的教导,真是天大的幸运!弟子打心眼觉得,哪个宗门都不如咱们玉华宗好!” 杨飞羽只是逗她,“那要给你个元婴真君的师兄,你还说玉华宗好吗?” 杜鹃眼圈一下红了,“弟子哪有那个福气,弟子要是能有个大木山半山的石屋修炼,就心满意足了。” “那你现在住在何处?” “那边。”杜鹃回头指了指大木山和野马山之间的山坳处。 “那难怪了,那里灵气委实不足。” “弟子在灵兽园做清扫,每月可得两枚灵石,加上外门发放的两枚灵石,都攒起来,就留着买聚灵阵。” “这得攒到猴年马月去!” “没办法,弟子年龄小,其它工坊都不愿雇佣弟子。所以,所以赵姐姐,阿鹃求求你,你用不到的石屋灵气也比这里足,能让阿鹃去住吗?”杜鹃怯怯地恳求。 林自在笑说:“我已经不属于玉华宗,这样的事务,你还是要去问一下外门管事处。” “哦。”杜鹃失望地低下头。 杨飞羽看着那耷拉的小脑袋,心里不落忍了,“这点小事,还不是真君一句话的事情!” 林自在呵地一笑,“玉华宗内部事务,怎好让师兄插手?我倒觉得,这点小事,倒真是无名师侄一句话的事情!” 杨飞羽哽住,那句师侄让她记起面前这个炼气弟子的特殊身份,也让她想起,最近师父心情简直糟透了,她要敢拿这种事情去烦师父,非得挨罚不可,可这个勤奋的小姑娘也很是可怜呢。 杜鹃仰头眼巴巴地看着杨飞羽,林自在也侧目看着她。 杨飞羽一跺脚,“走!师叔带你去管事处!” “弟子多谢师叔!”杜鹃破涕为笑,高兴地跳起来,跟上了杨飞羽的脚步,两人谁都没回头看一眼林自在。 天色渐晚,林自在也不在陶午门前苦等,她直接去了炼气工坊,在门口碰上一身疲倦出来的陶午。 “阿午!”她喊。 陶午猛地抬头,高兴地跑过来,“阿蘅!你回来了!” “怎么那么累,灵力不足吗?” “嗯。”陶午不舍得吃补灵丹补充灵力,每次到下午,几乎都是用蛮力在抡大捶。 小少年长高了不少,衣服下也隐隐有了肌肉轮廓。 “你进了紫微宗了?这下厉害了!”不止杜鹃,陶午成长也很快,十五岁的少年,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说话。 “阿午,我在南阳遇到你家人了,他们目前住在西南区,条件不大好,我阿娘想要帮他们,他们不同意。” 陶午笑不出来了,“嗐,你还不知道我阿娘那人。” “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晋了四级呢。” “那个杜鹃说,晋了四级就得去焱离森林,我连买符箓丹药的灵石都没有,现在进森林还不就是送死。” “所以你减少了修炼?” “嗯。过了这阵子吧。” “可是那小丫头晋了四级,已经跟着杨飞羽去申请我空出来的石屋了。” “什么?”陶午有些懵,“为什么?” “算了,你安心修炼吧,晋级后去南阳安置一下你的家人。”林自在拿出三瓶补灵丹,“灵石不要,丹药拿着吧。” 陶午不接。他可以把一颗心和所有身家都掏给阿蘅,但是要她的东西却觉得难为情。阿蘅走得越来越高,离他越来越远,他不愿去想未来,但他依然不想要阿蘅的东西。 “拿着吧,你阿爹阿娘都在等着你。”林自在瞪他。 陶午眼圈一红,接过丹药,“将来......” 林自在蛮横地说,“将来一定要加倍还我!那防护阵和聚灵阵我用不到,先给你用,将来也要加倍还我!” *** 因为寻友不遇,林自在动了制作传音符的念头,她先是画了一批低阶传音符,这是定向传音符,两张符箓为一组,只要双方都将自己的灵气或神念输入到符箓中,那么一方在千里范围内,激发符箓,就可以将简短的语音传达到对方手中的符箓中。 她一口气画了两百对符箓,准备这两天拿去棋盘山集市出售。 半夜修炼,忽然睁眼,她找出空间中的玉石碎片,又用神念刻录了一批玉石传音符。 第二日,她再次赶去大木山。 昔日自己的石屋,已经易主,屋子没有防护阵,一眼可以看到底,院子里的桌椅挪了位置,小园里也种了些灵植。 她径直走过,去拍方若云的门。 方若云正在园子里侍弄灵植,察觉林自在在门外,立刻尖叫着打开禁制,一把抱住她,“死丫头,走的时候也不打个招呼,害我惦记死了!” “松手松手,这不一回来就来赔罪了!昨天来你在修炼,就没打扰。” “嗐,别提了,前阵子,我被传闻吓到了,都不敢努力修炼,生怕被派到焱离森林去。可最近想通了,大家都不修炼,宗门还不是要在矬子里拔大个?倒不如好好修炼,多些自保能力,我这些天在练习术法,缠绕术和催发术都太耗费灵力,不到一刻钟就得服用丹药,唉。” “你又不缺丹药。”林自在笑。 “去你的,少取笑我!” 林自在拿出几对玉符,“这是我自己制作的传音符,很简陋,拿不出手,你拿着玩吧。” “传音符?这是高阶符箓,你又会?” “那当然,我现在可有个好师兄啊!” “哎呀哎呀,你还气我!”方若云笑着去捶林自在的胳膊。 笑闹够了,两人都往一对玉符中输入了神念,各执一枚。 林自在到达玉华宗的第三天,就听说玉华宗公布了今年进入焱离森林的大名单。 去年是六百多炼气修士,今年却足足三千人,这三千人里,有两千两百名是外门弟子。 陶午、方若云以及巨树巷的大半邻居赫然在列,林自在还看到了赵赟的名字。 第399章 机遇与风险同在 虽然人心惶惶,但大半修士都还有着迎难而上的信念,玉华宗做了总动员后,又给每人发放了一百灵石,人心稍安。 棋盘山集市将连开三天,还直接挪到了外门广场。 林自在连夜画了许多符箓,到集市上出售,别的符箓不敢胡乱定价,但低阶飞行符和低阶传音符价格都不高,不到半天,所有符箓销售一空。 ——所有摊主的货品几乎都没剩下。 集市结束,她遇到了沈七。 沈七不在名单中,他是来卖符箓和丹药的。林自在去北境后,沈七的货源就中断了,于是联系了单秋风和几个炼丹修士,这样,每旬假期也都能赚不少灵石。 他看到林自在,露出一个笑脸来,“恭喜你阿蘅!” 林自在也笑,“好多人都恭喜我,我也觉得自己是一步登天了呢!” “你救了若昏真君,你们全家对他那么好,今天的一切是你应得的。哦对了,上次符箓赚的灵石给你。”沈七拿出一袋灵石交给林自在。 林自在也不清点,收到储物袋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晋级虽慢,但也不必去焱离森林冒险了。” 沈七苦笑,“恐怕早晚都得去。” **** 林自在给陶午送了不少符箓。 陶午脸色灰败,气愤地说,“我真没想到,宗门连炼气三级的弟子都派去了森林!” “呵,宗门从未说过要派四级以上的弟子啊!” 陶午愣住,是啊,是他自己轻信谣言,耽误了修炼,最后还是要被派往森林。 “那个杜鹃最可恶!” “她也在名单之中。”林自在说,“不过,她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很大,她的生存能力比你强大。” “她?” “对。你的性格对上她,只有吃亏,记得离她远些。” “我知道了。”陶午有些沮丧。 记得若昏说过,这次玉华宗要派两千弟子到秘境,想必这三千人里,有一千人是真的要去焱离森林执勤,具体名单就不得而知了。 林自在很想告诉陶午实情,又想起若昏一再嘱咐她不可掺和进玉华宗的内部事务中,又闭上了嘴。 她给了陶午一堆玉盒,一堆符箓和丹药,“焱离森林里有不少灵草,危险不大的,就采了装到玉盒中保存。这些符箓大多是金刚符和天雷符,还有些飞行符和传音符,你可以把传音符多分给几人,建立联系,有困难就求助,但是,也要时刻提防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冷静思考,你要活着回来,你阿爹阿娘还等着你安置呢!” 陶午这次没有推辞,都接了过来,“阿蘅,幸亏你去了紫微宗,要不也要去焱离森林了。你,你要好好的!” 不等她再鼓励陶午几句,就接到方若云带着哭腔的传音符,“阿蘅,你快来我这里。” 赶到方若云那里,她哭得梨花带雨,一把抱住林自在,“阿蘅,宗门大比我只赢了两场,我连附近山上的兔子都没杀过,你让我怎么杀妖兽啊!” “不哭不哭,也许你不用杀妖兽,就是森林里寻宝呢!” “真的吗?” “真的,你的储物袋够大吗?” 方若云噗嗤一声笑了,“没事儿阿蘅,我就是太紧张,哭一哭就好多了,你放心,我一定紧紧跟住筑基师叔的脚步,不让我自己受伤!阿蘅,你去了紫微宗,不用进焱离森林,太好了。” 林自在在末世杀怪无数,从未退缩,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逃兵。 方若云有她阿爹给的行头,她只多送了些符箓,就回了旭日峰。 若昏见她没精打采,笑着问,“去见了小伙伴?” “他们居然把炼气三阶的也派出去了。” “嗯,玉华宗元气大伤,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非要探索秘境吗?” “紫微宗也来了一千炼气弟子,含光带着他们集结在秘境入口了,其他两大宗门也到了。这个秘境是从未出现过的奇迹,去年玉华宗损失惨重,但也有弟子带出许多宝物灵植,所有弟子都得了机缘。阿蘅,机遇是与风险同在的,上天给了机会,我们没理由退缩,更不能把这天降的机会白白拱手让人!” “可这都是用炼气弟子的生命换取的!” “阿蘅,有一天你站在我的位置上考虑问题,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林自在想说,我站在过那样的位置,但从不将战士的性命视如草芥! “阿蘅,上天赋予每个人的使命是不同的,要不怎么有人是单灵根,有人是多灵根呢,每个人都应该做好自己的本分!” “单灵根的留在内门,多灵根的就被派出去做炮灰!......师兄,当日你急着收我为徒,就是为了让我免于进入秘境吧?” “哈哈是啊。”若昏笑,“就你这样的,进了秘境要是出不来,我找谁疗伤去!” “师兄,你去秘境时,带着我吧,我去长长见识,也在焱离森林里转转。” 若昏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下来,“也好,你自己要万事小心,我未必能时时顾着你,秘境探险为期一个月,结束后,你陪我往西边去,按你说的,咱们也探一探天边在哪里!” 第400章 秘境之外 第二天,林自在跟着若昏出了玉华宗,一路向南,几个时辰后,在一片茂林中降落,含光早早迎了上来,引着他们去了一大块清出来的空地,一千名紫微宗炼气弟子齐齐行礼,“见过真君!见过小祖师!” 若昏随意挥手,让弟子们继续休整。 隔着不远,是一群身着淡绿服饰的修士,那是正阳宗的炼气弟子们。棠庐真君看到若昏,哈哈笑着走过来,若昏也哈哈笑着朝他走去。 “看着是好全了!”棠庐真君问。 “侥幸侥幸!”若昏哈哈笑着。 两人又并肩转身,朝着正大步过来的鉴中真君走过去,三人一番寒暄后,坐在一处。 林自在注意到,紫微宗的黑衣阵营里,除了含光,还有一人穿着青袍,正是忘尘真人。 ——紫微宗有十几个结丹真人,怎么就哪哪儿都是他呢? 见林自在注意,忘尘冲着她行礼,“见过小师叔!” 林自在点点头,不再看他。 一艘飞舟在北边天际显现,转瞬就到了跟前,众人都朝边上树林里让了让,巨大飞舟缓缓降落,气流翻滚,尘土飞扬。 下来的却不是明达真君,而是明通真君,明通这人个子不高,胖乎乎的,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绸缎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凡人城市的哪个富家翁呢! 跟在他身后下来一男一女两个真人,随后又陆续下来两千炼气弟子,这些玉华宗的炼气弟子,除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大多脸色不好看,显然,是刚刚得知此行真实目的地。 林自在从中看到了方若云和陶午,却没看到赵赟,也没见到杜鹃。 “哈哈,我们可都到了一天了,你这东道主却姗姗来迟,好大的架子啊!”棠庐真君哈哈笑着打趣。 明通眯眼笑着,拱手道歉,“几位原谅则个。人多事杂啊,我这还得派上一千弟子去守着焱离森林呢,好在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时辰,哈哈哈哈!” 离着秘境开启,还有一段时间,四位元婴真君就都坐到一边石桌前谈话。 明通身后跟来两个徒弟,女的正是之前在集市见过的红衣女修姜婉儿,也就是善真真人,男的林自在没见过,但见余羡鸢一直跟在他身后,又听他见礼时自称善仁,便知这人就是送余羡鸢防护阵法的那个叔祖了。 余羡鸢之前一直不敢抬头,真君们走开了,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些急切和向往,一眼看到林自在,立刻转为嫉恨,林自在淡笑着转身跟着含光就走。 转身之际,看到善真真人眼光瞟向忘尘那里,再看忘尘,目不斜视地站着,等含光先走。 善真忽然一笑,“哟,这不是曾被马师姐看中的、颇有画符天赋的小丫...小姑娘么,师兄你说,这当日马师姐要是收了她,咱们是不是就少了一位‘小师叔’呢!” 这声小师叔说得颇为讥诮,之后还捂着嘴巴咯咯地笑。 善仁制止善真,“师妹不可对紫微宗的小师叔无礼!” 善真放下手,“马师姐看中的人,怎么总是得不到呢,要我说,还是缘分不够啊!”忽然又做疑惑状问善仁,“只是师兄,真君的师妹也要进秘境吗?” 含光止步,回头看着这对师兄妹,“贵宗几百年前的双凤争龙官司,请回去关上门再打,莫要扯上我宗的小师叔!明通真君显见是好脾气,我家师尊,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含光袖子一甩,一副不服就打的架势。 善真善仁对视一眼,也察觉四位真君那边投射过来的视线。 善仁笑着说:“误会误会,含光真人误会了,咱们只是拿本门师姐开个玩笑,混说了两句,不当心捎带了贵宗小师叔,还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了!” 善仁脸上笑着,语气却是不软不硬,一双被胖脸挤着的小眼睛,精光四射,他盯住林自在,林自在也与他对视,丝毫不惧,脸上面无表情,“我,不包涵!” 善仁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回头一把拉过余羡鸢,“阿鸢,你初入宗门便与赵仙子同吃同住,快替叔祖赔个不是!” 余羡鸢一脸不情愿,挣扎了两下,发现居然挣脱了叔祖的手掌,索性一扭身走到炼气弟子队伍里去。 善仁一脸气怒,跺脚道,“你!你这孩子!” 转头对含光歉意地说:“家中小辈,着实不懂事,不懂事啊!等从秘境一出来,我就让她立刻去道歉!” 那边真君们看起来,似乎就是两个小辈起了点冲突,谁也没当回事,继续议事。 含光对着毫无诚意的话哼了一声,林自在却径直走向玉华宗炼气弟子的队伍,余羡鸢刚刚站定,一回头就见她跟过来,吓了一跳。 说实话,她心中清楚,自己的大小姐脾气最多只敢耍到这个极限了,叔祖并没有多么重视她,连进秘境这样大的事情,他事先都不透露一二,更别说刚才还拉着自己做替罪羊了。 若说跟玉华宗其他弟子较劲,她谁都不怕,但这个赵蘅,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若昏真君的师妹,还颇受重视,别管修为如何,人家的辈分就先高了自己好几辈儿,再者真细究起来,自己刚才的确是失礼了。 余羡鸢看着林自在阔步而来,心中焦急万分:怎么办怎么办啊,她要掌掴自己怎么办?还不还手啊?还手了叔祖会不会责罚自己,不还手是不是得哭一场啊,叔祖会不会因此再多赐几样法器或者丹药给自己啊......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就见林自在走到她跟前,抬手一挥。 余羡鸢下意识就啊了一声。 却听林自在声音欢快地喊着:“阿云!” 然后,一个更欢快的声音响起,“阿蘅!” 余羡鸢此时的尴尬,仅次于在落霞谷那日清晨听到床下的嘀嗒水声,她脸胀得通红,瞪眼看着林自在和方若云四手相握,不停地叽叽咕咕说话。 第401章 误入秘境 “阿蘅,你怎么来了?你也要进入秘境吗?”方若云忽然收起笑容,“我听说,里面非常危险,从前说是死在焱离森林妖兽之口的师兄师姐们,其实都是死在了秘境里!” 林自在摇摇头,“我想到焱离森林里找些灵草。” “那就好。”方若云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我阿爹给了我不少丹药和宝贝呢,我一定可以顺利回来的!” 林自在把若昏送的闪着荧光的小伞递给她,“这是我师兄送的流光伞,是很强的防护法器,你拿去用吧,一定要平安回来!” “不不!那是真君送你的!你在焱离森林也用得上的!”方若云连忙推辞,还慌张地看了一眼若昏真君的方向。 “我还有别的,再说,这是借给你的,你一定要还回来的!”林自在看着方若云的眼睛说。 方若云嘴角一撇,掉下眼泪,低声说:“好。可是阿蘅,我还是有点怕,我不像他们急着晋级,急着夺宝,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想安安稳稳地修炼,种点灵草灵药,活个二百年就行了。” 林自在给她擦去眼泪,“阿云!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如今已经到了秘境入口,你可万万不能退缩畏惧!你知道吗?只有不怕死,才能不死!” 方若云仿佛被什么击中了脑袋,呆呆地看着林自在。 旁边有几人也听到林自在的话,都看过来,似乎有所领悟。 陶午的位置比较靠后,他想挤到林自在跟前,可惜,还没走几步,天空忽然有了动静,大家都紧张地向上看去,只见方才晴朗无云的碧空,在瞬间就聚集了厚重的浓云,并逐渐形成旋转的黑色漩涡。看着明明距离地面很远,却又觉得直接压在头顶,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一阵瑟缩,生出敬畏来。 四位元婴真君忽然一齐升空,一人占据一个方位,明通大喝一声,四人同时向着漩涡中心击出双掌,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漩涡中心越来越大,善仁大喝一声:“还不快走!” 玉华宗众弟子只觉被一股大力托起,就向着漩涡中心飞去,身不由己就进入漩涡,不见了踪影。 林自在看着那黑洞一样的入口,心里有些畏惧,一种对未知的敬畏。 她慢慢退到人群之外。 下一秒却被一股大力吸起,跟着一群正阳宗的弟子被送到了漩涡入口,她下意识大叫了一声。 漩涡入口的轰鸣声下,若昏敏锐察觉林自在的声音,看到她正被送入漩涡,大惊失色,就在他要伸手抓住林自在的时候,西边方位的鉴中真君大喝一声振聋发聩,“若昏!!!” 若昏真君立刻醒悟,是啊,但凡他松开一只手,漩涡入口都会因撑力不均而坍塌,且不说入口前的弟子是否会被漩涡绞杀,极有可能,已经进去的两千多炼气弟子都将永无出来之日。 “阿蘅。”若昏喃喃呼唤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五千炼气弟子,不,五千零一名炼气弟子全部进入了秘境,四位真君同时收回灵力,漩涡慢慢合拢,慢慢地旋转着。 若昏真君从半空降落,疯狂大吼着,“是谁?” 他怒气冲冲挨个看着八个结丹真人,包括自己的徒弟含光,只有他们八人有能力趁着混乱将阿蘅送到入口。 八个真人个个噤若寒蝉,在真君的威压下抬不起头来。 “你!”他指着善仁真人,“刚才,我看到你在嘲笑阿蘅!” 善仁一头冷汗,差点跪倒,“弟子冤枉!弟子发誓没有做过!” “是你!”若昏又指着忘尘,“一定是你!是不是若晋指使的你!” 忘尘直接跪倒,大汗淋漓,“师叔,弟子不曾,师尊也不曾,指使弟子什么,弟子,发誓,绝不曾谋害小师叔!” “那是谁!”若昏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双手胡乱挥舞,阿蘅才炼气六级,又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自己连句叮嘱都没有,她就这么进了秘境。 他懊恼地捶了自己的头一下,一定是有人听说师妹帮自己疗伤,才故意将她送入秘境,都怪自己,是自己连累了师妹。 棠庐真君担忧地拉住他,“若昏,你要冷静,可别一个月后,弟子们和赵蘅等在漩涡处,你却因为脑子坏了,让入口再也打不开!” 含光也走过去,“师父,是弟子没有照应好小师叔,回头请师父责罚,只是此时,万万不可冲动啊!吉人自有天相,一个月后,小师叔定会平安归来的!” 若昏此时也冷静下来,他双掌一拍,“对!都给我等着!阿蘅不会有事的!” *** 林自在只觉得一个恍惚,就进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只经历了两秒钟的惊慌,她就冷静下来。 方才劝说方若云的话言犹在耳:万万不可退缩,此时只有不怕死,才能不死! 这些鸡汤说出来容易,做到可就难了。 林自在信任自己的神识,却不敢信任自己这脆弱的躯壳。 她发现,方才挤挤插插进来的炼气弟子都不见了,只她一人站在一棵大树下,那树干足有十来人合抱粗,树皮有些开裂,她拍拍树干,几下爬到树上远眺,忽然想起,这里是秘境,没有高阶修士,自己可以使用神识了! 她慢慢将神识扩散,散了足有百里,才在一个方向上扫描到了一个玉华宗弟子,他正站在一个水潭边发呆,那情形跟她如今类似,大概也在惊奇,为何同门一下都不见了。 这个弟子对林自在的神识没有什么反应,他茫然四顾,正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就见平静的水潭忽然呼啦一声破开,一头十来丈长的大鳄跃出,巨大的鳄吻向着那弟子咬去,那弟子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下意识闭眼等死。 没有等来剧痛,却听哗啦一声,是什么巨物落入水潭的声音,睁眼看只见巨鳄从头部断为两截,血色迅速染红水潭。 他连滚带爬往后退,一个跟斗跌倒,一株开着黄色小花的灵药几乎杵到鼻子上,他大喜,这是《灵药灵草集》上介绍过的黄芝啊! 林自在继续扩散神识,又发现了一些弟子,但并没有相熟之人。 她这才将自己周围方圆百里都细细探查了一遍,这是一座巨大山坳,两边山峰,一座绿树参天,一座白雪皑皑,两座山峰,各有一个巨兽的巢穴,察觉到她的神念,一条巨蟒慢慢从半山深潭中游到岸边,警觉地高高昂起巨型三角脑袋,吐出红色蛇信,发出簌簌的声音。 雪峰上,也有一头巨鹰盘旋飞起,发出警告的唳声。 第402章 七色果 联想到刚才巨鳄守护的灵药,林自在又着意探查了巨蟒和巨鹰巢穴附近,果然发现,在深潭边众多植物中,有着一株一人多高的植物,绿叶间竟藏着七颗七色果实;而雪峰上巨鹰巢穴不远的石缝中,也长着一株茎杆、叶片全部变成黑色的玄霄草,一尺多高的黑色植株,隐藏在黑石山石的背景中,真是极难被发现。 林自在展开笑容,不管是谁把她弄到这个秘境里来的,此刻都要感谢他八辈祖宗,这株玄霄草,对若昏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一定要拿到! 巨鹰像是已经敏锐察觉到她的意图,盘旋一圈,又是一声厉叱,主动进攻,朝着林自在所在方向飞扑而来,几十里的距离,转瞬即到,林自在听到它翅膀扇动的风声时,巨鹰已经来到眼前,一人一鹰的视线对上了! 林自在本不欲杀它,但此刻却不得不杀了,“噗!”的一声,巨鹰的热血溅到她刚布起的防护罩上,这个不知修为如何的巨鹰,头身分离,断做两截掉落地上,两只厉爪犹自不甘心地在地上抓挠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林自在飞快收起巨鹰尸体,神念来到雪峰之巅,用了半个时辰,才小心从峭壁中挖出玄霄草的完整根须,如何赶紧又移栽到太极空间,还浇上了一瓢白水。 忙完这些,她美滋滋躺在大树上,不想动了:挖到玄霄草,就不虚此行了。 可是,翻来覆去,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七色果实,一见难忘啊,她这几年没少阅读关于灵草灵药的玉简,可从没见过关于七色果实的记载,但现在,这小东西已经对她产生了致命诱惑! 神念悄悄延伸过去,巨蟒不知何时又沉入潭底,水面恢复了平静,她悄悄分出七缕神念,同时锁定七颗果实,猛然一收,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颗果实同时收入青杏空间,落袋为安。 巨蟒霍地冲出水面,一眼看到光秃秃的七色果树枝干,立刻癫狂地四处游走,尾巴将四周的草木打得稀巴烂。 林自在坐在树枝上,迫不及待取出拳头大小的一颗红色果实,果实散发出诱人香气,她把果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喀嗤就是一口,果肉甜香清脆,汁水甜蜜丰盛,她满足地躺在树枝上,慢慢咀嚼,待整颗果实吃完,只剩一个花生大的果核,才想起是否有毒的问题。 她忐忑地抠了抠嗓子,内视了一下胃部,发现果实已经完全化成液体,又迅速化为灵气,暖洋洋地从胃部扩散到全身经络,她有种醉氧的感觉,迷迷糊糊又往大树顶部爬了一段,随手给自己布置了个防护阵,放出神识护体,就咕咚一下睡着了。 醒来不知身处何处,转了一下眼珠,想起是在秘境,看看手机,居然已经过去三天三夜,她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果核埋在太极空间的灵土中,做了个记号。 这才发现身体似乎有了一些变化,经脉拓宽,灵气充沛,再看空间,边长又扩大了一倍,不用说,又晋级了! 居然在睡梦中突破了中阶壁垒,就此进入炼气高阶。 果然是风险与机遇并存,她对这个秘境有了些兴趣。 林自在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又蹲在树杈上刷牙,没办法,多年习惯,不过一遍薄荷味的牙膏,就是不舒服。 神识再去探查那巨蟒,只见它盘在那颗七色果树边上,神情委顿落寞,林自在偷了人家果子,心中过意不去,这果子可不是苹果鸭梨,年年大丰收,总要等上一些年月才能成熟吧。想到这里,她用神念触了一下巨蟒头部,巨蟒狂怒地昂起头,气势汹汹张大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闪着荧光的牙齿,忽然,一个小水团啵地打入它的喉咙中,巨蟒一愣,闭上大嘴,眼睛动了几下。 过了几息,它彻底安静下来,绕着七色果树游了一圈,拟人化地叹了口气,潜入深潭,不见了踪影。 环顾四周,林自在并不知道该往哪边去,准确说,她在秘境里根本没有方向感,天上没有太阳,但是明晃晃的,很亮。 ——她连秘境出口在哪里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限到了,该怎么出去。 为今之计,还是找个紫微宗弟子问一问吧。 查探一番,她选定了一个方向,那是百里之外的一片沙漠,有一个紫微宗弟子正艰难跋涉。 她心中一喜,立即激发了一张百里飞行符,朝着沙漠那边飞去。 百里的距离,没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林自在却没看到那弟子的身影,她降低高度,才发现一串脚印,脚印消失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沙粒漩涡正在缓缓聚拢,她立刻对着那片沙子施展了一个翻土术,对,就像给她的菜园子翻土一样,沙子急剧翻滚中,一个黑衣少年被翻了出来,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一般,呆呆地左右看了一圈,眼见双脚又向下陷落,林自在甩出一条黑色长鞭,绕在少年身上,将他拔出流沙,摔到了一边。 少年发出一声惨叫,趴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后,才抬头去看,认出是林自在来,欣喜地说,“弟子程林...见过小祖师,谢小祖师救命之恩!” 林自在收起鞭子,皱眉俯视他,“为何不用飞行符,宗门出发前什么都没发吗?还是才三天就都用光了?” 程林羞愧地说:“宗门里发了各种符箓,我自己也买了一些。只是昨日,在一处悬崖边,我发现一株灵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守着灵植的妖兽打死,灵芝却被昆仑宗的弟子抢先摘了,我与他理论,他不但不肯归还,还使出飞剑将我打伤,我打不过他,只得用龟息术诈死,他以为我死了,又用飞剑在我身上穿了几下,抢了我的储物袋跑走了。” 林自在观察程林,他的经脉果然有伤,胸口和腿上也有几个贯穿伤。她拿出疗伤丹药来给他服下,“能生出抢夺念头的人,你还跟他理论个什么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认栽逃命。” 见他神色稍好,又给他拍上飞行符,带着他快速飞离这片沙漠。 第403章 历练 林自在给了程林一枚辟谷丹,又在两人腿上拍了第三张千里飞行符。 程林很是过意不去,羞惭地嗫嚅,“弟子给小祖师拖后腿了。” 林自在没功夫理他,刚才她用神识不断扫描,终于发现了方若云的踪影,她此刻正躲在一个小山洞里一筹莫展,离她所在山洞几里远的地方,有个正阳宗的弟子正在和一头巨狼生死搏斗,狼嚎声和符箓爆炸声不绝于耳,方若云几次想去帮忙,最后还是退缩了回来。 林自在神识探查一番,确定她暂时安全,松了一口气,问程林,“你是什么资质,是谁的徒弟?” “弟子是五灵根,是外门弟子,炼气五级。” “十几了?” “十六岁。” “嗯,等找到你熟识的同门,我会给你些符箓和丹药。” 程林很想说,我想跟着小祖师,但最后还是没敢开口。 他不清楚小祖师这样一直朝前飞,是想去哪里,也不敢问。 他们飞过沙漠,飞过一片大湖,又飞过一片光秃秃的山脉,他隐隐看到下面有不少人的行踪,也有打斗迹象,但小祖师看都不看,就是向前飞。 终于,她朝着两人腿上又拍了张千里飞行符后,拿出一枚绿色玉符来,玉符一闪,她对着玉符说:“阿云,我离你还有一千里,你坚持住!” 过了几息,玉符传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阿蘅!是你吗,你怎么也进了秘境?” “一言难尽。你就在原地待着别动,提防一切人和妖兽,等着我!” “好。我等你。”是信赖的声音。 程林惊异地看着那绿色玉符,这东西居然可以你来我往地多次通话,小祖师可真是富有啊!不过,她这样的钱袋子被其他宗门的炼气高阶弟子遇到,十有八九是会抢劫的吧! 又飞了半个时辰,忽然,程林发现小祖师脸色严肃起来,他立刻放轻了呼吸,保持落后半个身位飞在她身边。 林自在的神识中,正阳宗弟子被巨狼逼得几乎掉下山崖,她立即出手将巨狼斩头,那正阳宗弟子绝处逢生,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回过味来,撒腿就跑向巨狼守护的灵草。 林自在将巨狼尸体收走,不一会儿神色却更加难看了。 原来,那正阳宗弟子符箓和灵气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挖走灵草,就想找个稳妥的地方休整一下,好巧不巧就走到了方若云藏身的山洞。 方若云听到脚步声,惊喜地撤了防护阵就扑出来,“阿蘅!” 看到陌生面孔,她脸色一变,立刻大喝一声,“站住!不许过来!这是我的山洞!” “这位师妹,在下没有冒犯之意,只想借这山洞,调息一番,两个时辰后,我就离开!” “不行!我师妹马上就来,这山洞这样小,坐不下三个人!”方若云连忙往回退去。 “好说好商量你不听,那我只好来硬的了!”那正阳宗弟子是个炼气六级的,根本不把方若云放在眼里,一个缠绕术就甩了过去,方若云慌忙丢了一张火龙符出去,藤蔓刚被烧个精光,又是一个缠绕术袭来,方若云连忙又丢出一张火龙符。 哪知这些蔓延生长的藤蔓中,居然混杂着三柄飞刃,火焰烧毁藤蔓,第一个飞刃戳在方若云的防护阵上,护罩颤动一下,第二个飞刃紧接着在方才的位置又戳了一下,第三个飞刃紧随而至,终于击破了防护阵,飞刃擦着方若云刚激发的金盾符的边缘刺入她的胳膊。 方若云惨叫一声,后退两步,这是她第一次受伤,实在是惊慌失措。 忽然听到玉符传出声音,“流光伞!” 哦哦!对了,还有流光伞! 方若云手忙脚乱祭出流光伞,砰的一声,流光伞在半空撑开,慢慢旋转着,散发着莹莹微光,却将那正阳宗的一切攻击都阻挡在三丈之外。 “补充灵力!”玉符又传出声音。 哦哦!方若云拿出阿爹给的补灵丹和疗伤丹来,各吃了一颗,一边炼化,一边向流光伞输入灵力,一边死死瞪着正阳宗弟子。 那人灵气不足,也服用了一枚丹药,恼恨地看着方若云,本以为会速战速决,没想到这小丫头符箓还真不少,看来,不是这几天根本什么都没做,就是真的家底丰厚了。 这次,秘境探险,玉华宗硬撑着凑了两千弟子,自以为占了天大便宜,其实,来的大半是炼气中期甚至还有炼气三级的弟子,这简直就是给其他三宗送肉来了! 他盯了方若云的储物袋一眼,心中贪念顿生。 方若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大喊,“你快走吧,我不杀你!我师妹很厉害,她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呵,反正距离出去还有一个月呢,我就在这里耗着,我看你能耗到几时?你也别拿什么玉符吓唬我,我正阳宗以符箓着称,就从没见过能连续发声的玉符!” 方若云有了流光伞托底,又计算了一下阿蘅到来的时辰,想想自己储物袋里充足的丹药和灵石,胆子顿时大了不少,人也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晃着空空的玉瓶,焦急地叫道,“哎呀怎么这么费?”然后又做出一副力有不逮的样子。 正阳宗弟子哈哈一笑,“少给我使诈!” 方若云一脸惊慌拿出两块灵石握在手中,却仍然无法抑制流光伞的荧光范围在一点点缩小,正阳宗弟子也明白,越是高阶的法器,越需要大量的灵气支撑,他嘴角浮现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向前迈了一步,手中捏住一枚天雷符。 “你不要过来啊!”方若云一声哀嚎,流光伞只余下三尺的荧光范围了。 正阳宗弟子却又向洞口逼近了一大步。 “阿蘅你可算来了!”方若云看着他身后,一脸惊喜地大喊。 那人下意识回身,一转过去就后悔了,连忙回身激发天雷符,可惜已经迟了,不等他激发符箓,一支冰箭就穿透他的脖子,落入山洞口的草丛中,紧接着,一大波符箓胡乱袭来,缠绕符、天雷符、火龙符,都落在他的身体之上,他颤抖了几下,死不瞑目地看着明亮的天空。 第404章 你修仙是为了送死的吗 林自在和程林赶到的时候,那个正阳宗弟子还躺在洞口,他的尸体惨不忍睹,看着至少承受了几十张威力十足的符箓。 “阿云!”她喊着方若云的名字。 “阿蘅!”方若云一声惊呼扑过来,抱住林自在,大哭着说,“你怎么才来呀,我都要吓死了!那个正阳宗的人要杀我,占我的山洞!” “好好好!”林自在拍着她的脊背,“你还哭?你看你都把人捣成肉酱了!” 方才的战斗,林自在的神识自始至终,密切关注着方若云这边的情况,之所以没有出手,一是她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二是方若云迫切需要历练,只要她身在玉华宗一日,早晚是要成长起来的。 “阿蘅我要回家!呃,我,要回南阳城找我阿爹!”方若云哭得直打嗝。 林自在笑,“还是先把眼前这一个月挺过去吧。” 方若云也知道不到一个月,是出不去的,她只是想宣泄一下情绪而已,抹了一把眼泪,忽然看到程林,立即戒备地问:“他是谁?” “他叫程林,是紫微宗弟子。” 程林连忙与方若云见礼,方若云也还礼,有外人在,不好再继续哭,就指着尸体问林自在,“怎么办啊?” 那尸体已经不能称之为“体”,只能称“泥”了,浑身上下,只一个储物袋是完好无损的。 林自在神念一动,将储物袋摄到眼前,一个清洁术后,查看储物袋,里面只有三张符箓和几瓶丹药,以及少许灵石,还有两个装着灵草的玉盒。 “这是你的战利品!”林自在把储物袋丢给方若云。 方若云却一闪身躲开,“谁要他的臭东西!” 林自在把掉到地上的储物袋再次摄取到手上,取出两个玉盒塞给她,“别的不要,这两株灵草得拿着,出了秘境能换取奖励呢!” 方若云想了想,哼的一声收起玉盒,对着储物袋啐了一口,“快快丢了吧!” 林自在说,“你既不要,那我就将它处置了?” “快拿走!” “程林,你若不嫌弃,这个储物袋就先将就用吧,我看它也没有什么特殊记号,实在嫌弃,等出了秘境你就丢掉。” 程林连连摆手,“那是方仙子的战利品,弟子怎么好拿着!” “你就收着吧,要不也是丢了!”方若云没好气地说。 林自在对程林点点头,程林这才将储物袋挂在腰间,又对着林自在和方若云行礼,“多谢小祖师,多谢方仙子。” “东西不能白拿,你得帮我们做件事情。”林自在说。 “小祖师尽管吩咐!” “去把那尸体烧了吧。” “是!”程林走到山洞外,运用御物术将尸体搬运到远处空地,又一个火球术丢过去,尸体燃烧起来。 程林一离开,方若云立刻抓住林自在的手,“阿蘅!你怎么也进来了?这里很危险的你知道不知道?” 林自在捏捏她的脸,“我被人暗算了,糊里糊涂就进来了,师兄撑着秘境入口,当时根本无法救我。” “啊?谁这么大胆子,敢暗算你!” “是啊,谁这么大胆子,等我找到这个人,一定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方若云被她的话逗笑,“不过你来了,我就有救了!” “你很厉害,没有我你也可以顺利离开秘境!” 方若云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厉害,我其实是打算在这个山洞里住上一个月,到时候被秘境传送出去的?” 林自在注意到她的话,“到时候?到时候就可以自动传送出去吗?” “嗯,师祖是这么说的。” “还说什么了,你都告诉我。”林自在从空间拿出两个小沙发,两人坐下来。 “还说,秘境里没有黑夜,始终是白天,一个月是外面的世间,里面的弟子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至于秘境到底有多大,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宝贝和凶险,也不知道。” 程林在洞口接口说:“去年,玉华宗进入一千弟子,出去的不足一百。” 方若云张大嘴巴,“啊?骗子!师祖可没说这些,他只说,要我们随时绘制地形图,寻找同门,万事小心。” “还有。”程林继续说,“各宗门规定,出了秘境的弟子,必须检查储物袋,未经登记的灵草、灵药、宝物全部上缴,不得私藏。” 方若云往山洞角落一坐,“哼,我才不要找什么宝贝,我就在这里待着了!” 程林对林自在一礼,“小祖师,弟子守着将那尸体焚化,灰烬撒入草丛,洞口的血迹也清理干净。” “做得很好!”林自在丢给他一个蒲团,“坐下休息。” “弟子不累。” “坐吧!” 程林把蒲团放在洞口的位置,盘膝坐下。 过了一会儿,程林说:“小祖师,我还是想拼一拼,毕竟都进到秘境来了,小心一些,采到灵药,说不得就能换取一枚筑基丹了。” 方若云连连摇头,“筑基丹我会让我阿爹买的,阿蘅你也别出去了,你跟若昏真君要,真君能给你一百枚筑基丹,咱们做什么要出去冒险?他要走就让他走,咱俩在这里待着,我有辟谷丹。” “方仙子!咱们现在有三个人,出去还会遇到更多同门,再遇到妖兽和其他宗门的弟子也不必怕的!我们身为修士,不能只图安逸,总要博一博的!”程林站了起来,鼓励方若云。 “哼,我阿爹说,修士就要修身养性,我修炼只为长生,只为荣华富贵,难道你修仙就是为了来送死的?”方若云也噌地跳起来。 程林一时哑口无言,看着林自在,希望她给个公断。 “各人立场不同,观点也就不同。你们的想法都没有错。”林自在和稀泥地说,她看看时间,“这样,今天赶路也用了不少时间,咱们先在这山洞休整一下,具体的,等休息好了,再议吧。” 方若云和程林对视一眼,各自坐了回去。 林自在在洞口布置了防护阵,就这样,三人在这个一丈大小的山洞里,各自打坐修炼起来。 第405章 龙蛋 眼见方若云和程林都在闭目打坐,林自在将神识释放出去,她现在就想弄清楚,这个秘境到底有多大。 炼气七级后,她的空间边长是一百零七万公里,也就是说,她的意念范围的直径最多可达到两百一十四万公里,地月距离才38万公里,她不相信,一个秘境还探查不出来了! 来到这个修仙世界三年,从没像现在这么自在,林自在尽情使用神念,一束神识飞速朝着一个方向探去,什么都快不过念头,很快就触到一个无形的边界,她估算一下距离,大约是十万公里的样子。又换了几个方向探查,距离都差不多少。 林自在不由震惊了,没想到一个秘境,竟然有这么大。 十万公里,就是二十万里啊,这还只是半径,如果以飞行符飞行,每个时辰两千里的速度,从一头飞到另一头也要七八天呢。 她暗暗叹气,这么大的秘境,也不知何时能找到陶午。 她又换了个方向探查,心想这里探查不到焱离森林,难道那个秘境入口,竟是个类似黑洞的所在? “啊!”忽听方若云大叫一声,林自在连忙睁眼,发现方若云瑟瑟发抖,倒在蒲团上,程林也一身大汗,脸色难看,她大吃一惊跳起来,扶起方若云,“阿云你怎么了?” “刚才有一道神念扫过,非常非常强大,我像是死了一回......”方若云推着林自在,“你快躲起来!” “小祖师,之前我也察觉到了,虽然一晃而过,但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去,却一丝反抗的念头也无。”程林心有余悸。 方若云已经不发抖了,她直起身体,奇怪地看着林自在,“阿蘅你居然不受威压影响?” “呃,我有师姐赠送的法衣啊。”她抖了抖若普送的墨绿色法衣。 “啧,不对,不可能是高阶修士!”程林皱眉回忆,“这个秘境里,筑基修士都进不来,怎么可能有高阶修士?” “现在呢,现在好了吗?”林自在问。 “现在感觉不到了。” 林自在一阵汗颜,方才是自己过于放松,只顾着朝各个方向探查,忘记神念威压这回事了,差点伤到两个小伙伴。 “说不定是秘境外的几位真君在探查我们的情况。”林自在做认真分析状。 “嗯!有道理!”程林点头十分认可,“我觉得真君一定发现我们在偷懒了!” 林自在:“...” 方若云:“我不管,要走你自己走好了,别拉着我和阿蘅!” 话音刚落,忽然整个山洞剧烈震动起来。 “地龙翻身!快走!”程林拉着林自在往外一推,紧跟着就跑出山洞,方若云跟在身后破口大骂,“你就不能等等我!” 出了山洞,林自在飞速给自己和程林拍了飞行符,方若云也拍了飞行符,三人飞到远处半空,再回头看,山洞所在山峰,仿佛是被什么推挤着抬高了一大截,山上碎石噗噜噜掉落,好多树木拦腰折断,或者被连根拔起,动物飞鸟都四处逃散。 程林捂住心口,“我就说是真君发怒了,赶咱们出来完成任务呢!” 方若云懊恼地跺脚,“好容易找个躲藏的地方,这下也没有了!” 林自在忽然绕过山峰,朝着山后飞去。 “怎么了阿蘅?”方若云在后面喊。 “那面有动静!你别过来!” “有动静?我怎么听不到?”方若云还是跟着飞。 “我有法宝。”林自在暗暗决定,以后就用这四个字解释一切了。 绕过山峰,远远就见十来个炼气弟子在仓惶逃窜,一头三十多丈长的黑龙蓦地从地上一个巨大的裂口中飞出,口中喷出烈焰,直接将三个弟子瞬间化为灰烬。 方若云大叫一声,“阿蘅快跑!” 程林也站住了脚步。 林自在顾不上管他们,以神识猛地压向黑龙,黑龙龙躯一震,龙头居然抬不起来,它疑惑地将视线定在林自在身上,似乎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人类,居然可以释放如此强大的神念来。 “不要伤害他们!”林自在看它的眼神,似乎已经开智。 “他们偷了我的龙蛋!”黑龙摆了摆龙尾,它的声音嗡嗡响彻天际,震得四散逃窜的弟子们掉落到地上,连方若云和程林也没幸免。 林自在的神念利刃卡在了黑龙脖颈之上,黑龙显然感觉到了,它大吃一惊,巨大的龙眼转了两转,“我可以给你很多的宝贝,但必须还我龙蛋,那是我的孩子,你们带走了也孵不出龙来!” “好!”林自在一口应承,朝着地面落下,“龙蛋在谁手里,拿出来!” “阿蘅!”是陶午惊喜的声音。 “龙蛋在哪里?” “她那儿。”陶午指了指还要拍下飞行符的余羡鸢,“我们七个什么都没拿,只有她偷了龙蛋!” “赵蘅,你少管闲事!”余羡鸢怨毒地盯着林自在。 “我不管闲事,你现在早就是一堆灰烬!”林自在伸手,“把龙蛋还给黑龙,他承诺送别的宝贝给我们。” “这话你也信!”余羡鸢嗤笑着。 黑龙越来越焦急,他的龙蛋是被放在储物袋中,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的。 它不耐烦地吟啸一声,口中又喷出一条火龙,直接将一座山峰上的树木焚烧殆尽。 余羡鸢打了个寒噤,“赵蘅,我求你帮我,你把真君送给你的法宝拿出来用一用,回头出了秘境,这个宝贝咱们两个平分!” “阿蘅不要信她!她惯会骗人,刚才就骗我们几个说那边洞里有宝贝,让我们下到地洞去,结果我们七个吸引了黑龙的注意,她自己却趁着黑龙飞出来,偷了龙蛋!”陶午大声提醒林自在。 “闭嘴!”余羡鸢对陶午大喊,“没用的东西,你对她好有什么用?她现在是真君师妹,你休要妄想了!啊!” 余羡鸢大叫一声,眼睁睁看着三尺多长的青皮巨蛋从自己的储物袋中飞出,向着半空的林自在飞去,她拿出一张天雷符,就要毁了龙蛋。——不让我得到,我就毁了它!要死一起死! 还未激发符箓,却见储物袋中的符箓丹药尽数往外蹦出,手里的天雷符也掉到地上,她顾不上龙蛋,赶紧蹲在地上捡拾符箓丹药,拿不到龙蛋也就罢了,若是没有这些丹药符箓,恐怕在这秘境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第406章 黑龙的守护 林自在一把接住巨大的龙蛋,神念探查龙蛋,发现里面有一条还未发育完全的龙胎,似乎察觉到她的探查,大鼻子还耸了耸。 黑龙一脸忌惮地盯着林自在抚摸龙蛋蛋壳的右手,不安地扭着身子。 林自在转头对黑龙说:“她是偷了你的龙蛋,但你也杀了三个人,现在我也不追究谁对谁错,这件事,就此揭过吧!”林自在心知是自己这几千人闯入秘境,破坏了秘境中妖兽的安静生活,他们采药夺宝的行径,和当年列强入侵掠夺金银文物矿产是没什么区别的。 黑龙自然心有不甘,刚要抗议,就发现林自在把龙蛋推了过来,它连忙伸出龙爪接住。 “不行!”余羡鸢大叫着,“赵蘅!它杀了我们玉华宗两个弟子,还有一个昆仑宗弟子!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只是救了你们五人,余下的事情,则需你自己跟宗门交待!”林自在调整了一下摄录球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说。 “好啊!你现在是紫微宗的小祖师了,就混忘了自己曾是玉华宗的外门弟子了!” 林自在不再看余羡鸢,看向黑龙,指着它龙爪轻扣的龙蛋,“它很健康。” 黑龙立即将龙蛋抱在怀里,警惕地用鼻子嗅了一下蛋壳,又用另一只龙爪在胸口一片鳞片上抓了一下,一堆火红的晶石朝着林自在飞来,“这是含着地心火灵力的火晶石,我从不欠人情,尤其是人类的!” 林自在呵呵一笑,并不接那些晶石,任它们悬在空中。 黑龙大头转了一下,泄气地低声说:“好吧,我承认,多谢你不杀之恩。” 林自在收起晶石,“你走吧!” 看着黑龙飞进地下洞口,她才降落到方若云跟前,见她和程林都是皮外伤,已经服下丹药,又去看陶午,陶午有些狼狈,但也无大碍,还咧着嘴笑,“阿蘅!我没事,你怎么也进了秘境?” “我......” “阿蘅小心!”方若云飞快撑开流光伞,挡在了林自在身后。 “轰!轰!轰!”流光伞阻挡了巨大的能量,却阻挡不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是余羡鸢,她向林自在同时抛出三张天雷符。此时脚上不知穿了什么靴子,飞快向着远方低空飞驰而去。 林自在神念锁定她,又飞快收回。 “啊!!!” 只听一声惨叫。 半天空里,一条火龙窜出,罩住余羡鸢,眨眼的功夫,人就化为了灰烬。黑龙的巨大身影一闪,“偷我的宝贝,我可以饶她,但偷我的孩子,就必须死!”黑龙嗡嗡说完,龙尾一摆,钻入大山那边的地洞,不见踪影了。”。 玉华宗的另一个女弟子这才发出尖叫声,“余师姐!” 另两个紫微宗弟子,飞速跑到林自在身边,“小祖师,怎么办?” “余师姐就这么玉陨了?”女弟子落泪。 “你去捡了她的储物袋吧。” 女弟子略一犹豫,还是跑去捡储物袋了。 林自在的意念跟进地洞,左拐右拐进入一条地下暗河,嗬,好一座地下龙宫,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黑龙将龙蛋安置好,才松了一口气,就察觉那道可恶的神念又卡在了脖颈上,还不待反应,一根龙须啪地掉在金色地砖上。 它知道这是警告,抓狂地伏在地上,捶着头,口中讨饶,“仙子饶命啊,看在我儿就要孵化的份上,饶命啊!” 话音一落,脖子上的神念就是一松,黑龙大喜,却见龙蛋嗖地朝着地上出口飞去,它连忙合身扑上去,两只龙爪抱住龙蛋,“仙子仙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龙宫所有的宝贝都给你还不行吗?” 发现龙蛋落在自己爪子上,黑龙立刻打开龙宫角落里几个大箱子,“仙子你看,这些是寒冰玉环,佩戴上可以凝神安魂,晋级进阶可离不了这个!这四个,是七彩夜明珠,你看个个都有人头大了,夜晚照亮,或者磨粉做定颜丹都行!这是水晶石,是这地下暗河万千年来的精华凝结,这是火晶石......” 提到火晶石,林自在心中一动,神念飞快在地下暗河转了一圈,果然让她找到地下河的后面,居然是一条岩浆河,水火并行,蔚为壮观,交界处如烟似雾,蒸腾而上。 最让她叹为观止的是龙宫后面的岩浆中,居然生长着一株三丈多高,通体红色的植物,翻腾的岩浆对它毫无伤害,溅落的岩浆落到枝头一朵红花上,花瓣完好无损,岩浆却被迅速吸收了。 恐怕这才是黑龙守护的宝贝吧! 她的神念在枝叶花朵间来回穿梭,精纯的火灵力让她无比舒畅。 黑龙似乎察觉到什么,巨大的龙睛都要鼓出来了,声音夹在喉咙里,连连作揖,“仙子,求仙子!那焰炀树刚开花,还没到结果的时候,可千万不能伤了它啊!”说完以头触地,连连恳求。 林自在的神念绕着焰炀树又转了一圈,挑选了一段树枝,准备截断。神念找到当年在黄石公园收取的岩浆,准备放到太极空间的扇格中,想想又放弃了,还是就地取材,收取大量岩浆河中的岩浆到太极空间,确定对其它扇格的植物没有影响,才截了那段树枝,插到扇格岩浆里,又浇了一罐白水,谁知白水滋啦一声都蒸发了,她索性丢下不管了。 神念在龙宫绕了一圈,发现这黑龙的宝贝还真不少,各个宫殿角落都对着宝箱,她在黑龙头上戳了一记,黑龙立刻爬起,将几个大宝箱往前推了推,“都拿走,仙子,都拿走!”声音毫无诚意,转动的龙眼也闪着狡黠,分明欺她进不来龙宫,带不走这些庞然大物。 谁知,下一瞬,黑龙的表情凝固了,四个大宝箱和地上的一根龙须,都不!见!了! 它哀嚎一声,抱着龙蛋扑向岩浆河,见到焰炀树安然无恙,一颗心才放下来,抱着龙蛋心有余悸地长长吐了一口气,“祖宗啊你可算走了......” 这边,玉华宗女弟子已经捡回余羡鸢的储物袋,施展了一个清洁术,递给林自在。 第407章 八级师姐 林自在并不接,而是让她将储物袋里面的物品,当众人清点清楚,又问,“这位师姐是玉华宗内门弟子?” “是,我是镇西峰善时真人门下王织语,前日遇到余师姐,一直结伴同行。”说完又拭了拭眼泪。 “既如此,王师姐就先拿着她的储物袋吧,待出去秘境,就如实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你们宗门的真君和善仁真人,包括她向我投射的三枚天雷符,相信大家都可以作证!” 说完看向另外几人,方若云第一个点头,大家也都跟着点头。 这分明是个不讨喜的差事,但王织语也别无他法,只能愁眉苦脸接过储物袋,挂在一侧腰间。 林自在又问王织语,“王师姐是否要再探地下,为她报仇?” 王织语摇头,“我虽有心报仇,怎奈修为低下,去了也不过是多搭上一条命罢了......” 林自在沉痛点头,“在这个地方,已经牺牲了四位道友,着实让人痛心,但逝者已逝,为保存实力,完成宗门任务,我们还是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勇敢前行吧!” 其余五人,也都不想在此恋战,又跟余羡鸢没什么交情,都大声应和,王织语也点点头。 林自在取出六颗拳头大火晶石,火红晶亮的石头闪耀着所有人的眼睛。林自在轻咳一声,唤回大家的注意力,“我之所以放弃龙蛋,与黑龙和解,一是我们没有灵兽袋,龙蛋在储物袋会窒息而死,带出去也没有意义;二是,我们与黑龙硬拼,必然会有更大伤亡,索性和解,给大家得些实惠,如果各位认可我的做法,就收了这枚蕴含精纯火灵力的火晶石吧!” 说罢分了六束神识,将火晶石分别送到六人跟前。 “阿蘅,我们根本没出什么力,我不要这火灵石,你自己留着用!”陶午大声说,还拿眼神剜着各人。 “不要紧,大家尽管收下。不瞒诸位,我其实是无意中进入秘境的,事先没有什么准备,也没有什么任务,所以,我既不会与诸位争夺秘境宝物,也不会主动伤害任意一宗的弟子,当然,我会首要保护我的朋友和紫微宗弟子的安危。” 说完示意了一下方若云,方若云欢欢喜喜收起拳头大小的火灵石,“阿蘅,你真好!”说完又撅嘴,“哼,一出秘境就得被人收走了!” 程林也收起,“估计能换不少积分和奖励吧。” 王织语见林自在随随便便就控制六个火灵石,知道她神识强大,叹口气,也收下火灵石。 *** 天还是明晃晃的,其他人不知道时辰,林自在却知道已近亥时,她随手指着一个方向,“咱们到那边树林休息吧。” 大家都无意见。 陶午跟在林自在身边,“阿蘅,你怎么还进了秘境呢?” “呵,一言难尽。你这炼气三级的不也进来了?” “唉,他们说,能否进秘境,不光看修为,是得看骨龄,三十岁以上,十岁以下的都不行!我本来是留在焱离森林的,还和你阿爹分在了一组,谁知,那个杜鹃临了说她还差两个月才十岁,师祖随手一指,就把我给换上来了。”陶午有点垂头丧气,“这三四天,我都躲在一棵大树上不敢下来,我看到余羡鸢他们杀了一头蜥蜴,从树下过时,余羡鸢居然发现了我,他们就拖着我加入了小团队,来了这里,后面你都知道了。” “既然进来了,咱们就小心行事,别太冒险,也别生生错过机缘,阿午,我相信,这一个月你一定会有很大收获的!”林自在鼓励他。 陶午顿时精神了许多,像是被浇了白水的灵蔬,笑着说:“这不已经得了一块火灵石了!” 林自在笑,“你倒知足。” 方若云不满陶午老是缠着林自在,瞪了他一眼,“阿蘅,咱们接下来怎么打算啊?” “怎么打算,当然安全第一,我猜测,这五千人,是随缘分散到了秘境的各个地方,所以探索地图这件事,不必着急,大家出去,汇总一下,大致的地图就出来了,至于宝物呢,等级越高,守护的妖兽也就越厉害,咱们的修为,恐怕是不够看,各宗门都来了不少炼气八级九级的师兄师姐,这个任务就靠他们了,所以,咱们的打算就是平安混满一个月,离开秘境!” 林自在进入秘境不到四天,就找到玄霄草,也找到了两个小伙伴,再无更多渴求,恨不能马上就离了秘境出去才好。 方若云高兴地拍手,“好啊好啊!” 王织语有些不认同,但是什么都没说。 程林也是欲言又止。 林自在看看各人的面色,补充了一句,“我这人一向没什么志向追求,诸位遇到合适的时机,随时可以脱离咱们这个小队,寻找各自的机缘,包括紫微宗的各位。不过,只要留在我的小队一天,就得听指挥一天!” “我才不离开阿蘅!”方若云说。 “我也不!”陶午说。 三个紫微宗弟子自然唯唯诺诺,只有王织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林自在忽然问王织语,“王师姐,你叫余羡鸢师姐,其实你的修为高过她,对吧?” 王织语苦笑一下,“是的,她是炼气六级,我是炼气八级。” “八级了!”方若云惊叹,“你可真厉害!” “我不厉害,我是双灵根,都十八岁了,才八级,就是因为没资源没靠山,所以晋级很慢。” 方若云哽住,觉得这天没法再聊了,干脆翻了个白眼。 眼见就到了树林边缘,林自在忽然伸手拦住了前进的各人,“我们换个地方休息,绕过这里!” 大家都神色莫名地看着她,方若云直接问:“为什么啊?” “危险。” “有什么危险?”王织语不在意地说,“不过是一些高树,枝叶繁茂了些,正好方便我们夜晚宿在树上。” 此时他们所站位置,距离树林边缘约有三百丈远,大家极目远眺,都看不出什么危险来。林自在之外六人,莫说陶午还不能神识外放,就是炼气八级的王织语,神识也不过就是十几丈范围,看不到危险也是正常。 林自在神识探查后,迅速改变方向,“往那边去!”说完将手中百里飞行符分给各人,有了飞行符大家再无意见,都各自拍上了飞行符。 王织语看着大家对林自在唯命是从,心中越发生出不甘:从前是对余羡鸢听命,如今又要对着这个赵蘅听命吗?她们一个个哪里比自己强了,不都是仗着身后的靠山吗?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弓弩来,对着树林嗖嗖嗖连射三箭。 ——她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她非要证明一下,树林到底有没有危险! 第408章 蓝晶石 林自在已经飞起,听到程林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神识回探,大惊,立即去捕捉箭矢,可惜为时已晚,箭矢射进了树林。 “快跑!”林自在大喊一声,众人虽不明所以,还是跟着飞驰。 箭矢入林,原本看着枝繁叶茂的大树,扑棱棱飞起一群乌鸦后,变成一株株光秃秃的枯树,接天蔽日的乌鸦,如流星飞矢,呱呱叫着,瞬间就围住了七人。 林自在不得不提前就落到地面,飞快布置了一个防护罩,将近处五人也都罩住,大家靠背而立,戒备地看着四周。 无数乌鸦接连扑到防护罩上,或啄或撞,发出砰砰声响,口中还呱呱地叫着,让恐惧又烦躁。 恐怕坚持不了多久,防护罩就会崩溃。 林自在提醒大家各自做好战斗准备,并给大家都分了些符箓和丹药,尤其提醒陶午,不要离她太远。 王织语因射箭,落在最后没有起飞,此时与大家隔着一段距离,自然是孤军奋战,她一边努力撑着防护罩,一边嘶声大叫着,“救我!赵师妹救我啊!” 防护罩的作用主要就是隔离,既隔绝外部对内部的攻击,也隔绝内部对外部的攻击。此时,如果要救王织语,就要先撤去防护罩,这一点林自在是做不到的。 王织语的声音淹没在乌鸦的叫声中,只见一张银色巨网忽的凌空而起 ,猛地兜住几百只乌鸦后收拢,一阵惨叫声,网中乌鸦碎为齑粉,银网再次飞起,同时响起的是王织语的惨叫声,紧接着又传出接连的爆炸声,可惜乌鸦离得太近,天雷符在王织语附近爆炸,,似乎也炸伤了她自己,又是一阵乌鸦的惨叫,黑色羽毛漫天飞舞,炼气八级修士的战斗力还真是不一般。 这边的防护罩已经岌岌可危,林自在对着方若云伸手,“流光伞!” “哦哦!”方若云连忙拿出流光伞放到林自在手中。 “砰!”就在激发流光伞的同时,防护罩也碎裂了,流光伞的荧光将乌鸦逼退了几尺,又前赴后继地扑将上来。 单纯的防御已经不可取了,林自在顾不得暴露神念的特异之处,盘膝坐下,一边向流光伞输出灵力,一边将神念瞬间分做万份,向着鸦群而去。 方若云忽然啊的尖叫了一声,原来,数不清的乌鸦忽然断做两截,啪啪啪坠落地面,也有无数鸟尸被流光伞的光芒弹开,向四处飞射而去,瞬间,由乌鸦遮住的天幕,忽然变成了血色,诡异而恐怖。 不消一刻,乌鸦死了大半,余下乌鸦转身向树林飞去,林自在乘胜追击,不留余孽,又是一阵呱呱惨叫和鸟尸落地的声音后,世界安静下来,大地变成一片黑色,只余流光伞护佑下的丈余地方,是片净土。 陶午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他结结巴巴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乌鸦怎么都死了?” “是小祖师!一定是小祖师杀的!”程林热切地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站起身,收起流光伞,又朝着空中伸手,手上多了几把手术刀,虚晃一下收入储物袋。 “阿蘅,那是什么法器?真君到底给了你多少好东西?”方若云羡慕地问。 两名紫微宗弟子和程林也都对视一眼,都觉出这个小祖师,似乎不仅仅是真君给了法器那么简单。 林自在微笑,“就这两样,流光伞还借给你用了!” “我懂我懂,财不露白嘛!”方若云笑嘻嘻说。 陶午不关心这些,他的概念里,阿蘅做出什么都是正常的。他指着十来丈远的一堆白骨说:“那个......” 林自在将两个储物袋和银网摄到跟前,打了两个清洁术,对方若云说:“现在只有交给你了。” 方若云不情愿地接过,皱着鼻子说:“真是晦气!” 程林手上拿着林自在方才给的符箓和丹药,要归还她,林自在并不接,对大家说:“大家都收着吧,即便是一个小队,也有落单的时候,手里多几张符箓,就多几分保障。” “这...” “别这了!你们叫我一声小祖师,我给些符箓也是应该的,大家都平安返回宗门才是正经。” 程林三人都笑着道谢,收起了符箓和丹药。 “阿蘅咱们走吧,这里太恶心了!”方若云尽管已经封闭了嗅觉,但眼睛看着遍地鸟尸,视觉冲击还是很强烈的。 “现在还不能走!” 大家疑惑地看向她。 “如果我没分析错的话,有妖兽的地方,必然有宝物!” “对啊!”方若云大叫,“现在所有乌鸦已经死光,咱们不去树林里找宝还等什么啊!” “对!”程林第一个赞成。 于是,六人飞入树林。 这是极大一片林子,林中一棵野草也无,全是厚厚的鸟粪,大树树干呈现褐色,枝杈上越接近树梢,颜色越浅,到枝头,树枝已是绿色,很突兀地长了一片巴掌大的叶子,一根树枝就这一片叶子,竟是再无树叶了。 大家都觉得宝物就是这树叶,揪了几片研究,可树叶离了枝头很快就枯黄了,众人又找遍树林,几乎掘地三尺,依然一无所获。 林自在用神念收取一根树枝,插在太极空间的灵土里,浇了白水。然后,神识如同x光机将附近扫描一遍,最后注意力落在了地上的乌鸦尸体身上。 原来,每个乌鸦的体内都有一点蓝色光芒,林自在的意念中,遍地都是蓝色光芒,如灿烂星河。 她对陶午说:“阿午,你将乌鸦肚腹剖开,找找看。” 陶午立即将灵力化为刀刃,剖开一只乌鸦的肚子,其余几人都围过来看,刀刃一番扒拉,陶午说,“没有,阿蘅,什么都没有啊。” “别动!”程林忽然说:“这里!脊背的骨头里,好像有个蓝色的东西!” 说完,他也不嫌脏污,直接上手,抠出一个米粒大的蓝色晶石,举起来大喊,“小祖师!快看!” 林自在点点头,“或许,这片树林的宝物,正是乌鸦身体里的蓝晶石,大家行动吧!” 方若云撅嘴,“好脏啊!我不想弄。” 陶午不客气地说:“可以,分晶石的时候你一颗不要就行。” “你!”方若云气结。 “大家各尽所能吧!”林自在说,“虽然乌鸦是我杀的,但是大家挖到的蓝晶石都归你们所有,不挖,就没有。” “阿蘅!”方若云急了。 “开始吧!剖过的鸟尸要集中放置,不要混淆。”林自在嘱咐一句,就站在离地半丈高的地方,开始用神念挖取蓝晶石,再将鸟尸丢到一边,动作利落快速。 第409章 陶午的进阶 其余五人也开始行动起来。 刚才还嫌脏的方若云,忍着恶心挖出第一颗蓝晶石后,捏着清洁过的蓝晶石,看着那摄人心魄的幽蓝光芒,感受着精纯的无名能量,开心地大叫了两声,然后就闷头干活了。 一挖一个不吱声。 大家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修为高些的用灵力控制飞剑或灵力刀刃,挖取晶石,像陶午这样,术法还没学,就被宗门送进秘境的,干脆就用一把普通短剑动手挖取。 啧啧,树林外的这片空地上,简直堪比大型屠宰场,那叫一个血腥。 本来大家各据一角,各挖各的,程林却分神注意到林自在的速度奇快,他好奇地走过去看了一会儿,见林自在经手的鸟尸肚腹竟是无损的,也不见蓝晶石出来,忍不住问:“小祖师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对神识的锻炼,我用神识控制刀刃。”林自在口中说话,神念不停。 其实,程林问的是如何鸟肚不破就取了蓝晶石,晶石去哪儿了,但林自在回答的却是她取晶石的方法。 程林不再追问晶石去向,而是当即领悟,“啊!不用灵力,用神识吗?那我也试试!” 他试着使用神识控制金灵力凝结的刀刃,虽然用起来不熟练,动作慢了一些,但这种方法着实对神识掌控有好处。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效仿,只有陶午神识不能外放,他抿抿嘴,有些沮丧,手下却更加加快了剖鸟尸的速度。 方若云程林四人,神识控制并不能坚持多久,最后还是使用了灵力,并且需要时不时服用丹药补充灵力。 如此四五个时辰后,众人都挖了约四千个蓝晶石,林自在具体挖了几万个她也没数,忽然,她神念一动,唰唰唰几下,收完空地上所有余下的蓝晶石,“来人了,我们走!” ——不玩了,走人吧! 大家都是一惊。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啊?”方若云不舍地说。 “赶紧离开此地!” “还有好多没挖呢!” “走!”林自在不容质疑,拍上飞行符。 陶午第一个站起来,跟到林自在身后,方若云遗憾地给自己施展了个清洁术,走到林自在身后,程林三人也恋恋不舍地跟上。 六人拍上飞行符,按照林自在指引的方向迅速飞走。 一刻钟后,一行几十个白衣修士飞过树林,当先之人疑惑地看着地上冒着浓烟的几个火堆,“这焚烧的是何物,怎的如此刺鼻?” 身后有一人立即降到地面查看一番,返回说,“师兄,看灰烬,应是大量的鸟尸,至于刺鼻之味,应是焚烧时,浇了桐油或者其他油料。” 那人皱眉,“想来这里已被人踏足,咱们向前走!” 几十人浩浩荡荡,飞驰而过。 *** 林自在六人飞出百里,在一处石头山上寻到一个稍大的山洞,一番整理后,六人都进了山洞休整。 挖晶石时不觉,现在停下来才赶到十分疲惫,方若云进了山洞,在林自在身边寻了个位置,靠着洞壁就睡着了。 林自在给大家排了值班,也闭目休息。 林自在再睁开眼睛时,发现已是进入秘境后的第五天了。 山洞外十分安静,没有妖兽也没有修士经过,大家都在打坐,只有靠这洞口不远的陶午有些异常,她连忙走过去,这才发现,陶午竟然脸色红胀,牙关紧咬,气息紊乱,像是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林自在一把扣住他的脉关,发觉他经脉中有一股庞大能量在四处乱窜。 程林在一旁说:“小祖师,两刻钟前,我隐约见他拿出了蓝晶石,怕不是吸收了那里面霸道的灵力吧!” 林自在也是这样猜测的,她能理解陶午的想法,所有人中,他是修为最低的一个,在秘境中不仅毫无安全感,还容易成为小队中拖后腿的那个,现在能有机会提高修为,他肯定不愿放过。 尤其这些蓝晶石,出了秘境,必然要上缴宗门,个人一个也拿不到。 只是,贸然吸收巨大能量,是极其冒险的,大家谁都没敢做,只有陶午这傻小子不管不顾就做了。 林自在让程林看好洞口,按住陶午脉关,将神念探入陶午经脉,帮助他疏导那股子霸道的能量,将能量缓缓引向络脉,引至筋骨肌肉,再将多余的能量转移至青杏空间,陶午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最后终于呼吸平稳下来。 林自在松开了手,坐在他身边守护。 两个时辰后,陶午才睁开眼睛,长吐一口气,一眼看到林自在,顿时开心地笑起来,“阿蘅!我进阶了!我终于能学术法,能外放神识了!” 林自在却没笑,“阿午,你胆子太大了!你知道你有多冒险吗,如果不是我在你身边,你就会爆体而亡的!” 陶午挠挠头,“我就是好奇。” “你想进阶我可以给你丹药,给你灵石,何必要使用这未知的东西,这些蓝晶石,就拿去交给宗门,让那些高阶修士去试验去研究好了!” “嘿嘿,我不是没事么,还进阶了!多谢你帮了我。”陶午笑嘻嘻,心情非常好,拉着林自在的手,还晃了晃。 林自在还是没笑,“大家再不要随便吸收蓝晶石,出了秘境,还是换些筑基丹和当前用得上的东西才是正理。” 大家都应是。 程林忽然在洞口说:“小祖师,那边来了很多人!” 林自在神识一动,“怎么又跟到这边了?” 第410章 程林复仇 来的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经过的一群白衣修士,只是,这会儿人数已经近百人了。 待人走得越发近了,就见程林忽然咬牙切齿说:“是他们!” 程林指着其中两人,对林自在说:“小祖师,前头那两人,就是抢我灵芝,又意图杀我的昆仑宗弟子!” “你想报仇?” “我...”程林攥紧拳头,语塞。 “打不过,对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好好修炼就是。” 程林还是气哄哄地看着远处那些人。 “噤声!”林自在对洞里其他五人说,“咱们总共只有六人,人家一百来人呢!” 程林无奈接受现实,向洞里挪了挪。 为首的白衣人,看着手中的一个罗盘模样的法器,皱眉,“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明明这座山的灵草和宝物已经取过了,怎么又显示这里有宝物呢?” 旁边一人帮着分析,“说不定,这座山里有三种宝物呢!” “放屁!我的寻宝盘什么时候出过岔子?当初显示没有宝物了,咱们才离开的!”为首之人斥道。他环视四周,“不对!我明白了!一定是有携带宝物的修士在此!” “对呀!我怎么就想不到这点呢!”旁边那人砸着手心感叹,“要不说,还得是冯师兄呢!” 冯师兄并不受恭维,继续校正着寻宝盘上的方位,然后对后面众人吩咐,“就是前面这座山脉中,定有携带重宝的修士,师弟们散开了寻找,若是本宗的,直接带回来,其他的,能直接解决的就把宝物拿回来,解决不了的,立即回来禀报!” “是!”一众白衣人得令都散了出去。 林自在神色凝重,很明显,这群昆仑宗弟子在秘境中集结成队,提高了战斗力,也提高了生存机率,他们不仅寻宝杀妖,还夺宝杀人。 看他们集结的速度,想必是进入秘境之前就定好策略的。 林自在有些发愁,现如今,他们算是让人给包了饺子了。 “把你们所有的蓝晶石都交给我,我替你们保存!” “怎么了,阿蘅?”方若云虽然不解,却还是第一个把蓝晶石拿出来递给林自在,林自在拿了一个塑料收纳盒出来,装上蓝晶石,盖上盖子,贴了张便签纸,写上方若云的名字。 陶午是第二个。 另外两个紫微宗弟子都是炼气五级,此时乖乖奉上晶石,一人笑着说:“那些乌鸦弟子二人一个也没杀掉,只是费力挖了晶石罢了,别说保存,都送与小祖师也是愿意的。” 最后是程林,他挖的最多,装了满满一大收纳盒。 林自在看着他的眼睛,“我刚才说的是‘都’交给我,听不明白吗?” 程林一咬牙,又从储物袋拿出一个小束口袋,交给林自在。 “现在我没功夫给你们解释,都给我老实听话!”林自在拿出军长气势,“收起所有物品,每人都贴上隐身符和金刚符,靠着洞壁分散站立,不得出声!不得擅动!” “小祖师,山脚下有战斗痕迹,这里的宝物已经被取走,他们不会久留的!”程林不甘心地低喊。 “闭嘴!”林自在收起蒲团,拍上符箓。 没过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昆仑宗弟子从半空飞来。 “师兄,玉华宗这百里飞行符真是不错,真是成全了咱们这些炼气弟子了,只可惜,那人储物袋中只有四枚飞行符,根本不够用。”矮个子说。 “这有何难?往后多留心一下玉华宗弟子,多杀几个,不就什么都有了!” “对!听师兄的!哎,那里有个山洞,师兄咱们小心过去查探一番?” “也好。” 那两人飞临山洞口,一人率先朝山洞里扔了一张符箓,轰的一声爆炸,待灰尘散尽二人小心进入山洞,发现并无人影,都松了口气。 “可惜师兄一张符箓了。”矮个子讨好地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那师兄笑嘻嘻说,“不过也不可惜,这张符箓正是从紫微宗傻小子那儿得来的,你不也有几张?哈哈哈!” “是啊是啊!哈哈哈!”两人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并不急着回去复命,反而在洞口坐了下来。 “师兄,可惜那灵芝了,你我谁都没得到,反而献给了冯师兄。” “没什么可惜的,冯师兄那可是结丹真人的亲孙子,他敢进秘境,必然是有着九成以上的把握的,咱们跟着他,能保命,还能攀上高枝,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出了秘境,那灵芝也不归咱们,以后冯师兄给咱们弄两粒筑基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说是这么说,可这才几天,就快一百人了,只怕出了秘境,冯师兄也不记得咱俩了。”矮个子叹气。 “不认识也比死在这里强,你没看那些落单的玉华宗弟子,不是死在妖兽口中,就是死在修士手中,咱们好歹有个靠山,就偷着......” “噗!” 两丛血光同时一闪,两人只来得及发出轻微的呼声,脖子就歪到了一边。 “程林!?”林自在气急。 程林揭掉隐身符,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两个昆仑宗弟子,“哼哼!”他操纵金灵力幻化的刀刃,在两人身上穿了几个来回,口中不住咒骂,“让你们两个王八蛋杀我,我就来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杀,我杀!” “啪!”林自在甩手给了程林一个耳光。 程林一个激灵,看向林自在,立即道歉,“小祖师我错了!听到他们那样说,我实在受不了!他们两个就是杀人者,我只是报仇啊!小师祖,若不是小祖师救我,给我丹药,我现在已经死了啊!” “你还记得我救了你!”林自在指着死去两人,“刚才他们扔了天雷符,弄出了动静,那些人肯定等着回复呢,现在这两人死了,过一会儿必然有更多人上来!” 程林惭愧低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把尸体清理了!” 程林茫然不知如何处置,林自在说:“自然是放你储物袋里。” “啊?” “不然呢,丢下山去?烧了?” “是。”程林龇牙咧嘴将两个血淋淋的尸体收入自己的储物袋,又对着洞内施展了清洁术,最后的尘团要丢出去,又被林自在喝住,“丢哪里?” 程林认命地又将尘团也丢入自己的储物袋。 第411章 八级 林自在神识小心查探了一下外面后,对五人说:“都贴上隐身符和飞行符,随我出山洞,不要触碰任何物品,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咱们得换个地方了。” 六人鱼贯出了山洞,避开正在四处寻找的白衣修士们,朝着一处茂林飞去。 山下昆仑宗的冯源,正纳闷地伸长手臂转着圈校正寻宝盘,“怎么回事,那个宝物怎么又没了呢?” 没人敢搭茬,个个都尽量减小存在感地站着不动。 派出去的弟子陆续都回来了,“师兄,没有人。” “禀告冯师兄,后山什么都没有。” 冯源皱紧眉头,“不对!刚才我听到那边半山有一声符箓爆炸的的声音,谁去探查的?” 无人回答。 “是谁?” 旁边一人说:“冯师兄,有一高一矮两个外门弟子一直没回来,会不会是他们俩?” “你带三个人看看!” “是!”那人一拍储物袋,发现前几日抢来的百里飞行符居然都不见了,他怪叫一声,“怎么回事?” 就见其他几人也在储物袋中翻找,原来大家都是别的都没少,只少了飞行符。 “磨蹭什么?”冯源大喝。 几人无奈都拍上了千里飞行符,没多大功夫,就回来了,“冯师兄,山洞中并没有人,也没有那两个外门弟子。” “有何异常?” “并无异常。” “什么叫并无异常?” “山洞干干净净......不对,冯师兄,那山洞被扔了天雷符,却异常洁净,定是被人施展了清洁术!” “人哪!你说这些有个屁用!人哪?什么时候跑的?”冯源一掌击中那人胸口,“滚开,没用的东西!” 那人吐出一口鲜血,慌忙退了开去。 *** 林自在六人飞到茂林深处,见到大片树林和地上植被都被破坏,一棵十几人环抱的大树上,有着新鲜的刀剑痕迹,树皮也被烧黑了一大片,树根附近有个巨大树洞,里面空洞洞的,东外有着斑斑血迹,不远处还有四五个昆仑宗弟子的尸体。 “这些人,怎么连同宗弟子的尸体都不掩埋?”方若云捂着鼻子说。 林自在站在树下,环视四周,这里虽然蛇虫众多,但巨树参天,隐蔽性很强,又是昆仑宗那些人扫荡过的地方,理论上讲是没有妖兽的相对安全地带了。 “我们就在这里休整几日吧,秘境灵气充足,大家都抓紧时间突破,提高战斗力,灵石和丹药不足的,找我来领。” “小祖师,咱们不去寻宝了吗?”程林问。 “你有现在多少实力去寻宝?”林自在冷下脸,“程林,你现在就可以脱离小队自己去寻宝!” “弟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林自在指着程林的鼻子,“你,为了个人恩怨,胆敢将小队其他人置于险地,你,口口声声叫着小祖师,口口声声说着感激救命之恩,心里想的却是,她不过是好命有个真君师兄的五灵根废柴罢了!” 程林面如土色,“弟子不敢!” “呵,都是炼气弟子,都是五灵根,只不过是辈分高些罢了,我何德何能让你心服口服。”一席话说得林自在自己都有些沮丧了,她总觉得这些还都是孩子,实在不忍眼看他们死在秘境,在不暴露自己秘密的情况下,她愿意帮助他们一把,但同时,她表露出来的实力,也实在与小祖师的身份不对等,难以服众也是必然。 “小祖师一路照拂同门,保护弟子,弟子早已心服口服!”程林都要哭了,另外两个紫微宗弟子也跟着连声附和。 “罢了。”林自在指着地上的尸体,“如果不走,你就把这里清理干净,再把这尸体连同你储物袋的两个,都埋得远远的!接下来四个时辰,你值班!其余人找地方加紧修炼!” 程林立即应是,大家也都寻找合适地方,各自修炼。 林自在钻进大树洞,清洁一番,丢了个蒲团,坐下打坐。 神识探得其余五人都找好地方修炼,又将神识探出千里范围,见冯源那队人朝着相反方向而去,就在这千里半径范围内,有无数修士正与妖兽酣战,没被修士踏足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恐怕,接下来的二十几天,就不是修士与妖兽的战斗,而是修士之间的战斗了。 她布置了一个防护阵,放出神识戒备,开始修炼。 拿出一个橙色果子,真想一口咬下去,可考虑红果子就让她酣睡了三天三夜,这橙色还不知是什么效果呢,又收回去,拿了一堆中品灵石出来。 她决定,借着秘境这个绝好借口,加快提升修为。 丹田五个气团永不停息地运转,日积月累,使得林自在炼气基础十分扎实牢固。当日炼气三级,两枚中品灵石几乎撑爆她的经脉,如今七级了,七八枚都未必够用呢。 树洞外头虽然被破坏严重,但内里却是完好,且木灵气充沛,让人身心愉悦。 四个时辰后,林自在将一堆灵珠丢进太极空间的扇格里,从树洞中出去,伸了个懒腰,真好,顺利到了八级,木系异能也增长了一级。 她一伸手,一簇藤蔓飞出,将附近一棵树上正探头看她的程林缚住,拎到跟前。 “小祖师!”程林从枝叶中露出一个笑脸,身上被尖刺扎得生疼,却不敢出声。 他觉得这会儿的小师祖精神百倍,不知是否晋级了,赔着笑说:“小祖师,这几个时辰平安无事,那些尸体我也埋在了十几里外。” 林自在松了藤蔓,“我值班,你修炼去吧。” “小祖师,这是昆仑宗那两人的储物袋,弟子不敢私藏,还有,弟子的储物袋也找了回来,这个也一并还给小祖师!” 林自在不接储物袋,“你的战利品,别给我。” 听到战利品,程林低下头,还要说什么,林自在说:“修炼去吧!” 程林不敢再说,蔫头耷脑地上了一棵大树,钻进茂密枝叶中去了。 就这样,六人安静地在这片茂林修炼了四天。 第五天,一波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 第412章 没有永远一路同行的人 闯入茂林的有二十多人,看服饰,是正阳宗的弟子。 他们在林中盘桓许久,找到一处宝物被取的痕迹,甚至挖出了昆仑宗弟子的尸体。但却一直找不到第二处宝物,就执着地反复寻找,终于一个擅长符箓的弟子,发现树干上刻着的迷踪符痕迹。 他们便将这里当作一处藏宝地,兴致盎然地准备破解。 林自在收回神识,从蒲团上起身,走出树洞。 方若云等五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等她做决定。 林自在方才以神识将秘境大致查探了一遍,秘境才开启十天,绝大多数宝物都已被找到取走,死亡人数也已近半数,有的是被妖兽杀死,更多的是被修士夺宝后杀死。余下的人,除了结成团队,落单的都想尽办法躲在隐蔽之处,等待秘境之门重新开启。 可还有二十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就如此时,正阳宗弟子正在毁坏刻有符箓的树木。 这迷踪阵并不复杂,只是起到屏蔽作用,但对着懂符箓的修士,则很容易就被破开。 一个修士正操控金灵力幻化的斧头砍着大树,茂林外又来了一群黑衣修士,正是紫微宗弟子,人数也有二十多人。 两伙人正僵持着,就见大树吱嘎嘎歪斜,最后轰的一声压在旁边一棵树上,两伙人只觉眼前景物一晃,六个人蓦然出现在面前。 “李师兄!” 为首的黑衣人闻声凝眸看去,只见六人中有三个是黑衣打扮,两个绯衣,还有一个穿着墨绿色法衣......不是他们那走了惊天狗屎运的小祖师是谁? 他立即率众走过去见礼,“见过小祖师!” 程林在旁给林自在大声介绍,“小祖师,这位就是忘尘真人亲传弟子李莽,火灵根,十九岁就已是炼气九级!” 这番话,让正阳宗各人谨慎了几分,也拱手与大家见礼,为首之人对林自在说,“原来是紫微宗的赵仙子,得罪了得罪了!原是我等遍寻宝物心切,发现此处竟然刻有符箓,便认作了藏宝之处,误会,误会了!” 林自在也拱手,“我六人来时,宝物已被昆仑宗取走,想着此处树林茂密,便稍作休整。” “既然此处已无宝物和妖兽,我等便先告退了!”正阳宗弟子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撤退。 这时,林自在发现,原本身后站着的两个紫微宗弟子,不知何时已经混入刚来的黑衣弟子中,高兴地与相熟之人寒暄交谈起来。 正阳宗一走,紫微宗的内部矛盾就体现出来了。 李莽是忘尘的弟子,身后弟子也全都是若晋真君那一支的,属于若昏真君这一支的,就只有林自在和程林。 李莽身材高大,目光如炬,声如洪钟,他知晓了茂林中已无宝物,也准备离开,并客气地邀请林自在等人入伙,言明自己会“保证小祖师的安全”。 林自在摇摇头。 那两个弟子很是焦急,欲言又止地看着林自在。 “你带上他们吧。”林自在指指那两人。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热切地看向李莽。 李莽自然答应。 两个弟子临行对着林自在行礼道别,一人犹豫着看了林自在的储物戒一眼,林自在笑,“我可以在你们出秘境时还给你们。”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你们确定,要现在带走?” 两人有些赧然,但还是坚定点头,“多谢小祖师庇护多日,等出了秘境,弟子定当报答!” “好。”林自在拿出两个收纳盒,封口贴上写着两人的名字。 “多多保重,小心行事。”林自在用御物术将收纳盒推给他们。 两人欣喜地接过收纳盒,快速收入储物袋,对着林自在深施一礼,快速追上了李莽的队伍。 程林愤愤地说:“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林自在却不在意,“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没有永远一路同行的人,包括我们四人,珍惜同行的日子吧,有天遇到你的朋友,你就跟着走吧。” 林自在说的是真心话,她习惯了漫漫长路上,所有人都是陪她走一段或长或短的行程,在这段缘分中,她尽可能结下善缘,尤其遇到不喜欢的人,更是小心行事,尽量了缘。——以防下辈子再遇到他(她)。 “我不走!我就跟着小祖师!”程林坚定地说。然后又带点焦虑说:“可是,他们拿走了晶石,不就等于暴露了我们也有晶石的秘密?” “那也只有暴露了,我总不能杀了他们。”林自在笑。 陶午走过来,“阿蘅,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林自在点头,她方才查探时已经选好了一处所在,距离茂林有两千里远。 程林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旁说:“小祖师,我觉得你应该站出来,像李莽一样,召集紫微宗弟子,一呼百应,团结作战!” 林自在看他,“作什么战?妖兽已屠杀殆尽,宝物也都落袋为安,你要作什么战?你想让我带着若昏真君门下弟子,像他们一样四处抢劫杀戮吗?” 程林脸涨得通红,“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程林,我是误入的秘境,很幸运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救下了我想救的朋友,我非常满足。但从未想过参与争斗,也不会抢劫任何人。现在的秘境,剩下的大都是八九级的修士,你确定真要出去战斗吗?” 程林语塞。 林自在提高声音:“还是说,你就指望我给你当打手?” “不不不!”程林连忙摆手,“弟子不敢。” 林自在转头对陶午说:“阿午,你切记,以后也要时时反省自己的初心。当日你被迫进入秘境之时,想的是什么,是想活着出去,还是夺得宝物?” “我想活着!” “对!你要活着!那些鼓励你们在秘境与人厮杀抢夺的人,只是想让你为他卖命而已!”——宗门高阶修士和鼓励员工加班的老板没有区别。 “阿蘅我懂,那些宝物拿出去,也不会有一个归我,我只想活着出去,还要好好修炼呢!” 林自在又看向程林,“你也好好思考一下,不必盲从于我!现在我要带他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如果想好了,也可以跟着我。” 程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跟着小祖师!” 第413章 只差临门一脚 四人一口气飞了一千里,林自在凭借神识优势,带着大家躲过了几波人。 就在各人都要再拍一张千里飞行符时,林自在却停下来,直接纵身向下,口中厉声怒斥,“住手!” 方若云三人连忙跟上,降落在一个山坳里。 山坳里的一片开满美丽鲜花的草地上,正进行着不美丽的行径,五六个白衣男修正围着两个绯衣女修,百般厮缠,绯衣女修头发散乱,法衣也几乎被扯下,发出凄厉的尖叫。 听到林自在的喝斥,一个女修认出林自在,哭喊着,“赵蘅!赵蘅救我啊!” 叫喊之人,正是落霞谷与林自在同宿舍的商书兰。 白衣男修纷纷仰头,一看之下,大乐,“又来了个娇俏的!哈哈哈!” 另一个女修是李洛佩,她对着林自在喊:“你救不了我们就走吧!别跟着遭殃,我俩大不了一死!” 白衣男修嘿了一声,“这个够味儿啊!”说完就要朝着李洛佩的胸口抓去,“啊!” 他叫了一声,整个人不能动了,只剩眼珠咕噜噜转,原来是被林自在的定身符定住了。 程林一落地就大喝一声,“大胆!你们竟敢对我紫微宗小祖师不敬!” 几人这时也认出来了,“跟画像不太像啊!” 林自在拿出一把通体乌黑的飞剑,指着几人,“这是鉴中真君所赠飞剑,还从未见血,不如今日,就让我来试试它的威力吧!” 几人对视一眼,“都说若昏真君疯起来,尸横遍野,这师妹恐怕也不是善茬。” 几人暗叫几声晦气,松开挟制商书兰和李洛佩的手,竟然不管那被定住之人,急急退出了山坳。 林自在用神识揭下定身符,那人哇地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商书兰形容狼狈,扑过去,一把抓住林自在的手,“真的是你,赵蘅,多亏遇见了你,要不然今天我们两个死定了!” 李洛佩也一脸庆幸,擦了一下眼角。 “不容易,炼气四级能活到现在。”林自在笑着看她们。“我们一共四人,不嫌弃就一起吧。” 商书兰两人求之不得,连忙说好。 林自在递给两人一人一张千里飞行符,六人升入高空,朝着前方飞去。 飞行中,商李两人讲述了近些日子的遭遇,原来,她们两人进入秘境的最初落脚点,相距就很近,两人在未寻宝之前,用传音符联系上后,结伴同行,合力杀死一个妖狐,得了一株风铃草,后面又在一座高山上采了些不算珍稀,但年份很足的灵药,就不大敢行动了,后来遇到玉华宗的十人小组,两人才加入进去,没想到,后面接连与其他宗门的大队人马狭路相逢,十人小组大半被杀,她们俩侥幸逃脱,今日所有飞行符都用完了,又在山坳里遇到了这几个昆仑宗弟子。 “秘境凶险,我早有预期,遇到地陷,遇到洪水,遇到妖兽,我们都抗过来了,可是,没想到,最危险的竟是人类。”商书兰伤感地说。 李洛佩也说:“我们两个身上根本没什么宝贝,两人才得了一棵灵草,我们求他们,把灵草灵药都给他们,只求饶命,谁知他们拿了灵草,却还要我们两人......我们储物袋所有的符箓和法器都用完了,刚才我只差一点就要自尽了事了。” 商书兰也跟着点头。 “玉华宗损失很大。”林自在说。 “是,其他三宗来的大半都是高阶修士,只有我们,多是中阶修士,甚至还有低阶的。”商书兰气愤地说。 “那是因为去年高阶弟子都差不多死光了。”李洛佩冷冷接口。 余下一千里,林自在又救了两回人,四个和光门下的弟子,两个玉华宗的外门弟子。 程林暗暗叹气,小祖师守着真君给的一堆宝贝不用,偏偏捡了一堆四五级的五灵根弟子东躲西藏。 ——他大概忘记了,自己也是被捡的。 一行十二人终于抵达林自在早已看好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金字塔形状的山峰,有点冈仁波齐的感觉,不同之处是,这座山长满绿树,半山处笼罩着白云。 方若云高兴地说:“咱们就在山顶找个山洞吧,易守难攻。” 林自在却带着众人落在山脚,她指着一丛灌木,对程林说:“砍了它们。” 程林立即执行,操作金灵力剑刃将灌木丛砍了个干净,露出一个一人高的洞口,林自在带着大家进入洞中,回身一挥手,灌木丛疯长起来,重新封住了洞口,她又布了个迷踪阵和中级防护阵。 林自在在前头带路,摄录球跟在她肩头边,打出一束光,照亮前方的路,众人虽因未知有些忐忑,但还是坚定地跟上了林自在的脚步。 能感觉到是下坡路,左拐右拐,绕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大洞里,洞里居然有着悠悠轻风,只不知是从哪里刮来的。 大洞的旁边还有几个小洞口,虽然有些逼仄,但林自在还是选了个小洞,她站在自己的洞口,“你们还记得来秘境几天了吗?” 李洛佩说:“不知道,天一直亮着,我根本不记得进来多少天了。” 商书兰担心地说:“我们在这里,会不会不知道秘境开启,被一辈子关在这里啊?” 其他几人也都有此想,纷纷等着林自在回答。 林自在指指手腕,“我这里有记录,我们进入秘境十一天零八个小时了,我已经定了时,大家尽管修炼就是。” 几人都放下心来,这才发觉此处灵气比外面充足很多倍,方若云欢喜地叫着,“这比我的聚灵阵还好啊!” “哪位若是晋级了,大家都互相照应一下。我在里面修炼,无事不要找我。”林自在说完就进了洞里。 这下,谁都不愿意耽误时间聊天了,纷纷找个角落坐下来修炼,也有学着林自在的,找了个小洞口,进去修炼。 林自在在小洞口布置了中级防护阵,又拿出一枚橙色果实,喀嗤一口咬下,味道又不同于红果,带着点橙子香味,果肉也是橙色的,不脆,倒有些沙面。 方若云就在她左近的洞口,听到声音,走过来,“阿蘅,你吃啥呢!” 林自在哈哈一笑,丢出去一筐灵果,就启动了阵法。 “不是这个味儿啊!”方若云一转头,却见那洞口白雾氤氲,再也看不到人影了,叹口气,“一人尝一个,咱们也快修炼吧。” 这次,林自在又酣睡了三天。 醒来后发现自动晋级到炼气九级,且是大圆满,离着筑基就差那么临门一脚了。 林自在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第414章 集体晋级 林自在之所以惊慌,是因为错估了橙色果子的能量。 她本想借着秘境的由头,晋到炼气九级。 谁知橙果能量比之红果翻了几倍,使她一下冲到了炼气圆满,丹田那勤劳肯干的五个气团,又一刻不歇地运转,只怕等不到秘境重新开启,她就不得不筑基了。 一旦筑基,如果是弹出去倒好,就怕被秘境不容而直接绞杀。 林自在做了两个深呼吸,冷静下来,坐下将丹田灵气再次努力压缩,又用灵力画符,无奈炼气九级灵力的储存量规模已是不小,即便画了大批符箓,灵力还剩着许多。 但好歹丹田有了点空缺,林自在心下稍安,关照了一下洞中各人,发现大半人都在静静修炼,只有陶午,又是一副气息紊乱,满脸通红的样子,脑袋和身体都被撑大了一圈。 再看他手上,赫然攥着一颗黑龙给的火灵石,林自在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永远莽撞不知轻重,她要是不醒来,他再过一会儿还不得撑爆了! 打开防护阵,林自在径直走到陶午身边,扣住他的脉关,像上次一样,帮他梳理经脉里的狂躁的灵力,足足过了半个小时,陶午呼吸才平稳下来。 林自在收了手,坐在一边为陶午守护。 转身又见李洛佩微笑着睁开眼睛,低声惊喜地说:“赵蘅我晋五级了!” “恭喜你!”林自在笑着走过去。 李洛佩看着林自在,“咦,你好像也有变化,也晋级了吧,现在是几级了?” 林自在勾起食指。 “什么意思?”李洛佩不解。 “九级。” 李洛佩张着嘴巴,眨巴着眼睛,半天才说:“九级?这么快?你,你这五灵根比单灵根的内门弟子还要快啊!” “所以说,灵根多少不重要,资源才重要。” 李洛佩连连点头,“秘境灵气充沛,这样的地方我住上三年,也能达到九级!” 足足过了六个时辰,陶午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林自在,笑着喊了一声,“阿蘅,我又晋级了!” 林自在没笑,瞪他,“你笃定我一定能给你解决问题么,你差点给撑爆炸了知道吗!” “嘿嘿,人这辈子,哪能事事笃定了才去做呢!总要冒点险的。”陶午站起身,大声说:“阿蘅!我现在是炼气六级了!” “一连晋了两级?”李洛佩瞪大了眼睛,“你吃了什么仙丹?” 程林、方若云也都过来看陶午。 陶午看了林自在一眼,笑,“我能有什么仙丹,不过是在外门灵气太少,亏着了,一到秘境,丹田吃了个饱罢了。” “可我听赵蘅说什么撑爆了?”李洛佩不信。 “呵呵。”陶午不置可否。 程林和方若云却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若有所思。 林自在回到小洞中,继续压缩灵力,并将近年看过的关于筑基的玉简都回忆了一遍,琢磨着没有筑基丹的情况下,筑基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没过一个时辰,就感觉有人触动了禁制,她连忙用神识一探,发现洞口站着一脸焦急的李洛佩,她身后的大洞里,程林和方若云两个都胀成个猪头样。 叹气,这俩人是有样学样了。 打开防护阵,林自在走出去,先给方若云疏导,缓解了一下,又给程林疏导,就这样两边忙活,一个多时辰后才消停下来。 这下洞中十来人都给惊动了,谁也不修炼了,全围上来等他们二人醒来。 林自在让他们自去修炼,“恐怕要几个时辰才能醒呢。” 果然,过了五六个时辰,两人才陆续睁开眼睛,两人都晋到六级。 方若云欢呼一声,一把抱住林自在的胳膊,“阿蘅,太好了!我觉得轻得像根羽毛,心情好得要飞起来了!” 程林却有些郁郁的,他本是五级,一样用了火灵石,却只晋了一级。 于是,一群人坐下分析,都觉得程林这样的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火灵根比例较低的原因 ,再一个就是因为六级晋七级是中级进高阶,自然要困难一些。 分析下来,程林心里好受了些。 地下洞穴的灵气浓度和真君洞府不相上下,越是低阶弟子,就越容易晋级,没两天,所有人都晋了一级,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这支十二人小队,整体能力显着提升了,大家心里都很高兴,接下来的修炼和术法练习就更加刻苦了。 这天,林自在将丹田灵力勉力压缩一遍,但还是觉得丹田满盈,就仿佛水已经达到99c,随时沸腾的感觉。 她一直没把自己的情况跟任何人讲。 讲了也没人能帮上她。 她有过换个灵气稀少些地方的念头,但是她清楚,离着秘境开启还有十四天,恐怕在任何角落也躲不过筑基这一劫了,上了地面,只会比地下更加危险。 她也试着将丹田灵力转送到青杏空间,可是却没成功,存在经络筋骨中的灵力可以顺利转移,但经过五个灵气团运转压缩的灵力,仿佛在丹田生根了一样,根本运不出去。 无奈她除了不停压缩丹田灵力,将经络灵力转运到青杏空间之外,只有消耗灵力一途了,她右手不停地画符制符,左手抓了一把藤蔓种子,不停地催发、催发,然后又把太极空间的灵植逐个催发一遍,又操控鉴中真君送的飞剑,在小洞中不停凿着洞壁。 灵力消耗近半,神识忽然一动,她的眉头皱起,那个昆仑宗的冯源,居然也到了这里! 她撤去防护阵,走出去。 有些事情,躲不开,只能迎上去! 她招呼躲在一个小洞里苦练术法的陶午,又唤醒修炼的众人,“外头来人了!” 大家闻声都聚拢过来。 程林恨恨地说:“一定是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给招来的!”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外头冯源已经找到洞口,并开始破坏迷踪阵和防护阵了。 林自在拍上飞行符,快速向着洞口飞去。 那冯源不愧是结丹真人的亲孙子,手上真有不少好东西,几轮狂轰滥炸,一个中级防护阵就岌岌可危了。 林自在赶到洞口时,防护阵正好被破开。 她朝外头丢出十张天雷符,昆仑宗一众二百来人直接被逼退二十余丈。 冯源待要指挥众人,忽然大惊失色,腰上拴的储物袋不见了,手上戴的储物戒不见了,连一直端着的寻宝盘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第415章 来者何人 冯源正愣怔间,只见林自在柳眉倒竖,伸手指着他,“来者何人!既然看到阵法,应知不是妖兽所在,为何还要攻击破坏?” 同为炼气九级,冯源看着身着墨绿法衣,身姿窈窕的女子,却没来由地觉出一丝不安。 不待他开口,程林跟着大声报上门户,“你们是昆仑宗哪位真人门下,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可知这位便是我紫微宗黄济真君的关门弟子、三位真君的师妹,我们的小祖师,赵蘅!” 冯源这些日子早听说紫微宗那位幸运的小祖师,很不幸地进了秘境,只没想到她居然就是自己一直追踪的那个宝物之主,心中一时纠结,还是一抱拳,说道,“我乃冯源,昆仑宗一鸣真人嫡孙。今日率众经过此峰,偶然发现洞口,心下好奇,不想竟是打搅了仙子清修,冯某十分抱歉。” 口中说着道歉,语气却一点诚意也无。 冯源说话的功夫,已有几十人悄悄从旁围拢过来。 再一再二不再三,林自在躲避冯源已经两次,这第三次是躲不开,她也不准备躲了。 先下手为强,林自在将乾坤圈朝着冯源一掷,左手同时将流光伞朝空中一抛,方若云下意识摸了下储物袋,想不通明明在自己储物袋的流光伞,怎么就飞出去了。 乾坤圈精准套向冯源,冯源没了法器,只能用灵力幻化出一对飞剑,朝着乾坤圈迎上去,铿铿,两声撞击,飞剑化为点点荧光消散,乾坤圈毫不受阻地套住冯源,又旋转着飞回。 李洛佩是个机智的,方才林自在一出手,她就跟着朝对面抛出几张天雷符和飞剑符,其他几人则都没跟上林自在的节奏。 昆仑宗弟子的飞剑和符箓也都招呼过来,却全都被流光伞挡住。 接下来,昆仑宗的攻击却很快停止了,因为林自在将卡在乾坤圈中的冯源悬空放在己方阵前,也就是流光伞的保护范围之外了。 冯源灵气被禁锢,丝毫动弹不得,跟个凡人也差不多,他气急败坏地大喊,“后退!全都后退!” 昆仑宗一群人缓缓后退,各人心中都是吃惊不小,谁都没想到仅仅两个呼吸之间,他们的九级师兄就被个女修给擒了。 忽然,白衣人群中,忽然有人朝着冯源丢出一连串符箓,有飞剑符,天雷符和火龙符等,任一张招呼到冯源身上,他都是九死一生。 冯源目眦欲裂,不相信自己的手下中,居然有人想谋害自己。 就在他闭目等死的时候,感觉乾坤圈向上一提,所有符箓攻击都落空了,他破口大骂,“张炬你个王八蛋想害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林自在哈哈笑,“冯源,这就是你十几天来,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带着的一支队伍,哈哈,太好笑了,冯源,你图的是什么,图个一世英名吗?” 冯源羞恼地大叫,“闭嘴!” “有人想取而代之,却要把罪名推到我身上,我是绝对不同意的。”林自在对冯源说,“冯源,秘境已再无宝物可寻,我们这些人能活到现在都不容易,就算看在一鸣真人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杀你的,这样,我放你回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保重吧!” 说到这里,林自在收回乾坤圈,冯源一下跌在地上,啃了一嘴土,他立即运转灵力,终于缓了过来,大步就朝着那群昆仑宗弟子走去。 林自在却退后着说:“回山洞。” 陶午对于没能战斗,感到遗憾,“阿蘅,怎么也要打一打吧。” 林自在看了陶午一眼,“人家那边都是六级以上的,二百多人,你能打过?” 说话间,十二人退回地下洞口,方若云惊呼一声,看着地面,“啊!怎么这么多储物袋?” 林自在重新布置上迷踪阵和防护阵,又看了一眼昆仑宗弟子们。 二百多人,忽然全都丢了储物袋,都在抓狂。 程林崇拜地看着林自在,“小祖师是怎么做到的?” 林自在从空间拿出两个最大号的塑料收纳箱,众人笑嘻嘻将储物袋都丢入里面。 “我自然能做到,所以我是小祖师。”林自在查看着冯源的储物戒,心情很好,愿意回答程林的问题,因为她在程林的储物戒中,发现了三枚筑基丹。 储物袋是不能被收到青杏空间的,林自在只拿了冯源的储物戒和储物袋,以及那个寻宝盘,其余的都交给程林和李洛佩,让他们主持着给大家平分了。 她自己则躲到小洞里,继续压缩灵气。 神识探到地面,一群昆仑宗弟子都慌神了,他们不敢轻易离开,都聚集在地下山洞洞口附近,现在他们除了丹田里的灵力,再无别的武器了。 倒是冯源,找到扔符箓的那个弟子张炬,张炬也是炼气九级,是鉴中真君门下的徒孙,冯源虽然没有法器符箓,但一身灵力还在,立即展开一番生死搏斗,将张炬杀了后大卸八块,其余弟子均都噤若寒蝉。 林自在将神识布在洞口,这才安心修炼。 她决定了,既然筑基丹都送到眼前,那就直接筑基! 至于秘境是否绞杀她,她也不怕,心里想的是,大不了重来一世罢了。 她对程林叮嘱不可打扰,就启动了防护阵。 林自在躺下,仔细回想了自己经历的几辈子,觉得还算值得,尤其为末世自己所做的努力而感到满意,最后想到了若昏,若普说他们极有可能前世有着极深渊源,还可能是母子,林自在笑了一下,那他们到底是谁欠了谁呢? 不想了。 林自在盘膝坐下,不再强制压制五色光团,光团骤然解压,猛然吸收了更多灵气,光团飞速旋转成了一圈黑色。 丹田灵力达到饱和,却满而不溢,林自在拿出一枚筑基丹服下。 第416章 筑基 筑基,顾名思义,就是打地基。 地基打得好,楼就盖得高。 林自在丹田之“土”已经夯得不能再实了,只欠东风。 这东风就是筑基丹。筑基丹的成分极其复杂,包含四十余种年份灵草,还包括东海千年龟甲、西域稀有星陨矿石和北境高阶雪熊精血等稀有成分,这些灵物按比例分次序聚合,再经过灵火淬炼成丹,丹中蕴含的巨大凝聚力和冲击力,能够辅助炼气圆满的修士,一举达到修为的更高境界。 一颗筑基丹入腹,林自在只觉一股柔和又霸道的能量瞬间奔向四肢百脉,既润物无声,又磅礴巨力。 这力量,让林自在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水。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只有水这样至柔的物质,才能在坚实的土地上奔流,虽曲折蜿蜒,但无往不利。 筑基丹的能量在丹田中的压缩气体之上,在周身的经络筋骨中奔涌,声如轰雷,响彻脑海,响彻天际。 所谓无有入于无间。声音无形,却可穿透毫无缝隙的钢铁,传到远方。 肉身静坐,双目半合,似乎在思考,更像是在放松。失去引导的灵力,自动运转全身经脉,再回归汇聚丹田。 不知多少个周天后,啪~,有液体滴下,继而串连成线。 啵~,又有强悍神念自动破体而出,穿透山洞,穿透秘境结界,向着广袤无垠的宇宙蔓延开去,天玄地黄,宇宙洪荒,仿佛看到了宇宙的起源,看到了星辰的运行,林自在深深沉醉其中。 意念无形,更可瞬间抵达一切地方,为所欲为。 但,人们总是更看重眼前之物,看重既得利益,而忽略了无形物质,忽略精神力量。——肉身的修为是有限的,神念的作为才是无限的! 这次,神识半径跃然扩大了数倍,超过了千万公里,林自在极“目”远望,她看到茫茫无尽的虚空尽头,有一处与秘境极为相似的地方,悬在空中,一个透明结界内,有无数年轻修士在寻宝、在争斗,一个英武不凡的男子,脚踩飞剑飞掠过去,忽然,他似有所觉,侧头望来。 “啪”,最后一滴液体落下,林自在的神念瞬间回归,方才神游似乎漫长悠远,实在不过是一瞬而已。 秘境内的灵气,都朝着她所在山洞方向狂涌而来。 所有幸存的修士都被一股强盛威压压伏在地,心惊胆寒。而离着林自在最近的十一人和山脚的昆仑宗弟子,则直接晕厥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冯源从昏迷中蓦然睁开眼睛,心有余悸地捂着心口,看向天空,那一刹,他以为自己是被秘境绞杀了。 昆仑宗百多人陆续都清醒过来,大家唏嘘着,俱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昏迷前,昆仑宗这二百多修士,一直在山脚徘徊,他们没有储物袋,没有法器和符箓,甚至没有辟谷丹,因此不敢太多走动,只守着大山,打些野物,吃些野果灵果。 陆续有两波修士从山脚经过,第一波见他们人多,绕开了,第二波正要绕开,昆仑宗弟子却主动冲上去,抢夺起储物袋。 一番殊死搏斗过后,虽然没有法器,但胜在人多,第二波人丢下三具尸体跑了,昆仑宗却也高兴不起来,他们死了十五人,只抢了三个储物袋,那百多粒辟谷丹和几十张符箓,又引发了一场内部争斗,结果,又死了五十多人。 冯源无心约束手下,他只想秘境之门早日开启。 可刚服下手下孝敬的一粒辟谷丹,就感觉到一股让他恐惧至极的神念掠过,瞬间心脏被一只手攫住,无法呼吸,脑子也一片空白,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晕倒是瞬间的,但清醒后的恐惧却长久的,他只恨手边没了计时器,这种茫然无措的的等待,真能让人发狂。 肚子又饿了,想必,晕厥的时间不短了,可惜谁都没有辟谷丹了,冯源憋屈地接过手下递来的酸涩果子。 *** 林自在看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五天。 猜对了,她并没有被秘境弹出,也没有被绞杀。 神念一扫,赶紧打开防护阵,只见外头大洞里,满地都是储物袋,十一人全部昏倒,生死不知。将神念分出十一束,轻触各人头部,李洛佩第一个醒来,然后是陶午,陆续,各人都醒了。 “哎哟好饿!”方若云揉着胃说。 李洛佩环顾一圈,“好强的威压和灵压,还以为是天道杀我!” 程林则愣愣地看着站在光影处的林自在,“小祖师!” 大家这才都看向林自在,大洞洞顶有林自在设置的四盏光线柔和的明灯,灯光下林自在仿若神只,不可亲近。 方若云疑惑地说,“阿蘅,你长高了?” “我筑基了。”林自在笑。 “啊?”这次,众人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是,不是说筑基期进不了秘境吗?”商书兰问。 林自在一笑,“秘境才出现两年,谁说他们说的就一定对呢!得知炼气期三十岁以上进不了时,我就怀疑,根本限制的不是修为,而是骨龄。” 大家恍然,不是筑基期进不来,而是各宗门几乎没有三十岁以下的筑基期! “那...”商书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可怕的威压,是你释放的吗?” “什么威压?我不知道。”林自在笑。 商书兰才不信,但也不好再问,于是笑着转移话题,“那,我们是不是得叫你赵师叔了?” 大家都笑,笑着笑着,都收起笑容,对视几眼,对着林自在,一起行礼,“弟子拜见赵师叔!” 林自在哈哈笑,“叫什么都行,叫阿蘅也行。” 说是这么说,但却没人敢再叫她阿蘅了。 “储物袋都分好了?”林自在拿出一颗辟谷丹服下,问他们。 程林回说:“小祖师,我们将中阶弟子的储物袋均分了,里面大多是符箓和宝物,也有一些低阶法器,余下这些是高阶弟子的储物袋,都是小祖师的!” “我又没有宗门任务,也不想得什么奖励,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你们都分了吧,不拘是什么,先按数量均分,宗门总会多给你们些奖励,也不枉在秘境历险一遭。”说完,将几个高阶弟子的储物袋破开,将里面物品给他们均分了。 陶午很是不忿,“阿,赵师叔,这些储物袋明明是你夺来的,为何都分与我们?我把灵石符箓和法器都给你!” 林自在看着处处为她着想的陶午,解释说:“阿午,多谢你为我着想,可那符箓还没我自己画的好用,灵石法器我也不缺,你们都安心收下吧,出秘境时宗门只收宝物,不收灵石符箓的。你也该回南阳去看父母家人了。” 陶午心情极为复杂,既为阿蘅高兴,又替自己难过。“好。我回南阳,回来给你带一份樱桃煎!” “好啊!” 方若云怯怯地伸手触摸林自在,她熟悉那神念,就是她的朋友赵蘅的,只是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强大,又是如何瞬间夺了那么多人的储物袋的,一向心直口快的她,这次不敢问了。 林自在抬手揉揉她头发,“阿云,怎么这个表情,你快点提升,筑基了,我们不就又是一个辈分了!” 方若云立即展颜欢笑,“对呀对呀!” 第417章 一直向西 若昏这一个月,度日如年。 终于等到天空出现巨大漩涡,他第一个飞上去,棠庐真君追上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还不承认,到底是不是私生女啊!” 若昏无心玩笑,“阿蘅不是个贪心的,储物袋也有些保命宝贝,我只担心她防人之心不足......” 棠庐真君知他言外之意,劝道:“你放心,我正阳宗弟子绝对不会害她的,再说我看那孩子一脸福气,也不是短命之相。” “对吧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呢!”若昏看着漩涡越来越快,心跳也跟着快起来。 当四人合力撑开漩涡,几个呼吸间,就有一个炼气四级弟子从漩涡中翻滚着飞出,又晕头转向一头栽向地面,被守护的结丹真人用灵力托住。 随后,成批的弟子陆续出来,各个形容狼狈,但全都异常兴奋,一些同宗的弟子互相拥抱着互相庆贺。 守在下面的一鸣真人也是万分焦急,等到最后,终于看到孙子,高兴地冲过去,却见他瘦成一把骨头,大吃一惊,“阿源!你这是遇到什么了?” 冯源沮丧地低头不语。 “你的储物袋呢?储物戒呢?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出来?” 冯源还是不出声,只转头在人群中搜寻着,谁也不知他在找谁。 忽然他抬头看到若昏真君正盯着漩涡,脸色越发难看,漩涡已有小半炷香时间,没出来人了。 含光也紧张地攥紧拳头,进去五千零一人,出来了约一千五百人,比去年玉华宗的比例高很多,大家都很高兴,只是,这些人里面,并没有小师叔的身影。 其它三宗已经开始检查弟子的储物袋了。 明通真君啧了一声,对若昏喊了一句,“怕是出不来了吧?你问问有无弟子见过她不就行了!” “你放屁!”若昏大怒。他当然想问,但他不敢问。 “屁”字刚落,就听一个清亮愉悦的声音说:“师兄你怎么骂人呢?” 一个墨绿色身影从漩涡飘然而出,落向地面,还回头瞪了若昏一眼。 若昏大喜,直接发出巨大而持久的哈哈笑声。 等四人收功落到地面,若昏一把抓住林自在的肩膀,半弯腰看着她的脸,“你快说,是谁把你送进秘境的?我去弄死他!” 林自在摇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含光突然发现林自在的变化,“师尊,你仔细看小师叔!” 若昏这才发现,“阿蘅!你筑基了?” 这下连检查储物袋的几个真君、真人都围了过来,“不是说筑基进不去吗?” 林自在笑而不语。 含光突然说:“我觉得,进秘境的条件应是与骨龄有关!去年玉华宗试图进入秘境的筑基修士应该都超过了三十岁吧?” 林自在对他竖起拇指。 鉴中真君笑,“玉华宗压根儿就没有低于三十岁的筑基修士!” 明通真君怒道,“我们没有,你们就有?大梁根本就没有!” 若昏哈哈大笑,“我们有!”然后大手一挥,“都上飞舟!上去了再清点宝物!所有人,都有奖励!哈哈哈哈!” 紫微宗带来一千弟子,带回去三百八十五人,这个数目让若昏较为满意,含光和忘尘发给这三百多人一人一枚玉简,让他们在玉简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并刻录上一个月来所走的路线和地图。 程林将玉简和储物袋一同交给含光真人,然后就见他储物袋里的所有物品哗啦一下都落在含光面前的大桌面上,有人惊呼出声,“这么多?” 含光多看了他一眼,将灵石、符箓和两样法器拣出,登记上余下宝物,“五株灵草,一盒晶石。” 程林愣怔地看着一堆灵草中间的一盒蓝晶石,竟不知小祖师是何时放到他储物袋里的。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陶午和方若云身上,被检查完毕的两人凑在一处,方若云说:“咱们这次会得到很多奖励吧,我听说有可能会进内门呢!” 陶午遗憾地说:“可惜阿蘅不让我用蓝晶石了,否则,我也能筑基!” 方若云往四处看了一眼,就骂陶午,“不止筑基,你把一盒子都用了,直接成婴得了!陶午你是不是傻,阿蘅是怕你吃亏啊!蓝晶石、火晶石,谁都不敢用,就你敢!那东西都是阿蘅给的,你要是被胀死了,她得多难过!” 陶午惭愧低头,“我是心急了些......啊,你还说我?你还有脸说我?” **** 飞舟返回北境,林自在和若昏却在南阳下舟。 含光要跟着,若昏挥手,“快滚回去,好好将宝物归置一下!” 飞舟走了,林自在献宝地将玄霄草送给若昏,“我一进秘境,就先得了这个。你看,一切都是注定的,我猜根本没人设计我,而是秘境自动将十岁到三十岁的修士自动都吸进去了。” 若昏看着紫黑茎杆的玄霄草,十分欣慰,“阿蘅始终惦记着我。” “还有这个,你帮着看看。”林自在拿出一把蓝晶石。 若昏更高兴了。 林自在心说,我就当送儿子了。 她问若昏,“一直往西?” “对!”若昏说,“我想看看一直往西是哪里?” “是东。” “不可能!” 林自在也不争辩,“我们先去南阳,再去国都看看师姐。” “好。”若昏无有不应。 林自在两人回到巨树巷,住了两天。 杜氏十分高兴,一张脸灿若桃花,笑嘻嘻抱着赵璟,整日跟在林自在后面说东说西,赵璟挣扎着要林自在抱,林自在就用胳膊夹着他走来走去,看起来就十分不舒服,但那孩子还是缠着林自在。 杜氏气道:“这臭小子,平日里我但凡抱得不舒服一点,他就吱哇乱叫,现在姐姐怎么磋磨都没脾气了!” 林自在捏捏赵璟胖脸,给杜氏和赵瑾赵璟三人都换了个护身玉符,又叮嘱杜氏低调做人,见她混不在意的样子,林自在只得说:“我要出去一阵子,你若不低调做人,你那夫君可护不住你这么貌美的娘子。” 杜氏知道她说的是实情,立即点头。又听说女儿要出门,嘴上说着,“你和真君出门我自然是放心的。”眼中却还是落了泪。 第418章 你修好了! 清风一阵风从外头跑进来,兴奋地说:“姑娘姑娘,你猜,隔壁是谁家搬来了?” “是谁?”林自在神念一动便知,却还是一脸求知地问。 小姑娘得意地大声说:“是陶都头家!” 林自在摸摸她的头顶,走出去,就见陶午正在隔壁门口冲她笑,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碗樱桃煎,就大步走来。忽见她后头的若昏,慌忙举着碗行礼,“陶午见过真君!” 若昏哦了一声,伸手接过樱桃煎,吃了一口,“有点酸。” 又吃了一口,“还挺好吃!”伸手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柄飞剑,“拿去!” 陶午愣愣地看着樱桃煎,直到林自在提醒他,他才接过飞剑,向若昏道谢。 若昏美滋滋端着碗进院子去了,惹得赵璟啊啊地叫着要吃,满院子都是一老一小的吱哇乱叫的声音。 陶午对林自在笑,“我觉得他们还是住在西北区比较安全,我在玉华宗放心,两家也都有个照应。” “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只是你阿娘她......” “阿娘现在拗不过我了。就算为了阿弟,她也不会不同意的。”陶午说这些的时候,充满了自信,林自在不禁认真打量他,不知不觉中,那个比自己矮一截的毛头小子,已经长得高高大大,脖子上有了喉结,修士服下的肱二头肌也鼓鼓囊囊的了。 罗氏从门里出来,没什么表情地喊陶午,“阿午,行李都在你那里。” 她也不催促陶午,只陈述事实,并且也不看林自在。 林自在便也不与她见礼,只做未见。 陶午回头应了一声,又对林自在笑,“我约莫你不会直接回北境,就赶紧回南阳来,果然见到你了。”陶午拍拍储物袋,“托你的福,在秘境找了个大的储物袋,嘿嘿,搬家正好用上了。” “我先不回北境,要和师兄出去历练一番。” “哦,去多久。” “不确定。”林自在忍不住又叮嘱一句,“以后拿不准的东西不要乱用。”指的是蓝晶石和火晶石的事情。 陶午却不在乎,“哪个修士没做过冒险的事,你就没做过?” 林自在没回答,她才不会说自己也吃过两个不知名的果子呢。 杜氏抱着赵璟出来,急着要去隔壁帮忙,林自在连忙示意陶午回家,自己推着杜氏也回了院子,“阿娘,人家还没收拾利索,你去那么早做什么?” 杜氏嗔道:“多年老邻居,我去帮你一把,你拦我做甚?” 赵璟又伸着小爪子要阿姐抱,林自在又把她夹在腋下抡来抡去,赵璟乐得咯咯笑个不停。 林自在看着杜氏窈窕的身姿和明艳的脸庞,再想想刚才看到的罗氏略显苍老的脸,啧啧,这条胡同,以后可有的热闹呢。 **** 林自在在南阳城北门,辞别杜氏,和不舍的赵瑾,以及哇哇大哭的赵璟,踩上飞剑,乘风而去。 她和若昏来到国都,若普在正平宫见了他们。 若普对林自在这么快筑基,并未惊讶,反而赞她基础打得好,将来不可限量。 林自在将秘境黑龙的一根龙须和明达真君的五十年延寿丹一并送了若普,若普很高兴接受了。听说她要出门历练,还送了她两颗土晶石和一个巴掌大的小房子,“你五行俱全,如果集齐五种晶石,一齐吸收,会有奇效。这个小房子,出门在外应该用得上。”说完把使用口诀告诉了林自在。 林自在到室外试验了一下,小房子落地变成一个两丈见方的小阁楼,家具一应俱全,还带着一套高阶防护阵,关键这不是空间法器,而是一个机关法器,可以放进储物戒中。 等林自在抛出飞剑,踏了上去,若普又塞给她和若昏一人一包上品灵石,口中念叨,“出门在外,还是多带点灵石心里踏实,阿非记着,不要把灵石都放到一个储物戒里!” 林自在噗嗤一声笑了,这位才是一颗老母亲的心。她挥挥手,和若昏向西飞去。 “那么放心,不回北境看一眼?”林自在升空后问若昏。 “不必,那两个小王八蛋能应付就应付,应付不来就把掌门让给若晋好了。”若昏满不在乎,“我早想通了,元婴也不过是一千年,转瞬即逝,没必要纠结那么多事情,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爱就爱,想恨就恨,相反,你若在意什么,就会被什么禁锢。” 说完有些无奈地看林自在,“你救过我,又能治好我的疯病,我就越发在意你起来。你不知道啊,你在秘境一个月,我揪掉了多少根胡子!” 林自在哈哈大笑,“哎哟我还一直自作多情,以为你单纯是关心师妹的安危,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你自己!” 若昏也哈哈笑。 林自在御剑技术已经基本掌握,在飞过一片平地时,她忽然落了下去。 挥手放出一台飞行器,若昏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修好了!阿蘅你果然会修?” 说完迫不及待登上飞行器,“阿蘅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给你飞行器的神人,他是你师父吗,所以你要拜我时,他就劈我?” 若昏嘴上说话,手上也不闲着,摆弄着仪表盘,“咦,怎么换成符文了?这是什么符?” ——哪里是什么符文,那是英文。这台飞行器是黄石火山喷发时,在米国收来的。 林自在也上了飞行器,将操作语音改为中文,柔和的机械女音说:“您好,我是助手米娅,请系好安全带后,下达指令。” 若昏顿时抓狂,“哎呀呀,怎么又是这个女人,一听她说话我就想揍人!” 林自在连忙给换了个男声,这次若昏勉强接受了,又追问道,“阿蘅,你刚才滴里嘟噜说的什么鸟语?” 第419章 做客昆仑 “那不是鸟语,是咒语。”林自在信口胡诌。 若昏却信了,“我非得炼制一个这样的飞行器不可,要比这个大,要能收放,防护阵也要比这个更强一些,投掷的火雷弹也可以改进一些......” “警告,你要是再拆,我发誓,你绝对再也坐不成我的飞行器了!” “我不拆,不拆!我就是打算把这些想法跟建中老儿说一下,琢磨着怎么炼制个新飞舟。”若昏咳咳两声掩饰,换了个声调说:“那个什么米娅,不对,是路易,路易呀?” “先生,我在!”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叫真君!那个那个,你是什么修为啊?”若昏没话找话。 “对不起先生,路易还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不知道什么是修为。” “哦?你是个凡人?” “先生,我不是凡人,我是机器人。” “机器人?什么机器人?”若昏有点火起,“我说了我不叫先生,你做什么躲躲藏藏,出来!出来见我!” “先生,路易是虚拟机器人,时刻就在您身边,随时为您服务,请问,您需要做什么?” “放屁!你在我面前我怎么看不到,神识也探不到!” “噗!”机器人很听话,真的模拟了一个放屁的声音。 若昏登时大怒,觉得受到羞辱,“你给我出来!”他解开安全带朝着空气挥舞拳头,这也就是还有些理智,没使出灵力,否则这飞行器又毁了。 林自在连忙按住若昏,捋着他的后背,“师兄冷静,冷静!” “你让他出来!”若昏还是很气。 “师兄,路易不是真的人,是,是傀儡,就是能说话的傀儡,你何必跟个傀儡生气呢!”林自在快速在青杏空间搜索着,找到一款俄罗斯方块游戏机,这是陈静怡那一世,九十五岁时,她给自己网购的,为的是锻炼反应能力,且打发时间。 那时她脑子虽然清明,但手眼协调能力还是差了很多,最先进的游戏机,里面又几十种玩法,到她手里,只能玩最慢最简单的基础模式,还得戴着花镜。 “师兄,你来看这是什么?”她把游戏机塞到若昏手里,“这里有很多关卡,比修炼还艰难呢,你想不想挑战一下?” 若昏立即来了精神,很快学会玩法,老实坐在座椅上打游戏了。 林自在驾驶飞行器,飞过大大小小无数城市,又飞过西部最大的城市西凉城,飞临昆仑宗所在广袤山脉。 昆仑宗人数多,辖地大,但连绵的山脉大半是石头山,发着青黑的颜色,根本没什么树木,飞行器飞在云上,看到的只是较高山脉的一个尖顶,林自在在窗口拍着照片,若昏凑过来看,指着她手腕的手机好奇,“这是什么法器?” “这个可就厉害了!”林自在对着若昏拍了一张照片,“它能把人装里面去!” 说完手机弹出一个屏幕,上面正是若昏的照片,他大吃一惊,瞪大眼睛一把抓向虚拟屏幕,林自在哪能让他抓到,立即躲开,“师兄,飞行器里可不许使用灵力哦,否则就又毁了!” 若昏一屁股坐回座椅,“阿蘅,你到底瞒了我多少秘密?” “我若瞒你,这些东西,你是永远都见不到的。”林自在笑,“正是因为对师兄的信任,我才与你分享的。” 若昏想想,觉得有道理,“阿蘅,我必不负你的信任!” 操作台上的办公机一阵响动,吐出一张照片,林自在伸手摄过,交给若昏,若昏看着自己惟妙惟肖的画像,什么都不问了,郑重收入储物戒。 林自在站到若昏身边,又拍了张照片,不一会,办公机器又响了,这次时间稍长,吐出的是一张林自在和若昏的合影,以及带着温度刚刚打印出来的若昏雕像。 若昏麻木地收下,林自在哈哈大笑。 飞越昆仑宗时,尽管已经提高了飞行高度,还是被建中真君察觉,他御风而来,像一头气势汹汹的白色大雕,林自在忽然想起当日若昏也是这样追着飞行器,还将脸怼在玻璃上,不由得笑起来。 若昏不知她为何忽然笑,释放出神识与建中打了个招呼,又将飞行器降落在一个山头,鉴中真君跟着落下,他还是一副冷脸,“哼哼,我道是谁,原来是北境来了客人!不知为何过门而不入,害得老道我费力追赶至此!” 若昏哈哈一笑,“什么客人不客人,我就是陪着师妹出来历练,她说去过了焱离森林,还没来过庚金荒漠,我当然要带她见识见识!” 鉴中真君一张冷脸,在看清飞行器后,有了表情,这个炼器狂魔双眼放光,从飞行器开着的门,直接进去,“既到了我昆仑宗地界,怎能不留下喝一杯?小师妹要长见识可不急在一时一刻!走,回宗门去!” 若昏得意地低声对林自在说:“你看,都不用我找他,自己就上钩了!” 两人也上了飞行器,若昏显摆地手动操控着飞行器,炫酷地做着大回旋的动作,上天入地,唬得没系安全带的建中,扎着马步瞪圆了眼睛。 飞行器降落在昆仑宗山门口,三人下了飞行器,建中摸着飞行器爱不释手,“宝物啊宝物!若昏老儿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我竟看不出这外壳是何种精铁,我昆仑地下可有贮藏?” 守山门的弟子一脸惊愕,他大概从未见过本门真君大佬脸上有过如此艳羡、嫉妒、爱而不得的丰富表情吧。 若昏与建中并排,显摆地说:“什么宝物不宝物,娇贵得很,精细得紧,一不小心就被灵气损坏了,再不防备又散架了,唉,烦都烦死了!好就好在飞得还算快,里面还有个会跟你干嘴仗的傀儡,还不费灵石......” 林自在跟在两位真君身后,进入昆仑宗就御剑飞行。 昆仑宗不愧是四大宗门之首,宗门弟子众多,且普遍修为不低,林自在一会儿功夫就在外门内门发现了几十个筑基修士。 进了内门,更是有大批弟子在路边恭敬肃立,向着两位真君行礼。 林自在借光也接受了一波注目礼。 建中根本不搭理这些人,只与若昏讨论着新飞舟的细节。林自在瞥见内门弟子里,有个老熟人冯源。 冯源自然早看到了她,见她在内门御剑飞行,表情中有细微变化,林自在敏锐从中捕捉到了忌惮和忌妒。 第420章 你当小爷是什么人 各宗门内门都有两条铁律,一是严禁神识探查,二就是禁飞。 就算是结丹真人,也不能例外。 平日内门弟子行动,都是走路或者驾驭神行豹,或者使用神行符。 所以,林自在这样跟在两位真君身后踏剑而行,可想而知会引起昆仑宗多少的议论。 冯源自小就是内门风云人物,有结丹真人祖父的背景,有金灵根的资质,有英俊不凡的相貌,十六岁的他,若不是有祖父一直压着修炼进度,恐怕会更早晋级炼气九级,今年年初他就可以筑基,是祖父要他莫急,要他等到夏至去秘境历练见识一番,出来再筑基。为保险起见,祖父给他带了大量法器法宝,还有三粒筑基丹以备突发。 他的修为在秘境横扫一切,法器法宝也足以对付大半妖兽,一切都是顺风顺水,追随者也越来越多。 可就在他大展宏图之际,遇到了平生未见之轶事,那天,他们与紫微宗一小队修士遭遇,双方一番打斗,结果不言而喻,只是,两个紫微宗弟子储物袋中清理出的一种蓝色晶石,引动了寻宝盘的振动,他拎起还剩一口气的那个紫微宗弟子,就是一番搜魂,发现这蓝晶石竟然是出自一种乌鸦体内,蓝晶石个头虽小,但能量却很强横,他让一个师弟试着吸收,结果那炼气五级的弟子,因灵气狂乱而口鼻流血死掉了。 他们找到一处有着四个角的山峰,发现一处防护阵,里面果然藏着紫微宗弟子记忆里的小祖师赵蘅,可是还没动手,他们所有人的储物袋就都消失不见了,他直觉就是眼前这个赵蘅捣的鬼,只是没有证据,也猜不出她用了什么法子。 后面感觉到的惊天威压,他也曾怀疑出自赵蘅,但马上就否定了,他领教过建中真君的威压,虽然霸道强悍,让人不由臣服,但这股威压的威力,绝对远高于元婴真君,那是毁天灭地的感觉,他猜测是掌控秘境的大能的威力,那威压根本无视他们这些蝼蚁,否则他们二百多人会顷刻灰飞烟灭,那种寂灭的恐惧至今仍时时回荡心间。 林自在看到冯源,便想起自己曾经收走他的储物戒和寻宝盘,想起这小子辛苦忙活半个多月,结果所有东西都孝敬了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忽然又一皱眉,眼睛快速转了两下,跟上两位真君走了。 林自在表情变化,你道是什么,原来她蓦然发现,冯源的储物戒赫然就放在青杏空间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空间装了空间法器! 以前试验过,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这一切,不是偶然,绝对不是偶然,她收取转移物品,靠得都是空间的中转,也就是说,当初收取这些昆仑宗弟子储物袋的时候,空间已经能收取空间法器了。 她神念一动,左手中指的储物戒消失了,再一动又回来了。这表明,在秘境之外也是可以收取空间法器的。 林自在仔细回忆这段时间的奇遇,想来想去,除了吃了一个红果子,再就是替陶午疏导了服用蓝晶石的能量了,不及多想,已经到达建中真君的内殿,林自在收回了思绪。 冯源被林自在的一笑给弄愣住了,他一向倍受宗门女弟子的关注,习惯了女性的殷勤和倾慕,但他在刚才那一笑里,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倾慕,那笑容里,分明带着一点嘲笑,一点不屑,还有一点同情,甚至一点歉疚。 见他一直看着林自在的背影,冯源身边的修士笑着打趣,“宗门来了贵客,师兄还不快去换件玉树临风的法衣,等会儿,真君真人肯定会叫师兄陪着紫微宗那位小祖师去宗门四处参观的。” 冯源斜了他一眼,冷冷说:“你当小爷我是什么人?” 那弟子见马屁拍到马腿上,连忙拱手道歉,一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冯源等人在秘境丢了储物戒和储物袋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昆仑宗,虽然大家都觉蹊跷,但秘境的出现本身就是蹊跷之事,且这几年,蹊跷的事情还少吗,早几年不就出现过一道无比强悍的神念吗? 因而大家议论一番也就罢了,但冯源自己却是放不下,他看谁的笑都像带着嘲弄,看到两人低声谈话,就认为那定是在议论自己。 那弟子说得没错,不一会儿,就有个小童子来请他,“师兄,师祖叫你即刻就到真君内殿门口等候。” 冯源真想拂袖而去,可转念想到这次秘境之行的失利,已经让祖父失望了一次,祖父急着成婴,让他冒险进入秘境也是期望获得奇遇,增加成婴几率,他空着爪子出来了,祖父虽没说什么,但那眼神跟当众扇他耳光没什么区别。 如果这次再使性子,恐怕会彻底失了祖父的疼爱。 他咬牙跟上童子,朝着建中真君的内殿走去。 远远的,就见游廊下,坐着一个豆蔻少女,穿着老气横秋的墨绿色法衣,却莫名显得和谐沉静,她半仰着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林自在什么都没想,她在用神念给太极空间里的刚移栽不久的灵草灵药浇水。冯源的储物袋里有大量丹药符箓,法器法宝,还有不少灵果,以及几十株带着根须的灵草,她一出秘境就移栽到太极空间,如今大半已经扎了根。 一鸣真人从内殿走出,“哟,赵仙子坐着无聊,不如让我这不成器的孙子陪你在咱们昆仑宗转一转,看看风景,逛逛集市!” 林自在摇摇头。 “两位真君在探讨法器,没个两天两夜是出不来的,真君命我给赵仙子安排最好的住处,可眼下宗门有个要紧的事等着我,不如,就让冯源带你去住处吧!” 林自在瞥一眼一脸不情愿的冯源,心想,缘分这东西真是不信不成,出了秘境,这人还是送到了自己跟前。 第421章 熟人 林自在还未再次拒绝,就见一个瘦小老头,带着一个翩翩佳公子和一个灵秀少女匆匆走来。 老头见着一鸣真人就哈哈笑着,“师兄去忙吧,我让阿清和阿薇陪着贵客就是!” “阳格,你来做什么?师尊在陪贵客商谈要事!”一鸣真人皱眉。 “我不找师尊,我是来帮师尊分忧的。”阳格真人说完一扯自己的两个徒弟,对林自在说:“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祝清,去年三十二岁筑基成功,我还觉实在难得,没想到赵仙子竟是十五岁就已筑基,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仙子未来不可限量啊!” “真人过奖,我只是运气好,有点奇遇罢了。” “运气好,就是实力!有些人资质再好,努力再多,无奈运气差劲,那也是白费劲啊!”阳格转头嘱咐徒弟,“你和赵仙子都是筑基期,无事多探讨一下术法心得,再和阿薇陪赵仙子去集市买些灵果小吃,看到什么宝贝买下就是!咱们炼丹的,不差钱!”说完对着一鸣一拱手,又对着林自在龇牙一笑,就走了。 祝清对着一鸣真人一礼,“见过师伯。见过赵仙子。阿源也在。”他的声音清朗温和,让人想起皎皎月光洒在水面,映照的粼粼波光。 那个叫阿薇的少女也款款与各人见礼,最后又含情脉脉地多看了冯源一眼,抿着小嘴笑了。 林自在八卦地看看冯源,又看看阿薇,不用猜都知道,这个阿薇心仪冯源。 冯源察觉林自在的窥视,带着怒气地瞪她,林自在一挑眉毛,他没来由地又觉得肝儿颤,收回了目光。 一鸣真人无奈叹气,“去吧去吧,都去吧,你们三个带赵仙子去烟湖山选两座小楼,真君一座,赵仙子一座,然后就在宗门内转一转,去吧!” 林自在不好再拒绝,跟着三人去了烟湖山。 烟湖山在昆仑宗内门,距离建中真君内殿并不远,四人边走边聊,转过一片丛林,就见一片宝石蓝色的大湖霍然展现在眼前,那蓝色简直要从人的眼睛渗透到心灵中,林自在心情顿好。 祝清指着大湖介绍说,“这就是烟湖,后面的小山叫做烟湖山。其实,从前这湖是叫做雁湖的,只因这里栖息着许多灰雁,虽不是什么灵兽,但大雁意味着忠贞,于是许多内门弟子便偷偷捉了大雁送给心怡的女修,有的甚至拿到集市叫卖,后来,也不知是捉得多了,还是大雁被吓到了,这十几年来,雁湖上竟然一只大雁也无。雁湖附近灵气充沛,每日清晨湖面都会升腾起一片灵气,如烟似雾,大家就都改叫了烟湖,明日一早,仙子可到湖边修炼,感受一番,必不会失望。” 祝清的声音极为好听,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混着青草的药香,林自在猜他是炼丹师,或者木灵根居多。 她对木灵根的人,总是讨厌不起来的,何况这祝清眉目端正,眼神清明,耐心温柔,看着就养眼,根本没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 不似那个怨种一样的冯源,一直拉着长脸,就连阿薇殷殷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 烟湖边有一排七座小楼,带着防护阵,还各有两个小童子伺候,林自在随意选了挨着的两座了事。 安排好住处,祝清唤来四只白鹤,“仙子想先去集市,还是吃点东西?” “我想去看看庚金荒漠。” “哦?”祝清一顿,“没有真君和师尊吩咐,我们可不敢擅自带着仙子涉险。” 冯源声音不高不低地嘟囔,“呵,真当自己一直都那么幸运呢!” 祝清眉头一皱,“阿源!” “我还不能说话了!”冯源瞪眼睛。 林自在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就说,“去集市吧。” 至于冯源的话,她就当听到了一个屁。 冯源没看到预期反应,悻悻然坐上飞鹤,落在最后,四人飞了出去。 昆仑宗的集市位于宗门外的一个巨大的山坳里,从飞鹤上看,十几座规模不小的阁楼,依山而建,形成一个类似马蹄形的区域,这些都是昆仑宗所属的售卖丹药法器的商楼。 中间一大片椭圆形的空地,地面铺着闪着蓝光的石板,挤挤挨挨摆着数不清的摊位,穿着白色修士服的修士,以及凡人服饰的凡人混杂其中,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落地后,才发现,那些阁楼之间,还夹杂着许多矮小店铺,多半也是售卖武器丹药的,还有一些炼器坊、炼丹坊,甚至还有两家不大的客栈,祝清说这些客栈住的都是来贩运商品的其他三宗的修士。 西域自然环境比之东海和南部,要恶劣得多,无论是灵麦、灵稻、灵草,还是普通的海鲜蔬菜,到了这里,价格一般都会翻上一番到两番,甚至更多,所以,虽然路途遥远,还是有很多修士愿意来此贩货。 集市附近,自发形成了这个仙凡混居的小镇,许多宗门家属都住在这里,贩货的修士也都在此落脚。 西域阳光充足,但降水较少,灵植种植也分外艰难,所以,炼丹师在昆仑宗特别稀缺,当然,他们个个都富得流油。 就比如祝清,林自在只是随口问了一下绽着蓝色荧光的矿石价格,祝清就要直接给她买下,她连忙坚定拒绝,后面就只看不问价格了。 逛到最后,在阿薇的建议下,祝清还是掏中品灵石买了两个拳头大的水晶,给了林自在和阿薇一人一块。 出了这个商楼,林自在再不肯进商楼了,她不想要他们的东西,也不缺什么东西。 时间还早,四人就在广场上的摊位闲逛,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祝清为确保林自在的安全,就要带着他们远离,“我们去那边的酒楼吃些灵食吧。” 林自在却敏锐捕捉到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她大步朝着喧哗之处而去,还未到跟前,就听一人愤怒地大吼着,“你还打!凭什么说我是假货!分明是你们见财起意,夺我宝物!昆仑宗!哎哟,昆仑宗全是你们这样的货色吗?” 林自在拨开人群,就见四五人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修士在殴打。 ——宗门内和集市不许斗法,这些人就用凡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住手!”林自在喝道。 声音里带了威压,几个白衣修士全都立即住手,林自在便看到了抱头缩在地上的人。 ——还真是他,永远不走寻常路出场的赵赟。 第422章 我是她邻居 赵赟的骂声也戛然而止。 他转过头,正好看进一双俯视着自己的黑眸中,乌黑的瞳子看似冷静无波,他却分明从中看出一丝失望。 这种目光,他在父亲和无为真人眼中都看到过。 赵赟心中涌起巨大的挫败和羞愧感,一股无名怒火瞬间燃烧旺盛,他恼恨所有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人,父亲和师尊也就罢了,现在连女儿也这样看他! 赵赟把头扭向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鼻子流出的鲜血,冲着打他的几个昆仑宗弟子喊:“还我妖丹!” 这几个昆仑宗外门弟子,常年混迹集市,做些欺行霸市的勾当,却也是极有眼色的,小镇上哪一家是谁的家属,宗门里谁是谁的徒弟,谁筑基成功了,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此时他们就对着祝清和冯源赔笑行礼,“见过师叔!见过冯师兄!” 嘴上叫着师叔,身子却是对着冯源。 冯源根本不看他们,只是指了他们一下,“都给我站着别动!”然后就看着林自在,笑眯眯把指头一偏,指向赵赟问,“这位是......” “他是我......” “我是她一条街的邻居!”赵赟抢在林自在前头大声打断她。 “哦?原来是邻居啊!”冯源继续笑,“我还以为是你哥哥!” ——有一个五灵根资质的女儿,真就那么丢人吗?这是林自在的第一反应,她眼神一暗,扯扯嘴角,对冯源笑了一下,“是,他是我的邻居。请多关照一下。” 冯源叫来执法队,很快就处理好纠纷。那几个弟子被执法队带走,引起事端的妖兽内丹也归还了赵赟。 此时赵赟已经服下一颗丹药,疗愈了皮外伤势,也用清洁术使自己恢复了俊朗相貌,他拱手对着祝清和冯源致谢。 祝清看了赵赟一眼,又看看林自在,笑着说:“我是炼丹师,最近正苦寻一枚二阶驭风兽的妖丹不得,不知道友手上的妖丹可否出售?” 赵赟听了大喜,“出售出售,我可以给这位师叔打个很合理的折扣!” “那就太好了!”祝清还是不紧不慢地说。 赵赟拉着祝清走到一边,“师叔请看,这枚妖丹鲜红似血,圆润饱满,这可是我在焱离森林冒着生命危险猎取的,不说我自身受伤如何,只符箓我就用去了六张啊,还损坏了一个低阶法器。” 祝清余光看到林自在铁青的脸,笑着打断赵赟,“那边商楼出售这样品相的二阶妖丹,大概要一千五百灵石,那我就照这个价格给你吧。”说完拿出一枚中品灵石和一个束口袋,递给赵赟。 赵赟欢喜接过,这枚二阶妖丹居然倒手就赚了一千多灵石,在南阳最多也就能卖五百灵石,这趟西域总算没白跑,灵草妖丹都卖了好价钱,再弄点矿石回去卖给镇西峰的师叔们,还能赚上一笔!哈哈,他简直太喜欢这种赚钱的成就感了! 祝清忍不住问:“道友为何不去商楼出售?” “他们压价压得厉害,在集市上还能多卖几个灵石。”赵赟收起灵石,叹口气,“唉,辛苦奔波,赚不了几个灵石的。” 冯源呵呵,“怎么会有这种捡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说完白了林自在一眼。 林自在不出声,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赵赟谈生意时的巨大变化了,她赌杜氏从未见过赵赟这种模样。 赵赟急着去采购矿石,匆匆告辞要走。 林自在追上他,递过去两包灵石,“即便要做生意,也是修为高一些比较稳妥。” 赵赟不接,“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 “你跟我较什么劲呢,你死了家里的阿娘阿璟他们怎么办?”林自在探查他的储物袋后,又拿出两个中阶法器给他。 赵赟像被针扎了一样,“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我知道你筑基了,风光了,你还怨恨我当年把你丢在南阳城,好啊,今天你也看到你阿爹被人踹倒在地的狼狈相了,还不解恨吗?”说完他大步就走了。 林自在控制着情绪,心想这得是什么人家,才能教育出这么个操蛋玩意儿啊,有机会真要去东海寻根看看去! 冯源走过来,笑说:“这真是你邻居吗?” “他是我阿爹,没法选择的阿爹。” 冯源没想到她如此坦诚,愣了一下,又哂笑,低声说:“谁的阿爹都好不到哪儿去。” 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祝清已经张罗着带林自在去酒楼吃饭了。 赵赟一口气走到集市尽头,才慢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才朝着客栈走去。 进了客房,他布上防护阵,一头躺到客栈的床铺上,床铺发出难听的吱嘎声,他难过地捂住了脸,使劲地嘶吼着。 他曾经是妻女的天啊,今天却让女儿看到了自己最狼狈的时刻。 难过了两刻钟,赵赟坐起来,从储物袋拿出那枚中品灵石,把玩半晌,这可是他赚取的第一枚中品灵石。放回时却发现储物袋里多了几样东西,他大吃一惊,一股脑都拿出来,一袋中品灵石,一袋下品灵石,还有一沓符箓和两个中阶法器。 赵赟呆呆在床铺坐了好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到达昆仑宗的第二天,祝清邀请林自在去他的药园参观。 那是一块两亩大小的药园,被一团白雾笼罩着,祝清打开防护阵,里面一个童子在用布雨符给药园浇水,见到四人,连忙停下过来见礼,祝清让他出去,他连忙就退了出去。 阿薇则欢呼一声,跑过去摘了一把灵果回来,分给林自在吃。 果子酸甜,有点像李子的味道。 林自在习惯性将果核留下,祝清注意到了,笑着问:“赵仙子也喜好种植?” “嗯,我是五灵根,木灵根居多,在种植上占了点便宜。” “我也是木灵根居多。” “你是双灵根?” “是,木火双灵根。” “那修为进度很快,我阿爹是木土双灵根,年龄也相仿,可你看到了,他现在还是炼气五级呢。” 祝清笑,“令尊心思不在修炼,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林自在也笑笑。 阿薇在一边接口说:“阿源师兄是金灵根的单灵根资质,十六岁就九级了,要不是被秘境耽搁,现在也筑基了!” 林自在点头,“那还真挺快。” 冯源听了却觉得她在嘲笑自己,嗤道:“你不就是想说自己五灵根十五岁筑基了吗,就不知道若昏真君是拿了多少灵石给你堆出来的!” 林自在无语地看看祝清,“祝师兄你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说到令尊,算了,咱们还是去看看你的灵药吧,我正好有些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第423章 闭嘴! 祝清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仙子这边请,请教谈不上,咱们探讨一下吧。” 冯源再次被无视,气鼓鼓地咬了一口灵果,被酸得眯起眼睛。 阿薇仰慕地看着他,“阿源师兄,你是要准备筑基了吗?” 冯源胡乱应了两句了事。筑什么基啊,祖父根本不允许,说他最近心绪不宁,心浮气躁,不适宜筑基。 林自在和祝清正就灵草种植交流着经验,哪些灵草需要掐尖修枝,哪些喜水哪些喜光,两人说得不亦乐乎。 末了,林自在将太极空间出品的草莓端了一小盆出来,请大家品尝,阿薇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甜甜的草莓,嚷着让祝清也种上一些。林自在便送了几棵草莓给他,还找 块空地帮他栽好,顺手浇了点水上去,“草莓很好养,长不太高,自己会串根,很快会长成一片。” 又拿出四株茎杆紫黑的福芝草,“这是我在秘境所得,不嫌弃就收下吧。” 祝清知道她在偿还他购买妖丹的人情,很干脆地收下,“这个年份的福芝草可不多得,且还是四株呢,多谢赵仙子了,我一定好好炼一炉筑基丹出来,分送给三位。” 林自在连忙摆手,“我就不用了。”开玩笑,福芝草虽然年份不错,但它也是筑基丹所有成分里最便宜的灵草,她回头再要人家筑基丹,可就成占大便宜的了。 阿薇笑着说:“师兄我要两颗,我现在炼气七级了,我先存着!” “好好,给你两颗。”祝清笑着答应。 冯源却觉得林自在在炫耀,忍不住插嘴,“呵,师叔你话说太满了,也幸亏人家已经筑基 ,否则你大包大揽下来,不够送怎么办,你知道五灵根筑个基到底要几枚筑基丹才够啊!” 真是够够的了! 冯源终于成功勾起林自在百年不动一次的怒火,“闭嘴!” 两个字,就立马神清气朗。——人尽量要保持情绪稳定少生气,但,已经生气的,就一定要发出来。 冯源连退三步,惊骇地捂住胸口,天晓得他被盯住的瞬间,只觉神念都要被绞碎了,比之山洞外那一次还要恐怖。 阿薇站到冯源身边,怒瞪林自在,“你干什么?” 林自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毫无诚意地说:“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又对祝清说:“我想回烟湖山休息,明日就不出门了,辛苦三位几日相陪了。” 祝清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冯源,对林自在说:“也好,我送仙子回去。” 林自在回到烟湖山的小楼,发现若昏已经回来,就径直去了他那边,若昏很兴奋的样子,一见林自在就迫不及待地显摆,递给她一枚玉简,“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就等找到合适矿石了!” 林自在把玉简放到额前查看,他们设计的飞行器外观与她的飞行器大同小异,内部精简了许多,空间也大了许多,只是是用上品灵石驱动,且能折叠,外部的防护阵更加完善。 “明日咱们就去庚金荒漠,炼器的事都交给建中老小子了!” 林自在拿出那块水晶来,“这是祝清买了送我的。” “放心收着,别小家子气了,算得那么清楚。”若昏不在意这些,想想又问,“听说你在昨天还碰到你那个阿爹了?” “是。”林自在不想多说,在祝清他们跟前不觉如何,跟若昏提起,总觉得有点挂不住脸。 “人各有志。我看你那爹,资质不谈,心性就不适宜修炼,他爱做生意就做去,人活着总得做自己喜欢的事吧!”若昏大喇喇说:“你比如,那些老小子早早就不吃凡人食物,说什么不利修炼,影响修为,我呸,我就是爱吃,想吃就吃!你说,我辛苦修炼活一千年,图个什么,图个什么都不敢吃?” 林自在笑,“也就只有师兄吧,人家不吃凡食,是因为食物不含灵气、能量不足,也因为灵气带来的满足感超过了凡食,所以才不吃的。只有你,是吃不够那些酸甜苦辣咸的滋味。” “人活着就要五味俱全,没有苦就显不出甜,没有冷就显不出暖,就像没有恶就显不出善一样......”若昏沉吟了一下,“就如同各大宗门大招,你要想到它显现出了什么......” 林自在打断他,笑说,“这话由掌门说出,你真不考虑弟子们的心情吗?对了师兄,我跟你讲过,秘境里,那个冯源组织了二百多人的队伍,可没少杀咱们弟子,你怎么一点都没芥蒂,照样跟建中真君推心置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对待万物是平等的,咱们也是这个做法,各宗门弟子进了秘境,也都是平等的,你站在老天爷的位子想,帮了紫微宗就是对昆仑宗的不公,帮了昆仑宗也是对紫微宗的不公。平日归平日,秘境归秘境,进秘境前咱们都商量好了,任弟子们去打,去历练,去见识人性的善与恶。阿蘅你还小,你想啊,咱们紫微宗弟子,就少杀其它三宗的弟子了吗,只是你没杀罢了。” 若昏又摆摆手,“你看明通老儿,玉华宗死了那么多弟子,他说什么了?自己的弟子技不如人,连个屁都不能放的! 阿蘅,明年你要不要再进去,你看秘境去年被霍霍得乱七八糟,今年又满是灵草妖兽了,这是什么,这根本就是上天专门给你们拿来历练的,且看明年吧,肯定会有一批年轻筑基弟子进去,到时候,更是一片血雨腥风!” 林自在刹那想起筑基成功那一刻,看到遥远地方的另外一个秘境,心中疑惑,难道这秘境真是人为设置的? “阿蘅明年还想进去吗?”若昏又问了一遍,他已经一改之前的焦虑,对林自在充满了信心。 林自在摇头,她讨厌杀戮和抢夺。 进入秘境就不得不杀戮,不得不抢夺,这不是她要的修仙生活。 “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呢,不想去秘境杀怪杀人。” “唉,阿蘅这性子,将来师兄就不好把掌门交给你喽。”若昏叹息。 “修炼就修炼,干嘛非得杀人。” “傻孩子,这世间就这么大,灵石宝物就这么些,不够分的时候,可不就得杀人夺宝?” “师兄,这世间一定不止就这么大!” 若昏连忙附和,“好好好,这世间大着呢!阿蘅明天就带我找那个给你飞行器的师父去!” 第424章 新技能 建中真君知道若昏酷爱美食,特地命人去西凉城买回凡人吃食,又备了灵酒灵果送来,若昏吃得很是满意。 林自在尝了两口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小楼。 可还没坐下,祝清就急急忙忙跑来了,一向温润如玉的公子,此时一脸兴奋与不可思议,颠三倒四说了两句,干脆拉着林自在就朝着他的药园跑去。 一到药园,林自在也吓了一跳,她刚刚随手栽上的四棵草莓,此刻长得热热闹闹,爬了大片,仔细分辨,还能听到植物攀爬生长的沙沙咔咔的声音,四株草莓的根系已经扎到地下一米多深,新长出的苗株直接占了旁边灵草的地盘,并将之完全包围覆盖,甚至,肉眼可见那些婴儿拳头大的草莓逐渐变成了红色,并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怎么回事?”林自在眨巴着眼睛,下意识问。 “是啊,怎么回事?”祝清苦笑,“仙子只说这草莓很好养,会自己串根,可,也没说是这么......这么好养啊!” 林自在蹲下去,捏捏还在继续攀爬的草莓秧子,心想,照这么长下去,岂不是把人家整个药园都霍霍了,不行就只能连根拔除了。 她随手拔了一棵刚发出的草莓苗,又转头哈了一声,“祝师兄,你别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快说,你是不是对这草莓施展了什么催生的术法,又或者,是在地下布置了阵法?” “唉,我一直和赵仙子在一起,你看我什么时候施法了,后又去烟湖山送仙子,回来就听童子在药园大喊大叫的,进来一看,就是这个样子了。”祝清无奈摊手。 “那这灵土是不是与众不同?” “并无不同,你看其它灵草,都是普普通通。” “这样啊。”林自在也想不通了,起身来回踱步回忆着:栽种浇水环节肯定一点问题没有,她亲手栽的苗,亲手浇的水,生怕长得太快,浇的还是大木山存的山泉水,......如果,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 “呀,不长了!”祝清忽然大叫一声,林自在连忙朝草莓看去,果然,生长的声音消失了,蜿蜒蠕动的茎叶也都静止了。 林自在手里还拎着刚才薅出来的草莓苗,她看看小苗,又看看地上的一片草莓,联想刚才的回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她慢慢蹲下去,将草莓苗的根须随手按进土里,伸手摸着一片草莓叶子,心中默念,“动一下!” 哗啦啦~ 一下子,所有的草莓叶子都动了,连带着被草莓秧子包围的几株灵草也跟着晃动了一下,这么多叶子一齐舞动,发出的声音还真不小,毫无防备的林自在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祝清凑过来,“怎么了?” “哦,我施了个清风术。”林自在站起来,掩饰地拍着手上的泥土,心中却感慨万千:原来,这些草莓能听懂我的心声! 刚才她回忆时,把所有细节都想到了,连栽草莓的时心里嘀咕的那句“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地长,可不许一换水土就给我丢脸!”,都想到了。结合后面又动了拔草莓秧子的念头,草莓就停止了疯长,她立即就想到这方面了,所以才试着让那片叶子动一下,只没想到动的是所有的叶子。 看来,这些草莓“智商”不足,容易过度理解。否则,怎么会这样“好好”地生长呢! 这是什么?是筑基后木系异能也进化了吗,林自在打心眼里开心,嘴角忍不住就上扬起来,“祝师兄,我也不大清楚这草莓是怎么了......” 地上的草莓呼啦啦叶子又是一阵摆动。 “呵呵,你看,它们好像很喜欢吹风呢,祝师兄一定要注意通风松土。那个,它们已经不再乱爬了,你可以把多余的拔了,毕竟西域的药园太难得,还是留着地方种灵药吧。” 所有的草莓都不摇了,但,林自在察觉到了来自植物的...怨念。 “啊,那个,拔出来的我都带走。” 怨念消失。 “无妨无妨,药园种些灵果也无妨,反正阿薇喜欢吃草莓,回头我将那几株灵药移栽到别处就是。”说到这里,祝清迟疑了一下,“只是赵仙子,这些草莓会不会某天又突然疯长啊!” “应该不会吧。”林自在回头看了一眼草莓,“这样,要是哪棵再疯长乱串根,或者不爱结果子,师兄就直接拔了它们!” 祝清看她一副威胁那些草莓的模样,忍不住笑,“好的。” 祝清又客气地将林自在送回烟湖山小楼,林自在一路就很兴奋,很想跟路边稀少的几棵树交流一下,碍于祝清在旁,只得忍了。 祝清一走,林自在就凑到一楼花厅的两盆绿植跟前,摸着细细的叶片,心中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了?” 绿植叶子缓慢摆动了两下,就再没其它了。 林自在想,这要是在南阳就好了,或许能跟那棵巨树好好沟通一下。 第二天,一鸣真人和阳格真人带着弟子赶来相送,一鸣真人艳羡地打量着银光闪闪的飞行器,抱歉地对若昏行礼,“真君见谅,师尊昨日就闭关了,实在是急于打造出飞行器来啊。” 若昏哈哈笑,“都几百岁的人了,还是那么猴急,无妨无妨,我先带着师妹西去,等过几年玩够了还回来看他,到时候要还是没炼制出来,我可就好好嘲笑他一番了!哈哈哈!” 一鸣和阳格都不敢接话,只好拱手行礼。 祝清和阿薇从阳格真人身后走出,微笑着与林自在道别。 一鸣真人身后却只站着两个筑基弟子,并无冯源的身影。见林自在也望过去,阿薇忍不住低声嘀咕,“怎么不见阿源师兄?” 一鸣真人听到了,叹气,对林自在说,“我那孙儿,年轻气盛,急着筑基,这不,昨晚悄悄布置了聚灵阵,就擅自筑基了!” “啊?阿源师兄要筑基?”阿薇挺开心,拍手说:“太好了!阿源师兄早就该筑基了!” “唉,可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啊!”一鸣真人叹气。 林自在笑着说:“冯源资质过人,又有真人保驾护航,一定可以顺利筑基,前途无量。” “好好,借仙子吉言了!” 飞行器舱门无声打开,若昏招呼了一声,林自在挥手与众人告别,也款款登上飞行器。 一鸣真人遗憾地叹气,“要是能登上去,看看也是好的。” 随着他的叹息,飞行器舱门关闭,碟形飞行器无声升空,忽然提速,转瞬就消失在西方天际。 第425章 你要找什么 飞行器一路向西,很快就飞越崇山峻岭,飞临庚金荒漠上空。 从高空向下看,景色是突然转换的,庚金荒漠就像一大块金色地毯,闪着金光,柔和温暖,一下就出现在了视线中,让人很难想象,这底下还隐藏着妖兽。 若昏指着低空飞行的一群小鸟说,“庚金荒漠的每一粒沙子下面,都隐藏着莫测的危险,昆仑宗的执勤弟子都守在山脚下,只有那些接受悬赏任务的弟子才结伴深入荒漠,几乎每一块矿石,每一颗妖丹上,都沾满了鲜血。” 林自在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小鸟,分明是七八个修士。 飞行器的巨大影子投射到沙面上,几人警觉地立即抬头看,然后全都束手停下,既恭敬又戒备地等飞行器飞过老远,才继续飞行。 若昏为林自在解释,“咱们的飞行高度,表明一定是高阶修士,不管认不认识,他们都会停下来,礼多人不怪,总不会给自己惹事的。” “是,多谢师兄教导。”林自在笑。 “等你再大几岁,我就放你独自去历练。”若昏露出老父亲的笑容。 “现在也没问题。” “不行!” 林自在也不坚持,在窗边拍摄沙海美景。 又飞了两个时辰,“阿蘅你看!” 前方沙漠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湖泊,湖水幽蓝,分不清是它本来的颜色,还是映照出的蓝天。 湖岸长着一些绿树,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幽蓝眼睛上的睫毛。 林自在快速拍照,飞行器疾速掠过湖泊,继续西行。 可是,以飞行器的速度,直飞了一天一夜,还是黄沙一片。 永远不变的参照物,让人烦躁,也让林自在怀疑他们偏离了方向,可仪表盘上的方向一直是指向西部。 林自在觉出异常,“师兄,不对,我觉得不对。” 若昏笑笑,“有什么不对的,不带你出来一次,你是绝对不会死心的。其实,就是这样的,一直走,就一直是黄沙,在北境就一直是冰原,东海就是无边无际的海,南部就一直是森林。” 若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宽容又纵容地看着林自在笑。 “就从没有人走到尽头?” “没有。”若昏肯定地回答。 “这不科学!” “什么学?” “呃,我是说,这样是不对的,怎么可能没有尽头呢?” “哈哈,没什么不对,就是这样的,一直是这样的!”若昏调转方向,驾驶飞行器朝东飞去,“师兄带你去东海看看!” 两天后,飞行器飞临东海,海面波涛汹涌,时不时有巨兽跃上海面,也有巨浪翻滚,若昏说那一地带,定是有两头高阶妖兽在打斗。 随着飞行时间增加,林自在越来越沉默,若昏看看她,笑着说:“这回死心了吧,回去别急着修炼,咱们到边境或仙凡城市历练一下,学些处世之道,被小看凡人,修士往往都是在凡人小事中获得感悟,提升心境,稳固境界的。” 眼见若昏已经操控飞行器又飞转回去,林自在问他,“师兄,有没有可能四面边境都被设置了阵法,所以咱们一直都在幻境里飞行?” 若昏先是一笑,随后却神色凝重起来,他将飞行器降下一些高度,悬停在空中,指着窗外浩瀚的大海,“阿蘅你说,这样广袤无垠的海上,要在哪里布置阵法?那得布置多大一个阵法?” “师兄,你玩过蚂蚁吗?”林自在不答反问。 “什么?”若昏不解她为何突然提到蚂蚁。 “你想,你给蚁群布置一个阵法,将它们圈在一个固定范围,是不是很容易?想要捣毁蚁窝是不是也更容易?” 若昏顿时领悟,“你是说天道吗,自然是上天赐予我们生存之地,赐予你我灵根!” 不知想到什么,他变得有些焦躁起来,跟林自在喊,“阿蘅,你那个师父呢,那个给你飞行器的师父呢!他在哪里?” “我总共只拜了一个师父,就是你的师父!” 若昏盯着林自在的眼睛,“那这飞行器,那你,那......” 林自在忽然一挥手,“不找了不找了!师兄我们回去!快回紫微宗去!” 若昏拉住她,“不找什么?为什么不找?你要找什么?” 林自在沉默半晌,就在若昏以为她永远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沉声说:“我不知道要找什么,可我坚信天外有天,这世界绝对不可能只大梁这一方天,修士的修为也不可能只到元婴就截止!可是,刚才,我忽然有些害怕,我不知道,如果找到通往另外世界的门,带给我们的会是什么?就像进入秘境的弟子,有可能获得秘宝,更有可能送命!” 若昏也沉默了。 他驾驶飞行器继续东行,并释放神念向前探查,几个时辰后,他猛地调转回头,“回去吧,结丹之前,暂时不要想这件事了。” 林自在点头答应,神念却凝结成束,向着东方探去。 与以往升级不同,筑基这次,使她的神识范围直接达到了一千万公里。林自在犯了倔劲,——要你何用?连个大梁的边界都探不到吗? 一念起,一念落,只是瞬间,林自在的神念就探出又收回了。 她把脸贴在舷窗上,刚才一探终于有了结果,神念像针一样射出去,在一个透明结界上被弹了回来,就想此刻,她眼前的玻璃。 若昏似有所觉,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在舷窗边看海的林自在一眼,摇摇头,将飞行器降下高度,几乎是贴着海面飞行了。 “阿蘅快拍照!看那边有个大鱼!”若昏逗着闷闷不乐的师妹。 林自在低头看,只见海面跃起一头脊背长满尖刺的巨兽,眼睛像巨型卡车轮胎那么大,它冲着飞行器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尖利牙齿,林自在直接看到了它巨洞一样的喉咙。 那喉咙里喷出一个巨大水柱,飞行器虽有防护阵,但那股巨力还是将它掀翻,翻滚着落入海中。 飞行器毫发无伤,若昏哈哈大笑着,一把捞住没系安全带的林自在,又发出指令,让飞行器浮出海面。 这家伙现在已经能熟练操控飞行器了。 林自在的神念已经抵到巨鱼头上了,又放弃了,一把推开若昏,操控飞行器快速升空,绕着巨鱼飞了一圈。 飞行器顶部无声升起射击口,几丛激光弹准确射向正要潜入海底的巨鱼。 第426章 哪有什么邪火 巨鱼的两只巨大鱼眼被激光弹瞬间致盲,晕头转向地在海中翻滚,激起滔天巨浪。 若昏奇道:“这又是什么法器,能让深海黑鲨都发狂?” “你说这是鲨鱼?”林自在指着脊背一溜尖刺的巨鱼问。 “是,这只已经达到三阶了,实力堪比结丹期修士,你要小心应付。”若昏说完,双目紧盯黑鲨,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林自在索性撤去飞行器的防护阵,打开飞行器舱门,对着黑鲨挥出几道金刃,可惜只在黑鲨脊背上划出几道白印,就消失了,她随之打出十张天雷符,然后神念控制飞行器迅速飞离。 十张符箓同时爆炸,造成巨大的能量波动,飞远的飞行器都跟着颠簸了一下,谁知皮糙肉厚的黑鲨,却依然没有受伤,反被巨响震得更加凶性大发,在没有双目视力的情况下,它还是找准了飞行器的方向,猛然喷吐出一串水箭。 水箭带着破空声呼啸而至,林自在神念控制飞行器,灵活翻飞,一一躲开。 若昏来了兴致,嘿嘿笑着,也不帮忙,只看林自在如何对付黑鲨。 林自在其实十分不惯这种冗长的战斗过程,只恨若昏在一旁实在多余,否则一个空间刃直接取了黑鲨头颅了事。 躲避的过程中,林自在已拿出乾坤圈,灵力催发,照准黑鲨鼻子击去,“铿!”一阵金石相击的声音响起,乾坤圈被弹开,绕了一圈,飞回林自在手中。 鼻尖是黑鲨最脆弱部位,它恼火地腾空跃起,想用牙齿咬住从身前飞过的飞行器。 只是,它跃起的同时,却也暴露了相对柔软的腹部,一把黑色飞剑瞬间自下颚穿入,却没有预期从上面颈部穿出,林自在试了几次,飞剑卡在骨头上,依然无法寸进,她暼了若昏一眼,有些尴尬,索性用神识控制飞剑回转,在黑鲨腹中来回乱窜。 黑鲨顿时发出一声吼叫,尾巴剧烈拍打海面,在海中翻滚不停,飞剑终于穿透肚皮,又飞了出来。 林自在调整飞行器的射击口,一颗炮弹从黑鲨大嘴射入,轰的一声炸响,激起几丈高的水花,水花落下,黑鲨浮起。 林自在松了一口气,看来要提高法术技能,提高体能,否则每次遇到妖兽都这么“虐杀”,实在是不太人道主义。 飞行器绕着黑鲨飞了一圈,黑色飞剑也在海水中穿插十几次,飞回林自在跟前,她又施展了两个清洁术,这才收起飞剑。 若昏看得好笑,又忍不住提醒她,“阿蘅,那可是三阶妖兽,妖丹很难得的,就在头部。” 林自在哦了一声,降低飞行器高度,神识一搜,在几乎被炸烂的鱼头中寻到妖丹,便一手摄了回来。 尽管做了一系列的假动作,但若昏还是吃惊了。不是因为林自在的动作过于熟练,也不是她神识范围的大小,而是,若昏发现自己居然察觉不到她的神识。 若昏知她秘密不少,索性不想这个,又提醒道,“黑鲨背脊的皮和骨头也很难得,你把整只都收了吧。” 林自在嫌弃地看看鲨鱼,还是收进了空间。 舱门关上,防护阵布好,若昏笑着问,“邪火消干净了吗,前头还有妖兽,再杀几头?” “哪有什么邪火?” “哈哈!”若昏大笑,转移话题说,“饿了吧,咱们还去那个小城吃海鲜去!” 飞行器提高高度,朝着西边飞去。 临近海边,他们又路过曾经落脚的礁石小岛,海岛上的海鸟还是很多,一些低阶妖兽爬上小岛偷取鸟蛋,却被鸟们愤怒地啄着脑袋和眼睛驱逐出去,落荒而逃。 飞行器很快到达上次吃海鲜的小城,两人降落下来,收起飞行器。 即便是走路入城,两人的衣着气质还是与众不同,有人围观,有人尾随观看,两人都不介意这些个,也不释放威压,大大方方走进一家酒楼,几个孩子边跑便哦哦地喊着,“又来仙人喽,又来仙人喽!” 两人坐下点了一桌鱼虾蟹螺,围观的人都渐渐散了,林自在撸起袖子,直接上手,掀开一只飞蟹的甲壳,递给若昏,若昏也撸起袖子接过,两人相视大笑,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当年你就在这里问我是‘何方神圣’,你猜我到底是何方神圣?”林自在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在若昏跟前暴露过多,索性挑明了问。 “我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就知道你救过我,是我师妹。”若昏挤出海螺的脑子,蘸了点林自在拿出来的姜醋,一口吃下,咀嚼起来。 “这蘸料真是人间美味,蘸什么都好吃。” 林自在已经吃好,清洁双手,坐在一边看若昏吃,忽然她听到街上有熟悉的婴孩哦啊的声音,忽地站起,冲到窗边向下一看,果然是赵璟。 她从窗口越出,落地同时一把夺过孩子,“阿璟!” 阿璟骤然看到阿姐,惊喜地露出两颗下牙笑起来,下一秒忽然莫名委屈,哇地哭了起来。 方才抱着赵璟的婆子立即过来抢夺,“来人哪,强人当街抢孩子了!” 林自在一步闪开,嗤笑道,“笑话!我没说你是人贩子,你倒敢说我抢孩子!” “你还我小公子,这是我家小公子!”那婆子作势还要夺回孩子,却被林自在神念一动压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自在左右一看,叫过街边一个看热闹的路人,丢给他一把灵珠,“你!去报官!” 那人喜得眼珠子都要掉到灵珠上,连连应是,撒腿就朝着衙门跑去。 林自在颠着赵璟,“好了,别哭了,大小伙子,你怎么回事啊,阿娘呢?” 阿璟停止哭泣,抱着她的脖子,在林自在脸上啃了两下,口中哦哦啊啊说些人类听不懂的话,又用小指头胡乱朝着几个方向指来指去。 可怜神念强大如斯,林自在还是搞不懂一个婴孩在说什么。 这时,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传出一声尖叫,杜氏飞快跳下车,朝着林自在就跑过来,“阿蘅!” 林自在呆了一下,看着貌美如花的阿娘:敢情娘俩都被拐了? 但随后她顺着杜氏手指方向,看到路边卖儿童玩具的摊子旁低头做鸵鸟状的赵赟,就不这么认为了。——敢情人是全家出来度假了! 第427章 亲人 地上的婆子感觉浑身一松,终于不哆嗦了,她手脚并用爬起来,躲到杜氏身后,怯怯地看着林自在。 “阿瑾呢?”林自在问杜氏。 “阿瑾要读书。”杜氏有些不自然地说。 又一拍手,“你阿爹这次是带着我们娘俩回赵家认祖归宗的,阿娘和阿璟是跟着你阿爹飞过来的!阿娘真是长了见识了,你祖父得知你阿爹已是玉华宗仙师,十分高兴,当场就将阿娘阿璟记入了族谱!” 围观之人听到飞来的,都议论纷纷,有人说:“这好像是前日在城中和一位仙师一同降落的仙子!” “是啊,我也看到了,那可真是天仙下凡呐,仙师仙子从天而降,手里还抱着仙童!” ...... 议论的声音不小,杜氏听了十分受用,掩嘴笑着低声对林自在说:“他们把我也当成仙子了呢!” “入族谱。”林自在不想谈论这些,就问,“不知赵家是什么大家族,记入族谱很光荣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赵家即便不是世代经商的鹿金城望族,就算只是个普通人家,你也不能忘本啊,你可是赵家人!”杜氏收起笑容,对林自在的态度很是不满,她翘脚招手喊赵赟,“夫君!你快过来!阿蘅正巧也来鹿金城了,你快带她去见阿爹,给她也上了族谱!” 赵赟再也不能装作不知,轻叹口气,迈着四方步,朝着妻儿走过去。 人群都被他的气势震慑,纷纷让到两边齐刷刷跪下,连刚赶来的衙役都跪下了。林自在叹气:你个炼气中阶,搞得比元婴排场还足! 只见赵赟已气宇轩昂到了近前,她行礼说:“见过阿爹。” 赵赟松口气,“啊,阿蘅啊,你怎么也来了鹿金城?是紫微宗有何要事?” 跪着的围观路人又低呼,“哎呀这个也是仙子,还是紫微宗的!” “天老爷,难不成这一家都是仙人!” 林自在深吸气,“只是游历路过此地,我还有事,得走了。”她把赵璟往杜氏怀里一送,这小子却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啊啊地大叫着。 “别走!你正好随我去你外家看看,之后再去赵家。”赵赟说。 “下次有机会吧。”林自在拎着赵璟的后脖颈,试图让他撒手。她才不会答应这两口子,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到,赵赟这是衣锦还乡来了,她才不会做他的工具人! 结果赵赟没说话,杜氏却一下哭了,“阿蘅!什么事能比亲人还重要?阿娘都十六年没有见到阿爹阿娘了,你也还从来没见过外祖呢!” 阿璟更是死死搂住林自在凑上去啃她,她胳膊一转,将他夹在腋下,对哭唧唧的杜氏说:“去去去!去还不行吗?要走快走,就别在这儿现眼了!真不知道是哪辈子欠你们的!” 林自在回头看了一眼在楼上啃着螃蟹看热闹的若昏,就跟着赵赟他们上了马车。 马车朝着城西一条巷子而去,杜氏一路都在流泪,忐忑地不停掀开帘子往外看。马车终于在一个两进四合院前停下,门内跑出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高兴地喊着,“姑娘姑爷回来了!” 这一声喊,又引来了周遭邻居围观。 人围得差不多了,赵赟潇洒跳下马车,牵着杜氏的手,众目睽睽之下,扶着她下车,又作势伸手去扶林自在,林自在装没看见,一手抱着赵璟,轻快地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林自在打量外祖家的宅子,两扇黑漆大门上,一左一右贴着两张威风凛凛的门神,门头上方挂着簇新的牌匾,写着“杜宅”,两边青砖围墙也都是新砌的。 这时门里走出两位老人,头发花白,穿着簇新的绸缎衣裳,老妇人更是老泪纵横地伸出苍老的手,朝着杜氏而去。 杜氏一见父母,立即扑过去跪在地上,“阿爹阿娘,丽娘不孝啊......”然后就大哭起来。 杜母哀哀地哭嚎,伸手使劲拍打着女儿的脊背,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林自在耳尖,在哭声中分辨出围观的人说,“你看那杜丽娘也三十多岁了,咋还跟没私奔时一样水灵呢,莫不是吃了仙丹?” “小点儿声,你想死啊,人家夫君是仙师,一个手指头就碾死你!” “这,这可都是真事,我又没扒瞎......” 林自在眉毛一挑,私奔?没想到还有这一节!怪不得在温阳城无亲无故。 但如今看来,赵赟成了仙师,不管之前如何,现在都是一笔勾销了。 后面跟着的马车里,拉的都是赵赟带来的礼物,杜家的仆人咧着嘴往院子里来回的拎抬,惹得四邻艳羡不已。 赵璟被外祖母接过去抱了,林自在也被人簇拥着进了杜家院子,不一会儿杜老大从外头回来了,还有一个姨母杜倩娘也带着夫君和四个儿女赶来了,他们都与杜氏抱头痛哭,对着赵璟是又抱又亲,对赵赟和林自在也都是恭敬又热情。 言谈中,林自在得知,杜家家境并不好,两个月前,赵赟就独自回来过一次,他给了杜家一大笔金子,不仅帮杜老大做起了生意,连带妻妹一家都给了银钱。 就这样,赵赟被杜家全家恭恭敬敬、极为周到地招待着,心情极好地喝了不少酒。 傍晚,一家四口才坐上马车,被杜家全家送出好远。 林自在叹气,还得去赵家。 她想一走了之,可听到杜氏低声跟赵赟说:“这几日跟做梦一样,阿爹阿娘没有赶我出门,也没有打骂我,更没想到赵家也承认了我的名分,还把我记到了族谱。” 赵赟呵了一声,“你给赵家生了两个孩子,他们自然要认你!” “不,不是因为这个,是你成了仙师,他们才认了我。” 林自在又叹口气,算了,不想惹得杜氏再哭了。 赵府比之杜家可就气派多了,赵府在东城,宅子占地至少有十五亩,马车在富丽堂皇的大门口一停,立即有仆人出来卸下门槛,牵着马车就进了宅门。 大门一关,阻挡了街坊好奇的眼光。 下了马车,林自在发现这院子被水洗得干干净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率赵家众人站在院子,拱手行礼,“见过仙师,见过仙子!” 赵赟款款从马车下来,伸手扶住兄长赵贡的胳膊,“大哥何必多礼,咱们是亲兄弟,阿蘅是你的亲侄女,以后不许再叫什么仙师仙子!” 赵贡的腰躬得更深了,“不敢不敢!” 林自在打量赵家这些人,呵,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 赵家人都穿着绫罗绸缎,不论男女,衣裳上都绣着五颜六色的花样,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打翻了调色盘。 第428章 个个现实的赵家人 赵家世代经商,家境着实优渥,联姻的亲家也都是富户,平时衣着、吃穿甚是讲究,今日为迎接赵赟父女,更是盛装打扮。 赵赟和杜氏是昨日回来的,今日这排场,为的是欢迎林自在。 两月前赵赟就荣归故里,使得赵家在鹿金城地位高涨,生意也做得越发风生水起,现在侄女又成了筑基修士,赵贡越发开心,只恨临时才得了侄女的消息,来不及铺排得声势更大一些。 赵赟的父母都已过世,如今赵家的当家人就是赵贡,赵赟还有个弟弟叫赵贯,很会读书,另外还有五个姐妹,都已经嫁人,这次因着赵赟回乡,五人都拖儿带女提前赶了回来。 赵赟当着赵家的面,不再与林自在别扭,而是摆出慈父模样,也似乎完全忘记了昆仑宗的尴尬一幕,林自在自然也不会提起。 她在进入赵家后,就将神识笼罩整座宅子,没一会儿功夫就从几个姑姑婶婶的私下闲话中,弄清了赵赟和杜氏的情况。 原来,赵赟在家中行二,属于不上不下,没人疼爱的。 偏他是个极为敏感的性子,自小不是跟长兄计较父母的器重,就是跟弟弟比较祖母的偏爱,偏还做事不够长性,经商不如兄长,读书不如弟弟,也从没为家族做过什么贡献。 直到遇到杜氏,杜氏年少无知,仰慕相貌英俊的赵赟,一心觉得他是世间最杰出之伟丈夫,赵赟也爱杜氏的温柔贴心,于是两人在赵家死活不同意亲事的情况下,偷了家里的金银,跟着一个商队就跑去了温阳城,直到如今,赵赟混出了点样子,才衣锦还乡。 几个姑姑在后院嘀嘀咕咕酸不溜丢又说杜氏真是好命,私奔了居然也能得到名分,记入族谱。 可转头真见了杜氏,又都满面笑容,阿谀奉承,没口子夸赞“阿蘅真有出息,阿璟真是玉雪可爱”云云。 赵家人,个个都是极为现实的。 林自在并不预备在赵家久留,就跟赵赟说,要和若昏真君离开鹿金城了。 赵赟很满意女儿今天给足自己面子,让她再多等一下,记上族谱就可以了。 因家谱一向都是只记男丁,杜氏此次也只在赵赟后面记了个姓氏而已,但赵贡听了弟弟的要求,只犹豫了一瞬,就立即答应了。 召集全家人见证,赵贡将赵蘅的名字郑重写入家谱,并像赵赟一样,名字后面的身份还写上了仙师两字。 赵贡小心收好族谱,笑着问赵赟,“二弟,仙师,阿蘅已经筑基,不知是何种灵根?” 林自在以为赵赟不会回答,谁知他一反在宗门的表现,微笑着似乎轻描淡写地,对自己的长兄说:“阿蘅是五灵根资质,但这孩子有奇缘,已拜入紫微宗前任掌门黄济真君门下,如今是元婴真君的小师妹。” 赵贡等人大吃一惊,两月来他没少打听宗门修士的情况,如今听说侄女竟有如此背景,瞪大了眼睛,“这可了不得啊!” 赵赟笑了笑,“运气好罢了。” 赵贡立即对着林自在客气说:“阿蘅啊,大伯问你,你,你可能给你这些哥哥弟弟们,测一测灵根?” 林自在摇头,“东乌城有测试的地方,让阿爹带他们去。” 赵贡又躬身热切地看向赵赟,虽未言语,恳求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赵赟十分享受兄长这种伏低做小的样子,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何难,不过是每人二十灵石的测试费用罢了,明日我就带他们去东乌城!” 所有人都欢呼一声,纷纷感激赵赟。 林自在等声音稍稍落下,对赵贡说:“大伯,我还有要事,得先离开了。” 赵贡很是不舍,“这刚认了家门,住都没住,就要走了么?” 几个姑姑也都擦着眼角。 林自在拱手对着大家一礼,“预祝各位兄弟姐妹,明日测试有个好结果!” 几个平辈的纷纷还礼道谢。 林自在又补充一句,“修士之路,定不如富家翁自在幸福,我与阿爹在外行事自会倍加谨慎,避免给诸位带来灾祸。”说到这里,她特意多看了赵赟一眼,其实是对他做个提醒。接着又说:“几位兄弟姐妹如有灵根,往后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一席话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他们都忘了,获得仙师庇佑的同时,也要承受仙师可能带来的祸患。 **** 林自在和若昏本打算直接去南阳,让若昏再接受一段时间巨树的治疗,却在半路接到建中真君的传讯,说炼制飞行器过程中遇到难题,需要若昏的帮助。 于是,飞行器调转方向,直接飞去昆仑宗。 若昏与建中埋头研究炼器,万事不理。 林自在就窝在烟湖山小楼修炼,静下心来,钻研如何更好地与植物沟通,她发现自己可以与植物产生一种感应,不仅能促使它们生长成熟,还能从植物处获得它曾经感受到的信息,比如,她与小楼内的一棵树沟通后,就知道了之前住在这里的客人的大致信息,还知道了近年的天气情况。 这简直是开了大挂!林自在对种植的产生更大兴趣,她整日泡在祝清的药园里,与灵药沟通,获知灵药需要补充养分,还是需要松土捉虫,半个月下来,药园里的灵药长得分外茁壮,祝清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此祝清特地给她炼了几炉力神丹,说是吃了可强健筋骨,增长气力,还特地陪着林自在对联,为她喂招。 投桃报李,林自在也将自己的符箓送了些给祝清。 林自在这天在烟湖边垂钓,她脑子里想着,既然能跟植物沟通,也应该有人能跟动物沟通吧,忽然听到一阵踏踏脚步声过来,原来是阿薇。 她撅着嘴吧,一屁股坐在林自在身边。 林自在看了她一眼,继续钓鱼,阿薇不满地喊着,“阿蘅姐姐!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哦,你为什么不高兴?” “阿源师兄筑基失败了!”阿薇说完就抹起了眼泪,“他一定特别难过,可是他不肯出来,也不见我......” 林自在一愣,“怎么会失败呢?” “是啊,他足足准备了五枚筑基丹,怎么会失败呢!”阿薇有些抓狂。 林自在啧啧,“五枚?这可是难得的筑基丹,不是随随便便的煮鸡蛋!” 第429章 决定 因为矿石选择耽搁了时间,若昏和建中的飞行器炼制完毕,已经是半年后了,两架飞行器,一架是金色外壳,一架是紫色外壳,若昏那架自然是紫色的,他非常满意。 虽然若昏没有症状,但林自在和若昏还是赶往了南阳城,林自在又带着他在巨树上住了一个月。 杜氏对于女儿回家不住卧房,只住树上已经认命了,她说:“你们一走,就有小孩子也学着去树上住。” “哦,他们可是说好?” “好什么好,那么高,掉下来会死人的,被他阿爹抓下来,好一顿打!” 林自在忍不住笑。 杜氏从鹿金城回来,整个人沉稳了许多,不知是被妯娌姑姐们历练了,还是心中最后的心结解开了,她脸上渐渐沉静下来,二十几岁的容貌,三十几岁的心境,那日,连陶都头都说:“阿蘅仙子你越来越像你阿娘了。” 林自在知道陶都头眼里,杜氏连哭都是好看的,故意朝着他身后惊奇地瞪着眼睛,“陶家婶子,你来了?” 陶都头大惊失色,连忙回头,“娘子,你听我说......” 回过身,哪有自家娘子的身影,哭笑不得转回身,林自在也哈哈笑着跑开了。 不提若昏如何受益,只说林自在回来当晚,躺在离若昏不太远的一根树杈上,神念与巨树沟通,从它那里,林自在获得了巨量信息,一千五百年,一个小少年随手栽下了它,那时候的灵气比现在要充沛,附近住户有人给它施过肥,有人折过它的树枝,有人坐下树下乘凉,也有人爬到树上戏耍。巷子里来来回回住过几万人,房子也多次重建和修缮,有人在这里成亲,有人在这里死去,有人在树下结拜,也有人反目成仇。 它也经历了风雨,经历了雷电,越长越高,幸运地一直存活下来,直到几十年前,巨树树根上生了黑虫,有邻人试图驱虫,却一直不能奏效,直到林自在到来,彻底帮它去除了黑虫,它由衷感激她,愿意为她反哺能量,滋养神魂。 林自在在树上陪若昏一个月,也认真修炼和思考了一个月。 此时,已经是转过年的三月份,阿璟那小子已经满地跑了,他喜欢追着林自在跑,也喜欢揪若昏的胡子,他对这两人即将再次远行一无所知。 清风和明月已经十岁,脸色虽还有婴儿肥,但已不再如从前那般烂漫天真,尽管若昏依然如大宝时期一样对她们十分和蔼,她们还是保持着对仙师的敬畏,敬而远之。 在仙师身上,几乎看不到时光的流逝,只有在这些小孩子身上,才能清晰感觉到岁月的前进的脚步迈得是那么急促。 距离焱离秘境再度开启,还有三个月时间,林自在已经决定冒险再次进入秘境,她要再探秘境之外的透明结界,并决定,在这三个月内,寻个妥善地方,尽量晋级到筑基中期,这样神识范围翻倍,或许能探索到更多的东西。 当她和若昏提出时,若昏毫不惊奇,一副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要再去的样子。 若昏代表紫微宗赶往玉华宗商议秘境事宜,林自在自然同行。 两人出了南阳城南门,若昏迫不及待抛出飞行器,在林自在看来,他们炼制的飞行器,驾驶体验感根本不及她的飞行器的三分之一,不说一切都是手动操作,顶部射击口发射的也都是天雷符、霹雳符、金刃符等,那点子威力,相比元婴真君的战斗力来说,实在是多余弄这么个射击口。 可若昏就是喜欢。 没办法。 当炫酷的紫色飞行器飞临玉华宗山门,林自在一眼看到建中真君那同款不同色的飞行器正降落在山门口,引得近处山门的玉华宗弟子围观,建中也不收起来,死板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很快发现了若昏的飞行器,只仰头看了一眼。 一金一紫两个大飞行器,并排停在山门口,林自在忍不住给它们拍照合影,这扎眼高调的颜色,真是般配! 四宗真君大佬聚齐玉华宗,商议大事。 林自在则被安排在旭日峰后面一座灵气充沛的小筑居住,她先去了后山树林,找了几棵大树交流,宗门里的大树就是见多识广,还真让她探得了几桩秘密。 有人在此修炼,有人在此谋杀同门,还有两百多年前,忘尘和无名在此对练的情景,两人慢慢从对练变成了对恋,甜言蜜语,柔情无限。那时的无名是个爱笑的女修,姜婉儿同是内门弟子,她一直忌妒师尊对无名的器重,终于她在若晋真君即将离开玉华宗的前一天,以无名的名义约来忘尘,故意勾引于他,又故意让人引了无名来林中发现了他们的纠缠。 无名目瞪口呆,哭着转身就跑。 ——很简单的一件可以解释清楚的事情,硬是拖了两百年。 林自在并不觉得他们会再续前缘,即便心有遗憾,也难以找回年少时的心动了,两百年时过境迁,环境心境都已非从前,再美好的情愫也都变了味道。 回到小筑,方若云、李洛佩、商书兰以及沈七等在小筑门口,杜鹃也跟着来了,笑着亲热地称呼林自在为赵师叔。 这小丫头也是十岁,却比清风看着精明成熟得多,林自在相信,将来她的修为,一定不会差。 境界的差距,使得昔日好友居然有了距离感,几人之间有了片刻的冷场, 尤其沈七,他刚刚进入炼气三级,与大家相差太多,只是低头,并不怎么说话。 陶午没有来,他在闭关。方若云说:“陶午这半年多,在拼命修炼,他说今年还想再进秘境。” 杜鹃也笑着说:“去年陶午师兄是替我去的秘境,我心里万分愧疚,得知他有了奇遇,从炼气三级一口气晋级到炼气六级,我真是替他高兴,心中的愧疚总算是减轻了几分。” 第430章 师姐带你长见识 一时无人接话,又有些冷场。 方若云对林自在说:“从秘境出来,大家都回到原来的修炼速度,一时都有些...遗憾,我阿娘说得对,做人和修炼都应该像我阿爹那样踏踏实实,所以今年宗门如果不强制,我就不进秘境了,我过我稳稳当当日子就是了。” 李洛佩取笑她,“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方若云也不生气,笑嘻嘻说:“看你那猴急的样儿!” “我自然猴急,今年阿蘅师叔一定还会进入秘境,说不得,我们又在秘境遇上呢!” “那我就更不进了,我和阿蘅师叔缘分太深,去了肯定遇上,我今年就不再拖她的后腿了。”说到这里,方若云对着林自在一笑。 “呸,你还是快快承认自己胆小吧!哈哈哈哈!”李洛佩在方若云胳膊上捶了一下,方若云反手捶了回去,两人就像凡人少女那样嬉闹起来,笑做一团。 杜鹃凑到林自在身边,低声说:“师叔,今年我已经满了十岁,是一定要进秘境的!” 林自在点点头,依然微笑着,没有说话。 商书兰听到,从旁劝道,“阿鹃十岁还是太小,秘境里危险重重,人心叵测,你没见去年死了多少人?再者,今年宗门也才招了一千多人上来,资质更是良莠不齐,自保都难,恐怕无人能护着你了。” 杜鹃不知被哪一句刺激到了,冷冷一笑回道,“商师姐,再危险去年你们也没死,今年我自然也能活下来!况且,听说今年还有刚筑基的师叔带队呢,我又没说一定要跟着几位师姐!怎么,这秘境只你们去得,我就去不得?” 杜鹃一反平日的乖巧讨好,忽然露出獠牙,把丝毫没有防备的商书兰堵得心头一哽。 商书兰的父亲是个私塾先生,教书育人,受人尊敬。自小熏陶下,她也常像父亲那样指导别人,自己有了经验也毫不藏私地告诉朋友,大概自认是落霞谷起就帮助杜鹃最多的人,所以才直言劝说。也更是因此,杜鹃挤兑让商书兰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好啊,你尽管去就是!”李洛佩看不下去,气忿地指着杜鹃,连珠炮似的骂道,“秘境里无数宝藏专等你往储物袋里装!无数妖兽也一动不动等你去杀呢!这一个月,你可千万别向往日一样赖着商师妹,求她帮忙!杜鹃啊杜鹃,你可真是头喂不熟的狼崽子,商师妹帮过你多少忙你竟这样说她?怎么,忘了是谁刚才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求着人家了?这跟进了内门,见到想见的赵师叔了,用不上我们这些没用的师姐了,就等不及翻脸了!” “师姐误会了。”面对李洛佩的强硬,杜鹃像是受了惊吓,慌忙道歉,又胆怯地缩着肩膀,飞快看了林自在一眼,不再说话。 林自在看看一脸灰心的商书兰,猜想她今后大概不会再乐于助人了。看看变成鹌鹑一样老实的杜鹃,又看看一直低头不语的沈七,正想开口劝他们回去,就见杨飞羽找来了,她一来,见到一群炼气弟子,有尤其见到杜鹃,更是瞪起眼睛,方若云赶紧告辞,大家就一溜烟全走了。 “你已经筑基了,别总跟那几个炼气的小丫头混着,有什么出息!见到他们也别太过心慈,一个个惯会登鼻子上脸的!”杨飞羽皱眉看着几人背影说。 林自在笑而不语。 杨飞羽继续说,“这两天我有空,师父让我陪你去焱离森林转转。” “陪我?” “是啊,若昏真君说你筑基时间短,需要多锻炼锻炼,免得进了秘境遇到别人吃亏。”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是同样进入秘境的筑基修士。 “呵呵,既然是防人,干嘛要去森林锻炼,我去演武场找人打斗好了,哦,对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外门授课么。” “别提了,这批新弟子个个笨死了,一个机灵的也没有!”杨飞羽嘴上抱怨着,拉起林自在就走。 “喂,去哪儿?” “去森林啊!” “现在?” “不然呢,还摇卦选个吉日?” 出了内门,两人就踏上飞剑,朝着南面飞去,飞过广阔山林,飞过大片灵田,又飞行一个时辰,终于进入焱离森林的范围。 “这里是后防部分,山上只有些不起眼的小兽,常常有低阶弟子过来练手,再往前就是宗门执勤弟子的位置了,他们在这里常年巡逻,形成一道牢固防线,阻挡了森林里的凶兽妖兽南袭。” “嗯,前面有防护阵?”林自在朝前看,目光一直看向天空。 “自然是有的,咦,你神识不错啊!” “我是猜的。” “没有防护阵,这里派多少人也守不住的。执勤弟子日常做些阵法维护工作,间或还要出去救援一下出去的猎杀小队。等下,咱们去做个登记,就从西边那个缺口出去。酉时不归,就要等明日巳时了。不过你放心,咱们很快回来。” “哦,我记得秘境的位置要更南边一些。” “是,那是一位结丹师叔去森林深处寻觅妖丹,无意中发现的天空旋涡。” 说着话,两人已接近阵法边缘,一个执勤弟子对着杨飞羽行礼,“师叔又来了?” 杨飞羽点点头,出示宗门玉牌,又给林自在做了登记。 两人这才朝着一个守卫森严之处走去。 “防护大阵共有四处缺口,全都守着大批弟子,每日还有结丹真人巡视各处。” 林自在点点头。 “你经历过秘境的凶险,大概也看不上焱离森林这点子凶兽,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毕竟若是走的太远,这边是不及救援的。” 说到这,杨飞羽对着一个中年修士抱拳行礼,带着林自在,从一群人中间走了出去。 所谓缺口,只是一个无形的门,肉眼不可见,但神识可以觉知。 只是一步之隔,空气湿度和风力都变得不同了。 杨飞羽递给林自在一张神行符,“在这边飞行,太容易遭受飞鹰攻击,咱们还是在地面行走吧。” 林自在自己有神行符,但还是接过她的神行符,刚拍上去,杨飞羽又递来一枚玉简,“地图。” 林自在将玉简抵在眉间,记住了地图,还给杨飞羽。 “虽然只是局部地图,但也够用了。走吧!”杨飞羽提气率先飞奔,林自在紧紧跟随,一时间,林间小兽纷纷躲避。 奔行半个时辰,树林更加茂密,林中温度也升高了,隐隐还弥漫上来浓郁的白雾。 林自在察觉杨飞羽的神识散布开去,半径约有六七十丈,便也将神识控制在这个范围,两人同时察觉到侧方有个七人小队,前进方向差不多与她们相同,杨飞羽站定了,释放威压,那几人是玉华宗的炼气弟子,有两个高阶弟子,五个中阶弟子,七人察觉杨飞羽和林自在神念,立即后退,换了个行进方向。 哼!杨飞羽继续前进。 林自在不知她要去哪里,但也没什么畏惧,从容跟在后面。 “不能再往前了,前面是三阶妖兽的地盘了。”杨飞羽指着西边一处山壁,“那边有只大蟒,是二阶妖兽,马上就要进化到三阶,我等了好久了!” “呵,你口口声声说陪我练手,原来是要我给你当打手!”林自在做愤怒状。 “哈哈!怎么被你看破了!”杨飞羽大笑,身材高壮的她,拍着自己平坦的胸口,“师姐是让你来长见识的,绝不会让你受伤!” 第431章 看开,放下 两人在横行一段距离,到达山壁边的一处山涧。 溪水清浅,水声淙淙,山涧边有绿竹松柏,郁郁葱葱,一头头上长着树枝一样鹿角的巨鹿,来到水边饮水,喝了几口,忽然发现还有两个人,立即四蹄一蹦,飞快跑进山林了。 杨飞羽似乎很是熟悉这一片地形,指着远处山壁上一处雾气缭绕的洞穴说,“就是那里。”又拍拍她的手,“收起神识,先别惊扰它。” 林自在没有使用神识,也察觉到此处灵气波动的异常,显然大蟒正在进阶,而杨飞羽就是想趁着它初一进阶的虚弱时期,一举斩杀了它。 她在附近走动一圈,与几棵大树沟通,得到的信息基本与她分析的相似。 杨飞羽已布置了一个防护罩,盘坐溪水边吐纳,耐心等待,林自在索性避开杨飞羽,将神识慢慢朝着森林深处探去。 大森林里并不只有妖兽,天上地下,树上草丛,大大小小的鸟兽虫蛇都有,枯叶草根处处是蚁穴,工蚁永不停歇地劳作;兔子的洞窟直打到了几十米深处,出口且虚虚实实,繁殖能力又极强;鹿的角极为尖利,奔跑速度也极快;狼群极为凶悍,称霸一片,但狼王的淘汰又很频繁;狮虎的战斗力最强,繁殖能力却极差...... 局部看,似是食物链的残忍,整体看,又那么公平。 神念已搜到三只三阶妖兽,都是妖兽图谱排的上号的凶兽,一只是飞天融熊,一只是剑齿雷虎,一只是鬼影夜枭。只是三兽都被林自在庞大威压震慑,本能地缩在洞穴不动。 收回神识,她没有再多搜索,看着杨飞羽,她有些羡慕,显然杨飞羽为了得到这条大蟒的妖丹,做了许多准备,正是这种全力以赴、严阵以待的状态,让她羡慕。 现在,她除了在人前做做样子,想要杀死大梁境内和秘境内的所有妖兽,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真的是,一点成就感也无。 现在她觉得,人还是要喝孟婆汤的,否则活得一点新奇感也无。 她本想陪着杜氏,悠悠然度过这一世,因为,杜氏是历世母亲中,最疼爱她的。只是,杜氏十几岁离家私奔,又没有婆婆妯娌难为,活得有些天真,她吃过最大的苦,就是那四年的厨娘生涯,当赵赟回归,她只挣扎了一下,又循着本性回到从前,任林自在如何言传身教都无济于事。 赵赟和杜氏与她有着血缘上的近亲,但在她看来,他们更像是孩子,所以她能三番几次容忍他们,只是,也是他们,终于耗尽了她渴望亲情的最后一点热情。 你越是在意的,就越会苛求。 越是苛求,就越不会快乐。 呵呵,林自在想,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他怎么能让你既长生,又天真无忧呢! 他怎么可能让你拥有强大能力,又万事如意呢! ——可同样,在林自在亲缘浅薄的漫长生命里,她也少了许多因为亲近之人离去产生的难过。 终于想通了,有得有失,阴阳平衡,才是常道。 情之一字,最难看开。林自在经历多世,终于放下心结,不再执着于那从未完整获得过的亲情了。 杨飞羽觉察到灵气剧烈旋转,抬头望向山壁洞穴,那里灵气涌动,旋转着进入洞穴,想来,那大蟒进阶就要成功,她高兴地一拍手,猛然发觉身边灵气似乎也有异常,转头就见林自在盘坐一边,似乎......陷入了顿悟? 她不敢打扰,只酸酸地白了林自在一眼:这丫头的运气,也忒好了点吧! 其实,林自在并没有顿悟,灵气涌动,只是因为她的极度放松,丹田五个灵气团加速了灵气吸收而已。 松开了几百年的一个心结,亲情友情爱情,全都看开了,林自在心神舒畅,整个人自在的像要飘起来。 大蟒进阶引起的灵气异动,还是吸引了附近几个妖兽,它们飞速奔向山壁。 当然,也吸引了附近的几个猎杀小队的注意。 杨飞羽有所觉察,又给林自在加了一个防护罩,起身站到一边,警惕地释放神识,严密戒备。 很快,一个由三名筑基修士和三名炼气高阶修士组成的猎杀小组,最先到达山壁附近,看到杨飞羽,只是遥遥行礼,打个招呼。杨飞羽识得这六人全是镇西峰的弟子,心中暗暗叫苦,虽然这大蟒是她最先留意的,可并不能算作她的私人猎物,有人要来分一杯羹,她毫无办法。 洞穴出口的灵气翻涌得更加厉害,那头距离最近山壁最近的三阶黑熊已赶到了附近,它可不懂得收敛,示威地朝天大吼一声,似乎在宣示主权。 但林中紧接着传出一声虎啸,一时间狂风大作,百兽皆惊。 虎啸声是一种次声波,传播距离也能达到数里之远,瞬间就使人和动物的内脏都发生振动,让人不寒而栗。 这也算是一种声波武器了,与棠庐真君送的魅隐玉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林自在睁开眼睛,笑着对杨飞羽说:“师姐,莫说妖丹,你恐怕连大蟒的尾巴尖都拿不到呢。” 第432章 雷劫 杨飞羽一脸懊恼,她也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周围已经凑上来两头三阶妖兽,和三队修士,一个个都等着大蟒进阶后,捡个便宜。 且不说镇西峰那一队人的强劲实力,就是那每头都相当于结丹修士修为的妖兽,所有修士合力,也未必能打得过。 但此刻要她就这么放弃,还是不甘心的。 ——万一呢,万一幸运呢! 杨飞羽不知道的是,在她神识范围之外,还有第三头三阶妖兽,默不作声也飞了过来。 天空骤然间彤云密布,云层后有隐隐电光窜动,一时间,人和妖兽们都纷纷退后隐藏。 云层越压越低,仿佛夜晚来临,又仿佛黎明前的黑暗。 一条十余丈长的白色蟒蛇缓缓游出山洞,盘在洞口空地上,昂首对着天空,似乎虔诚的信徒,在祈求上苍保佑。 却听杨飞羽赞道:“嗬!好强的战意!” 林自在有瞬间的愣怔和迷惑:不同人的感觉,有这么大的差异吗? 一道银色闪电划破长空,照亮天地,大家都看到队友骇然的面孔。 “不简单!”杨飞羽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一声通天贯地的炸雷响起,林自在只觉脑瓜嗡嗡响,似乎自己就是个天地间无处藏匿的小蚂蚁,随时会被上天一指头碾死,那种敬畏来自灵魂深处,无法自控。 她没看清劫雷是如何落下的,只看到白蛇身上唰地腾起一阵青烟,一下变得通体漆黑,本来昂起的蛇头吧唧一下拍到地上,整个蟒蛇一动不动了。 杨飞羽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就要急切地冲过去,被林自在一把按住。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已有人影冲过去,这是最后赶来的一只猎杀小队的成员,小队由五个炼气中阶弟子组成。 那队员鼻孔耳朵都被劫雷震出鲜血,但顾不上收拾,一副十分悍勇的样子,一抬手就是七八个飞刃,刺向蟒蛇,还谨慎地给自己布置了防护罩。 飞刃尽数打在蟒蛇身上后消失了,汩汩流出鲜血的冲开蛇身上的黑灰,但它仍然一动不动。 这时小队又一个成员冲上来,两人对视一下,一齐拍上飞行符,飞到山壁上,落在蟒蛇旁边,一人施法擎起蟒蛇的巨大头颅,一人手提飞剑正欲寻找妖丹,就见又一道金色闪电点亮天空,林自在清楚看到两人那最后的惊恐又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禁叹息。 大家以为已经死去的蟒蛇,瞬间又抬高血淋淋黑漆漆的头颅,睁开眼睛,殷殷望向天空。 第二道劫雷落下。 蟒蛇皮开肉绽,林自在闻到到了烤肉的味道。 蟒蛇身躯被雷击得从地上弹起老高,又摔落下来,头颅撞到山壁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 那两个急着捡漏的炼气修士瞬间无影无踪,只留地上两堆黑灰,连储物袋都没剩下。 “不简单,不简单!”杨飞羽啧啧两声,不知是说蟒蛇,还是说劫雷。 这次,没人再凑上前去了,都静静地缩在原地等待。 杨飞羽对林自在说,“一般二阶妖兽进三阶,就一道劫雷了事,这家伙却有两道,不过,有幸看到妖兽进阶,对咱们将来结丹是大有助益的。” 林自在也觉得今日不虚此行,她示意杨飞羽看天空,“还有第三道呢。” 果然天空云层翻滚,似在积蓄所有的力量。 “还有啊?可惜了,妖丹还不都炸碎了。”杨飞羽叹息,“妖兽进阶很艰难的,它们只凭借一身皮肉筋骨硬抗,不像咱们有法器助力,唉,不容易,不简单!我都有点不忍心夺它妖丹了。” 说的好像她一定能夺到似的。 酝酿了好久的最后一道闪电,是浅紫色的,如游龙一般在天空飞闪游动,一个炸雷就骤然降落,直接落在蟒蛇身上,连同半片山壁都被削掉,这次,蟒蛇连头都没抬起,就被劫雷劈进山壁,又被落下的山石压在了下面。 林自在收起摄录球,用神识探了一下,不由得暗赞一声,居然没有死! 杨飞羽神识范围却够不上,她喃喃嘟囔,“肯定是死了,也不知道妖丹形成了没有......” 天空豁然变得通亮,昂的一声龙吟隐隐随着云朵飘远,仿佛刚才的劫雷从未出现过。 林自在沉浸在对劫雷的感悟中,这是她首次领教劫雷威力,首次感受上天力量对灵魂的威慑。 镇西峰猎杀小队已从藏身处现身,大喇喇飞上山壁。以他们的神识,并未发觉隐藏的林自在两人,和三头妖兽。 而旭日峰的猎杀小队,以及刚才损失两人的小队,都非常识时务没有上前。 镇西峰几人施展御物术,翻开压住蟒蛇的巨石,露出惨不忍睹的蛇身。 “师叔,咱们今天太幸运了!没猎到二阶银狼,却遇到了渡劫失败的妖兽,师叔,这妖丹能值不少灵石吧!” “别说话!快动手,谁的储物袋有空,快点装起来,回去再处理!”说到这里,领队筑基修士警惕地回身布上防护罩,“全体戒备!” 大家都停手,待看清在森林深处现身的飞天融熊时,都是一惊。 远处观望的两队人,干脆地扭身逃跑了。 林自在问杨飞羽,“你打算帮忙还是直接走?” “我再等一等,他们打起来,我找个机会把蟒蛇收起来!” “嘿,舍命不舍财啊!” “我要命也要财,且不能放过任何属于我的机会!”杨飞羽眼睛盯着前面说。 当剑齿雷虎从另一个方向出现,鬼影夜枭也从高空发出一声桀桀怪叫时,镇西峰小队彻底吓懵了,刚才正准备将蟒蛇装入储物袋的炼气弟子,哆嗦两下,还是没敢动手。 筑基领队飞快发出一张传讯符,又向空中抛出一个防护法器。 杨飞羽遗憾地说:“很快结丹师叔就会赶来,得,今天这妖丹算是没戏了。” 鬼影夜枭朝着六人小队俯冲而下,左翅一挥,就轻易毁掉筑基领队辛苦加固的防护罩和法器,一个旋身,右翅又一扇,六人都从洞口跌落山壁,鬼影夜枭飞了一圈,在飞天融熊飞来之前,两只利爪钳住蟒蛇,桀桀两声,朝着焱离森林深处飞去。 背生两翼的融熊,怒吼一声,巨大翅膀一振,庞大身躯调转方向,追着夜枭而去。 第433章 蛟龙 杨飞羽目瞪口呆,“怎么个事?还有一个三阶!” 剑齿雷虎没去追鬼影夜枭,对着刚刚落地的镇西峰小队咆哮一声,扑将过来,六人吓得腿软,硬着头皮迎战,将大把大把的符箓法器一股脑丢向雷虎,三阶雷虎皮糙肉厚根本不惧,反倒抽冷子吐了一个雷球过去,炸得几人的防护罩稀碎,个个焦黑。 筑基领队是个富有战斗经验的,他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三个筑基修士结阵以凌厉的飞剑攻势拖住雷虎,让三名受伤的炼气弟子得以飞上山壁,躲进蟒蛇的洞穴中,三人也慢慢向着山洞节节后退,准备据守洞口,等待宗门营救。 剑齿雷虎也跃上半山壁,对着洞口的防护罩喷出两个雷球,防护罩闪了两下,彻底作废了,里面抛出几张天雷符,打在雷虎身上,它却像得了什么营养品一样,舒服地抖了抖身子,待要再次喷出雷球,忽然警觉地闪身后退,一柄巨剑铿地一声,钉在方才雷虎身后的山壁上。 “师父!”山洞里有人惊喜得大喊。 雷虎看了一眼御风而来的两个结丹真人,从山壁一跃而下,飞快窜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一柄巨剑铿一声,钉入雷虎方才位置的石壁上,猎杀小队诸人眼见两名结丹真人御风而来,立即从山洞出来,筑基领队手里还拿着一张白色蛇皮。 杨飞羽遗憾地说:“唉,放虎归山了。” 来的是善仁和善时两位真人,两人落在山洞口,皮肤焦黑的筑基领队手捧一张蛇皮奉给善仁,“师尊!这是蟒蛇从前的蜕皮。” 真人见几个弟子皮肤焦黑,身上受伤,却并无性命之忧,放下心来,训斥道:“自己什么斤两不知道,跑到这森林深处?” “弟子知错,愿领惩罚!”领队筑基修士恭谨地认错,又把蛇蜕朝前递了递。 “滚回去吧!”善仁接过,怒喝一声,弟子们灰溜溜都走了。他才咦了一声,冲着林自在她们的位置喊了一声,“出来吧!别躲着了!” 杨飞羽嘿嘿一笑,站起来,林自在无奈,怎么一诈你就出去啊! “师叔来了!”杨飞羽笑着,伸手去拉林自在。 林自在也只得走了出来。 “哦?原来是紫微宗的赵仙子!”善仁目光灼灼看着林自在,他的侄孙女陨落在了秘境,但这个小丫头却运气好到不可思议,居然筑基了。这速度,放眼整个大梁也是绝无仅有的。 林自在和两位真人行礼,“见过两位真人。” “师叔,我奉师命陪紫微宗小祖师在此观摩二阶妖兽进阶,谁知,那蟒蛇妖丹成型了,却没抗住劫雷,炸得外酥里嫩,被一头三阶鬼影夜枭拎走了!”说完指了指森林里。 善时真人眼睛一亮,“师兄,不如追上去看看!” 善仁对那妖丹也有些心动,收起手中的蛇蜕,对林杨两人做了一个慈祥笑容说:“你们快回宗门吧,免得真君惦念。” “是!师叔。”杨飞羽立即答应,拉着林自在就走。 两位结丹真人则真的朝着密林深处飞去。 “你不厚道,又拿我当挡箭牌。” “嘿嘿,谁让你这挡箭牌好用呢!”杨飞羽掏出一枚符箓,“不白利用你,我交你画符,这是我师父最近才教我的,都说水火不容,这符箓偏就是水球火球同时爆炸,威力无穷。” “算了,你教了我,回头你师父要打你。” “不会,师父就是脸臭点,嘴黑点,为人古板点,人很好的。” “哈哈。” 杨飞羽回头看看,遗憾地长吁短叹,“回吧回吧,你要是出点事儿,我可担待不起。” 林中忽然传出巨大的兽吼声,似乎连大地都在颤抖,又有符箓爆炸声和刀剑相击之声传来,想必两位真人已经和妖兽斗在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朝着宗门大阵飞去。 但身后妖兽的速度却更快。 夜枭夜枭抓着蟒蛇,一边与融熊缠斗,一边还要应付来抢蟒蛇的两个修士,有些力不从心,但又实在舍不下到手的猎物,它奋力低头朝着蟒蛇啄了一下,恨不能一下啄出它的妖丹来,可惜并没有。 那人修的飞剑很是厉害,一柄大剑幻化成三柄,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它只得骤然降低高度,胡乱朝着一个方向飞去,那,正是林自在两人的方位。 林杨两人的速度哪及得上夜枭,很快就要被追上,干脆直接降落到林中躲避,谁知夜枭一只翅膀被飞剑穿过,它发出一声怪叫,蟒蛇从利爪间脱落,好巧不巧砸到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砸断了粗壮的枝干,落在了林自在两人跟前。 杨飞羽大喜,冲上前就将蟒蛇收入储物袋,谁知比划半天,却收不进去,她正纳闷,林自在一拉她喊道,“跑!” 两人迅速倒飞出去,这一下,不仅躲开了飞天融熊自上而下的飞扑,也躲开了一个条腾空而起的黑影。 飞天融熊的肚子被那腾空的白色蛟龙利爪一下划破,符箓飞剑都无法留下印痕的熊腹流出内脏,融熊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发出愤怒的吼叫,胡乱挥动熊掌,将附近的树木拍成碎屑。 林自在仰头看清,湛蓝天空中,一张焦黑破烂的蛇皮缓缓飘落,一条白色的两爪蛟龙在翻飞游动,发出阵阵愉悦的龙吟。 “蛟龙!”杨飞羽惊呼,我滴妈,怪不得那么多道劫雷。 蛟龙似乎认识杨飞羽的声音,它凸出的眼睛猛地看了过来,凝视了一下林自在和杨飞羽,很快认定了杨飞羽,发出愤怒的低吟,忽然右爪一抬,朝着杨飞羽就是一挥。 杨飞羽啊的一声,“我不是有意的!”然后一下躲开,却忘记手中还拉着林自在,使得她一下站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林自在再顾不得许多,神识奋力一劈,使出杀手锏来。 下一瞬,杨飞羽手上一空,她和随后赶来的善仁善时都惊呆了,天空啪叽掉落一只直直的小龙角,林自在一个大活人却不见了。 第434章 这是哪里 杨飞羽吓得大叫一声,再看那白蛟龙竟然也不见了踪影,她茫然四顾,捡起地上的半截龙角,口中喃喃,“完了完了,我完了。” 赶来的善仁善时也大为惊诧,他们亲眼目睹了龙爪一挥,白光一闪,一人一龙就瞬间消失无踪,他们在周围寻觅一圈,依然无果。很快他们就顾不上这些了,受伤的飞天融熊正向着密林深处逃奔,他们只来得及对杨飞羽喝了一句“回宗门去!”,就追着融熊而去。 不得不说,同阶的妖兽就是比人修强悍,融熊被白蛟龙划破的肚皮,始终流血不止,但就是这样,它仍与两个结丹真人恶战一个时辰,才不甘地轰然倒地死去。 两人收了融熊尸体,火速飞回,老远就见若昏真君在方才事故之地,一会儿飞上半空,一会儿又落到地面,一会儿又查看断裂树枝情况,师尊明通真君和掌门明达真君也都皱眉探讨着什么,无名束手立在一边,比她高壮一大圈的杨飞羽,缩在她的身后。 两人刚一飞近,就感到三道强大神识扫过来,两人感觉莫大压力,硬着头皮飞到跟前降落,还未行礼,就听明通皱眉问道:“怎么这么久,可有找到赵仙子?”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拱手行礼,“回禀师尊,弟子无能,并未找到赵仙子踪迹,请师尊和真君责罚!” “混账东西!”明通大怒,指着两人鼻子,“堂堂两个结丹真人,竟护不住一个小女娃,要你们何用?区区三头三阶妖兽和一个刚进阶的白蛟龙,就让你们招架不住了?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去给若昏真君磕头赔罪!” 两人唯唯诺诺,走到若昏真君跟前,拱手深深鞠躬,“弟子不敢推卸责任,请真君责罚!” 若昏真君眼神焦虑,但面无表情,他声音平静,看着明达,“玉华宗就是个不祥之地,阿蘅每来一次,都要遭到磨难,我不管,明达老儿,你必须在秘境开启之前给我找到全须全尾的阿蘅,否则,我就将你那木头橛子徒弟和徒孙,全都宰了。” 无名拱手行礼,“真君,此刻弟子与飞羽,内心和真君一样担忧焦灼,飞羽已将一切前因后果都交待清楚,那白蟒蛇一直守着一株升仙果,等待成熟时服下以助力渡劫,是飞羽不对,她趁着白蛇与前来偷灵草的妖兽缠斗时,偷偷摘取了升仙果,被那白蟒蛇记恨,所以进阶变成白蛟龙后,就要报复飞羽。” 杨飞羽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低头说:“全是弟子的罪过,弟子当日并不知那灵草对蟒蛇进阶如此重要,竟使它会忌恨弟子。是弟子贪心,得了灵草,又想得妖丹。弟子带着阿蘅去森林,一是想让她也观摩一下妖兽进阶,二是,打算借力她的法器,一举剿杀妖兽......那白蛟龙没有捱过劫雷,本已死去,被那夜枭提着飞了几个来回,谁知落到地上,却突然复活,一爪就将飞天融熊腹部剖开,弟子和阿蘅笼罩在两个三阶妖兽的威压之下,行动艰难,弟子现在才想通,那白蛟龙是想抓我,没想到却让阿蘅替我受过了,弟子只恨失踪的不是自己,若阿蘅有个三长两短,弟子愿以死谢罪!” 杨飞羽一席话说得真诚动情,声音也带着哽咽。 “你...\"无名看着徒弟,只说了一个字,又改口对若昏说:“真君,弟子相信阿蘅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死的!” 若昏终于把视线从地面的血迹上移开,看了杨飞羽一眼,又看看善仁和善时的储物袋,哼了一声,“那飞天融熊的妖丹和熊胆很难得啊!”然后也不看两人的脸色,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朝着密林深处飞去。 明通怒其不争地瞪着两个弟子,明达也瞪了一眼杨飞羽,拂袖而去。 杨飞羽这时才落下眼泪,看着天空,“阿蘅!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啊!” *** 林自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自信意念快于动作,自己那狠狠一劈,足以在龙爪抓来之前,抢先劈掉白蛟龙的头颅,所以也没有避让。 谁知,眼前一花,耳中听到一阵巨大轰鸣,几个呼吸后,她跌坐在一片草地上,还来不及分析情况,一条缺了一只角的白蛟龙就自半空张牙舞爪地扑了下来,利爪朝着她的心口抓来。 眼前浮现融熊流出腹腔的肚肠,林自在不敢大意,一手擎出琉光伞,一手挥出飞剑,神念也同时狠狠劈向龙爪。 白蛟龙吃过大亏,感受到凌厉的空间刃,立即缩爪后退,但林自在的左臂还是被利爪带出的风刃划出长长一道伤口,流出鲜血。 看着若普送的法衣都被划破,林自在忌惮地看向白蛟龙。 ——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这是哪里?”林自在起身退后一步,十几道空间刃列在身前,神念也锁定青杏空间的武器上。 这是林自在平生最为严阵以待的一次。 白蛟龙不会说话,只是气哼哼地晃着缺了角的大头,呼的对着林自在喷出一条水箭,流光伞迅速旋转,挡住了水箭,一丛藤蔓迅速从林自在手中翻飞上卷,将白蛟龙缠了个结实,但下一瞬,又都被它的利爪尽数划断,空间刃随后而至,却也被它的利爪破坏。 林自在眯起眼睛,她注意到,这白蛟龙对付藤蔓用的是左爪,破坏空间刃用的却是右爪,想起来了,它对着杨飞羽挥出的一爪,用的也是右爪! 难道,两个爪子各有功能! ——林自在真相了,这白蛟龙的天赋能力,就是左爪能断万物,右爪可破万界。只是两只新爪子,用着还不熟练。 “我不管你和杨飞羽有什么过节,我是无辜的!你别找我!”林自在试图说服整个看起来还有些幼稚的白蛟龙。 白蛟龙又喷出一条水箭,被流光伞阻挡,似乎它的三板斧已经使尽。 林自在踏上飞剑,升到半空,看到它本就不大的龙角断了一截,扯出一个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你的,我只是自保。” 白蛟龙尾巴啪的甩过来,打在流光伞上,伞上的光芒暗了暗。 好家伙,本事真不少! 林自在输送灵气到流光伞上,伞上光芒又亮起来,法宝是好的,只是她的修为太低,发挥不出它应有的威力。 三束藤蔓骤然飞出,缠住白蛟龙,白蛟龙几下将藤蔓切断,却见那可恶的人修不见了,一个大圆盘嗖的一下,飞向天际,它愤怒地发出一声龙吟,震天撼地,身子猛地绷成一条直线,追了上去。 第435章 回不去了 林自在驾驶飞行器,无论是提升飞行高度和速度,还是骤然改变飞行方向,都无法甩掉白蛟龙,反要不停躲避着射来的水箭。 看着陌生的环境,她不知何去何从,于是升起射击口,枪口回转,对准了白蛟龙,子弹炮弹激光弹齐发,准确打在蛟龙身上,可惜,这些对于刚刚经历了劫雷的白蛟龙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它依然紧追不舍。 飞过茫茫草原,莽莽群山,经过一个面积庞大的城市,林自在做了个一个决定。 她将飞行器降落在一片树林中,骤然释放强大神识,压向白蛟龙,白蛟龙顿时直接被压到地上,无法动弹,林自在顺势又加大威压,白蛟龙身体发颤,心中也发颤,它勉强抬眼,颇为不解地看了林自在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神念。 这时,城中已有修士察觉到这股异常神识,有道道遁光接连升起,向着树林而来,林自在飞快用藤蔓缠住白蛟龙,同时与几棵大树沟通了一下,登上飞行器,迅速离开。 飞行器的踪影还未完全消失,就有几道身影出现,这时白蛟龙已经挣扎着切断藤蔓,可是浑身酸软,心肝发颤,它努力调息,才终于腾空而起,与围上来的十几名修士斗在一起。 林自在将飞行器速度加到极致,中途又换了几个方向,终于在四个时辰后,停在一座远离城市的高山脚下。 她小心释放神识,探查此处只有两只二阶妖兽,和一群一阶妖兽,,神识压服二阶妖兽后,她才放心地御剑飞向半山处的一个深深的山洞,一番整理后,布置了防护阵法,又用藤蔓在外遮掩,才松了一口气。 从那几棵树获得的信息不多,但从经过树林的修士服饰和修为判断,这里肯定不是大梁国。 看来,白蛟龙是将她直接带到了另外的时空,或者说,带到了大梁国那个结界之外。 其实,从落到草地,她就察觉出细微不同,这里灵气充沛,几乎可与四大宗门的内门媲美,一路飞了好远出去,灵气密度依然很高。 林自在拿出秘境中得到的七色果子,吃掉两枚,还剩五枚,她可以确定,吃下一枚果子,就肯定会迅速提升修为,只是,吃完果子要睡上三天,让她犹豫了,这太冒险了。 很快,她就做了决定,几口吃下黄色果子。 大树给的信息里,经过的修士大半是结丹真人,只有少部分筑基修士,炼气弟子更是少之又少。她明白,这里的修士修为一定普遍高于大梁,以她如今筑基初期的修为,实在是很难生存。 在大梁被困在结界内,她总是不甘心地想着破开结界走出去,所以才打算再进秘境。可如今真的出了结界,又对于这未知世界,有了一丝茫然。 她调整呼吸,慢慢陷入昏睡。 一天后,天空出现一条白色影子,正是那断角的白蛟龙,它昨日虽被十几个结丹修士围住,但凭借锋利的左爪,它连续抓破修士的防护罩,斩断飞剑,甚至直接剖开了两个结丹修士的肚子,终于摆脱了这些修士的纠缠,顺着气息追了过来。 它慢慢游到长满藤蔓的半山腰,伸出左爪将藤蔓斩断,又一层一层破开防护阵,看到洞口,那双圆溜溜的龙眼中,露出一个得意又狡猾的笑容来。 白蛟龙游进山洞,拐了几个弯,远远看到山洞深处有柔和的珍珠光芒,那个讨厌的人修盘坐蒲团之上,气息深沉,对它的到来浑然不觉。 只是洞中荡漾的一股子甜甜的果香,吸引了它的注意力,白蛟龙疑惑地动了动大鼻子,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哦,好香的气味! 它顺着香味寻到一个巨大的水缸,香甜之气就来自这里,它轻轻一吸,那水缸里的红色液体就被吸入口中,白蛟龙通体舒泰,美美地打了个饱嗝,忽然觉得眼皮沉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了。 它疑惑地看向山洞深处,大脑袋轰隆一下砸在山洞地面上,昏睡过去。 三天后,林自在睁开双目,不期然正对上三尺之外一双圆溜溜的闪着清澈愚蠢光芒的眼睛,她毫不犹豫将神识释放,死死压住白蛟龙,顾不上查看修为,也顾不上是暴露自己了,她只能先解决眼皮子地下的问题。 谁知,脑海中却突然接收到一个可怜巴巴的信息,“你又欺负我!我都没杀你......” 像是一个四五岁的还不大会表达自己情绪的孩童。 林自在一愣,看向白蛟龙,白蛟龙打着哆嗦,下巴搁在林自在跟前,眨巴了一下眼睛。 林自在用神念戳了一下白蛟龙,“你在跟我说话?” 白蛟龙浑身哆嗦,但还是眨巴了一下眼睛,林自在脑子飞转,她一拍大腿,是了,她吃掉第三个果子,又获得了第三种特殊能力:与动物直接沟通! 她对着白蛟龙一瞪眼睛,“张嘴!” 白蛟龙乖乖张嘴,她将一团黑水打入它的口中。白蛟龙吧嗒几下嘴巴,又眨巴几下眼睛,过了大约一刻钟,它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孩童变成了中二少年,神情甚至带了些桀骜不驯,林自在哭笑不得。 方才她自查,发现修为从筑基初级晋阶到了筑基中期,空间又扩大了一倍,神识自然也壮大一倍,只是她不敢释放出去。 自然,她也不敢收回压制白蛟龙的神识,想了一下,她问,“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个时空?” 白蛟龙哆嗦着硬是翻了个白眼,“抓错人了!” “那你把我送回去!” “找不到了!” “什么叫找不到?” 白蛟龙心肝颤抖,合上眼皮,“就是我找不到你来的地方了......” 第436章 契约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怎么会找不到?” “就是,就是找不到啊...”白蛟龙牙齿打颤,还嘴硬。 “呵,是不记路吧?是能力不够吧?看你刚一晋级,就大动肝火、大打出手,大杀四方,现在好了,是不是没力气再划开时空结界了?”林自在冷笑。 “不是!” “算了,我也不压制你了,你走吧。”林自在松开神识, 白蛟龙被威压压制时,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忽然感觉威压消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林自在,身子倒退着退出山洞,只剩一个脑袋时,忽然嗅嗅鼻子,“那个,你不回去了?” “不回了,我是人,又不是某些妖兽,会被人挖妖丹。” “哦。”听到挖妖丹,白蛟龙打了个哆嗦,犹疑着,看了一眼大水缸,又问,“那个是什么,有点好喝。” “哦?它怎么跑出来了?这是我秘制的美味,可不是谁想喝就喝的!”林自在一下摄过大水缸,“啧,大概是着急拿蒲团,给一起带出来了。啊?怎么一滴都不剩了?是你都给喝了?” 白蛟龙惭愧地低头。 “算了算了。我还有的是。”林自在不在意地说着,从青杏空间端出一盘新鲜草莓,咬了一口,顿时甜美果香弥漫山洞,白蛟龙咽了一口口水。 他晃了晃大脑袋,想使自己清醒一些,他很讨厌这个削去它半只角又能死死压制住它的人修,但又莫名其妙很喜欢她身边的气息,也喜欢她给自己的水团,甚至,还有点喜欢跟她聊天的。 看看那人修嘴角的粉红色汁液,终于,还是要强地说,“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林自在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 大脑袋消失在洞口的一瞬,她又问了一句,“哎,你要不要吃一颗?” 大脑袋忽地回来了,不迭地点着头。 一颗红色草莓飞过来,它一张口吃下,吧唧几下嘴巴,“好吃。不是那个味儿。” 林自在又端出一盘樱桃,丢一颗过去,“这个呢?” 白蛟龙又接住吃了,“好吃!也不是那个味儿。” 林自在很有耐心地给它丢了葡萄、芒果、山楂、西瓜、哈密瓜,白蛟龙干脆就张个大嘴等着,吧唧两下,就说不是那个味儿。 林自在甚至给它吃了披萨、锅包肉、哈尔滨红肠、小笼包、水饺、夫妻肺片、羊肉泡馍,白蛟龙吃得眼睛都眯缝起来,口中却仍然说“不是那个味儿”。 林自在怒了,用神念一下下戳着白蛟龙的大脑袋,“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老娘有成千上万好吃的,难道要挨个都给你吃一遍?那不吃到猴年马月去!” 白蛟龙听到成千上万,目光惊讶地闪了一下光,最后羞愧低下头,却仍然倔强又诚实地说,“我没撒谎!真不是那个味儿!” 林自在硬忍住了笑,说,“唉,你走吧!”这孩子还真没撒谎,那大水缸里是她专门给白蛟龙准备的特效麻醉剂,添加了一些苹果味的香精,空间食物自然没一个对得上口味的。 白蛟龙犹豫了一下,真是不想走,它昏睡了两天,肚子饿得瘪瘪的,刚才这个吃一颗,那个吃一口,反而更加饥饿。 “算了算了,这个山洞就留给你吧,你不走我走。”林自在站起身,收起蒲团,“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自然又要被修士围攻,你进阶引来三个劫雷,定然不凡,他们可都想要你的妖丹呢。” “你去哪儿?”神念里,白蛟龙的声音有些焦急,像被抛弃的狗子。 “我?我自然是哪里都去得,我什么都不缺,在哪里都过得自由自在。这个时空我没来过,正好四处探索一下,找点好吃的,再找些灵草灵药什么的,应该很有意思。”林自在还耸耸肩。 说完走到洞外,让白蛟龙进去,“你快进去,这么大个子,好叫修士看见了,又来挖你妖丹。” “你骗人!” “我从不骗人。” “你,那你带我走,我很厉害,可以保护你!” “哈哈哈哈,你保护我?你还不是被我压制得不能动弹!有八颗妖丹也早被我挖干净了!我可没功夫养个宠物整天要喂灵丹喂灵果的,太麻烦了!” 白蛟龙听到灵果又分泌了大量口水,吧嗒一下滴到地上,当即羞愤欲死。 林自在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话说,你在这里好像没什么吃的啊。” 白蛟龙期冀地看着她,却听到一句,“我见山下有个田鼠洞,你等天黑了去抓了吃吧。” 白蛟龙气得吐了个水箭,没敢用力,吧唧一下像口口水一样落在林自在脚下。 “你看看,就这样还想跟着我,回头吃了我的美食不够,再想吃我!”林自在气愤地用神念戳得白蛟龙迷迷糊糊的,“就你这样傻大个,别说跟我签订契约做灵宠,白给我都闲占地方!” “我能变小!”白蛟龙刷地一下变成指头粗细的小白蛇,一下飞落林自在的手上,林自在顺手将它套在手腕上,“个头是小了,好像签订契约......还是挺赔本的,算了。” 白蛟龙咬着自己的尾巴,牢牢套住林自在的手腕,“哼,你跑不了的!立即签订契约吧!我不会让你赔本的!” 林自在作势去扯白蛟龙,白蛟龙死不撒口,咬得自己尾巴都出牙印了。 “真是没办法,签就签吧,这么小一条蛇,大概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林自在喃喃自语,在记忆中快速搜索,按照若昏那堆玉简中看到的与灵兽契约的程式,三下五除二就跟白蛟龙签订了主仆契约。 林自在的神念探入白蛟龙识海,它毫无反抗,甚至比林自在还迫切契约,留下一个印记后,林自在退出神念,一人一龙主仆俩,沟通更加顺畅,相视一眼,都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第437章 主人 “主人主人!我饿!” “主人主人!我还饿!” 这白蛟龙实在是太能吃了,跟个手镯似的的小玩意儿,硬是一口气吃了足有半吨的食物,直吃得林自在暗暗咋舌。 “你叫什么名字?”林自在用神念与白蛟龙沟通。 “我不知道。”白蛟龙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说。 “那你是大梁国的妖兽,还是从其它时空过来的?” “我不知道。” “你除了两只龙爪特别厉害,还会些什么?” “我不知道,” “你是公的母的?” “我不知道......”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声音变冷。 “呃!”白蛟龙一下子精神起来,“主人主人,我是公的,公的!很小就在大梁国,是从时空裂缝掉下来的,在森林里一直躲躲藏藏,根本吃不饱,直到到了三阶,才觉醒天赋能力,知道自己是条蛟龙,我还会喷水箭,主人带我去个有水的地方吧,我喜欢水!” “行了,你以后就叫大白吧。” “好好...好难听......”白蛟龙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也觉得很好吧,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林自在不再搭理灵宠大白,而是开始巩固自己的修为,现在灵力储备大大增长,神识范围也扩大到了两千万公里,若是进入秘境,定可探查更远更多的地方,可惜,那个大梁国,也许是再回不去了,秘境也再进不去了。 林自在和大白在山洞里又修炼了五天,才离开了山洞。 选了个方向,御剑飞行了七八个时辰后,天空遁光逐渐增多,她谨慎地跟在几个修士后面,来到一座规模不大不小的城市,在城门口落下,只见巨大的城头上刻着凤仪城三个字,前头的修士在城门口出示了身份玉牌就进去了。 轮到林自在,城门官看看她白色的修士服,微笑问道:“道友是寒月宫的仙子吗,请出示身份玉牌。” “我是散修,没有身份玉牌。” “散修?那请出示检验灵根的凭据。”城门官脸上带出些鄙视来,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说。 “也没有。” “那你就得走那边城门了!”城门官下巴朝着旁边拥挤的凡人进城的城门一指,眼睛看向林自在身后,微笑着说:“道友请出示身份玉牌。” 林自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人却没走,“走那边?你认为我是凡人?” “并非我难为你,我也想很想放你通过,可你什么凭证都没有,我也很难做啊,还是到那边登记交上几个大钱吧!”城门官看着修为比自己还低一阶的林自在,皮笑肉不笑地说。 林自在释放威压,城门官一下单膝跪到地上,双手撑住地面。 “这算不算凭证。”林自在不急不慢地问。 城门官扶着地面的手在颤抖,头都抬不起来,大颗汗珠子掉落尘埃,“弟子,弟子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请,前辈恕罪!” 林自在收回神识,城门官飞快爬到一边,让开通道位置,林自在神情自若,走进城门。 城门官浑身被汗水湿透,他一脸颓然,注意到排在林自在身后的修士居然丝毫没有感受到威压,就更加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这位散修莫非是元婴真君? 这是座仙凡混杂的城市,城中仙人比例很高,修为也大半是筑基期。 林自在进了几家较大的店面,比较了一下价格,凤仪城的物价明显高于大梁,但物品品质也好过大梁。 林自在买了一只灵兽袋,挂在腰上,随手就将大白丢了进去,神念中大白嗷嗷地叫着,“主人主人!这里太黑,我要出去!” “这是你没规矩的惩罚。”方才在店铺,大白从林自在袖口钻出,对着伙计展示的丹药伸头伸脑,引起几个人的注意。 “主人!我再也不敢了!” 林自在没理它,找了最大一家酒楼去吃饭,隔壁雅间是三个修士在聊天,他们没有布置防护罩,声音也没什么收敛,大咧咧地说,“这三十岁的骨龄太苛刻了,愚兄资质太差,三十岁才筑基,看着那些结丹期,硬是没敢进去,怕被吃个毛干爪净哈哈!” “韩兄过谦,三灵根资质三十岁筑基,已是个中翘楚,像鄙人与李兄这样的五灵杂根,连进秘境的资格都无,今生能不能结丹还要看运气了。” “过几日凤仪城的修士会越聚越多,都是像咱们这些进不去秘境的人,偏还在秘境入口挤着,进不去又在外头眼巴巴地守着,守上足足一个月,再眼红地看人家的收获,哈哈,简直好笑又可怜!” “能不能进谁知道呢,总要到秘境入口站一站,说不定,就一下进去了呢!” 林自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一边分析着隔壁的谈话内容。 一顿饭吃完,林自在差不多归纳出了几条,第一,十天后,秘境出现在凤仪城南部百里之外的天空,届时,有化神期真尊现身打开秘境;第二,但凡想进入秘境的修士,只要不超过三十岁,哪怕是炼气一级,都可以站到秘境入口前,会被自动吸入秘境;第三,有结丹期进入秘境的记录。 结账后,林自在寻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第二日,林自在打听了一下,出城去了一个叫明月湖的地方。 把大白放出来,大白一见湖水,欢腾地跃进湖中,一会儿翻起几丈高的浪花,一会儿又潜入水底。 林自在神念感受到大白的喜悦,自己也跟着高兴。 在远处有几个闲坐钓鱼的修士,收起渔具,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一下林自在,又看看湖中的白蛟龙,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转身走了。 林自在被笑得有些懵,但也不甚在意,她从空间拿了个躺椅出来,放在树下,看着大白嬉戏,心想,这也算是“遛狗”了吧。 大白玩得不亦乐乎,它从水中跃出,飞上高空,大嘴对着太阳喷出长长水箭,映出一道美丽的七色彩虹。 林自在被太阳晒得舒服,慢慢闭上了眼睛。 远处一棵大树上,有人一直紧紧盯着她,以及大白的举动。 大白也看了看躺椅上的林自在,忽然,大白暴起,左爪迅雷不及掩耳地扫向林自在。 第438章 弑主 树上隐藏的修士,蓦地瞪大双眼,充满兴致。 他早就看出这女修会被自己的灵兽反噬,蹲在这里,就为了看个热闹,呵,一个筑基中期的女修,居然胆敢契约相当于结丹初期的灵兽,还真是活腻了! 这大白蛟龙可是罕见的妖兽,大宋国还没见谁养过,虽然缺了半只角,但看着还是挺神勇的,这要是能被自己收服,以后有这么个助力,岂不是美哉! 眼见那大白蛟龙爪子带起的风,把明月湖边的沙子都吹起来,蛟龙利爪泛着的寒光都映到女修脸上,她还躺着不动,那修士顿觉不妙,刚瞪起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果然,电光火石间,大白蛟龙啪叽一声从半空跌落,浑身打颤,左爪鲜血淋漓,那女修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捡起地上的什么东西,在白蛟龙身上戳来戳起,白蛟龙发出哀哀惨叫,女修犹不解恨,又抽出一条黑色长鞭来,对着白蛟龙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抽,不一会儿,白蛟龙就皮开肉绽了。 女修直抽了几十鞭子,大概累了,这才收起鞭子,将缩成指头粗细的白蛟龙丢入灵兽袋。 修士心中遗憾,难得一见的灵兽弑主,竟是没看成。 忽然那女修似是不经意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他顿觉毛骨悚然,仿佛自己的小命被人攥在手心。——这个范围明明超过了筑基期的神识范围,她不是筑基期! 怪不得呢! 这位结丹初期修士,硬是连眼珠都不敢动一下,老老实实蹲在树上,直到女修御剑飞走好久,才敢抹了把冷汗下去。 “放我出去!我不跟你契约了!”大白在灵兽袋内大闹着。 “美的你!”林自在一边御剑飞行,一边用神念与大白交流,“本想用用你的右爪,就放你自由,现在你胆敢弑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我不管你是什么龙什么蛇,如今到了我地头,就得给我盘着!你就等着在灵兽袋里关一辈子禁闭吧!” 林自在想过这妖兽没那么容易安分,却也没料到它这么快就起幺蛾子。 刚才真想直接将大白脑袋切下了事,考虑到它右爪的功能,还是硬忍下了这口恶气,只切了它一根指头作为惩罚。 说起来,大白灵智不足,很大程度上是依着本能行事,它想吃那些好吃的是真的,不愿意被一个比自己修为低下的蝼蚁奴役也是真的。 大白在焱离森林苟活二百年,只在小山涧里扑腾过几下,如今到了这大湖,真是开心无比,进阶时受的伤,早被主人给的丹药治愈,通体舒泰的大白,只觉血脉里似乎有什么在觉醒,低头忽然看到那小小人修,一种不屈和叛逆的情绪突然膨胀,来不及思考,它直接对着修为不如自己的主人就挥出了爪子。 可惜,它又一次败在小小人修手里,不仅缺了半只龙角,还少了一根指头。 大白抱着爪子在灵兽袋里哀嚎,林自在干脆地切断了它们之间的联系,世界安静了。 *** 这些天,凤仪城的修士越聚越多,城中客栈爆满,很多修士干脆直接赶到城南百里之外秘境出现之处,盘膝打坐。 临近秘境开启之日,越来越多的修士提前赶往城南,林自在也跟着一大波人飞了过去。 凤仪多水,城内城外大大小小的湖泊数不胜数,秘境出现之处,就在城南一个大湖之上。 湖岸边有些空地,四周一直蔓延数里,都挤满了修士,足有四五万人之多,有坐在蒲团上的,有坐在树上的,还有挤挤插插站着的,反正不管骨龄多大,都想往前挤一挤,离得更近些,能看看秘境入口也是好的。 到了傍晚,有十几架巨大飞舟驶来,满载穿着各色宗门服饰的修士,这些才是进入秘境的主力军,林自在注意到一艘蓝色飞舟上,下来的全都是貌美女修,且全部身穿白色法衣,旁边有男修嘿嘿笑着,“寒月宫的女修来了,可惜在下进不去,否则有个偶遇也说不定。” “哼,偶遇,也不怕被打死。”另一人嘲笑说。 “嘿嘿,打死也值得,听说寒月宫主的女儿这次也进秘境,可惜离得太远,看不到脸啊!” “玉简里不是看到过了?” “玉简算什么,都说画像不及真人十之一二,我就想亲眼看看那韩冰玉到底如何惊为天人的!” “哎哎,上清宗的也没少来,你们看那个手执玉扇的,是不是那个结丹期的欧阳克?” “咳咳!”林自在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欧阳克!还黄药师呢! “哈哈,女修一听欧阳公子的大名,总是会多多少少有些失态的。”几人揶揄地看了林自在一眼,继续谈笑。 夜色降临,空中虽然悬着几颗夜明珠,但修士们还是逐渐安静下来,最小限度地布上防护罩,耐心等待天明。 当东方既白,一道白色遁光倏忽而至,林自在看清,那是一名女修,看上去不到三十岁,面容清秀,神情淡然,她的到来让那些大宗门的修士全体起立,恭敬迎接,口称“怡君真尊”。 林自在这些天,买了好些防护阵、法器、丹药和大宋国的修真玉简,知道大宋国面积大小,几乎与大梁国相同,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各有一个大宗门,另有几十个中等宗门和数百小宗门以及修仙世家。 大宋国修士最高修为是化神期,全国有十名化神修士,今日来主持秘境开启的便是唯一的这位女真尊。 天空忽然无声聚集厚重乌云,一个巨大漩涡逐渐在湖面上空形成,林自在对这些并不陌生,她和所有修士一样仰头看着怡君真尊飞上半空,那纤细的身影在巨大漩涡前,显得尤为渺小,但当她双手轻轻推出,巨大漩涡中心,立时出现一个黑洞,并逐渐扩大。 几息之后,有元婴修士托起本宗门弟子,送到秘境入口,很快就有几千人陆续进入秘境,大宗门弟子进入完毕,就有数千散修御剑飞起,但绝大多数人在秘境入口都栽落下来,扑通扑通落入湖中。 第二波飞起的散修就少了很多,林自在跟着这些人,也御剑升空,很快,她又感觉到熟悉的巨大吸力,她放松自己,任由吸进了漩涡之中。 第439章 结伴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过,林自在一个恍惚,来到一处陌生的所在。 这是一个大湖边上,脚下是柔软的金色沙滩,眼前是宝石蓝的湖水,湖水闪着炫目的光泽,让人神迷,她神念强大,很快消除迷惑,后退几步,离开大湖边。 神识飞快释放出去,瞬间触及到一层结界,继续蔓延,她又探查到左右两边的两个秘境,里面和凤仪秘境一样,都是刚刚进入的修士。 神识一触即回。 但所有修士都察觉到了,俱是浑身一凛。只是那感觉消失得太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每个修士都紧张地应对已经或将要出现的险境,也就几乎都忽略了这一闪即逝的感觉。 林自在又将神识探出百里,仔细搜查,发现大湖的范围就超过了百里,湖中有大小鱼虾无数,更有三头三阶妖兽,都是英俊的男性鲛人,它们察觉她的神识探查,立即安静下来,湖面那种炫目的光泽也顿时消失了。 沿着湖岸,还有两个女修刚刚落下,另外的方向上,也是隔着十几里,就有一个修士,看来进入秘境的人数太多,修士分布密度也就大了很多。 这次秘境共有十位结丹真人进入,这十人分属于五大宗门。林自在无心探索湖中宝物,选定了一条没有结丹修士的方向,御剑飞起,径直朝着秘境边缘飞去。 方才第二次神识扫描,所见修士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这些人再度察觉那强大神识后,以为是结丹真人在划地盘,所以,除了刚进入秘境的两个女修,都自觉地避开了林自在的方向。 凤仪秘境与焱离秘境的大小相同,她选择的方向,以她的飞行速度,没有停顿的话,也要连续飞上七八天才能到达秘境边缘。 好在时间充裕,她也不是很急,给灵兽袋里的大白丢了些辟谷丹进去,等到了秘境边缘,还要用它的爪子。 才飞了不到一刻钟,林自在就见下面一个女修眼神迷茫,涉水入湖,已经走了百米远,湖水也到了腰部。 她在半空停下,冷眼看着那女修,女修一身白衣,在湛蓝湖水中,仿佛一朵圣洁白莲,忽然女修头上的发饰闪了一闪,她站住了脚,困惑地回头看了看,又看看湖心,忽然,水面荡起涟漪,一个巨大乳白色海螺升起,一个风华绝代的英俊少年坐在上面,眼中有盈盈波光,他忧伤地看着女修,缓缓开口唱起一首无字的歌曲,女修听到歌声,重新迈步,向着湖心走去。 女修离着鲛人越来越近,她的神情忽然有了一丝挣扎,再度站住,鲛人提高了声线,歌声更加惑人,甚至搅扰得半空的林自在也有些心神不宁,这歌声让尘封的记忆重现,她想起刀齐风,想起周逢春,曾经的遗憾汹涌袭上心头,她觉得万般不甘,猛地降低飞行高度,差点就跳入湖中。 但她很快清醒,神念压向鲛人。 歌声戛然而止,鲛人伏在大海螺上,炫丽的鱼尾在水中颤抖。 那女修已经掉头向岸边飞奔,双脚在水面踢踏,很快就站到了岸边,抬头冲林自在拱手,“寒月宫韩冰玉谢过道友相助!” 林自在不想再耽搁时间了,微微一笑,“散修赵蘅。”也不理那鲛人,转身就飞驰而去。 那韩冰玉也踩上飞剑,跟在她身后飞了过来。 林自在减慢速度,韩冰玉赶上来,笑着说:“再次谢过道友相助,出了秘境,冰玉定当厚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林自在问她,“既然清醒,为何不在湖中探索一番,想来湖心是有宝物的。” 韩冰玉一笑,“那鲛人可是三阶妖兽,我还有点自知之明。” 林自在也笑,“彼此彼此。” 韩冰玉这人看着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真的接触下来也是个可亲之人,大概这冰冷,就是美女的自我保护吧。 “我可否与道友结伴前行一段?”韩冰玉歪头看着林自在问。 “有何不可?”林自在也转过头来看她,“我在进入凤仪城时,曾被城门官误认做寒月宫弟子,当听说我只是散修,立即变脸。” 韩冰玉冷笑,“那些人惯会捧高踩低,最是可恨。” 说着话,两人飞到一处极高的山峰前,山上光秃秃没什么树木,却有瀑布飞流,山风吹过,瀑布便随风飞起,似轻纱飘荡,宛如仙境。 林自在停在半空,看了许久,韩冰玉也停在她身边,“美轮美奂啊。我去年来过秘境,并没有到过这两处地方。” “哦,我要向前赶路,道友要留下探索一番吧。” 韩冰玉神识探出一圈,然后说:“道友实在不必因冰玉而避让,这秘境处处都是危险,不若你我二人联手探险,所得宝物若是一个就先归道友,若是两个你我就平分!” 林自在无法直说自己不想探险,只想赶路,想了一下说:“也好,等道友遇到寒月宫其他修士之时,我们再分开。” 两人不再啰嗦,绕着山峰飞了一大圈,神念将整座山峰探查了一遍后,林自在降落下来,装作无意地将手放在山脚下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获取了此处的一些信息。 韩冰玉疑惑地问:“道友看出什么了吗,难道这座山峰竟然只有瀑布,没有妖兽,也没有任何宝物?” 林自在谦虚地回答,“道友修为高上一阶都查探不出,在下自然更是不知。”其实通过神识探查,和大树给的信息,她已经探知,这座高高的山峰顶上,栖息着一对白色巨雕,此时没有巨雕的身影,它们只是飞出去觅食而已。 至于山中的宝物,山脚的树木是不知的,林自在正待要仔细搜索一番,就听空中两声嘹亮的鸟鸣,巨大的影子猛地笼罩住站住山脚的林自在和韩冰玉,两人飞快布上防护罩,御剑升空,同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白色巨雕翅膀一扇,直接就将林自在两人掀翻落地,林自在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才控制身形落地,心中暗暗纳罕:这凤仪秘境的妖兽,竟是比焱离秘境的,修为都高出很多呢! 第440章 大白的功劳 林自在头上撑开流光伞,操控飞剑和乾坤圈攻击巨雕,并不时用神识将天雷符转移到巨雕身后引爆,搞得巨雕抓狂不已。 韩冰玉是寒月宫宫主的女儿,身家更是不凡,手上两柄形如弯月的弯刀,旋转翻飞,符箓法宝更是层出不穷,头上一支古朴的发簪是个高阶防护法宝,更是将她护得滴水不漏。 两个三阶妖兽,一时之间还真拿不下这两个筑基修士,俩巨雕对视一眼,忽然一齐扑向修为较弱的林自在,看来,这是打算逐个击破了。 “小心!”韩冰玉大喊一声,弯刀在身前旋转几圈,击向一只巨雕,巨雕狡猾地侧身躲过,弯刀擦着巨雕脊背而过,迅疾向着林自在旋转而去,被流光伞的光芒砰地弹开,韩冰玉暗叫一声好险。 林自在不敢恋战,一拍灵兽袋,大白飞出来绕在林自在手腕上,林自在神念与之沟通,“上啊!” “我饿!”大白死死缠住她的手腕。 这东西对于自己之前的弑主行为丝毫没有愧疚,在它有限的认知里,契约的目的就是有口吃的,别的都是多余。 “杀了它们俩,随便你吃!”林自在也觉察,那契约似乎对大白并没有玉简所说的诸多的限制,不知是因为自己修为低于灵兽,还是因为大白的特殊,反正契约后,一人一兽至多就是沟通方便些。 关键是,她与大白本就可以沟通。这下好,简直契了个寂寞,不,契了个麻烦回来。 现在对付这家伙,除了神识镇压,就得靠食物诱惑了。 “好嘞!”大白一听有吃的,忽的变大,挡在林自在身前,在巨雕一个愣怔之时,左爪一挥,半空就洋洋洒洒掉落一大片白色羽毛,回手再一挥,巨雕发出凄厉叫声,肚腹上一条长长的伤口中,流出内脏,巨雕轰然砸向地面,韩冰玉呆呆地看着神勇的大白,忘了战斗。 另一头巨雕发出愤怒哀鸣,绕着伴侣飞转一圈,冲向大白,大白张口射出锋利水箭,巨雕翅膀一扇,水箭便偏离方向,但巨雕身形也就此有了一瞬的停顿,大白左爪早早做好准备,横着一划,隔着老远的巨雕,庞大的身躯几乎断做两截,栽倒下去,落在它的伴侣旁边。 两头巨雕都还未完全死去,但大白已迫不及待冲下去,刷刷两下,爪子划开巨雕身躯,剖出两颗妖丹,就要吞下。 林自在神念连戳,大白懊恼地停下,气哄哄地瞪着林自在。 林自在将一枚妖丹摄到手中,一枚推向韩冰玉。 韩冰玉如梦初醒,“啊,道友,你竟有如此凶悍的三阶灵兽,你,你是怎么控制它的,不会反噬吗?” “呵呵,不会。”林自在皮笑肉不笑,右手拿出一条黑色鞭子,甩了甩,“我有驯龙鞭,不听话,老娘就打得它皮肉开花!” 大白缩了一下脖子。 韩冰玉咯咯地笑,将妖丹推回,“都是你灵兽的功劳,我不能要这个妖丹。” “不是说好,两样宝物就平分的吗?这三阶妖丹勉强也算宝物了,道友就收着吧。”又把妖丹推回去。 大白眼睁睁看着两人将那妖丹推来推去,眼珠子跟着骨碌碌转悠,心中觉得这两个人修怕不是傻子吧。 妖丹不给人家,丹药吃食总不好赖账,林自在当即就丢给大白一大瓶中品丹药,又给它一大盆草莓,和一大堆汉堡。 看着它已完好如初的皮肤鳞片、快要长好的龙角和指头,想着它方才隔空劈物的威力,林自在心想,还是得尽快提升修为啊,这家伙比刚进阶时又厉害了。 大白吃饱喝足,看到瀑布和山下水潭,欢腾着要跳进去玩耍,林自在根本不管它的情绪,直接收入灵兽袋。 韩冰玉看得心疼,“道友,你对灵兽也太凶了!它好歹刚帮你杀了两头妖兽啊!” “呵呵,我尽量改。”林自在笑。到底没好意思说出被刚契约的灵兽差点杀死的事情。 林自在收起一头巨雕尸体,示意韩冰玉收起剩下一头,她却面带戚然,摆手拒绝,“这对巨雕应是一对夫妻,相亲相爱的吧,死了还要分开,就太可怜了,道友你都收了吧,等取了有用的利爪鸟喙,希望你能将它们葬在一处。” “好吧。”林自在不禁多看了这个美丽少女一眼,心想,你怕不是谈恋爱了吧。 她收起另一头巨雕尸体,又抬头看向山峰。 韩冰玉忽然说:“道友也觉得这山峰有些奇特么?” 林自在点点头,“整座山高耸入云,却都是悬崖峭壁,没有树木花草,那这些水是从何而来,从云朵里来吗?” “通常,秘境的规律是有妖兽之处,必有宝物。这座山到底有什么宝物呢?”韩冰玉眨巴着眼睛看林自在。 “那就上去看看吧!”林自在当先朝峰顶飞去。 亲身感受和神念探查是有很大不同的,峰顶温度极低,连丹田气团旋转都慢了下来,林自在和韩冰玉在峰顶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分开搜寻。 半个时辰过去,神识已经已经透视了整个山体,依然一无所获,林自在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和韩冰玉会和,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灵兽袋里的大白忽然躁动起来,闹着要出来。 “宝贝宝贝!” 不理。 “宝贝宝贝!” 叫祖宗也不理。 “主人主人,附近有个大宝贝!” 林自在起身放出大白,就见它腾地变大,在周围盘旋一圈,忽然左爪对着刚才林自在坐着的石头就是一下,铿的一声,石头裂开,两尺见方的石头,里面藏着一个鸡蛋大的白色珠子,大白滋溜一下将珠子吸入口中,林自在神念一戳一压,大白立刻伏地,她上前一把扒开大白的大嘴,抠出珠子,嫌恶地在它身上蹭了蹭,收入储物袋。 韩冰玉正好也绕了过来,“道友找到宝物了?” “是的。”林自在指指大白,“又是它的功劳。” ——不过它的功劳仍然不能抵消它的罪孽深重。 韩冰玉笑笑,“真羡慕道友有这样得力的帮手,得到宝物,就多给它一些奖励吧。” “好的。”嘴上答应,已经将大白收入灵兽袋中。 第441章 欧阳克 林自在和韩冰玉两人从峰顶起飞,飞出几丈远,林自在又回手摄过被大白劈开的两瓣石头,推给韩冰玉一块稍大的,“这石头居然能屏蔽神识,若不是大白发现,我竟让它给蒙蔽了。想来这也是个宝贝,我们一人一块吧。” “还有这样的东西?”韩冰玉惊奇,却立刻将石头推回去,“我不要,这是你找到的。” “那就给你块小的吧。”说是小的,其实跟大的也相差无几。 韩冰玉接过石头,很是羞愧,“我先是得了道友相救,无以报答,又白得了妖丹和石头,这,这可如何是好......” “别想太多,你的确是出了力,才给你的,那不该你得的,我才不会给呢。” 韩冰玉听了好受一些,她又倔强地说:“嗯,不是我的,我才不觊觎。不管是宝物还是别的!” 啧啧,林自在心说,修仙世界里,这样的心性恐怕是要吃些亏。 不过,林自在还挺欣赏她这一点的。 回头再看山峰,那些飞流瀑布全都消失不见,只有光秃秃一座石头山,像个锥子一样刺向天空。 继续飞,空中开始有修士不断飞过,有三两人一队的,也有单打独斗的,大家都互相警惕小心地查探对方,然后保持安全距离。 林自在两人飞过一片沼泽地,见有三个修士正和一头红色鳄鱼大战,两人立即拔高飞行高度,快速飞过,以免有觊觎宝物的嫌疑。 说实话,和焱离秘境一样,随机降落的那个地点,就是修士获得宝物的最佳时机,能再多得一份宝物,就是幸运儿了。 若想再多得些宝物,就只能靠抢了。 林自在和韩冰玉如今,无论飞到哪里,看到的不是正在战斗,就是已经被取了宝物后的惨烈现场。 韩冰玉也领悟到了这点,她忽然懊恼说:“我想回最初那个大湖去!我如果勇敢一些,杀了那个鲛人,一定会得到宝物!” “几个时辰过去了,那边大概也没剩什么了。”林自在神识朝着大湖飞快一扫,收了回来,果然,大湖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几乎所有的宝物都已经现世了,妖兽也基本都杀光了,我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秘境为何要一个月这么久?我看三天就足矣!”韩冰玉有些焦躁。 “秘境里最危险的是人,杀完妖兽就该杀人了。”林自在平淡地说。 韩冰玉却叹口气,“去年我进阶筑基后期,阿娘终于同意我进入秘境,但十几位师姐在我阿娘的安排下,将我保护得密不透风,我什么都没做,储物袋却装了一堆宝物,你说可笑不可笑?” “有阿娘护着,是件幸福的事。” 韩冰玉苦笑,“不瞒道友,我只是五灵根资质,修炼比别人慢很多,我的元寿肯定不如阿娘,我一辈子都别想脱离阿娘的保护,从小她就给我安排了四个师姐保护我,哪怕进入秘境,她们也能很快找到我。这次,我没听她的,我将那个联系阵盘直接丢在了秘境之外,这一个月,我想自己做主。出了秘境,我也不准备接受她给我安排的道侣!我才二十岁,我活不到两千岁,还活不到两百岁吗,日子还有那么长,我为什么非要活活拆散别人来成全自己!” 林自在听出这是个娇娇女勇敢反抗老母亲的故事,不好置评,于是笑道,“巧了,我也是五灵根呢。” “你也是!”韩冰玉惊奇,“你,你只是散修,能这么快筑基,很辛苦吧?” “还好还好。”林自在拉起韩冰玉按照原定方向飞去,飞了不久,就感到后方有一股神念蔓延过来。 韩冰玉打了个哆嗦,“结丹真人来了,他会不会抢咱们的东西?” “有可能。不过,咱们连两头三阶都拿下来了,还怕他抢?” “对!我们联手!”韩冰玉也有了斗志和信心,“道友你......你几岁筑基?” “我去年筑基,今年十六岁。”林自在笑,她知道韩冰玉逐渐信任自己,想问个年龄好与自己姐妹相称。“你可以直接叫我赵蘅,或者阿蘅。” “十六?”韩冰玉吃惊,“那,你比那单灵根的也不差啊!” “谁说五灵根就一定差了,五根手指头自然比一根手指头要好多了!” 韩冰玉咯咯地笑,“阿蘅,你可太有意思了!” 身后忽然传来爽朗笑声,“哈哈哈,这是什么歪理邪说,灵根和手指头怎么能一样?” 韩冰玉听了这个声音,立刻板起面孔。 林自在早发现身后追来的结丹真人,不过这人速度还真是快,比若昏也不差多少呢。 “果然是冰玉仙子!”那人从韩冰玉一侧追上两人,对着韩冰玉就是一礼。 韩冰玉冷冷回道,“当不起拂柳真人的礼。”继续飞行。 那拂柳真人讪讪一笑,看了林自在一眼,“这位,是寒月宫的哪位师姐?” 林自在转头看过去,我去!这不是,这不是那个上清宗的欧阳克嘛! 她眼神里的细微波动,让拂柳真人自动解读为惊艳,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欧阳克有礼了!秘境凶险,接下来的月余,就由在下来保护两位仙子吧!” “不敢耽搁真人正事,真人还是快去寻宝吧,秘境的宝物可俱都是不凡之物!”韩冰玉往林自在的身边靠了靠。 说话间又飞过一处水潭,不断有爆炸声和飞剑呼啸声响起,五六个筑基修士正合力围攻一个妖兽,欧阳克明显心动了,但还是克制地说:“我已在一片沼泽和一处大湖边得了些宝物,那鲛人歌声虽然惑人,但于我却是无用。”说完拿出一颗鸽蛋大的闪着莹莹绿光的珍珠,“这是湖中所得,胜在颜色奇特,就送与冰玉仙子把玩吧!” “拂柳真人还请收回吧,无功不受禄,我不可能要真人的东西!”韩冰玉又靠近了林自在一些,“师妹,你看下方绿树成荫,虽没有宝物,但可乘凉歇息一下,我们快去那里吧!” 林自在一直怀疑是自己朝大湖扫那么一下神识,才引来的欧阳克,正为给韩冰玉添了麻烦而过意不去,此时自然不会拒绝,拉着韩冰玉就缓缓降落下来。 欧阳克也跟着降落,殷勤地从储物袋拿出蒲团小几放在树下,又拿出灵果灵酒,“两位仙子稍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朝着水潭方向飞回去了。 第442章 收割 欧阳克离开了一会儿,林自在和韩冰玉对视一眼,立即踏上飞剑疾驰离去。 “阿蘅,那欧阳克的遁速比我们快太多,怕是又会追上来!”韩冰玉担忧地说。 “无妨,他来秘境是寻宝的,自然不会一直缠着你,接下来他有的忙呢。” “真的吗?” “怎么,你有点失望?” 韩冰玉摇头,“不,他不来纠缠,自然是最好。”顿了一会儿,她又说,“其实欧阳克是个很花心的人,他喜欢的人很多,喜欢他的女修也很多。只因我一直对他不假辞色,所以有些心有不甘吧。” “他是你阿娘给你选的道侣吗?” “不是。欧阳克是上清宗化神真尊的族中晚辈,但我阿娘说他不是可靠的人,让我远离他。” “哦。”林自在笑笑,反抗归反抗,韩冰玉其实还是听进了母亲的话。 “阿娘选的那人,是我们宗门的结丹真人。寒月宫以女修为主,男修极少,他资质不是最好的,但阿娘说他人忠厚可靠,人品端方,是她见过的最适合我的道侣。” “但他有心仪之人?” “是,他与一个外门师姐来往密切,只等那位师姐结丹就要结成道侣。”韩冰玉苦笑,“你知道,我阿娘是寒月宫宫主,她竟用自己的权势逼迫他,又许以许多利益,为此我恨死了阿娘,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可她把我当什么了?五灵根又怎么了?我宁可一辈子孤单,也不要这样得来的道侣,再好的我也不要!” “那,他答应了吗?” 韩冰玉摇摇头,“他对阿娘的答复是,容他考虑一段时间。” “哦,那后来呢?” “呵,他不敢直接拒绝宫主,就只能拖延。换做别人,早就看出这言外之意了,阿娘处理宗门事物也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只到我的事情上,总是糊涂,人家步步退让,她还是步步紧逼,我知道了就直接跟阿娘说,‘你看中了他的忠诚可靠,可他一旦背叛那个师姐,答应了你的条件,那他还算是忠诚可靠吗?’” “是啊。” “可我阿娘不听,说他们并不是道侣,不算背叛。呵,后来,那位师姐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当即就提出了断绝来往。” “哦?她是不是觉得那人没有直接拒绝,就已经是动摇了?” “大概是吧。她第二天就一个人出去历练了,就在我们进入秘境的前几天回了宗门,她结丹了,这次,也进了秘境。” “哇哦。那男的,那真人也进来了?”这要是遇上可就有热闹看了。 “没有。他骨龄已经超过六十了。” “哦!”六十了还在为感情烦恼。 “他是双灵根,六十岁结丹已经不容易。” 林自在想想赵赟那个双灵根,还停留在炼气五级,顿时点点头,但没再继续问下去,她觉出韩冰玉对那个结丹真人似乎很有好感。 但韩冰玉很有谈兴,“阿蘅,如果是你会怎么办?” “如果我是那个师姐,也会断然分手;如果我是那个真人,大概也不敢得罪你阿娘;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接受这个道侣,我会跟阿娘好好谈谈,告诉她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可是,阿娘就是......” 就是知道你喜欢那个类型的人?——看来寒月宫主知道自己女儿心思,并且找对了。 林自在摇摇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终归要经历才能看开。” “说的跟你经历过一样。”韩冰玉撅嘴。 林自在但笑不语。 两人一路飞行,下方出现越来越多修士的尸体,以及被破坏的山洞、水潭、树林,还有许多被肢解的妖兽尸体。 她们两人也逐渐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不断有人尾随或者拦截,最初是四人在空中围堵,四人服饰各有不同,似乎是散修组成的乌合之众,其中一人还认出了韩冰玉的身份,有些踟蹰,另一人不知是不是这两天杀红了眼,大喊道:“都已经亮了相了,还犹豫个鸟!抓住她们,先奸后杀即是!哼,宫主女儿的储物袋一定全是宝贝!怕什么怕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韩冰玉大概头回听到如此污秽的言语,气得浑身颤抖,手中弯刀飞旋着朝说话那人的脖子而去,那人轻松躲开,四人都是筑基后期,飞快将林自在两人合围住,却不下杀着,显然是真的动了坏心思。 林自在将后背托付韩冰玉,“放开了打!” “好!” 权当实战演练了,林自在酣畅淋漓地战斗了小半个时辰,灵气渐渐所剩无几,四人缩小包围圈,一人指着林自在发出淫荡笑声,“哈哈哈哈,一个是冰美人,一个是辣美人,进来之前只想到秘境有宝物,进来之后才知道,还能享受美女,如何是好,这俩也只能用一次,就得死了!哈哈啊哈!” “哈哈哈哈!”其余三人也笑,“这俩可比昨日的美一些。” 韩冰玉急切地低声催促,“阿蘅你的大白呢!” “还用不到它!” 林自在手中出现一条黑色长鞭,鞭头缠着一只奇怪的像是什么爪子的东西。 “哟哟哟,这脾气......” “去死吧!”林自在忽然暴起,长鞭对着四人,刷刷刷刷连挥四下,顿时,四股鲜血冲天而起,四颗大好头颅跌落尘埃。 鲜血溅到防护罩上,韩冰玉猝不及防地尖叫一声,抓住林自在的手臂。 收起长鞭,林自在取下鞭头缠绕的东西,在韩冰玉眼前比划了一下,“喏,这是大白的一个指头,不听话被我剁了,怎么样,是不是比飞剑还要好用?” 韩冰玉胡乱点着头,她哪里知道,什么爪子指头的,都是托词,那是金军长一怒之下又开始用空间刃收割人头了! 第443章 缘深缘浅 林自在将四个储物袋摄入手中,随手丢给韩冰玉两个。 韩冰玉像是扎手一样丢还回去,“什么臭男人的东西!我不要!” “这是战利品!”林自在将储物袋破开,里面有几株灵草,还有一些珍珠水晶,她也不细看,一股脑取出所有东西,直接丢进青杏空间,然后将两个储物袋一丢了事。 韩冰玉犹豫一下,学着林自在的样子,也取出另外两个储物袋的物品,像收什么恶心的垃圾一样,皱眉咧嘴地收入储物手镯,然后也将储物袋丢出去。 明明根本什么都没触碰,韩冰玉还是对着自己施了两遍清洁术,才松了口气,气呼呼地瞪着林自在,惹得林自在哈哈大笑。 “坏阿蘅,你明明有杀手锏,却不早用出来!” “平时在宗门,谁会跟你如此拼命地对打,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好好珍惜吧。” 韩冰玉点点头,深以为然,“你说的对。” 两人随后寻了个树林藏起,服下丹药恢复灵力,几个时辰后,又再次飞行。 后面又遇到几波劫财劫色的,都被她们如法炮制。 如此过了三天,韩冰玉已也不再嫌恶那些战利品,赶路闲暇,还挑挑拣拣的,丢了好些个她看起来没用的东西。林自在的青杏空间也堆了不小的一堆。 啧啧,林自在感叹,反打劫也是致富的一种手段啊。 那欧阳克一直没有追过来,但二人遇到了寒月宫的几个弟子,她们欣喜地向韩冰玉行礼,邀请她结伴同行,但韩冰玉都冷漠拒绝了。 又一天,她们迎面遇上一个十几人的小队,韩冰玉远远就开始叹息,“一定是她们通风报信了!” “你的同门?” 韩冰玉还没回答,对面小队为首的女修就加快速度迎面堵上来,两人不得不停在半空中。 那女修一把拉过韩冰玉,焦急道,“冰玉仙子的阵盘失灵了吗?你可让师姐好找啊!” “你们只管寻你们的宝物就是 ,何必找我!”韩冰玉恢复了冷面,皱着眉头说。 这话说得很任性,这些人找她,一定是宫主有令在先,命她们保护韩冰玉的。 “我们......”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们走你们的,我和阿蘅还有事!”韩冰玉说完挣脱那女修的手,就朝林自在而去。 那女修却横身拦住,转头对林自在不客气地问,“你是哪个宗门的?”那神情似乎是林自在绑架了韩冰玉。 不待林自在回答,又有赶上来的女修嘴替说:“问你话呢,这位是我们寒月宫的清辉真人!” 结丹期?莫非是那个提出分手的女修? “在下散修赵蘅。”林自在打量这个女修,觉得不大像。 “阿蘅是我第一个朋友!”韩冰玉补充了一句,又对林自在说:“这位,是我的师姐,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自小陪我长大的师姐之一。” 林自在点点头,原来不是那人。 那清辉真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变化巨大的韩冰玉,仿佛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林自在对韩冰玉说:“既然冰玉仙子找到同门,就再好不过了,我还有要事,咱们后会有期吧!” “不,阿蘅,你别走!你和我们一起吧,出了秘境,你就加入寒月宫,我阿娘一定会很高兴的!”韩冰玉一脸急切,去抓林自在的手,却被清辉真人不动声色挡住。 寒月宫各人神色各异,只没一个出声的,林自在笑,“相逢即是缘分,缘深缘浅却是上天注定,冰玉,很高兴认识你,再见!”说完驱动飞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阿蘅!”她听到韩冰玉焦急的呼唤,仍未回头,只是举起右手摆了摆。 *** 一路飞行,渐渐的,遇到的都是几十上百人的队伍了。 想来各大宗门的弟子都已经逐渐会合,林自在可不敢与这样的队伍碰上,神识远远扫到,就立即找个地方躲避起来。 又是五天,遇见的人越来越少,林自在探出神识,果然触到无形边界,神识仔细探查,发现附近一处山洞有个筑基中期的散修瑟瑟发抖,她施压过去,想让他立刻,那人却更紧地缩作一团,只得用神念在那人面前地面缓缓写下一个字,“滚”。 那人呆了一瞬,立即爬起,飞逃而去。 林自在对那人背影一拱手,“对不住啊!” 周围百里再无其他人,林自在将大白放出。 大白一出来就绕上林自在的手腕,理直气壮地喊,“主人我饿!” 林自在嫌恶地一把捏住大白七寸,“什么都不干,就知道吃!怎么还想咬我?” 神念戳向它的脑袋,大白被戳得直翻白眼,还嘴硬说,“谁谁谁让你关着我!” 林自在神识一动,将大白压服在地,看着它恢复如初的龙角和爪子,冷冷地说,“干完活,就给你吃的!” “先吃饱,再干活!”大白在地上放赖,它虽然灵智不高,但也看透了,这个主人是不会杀了自己的。 “你是什么品种的龙,来自哪里,说了我就给你吃蛋糕。” “我哪知道是什么龙,我才变成几天的龙啊,就总是被你神识压着戳着,都成傻子了!” “嘿,嘴真硬啊!”林自在捏住大白的尾巴尖,抡起来朝着结界丢过去,砰的一声,大白被弹回来,落在地上。 大白忽的变大,疑惑地看着结界的方向,“主人,这是哪里?” “这是秘境边缘,用你的右爪划开,带我出去看看是什么地方,我给你一大桶可乐和一大瓶丹药!” 大白抬起右爪,凸出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那我还要四个全家桶,十个四喜丸子!” “行!我答应你了!”林自在假装思考了一下,做出一副赔本的模样说。 “那那,主人我要先吃十个四喜丸子!”大白蹬鼻子上脸地说。 林自在眯起眼睛,拿出四个四喜丸子,“先吃四个吧。”空间里的四喜丸子都让大白吃光了,只剩这最后四个了。 大白一口吞了四个大肉团进去,吧唧两下就没了。 “还要!” 林自在又拿出一个洗脚桶来(新),懂懂懂倒上几桶可乐。 大白一口吸了个干净,嘎一声,打了个响而长的嗝,“还......” 在看到主人要刀死它的眼神后,大白低下了头,咽下后面的想法。 林自在站在大白的左爪边,抱住它的左爪,揪住它的一片鳞片,做好了随时穿越时空的准备,然后指指结界的方向,“开始吧!” 大白吭叽两声,磨磨蹭蹭抬起右爪,虚空抓挠几下,又放了下来。 第444章 晋阶失败 “你什么意思?”林自在顿觉不妙。 大白在林自在目光和神念双重压迫下,匍匐在地,哭唧唧说,“主人我饿。” 林自在抽出长鞭,大白立即改口,“主人主人,我......半年才能破开一次时空......啊~~啊~~啊~~” “弑主!撒谎!诈骗!”林自在几辈子没碰到这么糟心的玩意儿,怒不可遏地连抽三鞭,这东西到底是妖兽,不是灵兽,她心中杀机四溢,“我要你何用?” 大白身躯剧烈颤抖,这次它算是真正领教了主人的愤怒,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脖颈处那如有实质的压迫感,那随时掉脑袋的恐惧感,让它心神俱裂,“主主主人,大白再不敢了,呜呜呜啊啊啊,我没撒谎啊,真的是半年才能用一次啊主人啊啊啊......” 林自在用空间刃朝着秘境结界劈去,结界毫无变化,再劈,十次,还是没变化。 林自在一指大白,“你不是说要和我解除契约?” “不不不不,大白永远追随主人!”大白脑袋摇成拨浪鼓。它又不傻,现在整个秘境剩下的妖兽也不足十头,没有主人的灵兽袋,还不是一转眼就被那些结丹修士围住挖了妖丹。 “有没有办法,能加快破开结界的间隔时间?”林自在问。 “不知道。”大白苦恼地摇头,眼珠子转了转,说,“主人我还小,觉醒的记忆很少很少,你等我修为再增加一些,就能想起更多了!” 看林自在不理,又讨好地谄笑着,“主人主人,你别不要我,我以后都吃得少少的。”整个一副可怜相,完全没了前阵子叛逆少年的德性。 林自在心中哼了一声,知道这白蛟龙十分狡猾,等一出秘境,它必然又会翻脸。 伸手拍拍灵兽袋,大白立即乖乖缩小,爬到林自在手上,还没等绕上手腕,林自在就将它甩入了灵兽袋。 林自在迅速将神识向着结界之外探索出去,神识经过一段漫长无边的黑暗,终于抵达旁边的秘境,那边的修士也都已找到所有宝物,杀光所有妖兽,开始了人类之间的厮杀抢夺。 整个秘境没有一个熟悉之人,她继续向着更远方最大限度地探索,神识在最后的边缘触摸到了一个秘境,但只有几十公里的范围,那里居然有个修士,他遁入地下正在修炼,似乎是察觉她的神识,警觉地睁开眼睛,转头看了过来。 林自在马上就认出,去年探查秘境时,也是这个人敏锐察觉她的神识。 心念一动,林自在试着将一颗草莓放到那修士的手上,还真成功了! 但那修士却吓的不行,丢下手里的草莓,立即给自己布了几个防护罩,又跳将起来,丢弃那个土洞,土遁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林自在随手收了那人落下的蒲团,哈哈大笑。 神识所到之处,依然所向披靡! 虽然身体不能离开这个时空,但神魂自由,能收能放,实在美妙! 她将神识缩回一半距离,在隔壁秘境横扫一遍,唬得里面的修士各个都紧张起来,连打斗都停止了。 神识一扫,连那些修士储物袋的物品都探得一清二楚,简直唾手可得,她将神识抵在一个逞凶的元婴修士脖颈上,看着他突然炸起的寒毛,恶趣味地笑了。 收回全部神识,林自在学着那修士,也施展了一个土遁术,遁入地下约五十丈处,不知为何,此处灵气比之地上还要充沛。 她在地上布置了迷踪阵,又用藤蔓遮掩,并做警戒。 地下洞穴,也布置了高级防护阵。 如此大费周章,只有一个原因,她打算再吃一颗七色果,提升修为,虽然担心提升过快,会有副作用,但她更想扩大神识范围,更想尽快结丹,修为超过大白这个不省心的灵兽,也特想知道自己还会获得什么特殊技能。 做了决定,就不再犹豫,林自在几口吃下绿色果子,依然将果核丢入太极空间,然后进入昏睡休眠状态。 此处地界,是秘境边缘,根本没有人迹。 第一天在平安中度过,地面毫无风波,但林自在丹田五个气团高速旋转,吸引得地下灵气山呼海啸般涌入她栖身的洞穴。 到第二日,洞穴里有了一点点变化。 洞穴边缘的土壤有了一些松动,一只黑色蚂蚁探头探脑钻出来,头上的触角在防护罩上戳了戳,又绕着防护罩转了一圈,钻了回去。 过了一阵子,来了成千上万只黑色蚂蚁,它们飞快地将刚才的洞口扩大,又绕着林自在的防护罩围成一圈,居然将整个防护阵给“端”走了! 此时的林自在浑然不觉,她正沉浸在被巨量灵气滋养身体的愉悦中,随着灵气的洗涤,她的骨骼更加坚韧,筋脉愈发强健。 当她从休眠中醒来,立即神识朝前一劈,面前巨大的黑色虫茧立刻破裂开来,成千上万的虫卵散落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原来她将一只巨大蚁后直接剖开了。 她疑惑地回头看看通往自己洞穴的通道,又看看已经无力挣扎的蚁后,有些懊恼,这蚁后似乎并没什么杀伤力,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但随后她就不那么想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期进入筑基后期,灵气就差着那么一丢丢,卡在了筑基中期。 她四下探查,分析得出结论,这蚁后每日都要产下大量虫卵,并哺育无数幼蚁,需要极大量的灵气,她显然是被那些蚂蚁抬过来,给蚁后当灵石使用了。 这就导致她的灵气不足,关键时刻没有晋阶。 但再一细想,说不定是自己晋阶吸引了过多灵气,才导致了蚁后的灵气不足呢。 唉,不管怎样,蚁后已经死了。 她摄过一只工蚁查看,这黑色工蚁只有两公分大小,头上触角是螺旋状的,并不似去年那批乌鸦,它们身体内并无妖丹。 但那蚁个头可真是太大了,足有两米多长,林自在不禁心中困惑,这也忒大了,得啥样的雄蚁才能配得上她呢! 第445章 意外结丹 她尽量不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卵和蠕动的幼蚁,探查蚁后身体,发现它的体内有一颗土黄色妖丹,就立即挖出,收了起来。 忽然发现那些蚂蚁中,有几只顺着蚁穴上行通道去了地面,她好奇地以神识一路尾随,发现这几只蚂蚁到了地面就展翅飞了起来,原来它们竟然是有着翅膀的。 它们在花草丛中飞翔嬉戏,其中两只触角碰触,随后似乎进行了交配,不一会儿,一只蚂蚁掉落地上死去了,又有另一只蚂蚁补上了空位,一连死了四五只蚂蚁,仅剩的那只蚂蚁回到了蚁穴,它的翅膀脱落在了地面,它是爬回蚁穴的,一直爬到方才蚁后所在的位置,林自在明白,新的蚁后产生了。 林自在隔着防护罩,看看那些幼蚁将死去的蚁后逐渐吃掉,看那新蚁后又吃了一些虫卵,肚子似乎是大了一点。 她来了兴致,索性就在一边观看。 猛地,她疑惑起来,为什么蚁后一点危机意识也无,对她毫不设防,那些工蚁也从不对她攻击。 随着观察的深入,她明白,蚂蚁这些二维生物,只知她是个充沛的“灵气球”,并不能真正感知她的存在,她停止修炼,停止吸引大量灵气,它们就忽略了她。 它们或许对于蚁后的突然死去,惊慌了一下,但它们立即就产生了新的蚁后,继续繁殖。 林自在下意识抬头朝上看了一眼,或许,头上三尺,也有个她感知不到的所在,正看着她的所作所为。 活几百年,几千几万年,人的认知也都是有限的,不能因为自己不知道不了解,就否认一些观点的正确性,和某些事物的存在。 器中有物,室中有人,腹中有神,虚空者可盛受万物,虚无制有形,道者空也。 无形未必真的无形,虚无更非真的虚无,不过五感无法察觉而已。 蚂蚁无法觉知人类,人类某种意义上讲,何尝不也是蝼蚁。 林自在直看了一个时辰,脑子里不断胡思乱想。 这时的新蚁后身体已经扩大了一圈,林自在觉察它释放了一股能量,工蚁接收后立即四散开来,寻觅更多带有灵气的果实去了。 林自在也不多待,她回到自己挖的洞穴,这里已经和蚁后的洞穴畅通无阻了,如果在这里修炼,不用说,还是会被工蚁们端走,索性就升上地面,进了之前赶走那人修炼的山洞。 这个山洞洞口很小,但里面有一丈见方,地上还有她神识刻画的一个“滚”字,她笑了笑,又用神识抹去。 布置好山洞的防护,林自在坐下查看自己,发现并没多出什么特殊技能,她叹口气,可惜了,绿果子白吃了。 她将之前在瀑布山峰上所得的白色珠子握在手中,微微运转灵力,丹田气团似乎一下子兴奋起来,狂热吸取着珠子内的灵气,这些灵气随着气团的旋转液化凝实,瞬间筑基中期的瓶颈就跃了过去,几个时辰就冲到了筑基后期顶峰。 不同于服用七色果后的休眠,林自在如今是完全清醒的,她控制着灵气散布到全身经络和筋骨血液中去,又拼命压缩丹田液体,以减轻丹田鼓胀的痛感,这珠子的能量可远超了筑基丹的能量,灵气源源不断,林自在实在承受不住,就将体内灵力转移到空间一些,待缓和一些又继续吸纳,如此反复,终于到第五天,白色珠子的能量才耗尽了。 看着手上碎成粉末的珠子,她刚要松一口气,就听一声惊雷炸响,吓得她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就见眼前一颗乒乓球大的金球闪闪发光,疑惑间,那光芒就不见了,金球也不见了,原来只是个幻影,方才的惊雷也不是真的打雷了,而是来自体内的声音。 忽然神识不受控制地散发出去,她在一瞬间,居然一下又发现了八处秘境。 这些秘境里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林自在很快控制神识收回,一切归于平静。 她惊异于神识的飞涨,又察觉身体的异常,一探,发现丹田居然有颗灵力满满的金球,就跟刚才幻影中的一般大小,只是没有那么耀眼,还可以看到上面有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纹路。 这这这,这算什么,结丹了? 糊里糊涂就结丹了? 想起若昏曾告诉过她,他一路修炼到元婴,最难的阶段就是筑基。基础越牢固,后面的修炼就越顺利。 筑基是凡人和修仙者的真正分水岭,只有筑基了才能称之为修仙者,而只有结丹了,才能称之为入道。 若昏说过他结丹时的经历,他在筑基期并未耽搁多久,单灵根的资质,让他不足五十岁就结丹了,被大梁修士誉为不世奇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结丹时的心魔一关,差点就让他直接身陨道消,当时金丹结成,他便沉入心魔幻境中,他回到了儿时,续接五岁的记忆,重获失去的母爱,一直在阿娘跟前承欢膝下,寸步不离,他没有灵根,很早就成亲生子,一辈子伺候阿娘、孝敬阿娘,阿娘说她是最有福气的人。阿娘去世了,走得很安详,他哭着给阿娘磕头,说下辈子还做母子。然后他再次投胎为人,又投生到了阿娘腹中,如此反复。 若昏苦笑说,“是阿娘给了我一记耳光,将我赶走,我才忽的从心魔境中醒来。此时我已结丹时日,外面只做我在稳固修为,哪只我差点永远陷入幻境。” 若昏似乎很是畏惧心魔,他说结成元婴时更是凶险无比,是及时服下师尊特地为他炼制的清心丹才不致深陷心魔幻境。 林自在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心魔考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成了金丹,想到筑基是去年在秘境完成,今年结丹又是在秘境中,她不禁联想,难道是秘境里特别容易进阶? 亦或是因为自己是不断重生的,灵魂与众不同?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第446章 劫雷 一个月的秘境历练,终于结束了。 林自在关照了一下新蚁后,发现它已经长得和原来的蚁后差不多大了,有着巨大的腹部,每天都要产很多卵,然后不停地忙着哺育幼蚁、指挥工蚁做事。林自在开辟的那个洞穴,也被蚂蚁占领了,用来储存灵果灵物。 她用神念戳了戳蚁后的触角,蚁后受到惊吓地打了个激灵,茫然地停顿了两息,见再没动静,又赶着给幼蚁哺送灵气了。 从生到死,忙忙碌碌。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林自在还没来得及回答自己,就被一下子移送出了秘境。 巨大的轰鸣声中,她出了旋涡,最先看到的就是半空中有些诧异的怡君真尊,然后是大湖岸边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修士们。 不知道韩冰玉出来没有,有那么多人保护,即便有个所谓的情敌,应该也能安然无恙,她四顾一圈,没找到韩冰玉,却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飞出秘境之人。 忽然,心头莫名一紧,她立即疾驰而去。 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一下到了傍晚,云中的闪电犹如狗仔队的闪光灯,刷刷闪成一片,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一个炸雷准确劈到林自在的身上,她的头发立刻变成黑色蒲公英,身体也是一阵剧烈颤抖,吐了一大口鲜血,然后一头跌进秘境之下的大湖之中。 ——匆忙之中布置的防护罩就是个脆皮,什么作用都没起,若昏送的流光伞也当时就碎成碎片。 来看热闹的修士又往湖边凑了凑,纷纷感慨这次来的真值,不仅看到秘境开启,还看到劫雷劈人。 大家都围在湖边,湖面上神识乱做一团,都是探过去查看被劈之人死了没有的。 林自在的紫微宗修士服被炸得酥脆,入水就碎成了片片,顾不得浑身灼痛,她赶紧将外面的神识都反压回去,迅速换上了玉华宗的修士服。 忽然,心脏又是一紧,林自在想起大白是经历了三道劫雷的,不禁暗暗叫苦,自己这啥准备都没有的,不就跟妖兽渡劫一个样儿吗? 不行,水里不能待了! 林自在从湖中一跃而出,在众围观修士的惊呼声中,直接飞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峰。 天空的黑云中,透出噼啪乱窜的闪电,围观的修士意识到还有劫雷,这才轰的一声四散躲避,怡君真尊也慌忙护送刚出秘境的修士们躲到安全地带。 劫雷再次凝结的速度,比林自在预想得要快得多,她还没飞到岸边,就有闪电追了过来,她将拜师时若普、若昏等人送的所有法宝法器一股脑都祭了出来,包括用惯了的飞剑,没用过的魅隐玉螺,和一次都没穿过的霓裳羽衣。 “咔嚓!”又是一记炸雷,所有法器灰飞烟灭,劫雷只被阻隔了短短一瞬,还是击中林自在,她在空中晃了一晃,又吐了一口鲜血,再次栽落水中。 她又换上了南阳城买的修士服,戒备地看着天空,果然看到黑云还在聚集,她身上已经没什么法宝法器了,她手攥两枚中品灵石,飞速奔向山峰。 可惜才到半路,闪电就追了上来。 远处怡君真尊口中咦了一声,神识探了过来,却被林自在立即反压回去,她顿时大惊失色。 “咔嚓!轰!”,第三个劫雷比前两次都响,围观修士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中阶低阶法器飞出,还有各种龟壳、妖兽牙齿和兽皮,甚至还有不少矿石。使得劫雷声音更响的原因,则是因为林自在将空间中所有符箓都抛出了,连同视如珍宝的封印师尊灵力的符宝,和明达真君所赠三张符箓。几百近千张符箓同时爆炸的声音,自然不小。 ——真是黔驴技穷了。 林自在觉得自己骨头都炸酥了,但她神智却异常清醒,痛感也异常清晰,她基本可以确定绿色果子给她的特殊能力,就是一身铜皮铁骨,所以,能炸得大白这样的妖兽都昏死过去的劫雷,她却一直挺到现在。 想到大白,她才猛然记起,第一个劫雷之后,修士服破碎,灵兽袋应该是掉到大湖之中了。 她换上一身普通服饰,疲惫地盘坐起来,准备好好恢复一下体力。 谁知,心头一紧,就见天空又凝聚了劫雷。 三个还不够?没完没了了! 林自在怒了,冲着天空吼道,“就结个丹,你他妈至于吗?” 神念一探,将灵兽袋从湖中摄过来,她放出大白,准备一会儿就抛出去,让它替自己抗下这第四个劫雷。 大白一出灵兽袋就懵了,它太熟悉这个氛围了,当日经受雷劫的记忆重现,它打了个寒战,双眼乱转,挣扎着要跑,可惜尾巴揪在林自在的手中。 闪电先至,劫雷紧随,就在最后时刻,林自在将大白甩了出去。 ——只是,甩的不是劫雷的方向,而是大湖,并在最后一刻,她与大白解除了主仆契约。 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了。 大白脱手,同时她就从空间丢出飞行器,意念控制它对着劫雷发射炮弹导弹,毁天灭地的巨响之后,是遮天蔽日的烟尘。林自在给自己换了身迷彩服,艰难地从地下深坑中爬出,看着焦黑的手指,她忽然想起当日若昏被自己炸得也是这般狼狈,忍不住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秘境幸存的,以及围观看热闹的所有修士都沉默了,没人知道那个旋转的像个大盘子一样的是什么东西,为何能爆发出比劫雷还要巨大的声响。 天空依然黑沉,浓云依然没有散去的迹象,各大门派的元婴修士都纷纷清点自家弟子,又互相询问,这个在秘境结丹的修士到底是何方人士?别人结丹一个劫雷,他都四个了还没停止? 林自在躺在地上,指着天空,破口大骂,“你个贼老天!我都说了顺其自然,说了不要强扭的瓜也不要逆天改命!你特么还是没完没了,抱你家孩子跳井了你非要劈死我?” 一道闪电顺着她的手指蜿蜒过来,林自在立即浑身颤抖,像条上岸的可怜的鱼,弹跳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惨叫。 这还没有完,劫雷随后又至。 林自在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但她能控制自己的神识,她就这样仰面朝天,眼神一凛,仿佛面对的是侵略者,带着仇恨地将所有神识凝聚成束,朝着劈来的劫雷击去。 ——她并不知道神识是否能够抵抗劫雷,但总不能放弃就是。 第447章 得失 第五道劫雷的能量,居然比前面四道加起来,还要猛烈。 整个天,似乎都跟着劫雷压下来,那些已经飞出去百十里的修士,大半都跌下半空昏死过去,连高阶修士也被压得匍匐在地,噤若寒蝉。 ——这不是缺乏勇气,只是人类对天道天然的敬畏,和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只是,林自在对于天道有敬无畏,也不怕死。 全力攻向天空的那束神识,如泥牛入海,雷电还是劈了下来。 飞行器携带的弹药,方才已经全部射出,林自在胡乱将末日时在北美收取的各种导弹枪支、飞机坦克,和剩余的两架飞行器也都抛了出去。 ——她宁可被自己的炮弹炸死,也不会放弃反抗。 巨量弹药被劫雷引爆,在半空发出巨响,地动山摇。 劫雷微微一顿,仍去势不减,甚至愤怒地带起了狂风巨浪,飞沙走石地执着劈向林自在。 这次,随着劫雷逼近,林自在有种预感,刚获得的所谓铜皮铁骨是绝对禁不住了,灰飞烟灭之时,恐怕连神魂也要一并摧毁。 不! 提气一口气,一身迷彩服的林自在,一跃而起,昂起漆黑的脸对着劫雷,神念愤怒张开,心中只想着“谁杀我,我杀谁!”,“一定要将这天杀的没完没了的劫雷,连同劫云,连同这时空,统统都收起!” 百里外的怡君真尊忽觉神魂一松,身上的威压消失不见,她有些茫然地直起腰,抬头看着骤然放晴的天空,天青水静,让人不禁怀疑那一道道的劫雷根本就是个幻境。 但是神识一探,她神色一凛。 不是幻境,那个渡劫的结丹修士,对着天空竖起一根中指,又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然后一头栽入身后巨大的土坑中。 她当先瞬移过去,落在大坑中,只见那女修浑身焦黑,头发眉毛全无,只有一身花花绿绿的奇怪衣裤完好无损,神识一探,居然还有呼吸,不由感慨这女修真是命大。 忽然空中一声清越龙吟,怡君真尊松开去拖拉林自在的手,蓦然抬头,就见一条白色蛟龙正对着她喷射出水箭。 “孽畜!”怡君真尊怒吼,抬手一掌拍开水箭,又攻向蛟龙。 却见白蛟龙不躲不闪,抬起了右爪,怡君真尊一掌落空,眼前一花,白蛟龙连同昏迷在地的女修全都不见了。 **** 林自在头痛欲裂,呻吟一声,睁开眼睛,立即跳起,戒备看向四周,同时神识探出。 啊!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抱住脑袋栽倒在地,打了两个滚儿,缩起身子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缓和,她试图从空间取出之前匆忙丢进去的太极空间玉佩、储物戒以及手机等物,结果又是一阵剧痛,她屏住呼吸,忍耐疼痛。 这种疼痛不同与肉体的疼痛,是无处着落的痛,是来自灵魂的煎熬的痛。 疼痛过去,林自在又是一身的汗,她四顾一圈,没有劫雷,没有大湖,......也没有人。 身后是悬崖峭壁的红色石头山,山上寸草不生,蓝天下的这一幕,有种苍凉悲壮的感觉。 这是哪里? 林自在苦笑着看看自己漆黑的双手双脚,又摸摸光秃秃的头顶,这次是真正的身无长物了,不知地点,不知时间,空间不能用,神识不能用。有得必有失啊! 林自在翻看迷彩服的口袋,这套衣服是末世异能军发放的,她一次都没有穿过,怎么可能有东西呢! 她又在迷彩服的衣角摸索,果然不出所料,翻出两个黑色的小塑料包,一摸,里面是四粒药片。 将药片放到胸前口袋里,林自在就地盘膝,试着吐纳。 谢天谢地,丹田灵气充沛,也能修炼。 她哈哈一笑,对着天空抱拳一礼,“我谢谢你啊!” 这一拱手,就看到黑漆漆的左手手腕上,有白光一闪,撸起袖子一看,竟然是大白。 大白死死咬着自己的尾巴,根本摘不下来,它只有微弱呼吸,像是昏迷,又像是昏睡,却仍紧紧箍在她的手腕上。 林自在有一丝明悟,她之前成功将劫雷收入了自己的青杏空间,但也因此造成了神魂损伤,然后,大概率就是这个一贯忤逆狡猾的东西,带她再次穿越了时空,来到了这里。 只是巨大的消耗,使它陷入了昏迷。 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她真搞不懂这个家伙了,有契约限制它的时候,它偏要弑主、各种叛逆,现在放它自由了,却又冒着生命危险回来解救她! 用袖子遮盖住大白,林自在盘膝坐好,灵力运转三个周天,身体各处皮肤迅速恢复,焦黑的皮肤脱落,她连忙施了几个清洁术,终于从一个黑秃子变成了白秃子。 她也不在乎,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选择了向北方而去。 穿修士服飞行,就飘飘欲仙。 穿迷彩服飞行,秃头,还赤脚,就,很滑稽。 再说不在乎,林自在也很是庆幸此地没有人烟。 在夜幕降临之前,她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绿色,近了,发现那是一片稀疏的树林,降落下来,她立即寻了棵几十年的大树,伸手抚了上去,谁知刚一沟通,脑袋又是一阵剧痛。 得,不用说,动物沟通肯定也不能用了。 忍过这阵疼痛,林自在索性爬上大树,找个树杈,盘膝修炼。 不能用神识,没有防护阵,这一夜林自在一直在修炼。 当日出东方,林自在睁开双眼,自觉神清目明,可神念一动,疼痛依然和昨日一般无二。 忍痛过去,她继续飞行,森林越来越茂密,肉眼可见林中有鸟兽奔走,生机勃勃。 有一道遁光在天边出现,她立即降低高度,落在一座大山的山腰。 山腰草木丰茂,她很快寻到一株低年份福芝草,手指摸着茎杆,发动了木系异能催发灵草,福芝草飞快地长高长叶,茎杆颜色也逐渐变得紫黑,估计了一下,大约有六七十年的年份了,才停止输送异能,然后连根挖出这株福芝草。 连个玉盒也无,明知会损耗灵气,也只能这样拿在手中。 第448章 救人 拥有的时候不觉如何,失去了才知道,有空间、有神识是多么的方便。 林自在就像个凡人一样,在山上四处搜寻,在一棵大树下,寻到一株青藤,催发后,取了种子装在迷彩服口袋里。这些种子,目前就是她的武器了。 用青藤好歹编了个不伦不类的小筐,将福芝草放到里面,用手提着,继续寻找灵草。 这座山很高很大,看着不像是常有人类光顾的,林自在也没远走,只在附近找了几株灵草,年份有点低,但林自在不嫌弃,她催生了两株到二十年,又挖了几株二三年的,就收手了。 这些灵草不显山不露水的,拿到城里卖了,应该够买个初级储物袋和一套修士服了。 提着筐子刚要飞走,却听到不远处有微弱的呼救声,顺着声音寻过去,发现一处陡峭的崖壁边,有个人险险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后背紧贴崖壁,正有气无力地呢喃着救命,也不知道被困多久了。 看来这是个凡人,林自在想了一下,没有立即飞身下去,而是将小筐放到一边,取出一粒青藤种子,催动异能,青藤迅速伸展,朝着悬崖下面而去,林自在这才喊了一声,“喂!把藤蔓系到腰上!” 那人听到声音,大喜过望,不敢抬头看,只是连声喊着,“救命救命啊!” “手还有没有力气啊?” “有有,有!” 藤蔓又延长了一大截,垂到那人手边,他欣喜地抓住藤蔓,小心翼翼腰上缠了两圈,打了个结,又扯了扯藤蔓。 那块石头距离崖顶约有两丈高度,林自在很快将那人拉了上来。 一上崖顶,那人就手脚发软地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要给林自在磕头,“多谢恩公救命......” 视线看到林自在的光头和装扮,那人愣住了,林自在这时也看清了这人,连忙扶住他,“老伯不要这样!” 这是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一身短打刮破多处,花白头发也散乱了,两手指上满是鲜血和伤口,脸上、额头也有多处擦伤。 “你你你,你是......”老人家都结巴了。 林自在连忙接口,“老伯,我是女子,近日生了怪病,头发掉光了,上山来找些灵药。” “哦,可怜的孩子!”老人家惋惜地说,一眼看到她的赤足,又呀了一声,叹气说,“连鞋子也没有!本来我可以送你些灵草,可惜,我不当心滚下悬崖,草药筐和药锄都掉下去了,哎呀可惜我挖到一株三十年的天星草啊!唉,我已在那个石头上坐了一天一夜了,若不是你好心救我,我也眼看熬不住了。” “我也挖了一些,送你一株。”林自在指了指一旁的筐子。 老人家看到那么丑的筐子,忍不住笑了,“不要不要,怎能要恩人的东西!”说着就弯腰薅了一把草,飞快编了一双草鞋出来,“恩人凑合穿,免得被石头划破了脚。” 林自在连忙接过道谢,套上草鞋。 老人家又在附近找了几种草药,放在口中咀嚼,然后将绿色的糊糊贴到额头脸上和手上,看着比林自在的装扮还滑稽。 老人家邀请林自在他到家中吃饭,并说一定要好好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林自在推辞了两句,就答应下来。 老人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又受到惊吓,脚步虚浮,头昏眼花,他随手采了些野菜野果吃下,林自在又悄悄催熟一棵果树,采了几个大果给他,老人家吃了,大声赞叹,“这果子也太好吃了!恩人在哪里采得,我去采了带回家给孙子也尝尝!” 吃了果子的老人家浑身是力气,顺着林自在的手就走过去,顾不上手上的伤了,身手矫健地爬上果树,把所有果子都摘了下来,他找了些藤条飞快编了个背篓,将果子都放进去,几个装不下的,也都揣到了怀里。 ——这才是进山讨生活的正确模式,林自在这样的,学都学不像。 老人家又捡了一根长棍,拿在手上,对林自在说:“我是瞒着家人上山的,这山里野兽很多,吃了好些个人了,你以后也切不可独自上山了!” 林自在点头应下。“那老伯为何偏要进山呢?” “穷啊,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我那小儿子,测出了灵根,马上就要去无极宗了,我得给他带上几个钱啊!”老人家背起背篓,腰背一下子就弯了下去。 “恭喜老伯了。其实,进入宗门就用不上凡人的银钱了,需要用灵石。” “是,我就是想着挖一棵年份高的灵草,才来了天奇峰,要是能在药铺换几个灵石,就更好了!” “可是你儿子进入宗门,赚灵石会比你容易些,你何苦冒这么大风险呢!” “儿女都是债啊。咦,恩人对宗门的事情知道不少?” “听人说过一二。” “那恩人可要跟我小儿子多说一说!” “好说好说。” 两人说着话就下了山,又翻过一道岭,在一片树林边,老人家蓦地站住了,挡住林自在,“恩人你快跑!” 林自在定睛一看,树林里一头跟牛一样高壮的野猪,正死死盯着他们,猪头不算大,但两只獠牙足有两尺多长,看着就凶悍无比。 林自在听他喊跑,果真就跑开了,老人家放下背篓,挥舞着长棍,口中胡乱大喊着,给自己壮胆。 野猪被激怒,四蹄踏地,发出巨大声响,直直冲向老人家。 老人家两腿筛糠,仍然不退缩,口中发出绝望的大叫。 林自在捡了一块足球大的石头,朝着野猪丢去,“砰”的一声,正好砸到野猪头上,这个大家伙应声倒地。 死了。 老人家的叫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地不动的野猪,“它它,死了?” 林自在走过去查看,“死了。”笑话,金丹修士还打不死一头野猪? 老人家惊疑不定地看着林自在,“你,你是仙师?” 林自在摇头,“不是,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有把子力气,对。” 老人家上下打量林自在,“可惜了,无极宗的免费测试过去了,否则你真可以测一测。” “没关系。”林自在笑。 林自在觉得那野猪獠牙或许能卖些钱,正琢磨怎么弄下这两颗獠牙,老人家却说猪肉也值不少钱,从绑腿上拔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来,将野猪开膛破肚,剖了肠肚内脏出去,又折了些树枝编了个大垫子,林自在赶紧又催生了青藤,将野猪和垫子一同捆了,拖着回去。 这头野猪足有千斤,没有林自在,老人家是无论如何也拖不回去的,他看着林自在一脸轻松,惋惜地说,“恩人你大概真的有灵根。” 林自在呵呵一笑,“就是一把子傻力气罢了。” 第449章 高阶修士提个筐 两人拖着野猪尸体,继续翻山越岭,又走了三四个时辰,也再未遇到其它野兽,终于在天黑前,林自在看到前方的一个小庄子,老人家长舒一口气说,“可算到家了!” 这一路,林自在从老人家口中,大概了解了这个时空的基本情况。 这是一个叫做大齐的国家,幅员辽阔,有五个大城市和几千个小城市,还有众多大小宗门和修仙世家。 老人家住的这个庄子叫李家庄,在一个叫做禹城的仙凡混杂的城市的外郭,庄子里有百十户人家,一千多口人,平时都以种植蔬菜瓜果为生。 老人家姓李,相貌虽老,却只有四十五岁。他有五子三女,还有六个孙子,四个孙女。两个大些的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也定亲了,除了最小的儿子,其余四个都已娶妻,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都住在一起。 他说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小儿子,“我家这个老七啊,自小就聪明伶俐,这次无极宗来收徒,一下就给收上了呢! 我家老七是三灵根呢! 我家老七成了仙师,最少也能活二百岁呢!” 林自在笑着听他说话,心想,这果子的能量可真足。 一进庄子,两个人的动静就惊动了不少人,日落而息的庄户人,纷纷从被窝里爬出来,举着火把,打着灯笼,去看大野猪,看脑袋光光,分不出男女的怪人。 一群小孩用手指戳戳野猪鬃毛,又摸摸巨大獠牙,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一抬眼看到林自在那泛着光泽的脑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追在林自在身后蹦跳着齐喊:秃子秃,上脑箍,箍出油来熬豆腐,你一碗,我一碗,馋得秃子翻白眼...... 林自在不在意这些个,老李却不乐意了,挥手驱赶,“去去去去!滚回家尿炕去!” 孩子轰的一下散开又围上来。 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过来帮着拖拽野猪,口中羡慕地说,“哎呀老李叔,你这下可发财了!” “哎哎,你李叔可没能耐打死这么大的野猪,是我的恩人,是她打死的!”老李停下来,郑重给庄子上的人介绍林自在,并详细描述自己如何掉下悬崖,如何困了一日一夜,如何被救,林自在又是如何打死野猪的,直把众人听得咋舌不已,那些小孩子听说林自在一石头就砸死野猪,都躲到大人身后,崇拜又畏惧地看着她。 远处一只火把晃动着划破夜空,飞快来到众人跟前,林自在看清,那是一个举着火把的老妪,还没来得及感慨她腿脚竟如此利索,就见她把火把往地上一掼,伸手就照着老李的后背捶去,口中骂着,“你这个老不死的!谁让你偷偷上山!谁让你偷偷上山的!你咋不死在外头你!” 老李哎哟哎哟抱头躲开,“你这个死老婆子!” 这是老李的妻子,火把映照下,看着比老李还显老一些,花白头发在脑后利利索索绾了个髻,插了根木簪。眼泪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她只胡乱一抹,继续追打老李,“老大老二出去找了你一整天......” 众人也不劝,都笑嘻嘻看热闹。 这时,又有十几个人呼呼啦啦从远处跑来,口里喊着阿爹阿爷,老李立即虎躯一震,一跺脚,指着林自在,对老妻怒目,“你找打啊!这里有贵客呢!” 李妻转头看看林自在,用袖口拭了几下眼泪,又慢慢捡起地上的火把,似乎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她已经平复了心情,堆了一脸的笑,对林自在说:“快快,贵客快来家去!” 李家院子并不小,收拾得干净利索,可李家人口太多了,不管眼神放到哪里,都能看到几个人,老李的五个儿子,老大已经二十七岁,见到陌生女子居然还有些抹不开,连眼神都不敢落在林自在身上,倒是那个有灵根的老七,叫做李小五的,因为自己的准仙师身份,自信很多,甚至还带了点倨傲出来。 当晚,林自在被安排在老李的小女儿李三娘的房间挤了一晚。半夜却被院子里杂乱脚步惊醒,原来,李小二五岁的儿子已经发了两天的烧,喝了城里郎中给写的两服药,却一直不退烧。“城门关着,去哪里找郎中啊?”李小二的妻子哭起来。 林自在跟着焦急的李三娘过去看那孩子,孩子已经烧得小脸通红,在床上左右转着脑袋,直说胡话。林自在想起迷彩服中的药片,取了一片出来,又掰开了,递给老李,“退烧的,你试试这个吧。” 老李毫不犹豫就让儿媳给孙子服下药片,过了半个时辰,孩子脸色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缓下来,李小二的妻子也松口气,给儿子换了干爽衣物,起身给林自在道谢。林自在连说不用,和李三娘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天刚亮,院子里就有了动静,是老李和几个儿子将野猪肉分成了大块,准备用担子挑进禹城去卖,大块骨头和猪头留下了,獠牙林自在拿了,猪肉足足装了八个箩筐,老李点了老大到老四四个儿子,自己则挑了一筐蔬菜,一筐昨天采的果子,连早饭也不吃,一人怀里揣个粗面饼就要走。 林自在喊住他们,说也要进城。 老李自然答应。 李三娘似乎有些不爱说话,从昨晚到早上,她一句囫囵话也没和林自在说过,但她却把自己还没上过身的新衣裙和鞋子硬塞给林自在,非要她穿。 李三娘长得水灵灵的,也是十六岁,是李家最小的孩子,已经定亲,这身衣服八成就是家里给她准备的嫁妆。 林自在谢过李三娘就穿上了裙子,又将一块蓝布系在头上,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看上去总算像个女子了。 “好看吗?”她问李三娘。 李三娘抿嘴笑着点点头。 进城时,老李父子五人加上林自在,老李一共交了六十文钱,五个担子和林自在的小筐又多交了五十五文钱。林自在朝中间的修士通道看了一眼,并无修士进城,只有两个修士昂首出城,没走几步,大袖一甩,就腾空飞起,引来排队进城的百姓一片惊叹。 老李忍不住笑着说:“我家老七将来也能飞呢!” 六人进了城,又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条繁华大街,老李父子几人去了常去送蔬菜的酒楼,林自在也不进去,只说要逛一逛,老李不放心她一个人,反复叮嘱她不要跟人走,还打算让大儿子陪着她,被林自在一口拒绝了。 走了几家店铺,林自在进了一家叫做多宝阁的较大店铺。 掌柜的是个精瘦的蓄着一把山羊胡的老者,他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林自在。林自在也知道自己奇怪,虽然一身农家女的打扮,浑身没有一丝威压,但对方是个筑基后期修士,肯定一眼就看出她是个修士了。 当她将筐子放到柜台上的时候,那掌柜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高阶修士提个筐? 林自在从筐里拿出七八棵灵草,又拎出一对野猪獠牙,请伙计给个价格。 伙计暼了她一眼,还没张口,掌柜的立即过来,殷勤地小心地拿起福芝草,赞了两句,又看了看其余的灵草,最后恭恭敬敬给了价格,林自在也不啰嗦,直接点头,“可以。” 掌柜给的价格很公道,福芝草年份不错,卖了三百灵石,其余的零零碎碎加上一对獠牙共卖了八十灵石,拢共得了三百八十灵石。 灵石到手还没捂热,她就花了二百灵石买了个最便宜的储物袋,掌柜的顿时就恍然了:这恐怕是遭了抢劫,储物袋丢了! 林自在又买了符纸符笔,符墨朱砂等物,花去了一百灵石,剩下的八十灵石不够买修士服,她索性不买,把画符工具往储物袋里一丢,将袋子挂在腰间,就出了多宝阁。 伙计不懂今日掌柜的是怎么了,灵草价格居然给的那么高,掌柜的翻他一眼,“你懂个屁!” 第450章 安魂巨槐 一出多宝阁,正好看到老李带着一群儿子,兴奋地从一家酒楼后门绕出来,看到林自在,老李松口气,挑着空担子过来,将一个钱袋放到她手上,“恩人,野猪肉一共卖了十八两银子呢!” 又回身指着大儿子担子里的猪皮说:“这些送到城西的鞋店,还能卖上七八两!” 林自在把钱袋还回去,“李叔,这钱我可不能要。” “野猪是你打死的,自然就是你的!” “你们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的,那就对半分吧。” 老李却坚决不肯,他觉得为救命恩人做成一件事,仿佛欠的人情就少了一些,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林自在见此也不强争,在他们去鞋店卖皮子的当口,又进了一家商铺。 再出来的时候,老李又喜滋滋给了她十两银子,林自在欣然接过。 回到李家庄,已是下午,李妻带着几个儿媳连忙端出饭菜让他们吃,听说野猪肉和果子卖了好价钱,都很高兴。 饭没吃完,就听外头一阵喧闹,老李的大孙子神色兴奋又紧张地跑进来,“阿爷阿奶!仙师来了!来接小叔了!” 众人立即放下饭碗,冲去门外,李小五也从厢房里跑出来。 李家门外,站着一男子,眉目俊朗,身姿挺拔,身上青衣无风自动,他身后跪伏着一片村民。 李小五神情激动地从自家院中快步跑出,对着男子就要跪下,那人只一伸手,李小五就跪不下去了,“这位师弟,不必客气,快快与家人话别吧,宗门飞舟还在禹城等待。” 听到这话,李小五从兴奋中醒过味来,走到老李夫妇跟前,扑通一下跪地磕了三个头,“阿爹阿娘!儿子一走不知何时归来,你们多多保重啊!” 李妻已经泣不成声,老李挤出个笑容来,扯起小儿子,“去吧去吧,这是好事,好事啊!”说着把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塞到李小五手上,低声说:“阿爹没本事,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别惦记着家里,只管奔你自己前程去吧!” 李小五眼中落下眼泪,接过带着父亲体温的手绢包,里面是小小两颗灵石,他已经听四哥偷偷说了,阿爹今天用一筐果子换了两颗灵石。 几个兄长也围过来道别,李三娘更是直接哭出来。 接引的修士有些不耐,正要催促,就见老李几步过来,给他磕了个头,“仙师在上,小老儿舔脸求个恩典,我有个救命恩人,天生力大无穷,求仙师给测一测,看她有无灵根!”说完又连磕了两个头。 坐在饭桌边的林自在叹口气,察觉一道神识扫了过来,只做不知。 李三娘跑进院子来找她,刚走几步,就觉身后一阵风,那修士已越过她,在院中站定拱手,“不知这位前辈在此,无极宗内门弟子冯庆阳请前辈海涵!” 林自在本不想露面,现在也不得不出来了。 她走到院中,“冯道友自去就是,只当没有见过我。” 冯庆阳看不出对面女修修为深浅,更加不敢怠慢,再次拱手称是。他对着李小五客气许多,在他身上拍了一张飞行符,带着他朝着禹城方向飞去。 老李一家已经全部傻掉,他带头进了院子,跪地就磕头,院外村民还没爬起来,直接在外头就磕头。林自在伸手一托,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多谢李叔一家的照顾,这是给三娘的谢礼。”林自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藤筐,放到院中,也不等他们说话,出门而去。 “恩人啊!仙师!”老李追出去,可出庄子的路上空无一人,哪还有仙师的影子? 李三娘从筐子里拿出两套颜色鲜艳的衣裙,又拿出一个木头妆盒,里面有一对银镯,一对银簪,还有两盒香粉,两盒口脂,还有两锭老李之前给她的银子。 *** 林自在在禹城找了家客栈住下,画了一晚的符箓,天亮拿了符箓出去,避开多宝阁,卖了半数符箓,买了一身修士服,一套防护阵和一瓶中阶养魂丹。 回到客栈,她服下一粒丹药,调息一个时辰后,试着沟通青杏空间,得到的依然是剧烈的头痛。 没有神识没有空间,林自在摸摸左手腕上冰冰凉的大白,林自在走出了客栈,她决定到禹城的集市上摆个摊,那里遍布三教九流,打听消息最是方便。 几天下来,林自在基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天隔壁摊位来了个筑基修士,他是炼丹师,到下午的时候,林自在买了他两瓶补灵丹,没话找话旁敲侧击打听治疗神魂损伤的丹药。 那人摇摇头,“治疗神魂损伤和走火入魔的最佳丹药,莫过于养魂丹了,只是品质高的养魂丹十分难得,咱们大齐,年份高的玄霄草根本找不到啊!” 林自在没出声,心中想着养魂丹和玄霄草,不同时空,到底是谁传授了修士这些相同的丹方? 见她不作声,那炼丹师又笑着说:“仙子问我算是问对了,城中有棵巨树,叫做安魂巨槐,听说神魂受损的修士,只消在那树上安睡一晚,就可恢复如初!哈哈,我?我自然是没见过那槐树,那宝贝巨树长在修仙世家霍家院中,寻常人不得见的!仙子,你那朋友若是有门路,不妨找个霍家的熟人,去求一求霍家家主,真能到那树上睡一晚,包你...你朋友神魂安宁!” “如此多谢道友了!”林自在不动声色,卖了几张符箓后,收摊走人了。 林自在一走,就有一人凑到炼丹师跟前,“张道友看出她的修为了吗?” “没看出,我猜是个筑基后期散修,定是神识受创,所以收敛威压了。”炼丹师说到这里,忽然板着脸对那人说:“怎么?你小子又动歪心思了!” “张道友可冤枉死人了,敝人只是见她毫无威压,却又不受他人威压压制,十分好奇罢了,你说我一个筑基初期,哪有资格动心思,是不是呵呵呵呵。” “最好是这样!不是我看轻道友,我见她虽是年轻女子,却目光坚定,举手投足间透露着笃定,即便是同阶,你都未必是人家对手。你记得她售卖的符箓吗,种类繁多,品质上佳,哎呀说不定还是个结丹前辈呢!” 第451章 神树 “结丹?”那修士失笑道,“你怎么不说她是元婴真君?大齐有多少结丹修士,你我还不知道吗!” 在大齐,无论是宗门弟子还是散修,人人都有一枚玉简,里面是十位元婴修士和一百四十四位结丹真人的基本资料。每当有筑基修士结丹或者结丹真人进阶,都会很快传播开来,及时更新。 炼丹师闻言垂下眼皮,将自己摊位上的丹药瓶子挪了挪位置,“刚结丹的也说不定。” “刚结丹?道友听说哪里出现劫雷了?” 炼丹师语塞。 那人呵了一声,笑着走开了。 *** 霍家是禹城四大修仙家族之一,据说家主是个结丹真人,还有一百多个筑基和炼气修为的族人,并雇佣了数百散修和上千凡人武士,产业更是涉及灵矿、金矿、银矿、铁矿、盐业、酒业等诸多行业,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霍家主宅位于城中西北方位,面积约有一百五十亩,四周的住户,也都是霍家族中旁支。 这天,暮色初降,天边挂着半个月亮,清冷冷照着大地,霍府东边的一个小角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提着一个略显沉重的红漆食盒迈步出来,身后跟出一个看门的仆人,谄笑着说,“刘姐姐仔细脚下,要不我喊二子给刘姐姐提回去!” 刘婆子头也不回,“大月亮地儿的,你就好好看你的门吧,回头放进个不相干的,我看你怎么交待!” “不会不会!”看门仆人讪笑,看那刘婆子走远,才啐了一口,“呸,大厨房的有啥了不起,天天鼻孔朝天,天天往家拎吃食,看大夫人知晓了打不打死你!” 回身进院,就插上门闩落了大锁。 林自在身上贴着隐身符,快速走在霍家大院中,心知安魂巨槐那样的神树,霍家多半会用阵法遮掩,林自在还是躲避着府中巡逻的武士,在霍府快速转了一圈。 果然,府中虽然树木繁多,却多以低矮花树为主,并无过高过大的。 霍府后院有几百间房屋,住着霍家直系后代,林自在溜了一圈,停在一座精致绣楼边,楼上窗子透露出柔和灯光,并传出女子间低低的说话声。 “七姑娘,明日穿这件桃红色衫裙可好?” “穿那件绿色的。” “七姑娘,绿色的都穿过一次了,桃红色的衫裙搭配新买的琉璃七宝簪和攒珠绣鞋是正正好的!” “穿那件绿色的。” “七姑娘......” 林自在没再听下去,快速离开后院,来到霍家藏书楼,见门口有一位武士把守,站了一会儿就走了,神识不能用,上去也看不了。 她来到门房,从前神念一动就能取出的钥匙,现在要走进去亲眼看到了,才能用御物术取出。 林自在偷出钥匙,打开角门,还没出去就察觉门外有一层屏障,想来这霍家是有宵禁的。 她重新关上门,把钥匙放了回去。 想了想,林自在回到那间绣楼,找了个空房间打坐等待天亮。 天光初现,整个霍府都动了起来,林自在睁眼看到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又拍了一张隐身符。 七姑娘用完早餐,在那个叫做秋月的侍女的陪伴下,带着十几个护卫,坐上马车出了霍府。 马车上,秋月时不时提及“宣公子”,说尽宣公子的好话,那霍七姑娘却不接话,也不阻止秋月的言语。 林自在本想在街上就跳下马车,一走了之,转念一想,索性从霍七姑娘这里做个突破口,查一查霍家神树的情况吧,于是就跟着马车一路出城而去,直到了城外白龙山下,马车才停下来。 霍七姑娘下车,步行上山,秋月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然后是护卫。 林自在悄悄跟在护卫后头,也上了山。 他们沿着台阶一直走到半山,秋月喘着粗气,不停地擦汗,霍七姑娘却和那些护卫一样,气息稳定,步伐稳健。 站在一座木头阁楼前,护卫列队大门两边站好不动,秋月则上前轻轻叩门,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来应门,见到霍七姑娘也不说话,只是向后退了两步,让开门口,秋月扶着霍七姑娘的胳膊,迈过门槛,进了阁楼。 林自在也悄无声息跟了进去。 进了木楼,秋月被留在了楼下,霍七姑娘继续上楼,林自在稍做思考,仍然跟了上去。 霍七姑娘在一扇木门前站定,轻轻叩门,里面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进来吧丫头。” 霍七姑娘推门进去,“阿祖好些了吗?” “好些了好些了。”林自在在门关上之前,看到屋内蒲团上坐着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岁相貌和霍七姑娘极为相似的女子,她神情柔和,笑眯眯地看着霍七姑娘。“来,阿悠,坐到阿祖身边。” 林自在没有跟进去,就在门口静静听着她们的谈话。 原来,霍家并不是真的只有一位结丹真人,这位结丹女修就是霍家家主的亲妹妹,资质奇佳,一路晋级迅速,是大齐少有的在三十岁就达到筑基圆满的修士。 但是,这位单灵根的修炼奇才,却深陷情网,苦恋无极宗一位结丹真人不得,贸然结丹时,遭到心魔侵袭,造成神魂损伤,她已经在白龙山上静修了六十年,但神魂损伤却一直没有完全修复。 听到这里,林自在眼睛一亮,悄然走出木楼,绕到楼后,她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一棵十几丈高的巨树,她开心地笑了。 第452章 恢复 白龙山上参天巨树无数,仅仅木楼后院之外,就有二十几棵高度差不多的巨树。 但只有这一棵,给林自在一种熟悉的感觉。 木楼后院四角,各站着一个护卫,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守卫,但他们的筑基修为显示,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护院守卫。 他们的守护的,正是让她产生熟悉感的左边数第三棵巨树。 在地上拈了只小蚂蚁,轻飘飘弹向巨树,居然没有任何阻隔的,直接弹到树干上,又落到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西北角站着的离着最近的护卫往这边看了一眼,见是只慌慌张张跑开的蚂蚁,又转开了视线。 ——被人热议的神树,不在防护严密的霍府,却在一个不起眼的外城小山上,且连个防护阵也不设置,真是出人意表。 借着隐身符,林自在绕到巨树后方,无声无息飞上树枝,轻轻躲入繁茂的枝叶间,倚靠着巨树坐下,将头靠在树干上,可惜,过了一刻钟,她也只感觉到神念被缓缓梳理,并无在巨树巷获得的巨大满足感。 唉,树是差不多的树,但并不是那棵感激她捉虫的那棵啊! 想到要用神念沟通巨树,林自在先打了个激灵,但她深吸口气,还是毅然沟通了大树。 果然,剧痛瞬间袭来,林自在浑身颤抖,几乎跌下巨树,她死死抱住树干,咬着嘴唇,死命放缓呼吸,额头的汗和唇上的血,滴落树干,很快被吸收进去。 剧痛还未褪去,林自在就已察觉巨树有一波巨大能量沟通了它,心中大喜,连忙沉下心神。 真不愧是安魂神树,林自在觉得神识被安抚梳理,那种来自灵魂的痛苦迅速消减,她放松地吐出一口气,把脸贴在了巨树树皮上。 谁知,才几个呼吸的功夫,木楼内蓦地飞出一个人影,飘然落在巨树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霍家的女真人,她围着巨树转了一圈,神念在整棵树上细细探查一遍,察觉到接近树梢的枝叶间,有一个修为不低于自己的修士,她皱了皱眉头。 方才有护卫通报说,巨树有一个枝头发生轻微频繁的颤抖,她便迅速赶到后院。要知道,这棵神树已经陪伴了她六十年,这棵树虽然不能彻底治愈她的神魂损伤,但起码保证了她每日的安宁和清醒,她不能让这棵树有一丝一毫损坏的可能。 兄长为了她安心休养,一直很好隐藏巨树的位置,也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借用神树治疗的请求,他担心那些疯狂的人会将巨树锯断,瓜分了每一段树枝。 现在,居然有人查到了神树的所在,让她有些意外,她的神识又探过去绕了一圈,那人居然还是一动不动。 她又皱了皱眉头,结丹至今的六十年,她从未与人动过手,威压也一直不轻易使用,今日,她忽然产生一种战斗的冲动,她要与这个与自己修为相当的修士战上一战,对自己的实力有个判断。 轻轻一纵,女真人跃上巨树,哪知,左手在树干轻轻一拂而过之时,忽然倏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把她瞬间就定在了那枝树杈上,神魂发出欢叫,她甚至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来。 林自在早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但她并没有动,她抓紧一切时间,贪婪地吸收着巨树能量。 霍七姑娘也急急从木楼追出来,没有看到预期中的打斗,却见姑祖背对着她,站在树上一动不动,讶异地轻唤了一声,“阿祖!” 半晌,霍七姑娘见阿祖伸出右手,对她摆了摆,低声说:“都回去。” 后院的护卫都退回原位,前院的护卫也返回前院,霍七姑娘犹豫了一下,也回了木楼里面。 女真人轻叹一声,直接盘坐在最大的一枝树杈上,闭上双眼,在这棵树上坐了六十年,还从没有一日如现在这样神魂舒畅呢。 她心思细腻,神魂敏感,敏锐察觉树上之人并无恶意,且隐隐领悟到,巨树今日的变化恐怕就与这人息息相关。 霍七姑娘在木楼焦虑地来回踱步,一直不见阿祖回来,她不敢再去后院,也不敢回城里,眼见夕阳斜照,阿祖还是没有下树,她只得让秋月遣了两名护卫回霍府禀报一声,自己今晚留宿白龙山。 一个侍女安排她住到楼上。 虽然上楼了,但她还是一夜未眠。 她与阿祖长得最像,祖父和阿祖最疼爱她,别的兄弟姐妹,甚至叔叔姑姑都得不到的特权,她却从小就享有了,自小就常常到白龙山陪伴阿祖,但阿祖从未像今日这样,急匆匆赶出去,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这样坐在树上,难道是阿祖的伤情加重了?她犹豫着,是否再派两人回去把阿祖的情况详细报与祖父。 好容易等到了天明,霍七姑娘站在木楼后门,悄悄从门缝里看出去,只见阿祖还端坐在树上,一动不动,从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痛苦,她稍稍放下了心。 忽然,她见阿祖伸了一个懒腰,吓得她捂住了嘴巴,这样粗俗的动作,怎么能是一想温婉的阿祖做出来的! 林自在也睁开了眼睛,七八个时辰的神树能量滋养,让她神念修复如初,她第一时间将太极空间玉佩取出,挂到脖子上,神念控制一桶白水,浇到巨树的树根上,整棵树都战栗起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一股巨大的能量轰的一下涌入林自在的神识中。 张开双臂伸懒腰的霍家女真人,毫无防备之下被这股子能量冲得一头栽下树去,她身姿优美地腰肢一扭,就站到了树下。 看着树根上的水迹,她绕着神树转了一圈,神识朝着树端的林自在不客气地一探,她心情十分愉悦,结丹后,神识可从未如此强盛雄壮过。 但是,下一瞬,她就脸色一白,踉跄一下扶着神树站住。 心中惊涛骇浪,方才探出去的神识被一股更加博大的神识推了回来,脑海也如同被雷电猛地劈了一记。可怜七八个时辰的滋养神魂的成果瞬间被雷电劈得一干二净,扶住神树的手掌,也再感觉不到舒适顺畅了。 第453章 大白醒了 女真人心中一片悔意,明明知道对方并无恶意,方才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探出了神识呢,原本只需装作不知,放走他就是了! 这时,护卫和霍七姑娘都冲了过来,霍七当先扶住女真人,紧张询问,“阿祖!阿祖你怎么了?” 女真人不理霍七姑娘的关心,苦笑一声,强撑着拱手抬头,“是莫离造次无状,惹恼了道友,还请,放过我族中小辈......” 树上的林自在心中也正惊讶,她可从未想过伤害这个莫离真人,毕竟是借用人家神树在先,怎么可能做出卸磨杀驴的行径,她只是没料到,自己轻轻推出的神识中,居然带上了雷电! 可昨夜梳理神识,并未发现雷电痕迹啊,难道,难道是当日的劫雷早就融入了神念之中? 她在树上苦苦思索,树下的莫离真人却更加紧张,她一推霍七姑娘,“回去!没我的召唤不得近前!”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护住族中小辈的安全。 霍七通过阿祖的动作,也猜到了树上有人,她没有听从阿祖命令,而是挥手布上防护罩,一下拦在莫离真人身前,高声喊道:“树上何人?为何闯我霍家私宅,伤我霍家阿祖?” 护卫也都立即戒备,护在莫离真人周围。 不等林自在开口,一道神识横扫过来,霍七以及护卫顿时都跪伏在地,低头强撑,连莫离也捂着额角瘫坐地上。 一个一身火红道袍的中年修士落在后院,一步上前,揽住女真人,“阿珠!谁欺负你了?” 莫离摇头,只是见到兄长,想起昨晚灵魂充盈舒畅的感觉,又想起如今混乱的神念,忽觉遗憾和委屈,瘪了一下嘴巴,差点掉下眼泪来。 “还不扶你阿祖去休息!”红袍修士瞪眼对着跟他见礼的霍七姑娘喝道。 莫离却拉住兄长衣袖急切说,“阿兄,万不可......” “阿兄知道,断不会损毁神树的。” “不!阿兄,不......” 话音未落,红袍修士已经朝着林自在的方向施展了神识攻击。 ——投鼠忌器,唯有神识压制,才不会使神树受到损伤,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莫离真人情不自禁啊了一声,但她并未看到兄长神识受伤,只听他奇怪地咦了一声。 这位红袍修士,便是霍家家主嵇望真人,他今年一百零五岁,三年前进入结丹后期。今日一早才得知孙女去白龙山未归,又从侍从口中听出些端倪来,担忧妹妹安危,便立即出城,飞来白龙山。 此刻让他惊奇的是,在他庞大威压下,树上那修士依然坐在枝头,动也未动。 他不由得重视起来,正色退后了几步,心中盘算着大齐的结丹修士,忽然拇指一空,他的储物戒不见了! 嵇望心中大骇,再顾不得神树,立即祭出本命法宝,九把飞剑一齐向着树上的林自在飞去,莫离真人啊了半声,吞下了后面的惊呼。 林自在却不忍安魂巨槐枝干受损,神识一卷,刚脱离嵇望身体的九把飞剑,也全数收入空间。 嵇望真人这次完全愣住,当即恭敬行礼,“不知哪位真君驾临,嵇望多有得罪!” 林自在刚要揭掉即将失效的隐身符,神念中忽然传来大白急切的呼唤,“主人主人!去后山去后山!” 大白醒了! 林自在高兴极了,摸了摸手腕上的大白。 大白还在叫唤,“水潭!去水潭!” 神识扫向白龙山后山,林自在发现与木楼差不多对应的半山,有一处椭圆形深潭,顾不上搭理嵇望兄妹,就直接飞去后山。 嵇望察觉树上之人消失了,想想,没敢追去。 莫离向嵇望和盘讲出昨日的奇遇,“阿兄,我真的完全恢复了,我真正拥有了结丹期的神识,真的不是幻觉,我知道,只因那人坐在树上,真的!他似乎也在修复神魂,他没有恶意,我是借了他的光,阿兄,但是我冒犯了他......” 嵇望看着妹妹满脸懊恼,神情也有些混乱,催促她到神树上静修,可莫离坐在昨日打坐的树枝上,根本找不到神魂顺畅充盈的感觉,平日缓缓梳理时的宁静,今日已经不耐烦了。就这样,越是急躁,神魂就越是混乱,最后啊呀一声,一头从树上栽下来。 嵇望一把接住她,她却反手抓住嵇望,眼神迷离,口中胡乱喊着“阿澈,阿澈!我等着你阿澈!” 嵇望痛苦地抱住妹妹,“阿珠,我是阿兄啊!你怎么还没忘了那个忘恩负义的杂种啊!” “阿澈,等我结丹了你就去跟我阿爹提亲吧!”莫离娇羞地说着把脸埋进嵇望的怀中。 “好好好。”嵇望胡乱应着,将她抱进木楼,安置好。 莫离忽然大叫一声,“阿澈!你别走!你不要离开我!” 侍女劝慰着她,“姑娘姑娘,阿澈公子去修炼了,只有修为高了,家主才会答应你们的亲事。” 莫离认真点头,将自己蜷缩进了锦被中。 嵇望大步走出去,护山大阵并未被触动,树上修士显然并未离开白龙山,他一定要替妹妹找到这个奇人! **** 白龙山在禹城周边的众多山脉中,算是较低的,方圆百多里,最高峰顶也不到两百丈,林自在直接从峰顶飞过去,来到后山,落在那个一亩大小范围的深潭边上,大白还不待她落地,就从手腕上跳到深潭中,只激起一朵小小水花就不见了踪影。 林自在与潭边最高最粗的一棵树沟通,得知,这深潭叫做白龙潭,潭水深不见底,水中却连一条鱼虾也无。 白龙山属于霍家,但霍家人,包括莫离真人都极少来此水潭,只偶尔有山中的野鹿到潭边喝水。 神识朝白龙潭里探去,林自在咦了一声,原来,这潭水足有两百多丈深,她一直探到潭底,也没有找到大白的踪迹。 心中虽然疑惑,她却没有离开,就在潭边盘膝坐下,清点青杏空间。 这次雷劫让林自在损失巨大,若普给的东西,只剩个没弄明白用途的葫芦,和一件手臂划破的修士服,若昏给的东西,只剩个黑色的鞭子,再就是一堆灵石了。 另外,民国和末世积攒的军火武器、飞机坦克,也都在慌乱之中全数抛了出去,只剩下一架国产飞行器和少量武器弹药。 第454章 自在真人 林自在很久没好好关注青杏空间了,随着空间变得漫无边际,她也越来越没有最初拥有空间的喜悦感了。 空间阔大,物品都凝聚在中心,虽不影响她收放,但却缺少了那种满满当当的真实拥有感。很多东西,她倒愿意放在储物戒中了。 神念飞快浏览一遍整个空间,并没有察觉到雷电的痕迹,她也不执着寻找,转而关注空间存放的物品。 平素不甚在意,这几日不能使用空间,再见这些存储的物品,竟然倍觉亲切。 空间只有一立方米时,放进去的那个三层小架子还在,上面放着她用稿费买的二手电脑和智能手机,最下层角落里放着一枝开着四朵白玉兰的花枝,鲜花盛放,物是人非;旁边是一个铁皮巧克力盒子,里面是一颗青翠的杏子;一把匕首,那是刀齐风临别赠送的,还有周逢春在金婚纪念日买给她的戒指。 中间一层放着几张老照片,还有七八个红色绒布盒子,里面全是军功章,其中有一枚是特等功军功章,那是为了奖励她追回价值无可估量的文物,而秘密颁发的。林自在一度认为,自己反复重生,就是为了辗转夺回文物,那是她的使命和宿命。 当空间一个文物也无,她还是重生到了大梁,她便觉得那是上天最后的奖励,于是她想过普通的一生,想和若昏心魔幻境里一样,陪着阿娘过完安稳一生。 ......可惜不能。 空间物品中,占比例最大的一部分,就是生活物资。 林自在已经很少吃食物,但她贪心地想着,下辈子或许还能用得着,于是细心地首先把各种米面粗粮、蔬菜瓜果、鱼虾鸡鸭、饮用水、速食食品放到一处;防寒衣物被品、防寒防热建筑材料,吨桶装的油料、交通工具、电器等,也不分年代都大略放到了一处。——有了这些,就有了最基本的底气。 又将在黄石公园收取大盐湖水,放到滨城洪灾时收取的混浊洪水旁边,想想,干脆把500万立方的火山岩浆也放到旁边,想起还有悬浮在角落里的火山灰,也挪了过来。黄金白银现在也没了用处,她甚至逐渐失去了对黄金的挚爱和执念,把这些也堆到旁边。——或许在危机时刻,这些还能当作武器。 灵稻灵麦放到最初存放神农架草种、树种的地方,发现树种旁边居然还有一团空气,那是她当日觉得山间空气清新,收进来的。 存放灵石的地方,旁边放着一对蓝色晶石,那是乌鸦妖丹,一枚寒冰玉环,一颗七彩夜明珠,一堆火晶石,那是从黑龙那里抢的,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妖丹,一块能屏蔽神识的石头,都是这两年的收获。 对了,还有一条龙须和一根龙爪。 这些年来,空间存储的物品,大多都闲置无用。但这些储备必须有,就像平日读书学习一样,为了关键时刻能倒出那一滴水,你就要时刻准备好一大桶水。 空间里还有两样不属于她的物品,那就是九把飞剑和一枚黑色储物戒,那是嵇望真人的。 青杏空间可以收取神识范围内的所有物品,可以发出空间刃,现在还能收取空间法器了,这是性质上的巨变,林自在兴致勃勃地想,或许有天,她的空间还可以收活体,可以帮她穿越时空呢! 手上握着驯龙鞭,鞭头卷着大白的手指头,林自在坏心思地想,若是切掉大白的右爪指头,是不是她现在就能劈开时空结界,任意穿梭呢! 随着浏览物品,林自在飞快将之前的几百年岁月也粗略回忆了一遍,她总结了一下,大概是经历得实在多,最后连亲情也看开了,所以结丹时才顺利过了心魔关吧。 一道神念试探性探索过来,很快缩回去,紧接着一个大红袍出现在面前,嵇望真人一躬到底,“前辈!嵇望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前辈能出手帮助晚辈阿妹恢复神智,她...她已经不认得我了,觉得自己只有二十岁......”一个膀大腰圆的铁汉子,提起自己的同胞妹妹,泪水滴落尘埃。 “任何代价?”林自在开口,“你几岁?” 嵇望慢慢抬头,看到一张异常年轻的面孔,他有些恍惚,大齐只有十位元婴真君,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年轻的一位? 结丹真人里也没有这副面孔,不,不可能是结丹期,那神识博大得恐怖。 在他愣怔之时,林自在又说:“多情之人必然善感,令妹虽有伤在身,但该经历的总要经历,不可一味关在山中。九十岁了,还像个二十岁孩子一样心思单纯,心魔一关何时才能渡过。” 嵇望一震,蒙蔽自己六十年的雾瘴似乎被一席话瞬间吹散,他神色一正,又重新作揖,躬下身去。 “你无需付出巨大代价,只需给我十万上品灵石即可。我眼下还有点事,办完就去找莫离真人。” 世间事就是这样,明明林自在应该承情霍家,但因莫离真人的一个神识举动,让情势骤然翻转,反要霍家哭求林自在。 她不惧任何修士,但也不想随意与高阶修士结怨,索性痛快答应下来。 嵇望得了一句承诺,十分高兴,返回木楼,一边命人准备灵石,一边焦灼等待。 终于,三天后,一个黑色身影飘然落在神树之上。 莫离真人再次感受到神树能量的滋养时,立时痛哭流涕,唬得嵇望真人大惊失色,直到莫离抹了把眼泪喊了一声兄长,他才缓过一口气来。 七日后,大齐国修士名录的玉简增加了两位女真人的名号,一位是莫离真人,骨龄九十岁,禹城霍家家主的胞妹,另一位是自在真人,骨龄只有十六岁,且是五灵根资质,家世师承不明,只在禹城逗留七日,便不知所踪。 第455章 宣公子 说起来,林自在在禹城霍家逗留的七日,还颇有些戏剧色彩。 莫离真人是冰灵根,资质绝佳,修为进步飞速,自小便被家族保护得极好,二十五岁偶然一见无极宗的青城真人,从此惊为天人,全心恋慕。 无奈神女有心襄王无意,青城真人只一心向道,对莫离的深情不予回应,谎称自己有了心上人,被戳穿后又云游四方,连无极宗也不回了。 莫离生命的大半时光都在耗在修炼中,又被兄长保护过度,心性单纯天真,修炼速度过快,导致心境跟不上修为,又因情关难过,才在结丹后陷入心魔幻境。 她比若昏幸运的是,禹城有一棵安魂巨树。 但也仅限于不癫狂罢了,神魂一直无法完全修复,修为增长也极为有限。在白龙山静修六十年,莫离莫离只是偶尔与几个族中小辈见上一见,他们对她无比恭顺,致使莫离阅历乏善可陈,心性依然天真。 林自在之所以愿意帮助莫离,正是因为她与若昏有着太多相似之处。在林自在的印象中,冰灵根的人,似乎心性都更纯粹,这样的人才容易陷入心魔,就如抑郁症患者大多都善良敏感一样。 ——如果有人告诉林自在,余羡鸢或者杜鹃因情感陷入心魔,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莫离在神树上恢复神魂清明后,对林自在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依赖,缠着林自在去禹城主宅做客,林自在没有答应,本想直接告辞,只因大白喜欢白龙山,喜欢那个深潭,才多留了几天。 莫离便也留在山中陪伴,于是,霍家族中晚辈和一些世家后辈,依着礼节陆续赶来探视莫离,其中一位人称宣公子的年轻修士,引起林自在的注意,不为别的,只因莫离在一再制造机会,撮合霍七与宣公子。 林自在神识一恢复,便和嵇望提出借阅霍家藏书阁玉简,嵇望也大方,直接将家中大半玉简装了储物袋,拎到了林自在跟前。 林自在浏览速度惊人,也早看过修真名录,自然知道那位青城真人的尊容,他本是禹城四大世家之一宣家的子弟,因资质优秀被无极宗看中,选入内门。而这位被莫离推崇的宣公子,正是青城真人在宣家的族中后辈,相貌与青城真人有着五分相似。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霍七姑娘并不中意宣公子,宣公子也无心霍七,只有莫离执着地想让侄孙女续接自己那抱憾终身的缘分,甚至想让林自在劝说霍七。 林自在可无意掺和这些俗事,她骑着大白翻过山顶,来到深潭边,在大白纵身插入深潭之前,跃到潭边站定。 大白当日带林自在离开大宋国时,透支天赋异能,伤了根本,所以一直昏睡不醒,直到在神树上,得到神树能量滋养,才清醒过来,嗅到异常气息,便一直跟林自在叫嚣着要去深潭。 这深潭不知通往一个什么样的神秘所在,当日大白进入后,神识就搜索不到它了,林自在在潭边等了三日,大白才精神抖擞地一跃而出,发出欢畅龙吟,一举冲破白龙山护山大阵,遨游长空,惊动四方。林自在与大白神念沟通三次,它才依依不舍返回,依旧变作一个指头粗细的小白蛇绕在林自在的左手手腕上。 看在救过自己一次的份上,林自在也不逼迫大白说出深潭的秘密,还每日放它出去一次,让它尽情玩耍。 林自在在潭边坐定,不紧不慢浏览余下的霍家玉简,忽然察觉有人飞近。 来人风度翩翩拱手一礼,“无极宗内门弟子宣远安见过自在真人!”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自在真人这个道号了,那日大白闹得动静实在太大,要知道,大齐境内即便元婴真君还没有能契约真龙的。——大白从深潭跃出时,两脚变四脚,四趾变五趾,秃尾巴也有了龙尾,妥妥一条大白龙了。 林自在陪着莫离在神树待了一日一夜,嵇望真人接待了二十几拨客人,先是禹城诸多世家,再是无极宗的结丹真人,再后来,诸位元婴真君也派人或亲临禹城,只为探听白龙现身的真相。 等从神树下来,林自在已经无法低调了,她也不隐瞒,直说自己是在荒野之中偶然结丹的,白龙也是阴差阳错契约的,嵇望一脸不相信,打死他都不信那么强大神识的修士才是结丹期,但在众人面前,他很自觉地不揭穿恩人的秘密,还替众人主动问她道号,她顺口就说是自在。 于是自在真人的名号,就在修士名录宣扬出去了。 林自在看了一眼行礼的宣远安,这人只有青城真人一半的风度,已经很是出色了,难怪莫离会神魂颠倒。当然,如果没有莫离和青城的渊源,他和霍七无论从家世、修为还是外貌,都是很相配的。 宣公子被林自在看得有些不自然了。 ——林自在与人言谈,直视的毛病,几百年都改不掉,不,是都不曾改。 他脸颊微微发烧,眼神看着林自在身后一块石头,“宣家家主因要事身在京城,今日万里传讯,命晚辈诚邀真人,宣家愿供奉真人为族中首座长老,宣家资源任由长老取用!” “承蒙宣家家主错爱,可是,我不会久留大...禹城的。” “你,你要走......” 话音未落,大白从深潭飞出,得瑟地又发出一声长长龙吟,看着宣公子惊愕又崇敬的眼神,大白得意地绕着林自在和宣公子盘旋一圈,林自在跃到大白背上,对着宣公子礼貌点头一笑,“再见。” “...再见。”宣公子整张脸都红了,大白龙飞出好远,他才喃喃说出再见两个字。 当晚,林自在就听说莫离发了脾气,差点再度走火入魔。 一问才知,原来是宣公子当面拒绝了她的撮合,并说自己已有钟情之人。这话直戳了莫离的肺管子,当日她从青城真人那里得来的就是这么一句,如今时隔一个甲子,又听了一回,怎不叫她抓狂? 林自在拎着莫离又上了神树,一日后下树。 莫离痛哭,对林自在和兄长说:“我错了,我又犯了错,谁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样心悦一个人?” 嵇望活了一百多年,有妻妾无数,在他心中,比情爱重要的事情无数,他怎么都无法体会妹妹那蚀骨灼心的痴情滋味。 但妹妹阿珠在他心中的地位仅次于长子,他气恼地一掌拍碎桌子,大吼,“待那宣家家主返回禹城,阿兄就立即去给阿悠提亲!” 莫离摆手,“不要不要,兄长不要!” 林自在看着莫离,“还是出去历练几年吧,世界那么大,你该去看看。” 莫离含泪点头。 林自在继续说:“我也该告辞了。” 嵇望大惊,“那阿珠要是再次......” 林自在呵地一笑,“哪有人一生顺遂,毫无波澜,皇帝的女儿也有烦恼。再说,我总不能一直守在莫离真人身边随时待命吧!” 嵇望不懂谁是皇帝,但也没反驳林自在,他也知道,自己的孙女都比妹妹更世故一些,既然妹妹已经康复,就暗中派几个人照顾一下她,让她出去历练吧。 林自在又对莫离说:“我真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以后你千万要学会控制情绪!” 莫离被林自在郑重的表情镇住,她相信,这是自在真人最后一次帮助自己了,心中万般不舍,拉着她的手又哭了起来。 翌日,林自在辞别霍家,随便选了个方向,飞了出去。 她察觉莫离悄悄跟了过来,无奈摇摇头,降落在一片树林中。 莫离急匆匆从半空飞过,林自在等了一会儿,正要升空,就见四五人从林中出来,阻挡了她的去路。 第456章 进阶了也不高兴 面前五个修士,林自在都认得。 他们都是修士名录上的结丹真人,且都是无极宗的。 林自在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们。 中间一位拱手一礼,“敝人乃无极宗广义真人,奉舞阳真君之令在此静候,诚邀道友光临无极宗做客。”说是诚邀,表情和语气却十分不善,加上五人所站方位,明显看出就是胁迫。 “抱歉,我还有要事在身,做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林自在向左边跨了一步。 广义真人立即跟上,“道友一介女流,年岁又小,还不知道在大齐,若 是没有宗门护佑,女修的修行之路会是如何艰难。不如,今日就随我等去了无极宗,日后进阶,或者成婴,必将顺遂无比!” “不必。”她又向左迈了两步,广义又跟上,其余四人干脆缩小包围圈,直接将她围住。 “呵,这是邀请?如果我就是不去呢!” “那可由不得你。”广义换了一副面孔,冷笑一声,“小丫头,要真动起手来,可就不好看了!为免吃苦,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宗门吧!” “呵,别怪我没提醒你,要真动起手来,我也是没轻没重的,为免吃苦,你们还是乖乖回宗门去吧!” “哼,好个狂妄的无知女流!”广义哼了一声,身前立刻环绕着两把飞剑,其余四人也纷纷祭出法宝。 林自在也哼了一声,骤然释放威压,五人顿时扑通扑通跪倒在地,抱头痛呼,地上掉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武器。 广义真人不可置信地抱着头,他浑身上下,尤其神念,犹如被劫雷击中一般疼痛难忍,他挣扎着抬头看林自在那过分年轻的面孔,“你,你你!” “说!为何非要我去无极宗!”这是林自在对人施加威压最大的一次,广义已经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意,他一张老脸贴在地上,双膝颤抖,老老实实说了原委,原来,是无极宗唯一的元婴真君舞阳真君,听说禹城出现真龙,便动了心思,想要借着收徒之名,让林自在自愿解除与大白的契约,他自己再行与大白契约。他们五人只要能带回活着的林自在,便会得到真君奖励,广义更是可以直接进入真君私人秘地修炼。 大白从林自在的袖子边伸出个脑袋来,对着广义真人脑袋呲了一股水箭,跪在地上的广义,直接被激出两丈多远,昏迷不醒。 林自在神念一动,五人的储物戒和地上武器全都消失不见,几人还不曾察觉,等他们发觉身上万钧威压消失,战战兢兢抬头,不见那女修身影了,才敢过去救治广义。 树林内十余丈处,三个修士也哆嗦着爬起。 其中一人,一脸心有余悸地看着遁走的七色光芒。 这人正是那日集市与炼丹师讨论林自在的筑基初级修士,他这几日与人结伴进入森林猎杀妖兽,没想到出来后,还没进城,就见到那女修被人胁迫,他们三个筑基初期散修,面对五个大宗门结丹真人,自然不敢露面,连大气也不敢出。 本以为的女修被掳没出现,他们甚至一个回合都没到,就全部趴下了,连带他们三人也都被威压压到尘土中,不敢反抗。 他无比庆幸自己三人当日跟丢了这个女修,还没来得及去打劫,他忽然惊觉自己的储物袋不见了,其余两个同伴也正愕然摸着腰间,看向树林外面。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位真人背负着其中一位站在没动,其余三位真人,却直直朝着他们三人走来了...... ****** 林自在神念沟通大白,问它还能打开时空结界吗。 大白很骄傲地回答:只要四个月! 时限缩短了,看来修为又进步了。那这四个月,去哪里呢? 最后,还是大白带着林自在悄悄返回白龙山,贴着隐身符的林自在跟着沮丧返回的莫离进了防护大阵,一人一龙潜入深潭。 离着潭底五丈高的地方,大白停下来,对着一处石壁冲去,直接消失无踪,林自在只犹豫了一瞬,也跟着撞过去,眼前一花,她来到一个极其富丽堂皇的巨大宫殿,大白有些得意地炫耀:神识也搜不到这里的,主人安心在这里修炼。 这倒真是个好地方! 林自在在宫殿一个房间发现了一条巨龙骨骼,比大白要大得多,莹白的骨头泛着光,让人望而生畏。 大白:主人,它应该是这宫殿的主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所以你炼化了它的妖丹?”林自在忽然问,她能感觉到大白的修为还是高于自己。 大白点点巨大的脑袋:我还没有完全炼化。 林自在用神念戳大白脑袋,“作为灵兽的觉悟,应该是得到宝贝的第一时间就想着拿给主人!” 大白被戳得一愣一愣的,但心里还是不服气。 “不服气?”林自在又戳一下,“还藏了什么,都拿出来吧。” 大白不情愿地在自己的某片鳞片下抓了抓,掏出一堆耀眼的珠宝。 “都拿出来。” 大白又抓了抓:这回全拿出来了。 啧啧,龙们都喜欢这些布灵布灵的东西吗,珍珠玛瑙、砗磲水晶、还有一堆各色妖丹,统统被林自在挥手收走。 大白要哭了。 “那咱们就在这里待上四个月吧。”林自在又将巨龙骨架收入青杏空间,出去寻了个房间坐下,大白一路跟进来,到底缠着要了一大堆吃的,才乐呵呵去了其它房间修炼。 唉,身为主人,却要时刻不停地追赶着灵兽的修为。 林自在打算利用这四个月再吃下一枚果子。修炼之前,她将八个储物戒、储物袋一字排开。 结丹真人的储物戒,内容不可谓不丰富,三个刚从森林出来的筑基修士的储物袋,更是满满当当的。 林自在将所有灵石归拢到一处,粗粗算下来,大约有五万上品灵石,二十万中品灵石,百万下品灵石。统统收入青杏空间,她又将所有法器法宝拣了出来,随手拿了两种放到储物戒中,其余的也收入空间。 至于各种符箓、阵法阵盘、玉简、灵药灵草、丹药等则都分门别类放到储物戒中了。 三个筑基修士的储物袋都不太大,灵石法器也不多,大半都是妖丹和妖兽尸体,林自在将这些也都收入空间了。 四个月后的一天,达到结丹中期的林自在跃出深潭,神识扩大一倍,使用带雷电的神识也驾轻就熟,青色果子更是赋予了她巨力的能力,但是,她并没什么喜悦之情。 ——只因一同出来的那只中二逆子,已完全炼化了那枚妖丹,修为进入三阶后期,相当于人类的结丹后期了! 莫离不在白龙山,她终于出去历练了。 林自在又去给神树浇了一桶白水,在树上打坐一夜,然后悄然随着出门的仆役,离开了白龙山。 大白喜悦地绕着林自在游动,林自在竖起食指制止它发出龙吟,大白不高兴地扭头不看她,还算听话地闭上了嘴,但是右爪却是悄悄一划。 林自在身不由己跟着离开了这个时空,就在最后一瞬,她的目光恰扫到,步行上山的宣公子那满是惊愕的俊脸。 第457章 种树的少年 等林自在收回视线,发现已经身处一条小河边了。 大白喜欢水,但却嫌弃地后退。 此地似乎刚刚发生水灾,地面泥泞,一片狼藉。河水水势宏大,极其浑浊,水中裹挟着各种家具、树木,还有死去的猪羊漂浮在河面上。她所在地方算是高处,低洼处更是一片泽国。 林自在眉头紧皱,释放神识,只见方圆百里内,都是这般状况,几十里外一座小山包上,还困着几百个凡人。 为免吓到人,她命令大白变回小蛇,盘在手腕藏于袖中。 神识收回时,发现一个奇怪的少年,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他身穿着一袭淡青色襕衫,却蹲在一座大山的半山处栽着一棵小树,察觉了林自在的神识,他蓦然回首,凝眉看了一眼,起身飞快将小树根部周围的土壤踩实,从储物袋取出一个水桶,胡乱浇了点水,就快速离开了。 这一照面,让林自在疑惑起来,她记忆绝佳,怎么就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呢! 越想不起来,心里越难受,林自在绝对无法忍受自己有记忆方面的遗憾,立即飞身追过去,飞了一会儿,半空里就听下面一片惊呼,低头看,就见方才发现的小山包上,几百人都跪在地上,向天空高举双手,不停地磕头。 神识一扫,见他们并无紧急情况,只是暂时被困,林自在就还是先飞到那棵小树边上,定睛一看,不禁咦了一声。 原来,这棵只比婴儿手腕粗不了多少的小树,竟与巨树巷巨树和安魂巨槐是同一品种,她连忙向着少年飞去的方向探出神识,又向四下里查找,均都未果,就这么一瞬,竟是莫名失去了他的踪迹。 林自在伸手摸在树干上,与小树沟通。 小树还没有扎根,有些萎靡,它的记忆也非常少,但足够林自在看清栽树少年的面孔了,还有就是栽种之前,它是和许多小树待在一起的。她这才恍然想起,当日与巨树沟通,它漫长的记忆里,也有一个栽树的少年,正是这副面孔! 林自在收回手来,半晌不能回过神。 ——这少年是谁?他为何在不同时空栽种安魂巨槐? 想不通,想不通! 想不通就暂且放下,林自在给小树浇了点白水,小树轻轻摆动枝叶,林自在摸摸小树树干,朝着小山包飞去。 当她缓缓降落在山包上时,山包上那些形容狼狈地跪在泥泞里的人们,都激动万分,有人甚至痛哭流涕,仿佛除了磕头,再没有能表达心情的动作。 这些人是林自在见过的最“热情”的凡人了,她开口说:“都起来吧。” 人们不由自主就起了身,他们不敢看仙子的脸,纷纷低头看着她的裙脚。 “主事的人来说一下情况吧。”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躬身上前,“启禀仙子,小人是小河沿村里正李忠,近日清河发了大水,洪水冲垮了堤坝,偏又赶上下大雨,山洪暴发,全村,全村都给淹了,没一个囫囵房子了,......全村三百七十八口人,就剩这些了。”说到这里,李忠的声音有些哽咽,“求仙子垂怜,救救我们吧!” 说完就要再度跪下,身后一群人也都哀求着跪下。 “都起来!”林自在连忙制止,村民都吓了一跳,不敢再跪。 “官府没有来救济?” 李忠摇摇头,“清河沿岸都着灾了,顾不上偏远地方了。” 林自在皱皱眉,“最近的宗门是哪个?” 李忠茫然看着林自在,又摇了摇头。 “那你见过几个仙师?” 李忠又一拱手,“小人只见过仙子!” 难怪了,这里灵气稀薄,哪有宗门会在这里建宗。 林自在从青杏空间取出食物,让李忠分发下去。 凭空取出的东西,让村民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说实话,这些崇拜的眼神和赞叹的确让人虚荣心得到满足,林自在一把年纪都有些兴奋了。——好吧,暂且原谅赵赟那么爱出风头了。 有了食物,众人又连声感谢,有的妇女还让自己的小孩子到林自在跟前磕头。林自在做事不是一定要得到感激,但这感激产生的正能量,的确让她心神愉悦。 她招手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过来,“小妹妹,小河沿村在哪儿?” 女孩羞怯地低头,脚尖在地上扭来扭去,她阿娘在身后搡了她一把,“大丫!还不赶紧回仙子的话!大点儿声!” 林自在笑了,不由想起双丰生产队的袁婶,她就总是耳提面命两个女儿要“闯实点儿,家里来qie得叫人,qie走了得送到门口!” 或许是她嘴角露出的笑容,让那叫大丫的女孩胆子大了一些,她慌乱地指了指南面一个山坳,声音细细地说,“回禀仙子,就在那山坳里边儿。” 山坳里全是水,只隐约有几棵树露出枝头。神念探去,水下的土坯房屋大半都已垮塌。 她转头对大丫笑着说:“谢谢你了大丫。” 大丫脸一下子通红,讷讷不能成言,林自在也不介意,“快去吃东西吧。”然后走向李忠,李忠已经分发完食物,快步迎向林自在。 “水退后,你们打算回到原地,还是打算换个地方?” 李忠非常吃惊,“自然是回到村里,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房子田地都在这儿,离开了怎么活?” “以前也遭过洪水吗?” 李忠点头,“隔上三五年,清河总要发一次洪水,山洪不多,我活了五十三岁,这次是第三次遇上。” 生活在大河流域就是这样,倚靠河水滋养生活,同时也要遭受洪灾。 “没有收成怎么办?” “上山打猎挖野菜,熬一熬,就过去了,今年最惨,家家差不多都有人死了,弄不好要去讨饭了。” 林自在点头,她并没有极力建议这些人搬迁,搬到哪里去,人们习惯住在土地肥沃的地方,哪怕冒着被山洪袭击的风险。 她并无改变他人人生轨迹的打算,尤其在这些个似是而非的时空中,就更只想顺势而为了。 从李忠口中得知,这个国家叫做大周国,国都在隔着几千里远的南边,最近的县城叫做淮城,位于百里之外,他也只去过两次。 李忠还赔笑说,“今日见到仙子从天而降,见到仙子变出吃食,足够小人们显摆一辈子了。” 林自在不想在此地多加逗留,索性将低洼处的积水,一股脑收入青杏空间,跟之前收入的大盐湖水放到一处。 “啊!”有少女稚嫩的惊呼声响起。 是大丫,别人在埋头苦吃,她却口中咬着半个面包,手指指着村子的方向,大家都看过去,何止村子,放眼望去,哪还有洪水的影子? 人群骚动起来,欢呼着,声音大得吓哭了几个婴孩,大家却还是哈哈大笑。 李忠认定是林自在作法收去了洪水,不由分说跪地就磕头,“多谢仙子大恩,小人回头就给仙子立长生牌位!” 林自在摆手,不愿承这么大的情,“不必,我只是偶然路过,没有我,大水也只是退得慢些迟些,山上有野菜野果,你们吃些苦,但总不会死。但是。” 林自在呵了声,笑道:“我终归是遇到了,总要伸手帮一把。里正,有那出息的孩子,送到县城去读书识字吧,只有见识广阔了,才能真正改变命运。” “小人遵命!”里正躬身答应。 和这些动辄磕头鞠躬的人打交道,属实辛苦,林自在又拿出一些粮食、清水和银子,对李忠说:“相逢是缘,这些食物银两,你均分下去,足够挺过这段日子了,那几个袋子里是粮种,可千万不要吃了。等地面干一干,你们就下山吧,把死去的牲口都烧了,水泡的粮食也别吃了。多采些艾叶焚烧,再把这瓶子里的丹药,化在水中,给每个人都喝下去,以防疫病。记住了吗?”最后一句稍微施加了一点威压。 李忠扑通一声跪下,“小人记住了!”再抬头,仙子已经飞走了,空中一道七色光芒,也很快消失了。 第458章 芦城的年轻城主 林自在飞的是都城方向。 神识顺着清河一路探去,原来,大河是在淮城下游附近决堤的,看堤坝的情况,并非承受不住洪水压力溃决,而是人为造成的。 清河名为清河,实则相当混浊,由于上游地段植被贫乏,河水携带了大量泥沙流下,导致中下游一带连年水患不断。 淮城是清河沿岸的一个小城,地势相对低洼,常年重视清河堤坝的修筑,但今年上游雨量极大,导致清河水位前所未有的高涨,为了保证下游两个较大城市和都城的安全,大周国主决定,在淮城一带泄洪,于是,大片田地房屋冲毁,毫无准备的百姓失踪死伤无数,怨声载道。 林自在看不得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又将大量混浊洪水连同淮城上游堵塞河道的泥沙收入青杏空间,依然放置大盐湖湖水旁边。 洪水骤然退去,一直忙着治水的淮城城主十分震惊,一边派出人手四处查看,一边又四百里加急将情况紧急汇报到都城。 林自在不管淮城城主如何,她依然向南飞行,只飞了三百里远,就又看到一个城市,叫做芦城,面积比淮城大上许多,人口约有十多万的样子。 她准备提高飞行高度,免得被凡人发现遁光,引起不必要骚乱。 神识随便向下一扫,她却皱起了眉头,飞快按下云头。 ——若是飞过也就飞过了,偏已经看到了,视若无睹是做不到的。 凡人的城市没有防护阵,林自在直接落在城中一个巷子里,换了一身南阳城的普通衣裙,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惊奇地看着她走出,眨巴着眼睛,“你,你啥时候进去的?” 林自在一笑,“刚才啊。” “刚才?刚才我一直站在这儿,咋没看你进去?”男孩一脸我不信。“你看到了吗,刚才有一道彩虹落在了巷子里!” “没看到啊!哟哟,你是城门官还是巡逻队,还管我进来出去?”林自在一边逗着他,一边快步往外走,巷子外头围着好多人,一片乱糟糟的吵闹和哭声,如今的芦城多处都是这样的情形。 男孩紧跟她的脚步,“我长大了就要当城门官!” “是吗,城门官很威武呢!” “对!我阿爹是城门官,我长大了也要当城门官!”男孩自豪地大声说。 这时一个妇人急匆匆从一扇门内跑出,警惕地盯了一眼林自在,一把抓住男孩抱起,口中责备:“阿百!你怎么又淘气!阿娘不是说了,不能跑出来,当心让坏人人掳去吃了!” “阿娘!”男孩抱住妇人脖子,“阿百怕,阿虎和阿荷都丢了!阿百不想丢!” “阿娘看着阿百,阿百才不会丢!”妇人闪身回了家,咣当一声关上大门。 林自在走到巷口,听着人群里闹哄哄的议论,原来接连两天,这条巷子里已经丢了三个五六岁的孩童,家里父母急得哭天抢地,报了官府,官府也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原来,全城各处,已有几十个孩子丢失了。 有人大声议论,“我怎么听说,是去年城主送的贡品不好,清河龙王发怒了......” “李三!你要是活腻了就投清河死去,在这里放什么混账狗屁!城主和龙王哪个是你能随便讲究的?连累了左邻右舍,你又有几个脑袋够砍?”有人朝着那大声之人脑袋抽了两下,及时制止了他的话。 林自在手扶上街边一棵百年以上的大柿子树,就见人群忽然朝前涌去,纷纷喊着,“穆大,穆大,有没有消息?” 那个被叫穆大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一身公服,神情沮丧,似乎无颜面对邻里,低头不语。 人们一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没什么结果,丢了孩子那三家,则是失声痛哭,“官府都没法子,你让我们平头百姓到哪里找去啊!我的阿虎啊,他才只有五岁啊......” 夕阳西斜,巷子里黑色石板路泛着幽光,有两只乌鸦收起翅膀落在柿子树上。 林自在已通过柿子树,得知近两日,巷子里来过一个人,飞檐走壁掳走三个孩子,她判断那人就是个修士,只是神识覆盖周围千里,也没找到一个身具灵力之人。 林自在神念戳了戳一只乌鸦,乌鸦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刚要张嘴呱呱叫,就被林自在制止,它转了转眼珠,放下翅膀,在枝头转了一个圈,明白这个人类是能和自己沟通的,心里有些害怕,但来自人类的压迫感让它更不敢乱动。 人类要它打听消息,它也只得老实飞出去,不一会儿飞回来,如实将打听来的消息都汇报了。 巷子里的人都散去了,林自在给柿子树浇了点稀释白水,叮嘱它可别长得太快,又在树下给乌鸦丢了几块妖兽肉,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又沟通了几棵大树,还和两匹驾辕的大马悄悄联系了,也在街边买包子、手帕时,和摊贩聊了聊。芦城一直是个比较安宁祥和的城市,城主五十多岁,为官二十载,一直对百姓很是宽和,家中有三个儿子,据说长子也是个仁厚的,将来还要接替城主的位子呢。只是芦城这两三日实在不消停,一连串丢了七八十个孩童,闹得人心惶惶,许多人家甚至连夜将自家孩子送出城去。 暮色降临,月华初升,林自在隐在一棵树上,神识笼罩全城。 城中有孩童的人家,都是紧闭门户,灯火通明,一家人抱做一团。小小孩子满脸满眼的惊恐,眼中盈着泪,却一声也不敢发出。 唯一不同的是,城主府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一间花厅中,有面貌相似的三人围坐一桌,另有一个年轻人单独坐了一席。 三人中,一个蓄着一绺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起身,挥手屏退琴师和舞伎,端起一盏酒,转身恭敬对着那白面俊朗的年轻人敬酒,“阿爹,孩儿预祝阿爹马到功成!早日飞升!” 那年轻人听了似乎十分受用,仰头哈哈大笑,“我儿辛苦了,近年来城中大小事务,亏得你在操劳。”原来,这年轻人就是芦城城主,只是他面貌年轻,声音也清朗,只是语调很是老成,给人十分诡异之感。 山羊胡须低头,“替阿爹分忧,是孩儿份内之事,不敢叫苦。” 那年轻人嗅了嗅杯中美酒,不舍地放下,“可惜啊,阿爹如今不能饮酒,非但这几日不能,后续七七四十九天,都不可近酒色啊!” 第459章 又抓了三个 忽有侍卫模样的人在门口焦急求见,城主瞧见他,眉头一挑,“进来说话!” 侍卫进来,匆匆对着四人行礼,凑到城主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城主脸色一变,抬脚就将侍卫踹出花厅。 侍卫滚下台阶,捂着腹部不敢出声,也不敢爬起来。 城主一甩袖子,直接走出花厅,径直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外头,几个护卫俱都站好行礼,一个领头的护卫远远就迎上来。 城主年轻的脸上满是怒容,本来丰神俊朗的容颜,一下子变得阴鸷狠戾,“真死了?” 领头护卫缩着脖子,回答,“真死了,呃,早上明明还是好的,晚上送饭进去,就瞧见死了一个。” 城主怒斥,“你是怎么做事的?抓来时个个活蹦乱跳,到你手里两天就死了?现在吉时眼看就到,你说怎么办?” 护卫唯唯诺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赶紧快走几步,跟着进了书房里面的套间,帮着城主在大床边摸索几下,床下的青石板无声向一旁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来。 城主一甩袖子,示意他先下去,护卫连忙走到洞口,当先下了台阶。 地窖里面点着好多大火把,一股子松油混着潮湿空气,和屎尿臭味的气味,着实难闻,城主捂住鼻子。护卫殷勤回头说:“城主,还是小的去看看吧。” 城主摆手,坚持步下台阶。 下到底下,城主抽了一只火把,直奔左边,站在一个有着铁栏杆的大石头牢笼边。 牢里挤挤挨挨坐着几十个小孩,见到来人,大半都哭哭啼啼起来,还有几个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病了,躺着一动不动。 唯一一块比较大些的空地,躺着一个男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脸色发青,明显已经死去多时,钥匙哗啦啦响,护卫打开牢门,顿时孩童们爆发出更大哭声,纷纷抱作一团。 城主也不理他们,举着火把,弯下腰,粗鲁地挨个扒拉着孩子的脸,检查了一遍,最后让护卫将死去孩童拖出去,又回头皱眉看看一直紧闭双眼躺在角落里的两个孩子,转身出去了。 林自在神识一扫,发现地牢右侧深处,还有十来个单间牢房,每一间里都关着一个年轻女子,年纪都在十六七岁,让她吃惊的是,大半数以上,竟都是腹部高高隆起。 ——这个名声在外的城主,虽然正妻亡故,可后院也养着五六个妾室,怎么背地里还做着这等猪狗不如的行径! 林自在仔细观察那些少女,发觉大多都目光呆滞,身上也脏兮兮的,她觉出些不对来,——城中只有儿童丢失的传闻,却无一个关于少女的。 入夜,城主府三个护卫悄然返回,各自带了一个昏迷的五六岁孩童,城主亲自过目后,他们将三个孩童一起送到地牢,出来时则拖了两个病歪歪的孩童。 城主府共有两处较大的花园,前院的这个,树木花卉长得都比后院的繁茂,两个护卫一高一胖,他们也不管那两个孩童还有一口气,胡乱与那死去的男童装了一个麻袋,拖到了前院的花园里,两人先是嘟囔着抱怨了几句,“有新女子送进去,他妈的个个往前争,轮到善后了,都往后退!没一个好东西!” 胖子叹口气,“你还敢不从吗?咱俩快干活吧。”然后认命地抡起锄头,在一棵树下开始刨土。 高个子朝着手心吐口唾沫,也抡起锄头。坑挖得差不多大了,他放下锄头,一回身却找不到麻袋了,顿时一个激灵,吓出一身冷汗来。 “麻袋呢?” 胖护卫声音发颤,“刚刚刚就在脚边啊......” 高个子鼓起勇气绕着大树转了几圈,低声咒骂,“哪个狗才跟你小爷促狭?还不滚出来?” 半晌了,除了两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四周还是没有动静,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胖护卫看着挖好的坑里,露出一根白色腿骨,再也顶不住了,妈呀一声,丢下锄头就跑,高个子腿长,起步虽慢,却跑到了他前头。 林自在打开麻袋,将两个奄奄一息的孩童抱出来,探探脉息,一人塞了半粒丹药,等他们气息均匀,就一手夹了一个,再用御物术将麻袋托着,飞出了城主府。 宵禁时间已到,街面上空空荡荡,她不知该把孩子送到哪儿去,索性回到初来的那个巷子。 半路就见有人在争执,细看竟是穆大和几个邻居,他声音很大,正与阻拦他们的值夜巡逻队辩解,“我儿方才被人掳走了!我等是出来追人的!可不是贼啊!” “现在是宵禁时间,任何人都不许出行!”巡逻队秉公执法,并不因穆大也是公家人就网开一面,“速速返回!否则拿你们去衙门!” 穆大气得哇哇大叫,“再迟我儿恐就让人害了,你不信就和我等一同去追,我看那贼人朝着城北方向去了!” “我看你们是想吃牢饭了!弟兄们,还不给我拿下!” 穆大岂能束手就擒,拉开架势就要动手。 忽然,一声不大不小的孩童啼哭在不远处响起,穆大眼睛发直,大叫一声“阿百”,就冲了过去,邻居也都跟上。 巡逻队四人也是大惊,这一路巡来,只这大个子几人,怎么忽然就有了孩童声音? 几人近前,巡逻队拿着马灯一照,见是两个一身脏污的四五岁孩童,旁边一个麻袋里还有一个,明显已经死了多时的。 穆大呆愣地看着大哭的孩子,“阿虎?阿虎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又蹭地站起来,抓狂地大喊,“我家阿百哪?我家阿百哪!” 刚要抬脚跑,就听夜风送来一个女人年轻清亮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城中丢失的孩子,全都在城主府书房地下室,地牢中还有十几个被掳女子!快去营救!” “谁?”巡逻队员警惕地高举马灯,看向四周,可什么都看不到,方才那声音飘忽不定,根本无法分辨是到底是从哪边传来的。 “穆大!还不去多召集些人!速速去往城主府!”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穆大急忙答应,和邻居几人抱起三个孩子就跑。 巡逻队的要追,忽觉小腿沉得要命,似有千斤,几人面面相觑,想起那飘忽的声音,忽然都怂了,一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哟我的娘,我不能动了!” 剩下三人也都就势坐下,都不能动了。 第460章 老道 穆大只是个小小的城门官,虽说发了一身公服,其实只是编外小吏,每月到手几个可怜巴巴的饷银,平日里,见了谁都得客客气气点头哈腰,今晚撑着一口气,回去喊了百十个邻里,一路声势浩大,有那丢了孩童的人家,听说是去找孩子,也都纷纷跟着朝城主府奔去,没多大功夫,人数已经达到了四五百。 夜里冷风一吹,穆大那口气不知怎么就泄了大半,他平日见到城主都不敢直视,现在要他去府上讨人,心里很是发虚,脚下就更虚了。 就在勇气将尽之时,忽听夜空中又响起那个清亮女声,“城主府地下室现有九九八十一个男女孩童,正被护卫拉去洗涮干净,子时一到,就要全部下锅蒸煮!”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穆大的心更是猛地揪起,只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戳到了脑子上,他一下变得怒不可遏,胆子大到不行,怒吼一声,挥拳喊道:“快冲啊,乡亲们!跟我冲去城主府,把孩子都抢回来啊!” ****** 城主府书房地牢里,几个护卫将那些孩童一个个抓过来,也不管孩子们的哭闹,直接扒去衣服丢到一个大木桶里洗涮一番,再捞出来,胡乱擦干,集中放到一起。 城主此刻坐在书房里,正和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相对而坐,他亲手给老道斟茶,双手奉上,“稍后还要辛苦仙长操持。” 老道一脸高深莫测,接过茶盅,说着,“好说,好说。” 看到城主神色里的忐忑,老道呵了一声,“城主大人是信不过老道吗,难道,那些回春丸的效果不够称心如意?” 城主被戳破心事,有些赧然,“回春丸自然是好的。” “大周国幅员辽阔,钟灵毓秀,偏生有灵根有仙缘的人,是凤毛麟角,城主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杰,竟然没有灵根,真是天道不公啊!老道多年承蒙城主照拂,自然要为城主获得健康福寿,而殚精竭虑不遗余力!” 道长说得激昂,起身走到城主身边,伸手拍在他的肩头,“城主大人没有灵根,无法吸收灵气,可难煞老道了!就算有那通天本领,老道也是无法施展啊,制造这逆天的回春丸,老道是背了无数因果在身上的!唉,即便这样,回春丸也只可恢复城主大人的容貌,对寿数却是无用啊。” 城主也站起来,起身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黑色木盒,放到两人中间的高几上,“这些是芦城和淮城境内,所能找到的所有灵石了。还请道长不要嫌弃。” 老道眼睛一亮,却推拒道:“城主大人的诚意,老道已经心领,且等秘术施展完毕,再谈灵石之事不迟。” 城主又把木盒朝道长方向推了推,“吉时已近,道长收下便是。” 老道哈哈一笑,“那老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城主大人只管安心,不消一个时辰,就可用这九九八十一颗童心,和老道的独家秘方及手法,炼制出一炉上品丹药,城主只需按日服下,便可获得至少二百年寿数!足胜过我这日日苦修的修士了!” 城主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老道又说,“城主青春和寿数都得了,却还得听老道一句,毕竟城主骨龄已经六十余岁,若想根本上永葆青春,还得尽早由老道来施行乾坤大挪移秘法,换上一副年轻的五脏六腑才是。只是......” 城主立刻明白,“派往各地的护卫几个月后便可全数返回,相信寻回的灵石必然不会少于此次,仙长放心便是!” “老道非是贪恋这些灵石,实是施展秘术的消耗过大啊!” 城主点头表示理解,又笑着伸手说:“仙长,吉时已近,请吧!” 老道捋着胡须,笑道,“城主先请!” 两人相携来到地牢。 里面一片孩童惊恐的哭声,老道混不在意,有心当着众人显示一下能耐,左手一拍腰间,一个直径两尺多的金光灿灿的大炼丹炉扑通一声落在地上,众人被这仙家本领震慑,发出阵阵喟叹。 再一拍,一堆木柴又落到地上,在众护卫的惊叹声中,那木头一根根飞到丹炉下方,老道轻斥一声,右手食指冒出一团火苗,他手一挥,火苗甩到丹炉下方木柴上,腾地燃烧起来。 城主一脸喜色,对护卫头领示意,护卫头领又命令手下去将那些孩童带过来,执行命令的正是昨日的一高一胖两护卫,高护卫又在心中嘀咕,“妈的,好事轮不到老子,脏活累活都想起老子了!” 很快,两人腋下各夹了两个赤条条的哭闹不止的孩童出来,放到事先准备好的桌案之上按住,护卫首领从绑腿上抽出一把尖刀,递给胖护卫。 胖护卫一脸纠结接过,在被压在案板上的孩童胸膛比划半天,硬是下不去手。 眼见城主脸色难看,护卫首领骂道,“蠢才!错过了吉时,你担负得起责任?” 说完一把夺过尖刀,对着孩童幼小的胸膛就刺了过去。 第461章 未尽之言 护卫首领杀人无数,手中尖刀锋利无匹,这一刀,只需从孩童左胸第五、第六根肋骨间隙刺入,破开胸腔挑断肋骨,伸手就可取出一颗完整心脏。 可刀尖却在马上刺入孩童皮肤时,被一道无形隔膜阻挡了,他不可置信地看一眼尖刀,重新高举右手,再次加大力度刺入,手臂猛地被弹开,震得尖刀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落地上。 老道咦了一声,城主急得跺脚,“怎么回事?不要错过吉时!” 门口急慌慌跑来一个护卫,“大人不好了!府门口来了一群百姓吵闹着要...要孩子!” “什么?”城主一惊,“让老大加派人手,赶走他们!不走就都杀了!”回头又催促护卫首领,“还傻愣着干啥?动手啊!” 护卫首领甩甩手腕,捡起尖刀,再次回到桌案边。他先伸出左手试探地触摸孩童胸口皮肤,稚嫩的皮肤有点凉,小心脏砰砰直跳,小身子也在颤抖,他疑惑地在眼前比划了几下,并无阻挡之物,嘟囔几句,又握住了尖刀,孩童被反复刺激,已经吓得失禁,惊恐地瞪着尖刀,发出小兽般尖叫。 忽然,尖叫声戛然而止,孩童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柄直对着自己的、闪着寒光的尖刀,就那么凭空消失不见了! 这下,不光护卫首领连连倒退,连按着孩童的护卫,也下意识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老道从丹炉旁腾地起立,一拍腰间,一柄三尺长的飞剑嗡鸣一声,绕着地牢所有人穿梭不停,老道暴喝一声,“何人在此装神弄鬼?还不快快现形!” 半晌,地牢寂静无声。 城主等不得了,从一个护卫手中夺过佩刀,两步冲到桌案边,指挥高护卫,“去!把小孩都给我拖出来,万不可错过吉时!” 说完倒转刀尖,就朝着入孩童肚腹扎去,谁知不等用力,手中佩刀也消失不见,所有护卫的佩刀,连同老道的飞剑,也全都不见了。 这下,所有人真都慌了。 “鬼啊!”城主看着空空两手,怪叫一声,向着地牢楼梯退去,护卫也慌乱跟上,谁知到了楼梯边,却被一道无形墙壁阻拦,城主惊恐四望,色厉内荏地大叫,“是谁!胆敢坏我好事!抓到你我定不轻饶!” 最慌的是老道,他知道今天遇到硬茬了,挥袖收起丹炉,也朝着地牢入口奔去,同样被阻拦在楼梯口,他一挥手,一簇火苗弹出,打在无形屏障上,飘然落地,无声熄灭。老道慌忙间又接连抛出两张符箓,飞出去还未爆炸就都消失不见,老道还待再有动作,忽然被一头压倒在地,瑟瑟颤抖。 方才吓尿的男童此刻却赤身从桌案跳下,兴奋地跳脚喊着,“谁也杀不死我!谁也杀不死我!神仙神仙!快杀了坏蛋,杀了坏蛋!” 另外三个孩童也从桌案上起身,被囚禁了两三天,惊恐之下都有些发呆。 忽然地牢口涌入几个人,举着火把下了楼梯,为首之人正是穆大,他一眼看到赤条条的在地上蹦哒的儿子,表情一言难尽,“阿百!” “阿爹!”阿百扑进穆大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哇地哭出来,“阿爹你咋把阿百弄丢了,阿百差点......就让那个坏蛋杀死了......” “阿爹不对,阿爹不好......”丈二汉子穆大也落泪了,看到桌案,看到赤裸的儿子,他明白若是自己晚来一步,儿子小命就没了,他死死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不撒手。 他不知那神秘声音的主人是谁,当鼓足勇气来到城主府,见到城主大人一脸威严,以及一队队府兵手持佩刀对着他们,他又瑟缩了。 可不知为何城主府大门忽然大开,城主和府兵的兵器都不翼而飞,他觉得似乎被人拍了一下后背,立即勇气十足,当先就冲进城主府。 地牢口不断涌入百姓,有人认出桌案上自家孩子,也大哭着扑过去抱起孩子。 阿百大哭之余不忘指着地牢深处,“他们都关在里面了!” 更多百姓冲进地牢,一部分去牢房寻找自己孩子,更多人则围住已经没有武器的老道、城主和护卫,一阵拳脚齐下,只听一片惨嚎声。 老道被人踩得肋骨断了几根,蜷缩在地上呻吟,此刻他不单要承受肉体痛苦,还要承受来自神念上的碾压。 所有的孩子都找到了,一共八十一个,地牢里一片喜极而泣的哭声。 这时,有人发现了地牢右侧的牢房,当全部都蒙着面巾的十几个年轻女子慢慢走出时,地牢里霎时寂静无声,那一个个高高隆起的腹部,像针一样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们是芦城人吗?是谁家的女子?”穆大问。 十几人都不作声。 穆大回头问同来的百姓,“为何从未听说有女子失踪?” 没人回答他。 过了几息,有人叹气,“孩子丢了找回来就是,可这姑娘家坏了名声,找回来也没法嫁人,还要累及家中姐妹名声......” 未尽之言,除了孩童,所有人都懂。 有几个蒙着面巾的女子忍不住啜泣,甚至最后头一个女子,干脆扭身就朝着墙壁撞去。 她身边的女子木然看着,并不伸手阻拦,穆大几人离着远,不及相救,都发出惊呼。 却见那轻生女子像被什么人一把拉住,堪堪停在了地牢石壁前,她还要挣扎,却见身边慢慢显现出一个女子身影来。 众人大惊,哗啦啦跪了一地,连那个要自尽的女子,也下意识跟着跪下磕头。 “大家都起来!” 阿百忽然指着刚刚现身的女子大叫,“啊!我见过你!你是神仙吗?” 林自在也指着他,笑,“哦,我也见过你,你是芦城最勇敢的小孩吧?” 阿百使劲点头,“是!我长大要当城门官呢!” “好样的!”林自在不吝称赞。又回头看那少女,也是对所有少女说:“你就不想看看害你之人的下场吗?人的归处都是一死,何必着急呢。” 第462章 肉泥 轻生女子慢慢抬起头,双眼了无生机。 林自在也不再劝她们,指着城主那些人,对穆大说:“绑了他们!” 穆大自打听到林自在的声音,就在愣怔,此刻抱着阿百扑通一下跪地,“仙子!小人见过仙子!” 林自在挥手催促,“大家都走,把孩子都送去医馆,再把这些人押到法场。” *** 芦城的天蒙蒙亮起,听到急促敲锣声的百姓纷纷从家中奔出,朝着法场方向跑去,两刻钟时间,就围了上万人,附近树上都站满了人。 十几个鼻青脸肿的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当中空地上,城主大人俊俏的面庞肿胀变形,已经面目全非,牙齿也掉了几颗,他被人搡着跪倒在地上,仍然昂首怒骂,“刁民!你们这群刁民!这是要造反吗?当心国主绞杀你们九族!” 百姓顺服惯了,听了这话,真就有些担忧起来,连穆大也又踌躇起来。 城主转头间看到三个儿子竟也被押着跪在一边,冲长子大喊,“老大!护卫队呢?军士都跑哪儿去了?” 城主长子低下头:有多少军士都无济于事,还没动手兵器就都没了,武器库的刀枪剑戟也不见了,府门自动打开,这些愚昧愤怒的百姓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冲过来就打,原本强壮的兵士莫名其妙一个个手软脚软,只剩挨打的份儿,这会儿还都在军营趴着呢。 “他才是城主!”忽然一声大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来是跪在地上的高个护卫,他打了个激灵,神情激动,几近癫狂地大叫,“你们以为的城主其实是他的儿子,这个看着年轻的才是城主!” 百姓一片哗然,怎么会有老子比儿子还年轻的? 高护卫继续喊,“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为了长生,为了永葆青春,用了伤天害理的法子!就是这个老道,用少女初次怀胎的胎儿胎盘炼制回春丸,给城主吃了,他才变得这么年轻的!” 人群顿时炸开了,“啊?人老了还能变年轻?” “这和吃人有啥分别啊?” “对啊,我好像听说,后街老许家闺女根本没死,是丢了!会不会就是城主给抓去了?” 高个护卫一边晃着脑袋,一边继续大声喊出惊天秘密,“他!让我们趁着宵禁,出去抓了好多年轻健康的女子,关到地牢里,他还让我们这些护卫轮番去污辱,使她们尽快有孕!怀孕到四五个月时候,道长就将她们肚子剖开,取出胎儿和胎盘炼药,城主吃了,立马就年轻了三十岁,隔上七七四十九天,他就得吃上一次秘药!所以地牢里始终养着十几个女子,多的时候有二三十个呢!” 百姓沉默了。这十几年来,多少都有耳闻,城中乡下动辄就有妙龄女子暴毙,看来大半都是失踪了,都是被城主掳去了! 城主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手下,“他疯了,他胡说八道!这位道长是堂堂仙师,能够呼风唤雨,腾云驾雾,道长只是用仙草为我炼丹,哪来什么胎儿一说!” 众人目光注意到老道身上。 老道瘫在地上,抬起头,吐了一口血,慢慢说道,“我是堂堂炼气中期修士,你们杀不死我的,不如现在放了我!我会炼制各种丹药,紫河车本就是一味补药,孩子出生了,胎盘留着何用?你们放了我,我就给全城百姓炼制长生丹,让你们都活到两百岁!” “真的能活两百岁?” “我的天!” ...... 这样的鬼话也有人心动,林自在叹气,伸手摄过老道的储物袋,“炼气中期吗?” 百姓注意力一下又转了过来,呼啦一下跪地,“仙师!仙师啊!” 林自在也不叫他们起来,神念破开老道储物袋袋口,袋中物品叮叮当当飞落地上,一个黑木盒子,里面是灵石,一个金光灿灿的大炼丹炉,十几瓶丹药,一把飞剑,一把匕首,还有三五张符箓,再就是些灵草。 老道心痛地看着灵石盒子,他自林自在在地牢现身就知道,一直压制自己神识的就是她,此刻服软道,“前辈,弟子在漠北还藏了大批灵石和丹药,愿全部拱手献给前辈,只求饶恕弟子这一次!” “饶了你?让你继续为祸苍生吗?”林自在伸手将一枚符箓弹向老道,真言符飞了一圈,贴在他的背上。 老道打了一个激灵,“大周国就只那么丁点儿灵石矿,还全都被那十个筑基修士霸占了,我不想点法子,猴年马月能进阶?他们这些凡人不过都是蝼蚁!我拿来炼药有何过错!对!城主吃的秘药是我炼的,怎么了?我师兄还给国主炼药了呢!” “国主?”围观百姓惊呆了。 林自在也叹气,这个世界太糟糕了。 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在一群蒙面女子间已经寻了半晌,一脸失望,此刻听了老道的话,扑过去一把挠在老道脸上,狠戾地抠下了几绺肉来,声音颤抖,“你把我女儿弄到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哈哈,肚子剖开还能去哪儿,自然是死了埋了,喏,都是那些个杂种护卫埋的,你问问他们啊!哈哈哈哈!”老道脸上流着血,看上去像个鬼魅,他指着几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女子,“这些个没剖开的,是留着生下足月孩子,就给城主蒸了吃掉的,这可是大补啊哈哈哈!” 百姓已经群情激愤,刚才被指到的,有个正是地牢里的轻生女子,她不知从哪儿寻了一把佩刀,闷声不吭,举着刀就冲过来,对着捆在地上跪着的两个护卫,就是一顿乱砍,鬼哭狼嚎声中,血花四溅。 没一会儿,两个护卫全都一命呜呼了。 其余护卫,包括城主都瑟瑟发抖。 那女子拄着滴血的佩刀,仰头对着天空畅快地哈哈大笑,笑罢向人群里一个方向暼了一眼,呵地自嘲一笑,反手就将佩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啊!”人群一阵惊呼。 “阿香!”有几人声音尤其大,还向前冲了几步,但,最终又停了下来。 佩刀却停在少女脖子前,不能寸进,她气得发抖,看向林自在,“为什么又不让我死!” 林自在看了一眼她,嗤笑道:“什么道理?手里拿着刀,不杀仇人,杀自己?” 女子似乎恍然,走到城主跟前,咬牙说:“对啊,我连死都不怕,还怕甚国主城主!”说完,她对着城主的脸啪啪就抽了四五个耳光。然后双手举刀砍向城主头顶,城主骇然偏头,佩刀一下砍在肩头,卡在骨头上不能动了,城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胆大包天!反了你了!” 女子扯了几下都没抽出佩刀,索性一脚踩在城主胸口,双手一扯,佩刀抽出,她也往后踉跄几步,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站稳。 她回头看了林自在一眼,重新举刀,对着城主脖子横扫过去。 其余十几个蒙面女子,也都纷纷在地上捡了佩刀,胡乱朝着地上捆绑的人砍去,一时间,法场上佩刀互相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压过了哀嚎和呻吟声。 等这些女子出了胸中恶气,一一退开,城主老道等十几人,连同城主三个儿子,也都被剁成肉泥一般。 第463章 阿草 “仙师也会死啊?”有人凑过去看着气绝的老道说。 “仙师不是刀枪不入,长生不老的吗?” “啊呀糟了,城主死了,回头国主追究起来怎么办?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全城百姓啊?” “不会吧?人不是咱们绑的,也不是咱们杀的,咱们可都是安安分分的,就看个热闹还能被砍头吗?” “是啊是啊!” 城主这些人没死的时候,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恨不能生嚼了他们,现在城主死了,这些人又迅速冷静下来,转为担忧自己的安危,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谴责那些蒙面女子,“国主还没下令,你们怎么能把城主砍死了?这要是连累了全城人,你们有几条命作赔?” 叫做阿草的女子,横刀对着怒视自己的人群,“国主不也吃人?你们还等他的命令?等他下令剖了你儿孙的心吗?作赔?呸!我见了那国主,第一个就要砍了他的头!”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引来许多人指责。林自在注意到,之前见到阿草自尽时失声呼喊的那几人,已经悄然低头离开了法场。 阿草自然也看到了,她垂下眼睑,掩饰眼中的难过,语气低沉下来,“是,我是第一个杀人的,有人追究就来找我吧!” 即便这样,还是有人在责怪,“你让人糟蹋活够了,可也不能拖累我们啊,我们还要过日子呢!” 阿草气得浑身发抖,劈空就是一刀,“我都说了我担着你还要如何?来!让人糟蹋你们女儿试试看?看她想不想杀人?” 人群齐齐后退,躲避刀锋,“疯了疯了,快走快走,疯婆子要杀人了!” “这女人不干净了,还活着干什么?要我早就一头撞死了!”说话的是个年岁较大的妇人。 阿草一刀劈过去,那妇人哇哇大叫着逃开了。 人群散了,十几个蒙面女子,丢了刀,都有些虚脱,有几人甚至瘫坐到地上。 自打露面至人群渐渐散去,无一人上来与她们相认。 只有那个中年妇人没走,目光切切拉着人挨个问,“你见过我家阿昙没有?她十五岁,眼角这里有颗红痣......”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那妇人扑地嚎啕,“我的阿昙啊,你狠心撇下阿娘一人,叫阿娘可怎么活啊!” 穆大一直没走,他这会儿的勇气已经全都泄掉,眼中既有找到儿子的庆幸,又有对贸然冲撞城主府的懊悔。他犹豫着,似乎要跟林自在说些什么,却见阿草丢下佩刀,对着林自在端正磕头,“仙子,我想通了!该死之人全都死了,我要好好活着!请仙子带我们离开芦城,只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行,我们自己种地,自己绣花,我们能养活自己!” 这话一出,几个女子眼睛都是一亮,跟着跪在阿草身边,其他几人也陆续跪下,跟着哀求起来, “芦城的亲人都不要了吗?”林自在问。 那些还没走远的百姓,又走回来看热闹。 阿草抬头对着林自在一笑,“我和亲人的缘分已尽,他们认我,我就给他们做一辈子牛马报答,他们不认我,我便也不认他们就是!至于腹中孩子,他是个孽种,生下后,我就掐死他!” 立刻有人咋舌,“啧啧,这女人要是狠起来,比老虎还厉害呢!” 阿草继续说:“仙子解救我们出了苦海,本不该厚颜再麻烦仙子,可如今我们十几人,除了恳求仙子相助,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其余女子而纷纷哀求。 “这个容易!想走的都随我来吧!”说完就丢出当日广义真人储物袋中的一个小型飞舟,飞舟落地变大,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林自在率先飞入飞舟之中,阿草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十几个女子也都鱼贯而上。 穆大扑通一声跪地,高喊着,“仙子,仙子!小人怎生是好啊!” 第464章 烟花 “做你的城门官就是。”林自在已知穆大个子大,但胆子小,做事需要有人一直从旁鼓励,不然,借此机会给他个城主当当都行。 “仙子,小人......”穆大想的却不是做官,他是怕国主灭他满门,此时只恨妻儿不在跟前,否则跟仙子一走了之多好。 “不日将有新的城主就任,安心过你的日子就是。”林自在不再搭理穆大,将城主玉印丢给一个衙门都头,这人一身公服,却和百姓一样神情愤慨,后面女子们砍人,他也是冷眼旁观。 那都头抱着玉印愣怔看着林自在。 “你,暂领全城安全职责,待过几日,自有人来交接。”所有军士都被她压制,这个活儿穆大也能干,但她懒得管穆大了,对那都头说:“不可懈怠!不可欺压百姓!” 都头磕头,“遵命!” 林自在又看向一直对她磕头,却不说话的妇人。 有人拍了妇人一下,她才停止磕头,一抬头见林自在看她,忙祈求道:“仙子,带老婆子一道走吧,我的女儿已死,我也不想留在芦城了,老婆子去给仙子做牛做马!” “我不需要。” “那,老婆子给这些姑娘做饭去!” 林自在看向阿草几人,阿草看着妇人,点点头,“我们都被家人抛弃,只这个婶子肯出面寻找女儿,求仙子带上她吧,婶子没有女儿了,以后我给她养老送终就是!” 妇人顿时痛哭失声,那些蒙面女子感怀自身,也都哭起来。 “还不上来!” 妇人连忙哎了一声,上了飞舟。轻微的一声嗡响,飞舟腾空而去,迅速飞走。 围观百姓一片惊叹,情不自禁跪地翘首,直到天边那个黑点都看不到了,还在看。 有人羡慕,有人唏嘘,“真让仙人带走了,因祸得福啊!” “怕是去成仙了吧?” 穆大怅然若失。 一连两日芦城人都在议论仙子的事情,或许是慑于仙子威严,城中还算安定,也无人闹事, 穆大依然守城门,这日上值就看到新城主发布的布告,说是国主已被仙人诛杀,新任国主是淮城城主。仙子不仅惩罚了那些作恶的道士,还亲手写了一本治理清河的书,交给国主,以后水患就会大大减少了。 听完布告的百姓拍手叫好,他们不知道从前国主是谁,也不知道现今国主是谁,只要赋税徭役不再加重,只要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可以了。 四个月后的大周国都,天上明月高悬,地上花灯辉煌,街上人头攒动,原来这天是元宵节,国主下令举行盛大灯会。 城南桂花巷一户人家,传出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不一会儿,一个稳婆喜滋滋地挎着包袱出来,她刚接生了一个男婴,拿到十两赏银,心里感慨这户人家日子过得不错,孩子一个个地出生,听邻居说这些女人都是个大户人家的妾室,男人暴病死了,正妻就将她们都赶了出来,真是可怜。 稳婆一路快走到家,家中只有老头子在,一问两个女儿都去看灯会了。 忽然一声尖厉呼啸响起,她急忙来到院落,只见半天空里炸开一朵硕大的红色烟花,灿烂美丽,不等她惊呼,又升起一朵,这次是绿色。 阿草也站在桂花巷仰望夜空,身后是十几个姐妹。 “这一定是仙子留下的。” “对,仙子说人生如烟火,璀璨只在瞬间,所以要努力绽放。” “仙子还说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有遗憾,让咱们不必回头,只管往前走就是!” 十几个女子手挽手仰头看着天空,每个人的眼中都映着璀璨五彩。 ****** 林自在捏着大白的七寸,“这又是哪儿?我到底还能不能回大梁国了?” 大白四下里看,犟嘴道,“主人,这里山清水秀,灵气浓郁,不比大梁国好?” 林自在伸手弹了大白一个脑瓜崩。 是,这个新结界内,的确是灵气充沛,林自在预感到这里一定有很多高阶修士。在不清楚环境的情况下,谨慎为好,她连神识都没远放,只将大白套到手腕上,就朝着一个方向径直飞去。 两天后,林自在出现在大楚国五岳宗的宗门外。 她已经打听到,秘境会在四个月后打开,但进入秘境的,必须是十大宗门的优秀弟子,所以,她就来参加五岳宗五年一次的招新大会了。 排队等待的修士足有五六万之众,分成十列排着无边无际的长队。这些人大多是筑基修为,结丹的也不少。大楚国共有十位化神修士,分属十大宗门,元婴修士则有三百多位,结丹修士不计其数。 林自在不禁感慨地灵人杰,大楚国几乎人人都有灵根,区别只是资质不同罢了。 “......骨龄二十五岁,火灵根,结丹初期。入选。” “......骨龄六十岁,土木双灵根,筑基初期,落选。” 虽然离得几里远,但前头高声报告参选修士的信息,还是能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足足排了一天的队,终于轮到了林自在,她学着前头人的样子,将双手按在一块镜面上,缓缓输出一丝灵力,瞬间,五道光芒透过指缝射向空中。 负责检测的结丹修士有点愣怔,顿了几息,才说:“赵蘅,女,骨龄十七岁,五行混沌灵根,结丹中期!入选!” 声音还似乎有些激动。 林自在听到入选,对着检测修士一礼,一边琢磨着自己怎么成了混沌灵根,一边信步走到入选弟子那一列里,站到了最后面。 前头是个同样结丹期的女子,回头热情地说:“道友,我听到了,你是五行混沌灵根,太难得了!等下肯定有很多真君抢着收你呢!” 第465章 无弃峰 “不是天灵根最好吗?”林自在记得前头录取的大都是单灵根或者双灵根修士。 “嗐,你不会都不知道自己灵根的好处吧?”大楚的结丹真人还真是没架子,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林自在。 林自在眨巴一下眼睛,“我以为就是个普通五灵根,他们还一直都挺嫌弃我的。” 结丹女修双手一拍,“真真暴殄天物啊!你居然不知道?你是五行均衡的灵根,不仅修炼速度远超天灵根,天机运道也会特别好,当然,天雷也会格外眷顾你,你,就没察觉吗?” “修炼的确很顺利。”天雷也很眷顾。 林自在猜测初次测试时木灵根的异常突出,大概是受了木系异能的影响。至于结丹时,遭遇的特别猛烈的劫雷,她一直认为与自己的灵魂穿越有关,现在想,八成也跟灵根资质有关了。 “我叫陶四娘,道号明秀。道友呢?” “我叫赵蘅,道号自在。” “见过自在师姐。我是水木双灵根,各占一半,修炼也算顺利,只是比不得师姐资质上佳,直到四十岁上,也就是去年,才得了机缘将将结了丹。”明秀真人很爱说话,惹得旁边排队的修士嫌弃地暼了她一眼,她察觉了,侧目瞪了回去,转回头继续问林自在,“师姐有想去的峰头、想拜的师尊吗?” 这两天林自在也买了关于十大宗门的玉简来看,知道五岳宗有闻道峰、齐天峰、上德峰、大象峰和无弃峰五座峰头,它们各为一座山脉的主峰,峰主统辖几千万弟子和杂役。也知五岳宗有一位轻易不露面不出手的化神修士,还有二十余位各有所长的元婴修士。但她对于拜师没什么想头,只想着能再探秘境就行。 “师姐说笑了,能够进入宗门已是侥幸,分到哪个峰头,都是我的荣幸。”林自在露出谦和的微笑。 “我想去无弃峰。”明秀却是个直性子。 旁边站着的男修轻嗤一声,转过头去。 明秀不理他,笑眯眯接着说,“师姐知道,大楚最有名的美男子佑渊真君就在无弃峰,如果能让我自己挑,我就挑佑渊真君做师尊!” 林自在看着明秀的眼睛,她双目澄澈,所言语即所想。 她于是笑道:“那祝师姐心想事成!” 明秀也笑着道谢,“多谢师姐吉言了!不如,你也去无弃峰吧,咱们一起做伴多好!” 林自在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 来到大楚,林自在不得不承认,从前对于修仙界的认知太狭隘了。 只说五岳宗,在大楚并算不得顶尖的门派,可宗门领地也有两千五百万顷大小,坐拥五大山脉,五条灵石富矿,门下弟子和杂役更是达到两亿之数。此次宗门招新,共收入三万修士 ,其中三百余结丹修士被纳入内门,其余则成为外门弟子或者杂役。 林自在自然是内门弟子,随众被带到宗门主峰闻道峰。 闻道峰山脚下有一片空地,足有前世滨城星海广场大小,三百多人站在那里,跟一堆不起眼的蚂蚁一般。 林自在只将神识释放身周两尺,大家也都保持着三四尺左右的距离,并不轻易发生肢体接触。 广场北面就是巍峨的高山闻道峰,随山就势而建造的宫殿重重叠叠,半山处一座殿门内,衣袂飘飘走出一位修士,身后紧随着四位同样潇洒飘逸的男女修士。 方才看着还很远的距离,几个呼吸间,五人就到了广场之上,之前肃穆站立的众多管事一齐行礼,口称见过诸位师兄师姐。——原来,来的也都是结丹真人,并没有元婴真君来训诫一番,更遑论见到宗主了。 有过落霞谷的下马威,林自在根本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反正从玉简中已知道了高阶修士的样貌。 她跟着众人也依样行礼。 林自在猜测过宗门大概会按照灵根资质的区别,来分配内门弟子,也想过那些想收弟子的元婴真君会像买水果一样,过来扒拉挑选一番,就是没想到,新弟子的分配方式,居然是抓阄! 三百多人的名字写在宣纸上,团成纸团,管事一个术法随手将之分装到五个屏蔽神识的大缶里,各峰头来的代表,一人上前带走一个就完成了分配。 林自在和明秀面面相觑。 五峰代表各选好大缶,管事就上前取出缶中纸团,高声念名。 被喊中的修士应声而出,被各个峰头带走,林自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不过明秀还一直站在她身边。 最后只剩下六十多人时,管事不念了,对着剩下的一个结丹修士说:“万年师兄,余下的六十六位师弟师妹,便全部都是无弃峰的弟子了。” 明秀眼睛一亮,露出欢喜的笑容,“自在师姐运道果然好,我跟师姐一起都沾光了!” “是明秀师姐心诚则灵。” 林自在这些人,跟着万年师兄,一路疾行走出闻道峰内门区域,一齐向着北面飞去。 直飞了两个时辰,看到一片连绵山脉,山间隐隐还有没化净的积雪,万年师兄降低飞行高度,缓缓降落在一座山峰脚下,众人随之降落,又步行上山,进入一座大殿。 在殿中等了一刻钟左右,殿外进来三位元婴真君,众人连忙回身行礼。 为首之人穿着清灰色法衣,留着三绺长须,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人,这三人的样貌,林自在都在玉简中见过,只是后面的男真君,剑眉星目,风姿卓然,比玉简中的画像不知要俊朗上多少倍,乍看之下,还有些神似年轻时的焦恩俊。 一旁的明秀呼吸都深重了一些,不自觉地搓了几下双手。 万年师兄为众人介绍,为首的真君便是无弃峰峰主佑溯真君,另外两位分别是佑渊真君和佑漪真君。想来三人系出同门,结丹后的道号都是统一的。 万年师兄又拿出一枚玉简,里面是六十六人的基本信息,双手呈给峰主佑溯真君,真君接过只在额头比划了一下,就点点头,将玉简交给佑渊真君,然后又逐个将新弟子看了一遍。 三人都读过了玉简,佑溯真君捋着下颌胡须说道:“早听说这次宗门招了一个混沌灵根的女弟子,居然真分到了无弃峰,我已经百年未曾收徒,是时候收一个了。” 林自在没想到峰主一开口,就先提到自己,明白这意思是要收自己为徒,就旁开一步出列行礼,“弟子赵蘅,拜见师尊!” 佑溯真君点点头,示意林自在走到近前,仔细看了几眼,就让她站到自己身后了。 林自在现在的位置可以一眼看到余下六十几人,各人表情都不同,有艳羡的,又无动于衷的,明秀更是对着林自在龇牙笑起来,然后看一眼佑渊真君,攥紧拳头,咬住了下唇。 接下来,佑漪真君点了一个叫黎彦君的水灵根的男修士,佑渊真君却摆摆手,对佑溯真君说:“师兄,雪苍峰四个弟子,师弟已经无暇照顾,这次,就不收亲传弟子了。” 佑溯也不啰嗦,挥挥手,示意万年真人将余下众人分做三部分,分别放到三位真君峰头的内门。 有执事布置了香案等物,林自在和黎彦君作为亲传弟子,分别郑重拜了师尊,余下分做三部分的结丹弟子,随后也都一齐跪下磕头,拜了各自师尊。 林自在注意到明秀被分在了佑漪真君峰头,她沮丧极了,幽怨地看着林自在,表情分明在说:你看你看,离了你我的运道果然不咋地! 第466章 身家 林自在成为佑溯真君的第三个亲传弟子,上面是两个师兄。 大师兄印城真人是结丹中期,七十五岁,土系天灵根,资质上佳,踏实稳重,因师尊佑溯真君痴迷制符,导致他的大半时间都消耗在了打理无弃峰峰头各项日常事务上,耽搁了修炼。 二师兄青炫七十八岁,火系天灵根,入门稍晚,但后发先至,早就达到了结丹后期,佑溯真君已为他准备好结婴的一切物品,他却因心境原因,迟迟卡在结丹后期多年,半年前出去历练,至今未归。 林自在作为小师妹,刚进师门,也分得一个独立山峰,连带南面三座低矮小山和附近的所有作坊、灵田、灵矿都划归她名下,一并还划分了五百筑基期、一千炼气期杂役和两千凡人过去。 这座山峰叫做御桥山,位于无弃峰的东南面,山峰不算高,但离着无弃峰只有四十里。佑溯让林自在按自己意愿设计洞府,她也不客气,在玉简内飞快画出设计图稿,画不出的,就用文字描述。 佑溯真君读过玉简,确定没有超过规制和逾矩,就让印城派人去建造洞府。 林自在到达无弃峰的第一个夜晚,就在佑溯真君平日修炼的后山中打坐度过,后山灵气浓郁,第二天一早,精力充沛的林自在,就接到印城传信符,说洞府已经建造完毕,让她去验收。 林自在来到自己的地盘,只见御桥山已是面目一新,山脚修了玉石台阶,直到半山,半山里依着山势修了前后三座小楼,楼旁还削平了挖出一个两亩地大小的水潭来。 修士大半身家都在储物法器中,林自在也不喜那繁复奢华的装修,所设计的小楼外观简单大气,无甚出奇,内部构造也以实用舒适为主,但大师兄印城给的用料十分实在,外部是高阶防护阵,地面全是白色硬玉,墙壁镶嵌无数巨大珍珠,床是可以滋养神识的养魂神木打造,寝被是仙鹤羽绒的,地毯是白色灵驼毛的。 修炼室的蒲团是一整块暖玉制成,上面刻了高阶阵法,集聚灵安神功能为一身。 画符室布置的规格只比佑溯真君的低一个规格,隔架上摆放着一摞摞的高阶符纸、各种规格的空白符玉、各种材质的符玉,还有挂在笔架上的十几支不同妖兽毛发制成的符笔,以及一套打造精良的符刀,一套从大到小九枚符印,和上百盒朱砂、朱墨、印泥等。 桌案上放着一枚绿色手镯,是印城赠送的礼物,储物镯中有三套法衣,一套是真君亲传弟子的紫色法衣,一套是五岳宗统一的淡青色法衣,还有一套是较为明艳的鹅黄色法衣。 储物镯空间很大,里面还有几堆矿石和灵石,以及一枚比普通玉简长出很多的玉简,林自在读取玉简信息,才知这是玉石传信符,这种传信符,可在万里距离内,将持符者录入玉简的内容,迅速传递到对应的多个传信符中,指定接收者可用神识读取传递的信息。 这枚传信符对应的就是佑溯真君、印城真人,至于二师兄青炫,则要等他回来在玉简中输入一丝灵气才能通信。 林自在向印城真诚道谢,印城忙着去处理峰头事务,嘱咐她好好跟外头等候的杂役管事训话,就急急去了无弃峰主峰。 林自在是头一次拥有这么多的地盘和产业,看着管事徐鲁递过来的玉简,她对自己的身家有了具体的了解,那座灵矿虽然产量和品质一般,但出产足以养活她手下的所有杂役。那两千凡人全部都是灵石矿工,两千之数,也只是男性矿工,算上他们的家属子女,足有万数,这些人都集中住在灵矿附近的山边,形成一个小型村镇,行动受到管制,几乎终生都在方圆几十里范围活动。 名下店铺作坊共有四十多间,矿工村镇里的餐饮、服饰、杂货、医馆等相关店铺,都属于她;余下半数店铺作坊,则是面向修士的几间食铺、出售符箓法器的店铺、以及收购灵米等作物的店铺。 御桥山南面的三座山头,大半都是缓坡,面南种着大片灵稻,山上也有灵果树,所以手下杂役,大半从事的都是种植,还有一些筑基修士负责经营、维护工作。 这些人都需要林自在来养活,粗粗一算收支,应当还有不少盈余,林自在放下心来,跟三个管事分别见面谈了一刻钟,就将工作交给他们了。 林自在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亲传弟子,一开始都有这么多家当,但是接收了这些,是要跟师尊当面道谢的。 她来到无弃峰主峰,童子通传后,林自在进了后殿,没想到佑溯真君正在制符,林自在连忙道恼,又向佑溯致谢。 佑溯摆摆手。又仿佛有意考校,让她用自己的符笔,当场画两张最擅长的符箓。 林自在提笔画了一张万里飞行符,一张天雷符。 佑溯看了点头,又问,“基础扎实,还会制玉符吗?” 林自在拿起符玉,用神念刻了一枚金刚符,一枚平安符。 “神识也不赖。”佑渊赞许道。到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阿蘅你是否喜欢制符?亦或是喜欢炼丹或阵法?” 林自在说自己对什么都有些兴趣,但最喜欢制符,又说了经常制作的几种符箓名称,佑溯很满意,“十七岁结丹中期,还有闲暇学习制符,已是不易,以后跟着师父,也不必急于进阶,稳扎稳打,多学些傍身的本领多赚灵石才是。毕竟修士一生千百年,并不是只为增长修为,你不仅要明悟天地大道,生命要义,还要会享受这短暂时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是修行。” 林自在也很满意佑溯有这种理念,她恭敬称是。 佑渊对新弟子小小年纪就不骄不躁,很是欣慰,指着桌案上一枚传信玉简说,“你且先将灵力输入一丝进去,再说一说,可有什么想法改进一下通信符。” 林自在依言与佑溯“加了好友”,微笑说,“师尊,依弟子看,这传信玉简已臻完美,并无可以改进之处了。” 佑溯肃容,“好好说话!不要学那些虚伪小人的做派!” 林自在做出一脸羞愧,“师尊见谅,弟子以后一定知无不言,只求师尊不要见怪于弟子言语鲁莽才是。” 佑溯并不了解林自在“赵小刀”的过往,微笑着说:“有话说在当面,便是最好!” 第467章 入选 佑溯真君是木系天灵根,二百岁时便已是元婴后期修为,只是一直感应不到天道规则,至此已经停滞一百五十多年,依然摸不到化神的门槛。 大楚像佑溯真君这样的元婴修士还有很多,别人都在四处设法,他却转而将精力放到了符箓研制上,林自在手上的传信玉简,就是佑溯的发明之一,还有留影玉简也是他早年的发明,就是各大宗门之间都设置了的远程传送阵,他也参与了符文的刻录。 佑溯真君的战斗力未必出彩,但他的财富,绝对在元婴真君中排进了前三。 炼丹师、炼器师都很赚钱,尤其出名的高阶修士,个个富得流油。 但修士炼器毕竟不多,更有谨慎服用丹药的修士,符箓却不同,哪个修士的储物戒、储物袋中,不囤上几沓各种功用的符箓呢,这种看似不贵,实则是消耗品的东西,赚钱赚得最是隐形。 元婴真君肯制符的本就不多,佑溯真君的符箓质量又极为上乘,无弃峰名下店铺售卖的符箓,只要标明是佑溯真君亲制,勿论多少,不消一刻钟,就会一抢而空。 佑溯真君平素不爱管理峰头事务,只爱搞个发明创造,又是个追求极致的修士(林自在怀疑他是处女座),动辄抓着一个人,就让人提出改进意见,以期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获得灵感,对于刚收的女弟子,自然也不例外。 林自在也不客气,照着手机的模式和功能,给佑溯提出建议,她伸出手,将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分开一条缝隙,“师尊,这传信玉简虽然很是完善,但如果能在其它方面在延伸一点点,就更好了!” “哦?哪方面?”佑溯来了兴致,拉着林自在坐到高几边,让童子快上茶果,准备长谈一番。 林自在托着传信玉简,“这枚是咱们师徒四人之间的通信玉简,要与他人通信,还要另置其它玉简,很是麻烦。如果,一枚玉简就可以完成与所有人的通话,就方便多了。” “嗯,那首先要有好的玉符,能承受和分辨众多的灵力。” “师尊可以融入炼器方法,解决传信玉简灵气承受和消耗的问题。弟子觉得,这玉简也好比那一片天地,有山有河,有树有花,山上可以留言通信,河里可以发布一些公知消息,比如某某宗门某某真人进阶了,某某真人结了道侣等新奇新闻,树上可以挂上师尊最近研制的符箓消息,甚至可以将店铺物品直接兜售出去......” “好主意!”佑溯拍手称赞。他初一见这个女弟子,就有油然而生的好感,所以明知师弟佑渊也想收徒的情况下,仍然抢先收徒。 现在看,这个徒弟真是抢对了! “哈哈,哪个修士不想知道十大宗门的要事新闻?如果师父制出这种玉符......” “那就是直接垄断了大楚传信玉简的市场!”林自在兴奋地说,“试想大楚八亿修士,若是人手一枚玉简,师尊就真是暴富了!” “暴富?哈哈,对就是暴富!”佑溯似乎设想到了什么画面,捋着胡子,哈哈大笑。 传信玉简不仅对符玉有要求,在传信距离上也急需加强,两人又就此探讨了两刻钟,佑溯真君决定迎难而上,即刻就投入到新的传信玉简研制中去,他丢给林自在一枚玉简就走了,“这里有所有中级以下符箓的符图,你先自己看,不懂的攒着,别打搅我!” 林自在起身恭送佑溯,又追着喊了句,“师尊!弟子想去藏书楼!” “去去去。” 也不知这接连三个去,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林自在就当他是答应了。 到了结丹中期这个阶段,已经不需要师尊指点什么修炼了,大半修士入宗门拜师尊的主要目的,也多半是为了依附强大的势力罢了。 林自在更是一贯奉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管是读书、工作还是修炼,她觉得最终还要靠自身努力和领悟。 她一直以为在制符方面,这么多年来,基本已经学到顶了,符箓种类无非就是攻击性的、防御性的、日常性的这些罢了。 可来到大楚,林自在的认知已被打破多次,这个时空的修仙文明是历经多个时空中最先进的一个,大楚拥有其它几个时空没有的很多物件,丹药丹方就至少有三万种,飞舟的功能开发已经极为宽广,各大城市之间,都有远程传送阵,符箓的种类更是接近五万。并且对炼丹师、炼器师、符师、阵法师、种植师等技师都有明确定级。 佑溯一直没问林自在的符师级别,但林自在倒是想去参加八月份的技师考试,看看自己能达到什么级别。 佑溯对林自在了解不深,自然不会贸然就将精深、机密的符箓传给她,玉简中都是中级以下符箓,大半是林自在见过的,没见过的几种,拆解、模仿起来,也不困难,她很快摸索到门道,将没见过的符箓摸索着各制了些,准备给佑溯交作业。 她又和印城师兄打了招呼,接连去藏书楼看了十天的玉简,林自在揉揉额角,昏天黑地看了这么久,第一层还没看完呢,她仰头看着架子上如山似海的玉简,觉得根本看不完! 她在一枚玉简中,无意读到一个词汇,引起她的注意:破界符。 破界,如果理解的没错,是不是就是破开时空结界的意思? 玉简中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详细解说,更没有符图,她真想立即问到佑溯真君跟前,可想到他丢下的话,只得将疑问攒起来。 想到要入秘境,要考级,要学制符,大楚有许多没见过的灵草灵药,她想收集些种子或幼苗,并对传送阵产生了些兴趣,如此看,只待四个月,是根本不够用的,四年也不够。 春去夏至,佑溯终于结束闭关了。 五岳宗已经着手准备一年一度的探秘事宜了,五岳宗有一千名额,这个名额不难争取,宗门虽然人才济济,但骨龄这一块就涮掉了绝大部分高阶修士。 宗门三十岁以下的结丹弟子共有两百一十多人报名,大半都是结丹初期,不必比斗,全部列入探秘名单之中,余下七百多名额,则要在几万筑基修士中,选拔出来。 佑溯在传信玉符方面有了点突破,心里高兴,看到林自在制作的纸符玉符,很是欣慰,赞她有慧根,私下又听印城和亲信管事对女弟子的评价都极高,更加庆幸自己抢了师弟的徒弟。 他知道女弟子要去秘境,就吩咐大徒弟多给准备些防护法器和符箓,末了,还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把流光溢彩的伞来,“乖徒儿,这把流光伞,是我前些年无意得到的,你两个师兄都不惯用这些个七彩流光的法器,一直放在我这里,正好给你用做防御吧,入了秘境,切记不可轻信任何人,那些修士,秘境之外个个道貌岸然,进了秘境全都是刽子手!” 佑溯对林自在的过于年轻,还有些不放心。 林自在道谢,双手接过流光伞,想起若昏也曾送她一柄十分相似的,又想到自己还不知能不能找回大梁去,就有些动容。 佑溯见此,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符箓,“一把花花绿绿的伞就感动了?阿蘅也太没出息,喏,这张是六丁天甲符,激发后可凝聚附近天地灵气,形成六层保护罩,并可通过源源不断吸取天地灵气,将被破坏之处自动复原,只要有天地灵气,抵抗元婴后期是没问题的,为师至今也只制作出这一枚,今日就送你防身吧。” 第468章 大楚秘境 十大宗门的十位元婴真君和一万名结丹筑基修士,在哀牢山秘境入口聚集,其它宗门中的结丹修士也差不多都是二三百人,最多的是七星门,足足有五百。 佑溯说过,这是大楚修士第三千五百四十八次进入秘境了。 虽然秘境有骨龄限制,但也有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进秘境了。五岳宗带队的是闻道峰的梦羽真君,他连句多余的嘱咐也没有,那边秘境旋涡一打开,他就挥手让弟子们出发了。 林自在混在修士中,毫不起眼,进入秘境,发现身处一片汪洋中的一座小小孤岛之上,神识不断延伸出去,按理都该到达秘境边界了,却依然是一片大海。 她不禁猜测,这应该是一处幻境。 回头查看小岛,脚下是黑色礁石,没有海鸟,没有鸟粪,甚至海中也没有什么鱼类,果然是人为设置。 神识向海底探索,终于在万米深处发现一座足球场大小的巨大水晶宫,里面除去一些基础摆设,没有任何宝物,她放出大白,大白见到大海,兴奋地飞了两圈,林自在一跃上了大白背上,大白一头扎进海中。 林自在推开玉石宫门,进入宫殿,搜索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宝物,也没有任何机关。 返回海面,上了礁石,林自在有些纳闷,这幻境到底要怎么破解? 不死心地将水晶宫中的各处又用神识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新的发现。林自在索性让大白在附近玩耍,自己取出若普真君赠送的小屋,就在孤岛之上修炼起来,她的打算是吃掉蓝色果子,抓紧提高修为,随着修为增长,进阶越加困难,只有一个月时间,所以,干脆不寻什么宝物了,直接进阶吧,至于离开幻境,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蓝色果子,是天空的那种蓝,看起来就像有毒,林自在快速吃完果子,将果核朝太极空间一丢,就立刻开始吸收果子中的巨大能量,毕竟是结丹中期,炼化能量的速度和能力都提高很多,以往还要往空间渡一些能量,如今在第七天就炼化了所有能量,但尴尬的是这些能量并没有让她跨过结丹后期的门槛。 修为进度太快了,平时修炼的时间也太少,若不是不停穿越时空,她是绝对会让人起疑的。 召回大白,见它也没有任何发现,林自在就给它丢了一瓶丹药,让它继续玩耍去了。 拿出最后一颗紫色果子,没有犹豫,又吃了下去。 紫果的能量比所有果子的都大,十二天后林自在收起小屋,再次召唤大白,她已经一跃而过结丹后期门槛,几乎达到了后期圆满的修为。 至此,七个果子都吃完了,这些年,她没跟任何人提及七色果,也没在任何时空的玉简中读过与此相关的灵果。 ——或许是老天爷的独宠吧,林自在笑。 神识再次探查出去,依然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大白这逆子在水晶宫里,将脑袋扎在一个什么地方,根本不听她的召唤。 用神念戳了一下大白的尾巴,大白晃晃尾巴,还是不出来。 林自在潜入海中,只见大白脑袋扎在一把龙椅之下,不知在做什么。 林自在试着挪动龙椅,她自从获得巨力,极少使用,能用神识收取的,谁还费力呢。 但是,龙椅纹丝不动,加大力道,还是不动。 神识收取! 麻袋,还是不动。 林自在扯着大白尾巴,一把薅出来,自己蹲下去看,原来椅子与宫殿竟是一体的,仔细看,整座水晶宫更像是一个雕塑,所有的摆件就没一个能拿起来的。 退出水晶宫,林自在神念对着水晶宫一收,这次居然真的收起了,只是巨大宫殿骤然消失,造成一个巨大漩涡,一下将林自在卷入其中,大白跟着也一头扎进去。 林自在本想跳出,忽听到一阵轻微轰鸣,眼前一亮,已经站在一片树林前。 这就算出了秘境? 周围百里,没有人烟,没有妖兽。 难道那些倒霉修士都还没出幻境,还是自己又进了别的幻境?如果人人都是这个难度,那筑基修士想出来,的确是有些难了。 将大白收起,林自在进入森林,地上是厚厚的枯枝和松针,她稍一走动,就发出枯枝断裂的声音。 神识探查发现,偌大一片森林,居然是从未有人类踏足的样子,向地下探去,神识中出现一块足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黄色蜜蜡,她也不多想,直接收了蜜蜡,放到青杏空间。 蜜蜡是树脂化石,这么大一块,不知历经多少岁月形成。林自在在无弃峰藏书楼读过玉简,大楚修士进入结丹期,大都会寻找一位道侣成亲生子,还会选择赠送一块象征永恒爱侣的蜜蜡作为信物。 这么大的蜜蜡,应该能挺值钱! 神识继续搜索,又发现一块蓝色琥珀,收起! 一片林子搜完,仅仅足球大小的蜜蜡,林自在就找到了一百多块,更别提小的蜜蜡,和各色琥珀了,这算是宝物奖励吗?她将手按在树干上,与巨树沟通,呵呵,原来,她居然是这片森林的第一个人类。 难道是以往的修士没人破解过幻境? 神识远探,这次直接探到了秘境边缘,并探查到大楚秘境两边的各十六个秘境。 让她激动的是,这三十二个秘境之中,最边缘的竟然就是焱离秘境,她立即在其中仔细搜索,最先发现的居然是杜鹃,小小年纪达到了炼气七级的修为,正躲在一个与两人战斗的玉华宗的筑基修士身后。 随后,林自在就发现,那个筑基修士,正是陶午。 嘿,这小子长高了很多,眉眼长开,完全是个成年人的模样了,他与人战斗,表现得十分威武勇猛,杀伐果断,很快,两个昆仑宗修士就落了下风。只是,为什么就不能离杜鹃远一点呢! 林自在皱眉,这傻小子恐怕又要让杜鹃给坑一遭了。 林自在将一枚空白玉简放到眉间,须臾放下。 下一瞬,反杀了两个修士的陶午,正要摄起他们的储物袋,忽然发觉手中多了枚玉简,他大惊失色,警觉四望,探出神识,却什么都没发现。 杜鹃乖觉地捡起两个储物袋,还各踢了两具尸体一脚,“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敢找我陶师叔的麻烦!”然后笑吟吟将储物袋双手奉给陶午。 陶午正疑惑地捏着玉简,对杜鹃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她离远点。 杜鹃却高兴地道谢,“谢师叔!”然后一蹦一跳到一边去琢磨储物袋去了,只是她的修为太低,破不开储物袋,只得苦恼地撅嘴看着正将玉简放到印堂的陶午。 忽然就听陶午嗷的一声喊了起来,“阿蘅!”吓得杜鹃一哆嗦,手里两个储物袋都掉到了地上。 第469章 葫芦 “阿蘅!”陶午焦急四下里张望,“阿蘅快出来,别闹了!” 杜鹃也走到陶午身边,“是赵师叔吗,她在哪里?” “阿蘅!你快出来!若昏真君都快把玉华宗掀个底儿朝上了,你阿娘也要哭死了,你快出来啊!”陶午用足了真气大喊,但林自在并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只看到他急得转圈。 陶午手中的玉简忽然消失不见,陶午在地上摸索着,又在身上找,在储物袋里找,可是都没有,仿佛刚才只是个梦。 “是我太想念阿蘅了吗?”陶午喃喃地坐在地上,沮丧地看着天空。 手心一沉,玉简又出现了,陶午又大叫了一声。 不过这次他终于稳下心神,将玉简读完,放下玉简已是泪流满面,匆忙从储物袋找了一个空白玉简,放到印堂,许久才放下,然后将玉简托在手中,眼睁睁看着玉简在手上消失。 “陶师叔,你找到赵师叔了吗?”杜鹃站在陶午身边怯怯地问,陶午不耐烦地皱眉,“你别跟着我!” “我也不想给陶师叔添麻烦,可是,其它三大宗门的人太坏了,我一离开肯定会死的,师叔你不会眼看着阿鹃死了吧,咱们一起进的宗门,赵师叔一直对我都很照顾......” “烦死了!”陶午只恨不能马上出了秘境,去找若昏真君,可计算日子,还有将近十天才到一个月,就干脆找了个僻静的山洞修炼,杜鹃坐在洞口的位置,悄悄查看储物袋里收获的灵草,又看看挂在腰间的两个储物袋,冷不防陶午又心绪不宁地站起来,大步出了山洞就飞走,杜鹃连忙拍了飞行符跟上。 陶午四处游荡,遇到以强欺弱或者谋财害命的,他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到十日后,竟已是杀了百十来人,连杜鹃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 林自在在焱离秘境还看到了李洛佩和商书兰,也看到了冯源,他居然还是没有筑基成功,板着一张脸,好像人人都欠他一万灵石的样子。 却没有发现方若云和沈七。 林自在将大白召出,想了一下,还是说,“大白,如果从这里破开结界,你能知道去到哪里吗?” 大白晃晃大脑袋,“主人,大白不知道,每次都不知道。”它扬起右爪,“这里是秘境边界吗?” “不是,这次暂不破界,既然不能确定下一世界,不如先在这里住上几年。” 大白对于在哪里都没意见,高兴地说:“主人主人,你都没发现吗,大白完全炼化了巨龙妖丹,已经达到四阶了!” 林自在那点子见到陶午后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你刚才扎在龙椅下面,是不是又找到什么宝物了?” “啊,没没没有啊!”大白结结巴巴。 林自在忽然跳起来,“糟了!你一出秘境,肯定会遭雷劈的!” 大白打了个哆嗦,将大脑袋凑到林自在跟前,“主人我怕。” “哼!”林自在扭过头不看它,“你这意图弑主的孽畜,我保证这次的天雷一定会更加猛烈,直接将你劈成烤鸭脖子!”一想到自己急慌慌进阶,修为却总是赶不上自己的灵兽,林自在就生气,忍不住翻起旧账来。 大白不知主人心路历程,蔫头耷脑问,“主人,还有几天出秘境啊。” “十天。” “主人,大白要是被雷劈死了,主人就把大白的妖丹炼化了吧,别给别人,......肉和骨头也收起来,别让别人吃了。” 林自在心情又好了,噗嗤一声笑着一把扯了大白的尾巴,飞到空中,大白一扭身,缩成小蛇,绕到林自在手腕上。 飞了百里,来到一处悬崖边,崖下植物十分茂密,但看地上痕迹,有野草被踩的痕迹。她与植物沟通,得知此处十天前,曾经有一个修士来过,找寻了一整天,空手而归。 林自在重新飞起,站在崖顶,神念逐寸搜索,果然没有任何妖兽和灵草,最后,半山里有一株植物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棵葫芦植株,上面结着六个绿色的小小的葫芦。 林自在纵身飞下,停在葫芦旁边,她伸手摸摸葫芦,小葫芦嫩绿嫩绿的,仿佛可以掐出水来,正想掐下一个下来,却发现根本掐不动,她咦了一声,就想动用空间刃,忽然察觉来自葫芦植株惊慌的哀求,林自在立即沟通葫芦植株,原来,十年前,有个修士也想掐掉葫芦,飞剑斩不断,就动用了本命法宝,终于摘走了一个小葫芦。 七个葫芦休戚相关,失去一个葫芦的葫芦植株,自此日渐枯萎,六个葫芦也慢慢缩小,到今年葫芦已经缩回刚刚结果的模样,眼见就要消失不见了。 林自在想起什么,从青杏空间拿出若普送的淡绿色小葫芦,和那六个小葫芦放在一起比较,“好像是一个品种的呢!” 葫芦植株感应到小葫芦的气息,忽然枝叶开始颤抖,六个本来就不大的小葫芦,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林自在惊呆了,和葫芦植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说完连忙将自己的葫芦往储物戒里一丢,却没丢进去,朝着崖下坠落而去,神识一收,放入青杏空间里了。 觉得愧疚,又给葫芦植株补偿了一桶太极空间的白水。 吸收白水后,葫芦植株终于停止颤抖,还慢慢结出七个花苞来。 林自在挺高兴,“行了,你终于又要有七个葫芦娃了。” 接下来葫芦植株反馈给她的信息,让她有些意外,原来它的七个葫芦,待到成熟时,会自动凝聚成一个葫芦,而林自在手中的葫芦,就是已经凝聚的葫芦。 “可是,我这葫芦不是秘境产物啊,真是一样品种吗?你的葫芦是什么宝贝,有什么用啊?” “我的葫芦是宝贝,只是普通修士拿到了也没用。” 宝贝! 林自在忽然想起当日若普说是一个渡劫妖兽被天雷劈得外酥里嫩,周围寸草不生,这个葫芦却完好无损,不禁暗暗惋惜,当日咋就忘了这茬,只顾想着葫芦本身的功能了,哪怕拿来挡一下天雷也好啊! “怎样才算不普通呢?”林自在没抱什么希望,半是自言自语地说。 果然,葫芦植株反馈道,“不知道。穿山甲应该知道,它从前守护我,因为我的葫芦少了一个,它就走了。” 怪不得附近一个妖兽也没有呢。 林自在飞下山,重新取出小葫芦,却发现本来淡绿色的小葫芦,已经变成一个一尺长的紫色葫芦了。若不是知道空间里只有这一个葫芦,林自在真怀疑自己拿错了。将葫芦在耳边晃了晃,“你是吸收了另外六个葫芦吗?你有七层吗,你到底有什么用呢?” 葫芦里隐隐有遥远的哗啦啦的声音,林自在又晃了晃,好像真是的。 她随手扭了扭葫芦把,不想竟将葫芦把一下拔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第470章 蓝果的特殊能力 林自在神识探进葫芦,空无一物,晃晃,还是有哗啦啦的声响,她倒转葫芦口,居然真的倒出七颗葫芦籽来。 忽略葫芦籽的颜色,林自在第一眼还以为是南瓜子,她掂着沉甸甸的紫色葫芦籽,眨巴眨巴眼睛,决定将它们和七色果核一样,也都种到太极空间里去。 说干就干,林自在三下五除二就种下葫芦籽,浇灌了白水。 这时,她才留意到,之前种植的七色果核,居然没一个发芽的! 要知道,第一枚红果果核,已经种了两年。 这两年不停穿梭时空,她的确没好好打理太极空间。甚至疑心自己记错了种植地点,神识探查,发现并没记错,那果核和她当日刚吃完时一样,安然埋在灵土土壤中,用木系异能催发,果核依然无动于衷。 索性将七枚果核都取出,让它们悬浮在眼前,联想到小葫芦的神奇,林自在突发奇想,将七枚果核埋到一个土坑里,盖上土,压实,又浇了白水。 想了想,索性又抠出葫芦籽,也种到了一个坑里。 忙完种植,林自在忍不住又研究起变身的葫芦来,想起《西游记》的桥段,不由笑着举起葫芦,将葫芦口朝下,学着银角大王,装模作样地喊道:“孙行者!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不答应?哼,不答应祖奶奶也一样收你!” 说完嘿嘿冷笑两声,一指着地上一块大石头,喊道:“给我收!” 嗖! 偌大一块石头居然飞起,瞬间被吸进葫芦,林自在甚至下意识躲了一下,石头还是吸进去了。 笑容凝固在林自在的脸上,她半天才回过神,晃晃葫芦,还是轻飘飘的,不过这次,连哗啦啦的响动也没有了。 ——敢情这宝贝是这么个用处啊!自己还真是“不普通”的修士呢!只是,这收入葫芦里的东西,八成是再也拿不出来了吧。 林自在自从吃了蓝色和紫色果子后,还一直没琢磨明白自己又获得了什么特殊能力,现在看,七个果子大概对应了七个葫芦,自己吃完七个果子,所以就能使用葫芦了。 只是,蓝果的特殊能力是什么,林自在还不知道,随便吧,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考虑到大白即将迎来天劫,林自在也不打算往远走了,此处僻静,正适合修炼,于是就在悬崖边选了一个山洞,布置好了,就开始给大白制作防御符箓,并把储物戒里大白能吃的丹药几乎都给了它,让它抓紧最后时间修炼。 时间转眼来到第二十九天。至此,这次秘境之行,林自在一个修士一个妖兽也没遇到,最大的收获就是紫葫芦和见到陶午。 她觉得很满意,非常满意。 就在她以为这个记录能保持到离开秘境的时候,悬崖附近闯来一群修士,前面有些狼狈的十来人,穿着五岳宗服饰,几乎人人带伤。 为首的是上德峰的荷露真人,其余八人,都是筑基期的女修。而后面追赶的是七星门的三十多个修士,修为从结丹中期到筑基后期不等。 看来,大白的修炼是要被打扰了,林自在将它收入灵兽袋,站起身来。 “荷露师妹,你还是主动交出星芒金砂吧,为这些身外之物,死伤了那么多筑基弟子,不值当的。”七星门一个结丹初期的修士,一副十分替荷露考虑的样子说。 “荷露师叔,要不给他们吧,明年我再进秘境,替真君寻找星芒金砂。”一个筑基女修咬牙对荷露说,“我宁可完不成任务,也不能让这么多师姐师妹,尤其是师叔陷入险境。” “你以为,交出金砂,他们就能放过我们吗?”荷露脸色灰败,她带着这些弟子,四处躲避,只盼能够遇到五岳宗的结丹真人相助,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直撑了整整三天,竟是一个本宗门的高阶修士也未遇到。 荷露真人懊恼地看着身后的悬崖峭壁,慌乱之下,竟然退到了绝路,她心中哀叹一声,刚刚进入宗门数月,还没跟佑渊真君有过一个正经的照面,就要这么死了么? 右手按在储物袋上,荷露对着七星门为首的结丹修士说:“这位道友!你们若全部退出二十里之外,发誓不再追击我们,我便将金砂留在悬崖边上,我可以发誓!否则,”荷露眯起眼睛,“我宁可将金砂炸碎,也绝不交给你们!” 方才说话的结丹修士,向前一步,笑,“呵呵,你们除了一身伤,还有什么?你炸啊,用什么炸?自爆金丹么?你就别妄想着拖延时间了,离秘境关闭还有八九个时辰呢,你绝拖不到那一刻的,痛快交出吧!否则!”那修士学着荷露,也危险地眯起眼睛,“否则我也不介意给你们都用一用这特质秘药,好生跟咱们大家快活快活!”说到这里,看着荷露俏丽的脸庞,不知回想起什么片段,兀自仰头大笑起来。 “无耻淫贼!”有个筑基女修大骂。 “哈哈哈!”七星门的修士一起笑起来,并无人生气。 不知是谁带着笑意说:“师叔,何必废话呢!” 结丹修士收住笑容,挥手祭出一把巨大弓箭,弓弦迅速拉开,一支闪着蓝光的呼啸利箭,朝着荷露射去,射穿荷露匆匆布置的防护阵,虽被荷露的本命法器连续攻击两次,仍不改方向,直奔着荷露的丹田而去。 荷露疾速转身,却被一股结丹中期的威压压制在原地,不能动弹分毫。 她看到对面七星门结丹中期修士带着邪佞的笑容,绝望闭上眼睛,旁边的筑基女修全被威压压在地上,徒劳悲伤喊着:“师叔!” 忽然,喊声戛然而止,荷露并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疼痛,睁开眼睛,看到所有人都是一副呆愣模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射箭修士,他又匆匆连续发了两箭,一支对准荷露的丹田,一支对准她的眉心。 这次,荷露没有闭眼,她眼睁睁看着利箭呼啸而至,到了跟前,忽地消失不见。 “谁!给我出来!”失去三支本命金箭的修士无能狂吼着。 那结丹中期修士却是个识时务的,当下腾空而起,大喊一声,“金良师弟,速速离开此地!” 其余七星门修士也都慌乱起来。 这一转变来得太快,五岳宗女修们还都从地上爬起来,就听一个冰冷清亮的女声说:“你想走就走吗?” 话音未落,结丹中期修士和几名筑基修士从云端跌落,抱头嚎叫一声,缩在地上。 其余没来得及起飞的,也都被压服在地,浑身战栗,毫无反抗之力。 林自在打开隐蔽阵法,从半山山洞直接飞落在荷露几人旁边,荷露虽不认识林自在,但五岳宗谁人不知无弃峰主的宝贝弟子呢!她眼圈一下红了,叫了一声,“师姐!” “先打发了这些人。”林自在看向那些筑基女修,“去吧,杀了他们!结丹修士的储物袋上交,其余的你们自行分配!” 女修们对视一眼,又看看荷露,然后冲着毫无还手之力之力的七星门修士杀去。 射箭修士犹自不甘地大叫,“这不公平!有胆子你放开威压,有......” “噗!” 一支利剑刺中他的心脏,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完这句话了。 杀他的女修拔出宝剑,“呸!还敢说公平,你们三十多人追击我们九个,就公平吗,还要下什么秘药,就公平吗?杀你十次都不解恨!”说完又在那人丹田补了一剑。就这样,堂堂一位结丹修士,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看着很快就堆在跟前的一堆储物袋和储物戒,荷露疑惑地问林自在:“自在师姐是如何制服他们的?即便是真君驾临,他们也不至于一点还手之力也无啊!” 林自在笑而不答。 “呵,想必是佑溯真君给的秘药,让他们使不出灵力,变成了凡人!唉,真羡慕你们这些亲传弟子啊!” 林自在摄过三枚储物戒,随手丢给荷露一枚,“我拿大头了。” 荷露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就连这枚储物戒也都是师姐的,我可没脸拿!” “拿着吧。”林自在看都没看储物戒的物品,随手往青杏空间一丢,“剩下的给她们分了。” 荷露仔细看了林自在两眼,“师姐是结丹后期吗?我记得刚入宗门时,师姐是结丹中期。” 林自在笑,“机缘巧合,刚进来就进阶了。” 荷露抹了一把眼泪,“师姐如今是秘境中修为最高的修士,再没人敢抢咱们的东西了!” 八个筑基女修,每人都拎着至少三个储物袋,笑嘻嘻凑到林自在跟前行礼道谢。一个筑基后期女修,长着一双如水清眸,手捧两块拳头大的金灿灿石头,奉给林自在,“弟子文熙,是上德峰峰主寒鸦真君的亲传弟子,这次多谢师叔救命大恩!这是弟子在秘境找到的星芒金砂,特献给师叔表达微末谢意!” 原来是真君的亲传弟子,难怪这几人一直紧随,也没有埋怨之言。 林自在笑说,“哟,给我了,你拿什么送给佑渊真君啊!” “并不是......”女修文熙脸一红,不说话,手却又向前递了递。 林自在惊觉,方才自己听到的那句“心声”,文熙并未说出口。 她摸摸自己的眉毛:这就是蓝果的特殊能力吗? “宗门无人不知佑渊师叔要给他的三弟子炼制本命法器,四处淘换星芒金砂,你还是拿给真君吧!” 文熙谢过林自在,收起了金砂,笑着说:“那,余下的时间,弟子们就跟着自在师叔了。” 女修们都笑着附和。 林自在自然不会拒绝,但却加了一句,“你们切记一点,一出秘境,立即用最快速度远遁!切勿逗留!且都要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第471章 大白的四阶劫雷 梦羽真君从入定中醒来,今日便是秘境再次开启的日子,他需得和其他四位真君合力打开秘境入口,放那些在秘境中幸存的弟子出来。 这么多年来,死在秘境的修士已不知凡几。 但每年各大宗门依然一如既往,各送一千修士进去,获得秘境宝物是一方面,也是对那些修为进展极快的年轻修士的一个磨练。 他年轻时也进过秘境。 大楚修士极多,修炼资源竞争激烈又残酷。但进入秘境后,他才真正领悟,什么是真正的残酷,在那里,所有人仿佛一下子都抛弃了良知和底线,平日里彬彬有礼的君子,此时没了约束,便开始劫掠嗜杀,有的甚至因一件宝物而同门相残。 那时的他,二十九岁,筑基大圆满,那是他进入秘境的最后机会,在宗门一番搏杀,才获得了秘境资格。志得意满进入秘境,他发现,那么多从秘境中拼杀出来的修士,竟无一人细说过秘境的残忍,和人性的泯灭。 艰难获取一株万年灵草,转身就连续遭到七星门和万道宗结丹修士的劫杀,慌不择路的他躲进妖兽洞中,跌入密洞,意外发现一具妖兽骸骨和一枚高阶妖丹,服下后,他顺利在秘境成功结丹。 想到这里,梦羽真君脸色便不好看,想起当年遇到的几位同门结丹师叔,明明接收到自己的求助,却没一个肯伸手相助的,让他心寒至极。若不是出秘境时,白羽真君出手助他渡过天劫,恐怕真要死在这茫茫哀牢山了。 天空已经凝聚成巨大旋涡,缓慢旋转,梦羽真君和其他四位真君,同时飞到半空,撑开旋涡入口,几息后,几个一身狼狈的筑基修士先跌出来,立刻被各自宗门执事接应回去。 ——进去一万人,出来的不过是两三千人罢了。 梦羽真君估摸着差不多可以收力了,忽见一个身着本门服饰的女修从旋涡飞出,他一打眼就看出她是结丹后期修为,心下安慰。 ——一个月前,宗门派出的三百多结丹修士,只有七八个结丹中期而已,现在多了一个结丹后期,想必是和自己一样,在秘境有了奇遇。 那女修出了秘境就朝着哀牢山深处疾驰而去。 梦羽想了一下,认出这是佑溯真君新收的混沌灵根的亲传弟子,他有些不满地皱眉,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是不打算回宗门了吗? 转念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已察觉天空浓云密布,一层层压下来了,仿佛压得每个修士都抬不起头来,连秘境旋涡消失得都比往年快很多。 渡劫! 梦羽迅速命令执事,带离从秘境出来的宗门弟子,自己则站在原地观望。 隔上几年,总会有一个两个一出秘境就挨劫雷的家伙,大家都见怪不怪,还有那不顾他人死活的修士,根本不往远处飞,只是旋涡入口就迎接天劫,害得真君们为维护低阶弟子的安危,不得不出手相助。 梦羽看得清楚,那女修在尽力远离这些刚出秘境的修士,可惜劫雷凝结得比她的遁速快得多,她飞出四五十里远,一个闪电就划破长空,照亮阴暗的天地。 那女修大力一甩手,丢出一个白晃晃的东西,一转身又向着一旁飞遁而去。 他咦了一声,放出神识探查,却被一股子无形屏障阻挡,下意识发出一声更大的咦,其他真君也都差不多一个表情,都疑惑地看着女修的方向。 第一道劫雷在闪电过后两息炸响,女修还在继续飞遁,劫雷击中的是被她抛出的白晃晃东西落下的地方。 十位真君用灵力设置了防护罩,阻挡劫雷的余波对身后低阶弟子的伤害。 当劫雷余波荡到防护罩上,所有真君都大吃一惊:这!这分明是结婴劫雷的强度! 十位真君都端正了面容,快速后退了几十里,远远观望。 三道劫雷过后,梦羽真君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第四道劫雷接踵而至,他与其他真君对望,他们眼中的震惊一点不比自己少。要知道,修士结丹,只需抗下一记天雷即可,相反后面的心魔关才是难中之难;等到结婴,修士则需要抗下十倍强度的三记劫雷;化神时,则是再多十倍强度的九记劫雷。 大楚历史中,死在劫雷下的修士也是不计其数。 可眼下这,是怎么个情况? 林自在那边更加焦急,她虽然早知道大白的劫雷数量不会少了,但没想到的是,妖兽四阶的劫雷竟如此强悍,神识中,大白挨了三下,已经皮开肉绽,第四道劫雷落下,大白已经拉直了,若不是有神念沟通,林自在真以为大白被劈死了。 林自在给大白准备了海量防御符箓和防护阵,可大白说,妖兽历劫,最好能以肉身抗下,抗得多,以后受益就越多。 林自在用神念戳戳大白:你比其它妖兽已经多抗了一道劫雷,赶紧拿出符箓吧,不然就真炸鸭脖了! 大白艰难睁开一只眼睛,以神念回复林自在:主人,大白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皮肉早都焦烂,不好吃了。 林自在稍稍放心,能撒娇就还能坚持。 念头未落,咔嚓! 第五道劫雷已扎扎实实落在大白身上。 林自在心跟着一揪,恍惚间,仿佛听到大白的骨头喀喇喇发出一串声音,它身上也似乎散发出柔和的哑光。 大白哪熬得住,仰头发出一声震天龙吟,大脑袋又啪地砸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远处十位真君齐齐栽下云头,险险控制身形落地,才没在弟子跟前失了颜面。 梦羽心中大惊,居然是龙!真龙! 佑溯这女弟子到底是什么来路?竟有如此机缘,在秘境中寻得了真龙?千百年来,还从未有修士有此运气! 十位真君全都面色各异,心思各异。 大白却是一动不动趴在巨大的土坑里,周围十里,一片焦土,连山头都削平了。 眼见劫雷还在凝聚,林自在将师尊赠送的六丁天甲符激发,并用神识转移到大白上空。 可惜符箓将将激发两层,劫雷便降下,炸响声中,两层防护罩应声而破,余下威力依然落在了无知无觉的大白身上。 第七道劫雷还在凝聚,林自在心知这肯定要来九道劫雷了,只希望这传说中威力最强的符箓,可以替大白多抗几道劫雷。 这次,六丁天甲符余下四层防护罩终于全部激发,外部两层被击碎的护罩也在迅速吸收天地灵气修复着。 劫雷落下,防护罩一起颤抖了一下,虽然没有破碎,但林自在也知道,以它修复的速度,根本来不及阻挡住第八道劫雷了。 感受到天地灵气的汹涌波动,梦羽真君半张着嘴,看着那闪着奇异光芒的方向,口中喃喃,“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这么珍贵的符箓,就被这小女修草率使用了,哪怕早三息布置,也不至于早早被击破外面两层护罩啊。 大白的劫雷一道比一道声势浩大,一道比一道快,仿佛天道一心要将大白毁灭。 第八道劫雷狠狠落下,林自在将大白鳞片中收藏的所有符箓都拿出来,一股脑都激发了丢在六丁天甲符上空。 这些符箓的威力一般,但胜在数目巨大,居然真的承接住大半记的四阶劫雷。 梦羽嘴张得更大了,他隐约分辨出,劫雷声中伴随着无数符箓爆炸和无数防护阵破碎的声音。这妖兽是五阶的吗,它怎么有这么多修士的符箓,再说,就算化神修士也未必能在匆忙中同时激发如此众多的符箓啊! 第九记劫雷凝聚的时间,稍久一些,可想而知,这绝对是个大雷。 乌云已经低到犯规,林自在神识中,哀牢山的巨树尖顶都在插进了云层之中,如此近的距离,还不如直接伸手捏死大白得了! 第472章 她惹了大祸 林自在一直在用绝对优势的神识,压制远处十位真君的探查。 但她始终只敢将神识压缩在劫云云层之下,不敢稍有越轨。 人越老越精怪,这么多年孤身来去多个时空,尤其神识无法使用的经历,让她更加谨小慎微,现在是大白渡劫的关键时刻,好奇心更加要不得。 劫云狰狞,劫雷压顶。 大白依然陷入昏迷。如果它被最后一道劫雷劈上,必死无疑。 林自在深吸一口气,拿出了紫色葫芦。 这是她早就做好的计划,如果大白扛不住,无论是六丁天甲符还是紫色葫芦,都得拿出来助它一臂之力。 但如果这些都扛不住,......她也不可能冲上去为大白阻挡劫雷就是了。 她觉得,情分也就到这么个程度了。 “你到底能收劫雷不?”林自在自言自语对着葫芦问了一句,心里并无十足把握,念头迅速转换中,最后时刻还是放弃冒险收雷的打算,将紫色葫芦转移到大白上空。 同时也将储物戒中给自己准备的所有符箓都抛出去,挡在葫芦上方。 轰! 通天彻地的巨大轰响。 劫雷将将落下,就被一道紫色光芒阻挡,光雷相触,立即爆出一片刺目金光,照得整个天地一片雪亮,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眼,唯有林自在在神识帮助下,看清紫色葫芦被劫雷击中后,瞬间变成了紫金色。——紫金葫芦?还真成了太上老君的宝贝了呢! 这道最后的,也是最强的劫雷,让整座哀牢山脉都在颤抖,劫雷余波甚至肉眼可见地荡漾开来,林自在虽然抛出流光伞和几种防护法器,但还是被骤然掀翻出去老远,已经获得铜皮铁骨的她,双耳和鼻孔都流出鲜血,脑子嗡嗡作响。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抹了一把脸,朝着大白飞去。 神识中,远处十位真君也都面色难看,紧闭双唇,盘膝坐下。 金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紫金葫芦随着光芒消失落在大白身边,天地恢复成暗黑,即便九道劫雷全部结束,劫云依然狰狞着翻滚,仿佛极不甘心。 天空下起暴雨,雨水像是直接从空中泼下来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林自在第一时间摄起七六丁天甲符和紫金葫芦收好,又撑起防护罩,擦拭鲜血,飞向大白。 大白所在的地方,已变成一个巨大深坑,这会儿工夫雨水就淹没了大白巨大的身躯。 将佑溯真君赠送的各种丹药,一股脑转移到大白口中,又将它收入灵兽袋。 刚做完这些,梦羽真君等十位真君也齐齐驾临了。 十人不同程度都受到劫雷震荡,调息后仍然心有余悸,此刻站在深坑边上,都在心中暗暗估算,若是自己,能否承受这九道劫雷。 梦羽真君当先开口,“你是佑溯师兄新收的亲传弟子?” “是,弟子是佑溯真君门下亲传弟子,道号自在。见过梦羽真君,见过诸位真君!”林自在恭敬行礼。 梦羽皱眉探查深坑,刚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喝道:“既已出了秘境,还不赶回宗门上缴所获宝物,在这里逗留耽搁做甚?” “是!弟子这就返回宗门。”林自在就坡下驴,毫不犹豫地行个礼,转身就飞。 一旁七星门的真君哎了一声,“梦羽!你!我这还有话没问呢,我们可都听到龙吟了!你说,是真龙吗?那可是九道劫雷啊,莫非能是五阶妖兽?反正不是凡物!还有,真龙如何转眼就不见了?我看定是在那小女修身上!啊呀,快追啊!” “苦崖真君真会说笑!”梦羽真君一把拉住他,“你追到哪儿?五岳宗吗?打上门去?莫说那只是个骨龄十七岁的小女娃,根本没有能耐降伏真龙做灵宠,就算是能,你又可曾看到了真龙影子?不过也是凭借声音的无端猜测罢了!” 一旁还有人接口,“梦羽,你可别当我们都是傻的,就算没看到真龙,你还没见那六丁天甲符的威力吗?天下,除了几位化神真君,也就是佑溯那老小子能拿出这霸道符箓了,你说,这样的稀世宝贝都用上了,还能是不相干的妖兽吗?” “我见识少,没见过什么六丁七丁的符箓!”梦羽一甩袖子,朝着林自在的方向追去。 他一口气奔回宗门山门,抢先进了护山大阵,对于随后跟来在阵外狂叫的九位真君置之不理,直接飞去无弃峰。 佑溯知道今日是秘境开启之日,特地早早结束闭关,喜滋滋坐在后殿中等待小徒弟的归来。 没想到,等到的却是急匆匆的梦羽真君。 “哟,什么风把师弟刮到我这破山头了,三百年都没见你上门了。”佑溯起身相迎。 “少来这一套,你说你那女弟子是怎么个来头?” “什么来头不来头,不过是抓阄分到峰头,我随手收的。” “还随手,混沌灵根,我也想随手收一个呢!”梦羽一屁股坐在佑溯旁边的椅子上,“你那好徒弟,一出秘境就搞出大动静,差点把咱哀牢山都炸平了!” “啥意思?”佑溯有点懵。 “她惹了大祸!一出秘境,没几步就被劫雷追上了!” “啥?”佑溯大惊,“结婴了?” “可不就是结婴!不过不是她,是她的灵宠!”梦羽一拍大腿,又站起来,“山门外,还等着九个老不死的,要刨根问底,跟我要什么真龙!你那好徒弟脚底抹油跑了,我挡住一次挡不住两次,接下来就是你峰头自己的事儿,老子不管了!” “哎!你说清楚啊!”佑溯急得跺脚,连忙取出传信玉符,“阿蘅你在哪儿呢......” 第473章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应答 林自在听到了佑溯真君的传讯,只是无法回答。 在大齐时,就有舞阳真君对大白起了心思,现在大白经历四阶天劫,更是惹来十位真君的注意,让她不得不防备一二。 她对自己的神识和空间刃充满自信,并确信很难有人伤到自己,即便那人是轻易不出手的化神真尊。 但,那样势必又要杀人,且会血流成河。 这是她极其不愿的,宁可回避。 她并没有真的赶回五岳宗,因她并不觉得,仅仅四个月的师徒之情,就能保证佑溯不对大白觊觎,保证他能对自己真心相护,——当然,还因他就算有那护佑之心,也未必就有护佑之力。 此时不找佑渊,两人就都还是师慈徒顺,一团和气。 万不可轻易试探。 所以,林自在看似朝着五岳宗宗门的方向狂奔,实则刚一遁远,就拍上了隐身符,奋力朝着东方飞去。 这四个月的玉简没有白读,林自在早就看中位于大楚东方的盈和森林,那里是一片十万大山,树木参天,灵气充足,虽然妖兽繁多,但不失为一个藏身佳所。——拥有木系异能的林自在,总是下意识寻找森林的方向。如果不能,她就会顺应本心,去往北方。 她的打算是,在盈和森林等待大白伤势恢复,然后便立即划破结界去往下一时空,至于什么符师考试,什么学习阵法炼丹的,都可以放弃,一切还是以稳妥为要。 只是,林自在贴上隐身符,身影还未及全部隐去,就被一股子强横力量摄住,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退,后颈被人一把抓住,像提个小猫小狗一样拎在手上,就朝着五岳宗方向而去。 她大吃一惊,居然有人可以躲过自己的神识,悄然潜伏到了近前?看这遁速,应是瞬移而至,直接出手,得手就走。 她虽没察觉到杀意,但只要受制于人,还是冒险至极,于是从空间拿出大白那只断爪,回身就是一挥。 这一下若是落实了,挟持之人就会直接断成两截。——这也是林自在轻易不愿与人结怨动手的原因。 那人咦了一声,拎着林自在后颈,将她转了一个圈,龙爪袭击就落空了,她也看清挟持之人的面孔。 ——居然是大楚唯一的化神女修、五岳宗的若纯真尊! 也是了,哀牢山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化神修士。 林自在没有动用神识,神识也不是万能的,在化神修士的绝对实力压制之下,她明智地像个被制住的普通年轻修士一样,略带惊慌地说:“真尊饶命!弟子不知做错何事,要劳驾真尊亲自来捉拿。” “哼!”若存真尊只从鼻子发出一个声音,几乎呼吸间就到达五岳宗闻道峰北面的一座山峰顶端,这座山峰叫做问道峰,峰顶常年萦绕白雾,五岳宗竟无人知道峰顶到底是何光景,大家只知道,那里是宗门禁地。 在峰顶落下,若纯真尊也不解开林自在的穴道,而是蹲下来,挑剔地上下打量她,这目光让林自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永远也忘不了林秀娥也这样肆无忌惮又贪婪地看过自己。 忽然,若纯又一把扣住林自在的手腕。 这一下,让林自在恶心反感到了极点。 若纯看她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在看若纯,早通过读心术将这个化神女修的心思看了个明明白白。 她垂下眼眸,不再与若纯对视,老老实实萎靡在地。 若纯循着经络将林自在体内灵气探查了清清楚楚,满意地点头,“混沌灵根,资质绝佳,十七岁结丹期,还算不慢。” 又用半嗔的语气说:“你呀,怎的如此莽撞?灵宠要进阶了就应老老实实选个妥善地方,这样一出秘境就历劫,不是明晃晃昭告天下吗?你还小,不懂那些男修,其实就没一个不道貌岸然的,表面仙风道骨、清心寡欲,实则心里都是有所图谋!小家伙,你且在我这里躲上几天吧,免得附近三清宗、四象门的老家伙来找。” 若纯一口气说了一大通,林自在能感觉出她情绪很好,也不说话,只是乖顺地点头。 忽然,林自在手上储物戒内的传讯玉简震动了一下,若纯察觉到,一把撸下她的戒指,就准备抹去戒指上的神念,谁知连续两次,都没成功,她咦了一声,蹲下来危险地盯着林自在,“怎么回事?” “真尊,这戒指上有个奇巧的阵法,是用精血认主的,一旦认主,不能更换,灵力和神识都无法解开储物戒禁制。如果人死了,储物戒也就废了。”林自在乖乖地胡说八道。 “居然有这样的储物法宝?”若纯点点头,“很好。你且取出传信玉符,我看佑溯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 林自在取出传信玉简,若纯将玉简放到额头,发觉并不能读取,不禁发怒,就要捏碎玉简,临了又放下,“我早听说佑溯师徒使用的玉简很是特殊,果然不简单啊,你且将他的话放给我听!” 林自在也不反抗,任由若纯真尊将玉简抵在额头,神念一动,佑溯真君的声音外放出来,“阿蘅,你在哪儿呢?赶紧回无弃峰,为师提前出关就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琢磨出的那种传信宝简为师已经摸到了门道,只消三五个月,定能大功告成!......那个,梦羽真君刚才来了,说你有个什么真龙灵兽,惹得十位真君觊觎了?嗐,你这傻孩子,不管在哪儿,都赶紧回来吧!为师替你做主,拼上一条老命,定不让人欺负于你!” 听完传讯,若纯哈哈大笑,“佑溯这小子,还是这么有趣!他一个人,有什么资格代表五岳宗,与其它九大宗门对抗?那可是真龙!从来只听说有巨蟒妖兽,至多是蛟龙灵兽,还无人见过真龙灵兽呢!” “真尊,并无什么真龙。”林自在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不过是,类似龙吟的,声音罢了,我的灵兽,只是一条小蛇。” “哼,谁家的小蛇,会引来九道天雷?”若纯神色顿时凌厉,“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也学会了撒谎!” 林自在连忙低头告罪,“弟子知错,弟子见识浅薄,但并未撒谎!” “那就将你那什么小蛇拿出来,让我看看!” 林自在苦笑,“真尊,劫雷之后,便下起倾盆大雨,弟子赶到小蛇近前,它早被天雷打得陷入百十丈深的大坑中,里面一片混水,并无小蛇踪影了,呜呜,怕是已经被雷炸得灰飞烟灭了。” “闭嘴!哭什么哭!”若纯怒吼,“烦死了!” 然后一把摄过林自在的灵兽袋,这次一下就打开了,里面果然空无一物。 第474章 夺舍与吞噬 “真的没有?”若纯真尊神识在林自在身上逡巡一圈。 “回禀真尊,真的没有。”林自在神情一松。大白经历劫雷时,她仓促间布置的神识护罩,还真的阻挡了十位真君的探查,这次,她如法炮制,又成功地瞒过了化神修士。大白刚才被她用神识迅速移出灵兽袋,安置在问道峰的一个水潭里。 “哼!既然契约了,就总能找到!”若纯真君一把将灵兽袋砸到林自在脸上,林自在闷哼一声,若纯慌忙查看,口中嗔怪,“你怎么这么弱?鼻梁子不会断了吧?” 说完两手又在林自在脸上一通摸索,终于放心,“我就说嘛,根本没用灵力。” 然后抱起林自在,直接飞入后殿,轻轻放在一张玉床上,还贴心地在她颈下放了个玉枕。 林自在身体穴位受制,灵气不能运转,几次尝试,均未能解开。若论神识,林自在谁也不服,但此刻面对着化神真尊,修为足足差了两个大境界,她不敢保证一击必胜,就只能暂且忍耐。 “算了,小娃娃,你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安心在老祖这里睡一觉吧。”说完伸手把林自在的眼睛合上,自己坐到玉床对面的蒲团上,小心取出一颗丹药服下。 林自在慢慢睁开眼睛,看了闭目打坐的若纯一眼。 若纯真君,大楚唯一的化神女修,五岳宗的太上老祖,化神中期,一千九百九十六岁。近两百年来,一直在问道峰闭关修炼,几乎从不见人。 之前的一眼对视,林自在就清晰看透她的心思:夺舍! 对,就是夺舍。 虽说各个时空都制定极为严格的禁令,禁止夺舍,禁止搜魂,但这两种现象一直屡见不鲜,甚至愈演愈烈。 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反过来想,出现仁义、智慧、孝慈这些现象,就意味着,大道规律已被破坏,智巧欺诈已出现,家人和睦已失去,国家政治已混乱。 对于夺舍和搜魂的规定越严格,就越表明夺舍搜魂的泛滥。 林自在甚至严重怀疑过,化神的秘诀只掌握在少数修士手中,而之所以化神始终保持十人之数,也极有可能就是那些化神修士在不停夺舍。像大梁之类的最高只到元婴的时空,不是没有资质优良的修士,而是没有功法和秘诀罢了。 如今,若纯已经濒临化神修士的极限寿元,即便她服用寿元丹,所能延续的寿命也是有限。她的肉身已显衰相,甚至林自在在刚才被她抱着的时候,都嗅到了一股子腐朽的气味。——这大概也是若纯多年不与宗门弟子多接触的原因吧。 林自在猜测她服下的是强化或稳固神魂的丹药,也就是说,若纯根本不想多做准备了,一旦炼化丹药,就要实施夺舍。 她又试了试,还是无法冲开穴道,索性躺着安心养神,耐心等待若纯自己送上门来。 两个时辰后,若纯从蒲团上起身,林自在立刻睁开了眼睛。 若纯笑着坐在玉床边,满意地看着林自在脸上的惊恐。——她是真的很满意这具新身体。 “真尊,你,你要干什么?” 若纯笑出了声音,“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是我五岳宗弟子,只管乖乖听从吩咐就是。” “你放开我!”林自在大喊。 若纯也不气,“混沌灵根,资质好,气运佳,才十七岁的骨龄,还是个女娃娃,哈哈,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五岳宗,若说不是老天对我的赏赐,谁能相信啊!哈哈哈哈!”若纯仰头大笑,林自在看到她的牙龈颜色已经有些发灰。 若纯笑够了,继续说,“我的资质也不差,只是寿元将尽,我又没有秘法升仙罢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凑到林自在脸前,神秘地低声说:“你知道吗?千万年来,大楚一直只能同时存在十位化神修士,只有其中一位羽化成仙了,后面的元婴修士才能有机会进阶,呵,说什么羽化成仙,其实还不就是死了!真的升仙,怎么会丢下肉身呢?不过,我知道一个秘密,大楚真的有一位是升仙了的,别人以为他死了,我却知道,他就是飞升了!不到五百岁化神,一千一百岁飞升!他,和你一样,是混、沌、灵、根!” “所以,我在山门一出现,你就注意到了,对吗?” “对!我就要你的混沌灵根,我!也要升仙!” 若纯对于林自在的不恭态度有些不满,但也不计较了,她的头本就已经离着林自在极近,这会儿一下将额头抵住林自在的额头,口中呢喃,“别动,乖,别动。” 林自在被她的口气熏得恶心,只恨自己无法推开她。 印堂处一凉,一道红光嗖地钻了进来。 红光中隐约是一张兴奋的脸,看模样正是若纯,若纯的兴奋只持续了一瞬,就变为惊愕,她不可置信地四顾浩瀚无边的脑海,怀疑自己这是到了哪里。忽然一团七色光飞临,她愕然,“你,你已被夺舍过的了?”显然她看到了七色光中林自在的脸。 林自在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你!你果然是个撒谎成性的!你居然骗我!” “不然呢,乖乖等你夺舍?”林自在还是笑。 若纯觉得自己在这浩渺无边闪着星辰光芒的空间里,极为危险,于是果断回身逃走。林自在岂能容她来去自如,一下扑过去,一口吞下一团红光,红光哀嚎一声,剧烈颤抖,光芒闪烁。 “你说出解开穴道的方法,我或许就放你一条生路。” 若纯却大笑起来,“夺舍不成,我反正要死,不如一起死吧!哈哈哈哈!五岳宗还无人能够解开老祖我下的禁制!” “真的吗?我不信。”林自在微笑说。 “你不信......” 话音未落,红光已被七色光团合身扑上裹挟住,消失无踪了。 不到一刻钟时间,林自在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若纯,恼恨地要劈上几记空间刃,想想算了,不得已杀人也就罢了,虐尸就显得过分了。 空间里一张符箓也无,她索性直接用神念凌空画了一张天雷符,抛至若纯身上,又随后布置了一个神识罩上去,想起什么,瞬间收了若纯的两个储物戒。顷刻间,地上只余一堆灰烬,一挥手,灰烬飘到后殿外面,随风散尽。 林自在纵身飞到水潭边,见大白还在潭底昏睡,放下心来。 一个没忍住,在一边草丛里呕了几口,胃里什么都没有,能吐出什么呢,不过是吞噬的若纯灵魂里的腌臜记忆,让人反胃罢了。 若纯不肯说出解穴方法,就只能吞噬记忆喽!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她其实还存了获取进阶化神秘诀的心思。 第475章 十年 林自在神识在问道峰探查一番收回,这里清净异常,整座山峰居然连个服侍童子也无,山中密林里倒是有些吃得极肥的小兽,还有几种数量庞大的鸟类,极为敏感,神识轻轻扫过,就惊得一大群都飞起来,铺天盖地。 大楚的化神女修只若纯一人,当年她就是一众元婴女修中,修炼最为刻苦的一个,最终夺得先机化神。 若纯的记忆只有近两千年,——原来,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夺舍。但大楚夺舍的现象果然很普遍,常有资质上佳,没有强大后台的修士无故失踪,不久又强势回归。普通修士不明所以,高阶修士心照不宣。 两千年里,若纯大半时间都在修炼,几乎没什么爱好,不爱美食,不爱驻颜,不喜炼丹画符,也没什么挂心的人,即便是生身父母,也只在杂乱的记忆中,占了微不可察的一小部分而已。 似乎就只是为了活着,而固执地活着,干巴巴地活着。 化神也没有特别的秘籍,反而是似乎有种神秘力量操控,一旦某位化神修士到达寿命极限,就有且只有一位元婴修士化神成功,若同时有两位进阶,那么必然有一位被劫雷劈成焦炭,或者死于心魔关。 若纯的进阶就是纯属幸运,与她一同进阶的,还有一位元婴女修,她是冰灵根资质,却在最后关头,陷入心魔幻境,让她抢了先机。 林自在取出若纯的两枚储物戒指,戒指造型古朴,戒面都一团火焰,区别只是火焰的方向不同。 一打开若储物戒,从前收的那些储物袋、储物戒,就都没法看了。 两个一万立方的储物戒,满满当当,井井有条,让不劳而获的负罪感和满足感同时充满了林自在心中。 两个储物戒内都有不计其数的灵石,有些灵石袋上标注着年号,应该是历年问道峰的收入吧,这些灵石没能激起林自在多大的兴奋,她麻木地将之丢到青杏空间里自己的灵石堆上。又挑了几百种高阶法宝转移到储物戒中,这些或许在大楚不便使用,但在其它时空,还是能用的。 真正让她惊喜的是,在一堆高阶符箓中,她发现了一张六丁天甲符,这宝贝能抗住劫雷,实在难得,必须好生收藏,留到结婴时使用。 像探宝一样,林自在足足整理了四五个时辰,才将两个储物戒的物品重新整理分类完毕。 储物戒中还有上千枚玉简、多套顶级防护阵、和数不清的防护法宝、大量精纯的火灵石、火系妖兽的妖丹,以及稀有矿石的灵草。 这些物品迅速充实了林自在的物资储备,她在整理的过程中,几乎产生恶念,只因这次与若纯的较量,让她对化神修士的实力和神识有了个真实的了解,有了绝对信心,以神识战胜余下九位化神修士,——她,还想搜索化神修士的储物戒!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林自在也不回若纯的主殿,就地在潭边简单布置一番,打坐入定。 必须承认,即便神念强大如斯,每次融合他人记忆时,她还是难免会被影响,总要静心心打坐整理记忆,才能去除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念头。 ——其实所谓整理记忆,只是重新区别一下,哪些是自己的记忆,哪些是他人的。这些东西,无论好坏,她都是无法从脑海中剥离,她的记忆力太好了。 去除念头,也不过是重新分辨一次善恶是非,坚定一次三观和底线罢了。 这次是若纯夺舍在先,林自在反杀成功,夺取属于若纯的一切,无可厚非,但,因此生出嗜杀的念头,可就是迈向万丈深渊了。 调息打坐一个时辰,林自在睁开眼睛。 她明白,自己已对物资本身失去了兴趣。无论是知识、阅历、能力,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都能成为随时变现财富和资源的一种手段。随着这个数目的不断变大,获取资源的过程,反而比结果更吸引人了。 老天给你的每一样礼物,都在暗地里标着价码,一切唾手可得的东西,都会让你失去兴趣...... 林自在气运一直上佳,陆续拥有了广袤的神念空间、空间刃和木系异能,又得了太极空间的黑水白水,到了这一世,更是能与植物、动物沟通,还有了铜皮铁骨、巨力,读心的能力,以及一个可以收取万物的紫金葫芦。 她从一个喜欢冥想的、只拥有一立方米空间的小姑娘,变成如今拥有如此巨大能力的修士,几百年时间,仿佛只是一场大梦。 她能直接取走属于自己的灵石矿,取走任意一个修士的储物袋和首级,化神修士在她的神识下,也直不起腰来。 但她并不想那么做,不需用胜利和争霸证明实力。 细想,反倒是当初写网文买电脑手机、在春城给先生做助手、在双丰生产队赚工分、在滨城开直播、在巨树巷画符赚灵石的日子,才是最为弥足珍贵。 有人轻轻叩动禁制,打断了林自在的思绪,原来是掌管问道峰产业的执事来送这半年的账目和收入,他放下一个储物袋,恭敬行礼,退出问道峰。 这管事替宗门老祖已经管了百多年的产业,却是一次也未见过老祖真颜,每次都是将账本玉简和灵石放下就走,很多次,他都怀疑那禁制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走出老远,他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正好看到储物袋倏地消失,吓得他缩了一下脖子,赶紧离开了。 林自在此时正站在后殿一间阔大地下室里,将储物袋丢入空间,她看着面前这个六尺见方的水池,深深呼吸。其实,说水池是不准确的,因为里面的液体,是已经凝结成液态的灵气,这浓郁的灵气,让林自在有种一头扎进池子的冲动。 她一挥手,将一池灵液全部收入青杏空间,悬浮在灵石堆的上方。 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池子上方一条石缝里,一滴灵液滴下,砸在玉石池底。 若纯的闭关修炼室,就在那间地下室的上方,布置了防护阵和聚灵阵,在此修炼事半功倍。 林自在如今是既嫌自己修为太低,又担心进阶太快根基不稳,她找不到信任之人,咨询讨论一番,自己这样的情形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经历的越多,越缺少信任。 佑溯真君已经发了十几条传信,声音从焦急变成焦躁,变成狂躁,她能感受到其中的几分真诚几分担忧,但依然没有回复。 就让这几分真诚和担忧留在心中吧,她不想去试探佑溯,她害怕得知佑溯收徒也是存了夺舍之心。 林自在在问道峰悄然隐藏下来,时间一晃过去十年,又是大楚秘境开启之日。 第476章 大楚的高阶修士都来了 问道峰防护阵外,已经堆积了五个储物袋,执事拎着第六个储物袋有些踌躇,毕竟老祖已经两千多岁,这三年,有可能是闭关,也更有可能已经羽化。 放下储物袋,执事快步朝着闻道峰赶去。 就在他赶出去不远,忽然猛地停步,惊愕地回头,只见问道峰防护阵大开,山上叽叽喳喳飞出乌压压一片飞鸟,还有数不清的小兽也飞窜而出,有的甚至撞到他的小腿上,晕死过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几位元婴真君已经瞬移而至,掌门喝道:“还不远离!” 执事连忙行礼退后,再回头看时,发觉问道峰上空黑云密布,无风翻滚,分明是劫雷即将降临的前兆。他大惊:老祖要飞升了?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匆匆赶来的十几位宗门元婴真君。 宗门一共二十余位元婴真君,连闭关的几位,也都来了。 佑渊真君看着师兄常年紧皱的眉头,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师兄,你那小徒弟,还是没有消息?” 佑溯叹气,“没有。十年了,我找遍大楚各处,硬是一点线索也无。”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看那孩子不像是没福气的,师兄放心,说不定哪一天,她就突然回来了。” “但愿吧。” “混沌灵根的修士,气运总是更好一些。” 说起混沌灵根,佑溯更加担忧,却是没有说出口来,他疑惑地看看天空,“这劫云怎么如此之厚重?” “大楚还从未有化神进阶,不知道化神之后,该是何种境界?”佑渊也抬头看天。 他话音刚落,一道雪亮的闪电自云中劈出,照亮整座山峰,一道纤细身影从后殿飞出,落在殿前的平地上。 佑溯有些疑惑地多看了一眼,慑于老祖威严,未敢用神识探查。 第一道劫雷落在五岳宗护山大阵上,大阵发出巨大嗡鸣,第二道落下,嗡鸣声更大,不待第三道落下,大阵就瓦解了,劫雷落在打开后重新启动的问道峰防护阵上,化神老祖的防护阵,居然比宗门大阵还要坚挺,硬是抗了三记劫雷。 没有了护山大阵,掌门连续接到传信,说山门口有多位真君要求进入宗门,观摩飞升,还不等掌门回复,就感受到一股子浩瀚威压,他心中叫苦,连忙躬身行礼,“见过明山真尊。” 明山真尊闯了人家宗门,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疑惑地看着问道峰。 当第十道劫雷落下时,五岳宗已经迎来了九位化神真尊,二百多个元婴真君。 掌门一脸苦涩和无奈。 明山真尊捋了把胡须,对旁边的化神修士苦笑道:“离卢,没想到,你我居然都落在了女修之后。” “呵,我那女弟子等了几百年,就等这个空位出来呢。”离卢真尊哂笑一声,“如今,我都不知道该期望她进阶成功,还是失败好了。” “成功了,自然空出一个席位,失败了,呵呵,也得空出一个席位。” “呃...呵呵,言之有理。” 所有修士都默默数着雷声,掌门尤其紧张,他心中实在凄惶,这百多年,老祖就越发不理宗门事务,近些年干脆连伺候的童子都赶了出去,也不回复他的问候传讯,若不是时不常的收一下放在阵法外的储物袋,他真担心老祖悄无声息羽化了。 如今,老祖一点消息都不给他透露,就迎来了劫雷,搞得大楚所有高阶修士都到了五岳宗,若是老祖飞升还好,若是禁不住劫雷,那几位真尊会不会顺手就灭了五岳宗,重新划分地盘啊...... 掌门胡思乱想中,忽听几位真尊几乎同时咦了一声,又听一旁同门真君小声说:“掌门,已经第十九个劫雷了。” 掌门腿有些软,莫非劫雷都是以三倍位数?老祖化神时,接了九记劫雷,今日,要接二十七记? 离得太远,他根本看不清问道峰上的身影,只知道,整座山都快成为平地,老祖的宫殿一片断壁残垣,山上的树木俱都燃烧起来,远远看去,问道峰宛如炼狱。 明山真尊忍不住又对离卢真尊说:“莫小看女修,她准备的宝贝还真是不少。你看,顶阶法宝都丢出去了。” “那是在为六丁天甲符启动争取时间呢。”离卢点点头。 一旁佑溯听到六丁天甲符,想起自己的徒弟,心中伤感。 佑渊在一边自然也想到了,对师兄感慨,“师兄真是慷慨,这样威力的符箓,不留着自己化神时用,倒给了那女娃胡乱糟践。” “你不知道,我曾给她卜过一卦,说是秘境一行,会有凶险,我自然要给她最好的防护。” “唉。”佑渊深深叹息,他实在不能再多说什么了,自己结婴时,师兄就将他制作的第一张六丁天甲符送了自己,虽然符箓还有些瑕疵,但也帮助自己抗住了一记半的劫雷。 此时问道峰上的六丁天甲符抗住了四记劫雷后瓦解了,佑溯欣慰地点点头,迄今为止,他一共只制作出三张六丁天甲符,最为成功的这张符箓,他献给了若纯真尊。 随后他又担心起来,“才二十三道。”后面至少还有四道劫雷,不知老祖还有多少法宝可以抵挡。 “咦?”佑溯忽然瞪大眼睛,他分明感觉到,第二十四记劫雷落下,应声破碎的,还是他的六丁天甲符!他失态地大叫,“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掌门气恨地喝斥他,“佑溯!你闭嘴!” 佑渊紧紧拉住师兄的胳膊,以防他冲进问道峰去。 佑溯脸色煞白,手指颤抖,指着问道峰,回头看着佑渊,“她!她......” “师兄!”佑渊伸手拉下他的手臂,“稍安勿躁啊。” 九位化神真尊都在等着劫雷的最后结果,倒也无人介意佑溯的失态,离卢真尊呵了一声,“刚才你还夸她准备得好,瞧这第二十五记,已经直接劈到肉身了。” 明山真尊也呵了一声,没有做声。 直过了五息,第二十六记劫雷依然没有落下,劫云意犹未尽地翻滚着,向下几乎压到山顶,但到底没有酝酿出劫雷。 忽然,一道七色光芒从问道峰半山迸发,直射入劫云之中,瞬间,黑云消散,万里无云,天边飞来一只闪着金光的九尾十八翅的火红凤凰,绕着问道峰盘旋一周,乍然发出一声凤鸣,如珠玉落盘,钟磬悠扬。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那红凤又绕着七色光芒中浮现一个女子身影盘旋一周,虽然那顶天立地的影子只是瞬息一闪,佑溯却失声大叫,“阿蘅!” 第477章 结婴 众位元婴修士,均是第一次见到渡劫成功后,天空出现七彩光芒和凤凰的,只当若纯真尊即将飞升,个个心神激荡,几乎就要五体投地。 几位化神修士却是在那耀眼光芒中,惊鸿一瞥,看清那身影,绝对不是若纯! 此时听得佑溯喊出阿蘅,俱都对视一眼,明山真尊拍手恍然说:“这个阿蘅,莫非就是十年前佑溯收的混沌灵根女弟子?” 离卢真尊愤慨道:“听说那女娃当日一出秘境,灵兽就迎来劫雷,女娃离开哀牢山后,就生死不知,却原来是被若纯掳来夺舍了!” 佑溯听到夺舍二字,更是浑身颤抖。 明山又说:“呵,修真法规算个什么,难得大气运的混沌灵根,还是个年轻的女娃,我是若纯,也要忍不住下手。”言语间,竟是毫不避讳。 佑溯被激得愤怒地一跺脚,就朝着问道峰飞速而去,任凭掌门在身后大喊,也是不听。 此时七色光芒已朝着四方散去,五岳宗内,尤其问道峰附近观摩渡劫的各阶弟子,纷纷盘膝坐下,接受这光芒的沐浴。 林自在感受了一下丹田内的元婴,慢慢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将水潭里还在昏睡的大白收入灵兽袋,又拿出一张符箓在手。 这十年,她虽给大白服用了不少丹药,但它一直未能醒来。 最初几年,林自在大部分时间在修炼和阅读研究若纯的修炼笔记,若纯不单储物戒整理得井井有条,修炼玉简也按照时间记录了几十枚,这对于一直没有师父教导的林自在,简直是天降横福,从前修炼中许多不解和不确定的东西,都在玉简笔记中得到印证和解答。 修炼时,她总是努力将所有灵力再度压缩凝实,并不急于结婴,只想稳扎稳打。 第四年起,一直没有修炼瓶颈的林自在,结婴已经迫在眉睫,若纯的法宝多得是,她不愁对付劫雷,但是一旦劫雷降临,藏身之处必然暴露,所以,结婴后最迫切的问题就是离开大楚,去到别的时空。 可是,大白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林自在想起在无弃峰读过的玉简中,有提及破界符的,于是便在若纯那成千上万枚玉简中,搜索起来,可惜一直无果。直到一日,在若纯的修真笔记中读到一句“那破界符不过是自相矛盾的把戏罢了。”,立即搜寻记忆,在一大箱子若纯看不上的玉简中,找到那枚提及破界符的。 看完关于制作方法,她就明白为何若纯会将这枚珍贵的玉简束之高阁了。 原来,玉简中提及的三种符箓,不是制作材料难得,就是制作方法离奇,加之若纯是火灵根,对于制符也毫无兴趣,就将这偶然得来的玉简丢到存放无用玉简的箱子里了,只将第一种符箓制作方法给了佑溯。 但那些对若纯难之又难的苛刻条件,在林自在看来,却都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种是六丁天甲符,顶级防护符箓。要求制作者是元婴期以上修为,身具纯净木灵根之人。 第二个是太一化清符,顶级隐匿符箓,要求制作者的神识在化神之上。 第三个便是破界符,破开空间壁垒。这个最是麻烦,要求符纸、符笔、朱墨、灵水、制作者要分别来自五界,甚至需用带有雷电的神识,才能激发符箓。 林自在读罢玉简,拊掌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边极力控制灵力吸收,一边努力通过画符消耗着灵力。破界符的符图玄奥难解,她足足用去三个月时间钻研分解,又用了四个月时间终于画出一张完整的符箓,可是无论她画得多么流畅熟练,符箓一直不能像玉简所说,发出光芒。 她决定暂时搁置破界符,改为学习太一化清符,这种利用神识的技能,在林自在这里都不是难题,两个月下来,她就制作了一摞太一化清符出来。 后来,她又尝试制作六丁天甲符,她有木灵根,也有木系异能,画符不成问题,繁复的图案也总有拆解成功的时刻,可惜受修为局限,灵力不足以支撑她一气呵成制作出六层繁复的护罩,最后也只得搁置下来。 直到第七年上,林自在某日随手画完一张破界符,随着收笔,符箓轻轻嗡鸣一声,上面浮现一层光晕,符图慢慢浮显出来,又慢慢消失。 林自在大喜,珍重收起,要待再画,却又找不到方才那个感觉了。 她也不纠结,一枚足矣。 林自在的结婴,共用去近三年时间,准确说是一千天,丹田内,七色金丹逐渐增大,一点点变成和林自在面貌一致的元婴,整个过程水到渠成。 元婴大成之日,劫雷由结丹时的五记翻倍成了二十五记,好在有若纯的储备,迎接劫雷并不艰难,最后一记劫雷她是硬抗的,不是没有法宝了,只因她记起大白也是硬抗劫雷的。 劫雷扛过去,她换上一身法衣,静等心魔关,却依然没有。 直到天空飞来凤凰,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难道她的心魔就是林秀娥,随着当日的吞噬,已经彻底化去了? 看到来势汹汹的佑溯,林自在内心一片宁静。 佑溯看着盘膝而坐的林自在,却不平静,从前略显稚嫩的女娃,十年来已经变成一个沉静的女子。他立即愤慨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女娃娃,若不是肉身里住了个老魂,怎能年纪轻轻就如此沉稳? “真尊!”佑溯躬身行礼,心中认定徒弟已被夺舍,话音客气,声音却是压不住的愤怒,“请恕弟子不敬,敢问真君第二枚六丁天甲符从何而来?” 一群化神真尊都跟着来到问道峰,落在破破烂烂的殿前广场上,个个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要看佑溯如何声讨宗门老祖。 林自在吐出一口气,起身对佑溯行礼,“弟子赵蘅,见过师尊。” 佑溯气得浑身哆嗦,“你!你不是!你还我徒弟!” 林自在苦笑,内心的宁静有了一丝波动,她在佑溯的神情中,看到了痛心、惋惜、愤恨、无奈,唯独没有看到贪婪。是的,她很幸运,她在大楚的师尊并不觊觎她的混沌资质,师尊不仅因为不愿做女修,更因为他不愿做昧良心、违反修仙法规的事情。 “今日,九位化神真尊驾临五岳宗,佑溯斗胆请诸位真君替我那可怜的小徒弟讨个说法!”佑溯朝着九位真君的方向,深施一礼。 五岳宗掌门真君气得一张禁言符朝着佑溯飞去。 都是同阶修士,佑溯自然不能让符箓近身,他伸手一指,一支木箭飞出,将离着几丈远的符箓射穿,又飞旋一圈回到手中。 第478章 她真的飞升了! 随着禁言符被毁,掌门也飞至佑溯身前,大喝一声,“佑溯!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自然知道!”佑溯对着掌门瞪眼睛,声音比他还大。转头对着林自在说:“真尊,弟子一向敬重真尊,甘愿将制作的最好的六丁天甲符奉上。那么敢问真尊,你若真是我那可怜的徒弟,就当着天下所有修士的面说一说,方才渡劫使用的六丁天甲符从何而来?莫非,一个十七岁的结丹小娃,竟能从化神老祖手中夺取符箓不成?” 林自在苦笑,她确实没法解释,自己一个结丹修士是如何反杀化神大能的。 佑渊也纵身飞来,先朝着林自在一礼,又去拉自己的师兄,低声说:“师兄,切不可无礼,事已至此,莫要让其他宗门看了笑话去。” 佑溯对对自己师弟,就更不客气,一把拂开他的手,“滚!谁爱笑谁笑!” 佑渊略显尴尬,对着掌门笑,“掌门莫怪,师兄这木灵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从前师尊没少为此惩罚他。” 掌门是当下所有修士中,最为焦虑煎熬的,不管面前这女修是不是若纯真尊,五岳宗都面临失去一位化神修士的局面,如今天下所有修士齐聚宗门,这佑溯惹恼任意一位化神修士,五岳宗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各位真尊,此间破烂不堪,不如请诸尊移驾闻道峰,好让五岳宗略尽地主之谊。” 九位化神,竟无一人搭理他。 林自在情知是自己的结婴,直接影响了五岳宗的安全,本不愿意在境界还未稳固之时,贸然去下一时空,此时也必须尽快行动了。 但是临走,必须要给师尊一个解释,一个交待。 不待她动作,佑溯忽然微不可察打了个激灵,对着林自在吼道:“当日你将那六丁天甲符的秘法传授与我,是不是就为今天渡劫所用?你藏得好深啊!你说!是不是当日让我收徒,也是你的授意?” 林自在微微皱眉,总觉得佑溯的行为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和熟悉,就在这时,明山真尊在后头呵了一声,“佑溯啊,你既已认定她是五岳宗的若纯真尊,为何又对真尊口出冒犯之言呢,难不成你是活腻了?” “闭嘴!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佑溯猛地回头,伸出右手食指,怒指明山真君几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些所谓老祖,所做的无耻勾当,别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你们九个之中,至少有六个是已夺舍过的老鬼!其中还有三个更是屡次夺舍的!余下三个,不过是没找到合适躯壳,或者时限未到罢了!”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死寂。 明山神色一凛,“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大放厥词?”说完不管不顾就释放威压,周遭一众元婴修士都禁不住低下头去。 佑渊真君也屈辱地低下了骄傲的头颅,不甘中,惊异地发现师兄居然一直傲然挺着脖子。 佑溯在明山惊异的目光中,再要开口,忽觉一道神识在自己身周快速一转,他立刻愤怒地回头怒视,“干什么?” 林自在手指拈着一张符箓,“真言符。” 佑溯眼中的腥红逐渐褪去,不敢看众人的神情,低头用袖子擦拭额头说:“惭愧,惭愧。” 明山真君收回威压,冷笑,“真言符。想必更加印证佑溯所说,都是肺腑之言了。” 佑溯无言以对,放下袖子,环视一圈,却根本无法判断是谁暗算了自己。他意识到五岳宗如今少了化神真尊的护佑,今日之事,必然不会轻易善了。 想到自己的言行有可能成为几位化神修士发难的借口,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佑溯就无比懊悔,只恨不得一死谢罪。 忽听女声感慨说:“在这浊世之中,有人说出实话,是多么难得之事啊!” 说话的是林自在,她看着佑溯,微笑,“这世界上,所有修士心照不宣的事情,即便正义如佑溯真君,竟也需要真言符,才能吐露心声......不过,作为佑溯真君的弟子,能得到师尊如此维护,真是她的三生幸事!”话音落下,一枚玉简飞到佑溯手中,“真君有空可以看看,或许可以触动一些制符灵感。” 佑溯眼神惊异不定,抓着玉简就要立刻放到额前,忽然,手心一空,玉简竟被明山真君劈手夺去。 ——元婴真君手上的东西,当着天下高阶修士的面,被人夺走! 佑溯头发都竖起来了。 右手一动,正要以死扞卫尊严,就觉左手忽然多了一物,抬手一看,却是方才的玉简! 他愣愣地看明山,不明白为何只一瞬,还回来了,难道这么快就读完了? 明山的表情比佑溯还要惊异,他的胸膛起伏有些明显,抬手看自己空空的手心,......以及手指。 ——两手拇指上的储物戒,居然也一并不翼而飞了! 离卢真君适时惊呼,“哟,明山,你,你的储物戒怎么没了?” 明山脸色涨红,头发也要竖起来了。 “谁?哪个鼠辈行径?”明山狂吼。 忽然,一片排山倒海的威压袭来,这群化神多年,几乎忘记被威压压制滋味的一众老鬼,全都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趴在了问道峰的残砖碎瓦之中。 三百元婴修士,五岳宗的所有修士,大楚境内所有修士,俱都在一瞬间匍匐在地,瑟瑟颤抖,一种绝对实力的碾压,让各人心中,俱都生出一种“我为蝼蚁”的感觉来。 威压消失,众人慢慢抬头,惊惧互望,忽见端立的女修,忽然腾空而起,脚下是一朵七彩云朵,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林自在俯视众人,已将各人神色心声看了个究竟。 她叹口气。 声音低沉,“我五岳宗,永不容他人觊觎!”说完右手一伸,手上便多了十几枚各式储物戒,“今日之事,既因我而起,便由我承担全部因果吧。” 话音一落,离卢真尊的头颅忽然飞出,颈子里窜出三尺高的血柱,一个长得与离卢一模一样的元婴仓皇遁走,只是,没出十丈就化作一股青烟消失无踪了。 “离卢真尊,意图挑唆五岳宗内讧、未得允许擅闯我宗门,罪当诛杀!” 不管当不当诛,余下八位化神修士都惊呆了,一种认知刚被扩展后的空旷和清澈感,让他们完全忘记了逃跑。 不知是哪个元婴女修,发出一声尖叫,八位化神修士才如梦初醒,分做八个方向逃散而去,只可惜,无论他们是使用了隐身符,还是瞬移,都没有神念的速度快捷,三百元婴修士眼睁睁看着八个方向的八位化神修士,瞬间齐齐殒命,八缕青烟随风飘散。 不知是谁的汗珠子砸到了玉石砖上,发出啪嗒一声。 “一切从头来过吧,希望大楚越来越好,现有十个化神虚位以待,诸位在此虚耗什么,还不闭关去!只是,今后若有人再行那夺舍之事,这九人就是榜样!” 众位真君行礼称是,纷纷赶回宗门,那些元婴后期圆满的更是心急火燎。 忽然,天空劫云凝结,越压越低。 “佑漪!”佑渊看着劫云方向,大叫一声,转头惊喜看着掌门,“她,她已闭关十年了!” 那些元婴初期、中期的又停下来,纷纷跟五岳宗掌门客气请求,要留下观摩,忽然有人惊愕转头,指着天空说不出话来,众人顺着看去,只见问道峰上空,一道七色光芒的残影闪了两下。 “若纯真君,是若纯真君,飞升了!飞升仙界了!我发誓!我真的看到了,是仙界!和秘境漩涡不同,她真是飞升了!”那真君语无伦次,激动得泪流满面,浑身发抖。 问道峰果然没有那被夺舍的女修的身影了,众人敬畏之中也多了丝希望,原来,真的有化神之上的境界!修士真的可以飞升! 佑溯没有跟着佑渊赶去佑漪那边,他是亲眼那女修回头对自己一笑,然后猛地伸手破开天空消失的。 那一笑,让他心中空落落的,他将左手的玉简抵在额头,忽然间老泪纵横。 阿蘅没死吗?阿蘅真的没死吗? 他打开右手上阿蘅临行丢下的储物袋,没有禁制,里面是一沓太一化清符,一枚若纯的修炼心得玉简,和一枚写满关于传信玉符新建议的玉符。 第479章 瞬移 大魏国,黔南秘境,两千名炼气期修士分做几十个小阵营,各自盘膝打坐。 天空如期出现漩涡,四位元婴真君飞上半空,旋涡入口缓缓打开,像是巨兽的大口,把那些既新奇又畏惧的年轻修士们,都吸入口中。 为首的四海真君松了一口气,示意其余三位真君,同时收回灵力。 就在此时,天空乍然裂开一道缝隙,炫目的七色光芒,直射四海真君的眼睛,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待再睁开,就觉适才似乎有衣袂飘过,合拢的漩涡入口也好像有一抹七色残影,他疑惑地看向三人,他们也俱都一脸惊愕。 黔南秘境内,林自在站定,她没想到破界符竟是将自己带到了秘境入口,使得她刚刚穿过时空壁垒,就被秘境吸了进来。 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 林自在释放神识,最大限度延伸出去探查,在黔南秘境两边,共探到六十四个秘境,只可惜,其中并无大梁的焱离秘境,甚至没有她曾经去过的任一秘境。 ——破界符威力如此之大,竟将她带离这么远吗? 林自在无心搜索宝物,也不想抢占此界修士的机缘,就近找了个山洞,随手施了障眼法,布上防护阵,就丢了个蒲团出来坐下。 心绪稍稍有些不稳,一是因为佑溯真君。权宜之计下拜了个师尊,没想到竟一下拜到个心若赤子的,无奈缘浅,否则在大楚与师尊多切磋几年符箓,该是多么幸运;二是因为她骨龄已经二十七岁,超过三十岁,将无法再进秘境。——或许那次见到陶午,已是老天眷顾。 过了三十,要在多如恒河沙数的平行时空中,一点一点寻找大梁,会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无法静心,林自在索性从空间将一堆储物戒取出。 随便打开一个,里面的灵石和宝物都比若纯的多,但没若纯的整洁规则。 意念在青杏空间的物资堆里一扫,就取了一根蓝色鞋带出来,每看完一个储物戒就将之串上,全部看完,林自在已经心平气和,随手将鞋带打了个结,抖了一抖,储物戒们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 林自在告诫自己,戒躁戒躁,三省自身,贪婪、傲慢的尽头必然就是毁灭。 将扳指串丢回空间,林自在又取出寒冰玉环握在手心,这还是当年在黑龙宝箱中取得的,具有凝神安魂之用。 *** 山洞中传出蛐蛐的叫声,林自在口中吐出长长一口气,双手收势结束修炼,慢慢睁开眼睛。 丹田内的元婴也做着相同动作。 林自在关上闹钟,将手机收入空间。 若纯真君的修炼笔记中说,进入元婴期,修士便可以瞬移,可以创立法术,甚至可以沟通天地。 笔记中,若纯倒是细数如何练习瞬移,也记下两种法术的创造心得,只是关于沟通天地,却是再没提及。 林自在的神念极为强大,神识范围内,生杀予夺,尽在掌控。只是,躯壳肉体始终是是慢上一万倍的拖累,同时,这躯壳,还偏是神念灵魂不可缺少的寄居之处,由不得不重视。 布置香案,净手制作破界符,符图繁复艰涩,饶是已经烂熟于心,她也是画了足有一刻钟,收笔后,符箓没有期待中的浮现光芒,只是静静躺在桌上。 她也不气馁,再来! 到第三十天上,林自在终于等到了那美妙的轻轻嗡鸣声,随后符图图案浮现光芒,林自在大喜,笑着挥手收起制符工具,打开禁制,飞出山洞。 “呀,还是个娇俏的女修!”一出山洞,就听有人嬉皮笑脸说,“不如......” 后半句才说两字,那修士猛然住口,肃容行礼,“玉清门内门弟子顾启彬拜见前辈!”其余修士也都发现面前女子修为深不可测,慌忙跟着行礼。 林自在神识一扫,见基本都是炼气中期的修士,也不与他们计较,一个瞬移就消失了踪影。 她虽是不计较,但那随意一扫,已经让那些炼气修士紧张到屏气凝神,直到威压彻底消失,他们才面面相觑,刚才说话那修士自言自语道:“等下出去,一定要和真君说一说,如今秘境都没有修为限制了!” 或许是林自在的空间感知异常强大的缘故,她接连使用了七次瞬移术,也没觉出若纯笔记中所说的不适感来,这种身随念到的移动,简直让林自在着迷,仿佛回到七八岁在课堂上偷偷溜号追逐黑点的日子。 她是开心了,秘境中的炼气崽子们可都吓坏了,天空中毫无规律出现数道七色遁光,一闪即逝,这可是继初入秘境当日,再次出现的神秘强大威压。 唬得许多正在杀人夺宝的,都果断放弃了。 林自在敏感察觉到,秘境有了细微变化,这是秘境入口即将再次开启的信号。 很快,修为最低的那些弟子已经被自动移出秘境,直到最后一名炼气大圆满弟子也消失在秘境,林自在察觉到一种法则之力在向自己飞速靠近,于是,站在秘境边缘她,抛出破界符,瞬间以神识激发,就在那股子神秘力量临近之前,一道七色光被吸入时空裂缝。 这边,黔南秘境入口的四海真君,刚要示意另外三位真君收功,忽然心有余悸地又看了看一个月前泄露七色光的那处天空。 还没舒口气,忽然一阵罡风从秘境扑出,四位真君齐齐从云上跌落,待在地上站定,疑惑地看向半空,旋涡已经消失,四海真君心中竟莫名生出“秘境莫非漏气了?”的疑问。 他转头看到形容狼狈的一千多弟子,大为惊奇:——今年居然剩了这么多? 他哪里知道啊,这些一进秘境就被神秘神识扫过的修士,一个月来几乎都是循规蹈矩,知道有高阶修士在,谁也没敢放肆杀戮。损失的修士也大半是被妖兽所杀。 第480章 方家村的风水 四位元婴真君收回灵力,大明秘境入口处的旋涡缓缓旋转着合拢。 就在只剩最后一点缝隙之际,漩涡像是受到什么冲击,一下又扩大些许,一道七色光芒一闪而出,众人眼前一花,一个元婴女修已站定众人之前。 她四下一番打量后,对着四位真君一礼,“在下道号自在,见过四位道友!” 逍遥真君眉头微皱,大明从来只有一位元婴女修,那就是雪山派的冰玉真君,眼前这位从秘境出来的女修,显然不是冰玉。最诡异的是,秘境有严格骨龄限制,三十岁能筑基都是罕见,怎么可能结婴?莫非是障眼法?不对,方才那七色光和扎实的威压,绝对不是作假。 逍遥真君念头飞转间,已经拱手道,“在下金陵宗逍遥,请教道友是......” “散修。”林自在淡淡说完,对逍遥真君微微颔首,“告辞。” “你......”逍遥真君抬手只喊了一个字,面前女修已经消失无踪,他与余下三位真君对视一眼,立即同时施展瞬移术,追了出去。 可惜,那女修竟能连续瞬移十数次,几个呼吸的工夫,四人就再也寻不到她了。 *** 时光飞逝,转眼夏至将至,秘境又要开启。 每年此时,西山森林附近的金陵城都会热闹非凡,就连附近的几个小镇村庄也会赶来许多看热闹的凡人。 凡人虽不能到秘境附近,但远远能看到天上流光飞逝,看到那巨大的漩涡旋转,心里也是满足的。 方家村只有三十户人家,不到两百口人,但因地势较高,每年夏至前,都有城里富户坐着马车赶到村后白头山腰的亭子里,专门观看秘境开启的奇观。 今年,因着时间尚早,还没什么马车来,但村民已经开始张罗着做些吃食、玩意儿,准备售卖了。 也不知为何,去年方家村的庄稼长势极好,麦穗谷穗都比往年长一截,沉甸甸的看着就喜人。去年后半年起,小娃娃也没有夭折的,只要能跑的小娃娃们都喜欢往白头山跑,说在那里能闻到甜味,大人进山砍柴打猎,却闻不出,便只做小娃淘气,叮嘱他们只能在山脚玩耍,不许上山。今年初,村里六十六岁的方老太居然长了颗新牙,惹得全村人都挤到她家去看新奇。 附近村子都知道方家村风水好,这一年,嫁过来的媳妇都多了不少呢。 此刻,方二牛推着独轮车走在乡间小路上,车上坐的,正是新婚仨月的媳妇。秀娘回头看到二牛头上的汗珠,忙从袖子里抽出手绢,伸长胳膊要给他擦汗,二牛便停下车,伸长了脖子,让她擦。 擦完,两人秀娘腼腆一笑,“要到村子了,我自己走吧。” “我推得动!”二牛憨笑两声,继续推车。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马蹄声,是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正从大路上下来。 方家村因着每年两次观看秘境开启的商机,全村人出钱拓宽了小路,通过一辆马车是绰绰有余的。 二牛停下车,紧靠着路边,谁知那车夫径直赶着车,还对着二牛甩了一鞭子,马车驶过,硬将独轮车挤到路边沟里,二牛的后背也扎实挨了一鞭子,他闷哼一声,没敢吱声,只愤恨地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秀娘身子灵巧,跳下了独轮车,并未摔倒,她心疼地过去,要查看二牛的伤口,二牛不给她看,只催促她上车,“有啥看的。” “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怎么都那么坏!”秀娘愤愤地说,却不肯再上车,只挎着小包袱,跟在丈夫身后走路。 两人脚程不慢,没一会儿就进村了,一转弯却看到村口围着一群人,还有小孩儿大声嚎哭的声音。 “咋听着像四牛呢?”秀娘疑惑。 二牛赶紧停车,挤进人群,就见弟弟四牛脸蛋肿胀,鼻血长流,正被方才那马车车夫掐着脖子,直翻白眼。 “四牛!”二牛冲过去一把推开车夫。“你干啥掐我弟?” 车夫阴沉着脸,“他做了错事,我就要杀了他!” “你敢!”方二牛慌了神,捏紧拳头瞪着车夫,他一直对这辆华丽富贵的马车很是敬畏,甚至都不敢看一眼马车的纱窗里的人影,但为了弟弟,也只能硬撑着。他对围观村民大吼,“你们就看着四牛让人掐死,都不伸把手?” 村民神色各异,纷纷退后几步,一个和四牛年龄相仿的小子,咬着手指头说,“你家四牛跑太快,撞到贵人,爬起来时,还把贵人的裙子扯下来了!都露肉......” “我的祖宗!”一个妇人从人后挤出来,一把捂住小子的嘴,快速拖走了。 二牛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马车上跳下一个妙龄少女,明眸峨眉,只是双唇紧抿,怒气冲冲,一言不发,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遥遥对着四牛一指,只见一个拳头大的火球从她指尖冒出,飘飘忽忽飞向四牛。 村民大惊,口呼仙子,跪了一片。 方四牛似乎傻在当地,只眨巴着眼睛,“又一个仙子。” 二牛回身一把护住弟弟,后背被火球击中,衣服燃烧起来,他发出凄厉惨叫。 秀娘吓得尖叫,哭着用手里的褡裢拍打着丈夫的后背,企图灭火。 二牛松开四牛,就地打着滚,一个刚从地里回来的老汉,拎着水桶从村口水沟提了一桶水,泼到二牛身上。 火总算灭了,二牛后背已烧的血肉模糊,后脑的头发也焦糊一片。 马车里传出一个带点哭腔的恨恨声音,“磨蹭什么!还不把他们的眼睛都挖出来,全都杀了!” 第481章 裴家 这声音如娇莺轻啼,清脆婉转,可是说出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方家村村民顿时哗然,有那机灵的,撒腿就跑。 妙龄女修只轻哼一声,所有村民便趴伏在地,连那跑出几丈远的几个,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扬起下巴,歪着嘴角睥睨一笑,眼神示意车夫。 车夫回身就从车座下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第一个就冲向方四牛,对着他的脑袋就砍了下去。 二牛目眦尽裂,但他整个人像被什么无形东西压在了地上,分毫不得动弹,除了绝望大叫,什么也做不了。 四牛呆呆地趴在地上,侧头看着寒光闪烁的大刀落下,喃喃说着,“仙女救我啊。” 话音刚落,他觉得后脖子一凉,一道疾风从脖子掠过,他啊的叫了一声。 那让人胆寒的大刀消失不见了,所有村民也一下都能动了,一个个爬起来呼啦一下,都跑散了。 二牛一把抱起四牛,反复摸着他的脖子,仿佛不相信弟弟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四牛被摸得痒痒,没心没肺推开兄长,欣喜地指着瘫软在地口吐鲜血的车夫和女修大叫,“是仙女救的我,是仙女救的我!” “仙女?在哪儿呢?”二牛四顾。 “我不能说!” 二牛一哽,然后立刻跪下,对着四个方向咚咚咚的,各磕了三个响头。 *** 经过一年的修炼,林自在的修为已经稳固下来,且小有进益。 她拿出大楚的大师兄印城所赠的法衣,三件法衣,一件紫色,一件淡青色,一件鹅黄色,印城当她是小女娃,尽选那鲜亮的颜色。 那件炫紫色法衣,让她不由想起了若昏,那个一脸大胡子,却心若赤子的若昏。呵,他也是她的大师兄呢,他还叫过她阿娘,若普说,他和自己前世渊源颇深,是母子缘分。 她挑了这件紫色法衣换上,元婴境界的领悟,让她忽然灵光一现,若昏并不是她和周逢春所生的哪个儿子,而是国朝大长公主赵珩所生的长子!对!那一世,她死时,二十四岁,长子曹昀正是五岁! 想到这里,林自在的心绞痛了一下。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些年,循着本心要回大梁,皆因若昏。 ——人,永远是情感生物,即便勘破一切,也不可能真的断情断爱。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遗憾,或者执着,让隔着几世的林自在依然下意识地喜欢接触五六岁的小男孩,那是赵珩临死前,刻在灵魂里的牵挂。 刚到大明,林自在选择了离秘境较近的白头山隐居,在山顶设置了一个小迷踪阵,以防上山砍柴或打猎的村民打搅她的修炼。谁知还是有个小男孩闯了进来,困在阵中哭泣,她为他解困后,那孩子没有立刻逃下山去,反而对着她的方向磕头。她笑着现身,他也不怕,还双手捧着采到的野果给她。 林自在觉得他能进入阵中,便是缘分,就给他测了灵根,居然是土木双灵根的资质。 ——那就早两日出关,替他寻个宗门吧。 “小子,你打搅了我的修炼,所以果子我收了。只是,今后你不可一人进入深山,遇到猛兽就不好了。” 那孩子答应得很痛快,一点儿不像有诚信的样子。 “你叫什么?” “我叫方四牛。” “嗯,我知道你了,你回去不许对别人说起我,也不许说我在山上。”说完林自在拿出一枚灵果给他,“吃了就下山吧。” 方四牛三两口就吃了果子,咂吧着嘴,直说好吃。 果然,以后的日子,这方四牛还是经常上山,只是不再闯入迷踪阵,只在外围绕上一圈,有时放下一些野果,有时放几个鸟蛋。 不过,他还真的没和任何人提起林自在,即便是自己的兄长和最要好的小伙伴。 今日一出关,林自在就察觉了方家村的变故,她出手救下四牛,又给了二牛疗伤的丹药。只希望这孩子经此一事,今后能够多些稳重吧。 她没在方家村现身,那主仆三人,也没有杀掉,而是放他们走了。 车夫受了严重内伤,无法赶车,女修服下丹药,勉强将车赶回金陵城中,直奔一处占地百亩的豪宅而去。 林自在用神识在那宅子里转了一圈,得知这里是金陵城最大的修仙世家裴家的大长老金潇真人的住宅,马车内的女子,则是他新纳不久的妾室。 此刻金潇并不在宅中,他,在裴家。 神识寻到裴家,家主裴瑾瑜道号怀玉真人,也是个结丹修士,修为却比金潇低了一阶,他是结丹中期,而金潇却是结丹大圆满。 且怀玉是水灵根,金潇是金灵根。 “家主,这是今年进入秘境的修士名单,还请家主最后定夺!”金潇恭敬地给怀玉呈上一枚玉简,怀玉身边的童子过来接过,放到怀玉身边的茶几上。 怀玉拿起玉简查看,见里面有五个人名,仔细看,竟有三个是大长老金潇的亲信,余下两个,一个是二长老的侄孙,一个是三长老的亲信。 怀玉是个性子温和的,此时也皱起眉头,“半年前,我不是和你说过,舒雅今年打算去秘境历练一番。” “家主。”金潇依然毕恭毕敬,脸上带着笑容,“众所周知,秘境凶险万分,每年死在其中的修士不计其数,舒雅可是家主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咱裴家上下都疼爱的姑娘,怎能让她去冒这等奇险呢!” “可是,你要我怎么跟她交待?”怀玉气馁地说。 “不如就让老夫去说吧,最多让姑娘打我几下罢了。”金潇笑着说,一副慈爱的样子。 怀玉无奈说,“算了,我自己说吧。” 金潇立即对着怀玉一礼,“那老夫这就告退了,这次秘境之行,仍由犬子带队,一切请家主放心!” “家中琐事繁多,有劳大长老了。” “老家主对老夫全心信任,家主对老夫更是器重有加,老夫甘愿为裴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金潇已经离开许久,怀玉真人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童子悄悄溜出去,对着廊柱后的一个侍女耳语几句,那侍女气得一跺脚,扭身跑了。 这裴家的宅子,面积比金潇的还要大一倍,只是,后院绝大多数的房屋阁楼,都是空的,裴家的主子,少得可怜,就连宅子外头依附住着的族人,也少得可怜。 林自在把怀玉的书房的玉简都收了,一番搜索后,又放了回去。 她不禁叹气。 这裴家如今的情形,活脱脱就是当年国朝的简化翻版。 裴家是千年世家,最辉煌时,家中有一位元婴真君,三位结丹真人,只是到怀玉祖父起,便家道中落,等到了怀玉,更是艰难,曾经辉煌的家族,如今竟是除了怀玉,连个男丁也无。 神识再探怀玉,他正在温言哄着撅嘴生气的女儿舒雅,“秘境凶险,加上人心更是险恶,你再等几年去吧,阿爹也好放心一些。” 舒雅咬着下唇,终于问出,“阿爹,是不是金潇又占了名额?” “胡说。”怀玉摸摸女儿的脑袋,“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舒雅十九岁了,她对家中的情况尽都了解,去年,刚满一岁的九弟夭折了,阿爹心痛得大哭,她也心疼,八岁的十四妹,天真地问自己,“阿姐,为啥咱家的弟弟都死了?” 这话问得她眼泪扑簌簌落下,是啊,为啥她的兄弟们,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夭折,竟是没一个活过六岁的。 第482章 大明的笑话 舒雅不想再看阿爹委曲求全的样子,低头飞快行礼,带着侍女回了后院。 一路亭台楼榭,妙景奇石,鸟语花香,奴仆成群。可其实,在这个全城人艳羡的大宅子里,真正姓裴的,不足十人。 且除了阿爹,余下的都是女人。 她还有一个姑母,筑基后期修为,已近两百岁的极限年龄,她时常去拜见姑母,可十次有九次是见不到的,只因姑母常年闭关,极少见人。她叹息,若是自己到了那一天,还修炼做甚,她会把所有时间都用来与家人相处。 舒雅是裴家第十一个女儿,是裴家硕果仅存的六个女儿之一,她曾有十八个姐妹,九个兄弟,另有十个胎死腹中的兄弟,不能计入排行。 裴家自阿爹那一辈起,就已人丁凋零,阿爹六个兄弟,只活了他一个。 阿爹虽资质极佳,修炼一路顺利,但在结丹时遇到大关,几乎陷入心魔幻境死去。 阿爹今年二百五十六岁,结丹后纳了近百妾室,多年来勤于耕耘,却只得二十八个子女,现如今存活的六个女儿,最大的是九姐,二十五岁,最小的十九妹才一岁,另外,听说有两个妾室已有了身孕,还不知男女,翡翠说,听到她们私下里,都在祈祷怀上的是女胎。 她怎能不知,阿爹如今已成整个大明的笑话,再没哪个修士像他一般热衷于纳妾生子了。别的修士都尽力养足精气神,以求三阳开泰,阿爹却只是拼命纳妾,只求一子,还有,他让人取笑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心魔是“儿子”! 儿子!儿子!儿子就那么重要吗? 明明阿爹是裴家家主,可整个家族中的大小事情,几乎都是大长老在拿主意,阿爹似乎并不很介意这些,他一心只想他的孩子健康长大。 可他的孩子健康长大了吗? 舒雅觉得自己是极其不孝的,因为为她曾经多次恼恨阿爹,恼恨他为何就不能像大明其他世家家主一样,潜心修炼,以自己的实力保护族人保护子女? 阿爹太善良太仁慈,他对家主长老和修士都很宽容,宽容到......她觉得懦弱的地步,长老们对外一直宣扬阿爹是大明最心善的世家家主,阿爹就越发不能对他们严厉起来了。 她已敏感地领悟到,阿爹知道自己无法挤进那十位元婴的行列,也无法控制族中长老和修士,索性无心修炼,只想生出几个资质优秀的儿子,以期他们去光宗耀祖,振兴裴家。 舒雅从小就恨自己不是个男儿,帮不了阿爹,小娘却说,幸亏她不是男儿,否则都活不到今天。小娘日日耳提面命:凡事不要出头,能装傻就装傻,不管家道如何,终归少不了她的修炼资源和一份嫁妆...... 小娘去世那年,舒雅十二岁,自此再没人提醒她了,而她也不需人提醒,小娘的话,她已牢牢记在了心头。 舒雅苦笑,日日装傻,但毕竟不是真傻。 她知道阿爹看似最喜欢自己,其实最喜欢的是九姐,他以九姐顽劣为由,八岁上,就把她赶到了北方的玉清宫,十几年了,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她连九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十四岁那年,阿爹听了玉清宫秘境幸存弟子的名单后,微笑带泪地着看向北方,她一连喊了三声阿爹,他都没听到。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阿爹在想念他最爱的女儿。 舒雅一路胡思乱想,回到自己的院子,怒气冲冲砸了几个花瓶,侍女翡翠就急匆匆从外头回来,凑到她跟前低低禀告。 她一拍桌案,腾地站起来,“岂有此理!他怎么敢?金陵人还以为是我裴家没有人了!” 翡翠抿嘴一笑,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又是一阵低语。 这次舒雅安心听完侍女的叙述,点点头,哼了一声,“且饶他一回。”给她手里塞了个荷包,“回去吧,继续留心打探。” 翡翠笑着行礼,“是!” 舒雅屏退侍女,一个人坐在阁楼窗边,看着麟麟湖面,噗嗤一声笑了,刚才翡翠说,金潇新纳的小妾,在一个小庄子,让个孩子无意中扯掉了裙子,露出了白色亵裤,两个护卫莫名其妙被打成重伤,小妾跟金潇哭诉,要他做主,金潇却没有贸然再派人去白头山, 哈哈哈哈,舒雅干脆张嘴无声大笑,捶胸顿足。 还有两天就是夏至日,她并不想进秘境,只不过是闹一闹罢了,真进了秘境,十有八九是不能活着出来的。这些年,大长老金潇真人,已经习惯了事事都和家主对着干,他表面恭敬,实际背地里做的都是与家主意愿相违背的事情,若不是碍着金陵城众多世家,恐怕他早就直接将裴家赶尽杀绝了。 如今最恶心的是,年初,金潇居然替他的一个孙子,跟阿爹提亲,要入赘裴家!裴家年龄合适的女儿只有她裴舒雅一个,一想到大长老道貌岸然的德性,她就想吐,呸,居然拿个孙子来提亲,想比家主还高上一个辈分吗? 一阵清风拂过,舒雅猛地回头,闺房里站着一个紫衣女修,淡然看着自己。 舒雅连忙起身恭敬行礼,以她炼气六层的修为,根本看不出对方何等修为,可她并不害怕,虽然不敢直视,但她能感知,那女子一丝一毫的敌意也无。 “不知前辈有何贵干?” “我只是想知道,这种处境的女子,都是什么想法。”这声音似乎带着些沉重。舒雅敏感猜到,这位前辈所言处境,是指裴家被大长老架空,家主形同虚设的状况,她有些羞恼,但是面对这个没有威压的女子,莫名就是不敢生出情绪来。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舒雅不由自主抬头,对上女修的眼睛,只一眼,就飞快垂下眼睑,心脏狂跳,不敢再看。 那眼睛犹如夜空,更好似深渊。 舒雅不安地双手捻着袖口的绣纹,好在那女修再未让她抬头。 林自在笑着点点头,“我在家中也是排行十一,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两天之内有效。” 裴舒雅愣愣地抬头,这次,那眼睛没有那么骇人了,温和中,还带着一丝追忆和遗憾。 “什么都行吗?” “什么都行。” “你不怕我求你杀人放火?” “不怕。”林自在在椅子上坐下,当年,如果有个人,能改变他们家的命运,该有多好。 她在舒雅开口之前,打断她,“在我跟前,不必装作愚蠢的样子,做真正的你自己吧。”这个女孩多幸运,很小就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自己当年若有她的心机,又不陷于情爱,或许,就不会撇下两个儿子早早死了。 舒雅忸怩地晃了两下肩膀,又正色说:“前辈,我想好了,我想要我爹变得强大起来!” 呃!%¥#……&¥&* 第483章 你管的着吗 “不行吗,前辈?”舒雅忐忑地问。 “你阿爹变强......首先他要有变强的意愿啊。”林自在暗示她:你心里清楚,你阿爹已经摆烂,扶不上墙了。 舒雅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她是多么希望阿爹能变得强悍强大,成为她们姐妹最有力的后盾啊。 “不如,你自己变强吧。”林自在看着她,想起曾经的赵珩脸上也有过如此表情。 “我?”舒雅指着自己的鼻子,“可我,我不是儿子啊,还只是个双灵根......” “我也是女的,且是五灵根。大明不是还有一个元婴女真君么,难道她事事都依赖父兄?” 惊讶,惊奇,惊喜,恍然,懊恼等几种表情迅速在舒雅脸上变换,一直囿于后宅的姑娘,她的世界在猝不及防之间被打开了另外一扇门。 “你阿爹告诉你,等你有了弟弟,将来他会保护你;你阿娘也告诉过你,要隐忍,熬到嫁人就好了。” 舒雅连连点头。 “可是,现在你阿爹就要把你嫁去金家了,那个霸道的大长老家,你还是隐忍,忍一辈子,或者,忍几年,死掉。” 舒雅捂住嘴,“前辈什么都知道?” 林自在点头,“是的,我都知道,只要我想。”顿了一下,她又说:“其实什么都知道,也挺没意思的。” 扑通一声,舒雅忽然跪地磕头,“请前辈收我为徒!” 抬起头,却不见前辈身影,一回头,前辈站在门口,“我四海为家,不宜收徒,今日愿助你一臂之力,皆因心中有过块垒,往事去矣,只想看你得偿心愿,我也算了却遗憾了。这样,后日我要进秘境,你可跟我同去。” 舒雅向来不敢去秘境冒险,今日胆子忽然大了起来,也不起身,又对着林自在磕了个头,“遵命!前辈!” “嗯,多做些准备吧。”林自在又躲开了。 她决定收回之前夸舒雅有心机的话,这孩子,连她什么修为都没问,就糊里糊涂病急乱投医地拜师,这心眼子,不能说没有,可也真不算多。 可,谁的年轻时代,不是这么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走过来的呢? 没有父母的爱护和教导,以这孩子的平平资质,能有今日,已属不易。——林自在慈爱又宽容。 *** 夏至日,秘境开启即将开启,林自在依然一身紫衣,身后跟着杏黄法衣的裴舒雅。在一众男子居多的修士中,尤其扎眼。 逍遥宗金陵真君一见林自在,当即神情一凛。去年,他们四位真君全力以赴,硬是没追上这个无名氏女修,后面一年时间,更是发动所有真君协力搜寻,不放过大明的每个角落,却仍是未果。 若不是一年来,大明频繁出现地动现象,雪山派冰玉真君,又接连遭受雷击,他们真要以为,当日在秘境见到的元婴女修,只是个幻像。 今日的金陵秘境入口下方,除了不敢轻易露面的冰玉真君,大明其余九位真君都来了,因为善于卜卦的归真真君说,或可在秘境等到她。于是九位真君都来了,且都是提前到达。 果不其然,真的等到她了! 林自在对对面的大阵仗,并不甚在意,她是昨天跟两个散修买的入秘玉牌,她直接各给了两人五种天材地宝,两人当即就将入境玉牌拱手相让。——都说去秘境是试炼,其实人人存着寻宝夺宝的心思,现在毫无风险就得了五件宝物,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金陵真君越众而出,“请教道友何方神圣?”其余八位真君也呈包围之势,赶了上来。 虽然金陵真君设置了隔音罩,但等待进入秘境的五千修士中,有许多是去年见过林自在的,他们悄悄传信,窃窃私语。 舒雅孤零零站在圈外,有些茫然。 裴家的带队修士金如幻皱眉看着舒雅,慢慢朝她走去。 他是金潇真人的长子,已是筑基圆满,舒雅在他面前,心中畏惧,但牢记前辈的叮嘱,硬撑着,外强中干地与金如幻对视,金如幻总算记得自己的身份,与舒雅见礼。 语气却很是不善,“十一姑娘金枝玉叶,怎么也来了?” 舒雅努力不让自己的下巴缩回去,半天憋出一句,“你管得着吗?” “我,呵,在下自然管不到尊贵的十一姑娘,只是,秘境凶兽出没,又有虎视眈眈的各宗门世家修士杀人越货,恐怕我们炼气六层的十一姑娘,进去容易出来难啊!不如,就此转身,乖乖回家,等着我那侄子迎娶吧!” “放肆!”舒雅双目盈泪,胸口起伏,这姓金的胆敢对她施加威压,她紧咬牙关,就是不低头,也不许眼泪掉下来。 一息,两息,三息。忽然,舒雅肩头一松,听到金如幻啊呀一声,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那边真君圈子里,林自在对着金陵抱拳,“又见面了金陵真君,在下道号自在,一介散修,四海云游。诸位道友也大可放心,此次入境,在下只负责护着那位小友周全,还不至于与小辈们争夺宝物和资源。”林自在提到小友的时候,还顺便替她那小友解决了威压的问题。 金陵察觉了,侧目看了一眼昏迷的金如幻,又收回视线。 金陵身边一位胖修士,忍不住问了一句,“请教道友骨龄几何?”女修个个青春貌美,年龄始终都是个谜。 “虚度二十八载光阴,让诸位见笑了。”林自在补充一句,“也只能进去三次了。” 九位真君都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对视一眼。 金陵一脸纠结,“大明万年历史中,还从未同时出现过两位女真君,道友可知,这一年来,冰玉真君饱受劫雷袭击,痛苦不堪,东南西北各处都有剧烈地动,显见是天道不允啊......” “哦?”这倒是林自在没想到的,心中默默对冰玉真君连说几句对不起,口中却呵呵一笑,“不过在下这一年来,却是安然无恙,显然,天道已经做出选择!” “这...”金陵哑然。 九位真君也都是一震,是啊,两个女真君,为何天雷只冲着冰玉真君而去,难道天道不应该留下更强的那个吗? 还是说...... 九人心思电转,犹豫着是否要合力制服这个女修时,天空已彤云聚集,旋涡渐显。 四位真君立即放下一切,飞上半空,五千等待入境的修士也都站到了漩涡下方。 林自在对舒雅招招手,又对一脸纠结的金陵五人摆摆手,“在下要进秘境了,金陵道友,物竞天择,不要质疑天道的选择。”林自在早从几人脸上读出他们的计划,走向修士队列的时候,斜乜五人一眼,“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第484章 想起了一个朋友 林自在进入秘境,立即铺开神识,迅速找到舒雅。 那是一处沼泽之地,裴舒雅正在和一头一阶二层的金毛狐狸全力搏斗,一人一兽,旗鼓相当。 秘境的设置很有趣,修士进入秘境,第一个遇到的妖兽,总是与之实力匹配,如果修士畏惧放弃了,那后面遇到的妖兽只会更强。 这,像极了生活。 当然,如果迎难而上,拼力杀死妖兽,所获宝物,往往都是极其适合修士的,或者正是他心中迫切想要的,若不贪婪,收好宝物和妖兽尸身,寻一处隐蔽安全之处,在浓郁灵气的秘境修炼上一个月,也算是所获颇丰了。 只是,绝大多数修士,进入秘境,谁能甘心只得一样宝物呢,九成九以上的修士都会乘胜继续寻觅宝物,往往,最终都成了别人的猎物。 这只狐狸,显然就是秘境给舒雅的福利,她必须自己拿到。 林自在将神识远远探伸,她有强烈预感,这次一定可以找到大梁的焱离秘境。 正探索间,一头胁生双翼的巨大黑豹已经俯冲而至,林自在抽出鞭子,抡了出去,黑豹一个盘旋敏捷躲开,并将左翅尖的利羽朝着林自在的脖子划去。 嘿,你也知道砍头最省事? 同阶的修士和妖兽相比,修士有思维,有辅助法器,一定程度上占了优势,但是老天是公平的,同阶的妖兽,修为要比人修高出一截,身体也更强悍。 两下里,算是扯平了。 林自在一个瞬移术躲开,一缕神识朝着黑豹脖子而去,黑豹骤然降低飞行高度,机敏躲开空间刃,回头朝着林自在就吐出一串雷球,雷球嘭嘭嘭嘭炸开,使得整个秘境都为之震撼。 雷球炸开之前,林自在已经瞬移到黑豹身后。她最不喜缠斗,久战和言多一样,必然有失。 立即收回全部神识,和轻视之心,同时释放出十道空间刃,自上下和八个方向同时锁定黑豹,黑豹脸上是拟人化的惊惧,疯狂逃遁,几次瞬移,却如何都逃不出林自在的神识范围,不出三息,黑豹的大脑袋就与身体分家了。 这是林自在结婴以后,第一次与妖兽搏斗,她很满意自己对瞬移术的掌握程度,更满意神识敏锐度的增加。 取出黑豹的妖丹,一个清洁术后收起,又将黑豹身体也丢入空间。 神识在附近的山林转了一圈,找到一株生长了千年的万蛛草。 她在师尊佑溯真君的藏书楼玉简中见过这种灵草,这是极为罕见,也极难培育的灵草,虽有剧毒,但炮制后,就是炼制浑天丹的主药,对元婴期修为的提升有极大助益。 ——果然是老天给的福利! 林自在以空间刃切割下灵草周围的土地,直接连土带草,放入太极空间。 然后几个瞬移,就来到舒雅附近。 舒雅的战斗还没结束,她虽有林自在所赠法法器和大量符箓,但对法器的掌握还不熟练,平时应该也极少实战,所以看起来,手忙脚乱,颇为狼狈。 舒雅和金毛狐狸都感觉到了林自在的到来,金毛狐狸一见高阶人修,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转身就想逃跑,舒雅一下有了底气,一口气抛出七张天雷符。 战斗戛然而止。 舒雅取出妖丹,惋惜地看着变得焦黑的狐狸,“可惜那金毛了,做成袄子,或者镶到风帽上,一定好看。” “别磨蹭,去找宝物!” “哎!”舒雅答应一声,赶紧在附近搜索。 林自在将神识铺开,见大明秘境,已有半数修士获得了宝物,还有三成修士在继续与妖兽厮杀,余下两成,已经死在妖兽口中。 神识延伸到秘境之外,几息后,她露出一个微笑。——预感没有错,真的再次找到了焱离秘境! 只是,来回找了两遍,连隐秘的山洞都找过了,都没有陶午的身影,唯一熟悉一点的,也就是那个杜鹃了。想了一下,她还是将玉简放到杜鹃手中。 杜鹃先是吓了一跳,腾地给自己加了一层防护罩后,警惕地四下查看。 林自在又将一张传音符放到她手上后激发,杜鹃听到她的声音,惊喜万分,立即将玉简放到额前。 读完玉简,她犹豫了一下,拿了一枚玉简出来,放到额头,然后托在掌心。 林自在收走玉简,不必放到印堂,神识一探就已读完。 只是,她的脸色刷地变得煞白,玉简也在她的手心瞬间化为齑粉。 杜鹃在玉简中,仍然称林自在为赵师叔,说当年听到陶师叔大喊过她的名字,就猜到赵师叔吉人天相肯定没事,又说自己已炼气大圆满,有望年底就筑基;说赵赟生意越做越大,宗门也很照顾他,说赵璟六岁时测出土木双灵根,被无为真人收入了门下;还说若昏真君去年又来玉华宗闹了一回,他似乎又在修炼中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陶午这十年疯了一样苦修,每年都拼命争取进入秘境的机会,可惜就在去年,还差三天秘境历练就要结束之时,因与同门争夺一株稀有灵草,在拼斗中死去了。 ......在拼斗中死去了。 玉石齑粉随风飘散,很快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舒雅兴冲冲举着一株紫黑色的玄霄草,从山上下来,“前辈!快看我找到了玄霄草!阿爹正用得到呢!咦,前辈,你怎么哭了?” 林自在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居然不知不觉中落泪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哭过了。 “想起了一个朋友。” 一个真诚的、赤诚的朋友。陶午对赵蘅是那么的好,林自在活了那么久,就没见过谁像他一样,毫无理由、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 陶午阿娘怒其不争骂过他:你上辈子欠了那丫头的啊! 或许,真是如此。陶午和赵蘅,或者说,陶午和她,是有渊源的,他在某一世曾经辜负了她,这辈子来还吧。 不管陶午喜欢的是赵蘅,抑或是林自在,终归那些好,都是落到了林自在身上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修为拉开差距后,两人渐行渐远,但她还是一直希望,陶午能够平平安安的。 现在,杜鹃说,陶午是为了得到她的消息,才每年都去秘境的。 她心里像有一把刀戳了一个洞,她就难过,愧疚,懊悔。 她想立时就破开结界,哪怕去到的不是大梁秘境,她也不想再在这里煎熬等待了。 舒雅惊愕地看着林自在呼啦一下丢出一张桌案,迅速净手燃香,笔走游龙,那张符箓,那看得目眩神迷,林自在等了一会儿,不见符箓发出光芒,便又开始画下一张。 如此反复十几次,终于林自在气馁地坐在地上。 都说修士无情,或许有人真的能做到,但林自在做不到。 她有仇必报,有恩必报,平生最恨求人,最怕亏欠。 现在,陶午的死,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了她的心上。 第485章 公平 这根刺,恐怕要用永远扎根她卓越的记忆中,永世相伴了。 林自在恼恨地把桌案丢回空间,一把将大白从灵兽袋揪出来,抖了抖,大白毫无知觉,仍在昏睡,她没好气地又将这个罪魁祸首甩了回去。 攥紧双拳,林自在恼恨地仰头冲着天空,嘶吼一声,这一声里,充满了控诉、愧疚、愤懑和无奈。 自然,也下意识带上了灵压。 身后,裴舒雅“噗”的一声,口吐鲜血,扑倒在地。 林自在迅速抬手,使灵气托住她。唉,真是乱了方寸,连身后还有个炼气小姑娘都忘了。 往舒雅嘴里塞了一粒丹药,林自在就带着她,寻了个山洞躺下,自己则盘坐下来。 粗粗一扫秘境,心中暗叫一声惭愧,方才一声吼,竟让附近千里的修士都不同程度受到震荡,不管是行走的,还是打斗的,都停止下来,吞了丹药,打坐疗伤,连那些妖兽也未能幸免,受伤后,都惊慌退回了巢穴。 林自在将神念沉入太极空间,逐一照顾里面的植物,各种灵药长势良好,七色果和葫芦都发芽了,已经两尺多高。这次她蒙对了,七颗种子放到一起,真的就发芽了,土壤下两株植物,根系都极发达,足足扎到土壤下一丈左右。 她寻了根竹竿,插到葫芦苗旁边,又给刚到手的万蛛草浇了点白水。 安魂巨槐的树干直径已有一尺,枝繁叶茂,林自在忍不住将神念在巨槐枝叶间游走,心神渐渐平静。 照料完太极空间的每一株植物,林自在从青杏空间中找出一碗樱桃煎,那是从前陶午买给她的,舀了一勺珍重吃下,又放了回去。 裴舒雅已经醒来,正在盘坐修炼。 一周后,舒雅睁开眼睛,欣喜地纳头就拜,“多谢前辈赐药!”她不知道林自在给自己吃了什么,但知道肯定不是凡品,这几天,虽因受伤吃了些苦,但一番折腾下来,修为竟是突破到了炼气七层,进入了炼气后期,就连经脉也拓宽了不少。她怎能不开心? 林自在自然是不会跟一个小辈说什么道歉的话,也不可能解释,她只是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道谢,又闭目继续修炼了。 舒雅可没胆子自己出去闯荡,就老老实实坐在林自在的侧后方角落里,跟着修炼,秘境里没有监视她的侍女,也没有让人厌恶的长老们,舒雅修炼特别投入,有时,还能得到前辈的几句点拨,让她受益无穷。就这样,二十几天下来,裴舒雅的修为又有明显增长,她心里美滋滋的,真想就这样,一直在秘境修炼下去。 林自在又用神识扫了一遍秘境,那些被她震伤的修士们,恢复后又投入了战斗,抢夺宝物,抢夺妖丹,到秘境开启在即的此时,剩下的修士已不足两千人了。 别人拿不准时间,林自在可是有手机的,她看看腕上时间,皱眉带着裴舒雅朝秘境出口而去。 “前辈,这是哪里?怎么雾蒙蒙的?”舒雅左右张望着问道。 林自在没有回答她,凝神将神识探出去,可是,就和从前一样,她的神识只可以穿透秘境结界,还是不能穿透时空结界。 又看了一下时间,往年这个时间,秘境应该已经开启,只要入口开到一定程度,修士们就会自动被送出去。现在,她已经能感觉到秘境内部的变化了,那是种无法描述的变化,类似于......格式化! 秘境出口还是没有动静,林自在隐隐明白了什么,她绝不坐以待毙,立即对准秘境出口,双手平推而出,在巨大的灵力驱动下,浓雾旋转起来,越来越快,浓雾中心终于显现一个尺把直径的幽洞,神识捕捉到秘境之外,有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林自在顾不得太多,取出一粒极品补灵丹服下,巨大的灵力轰然而至,林自在用了最粗暴的吸收方式,虽然吸收不完全,却是最快的一种方法,喉头一甜,她喷出一口鲜血,双掌再次全力推出,幽洞又扩大了一圈,裴舒雅惊得大叫,被林自在一脚踢出秘境,随后,懵懵懂懂的修士们都刷刷刷飞快从那个小小洞口鱼贯飞出。 可是,秘境已经发生了规则变化,山倾水覆,一眨眼排在后头的修士已在无声无息中被绞杀,归于尘土,林自在顾不得别人,在最后一瞬,奋力冲出幽洞,那紫色法衣的裙裾和衣袖,赫然已缺了一角。 林自在心有余悸看了身后旋涡一眼,心中狂跳。 她一直对未知事物心存敬畏,神识再强大,也从未敢越雷池一步,劫雷再多,再变态,她也从未探查劫云后面的境况。这次秘境之行,更让她在以后的岁月中,步步谨慎小心。 面对九位元婴真君惊异恐惧的目光,林自在一一看过去,将他们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她忽然目光一凛,看向站在金陵真君身后的金潇真人,正是这人,得知裴舒雅靠上了新晋女元婴,还跟进了秘境,便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是赶到了秘境森林,私下里鼓动几位真君,放弃开启秘境,为的就是将她困死在秘境,当然,他的说辞是,为了换得大明的安宁! 几位真君最初还有些犹豫,毕竟里面还有五千修士啊! 可随着时间推移,有人来报说,秘境开启以来,冰玉真君就一直安好,再无雷电袭击。金陵真君已经动摇了,他能感觉到这位女真君的强大,他当然希望大明的女真君是一直低调无为的冰玉真君,而不是这样一个未来不可限量的年轻女修,他有预感,若是让她站稳脚跟,以后大明男修的地位终将不保! 于是半推半就之下,旋涡出现后,他和几位真君磨磨蹭蹭地升空,磨磨蹭蹭出手,结果自然是因配合不利,灵力分布一直不均衡,导致秘境无法及时开启了。 各门派的带头的真人,全都慌了,他们可都等着年轻修士们带出的宝物和灵药呢! 就是一片惊慌嘈杂声中,秘境竟然从内部开了一个小口子,一个女修从里面掉出来,随后一连串出来千余人,金陵真君忽然羞愧难当,脸上烧得厉害。等最后那女真君从秘境飞出,庞大的威压和冲天的怒气,一下就将所有修士都震慑住了,心神惊惧。 裴舒雅站在一群修士中间,脸上满是愤怒,她方才凑到秘境入口,等待前辈,却听到大长老金潇真人腆着脸,谄媚地催促几位真君,“诸位快快发力,将秘境关闭了,莫让她出来!否则天下大乱啊!” 天下大乱吗? 林自在刚才还真的察觉到,大明北方又有劫雷出现,朝着冰玉真君躲避的山洞而去,山洞外的防护罩已摇摇欲坠,冰玉真君这一年来,家底都掏空了,不,整个门派都让她掏空了,才保住性命,这三记雷接下,下次,大概就得靠肉身硬扛了。 她苦笑一声,听天由命吧。 谁知下一瞬,手上多了个储物袋,里面是几十种法宝和防护阵盘,还有三大摞高阶符箓。 她愣住了,直到防护罩应声碎裂,她才恍然醒悟,抛出刚刚到手的阵盘,重新布置一番。 林自在左手举着一个紫金色的葫芦,葫芦嘴对着金潇,神识锁定他,金潇似有所感,惊惧地盯着紫金葫芦,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真君救我!” 金陵张口刚要说话,林自在哼了一声,神念一动,金潇便哀嚎一声,像一块大牛皮糖一样,被瞬间拉长,吸入葫芦之中。 林自在快速塞上葫芦口,翻手收起紫金葫芦。 在场所有修士都目瞪口呆,金陵真君颤抖着手指,指着林自在,“你,你你,你居然使用这样恶毒的法器!” “恶毒么?”林自在一抬手,手心出现一把黑色长鞭,“有你们将五千修士关在秘境恶毒么?” “啪!”鞭子一挥,金陵真君躲无可躲,脸上已多了一道鞭痕,脸皮迅速起了一道血凛,他羞愤欲死,无奈被林自在的神识死死压住,整个人已经跪了下去,他低着头,根本抬不起来,口中犹自不甘大喊:“这不公平!不公平!这是邪术!你敢与我堂堂正正大战一百回合吗!” “公平!我的鞭子就是公平!我的神识就是公平!”林自在挥着鞭子,啪啪啪啪,一口气又打上了四位真君的脸,余下四位心中忐忑,见林自在收起鞭子,才终于暗暗吐出一口气,无比庆幸方才自己对低阶弟子动了点恻隐之心,没有听信那金潇的谗言。 第486章 仁慈与懦弱 毕竟是有大毅力的元婴真君,即便被林自在的神识绝对压制,也不会像低阶修士那般轻易臣服。 金陵真君不知吞下个什么东西,霍然起身,一柄巨大的银色斧头从他身前飞出,照着林自在就劈了过去,其余四位真君,也同时暴起,祭出各自看家法宝,向着林自在进攻而去。 林自在为开启秘境之门,消耗极大,那颗极品补灵丹的灵力又冲击得她吐了一口精血,以她的修为,是不足以对战五位元婴真君的,只能速战速决。 紫金葫芦祭出,闪着金光,微不足道的小葫芦面对五件真君的本命法宝之前,硬是扛住了重重威力,然后葫芦口一转,悉数将五件法宝被吸进了葫芦。 金陵真君等五人齐齐吐血,这是本命法宝被毁后,身体遭受了重创。 ——这也是林自在一直没有选择本命法宝的原因。 “一个月前,我就说过,不要轻举妄动。”林自在摄过紫金葫芦,将葫芦口对准了金陵。 金陵登时寒毛炸起,忌惮地盯着紫金葫芦,总觉得下一瞬自己就会被吸入这小葫芦里。忽然,他一个瞬移术,已逃到百里之外,其余四人也机敏地朝着另外四个方向逃去。 他们哪里晓得林自在的神识有多强大,自以为分散逃遁,她便最多只能追击一人。余下四位真君也是如此想法,可是,三息后,他们就惊愕地看到那年轻女修伸手一招,手上就多了七八个枚储物戒,众人大惊,心中已经开始胡乱猜测。 一个方脸真君,眉头紧皱,对着林自在一礼,刚要讲话,就听砰砰几声,身前落下五个人头,正是方才遁走的五位真君。 一个也不少。 且五人表情均都极度惊恐,不可置信。 方脸真君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下意识后退两步,猛地抬头看向林自在:一个骨龄不足三十岁的女修,真的瞬间就杀死了五个元婴真君! 他与三位真君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惧意。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元婴真君有多难杀,元婴真君,那可是这世间最顶尖的修士啊!上天入地,移山填海,刀枪不入,无所不能,即便真君之间,想要除去某个眼中钉,也要多人合力,谋划周密,才能真的杀死一位真君。 可这女修,几个呼吸间,就随手割了五位真君的大好头颅! 方脸真君从未如此恐惧过,他已经六百多岁了,安安稳稳的,至少还能活上三百多年呢,他不想掉脑袋。 抑制不住心脏狂跳,方脸真君勉强顶住女修的眼神,艰难问出,“那,他们的元婴......” “如果换做你,你会留下后患吗?”林自在冷声问。 方脸真君彻底低下头去,心中哀叹:大明的天,真的就这样变了。 林自在达到了杀鸡儆猴的目的,扬声道,“这几人,困我于秘境在先,我反杀他们在后,合情合理,无可指摘!若有人不服,可以来战!” 识时务者为俊杰,四位真君都垂目看向死不瞑目的五个人头。其余修士大半被压服在地,修为低的早已昏迷过去,哪有人敢说半个不服? 林自在呵地一笑,收回神识,四位真君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世界,永远是强者为尊。强者的善良,可算做仁慈,弱者的善良,只是懦弱。 林自在一把拎了裴舒雅的胳膊,瞬移而去。 四位真君站着久久没有说话,最终四人对视一眼,叹息一声,命人去寻了五位真君的尸身,连同首级一起,带了回去。 低阶修士们不敢出声,他们已经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 林自在两人回到金陵城裴家,元婴修士不受禁空限制,她是直接落在怀玉院落的。 裴舒雅一落地,就欢声叫着,“阿爹阿爹我回来了!” 怀玉从室内快步出来,见到林自在一愣,立即就行礼道,“怀玉见过真君!” 林自在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怀玉,这人一脸富贵相,面目饱满,眉横鼻直,只一双眼睛习惯性地垂下看着身前三尺远的地面,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这副容貌,竟真的与记忆中的仁宗,有五分相似。 “金潇死了。”林自在忽然说。 “啊?”怀玉猛地抬头,看向林自在,又马上垂下眼皮,“怎么会这样,大长老为裴家鞠躬尽瘁百多年,就这样猝然陨落,实是让人扼腕叹息。” 林自在已在那一瞬看清了怀玉的心思。 他从父亲手中接过的就是裴家的烂摊子,性子不够强硬,天赋不够优秀,修炼也不够刻苦,幸好脾气够好,窝窝囊囊地让大长老金潇欺负了百多年,既没有气死,也没有反抗。——但即便这样的面人,也是留了后手的。 “你有自己的人手吧,刻不容缓,尽快控制局面吧,余下两个长老,也尽快处理了。我虽答应了舒雅助你,但也不会在大...在金陵久留,不如,将你那女儿也召回来,重振裴家吧。” 怀玉瞳孔骤缩,随即又看向自己的女儿,“舒雅,你胡说了什么?” 舒雅嗫嚅着,不敢说话。 林自在无心与他多说,从空间取出方才收取的五个储物戒,丢给怀玉,“你不信任我也是常理,终归,保住裴家,还得靠你自己。” 又对舒雅说:“一个人的强大,还是要靠自己。还有,你那九姐,恐怕应该是个哥哥。” 说完留下愕然的父女俩,转身飞走,调息修炼去了。 第487章 治愈 裴舒雅转头愣愣地看着怀玉,“阿爹,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九姐是哥哥?” 怀玉不回答她,却紧张地抓住女儿的手腕,“说!你如何与这位真君相识的?她为何要助我裴家??你都答应了她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手上不觉用了力气,舒雅立即吃痛地叫了一声,怀玉松手时,她白皙的手腕已经红肿起来。 裴舒雅觉得委屈,但还是跟着阿爹进了书房,细细将与女真君相识的经过,以及在秘境的经历都讲了。 林自在盘坐在白头山的山洞里,收回了神识。 她知道,这样莫名其妙的帮助裴家,的确是会引起怀玉真人这种惊弓之鸟的警觉和惊慌,他那个男扮女装的儿子,应该是他最大的底牌了吧,现在被她一下子揭开,当然心中恐慌。 可林自在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和时间,来照顾他的情绪了。 她要尽快离开大明了,总不好让冰玉真君一直挨雷劈吧,还有就是,不知为何,她一见到怀玉低垂的眼皮,和那副忍辱负重的表情,就有一股子无名火升腾而起,使得她更加没有耐心。就像那日,赵赟在昆仑宗被打后,她都想冲上去,将那个没用的人,再打上一遍。 ——像极了东北孩子在外头打架输了,回家告状,会再挨一顿打。 如果怀玉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她也不必多费心力了,裴家若气数已尽,任谁也是无力回天。 思及冰玉,林自在意识到,自己是这个时空多余的人。 她有些踌躇,如果真回了大梁,若普真君是不是一样要遭受雷劈? 三天后,林自在从山洞走出。 方四牛刚将四个野果子放下,见她出来,高兴地就地磕了个头,“方四牛见过仙子!谢仙子救命大恩!” 林自在让他起身,看着他的眼睛问,“四牛,你可愿意做仙人?” “愿意!四牛愿意!”方四牛大声回答。 “为什么?” “当仙人,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当仙人也会被欺负,有时更加厉害呢。”林自在摸了一下方四牛的小脑袋,“你的灵根和资质不错,我给你找个门派吧。走,去找你兄长说说去。” 方四牛晕晕乎乎被仙子软软的手牵着,下了山。 方家村整个都震动了,全村人都赶到方二牛家,院里院外,呼啦啦跪了一大片,方二牛更是连连磕头,感谢仙子当日救了他的弟弟,听说仙子要送弟弟进大宗门, 喜得掉下眼泪,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林自在看着四牛清澈的眼睛,竟有些犹豫起来,也不知带这孩子进入那复杂险恶的环境,究竟是对是错。 林自在给方四牛选的是九阳宗。 九阳宗在金陵城的北方,修士正常御剑飞行,大约要飞上三个时辰。考虑到四牛,林自在没有瞬移,她放出一艘小飞舟,一片惊呼声中,四牛登上飞舟。 几个小伙伴跪在地上,看着飞舟中的四牛,忽然就生了畏惧之心,只一个小子大着胆子喊,“四牛,你不跟我玩了啊?” 方四牛扶着船舷,将全村人都看了一遍,高声说:“柱子,我要去当仙人了,等我变厉害了,就回来看你们!” 方二牛仰头看着天空,掉下眼泪,“阿爹阿娘,二牛对得起二老了!” 林自在丢给方二牛一包金银,纵身上了飞舟,然后飞舟就在全村人艳羡惊奇的目光中,嗖一下飞走了。 九阳宗山门外,虚谷真君亲自出迎。 这位虚谷,不是别人,正是秘境那位欲言又止的方脸真君,林自在考量了一圈,觉得还是这人相对靠谱,这里虽然离着金陵城较远,但只有把四牛放到这里,才最放心。 虚谷虽然很奇怪林自在为何不亲自调教方四牛,但也没多问,痛快地答应,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 林自在拒绝虚谷的邀请,也不进九阳宗,只将四牛的小手交到虚谷手上,同时又给了虚谷一个储物袋,里面是送给他的两枚四阶妖丹,以及一枚她自己总结的制符心得玉简。虚谷对妖丹兴趣缺缺,只是见了那玉简,如获至宝,立时对方四牛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 林自在又给了方四牛一个普通的储物袋,里面放着一千灵石,和几样法器、符箓、丹药,都是普普通通的品质。 方四牛眼睛充满不舍,盯着林自在,“仙子还要走么,仙子不留在这里么?” “我不属于这里。虚谷真君是好人,你就好生在九阳宗修炼吧,日后一定会有所成就!”她摸摸方四牛的后脑勺,“以后,你就叫方清辉吧。” *** 林自在落在裴舒雅的小院里,裴家这三天时间,变化可不小。 首先,怀玉拉着林自在的大旗,一举清除了三个长老的势力。 没了金潇,余下两个结丹中期的长老早没了底气,听闻还有元婴真君的支持,更是痛痛快快带着家小亲信,连夜就离开了金陵城。 怀玉将林自在送的五个储物戒的物资好生一番利用,首先将裴家住宅用高阶防护阵护住,又派人将儿子接了回来,并公之于众,裴家后继有人了! 重振旗鼓,哪是一帆风顺的事情,怀玉人手不够用,不得已,又将一些出了五服的远亲招募进来支应,又纳了几个灵根资质都不错的妾室。 裴舒雅正在修炼,察觉动静,立即出来迎接林自在,她打心眼里高兴,也能感觉出,这位年轻的真君对自己是特殊的。“真君,阿雅有哥哥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裴家了。真君留下吧,阿雅一辈子服侍真君!” “没有内忧了,也要注意外患。”林自在对她笑笑,“记着我的话,你自己一定要变强。” ——帮助裴舒雅,一定程度上,其实是林自在在治愈和弥补当年的自己。 她没有再见怀玉,也没见他那个儿子,她只是来看看现在的裴舒雅,就离开了金陵城。 昨日,终于画成了一张破界符,她要离开大明了。 第488章 你跑哪儿去了 裴舒雅点点头,流露出不舍的神情,十九岁的她,和当年的大长公主赵珩一样,总是渴望有人可以帮助自己,最好能够一帮到底。 怀玉重振家业的难度,比之当年的仁宗要小得多。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君弱臣强,能臣辈出。即便是三岁的赵珩的记忆里,也有阿爹眼中的无奈和悲哀。 她不知道怀玉和他的儿子能否在金陵、在大明重新站稳脚跟,也不知道裴家气数如何,她只希望舒雅经历诸多世事后,能够明白,别人的帮助终究只是一时,最终还得是要靠自己,就像人间虽然熙熙攘攘,实则,大多数人都是孤独的。 舒雅看出林自在的牵挂,大着胆子来拉她的衣袖,林自在轻轻拂开她,留下一个储物袋,还是离开了。 ——跟一个个过去告别吧,有机会解开心结最好,不能解开,也要学着放下。 林自在飞回白头山,在那里,激发了破界符。 **** 大汉秘境,数千低阶修士紧张又兴奋地看着天空的旋涡,四位元婴真君已经升至半空,准备合力开启秘境之门。 林自在站在队伍最后,面无表情。 今年,她正好骨龄三十岁,再也无法进入秘境了。 离开大明后,她先后去了二十余个时空,多半都是匆匆待上一月半月,画好破界符,就赶紧离开了。 她到哪个时空,哪个时空的元婴女真君,就会遭受雷劈,或者是,她自己遭受雷劈。只有两个时空,修士最高修为是化神期,她才可以泯然于众。 第一个化神时空叫做大秦,她住了一年多,学习了一些炼丹术,从最基础丹药开始,待手法熟练后,配齐辅药,就开始炮制万蛛草,专攻浑天丹,也亏得她将万蛛草催熟后,又在太极空间种植了一大片,才经得住她屡次失败的消耗。 本想在大秦多住些年,可是随着服用浑天丹后,修为提升,炼丹能力也随之提升,本来很好的一个良性循环,在一次炼丹后戛然而止了,那炉浑天丹成丹后,三颗丹药居然一齐冲破丹炉顶盖,直接遁走了! 尽管林自在飞快用神识控制了它们,收入空间,却还是引起了大秦高阶修士的注意。 林自在果断画了破界符,居然一次成功,赶在化神真尊到来之前,离开了大秦。 第二个化神时空是大夏,那里的修仙环境,是所有时空中最为优良的,她在大夏停留了半年,在那里最后一次进了秘境,又隐秘地偷看了许多高阶修士收藏的玉简,或许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时空的修士,已经勘破化神之上的境界,那就是炼虚期,玉简描述,突破到炼虚期的修士,在经历劫雷后,会在一片霞光中,飞升“仙界”。 经过几次秘境修炼,又有若纯的灵液和浑天丹的辅助,林自在的修为已经临近元婴中期,她知道根基不稳的危害,所以并不急着晋级,而是把精力用在了画符炼丹和总结消化化神炼虚的秘法之上。 这日她悄悄将大夏唯一的女真尊储物戒中的玉简偷偷摄了出来,迅速读完,又悄无声息放回去。 但她还是低估了化神修士的能力,这位乌雅真尊的神识虽然不及林自在,但化神修士对于天地规则的掌握,对灵气和空间变化的觉察,是林自在无法理解的,就在她欣喜触碰那些未知领域的时候,乌雅真尊已经寻到林自在所在山头。 这次是她理亏,仓促中,只能让刚苏醒两天的大白带着她离开了大夏。 就这样,林自在不停进行着时空穿梭,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一样。 现在,她在大汉停驻了一周多,为的就是等待秘境开启。 所有修士都进入秘境后,旋涡缓缓闭合,林自在悄然激发破界符,撕开结界离开了大汉。 一个年轻的结丹修士似有所觉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一束七色光芒消失在半空,如果林自在看到他,一定能认出,这人正是她在秘境见过两次,还被她惊吓过的那个修士。 *** 林自在怔怔地站在半空,半空里的四位真君也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她。 忽然,下方一个声音尖叫着,“阿蘅啊!” 林自在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号啕大哭,“阿蘅啊,你跑去哪儿了?快二十年了,你可急死我了!” 抱着林自在的正是杨飞羽,当年她眼睁睁看着林自在从眼前消失,今天,又眼睁睁看着她蓦然出现,怎能不激动,怎能不尖叫,她甚至掐了自己的脸一把,以确定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哎哟了一声后,杨飞羽破涕为笑,抱着林自在,像个孩子一样又跳又叫,然后取出传信符,对着就是一通喊叫。 杨飞羽欣喜之中没有留意林自在的修为,四位真君却在第一眼就将林自在的修为看了个真切。 紫微宗的若晋真君飞到林自在跟前,眉头微皱。 林自在已经稍稍平静,明白自己这次终于是回到了大梁,此地正是焱离秘境之外,她后退一步,离杨飞羽远了一些,对着四位真君团团见礼,最后对若晋真君恭谨叫了一声,“见过三师兄。” 若晋真君当日便不赞成若普代师收徒,今日见她竟然是从虚空里霍然出现的,心中更是忌惮和不喜。 但自己毕竟是紫微宗的新任掌门,在其余三宗跟前,不能失了宗门体面,于是他微微点头,“小师妹修为进步神速,不过十几年不见,已快赶超师姐师兄了。这样,让忘尘送你回宗门休息,二师兄这些年饱受心魔之苦,见了你,或能有所缓解。” 话音刚落,秘境旋涡之下,忽然凝结了大片黑重的劫云,林自在来不及说话,一个瞬移已在百里之外,只留四大宗门的四位真君和若干真人面面相觑。 第489章 追溯 一落地,就挨劈,这是林自在司空见惯的。 因为,只要所到时空的元婴女修的修为高过她,那么挨雷劈的就是她。 方才不过是猝不及防回到大梁,一时忘记劫雷一事罢了。 神识一掠,她选定了秘境二百里外的一座小山,直奔而去,刚落在山顶,劫云紧随而至,第一道劫雷也杀气腾腾劈了下来。 林自在一点不慌,一边用法器符箓抵抗劫雷,一边有条不紊激发六丁天甲符,是的,就是奢侈的六丁天甲符。别的元婴女修只需挨三记,她却要挨上二十五记更猛烈的劫雷,每次都是。 ——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和不间断制造的符箓,基本都用在扛雷上了。 半个时辰后,劫雷结束,林自在照例硬扛下最后一记天雷,然后换了若普真君赠送的那件墨绿色法衣。在大夏,她请人修补了法衣,正好回到大梁,就穿上了。 劫云散去,几位元婴修士急匆匆飞临只剩一片焦土的小山。 林自在升空,笑着迎接他们。大梁的灵气浓度实在不高,但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莫名安心。 若昏第一个冲过来,声音颤抖,“阿蘅?” 林自在微笑点头,挨个叫人,“自在见过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兄,见过诸位真君。” “你的道号是自在?居然已经结婴了,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啊!”若普一把揽过林自在,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阿蘅,果真是个福缘深厚的。” 修士之间,多是克制冷静,极少有人如这两人一般情感外露。 林自在打量若普,不知为何,她并未临近元婴极限年龄,却已有些衰老之相,“大师姐,你一向可好?” “好好,我很好。”若普笑着点头,低声附耳,“只是你师兄又犯了旧疾,整日念叨着你,有时叫阿蘅,有时叫阿娘的。” 林自在这才看向若昏,自那日明悟两人渊源,林自在就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了,可今日相见,一看到若昏的大胡子,林自在便再无顾虑,仿佛他们从不曾分开,仿佛还是初见他的日子。 她情不自禁笑着打量若昏,他的模样一点儿没变,看着她的眼睛里还是充满关切。 这一观察,神念不自觉一动,倏然之间,她竟然一下看到了若昏的几世前生。——果真,某一世,他正是赵珩之子。 林自在浑然不知自己无意中泄露了自身秘密,还在暗暗纳闷自己何时多了追溯的能力,一旁的几位真君已是大惊失色,方才虽是一瞬,但他们可都清晰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七色光芒。 称霸大梁的真君们,从未像今日这般忐忑。这曾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女修,失踪十几年忽然就凭空出现了,刚出现就先迎来惊人的二十五记劫雷,更让人心惊的是,她看起来还一副毫发无伤、多有余力的样子,要知道,他们刚结婴时,熬过三记劫雷,已是艰难。 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三十岁,大梁的大半修士还没筑基,这个女修却已经逆天结婴了,想想她还有九百多年的元寿,众人仿佛已经预见了大梁的未来。罢罢罢,她强任她强吧,再混个几百年,一千年就到头了。 ——初初被打破认知的真君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沮丧和敬畏。 林自在将他们的心声看在眼中,微微笑着。 还是明达真君笑着飞过来,说,“想不到短短十几年,道友居然就到达了元婴修为,真是让我等老家伙惭愧又望尘莫及啊!来来,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诸位都到我玉华宗坐坐,喝点今年新下来的灵茶如何?” 若昏急着与林自在叙旧,只想尽快带她回紫微宗,他喊道,“明达老儿,你想干什么!我家小师妹刚经历了劫雷,必须跟我回家稳固修为!” “若昏老儿!”明达不遑多让,也喊,“你看你那小师妹,英姿飒爽,神魂稳固,哪里需要稳固修为?倒是你,快滚回去吃你的丹药吧,可别一会儿又装疯卖傻,砸了我殿里的宝贝!” “呸!你快去守着你的秘境吧,里面可有几千弟子要你看护呢!” “呸!他们刚进去没一个时辰,离出来还有一个月呢!” 两个至交,像老顽童一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林自在很想打听关于陶午的事情,也需要回去看看赵赟一家,便出声和师姐说了,若昏听到,立即不再和明达争论,“阿蘅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师兄陪你!” 于是,九位真君簇拥着林自在,齐齐驾临玉华宗,强大的威压灵压,使得守着山门的几个弟子两股战战,不知发生了何等惊天大事,竟惹得全天下的大能都来了玉华宗? 明达真君笑骂,“没出息的东西。” 众人也笑:大家几百年没聚这么齐整了,可不是吓到这些小崽子了,不过,今天一定要好好叙叙旧! 林自在没有听他们说话,她看向了玉华宗的山门。 十几年的时光,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就是弹指之间,玉华宗并没什么变化,玄天峰半山的山门前,那两个高耸入云的华表依然巍峨挺立,林自在还记得当年排着长队来报名,巨树巷的邻居单秋风对她说,华表之外是俗世,华表之内就是修仙界了。 那时候,山门口不过灵气稍浓一些,她就欣喜不已,还直接晋了级,惹来许多人注目。 如今,历经多个时空后,回到初入修仙界之地,林自在不禁感慨良多。 明达真君笑着说:“自在道友,若知你有如此造化,老夫无论如何都不会便宜了若昏老儿,放你去了紫微宗。” 若昏抢先怼他:“呸,你玉华宗只会误了我们阿蘅!” 明达真君无奈虚点着若昏,“我不跟你个老傻子一般见识!”若昏也指着他,“我看你就是老瞎子!” 众人谈笑着进了山门,转瞬就到了明达真君的旭日峰,林自在一眼暼见列队迎接的修士队伍里,有无为和无名,只是他们并无资格进入明达的主殿。 此刻旭日峰主殿,真君们纷纷落座,满脸迫切地看向林自在,他们都想听一听,这个莫名消失的小女娃,这十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自在沉吟了一下,便从当日阴差阳错被大白带到其它时空说起,“当日,我是被一条进阶的白蛟,划破时空,带到了一个叫做大宋的时空。” 第一句,就成功让众人惊呆。他们只以为林自在这十几年,最多是在某处秘境得了大机缘罢了。 “大宋?时空?” “是的,那里的面积和灵矿分布,与大梁大同小异,在南部地区,也有一处秘境,只是发现的比大梁早很多年。” 众真君屏气凝息,听着林自在的讲述,生怕漏掉一个字。 林自在挑挑拣拣说了些其它时空的奇闻异事,当她说到化神真尊之时,所有真君都激动起来,正阳宗棠庐真君反应最大,他腾一下站起来,“啥?你说啥?” “我说,元婴之上是化神,化神之上是炼虚。”林自在重复。 真君哗然。 “哈哈哈,我还有希望!”这是快到一千岁的。 “我就说不能只到元婴就终结了嘛!”这是自认资质极佳的。 %……%¥**() 只有昆仑宗的鉴中真君,关注点不一样,他还是那个冷脸,提高声音问林自在,“自在道友,老夫冒昧多问一句,他人是否也能穿越时空?” 第490章 也是个倔脾气的 林自在微微一愣,“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有大白带着,谁都可以。 众真君均都为之一振,看着林自在的眼神,更加热切。 “不过,每个时空,对于最高阶的修士都有十人的限额。结婴后,我到达的时空,若最高阶修士为元婴期,那么,我和那个女真君之间,修为低的,就会遭到劫雷。很遗憾,因为我,曾有两位刚结婴不久的女真君,死在了劫雷之下。” 鉴中真君皱眉,“你是说......” “是的,穿越时空是相当冒险的事情,大梁秘境才开启不到二十年,可许多时空的秘境已开启了两千多年,被带出的秘宝不计其数。那些时空,灵气浓度和修仙资源普遍优于大梁,修士修为也高于大梁。 我曾多次遇险,一度无法使用神识、差点被劫雷劈死,有一次差点被困死秘境,还被女真尊掳去,差点夺舍。”林自在苦笑一下,“总之,穿越时空这件事,听起来让人神往,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即将面对的是生还是死,这些年,我无时不刻不想着回到大梁,只是无法找到路,近年,我本已绝望,以为余生都要在各个时空流浪之时,老天眷顾,终于回来了。” “阿蘅得了大机缘,可也吃了大苦头啊。”若普真君怜惜地看着林自在,又对其他真君说:“不是我替阿蘅拒绝诸位,不提那白蛟认主了能否带其他人穿越时空,就说眼下吧,诸位实在应该好生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刚到一个陌生时空,就接住二十五记劫雷。” 若普大概以为所有穿越者都要经历二十五记劫雷,林自在也不去纠正,只看着众位真君,他们果然冷静多了,都若有所思地点头。 鉴中真君咳了一下,面上依然没有表情,“老夫想问的是,会不会有化神修士来到大梁,若是来了,怕是踏平大梁,只在呼吸之间啊!” 林自在笑,她刚才明明说中了鉴中的心思,他却不承认。她也不计较这些,鉴中就是这个脾性,死爱面子,当年和若昏研讨飞行器之时,即便有求于人,也是这副死人脸。 “道友多虑了,能够划破时空结界的灵兽极其稀少,至于化神修士是否能够突破结界,我并不知晓,不过,我见过的化神修士,没有特殊原因,都是极少出手的......” ——她也没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那会不会有低阶修士,已经悄悄来过了大梁?”明达真君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林自在赞了一声,“如果像我一样,小小筑基修士,悄悄来到一个时空,基本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不过,筑基修士不......”林自在说到这里,忽然想起那个种树少年,正是筑基修为,他可不就是早就来过了大梁! 若晋一直不作声,此时忽然接口道,“小师妹说,各个时空都有高阶修士的限额,面积资源分布也基本相同,还可以相互之间突破穿越,莫非,莫非这些小世界,都是由高人统一布置而成?” 很简单的推理,没人说出,大家都想不到,现在若晋点破了,举座皆惊,“难道这世界只是某个大能炼制的法器法阵不成?那,那咱们算什么啊?” 棠庐真君一拍身旁的茶几,“可不就是,细想一下,大梁的元婴真君一直最多就是十个,只有一个死了,才有下一个结婴的机会,咱们修士的元寿也是固定的,就连那秘境,每年也都是夏至日开启,还有,你们想想那太阳月亮,像不像监视咱们的俩眼睛?” 众真君均都点头,纷纷说起几百年生命中遇到的奇事。 “五百年前,我曾见过月亮唰一下下就落到了山下!当年以为是幻觉,现在想来未必啊!” “我爱观星占卜,多次见过天上的星子频繁闪烁,” “都说修士记忆奇佳,轻易不会忘记一件事情,可是我在筑基那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就像被谁抹去了一样,到今年,八百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想起是什么事!” “哈,那是你被谁搜魂,伤到脑子了吧,哈哈!” “去你的!你还被人夺舍了呢!” 一片嘈杂中,一直没说话的明通忽然插嘴,“自在道友,你说每个时空都有秘境,我是信的,早听闻,咱们玉华宗弟子在秘境带回了你的消息,那么,请问道友是如何与秘境中的弟子传递消息的呢?” 众人停止议论,都看向林自在。 林自在盯住明通,什么都不说,明通忽然没来由忐忑起来,暗悔自己不该多嘴,讪笑一声,解释道,“我是偶然得知的。” “阿蘅!”若昏忽地站起来,大声说,“阿蘅是师兄不好!没护住你那小朋友!师兄一定给你找到杀他的小贼,给他报仇!” 林自在依然盯住明通,“我叮嘱了陶午,只可与二师兄一人说起,明通道友又是如何得知的?” “呵呵,偶然,偶然听到的。”明通不敢与林自在对视,她的眼神太骇人了。 “我本不想这么早处理陶午的事,既然明通真君提起,咱们就把穿越时空的话题先放一放,请把贵宗叫做胡远和钱锋的两个筑基修士,以及一个叫杜鹃的炼气女弟子叫来。” 明通听了这几人的名字,神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正常,“自在道友,现下正说着天下大事,怎好让那些低阶弟子过来搅和,大家都等着呢,还是说一说化神的秘法吧。”说完,他把眼神看向几位年龄最大的真君。 果然,几位真君听到化神秘法,立即来了精神,“明通道友言之有理,事有轻重缓急,道友还是先讲讲化神大法吧。” “我只是个元婴初期,并不知晓化神大法。且在我心中,叫这三人来此,就是今天最大的事情!” 气氛一时相当尴尬。 若普笑着打圆场,“小师妹木灵根居多,也是个倔脾气的,各位道友都好说好商量,我小师妹可是吃软不吃硬的!” 棠庐真君哈哈笑,“像我,像我啊!” 明达真君忽然对着传信玉符说了几句话,不到一刻钟,三个低阶弟子忐忑不安地被守门弟子带进了旭日峰主殿。 明通哼了一声,那三人立即缩着脖子噤若寒蝉。 第491章 死得难看 明达真君不满地瞪了明通真君一眼,命那三人走上前来。 这三人,正是林自在要找的胡远、钱锋和杜鹃。 林自在先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杜鹃,上次在秘境,她就说自己年底有望筑基,可几年过去,她还是炼气大圆满。 杜鹃见完礼,抬头看到林自在,眼睛蓦地瞪大,然后一下子扑过来,“赵师叔!赵师叔你总算回来了!” 还没到跟前,就被若昏一袖子拂开,“哪里的宵小,休想靠近我阿娘!” 杜鹃仰面摔倒,委屈地说,“真君,弟子是杜鹃啊,上次还是弟子给您传递的消息!” 林自在心中呵了一声,上次被陶午的死讯乱了方寸,还真忘记嘱咐杜鹃保密。 若昏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杜鹃乌鸦的,都不是好鸟!” 明达真君这时威严地咳了一声,“不得无礼,这位是自在真君!师叔岂是你叫得的?” “自在...真君?”杜鹃的观气术根本无法看透林自在的修为,她爬起来,怔怔地看着昔日一同进入师门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修,震惊得无以复加。 明达真君继续斥道,“全大梁的真君都在此殿之中,容不得你大呼小叫,等下,自在真君问你什么,你据实回答就是!敢有半句谎言、半点隐瞒,我定不轻饶!” “是。”杜鹃低头。 “杜鹃。” 林自在面色平静,看着杜鹃抬起的脸,倏忽眼中闪过一道七色光芒。 众位真君又是一惊,这些人老成精的家伙们,虽不知那七色光芒意味着什么,但都确定,这年轻的女真君出去历练十几年,的确是带了真本事回来的,不容小觑。 林自在眨了一下眼睛,唇角现出一丝苦笑。 从前她一直认为七色果带给她的第七个特殊能力,便是使用紫金葫芦收纳万物,现在她明白,葫芦就是葫芦,跟果子无关,她的第七个能力,是追溯。 神念凝视下,她透过杜鹃印堂后的红色魂魄,看到了杜鹃历经的几世。她竟然有三世是与陶午有牵绊的,最早的一世,她是陶午的妾室,后面有一世,她是陶午的妹妹,这一世,她与陶午是同门,在秘境中利用他的好心,协助钱锋杀害了他,她虽然拿到了三颗筑基丹,但老天有眼,她一直未能筑基成功。 林自在无奈叹气,通过杜鹃,她还看出了陶午的前世。 他是赵珩的驸马曹贤,也是民国的刀齐风。 ——这生生世世的纠葛,这永远无法平衡的亏欠啊,要到什么时候是个终了! 杜鹃殷殷看向林自在,“真君,弟子幸不辱命,将消息带给了若昏真君!” 林自在并不看她,而是对钱锋说,“是你杀了陶午。” 林自在并未释放威压,但钱锋还是哆嗦了一下,他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筑基初期弟子,一张方正憨厚的脸上渗出了汗珠,急切地辩解道,“弟子,弟子绝对没杀陶师兄!他可是我玉华宗同门,弟子,弟子怎么可能伤害同门!” 林自在懒得与他们对质,手指轻弹,一枚符箓飞向钱锋。 明通抬手就要阻止,却哗啦一声压塌了座椅,瘫倒在地。 众位真君大惊,旭日峰主殿待客的座椅,可都是由黑金和黄金混合铸造,沉重无比,可想而知,明通承受了多大的威压。 很快,他们发现自己也被压制在座椅上,无法动弹了。 就连若普若昏也都一样。 就在这时,钱锋开口了,满脸的憨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狠戾和乖张,“我杀了陶午,我杀了陶午!是胡远让我杀的!他给了我一百中品灵石!让我寻机在秘境杀死陶午!当日还是杜鹃配合我的,我是被逼的,我冤枉!” 林自在一挥手,钱锋咕咚一声倒地,闭上了嘴。 趴在金砖地面上的胡远却“啊”的大叫一声,大喊,“我冤枉啊!是师祖......” “啊!”瘫在扭曲座椅上的明通也大叫一声,挣扎着喊,“杀了他!明达,快杀了他!不能让他坏了玉华宗的名声!” “你还知道顾忌玉华宗的名声?”明达真君苦笑,“师弟,你都不能动,我就能动吗?” 胡远在继续喊着,“是师祖!是师祖吩咐我去做的,他先是让我把巨树巷的巨树毁了,后又让我寻机杀了陶午,陶午每日在宗门苦修,我找不到机会,只能找人在秘境下手......” 若昏哇哇大叫,“明通你个王八蛋!你想对付我,想我走火入魔而死!可你为什么毁了阿蘅的树!你毁了阿蘅的树啊!” 林自在听到巨树被毁,心中揪了一下,像是失去了一位老朋友。 “大家都听到真相了吧。”林自在慢慢起身,“对不住明达真君了,今天,我非得在你这里杀人不可了。” “赵蘅你疯了,他不过是个筑基弟子,我杀就杀了,你还想让我一个真君给他抵命不成!”明通挣扎着大喊。 “正是!”林自在认真地说。 “哪个真君不随手处置几个弟子,都像你这样,岂不是天下大乱!”明通企图引起其他真君共鸣。 “别人我管不着,但你杀了陶午,就不行。” “诸位!诸位!杀了她,杀了她啊!她不是赵蘅,她绝对不是赵蘅!她是被其它时空的炼虚修士夺舍了!否则神识不可能碾压我们!” 林自在嗤了一声,取出一串储物戒,晃了晃,“杀我?你知道这是什么,这都是化神修士的储物戒。” 明通顿时一脸绝望。 “她是赵蘅。她就是我的小师妹赵蘅!”端坐在宽大金座上的若普一字一句说,“当日,我代师收徒,就抵上了百年寿元,为她占卜,卦象显示,她,与我师弟若昏有着深厚因缘,更是改变我大梁命运的最大契机!当时,我和若昏师弟就已知晓,小师妹的神识异于常人,只是谁都没有说破罢了!” 林自在看向若普,她记得当年若普说是二十年寿元,没想到居然是百年,她和若昏是何渊源,竟为他至此?她不敢也不能追溯若普的前世,只是对她扯了扯嘴角。 此时已由不得众位真君信或不信,他们都如待宰羔羊,分毫动弹不得。这种庞然无匹的威压,很难让他们相信,是来自一个元婴初期修士,倒像是比自己高出几个大境界一般的恐怖。对比若普的占卜说,他们更倾向于相信明通的话,但谁也不敢说出来罢了。 “那她就更不是大梁人了!她本来就来自其它时空!”明通真相了。 这次,见识过林自在飞行器的鉴中真君也下意识点头了。 轻微的“噗噗”两声,众人循声看去,两颗人头,在金色地砖上骨碌了两圈,停下来,殷红鲜血在地上慢慢流淌,两颗人头的主人,趴伏在地上,抽动两下,没了动静。 林自在左手一抓,吓白了脸的胡远一下被摄到手上,她像个杀神一样,怒视明通,“不管你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二师兄,今天我都不可能放过你!” 明通活了六七百年,心中第一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自己将会是大梁历史上,死的最难看的元婴真君。 这时,靠在座椅靠背上无法动弹的明达真君哀求林自在,“自在真君,手下留情啊!明通若死,我玉华宗实力大减,......后果不堪设想,你毕竟也曾是我玉华宗的一员,可不要糊涂啊!” “明达真君,你就不想听听,明通坐镇镇西峰多年,都做了什么吗?还是你早就知晓,一直替他隐瞒?”林自在哼了一声,“他死了不是正好!无为真人早该结婴了!” 话音未落,一张真言符就飞向了明通,棠庐真君暗暗摇头,这真言符,对付对付低阶弟子还行,在元婴真君这里,根本不起作用! 谁知下一瞬,就听明通神情癫狂地一边摇头抗拒,一边大声说着他自己这几百年来做过林林总总的事情。 他纵容弟子抢占其它峰头资源,残害同门;指使弟子掠夺凡人城市财富;强占年轻女修作为提升修为的炉鼎;还将一名资质上佳的金灵根弟子豢养在镇西峰上,留作做夺舍备用,等等等等,罄竹难书。 明达叹气,闭上了眼睛。 林自在只觉这人恶心无比,神念一动,正在喊叫的明通,头颅已经飞出,颈腔里窜出一片血光,坐在他身旁的两位真君因为被威压压制,法衣上,甚至脸上都溅上了鲜血。 一个金色元婴惊慌瞬移,却刷地一下化作灰烬,落在了旭日峰主殿的门口。 众真君目瞪口呆,和自己修为相当的修士,一个呼吸的工夫,就这么死在了眼前,这种震撼和刺激,让他们打心眼里感到惊惧和悲哀。 林自在一手提了胡远,瞬移而去。 几息过后,真君们发觉自己能动了,若普立即拉着若昏飞快地朝着南阳城飞去,若晋犹豫一下,没有跟上,而是回了紫微宗。 明达真君看着一片狼藉的主殿,看着草草告辞的诸位真君,心中一片茫然。 第492章 手刃仇人 夏日的午后,巨树巷静悄悄的,林自在飘然落在了巨树从前的位置。 整个巷子,因为少了一棵树,仿佛气息都变了。 三四个淘气的小子在一个深坑里玩耍,那是巨树树根被挖出后留下的,他们一见林自在从天而降,手里还拎着一个人,都吓得爬出深坑,哇哇叫着跑回家去了。 这个深坑,看得林自在特别难过,仿佛失去一个老朋友。 树木不会说话,但它们也是有情感情绪的,只是不为人类理解罢了。 林自在狠狠把将胡远的头按到坑里,使劲摩擦,胡远痛苦地呜咽着讨饶。 巨树巷的邻居从家门探出头来,杜氏一下认出自己的女儿,拎着裙子,边哭边跑,林自在只得松开胡远,任杜氏一把抱住自己。 杜氏浑身颤抖,紧紧抱着林自在,哭了好一会儿,又开始上下拍着,查看林自在,见是完好无缺,又在她后背使劲拍了一下,“阿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杜氏的容貌并没太大变化,快五十岁的人,看起来最多二十七八,林自在看了一会儿她的脸,笑着重新抱了抱她,“让阿娘担心了。” “死丫头!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大胡子满大梁都找不到你,后来陶午说,说有你的消息,我也听不大懂......” 这时,巨树巷的邻居们都赶了过来,纷纷跟杜氏道喜,韩珊瑚的阿娘,头发已经花白,一脸皱纹,但精气神还挺足,她拉着杜氏的手,大声恭喜,“阿杜你是真有福气,相公、女儿、小儿子都是仙师,巷子里就数你们家仙师最多了!” 杜氏谦虚地笑,“你们家珊瑚也有出息啊,去年回来,还给你带了那么多灵石金银、灵稻灵麦的,你看你多享福,现如今连符纸也不必再做了!” 林自在无心听邻居们互捧,她注意到陶午的阿娘冯氏,站在自家门口,冷冷地看着人群,并没有过来。 她问杜氏,“阿娘,阿瑾呢?” “阿瑾去年夺了个武状元,现在在西北区衙门口做事呢,晌午就在衙门附近吃饭,并不回来!”杜氏说起赵瑾,一脸笑容,“你们爷仨都不在家,这些年,多亏了阿瑾孝顺我,我正打算给他相看相看,找个娘子呢!” 林自在对着冯氏的方向,扬声说道,“陶婶子,请把陶都头和陶文都叫来,我有话说。” 冯氏形容枯槁,头发散乱,嘴巴一张一合地嘀咕着什么。别人听不到,林自在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失踪十五年都回来了,我阿午可回不来了。 韩珊瑚阿娘唏嘘说:“阿蘅姑娘,别跟她说话,没用,她听不懂,自打阿午死了,她就疯疯癫癫的。陶都头也病了几年了,亏得你阿爹帮衬他家,要不,陶文读书再好,也去不了城主府做事,连这巷子也住不起呢。” 林自在掏出两锭银元宝,分别交给两个半大小子,“你,去把陶文叫回来,就说,害死他兄长的贼人抓到了!你,去找赵瑾,就说阿姐回来了!” 俩小子高兴地抓过银元宝,撒腿就跑出巷子。 “什么?你说什么?”陶家的大门打开了,陶都头扶着大门,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自在。 “陶都头!”林自在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陶都头,如今老态龙钟,不知说什么才好,指着趴在深坑边的胡远,“就是他。” “啊!”冯氏发疯一般从家门口跑过来,撕打着毫无反抗之力的胡远,“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 不一会儿胡远脸上就被挠出一条条血痕,头发也扯掉了几绺,他痛苦地喊着,“杀了我吧,真君你快杀了我吧!” “真君!” 毕竟是修士家属,巷子里的邻居哪个不明白真君意味着什么呢,瞬间安静如鸡,就连冯氏也都停了手,垂手站到陶都头身后。 连杜氏都后退一步,再次打量自己的女儿,“阿蘅,你真和大胡子一样,是真君了?” 林自在点点头。 “天老爷!最厉害的仙师就是真君了!你咋那么容易就真君了?你阿爹、你阿弟还都没筑基呢!你,你得帮帮他们啊!” “他们资质不行。” “胡说!你是五灵根都行,他们双灵根咋就不行?” 林自在叹气,杜氏的思念和担心是真的,处处以夫君儿子为先也是真的。“好好好,我帮他们还不行么。” 这时,一辆马车在巷子口停下,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口中喊着阿姐飞奔过来。 这人正是赵瑾,当年的温阳城城主最小的儿子凌安,六七岁的小娃娃,已经长得高大帅气,他喘着粗气,闪亮的双眼中忽然落下眼泪,“阿姐,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啊?担心死我了,你吃了很多苦吧?” “我挺好的,这些年照顾阿娘,你辛苦了。”林自在伸手拍拍他的脑袋,赵瑾乖乖低头就着她的手,让她拍。 赵瑾忽然看到地上的胡远,“这是?” 林自在拉他到一边,看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温阳城的事情吗?” 赵瑾眼神一凝,“永世不会忘记!” 林自在用下巴一指胡远,“他姓胡。” 赵瑾神情立刻一凛,低声急切问道,“那个胡仙师?” 林自在点点头,“他害了陶午,还挖了巨树,我今天带他过来,任你们处置。” 赵瑾双拳紧握,咬牙说,“好!真没想到,这辈子,我凌安还能报仇雪恨!” 陶文被一个半大小子扯着,从巷子口跑过来,文弱的书生,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待看到冯氏两手鲜血呆愣站着,惊慌地道,“阿娘你咋受伤了?儿子带你去医馆!” “仇人,你杀了他!”冯氏指着胡远喃喃说。 陶都头剧烈地咳嗽,好容易止住,也对陶文说:“阿文,这人就是,害死你大哥的贼人,你快替阿爹杀了他!” 陶文自小就会读书,长得斯文白净,前年起到城主府供职,赚钱足以养活爹娘,只是巨树巷的房租要付灵石,一直是隔壁赵仙师帮忙付的。 此刻听说杀害兄长的贼人抓到了,陶文相当激动,但真要他杀人时,却是怯懦了。 巷子里的邻居们,都没杀过人,一个个又都抓心挠肝的想看杀人,因此都围着圈,鼓励着陶文,“阿文,他是你们家的仇人啊,你还不快一刀剁了他!” “那个,他是仙师吧?我,我能杀死他吗?会不会有其他仙师来报复咱们家?”陶文看着阿爹。 陶都头捂着嘴,剧烈咳嗽,失望地含糊喊着,“阿午啊!” “我来!”赵瑾拨开众人,走过去。 邻居都嚷,“对,阿瑾是公差,还有佩刀,你来替陶午报仇!” 赵瑾却对着邻居们一拱手,“陶叔陶婶,各位邻里,这人,也是我家的大仇人!今天我要亲手杀了他!”说完抽出腰间佩刀,对准地上的胡远。 可怜胡远一个筑基修士,被林自在压制在地,完全无法使用灵力,也无法动弹,只剩一张嘴巴可以说话,他知道必死无疑,索性大叫,“姓赵的!你居然让这些蝼蚁凡人如此羞辱一个筑基修士!我死不瞑目!死了也要化做厉鬼找你报仇!” “可恶!” “啊!” 是胡远一条胳膊被赵瑾砍下,疼得发出凄厉惨叫。 林自在一直不善缠斗,她与人打斗,从来都是利用自己最强优势,该要真相的时候,就用真言符;不该死的就猛轰符箓,该死的就直接砍头了事。 但此刻,赵瑾是为凌家家族报仇,必然不会让胡远痛痛快快死去,她虽不赞成但也不会阻止就是。 巨树巷的邻居们,个个躲了老远,捂着孩子的眼睛,自己却忍不住侧过脸去,看赵瑾将人大卸八块。 “阿爹!阿娘!”赵瑾最后一刀砍下胡远的头颅,忽然冲着北方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邻居们惊呆了,杜氏讪笑几声,“阿瑾是我家义子。” 赵瑾又对着杜氏和林自在磕头,“当年凌家满门被屠,阿娘阿姐冒着风险收留阿安,阿安一辈子都报答不了这份恩情!今日阿姐又将仇人送到我跟前,让我手刃仇人,我发誓,往后一定好好孝顺爹娘,孝顺阿姐!” 林自在伸手一托,赵瑾一下站了起来。“心事了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是!”赵瑾响亮应声。 那边,陶都头和冯氏都瘫坐地上哭着,陶文无措地搀扶着,却哪个也扶不起来。 林自在走过去扶起冯氏,将一张符箓放到她的手上,“陶婶子,来,你把这张纸,丢到那尸体上去!” 冯氏不喜欢林自在搀扶,一扭身子,挣脱她,一把抓起符箓朝着尸体丢去,轻飘飘的符箓只飞了两尺,又飘忽着回来了,就在邻居们的惊呼声中,符箓又打了个旋儿,正好落到胡远的躯干上,腾地一燃烧起来,一并连四肢头颅也都点燃了,没几息的工夫,树坑旁边就只留下一堆白色灰烬。 “阿午啊!你看到了吗?”陶都头老泪纵横,捶着地面。 林自在从空间找出一个玉瓶,交给陶文,“里面是两粒丹药,给你阿爹阿娘服下。” 陶文接过玉瓶,当即就将丹药塞入爹娘口中,丹药入口即化,陶都头肉眼可见地直起腰杆,气色变好,人都年轻了,更不咳嗽了,他对着林自在抱拳行礼,“多谢真君!” 又听恢复清明的冯氏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对着林自在骂,只抱着小儿子大声哭道,“我可怜的阿午啊,上辈子你欠了人家多少银子啊!这辈子要拿命来还!” 林自在苦笑。 转头对着巷子口招手,“师姐,师兄!你们来了。 若普和若昏不知站在巷子口看了多久,他们慢慢走过来,身后跟着赵赟和一个怯怯看着她的少年。 第493章 你清醒了吗 巨树巷的邻居们大都识得若昏真君,此时呼啦啦都跪下磕头。 若昏却不理他们,只看着巷子里熟悉的景物,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捂着脑袋大叫一声,“哎呀,阿娘我饿!” 这一声呼喊,带出了一股毫无控制的巨大灵压,若不是若普及时护住,巨树巷的邻居们还不知要死伤多少。 林自在快步过去,只见此时若昏的眼神比之初见,又呆滞了不少,她皱眉,“之前不是全好了,怎么又复发了?” “今日还是好的,之前更严重,杀了不少人,也毁了许多东西。唉,你失踪后,他一直很暴躁,五年前不听劝,非要晋级元婴后期,结果在紧要关头,又是心神大乱,走火入魔。紫微宗的事务,早都交给了你三师兄。”若普叹气,“我曾悄悄带他来过这里,在那巨树上待了七天,却是一点起色也无。你师兄略清醒时说起,需得是你带着他上树,才能有效,我就再没来过,可不久后听说,这棵树一夜之间消失了,连片树叶也没留下,今日才知竟是明通让人毁掉的。” “明通与师兄到底有什么仇怨,要这样害他?” “唉,你师兄也说不清楚,明通更是已死,谁知道为了什么呢!”若普的老态已经掩饰不住,甚至还有一点疲惫。 “师姐莫急,一切有我。”林自在仔细看向若昏,无奈他眼神呆滞,连读心术也无计可施。 神识一动,林自在取了太极空间的一截安魂巨槐的树枝出来,又用神识迅速雕刻了安神护魂的符文上去,用红绳串了,亲手挂到若昏的脖子上,叮嘱他,“不能取下来,记住了吗?” “记住了,阿娘!”若昏认真答应,忽然转身走进赵家院子,朝着倒座房走去,“我就住这儿吧,我给阿蘅赶马车!” 若普连忙跟着走进去,软语哄着他,很快若昏就安静下来,在倒座房里睡着了。 林自在转身对邻里们说:“都回家吧。” 大家赶紧应是,又呼啦一下爬起来,散去了。 陶都头经过赵赟身前,刚要打个招呼,就被冯氏一把扯个趔趄,跌进了自家家门。 林自在转头看向赵赟,他明明模样没有变化,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变了个人。 而赵赟看向林自在眼神的复杂,直教林自在叹为观止。 这些年,在若昏的照拂下,赵赟在东西南北四大宗门,都拥有了规模不小的商行商铺,灵石赚得盆满钵满,修为也在丹药和灵石的猛攻之下,这几年迅速达到炼气大圆满。 方才面对若普,他还带着谦卑恭谨,俯首帖耳,如今若普若昏进了院子,单独面对林自在,他的下颌不自觉就抬起了一些,虽只是几眼对视,但林自在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神中,有对她回归的欣喜;有又多了个真君做靠山,会赚更多灵石的憧憬;有被废柴女儿碾压的羞恼;有“你是天王老子,多年不归怎么不给亲爹磕个头”的抱怨;有“她能帮我和我儿筑基”的企盼;更多的,是对林自在能轻易杀死元婴修士的畏惧,以及一照面就对上女儿那双冷淡冷漠的眼睛,而产生的陌生和无措。 林自在忍不住皱眉,再次感慨,杜氏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赵赟骨子里觉得儿女是自己的私产,本还等着林自在好好叫一声阿爹,最好能给他磕个头,现在一看她皱眉,不知为何心里发毛,立即一拉身边的小儿子,“阿璟,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见过你阿姐!”——果然慈父不爱无用之子,或者说林自在占据赵蘅身体后,性格剧变,也影响了赵赟对女儿的态度吧,总之,赵赟得知她是五灵根后,就极少主动跟她说话了。 今日,这两句话,也大概率是对真君这个修为的尊重吧。 林自在对待杜氏还愿意迁就,可对上赵赟,无论如何也不想迎合,连称呼一声也欠奉。 她看向阿璟,他已全无小时候顽皮无赖的模样,带着对上位者的敬畏,拘谨地行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阿姐。” 林自在看出他对自己已毫无记忆,是啊,她离开大梁时,这孩子刚会走路,怎么可能记得她呢。 不仅赵璟觉得陌生,她看着十七岁的英俊小少年,也有些不知如何相处。但想起他极喜欢被自己夹在腋下,四处溜达,林自在就忍不住笑了,上前摸了一把他的头发,拉住他的手,又转身去看赵瑾,“回家吧。” 最高兴的人是杜氏,她喜笑颜开,一手扯着赵赟的袖子,一手扯着赵瑾的袖子,嘴里喊着,“回家回家!彩云繁星啊!还不快去孙家羊头买肉!再买只烧鹅!不不,多买些灵兽肉来,咱们今天要好好吃一顿!” 清风明月早就嫁人了,如今的侍女叫彩云繁星,看门老李也死去多年,如今的是个眇了一目的老韩头,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他的房间被若昏占了。 巷子里一个疯跑的孩子都没有,安静极了,仿佛只有赵家院子里有活人一般,赵家的侍女走路也都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倒座房睡着的真君。 终于,暮色四合之时,若昏哼了一声,醒了过来,林自在听到若普唤了一声“阿非”,声音里满是欣喜。她走到倒座房门口,对上若昏清明的眼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若昏从逼仄的小房间里出来,紧紧抱住林自在,“阿蘅!你长大了!你去哪儿了?你可担心死我了!” 林自在笑着拍着他宽厚的脊背,“师兄,你完全清醒了吗?” “清醒了,清醒了!”若昏松开她,哈哈大笑着,回头问若普,“师姐,我记得晌午前见过了阿蘅,对了,这些日子,我没再出丑吗?啊,师姐你怎么又憔悴了?” 若普看着若昏,眼圈发红,“果然,还得是阿蘅回来,你才能好起来啊。” 这时,杜氏哎呀呀喊着过来,一把拉过林自在,藏到身后,“大胡......真君啊,该吃饭了,吃饭了!”显然她是看到若昏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若普和若昏怎会留下吃饭,客气拒绝后,若昏对林自在说:“阿蘅,你和父母家人相聚几日吧,我送师姐回都城,你回头去找我吧!” 说完两人飞速朝着北方而去,赵赟和赵璟一直在院子里肃立,不敢乱动,赵璟一脸艳羡看着天空紫黄两道流光,“真君没有限空飞行,真好啊,我什么时候能御剑就好了!” 赵瑾笑,“阿璟已经很好了,大哥只能骑马呢。” 呃!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赵瑾的神情里,一片坦然,毫无羡妒,赵璟也是饱含孺慕,心无芥蒂。 林自在心里也高兴:爹娘不着调,幸亏有两个好兄弟。 *** 巨树巷死了人,衙门口来人问过了,得知有元婴真君在此地落脚,赶紧去城主府禀报了,城主连夜赶到赵家,拜见了林自在。 城主是个结丹初期修士,是南阳城世家出身,二百六十多岁的骨龄,听说若普和若昏离开南阳了,十分惋惜,又诚意邀请林自在住到五羊山上的宾馆中去,林自在婉拒了,称自己不日就将赶往都城。 城主也不多客套,命侍从送上带来的各式礼物。 林自在看出城主来意,也不难为他,简明扼要讲了胡远的身份和恶行,也讲了对胡远的处置,算是对城主府的尊重和交待了。 城主道谢后,走了。林自在就将那些礼物转手给了杜氏处置,她非常高兴,将金银首饰留下,灵石灵药都分给了夫君和儿子。又把里面的金银元宝,给了赵瑾一些,赵瑾不收,杜氏嗔道,“要你拿着就拿着,总要请同僚吃饭的吧!等你回头娶了娘子,阿娘还要给她首饰呢!” 林自在疑惑地看向赵赟,赵赟眼神飞快躲开。 这人,钻到钱眼里去了,他赚了那么多灵石,全都把在字自己手里,给杜氏的金银却不很充足,那数额是他仔细算过了的,既能让杜氏衣食无忧,又不至于钱多到烧包给他戴绿帽子。 林自在啧啧两声,她决定以后再不看赵赟的眼睛了。 当晚,林自在仔细询问了赵瑾的习武经历,当即教他熟识经络穴位,教他如何吐纳,赵瑾纳罕,“阿姐,我没有灵根,不能吸纳灵气,学来何用?不如阿姐去教教阿璟吧!” “明天再管他,今天就管你。阿瑾,你知道吗,空气中,不止灵气,还有其他气体,你虽无灵根,但一样可以通过吐故纳新,达到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的境地,进而精神不散,养形延寿。” 赵瑾本就信任林自在,现在加上对元婴真君的盲目信赖,他卖力地点头,“行,我什么都听阿姐的!” “我问你,如果此刻你有机会回温阳做城主,你会怎样?” 赵瑾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当年,阿爹在大哥六岁就开始培养他做城主了,教他习字背书,教他人情世故,教他如何御下,如何用人,还给他配备幕僚军师,我是家长幼子,每日就是淘气玩耍,从未想过要当城主,所以就算阿姐给了我机会,我也做不了城主,凌家已万事成空,我也毫无根基,无法立足,阿姐,我做不了城主。” “不会后悔吗?” “不会!” 林自在点点头,“也好,人生本就是多姿多彩的,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你就在南阳吧,把凌家一家人的好日子都过出来!南阳城主应该会好好待你的。你处事稳重些,再好好习练吐纳,将来寿命一定不比炼气修士的元寿短!另外,到了年龄就娶妻生子,我和阿璟都不在跟前,阿娘还要拜托你照顾。” 赵瑾连忙起身行礼,“阿娘阿姐救我于危难,阿姐不说,我也会一辈子好好照顾阿娘、孝顺阿娘的!” “嗯,好。你选个好妻子,多生上几个儿子,将来,温阳凌家必会再度崛起!” 第494章 杜氏的灵根 林自在在巨树巷住了三天,赵赟在第四天头上,说商行有件事情要他决断,急三火四出城走了。 杜氏面上年轻,实则快五十岁了,早已不复从前对夫君的依依不舍,赵赟一走,她转脸就笑嘻嘻看着三个子女,商量午饭吃什么好。杜氏这样,林自在倒放下心来,自己在杜氏心里排名第几都无所谓了。 饭后,杜氏又跟林自在商量,媒人提过的几个姑娘到底哪个更适合赵瑾。林自在笑说,“那还得阿瑾自己选啊!” 赵瑾脸都红了,“我哪懂怎么选,阿娘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你放心,阿娘知道阿瑾喜欢什么样的,一定给你选个家世好,心地好,识大体,漂亮温柔,孝顺体贴的姑娘!” 阿瑾的脸像块红布,“阿娘阿姐,下午还要当值,我走先。”说完就跑出门去了。 赵璟在一边看着,笑嘻嘻地。 杜氏点着他的脑门,“你不用笑,回头就轮到你。” 赵璟一偏头躲开阿娘的一阳指,“师尊说了,修道之人,要戒淫邪!” “屁!传宗接代,周公之礼,怎么就成淫邪了!” “......反正师尊说,我还小,要以修炼为主,要凝练精元,还说女人是老虎,没有道侣,可保长生呢。” “呸,你这拜的什么师尊,这是要我赵家断子绝孙呢!” 林自在听了笑得不行,杜氏白了她一眼,“阿娘三十岁,你都及笄了!” “停停停!”林自在连忙求饶,心中一动,从储物戒中拿出测灵石来,让杜氏将手掌覆上,杜氏嗔道,“阿璟你看你阿姐,还像七八岁时那般调皮。”嘴上说着,双手已经放到了测灵石上。 五道光芒腾地闪耀起来,晃得一家三口都不出声了。 杜氏像被烫着了一样缩回手,呆呆地看着林自在,“阿蘅!” 林自在感慨,原来赵蘅的资质是随了杜氏。——杜氏也是五行均匀的混沌灵根呢。 可惜,这么多年,杜氏从来就没测过灵根,以至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机。 杜氏用手帕掩面,起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阿姐,原来你的灵根像阿娘,我的灵根像阿爹啊!”赵璟感慨。 赵瑾关心的是,“阿娘这个岁数,还能修炼了吗?”毕竟当年赵赟28岁开始修炼,已经很吃力了。 “能。”林自在肯定地说。 当天,林自在就给杜氏讲解人体穴位、经络走向,第三日,带她和赵璟去了五羊山修炼室,一周后,三人喜气洋洋回来。 杜氏那日哭得很伤心,让林自在以为她很遗憾错过修炼,但真正引气入体后,就发现并不是。杜氏牵挂的事情太多,又参照赵赟的例子,认定自己骨龄太大,一生都难达筑基。林自在坚持让她修炼,说她灵根上佳,一定可以筑基,杜氏表面点头,心中却是不信。 全家只有赵瑾没有灵根,林自在担心他会不好受,赵瑾确实也郁闷了几天,但想通了之后,就彻底释然了,他说,“我能活着就已经很幸运了,再东想西想,老天爷都不容了。” 林自在觉得他能这样想,以后的日子肯定错不了。 将巨树巷的房子都刻了金刚符,给母子三人都挂了平安符,又给杜氏留了个装满灵石、金银、丹药和符箓的初阶储物袋,还给了赵瑾一把来自末世的锋利匕首和几张凡人能激发的符箓,叮嘱他照顾好阿娘,就带着赵璟去了都城。 因为杜氏,耽搁了多日,若昏已在传信符中数次催促,林自在想着还没有好好问过赵璟的修炼,就干脆带上了他。 毕竟有着血脉上的天然联系,赵璟这些天很快又找到幼时的感觉,跟林自在越发亲近。 他是土木双灵根,炼气七级,这次是领了宗门任务出来的。 这孩子长得实在是好,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但,要比同龄修士单纯一些,显然是处处有人维护,历练不足的原因。 林自在想起自己当年,社交圈子窄小,无人教导,始终不开窍,十七岁时,比赵璟还要懵懂一些。 “阿璟,你师父都教你什么?”林自在的飞行器早就毁在雷劫之中,她带着赵璟御风飞行,途中与弟弟聊了起来。 ——赵璟的师父也是无为真人,父子同师。 “平日里,多是几个师兄教导。除去修炼,我多是照顾师尊的药田,还在大学堂里学了些制符术。” “倒也对应了你的灵根。” “阿爹不许我去秘境,每年选拔时,他都要花一大笔灵石打点一番,生怕我被选上。他说我们这种灵根不擅长打斗,容易死在秘境里。” “那你自己觉得呢。” “我自己?” “对,你自己的命,自己的生活,当然应该自己最清楚。” 赵璟咬着嘴唇想了半晌,“我也觉得自己并不适合打斗,与师兄弟对练,大多是败绩,你没有消息,我怕我要死在秘境,阿娘会哭死。还有,我觉得在灵田里很快活,我种的灵药,长势就是比别人的要好很多,师尊还夸过我。只是有几个师兄,总说我这样是没出息,说老天爷给了修士灵根,不是让我们苟活的,要与天抗争,与一切抗争,越是艰险,越是畏惧,就越要去克服!” “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他们为什么这么说,目的是什么?” 阿璟似乎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眨巴了几下眼睛,恍然道,“呀!他拼命让我去抗争,可他自己也不敢去秘境啊!” 林自在笑了,捏捏弟弟的脸,“你真是一点就通啊!” 阿璟挣扎着躲开,“阿姐!我可不是小娃娃了!” “嗯,以后不捏脸了。”林自在继续说,“人心最是复杂,以后你一个人在宗门里,切记逢人只说三分话,不能因为人家说句我和你阿姐有交情,你就完全信赖人家了,就是明达真君和你说什么,也要在心里多想几个来回,知道吗?” “我不是一个人啊,阿爹也在宗门里!” “呃...”把赵赟给忘了。“总之,你得明白,凡事有利必有弊,阿爹阿姐是你的后盾,但也可能是连累你的人。” 阿璟若有所思点点头。 “阿爹自年轻就跑商,他习惯了逍遥,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你别学他,将来结丹了,有了道侣子女,更别学他。” 说到道侣子女,赵璟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郑重跟林自在点头承诺,“阿姐我不会的!只是我听说了,你那灵兽能带你去到别的时空,你也要小心,或许有人会抢你的,你虽是真君了,可大梁还有六七位真君,他们要是联合起来抢你,若昏真君也护不住你的。” “放心吧,那灵兽别人抢了也用不了的。” “哦,那就好。阿姐,你还是安心在南阳住着吧,你能活一千岁,可阿娘最多只能活一百岁,你不知道,这些年阿娘想起你就哭,你还是别离她太远了。” 林自在默默点头。她最初的打算就是陪着杜氏,过完这一生,后面是杜氏的恋爱脑,让她有些灰心。现在十几年下来,去了那么多时空,仿佛又过了几辈子,她也想通了,杜氏终归是个纯良之人,从她教出的赵璟赵瑾,就能看出一二。 她明白自己,经过几世,都无法与母亲融洽,大半是她自身的原因。带着累世记忆,半路接手别人的人生,哪容易就认可那人是母亲呢,多数时候她倒要反过来,扮演母亲的角色。 真正的母女,哪有不争吵的?但林自在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她亲密不起来,这是她的悲剧和无奈。 赵璟忽然问,“阿姐,为何你是五灵根,反而比我和阿爹修炼速度还要快那么多?不,你比单灵根修士还快呢,你是不是遇到过什么大机缘?” “这个嘛,就好比一个瘦子,未必就比胖子吃得少一样,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修士修为增长的速度快慢,受很多因素限制,与灵根资质、修炼环境以及修士勤奋与否有关,更与个人机缘有关。” 赵璟听不大明白,挠挠头。 “五行灵根相生相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最初不显,越到后头,越有优势。你觉得,修士是有一种灵根好,还是五种灵根好。” “这,可单灵根的修炼速度就是快啊!” “快就一定是好的吗?” “快当然好了。” 林自在想了一下,给他举了个例子,“你有两头牛,我有五头牛,同样耕地,自然是五头牛更好。但现在因为草料有限,我的五头牛都吃不饱,耕地很慢,而你的两头牛都能吃饱,耕地就快。可阿姐去过灵气比大梁充裕百倍的时空,在那里,五头牛都能吃饱,耕地飞快。这样,灵根多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灵根越是均衡,优势就越明显,许多元婴真君、化神真尊,都是五灵根修士。” “啊,那我的灵根这么少,是不是不好啊。” “未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每种灵根也都有自己的优势,你只要选对修炼和钻研的方向,就是好的。咱们不能拿自己的劣势去对比人家的优势,而是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阿璟,有灵根是很幸运的事,修士修炼,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你要学着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坚持,知道吗?”林自在生怕他泄气,连忙鼓励。 阿璟孺慕地看着林自在,“阿姐你真好,从来没人和我说这些道理。” 林自在拍拍他的脊背,“只怕阿姐再多说几句,你就烦了。” 阿璟扭了下身子,“不会的。” 林自在笑着拿出纸笔,一边飞行,一边几笔就勾勒出一幅简笔画来,画面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腋下夹着一个周岁多的男孩,正大步朝前走着,两人都张着嘴巴喜笑颜开。 阿璟拿着画,瞪大眼睛转头看林自在。 林自在点点头。伸出左手,搂住赵璟,“你小时候就喜欢赖着我。” 阿璟嘿嘿地笑,将画纸收入储物袋。 第495章 国主 林自在带着赵璟在国都南门前降落,再是元婴真君,到了国都,也得守着规矩。 含光真人老早被师尊派来守在城门口,远远就见一道七彩遁光破空而至,立即上前见礼,心悦诚服、心甘情愿地喊了一声小师叔,恭恭敬敬将人请上正平宫那辆由八匹神骏黑马拉着的马车。 城门内夹道而立许多修士,有正平宫的弟子,也有城主府的弟子,还有城内八个小宗门和十六个修仙世家的修士,众人都是恭敬行礼,口称真君。 林自在踩着金色台阶,缓步上了马车,车内内饰更是豪华,她在心中暗诽大师姐真会享受。 坐定后想起赵璟,就撩开珍珠车帘,“阿璟上来,跟阿姐一起坐。” 阿璟有些怯场,觉得自己不配坐若普真君的马车,拘谨地连连摆手“阿姐,我跟在车下行走就是”。 含光察觉自己的疏忽,赶紧从马车另一边绕过来。 这时,车旁肃立的一位正平宫服饰的结丹真人客气地微微躬身,对着赵璟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逾制,但真君相邀,也是可以的。” 阿璟看看林自在,笑着抬脚迈上台阶。 就在他一抬脚的同时,那真人虚扶的左手一翻,扣住赵璟脉关,一把将他扯到身前,右手覆在赵璟心口,对着林自在大吼道:“冒犯了真君!此番作为不为别的,只要真君将你那灵兽解约后交与在下,在下保证,绝不伤害令弟一根毫毛!” 这一变故,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谁都没想到,大梁还有人胆敢在元婴真君眼皮子底下绑架人质。 含光反应极快,三柄飞剑飞出,分别对准那人的头颅、胸口和丹田,众多正平宫弟子也都严阵以待,只是,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林自在缓缓撩开车帘,看了那真人一眼,又放下,“散修?” 那人应是,“在下散修黑番。” “你是修炼资源不足,修炼也遇到瓶颈了。”林自在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黑番深吸口气,“正是!并不是谁都有真君的好运道,三十岁就达到了元婴期,在下资质普通,四百八十岁了,修为却卡在结丹后期,不能寸进,实在无法了,才行此下策,只求真君将灵兽借与在下一用!在下感激不尽!” “不行。” “不行?只消我稍稍吐力,令弟就会心脉碎裂,无药可救!我是没什么活头了,索性拉一个垫背!”黑番立即翻脸。 林自在的归来,早已搅得大梁天翻地覆。 无论凡人还是修士,一贯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一起苦修不要紧,大家都结婴不成也不要紧,但你一个废柴五灵根的小女子,却得了天大机遇,只用十几年时间,修为就超过众多苦修几百年的修士,可想而知,要惹得多少人气不平、心不顺,又有多少人动了抢夺大白的心思。 那些真君们得知天外有天,元婴之上,还可化神,恐怕更是寝食难安,只不过是他们领教了林自在在玉华宗有意展露的威压后,都有所顾忌罢了。 这些散修真人并不知实情,大概心存侥幸,想着一个女子,即便是真君了,也不过三十年阅历,顾念着亲弟,总要妥协一二。待拿到那灵兽,即刻劈空而去就是,任她是真君又奈我何? 林自在透过珠帘,看着黑番,冷冷说,“真的不行。你从哪里听来只言片语,认定我的灵兽可以带你穿越时空?你又何来自信可以驾驭一条真龙!”林自在微微皱眉,“黑番,你还有所不知,我林自在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胁迫我!” 随着最后三个字落下,黑番的右手和人头都飞了出去,落地的人头双目圆睁,还保持着方才翻脸时愤懑的表情。 四周一片肃静,没人看清是谁出手的,只觉一股庞大无朋的威压降下,众人全都膝头一软,跪了下去。 林自在已将赵璟摄到手边,一个清洁术后,安置在了自己对面坐下。 车轮辚辚,五十丈宽的都城主街之上,只此一辆马车,缓缓独行。 车内,赵璟脸色煞白,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惊险的经历。 “怕了吗?”林自在问。 赵璟挤出一个笑容,“对不起阿姐。” “是阿姐连累了你。” “不,是阿璟拖累了阿姐。”赵璟眼圈有点发红,“阿姐真厉害,我,我也想变得厉害起来!” 林自在微微一笑,“嗯,那就努力修炼吧。” 林自在收回威压,一众正平宫弟子跟在车后步行,北城衙门的衙役在一个都头指挥下,迅速用草席将那无头尸体卷了,拖出城去,丢到了乱葬岗上。 *** 若普和若昏在正平宫主殿门口迎接,阶下还肃立着数千弟子,若昏看到林自在下车,立刻发出爽朗的笑声。 没人提起黑番的事情,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林自在却知道,若普真君的大弟子守成真人和正平宫礼官,都受到了责罚。 林自在姐弟在正平宫下榻后,若普当日就向国主府递上拜帖,第二日,三人一同去往城主府,拜见城主金鼎真君。 林自在第一次来都城时,还是小小炼气修士,想见国主也没资格。 这次,虽然都是元婴修为,但金鼎真君还有一重国主身份,她想与不想,都必须去拜会一番。 林自在三人步入国主府富丽堂皇的会客大厅,就见金鼎真君大步走下金座,哈哈笑着,“久闻若普真君代替黄济真君收的关门弟子,是个运道上佳,资质逆天的奇女子,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哈哈哈!” 林自在站定行礼,“紫微宗自在见过国主!” “都是平辈,何必多礼!”金鼎伸手一指金座左边的位子,“自在真君,请坐!” 林自在连忙回身请若普去坐,若普摆手,林自在又请若昏,若昏也摇头,推着她去坐了。 林自在这才大方落座,若普和若昏则在金座右边依次落座。 侍女上了馥郁芳香的灵茶,众人闲话了几句,金鼎真君这才状似无意地提起穿越时空的话题,林自在少不得又将在玉华宗讲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金鼎真君听得不时拊掌叫好,林自在讲完,微微点头,他沉吟一下,问道,“不知,自在真君可带回了那化神秘法?” 这话问得相当直接,但林自在并不反感,还觉出金鼎性格中的直接和磊落。——这句话,其实是大梁每个元婴真君都最想问的,只是,包括若普在内,都犹豫着没有问出。 林自在当即点头,“在下有幸看过一位化神真尊的修炼日记,愿在合适时机将内容与诸位真君共同参详。” “好啊!”金鼎真君一拍大腿,站起来,兴奋地说,“自在真君高义!若普真君言称自在真君是我大梁的重要转机,寡人还不明何意,原来,原来竟是如此之大的转机啊!”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草草读过一遍笔记,加之修为也在诸位真君之下,并不敢承担转机之名,只是私心里,指望借诸位的智慧,解在下的迷惑罢了。” “哈哈哈哈!”金鼎真君大笑着,“诸君幸事,大梁幸事啊!” 第496章 极品灵石 大梁一年一度的高阶修士交流会,提前举行了。 与往届以结丹真人为主不同,这次交流会,全国的真君都来了。 交流会的第一天,一群被荣宝堂拒之门外的散修真人,面面相觑。 “连旁观一下都不行么?” “这次阵仗大了,听说国主也来了!” “那是理所当然,自在真君从域外归来,据说带了数不尽的宝贝,真君们哪个不想得上几件?唉,只恨资历不足,连过过眼瘾也不能够啊。” “诸位,那域外到底在何方,是天空之上,还是地壳之下?” “我猜就是有道看不见的门,推开了就是域外。” “必得是自在真君那样身具大机缘之人,才能穿越时空并安然归来,我这样的,熬到四百多岁,还在结丹中期的,这辈子就安住大梁了。” “可不是谁都像你我这般有自知之明,听说黑番了吧,那老儿,昏了头脑,竟去要挟真君......” “听说了听说了,一颗头颅嗖的就飞出去,谁也不知用了何等法宝。” “啧,我怎么记得,十八年前,就有个筑基修士被人割了头颅......” 荣宝堂门口值守的筑基修士,无语地看着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结丹真人们,如街角妇人一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心中对他们的敬畏之心,顿时大大打了折扣。 荣宝堂第六层,开启了最高阶防护阵的大交易室内,十位真君围坐在一张三丈长,一丈宽的玉石长桌边,主位上坐的自然是国主金鼎真君,他的左手边赫然就是自在真君,余下八位真君,则依次按修为和年龄排位。 明达真君在国主讲了开场白之后,第一个说话,他催促林自在,“自在真君,快把宝贝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大梁这点东西,除了秘境里面的,已经没啥能引起我们兴趣的了,我老人家巴巴地万里迢迢赶来,就是奔着你的宝物来的!” 林自在笑着说,“恐要让明达真君失望了,在下一介女流,孤身漂流域外时空,能活着归来就已是万幸,哪有什么宝贝呢!” 棠庐真君皱眉对一旁的若昏真君说,“你这小师妹,出去一趟,学得虚伪了许多,明明你我都见她拎着一串叮当作响的储物戒炫耀,这会儿又说没什么宝贝了!哈哈哈哈!” 林自在也跟着笑了几声,她本不喜与人虚情假意,客套敷衍,但对着这些个人老成精的家伙们,该做的虚礼和客套,一点不能少。比如刚才落座之时,金鼎真君让她坐在他的左边上首,她就是好一顿谦让。 这时金鼎真君开口了,“恐怕,今后的大梁,再没人敢用‘女流之辈’来说起女修了!诸位,自在真君从域外带回来的,不仅仅是法宝灵药,最重要的是,她愿意将获得的化神秘法,与我等,共同分享!” 室内静谧了三息,又轰然响起一片感叹惊呼声,连鉴中真君那常年黑铁板一样的面孔都有了七八分喜色。 林自在轻咳一声,肃容说,“诸位真君,丑话一定要说在前头,此秘法是在下历经奇险、险些丧命才得到的,因而实在无法无偿送与诸位真君,需要化神秘法的真君,还请交付十万极品灵石。” “极品?十万?”棠庐真君吹着胡子大叫,“兀那丫头!你咋不去抢?” 的确有点多,一枚极品灵石相当于一千枚上品灵石,一亿枚下品灵石,十万枚下来,势必要掏空四大宗门的家底。但是,白得的东西没人珍惜,林自在就是要刮到这些老怪的骨头上。 “那,就算了吧。” “不不不!”众真君连连摆手,一个个慌忙在自己的储物戒中翻找起来,还有人忙着跟关系要好的真君拆借。 “这是秘法的上半部。”林自在将九枚玉简飞向各位真君。 待众人看罢,才说,“诸位如若觉得值得,就请回去筹措灵石吧,咱们也不急,可以过几日再谈秘法的下半部。” “不不不!我即刻就回正阳宗,下午返回!你不要走,千万不要走!”棠庐真君边走边指着林自在提醒,话音才落,人已经下楼。 荣宝堂外的广场上,那些散修真人还未散去,即便知道不能窥探楼中情况,一个个还是心存侥幸地守在这里,也不知道在守什么。 忽然,荣宝堂防护阵打开,流光四溢,五六位真君向着各个方向疾驰离去,众真人均都大惊,纷纷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何等大事。 交易室内,若昏把一个储物袋丢给林自在,“阿蘅,师兄这里只有三万极品灵石,回头给你补上。你三师兄倒是有许多呢!” 若晋也没有离开,此时被若昏说得脸上有些不自在,从储物戒里拿出个大布袋子。 林自在连忙制止,她笑着说,咱们四人可是同门啊,我哪能收你们的灵石?” 她一边将储物袋推回给若昏,一边对翻看储物戒的金鼎真君说,“国主是大梁的主心骨,若不是在下存了些私心,这秘法实该无偿献于国主,任由国主处置,此刻,哪敢收国主的灵石呢!” 金鼎真君怎会不知林自在的实力,这女子举手投足间,就将一向善战的明通斩于殿上,明显是神识深不可测,他心中可极不愿与其为敌,现下,她愿意敬重自己,他自然也乐得接受,笑着将装着一枚极品养魂丹的玉盒飞至林自在面前,“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林自在神识一瞄,立刻双眼放光,起身向着金鼎真君道谢,然后就直接把玉盒给了若昏,“二师兄,快快吃下!” “我猜的果然没错!”金鼎真君见了哈哈大笑,“自在真君,那些极品灵石,恐怕也是给若普真君准备的吧?” 林自在也不避讳,点头说,“国主所言极是。要知道,拥有化神真尊的时空,无一不是灵气极其浓郁,灵矿极为丰富的,以大梁国的灵气浓度,根本不够化神调动,所以,非得用极品灵石供应不可了。” 若普听了连忙推辞,“阿蘅,师姐才七百岁,并不着急。” “师姐资质上佳,元婴后期也已多年,完全具备化神条件,再者你若早日化神,元婴修士的限额也就不存在了,这样就给更多结丹修士结婴的机会了。”并非是若普已经到了非化神不可的地步,而是,林自在看出她这些年,数次以寿元为代价占卜,伤了性命根本,刚过七百岁,就已显出濒临寿元极限之相了。 第497章 习以为常 林自在看了一眼金鼎真君,对若普说:“大梁如今的元婴修士,达到后期圆满的,只国主和师姐二人,进阶化神是有一定风险的,总不能......” 若普哦了一声,立即答道,“那自然是师姐先试探一下为好。” 金鼎也点点头,“灵石还是多准备些为好,回头寡人也给若普真君送些过去。” ——请务必做好试毒之人。 及至下午,陆续有真君返回,从都城到四大门派的距离是基本相等的,回来的时间快慢,取决于各宗门筹措极品灵石的能力。 昆仑宗富得流油,鉴中真君和鲲鹏真君最先回来,一进门,两人就各将一个黑色储物袋,御空放到林自在跟前。 林自在也不收起,只说,“等大家一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鉴中真君一落座,又忍不住追问,“自在真君,你去的域外时空,可有比那飞行器更加精妙的法器?”这位鉴中真君,压根就不相信林自在所说的穿越诸多时空,他一直认定她就是域外来客,这十几年时间,不过是回去跟那边的化神师尊修炼罢了。 “还真是有一些。” 鉴中真君给了林自在一个‘我就说嘛’的眼神,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对若普真君说,“在下并不急于化神,等下鲲鹏真君回宗门主持大局,老朽就留下,叨扰道友一些时日,好与自在小友探讨一番炼器术法!” 若普自然应允,客气地笑着点头,若昏却不依,“拿灵石来,占小孩子便宜,不要脸!” 鉴中真君一向古板,不大开得起玩笑,此时一张黑脸迅速涨红,“给就给!老子看你紫微宗是掉钱眼里去了!” 若昏吹了一下胡子,正要还嘴,就见明达真君急匆匆进门,对着他大手一伸,“借我两万!” 若昏立即忘了回怼鉴中真君的事,对着明达大叫,“呸!玉华宗穷死了吗?偌大宗门,连十万极品灵石都拿不出!” “真的没有!”明达真君一点也不觉得惭愧,“玉华宗比不得诸位,要矿产有矿产,要海产有海产,我玉华宗只守着一片林子,秘境还被你们几家瓜分,真是穷死了!” 若昏翻了个白眼,“丢人!我自己还不够用呢!” “呸,你小师妹会跟你要灵石吗,快拿来!”明达的手伸到若昏鼻子。 “有你这么借钱的吗?”若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两人一番吵闹,最终若昏还是拿出了两万极品灵石,“诸位都给做个见证,明达老儿借了我两万极品灵石,明年此时要连本带息归还的,如若不还,我师兄弟四人就打上玉华宗去,连他旭日峰的地皮都给掀起来!” “哟哟,知道你们紫微宗厉害,出了四个元婴!”明达真君把凑齐的十万灵石也放到林自在跟前,至此,林自在拿到手的极品灵石,共有五十万,也足够若普闭关修炼和化神之用了。 她即刻将下半部的化神功法分与大家,然后收起了储物袋。 众真君第一时间都阅读起玉简内容,一时间神色各异。极少开口的鲲鹏真君这次第一个开口,“自在道友,这秘法委实是难辨真假,若我等参详习练数年,依然不能化神,你这灵石可要退回的!” “呵,敝人固然爱财,却也不至于赚那昧良心的灵石。秘法千真万确,只可惜内容精要艰涩,诸位研读理解时,还是要多加慎重,注意避免曲解。秘法诸位已经看过,如何参详,悉听尊便,退灵石,那是绝不可能的!” 鲲鹏真君还要说话,金鼎真君收起玉简,起身就走,“散了散了!” *** 回到大梁的第三十一天,居住在正平宫一座不起眼小山上的林自在,又迎来了一波二十五记劫雷。 吓得都城的修士和凡人均都胆战心惊,连金鼎真君也暗暗咋舌,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安然挺过这么密集的劫雷。 劫雷过后,林自在调整了两天,又继续与若普真君探讨化神功法,除去不时应付鉴中真君的提问,还要密切关注若昏的神魂健康情况。 如此六个月过去,林自在也接收了六波劫雷,都城百姓已经习以为常,人人都知道,每逢初八,修士有大集,每逢初九,都城北面正平宫方向,则会压下厚重黑森的云彩,然后打上二十五个惊天动地的炸雷。 若普真君正式开始闭关了,林自在则换到远离正平宫的鸾凤山上,随便凿了洞府,稍加布置,举办她的真君沙龙。 已达四阶中期修为的大白,在鸾凤山上有自己的深潭,平日里没谁敢来打扰它的修炼。但最近它很烦恼,它极为不喜主人举办的聚会,叫什么真君沙龙,杀龙杀龙,听着怎么就那么让人膈应呢! 抗议无效两次后,大白也就熄了心思,如今的主人正忙着跟三五个真君一起研究如何定向穿越,还说什么量子纠缠什么缘起缘灭的,如果再去打搅,肯定会挨鞭子抽的。 林自在的会客厅,会提供许多域外美食,只是每月都会换个新凿的洞府,若昏、鉴中、明达和棠庐几位真君,每到初九日,就自动躲到百里之外,遥遥看着林自在迎接劫雷。 棠庐真君每次都要念叨一遍,“若昏,你师妹到底有多少那个六丁天甲符?我敢打赌那是她自己制的!” 鉴中真君咬着后槽牙,痛心疾首,“这个八卦盾牌,我还没参详透彻,她怎么就丢出去了!造孽啊!” 明达真君也嘀咕着,“自在手里一定有帮助元婴修士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这眼见着月月挨雷,又整日探讨参详秘法,她的修为却是噌噌上涨,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只有若昏,既要忧心鸾凤山抗雷的师妹,还要担心闭了生死关的师姐,坐立不安。 棠庐真君见林自在生扛下最后两记劫雷,不禁感慨,“啧啧啧,这就算是块矿石,也该精炼出来了!” 林自在给身体施了个清洁术,换上法衣,调息半晌,在被劫雷削掉山头的鸾凤山上,又寻了一处所在,神识如刀切豆腐,很快又凿了一个洞府出来。 然后对着和鉴中真君共同研制的传信玉符说,“诸位真君,新客厅建好了,来喝香茶吧。” 第498章 物是人非 赵璟自那日被人挟持后,嘴上说着要变强大,其实行事难免有些畏手畏脚了,林自在没有刻意鼓励安慰,也没逼迫他。 人的每一次经历,何尝不是一种收获。 林自在相信,这件事,即便对他影响很大,也终究会过去,他也总会真正落实自己变强的承诺。 若普真君在闭关前,派人将杜氏接到了都城,并在正平宫附近城区安排了一处规模不大,却极为幽静安全的地方住下,赵瑾也跟来了都城,他的气功习练已初见成效,还在都城衙门寻了个差事做,虽没什么职权,但每日练功的空闲时间倒也充足。 赵璟平日里就和杜氏住在一起,隔几日就去找林自在,送些杜氏做的吃食,再问些修炼上的问题。 赵赟偶尔也回来,只是林自在从未见过罢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玉华宗传来无为真人成功结婴的消息,赵璟赶回去给师尊庆贺,林自在没去,因为每月劫雷的日子就要到了。 ——看来,老天爷对最高修为修士性别的默认设置,就是九男一女。 经过劫雷洗礼,鸾凤山早已彻底夷为平地,守成真人又给她安排了一旁更高些的青凤山,让她继续祸祸。 去年,明达真君用大量珍贵灵药,终于换得林自在两张域外丹方,喜不自禁赶回玉华宗,炼丹去了;棠庐真君虽然一直得不到六丁天甲符,但也软磨硬泡用一箱子海妖妖丹换取了改进后的真言符和飞行符的制作方法;只有鉴中真君这个技术男,一直住在都城,每日和若昏待在一起,钻研法器法宝炼制,乐此不疲,乐不思蜀。 到第五年,若昏终于进阶元婴后期,和光含光兴奋不已,他们几乎认定师尊此生只能停留在元婴中期,不得寸进了。但同时仍忧心忡忡,因为师叔若晋真君不久前,在紫微宗也成功进阶元婴后期,他们能否夺回紫微宗掌门,还是未知。 第八年,二十五岁的赵璟筑基成功了,他这个速度在大梁内门弟子中,也不算落后。其实,他可以更早筑基,是林自在经过慎重考虑,在大夏国带来的玉简中,给他重新选了一个更适合土木灵根的功法,从头修起,才耽误了些时日。 事实证明,重修是正确的,玉华宗那种千篇一律,千人一法的修炼方式,实在是太落后了,新功法会让赵璟在筑基以后的修炼中,更加顺利。 无为一贯奉行无为而治,他从不刻意褒奖某个弟子,也极少弟子前表现出自己的好恶,他信奉自修,即自己的事情,自己真正上心,才会有成效,别人再多付出也只是辅助。他更不愿让弟子曲意逢迎,把心思花在讨好之上。 虽有上行下效,但玉华宗大环境的风气,还是深刻影响着无为门下的弟子,真正像无为品性的弟子少之又少,更多的还是像赵璟入门后遇到的那些给他设坑的师兄弟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无为在修炼对弟子的指点也不多,他认为一个人的悟性,决定了他的层次和境界,领悟不够,走不远,也不能埋怨别人。 幸亏赵璟资质很好,进阶还算很快。但也更引来同门的嫉妒。 因此,林自在对于无为多少是有些怨言的。 赵璟筑基后,正平宫和四大宗门都或多或少的,都找了各种理由表达了祝贺,送了礼物。 其实,赵璟倚仗元婴阿姐,完全可以做个比冯源还嚣张跋扈小霸王,但他秉性极好,谨慎低调,一直学着阿姐的处事方式。 转过年来,临近夏至,赵璟忽然提出要进秘境,“阿姐,你说过,秘境会为每个进入的修士,准备最适合他的宝物,所以,我必须要进一次秘境。” 杜氏得知后,哭得不行,又不敢直说担心儿子死在秘境,所以只是呜呜地哭。 “阿娘,儿子自小胆子就不大,对于进入秘境,我自己也是担忧的,但此生不进一次秘境,我会遗憾终生,甚至成为心魔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杜氏不敢再阻挠。只在临行前,央着林自在再多给弟弟挂两个护身符,多带些法宝在身上。 林自在笑着连声应下。这个弟弟,自小在家人呵护下长大,他甚至没有真正单独出去完成过宗门任务,这七八年,若在玉华宗,或许已经被他那些师兄弟历练得世故一些了,但他是在都城,正平宫和紫微宗的修士没人敢招惹他,让他事事顺利,几乎忘记修仙界的艰险。 善良的人,都有些天真,有些怯懦。 可修士的人生那么长,她等得起他的成长。 林自在将自己在秘境的经验总结下来,刻录在玉简中,让赵璟记熟,还给他准备了大量法器符箓和丹药,如果这样还死在秘境,她也无话可说了。另外,猜想明达真君和无为真君也定会安排同门暗中照应,她也不挑明,只叮嘱阿弟务必小心行事,不可贪婪,不可轻信。 杜氏声音和手都是抖的,死死抓着儿子的手不愿让他离开。这八年多,她已经到达炼气四阶的修为,这对于一个五十岁才开始修炼的修士来说,速度已是不慢。但她习惯了凡人的生活,每日都要给赵瑾的两个儿子亲手做些吃食,晚上还要带着他们睡觉,可想而知,好好修炼的时间能有几多,当然,也侧面反应出,杜氏的资质应该不差。 ——赵赟杜丽娘这对夫妻,也算是绝配了,身为修士,却一个只爱赚钱,一个最爱烟火生活。 林自在拍着杜氏的脊背,“松手吧,他是男子,终归要出去闯荡一下的。” 赵璟也安慰杜氏,“阿娘,一个月后,我就回来了,比起初入宗门四年多才回的家,已是快了太多,有阿姐陪我,你安心在家等我就是!” 林自在拉着赵璟的袖子就走,“别磨叽了,我陪着去,你还不放心!” 杜氏这才松了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一儿一女上了飞舟,若昏自然是要跟着林自在的,鉴中真君舍不得若昏,也要跟着,于是,四人一辆小飞舟,直接去了焱离森林。 在秘境之外,林自在这位大梁最年轻的真君,引起众多弟子的注意。 正阳宗来的元婴真君是枫静真君,玉华宗的是无为真君,加上林自在三人,五人互相问候后,又接受了众位弟子的见礼。然后,林自在就看到了杨飞羽、方若云、李洛佩、商书兰、沈七和韩珊瑚,他们正远远地,紧张又敬畏地看着她。——他们早都超过了三十骨龄,来此显然就是为了见她。 林自在高兴地冲他们笑了。等她与鉴中真君、枫静真君以及无为真君一同打开秘境之门,看着赵璟随着众弟子进入秘境之后,才招手示意他们到自己跟前。 大家都是已近不惑的年龄,虽然修士经受灵气涤荡,会比凡人同龄年轻许多,但时光的印记,还是留在了各人的脸庞和眼神中,昔日活泼的少女们,都已变得沉稳沧桑。 尤其沈七,他已经蓄起了胡须,修为还在炼气四级,他不敢直视林自在的眼睛,一直低垂双目,看着面前三尺处的地面。 韩珊瑚还是从前那个性子,说话声音有点大,但也不敢与隔着三个大境界的真君僭越,遣词造句,十分谨慎。 六人中,最动容的是方若云,她目前是炼气八层的修为,二十多年来,她很刻苦,但大木山的灵气十分有限,使得她越到炼气后期,越是进步艰难。她切切地看着林自在,心中记挂着少女时的好友,想着她们曾经结伴去上课,一同修炼、一同种植的日子,可在人前,面对着真君,她除了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杨飞羽提醒大家,今日来此已是无为真君特许,叙旧一番就得返回宗门,或者去焱离森林执行任务去了。 五人连忙应是。 林自在取出五个储物袋来,“你们别嫌弃,这些都是炼气期用得着的,在我这里也是白放着,不如帮我用了吧。”说完,五个储物袋飞向五人。 最后又笑着取出一个来,丢给了杨飞羽。 看着他们恭恭敬敬接过,又规规矩矩行礼退下,林自在轻轻叹气,往事繁华,物是人非啊。 *** 一个月后,林自在带着一身狼狈,法衣都破了、却一脸兴奋的赵璟上了飞回都城的飞舟,同舟的若昏笑着问赵璟,“小阿璟,你都得了什么宝贝啊!” 第499章 有志一同 赵璟匆忙使了个清洁术,对着若昏和鉴中行礼,“弟子见过两位真君!” 鉴中真君板着脸没表情,若昏却摆手,示意他别多礼,快点回答自己的问题。 赵璟这才对着林自在神秘一笑,将两颗圆珠子放到她手上,“阿姐,你看这是什么?” 林自在拨弄了一下两个圆溜溜的一红一绿两枚珠子,“是妖丹。” 赵璟点头,“对!就是妖丹!”然后又带点兴奋和邀功地对林自在说,“阿姐,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妖丹!去年,我在正平宫书阁偶然看到一枚玉简,说这世上有种妖兽,叫做相思鸟,极为罕见,雌雄鸟儿亲密无间,飞时同振翅,游时共凫水,无论将它们分开多远,它们都能凭着感应互相找到对方,原因就是它们的妖丹可以互相感应。这次我在秘境,遇到的妖兽,就是一对相思鸟,费了一些小周折,我终于取到了两枚妖丹,阿姐,这对妖丹送给你,绿的你留下,红的将来送给姐夫,或者,你把红的留在家中,你哪日又想穿越时空,你身上的绿珠子,就会指引你找到回家的路!” 林自在感受到了阿弟的祝福和关心,十分动容,没想到这孩子急着去秘境,竟是为了此事。 若昏在旁赞道,“阿璟也是好孩子,你们姐弟都有赤子之心。当年你阿姐误打误撞进了秘境,我担心得要死要活,谁知她出来就把一株茎杆黑得发亮的玄霄草拿给我让我炼药,我还以为是巧合,今日终于明白,原来这秘境竟有心想事成的神奇!” 赵璟这时呀了一声,“阿姐,我忘记向宗门上缴收获了!”玉华宗如今的规矩是,出秘境的修士,可留下一件宝物,其余都要上缴宗门,换取积分获得灵石奖励。 若昏嗤了一声,“他敢!” 赵璟看看林自在的脸色,就把储物袋的物品一股脑都掏了出来,若昏看了哈哈大笑,指着林自在说,“你呀你,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原来悄悄给了你阿弟这许多符箓法宝!哈哈哈哈,笑煞老夫了!” 林自在也笑,赵璟平安出来比什么都强,若昏爱笑就让他笑好了。 赵璟将一株黑色茎杆的玄霄草,双手奉给若昏,“真君似乎已痊愈,也用不到了,但这是阿璟一点心意,真君务必收下。” 若昏的笑声戛然而止,“你,你这孩子!” “这是那对相思鸟守护的灵药。” 若昏挠挠头皮,脸上现出一些不知所措来,咳了一声,伸手接过玄霄草,措辞半天说,“夫人,夫人生了两个好孩子。” 鉴中真君呵了一声,扭头看天边的云,“好孩子?那相思鸟恩恩爱爱活得好好的,竟被他好端端杀了挖取妖丹!也是好孩子?” 林自在撇嘴,好大一股子酸味。 “老东西!你少来这套!这几百年,你不知杀了多少无辜妖兽和修士,今日倒忽然发了善心,可怜起秘境的两个妖兽了!”若昏当即喷他。 赵璟也弱弱地解释,“真君容禀,弟子原是不忍痛下杀手的,可记起阿姐说过,秘境启动后一个月,修士必须离开秘境,因为秘境会格式化...对,格式化,就是说,期限一到,秘境就会天翻地覆,所有妖兽灵草宝物全都不复存在。” 若昏接口说,“对啊!阿蘅不是讲过么,有一次,她险些被困秘境,曾经眼睁睁看见修士被秘境绞杀!” 赵璟又捧起一块暗黄色矿石到鉴中真君跟前,“在都城这八九年,弟子承蒙真君提点指导,心中感激不尽,这是弟子在秘境所获的第三件宝物,献于真君,还请笑纳。 鉴中真君这八九年来,炼器之余,偶然会在林自在住处见到赵璟,也曾几次指点他的修炼,还给他讲过筑基心得,没想到赵璟记住了这份情谊,居然还给他带了宝物出来。 鉴中一张老脸黑里透红,皱眉斥道,“你这傻小子!冒险进了秘境,都不知道给自己寻些宝物吗?”他看到了,除去这三样宝物,剩下的一堆里,只有几样不起眼的灵草了。 “弟子什么都不缺,都是阿姐准备好的。”赵璟实诚地说。 若昏呵呵笑,“接着啊,就让人一直举着?老东西,你不一直想着要这稀缺的黄铁石来加固传送阵吗,想啥来啥,便宜你了!” 鉴中真君接过黄铁石矿石,难得地给了赵璟一个和缓的脸色,又纳罕地说,“昆仑宗每年一千弟子,也都布置了目标任务给他们,怎么就不见他们个个拿回合了心意的宝物?” “那是他们心里没你!”若昏哼道。 *** 回到都城,杜氏抱着赵璟号啕大哭,毫无女修风度。 林自在暗暗摇头,母爱有时也是压住子女飞向天空翅膀的负担。 无奈杜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意识到了,也自私地选择了无视。 不过,到底赵璟已经筑基,又有一次成功进出秘境的经历,杜氏对赵璟放心了许多,修炼之外,赵璟逐渐跟着正平宫修士去做任务,随着涉世渐深,悟性增加,人也逐渐成熟许多。 又是一年。 在林自在换到的第四座山峰彩凤山上,含光在守成真人陪同下,恭敬对着师叔行礼,奉上过去三年的灵矿和店铺收成。 林自在接过后,问守成,“师姐那边有无动静?” 守成真人面上现出一丝焦虑,“回师叔,师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继续耐心等待,只要这劫雷还在劈我,就说明师姐是安然的。” 守成真人吐了一口气,释然道,“那就好那就好。”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话语欠妥,连忙行礼,“师叔见谅!弟子一向驽钝,不善言辞。” 林自在毫不介意,命他二人无事就下山去。 守成连忙行礼告退,含光却犹疑着,最后终于问道,“师叔,弟子逾矩问一句,师叔近年可有收徒意愿?” 林自在奇了一声,还是答道,“我从未想过收徒弟。” 含光失望地哦了一声,行礼就要告退。 “有话直说吧。”林自在说。 “是,弟子不敢欺瞒师叔,弟子家中族人都在北境,近日族中将一个五灵根的侄孙女送到紫微宗来,那孩子聪明伶俐,弟子妄想着,能否,能否让真君给看看,这孩子是不是......” “测灵结果给我看看。” 林自在接过一枚玉简,拿在手上已知内容,又丢回给含光,“这孩子资质中等,放在你门下,多照应一些,没人敢有微词。含光你切记,我不是好的榜样,五灵根之间资质差距天差地别,并不是所有五灵根都能在寿元耗尽前结婴的。如今,我每日要应对你师尊和鉴中真君,还要教导阿弟,更重要的是,你没看这山头都炸平了吗,说不准某日我扛不住劫雷,就只能穿越时空逃避了呢,收什么弟子,那不是坑人么?” 含光汗颜道,“的确是弟子妄想了,请小师叔责罚!” “那就罚你......”林自在忽然停了话音,看向远处的天空。 那里,正快速聚集着黑浓的乌云,仿佛一个乌黑巨大的秤砣朝着若普闭关的正平宫后山压去。 一道黄色遁光飞速朝着那边而去,是守成真人。 林自在神色严肃,从蒲团上站起,瞬移而去。 含光只觉眼前七彩之光一闪,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他轻叹一声,收起玉简,驾起遁光,朝着守成真人追去。 正平宫后山,距离正平宫正殿约有三十里的距离,此时,山中鸟飞兽走,一个圆咕隆咚的像是小肥猪的小兽,一头撞到树上,晕头转向,哼唧一声转头又朝着山上跑去。 林自在看得好笑,释放出神识,引导小兽和山中鸟兽逃向安全之所。 劫云凝聚了很久很久,大梁所有的高阶修士都飞来都城附近观看,林自在观他们表情,呵了一声,居然难得有志一同的,都真心希望若普真君化神成功。 第500章 岁月静好 劫云密布,可就是迟迟不见劫雷劈下。 到第二日,守成绷不住了,来到林自在和若昏跟前,强自镇定,行礼说,“小师叔,师尊是否在渡过心魔关?” 林自在不敢运用神识,生怕影响到若普,不过她猜测的也是,若普多半是在渡心魔关。 “不必太过忧心,你师尊会安然过关的。”林自在肯定的语气,让焦虑的若昏和守成都安心不少。 第四天上,国主金鼎真君也派人来询问了,林自在用同样的话答对回去。 直到第十天,一道惊雷将打坐的众修士惊醒,只见一道粗壮的金色雷电直劈后山,随后,一道紧接一道,不断劈下,土灵根的若普,一向擅长防御,前五道劫雷,她接得并不吃力,第六道起,就不得不用上了林自在赠送的六丁天甲符,第九道劫雷,她竟然也学着林自在,生生用身体挨了下来。 随后,若普巨大的人像虚影在天空霎然显现,浓云转瞬散尽,晴空万里无云,却有甘霖淅沥沥降下,润物无声中,足足下了两个时辰。 ——至此,若普化神圆满成功! 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了那虚影,无数修士和凡人对着天空顶礼膜拜,正平宫附近的修士,拜后都盘坐下来,一边接受甘霖洗礼,一边静静领悟观摩化神进阶的感受。 林自在敏锐察觉,大梁的灵气浓度在甘霖降落的刹那,就提高了,她能听到植物动物们愉悦的心声。 虚影尽管消失,若普并没有马上在人前现身。 林自在从不敢,也不愿追溯若普前世。她猜测,若普善于占卜,又对若昏异乎寻常的好,甚至爱屋及乌的对自己也很好,想来她和若昏是有前世夙缘的,而她的心魔,八成也是和若昏有关。 又过了十日,若普终于现身,一直等待的众修士齐齐行礼,“参见真尊!” 若普瞬移到林自在跟前,一把拉住她,“小师妹,多谢你。” 林自在看着容光焕发的若普,从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师姐化神成功,是正平宫幸事,大梁幸事,十日来,大梁的灵气已浓度大幅度上升,全天下的修士都托师姐的福了!” 这时,金鼎真君亲临正平宫,进门就对着若普行礼,“金鼎见过真尊!” 若普笑着说:“国主不必多礼。” 金鼎真君满面诚恳,奉上国主玉玺,要将国主之位禅让给若普,若普当即推拒,“一个正平宫都是守成帮我打理的,我可当不了国主。” 金鼎还要坚持,若普又说,“国主化神也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大梁国这副重担,还是国主自己担着吧!” 金鼎这才收回玉玺,“金鼎惭愧啊!” 林自在懒得看他们客套,回头去看守成布置庆典事宜去了。 **** 又是十年,只有半个山头的彩凤山上,绿树参天,郁郁葱葱,一座古朴大气的宫殿,掩映其中,殿前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逍遥宫。 这是林自在的宫殿。 不远处的平地,从前是青凤山,现在建了若昏的紫薇宫。 这两人名义上是紫微宗的真君,却因若昏受磁力影响的原因,常年居住在都城正平宫的地盘上,还大喇喇都建了自己的宫殿。 守成真君一点意见也无,还派了弟子去服侍他们。 林自在不喜被人打扰,只留一个童子在殿外精舍住着听应,她每日都亲自打理药园,然后在彩凤山走一圈,跟山上树木、小兽沟通一番,还要去深潭边,和大白说说话。 自若普化神后,林自在便不再被雷劈了,她终于过上了平静自在的生活。 杜氏不肯搬来与她同住,她顾着赵瑾家的几个孩子,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喜笑颜开。赵瑾的妻子并不是修士,所以前头的几个孩子也都没有灵根。其实倚仗林自在,他完全可以娶到一个资质不差的女修,但赵瑾不愿,他只想娶个真心实意跟他过日子,能给他生儿育女的女子。 果然,林自在的这位弟妹真很能生,十几年来,一共生了六个孩子,或许受大梁灵气浓度影响,老五居然是五灵根,老六更是四灵根,这让杜氏特别高兴,大手笔奖励给了儿媳许多珠宝灵石,还让林自在给弟妹买驻颜丹药,说婆婆比媳妇年轻,看着不像。 赵赟依然四处行商,他喜欢亲力亲为,喜欢亲眼看着灵石到手,喜欢储物袋鼓起来的感觉。 近年灵气大盛,赵璟已晋级到了筑基中期,回玉华宗履行筑基期任务去了。 这些年,大梁境内陆续有五六十个结丹真人结婴成功,无数筑基大圆满修士结丹成功,大梁修士的整体水平可谓上了一个大台阶。 全国各处也都陆续传出,灵脉中出现新的灵石富矿的好消息。 如此。 五十年光阴悄然而逝。 近日举国都在欢庆,金鼎真君化神成功了! 大梁的灵气浓度再次增加,再过些年,从新生小童的灵根资质上,就更能看出巨大的变化来了。 这五十年,林自在真正过得逍遥自在。 她依然没有收徒,也没有道侣,每日依然和小兽、树木打交道的时间,多过与人相处。 接触最多的人,是赵瑾的儿孙后代们,那些孩子也极喜欢去这位姑奶奶、祖奶奶的宫殿,那里有数不尽的玩具和食物,山上还有肥猪小兔,有时还能看到一条大白龙。 杜氏还将东部娘家的一个五灵根的十岁女孩接到了都城,林自在为她测试了灵根,这孩子,也是难得的混沌灵根。 林自在将她留下,给了她功法,让她修炼。这孩子没有她那样的神识,修炼方法也无法复刻,后面的境界,只看她自己的悟性、心性与造化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种树的“少年”似乎是发觉了巨树的消失,在三十年前,又一次来到大梁,在若昏的宫殿后头,悄悄种下一棵安神巨槐幼苗,又悄然离去。 那少年还是筑基期的修为,对林自在的观察毫无所觉,仿佛他只是个种树的机器,种好巨槐幼苗,他就匆匆离去了。 林自在不紧不慢地修炼,还是很快达到元婴中期,她本不想晋级太快,因为一想到化神时,极有可能要一口气迎来125个劫雷,就觉得抓狂。 但晋级后有个好处,那就是制作的符箓和炼制的丹药效力大增。她还跟鉴中真君学了几年炼器,由于兴趣不大,进步也不明显,鉴中真君觉得是在浪费光阴,八百多岁了,也是时候回昆仑宗准备一下化神事宜了,然后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就走人了。 安魂巨槐在这三十年来,受到林自在的特殊照顾,生长得很是迅速,根基深扎,枝叶繁茂,她定期带着若昏到树上打坐一晚,几十年来,若昏一直没有发作过。 前几年,赵赟和杜氏相继去世,两人都活过了百岁,无病无灾到老。 赵瑾九十多岁,身体依然健朗,每日都要挥舞沉重的长枪在庭院练武,他是真正的儿孙满堂,子孙有读书的、修仙的、经商的,也有开武馆的,他第十九个孙子是个双灵根资质的,更是二十年前,就去温阳城做了城主。 赵璟和赵赟有些相像,他喜欢四处周游,喜欢站在山巅环看世界,他说,和飞在空中看世界不一样,站在山顶,脚踩实地,心里踏实。 林自在已经一百岁,九十六岁那年,她习惯性地认为,自己或许会突然死去,毕竟这些年来各种巧合太多,她认定了有人可以操控她的死生。 但是没有,她安然渡过了九十六岁。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也疑惑,到底自己还会不会再次重生?现在身体钢筋铁骨雷劈不动的,即便不思进取,也要活到一千岁呢,再次重生,又会是什么境况呢? 九十七岁那年,林自在将当年赵璟所送的红色珠子,放到若普处,让大白带着自己和若昏,去了另外的时空,两天后,凭着两颗珠子的感应,她用制作的破界符,成功返回了大梁。 这个实验的成功,让林自在喜出望外。 后面的漫长岁月里,林自在时常就要出去“旅游”一次,除了若普,无人察觉。 除了若昏,她还带着赵璟出去过几次。 之后两百年里,林自在修为缓步增长,达到元婴后期,她对空间法则的领悟随之加深,制作出的破界符威力也几何倍数增加,有几次,她惊异发现,自己到达了不属于修仙时空的地方,一次是原始时空,一次是封建朝代时空,一次是星际文明时空。 第501章 化神 在原始时空,她和若昏逗留了三年。 那些衣不蔽体,以采集为生的人类,初见到一身法衣、飞身降落的林自在和若昏,立即将之奉为神明。 林自在本不想扰乱这个时空的进程,只是在等待破界符成功的过程中,冷眼旁观。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黑黝黝赤条条来到她跟前,他双眼晶亮,反射着林自在的影子。 她以为他是来讨吃食的,没想到,他把一个果子送给了她,双手在嘴边比划着,让她吃。 林自在笑着收下果子。 忽然,几个大人惊慌失措地赶来,慌乱地给他们磕头,连拉带扯带走了男孩。 破界符还是没能成功,林自在却听到山洞外的哭声,若昏说附近部落发生了疫病,生病的全是年幼的孩子,已经死了好几个。 林自在立即飞出山洞,救治了生病的孩子们。 之后,她索性将中医传授给从整个时空挑选出来的最聪明的十个人,准备让他们四处行医治病,传播医学、语言、文字和生活技能等。 这些原始部落还没有完善的语言和文字,林自在竟一时无法与他们进行有效沟通,这让能与野兽和植物沟通的自在真君很是苦恼。 破界符却在这个时候制作成功了。 根据以往经验,这就意味着她应该离开这个时空了。 林自在干脆用神识将十人的额头都戳了几下,又让他们喝下一碗太极空间的黑水,然后用结婴百年来琢磨出的方法,以绝对优势的魂灵之力,直接将知识灌注到十人脑海中。 其实原始人本来也很聪明,他们摸索出一套有效的采集和捕猎方法,甚至懂得保存火种。 现在有了林自在的灌顶之术,十人像是换了个人,他们朝着林自在和若昏行礼,生硬开口,表示一定会将神明所授造福天下。 她从那些人的表情看出,他们猜测她和若昏是兄妹,也有人觉得是夫妻。 林自在没有解释,也没必要解释,不过是过客而已。 但是,不知是不是这十人虔诚的信仰之力产生了作用,林自在居然在这无灵之地,自然而然晋级到了元婴后期,她吃了一惊,若昏也吓了一跳。 她的晋级,散溢了一些灵气出去,天青地宁,天边一只火红的凤凰飞舞而来,大白凑热闹,跟着也腾空而起。 所有原始人都惊恐地五体投地,终于敢抬起头时,天地已经归于平静,神明也不知所踪。 **** 那个没有修士的封建朝代时空,正值板荡动乱,大国小国不停地分分合合。 彼时北人善骑,南人善舟,中原善谋,世间永远不缺少有野心的男人,随时都有战争爆发,且永不停歇,林自在觉得这次自己可以做到冷眼旁观。 但是,当她看到一个战败小国的公主和妃嫔都被大国士兵掳走,途中野蛮士兵兽性大发意图侮辱贵女时,还是出手救人了。 相比来说,若昏对这些大多没什么动容。但他在去过的一个叫大越的时空,帮助过一个带着五六岁男孩的母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自己的弱点,事后,林自在从那贵女面孔中追溯到,她们身为贵族,平日里却视人命如草芥,被掳一事,或许正是她们有此遭遇的一种循环报应。林自在虽暗恼自己又贸然介入了别人的因果中,但回想一下,那些公主的身份触动了她的记忆,更因为同为女性,根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们遭受凌辱。想通这一节,她就直接将那些女子送回小国,小国国君割地躲到了一隅,林自在找到他并不难。 但国君见到突然归来的女眷,没有惊喜,没有惭愧,却直接以这些女人失贞为由,全部白绫赐死了。 *** 在星际文明时空,不同于其它时空的标准面积,那个时空浩渺无边,在林自在还以公里为单位计算自己的空间边长之时,星际时空的公共飞行器都是按照光年收取资费了。 她引以为傲的元婴瞬移,在那些飞行器的虫洞跃迁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跟着她一同来的是赵璟,彼时,他刚刚结婴不久,意气风发,跟着阿姐出来长见识。 一个恍惚,来到异世界,一个没有灵气的,到处都是机甲飞车的世界,他惊呆了,失态地张大嘴巴,——没有灵力的凡人,居然也能活得这么精彩! 没有灵气,人们努力的方向自然就变了,仅仅经过七八千年的时间,通过科技手段,他们就从原来的固有时空探索出去,无限扩大了人类的势力范围。 时空浩渺,两人如同两粒沙,在星际漫游,二十年过去,赵璟不停地用玉简复制星际文明的知识,他痴迷起那些科技手段来。 林自在对此没兴趣,她将空间里的各种植物种子挑拣出来,悄悄卖了个好价钱,然后买了许多星际飞舟、机甲、智脑机器人等,还在黑市买了违禁武器弹药,更是鬼鬼祟祟收了一个直径一万多公里的小星球。在星际漂泊多年,林自在最终还是探到了时空边界,原来,此间科技如何发达,也还是无法突破他们所在的星系。 ——唯一的途径,就是像林自在一样,借助大白,和破界符。 尽管他们像星际流浪汉一样居无定所,行踪不定,还是引起了政府的注意,后来甚至出现了悬赏令,林自在给自己和赵璟用上了隐身符,与他们玩起了捉迷藏。 最后,她终于画成破界符。她有意现身,引着政府军朝她发射机甲炮弹,她试着用六丁天甲符抵御,确定了自己制符水平确实有所提高后,划破结界而去。 一群机甲战士目瞪口呆,三观碎裂。 **** 这次回到大梁,林自在暂停了游历。 五年后,若昏化神成功,成为大梁第四位化神修士。 赵璟也终于与一个土灵根女修结为道侣,那女修刚刚结丹,才四十岁,两人情投意合,恩爱甜蜜。 等若昏出关时,赵璟第二个孩子已经出生了。 三百六十岁那年,林自在也化神成功了。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顺应本心。水满则溢,化神迫在眉睫了。 林自在没有特地与亲友告别,只和侄子说了一声,就让大白带着她破空离开了。 她来到的是一个叫做大商的时空,那里灵气稀薄,最高阶的元婴修士尚不足十人之数。 林自在就在附近选了个山落下,稍作布置,就迎来了劫雷。 这一天,载入大商史册。 劫云形成之时,几位高阶修士就察觉出异常,等贯彻天地,震耳欲聋的劫雷一个接一个落下,完全没有停止迹象的时候,胆子大的修士开始出现在百里之外。 其实这一天,大商所有的修士都停下了修炼,停下手头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只是默默数着劫雷的数量。 直到天明之际,一百二十五记劫雷后,天空终于归于寂静,一声嗡鸣,一道七彩光柱冲天而起,举国上下都看清了,光柱中一个巨大的女修影像赫然出现,七彩凤凰清唳声声,白色真龙龙吟阵阵。 异象久久不散。 但几乎所有修士都冲出去了,他们先是仰头迎接甘霖,然后干脆都席地盘坐,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莫名出现的充沛灵气。 无数修士,在这一天,当场晋级进阶。 第502章 青杏空间的变化 这三百多年来,林自在一路不慌不忙地修炼,无障碍、无瓶颈、无心魔,今日终于顺利化神。 拜那十年的挨劈经验,林自在这次渡劫还算顺利,若普和若昏知道她会离开大梁化神,提前十年就送了她许多防御灵宝,鉴中真尊也特地为她炼制了龟壳形的盾牌,上面刻有十二套繁复的阵法和一百零八种防御符文,还灌注了真尊之力,这个盾牌,除了样子难看,还真是难得的宝物。 化神劫雷的威力,比之元婴时,威力大了一倍,数量也是令人发指,但她还是间隔着,靠自身实力,近乎自虐地硬抗了二十五记劫雷。 劫云散去,凤鸣龙吟中,她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回到小学教室的博士后,眼中心中的日月山河,花草树木,都可依照天地法则,抽丝剥茧地解构、可以按照意愿创建规则、可以破坏规则、可以轻易觉知人和事物的因果规律,稍加推演,还可预见结果......除去一些模糊边界不可触碰、破坏,她有种天下无敌的豪情。 脑海存了无数书籍、玉简内容,还有她的六世记忆,以及抹不去的林秀娥和若纯真尊的记忆,全如走马灯般飞速过了一遍。桩桩件件,历历可数,却没有一件事能让她烦恼了。 修士达到化神境界,轻易不便动用灵力法力,也几乎没什么能打动他们了。(似乎,也很无趣。) ——也只有像当日林自在破界而至这类大事件,才能让化神真尊们倾城出动吧。 就连大白都变得深沉。大白的修为永远高于它的主人,它是在星际文明时空时,突然遭受宇宙辐射后,进到五阶的,正是这八十一道惊天动地的劫雷,让林自在确信,他们尽管身处星际,却仍没能逃出那个被人为或神为控制的世界。 大白修为一直高于林自在,以它破界的能力,完全可以随时离开,那劳什子契约,未必就能隔着时空约束它。但,即便没有主人的神识压迫,大白也再没动过弑主的念头。 自从能制作破界符,林自在就想过要放大白自由,但契约下主仆俩心意相通,大白抵死不愿解绑,指天誓地就跟着主人,永不分离。 或许是能量场的原因吧,最近两百多年来,林自在愈发顺心如意,能站在她身边的,全都是气场相合,三观接近的修士。偶有不合心意的,因她逐渐变得随和大度,也并不觉难以相处。 若昏喜欢待在她身边,她的神念和磁场让他安心,赵璟和他的孩子也喜欢跟着她,就连鉴中真尊,也每年至少去一次都城,一脸苦大仇深,实则安逸之至地住上几个月。 那时,林自在还是元婴期,但彩凤山百里之外,已多了数不清的修士洞府。许多散修因着林自在选择加入紫微宗,其它宗门的修士也以各种名目与正平宫申请,花上高额灵石,也要在彩凤山附近租个洞府。 越是心性纯净简单之人,就越容易以本能做出选择。 若昏是这样,大白也是这样。大白没有人类的花花肠子,更因为终于渡过了它漫长的幼儿期,终于懂事起来了。 至于那些各有心思的修士,却也影响不到林自在一分一毫。 *** 一个月后,林自在的境界稳固下来。 她不觉得孤身在大商有所寂寞,但,也找不到什么快乐。 清晨微风中,她脑中忽然想起了若昏,那个一脸大胡子,却一直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与她有着夙缘的化神真尊。 她没有返回大梁,她和若普只能有一人留在大梁。 赵璟已经成家立业,若昏也安全化神,那些侄孙们,都有自己的师尊,有自己未来的路要走,他们都会很好地成长起来,谁离了谁,都能活得很好。 今天正是每年秘境开启之日,她准备也去南疆的秘境之地看一看,试着揭开一个谜底。 她的化神,使得大商灵气暴涨,无数修士受益。他们曾四处寻找她的踪迹,甚至多日守着劫雷造成的大深坑久久不肯离去。 她愿意做造福天下的事情,但并不愿意与修士多做周旋。 静静立在众多炼气修士之后,无声无息,无人察觉。 自结婴后,青杏空间就俨然一个小世界了,后面每次晋级,都会翻上四番,这次化神,空间赫然又翻了九番。 空间是明亮的,也是无穷大的,她的神识范围也可说是无穷了,但无法解释的是,身处秘境时,她能释放神识,探查多个秘境,但出了秘境,她那无限大的神识就又被圈囿在一个时空之内了。 ——越发让她觉得自己就是秘境遇到的那些蚂蚁,在她看不到的高处,有人正观摩着她的人生,观摩着她看似事事自主,却永远无法跳出限制的人生。 她真跟陶午有三世缘分吗,若昏真是她前世之子吗,真的永远没有一个靠谱的父亲吗,都是“人为”控制设定的吧,就像那种树少年修为永不增长,他是个npc吧? 化神后,悟性增加,她感悟到转机就在秘境开启之时,于是有了此行。 四位元婴真君合力之下,秘境之门缓缓开启,林自在将神识随着那些被吸入秘境的炼气弟子们,探入秘境。 就在神识将将探进秘境的那一瞬,她抱住了头,咕咚一声倒地。 炼气修士还在陆续进入秘境,只有一个离着不远的女修,迅速飞到林自在跟前,“你是哪个宗门的?有何不妥我替你叫执事!” 林自在坐起,两手抱着太阳穴的位置,茫然看着那女修。 女修显然超过了三十骨龄,身份多半是某个宗门的执事,她微微俯身看清林自在,咦了一声,“道友是何修为,为何在下从未见过道友?” 林自在依然没有回答她,她从女修的面孔看到切实的关心,但她无暇回应,她的青杏空间发生了变化。 方才神识一探到秘境入口,就猛地被一股子神秘力量击中,灵魂深处似触电又似刀割的剧痛,使得她猛然现出身形,摔倒在地。——化神又如何? 也是那电光火石间的疼痛间,她察觉到,青杏空间似乎有了一丝微风。 仔细寻觅,却又无迹可寻。 那女修还待要言语,忽然眼前一花,面前之人已经消失无踪。 瞬移中的林自在神识一个轮转,大商所有修士都是一惊,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事情,不敢乱动。 林自在寻到秘境二百里外的一棵安魂巨槐,她躲在枝叶间,静静调息自查。 神识并未受到重创,那疼痛也只是一瞬,便无影踪,可青杏空间的变化却越来越大,她虽未找到风的踪迹,却发现空间中心的所有物品都开始逆时针缓缓旋转起来。 星际文明时空收入的小行星密度最大,以它为中心,越来越的黄金、木材、洪水、岩浆、土壤矿物等等都随之旋转并贴近了小行星,林自在暗叫不好,慌忙将自己最早摆放电脑、青杏的小架子取出,它一直放在中间位置,方才几乎被岩浆吞没。 更多的东西,诸如海量的灵石、晶石、妖丹、丹药、符箓、玉简等,还有历世的纪念品、军功章、飞行器、生活物资,纸质书籍、粮食、灵麦灵稻灵果、武器、飞舟等等,以及星际购买的机甲、机器人等极大一批科技产品,连同秘境得来的一根龙须,一副龙骨,和大白的一根龙爪,也都被她转移到了储物戒中。 两枚储物戒都塞满了,又把空间里堆着的几十个储物袋也装满了,但还是有很多东西,被岩浆、洪水裹挟而走,比如当年在海底收取的足球场大小的水晶宫,实在太占地方了,只能忍痛放弃,等级较低的妖兽尸体,还有许多蜜蜡琥珀、金银珠宝也都不得不放弃了。 第503章 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神念退出青杏空间,林自在靠在了安魂巨槐的枝干上。 她有预感,她的青杏空间,将慢慢“养成”一个星球,一个金木水火土风雷灵气齐全的小星球。 青杏空间从一立方米的方块,到如今的无穷大,只经历了660多年的时间,她禁不住开始憧憬,自己活到两千岁,或者以后再重生,这个星球会变成什么样,若是好好学些阵法,是不是也可以布置一个修仙时空出来?不不不,不能只是修仙,也要有原始时空、古代时空、现代时空、末日时空、星际时空......还要弄一些西游记红楼梦聊斋之类的名着时空! ——化神后平静无聊的日子,开始变得有奔头、有趣起来。 于是,林自在不停穿越了几百个时空,学习阵法,钻研法则,收集了无数矿石土壤,扩充自己的星球,甚至还将几个时空里得罪过她的宗门的整条灵脉都收入了空间。 她恣意又克制,来去自如,不为任何一个时空的人停留,获取自己需要的东西时,有底线有原则,不违天理,也不委屈自己。 在一个时空,曾有一个年轻修士虔诚跪在她跟前,说她有颗慈悲的心。林自在不觉得自己慈悲,她不过是看透了一些事情后,对那些年轻人多了些理解和容忍罢了。 如今的青杏空间,风变大了,还有了丝丝缕缕的云,小行星还在旋转凝实,她也不急,耐心地充实着它,并开始计划炼制个“月球”出来,里面可以存放物品,“月球”的质量要够大,不至于被小行星吸附过去,又可在上面建造监视和管理设施。 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本想着再过个一千年,就回去给若普若昏送炼虚的功法。可惜她的修为增长极快,几乎每百年就会上升一个小境界,想来不用不了多久,就要面临进阶炼虚了。 她提前回了大梁,将功法交给了若昏,没有太多激动和不舍,只简单说了几句话,又去看了一下赵璟,然后,在劫云压向若普宫殿前,大白迅速划破时空,带着她,离开了大梁。 她预感到自己就要飞升炼虚了,所以选择了一个灵气相对充沛的时空住下来。 果然没几年,在赵蘅骨龄664岁,也就是林自在灵魂年龄正好一千岁的这年,她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在这个叫做大华的时空,进阶炼虚了。 走过那么多时空,真正飞升炼虚的修士极为罕见,若纯提及过一个混沌灵根修士的飞升,而她也只在一个时空里得了炼虚功法,那里曾经有且只有一个混沌灵根修士飞升炼虚。 仅此而已。 眼下,林自在心如止水,如常运转功法。 一切水到渠成,顺利得不可置信。 大华的所有灵气疯狂朝着林自在所在的山峰涌去,修士惊慌失措,高阶修士都飞往山峰观望,低阶一些的受不了灵气翻涌的刺激,有的直接吐血,有的晕倒,甚至有的死去。 几位化神修士不知大华发生了什么,他们无法太靠近那个异变的山峰,也控制不了灵气的涌动,一个已现衰老之态的化神修士双手高举,流泪朝着天空悲呼,“苍天啊!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天要亡我大华吗!” 林自在并不知外界这些变化,她正感受着一种玄妙的感觉,与以往进阶不同,这次变化最大的是灵魂,身体在疯狂吸收灵气,灵魂却似要冲破藩篱飘飞而去。 只是,灵气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修为也只差了那么一线,她不上不下地不知在这关口卡了多久,终于灵光乍现,恢复了一丝神智,她从储物戒中取出初次进入秘境时得到的蓝色晶石,那是足足几万枚的乌鸦妖丹。 含有巨大能量蓝色晶石在她手上,瞬间化为灰烬,那一线之差也随之突破,林自在听见仙乐飘飘,看见七彩光芒,她,成功了! 劫云来得极快,劫雷形成得更快,接连降落,大华的修士目瞪口呆。五个时辰后,一个真君疑惑地问着旁边之人,“多少个了?几百了?” 旁边的人,还惊魂未定,声音有些沙哑,“六百了。” 炼虚的劫雷比之化神,威力又强了一倍,林自在先后硬扛了二十多个,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劫雷砸到地心时,劫雷终于停止了。——六百二十五,又是五倍之数。 林自在巨大的人像现于空中,七彩光芒闪耀,祥云瑞兽环绕。劫云散去之际,甘霖普降,大华修士惊喜发现,枯竭的灵气全都回来了,更胜从前。 修士们额手称庆,纷纷就地盘坐,感悟起来。 几个时辰过去,几位化神真尊飞抵深坑边缘,那化神老者恭敬地拱手高声喊道,“前辈!守中携大华九位真君求见!” 没有声息。 几人忐忑对视,守中真尊再次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冒犯前辈了!”守中真尊小心翼翼将神识探了过去,过了十几息后,他脸色大变,连退三步,“这这,怎么会这样?” ****** 林自在意识到自己炼虚成功的那一霎,千年记忆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过了一遍,随即她听到熟悉的一声“啵!” 她没有丝毫惊慌,死亡,不过是了结一段因缘,结束一段旅程罢了。 她甚至有余暇将身上的储物戒、储物袋和玉马迅速收入青杏空间,并合理怀疑了一下:或许根本没什么几世穿越,没什么千年岁月,她还在林秀娥那潮湿发霉的饭厅地板躺着,这些都只是她临死前的最后臆想罢了。 这个念头结束,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张雕花大床的粉色纱帐顶子,她立即闭上眼睛检查了一下青杏空间,很好,空间在,小行星在,一切都在。 “自在,你醒了!”这个轻柔的女声,吓了林自在一跳,她眨巴两下眼睛,坐起来,一手捂着额头,做惊慌状冲着屋子当中那个美丽女人说:“这是哪里?嘶,我的头好疼,我,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 第504章 这里是灵界 起身这个动作,让林自在察觉,新身体是筑基后期修为,四周灵气非常充沛。她无辜地看了一眼乐不可支的女人,飞快戴上储物戒,挂好储物袋,然后稍稍释放神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小姑娘,十五六岁,琼鼻凤眼,脸蛋还有些婴儿肥。 啧啧,重回青春,真真是迷死人,林.千年.自在感慨,这才是真的年轻,可不是吃驻颜丹的效果能比拟的! 这一系列动作,看在那美丽妇人眼中,不知怎么触动了她,本来笑眯眯的她忽然停止笑声,眼圈一红,扑到床边,“自在,你吃了很多苦吧!” 虽是新身体,但毫无滞涩,林自在反应飞快地一个闪身,赤脚下床,却还是没能躲过那个拥抱,她被妇人死死抱在怀中。 “自在,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想死阿娘了......”妇人轻拍着她的脊背,喃喃低语。 林自在修为不及妇人,还有些沉迷于这个怀抱。 新身体也叫自在,相貌还与这妇人有五六分相似,大概率真的是她的阿娘呢。 林自在又暗暗叹气,这身体哪哪都好,就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一盘被清空的磁带,任她如何调动思维,也没有得到任何信息,除了身体本能地亲近这个美妇人。 妇人哭了一会儿,松开林自在,对着手腕上既像腕式手机,又像传信玉简的东西说,“夫君,你快回青杏山!咱们的自在醒了!” 林自在在床边坐下,看着妇人的脸,“那个,我姓什么?” ——声音清正干脆,比以往几世的都好听。 女人猛地抬头,眼泪流出,慌乱地摸着林自在的脑袋,“孩子!你怎么了?别吓阿娘,你都忘了吗?还记得什么?你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阿娘,我是你阿娘啊!” 林自在从妇人脸上看不到她的前世,但能看到她此刻真切的恐惧和悲伤,她心口发堵,喉咙发紧,那是身体的原始反应。“我叫林自在。或者叫赵蘅?...金欢喜?......” “对!你叫林自在!你就叫林自在!”妇人抱住林自在,“我可怜的孩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林自在被叫做孩子,有一丝尴尬。 她看向门口,下一瞬,一个高大身影骤然瞬移出现,大步跨进门来,“自在!” “夫君!”妇人站起,声音发颤,“夫君,...自在她说,她竟完全不记得我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办啊?” 那男人弯下腰,看着林自在的眼睛,“自在,我是阿爹,这是阿娘!”他深拧的眉头,焦急的目光,又一次让林自在觉得喘不上气。 她有些承受不住这对夫妻浓浓的亲情,摇摇头,歉意地用食指敲敲太阳穴的位置,“对不起,我脑子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男子追问。 “我......”在没有原主记忆的情况下,林自在还是相当慎重,“这一年?我,我只模糊记着一些片段,我,是不是病了?” “啊!”妇人尖叫一声,捶着男人的胸膛,“他骗了我们,他骗了我们!他说自在灵魂不会受损的!呜呜,他说不会伤害她的......啊...你去杀了他,杀了他啊!”女人哭得瘫软在男人怀里。 *** 这里是灵界。 人人都是混沌灵根,资质上佳。偶然有灵根少的人出生,会被视作残疾人。 灵界的人,基本不走路,就连小孩子也会飞。 人人过目不忘,个个聪明绝顶。 灵界人自七岁起修炼,若无特殊情况,绝大多数都可在十八岁之前结丹。灵界的人,寿命极长,结丹后寿元便可过万年,随着修为升级,逐层翻倍。 但是,有个最为严重的问题,一直无法得到妥善解决,那就是,灵界女子生育极为艰难,偌大灵界也不过区区几十万人,百岁以下的,更是只勉强四五千人。 在灵界,每个幼童,都是眼珠子一般的存在,自出生之日起,天庭每年都会发放大笔灵石,修炼后更是逐年增加,直到十八岁。 各种保护幼童的法规法则也极多,若是抚育机构、学校或者成年人,对幼童实施了伤害行为,天庭会直接重判机构负责人或成人,最严重的会直接灭魂处死。 灵界人认为,人的灵魂是天地精华经过千万年孕养而出的,比身体珍贵一万倍,事实也是,只要一个人的灵魂存在,即便肉体消亡,他完全可以更换新的身体,供灵魂驱使。 所以灭魂,对灵界人来说,是最可怕的最严重的处罚。 林自在坐在这条叫做五里梦川的大河边,已经发了一整天的呆。 五里梦川,可不是只有五里,它是一条天河,波浪滔天,浩瀚无边。 一个异常高壮的护卫第三次走过来,尽量放低声线,温和地说,“小姑娘,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林自在站起身,可怜大个子守了自己整整一天,就怕她会跳河,或者渡河,唉,难为他了。 许多年前,曾经有个六岁幼童,试图独自横飞五里梦川,结果体力不支,中途落入河中,溺水而亡,这个事件,在灵界引起极大反响,幼童父母和管理那段河道的官员,都受到了严厉惩罚。 自此,五里梦川河边就多了很多日夜巡逻的守护者,以防再有幼崽或修为低下的幼童失事事件发生。 这时,林自在左腕上的手机,不,传信玉简亮了,她神识一动,里面传出阿娘的声音,“自在,都玩了一天了,该回家了,明日,你还要跟阿爹阿娘去看堂姐呢!” 玉简里的声音,亲昵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忐忑。 林自在对着玉简回复,“知道了,阿娘。” 然后对大个子笑着微微点头,离开了五里梦川河岸,她清晰听到大个子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林自在回到灵界已满一月,这里的一个月比大梁长很多,每日36个时辰,每月足足90天(扎扎实实实实在在的一个月啊!)。 最初三天,她一直都在修炼打坐,或者睡觉,可惜以往几世的经验不灵了,她既没在修炼中突然获得记忆,也没有一觉睡醒就获得新身体的记忆和经验。 这新身体,未免也太新了! 她虽不介意新身体的记忆,但那对父母介意啊,他们重视的是女儿与他们在一起的十五年的记忆。 林自在悄悄和前后庭院中的树木沟通,与养在后院的麋鹿和仙鹤交流,这才一点点获知了关于新身体的信息。 唉! 除了一声叹息,还能说什么呢! 新身体,也叫做林自在。 准确说,她,就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灵肉一体。 ——她不是穿越到了新身体,而是,回归了本体! 林父林母是对恩爱夫妻,不足百岁,都是元婴期修士,他们对于唯一的女儿,视若明珠。 林父林庄是灵界青天宗宗主,智慧比之普通灵界人,还要更胜一筹,极擅制符布阵,与同在灵界东方的玄天宗宗主敖狂,是至交好友,两个小宗门平素互帮互助,互相借力,两家也有着通家之好。玄天宗宗主敖狂也只一子,叫做敖杰,比林自在大上三岁,算是青梅竹马,两个做父亲的,某日酒后,看到两个孩子一起玩耍,忽然觉得很有必要结成儿女亲家,于是一拍即合,定下了婚约。 小时不觉,等林自在到了十二三岁,忽然开始讨厌敖杰,看他哪里都不顺眼,无数次跟父亲抗议,“阿爹口口声声说最疼爱女儿,可你,却要将我嫁给一条蛇!” 第505章 魂魄 “胡说!”林庄纠正,“那是龙族!” 灵界上三族,分别是人族,龙族和凤族,地位同等高贵。 “就是蛇,就是蛇!恶心的白蛇!”林自在尖叫。 林庄揉揉女儿的小脑袋,“自在,那孩子虽是性子左了点,但心眼不坏,等你再大一大,就明白,阿爹给你寻的,绝对是门好亲!”林庄并未把女儿的情绪当回事,俩孩子才十几岁,打打闹闹是常事,成亲是几十年后的事,早着呢。感情这东西嘛,处处就有了。 林自在拨开父亲的大手,“哼!阿娘说过,龙性最淫,我才不要他!” “哈哈哈!”林庄大笑,“小丫头懂个什么,你看敖宗主,一生只有一妻一子,不知多忠贞!” “呸,他才两千岁,哪就一生了?她的妻子不足百岁,他之前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吗?阿爹你太笨,根本看不透他的阴险狡诈!” “自在!怎么跟你阿爹说话呢!”林母赤曦是凤族,她十分不喜女儿对龙族的评价,灵界中,说是人龙凤三族并立,凌驾于众生之上,实则,还是人族为尊,仅从龙凤两族最终都要化为人形,就可见一斑。 “阿娘!”林自在跺脚,“真的!他就是一条光溜溜的白蛇!我亲眼所见!” 林庄哈哈大笑,“傻孩子,龙族幼年就是那个样儿的,他毕竟还未成年,将来就变成一条威武昂藏的大龙了!哈哈哈,你阿娘幼时还是颗蛋呢!” 赤曦气得捶了丈夫一下,拎住他的耳朵,“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哎哟哟不敢了!我错了我错了!” 夫妻两个打情骂俏地回了自己的宫殿,只留少女林自在一人气鼓鼓地生闷气。她是真的看到了敖杰的本体,两人正聊着天,猝不及防间,敖杰就撑不住人形,变成一条白惨惨的小蛇,在地上蠕动,还朝她吐舌头,想想就觉得恶心! 哼,堂姐还说过,曾经几次看他带着那个叫碧荷的侍女,同进同出,十分亲近。 呸!不要脸! 少女的心,容不得一点瑕疵,林自在打定了主意必须退婚,她要嫁的可是盖世英雄,怎么能是一条细溜溜的蛇? *** 从五里梦川回到家,林自在悄悄来到父母的宫殿,侍女正要禀报,被她摇头制止,侍女被威压所慑,哆嗦着不敢动。 这一个月,林自在已经明确,父母总提及的“一年”,就是她之前经历的一千年。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无声叹息。 就如她之前分析,那一千年所历经的各个时空,其实,始终都是在一个芥子空间里,还是她父母心甘情愿送她进去的。 那个芥子空间叫做幻影空间,是元始天尊耗时万年,用了无数天材地宝精心炼制而成,空间构思精巧,复杂绝伦,时至今日,元始天尊仍然偶有奇想,就会在空间上修修补补,增增减减,予以完善。 灵界广博浩瀚,灵气充沛,美轮美奂,却总显得过于清冷单调,因此,每年都有修士甘心贡献大量灵石,将灵魂送入幻影空间,历练一番。 甚至有人,迷恋那空间的尘世繁华,定期就要再去“梦幻”一遍。 而她之所以进入幻影空间,并不是贪玩。 从前后院动植物处得来的信息,虽不完全,但拼凑一下也得了个大概,总而言之,就是她惹了大祸,把那敖杰给弄死了,不仅死了,还魂飞魄散,敖狂突丧独子,发了癫狂,一掌将她也打得散了魂魄。 林庄赶去,与敖杰展开一场大战,那场大战简直让天地变色。 最后还是元始天尊出面调和,并亲自出手,将林自在和敖杰飘散的魂魄收拢,送入幻影空间,承诺一年后,定可恢复如初。 高出四个大境界的大乘期天尊恩威并施,林庄不得不压下心头怒火,接受调停,当得知女儿的魂魄虽已收拢,却因伤势较重,需要天尊特地在空间布置一种安魂巨槐,温养女儿的神魂时,再是愤慨与不甘,也要拿出宗门大部分极品灵石,恭敬上交天尊。 至于敖狂交了多少,他不得而知,也不想知。 原本亲密的两个至交,一日之间,势如水火。 只是,林庄似乎不知,灵界与幻影空间的时间流速是不对等的,他们一直以为她只在里面住了一年,或许还当她舒舒服服躺着就温养了魂灵呢。 林自在的神识远超父母,她悄悄将神识探入殿中,偷听他们的谈话。 “夫君,似乎听说敖家那孩子也醒了?” “醒了,前日醒的,哼,比自在大三岁,却晚醒一个月。” “唉,醒了就好,免得敖狂动辄找茬。毕竟天尊都出面了,两个孩子也都无恙,咱们两家就算不做亲家,可也不能真成了仇人。夫君,这一年来,委屈你了。” 林庄摆摆手,表示不算什么,又说,“我听说那孩子,对于在幻影空间的一年,竟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啧,你说,明明从前那些个历练的,都记得清清楚楚,还四处炫耀呢。” “那怎么一样,别人都是囫囵进去的,这俩孩子可是散了魂魄的!自在失了一魂五魄,那孩子更是被自在炸的三魂七魄全都飞散了......” “你怎么也这样说,我一直不信自在是那么歹毒的孩子,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是是,我自然是信咱们女儿的,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唉,当日我就晚到了一步,让自在吃了大亏,唉,你不知道,自在看我妥协时的眼神,如一万把利剑穿过我的心......” “她还小,不懂你当时的为难。”赤曦叹气,忍不住又抱怨,“天尊当日明明说,只要你二人不再打斗,便免费给孩子修复灵魂,可没几日又说自在伤势太重,必须增加什么什么树辅助,一开口就是几十万极品灵石......” “嘘!嘘!阿曦慎言!”林庄捂住了妻子的嘴巴。 “反正我心里不舒服!”赤曦甩开他。 “不说这个了,明日看望自然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备下了,我何时让你人前失礼过?” “是是,阿曦行事,我最放心。”林庄起身过去,揽住妻子臂膀。 林自在赶紧收回神识,后面的就不必看了。 这个自然,就是赤曦刚才在传信玉简中所说的堂姐,她似乎也去了幻影空间。 ——还挺复杂。 第二日,林自在跟着父母去了二伯林沐府上,三人坐在林庄的一把大剑上,不急不忙地飞行着。 灵界人,不像幻影空间里那般急匆匆的,他们有的是时间,不急着修炼,也不急着赶路,除生死,无大事,所有人都是慢慢悠悠,潇潇洒洒的仙人。 林自在刚回灵界时,总是想瞬移,她习惯了迅速,习惯了想到就要立刻实现,但此时的她还未结丹,哪能瞬移,只能靠御剑飞行,还被赤曦几次教训:女修要持重稳妥,急三火四做什么? 林自在不禁想起曾经读过一句话:永远不要太急于赶路,路的尽头除了坟墓,什么都没有。 是啊,沿途两边风光无限,急什么呢? 一天三十六个时辰呢,慢慢飞呗! 到达二伯家,已是三个时辰以后,赤曦从储物戒中取出礼品放下,二伯客套一番让侍女收下。 林沐看着林自在,扯着嘴角,微笑一下,“自在看上去,已经恢复如初了啊!” 林庄苦笑,“本该早来让她拜见二伯,只是她从前记忆一直没有恢复,当日连我和阿曦都不认得,这一个月来还是阿曦悉心教导,才勉强可以出来见人。” 林沐收回嘴角,眼中显出忧愁和无奈,“十五年的记忆算什么呢,我家自然只要醒来,哪怕是傻的,我也欣然接受。可惜她,至今还是没有醒来,唉,我特地求了天尊,遍搜幻影空间,却仍是毫无着落。” “怎么会这样?”林庄大惊,一下站了起来,被赤曦暗示,才慢慢坐下,“兄长莫急,据说那空间范围极大,漏了哪里也是有的,天尊不是也保证过,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赤曦和林沐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林自在去了后院,林沐家没有正经的女主人,只有三个妾室,她们可没资格接待赤曦,所以,只能是侍女引路,去了林自然的闺房。 林自在一路走,一路与府中动植物沟通,连一只蚂蚁都不想放过。 “自在,你一向不是嫌阿娘慢,这会儿怎么自己倒磨蹭起来!”赤曦停下脚步等她。 林自在加快了脚步,走到赤曦跟前。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堂姐妹两个,在这条路上,曾有过数次谈话,看那些对话和经过,林自然虽无母亲照拂教导,却是心机颇深,不知比自小被娇宠长大的林自在高出几个段位呢! 进了卧房,林自在看到一张精美拔步床上躺着的面色稍显苍白的女孩,双目紧闭,无知无觉。 林自在暗暗探查,果然发现她脑中空空,三魂七魄全无。 第506章 又见樱桃煎 整间卧房,没有一株植物,连个蜘蛛蚂蚁也无。 林自在打量一圈,走近拔步床,低头看那女孩的脸。 女孩面目清秀,即便闭着眼睛,也挺好看的。 赤曦说过,林自然比她大三岁,是二伯林沐的唯一的女儿。 只是,二伯除了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有三个儿子,四个孩子除了长子,其余都是妾室所生。 灵界女子生育艰难,人口出生率低,即便世家广纳妾室,最多也就三个孩子,仿佛有什么设定一般。 所以,有四个孩子的二伯家,是极为少见的。 大伯家一儿一女,二伯家三儿一女,于是到林自在这里,就排了第七,成了七小姐。 大伯的女儿也是庶出,所以,她是林家唯一的嫡出女儿。 赤曦说林自然平素对林自在十分亲近疼爱,林自在表示用脚趾头想都不可信。 幻影空间最高修为修士的设置永远是九比一,凡人更是重男轻女,那么,就不难想像设置这个空间的大能,身处什么样的世界,他本人又对女人有什么样的偏见了。 林家这种中等世家等级森严,大伯二伯都是庶出,嫡出的林庄继承了青天宗宗主,身为庶出子的庶出女的林自然,与她的地位可谓天差地别,带着千年成见的林自在,根本不信这样的环境,有人会心无芥蒂。 赤曦唏嘘着,“自然这孩子怎么还不醒,真让人担心。” 侍女在林自在身后蹲身行礼,“四小姐平素最喜爱七小姐,若她知道七小姐来探望了,定是心中喜悦的。” 林自在回头,“你是?” 侍女微微抬头,眼睛还是看向地面,“回禀七小姐,婢子是春环啊,四小姐不喜人近身伺候,婢子只在院中做些看屋子,扫院子的活计,七小姐前次来,也是婢子带的路,还赏了婢子一只玉环。” “你抬头。” 春环慢慢抬头,飞快看了林自在一眼,又垂下眼睑。 林自在嗯了一声,对赤曦说:“阿娘,既看过了堂姐,我们还是走吧。” 那春环似乎还有一肚子话要说,欲言又止地抬头,林自在恍若未见,扶着赤曦的手臂,径直出了林自然的卧房。 “从前,你一向和自然亲近,那次你二人同去清澜江游玩,也亏得她护着你,你才保住了性命,而她却和那敖家小子一样,魂飞魄散,唉。”出了林自然的院子,赤曦叹气。也正是因此,他们夫妇两人,在林沐跟前一直觉得亏欠良多。 “嗯。” “嗯什么嗯,你醒了,你四姐姐到现在还没个动静,你看你二伯多焦急啊。” “嗯。”林自在还在回想着从春环脸上读出的心思,心不在焉应付着赤曦。 灵界人极少有重口腹之欲的,因此也没有留饭一说,林家三口喝了灵茶,说了些稍安勿躁,吉人天相之类的话,就告辞回家了。 返回途中,林自在听到父母谈话,气氛有些不对。似乎林沐又跟林庄拆借了不少极品灵石,说是什么二堂兄要去幻影空间寻找妹妹的踪迹,并借此历练一番,增加阅历和悟性。 “说得好像他进了幻影空间就能找到人一样,那里大得无边无际,这么多年,我还没听说谁在里面遇到熟人呢!哼!”赤曦恼恨地掐了夫君的胳膊一下,“这才一年,都借了四回了!人都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这旧账还未了,怎的又来借又来借啊?” “哎哎,疼!”林庄龇牙咧嘴忍了,无奈朝林自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赤曦泄气地松手,“好,就算为女儿积德了!你说自然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天保佑,她还是快些回归吧!” 三人沉默飞了好久,林庄指着大片山峦中一处雾气缭绕所在,笑着说:“阿曦,自在,那边是下三族的集市,不如我们去逛一逛吧!” 赤曦本没什么兴趣,但看女儿似乎很想去,就接口,“甚好甚好,下三族的集市最有烟火气,自在原本也最常去的。” 所谓下三族,其实就是除了上三族和中三族之外,余下的所有族群,下三族占着灵界的大半人口,居住却很是集中,清澜江这一带,就是相对繁华热闹的一个区域。很多境况不佳的上三族、中三族修士也在此地讨生活。 清澜江集市很大,沿着大江两岸蔓延十里,就连横跨江水的玉石桥上,也挤满了摊贩,卖吃食的,卖符箓的,卖药草的,卖玩具的,关扑的,唱曲的,杂耍的,不一而足。 摊主有的是人,有的是人形的其它族群,有的干脆是没化形的,毛手毛脚的在那里买卖东西,闹闹哄哄,乱七八糟,混乱中带着和谐,危险中透着诱惑,正是少年最爱探索世界的地方。 林自在一路走马观花,她并不觉得这里陌生,并非是身体的残存记忆,而是因为那个待过一千年的空间的一切,都是从这灵界直接或者间接照搬过去的。 创造幻影空间的元始天尊,想象力再丰富,也有个限度,他不可能真的跳出自己的认知,凭空臆想制造出一个与所处世界完全迥异的时空来。倒是那些少数的没有灵气和修仙者的民国、末世、星际等时空,随着时间脚步的缓慢前进,人类智慧逐渐将世界改造成了它的创造者都想象不到的样子。 她暗中试过赤曦,元婴期的修为和神识,与幻影空间修士的水平基本同等,她想以此推测,隔着化神期、炼虚期、合体期、渡劫期的大乘期元始天尊的神识,总要做到心中有数。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空间是元始天尊炼制的,他拥有绝对控制权,不知道自己曾经的一言一行是否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就像她当初看那些蚂蚁。 赤曦一直观察着林自在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自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林自在摇摇头。 “想不起就不想,反正不过就十五年,阿娘都给你讲过一遍了。” “嗯。”林自在对赤曦一笑,停在路边的一棵树下,与大树沟通,林庄以为她们热了要躲阴凉,就去街对面给失而复得的女儿买木偶人,赤曦则护在她身边,给她擦汗。 集市上的大树,见多识广,它的信息驳杂混乱。 但林自在很快就整理出有用信息,就像赤曦所说,她曾经真的很喜欢到这个集市上来,还最喜欢吃这里的一个狐族老太太做的樱桃煎。 “自在,给你吃樱桃煎!” “我不吃!要吃我自己会买!” “嘿,你真不吃?不吃我就给你堂姐吃了!” “你给她吧!”林自在扭头就走。 一个高大少年将一碗樱桃煎往林自然手上一塞,追了过去。 捧着玉碗的女子,看着远去的两个人影,表情复杂。 ...... “自在,我我那天真不是故意吓你的,真的是撑不住了,才...现形的....” “走开!” “自在,我以后会变成和我阿爹一样的大龙!我一辈子保护你,给你做仆人都行!” “走开!” “你!你!我娘都没吼过我!”少年胸膛起伏,“你再吼,我真走了!再也不回来找你了!” “滚!” ...... “自在,你看,那好像是敖杰,他又带着那个碧荷出来买东西了。” “爱带谁就带谁,不来缠着我们更好。”林自在美滋滋地吃着樱桃煎。 “自在,你看,他给碧荷买了个璎珞,真好看!和你那个差不多呢!” “真讨厌!”樱桃煎也吃不下去了。 “我听说那碧荷是兔族,是灵界生育力最强的族群,敖宗主想让她给敖杰生第一个孩子。” “讨厌,能不能不说他!” “好妹妹,我不说了,我就是替你觉得不值。哎哎敖杰咬着她耳朵说话呢,我听说那是从小就伺候他的贴身丫头,敖杰对她比对他阿娘都亲近呢!” 林自在从储物袋中一把丢出自己的璎珞,“送你了,谁要跟一个兔子戴一样的首饰!” ...... 林自在呵地笑了,摇摇头,又朝下一棵树走去,像一个寻找案情线索的侦探。 前方就是白狐老太太的樱桃煎摊子,林自在站在路中间,看着阳光下,一个锦衣华服的高大少年,伸手接过一小碗樱桃煎,自己并不吃,而是放到了储物戒里。 一时间,林自在恍惚了,她竟分不清是路边大树透露的信息,还是此刻自己亲眼所见了。 少年颜丹鬓绿,英气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隐隐的忧郁,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眼神有些凝滞,慢慢转头,目光与她相触,就是一个愣怔。 “自在......”少年喃喃呼唤。 林自在认得他就是一路树木提供信息内容的主角,敖杰。微微歪头,她想看清他的表情,读出他的心思。 视线却猛地被一个宽厚身躯阻挡住,“丫头!不长记性么,还敢靠近我儿子?小心我再打得你魂飞魄散!” 是敖狂,林自在早已看过修仙名录。从他的脸上,林自在看到了忌惮、犹豫、和厌恶。 林自在眉头一皱,无辜地撅着嘴,“请问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赤曦从后面飞过来,一把将林自在拉到身后,一改平日的温柔,斥道,“敖宗主最好适可而止!当年孩子之间是非对错还未有定论,倒是你,不顾多年情分,翻脸无情,以强欺弱,对我十五岁的孩子下狠手,我真恨不能生撕了你吃!看在天尊面上,我夫妇二人才咽下苦果,不予追究。没想到,如今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姓敖的,今日你再敢动我女儿半根毫毛,就算天帝驾临,我也要杀了你全家!” “你!你的好性子果然是装的,枉我当年......还想让她做我儿媳!” 敖狂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敖杰忽然钻了出来,从储物袋中取出樱桃煎,又取出一把白玉勺子,放到碗里一起递给林自在,“自在,你快吃。” 第507章 你不要跪! 敖狂哇呀呀大叫,“我的傻儿子,她可是杀你的仇人啊!”说完伸手一把将玉碗打落地上,摔成八瓣,鲜红的樱桃煎也滚落尘埃。 “阿爹!她是自在,是自在啊!”敖杰愤怒地大叫,但脑子似乎受到损伤,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自在个屁!他们倒是自在了,老子可不自在!唉!跟你说不清!”敖狂一跺脚,提着儿子衣领,急慌慌飞走了,像是怕见什么人。 林庄急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穿着花衣裳的木偶娃娃。 “怎么让他们跑了!”林庄咬牙。 “不让他走,难道要在集市上打斗吗,难道还能违背跟天尊许下的诺言吗?”赤曦没好气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一对神仙眷侣,忽然如同凡尘夫妻一般拌起嘴来。 林自在懒得理他们,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玉盒,里面是半碗樱桃煎,当日空间剧变,林自在也没忘记将陶午买给自己的樱桃煎转移出去。 只是储物戒不能保鲜,樱桃煎是普通食物,即便放在玉盒中,这么多年过去,也已经变了颜色和味道。 赤曦在一旁看到,“这是什么?” 林自在将樱桃煎原样收回储物戒,淡淡笑着对赤曦说:“怎么不继续吵啊。” 没有一个孩子愿意看到父母争吵,哪怕林自在对自己的身份还处于适应阶段,她也不愿父母吵架,尤其是因为自己。 赤曦讪讪一笑,“谁说我们吵架了。” “那今天,你们就把当日的情况,如实和我说了吧。”林自在到底没从敖杰脸上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有些懊恼,跟赤曦的语气也有些不客气。 赤曦看了夫君一眼,“还怎么说,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 “真的?” “真的!”赤曦忽然不敢和女儿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她语气强硬肯定,眼神却飘向了一边。 林自在眼圈蓦地一红,两颗又大又圆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在林庄慌乱的眼神中,丢下一句话,“我想一个人走走。”转身就飞到了清澜江边,租了一艘画舫,命令船工朝着江心而去。 赤曦急得不行,“她,她怎么又去了江上!” “她哭了。”林庄喃喃说,“好像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这一个月我日日跟着她,谁也没机会跟她嚼舌根。” “可她的眼神,像极了那日。”林庄眼圈也红了。 *** 画舫在清澜江上飘了两个时辰。 林自在凭栏站立,一动不动,也是两个时辰。 脸上的泪痕早干。 她与赤曦对视的一瞬,就从她眼中读出一段画面: 清澜江上飘着画舫的碎木片,江边,敖狂一手掐着林自在细细的脖子,一手盖在她的天灵盖上,脚边是浑身是血、肢体残缺的散了魂魄的敖杰和林自然,他癫狂地对着元始天尊喊:“不是我不给天尊面子,是他林庄清高,不肯下跪啊!” “阿爹!你不要跪!我没杀敖杰,你不要跪!给谁都不要跪!自在宁可死也不要你跪!”被人挟制命在旦夕的林自在毫无惧色,对着林庄大喊。 敖狂被激怒,哎呀一声,手上灵力微微一吐,林自在顿时眼神一凝。 “住手!”林庄悲恸大叫,咕咚一声,双膝着地,对着敖狂跪了下去。 “哈哈哈!你不是傲吗,哈哈,还不是要给我下跪!赶紧给我磕头,啊哈哈哈......”敖狂仰天大笑,任由元始天尊将林自在救了下来。 少女林自在魂魄并未全部散尽,她在半是混沌半是清醒的状态下,看着跪在尘埃中的父亲,悲伤又失望,口中喃喃,“为什么不出手,杀不了他,你可以杀了我啊......” 江风吹拂着林自在的头发,她哂笑一声。 原来,生生世世都莫名其妙带着对父亲的失望,竟是这个原因。 以她如今的阅历来看,林庄做的并没错,他宁肯自己受辱,也要最大限度保全女儿,这是绝大多数的父亲,都会做的选择。 但十五岁的少女,有自己的原则和逻辑,她宁可死,也不要自己心中父亲英雄形象倒塌,她甚至没有将有限的时间用来多为自己辩解一句。 少女的认知中,阿爹能够像在青天宗中一样,举手投足就打败灵界的任何修士,她盲目信任自己的阿爹,她要阿爹亲手营救自己,而不是跪下来祈求。 父亲双膝着地的一刻,她的信念崩塌了。 上面的解读,是来自于赤曦对女儿的分析,未必就是少女林自在的真正想法,但林自在全无从前的记忆,这分析,无疑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 林自在没用神识,也知道,父母还在清澜江边等着她,她在这边站了多久,他们就在那边站了多久。 她有千年阅历,做过母亲,完全可以理解此时父母的心情。 同时,也理解自己曾经的别扭。 这两个时辰,她回忆了在幻影空间中的六世,要么不知父亲是谁,要么就是父亲懦弱自私,这样的设定,是元始天尊亲自布置,是空间自动捕捉到了她的执念? 不管哪种,她对元始天尊都多了一重敬畏。 方才在集市,她本想从敖杰脸上看出些什么来,谁知这人眼神呆滞,全凭本能行事,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看来,他的脑子也受到了伤害。 从她得知敖家是龙族后,就疑心那敖杰便是大白,又疑心他是陶午。 在幻影空间中,自从林自在化神,大白的修为进度就慢了下来,她这个主人的修为才终于超过了自己的灵兽。到后来炼虚飞升,她一直信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坚信自己的契约灵兽,绝对可以一起飞升。 谁知,灵魂回到灵界,才发现,契约灵兽并没跟着上来。 现在想,大白若是敖杰,魂魄未齐,不能跟着飞升,倒也是解释得通的,按照他苏醒的时间推测,她飞升后,大白应该要么是又经历了一世,要么就是之后修炼到了第六阶。 唉,就不知元始天尊这个幻影空间,是好是坏,为何那么多修士都愿意反复进入幻影空间历练,难道只有她、敖杰和林自然三人是这样吗,一年变千年,一个失去从前记忆,一个失去空间记忆,一个无影无踪? 既然林自然也进了秘境,那么她是谁呢? 答案很简单就推衍出来,是林秀娥。 想来林自然也是有执念的,她大概万分的想成为林自在吧,所以在潜意识控制下, 给偷来的婴儿,取了心心念念的名字...... 林自在忽然不想再追查关于敖杰的事情了,无论如何,两家已因为一个下跪,势如水火,再无重修旧好的可能。 即便敖杰是大白,他也已忘记了幻影空间的一切,他们不会再是朋友了。 元始天尊出面调和的事情,追查到了真相,还真能翻案不成? 至于那林自然,就更不必了,她永远不会醒来了。 第508章 元始天尊 这一年来,林庄夫妇一直在追查事件真相,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为了退婚会做出杀人的事情。 但三个当事人都进了幻影时空,画舫又炸得稀碎,就连当日引爆的是哪种符箓,他们也无从确认。 小宗门的实力还是有限,一年过去,真相还是个谜:女儿醒了,却没了从前十五年的记忆,那个敖杰也醒了,傻呆呆的,有记忆也等于没有,林自然则干脆一直醒不过来。 夫妇俩隐隐倒有些猜测的方向,但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不能也不敢胡言乱语。 清澜江边,夫妇两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夫君,你说自在是不是自己都想起来了?”赤曦问。 林庄没有回答,这一年来,他每天都生活在煎熬和等待中。从前从未听说幻影空间能聚拢灵魂,让死去的修士复生,所以元始天尊要求抽出还有意识的女儿的二魂二魄时,他犹豫着不敢下决定。 元始天尊说这是幻影空间最新增加的功能,让他尽管放心,一年后,保证还他一个健康的女儿。 妻子是深信天尊的,对此感激涕零,他却存着疑惑,只是女儿失去的是主魂,也就是胎光,不依着天尊的法子,也活不了几天,他只能答应,眼睁睁看着天尊收了女儿余下魂魄,打入幻影空间。 现在女儿真的醒了,魂魄也完全,却没了从前记忆,她说在幻影空间的记忆很模糊,很少,他是不信的,没有从前的记忆,也没有幻影空间的记忆,她不可能有那样的眼神和谈吐,应该比那敖杰现状还不如。 女儿从前是娇憨的,骄傲的,爱使小性子,爱哭也爱笑,幻影空间的一年下来,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对他们夫妻既不疏离也不亲近,很难相信一年时间可以让一个孩子变化那么大,他甚至怀疑收回的灵魂根本不是自己女儿的。 但刚才,女儿落下的眼泪,砸痛了他的心。 她是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那眼神虽然没有看向他,但他看出,那里面有失望,也有心疼。 林庄还未满百岁,刚从年少时光走过来,他了解女儿的性子,清楚女儿对他的失望,她真的是宁可死去,也不要父亲跪下祈求来的生命。 ——他还下了那样的决定,让她生受灵魂剥离之痛。 林庄咬紧牙关,盯着清澜江上那只画舫,上面站着的,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的软肋。 画舫终于返回,夫妇俩忽然紧张得不行,比见天帝还要紧张,虽然他们并没有见过天帝。 林自在从画舫飞落父母身边,看他们紧张的表情 ,笑了,“阿爹阿娘,晚上我想吃烤兔子。” 林庄赤曦一呆,然后都绽开笑容连连点头,“吃吃吃,别说烤兔子,烤龙肉也行!” *** 林自在的精力大半放在了修炼上,说是要赶上这一年的进度。 林庄夫妇听了俩既欣慰又担忧,其实灵界修士生活安逸,随性自在,随随便便按部就班修炼就可以结丹结婴,获得两万年寿元,只要不出意外,只要不作死,就可平稳化神,寿元达到四万年。以此类推。 加上每隔五百年,修士都要经受一次小天劫,每万年经受一次大天劫,而天劫威力又与修士修为严密相关,所以,寿元漫长的灵界人,没人会急着提升修为。 以林自在的资质,不必补回进度,十八岁之前受天庭严密保护的阶段中,也可顺利结丹。 林自在自然知道这些,她并不是多么痴迷修炼,只是借此暗示父母,可以把精力转移到别的方面了。 或许有天,敖杰能够清醒过来,给世人一个答案。 如若不能,她也不纠结。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真相,罗生之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私心,哪怕是只蚂蚁,是棵树,也会因为角度不同,获得不同的信息。 一年后,林自在顺利结丹。 别人结丹都是五个劫雷,她却是七个。 这引起了灵界不小的轰动,林庄夫妇既喜且忧,七个劫雷说明女儿资质好,但以七为基数,将来女儿不知比别人要多挨多少天雷。 林自在一出关,就听林庄说元始天尊要召见她。 “自在,别怕,像你这样的,灵界几万年才出一个,天尊不见你,天庭也要派人来做个登记。我猜,天尊就是想查看一下你的灵根,说不定还能指点一下你呢,你知道吗元始天尊当年也是七个劫雷。”赤曦见林自在神情不对,以为她畏惧天尊,所以连忙安慰。 林自在本来不紧张,赤曦这样一说,林自在反倒戒备紧张起来,要知道,那幻影空间是元始天尊炼制的,她在里面学的每一样本领,没准儿都在人家意料和掌控之中。 林自在在父母陪伴下来到玉京宫外,然后在父母担忧又企盼的目光中,由童子引入宫殿,见到了神秘的幻影空间的主人元始天尊。 她想象中,元始天尊应该是个瘦瘦的仙风道骨的老道,但他却是个穿着五颜六色法衣的胖子。 想象中,她一进宫殿,就会被威压震慑,连头都不敢抬,连脚趾头都不能动,但是,她一直走到元始天尊跟前,也没觉出一丝一毫威压。 反而是元始天尊一见林自在,就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子,待她行礼后,招手让她近前,将她仔细查看一番。 这一番查看,让林自在有种做了核磁共振的感觉,仿佛身体的每一片、每一块,都被他检查了一遍。 她表面镇定,其实心里万分紧张。——一个有秘密的人,永远时刻戒备。 她回到灵界后,一直不敢大肆使用神识,甚至极少去查看青杏空间,现在,更是连关于神识和空间的念头都不敢升起,生怕被元始天尊一眼看穿,再像当日生抽魂魄一样,抽离了她的空间。——她还想象不出,大乘期的法力到底有多强大。 “嗯,好。混沌灵根加上风雷,不错不错。”元始天尊点头赞许。 “多谢天尊夸赞。”林自在声音清脆,行礼道谢。 “我听说,你把在幻影空间的经历都忘了?” “回禀天尊,全忘了的是敖杰,晚辈还是记得一些的!”林自在要强地回答。 “哦?”元始天尊哈哈大笑,“那你说说,都记得什么?” “就是,反正那里跟咱们灵界差不多,有山有水,有灵石有妖兽,还有好人有坏人。” “那你在空间待了多久?” “很漫长,很难熬,但阿娘说只有一年,或许吧,或许真的是一年。” “嗯,小丫头,你且抬头,让我看看。” “是。”林自在缓缓吸口气,慢慢抬头,目光微微下垂,看着元始天尊的双下巴。 灵界等级森严,林自在是不能直视天尊眼睛的。 “看着我的眼睛!”元始天尊的声音低沉威严,林自在连忙拿出冥想的劲头来,全然放空自己,提高视线,对上元始天尊一瞬,又害怕地移开。 第509章 重修 林自在手心都出汗了,元始天尊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呢?” 林自在继续俯首帖耳站着,心下微松。 “小丫头,我已十几万年没收徒了.......” 林自在心中不禁叫苦,不会又要被收为关门弟子吧,脸上却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 “......所以,我也不打算受累带徒弟了。” 敢情大喘气啊! 林自在又适当表现出一点点的失望。 “你几岁?” “回天尊,晚辈十六岁。” “不,你一千零一岁。” “夺少?”林自在瞪大丹凤眼。 “你当日被敖狂打散了一魂五魄,哪是一年时间j能收拢凝聚的,我改了你们三个的时间设定,不是一年,是一千年!” “我,我那么老了吗?”林自在揉揉脸。 呃......活了几十万年的元始天尊一时无语。 “你既已结丹,便是正式修士了,天庭不再供给你的修炼,你可愿到我这里供职?” “啊?”这次,林自在是真的吃惊,这老头的问题也太跳跃了吧。 “你在幻影空间待了千年,灵界没有比你更适合帮我打理空间的了,帮我打理灵兽园的童子每月五十上品灵石,那个在空间种树的童子,你也见过,那工作多轻松,每日只工作四个时辰,也是每月五十上品灵石,你来我帮我管理空间秘境,每年只需工作一个月,我也给你每月五十上品灵石,如何?” 一股无形威压袭来,林自在双腿一软,跪伏在地,她哆哆嗦嗦说,“晚辈定当...兢兢业业管理空间秘境,莫说一个月,就是十二个月也使得!...就是种树的活计...也一并做得!” 元始天尊单手扶额,“唉,老夫忽然有些灵感,还要再改进一下空间法则,你先回家吧,具体工作时间,等我通知。” “是。”林自在身上一松。 “对了,你父母多大?” “哦?他们快一百岁了!” “怪不得。”元始天尊招招手,林自在乖乖爬起,走到他近前。 元始天尊带点遗憾地看着林自在,“你们三个是第一批聚拢灵魂复活的修士,结果都不理想,也就你,算是半成功吧。” 林自在立即再次行礼,“晚辈再次谢过天尊救命之恩!” “唉,我观你灵魂充盈坚毅,若不是敖狂那厮伤了你的脑子,效果应该更好一些,不行,我还得修改修改空间法则和细节去,这次再闭上一万年长关,肯定能行!去吧去吧,回家去吧!” “是,天尊!”林自在忍着想再看一眼元始天尊脸孔的冲动,慢慢后退。 “哎,你站住!” 林自在停下脚步,忐忑地咬了一下下唇。 “小丫头,你既与我资质相同,那便是与我有缘之人,丫头记住,无论十五年,还是千年记忆都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观你是个福缘深厚的,未来可期。今日将我用过的功法赠你,你要想修炼,就在十八岁之前重修,这,就算作我们的了缘吧。” “多谢天尊!”林自在双手捧着飞来的玉简,恭敬行礼。 “去吧去吧。” “是,天尊。”林自低头退出大殿。 回青天宗的路上,赤曦就对元始天尊居然没收女儿进玉京宫做亲传弟子十分不满,“我儿这般好的资质,天尊怎不立即收入门下?” “天尊七十二高徒,个个绝佳资质,实在不差你女儿这个脑子坏掉的。”林自在呵呵一笑。 “胡说!”赤曦摸摸女儿的脸蛋,“我儿是最聪明的!” 林庄在旁说,“天尊哪是寻常人见得到的,自在如今惊动天尊两次,已是天大的造化。” “是,是。”赤曦和林自在连忙点头。 *** 青天宗听起来,是个极大气的名字,其实只寥寥六十四个弟子,与其说是宗门,不如说是家小公司。宗门名下经营着十几家店铺,还有占地共计百万顷的七个山头,辖地并无灵脉矿山,只在山间平地,种植着大片灵草灵麦。 灵界的灵土异常肥沃,作物产量也极高,加上每年轮作三季,收成很是可观,除去缴给天庭的部分,还很富余。 总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林自在在灵界,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吧。 林庄早早拨了宗门两个山头给她,一个是青柚山,一个是青苹山,说是让她自由发挥,随便折腾。 当林自在看到青柚山产出的灵麦灵稻,质量比她苦心在幻影空间收集的不知好上几倍时,心中叹息,白费力气了。 叹息完,又飞快将两座山头种植的所有灵植都取了 一部分,移栽到太极空间。 一边移栽,一边坐在田间地头,看着一个鹿族女修忙碌,那女修一百五十多岁,进入青天宗已经五十多年了,一直负责青柚山这片的灵植种植。她用法术将成熟的灵麦收割,再脱粒,烘干,麦秸也用法术打成方形的捆子,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做得极熟了。 忙完这一切,女修拎着几个储物袋,去宗门交了任务,回来跟林自在汇报了一下,就高高兴兴去另外山头,找女伴吃酒去了。 之前的结丹,使青杏空间又变大了,这次可不止翻了十番,空间已经大到她自己都无法估量的范围,她觉得,再收更多的小行星进来,相互影响应该也不大了。 小行星还在旋转凝实,收入空间的小型物品,还是会被吸过去。 林自在试着将卧房里的一个绣凳收入青杏空间,用神识将之固定在距离小行星较远的位置,那绣凳还真未被吸引,只是,神识一旦松开,凳子就又飘向了小行星。 林自在用了一个月时间,慢慢整理了储物戒和储物袋,又将太极空间的灵植好生打理一番。 幻影空间绝大多数的功法、丹方、符箓等,都来自灵界,她又用三个月的时间制作了各种符箓,除了破界符之外,其它符箓都很成功。 然后,又用三个月时间炼制丹药。 终于,她还是拿出玉简,将元始天尊的功法研读了一遍,决定重修。 她查过玉简,灵界重修功法的大有人在,元始天尊的徒弟就有很多是重修的,当然,她也对功法的真实性有过怀疑,但最后想到元始天尊说的了缘,还是放弃了这个怀疑。 做决定的时间有些长,但一旦决定了,林自在就不再犹豫,和父母打了个招呼,就在青柚山布置上防护阵,就开始了重修之路。 碎了金丹,一切从头开始。 时光荏苒。 青柚山的灵稻又收割了十三次,21岁的林自在迎来了七七四十九个劫雷,天空出现七彩光柱,林自在巨大的虚影直入云霄。 ——居然结婴了! 林庄夫妇既喜且忧,赤曦看着远处飞来观望的几个修士,忍不住捏着夫君的手背拧了一圈,“你说这孩子的性子是随了谁,明明告诉她追平修为就可以了,千万别急着进阶,这怎么就非是不听呢!” “哎哎疼啊,孩子没有报备就在家里结婴,咱们还是先去霹雳宫交了罚金吧。” *** 人,多少都有点犯贱。 起码林自在现在是这样评价自己的。 在幻影空间那些人口拥挤的时空里,她就想着过清净自在的日子,她要住到山上,住到洞里,只和小兽植物打交道。 如今的灵界,无边无际,修士数量却少得可怜,人数最少的上三族占据了灵界八成的土地和资源,即便青天宗这样的小宗门也有着百万顷的辖地。 这神仙般的日子,真是想不清净都难呢。 ——林自在修为稳固,一出关,竟然就开始想念大梁那些热闹的烟火日子了。 仿佛有什么指引,她匆匆和父母聊了几句,顾不上回答他们追问为何结婴如此之快的问题,就独自去了清澜江下三族的集市,她有强烈预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让自己很不舒服,但可以揭开一个谜底,于是,她还是去了集市。 果然,她又遇到了敖杰。 ——像这种未了的因缘,她不介意推上一把,快些了结。 一照面,她就看出敖杰比上次见面,更加迟钝了一些。 但敖杰看到林自在,还是眼睛一亮,飞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碗樱桃煎来,递到她跟前,“自在,你快吃!” 敖杰身后跟着的十四五岁童子,一见林自在,如临大敌,立即拉着敖杰就要走,手上还要悄悄传讯,却被林自在一个定身符定住,抬起他的下巴,林自在看了童子惊恐的脸和眼睛几瞬,一把搡开他,接过敖杰手中的樱桃煎,顺手把住了他的脉关。 第510章 完结 林自在拉着敖杰,飞到清澜江边,上了一座画舫,疾驰而去。 她取出一粒丹药,递给敖杰,他毫不迟疑地接过吃下,“自在,这是什么?” “毒药。” “哈哈哈哈!”敖杰开怀大笑,然后吧唧吧唧嘴巴。 两人站在船舷边上,林自在慢慢从江水上转回视线,看着敖杰,“你是谁?我是谁?” 敖杰微笑着,认真回答,“我是敖杰,你是林自在,我们从小就定亲,将来会是道侣!” “可他们说,是我杀死了你,使你魂魄俱散。” 敖杰英俊的面孔凝重起来,“自在,去年我还记得十六岁的事情,今年就只记得十五岁的了,但我不信你会杀我,你十二岁时嫌弃过我的本体,可我懂你,你并不是真的嫌弃,你只是对我有更高的期待!你阿娘特地来找我,说你是别扭性子,让我不要生气,让我等你长大。”他忽然眼圈一红,抓住林自在的手,“自在,现在你长大了吗,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我很怕,怕得要命,怕你长大了,我却不记得你了,自在......” 林自在的手被攥得生疼,她没有抽出,“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从幻影空间出来,可我的记忆是好的。” “不知道,昨天的事情,今天醒来就全部忘记了。”敖杰松开林自在,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无论我多么拼命地记住,第二天都会忘记,越忘越多。阿爹说,是我魂魄融合时出了岔子。” “你不用怕,我会炼丹,一定帮你恢复记忆。”林自在拉他坐到桌椅边,拿出那碗樱桃煎来,给敖杰吃。 敖杰推给她,“你吃。” 林自在吃了一勺,味道和大梁的不尽相同。 她又吃了一勺,就放下了。 然后果然看到敖杰端过剩下的樱桃煎,几口吃下,然后笑嘻嘻看着她。 林自在忽然喉咙紧得厉害,眼泪差点掉下来。“你是傻子吗,为什么总吃别人剩下的?” 敖杰纠正道,“不对,自在,你从前总是说:阿杰你是呆子吗,为什么要吃人家剩下的!” “是吗,你知道,我伤了脑子,醒来后前边十五年的记忆全没有了。” “啊?怎么会伤了脑子?”敖杰关切地看着她,伸手要去摸她的头。 林自在挡住他的手,“阿杰我问你。” “你问,我都告诉你。” 自从炼虚飞升,林自在与大白之间的灵魂契约就消失了,她问,“阿杰你对于在幻影空间的经历,真的没有印象吗,你的右爪是不是可以破开时空壁垒?” 敖杰立刻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阿爹说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林自在苦笑一声,“果然是这样。” 忽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林自在一回身,将飞至身前的三柄飞剑统统收入青杏空间,“敖宗主!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且我若躲开,伤的可就是敖杰!” 敖狂一身金色法衣,虬发怒张,杀气腾腾,“不知死活的丫头!竟诓骗天尊,说你没有记忆!” 林自在轻笑,“莫非说中了你的秘密么?” 敖杰一步挡在林自在跟前,“阿爹,她是自在!她是自在啊!” “滚!” “我不滚!你不能伤她!”敖杰张开了双臂。 林自在始终紧盯敖狂,“敖宗主,你给阿杰吃了什么,让他神智不清?” “你胡说!他可是我儿子!”敖狂双目通红,左手五指铿的一声,现出厉爪。 烟波浩渺的清澜江上,此刻只有这唯一的画舫,倒也算是杀人灭口的好处所。 “你要杀我?”林自在哼了一声,一抬手丢出三个摄录球,飞向不同的方向。 “那是什么?”敖狂问话同时,已经朝着摄录球连点三指。 摄录球却灵活躲开袭来的灵力刃,绕了一圈又飞回原位。 “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邪性?”林自在忽然一字一句说。 敖狂一凛,立即站好,收敛心神。 “敖宗主,我听说当日画舫引爆的是极品雷符,可我问过阿爹阿娘,这样的顶级符箓,我阿爹也只有一枚,如今还好好在他储物戒里藏着......哦,原来是你给林自然的!” “妖女!”敖狂见势不妙,当即就要飞走。 林自在一枚符箓飞过去,正是她化神修为时制作的可定住化神真尊五息时间的定身符,定住敖狂半刻钟应该没有问题。 “林自然喜欢阿杰...林自然嫉妒我,所以你想利用她杀我...你骗她说这符箓是让人变傻变丑的,呵呵...你当日给阿杰穿了极品法衣...可你没想到阿杰却挡在了我身前...”林自在走到敖狂跟前,盯着他扭曲的脸和惊恐的眼睛,继续读出他的心声,“这丫头是妖女,她阿娘从前多么美丽可人不行不行我什么都不能想了......” “啪!”林自在一耳光抽在敖狂脸上,他的左脸肉眼可见肿胀起来。 敖狂双目喷火,灵界人极少下跪,被打耳光的就更少了。 ——这是极大的羞辱。 “啪!”林自在又在他右脸抽了一记,“竟然觊觎我阿娘!这才是你跟我爹成为朋友的原因吧?这也是你逼着我阿爹下跪的原因吧?” 林自在还欲再抽,冷不防敖杰挡在敖狂身前,脸上挨了一个耳光,“自在自在!你不能打他,那是大逆不道啊!” “滚你的大逆不道!”林自在一瞪眼睛,敖杰被威压压倒在甲板上,他哆嗦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自在,“自在!你!” “枉我阿爹赞你是龙族不多见的痴情男子,原来竟如此龌蹉!”林自在计算着时间,用神念狠戳了敖狂脑子两下,继续诱导他的思绪,“可你为什么要杀我呢,...哦——,原来竟是这样:那日敖杰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你们这一支隐藏了能够划破时空壁垒的秘密,天庭一直镇压所有能够划破时空壁垒的龙族?不是羁押就是屠杀?呵,所以你要杀我灭口,你怕阿杰从幻影空间回来后说出符箓的真相,竟给他吃下致使失忆的药物......” 林自在越说越快,真相居然是这样! ——恋爱中的少年为了取悦少女,告之家族最大的秘密,没想到,为少女引来杀身之祸,自己也魂飞魄散。 “啊!你给我闭嘴!”敖狂终于挣脱定身符钳制,一声暴喝,对着林自在丢出一把符箓,林自在不躲不闪,神念一动,将符箓尽数收入空间。 ——青杏空间内顿时一阵电闪雷鸣,林自在一惊,这是不是意味着青杏空间有了时间流速? “妖术?”敖狂大吃一惊,他几乎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激发了储物戒内大半攻击符箓,居然一下全都消失了。 “啊!自在!” 声音是缩在甲板上的敖杰发出的,他服下林自在给的丹药后,神智逐渐清明,这会儿,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 林自在收回威压,他从甲板上爬起,一把抱住她,“自在!自在!呵你没死真好!” 林自在轻轻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果然。是你把秘密告诉了我。” “自在,我什么都不会隐瞒你,别听林自然瞎说,我不喜欢那兔女,也不喜欢林自然,你相信我,相信我!”敖杰恨不能把一颗心剖出来给林自在看。 林自在叹息,她在敖杰的眼中最后读到,惊天的爆炸声中,他合身扑在她的身上,挡住了爆炸的冲击。 两道遁光飞至,接住了敖狂偷袭向林自在的利爪,正是寻女而来的林庄夫妇。 “敖狂!拿命来!”愤怒至极的林庄夫妇已经顾不得灵界不得私斗的法规,三人就在清澜江半空缠斗起来,引得两岸许多下三族修士纷纷仰头观望。 林自在默默收回三个摄录球,事情涉及到赤曦,就还是尘封吧。 不一刻,执法队匆匆赶来,带走了三人。 **** 时间的脚步缓慢且坚定,三百多年时间过去了。 青天宗的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些店铺,还是那些灵田,每年的收支差不多还是那些,就连青柚山的鹿族女修都没什么变化。 但是,看不见的灵魂深处,每个人都有着变化。 林自在还是元婴初期的修为,修为增长的速度还不如蜗牛,她痴迷种植和画符炼丹,隔上几年还要出去游历一番。 当日林庄夫妇和敖狂被执法队带走,她并没有举报敖狂破空的能力,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敖狂缴纳了一大笔罚金后,惊疑不定,他总觉得林自在会随时揭发他,于是在玄天宗窝了足足三百年,还是要到天庭指定的霹雳宫渡那五百年一次的天劫,才不得不下山。 那是他进阶到元婴中期后第一次出门,但是,他出去,就再没回来。 谁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霹雳宫记载他已经渡劫成功,当日就离开了。 从霹雳宫到玄天宗不过是两个时辰的路程,玄天宗弟子几乎逐寸寻找,但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丝一毫踪迹。 记忆力恢复正常的敖杰和他的母亲都非常焦急,如今已经过去两年,玄天宗不可能一直无主,敖杰遵从母命,向天庭上报,自己接任了宗主之位。 林庄夫妇得知消息,卧房私话,“敖杰是个好孩子,当了宗主肯定比他爹强一万倍!” “早没了婚约,也三百多岁了,还孩子孩子的!” “唉,那孩子仁义,自在那么欺负他,他都忍着,答应我等自在长大,到今天依然在等。” “活该他等!哼,女儿受他带累魂飞魄散,一趟幻影空间下来,倒是一下长大了,没了少女的娇憨可爱,也不跟我撒娇了,整日跟个农妇似的在田间地头劳作,说也说不听!”林庄越说越气。 赤曦连忙转移话题,“夫君你说,那敖狂是不是得罪了哪位天人或者天君,被无声无息灭魂了?” “没准是天尊呢,你没听说天尊提前出关了,公开说要做第二次聚集魂魄的实验呢,现在就等哪个修士魂飞魄散了!” “啊?灵界这么安宁,哪有那么多魂飞魄散的啊?” “谁,谁知道呢。”林庄顿了一下,叹息一声,“罢了,天庭现将敖狂列为失踪修士了,五百年不出现,就宣告魂灭了,咱们且等着吧。” “哼,倒是省得我们动手了!居然还想害我们自在!”百年时光过去,赤曦依然记得敖狂闪着寒光的利爪冲着女儿抓去,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自在不知又要吃多大的亏呢!” 在青柚山的药田里除草的林自在,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放下药锄,揉揉鼻子。 然后笑着摸出一个紫金小葫芦来,对着阳光抖了抖,笑嘻嘻说,“呔!兀那贼子!我喊你的名字,你敢答应吗?”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