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闺女 卷六》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皇后自从怀了身孕后,身体便有些吃不消,比平时更容易疲惫或者出什么状况。本来她的年纪就大了,已经过了女人最适合怀孕的年龄,在这样的年纪还能怀上,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奇特的事情。 而庆煦帝认为,这可能是上天特地赐给他的嫡子。 因为高宗皇帝子嗣不丰的原因,先帝又早死,同样没有留下嫡出的皇子,高宗皇帝不是不遗憾的。庆煦帝也受到了自己的皇祖父的影响,心里自然也希望将来这江山是交给嫡子,只可惜皇后自从生了襄夷公主后,便一直没有消息,如今都年过四旬了,没想到会传出喜事来。 对于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性别,可是庆煦帝却已经对这孩子非常重视,重视的程度,不是前头所有皇子都能比得上的。 庆煦帝这种态度,众人看在眼里,对皇后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目光也截然不同。孩子还没生下来,便引起了所有人的高度关注。 无论是皇子和宫里的嫔妃们,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会起什么坏心眼,毕竟皇后也不是吃素的,皇帝又看得牢,这种时候,没人会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过不去。甚至很多人觉得,以皇后这把年纪生孩子,风险十分巨大,到时候一尸两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就算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养活呢,宫里夭折的皇子也不少。 想明白这点,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好戏心情去看待皇后怀孕一事,但也有一些脑筋转不过来的,看不明白其中事情,为此急躁不已,这种人往往会成为旁人手中的利用的棋子,悄无声息地枉死在深宫里。 这日,襄夷公主进宫探望皇后。 皇后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的事情,襄夷公主也是知道的,毕竟宫里没什么秘密,又是自己母后,自然比旁人要关心一些,得知皇后身体不舒服,襄夷公主也十分紧张,特别是这种时候,景王竟然不在,让她差点忍不住跳脚。 幸好,景王很快便回来了,进宫给皇后请脉后,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母后,您的身体如何了?」襄夷公主眼巴巴地看着正在喝药的皇后,目光落到她已经显怀的肚子上,心里也不是不忧心的。 皇后喝了药,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水漱口后,说道:「今儿好一些了,景王的医术倒是不错的。」 襄夷公主听得撇嘴,嘟嚷道:「可惜他小气得紧。」 「他如何小气了?」皇后奇道。 「他不肯给我开方子调理身子,我也想给表哥生个孩子。」 皇后差点喷了,有些无语地道:「你一个姑娘家的,竟然亲自登门去求这种事情,也不害臊。」 襄夷公主不仅不害臊,甚至觉得这女人要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有什么好害臊的?如果能让她马上怀上表哥的孩子,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你的身体素来健康,在宫里调理得很好,已经不用调理了,别胡乱吃药,坏了身子以后有得你哭的。」皇后少不得又要操心这每次一遇到袁朗就会脑袋不灵光的闺女,让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听母后的话,你和朗儿如今都还年轻,这种事情急不得。」 其实皇后觉得女儿怀不上,不是女儿的原因,而是女婿的身体不好,太医曾隐晦提过,男子体虚精水不旺,如何能让女子受孕?只得再慢慢地调理,总会有孩子的。 襄夷公主左耳进右耳出了,等皇后说得差不多时,她突然道:「娘,刚才我过来时,看到外面平姑姑正在忙什么,是不是又有人惹您生气了?」 平羽是凤翔宫里的大宫女,皇后用惯了的人,凤翔宫里有个什么事情,都是她去处置的。 皇后面容淡淡的,她的脸并不是时下女子的那种柔美中带着俏丽的瓜子脸,反而浓眉大眼,带着一股爽利的英气,虽然如今年纪大了,加上怀孕,脸色有些不好,不过却未损几分韵味,反而添了一种难得的柔和。 「有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听到这话,襄夷公主暗暗撇嘴,说道:「那母后你可要小心一些,保重身子方是。」 皇后抚着肚子,朝女儿笑了下,「放心,如今你父皇是站在本宫这边的,太后也不管事,自是没人越得过凤翔宫。」原本还有几个年轻受宠的贵人风头颇盛,不过近来也因为皇后怀孕一事消停了,这倒是称了她的心意。 母女俩正聊着,外面响起了宫人请安的声音,原来是皇帝过来了。 庆煦帝进入正殿,见到女儿扶着皇后迎过来,忙道:「你身子不爽利,应好生歇息,不用行这些虚礼了。」亲自过去扶了皇后入座,又朝女儿笑道:「襄夷今儿怎地进宫来了?」 「当然是探望母后和母后肚子里的弟弟了。」襄夷公主笑眯眯地说。 庆煦帝十分高兴,也不纠正女儿的话,心里同样认定皇后这胎是皇子,不过生怕给皇后添加压力,嘴里一直没明说。 襄夷公主陪着说了会儿话,怕累着皇后,很快便告辞离开了,转而去了仁寿宫去探望太后。 襄夷公主离开后,皇后和皇帝埋怨道:「听说这段时间襄夷时常去景王府里寻景王,这孩子也真是的,为了怀个孩子,尽瞎折腾,皇上下回再见她时,可要好生说说她,哪有公主这般急躁的。」 庆煦帝笑道:「襄夷就是这种性子,如今朗儿年纪也大了,不怪她心急。没事,改日我让景王去给朗儿把把脉,给他调理下身体。」 皇后听他如此说,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庆煦帝陪了皇后一会儿,见皇后累了,亲自扶着她回内殿歇息,最后又叮嘱了宫人们好生伺候,方才离开,回到太极殿处理政事。 刚回到太极殿,汪全便过来禀报道:「皇上,宫外来了消息,今儿景王殿下去镇国公府。」 庆煦帝坐在铺着明黄色垫子的龙椅上,微微眯起眼睛,「景王去那里做什么?」 「听说和纪三老爷打了一架。」 「打架?」庆煦帝手里转着两颗婴儿拳头大的玉珠子,珠子转动间发生摩擦的声响。他慢慢地思索着,轻声道:「纪三在外头十几年,如今倒是想去北疆,有为老公爷报仇之意,景王叔呢?」 汪全躬着身体,没有开口。 庆煦帝思索了一会,对汪全道:「还没查明景王叔那三天出城后去见的那些黑衣人是谁么?」 汪全额头沁出冷汗,小心地道:「景王殿下的武功是承自相国寺的僧人,极少有人能及得上,他若有心要甩开跟踪的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庆煦帝自是知道这道理,所以对此也并未太生气。 汪全偷偷窥了皇帝一眼,又道:「不过奴才已经让人去盯着那群黑衣人了,如果有消息会在第一时间传回来的,皇上不必担心。」 庆煦帝点头,面上淡淡的,「朕倒也不担心什么,如今景王叔既然肯留在京城,给自己弄了这么个身份,便将他自己的后路绝了,景王叔是个聪明人,不会自绝后路。况且……」他笑了下,「还有景王妃在。」 第二章 汪全提起的心顿时慢慢地放回了胸腔,知道皇帝这回并未因此对景王起疑,就算曾经起疑,怕也在昨日景王进宫时,景王亲自解决了。 果然,庆煦帝也没再问景王的事情,而是翻起御案上的折子批阅起来,只是当翻到其中一份折子,顿时脸色大怒,一拍桌子,厉声道:「来人,将五皇子传进来。」 汪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肃手站在那儿,眉也未挑一下,心里却琢磨着,好好的,五皇子怎么会惹事了?郭妃昨日伴驾时,皇上明明还对五皇子近来的差事挺满意的。 等五皇子过来时,还未来得及给皇父请安,一张折子便兜头砸了过来,将他砸懵了。 正在仁寿宫里陪太后说话的襄夷公主听到宫人过来禀报五皇子正在太极殿被皇帝训斥的事情时,她面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太后听罢,淡淡地道:「哀家知道了。」 来报禀的宫人见太后没什么吩咐,便退了下去。 不过半日时间,五皇子被皇帝训斥,撸了他在吏部的差事,让他滚回府里闭门思过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同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宫外传递,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反应不一。 襄夷公主带着好心情出宫,半路上遇到袁朗的车驾,襄夷公主欢快地扑了过去,顺便将自己在宫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他。 「五哥真是活该,没想到他也有这一天。」襄夷公主和他絮絮叨叨地道:「当初他可嚣张了,连我都没放在眼里,这种性格迟早要吃亏的,以前有郭妃在父皇面前为他周旋,如今他贪心不足,门人犯了错事被捅到父皇面前,看他还怎么狡辩……对了,表哥,你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么?」 袁朗偏首,看她明媚的双眼眨啊眨的,可爱极了,面上也不禁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如果不是和五皇子有冤仇的,那就是看他不顺眼的。而且,我觉得事情显然不只如此,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生气了。」 虽然宫里都传遍了五皇子被训斥一事,可皇上为何生气训斥的原因,却没有传出来,说的也只是五皇子的门人犯了错罢了,但众人都知道,这并不足以让皇帝大怒。 袁朗偏首,看着襄夷公主掰着手指头细数可能坑五皇子的人选时,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深和。 他想,最多不过几年,这天就要变了。 今天对于镇国公府来说,本是很平淡的一天,但是景王上门后,就变得不平淡了。 当听说景王和三儿子打起来时,淑宜大长公主又惊又怒,下意识地便要起身过去阻止,却没想到阿尚正坐在她身边啃着果子,一边屁股压着她的衣摆,她这么一站,衣摆抽出来,阿尚便摔了个轱辘。 「大姐儿!」乌嬷嬷就在身边,伸手扶住小身子往后仰的孩子。 阿尚倒是没什么,双手还抓着一颗草莓塞嘴里啃着,摔倒了也很淡定地躺在乌嬷嬷手中继续啃水果,乌嬷嬷将她扶正坐好,继续啃啃啃。 曲潋:=__=!这么贪吃,一定不是我的原因! 淑宜大长公主被吓了一跳,不过看到阿尚那淡定样子,倒也没有要急着出去,而是让人去将常管家叫来,对他道:「你快去让人将暄和叫回来。」 吩咐人去将孙子找回来后,淑宜大长公主便有些坐卧不安,在室内转着圈子。 「祖母,没事的,许是景王和三叔闹着玩呢。」曲潋安抚道,「听暄和说,三叔以前在外头时,还常得到过景王的照顾。」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焦急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弟弟今日过来的原因,怕是已经知道他生母的死因了,这会儿是过来报仇的,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如何能安心。她就怕景王看不开,坚持要为生母报仇,毕竟当年他如此怨恨的原因,也是因为父皇赐死了他的生母…… 想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更怨恨那个北蛮女人了。 曲潋不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在担心什么,将啃得满脸都是草莓渣的闺女抱过来,给她擦脸蛋,原是想要将她手里抓得不成样的果肉扔了的,被她凶悍地啊啊叫着,无奈地掐了下她的脸蛋,给她重新换了一颗草莓,让她继续啃。 纪凛很快便回来了,不过他并未去纪三老爷的院子,而是先来淑宜大长公主这边。 「暄和,你三叔和景王打起来了,你快去阻止他们!」淑宜大长公主急得已经没主意了。 纪凛扶住她,声音不急不徐,「祖母,不必担心,让他们打一架就好。」 「可是万一景王真的对你三叔下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弟弟的伤杀力。 「不会的。」纪凛淡淡地道:「如果他要对三叔下手,不会过来寻三叔打架。」 那人只会更冷静理智地先按捺下来,然后用另外的法子将他们在意的东西都一一毁坏,或者直接颠覆了大周,这才是他会做的报复。可如今,他直接冲到府里来,不管不顾地找三叔打一架,看着凶险,其实说明他并不想要取三叔的性命。 「真的?」淑宜大长公主对人的心理把握还是差了一些,不然这些年来也不会时时担心那弟弟要造反了。 纪凛将她扶回炕上坐,突然听到呀呀的叫声,转头便见阿尚朝他露出欢快的笑容。 阿尚如今已经能认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纪凛对她太有耐心了,相对于偶尔喜欢将她玩来玩去的坏娘亲,阿尚明显比较亲近爹爹,每天见到纪凛回来,都要去黏他。 「呀呀~~」 「呀什么呀?叫爹!」曲潋拍拍闺女的小屁股,将她放到地上,由着她像只小鸭子一样,摆到纪凛那儿。 纪凛抱起阿尚,让她坐在自己双膝上,见她将脸蛋糊了一脸的果渣,细心地用帕子给她擦脸。他的动作很温柔,阿尚没有一点儿不适,反而很有孝心地将手中的草莓递给他。 「阿尚自己吃。」纪凛拒绝了闺女手中那坨东西。 阿尚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继续欢快地啃草莓了。 淑宜大长公主原本一直看着外头,不知何时视线落到了孙子身上,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细心的动作,心里头又泛起了一种又酸又涩的情绪。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淑宜大长公主派过到纪三老爷院子里盯着的人才回来禀报,院子里头没声音了。 淑宜大长公主下意识地就要过去,却被纪凛拦下。 「祖母,还是由我去罢。」纪凛看着淑宜大长公主。 淑宜大长公主对上这双乌沉沉的双眸,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半晌,她有些颓然无力地道:「那你去吧,我就不去碍那个眼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劝着点。」 她心里知道,此刻如果她去了,反而讨不了好。景王自幼聪慧,偏偏又是个性子敏感的,惯会钻牛角尖子,不然也不会以和尚的身份过了近三十年,和高宗皇帝死磕了那么久了。稍不小心,又会让他想歪了,届时不知道他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纪凛将阿尚放下来,交给曲潋后,便出了门。 曲潋看了一眼心不在蔫的淑宜大长公主,心知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今日过后,纪凛会不会告诉她了。 第三章 纪三老爷居住的院子距离寒山雅居并不算远,环境很是清幽,大概是多年没人居住的原因,这里的花木都长得极为茂盛,纪三老爷只当这里是一处暂时落脚地,也并未让人怎么处理,随着它们长。不过今日,这满院子的花木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摧残,满地残枝落叶,巨大的盆栽倒了一地。 见到纪凛过来,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忙过来请安,小声地道:「三爷和景王殿下如今正在那儿。」说着,手指了个方向。 纪凛走过去,首先便见到两个像是同归于尽倒在地上的男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露出的地方伤痕累累,有拳头揍出来的,也有利刃破开皮肤的伤痕,可见当时两人是真的下了狠手的。 倒是两人的脸庞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伤痕,想来两人都知道脸面的重要性,是要出门见人的东西,哪里能顶着一脸伤让人看笑话? 「三叔,你没事吧?」纪凛声音清越,听在耳里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扶我一把!」纪三老爷朝侄子颤颤地伸手。 纪凛一把将纪三叔扶了起来,看也没看旁边的景王一眼,景王只得自己起身,跟着那叔侄俩一起进了纪三老爷的房,早有贴心的下人准备好汤药和干净的水、衣物等东西了。 景王的脸有些苍白,刚才纪三是真的下了狠手。 景王的武功不错,甚至纪三的武功还有一些是他指点的,有半个师徒之名,后来他一直当他的和尚,难得和人动手,日子过得倒是清净,偶尔手痒了才会找人比划一下。而纪三在江湖里兴风作浪,时常和人动手,便练就了一身过硬功夫,两人放开手来打,彼此都吃亏,却没法越过对方。 景王坐在那儿,神色漠然,那对叔侄二人不理他,他也没吭声。 直到纪凛给纪三叔上完了药后,随手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丢给景王,对他道:「进去洗洗。」 景王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净房。 等他换了衣服出来时,便见纪三老爷瘫在一张黑漆太师椅上叫着这疼那疼,指使着纪凛给他端茶倒水,那副大爷样,让人看得想要揍他。 纪三从来都是个得寸进尺之人,景王当年没少被这小子嬉皮笑脸地边叫着「舅舅」边占他便宜,每次见面都要从他这里淘些好东西,偏生他一副外甥的嘴脸,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实在是拿他没辙。 那些事情,宛若昨日,可如今,舅甥俩却刀剑相向。 见到景王出来时,纪三老爷冷笑一声,也不叫疼了。 景王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也冷冷地看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还是纪凛先开口的,他看向景王,说道:「你要不要上点药?」 「不用。」景王很不客气地道。 「你这是什么语气?暄和惹着你了?」纪三老爷护犊子一般,语气也很冲,「暄和被害得这般惨,说到底,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女人,杀了她还算便宜她了!我父亲的死,也是她造成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那杀母之仇呢?」景王冷冷地问。 纪三老爷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那女人为了北蛮潜伏在大周,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当年要不是她自己进宫想要刺杀高宗皇帝,高宗皇帝会被她迷惑继而让她怀上你么?后来她自己逃出了皇宫后,可有看过你一眼?对于你而言,她只有生恩,可大周对你,却是养恩!」 「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那女人除了生下你外,根本一无是处!」纪三老爷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是我舅舅,难道这些年来的事情,还不比不过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女人对你重要?你拿我们这些人当什么了?」 景王的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半晌,他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镇国公府。 纪凛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开口。 直到景王离去,纪凛拍拍他三叔肩膀的一处伤,拍得纪三叔龇牙裂嘴时,说道:「三叔,你何必再去撩他?他今儿能过来一趟,证明他已经放下了。」 纪三老爷哼哼唧唧地说,「他放下了,我却没办法放下,父亲的死,你们一家的惨剧,都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就算她死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纪凛冷静地道:「你不也说了,那女人对景王只有生恩没有养恩,甚至这些年来都没见过他一面,对景王而言,那女人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景王和她并不能相提并论,何况这些事情,景王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添了几分许怅惘。 他和景王两人,可以说都是受害者,偏生他们都极为骄傲,如果不是有曲家姐妹夹在中间,以当年发生的事情,两人必然不死不休。可偏偏他们各自娶了曲家姐妹俩为妻,那么有些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 「行了,这事情就如此罢。」纪三老爷忍着身上的痛,「只要他依然好好当他的景王,我也是认他这个舅舅的。」 纪凛笑了下,「你放心,不是还有阿潋的姐姐在么?」 纪三老爷愣了下,尔后想到什么,心头一松,他让人去取来一壶酒,也不管侄子不赞同的眼神,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吊儿郎当地说:「我没想到他那种冷情冷心的人,原来也会娶妻成家,想必你媳妇的那位姐姐定然是个有手段的,不然也不会将他驯服了,甚至无视这辈份,将人家给娶了。改日有空,得去会会才行。」 「算了吧,景王知道后,可不会手下留情了。」纪凛说着,又往他身上一处伤口拍了下,拍得他冷汗涔涔时,说道:「这次景王还是放水了,不然你哪里还能坐在这儿喝酒?行了,酒给我,别喝那么多,祖母看了可会生气的。」 被纪凛夺去了酒壶后,纪三老爷也不再强求,他舔了舔嘴唇,说道:「舅舅没有按照北蛮那边的期望行事,恐怖他们不会甘休,你以后小心点儿,朝堂上也盯紧点,最好将北蛮的探子挖出来,一网打尽。」 「知道了。」 叔倒俩正说着,下人进来禀报,淑宜大长公主过来了。 纪三老爷忙正襟危坐,将袖子拉下来一些,省得被母亲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又难受。 淑宜大长公主扶着乌嬷嬷的手进来,看到三儿子全须全尾地坐在那儿朝她笑,紧绷许久的心终于松下来。她走过来,边关切地问道:「三郎,你没事吧?听说你舅舅离开了,他没事吧?」 「没事,我们男人皮粗肉糙,平时喜欢切磋切磋,无伤大雅。」纪三老爷笑着道,声音满是轻松。 淑宜大长公主是当娘的,哪里不知道这儿子的德行,越是严重的事情,在他嘴里越是轻松,越是轻松的事情,反而被他说得严重。看他发白的脸,还有空气中那股似有若无的药味,便知先前两人是真的用了全力去打的。 走到儿子面前,淑宜大长公主一把扣住他的手,刷的一下便将他的袖子扯高,看到那缠着绷带的手,顿时眼圈红了。 「祖母,只是皮肉伤罢了,不碍事的。」纪凛安抚道。 第四章 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还是很难受,声音有些干哑,「景王走时,可有说什么吗?」 叔侄俩互视一眼,纪三老爷方道:「娘,你放心吧,景王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他如今是大周的王爷,和北蛮可没什么关系,他心里有数呢,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淑宜大长公主却没有这般乐观,「他能看开?当年连父皇死了,也没能让他回京去见一面,可见他心里一直没法看开。」 见淑宜大长公主难得如此不自信,纪凛和纪三老爷都有些意外,便知道景王的存在,确实也是淑宜大长公主的一块心病。幸好老公爷的死和景王完全没有关系,甚至景王对此是不知情的,方才没有让她太过难受。 也因为景王是不知情的,所以淑宜大长公主对这位皇弟还是有几分怜惜疼爱,并不愿意让他掺和到北蛮那边的事情去,好好地在大周当他的王爷便好。 纪凛见纪三老爷宽慰淑宜大长公主,觉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便告辞离开,回了暄风院。 回到暄风院时,曲潋正绞帕子给闺女擦脸,准备哄她上床睡午觉。 阿尚原本乖乖地坐在那儿仰着脸儿给母亲擦脸,看到纪凛回来时顿时又活沷起来,朝他伸手,边用火星语叫着什么。 纪凛过去抱住她,扶着她的脸让曲潋继续给她擦脸,边问道:「怎么阿尚还不会说话?」 曲潋对此也很是无奈,说道:「我上回带阿尚回家去看我娘,我娘说,有些孩子就是这样,先学会走的孩子说话就迟,先学会说话的孩子就不太会走,她说阿尚这样很正常,等过了周岁后,慢慢教就会了。」 纪凛听罢便放下心来,他可不认为自己的孩子笨,阿尚看着精灵活沷,认人认事都是奇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只要问她了,她还会伸出小手指给人看,已经懂得了她的东西就是她的,谁也抢不走,行为颇为霸道。 将阿尚哄睡后,两人坐到临窗的炕上,窗棂大开,外面的春风柔柔地吹进来,阳光明媚,难得的春光让人心情都变得好了。 曲潋给他斟了杯茶,问道:「姐夫和三叔伤得怎么样?他们今天为何打起来?有总个原因吧?」 纪凛低头喝茶,听到她的话,一时并未开口。 「还是不能说?」曲潋不禁有些失望。 「不是。」纪三抬头看她,面上带着温煦和雅的微笑,一如外面的春光,「我只是在想怎么告诉你。」 原先他不知道景王得知生母死因后会如何选择,担心他会选择为母报复,然后叛出大周,或者是以此为借口,颠覆皇室,届时不管他要做什么,镇国公府都会处于一个危险之地,他自然要先做好准备,将妻儿保护起来。 不过如今景王已经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却是他乐见的,已经没必要再防他了,自然也不必再将这事情瞒着,自可告诉曲潋。 当听完他将当年的恩怨说完,还有景王生母之事,曲潋脑袋空白了下,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 纪凛拍拍她的手,柔声道:「你不用担心,现在什么都解决了,景王不会再做什么,他会和姐姐好好过日子的。」纵使景王如今有野心,恐怕也会因为曲沁而有所顾忌。 曲潋眼睛有些发红,哽咽地道:「我不担心姐姐,我只是……」只是心疼他罢了。 从纪凛口中可以知道,景王是一个高智商天才,这种商智商的人行事和正常人不同,只要他们想,怕是整个王朝都能让他颠覆。如今他却没有这么做,曲潋觉得定然是她姐做了什么,或许,她姐将重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不管是什么,至少景王选择了大周,选择继续留在这儿当他的王爷,那么她姐便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是纪凛呢?就因为北蛮想要入侵中原,因为老镇国公挡了他们的路,这般设计镇国公府,害得纪凛一出生人生就充满了灾难。景王当年还可以怨恨生父,有一个让他怨恨的因,但纪凛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种罪? 明知道不该,但她此时心里还是有点儿迁怒到了景王身上,恨恨地想着,没关系,以后她时常联系她姐,让她姐去折腾景王。 纪凛得知她的想法时,不禁好笑,探臂将她搂进怀里,狠狠地亲了她一口,笑道:「你怎么这般可爱,阿尚这点像你。」 「才不像!我小时候没她那么凶猛,简直就是个小吃货!」曲潋说得再肯定不过,谁让她没喝孟婆汤,对小时候的事情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是是是,不像你,像我行了吧。」纪凛好脾气地说。 曲潋忍不住又笑起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靠在他颈窝中,赖在他身上不想离开。尔后她想到什么,伸手抚向他的后脑,问道:「最近头还疼么?我要听实话。」 纪凛原本想说不疼的,但是被她那句「听实话」给堵住了,只得道:「偶尔有些疼,但并无大碍,吃了丸药就好了。」 「如果你的头不疼了……」她迟疑了下,又问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到时候是不是两个人格合而为一,还是只保留一个人格? 「这我可不知道了。」纪凛唇角含笑,低头亲昵地亲着她红润的耳廓,「你喜欢我什么模样的?」 曲潋失笑,「难不成我喜欢什么样的,你就变成那样?算了吧,应该说,你变成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行了吧?」她甜蜜蜜地说,不吝于语言。 纪凛没有说话,没有将心里的想法告诉她,省得吓坏她。 从早上景王出门伊始,曲沁便开始坐立不安,特别是知道他今儿是去镇国公府时,让她更担心了。 纵使知道景王如今去镇国公府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感情上仍是会担心。 幸好,还未到晌午,便听说丈夫回来了。 曲沁当下直接拎着裙子奔出去,虽然有些失态,但当看到那个男人神色平静地向着自己走来时,她的眼眶仍是忍不住有些发热,千言万语话梗在心口。 直到他来到面前,伸手为她理了下鬓角边的碎发时,她忍不住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你真的舍得?」 景王哂然一笑,携着她的手回房,「既然已经做过孤家寡人,这次何不选择做次神仙眷侣?难道你不想陪我?」 「自然不是,我只是……」她仰头看他,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在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时,脸色又变了变,一把将他的衣襟拉开,当看到胸膛上那皮开肉绽的伤痕时,忍不住红了眼睛。 「没事,都是一些小伤罢了,纪三伤得更重。」他不甚在意地道。 曲沁看了他好一会儿,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叹道:「你实在是应该先将伤处理了再回来的,这是让我难受么?」 「是么?」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柔和了,「我不惯旁人近身,所以只好回来找你了。」 曲沁紧紧拉住他温暖宽厚的手,只觉得此时心里十分踏实。 过了几日,曲沁来镇国公府来探望妹妹和侄女。 曲沁先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此时,两个年纪相差了几十岁的女人坐在一起,一个满脸复杂,一个宛然浅笑。 第五章 对于曲沁这位弟媳妇,淑宜大长公主的心情一直是复杂的,这个姑娘除了家世之外,不管是哪方面,都称得上是个难得一见的优秀女子,少有像她这般岁数的姑娘家能及得上她,不管是心性、手段都不缺,和她相处时,更是让人心情舒畅。 淑宜大长公主对她是颇为欣赏的,可惜她有多欣赏,在得知弟弟想要娶她时,就有多难受。如果她单单只是弟媳妇,她也是爱惜欣喜的,可偏偏她还是孙媳妇的姐姐,这关系乱成这般,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要是迂腐一些的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为了那难搞的弟弟,让他能定下来,淑宜大长公主最后还是接受了。 不过心情再复杂,事情已成定局,淑宜大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每次曲沁过府来给她请安时,两人就这般不冷不热的。 直到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甚至牵扯出当年的真相,弟弟生母之事等等事情,淑宜大长公主才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能将她那个爱钻牛角尖子的凶残弟弟驯服成这样,可不是厉害嘛? 淑宜大长公主虽然在面对当年的事情时关心则乱,有些事情一时之间无法想明白,但事后只要仔细一想,便也能琢磨透个一二。所以,她也知道,她那个行事乖张的弟弟这次能将积了几十年的心结放下,想必是曲沁做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放下。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恩,她那顽固的弟弟,也是过不了这美人恩。 如果真的是这样,淑宜大长公主不得不承认曲沁的厉害之处,感慨之余,心里也是有几分欣喜的。至少,终于有一个人能劝得住他了,不用再日日担心提防他哪一天脑子又抽了,跑去北蛮当王爷。 「景王的伤怎么样了?他近来可好?」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问道,虽然她心里恼恨那北蛮女人,但是也知道景王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且照看了他这么多年,心里还是将他当弟弟来疼的。 「公主放心,王爷的伤并不严重,只要多歇息一段日子就好了。」说到这里,曲沁顿了下,继续道:「王爷近来一直待在王府里养伤,偶尔会被皇上召进宫里商议事情,或是去给皇后娘娘请脉,还算不错的。」 淑宜大长公主默然,一双眼睛探究地看向曲沁,发现她从容地微笑着,面上并无异样,一时间也拿不准她知道了多少,这话里是否有深意。不过,听到这话,她倒是放心不少。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说道:「沁丫头,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 曲沁挑起眉,故意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淑宜大长公主看罢,只是笑了笑,不管她这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景王不造反,好好地当大周的王爷,她也不去管什么事情。 曲沁略坐了会儿,便告辞去暄风院探望妹妹和侄女。 到了暄风院,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喧哗声,旁边领路的嬷嬷笑道:「今儿天气好,大姐儿在屋子里待不住,少夫人便带她到院子里走走。」 曲沁听罢,面上笑了下,很快便见到一处生长着浓密草甸的坡地上,穿着粉嫩色春衫的孩子迈着两条腿飞快地走着,许是走得太快了,一个趔趄便扑倒了,丫鬟们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还没等她们过去抱起她,那孩子自己一骨碌地又爬了起来,自己继续走,看到盛开的春花,她走过去,一爪子掐住了那花。 暄风院的面积十分巨大,比寒山雅居还要大了一倍,曲沁以前来时,觉得这里空荡荡的,心里有些怪异,不过因为暄风院的环境布局好,她也没有多想,直到近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不免会多想一些。 想来,当初淑宜大长公主选择这里作为孙子的院子,也有保护他的原因,虽然在她看来,更像孤立。 此时阿尚玩耍的这块坡地,便是位于暄风院的西北一角,平时就是一片生长着杂草的地方,近来天气好,加上小孩子在屋子里关不住,曲潋让人将这里收拾出来,刚好可以给阿尚玩耍。 曲潋坐在一旁含笑看着阿尚欢快的身影,有丫鬟跟着,她并不用不错眼地盯着,坐在一旁晒太阳,恰好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顿时脸上出现喜色。 「姐姐!」 曲潋跳了起来,拎着裙子便朝她姐跑过去。 阿尚刚摧残了一朵花,小手沾上花汁,还未让丫鬟帮她擦手,见到她娘了,阿尚也迈着小短腿跟着她娘一起跑。 于是曲沁被一大一小的母女俩来了个欢迎的拥抱,上身被妹妹搂着,腿被侄女搂着,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见到姐姐过来了,曲潋将她闺女抱了起来,挽着她姐一起到花厅里去喝茶聊天。 「姐,你怎么来了?府里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情?别瞎操心!」曲沁不以为意地道,伸手逗着侄女,「阿尚,还记得姨母么?」 阿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着朝她伸出手。 曲沁十分高兴地将阿尚抱到怀里,亲亲她嫩嫩的小脸,笑道:「阿尚果然认得我,真是个伶俐的好孩子。」 「那是自然,只要不是隔太久,她都会认得,现在认得的人可多啦,而且还很贪吃,只要叫她的名字,给她吃的,她准会跟你走。」曲潋说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胖手,故作忧愁地道:「你这么贪吃,被人用食物拐走了怎么办?」 阿尚根本听不懂她娘的话,朝她甜蜜蜜地笑着。 「胡说什么?」曲沁笑骂道:「小孩子正是长牙的时候,喜欢啃东西,并不是他们贪吃。」 「是这样么?」曲潋挠了下脑袋,她第一次养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虽然时常对着厉嬷嬷问东问西的,但是小孩子成长的过程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厉嬷嬷都被她缠得没辙。 回到花厅,曲沁并没有将阿尚放下,姐妹俩坐到一起,边逗着阿尚边说闲话,阿尚也很给面子,逗一下就会朝人笑,一点也不怕生。 「阿尚真是爱笑的孩子,这样才好。」曲沁摸摸阿尚的脑袋,心里越发的柔软,甚至有种生个孩子也不错的想法。 或许,确实是该生个孩子了。 曲潋抬起脸,骄傲地道:「阿尚这点像我,没有办法,我们就是这么讨喜。」 「噗!」 不说曲沁,屋内伺候的丫鬟们都被她这股自恋劲儿给逗笑了,曲沁知道这妹妹素来爱搞怪,笑得不停,然后又忧心起来,担心妹妹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一样,能教养好阿尚吗?或许应该寄希望于纪凛。 阿尚是个坐不住的,一会儿后,又闹着要到外面去玩了,十分没良心地抛弃了她的姨母。曲潋只得让丫鬟嬷嬷跟着,将她看好,别让她去小池塘那边。 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到外面守着后,曲潋给她姐斟茶,问道:「姐,你今儿来只是看我的?姐夫伤得如何了?」 曲沁笑了下,也没有什么隐瞒,说道:「他的伤并不严重,你不必担心。我今儿来,确实是来看看你,暄和可有和你说什么了?」 「该说的都说了,姐姐你呢?」曲潋并不瞒她,既然姐姐是个重生者,想来有些事情比她看得更通透,曲潋也乐得听她的分析,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第六章 曲沁的神色有些复杂,只要想起上辈子自己死后,这么好的妹妹没有善终,小侄女阿尚也不知道命运会如何,她心里就难受得厉害,虽然她是活在当下,她的家人都活得好好的,可是有时候仍是没办法不想,甚至会让她感到愧疚。 「阿潋……」曲沁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和妹妹说什么,或者说,她没有勇气对可能在上辈子枉死的妹妹说什么,而让妹妹不得善终的人,如今却成了她的丈夫。 「姐,你怎么了?」曲潋不知道她纠结什么,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什么内幕? 「阿潋,如果……如果人有上辈子,而你的上辈子却是被一个人害死的,后来那个人成了九五至尊;然后这辈子,那个人放弃了至尊之位,成了你的亲人,你觉得你能原谅他么……」 曲潋:「……」 瞬间,曲潋心里被卧槽刷满了屏。 她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看她姐那么愧疚的样子,不必想也知道这些是她姐的上辈子时的事情,然后能成为九五至尊的人,难不成是景王?这辈子景王成了姐夫,也算得上是亲人中的一位了。 纵使曲潋会脑补,也被自己的脑补给吓了一跳,看着她姐,一脸木木的。 曲沁以为她没有听明白,想说什么,最后只能闭嘴。 「姐,你说这种事情做什么啊?」曲潋硬着头皮道,「什么这辈子上辈子的,我听不懂。还有,我们不是活在当下么?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做甚?」 看出她姐挺愧疚的样子,曲潋觉得这些事情和她姐有毛关系啊?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上辈子她姐死的时候,皇帝都不知道是哪个呢。那些事情和现在的她无关,现在的景王还好好地当着他的亲王,也没有想要当皇帝,不是挺好的么?除非他又想当皇帝,然后为了自己的利益干掉镇国公府。 曲沁看着她,见她一脸轻松,不禁失笑。 上辈子她没有遇到景王,当时所遇见的明方大师和她无甚关系,有关系的也只是他救了她一命,延长了她的生命,然后她死了,后来的事情其实和她无关。只是上辈子她死得太早了,有些事情没办法预见,所以她才会嫁给了景王,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只是一时间走不出来,只要想到上辈子妹妹不得善终,就心疼得厉害。可是,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很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她何不看开一点儿? 曲沁吁了口气,对曲潋笑道,「阿潋,你说得对。」 曲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异样,心里却在挠墙,卧槽个不停。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她那位姐夫才是真正的幕后boss,人生赢家,如果这辈子不是他想不开娶了她姐,想必他最后可能还会将皇位拿下,毕竟他的身份就能给他添加筹码。 不过想想,她姐能将boss给推了,似乎也蛮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曲潋又多瞅了她姐几眼,很想对她说,让她不必愧疚,她姐的上辈子只是上辈子,如今大家都活在当下,每一个人都活得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曲沁解开了心结,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也有心情说其他事情了,「阿潋,暄和的病,我会让你姐夫多注意的,你不必担心,定会让你和暄和白头到老。」 曲潋就知道她姐可靠,高高兴兴地道:「嗯,那就麻烦姐姐你啦。」 曲沁微微一笑,拍拍妹妹的手。 说到底,她也觉得纪凛被害成这般,也算得上是景王的生母间接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要设计老镇国公,镇国公府当年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纪凛也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而他如今还能成为这样谦和温柔的男子,实属难得。 对于这位妹夫,曲沁更满意了。 将曲沁送走后,曲潋也没让人打忧,安静地坐在室内想事情。 猊金香炉里燃烧着香丸,青烟袅袅,清新淡雅的香气在室内流动,光阴从窗外寸寸走过,光影斑驳。直到她抬手,将手中已经冷掉的茶放到案几上,方才打破一室寂静。 她轻轻地吁了口气。 姐姐今日过来说这些话,再联系前几日五皇子被罚避门思过的事情,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姐姐为了景王,将她重生的事情告诉景王了?所以,景王才会选择了这条和他的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而五皇子如今的倒霉,里面可能少不了景王的手笔。 其实,她觉得她姐姐大可不必为上辈子的事情愧疚,因为如果景王真的当上了皇帝,并且与镇国公府互有杀父杀母之仇,凭着纪凛的行事手段,定会早早备好退路。而这个退路,纵然可能后半辈子需要隐姓埋名生活,却也不会太过糟糕,只要能保得性命,一家人在一起又如何?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的结局罢了。 这是她从上回景王和纪三叔打架后,纪凛将事情透露给她知道后,从他未完的话中所揣摩出来的。纪凛当初之所以没有将真相详细地告诉她这事,便是因为无法预测景王的打算,所以将事情保留。 直到景王做出选择,纪凛看起来也是松了口气的。 如果景王真的走了他上辈子的老路,选择那个位置,纪凛并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定会有所安排。 看来,她姐姐对纪凛的了解还是少了一些。 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微笑。 「呜哇~~」 曲潋抬头,看到扶着门框探出头来朝她叫的小家伙,忍不住笑道:「哇什么哇?要叫娘!阿尚,过来,到娘这里来。」 阿尚听到她的声音,也不管听没听得懂,但是「阿尚」这两个字是听懂了,也知道人家是在叫她。她欢快地笑着,等丫鬟将她抱着跨过门槛,便朝母亲奔过去,中途因为跑得太快双腿就软在地上跪了下去,不过很快又爬起来了,一把扑进她怀里,自个笑得十分快活。 看着小家伙欢快的笑脸,曲潋整颗心也柔软成一片,抱着她使劲儿地亲了亲。 傍晚,纪凛回来时,便见到这母女俩凑到一起玩积木。 那些积木做成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圆形、多边形等等,然后用染料染成鲜艳的颜色,十分吸引小孩子的目光,阿尚最喜欢有人陪她一起搭积木,搭得高高的,然后她伸出爪子一把推倒,笑得格外的灿烂,也不知道她是几个意思。 曲潋本来就是个极有耐心之人,如今有了孩子,被她家闺女更是磨出了十二分的耐心,陪她做这做那,有始有终。 「呀呀~」 看到纪凛,阿尚一把丢掉了手中的积木,朝他奔过去,扑到他怀里,一双小胖手搂着他的肩膀,拿脑袋去蹭他。 婴儿黑色柔软的发刷过纪凛的下颌,让他忍不住笑起来,抱了她会儿,便将她交给曲潋,自己先进净房洗漱,换上干净的衣物。等他出来后,阿尚又去黏他了。 曲潋看得颇为吃味,掐了下女儿的小脸蛋,「你这小没良心的,亏我陪了你一整天,还比不过一个只陪你一个时辰都不到的人,小心以后我不要你了。」 阿尚听不懂,拿她的佯怒当逗趣,继续笑得欢腾。 第七章 曲潋懒得理会只会傻乐的闺女,给纪凛沏了茶,边和他说今天姐姐过府来的事情。 纪凛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手腕便被一双小胖手扯住了,低头一看,对上一双圆滚滚的黑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手上那杯茶,一副也想尝尝的模样。纪凛吹了吹茶水,等微温时,便放到她嘴前让她小抿了一口。 「唔……」 阿尚皱着张包子脸,苦巴巴地看着她爹,茶的味道显然不是小孩子喜欢喝的。 纪凛有些忍俊不禁,摸摸她的小脑袋瓜,说道:「以后可别贪吃了,你娘都叫你吃货了。」 「哦哦哦~~」 阿尚叫着,伸出小胖手指着那只甜白瓷的茶盏,满嘴火星语弄得小夫妻俩都不知道她是几个意思。 纪凛将她放到地上,由着她去外头玩耍,和曲潋说话。 对于曲沁今儿过府来的事情,纪凛没什么想法,有些时候,他将事情区分得很清楚,男人的事情罪不及妻女,只是因为曲潋,他才会在行事时稍微犹豫了下,对曲沁并无太多想法。如果景王不甘心,想要做点什么,他也不会将景王和曲沁放到一起。 「姐姐今儿看起来有些愧疚的样子。」曲潋随意地说道,也不说姐姐是为何愧疚,仿佛只是在随便说说,然后话题转向了景王,「暄和,如果景王因为他生母的事情,与大周翻脸,你会如何呢?」 曲沁的上辈子,景王无牵无挂,可能也有自己的野心,所以他翻脸了。按她姐的意思,后来他成了皇帝,而庆煦帝和那些皇子们,都成了他登帝的踏脚石,能做到这一点,证明景王其人的能奈。 「只有不死不休。」纪凛面上带着微笑,只是那笑容并不达眼底,语气也十分冷静,「祖母不会任由他胡来,三叔也会与他死磕到底,而我要保住镇国公府,势必会和他走上一条不同的路。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哦……」 所以,最后景王登基后,会拿镇国公府来开刀么? 「如果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我自不会将你们放在危险之处,我会先将你们安排好,届时再与他以大周江山为战场,搏奕一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他笑着,伸手过来,轻轻地抚过她柔和纤丽的眉眼,「原本,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景王真的放不下,我会将你和阿尚先送走。」 所以,其实她姐姐的上辈子,她和阿尚应该会没事。 至于其他人,却说不准。 曲潋吞咽了口唾沫,看着他依然温煦清雅的眉眼,那隐藏在温和表相之下的,是属于男人的野心及掠夺,只是被无害的皮相掩饰了,无人能探究清楚。恐怕上辈子,这个人其实也玩得很开心吧?他和景王将大周江山当成战场搏奕,成王败寇,痛快落棋。 「吓到了?」纪凛突然朝她一笑,那双眼睛变得清润,瞬间宛若春花绽放,满室春光无限。 「没有!」曲潋有些逞强地道,「我只是被自己的脑补给惊住了。」 纪凛的眉眼越发的柔和,倚着迎枕,一手撑着脑袋,不错眼地盯着她,看得她坐立难安,差点忍不住逃蹿出去。 最后她仍是没有逃,便被他拉到怀里,压到了炕上,那精美雅致的五官绽放着属于雄性的一种狂野侵略的气息,禁锢着她的腰肢,容不得她逃避,用力地贯入,边抚着她的身体,唇舌仿佛在膜拜一样…… 胡闹过后,曲潋差点想要一巴掌拍过去。「这下没脸见人了!」 刚才她听到阿尚的哇哇叫声了,但是丫鬟没让她过来,想必已经听到房里的动静,没敢将阿尚放进来,让奶娘将她哄走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天未黑时和他在床以外的地方胡闹,曲潋有种没脸见人的羞愤感。 「这有什么?夫妻燕好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不以为然的语气,妖治的面容,不规矩的手脚,都让曲潋知道这个人性格又转换了,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她骂他打他,他都不当一回事儿,反而还能弄得她哑口无言,简直是没法愉快地玩耍了。 「天还没黑,再来一次!」他一双眼睛盯着她因为生过孩子后变大不少的胸脯,暗暗地吞咽了口唾沫,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扣住她的脑袋,吮吻她的嘴,堵住了她所有的抗议声,再次将她往怀里按。 等天色都黑了后,曲潋穿着宽松的长衫靠着迎枕,身上已经沐浴过了,头发还沾着些水汽,整个人看起来粉嫩嫩的,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 碧春将闹腾的阿尚带进来,飞快地扫了一眼炕上的曲潋,也不敢多看。 阿尚可委屈了,看到曲潋就要往炕上爬,人矮没法子,差点就要哭了,被碧春抱到炕上后,马上依到她娘怀里,将小脸埋到娘亲的胸脯中不肯离开。 可惜她不肯离开也不行,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阿尚扭头看到熟悉的人,转而扭身埋进他怀里。 曲潋见他面上虽然含煞带戾,但没有将闺女丢出去,顿时放下心来。她摸了摸有些酸软的腰,嗔怪道:「以后别这样胡闹了……」 纪凛不以为意,拍了下手,让丫鬟摆膳。 用过晚膳,纪凛便去了书房。 曲潋将阿尚哄睡后,一直没见纪凛回房,询问了宫心,才知道他已经不在府里了。 「世子几时出去的?去做什么?」曲潋错愕地问道。 宫心摇头,「世子出去时,并未和谁说,常安也是发现世子不在书房里,才猜测他出去了。至于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对这种事情,宫心倒是极为淡定了,因为以前没少发生。 曲潋不禁担心起来,想起现在那人的人格还没转换过来,第二人格行事素来不按牌里出牌,还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会干什么事情。 因为纪凛未归,曲潋一时间也没心思睡,便让人点着灯,她胡乱地找些东西来消磨时间,边等他回来。直到五更鼓响起,才听到了外面响起声音。 她心中一动,披着衣服走出去,恰好和一身露水的人碰个正着。 「阿潋,你怎么还没睡?」纪凛语气温和地问道,过来拉住她的手,尔后发现自己的手指尖比在室内捂着手炉的她还冰冷,忙收了回去。 曲潋将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他除了头发、衣服上沾着露水外,并无异样,便道:「你突然出去,没有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哪里睡得着?」 「抱歉,以后不会了。」纪凛忙保证道,「今天事出突然,我接到金乌的消息,没来得及让人通知你一声。」 曲潋也不是什么不依不饶的人,只要他不像过年那次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还是很宽容的,也并不像那些没什么主见的内宅妇人一般,只会盲从。她给他找了干净的衣物,让人准备清水伺候他净身。 「发生什么事情,很急么?」 纪凛坐在浴桶里,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无甚大碍,不过是发现一群行踪诡谲之人,怀疑他们和北蛮有关,我过去阻截,可惜我去得迟一些,还是让他们逃了。」 曲潋听罢,便不再多问了。 因天快亮了,沐浴过后,两人便上床歇息。 纪凛只歇息了一个时辰,便起床了。 第八章 他一动,曲潋也跟着迷糊地睁开眼睛,脑袋就被一只手轻轻地揉抚着,「阿潋,今儿没什么事情,你继续歇息,不必急着起。」 曲潋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闭眼睡去。 等曲潋终于清醒时,已经快辰时了,虽然睡了三个时辰,但仍是有些晕头晕脑的,精神不太好。 「世子几时出门的?」曲潋坐在梳妆台前,询问昨晚守夜的碧秋。 「卯时初。」 听罢,曲潋摸着首饰匣子的手顿了下,到底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纪凛早出晚归,甚至每日睡眠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每日回来时都已过了掌灯时分,阿尚见他的时间少了,每次若是能见到他,都要使劲儿地黏着他不放,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记得一个人那么久。 难道是父女情深? 到了三月份时,纪三老爷身上的伤都好了,然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汉纪三叔在府里待不住,也开始早出晚归,对此淑宜大长公主是十分有意见的,只是她知道三儿子打定了主意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郁闷地随着他去了。为此,淑宜大长公主也让纪二夫人和平宁郡主弄来了很多京中各家贵女的花名册,摆明着是要开始相看儿媳妇。 纪二夫人、曲潋、平宁郡主都被淑宜大长公主叫过去当参谋,希望能挑出一个让纪三老爷喜欢的姑娘,进而将人娶回来。 纪二夫人和平宁郡主还好说,毕竟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姐姐,都能在纪三老爷的婚事上给点儿意见,但曲潋这个侄媳妇就尴尬了,显然平宁郡主也觉得她娘老糊涂了,哪里能让侄媳妇给长辈相看媳妇的? 「没事,大家一起,总能多提点儿意见。」淑宜大长公主盯着手中的花名册,「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三郎的性子,我也是没法子了,才会让你们帮着出个主意,如果能让三郎成亲,我都有赏。」 可能是近来经历了太多事情,淑宜大长公主的性子越发的软和了,也不像过去什么事情都自己独断决定,旁人碰到她,只会被憋死。不过平宁郡主却觉得,她娘这是根本搞不定三弟,最后没法子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连曲潋这个侄媳妇都拉过来凑数。 对此,平宁郡主心里莫名地有些儿舒爽,见到母亲在三弟那儿吃瘪,她就莫名地高兴。不过高兴了下,看到三弟一直孤家寡人,如今老大不小了,竟然还没娶妻,她心里也是有几分焦急的。 难得这次三弟在京里待那么久,平宁郡主的心思也活络起来,觉得这次可以让弟弟娶个弟媳妇回来。 于是平宁郡主对这事情十分上心,相比之下,纪二夫人和曲潋那就是打酱油的了。 那对母女俩凑到一起对着花名册上的贵女指指点点,纪二夫人和曲潋两人坐在那里喝茶,偶尔被问及了才会说了那么一两句,都是比较含蓄中肯的,并不带自己的主观意见,就怕淑宜大长公主听了心里有点儿什么。 她们两个都是纪家的媳妇,可不是纪三老爷的母亲和姐姐那样能理直气壮地在他的婚事上指指点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免了。 可惜讨论了一天,都没能拿定主意。主要是平宁郡主看中对方的家世、身份、人脉、嫁妆,而淑宜大长公主先看中的是那个人,继而才是其他,母女俩便因此产生了分歧,没能意见统一,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了。 晚上,纪凛难得提早回来,夫妻俩有了说话时间,曲潋便和他说了这件事情。 纪凛手中端着茶盏,听罢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怨不得近来三叔都不肯在府里待着,反而去了西山营那边,宁愿和那些将士们挤个帐子。」 「三叔这也没办法。」曲潋很中肯地道:「看祖母那样子,是一定要给三叔娶个媳妇的,不如你去劝劝他,让他将自己喜欢的姑娘类型告诉祖母,按着他喜欢的来找就行了,省得祖母和姑母两人为此事吵来吵去的。」 纪凛笑了下,「这也是个法子,我改日去和三叔说。」他说着,微微眯起眼睛,又道:「不过恐怕三叔很快就要离京了,这事情应该是不成的。」 「诶?三叔要去哪?」曲潋惊讶地问道。 「北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曲潋并不奇怪,只觉得淑宜大长公主的主意怕是不成了。 纪三老爷要去北疆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宫里的皇帝和淑宜大长公主都是知道的,也因为如此,纪三老爷才能拿着皇上的旨意跑去西山营里转,不然那种军营之地,就算是勋贵,也不能轻易过去的。 纪三老爷如此,除了去西山营探望父亲曾经的旧部外,也是为了避开母亲的逼婚,可惜他也不能在西山营中赖着不回家。 好不容易纪三老爷终于从西山营归家了,淑宜大长公主第一时间杀了过去。 不过等看到儿子的模样时,淑宜大长公主不禁吓了一跳。 「你怎么……」 纪三老爷脸上又留起了胡子,虽然没有当初回来时那一脸的络腮胡子看着可怕,可也将那满脸桃花相遮了起来,他的身形颀长挺拔,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铮铮铁骨男儿的架势,完全看不出先前那俊俏郎君的模样。这种粗犷的模样,在京城里实在是不吃香,很多姑娘并不青睐。 「我怎么了?」纪三老爷倒没什么感觉,他摸了摸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剃的胡子,笑道:「近来太忙了,没时间打理。娘,我这会儿脏着,你先回去歇息,等我将自己打理干净了,再去给您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冷笑了下,「等你将自己打理干净了,恐怕我也等不到你过来给我请安就直接出府去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你。」说着,也不理会纪三老爷喊冤的模样,径自坐下,对他道:「行了,你去忙,我就在这儿等你。」 纪三老爷无奈,总不能让老母亲坐这儿等着,只得乖乖地回房去洗漱。 等纪三老爷出来,淑宜大长公主将他上下打量,发现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青竹底细布袍子已经有几分旧了,想到这段日子因为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她也忘记叮嘱针线房的人给他做些新衣裳,不免有几分愧疚。 「明日我让针线房的人给你做几身新衣服,既然在家里,该讲究的就要讲究,别委屈了自己。」淑宜大长公主说道,儿子在外面时,她虽然心疼,可也管不了,如今在家里,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过得好好的。 纪三老爷笑着点头,在这些小事上,素来不会拒绝。 「还有,这几天我和你姐姐相看了几家贵女,觉得有几家的姑娘都是好的,你要不要瞧瞧,也挑一个喜欢的,届时请皇上给你们赐婚,给你举办一个风光的婚礼。」说着,淑宜大长公主让乌嬷嬷将带来的仕女图展开。 纪三老爷一个头两个大,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他想着如何避开这劫时,宫里来了人,皇上宣召纪三老爷进宫。 简直是及时雨,纪三老爷面上对母亲表示愧疚,说道:「娘,既然皇上宣儿子进宫,儿子先走了,省得让皇上等。」 淑宜大长公主盯着他半晌,问道:「你没有串通皇上来欺骗我吧?」 第九章 「哪能呢?儿子可没这么大的本事!」纪三老爷赌咒发誓。 淑宜大长公主冷眼看着他,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方才让他离开。 纪三老爷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刚进门,常管家又过来了,传达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让他去寒山雅居一趟。 可能是看他太过纠结,常管家好心地补充道:「三爷,世子也在公主那儿。」 纪三老爷这才松了口气,往寒山雅居走去。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正和孙子商量曾孙女周岁之事,虽然从过年伊始,镇国公府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阿尚是纪凛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淑宜大长公主的第一个曾孙女,意义非凡,她的周岁,淑宜大长公主并不想委屈了她。 所以,这会便趁着孙子过来请安时,顺便和他商量曾孙女的周岁宴的事情。 纪三老爷进来,听到母亲和侄子商量的事情,马上笑道:「阿尚是咱们镇国公府第一个孙辈的孩子,她的周岁自然要大办的。娘,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二嫂是个能干的,到时候让二嫂帮忙主持阿尚的周岁事宜就行了。反正京里的人都知道大嫂病了,届时没看到大嫂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疲惫,「你大嫂的事情,如今知道的人不多,能瞒着就瞒着吧,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着,她看了眼坐在面前的孙子,发现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面上平静,仿佛他们说的是陌生人一般,没有在他心头留下什么痕迹,不免心中叹息。 纪三老爷坐到纪凛身边,接过乌嬷嬷沏来的茶,朝她道了声谢后,又道:「对了,娘,今儿皇上宣我进宫,已经允了儿子的请求,待阿尚的周岁过后,儿子便出发往北疆。」 淑宜大长公主被这消息惊住了,急声道:「怎会如此急?」 「娘,我回来都三个月多了,等阿尚的周岁过后,便是四月份,趁着这天气还不算太热时,正好出发,省得路上有什么意外。」 淑宜大长公主已然说不出话来,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知道儿子将要去北疆时,仍是难受得厉害,她想说点什么,却又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 「娘,您不用担心儿子。」纪三老爷握住母亲的手,「儿子会好好的,将来也会娶个媳妇,生几个孙子给您带的,您放心吧。」 淑宜大长公主怔怔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搂着儿子落泪。 过了半晌,淑宜大长公主方止住了泪,纪三老爷怕她再难过,忙转移了话题,也和侄子说起阿尚的抓周礼。 「到时候请戏班子过来唱几天,还有舞龙舞狮,办得热热闹闹的,也让府里沾沾喜气。」纪三老爷给侄子出主意,「阿尚抓周的东西也要准备好,最好让营造司那儿的工匠定做,她那么聪明伶俐的孩子,一定会让那些来观礼的宾客大吃一惊的。 淑宜大长公主却冷不丁地道:「你放心,到时候娘也会给各家夫人下帖子,趁着阿尚的周岁礼,让她们将家里适龄的姑娘带过来。」 纪三老爷被梗得厉害。 纪凛含笑听着,说道:「三叔素来喜欢热闹,就按三叔说的去做吧。」 纪三老爷觉得侄子上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说了这事情,纪凛便告辞离开了。 纪三老爷留下来陪淑宜大长公主说话,却未想纪凛前脚刚离开,镇国公后脚便来了。 当听丫鬟来报长子过来时,淑宜大长公主无疑是意外的,等镇国公进来请安,淑宜大长公主看到他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段时间,上院那儿时不时地传出点什么,因淑宜大长公主下了命令不准人接近那儿,所以府里知情的人极少。镇国公看着又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明明才四十岁的人,看着却像老了十岁一般,脸色苍白,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好生歇息了。 「你来做什么?」淑宜大长公主问道,「不留在上院陪端宁?」 镇国公和弟弟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对母亲道:「娘,阿尚就要满周岁了,您是打算要大办?」 「这是自然,难道你这当祖父的不想给她大办?」淑宜大长公主斜睨着儿子。 「自然不是!」镇国公忙道:「阿尚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是想要为她大办的。我今儿过来,便是想和娘商量着,过几日,我带端宁去庄子里住,那里安静,适合她养病。想来外面的人知道了,也不会多想。」 听到这话,淑宜大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老了,管不了你们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镇国公看到母亲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他又道:「娘,待暄和及冠后,儿子便上折子,将爵位传给他,以后由他来当家。」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苦笑,「暄和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淑宜大长公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连连,「你这话我和说有什么用?你应该去和暄和说!」见他沉默的样子,淑宜大长公主气得将旁边的茶盏朝他砸了过去,怒道:「既然知道对不起他,为何从来不去和他说,祈求他的原谅?别跟我说什么作父母的纵是错了也没道理和孩子道歉,你连说都不说一声,他如何知道?就算他不想见你,不会原谅你,但是你做不做是一回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货?」 镇国公木木地站在那儿,被茶盏砸中了脑袋,脑袋瞬间出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娘,您别气。」纪三老爷劝道,忙给乌嬷嬷使脸色,让乌嬷嬷将他大哥劝走。 淑宜大长公主气得胸脯起伏得厉害,怒瞪着这个没有一点儿胆色担当的儿子,要不是这儿子和丈夫长得太像了,她都要怀疑自己的孩子被人换了。 「娘,您别气,是儿子错了。」镇国公跪下来,声音压抑,「儿子没脸见暄和。」 「没脸见他也得见,难不成你还奢望着暄和哪天还能凑到你那儿,亲亲热热地再叫你一声爹?」淑宜大长公主怒火高涨。 镇国公叹了口气,轻声道:「娘,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滚!」 等镇国公退下,纪三老爷过去揣扶气得身子都有些颤抖的母亲,好歹为兄长辩解了一句,「娘,大哥本来就是那性子,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种事情,他和大嫂会是一对神仙眷侣,以镇国公府的家势,大哥这样的性子刚刚好,皇上也不会多疑。」 淑宜大长公主仿佛泄了气一般,跌坐在位置上。 她木木地坐了一会儿,方才道:「是我没有将你们兄妹几个教好!」活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她才知道自己这当母亲的有多失败,「要不是我当年太过强势,也不会压得你们兄弟几个唯唯诺诺,没有担当……」 「娘,这话我可不爱听,难道儿子做得还不够好?」纪三老爷佯装不高兴地嚷嚷道,「还有暄和,暄和是你养大的,你瞧他如今多有出息?我看着都喜欢。」 淑宜大长公主终于开怀几分。 另一边,纪凛回到暄风院后不久,也听到了寒山雅居的事情。 曲潋正搂着阿尚陪她玩一只缀着金色铃铛的皮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也闹不准他心里的想法。 第十章 或许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已经无所谓的平静。 正如除夕夜那时,镇国公夫人刺来的那一刀,将他们之间的母子亲情全部抹除,从此以后,只是居住在一个府里的陌路人,彼此不相干。 纪凛发现她的视线,朝她宛然微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曲潋哦了一声,将阿尚放到一旁,坐到他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搁在他怀里。 纪凛笑着拥住她,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阿尚见状,也丢掉了手中的皮球,嘿咻嘿咻地跑过来,扯住纪凛的袍摆,仰起脸儿瞅着他,一张包子脸圆圆的,神色懵懂。 曲潋发现闺女又跑过来跟她抢老公了,不禁道:「去玩你的玩具去,别和我抢,这是我相公!」说着,更用力地圈住纪凛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到他胸膛。 阿尚又朝她娘笑呵呵的,另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扯住她的裙摆。 曲潋用屁股轻轻地顶了她一下,嘴里故作凶恶地发出声音,可惜小包子啥都不懂,笑得更欢快了,将自己的小身子挤到父母中间,玩得很高兴。 什么气氛都被无知的小包子闹没了,曲潋只得无奈地将闺女抱了起来,和纪凛坐到一起,说起闺女的抓周宴。 过了几日,曲潋便听说镇国公准备带镇国公夫人去别庄养病的事情。这事情是瞒不住的,很快便在亲戚间传开了,虽然有人疑惑,但也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只是对此也颇多猜测。 自从去年下半年伊始,便传出镇国公夫人身体不适,当时镇国公府确实时常请太医过府来给镇国公夫人看病,又因镇国公夫人素来与京中各府夫人们往来不频繁,所以对她的情况还真是不太清楚。 只是好端端的,怎么需要去庄子里养病的程度?难道真的病得这般重?或者是有什么隐情不成? 就在这时,准安郡王府的太妃听到消息,亲自去了镇国公府一趟,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倒是淮安郡王府里,老太妃从镇国公府里回来后,两个儿媳妇闻讯去了老太妃那里询问小姑子的情况了。 「娘,妹夫怎么会想要带端宁妹妹去庄子里养病?镇国公府素来安静,在府里不是也能养病?而且在京城里,如果有些什么事情,请太医也方便。」淮安郡王妃事实求是地说道,毕竟镇国公府又不像其他的勋贵府,没个安生日子。 「对啊,娘,端宁妹妹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病?里面不会有什么内情吧?」淮安郡王府的二夫人一双眼睛透着精明,试探地说道:「而且端宁妹妹可是镇国公夫人,她去了庄子里养病,世子夫人年纪又轻不知事,难不成偌大的府里就交给二房来管?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嘛?」 老太妃神色淡淡的,没有开口。 二夫人觉得这里面有戏,又继续道:「要我说,这镇国公府和咱们家可不同,端宁妹妹素来不爱管事,也是便宜了镇国公府的二房。幸好暄和很快娶媳妇进门,本以为有个帮衬端宁妹妹的了,可谁知世子夫人年纪太轻,面皮又薄,生下孩子后,也不太爱管事,若不是还有公主镇着,还不知那府里要变成什么模样了……」 二夫人越说越起劲,老太妃的脸沉如水,淮安郡王妃暗暗撇嘴,觉得这位二弟妹依然拎不清,明知道镇国公夫人是老太妃心中不能碰触的逆鳞,她偏偏每次都要挑事,要不是老太妃年事大了,不爱管事,二夫人哪里有现在的悠闲风光? 当年镇国公夫人想要给儿子聘娘家侄女为媳妇,其实也是这位二弟妹去撺掇的,可惜最后没成,反而让二房的嫡女周红丢了脸。 这般想着,便又听到二夫人说道:「纹儿今年也要及笄了,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也是老爷的女儿,我素来疼她。原本想给纹儿看门好亲事的,不过现在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娘,您看,要不要将纹儿送去镇国公府?他们表哥表妹的也有几分情谊,有纹儿能帮衬着世子夫人,对咱们府里也有好处。」 淮安郡王妃已经无话可说了,周纹是二房的庶女,原本二房是想将自己的嫡女嫁去当世子夫人好提升二房的地位,让二房以后分家出去了,也不至于沦落成不受重视的帝枝。可惜还没有谈妥,却传出纪凛和曲家的婚约,二房当时气得不行,但淑宜大长公主都出面了,二房再不高兴也没办法。 原本以为因为纪凛已经成亲,二房的嫡女也嫁了,二房再有心思也只能作罢,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位二弟妹一直没有放弃想要和镇国公府联姻的想法,又一次将主意打到纪凛身上,虽然二房的嫡女已经出阁了,可还有几个庶女在,而且其中的周纹恰好今年及笄,也方便送过去。 至于二夫人说什么「表哥表妹的也有几分情谊」之类的话,淮安郡王妃听得更无语。事实上,她们那位小姑子是个奇葩,这些年来俨然已经忽略了这个娘家,极少会带儿子回来,纪凛和淮安郡王府的表姐妹们根本没怎么见过,更不用说什么情谊了。 二夫人还在说:「娘,您觉得如何?虽说暄和是咱们家姑奶奶的孩子,这血缘关系跑不了,可是如果想要更稳固,这亲上加亲是最好的。可惜暄和与咱们家红儿没缘份,纹儿也只好委屈一些了……娘,您看呢?」 「不怎么样。」老太妃神色淡淡的,「这事情我可作不了主,如果暄和有那心,便由着他,没那心思,就算了。」 二夫人听罢,以为老太妃也有所意动,顿时高兴起来,忙道:「月底就是镇国公府的大姐儿的抓周,听镇国公府的意思是要大办的,到时候我便带纹儿过去。」 二夫人想得十分美好,也没注意两人的脸色,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对于二夫人的离开,淮安郡王妃和老太妃都没在意,比起二夫人,淮安郡王妃想得比较多,也从老太妃的神色中看出点儿什么。 「娘,端宁妹妹的身体如何了?真的很严重?」淮安郡王妃询问道,她知道老太妃对长女的重视,所以她自然不会像二夫人一样找婆婆的不痛快,表现得十分关切。 老太妃的脸色果然好一些了,疲惫地说道:「端宁这次病得极重,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好。她去了庄子也好,那里清净,没人打扰,又有女婿陪着,想必以后应该能好的。」 虽是这么说,老太妃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想到已经神智不清的女儿,老太妃心里难受得厉害。 淮安郡王妃听说镇国公也陪小姑子去庄子,便知道并非是镇国公府放弃小姑子,也安心了几分。如今镇国公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没有哪家勋贵能及得上,淮安郡王府自然也不能和镇国公府疏远了。 等到镇国公他们离开的日子,曲潋作儿媳妇的自然要去送他们,顺便也关心一下他们出行的准备事宜,做得像模像样,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马车停放在二门处。 远远地,曲潋看到一辆青帷小油车从上院那里驶过来,等车子停下,婆子端了脚凳过去放好,便见镇国公下了马车,然后转身扶着一个神情木讷的苍白瘦弱的女人下来。 第十一章 那女人看起来很瘦,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头发松松绾起,只简单地插了一支赤金镶玉的簪子,素面朝天,满脸憔悴虚弱,由着隋嬷嬷牵着,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像个木偶娃娃一般。 曲潋扫了她一眼,便低下头。 等隋嬷嬷等人将镇国公夫人送上马车后,镇国公对曲潋道:「我带你母亲去庄子养病,等阿尚抓周礼时我会回来,你好生孝顺你祖母,这家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情就让人送个讯儿去庄子。」 曲潋柔顺地应了一声,客气地道:「您放心,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镇国公叮嘱几句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嗫嗫地开口,「暄和……」 曲潋神色恭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可惜镇国公最后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将车驾送出大门后,曲潋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长公主手里攥着一串十八子佛珠,神色淡然,听完曲潋的回复,便道:「还有半个月便是阿尚的抓周了,我虽然交给你二婶主持,不过你毕竟是世子夫人,好好跟她学学,能自己拿主意的便拿主意。」 曲潋应了一声,明白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希望她能顶起来,这府里还是要交给她的。 没什么事情,曲潋便回暄风院了,只是她刚走,平宁郡主马上杀来了镇国公府。 「娘!你为什么让大哥带大嫂去庄子里养病?这要是传出去,让旁人怎么看镇国公府?」平宁郡主十分焦急,压抑着声音道:「要养病的话,留在府里也可以,咱们府里也不是没地方住!还是,娘您不待见大嫂,或者是暄和……」 「胡说什么!」淑宜大长公主不悦地道:「暄和什么都没说,别往暄和身上扯!」 「那暄和媳妇呢?」平宁郡主还是有些怀疑,觉得兄长将大嫂送去庄子养病的事情,其实是有人暗中撺掇的,她首先便想到曲潋这位世子夫人。 「没有人撺掇你大哥,是他自己碍要带端宁去庄子养病的。」淑宜大长公主不悦地道,「你也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他要逃避,就让他逃,反正这府里以后靠的也不是他,他早早地退位让贤也好。」 平宁郡主没想到母亲会说这种类似于放弃的话,顿时怔住了。 「这……娘,难道您不怕外面的人说些不好的?」 「嘴长在他们身上,要说就给他们说。」淑宜大长公主冷冷地道,「人家当亲娘的都不说什么,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有谁敢在我面前说?」 平宁郡主被母亲强势的态度弄得有点儿糟心,她也知道老太妃过府来的事情,原本还以为老太妃是来和母亲抗议的,没想到老太妃竟然同意大嫂去庄子养病。也因为如此,所以今儿听说兄嫂真的去了庄子后,她才会急急忙忙地过来。 「行了,你都要娶儿媳妇的人了,还操那么多心做甚?」淑宜大长公主根本不给这女儿面子,很不客气地说:「你这爱管事的性子也该改改了,再如此下去,小心你二嫂反悔,不让语丫头嫁过去。」 许是想到自己这些年当母亲的失败,年轻时没有好好教养好几个儿女,让他们一个二个的都不成器,所以这会儿,淑宜大和公主也多了几分耐心,趁机教育一翻,「如果什么事情都要计较,都要管一管,这人岂不是要头疼死?而且有些事情管多了,也容易与人生怨,你那婆婆就是爱管事儿,才会将手伸到你和女婿房里,这些年来你也没少回来和我哭诉,可我为何都不帮你?因为你虽然回来哭诉,可你也第一时间将你婆婆得罪死了,我能帮一次,难道还能帮你一辈子不成?」 平宁郡主呆滞地看着母亲,最后忍不住低下头,又羞又气又愧,最后想说什么,也在母亲难得推心置腹的话中无法开口。 平宁郡主本来气急败坏回府,离开时却有些蔫头蔫脑的。 「姑母!」 听到声音,平宁郡主抬头,看到被丫鬟婆子们簇拥过来的侄女纪诗,看到那跟着纪诗的一位教养嬷嬷,平宁郡主目光微闪。 「是诗儿啊?你怎么在这里?」平宁郡主停下脚步。 纪诗走过来,给平宁郡主请安,方才羞涩地道:「今儿父亲带母亲去庄子里养病,我本想也跟去服侍母亲的,但是祖母没让,我心里有些担心母亲……」 平宁郡主脸色缓和不少,笑道:「难为你有心了,你祖母既然留了你在府里自有她的用意,你母亲那边不用担心,有你们惦记着,她很快会好的。」 纪诗腼腆地笑了下,朝平宁郡主福了福身,一脸孺慕地看着她,「谢谢姑母,我会在府里好好给母亲抄佛经,让佛祖保佑她。」 平宁郡主神色间有些满意,虽然纪诗等兄妹是庶出的,但也是兄长的孩子,只要他们孝顺,她也是乐意见的。 说了几句话,平宁郡主便离开了。 纪诗目送平宁郡主离开的身影,眼神幽深,直到一旁的丫鬟提醒,她才转身离开。 镇国公夫妻离开后,镇国公府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安静而平顺,对曲潋来说,只不过少了去上院请安罢了,没有多少变化。 转眼到了阿尚的周岁。 小阿尚一周岁了,走得更稳当了,虽然跑起来时会不小心熊熊地摔一跤,但小孩子实在是没个定性的,就算再心疼,可也不能束缚她不让她去玩吧? 曲潋只好每次都不厌其妙地对她闺女道:「你才刚走得稳当,就好好地走,别心急着跑,也不怕摔得疼了。等你再大一引起,你便可以跑得稳稳的了,说不定那时候你跑得比你娘我还要快。」 每当这时候,阿尚就会抬起白嫩嫩的包子脸,朝她娘咧嘴直笑,露出几颗小米牙,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了没有。 「你怎么这般爱笑呢?人家生气你笑,人家骂你你也笑,自个傻乐着,像个傻妞。」说着,曲潋低头咬了咬她的小胖手。 傻妞阿尚被咬了也不生气,扭身就跑了,去将她的小皮球抱了过来,一路叮叮当当地响,留下欢快的声音。 曲潋将小皮球抢了过来,举得高高的不给她。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然后鼓起包子脸,朝她呜哇呜哇地叫起来,那瞪眼鼓脸的模样,还有些儿气势,可惜配上那张包子脸,只让人更想逗她。逗到最后,阿尚终于不干了,使出了撒手锏,呜哇一声大哭。 曲潋:「……」 「阿尚怎么哭了?」纪凛走进来,看到他老婆手里拿着一个小皮球蹲在那儿,闺女站在那儿张着嘴巴号,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曲潋忙将小皮球塞给她,抱起闺女亲了亲,说道:「没事,我们闹着玩呢。」又亲亲闺女的脸蛋儿,给她擦擦脸,很快就哄停了。 曲潋抱着阿尚过去,问道:「外面的宾客来了多少?今儿人多不多?」 「挺多的,二婶正在招待,还有语妹妹帮着,你不用操心。」纪凛摸摸抱着小皮球的阿尚的脑袋,对曲潋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带阿尚去祖母那儿。」 第十二章 曲潋笑着应了一声,让丫鬟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过来,给阿尚换了一身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衣服,戴上专门为孩子做的红色瓜皮帽儿,两边还缀着两团白色团子。 小孩子最适合鲜艳的颜色,穿上这么一身红彤彤的衣服,简直就像只萌包子,可爱到爆。 曲潋亲昵地亲亲闺女的小脸蛋,柔声道:「今儿阿尚要乖乖的,知道么?」 小孩子不记仇,俨然忘记了刚才坏娘亲欺负她的事情,朝她笑得甜蜜蜜地,伸手搂住她的脖子。 曲潋又蹭了蹭闺女,便让纪凛抱着她,一家三口往寒山雅居走去。 虽然近段时间镇国公一直平平静静的,也不与外头往来,但是这次的抓周,来府里观礼祝贺的人还是不少,京里和镇国公府有些关系的人都来了,而且不只来了,还有一些夫人带着好些年轻貌美的姑娘来了。 淮安郡王府的人也来了,老太妃的到来,让前些日子暗暗猜测镇国公夫人为何去庄子里养病的各种想法给摁了下去。 原本众人还觉得镇国公夫人这病哪有严重到需要去庄子养病的地步,难不成是镇国公府发生什么事情了?这种世家勋贵里的龌龊事素来不少,指不定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众人面上虽然不说,可是私底下的猜测不少,甚至还有人猜测是不是淑宜大长公主和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又开撕了。 可没想,曾外孙女的抓周,老太妃也来了,看着心平气和,好像也不见得是女儿在镇国公府受什么委屈的样子。 除了老太妃外,淮安郡王府的两个媳妇都跟着来了,还带了三个姑娘,其中两个才十岁左右的姑娘自不会有人在意,却是十五岁左右的那位让一些夫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他们自不会觉得淮安郡王府也像其他府里的夫人一样,带闺女过来的目标是纪三老爷,毕竟这辈份不合适。只是,难免还是多想了一些。 老太妃正和淑宜大长公主寒暄时,便听下人来报,世子、世子夫人带着大姐儿来了。 站在老太妃身后的三个姑娘都忍不住抬头看去,其中年纪最大的周纹的目光亮了不少。 当看到抱着个女娃娃进来的纪凛时,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虽说像他们这样的勋贵府第,就算是生了闺女,那也是极为矜贵的,可女儿到底是比不得儿子,当父亲的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女儿表现得太过溺爱,更不用说亲自抱过来之类的,一般都是由奶娘抱着。 可如今看纪凛的样子,却极为自然,并无任何不适。 可能是纪凛的举动让人一时间反就不过来,她们的目光随之落到走在纪凛身边的女子身上。 对于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大伙都是见过的,此时见她虽然生了孩子,可身段只是略丰腴一些,和正常的妇人比起来,仍稍显几分羸弱,她的模样儿长得极好,不管怎么看,就是一副纤姿楚楚的模样,不说男人,连女人看久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意。 夫妻俩走在一起,明明并未说话,可是却让人感觉到那种脉脉的情谊,让她们不禁想起外面的传闻,镇国公世子对世子夫人颇为爱重,为了她而拒绝了镇国公夫人安排的房里人。 曲潋面上带着微笑,跟着纪凛一起到淑宜大长公主那儿,给她请安。 「阿尚,过来,曾祖母抱抱。」淑宜大长公主笑容满面,将曾孙女抱到怀里,熟练地拿帕子给她擦嘴角流下来的口水。 阿尚时常见她,对曾祖母并不陌生,当下便朝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伸出小手勾着她的肩膀,将小脸蹭了过去,逗得淑宜大长公主笑呵呵的,爱得跟什么似的。 看到这一幕,众人便知道淑宜大长公主是真心疼爱这曾孙女的,并未因为是女孩子而有所不满。也让一些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为什么她们的婆婆不像淑宜大长公主那样,不管生什么都喜欢呢。 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纪凛又带着曲潋去给老太妃和两位舅母请安。 因今儿人多,虽然在场很多长辈,但也没办法一一去见礼,所以有些礼节便省了。纪凛正要带曲潋去淑宜大长公主那儿时,没想到坐在淮安郡王妃身边的二舅母说话了。 「暄和,这是你三位表妹。」然后又让三个姑娘去和表哥表嫂们见礼。 两个年纪小的周家姑娘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因为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见到这位表哥,脸有些红,羞涩地见了礼,倒是周纹上前行礼时,忍不住多看了纪凛几眼,然后红着脸羞涩地退下了。 纪凛神色淡然的,客气地说了两句,转头对淑宜大长公主道:「祖母,外头正在忙,我先过去招待客人。」 淑宜大长公主抱着阿尚,笑道:「去吧去吧,等会儿阿尚抓周了你再过来。」 纪凛笑着应了一声,和曲潋对视一眼,朝她笑了下,便离开了。 小夫妻俩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种眼神对视间的无形默契再次让众人看得分明,有些已经看明白淮安郡王府二夫人用意的人忍不住掩嘴偷笑,淮安郡王妃有些尴尬,唯有二夫人仍是没有什么感觉,一心一意地想着,等会宴席过后,可得找个机会让纪凛和庶女见个面。 曲潋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陪着这些夫人们说话,顺便也观察这屋子里的人,发现有好些个穿着打扮都颇为鲜艳得体的少女时,便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冲出纪三叔来的,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三叔今日想必很苦恼吧? 诚如曲潋所想,纪三老爷今日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因为今儿特地过来观礼的人极多,纪三老爷少不得也要出面帮衬,帮忙招待宾客。 只是他虽然不用面对那群想要挑他当女婿的女眷,但这些男人也不是吃素的,特别是一些也抱着挑女婿目地过府来的,专门来找他说话,一副用审视女婿的眼神看他,看得他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 让纪三老爷郁闷的是,这些用审视女婿的眼神看他的人,年纪其实比他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以前年少时在京中,这些人还是往来过的,可这会儿,他们已经用岳父的眼神来挑剔他了,实在是郁闷。 就在纪三叔被一个伯府老爷抓着谈古论今——美其名日考核时,纪凛过来了。 见到纪凛,纪三叔一把将侄子捉住,皮笑肉不笑地辞别了那位伯府老爷,和侄子神瘾到一处清净之地。 「三叔,你这是怎么了?」纪凛明知故问。 纪三老爷喝了杯茶,郁闷道:「被只比你大几岁的男人用看女婿的眼神挑剔你,你觉得怎么样?」 纪凛想了下小时候见过的曲三老爷,然后道,「只要是阿潋,我没所谓。」 纪三老爷没想到这侄子还能说出这般深情的话来,差点喷了,指着他道:「你这小子没救了!听说当初这桩婚事其实还是你自己定下来的,也怨不得你如今都快成老婆奴了。」 纪凛笑了下,也没和他争辩,宽慰道:「三叔且忍一忍罢,反正你都要离开了,离开之前,就让祖母宽宽心。」 第十三章 纪三老爷顿时不说话了,他也知道母亲仍是没有放弃,所以才会借着阿尚的抓周礼,将那些相看好的各府姑娘请过来,就盼着他能相中一个,点头成亲。只是男女有别,远远地瞄上那么一眼,连脸都没看清楚呢,哪里能相中? 纪三老爷喝了盏茶,又乖乖地跟着侄子回前院去招待客人了,只是谁再敢用挑剔女婿的眼神看他,他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皮笑肉不笑地反讽了回去。 今日曲家、骆家、襄夷公主等人也来了。 襄夷公主的到来,让室内的气氛拘谨不少,她就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抱着阿尚不放,言笑晏晏地和曲潋说话,无视周遭的眼神。 曲沁这位亲王妃和祝蒹这位宁王世子妃也联袂而来,又是一阵热闹。 加上骆樱,四人都围着曲潋而坐,和她有说有笑,让原本对今日有些自信满满的二夫人顿时坐立难安,忍不住拿眼神去窥老太妃和淮安郡王妃,可惜两人正陪淑宜大长公主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甚至可以说是懒得搭理她。 二夫人觉得有婆婆支持,今日怎么说也能将庶女推销过来,比起曲家的姑娘,他们淮安郡王府的姑娘身份更高贵,纵是庶女也不差什么的,何况只是让庶女作侧室,低了曲家一头,镇国公府没有理由拒绝。 原来二夫人是这么认为,可如今越来越多的客人过来,顿时发现这位世子夫人的后遁好像也太强悍了,公主是她的手帕交,姐姐是亲王妃,宁王世子妃是好姐妹,这三个人无论哪个拎出来,都是京中贵女没法比的。 发现曲潋的强大后遁,二夫人也没那么自信了,只得在曲潋和庶女周纹两人中再比一比她们的优势,然后二夫人有些悲伤地发现,庶女连容貌都输了曲潋一大截,还能拿什么和她比?已经吃过山珍海味的纪凛真的能看得上清粥小菜么? 二夫人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将想要给她老公塞小三的人打击到的曲潋陪着众人说话,直到抓周礼到来。 举办抓周礼的地方是正堂,这里的地方极大,能容纳得下今日来的宾客。 正堂中央,摆放着一张黑漆镶钿镙的方桌,桌上放满了东西,有笔墨纸砚、算盘、经书、诗经、印章、账册、首饰、绢花、胭脂、针线盒、花样子、餐具、酒具……但凡是小孩子抓周用的东西都有,甚至有一些物什还做得十分小巧迷你,是纪三老爷特地去营造司让工匠做的,十分精巧漂亮。 那些过来观礼的人看到桌子上摆的各种抓周物什,有些眼色的,认出营造司的手艺,不由得暗暗乍舌。营造司每天接的单子多,想要让营造司的工匠做东西,有些还要提前去预约,也唯有镇国公府这样的,直接递句话就行了,营造司的司吏不仅不会故意拖延,还会尽快让工匠们做出来。 这就是差距。 也因为如此,所以巴结镇国公府的人才会这么多。 因为今日来观礼的有男有女,所以便用屏风将男女隔开来。 纪凛亲自抱着阿尚,将她放到方桌上,让她自己去抓喜欢的东西。 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一般都是颜色鲜艳好看的,或者是能发出声音的,于是当下阿尚便抓了镶着宝石的迷你胭脂盒、还有营造司特地做的笔墨,因为上面也镶了闪闪发亮的金泊,还有印章。她将这些东西都搂到怀里,然后抬头朝她爹猛笑。 「看来咱们阿尚以后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妃疼爱地说。 其他人也纷纷根据阿尚所抓的东西附和着,各有各的说词,反正不管说什么,都有对应的祝福之词,不会出现像贾宝玉抓胭脂却被人说了一辈子的事情。 曲潋听在耳里,觉得真心不靠谱,她自己养了孩子后才知道,小孩子对东西的偏好,只是单纯地喜欢罢了,和他们未来能干什么可没什么关系。 瞅了瞅抱着一堆东西傻乐的闺女,曲潋也抿嘴一笑。 抓周礼结束后,纪二夫人过来通知席宴已经准备好,请众人入席用餐。 纪凛抱起阿尚,亲自将她送回暄风院,然后才去忙自己的事情。 很多人都看到他的举动,心里不禁感慨这位是个疼爱闺女的,以后不管谁作了他的女婿,好处不少。 淮安郡王妃扶着老太妃去入席,二夫人带着三个姑娘跟随,周纹走在最后,忍不住拿眼去看那已经离开的一家三口,眼里隐隐有些羡慕,却也说不出羡慕什么。 用过膳后,东跨院那边的戏班子也开锣了,如果不忙着回去的人,还可以去那边听戏。 这时,二夫人拉着庶女道:「你别乱走,稍会我让人去将暄和找来,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表现,知道么?」 周纹红着脸应了。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表哥在一起。对于纪凛这位表哥,家里的姐妹们不是没有幻想过的,毕竟长得那样俊美的男子,无论是身份、样貌都不差,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可惜,他幼时定亲了,甚至连原本以为能嫁过去的周红也没能捞到,姐妹们也只能感叹一下,将他放下。 她原本也没想法的,没想到嫡母却给了她希望。 周纹长得端丽,五官虽然秀致,但并不够精致,看过曲潋的那种精致柔美的长相,二夫人再看庶女的长相,怎么都觉得长得有些粗糙,就是没有曲潋的好。不过好在这庶女聪明伶俐,这才是她选择将庶女送过来的原因,为了以后能在镇国公府过得更好,庶女以后少不得要倚仗娘家,不会忘记给娘家好处。 二夫人倚仗着是纪凛的舅母,带着周纹出了东跨院,到了花园里,便寻了个借口,让人去将纪凛叫过来。 周纹紧张起来,手心也出了汗水,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脑海里一会儿在想着等会见到表哥时,如何表现自己,一会儿又在想着,表哥的模样可真是俊俏,以后如果她真的能来镇国公府,就算是当侧室,可对于她这种庶女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就在这时,纪凛过来了。 二夫人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只是当看到和纪凛一起过来的人时,她笑不出来了。 纪凛是和襄夷公主夫妻一起过来的。 先前二夫人让人去请他到花园一趟时,他正和袁朗说北疆的事情,正巧三人一起经过花园,也算是顺道过来了,根本没将二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襄夷公主是个女人,对很多事情比男人敏感多了,当看到等在这儿的淮安郡王府的二夫人和周纹,面上不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明媚的大眼睛斜睨着纪凛,脸上露出了些许兴灾乐祸的神色。 二夫人讪讪的,心说襄夷公主这位难缠的主儿怎么也在?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赶紧拉着庶女上前给襄夷公主请安。 互相见礼后,纪凛看也没看二夫人身边的周纹一眼,说道:「二舅母找我可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的话,侄儿还有事儿忙。」 纪凛这话说得十分直白,简直可以说是不客气,偏生他的语气却是温温和和的,让人生不起气来,甚至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的话。二夫人面皮涨得通红,想说点什么,却因襄夷公主等人也在,不好开口。 第十四章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就是……」二夫人眼睛转了转,说道:「就是来问一下你母亲如何了,我许久未见她了,怪想念的,不知现下她的身体如何。」 「多谢二舅母关心,母亲的身体依然是那样。」 襄夷公主和袁朗都听得出纪凛声音里的疏离冷淡,不过二夫人和周纹对他并不熟悉,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变化,二夫人拉着周纹过来,说道:「哎,希望你娘能尽快好,改日有空,我们也去庄子看看她。纹儿素来敬重她的姑母,先前听说她病了时,还时常去寺里上香祈福,让佛祖保佑她身体尽快好转,前些日子还亲自为她抄了卷经心……」 周纹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嫡母说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干,去寺里上香是姐妹们每个月固定的行程,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抄经书也是为了在长辈面前表现,好争取长辈们的注意,以便谋个好前程,偏偏被嫡母直接安在了这上头,让她颇为心虚。 只是虽然心虚,周纹也不敢驳了嫡母的话,甚至心里也盼着纪凛会多瞧她一眼。 想到这里,周纹偷偷往纪凛那儿睃了一眼,看到那张俊美的面容,脸蛋更红了。 「多谢二舅母和表妹关心,母亲身体虽然没起色,但也没有继续恶化。」纪凛客气地说了几句,便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二舅母请便。」 说着,纪凛便带着襄夷公主夫妻离开。 二夫人还想说点什么,却见襄夷公主回头看过来,脸上的神色颇为玩味,仿佛已经看透一切。二夫人到嘴里的话只能咽了下去,面上火辣辣的,绞着手中的帕子,真是又急又怒,不明白襄夷公主这丫头为何这般爱往纪凛身上凑,不会是她对纪凛还不死心吧?靖远侯世子怎么不管管她? 三人没理会二夫人的心思,出了花园时,襄夷公主就说道:「纪暄和,艳福不浅啊,是不是你故意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我要告诉阿潋,让你跪搓板!」 纪凛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袁朗蹙起眉,「襄夷,这是谁教你的?」跪搓板这种话根本不是个有教养的姑娘该说的,是市井粗鄙妇人才会说的,这是一种十分落男人面子的话,以襄夷的身份,她根本不会接触到这种话。 襄夷公主被纪凛看得肝颤,继而又被袁朗类似责备的话弄得委屈,哼哼唧唧地说道:「上次去景德侯府吃酒宴时,那些夫人们聊天时听到的,有位小官员夫人说她相公背着她养外室,她就让人将那外室抓去卖了,然后将她相公拎回家里让他跪了一个月的搓板,听说那位官员那一个月上朝时,腿都是颤着的……」 袁朗看她一脸眉飞色舞地八卦着朝廷官员的样子,默默地想着,以后还是看稳了她,省得她被带坏了。 说完了八卦,襄夷公主又拿眼去觑纪凛,怀疑地道:「纪暄和,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真对你那表妹有什么想法不成?」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作为中宫所出的尊贵公主,襄夷公主本性霸道,纵使她父皇后宫佳丽三千,但在她的意识里,她的相公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不给碰一下。对曲潋这好姐妹也一样,纪凛若是真敢三妻四妾,她定然饶不得他。 「你想多了。」纪凛淡淡地道,没有和她解释什么,说道:「行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自便。」 襄夷公主朝他的背影撇了下嘴。 袁朗有些无奈,知道妻子和纪凛之间那种无法协调的矛盾,说多了都没用,见这里已经快要到东跨院了,问道:「襄夷,你要去听戏和么?」 「有什么好听的?唱来唱去不过都是那几种,我不爱听。表哥,我要去暄风院找阿尚玩。」 袁朗摸摸她的脸,「去吧,我在外院歇歇。」 襄夷公主高高兴兴地走了,去了暄风院时,便见曲潋、曲沁姐妹俩在那儿喝茶,阿尚怀里抱着彩色小皮球走来走去,皮球上辍着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阿尚,过了,表姨抱抱。」襄夷公主一颗心都挂在了阿尚身上,抱着她不撒手。 曲沁看罢,忍不住笑了下,不由想起自己上辈子养病时,听说襄夷公主到处寻医求子的事情,虽然整个京城都在看笑话,但也从中可以知道,她是真的将袁朗放在心上,为了他甚至不在意败坏自己的名声。 小孩子精力旺盛,若要全程陪他们玩,人都要累垮,但是襄夷公主却没有一丝不耐烦,很是耐心。她边陪阿尚玩,边和曲家姐妹们聊天,倒是没有说先前在花园里遇到的事情,既然纪凛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曲潋的事情,就别说出来影响人家夫妻感情了。 曲潋陪坐了会儿,便被人叫走了。 她到底是世子夫人,今儿来的客人极多,什么情况都有,可不能将一切事情一股脑儿地丢给纪二夫人。 刚出了暄风院,走过一条回廊时,却见院子里的假山旁站着的一男一女,不禁挑起眉头。 男的她见过几次,是沈勤,女的是纪诗,这两人怎么会在这儿? 想到平宁郡主与纪二夫人的约定,因为纪语要到十月份时才及笄,所以两人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有宣扬什么,少有人知道两府要结亲之事。曲潋的脸色严肃起来,走下台阶,朝那边叫道:「沈表弟,诗妹妹,你们在那做什么?」 曲潋这话突兀地响起,将纪诗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倒是沈勤,神色从容,不慌不忙,见曲潋过来,朝她施了一礼,说道:「表嫂,我正要去寻暄和表哥,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诗表妹。」 他的神色落落大方,并无任何闪烁。 曲潋微微一笑,说道:「你表哥这会儿应该在你三舅那儿,你可以去那边寻他。」 沈勤听罢,道了一声谢,就要离开时,曲潋将他叫住了。 沈勤虽然不知道曲潋叫住自己做什么,出于礼貌,便站在那儿。 曲潋又转头对有些紧张的纪诗道:「诗妹妹,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歇息。」说着,叫了个嬷嬷将纪诗送回她的院子。 因沈勤还在,纪诗没办法反抗曲潋的安排,只能看了沈勤一眼,又羞又气地走了。 纪诗走后,曲潋看向沈勤,打量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长相白净俊秀,身上穿着一袭宝蓝底紫红色祥云团花袍子,腰悬佩环和小印,衬得他玉树临风,俊逸不凡,正是小姑娘们喜欢的类型。 曲潋叹了口气,说道:「沈表弟,诗妹妹年纪还小,还望你见谅。」 沈勤目光闪烁了下,忙道:「表嫂多虑了,我对诗表妹就如亲妹妹一般。」 曲潋又看了他一会儿,方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沈表弟了。」 沈勤微微颔首,朝她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目送沈勤离开,曲潋抿了下唇,转头对碧夏道:「你去莫姨娘那儿,将二姑娘近来做的事情告诉她。」怎么说莫姨娘也是亲母,如果连她的规劝也不听,那只能抱歉了。 曲潋心知这时代的女子生活得不容易,素来对女孩子有一种宽容,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她也不会管。 第十五章 碧夏应了一声。 纪诗回到自己的院里,直接扑到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哭得不能自仰。 两个教养嬷嬷和她的贴身丫鬟在外室,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两个教养嬷嬷神色肃穆,吓得丫鬟们噤若寒蝉。 不一会儿,莫姨娘匆匆忙忙赶来了。 她的脸色煞白,头发也有些凌乱,跌跌撞撞地进了内室,见到女儿扑在那儿哭泣,既心疼又生气。 「二姑娘!」莫姨娘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背,说道:「你年纪也大了,只要安安份份的,世子夫人定不会亏待你。」 在莫姨娘心里,曲潋这世子夫人比镇国公夫人厚道多了,镇国公夫人将庶子庶女当玩具一样养着,根本不上心,养得三个庶子庶女都歪了。莫姨娘即便心里明白,碍于镇国公,也不敢说什么,私底下没少规劝,可惜两个孩子都不听她的。而曲潋是那种看似不管事的人,但是惹着她,让你没好日子过,幸好只要不去惹她,她也不会和你过不去,反而很大方,不会小家子气地去为难人。 如今,知道她这蠢女儿竟然将主意打到沈勤身上,让她几乎晕厥。沈勤可是平宁郡主的长子,以平宁郡主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要一个庶女为长媳?就算这庶女是兄长的女儿也不行,如果女儿真的敢和沈勤有点儿什么,平宁郡主非撕了她们母女俩不可。 「姨娘,她太过份了!」纪诗呜咽地道,「我就是喜欢大表哥,如果她真的为我着想,她就应该帮我,而不是在大表哥面前让我难堪!」 「胡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单独去见外男,我听了都臊得慌,你竟然还有理了?」莫姨娘气得嘴唇都发抖。 纪诗听得又羞又气,口不折言道:「你才闭嘴!你素来是个胆小的,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只会私底下让我和冲弟忍让!可是忍让来忍让去,如今我和冲弟什么都没有!如果母亲在府里,绝对不会让我们被欺负……」 「啪」的一声,纪诗的脸被打偏了。 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莫姨娘,然后发疯一样尖叫起来,怒道:「滚!你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有什么资格打我!」 莫姨娘身子跄踉了下,怔怔地看着女儿扭曲的脸庞,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诗儿」,就被那声「滚」吼得后退几步,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滚你滚你滚!」纪诗边流泪边吼,「为什么我不是托生在母亲的肚子里?如果我是母亲的孩子,姑母一定会相中我,而不是纪语,大表哥也会喜欢我的……」 莫姨娘眼泪啪啪地往下掉,只觉得心肝都要碎了。 「闭嘴!」 一道忍气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看去,便见纪冲冷着脸走了进来。 他目光阴郁地看着纪诗,那种阴沉到极点的眼神,看得纪诗打了个冷颤,失去理智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呐呐地道:「冲弟……」 纪冲朝她冷冷地道:「二姐,你真是好能奈,竟然如此气姨娘,你还有没有心?」 「我……」 「算了,你还是在屋子里好好反省吧。姨娘,我扶你回去。」说着,走过去扶住失魂落魄的莫姨娘,将她扶了出去,然后对外头的丫鬟婆子道:「你们看好二姑娘,别让她随意出去,如果看不住二姑娘,你们也不会在这里当差了。」 除了两个教养嬷嬷,其他的下人都胆颤心惊地应了一声。 纪冲扶着莫姨娘离开纪诗的院子,然后忍不住看了一眼暄风院的方向,眼里划过暗芒。 庶妹院子里的事情很快便有人禀报给纪凛。 纪凛神色未动一下,挥手让来禀报的人下去了,继续和纪三老爷说话。 纪三老爷叹了口气,对纪凛道:「难为你了,他们如果没什么大的错误,你尽了兄长责任便可,其他的不必理会。」 纪凛淡淡地点头。 纪三老爷看到他这模样,越发的想叹气了。人人都看到他谦逊温和的一面,却不知道这人其实比景王还要冷心冷肺,只不过是掩饰得太好罢了,就如同他的另一面,根本没有人性道德可言。 叔侄俩皆没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听闻宁王叫他们去喝酒,忙过去相陪。 直到日影西斜,客人们才告辞离开。 曲潋和纪二夫人一起将今日前来观礼的各府女眷送出门,面上带着亲切得体的笑容,将每一个位客人送走,得体的语言,让那些挑剔的夫人们挑剔不出什么。原以为她年轻面嫩的,镇国公夫人又病了,这府里主持中馈之事要换个人,可谁知今儿看她行事,该撑起来的她也撑起来了。 眼看着客人走得差不多时,突然碧夏过来,低声和曲潋耳语两声,曲潋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怎么了?」纪二夫人询问道。 曲潋也没瞒她,说道:「听说淮安郡王府的纹表妹落水了。」 「落水?」纪二夫人诧异极了,因情况不明,她也没仔细深究里面的事情,对她道:「既是如此,你便过去瞧瞧。」 「那这儿就交给二婶您了。」 曲潋辞别纪二夫人,便带着碧夏等丫鬟匆匆忙忙往客院而去。 客院里,淮安郡王妃和二夫人都在,并不见老太妃。曲潋也懒得去探究什么,给两位舅母请安后,问道:「纹表妹怎么会落水了?发生什么事情?」 淮安郡王妃面上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好。 二夫人却掩面哭起来,说道:「我可怜的纹儿,无缘无故的,就遭了这灾难,难不成来自家姑母家也不得安生?暄和媳妇,你一定要给纹儿作主啊……」 二夫人拉着曲潋一通哭诉,可是话里却没个重点,曲潋根本听得不明所以,渐渐失了耐心,朝淮安郡王妃道:「纹表妹呢?」 「在里头呢,她落水时不小心呛了下,这会儿有些起不来。」 曲潋听罢,忙让人去请大夫,又亲自进去探望。只见屋子里的床上,周纹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有些湿,睁着眼睛呆呆地躺在那儿,有人进来她也未动一下,眼里满是惊恐。 周纹这模样倒是像被什么吓住了,曲潋又唤了几声,都未见她有反应。 二夫人跟着进来,看到周纹的样子,又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哭得悲悲切切,就不知道有几分真了。 曲潋自动忽略了哭哭啼啼的二夫人,向淮安郡王妃询问情况,例如周纹落水的原因。 淮安郡王妃看起来有些尴尬,不过面上依然从容地答道:「先前纹儿在屋子里待得有些闷,便到内花园那儿走走,可能是到湖边玩时,不小心打滑了落水,幸好守院的婆子听到声音,及时将她救起来。」 这回答得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若要深究起来,其中的问题可多了。对这种事情,人们都惯会避重就轻,特别是他们还在府里作客。曲潋明白这些道理,现在可不是和淮安郡王府交恶的时候,更不用说淮安郡王妃这人还算不错,曲潋没有和她交恶的心思,并不会因此不依不饶。 当下曲潋十分识趣地说,「原来是这样,倒是让纹表妹吃苦了……」 第十六章 她话没完,二夫人又凑过来,一脸心疼地道:「可不是?纹儿长这么大,可没有吃多少苦,你瞧,她都吓成这样了,看着就让人心疼,真是可怜的孩子……」然后又开始吧啦吧啦一通地说着,都是围绕着周纹如何可怜。 曲潋面上挂着笑,没有理会随棍而上的二夫人,转身催道:「大夫还没来么?」 碧秋十分伶俐地道:「奴婢去瞧瞧。」朝在场三人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碧秋出去不久,很快便带了府里供奉的大夫过来。 大夫给周纹把脉后,回答道:「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许是落水时吓着了,喝些安神汤歇息几天便可。」 二夫人忙不迭地道:「大夫,你瞧她这模样,难道不用吃药么?她可是落了水,还是开些药吧,这姑娘家的,身子可不用于男儿的强壮,万一落了什么毛病就不好了。」 大夫被二夫人弄得没辙,只好给周纹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补药。 等大夫下去开药后,二夫人对曲潋道:「暄和媳妇,你瞧纹儿今日受了苦,不好让她再劳累回去,不如先让她在这儿小住几日,待身体好了我再派人过来接她回家。你说这样可好?」 曲潋眼睛微闪,笑道:「纹表妹是客人,自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二夫人听没听懂了那句「客人」的意思,当下高高兴兴地去让人回府取周纹的衣物等过来。 淮安郡王妃眼皮跳得厉害,看看只顾着高兴根本不顾周纹死活的二夫人,再看看言笑晏晏的曲潋,心里忍不住叹气。虽然她也觉得两府若是能联姻关系更巩固一些,可偏生时不待人,纪凛和曲家定下盟约,如果曲家弱势还好,可曲家有个亲王妃在,二夫人打的主意根本不可行,可能还会得罪曲潋。 如此,周纹便留了下来,眼看天色不早了,淮安郡王妃和二夫人跟着老太妃告辞离开。 曲潋让宫心过来安排周纹入住的事情,说了一句「纹表妹是客人,可得好生伺候着」,便甩手不理了。 宫心是个通透的,明白曲潋话中之意,是让人将周纹看好了,省得她在府里乱跑。 离开客院后,曲潋让碧秋去将今儿守园的婆子叫过来,询问周纹落水之事。 那守园的婆子正好是救了周纹的人,由于园子里有山有水,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守花园的下人多多少少都是会水性的。那婆子禀报道:「当时奴婢见纹姑娘带她的丫鬟去内花园,后来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那丫鬟救命的声音,幸好奴婢去得及时,否则纹姑娘就要溺水了。」 说到这里,那婆子仔细回想,小心地道:「纹姑娘进内花园时,世子恰巧路过。」说着,她飞快地窥了曲潋一眼,生怕她发怒。 镇国公府里做事的下人虽然不会嘴碎主子们的事情,但是当下人的,也要清楚主子们的脾性,才好行事。对于这位世子夫人,很多人都觉得她是个有手段的,而且行事颇为霸道。自从她进门后,将暄风院治得像铁桶一般,霸着世子一人,就算是孕期间,也不准世子离开她的眼皮子。 因曲潋表现出来的手段,这府里有些心思的丫鬟也不敢往世子身边凑,就怕不小心犯到她手上。 曲潋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听完后便让守园的婆子下去了。 她又询问了下人,得知客人们都已经回去,纪二夫人去了寒山雅居,便也往寒山雅居行去。 到了寒山雅居时,纪二夫人正和淑宜大长公主说今儿阿尚抓周之事,曲潋进去给她们请安后,也坐在一旁倾听。 直到纪二夫人说完了,淑宜大长公主看向曲潋,问道:「听说你外祖母家的表妹落水了,可无碍?」 曲潋听得有些想笑,淑宜大长公主这是连周家三个姑娘是谁都没蹙摸清楚呢,恐怕当时三个姑娘,在她眼里也只是三个符号罢了,而且她们还都只是庶女罢了,根本没放在眼里。 「大夫说,纹表妹落水时吓着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所以便留她在府里住几日,待她身体好些后再让她回淮安郡王府。」曲潋回道。 淑宜大长公主听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淑宜大长公主这儿坐了会儿,眼看天色差不多了,曲潋和纪二夫人起身告辞。 离开寒山雅居后,纪二夫人突然对曲潋道:「听说今儿诗丫头在院里遇到勤哥儿那孩子了。」 曲潋看向纪二夫人,见她面上笑盈盈的,但是一双眼睛却没什么笑意,知道纪二夫人已经清楚纪诗的心思,甚至为此十分生气,不然也不会说得如此直白了。 曲潋知道纪二夫人为了女儿苦心孤诣,如果因为纪诗的原因坏了纪语和沈勤的婚事,恐怕撕了纪诗的心都有,当下便道:「二妹妹恰好遇到沈表弟,便说了几句话,后来便回去了。」 「那就好,如今孩子们的年纪都大了,男女有别,可比不得小时候。」纪二夫人说着,抚了抚鬓角的碎发,笑着对曲潋道:「难为她一个庶女,如今没有母亲教养,怨不得行事会有所偏差。」 曲潋只是笑了下,没再说话。 纪二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并不避讳身边的人,所以很快地,这话便被有心人传到了莫姨娘和纪诗等人耳里了。 莫姨娘原本午时已经哭肿了眼睛,再听到纪二夫人说的话,整个人魂都没了。 而纪诗更是羞愤不已,将曲潋和纪二夫人都怨恨上了,对自己的身世越发的自怨自艾。 对这些事情,曲潋都没在意,回到暄风院后,她首先看到正和阿尚一起玩皮球的男人。 与其说是和阿尚玩皮球,不如说那男人在玩阿尚,他就像招猫逗狗一样,将皮球丢了,让阿尚屁颠屁颠地捡回来,然后赏她一块甜瓜,如果阿尚不捡,便没得吃。偏偏他这种恶劣的行为,小阿尚根本不懂,还笑得十分欢快。 她怎么生了这么甜的闺女? 再看那个将闺女当猫狗一样逗的男人,曲潋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回来啦?过来坐。」纪凛懒洋洋地朝她招手。 曲潋没吭声,阿尚看到她回来,将皮球往她爹手里一塞,便朝她跑过来,扑到她怀里讨抱。 曲潋抱着阿尚过去,将懒洋洋地趴在炕上的男人瞧了瞧,问道:「喝酒了?」 「嗯,今儿宁王和三叔拼酒,我和周琅只好奉陪了。」 曲潋将阿尚放到地上,将小皮球塞给她去玩,接过丫鬟沏来的茶抿了一口,又问道:「喝酒后,你去了内花园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的,将她的手抓住,拉到怀里就吻住她的嘴。 室内的丫鬟赶紧低下头,偷偷地将抱着小皮球的阿尚抱到隔壁厢房去玩儿。 发现他要扒她的衣服了,曲潋一爪子挠了过去,挠得他死死地摁住她,将脸埋进她的胸脯里,说什么也不肯抬。 曲潋喘着粗气,直到气息平稳一些后,扯来一个大迎枕垫在身后靠得舒服一些,又问道:「纹表妹是怎么回事?」 「什么纹表妹的?不认识!」 第十七章 曲潋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抬起来,见他一张精湛雅治的脸庞染上浅浅的红晕,一双狭长的眼瞳湿润润的,一副被精虫侵脑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下,知道他根本从此至终都不知道周纹是谁。这个想法终于让她愉快一些了。 「先前在内花园里落水的人就是二舅舅家的纹表妹。说吧,她怎么得罪你了?」刚说完,曲潋就抽了口气,因为这厮竟然对着她的胸口敏感的地方咬了一口。 「你怎么就认定她落水和我有关?真是太过份了,你竟然相信一个外人不相信我!」他指控道,一副她是负心汉的表情,让曲潋几乎忍不住翻白眼。 不过曲潋和他生活久了,也有对付他的法子,被他将手按在那发硬的东西上时,她一把捏住,冷笑道:「还不如实说?」 男人的脸上露出愉悦而痛苦的神色,凑到她颈间,喘着气道:「阿潋,动一下。」话落,便倒抽了口气,觉得她真是个吃人的妖精,竟然瞬间收紧了手,那种又痛又麻的感觉,让他瞬间爆发了。 「……」 发现他伏在她身上没了动静,曲潋不禁有些心虚,不会打击到了吧?早泄什么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你仔细说,今晚随你高兴。」曲潋委婉地道,给点甜头,就当顺毛。 他懒洋洋地趴在她怀里,终于道:「那什么女人,竟然敢往我身上靠,我就将她踹下水了。」 「还有呢?」曲潋想起周纹那种恐惧的眼神,应该不只如此。 「我就和她说了两句话,然后就没了。」他理直气壮地说,「你够了没有?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你竟然不相信我!」 曲潋没好声气地道:「都是因为你将她弄成这样,二舅母让她留府里养病几天!」说着,她冷笑一声,在他脐下三寸之地捏了捏,「你最好规规矩矩的,不管是什么表姐表妹或是其他的野花野草,都不准起什么歪心思,否则这东西就别要了!」 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对他抱着爱慕之心,心情就不爽。以前眼不见为净,可如今二舅母的举动真是膈应到她了,虽知道他的感情,可仍担心以后岁月变迁时,这人会变了心思,或者是经不住诱惑,做出什么背叛她的事情。 就像上辈子的父亲一样,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如果那时候,他真是如此……她垂下眼睑,掩住眼里的狠意。 难得她发了一次狠,但对纪凛来说,那种感觉真是又痛又爽,却不知怎么地让他兴奋起来,看着她明明长得一副纤细柔弱的样子,但是眉眼间的凶狼却十分带劲儿,恨不得她更狠一些,越发让他止不住地兴奋,当下也不理她的惊呼,直接将人抗回了床上,如狼似虎一般地扑了过去。 翌日,曲潋腰酸腿软,根本爬不起来。 她躺在床上好一会儿,然后狠狠地捶床。也不知道昨晚那人是吃了什么兴奋剂,将她翻来复去地折腾,真的将她做得晕了过去,而且还是晕了几回,时间都变得难熬,这还是成亲以来第一次被他折腾得这么惨。 「少夫人醒了?」 外头听到声音的碧春小声地唤着。 曲潋没开口,瘫在床上。 碧春没得到回应,也没有冒然进来。 歇息了好一会儿,曲潋才困难地起身,身上的寝衣松松地套着,绳带都没有系好,刚坐起来,衣襟便滑开了,低头看到胸口上的痕迹,脸色又黑了。 明明是要对付他的,怎么最后反而是她自己被他对付了? 碧春坐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外,努力地竖起耳朵,可仍是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声响,难道少夫人还没醒?想到今儿世子离开前叮嘱她们不去打扰少夫人歇息,碧春只得按捺下来。 正等着,便见奶娘抱了阿尚进来。 小娃娃正是好动的时候,不耐烦给人抱太久,喜欢自己走路。来到熟悉的地方,就挣扎着下来了。虽然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但奶娘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地上。 双脚着地后,阿尚便吧嗒吧嗒地朝着内室冲去,一双小手就往通往内室的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拍打,瞬间啪啪啪的声音像躁音穿脑不绝于耳,小孩子可不懂什么是礼貌,只是一心想要拍开门去找她娘。 「大姐儿,少夫人还在歇息呢,别吵着少夫人歇息。」碧春忙拉住小家伙的双手,省得她拍疼了小手,仔细看了下,发现这双肉乎乎的小手白里透着红,看起来健康粉嫩,也不知道她疼了没有。 阿尚先是懵懂地瞪着眼睛看她,等碧春将她的手放开,又转身去拍门了。 「碧春,让她进来。」 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碧春等人都松了口气,将门推开,小阿尚很利索地往里面冲去,自己爬上脚踏,伸手扒着床幔,将脑袋往里头探去。 「啊啊~」 阿尚嘴里叫了一声,然后朝坐在床里头的人笑呵呵的,活沷又可爱。 看到闺女灿烂的包子脸,再多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又乱叫,该叫娘亲了!」 曲潋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伸手将她搂到床上,给她脱了小鞋子,然后母女俩滚到了一起。只是曲潋昨晚运动太辛苦了,被不知轻重的闺女往她腰上一撞,顿时哎哟哎哟地叫起来,阿尚以为娘亲正和她玩呢,更欢乐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上压着,圆滚滚的身体压来压去,欢笑声不绝。 母女俩在床上玩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阿尚玩得无聊了,曲潋让人将她抱下床,而她也掩好衣襟,小心翼翼地下床,只是双脚着地时,腿软得差点摔倒。 她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腰,一摆三晃地爬到外面的矮榻坐下,软绵绵地靠着迎枕,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诅咒不知节制的某人,真是太禽兽了。 丫鬟给她端来了杏仁酪、银耳蛋奶羹和几样奶制品的点心。 这不朝不晚的,曲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吃早餐了,加上身体太累了影响了食欲,只简单地吃一些,阿尚抱着她的小皮球过来时,一双眼睛盯着她手中的碗不放,曲潋看得好笑,拿银制的小勺子挖了一勺子鲜奶杏仁豆腐喂进她嘴里。 小阿尚吃了还想吃,索性就不走了,扒着她娘不放,朝曲潋张着小嘴,露出里面的几颗乳牙,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这副小吃货的模样,让曲潋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咬了咬她的小脸蛋,嗔道:「不能吃太多,撑坏了肚子怎么办?」 给闺女喂了一点儿东西,便让人将桌上的东西都辙下去了,阿尚没看到食物,自然不会再要,不然看到别人吃,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吃,都会蹭过来,想要尝尝味道。 一整个早上,曲潋都只能恹恹地窝坐在房上,哪儿都没去,也没力气去。阿尚玩得累了,就跑回来,扑到她怀里,那力气大得,每次都让她疼得嘶地叫了一声,心里再次咒骂不知节制的某人,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伤身的事情了。 晌午,曲潋抱着她闺女睡了一觉,等睡醒时,便听碧秋来报,客院里的纹表姑娘闹着要回淮安郡王府。 第十八章 曲潋抱着还没怎么醒的阿尚窝坐在炕上,给她擦脸,听到碧秋的话,问道:「真的是她自己要回去的?她怎么说?」 「纹表姑娘也没什么,只是一直说要回家,奴婢便过来请示少夫人。」 曲潋听罢,也没去计较周纹是真的吓破了胆儿要回家,还是今儿那男人离开时又做了什么,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留她了,你去安排车驾,务必要将她安安全全地送回淮安郡王府,给二舅母请了安再回来。」 碧秋笑盈盈地应了一声,马上下去安排了。 待碧秋下去后,曲潋像个没事人一样,将闺女弄醒后,用手给她顺了顺头上的呆毛,又给她穿好小鞋子后,便让她自己去玩了。 碧春瞅了一眼正在玩积木的阿尚,小声地和曲潋道:「少夫人,那个表姑娘看着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曲潋嗤笑了一下,「哪里不正常?」 碧春挠了下脸,想了下,高兴地道:「我知道了,周二夫人一心将她留在咱们府里,可是她今儿却闹着要回去,明知道回去的话,周二夫人一定会不高兴,她一个庶女,如此违抗嫡母,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曲潋背靠着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笑道:「所以我这不是让碧秋亲自送她回去了么?」如果二夫人是个聪明人,自不会迁怒到庶女身上,如果不是……那便让周纹自求多福了。 想到这里,曲潋又看向碧春,不禁笑道:「你这丫头,终于也伶俐点儿了,以后宫心、琉心嫁人了,我也不用担心没人使唤了。」虽然几个碧还比不得宫心的行事周全,不过这两年来,也大有长进。 说到宫心和琉心,曲潋也在苦恼。 琉心一看便知道她和常山有点儿什么,听闻她和常山兄弟俩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这青梅竹马的情谊自是不能比,许配给常山恰好。可是宫心呢?宫心的年纪大了,已经留不得了,再留下去可要蹉跎人家姑娘的年华,曲潋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曲潋漫无边际地想着身边的丫鬟小厮们的终身大事时,门口响起了阿尚欢快的笑声,她抬头望去,正好看到穿着降紫色官袍的男人抱着阿尚进来,脸上的笑容浅淡适宜,温煦和雅,整个人如一块美玉,静静地绽放属于他的光泽。 迎上她的目光,他突然朝她露出微笑,在三月末的夕阳中,清清浅浅的,一点点地晕染开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就好像,这是一个无比温柔的人。 曲潋怔怔地想着,直到他坐到身边,一只手抚过她的脸,她才蓦然回神。 「想什么呢?」纪凛笑问道,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月白素面细葛布直裰,整个人越发的柔和温润,只是浅浅地笑着,宛然入画。 曲潋看了他好一会儿,一把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在他脸色微微变化时,咬牙切齿地道:「今天躺了一整天,什么事都做不成,我心情不好。」 他脸上的微妙神色瞬间被一种赧然覆盖,然后浅色的红晕布上那张雅治的面容。 曲潋觉得,明明前一刻还在恶狠狠地让自己不要相信他的外表给人的假象,可是下一刻,又不争气地被他所折服,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温柔美好的人,如玉君子说的就是他。 「阿潋,对不起,今晚我给你揉揉。」纪凛拉住她的手,温温柔柔地说。 曲潋懒洋洋的,淡淡地应了一声,突然问道:「对了,纹表妹今儿回家去了,你没干什么吧?」 半晌没听到回答,曲潋看过去,一双眼睛清泠泠的。 纪凛只好道:「我今儿出门前,去了客院一趟,就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做。」 他的笑容温煦,语气文雅柔和,简直就是正人君子得不得了。 曲潋很想呵呵他,你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就能将她吓坏了。 想来昨天落水时周纹已经吓得神智不清,所以淮安郡王府的人离开时,她才没有什么反应,经过一个晚上,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了,正惶恐不安呢,这人又跑到她面前去晃,简直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怨不得周纹会直接回府去了。 见她懒洋洋地趴在矮榻上,纪凛俯下身子,手指从那优美的背脊摸着柔软的腰肢,还记得昨晚这纤细的腰肢被他拑制时,那双修长的腿缠到他的腰上的触觉,喉咙微紧,清越的声音响起,「阿潋你不是不喜欢她么?所以我就让她回去了,以后你不喜欢的人,都不会让他们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可好?」 曲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朝他伸手。 纪凛笑着倾身让她搂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将她紧紧地抱到怀里。 曲潋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了亲,双手用力地狠狠地抱了抱他,笑道:「暄和,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么?你是男人,这世间对男人总是对女人比较宽容的。」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又有些失落。 「明白。」他满脸喜悦,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做到。」 「真的?」 「未来很长,何不拭目以待?」纪凛没再给什么保证,因为誓言这种东西,总会在时间中渐渐地被遗忘被消磨,唯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如她一直想要向他证明自己的心意,如果她心里不安,他何不也如此? 曲潋顿时浑身都舒爽了,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不肯离开,只觉得这一刻,这个男人真是让她爱死了。 周纹自请回府后,过了两日,周二夫人又过来了。 曲潋压根儿不想理她,不过想想都是亲戚,曲潋还是出面去见了。 周二夫人可能真是个没眼色的,或者说是为达目的脸皮可以厚到无视人脸色的,见到曲潋时,就抱怨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纹儿回来后就病了一场,这会儿还起不来呢,暄和媳妇,你当时应该留她在这里养病的,说不定病还能好得快些。」 曲潋似笑非笑地道:「二舅母这话可就不对了,这里对纹表妹而言,不过是客居,哪有自家舒服?在自家里养病指不定病还能好得快一些,所以听说纹表妹要回家,我想想就没有挽留了。」 周二夫人皱了皱眉头,又道:「哎,说来纹丫头和暄和是嫡亲的表兄妹,他们自幼便亲近,纹丫头对暄和更是敬重,一心想要亲近她表哥,暄和媳妇,你瞧着,纹儿如何?」 「不如何。」曲潋直接不客气地说。 周二夫人:「……」 周二夫人被她的不客气弄得惊了下,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曲潋的意思了,而周二夫人并不是个迟钝的人,她只不过是脸皮比较厚罢了,当下便不悦地道:「暄和媳妇,你是什么意思?」 曲潋谦和地笑道:「二舅母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周二夫人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眼睛转了转,问道:「你为人媳妇,怎地能如此霸道无礼?我今儿就不走了,问问暄和是什么意思。」 曲潋也落下脸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二舅母,我敬你是长辈,莫要弄得太难看。你也不用问了,我是什么意思,暄和就是什么意思!有我在,谁也别想进这门!」 第十九章 这一席话下来,周二夫人忍不住惊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人生得像个柔弱听话的小媳妇似的,脾气却这般硬,就是公主,也没有像她这么直接明白地告诉旁人,不许丈夫纳妾。谁给她的底气?景王妃么? 「你、你、你……简直是妒妇!」周二夫人觉得曲潋一定是仗着自己姐姐是亲王妃,所以才会这般霸道,她就不信景王妃还能盯着自己妹夫不给妹夫纳侧的,当下便道:「暄和媳妇,你还是莫要说大话。我倒要等暄和回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妻的!」 周二夫人话刚落,一道声音便响起:「二舅母要问我什么?」 两人看去,便见纪凛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一袭玄色骑装,腰间悬着马鞭,一看就是先前骑马去了,两人不由想到,今儿宫里传出皇上考核勋贵子弟骑射,纪凛这模样分明又是下场参加考核了的。 「暄和!」周二夫人脸上硬生生地挤出笑容,说道:「纹儿回府后,便病得厉害,对你甚是想念,你哪日可有空,去探望下她……」 曲潋简直要被这位二舅母的直接给弄得无语了,要不是知道她是郡王府的二夫人,还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皮条客,这拉皮条的手段,真是直接,哪里有一点儿贵夫人该有的含蓄自重?简直就不给她面子嘛! 想着,曲潋恨恨地瞪向纪凛。 纪凛朝她笑了下,便转头对周二夫人道:「二舅母,你这话可错了,纹表妹病了与我何干?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素与我不熟,哪里会念我念得厉害?二舅母还是莫要胡言乱语败坏了表妹的清誉,二舅舅知道了可不会高兴。」 明明这声音清清润润的,可当接触到那双眼睛,周二夫人不禁打了个寒噤,到嘴的话都歇了,只是脸色仍是有些不服气。丈夫其实也是极为乐意能有个女儿来镇国公府,如果赔一个女儿,能让纪凛扶持一下他这二舅舅和儿子,周二老爷也是乐意的。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看来二舅舅也是不堪大用了,改日我还是去府里一趟,和外祖母说一声罢。」纪凛淡淡地道。 周二夫人打了个哆嗦,继而涨红了脸,想说点儿什么,见曲潋朝她微笑,明晃晃的嘲笑,一口气梗着,当下哼了一声,沉着脸起身离开。 纪凛也没让人送她,携着曲潋回暄风院,对她道:「以后她若是再来,你便不见她,晾着她便是。」 曲潋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么?我只是没想到这位二舅母的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生平罕见,如果知道她是这模样的,今儿我根本不会见她。」然后又不高兴地说,「她还说我是妒妇呢!」 「真的?」 曲潋怒瞪他,「我是妒妇你很高兴么?」 纪凛轻咳一声,掩下嘴边的笑意,柔声道:「没有,我这是生气呢,二舅母怎么能这样说你?等会我就让人给外祖母递句话,她不会再来惹你生气了。」 曲潋仍是不太高兴,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那副高兴劲儿,难道她是妒妇让他很高兴么?如果不是他惹了桃花债,她用得着这般败坏自己的名声么?如果淑宜大长公主知道,还不知怎么看她呢? 纪凛拉了拉她,柔声道:「阿潋,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莫要想了,我和你说件事儿,三日后三叔就要出发前往北疆了,外祖母这会儿正为这事情忙活着,根本没空理会其他,你也不用担心二舅母做什么。」 「我也没担心!」曲潋嘀咕道,既然当时都选择撕破脸了,还怕宣扬出去么? 纪凛笑了下,就是喜欢她这种坦然而直率的性子。 淑宜大长公主确实在忙着三儿子要出发前往北疆的事情,对于淮安郡王府的二夫人上门一事只听了个过耳,根本没细问她过来干什么,全程交给曲潋去应付了,在她心里,这些事儿也是曲潋这位世子夫人该做的,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素来不会过问追究。 儿行千里母担忧,纪三老爷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何不担心?加上丈夫虽然是死在北蛮的阴谋之下,可也算得上是死在战场上的,这已经是淑宜大长公主的一块心病,担心小儿子会步上丈夫的后尘。 为此,淑宜大长公主这段时间一直寝食难安,却毫无办法。 淑宜大长公主确实是个强势的,只是她再强势,面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也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应付了,反而要被他应付。 知道儿子去北疆之事已无转圜余地,淑宜大长公主纵使心里难受,可也让人去给他收拾行李,怕下人做不好,都要亲自一一过目。原本这事情可以让如今当家的纪二夫人来做的,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谁生的孩子谁心疼,淑宜大长公主根本放心不下,索性便自己去折腾了。 淑宜大长公主正忙着给即将远行的儿子收拾行李,见小夫妻俩过来请安,便笑道:「暄和今儿怎地回来这般早?皇上又考核你们骑射了?」 纪凛和曲潋坐下,待丫鬟上茶后,他答道:「今儿西山营里的几名将领被召进宫,皇上可能是心情好,便让我们聚集在宫里的演武场,来了一场考核,接着没什么事儿了,所以便回来早一些。」 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盯着孙子瞧,又问道:「你三叔今儿可有进宫?」 「三叔就是和西山营的那几位将领一起进宫的。」 淑宜大长公主顿时不说话了,半晌才叹道:「他这般执着,只盼着别走上他爹的老路才好。」说着,脸上浮现失落的神色。 纪凛少不得宽慰一番,「祖母放心吧,三叔以前没上过战场,皇上也不是一开始就将三叔派过去领兵打仗,而是另有安排,以三叔的功夫,只要他注意一些,定然没事的。」 「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那些蛮子会不会又使什么诡计?」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满脸含怒带气。 「祖母,三叔早有防备,你要相信他。」 淑宜大长公主不说话了。 曲潋坐在一旁低头喝茶,没有说什么。他们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她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明白淑宜大长公主的担心,只是听纪凛的意思,难道纪三叔去北疆还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正想着,突然听淑宜大长公主道:「潋丫头,你二舅母刚才过来做甚?」 曲潋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微笑道:「二舅母说纹表妹回府后,病得十分厉害,想叫暄和过去看看呢。」 淑宜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凛然,冷哼道:「什么东西?一个庶女也想让暄和过去?不必理会她,下次她再来,你便将她晾着。」 这话倒是和纪凛的话有同工异曲之妙,没想到这祖孙俩都是一样的硬气,丝毫没有将周二夫人放在眼里,也不给她面子。 曲潋面上挂着笑容,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知道自己赌对了淑宜大长公主的脾气。曾经和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淑宜大长公主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会主动给小辈们添堵?她欣赏的是那种有手段有韧性又不失良善之人,所以对纪二夫人牢牢地把持着自己的二儿子,她也没有什么不满,只要纪二夫人不将手伸到其他地方,做出损人不利已的事情,都由着她。 第二十章 如今,对于纪凛,也是同理可言,并未因为曲潋这种霸占后院的行为而有所不满,只要她们能抓得住男人,便由着她们自己去折腾。 这样的婆婆实在是让人放心,曲潋觉得自己如今也挺幸运的。 淑宜大长公主没将周二夫人放在眼里,以她的身份,她也有这种不放在眼里的骄傲,当下便和纪凛说起小儿子去北疆的事情,除了行李之外,还隐晦地提了下丈夫留下的人脉。 「当年你祖父去世后,那些人被分配到各个营,也有一些已经不在,或者是因什么事情而退役的,如果有他们在,你三叔也安全许多。」 「祖母不必担心,三叔已经联系上了祖父留下的旧部,届时只要三叔出发,自不会少了那些人。」 淑宜大长公主沉着脸,其实心里却明白,三儿子在京的这几个月,并未是纯粹去联系丈夫的旧部,频频进宫,也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卖个好,尽量将一切安排好了。想到这里,她对孙子道:「以后你在外头行事,也多注意一下。」 「祖母放心,孙儿省得。」 待天色稍晚,纪凛和曲潋告辞离开。 两人回到暄风院,经过那株高大的老杏树时,纪凛便对曲潋笑道:「阿潋,刚才听到祖母的话了,以后该如何就如何,不必担心什么。祖母可不是其他府里的那些拎不清的妇人,对二舅母做的这种事情最是厌恶了,外祖母当年也是没有看清楚,才会……」 见他突然闭了嘴,曲潋忍不住看他。 纪凛笑了笑,继续道:「二舅母做的这事情,外祖母定是知道的,只是她懒得理会,由着二舅母来折腾,就算你下了二舅母的面子,她也不会说什么。」 曲潋余怒未消,哼了一声,说道:「有她这样当舅母的么?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个花楼里的老鸨呢。」因过于生气,有些口不折言。 纪凛失笑,也没有指责好她的话说得难听,牵着她回了房。 翌日,曲潋听说今日的大朝会,纪三老爷被皇上封为北疆泾水城的先锋官,两日后出发往泾水城。 京里的人知道这事后,很多想和镇国公府攀关系的人都大失所望,原本还以为皇上是要重用纪三老爷了,所以虽然年纪大点,只要皇上愿意重用,也算得上是乘龙快婿。可如今看来皇上是重用他,却将他派到了北疆,自家闺女哪能跟着过去? 一些敏感些的,便发现皇上此举的用意,已经联想到皇上是不是要像当年的高宗皇帝一样,亲自培养出一个战将,如同当年的老镇国公,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生生扼住了北蛮的咽喉。 然后,纪三老爷轻轻松松地离开了。 纪三老爷离开后,镇国公府变得越发安静,淑宜大长公主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什么主心骨一样,整天情绪恹恹的,做什么都没精神。曲潋担心她闷出病来,便每天带她家的萌闺女去寒山雅居折腾。 果然有小孩子的地方就是热闹,阿尚正好处于小孩子对世界好奇的年龄,屋子里已经不够她闹腾了,每天都想要去外面探索,每次见到曲潋换衣服,一群丫鬟簇拥着时,她便知道这是要出门的意思,贼精贼精地跟了上去,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如果不让她跟着,还会耍脾气大哭。 有阿尚闹着,果然过了几日,淑宜大长公主的精神终于好一些了,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曾孙女身上,对阿尚更是宝贝了,连纪凛都要靠边站。 就在这时候,镇国公府突然接到了景王妃有孕的消息。 淑宜大长公主当时正拿着一只布老虎逗着阿尚,听到这个消息时,被阿尚一把抢走了布老虎也没有注意到。 「真的?」曲潋又惊又喜。 来禀报的是景王府的管事嬷嬷,今儿太医诊出曲沁有身孕的事情时,她便第一时间被曲沁打发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报讯儿了,管事嬷嬷心里其实也有些纳闷儿的,为何不是第一时间给曲家报喜,而是先来镇国公府。 得了景王府管事嬷嬷的准信,曲潋和淑宜大长公主都是满脸喜色,一个为曲沁高兴,一个为弟弟有后高兴,让人给赏了管事嬷嬷一个大红封后,祖孙俩便凑到一起商量着去景王府探望曲沁的事情。 「她一个年轻姑娘,又是第一次怀孩子,府里没个长辈照看着,实在是让我不放心。明日我便过府去看看她,得和她说一些孕期注意事情……」淑宜大长公主絮叨着,突然没了声音。 曲潋原本还有些奇怪,很快便明白淑宜大长公主如今要顾忌着身份,是不可能轻易去景王府的,不然教人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就怕有人发现景王的身世。 如今景王的身世,不仅要瞒着天下人,还要防着北蛮那边利用他的身份。 虽然曲潋觉得她想多了,想去就去呗,但淑宜大长公主可不这么想。 她叹了口气,对曲潋道:「潋丫头,明日你便去景王府看看你姐姐,和她说一些妇人怀孕注意事情,让她宽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便派人到府里来说,不必太过客气。」 纵使皇家的玉牒改了,但在淑宜大长公主心里,景王仍是那个让自己头疼的弟弟,为他操心了一辈子,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曲潋微笑着应了一声,曲沁是她姐,淑宜大长公主如此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自是高兴的。 很快得到消息的纪二夫人也过来了,对曲潋恭喜了一翻,笑呵呵地道:「我原也想过去探望景王妃,不过她这会儿才传出喜事,头三个月正要安胎之时,我便不过去打扰了,明日阿潋过去时,便帮我捎份礼物过去。」 曲潋忙谢过了,说道:「二婶您太客气了,哪里需要如此?」 三个女人笑盈盈地说了会儿,方才各自散了。 曲潋牵着她闺女的小胖手回暄风院,一路春风绿影,只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然后捏捏阿尚肉乎乎的小手,问道:「阿尚,你姨母怀小宝宝了,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阿尚懵懂地看着她,然后伸手讨抱。 曲潋将她抱了起来,亲亲她的小脸蛋,笑道:「你如今可重了,我可没办法将你一路抱回去。」 阿尚呜哇哇地叫起来。 「叫娘!」 「嗯~」 「叫娘。」 「呢~」 「娘~」 「捏~」 「娘!」 「捏捏~」 虽然那声音娇嫡嫡的让人心都化了,可是发音不对啊!曲潋快要被她家闺女打败了,等再要纠正她的发音时,小家伙却说什么都不肯叫了,气得曲潋直接将她放到地上,然后扭身就走。 小阿尚咬着自己的小手,瞅着背对着自己走远的人,然后呜哇一声大哭,边哭着边朝她跑过去,一把扯住她的裙子,搂住她的腿。 曲潋蹲下身,拿帕子给她擦脸,见她哭得脸蛋红通通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地掉,真是好笑又好气,问道:「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才想哭呢,怎么教你都不肯说话,到底你想做甚?」 阿尚将两只小手勾住她的脖子,抽泣着不说话。 曲潋被她打败了,只好继续抱着她回暄风院。 第二十一章 晚上,纪凛回来后也知道了曲沁有孕的事情,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微妙的神色。 「怎么了?」曲潋探头看他,「你又想到什么?我姐有好消息了有什么奇怪的?」 纪凛笑道:「不奇怪,姐姐有好消息自然是高兴的,怨不得今儿我在路上遇到景王时,他理都没理我,就往府里冲。」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下,「听说当时他就在石景山那儿挑花,然后就直接跑回府里了,连马车都忘记了。」 曲潋木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他?当初你不也是直接从皇宫里跑回府里的?你们不愧是亲戚,都一个德行!」 纪凛温和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了,抿着嘴不说话。 翌日,曲潋带着她家闺女去寒山雅居,将阿尚交给淑宜大长公主照顾后,就带着礼物出门,身后送她出门的音乐是她闺女的号啕大哭声,还有淑宜大长公主哄她的声音。 曲潋被她哭得极为无奈,都不知道阿尚怎么这会儿这般爱黏人,贼精贼精的,只要她不在视线内,就会到处找她。如果看到她出门不带她,那简直就像捅马蜂窝了,马上大哭,哭得人心软为止。 刚到景王府时,曲潋发现曲家的车驾也来了,然后便见秦嬷嬷扶着季氏下来。 「娘!」曲潋欣喜地走过去,挽着季氏的手不放。 季氏满脸喜悦之色,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她看起来精神焕发,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几岁。 曲潋一看便知道她娘因为曲沁有孕之事而高兴得精神头都足了,看她这么精神焕发的样子,曲潋好笑之余,又觉得她娘实在是容易满足,只要他们姐弟几个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她便无所求了。 「你也来啦。」季氏笑看着小女儿,见她脸色红润健康,心里越发的高兴,「阿尚呢?」 「我将她交给祖母照顾了,她年纪还小,又正是淘气的时候,今儿不方便带她来,所以就放在家里了。刚才她看到我走的时候,哭得十分厉害,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的,怎地这般爱跟着人出门。」曲潋似真似假地抱怨道,语气里满是甜蜜,想到先前出门时,小阿尚哇哇的哭声,真是恨不得将她带过来算了。 「你以为她不懂么?孩子再小,也会懂事的,你可不能去唬弄她。」季氏说道,不过也知道小孩子是定不住的,今儿没带来也是应该的。 「知道啦,我现在可是个好娘亲。」 母女俩正说着,就见计嬷嬷疾步迎了过来,恭敬地给两人请安,说道:「奴婢来迟了,请亲家太太和世子夫人见谅。王妃知道亲家太太和世子夫人来了,让奴婢过来给你们请安。亲家太太和世子夫人请随奴婢来。」 曲潋和季氏都知道计嬷嬷在景王府中的身份,对她客客气气的,也不计较计嬷嬷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相迎,省得让曲沁在中间难做。 还未到正院,便见曲沁站在那儿引颈张望,周围簇拥着一群丫鬟嬷嬷,她们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紧张,反而显得曲沁颇为悠然。 见到两人时,她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迎了过来,「娘,阿潋,你们来啦。」 季氏笑呵呵的,上前拉住她,嗔怪道:「你这孩子,怎地出来了?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应该在屋子里好生歇着。」 曲潋没说话,不过她往那些跟着曲沁的丫鬟婆子看去,自然发现她们脸上的紧张以及对季氏的话的赞同,心下一琢磨,便知道这些人如此紧张,应该是景王的吩咐,想到昨日景王兴奋得直接跑回府来的乌龙事,曲潋又忍不住想笑了。 「阿潋,你笑什么?」曲沁拉着妹妹的手,一边一个挽着母亲和妹妹一起进了花厅。 曲潋忍着笑道:「昨儿暄和回府时,在街上遇到姐夫,听说姐夫当时在石景山挑花,得知姐姐有身子的事情,连马车都忘记了,就这么跑回来了,恰好让暄和瞧见。」 曲沁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想到昨日看到景王回来时的模样,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弄得这般狼狈了,当时因为怀孕而满心喜悦没有细想,现在想想倒是好笑不已。 唯有季氏讪讪的,完全笑不出来,喃喃道:「不会吧……」 在季氏心里,景王首先是让她像当佛祖一样敬重的得道高僧,恨不得供起来,没有丝毫不敬的,谁知得道高僧一下子变成了女婿,季氏整个人都要裂了。虽是如此,但是景王在她心里的地位只下降一点点,仍是将他当方外之人一样供起来的,眼不见为净便可。可这会儿,得知他竟然干过这样的蠢事,季氏有种幻灭的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曲潋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闷笑。 当女儿的,如何不知道季氏的想法,她一直不肯直面景王的身份,每次说起大女婿,就要逃避,心里仍是下意识地将他供着,如今好了,想来都做了这样的蠢事,想来她不想面对也没法子了。 三人坐到花厅里喝花叙话时,季氏终于恢复过来了,拉着曲沁虚寒问暖,又叮嘱她一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殷殷叮嘱,一片慈母心肠。 曲沁脸上的神色极为温柔,和声道:「母亲放心,王爷懂医术,有什么注意的事情也有他提醒呢。而且太医也说了,我现在身体很健康,吃得好睡得着,没有什么事儿,你放心吧。」 曲沁如今才一个月左右的身子,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景王才没有察觉到妻子有孕的事情,毕竟妻子身子健康,他也不会没事给她把脉什么,还是昨日她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丫鬟见景王不在,请了太医过来请脉才发现的。 正说着话,丫鬟过来禀报,骆府的大夫人过来了。 这回曲沁倒是没去迎接,而是让身边的大丫鬟红蕊去将将骆大夫人迎进来。 曲沁有孕的事情,自然是要给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递个消息了,也就曲家、骆府、镇国公府知道,这一个是娘家,一个是外祖家,一个是丈夫的姐姐家,都要告知一声。骆老夫人得知最疼爱的外孙女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过来探望一番的,只是她如今年岁大了,又是长辈,不好亲自过来,便派了骆大夫人带礼物过来探望。 骆大夫人见到季氏和曲潋在,并不意外,笑盈盈地道:「恭喜王妃了,老夫人知道您有了好消息,高兴得不得了,今儿一早,便让我过来看看王妃,也带来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说着,让跟过来的丫鬟将老夫人让人送过来的礼品都呈上。 曲沁笑着感谢了外祖母,又感谢骆大夫人特地过来一趟。 几个女人坐在一起说话,骆大夫人的眼睛转了转,视线落到了穿着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禙子的曲沁身上,她的发上插了三枚镶南珠的金钗,耳戴南珠坠子,项上同戴南珠项链,那莹莹润润的珠子,衬得她粉面莹润,气色健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雍容华贵之色,王妃的派头十足。 听说景王的后院只有一个王妃,如今曲沁有了身子,自然不能伺候男人,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骆大夫人想到这里,倒是有些心动,只是扒拉了她娘家的姑娘,年纪都太小了,倒是有些可惜,至于骆府里的姑娘,就算是有适龄的,老夫人也绝对不可能送个丫头到景王府里和外孙女争宠的。 第二十二章 骆大夫人便歇了心思,只是她虽然歇了心思,却觉得其他人可不会如此。 自从景王进京以来,皇上对他十分重视,这份重视也让京里的人对景王十分巴结,连皇子们对他都要敬重几分。 要不是景王相中了曲家,先一步让皇上赐婚,娶了曲家女为妃,指不定在他的婚事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家打着主意呢。后来就算景王已经娶妃,但不死心的人依然不少,纷纷想着如何将自家女儿弄进景王府,好为家族谋取利益。 等景王妃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去,京城可又要热闹了。 骆大夫人想到的事情,曲潋自然也想到了,只有季氏这个死宅根本不会往这边儿上去想。 曲潋虽然想到了,但她并不担心,男人若是想要出轨,就算用狗链拴着也制不住,这一切都是要看他们自己想不想。在她看来,景王既然肯为了她姐打破誓言回京当这王爷,还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来串改皇家玉牒,自然不会轻易做出背叛的事情来。 所以,她根本没有担心。 三人在景王府待了半日方才离开。 曲沁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母亲和妹妹,离开之前,对季氏道:「娘,我第一次怀身子,心里着实有些不安,您有空便多过来陪陪我。」 这番亲近的话,自然让季氏高兴不已,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和骆大夫人、季氏分别后,曲潋坐上镇国公府的车驾回府,她靠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驶过街道的声音,有时候热闹,有时候安静,心里盘算着姐姐的孩子出生的日期,到时候正好是隆冬腊月之时,坐月子也不会太辛苦…… 想得太入神,所以当马车突然外响起嘶鸣声,马车车厢往一旁歪倒,事出突然,曲潋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一头撞上了马车车壁,撞得她眼前发黑。 「少夫人!」 马车里的碧春也错不及防时撞了上去,主仆俩都撞得晕晕乎乎的,不过碧春反应极快,顾不得自己,马上去查看曲潋,伸手去拉几乎整个人都摔到了翻倒在地的马车车壁上的人。 「疼、疼、疼……」 听到她叫疼,碧春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急问道:「您哪里疼?」 曲潋颤颤地坐起,将手举到面前,便见柔嫩的手掌心破了一大块皮油,血沁了出来,显然是刚才身体撞到马车车壁时,她下意识地伸手要抓东西稳住自己,没想到却磨掉了一块油皮,看着那没了皮油的肉,碧春都要为她疼了。 手上的疼痛渐渐地真实起来,那种麻疼让她浑身都有些紧绷,毕竟一直娇生惯养长大,受伤的数次五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所以忍痛的能力便大大的削弱,一丁点的痛都能放大好几倍。 虽然疼得厉害,不过曲潋仍是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从刚才开始,便听到外面刀剑相鸣的声音,马车还保持着歪倒的样子,想来是那些侍卫根本没空过来扶正马车。 碧春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又惊又恐,脸色发白。 「少、少夫人……」 曲潋朝她嘘了一声,轻声道:「现在先不出去。」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来刺杀还是闹事的,马车翻倒在这里,至少也有个保护屏障,如果冒冒然地跑出去,岂不是成了靶子? 碧春见她还算镇定,惶恐害怕的心也镇定了几分,不过脸色依然苍白,注意力很快又移到了曲潋举着的手上,问道:「那奴婢给您包扎一下手?」 曲潋点头,「用干净的帕子先包着。」 碧春忙去将没有用过的干净帕子拿出来,小心地系到曲潋手上,看着那块绣牡丹花的月白色帕子被血渍弄脏,都觉得自己也痛了起来。 大概过了半刻钟左右,外面打斗的声音停止了,然后是一道声音响起,「少夫人可无碍?」 「无碍。」曲潋冷静地答道。 「请少夫人先出来,属下们要将车子扶正。」那道声音明显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说道。 马车的车门被打开,曲潋矮着身子由碧春扶出去。 等她们出去后,才发现马车停在一条清幽的巷子里,地上有一些还未干枯的血渍外,便没有其他了,这次随行的几个侍卫身上都挂了彩,不禁蹙起眉头,看向先前过来请示的侍卫,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呢?」 侍卫明显有些羞愧,说道:「回禀少夫人,那群人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见不敌后,又突然走了,是属下无能。」因为少夫人还在马车里,他们不敢分散力量追过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撤走。 曲潋凝眉,等马车被扶正后,便道:「行了,先回府。」 侍卫应了一声,留了人在这里探查,其他人送曲潋回府,速度快了许多,就怕再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因为这一遭,曲潋的心情完全被人破坏了,手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让她心里不禁庆幸今日没有心软地带阿尚出来,万一磕到碰到,她可要心疼死了。 回到府里,曲潋直奔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坐在矮榻上,阿尚坐在矮榻前的一张锦杌上,手里捻着一颗红艳艳的鸡血石,将它放到了一个红漆雕花的盒子里,放下后就朝淑宜大长公主笑一下,淑宜大长公主也很高兴地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咱们阿尚真是聪明。」 阿尚也知道这是夸奖她的意思,更高兴了,又将放在一旁的甜白瓷盘上的一颗玛瑙石拿起来,放到盒子里。 正在这时,曲潋进来了。 阿尚扭头看到她,高兴地滑下锦杌,朝她扑过来。 碧春忙上前一步扶住阿尚冲过来的小身子,小声道:「大姐儿别冲得太快,少夫人身上有伤。」虽然只是手蹭破了一层油皮,但在碧春心里,也是很严重的大伤。 淑宜大长公主见曲潋回来,十分高兴,正要询问曲沁的情况,不想看到曲潋的脸时,吓了一跳,忙起身道:「你怎么了?怎么伤着了?」 曲潋眨了下眼睛,见淑宜大长公主盯着她的额头,忍不住摸了下,顿时疼得倒抽了口气。 那时候在车马里她可是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当时因为手上的伤太过疼痛,让她忽略了额头的撞伤,如今过了一段时间,额头不仅肿了个包,里面还有瘀血的痕迹,看着青黑青黑的,虽然没有流血,可是衬得那白嫩嫩的脸蛋,反而触目心惊。 「刚才出了点儿事情。」曲潋浑身都好像在疼,被淑宜大长公主拉着坐到矮榻上时,也不推辞,直接坐下。 乌嬷嬷不用人吩咐,马上去取了伤药过来,又让人去将府里的大夫叫过来。 在乌嬷嬷给曲潋清洗伤口涂药时,曲潋也将在路上遇到的事情告诉淑宜大长公主,淑宜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嘴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像淬了冰一样,那副冷冽肃然的模样,让人腿肚子都有些发颤。 「来人,去将常管事叫过来。」淑宜大和公主吩咐道。 很快地,常管事过来了,看到额头青了一块的曲潋,也被吓了一跳。 「常管事,你拿府里的帖子去应天府,让他们彻查这事情。」淑宜大长公主冷冷地道,「顺便,也让年炎去查查是谁有这胆子敢袭击我镇国公府的车驾。」 第二十三章 常管事心中一凛,便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对世子夫人今日遇袭一事震怒非常,不仅让顺天府去查,还动用了老公爷当年留下来的人脉查探此事。 等常管事下去,淑宜大长公主缓和了脸色,对曲潋道:「潋儿莫担心,祖母定会查清楚此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曲潋朝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她从纪凛那儿听说过「年炎」这个名字,知道镇国公府还有一股隐暗在暗处的势力,淑宜大长公主竟然为了她出动这股势力,她自然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了。 正说着话,大夫很快便过来了。 大夫先给曲潋把脉,又检查了下她的伤势,对淑宜大长公主道:「世子夫人身体无碍,受的都是一些皮肉伤,上些伤药便可。」 「可需要开个方子?」淑宜大长公主关切地问道,担心曲潋当时那一摔摔出什么内伤来。 大夫被弄得无奈,也知道时下内宅妇人身子娇弱,通常有丁点儿毛病便要吃药,还经常乱服药,没病要也吃出病来,当下道:「是药三分毒,老朽觉得世子夫人暂时不必吃药,如果世子夫人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届时可以再看情况。」 曲潋觉得大夫说得没错,她就磕到了额头,蹭破了块油皮罢了,还没达到吃药的程度,不过她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这是关心她,当下也附和大夫的话,方才让淑宜大长公主没有再让大夫开药方子。 虽然上了药,但曲潋仍是觉得疼得厉害,特别是手心处,那种火辣辣的痛觉,几乎让她痛得想要将这手砍了,因为疼痛,她的脸色有些白,神色也恹恹的。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疼得厉害,便对大夫道:「还是开个止痛的方子罢。」 这回大夫倒是没说什么了。 曲潋整个人都恹恹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捧着那只受伤的手忍不住吹了吹,可惜作用不大。 突然感觉到一具小身子挨了过来,曲潋转过头,便看到她家闺女一只小手搭在她的膝上,扁着嘴瞅她,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显然先前碧春拦着她不让她亲近娘亲的事让她委屈极了。曲潋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摸摸她的脑袋,愁眉苦脸地道:「阿尚宝贝,你娘我现在受伤了,可没法子抱你了,要乖啊!」 说着,她举缠着纱布的手举到小家伙面前晃了晃。 阿尚看了下,突然伸出小胖手抓住她的手,周围的丫鬟吓了一跳,就怕小孩子不知轻重,弄疼了曲潋。幸好阿尚的手小,只能握住她的手指,凑过脸来瞅了瞅,然后又抬头看她娘。 「看什么?」曲潋被她逗得有点儿想笑。 阿尚抬头瞅她,突然朝她叫道:「娘娘~」 曲潋愣住了,连一旁吩咐丫鬟去给曲潋煎药的淑宜大长公主也愣了下。 反应过来后,曲潋欣喜地一把搂住她闺女,喜道:「阿尚,再叫一次,叫娘,娘~」 「娘~」阿尚笑呵呵地叫着,声音又娇又软,还有些含糊,不过却没有发错音。 听到这声「娘」,曲潋顿时精神抖擞,就算手心处疼得要死,也觉得没啥大不了的了,整个世界飘满了粉红色的花朵,只觉得怀里的闺女真是可爱到爆,忍不住亲了又亲。 「哎哟,我们小阿尚会叫娘了。」淑宜大长公主也十分高兴,将阿尚抱到怀里,笑道:「来,阿尚叫曾祖母。」 「娘!」阿尚朝她叫得响亮。 「是曾祖母!」 「娘!」 「曾祖母!」 「娘!」 「……」 淑宜大长公主看着朝她笑得甜蜜灿烂的曾孙女,一时间好笑又好气,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手轻轻地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小丫头反而对她笑得更欢快了。 曲潋暗暗偷笑,心里得瑟,不愧是她生的,先会叫娘了。只是当她发现闺女对着谁都叫「娘」后,就笑不出来。 丫鬟很快便煎好了药,放得微温时便端过来。虽然药汁苦了一些,但曲潋仍是一口喝了,只盼着药效快点发作,让手别那么疼,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一时间真是没办法忍耐。 看着她喝了药后,淑宜大长公主说道:「你受了伤,先回去好好歇息,我便不留你了。」然后又叮嘱她别让伤口碰到水之类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曲潋笑着告辞,带阿尚离开寒山雅居。 回到暄风院,曲潋让丫鬟们照顾好闺女,回房简单地洗漱了下,便在丫鬟的伺候下入睡,希望一觉醒来后,手没那么疼。 可能是喝了药,曲潋这一觉睡得极沉,等醒来时,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意识浑沌,直到人小心地扶起来时,她抬手就要摸着同样抽疼得厉害的脑袋,手便被人抓住了。 「小心,你的手还伤着。」一道压抑的低沉声音响起。 曲潋懵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看向坐在床边背着光的男人,喃喃地道:「你回来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正。」 曲潋顿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对他道:「你今天回来得倒是挺早的。」 「我申时不到就回来了。」他握住她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声音压抑着什么,「我听说你遇袭的事情,就直接回来了。先前见你在睡,便没吵你,你现在觉得如何?哪里难受?」 曲潋恹恹地靠着大红色冰裂纹锦缎大迎枕,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着,连精神都没办法集中,有气无力地说:「头疼得厉害,手也麻麻痛痛的,根本没怎么止痛嘛。」一时间,倒是怨怪起大夫开的止痛药来,感觉一点儿用都没有。 「头疼得厉害?」纪凛被吓住了,顿时看向她额头上那片触目心惊的青瘀,当下直接叫了宫心过来,对她道:「你去找常安,让常安马上去请景王过来一趟。」 宫心以为曲潋有什么不好,慌忙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曲潋见他风风火火的,说道:「也不用叫姐夫过来吧?不过是磕到脑袋,可能有点儿后遗症罢了,过几日便没事……」 「闭嘴!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注意,以后你会留下头痛之疾!」他突然暴怒起来,「你这么弱,能承受那种痛么?」 曲潋的睡意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吼没了,瞬间清醒得不行,忍不住转头看他。 初夏时分的夕阳的光芒从窗棂斜射进来,寸寸光阴,将室内的物具的影子拉得疯长,挂着帐幔的金色钩子折射夕阳的光线,也让她终于看清楚了床前男人含怒带煞的眉宇,眼中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暴戾。 他此刻的模样,就像一只困兽,让她莫名地有些心酸。 她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哎,你别生气,我没你想像的那般弱啦,我挺好的。」她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按在他紧皱的眉宇间,笑道:「别皱着眉了,不过是磕了下脑袋,现在只是有点儿后遗症罢了,真的啦,你要相信我,我这回可没骗你。」 他直挺挺地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然后突然伸手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 曲潋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被他搂得挺疼的,但却没有吭一声。她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背,无言地安抚他躁动惊惶的心。这一刻,心里甚至宁愿他别这般敏感,别这么在意自己,省得受苦的还是他。 第二十四章 「你那么弱,受点儿伤都会疼得厉害,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听在她耳里,像一记重捶敲击在心脏上,又酥又麻,难受极了。 她很耐心地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背,感觉这一刻,这个男人就像个孩子一般,需要耐心而温柔地对待,否则他就要爆炸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她放开,只是眼眶却是红的。 曲潋一把拉住他,凑到他面前,在他要撇开脸时,唇印在了他的眼角。 「你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地叫起来,声音暗哑。 曲潋看着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那里还有未干的泪痕,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没干什么,就只是想亲你罢了,难道我不能亲你啊?」见他又要发怒,她却朝他笑得灿烂,软声道:「暄和,我真的没事,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哑声道:「如果我无法陪你呢?」 曲潋脸上的笑容僵住。 看到她受伤的眼神,纪凛一把抹了下脸,起身走了出去。 等他回来时,端了一盆清水过来,绞了条帕子给她擦脸,扶她到临窗的炕上坐下,对她道:「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丫鬟说你晌午时没吃什么东西。」 曲潋恹恹地道:「头疼,没胃口。」 他看起来好像又要暴怒生气了,但却生生地压抑下来。曲潋看着他这模样,却觉得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以前还曾暗暗得意他无论哪个人格,都被她镇得死死的,可是如今,她倒是宁愿他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因为暗疾而活不久,但是却希望她能活得长长久久的,舍不得她受一点儿伤。 「好歹吃一点儿吧。」他低声下气地哄道。 曲潋不想和他置气,便应了一声。 在纪凛去让厨房做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过来时,景王终于来了。 景王身上还穿着亲王服饰,想来是刚出宫就被人叫过来了。得知是妻妹出了事,景王也不推辞,直接往镇国公府而来。 景王进门时,便见到满脸煞气地站在炕前的纪凛,还有额头肿了个大包恹恹地坐在炕上的曲潋,看到她的模样,不禁挑了下眉。 「你过来给她瞧瞧。」纪凛一点也不客气地道,「她今儿磕到脑袋,如今头疼得厉害。」说着,一双眼睛赤红,如毒蛇般紧紧地盯着他。 景王脚步顿了下,然后从容地走过来,先给曲潋把了下脉,又检查她脑袋的一些穴位,说道:「是有些磕着了,无甚大碍,我先开副药喝着,过几日便好。」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纪凛逼问道。 景王觉得,如果他说有后遗症,这家伙一定会直接暴起揍他一顿。双面人什么的,就是这么不好,明明另一面那般谦和文雅,就算生气也只会背后阴人——虽然总会被他阴死,而这一面,简直就像个暴躁的野兽,被他盯上直接撕破脸,根本连伪装都懒得理会。 「不会的,放心吧。」 纪凛冷冷地盯了他半晌,方才移开了视线。 景王去写方子了,但是曲潋却不想让他那么快离开,想问他些事情。只是纪凛这会儿就像某种犬类一样,守在这儿不走,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让她压力有些大。 想了想,曲潋便道:「阿尚呢?你去将阿尚带过来,我想她了。」 纪凛看她一会儿,见她一脸期盼,只能黑着脸离开了。 纪凛一离开,曲潋马上下了炕,走到正在写方子的景王身边,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姐夫,暄和的头痛之疾是如何来的?是不是曾受到过严重的撞击?」 景王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当年你祖母将他送到寺里给本王时,他便患有头痛之疾,每日都要被疼痛折磨,但是却不知道是如何留下这毛病的,他那时候年纪小,又从来不肯轻易地表达出来。后来本王问了你祖母,想来应该是如此罢。」 曲潋心里有些难过,结合纪凛刚才的表现,定是他小时候脑袋受过严重的撞击,可能是脑内残留了瘀血,所以才会时不时地头疼,甚至威胁到他的生命。想到刚才他无意中露出来的神色,曲潋又是一阵难受。 这时,门口响起声音。 曲潋看过去,便见纪凛面无表情地抱着阿尚进来,他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将阿尚放到地上。 「娘娘~」阿尚开心地跑过来,扯住她的衣摆。 景王将开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宫心去抓药,低头看了一眼阿尚,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哟,已经会叫人了么?我是你姨父,叫声姨父来听听。」 阿尚懵懂地看他,然后朝他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曲潋:「……」 纪凛:「……」 景王:「……」 景王再一次被一只无知的小包子打击得够呛,起身就想离开,再也不看那张讨厌的包子脸了。 阿尚懵懂地看着他,又瞅瞅她娘亲,然后朝她露出一个无敌的可爱笑容,又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娘」。 曲潋伸手将萌到爆的小家伙搂到怀里,目送纪凛去送景王离开。 走出正房,来到院子时,纪凛突然道:「今日阿潋遇袭的事,你怎么看?」 景王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眯起眼睛,「你怀疑我?」 「如果怀疑你,你能站在这里么?」纪凛满脸嘲弄,根本不在乎他的脸色,「姬夫人留下的那股势力如今在何处?他们与你可有联系?」 景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他们会信任我这个大周的王爷?他们在大周经营了几十年,可不会这般没脑子,纵使我身上也有北蛮王族的血统,但在他们眼里,我是在大周长大的,接受的是大周的教养,现在还是大周的亲王,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真的将宝押在我身上,他们若想要给姬夫人报仇……」 说到这里,他突然挥手,袖子滑过一株玉兰花的花枝,叶子籁籁而落,「你放心,你媳妇可是本王的妻妹,这件事情本王自会细查,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本王自会为她出气。」 纪凛脸色稍缓,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查到京郊外有几处农庄中有陌生人的踪迹,可惜我赶到时,那些人却辙走了,只搜到了一些东西。」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倒是教我寻出一些线索来。」 说罢,他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抛给他。 景王翻手接过,细看手中的东西,顿时脸色有些晦涩。 这是一块做工十分精致的骨雕,三指宽,系着一条红绳,看着并不怎么起眼,上面雕着一个古怪的图腾,兽头人身。大周讲究极多,极少会有人欣赏骨雕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那些居住在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喜欢用人骨或兽骨做成项链或者骨雕。当然,如果清楚北蛮王庭习俗的人,会知道北蛮王庭崇尚山神阿奴耶,阿奴耶的图腾便是骨雕上的兽头人身。 景王自从知晓生母的身份伊始,便对北蛮研究了许久,自然第一时间明白这东西,只有王庭的人才能持有。 景王捏着那块骨雕,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第二十五章 景王府里,曲沁自从听说妹妹的车驾被袭击时,差点忍不住让人套车去镇国公府探望,好歹被丫鬟们劝住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冒然袭击的原因、目的,虽然想去镇国公府探望,但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自从听到徐川带来消息,说曲潋回府时被一群穿着打扮像地痞儿的人袭击,马车都掀了时,曲沁脸色变得十分糟糕,幸好后来打发去镇国公府探望的人回来说只是磕到了头,手蹭了块油皮,没有受什么伤。 纵使是如此,曲沁仍是非常生气。 整个下午,她都未停日歇,让人去查清楚这件事情,她可不信真的是什么地痞儿喝醉了去闹事,分明就是有预谋的。哪有地痞儿的身手这般好,竟然还能和镇国公府的侍卫力敌不败,然后袭击了镇国公府的车驾后,还能平安无事地逃出京城。 徐川很快便又回来复命,「王妃,袭击四姑娘的那些人逃出了城外,属下原想跟去的,后来发现有人已经盯上了,属下便没有亲自跟去。」 「不是官府的人?」曲沁疑声问道。 「不是。」徐川很肯定地道,「镇国公府的管家拿帖子去衙门了,不过衙门得到消息时比较迟,效率也不高。属下肯定,那些人倒是有些像练家子,他们跟踪的技巧颇为高明,属下当时被他们发现了,但他们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也是徐川不敢跟下去的原因。 听到不是官府的人,曲沁若有所思。 对于衙门的行事效率,曲沁心里对此根本不抱希望,那些人既然敢袭击镇国公府的车驾,自然是早有准备的,不然为何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恰巧就在那时没有出现。能将京城摸得这么清楚,莫非袭击的人和官府有勾结? 正思索间,听到丫鬟过来禀报,景王回来了。 曲沁站起来,迎了出去,一群丫鬟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边。 曲沁自己明白自己的情况,不过才一个多月的身子,肚子都没显怀,让她几乎没什么感觉,不过她也知道妇人有孕要当心一些,所以也没有对丫鬟们的紧张不耐烦。 走到垂花门,便见穿着亲王服饰的丈夫迎面走来,脸色有些沉凝,让她的心沉了下。 「王爷,你回来了。」曲沁脸露出温婉的微笑,迎过去。 见到她,景王的脸色微微缓和,上前扶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回房,说道:「你现在怀了身子,不比平常,应该多歇息,府里就我们两人,不必弄那些虚礼了。」 曲沁莞尔,知他真的并不在意皇室那种规矩礼仪,笑道:「才不过一个月,并不碍事的,而且我只是想要见你罢了。」说着,她又问:「你刚才是去镇国公府了?妹妹怎么样了?」以她的聪慧,自然知道镇国公府这般急匆匆地请他过去,定是要去看病了。 「妹妹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今儿磕到脑袋,有些后遗症,暄和那小子不放心,让我过瞧瞧罢了,喝几服药便可。」 曲沁顿时放下心来。 夫妻俩回到正房,曲沁亲自拿了干净的衣物伺候他洗漱,一边观察他脸上的神色,发现他面上虽然平静,但是却有些心不在蔫,便知道这次妹妹遇袭一事的内情不小。 她眯了下眼睛,琢磨着如何问他,事关家人,她总要弄清楚才行。 将景王送走后,纪凛回了正房,便见曲潋依然没什么精神地坐在那儿,阿尚挨着她,一只手拽着布老虎,一只手拿着小皮球,小皮球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着。 纪凛走过来,仔细看了下曲潋的脸,然后将挨到曲潋身上的小包子拎走,说道:「晚膳已经好了,你先去吃些东西,稍会再上床去歇息。」 曲潋盯着被他拎走的可怜闺女,应了一声。 等纪凛出去后,阿尚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硬是将自己的小身子挤到娘亲怀里,双手紧紧地扒住她。曲潋看她可爱又可怜,也舍不得她,将她搂到怀里,低头亲亲她的包子脸。 等纪凛回来,看到这抱在一起的母女俩,脸色有些黑,看向闺女的目光有些不善。 宫心见状,忙过去将阿尚抱起来,小声地道:「大姐儿,少夫人受伤了,可不能抱您,大姐儿和奴婢一起玩罢。」 阿尚怀里抱着她的布老虎和小皮球,看了看宫心,又看向曲潋,扁着嘴委屈极了。 丫鬈将晚膳放在小案几上,摆了整整一桌,只是曲潋一溜看过去,就是没胃口,还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最后在纪凛的盯稍下,努力地吃了一碗碧粳米粥便作罢。 纪凛见她一副要吐的模样,没有再强迫她,说道:「等晚上你饿了,再让人给你做。」 曲潋没说话,反正当主子的想什么时候吃吩咐一声就行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如此折腾下人是不体谅人的行为。 京城已经进入五月份,曲潋出了一声汗,身上难受得厉害,便道,「我想洗个澡。」 宫心和碧春等人看着她额头那块青紫的肿包,衬得那脸白惨惨的,比平时还要柔弱,让人心肝都揪起来了,根本不放心她洗漱。还是纪凛吩咐让人准备热水,只能忧心忡忡地下去准备。 曲潋正准备下榻去净房洗漱时,谁知纪凛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亲自将她抱进了净房,反脚将门关了,跑过来的阿尚吃了过闭门羹。 小家伙双手用力拍了下门,被琉心赶紧抱下去了。 如今世子就像憋了一肚子的火药,脸都变了,就算是亲闺女,谁知道他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将她扔出去?还是别让她去惹恼了世子吧。 琉心等人将阿尚看得更紧了,就怕小家伙不懂事儿,惹恼了她那双面人的爹。 曲潋听到门被拍了几下便没声响了,知道丫鬟们还是很可靠的,便没有出声说什么。她脱下外衣后,迟钝的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正在试水温的男人,「你不出去么?」 纪凛居高临下地睥睨她,「你自己能行?」 「为什么不能行?又不是双手都没法沾水。」曲潋理直气壮地说。 纪凛没理她,将她拖过来,伸手帮她将身上的衣服都扒光了,然后将光溜溜的她抱进浴桶里。 曲潋脑袋仍是晕晕乎乎的,总是没办法集中精神,反应也比平时迟钝几分,羞耻心什么的也是后知后觉。她知道自己午时那一撞,可能真的是撞出问题来了,只能相信景王的诊断,喝上几天药看看情况。 曲潋将那只裹着白纱的手搁在浴桶边儿上,另一只手撩着清水边说道:「帮我擦擦背,我勾不着……哎哟,力气小点,不然叫碧春进来吧。」 纪凛脸色有些黑,觉得这女人还矫情上了,明明他的力气和平时一样放得很轻了,偏偏她就要怪叫一通,分明是故意的。 等他绞了巾帕给她擦脸时,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脸,小心地避开额头的伤,看着那黑紫的痕迹,脸色又有些不好,整个人都变得压抑起来,连此时脑子有些不灵光的曲潋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压抑的情绪了。 「没事的!」曲潋伸手摸摸他凑到面前的脸,「等我歇息两天就会好了,它不过是看着可怕一些罢了。」 第二十六章 纪凛没吭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额头看。 曲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觉得这一刻,这人仿佛更加蛇精病了,就要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时,他移开了眼睛。 曲潋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红,不会又要哭了吧? 想到下午时他脸上的泪痕,曲潋心里没有丝毫的嘲笑,也不觉得他是软弱,只剩下沉甸甸的难受。可能是他小时候的经历,得到的东西太少了,曾经对他好的人也太少了,所以他害怕她受伤,害怕她离开他。 她伸出两条湿漉漉的手挂在他肩膀上,凑过去吻他的眼睛。 为了配合她,他只能躬着身子,直到她放开自己。 曲潋又摸了下他的脸,朝他露出一个灿烂而欢喜的笑容,对他道:「暄和,笑一个给我瞧瞧嘛。」 纪凛脸色有些黑,将她从水里捞起来,用一件大巾毯将她裹住抱回房。 等她洗漱出来,阿尚又来黏人了。 小孩子虽然不懂事,但是却十分敏感,今日曲潋受伤,众人的反应都让她十分不安,比平时更爱黏娘亲。曲潋看她像只小虫子一样黏着自己,也是拿她没办法,见纪凛又要将闺女拎走了,忙道:「暄和,阿尚会叫人了,阿尚,快叫爹爹,叫爹爹。」 纪凛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包子。 阿尚被曲潋催了几次,终于朝纪凛笑着叫了声「娘」。 曲潋被她弄得无力,掐了掐她的小脸蛋,「你为什么逮着谁都叫娘呢?难道除了娘外,就不会叫别的了么?」 阿尚又朝她叫了一声娘。 夜幕降临,纪凛终于不耐烦了,将阿尚拎了出去,说道:「你该歇息了。」 阿尚哇的哭起来,脸蛋都哭红了,她要娘哄着睡觉。 闺女都哭成这样了,她还能睡着就是猪了! 最后曲潋让人将洗白白的闺女抱到床上,将阿尚挤到床里头,她睡在中间,留了一半空间给睡在外面的纪凛。 「先睡吧。」纪凛轻轻地抚着她的脑袋,「我处理些事情再睡。」 曲潋脑袋晕晕沉沉的,想不睡也没办法了,困盹地说道:「别忙太累了,注意休息。」 纪凛应了一声,等她睡着了,才起身离开。 可能是磕到脑袋,曲潋晕晕沉沉的,睡到大半夜时便醒了。醒来时发现闺女睡在身边,但是说会早点回来歇息的男人并不在,迟钝的脑袋很快便明白他去干什么了,除了因为她遇袭这件事情还能是什么? 曲潋缓了下,等脑袋没那么晕时,方坐了起来。 「碧春,碧秋……」她无力地喊了一声。 很快便有人进来。 「少夫人,您醒了?可是饿了?」宫心扶着她站起来。 曲潋先去净房解决了生理问题,才坐到一张秀墩上,看了下更漏,原来已经丑时了。「世子还没回来么?可是出去了?」 「没有,世子在书房里头。」宫心说着,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曲潋哦了一声,扶了下晕晕乎乎的脑袋,拒绝了宫心吃宵夜的提议,她是真的没胃口,怕自己吃下去就会吐出来。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脑震荡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简直是难受,吃不香、睡不好,恶心想吐。 她呆坐了会儿,转头便见宫心正将她闺女抱起来,给她换尿布,换尿布时小家伙醒来嘤嘤地叫了几声,等换完后,又滚到床里睡得像只小猪崽,真是幸福快乐的小包子。 「少夫人,要不要先上床歇息?」宫心又过来询问道。 曲潋反应慢了半拍,才摇头道,「先坐会儿,有些热,去将窗开大一些。」 宫心去将窗子打开时,恰好见到窗外一盏灯笼渐渐过来,定睛看罢,发现是纪凛,忙对曲潋道:「少夫人,世子回来了。」 过了会儿,果然见纪凛进了内室,看到曲潋坐在那儿,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醒了?不多歇息?」 曲潋捂着嘴,忍下到嘴的恶心感,无力地道:「睡得脑袋更疼,缓一缓。」 纪凛没说什么,让人将阿尚抱到隔避厢房,便抱着她上床,自己脱了外衣,穿着寝衣上床搂着她入睡。 「睡吧,我陪你。」 曲潋反应钝钝的,突然开口道:「如果以后你不能陪我了,我就带你的闺女去改嫁……」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住了脖子,然后那道阴森森的声音道:「别说一些惹我不高兴的话。」 曲潋脑子不灵光,害怕神经也迟钝了不少,下意识地就将他的手拉开,继续道:「就许你自己去死,不许我改嫁么?如果你敢死,我就敢改嫁,别想我给你守寡……」 嘴里说得狠,眼泪却流了出来,很快弄湿了枕头。 纪凛搂住她,没有说话。 她呜咽着回抱他,双手紧紧地搂着他,哭得眼前发黑。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曲潋感觉好了一些,不过只是好一些罢了,依然难受着,让她肯定自己一定是有轻微的脑震荡了,只希望休息几天能好。 她起床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外头天色大亮,阳光从窗台走过,整个世界都变得明媚清朗。 碧春和碧夏等丫鬟伺候她洗漱,见她脸色苍白,神色倦怠,都有些担心。 「少夫人,今儿一早寒山雅居那边的明珠过来询问您的身体,因为您未醒,奴婢便打发她回去了。」宫心秉报道。 曲潋按了按额头,没什么精神地道:「等会儿让人去寒山雅居说一声,说我没事,让祖母不必担心。」 宫心等人都忍不住瞅她,这模样还叫没事? 早餐是江南的清粥小菜和包点,曲潋依然没什么胃口,勉强垫了点儿肚子,便开始喝药。只是那刺鼻的药味扑鼻而来,她原本就犯恶心难受,当下更是忍不住吐了。 一碗药,曲潋是边喝边吐,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简直像打仗一样,弄得狼狈不已,更没精神了。 碧春等丫鬟忧心忡忡,伺候她漱口后,忍不住劝道:「少夫人要不要去歇息?」 「都睡了七八个时辰了,骨头都要躺得僵硬了。」曲潋懒洋洋地道,决定坐会儿。 喝了药后,额头和手上的伤便要换药,宫心去取了伤药过来,不仅有生肌止血的伤药,还有一瓶雪参冰膏。这是除夕那时纪凛受伤,纪三老爷特地送来的,纪凛没有用,留了下来,正好给她用。 「娘娘~~」 宫心刚拿了药箱过来,众人便听到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 阿尚被奶娘抱进来,过了门槛后,她便挣扎着下地,然后朝曲潋跑了过来,小身子就像横冲直撞的小火车一样,碧春等人担心她没轻没撞的,忙过去扶住她。 阿尚一把扑进了碧春怀里,抬头瞅了她一眼,然后一巴掌拍了过去,拍在碧春的肩膀上,绕过挡路的丫鬟,扑到了坐在矮榻上的曲潋的怀里,扒着她的衣服不放。 曲潋伸出左手揽住她,低头看她快活无忧的小脸蛋,心里那种的压抑终于少了一些。 昨晚她真的很绝望,只要想到纪凛也许真的会死,她就无法控制自己,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变得没有意义。 阿尚今日十分爱撒娇,被娘亲搂住后,就要爬到她膝盖上坐着,周围的丫鬟忙伸手要将她抱走。 第二十七章 「不必了,阿尚没多重,我抱着即可,先上药吧。」曲潋也喜欢闺女黏着自己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 碧春等人只得作罢。 宫心先是给曲潋额头的伤抹了药,然后才将她右手上的纱布拆了。 过了一个晚上,手心的伤仍是麻麻的痛,但是没有昨晚那么痛了,倒是能忍耐。当纱布拆开时,看到那手掌心一大块那没了皮的血肉,那发白的肉,看着既让人恶心,又有些不忍睹视,周围的丫鬟看罢都感觉自己的手也痛起来。 曲潋是真的痛,看一眼也觉得有点儿不忍睹视。 宫心虽然很小心了,但是上药时还是让曲潋疼得厉害。 这时,阿尚竟然凑过脸要去看,曲潋一时没注意到,差点将她摔着了,幸好碧春一直在旁盯着,伸手扶住倾身凑过去的阿尚,将她抱下曲潋的怀里。 阿尚扭身不让碧春抱,她的小身子就挨到娘亲身边,凑着脸过去看宫心给曲潋上药,看得目不转睛,那副严肃认真的小模样,配上那张包子脸,实在是有些搞笑,明明是个萌萌哒的小包子,这种严肃的模样很有反差萌。 等手上好药,重新缠上纱布后,曲潋将手递到闺女面前,笑道:「阿尚看什么?你看得懂么?」 阿尚懵懵地看她,然后咧嘴笑着,又扑到她怀里。 母女俩玩了会儿,曲潋的精神又不太好了,让阿尚自己去玩,自己在靠着个大迎枕眯了会儿眼睛,直到寒山雅居又来了人。 明珠奉淑宜大长公主的命令过来探望,顺便也带了些药材补品过来,还有一筐新鲜的樱桃。看到曲潋的模样,便知她此时一点都不好,忍不住叹了口气,传达了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让好她生歇息,这些日子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我没事啦,让祖母不必担心,休养几天就能好了。」曲潋安慰看着有些难过的丫鬟。 明珠勉强道:「少夫人确实要多歇息,养好身体方是。」 明珠陪曲潋说了会儿话,担心打忧了她歇息,很快就告辞离开。 曲潋让人去洗了一盘樱桃,用甜白瓷的盘子装着,便将吃货闺女叫进来,让人去了樱桃核,然后给她自己抓着吃。 就在曲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闺女乖巧地坐在身边吃樱桃时,下人来报,她娘亲和弟弟一起过来了。 曲潋愣了下,忙让人去请他们过来。 季氏和曲湙被丫鬟领进来,看到曲潋的模样时,季氏当场落下泪来,曲湙看着也很担忧的样子,眼里还有些怒意。 「潋儿,你没事吧?」季氏边流泪边问道。 曲潋被她哭得头疼,她现在精神不好,一个小白花哭得再美也不感兴趣,何况这是她娘,真是哭得要人命。 「娘,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头都疼了……」说着,她捂住头。 季氏的眼泪生生吓了回去。 曲湙看她促狭的模样,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问道:「二姐,你觉得怎么样?好一些么?」 「嗯,没什么的,你们放心吧。」曲潋故作轻松地说,忙让他们坐下,让丫鬟沏茶过来,问道:「娘,湙弟,你们怎么来了?湙弟不用去书院?」 曲湙没好声气地道:「昨天听说你遇袭一事,娘都要吓晕了,要不是天色晚了,她都要过来看你。我心里也不放心,所以便向书院请了假过来看看你。」 季氏对女儿在大街上遇袭一事愤怒不已,当下说道:「那些人真是无法无天,连公侯府的车驾也敢袭击,简直是没有王法了,官府怎么不捉他们关押起来……」 曲湙抿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看着曲潋。 曲潋今儿还没出过门,刚才明珠过来,也没有提什么,所以昨日的事情的后续不太清楚,当下便问道:「娘,外面怎么说?」 季氏看向儿子,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女儿昨天回府时被一些地痞儿给惊扰了车驾,然后那些无法无天的地痞儿逃出城外。倒是昨晚儿子被曲大老爷叫去榆林胡同那边好一阵子才回来。 曲湙朝她笑道:「二姐你不用担心,官府自会查清楚的,听说已经关押了两个生事的地痞,他们曾经是流民,后来逃亡到京郊外,可能是受了什么人唆使,偷拿了别人的路引特地进京里来生事的。」 曲潋点头,听她弟的语气,知道的也不多。 季氏啰嗦地询问了女儿的身体情况,知她没有什么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曲潋虽然精神不太好,不过难得见到弟弟心里也高兴,便拉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渐渐地,话题便转到了曲湙身上。 「娘,湙弟如今十五岁了,过两年就要下场考试了吧?」 季氏笑道:「可不是,听书院里的先生说,你弟的文章策论做得不错,不过年纪还小,见识有限,需要再积累,所以才让他再推个两年才给他下场,届时也稳妥一些。到时候考了个功名,也方便给他说亲。」 「娘!」曲湙脸有些红。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个人都瘦成条儿一样,倒是一张脸看着斯文而清俊,看着就是个美少年,光是这皮相,就不用担心没有姑娘看不上。 曲潋忍不住捂嘴笑,她弟如今好像也到了慕艾的年纪了,都懂得害羞了。 季氏坐了会儿,生怕打忧了女儿歇息,很快便告辞了。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曲潋虽然一整天都窝在暄风院,不过暄风院里却迎来了几拨客人,都是听闻了她昨天遇袭过来探望的,有景王府打发过来的下人,骆家打发过来的,襄夷公主打发过来的,骆樱打发过来的,不过都让厉嬷嬷出面去应付了。 这些人都想要过来探望,不过知道曲潋如今身体不好,怕过来打扰了她休息,纷纷说过几日等她好些再过来。 今日纪凛回来得很早,才过了申时不久就回来了,让曲潋都以为他翘班早退了。 「今儿衙门也没什么事情,我心里担心你,所以便先回来了。」纪凛坐到她身边,先看了下她额头的伤,又拉起她受伤的手瞧了瞧,不过裹着纱布,他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曲潋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来,就怕他要帮她换药,届时看到她手上的伤,又要变脸了。虽然第二人格总是能诚实地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现,但也因为太诚实了,曲潋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那会让她难受。 阿尚看到他回来,跑过来讨抱,纪凛将她抱到双膝上坐着,和曲潋说起她昨天遇袭的事情,「年炎已经查过了,那些袭击你的人,并非京中人士,而是江湖上的一些练家子,官府已经关押了几人,正在审讯,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你不用担心。」 曲潋看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们为何袭击我的车驾?可是有什么原因?」 「不必担心,他们并非冲着你来,而是冲着三叔来的。」 「诶?」曲潋脑洞大开,「难道是三叔以前在江湖上惹到的人?」 纪凛笑了下,「许是吧。」 曲潋摸了摸下巴,然后斜睨了他一眼。 纪凛见她眼波流转,那怀疑的小模样儿分外可人,朝她回了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曲潋被他打败了,收回眼神。 第二十八章 用过晚膳后,纪凛去了寒山雅居一趟。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听着孙子的话,眼神越来越冷,「可瞧清楚那些人真的进了大皇子名下的庄子?」 纪凛淡淡地道:「我让年炎查了,那处农庄确实是大皇子的,应该说,是原来的大皇子妃在世时置办的,当时大皇子妃让她的陪嫁管事置办的,没有多少人知道,年炎还是费了些功夫才打听到。」 淑宜大长公主当下气的摔了手中的茶盏,胸口剧烈地起伏,她怒道:「堂堂的天家皇子,竟然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镇国公府哪里碍着他了?」 「祖母莫气。」纪凛忙给她顺气,「事情还不明朗,指不定并非是大皇子所为,大皇子没那胆子。」 大皇子是最年长的皇子,在中宫无子的情况下,只要他老实本份,根本不用怎么去争。可惜有些事情局中人看不明白,下面的皇子们年纪渐长,大皇子被逼得狼狈不堪,对那些渐渐成长、并且开始和他对着干的皇弟们都恨不得弄死,可惜有那个心却没那个胆。 如今皇后有了身孕,虽然还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但是皇上的态度,对于诸皇子而言,充满了威胁性,也让一些心急的不免会出昏招。 「难不成有人要设计他,祸水东引?」淑宜大长公主眯着眼睛道。 「有这个可能,我让年炎继续去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的。」 淑宜大长公主深吸了口气,冷声道:「纵是如此,那些皇子们也不堪大用,成天只会窝里斗,怨不得景王以前会说没一个堪大用的,看足了笑话。」 纪凛哂然,对那些尊贵的皇子,他素来不交恶也不交好,但他这种中立的态度难免会得罪人。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阴沉,不管这事情是谁做的,他都不会放过。 过了几天,曲潋头晕恶心的症状总算是好了,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额头的痕迹也没有那般严重,只剩下浅浅的一道血瘀。 不过手掌心上那处没了油皮的伤,倒是要养些日子,直到生出新皮长好为止,十天半个月是少不了的。为此,无论是纪凛还是丫鬟们都万分注意,不让她的手沾到水。 曲潋想到纪凛帮她换药时那阴沉的模样,就忍不住背脊发寒。明明前一刻还和她谈笑风生、温柔至极的丈夫,下一秒就变成蛇精病了,简直让人吓得够呛。只是他虽然变得蛇精病,却仍是以她为重,心里又被他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曲潋觉得,似乎是脑子受了伤,她变得感性了不少,不然那天也不会哭成那样,几乎哭晕过去,整个人都变得悲观起来。 感觉身体好多了时,曲潋便带她家关了几日的闺女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知道能出门了,阿尚兴奋极了,曲潋叫她过来换衣服,吧嗒吧嗒地跑过来,叫她去找她的小鞋子,她也去专门放鞋的地方将一双小小的绣花鞋拎过来,还有帽子什么的……这种时候,只要叫了,她都会乖乖地拿了过来,被人指使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淑宜大长公主看到阿尚特别地高兴,张开手就将小家伙抱到怀里,摸摸她的小脑袋,笑呵呵地道:「我们阿尚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听娘亲的话?来,叫声外祖母。」 「娘~」阿尚娇滴滴地叫着,叫完了附送一枚甜蜜蜜的笑容。 淑宜大长公主看曾孙女笑得阳光灿烂的样子,只能无奈地捏捏她的小鼻子,拿了块切好的甜瓜让她自己啃,方才询问起曲潋的身体。 「吃了几天药,头已经不晕了,景王的医术还是不错的。」曲潋笑着说道,虽然先前脑震荡的症状让她没少受折腾,如今精神变好后,便觉得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曲潋不是学医的,不过她曾听说很多西医都医不好的病,中医却可以,中医的博大精深可不是西医能比的,或者说各有所长,但对于一个华夏人来说,还是为自己国家的医术体系自豪。 所以,她觉得,其实有些病她也不用看得太严重,指不定真的能治好呢。 淑宜大长公主仔细端详她的脸,笑着点头,「看着精神多了,确实不错。」前两日,淑宜大长公主也亲自去暄风院探望,当时看她脸色苍白,恹恹的模样,实在是教人心疼。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丫鬟说纪二夫人和大姑娘过来了。 纪二夫人带着纪语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见到曲潋,便将她上下打量,笑道:「今儿看潋丫头的模样,精神多了,可是病好了,还难不难受?」 曲潋感谢了纪二夫人的关心,笑道:「如今头不晕,也不犯恶心了,想来是好的,不过大夫说,还得再喝几天药,喝得我嘴巴都是苦的。」说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既然大夫这么说,那就听他的。」淑宜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有病治病,没病补身也好,瞧都瘦得脸都尖了。」 曲潋摸摸自己的下巴,满脸无辜,能说她的脸天生就是瓜子脸的尖下巴么? 纪语跑过去和阿尚玩,她是个很有耐心的姑娘,无论阿尚多闹腾,都会看护她,不厌其烦地纠正她一些不好的行为,淑宜大长公主等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微笑。 纪二夫人说道:「娘,十月份便是语丫头及笄的日子,待举行完笄礼后,平宁妹妹说先给语丫头和勤哥儿定亲,过两年再完婚。」 「你们商量好了就行,我没什么意见。」有父有母的情况下,淑宜大长公主并不想插手孙子孙女的亲事,省得大家意见不合,闹得不愉快,除了纪凛是例外。 纪二夫人就知道婆婆会这么说,笑道:「娘您经验丰富,届时还要让您指点指点呢。」 曲潋坐在一旁倾听,并未插话,不免想到府里的二姑娘纪诗,想到纪诗那种似怨似恨的眼神,就有些头疼。 纪诗其实本性不坏,不过被镇国公夫人养歪了,然后一直没有掰回来,特别是自从阿尚满周岁那会儿,她单独跑去见沈勤一事,被纪二夫人拿来当众讽刺,纪诗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变得阴沉了不少。 比起性子渐渐左了的纪诗,一母同胞的兄弟纪冲倒和平时差不多,行事也比纪诗聪明得多,他每日除了去上课外,便去给长辈请安,每逢休假时,还会主动去别庄给镇国公夫妻请安,十分规矩孝顺,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看在旁人眼里,便觉得他是个孝顺的,虽是庶出,却也没有什么刁难他的意思。 这对姐弟俩完全是相反的类型,仿佛智商都长在了纪冲身上了。 明年纪诗也要及笄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操心她的终身大事,镇国公夫人不在,可能这事情就要她这作大嫂的去忙活了。可瞧纪诗那模样,就算给她掏心掏肺的,她都不会领情。 晚上纪凛回来时,曲潋和他说话时,便说起了纪语和纪诗的婚事。 「二婶和姑母已有约定,待语妹妹及笄时就给她和沈表弟定亲,明年诗妹妹也及笄了,母亲不在,届时少不得我们做兄嫂的要给她相看。」曲潋说着,忍不住看他。 第二十九章 纪凛手中端着茶盏,神色煦和中透着些微的清淡,显然对这话题不感兴趣,见她盯着自己,便道:「没事,到时候将父亲叫回来让他自个去处理。」 曲潋听了差点忍不住喷笑,他这种「谁生的谁负责」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如今镇国公府谁不知道镇国公算是废了,一心守着妻子窝在别庄里,不理俗事,恐怕到时候将他叫回来,他自己也没主意,还不是要纪凛去折腾? 「诗妹妹的性子有些左,到时不管给她定了哪家,恐怕她心里都会有怨言,我可不趟这混水,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曲潋说得极不客气,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伪装的。 「行,那你就不理她。」纪凛朝她笑得温柔。 曲潋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并不介意自己这种不负责的推脱行为,顿时心花怒放,扑过去抱住他。 纪凛笑眯眯地接住她,将她纳入怀里。虽然孩子都生了一个,她有些行为依然很孩子气,特别是在他面前,对他一种毫不保留的信任依赖。可是他就吃这一套,恨不得她一生都能在自己面前保持如此真性情,喜欢就表达出来,不必像那些贵夫人一样矜持而内敛。 曲潋腻在他怀里,把玩着他腰间悬挂着的小印,问道:「对了,我遇袭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官府已经将那些人都缉拿归案了,你不必担心。」他低头亲亲她的太阳穴。 「什么罪名?审出什么了?」曲潋紧接着问道。 纪凛想了想,说道:「有两个人死在牢里,其他的都是京城外的镇子里的地痞儿,平时不学无术,不过是被人当抢使罢了,对外的说法是他们喝醉了,不小心冲撞了镇国公府的车驾。」 曲潋马上坐了起来,诧异地道:「难不成死了两个人线索就断了?」 「嗯,官府是这么判的。」 曲潋整个人都不好了,鼓起腮帮子,怒道:「果然不能相信官府,那年炎有查出什么吗?」 「有查出一些,你不用担心。」 一听他这语气,便知道他不想告诉她了,曲潋扑过去,揪住他的脖子,「说吧说吧,这么憋着我心里难受,好歹是我自个受了罪,总得知道自己青天白日的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是吧?」 纪凛的目光移到她那只还缠着纱布的手上,将之轻轻握住,叹了口气道:「阿潋,并不是不告诉你,而是还不是时机,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听出他话里的慎重,曲潋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说道:「好吧,我相信你。」 纪凛脸上露出笑容,眼睛也因为笑意而变得温暖起来,整个人就如同打上柔光一般,无瑕而美好,但凡见过的人,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曲潋心花怒放,受不住美色就要扑过去亲他,谁知—— 「娘!」 响亮的童声响起,然后是吧嗒吧嗒的声音从外面跑进来,曲潋差点吓得滑下炕,被纪凛眼疾手快地搂住。 小阿尚双手攀着门槛爬了进来,然后又冲过来,爬上脚踏,攀着高高的炕头瞅着他们。 「阿尚小宝贝,你去哪里野了?真是脏死了!」曲潋握住她的小爪子,让外头候着的丫鬟去端水过来给她清洗弄脏的小手,又给她洗了把脸,才将她抱到炕上来。 阿尚伸手就要父亲抱,坐在他怀里抱着她的小皮球,一下一下地戳着小皮球,发出噗噗的声音,笑得十分欢快。 曲潋忍不住摇头,让他们父女俩玩,她起身去让人准备晚膳。 翌日,纪凛休沐在家。 一大早的,吃完早膳时,趁着阿尚还没有起床来捣乱,纪凛便拿了干净的纱布和伤药给曲潋换药,边换边问道:「头还疼不疼?」 「不疼啦!」曲潋笑眯眯地道,「刚才你不是看了么,我都比平时还多吃了五个小笼包、一杯牛乳,胃口棒棒哒。」 前几天,因为脑震荡,使得她的胃口也不好,每天吃得比平时还要少了一倍多,纪凛十分焦急,觉得几天时间,她都瘦了一圈——曲潋坚决认为,那是他的错觉,才几天罢了,能看出什么来? 纪凛拉着她的手瞧了下伤口的愈合情况,虽然这点儿伤落在自己身上,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伤在她身上,却忍不住跟着抽疼起来。他小心地给她上了药,包扎好纱布。 曲潋笑盈盈地看着他,只要他看过来,就露出一个大大的脸笑,笑到最后,她觉得脸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不过也没法子,她怕自己如果忍不住露出疼痛的模样,这人就要变脸,到时候她又要难受了。 上好了伤药,这时碧夏端来煎好的药,那股味道扑鼻而来,曲潋差点又要吐了。 虽然如今胃口好了,可也架不住连续喝了好五六天的药汁,都反胃了。 就在她困难地喝药时,下人来禀报,襄夷公主和靖远侯世子过来了,不仅有他们,还有景王府的管事嬷嬷和承恩伯府的人。 景王府的管事嬷嬷是代怀孕的曲沁来探望曲潋的,如今她怀着身子不能出门,只好每天都打发管事嬷嬷过来探望,而承恩伯府的人过来,应该是骆樱派过来了,只是如今她已经可以见客了,骆樱那性子急哄哄的,怎么不自己过来? 正想着,承恩伯府过来的嬷嬷满脸笑容地对曲潋道:「我们二少奶奶原是打算今日过来探望世子夫人的,谁知昨儿午时,二少奶奶身子不舒服,请了太医去把脉,原来是二少奶奶有喜了。」 曲潋听得乐了,「哎呀,原来是这样,这可是大喜事儿呢。」说着,就让人准备份贺礼,等会送去承恩伯府。 承恩伯府的嬷嬷也是笑容满面,继续道:「二少奶奶原本还想亲自过来探望您的,可是二少爷见她害喜得厉害,便让奴婢过来给世子夫人请个安了。」说着,飞快地睃了曲潋一眼,见她面上并无不乐反而一副为骆樱有孕高兴的模样,便放下心来,同时也知道自家二少奶奶和世子夫人的情份,那真是嫡亲的姐妹也不差了。 曲潋让碧夏将承恩伯府的嬷嬷送出去,顺便保证过些日子,她也会去承恩伯府探望骆樱之类的。 将景王府的管事嬷嬷也打发了后,襄夷公主幽幽地道:「真好啊,景王妃有身孕了,你的好姐妹也有身孕了,为什么我却没有呢?」 曲潋转头,看到襄夷公主那张怨妇脸,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安慰道:「孩子是看缘份的,许是你们的缘份还未到吧。」 「骗人!」襄夷公主可不是那种无知的小丫头,「这和缘份没关系,而是可以人为操作的!偏偏景王就是不肯帮我,我讨厌死他了!」 曲潋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想要孩子想疯了的姑娘,只得将她闺女叫过来。 襄夷公主抱着阿尚不撒手,抽着鼻子道:「阿潋,为什么别人要个孩子那么容易,我想要个孩子却那么难呢?竟然还有讨厌的人和我说,那么想要孩子,就让表哥和旁的女人生,到时候去母留子,也是我的孩子!呸!不是我生的,都不是!表哥敢和别人生,我掐死他!」 襄夷公主柳眉倒竖,一副凶神恶煞。 曲潋疑惑道:「谁给你出这种馊主意?」明知道襄夷公主的性子,还说这种话,不是欠抽么? 第三十章 襄夷公主抿着嘴,一脸不屑地道:「还能有谁,就是我那好三妹妹。」 听到是三公主,曲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三公主如今也出阁了,嫁的是忠勇侯府的嫡次子。 不过三公主的性子和襄夷公主不同,外表看着是个柔弱的公主,但是私底下也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主儿,将三驸马把持得牢牢的。 三公主的身份自然比不得襄夷公主的尊贵,甚至比宠爱也比不过,难免会生出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来,对这位二姐姐素来不喜。如今襄夷公主成亲一年都没消息,三公主自然是当笑话看的,特别是见襄夷竟然为了孩子连名声都不要了,她心里幸灾乐祸的同时,又免不了觉得丢脸。 于是,三公主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三公主的意思是,襄夷公主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并非是袁朗的身体原因,可能是襄夷公主自己根本没法生罢了,不如让袁朗去找别的女人试试,如果那女人能怀上,证明不是袁朗的原因,如果不能怀上,那也没什么损失。 襄夷公主将三公主的话对曲潋说了一遍,然后哼道:「我当时气坏了,直接给她一巴掌!竟然敢怂恿表哥去睡别的女人,就算是妹妹,也照打不误。别以为我是缺心眼,看不出她的用意,分明就是想要看我笑话,给我添堵。」 曲潋没想到襄夷公主这么彪悍,自己妹妹说打就打,就不怕三公主进宫哭诉? 「怕什么?你不知道我这三妹妹行事有多恶心,她竟然主动让她的陪嫁宫女去伺候驸马,还和那宫女一副姐妹俩好的模样,我看了都要吐了。」襄夷公主怒气难消,「下次她再敢将那宫女带到我面前,一副姐妹俩好的模样,我非抽死她不可。」 曲潋:「……」 真羡慕她的彪悍,曲潋觉得以襄夷公主的战斗力,真不需要为她担心什么了。 襄夷公主今儿是来探望曲潋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成了自己吐苦水,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 曲潋笑眯眯的,不以为意,她这是当八卦来听呢,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淑宜大长公主不爱出门的原因,所以她也极少出门,交际也不多,最多只是回娘家或者是去几个姐妹们那儿串门子,能听的八卦也就那几家罢了。襄夷公主不像她,她是中宫所出的公主,又深得帝宠,京里巴结她的人很多,有什么宴会都少不了她,所以她听到的事情也是最多的。 曲潋有时候听她说其他府里的八卦,总会乐不可支,巴不得她说多一点儿。特别是这种关于皇室成员的八卦,如果不是襄夷公主说,她压根本就不知道三公主私底下还做过这种事情,都要以为三公主就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将三驸马把持得死死的了。 可谁知事实上,三公主原来还有这么三从四德的美好品质,给自己驸马拉皮条不说,还将伺候过自己驸马的宫女当姐妹,这到底要有多宽广博大的胸怀啊? 见曲潋感兴趣,襄夷公主少不得又和她多说了一些,「她那人脑子就是有病,以前在宫里时,看着清高自许,什么都爱和我争,争不过时,私底下就露出一副全天下都负了她的模样,没少恶心人。」 襄夷公主一副被腻歪坏了的表情,「她的驸马郭鸿其实是她自己挑的,郭鸿是郭妃娘家侄子,当初郭鸿随忠勇侯夫人进宫给郭妃请安时,恰巧三公主见着了一面,后来便念念不忘。如今她倒是如愿了,可谁知为了个郭鸿,她连点儿尊严都不要了,我才觉得丢脸呢。」 老实说,襄夷公主其实很瞧不起三公主的作派,纵使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拿尊严都踩在地上。其实这些年她能坚持要嫁给袁朗,也是因为袁朗对她的好,从小到大,袁朗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好得为了她能处处忍让,答应她所有不合理的要求,所以不嫁他还能嫁谁? 可三公主不一样,三公主也是经过谋后嫁到忠勇侯府的,但是那郭鸿并未能真心真意待她,反而有些冷淡,可三公主就是吃这套。 襄夷公主难得大吐苦水,曲潋是个能守得住秘密的人,不该说的话从来不会大嘴巴地说出去,这也是襄夷公主每当有什么心事,就喜欢和她说的原因,这次也不例外,将憋在心里的心事说出来,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等袁朗他们告辞离开时,襄夷公主的脸上已经是一片笑意盈盈。 她对曲潋道:「阿潋,以后有空再过来看你。」 曲潋也亲亲热热地道,「好啊,有空就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纪凛和袁朗面面相觑,不知她们两人怎么好像在打什么哑谜一般。 回靖远侯府的路上,袁朗忍不住问道,「今儿怎么如此高兴?和世子夫人说了什么?」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说:「当然是说一些女儿家的事情啦。也不是我不告诉你,我们女儿家的事情,你们男人不懂!」 袁朗失笑,正欲要说什么,突然马车停下来,然后外面响起了随行侍卫的声音,「公主、驸马,前面是三公主的车驾,挡在巷子口了。」 襄夷公主马上便拉下脸来,趾高气扬地道:「你去告诉她,叫她闪边靠,给我让路!」 侍卫应了一声,便去交涉了。 袁朗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转头看向抬着下巴、一副倨傲神色的姑娘,顿时明白了,笑道:「你是姐姐,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襄夷公主刚才那话虽然是气话,可是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三公主难堪了,传出去对襄夷公主的名声有碍,不过只要皇帝还在,也没人敢说什么。 「我不与她一般见识,可她偏偏要和我一般见识呢?」襄夷公主忍不住气道:「你知不知道,她竟然说是我不能生,让你去找别的女人生,我差点气炸了,有这么坑姐姐的妹妹么?我就知道她老是和我作对,给我添堵!」 袁朗给她顺气,温声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了,别气啦。」到底是知道她前些日子在气什么了,原来还有这遭事儿,不怨怪她会气到现在。 襄夷公主在他的顺气中终于心平气和,恨恨地道:「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睡别的女人的,你死心吧。」然后她又有些气短地嘀咕道,「景王的医术那么好,一定能让我怀上孩子的。」 袁朗微笑,柔声道:「嗯,我也不会找别的女人。」 襄夷公主的心情这才阴转晴,高高兴兴地扑到他怀里。 这时,马车继续前行。 相比襄夷公主的开心,被迫让路的三公主也要气炸了,神色狰狞,生生破坏了一张美丽的脸蛋,也让一旁的宫女看得胆颤心惊。 回到公主府后,三公主怒气冲冲地下了车辇。 「你怎么了?」驸马郭鸿看到妻子怒气冲冲地回来,疑惑地问道。 三公主见到他,脸上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还不是襄夷!先前在路上遇到她的车驾,她竟然连面都没露一下,就让人过来让我给她让路,分明就不将我当妹妹看。」说着,她掩脸泣道,「上回她也是不分清红白地打我一巴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三十一章 郭鸿拥住她,温声宽慰道:「她是姐姐,你是妹妹,让她也是应该的,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在驸马的温言轻哄下,三公主终于破泣而笑,抬头看向郭鸿白晳俊逸的脸庞,虽然没有镇国公世子纪凛如玉般无瑕清丽,但那通身气度依然让人心折。 三公主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能嫁给纪凛,不过只要想到襄夷公主也没能嫁给纪凛,反而嫁了个病秧子,她心里便顺畅了。比起靖远侯世子袁朗,她的丈夫有才有貌,不知好多少倍。 郭鸿不知道三公主心里的想法,揽着她回房,见站在门口处打帘子的宫女,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那宫女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顿时眼里浮现黯然之神,只是周围还有其他的丫鬟,那些人嘲笑的目光更让她难堪。若非公主允许,她也不会去伺候驸马,可谁知驸马却待她冷冷淡淡的。也因为这种冷淡,所以公主才会留下她。 进了室内,待丫鬟上茶后,三公主突然奇道:「你今儿怎么没去衙门?」 郭鸿是勋贵中颇有才气的弟子,曾在秋狩时表现出色,被皇帝亲自钦点进金吾卫,只比纪凛稍逊一筹。 他笑道:「今日有些事情,便请了半日假回来了。」 「什么事?」三公主追问道。 郭鸿心里有些不耐烦,但面上仍是和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约个朋友见面,说茶行的事情。」 三公主知道丈夫想要插手茶行之事,做茶叶生意,听罢也没再追问了,又和他抱怨起襄夷公主的恶行恶状来,特别是今日襄夷公主的行为,简直让她气坏了。 「襄夷公主和靖远侯世子今儿去了镇国公府?」郭鸿问。 「是啊。」三公主点头,刚才被迫让路时,她气炸了,便让人去打听了下这位皇姐的去处,当下不屑地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一些流民潜进京来,然后冲撞了镇国公世子的马车,让镇国公世子夫人受了伤么?我那好姐姐素来和镇国公府亲近,所以便去探望镇国公世子夫人了。」 郭鸿若有所思。 「怎么了?」三公主凝望着他,越看这人,越觉得喜欢,他英俊而温和,待她更是柔情蜜意,当初从纪凛那儿得不到的回应,都从这人身上得到了,也让她十分珍惜。 「没什么,你过些日子不是想在府里办赏花宴么?可以请镇国公世子夫人过来与宴。」郭鸿提议道:「我和纪暄和好歹也是同僚,平时能说上几句话,你也可以和世子夫人亲近亲近。」 三公主蹙眉想了想,勉强道:「好吧,届时我会给她下帖子。」 「多谢公主。」郭鸿脸上的笑意变深了一些。 看他如此高兴,三公主也高兴起来。 京城进入六月份时,热得像蒸笼。 虽然镇国公府占地颇广,还有消暑的水阁之类的,但曲潋依然热得不想动弹,连阿尚也热得身上起了痱子,有时候闹得极为厉害。 曲潋只得让人用透气的布料改了一身中国元素的小孩子身的短裤短袖让她在暄风院里穿,标准的上衣下裤,小家伙穿起来还挺可爱的,就像水墨画里的中国娃娃,曲潋一个高兴,忍不住自己亲自动手剪裁,做了一件吊带裙童装。 闺女就要好好打扮的,曲潋因为闺女长得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想给她打扮,衣服那是不嫌多的,将她所能想到的古今中外所有可爱的童装款式都做出来,每天都将闺女打扮得无敌可爱无敌萌。 纪凛知道曲潋的针线活不错,如今他身上的贴身衣物都是曲潋亲手做的,已经不穿针线房做的了,这会儿见到闺女身上穿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衣服,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曲潋自己折腾出来的罢了。 天气太热了,曲潋巴不得每天都住到水阁不出门,所以当接到三公主举办什么赏花宴的帖子时,她想也不想地道:「不去,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好出门。」 宫心听罢,有些无奈地下去写回涵,顺便奉上歉礼,免得三公主不高兴。 曲潋根本没在意三公主高不高兴,自从听襄夷说了三公主做的事情后,她对三公主的感官并不太好,没事就别往来,这种无关紧要的赏花宴,旁人不敢拂她的面子,于她而言,却没什么。 曲潋干脆地拒绝了,得到消息的三公主自然气得要死,要不是碍于镇国公府里的淑宜大长公主,她绝对不会放过如此落她面子的曲潋。 晚上纪凛回来,突然问道:「你不想去参加三公主的赏花宴么?」 曲潋趴在凉席上,懒洋洋地道:「我和她不熟,天气那么热,赏什么花啊?越赏越热。」被他翻了个身后,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感觉他身上凉凉的,知他先前冲了冷水澡,趁着他身体还凉着,整个人都巴了上去。 「襄夷公主和她不对付,如果我真的应了她的邀约,襄夷公主少不得要和我置气了。」 纪凛侧躺在凉席上,伸手抚在她纤细的腰,这腰肢细细的,根本看不出生过孩子的样子,让他爱不释手。 「不喜欢就不去了。」他亲亲她红润的脸,声音带着纵容。 曲潋感觉到顶在腹部的那坚硬的东西,有些不自在地挪挪身体,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给我下帖子?」 「白天时遇到郭鸿,他问的。许是三公主见你拒绝了,心里气愤,便让人去和郭鸿说,郭鸿便来问我了。」 曲潋这才忆起郭鸿和纪凛是同僚,而且这郭鸿还是郭妃的娘家侄子,只要扯到后妃就麻烦,捧住他的脸问,「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他朝她微笑,「郭鸿不算什么,我和他并不熟悉。」 曲潋松了口气。 就在她松口气的瞬间,他拉开她的腿环在自己的腰上,将自己沉了进去,边亲吻她蹙起的眉,边道:「阿潋,咱们给阿尚生个弟弟吧。」 曲潋拥住他,感觉他一点点沉入的动作,撑得她有些难受,嘴里却道:「为什么是弟弟?如果还是生个闺女呢?怎么办?」 「像阿尚这样也不错,很省心。」 曲潋咬了他一口,「省心才怪,她闹起来就像小恶魔!你们男人不用带孩子,才会这么说……唔……」 最后的话变成了破碎的泣音。 曲潋拒绝应邀三公主赏花宴一事,很快便在勋贵府中传遍了,同时众人也知道她和三公主因此事而结仇。 其实京城的圈子就这么点大,一点儿屁事也能很快就转得众人皆知,除非当事人有心瞒着。可惜三公主被落了面子,心里恼恨,根本不给曲潋面子,等到公主府的赏花宴那日,便和一些奉承她的勋贵夫人有意无意地透了话,让人以为曲潋为人倨傲清高,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 曲潋从襄夷公主那儿得知这事情时,心里着实无语,觉得三公主简直就像个孩子,行事怎地如此幼稚? 襄夷公主因为她的拒绝心里挺高兴的,笑盈盈地道:「阿潋干得好,她的面子算几何?不必给!放心,我给你撑腰,反正她就是这副德行,自以为受了委屈后,就会摆出那副全天下人都负了她的嘴脸去误导人,也不想想有些人是不是她能得罪的。」 第三十二章 这话还真是将三公主的性子给剖析得彻底。 曲潋一直觉得自己是朵小白花,装起委屈来无人能敌,但是因为条件没允许也没必要,所以她极少会像三公主这般在人前装委屈。可三公主这行为还真是挺有效的,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曲潋连皇女也未放在眼里,倨傲可恶。 当然,也有很多冷眼旁观的,看三公主的作派,事不关已,忍不住抿嘴一笑。 曲潋不将三公主放在眼里,还真有她的资本,首先她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淑宜大长公主乃是她太婆婆,姐姐是景王妃,襄夷公主是手帕交,每一个人都足以让三公主退避三舍,曲潋若是因此恃宠而娇,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代的女子,先是拼家族,然后拼爹,接着拼人脉,最后拼嫁妆,曲潋没法拼爹,但在人脉和嫁妆上还真是扛扛的,这也让她在勋贵夫人的交往中,背脊能挺得直直的。 而襄夷公主说为她撑着腰还真是撑腰了,宁王妃生辰时,襄夷公主便当着众人的面,将三公主说教了一顿,然后又将曲潋拉出来,亲亲热热地姐妹俩好。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远远避开了,就怕卷进两个公主之间。虽然襄夷公主说话是不客气了一点儿,根本没给三公主面子,可是她就是能理直气壮,连一旁的宁王妃也不好开腔偏帮三公主,只能任由三公主被襄夷公主寻点小事情说教。 三公主差点当着人面前委屈落泪。 曲潋也被襄夷公主的维护给弄得既尴尬又窝心,看三公主眼睛都红了,生怕这仇怨结得更凶,忙拉住了襄夷公主,将她劝下。可惜她这种行为,落到旁人眼里,觉得她的面子也特大了,让襄夷公主为了她而连妹妹都能喝斥,对她更是客气了,甚至有事没事都绕着她走,就怕不小心像三公主一样说她两句闲话,襄夷公主要为她出气。 曲潋发现那些夫人们的行为后,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不过虽然冤枉,却也没有拒绝襄夷公主的好意,该咋就咋吧,不行她就选择狗带。 过了七月,曲沁坐稳了胎时,便将有喜的消息广而告之。 曲潋带她家闺女去景王府探望。 虽说五月份时受了次罪,对于出行曲潋还真是有点儿心理障碍,都不太愿意出门,不过有纪凛开路陪过去,她又泰然处之了。 她发现近日来纪凛好像在忙什么,没事就窝在书房里很久都不出来,问了他又不回答,曲潋只得作罢。只是心里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才是她不太愿意出门的原因,就怕发生点什么事情给他拖后退。 到了景王府,曲潋发现今儿来景王府拜访的人极多,刚下车,便见到了几位皇子的车驾。 景王自进京以来,一直圣宠不衰,宫里的皇帝对他宠信有嘉,甚至在宁王之上。皇帝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有时候连皇子们都要靠边儿站,这样的情况之下,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内宅女眷,对景王府多有巴结,逢年过节时,各种礼和孝敬更是不少。如今景王妃有好消息,来恭贺的人更是不少。 曲潋被纪凛扶下马车,恰好和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及其皇子妃等人迎面撞上了。 几位皇子及皇子妃的目光先是落在纪凛身上,最后才落到曲潋身上,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过来。 互相见礼寒暄后,纪凛便和几位皇子们被管家引去前院的客厅,曲潋和几位皇子妃被引去女眷歇息的花厅,阿尚被奶娘抱着跟在最后。 「这孩子长得真像镇国公世子,叫什么名字?」三皇子妃笑着道,给了见面礼,被跟着的丫鬟收下了。 「单名尚,是她祖父取的名儿。」曲潋笑着回答。 三皇子妃和四皇子妃也跟着称赞了小包子可爱聪明之类的,纷纷给了见面礼,曲潋一一谢过了。 三人闲聊着到了花厅稍作歇息。 刚坐下不久,便又听说五皇子妃来了。 曲潋见到那几位皇子妃纷纷用帕子掩住嘴,也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对她不忍。 自从五皇子被皇帝训斥闭门思过,五皇子便未出现在人前,五皇子妃倒是出行无碍,定时进宫给皇后和郭妃请安,行事颇为低调。不过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五皇子对五皇子妃并无什么情谊,甚至连对嫡妻的尊重也无,使得皇子妃在皇子府里过得十分艰难。 曲潋对五皇子妃没什么印象,只在新年朝贺或者是宫宴时远远地看过一眼,等五皇子妃过来时,曲潋第一个印象是很瘦,精神不太好,一双眼睛带着些许怯懦,根本无皇子妃的风范派头,怨不得几位皇子妃的反应如此,有些怜悯有些嘲笑。 曲潋拉着她闺女和她见礼。 五皇子妃有些笨拙地给了见面礼,勉强笑道:「这孩子真是可爱,很聪明伶俐。」 「谢谢。」 来到陌生的地方,阿尚也不像在家里的活沷,这会儿紧紧地黏着她娘亲,就算被放到地上,也不乱跑,一双小手扒着曲潋的衣服,小脸蛋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人,被人逗弄时,就将脸扎到曲潋怀里,也不开口笑闹。 「她有些怕生。」曲潋笑着对四皇子妃道。 四皇子妃见孩子不理她也不介意,笑了笑便岔过去了。 今日虽然有很多人借恭贺之意来景王府,但多是送礼的,能真正进来的人还是少数,所以坐了会儿,便只见骆家人、曲家人和几位皇子妃、宗室的一些女眷罢了。 人来得差不多时,曲沁在丫鬟的揣扶下过来了,她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下着一件油绿色镶宝相纹的马面裙,身上并无太多佩饰,却自有一番雍容华贵,宽松的衣服遮住了肚子,并未看出什么弧度。 见到曲沁过来,众人忙让她过来坐,皆问候了她的身体情况和肚子里的孩子,曲沁笑着一一答了。她的目光在角落里窝着的五皇子妃的脸上掠过,目光顿了下,很快便移开了。 曲潋见状,也看了一眼五皇子妃,心里忍不住叹气。看到五皇子妃,她就忍不住想,上辈子她姐是不是也过得像她这般艰难,不过五皇子妃只会被打击得越来越怯懦卑微,甚至绝望木然,而曲沁却充满了韧劲,和五皇子死磕到底。 相同的路,由不同的人走,会有不同的结果。 众人看了曲沁,坐了会儿后,便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曲潋作为嫡亲的妹妹,自然不必如此识趣,人一走,便拖着她闺女笑盈盈地蹭到曲沁那儿。 曲沁拉住她的手端祥,笑道:「看你没什么变化我就放心了,五月份那事还真是吓着我了,要不是我肚子里怀着孩子,我都想过去看你。」说罢,不由叹了口气,因为妹妹正是来探望她才会遇到这种事情的。 已经过去的事情曲潋不想提它,笑道:「当时就受了点儿罪罢了,没什么事的,我现在好好的呢。」 看她眉稍眼角俱是笑意,整个人都像发光一样,曲沁抿嘴一笑,知道纪凛将她照顾得极好。不,或者说纪凛将外面所有的伤害都为她挡下来了,让她没有任何烦恼地过自己的日子,惬意而舒心,方能保持她这种乐观开朗的性子。 第三十三章 曲沁笑着转移了话题,拉住阿尚的手,笑道:「几个月不见,咱们阿尚又长大许多了,听说会叫人了?」然后逗着阿尚开口。 许是没了那么多陌生人,阿尚又恢复了活沷,曲沁逗她开口叫「姨母」时,她有些害羞地笑着,就是不肯开口,转头就朝曲潋叫娘,伸手要她抱。 「这是怎么了?阿尚还会害羞了?」曲沁乐不可支。 曲潋一巴掌拍在闺女小屁屁上,嗔怒道:「你这小坏蛋,让你叫人时你倒是害羞了,别又逮着谁都叫娘,不然就打屁屁。」 阿尚扑到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娘,那娇滴滴的声音,让曲潋挺没辙的。 眼瞅着到了午时,曲沁便道:「你们难得过来,今儿便在这儿用午膳吧。」说着,便让计嬷嬷去厨房说一声,要留妹妹、妹夫一家在府里用午膳。 前头的皇子们也早就离开了,只有纪凛留下。 并不是皇子们不想待久一点,而是景王这人油盐不进,皇子们私底下没少示好,但他却一副高冷的模样,脾气再好,也要被他给气走,特别是这群天之骄子,哪里肯受这种鸟气?要不是他们皇父对景王信任有加,都超过宁王了,他们也不会想从景王这儿下手,为自增添多一些筹码。 皇子们今日过府来恭贺景王妃有孕,当然是做给宫里的皇帝看的。皇帝对景王有后之事非常地看重,太后、皇后也皆有赏赐下来,看到宫里三大头的反应,只有不是缺心眼儿的,都知道该如何做。 景王也知道众人的意思,他根本不屑理会,所以皇子们热情登门,却仍被晾着了,最后自然也不可能留他们一顿膳食什么的。 「你这是要将他们都得罪透了?」纪凛的声音清越温和,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景王从书房的暗阁里取出一张巨大的舆图,将之放到书房里一张八仙桌上摊开,听到纪凛的话,头也不抬地答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只会窝里斗,理他们作甚?」 语气里满是嘲讽。 也只有这位皇帝的叔父是最有权利评介那群皇子了,皇子们对他而言,是一群晚辈罢了。 「好歹他们也是皇子,如果真要起手来,你可要吃亏的。」纪凛轻飘飘地说道。 景王嗤笑一声,「那要先看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了。」 「那你觉得是男还是女?」 这不只是纪凛想知道的,还是宫里宫外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可惜太医们怕得罪人,并不敢保证是男是女,景王也随大流,直接一句没生出来不知道便搪塞了皇帝。 「这个啊,会是位皇子。」景王漫不经心地道,将舆图完全摊开。 纪凛神色有些不定,他倒没有怀疑景王的话,以为景王是大夫,所以能看出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如果是皇子,那么就得早些着手准备了。 「行了,别想那么多,先来看这份舆图,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让人制好的。」景王招手,将他叫过来,一只手点在舆图上,「看,这里就是北蛮王庭,这里是北疆泾水城。」 纪凛的眼神变得深邃。 两人在屋子里研究了好一阵子舆图,说了什么只有他们知道,直到下人敲门,提醒他们,才发觉已经到晌午了。 「王爷,王妃已经准备好午膳,请您和镇国公世子一同去用膳。」门外的随从禀报道。 景王听罢,将舆图收了起来,就着小厮端来的清水净了手,带纪凛去花厅用膳。 因是家宴,所以并未将男女席分开来,而是大家坐在一起用膳。 景王走进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小包子,脖子上围着围兜兜,正拿着一个果子啃啃啃,像只小仓鼠一样,分外可爱,景王手有些痒,直接掐了过去,让她的小脸鼓起了一块。 阿尚抬头看他,一爪子挠了过去。 「哎哟,好凶,这性子像谁啊?」景王笑着道,没有被她挠到,不过看她鼓起的小脸,就忍不住想要欺负,又捏了一下,最后被她拿果子砸到了衣服上。 有洁癖的景王脸黑了。 纪凛但笑不语,曲潋笑嘻嘻的,说道:「姐夫你别逗她,你逗她她当然凶了,你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她会很乖的。」 景王又睨了眼那只像仓鼠一样的小家伙,不置可否。 用过午膳后,纪凛便带着妻儿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直到回到府里,曲潋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纪凛搂住她,温声道:「没事的。」 曲潋朝他笑了下,自是相信他。 七月过后,炎热的天气终于过去,迎来了秋高气爽的秋日,虽然白天时秋老虎颇为猛烈,但到了夜晚时,已经不会热得睡不着了。 进入八月份时,不管是后宫朝廷的注意力都移到了皇后的肚子上。 八月份是皇后的预产期,虽然不知道她哪日发动,但是临盆的时间总不会拖到九月份,特别是景王私底下透露过,皇后年纪大了,只会早产不会推迟,为此皇帝十分紧张,宫里的气氛也跟着有些变化。 这些倒是没有影响到曲潋的生活,她心里其实满期待皇后生个皇子的,这样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然后将那些皇子都啪啪啪地打脸。不过一想到如果是中宫嫡子后头可能会带来的一系例麻烦,曲潋又萎了,懒得再想什么。 因为皇后就要生了,曲潋也不太能见到襄夷公主,襄夷公主为了皇后,每天都进宫陪伴她,倒是帮了皇后很多忙。 就在众人望眼欲穿时,皇后在中秋时发动了。 熬了一天一夜,皇后平安诞下十皇子。 曲潋听到这个消息,摸着下巴想了下,便抛开了。 淑宜大长公主接到消息时,手里捻着的檀木佛珠顿了下,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高宗皇帝的嫡长女,也是知道高宗皇帝在世时的遗憾,这种遗憾也影响到当今皇帝,所以皇后生下嫡子,只要没有意外的话,太子便是这位十皇子了。 果然,十皇子满月时,便传来了封太子的旨意。 立太子是大事,整个朝堂都轰动起来,京城的气氛也因为立太子一事而变得有些怪异。 纪凛刚回府,便看到从垂花门走来的纪冲。 纪冲看到他,面上愣了下,随即上前行礼,呐呐地唤道:「大哥。」 纪凛朝他点头,问道:「你要出门?今日不用上课?」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却渗透了些许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便问问罢了。纪冲忍不住飞快地在他脸上睃了一眼,对上那双深邃的双眸,心中微颤,踌躇了下,方才道:「先生有事,放了我们两天假期,是以小弟便欲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大哥可要一同去?」 「不了,我有差事在身,暂时走不开,你代为兄问安便可。」纪凛淡淡地说道,叮嘱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纪冲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眉稍微蹙,半晌方转身离开。 纪凛没理会庶弟,回到府里便往寒山雅居行去。 淑宜大长公主已经坐了一天了,见到孙子回来,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不过很快便敛去了。 「暄和回来了,今儿宫里可忙?」 第三十四章 金吾卫负责禁宫内的守卫,比其他人还要忙碌一些,纪凛是金吾卫副指挥使,兼之今日是太子满月,虽然没有大办,但宫里却是热闹不少的,他尤其忙碌,不仅忙,并且要方方面面都顾好,不可稍有疏忽。看到孙子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淑宜大长公主不禁有几分心疼。 纪凛坐在淑宜大长公主下首位置,接过乌嬷嬷呈上来的茶喝了一口,笑道:「其实也不忙,今儿宫里倒是安静,没什么事情。」 听罢,淑宜大长公主冷笑一声,突然说道:「皇上还是心急了一些。」 可不是,中宫嫡子自然是名正言顺,可是也不能将一个才满月的奶娃娃封太子,可缓些时日,徐徐图之。可皇上这种冒然的行为,让那些皇子们如何想?将来如何面对比他们小十几二十岁的兄弟为储君? 纪凛笑了下,说道:「中宫有子,皇上自是欢喜一些,今儿还将孙儿叫过去叙了几句话,让孙儿看到了太子。」 淑宜大长公主面上微凝,然后微微皱起眉来,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老了,有些事情管不着了。」 纪凛微微一笑,并未反驳。 从寒山雅居离开后,纪凛朝暄风院行去,刚经过那株老杏树时,便听到一阵振翅声,他伸出手,很快便见一道黑影落到了他伸出的手臂上,额头一点金色的羽毛分外醒目。 金乌朝他叫了一声,伸出爪子。 纪凛笑着摸摸金乌的脑袋,将它脚上系着的信条取下,一目十行看完后,他手指一捻,便将之捻成碎屑,任之随风吹走。 正房的花厅里,曲潋坐在那儿缝制一件石青色刻丝貂皮斗蓬,嘴里叫着:「阿尚,外面有虫虫的,还不回来?」 阿尚根本不理她的吓唬,扒着帘子探头往外瞧,恰好看到朝这里走来的男人,顿时乐了,蹦出了门槛,朝那男人扑去,嘴里嘀咕地叫着「爹~」 可喜可贺,小阿尚终于不逮着谁都叫娘了,开始懂得叫爹了。 纪凛将她抱起,走进花厅。 丫鬟忙给父女俩打帘子。 曲潋见他回来,脸上露出笑意,笑道:「回来啦,阿尚别去烦你爹,过来。」 阿尚鼓起腮帮子,伸手紧紧地扒住纪凛,看得曲潋手很痒,想要掐她的小屁股。所以,晚上给她洗白白时,曲潋就忍不住掐了两下,然后被她闺女沷了一脸水。 该歇息了,曲潋看闺女拿那双大眼睛瞅着人,不禁伸手一把抱住坐在那儿看书的男人,朝懵懵地看过来的闺女道:「这是我相公,你不许抢,敢抢就打屁屁!」 阿尚笑呵呵的,朝她伸手讨抱,一脑袋钻进她怀里不肯起身,奶声奶气地叫着娘,揉了揉眼睛。 好不容易将闺女哄睡后,曲潋让奶娘将她抱下去,便去扒纪凛了,「今儿听说皇上立太子了,十皇子才一个月,怎地立得这般早?」 纪凛笑了下,「许是皇上有了嫡子比较开心吧,我记得景王说过,从高宗皇帝到先帝,都是希望有嫡子继位的,可惜他们都没有嫡子缘,如今皇上有了嫡子,自然意义不一样。」 曲潋觉得在理,只是仍是觉得皇上这举动简直就像将小太子往风口浪尖堆,也不知道小太子能不能平安长大成人,或者在成长的期间,会不会被教坏了,那么早就被立为储君,以后长歪了怎么办?就像康熙朝那二立二废的太子一样。 话说,庆煦帝如今快奔五了,不知道他的寿命有多少。 听到她嘀咕着太子的教育问题,纪凛也不觉得她对皇室不敬什么的,笑道:「你不用担心,待太子大一些,会请天下名儒为师,定不会负众人期望。」 可康熙的太子也是天下鸿儒为师,最后还不是长歪了? 因为襄夷公主的关系,曲潋对这小太子也颇为关注,自是希望太子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成为一位千古明君才好。至于其他的皇子们,哪里凉快就哪里眯着吧。 然后曲潋发现,自从立了太子后,纪凛更忙了,每天早出晚归,要不是每天起床时感觉到身边的余温,她都以为他没回来睡过。这绝对不是她睡得太死的原因,而是他的动作太轻,并未吵到她。 曲潋开始过上了有老公等于没老公的日子,阿尚也很久没见爹了,要不是曲潋时时教着,她估计都不叫爹了。 进入十月份后不久,京城下起了雪。 大雪纷飞,将整个皇城都装点成一片银白,银装素裹极为漂亮。 天气也变得寒冷起来,曲潋将她家闺女穿成了一颗球,时时让人盯住她,就怕她跑出去玩雪,那么丁点的小家伙,屋子里根本关不住,时常对着奶娘丫鬟呜啦乌啦地叫着,小手指着外面,表示要出去的意思,让奶娘丫鬟们极为无奈。 天冷的日子,曲潋最喜欢的就是抱着暖炉睡觉,以前的暖炉是汤婆子这类东西,成亲后,她的暖炉就变成了纪凛。可惜近日来她都只能自己委屈地抱汤婆子睡觉,很少能抱着人形暖炉了。 就在曲潋为此怨念不已时,纪凛终于在正常时间回家了。 曲潋正在逗着和她闹脾气的闺女呢,当藏青色细布帘子被人掀起,一阵冷风灌进来,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没想到会看到披着石青色刻丝貂毛斗蓬走过来的男人。 「哎,你回来了!」曲潋真是又惊又喜,直接扑了过去。 纪凛怕身上的冷气沾到她身上,忙将斗蓬掀开,将她裹进去,低头亲了亲她。 阿尚坐在一张锦杌上,歪着脑袋看纪凛,仿佛在认人似的,很快便也滑下锦杌,扑过来搂住他的腿。 纪凛将斗蓬脱下交给丫鬟,一手揽着妻子,一手牵着闺女进房。 曲潋表达完了能在白天时见到他的激动之情后,马上对他虚寒问暖,亲自绞了热帕子给他擦脸,又让人去端热汤过来给他。仔细打量他的脸,不禁道:「好像瘦了很多,最近真的那么忙么?」 纪凛喝了半碗热汤,身子终于变得暖和许多,笑道:「是啊,近来的事情变得多了一些,等忙完这阵子就好。」 曲潋也没问他在忙什么,难得他回来,赶紧让厨房去准备晚膳。 用过晚膳后,一家三口坐在温暖的炕上,阿尚玩着她的玩具,曲潋和纪凛坐在一起说话。 「昨儿襄夷过府来找我说话,她说皇上要为太子办百日宴,届时朝臣命妇们都进宫与宴。」说着,她笑了下,「先前太子满月时,因为太小了,怕冲撞到,所以便没有办,只收了礼。如今百日,倒是要大办。」 纪凛笑道:「确有此事,近来便是忙这事情。」 曲潋点头,怨不得会忙成这样,太子百日宴可是大事呢。 两人说了会儿关于太子百日宴的事情,最后被趴到纪凛后背捣乱的阿尚给扯开了话题,然后变成了亲子活动,一家三口在一张炕上差点玩疯了。 过了十一月中旬,太子的百日宴,四品以上的朝臣命妇皆进宫与宴。 作为镇国公世子夫人,曲潋自然也在进宫之例。 早上,曲潋还没清醒时,就被人推搡醒了。 她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抱着自己的男人,一脑袋扎进他的怀里,嘀咕道:「还没到进宫时间呢,太早了,再让我睡会儿。」 第三十五章 纪凛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将唇贴到她耳边道:「今日进宫,你跟着祖母,莫要乱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怕。」 「哦,知道了……」曲潋睡意朦胧地答道。 纪凛看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不禁失笑,将她放回被窝里,不再闹她。 等曲潋终于睡饱了起床时,不禁抓着头发,努力地回想纪凛的话,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应该在当时问清楚的! 不过这也怪纪凛,明明知道她早上的德行,还在那时候说话,明明在昨晚睡觉前和她说不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纪凛是什么意思,但是曲潋还是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今日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心里不禁有些打鼓,甚至恨不得让淑宜大长公主再次托病不进宫算了。 不过,这只是想想罢了。 等曲潋梳妆打扮好,去寒山雅居时,便见到淑宜大长公主和纪二老爷夫妻都已经打点妥当,在那儿等她了。 曲潋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抱歉我来迟了,阿尚见我出门不带她,又哭闹得厉害,我好不容易将她哄进房里骗她在那里玩才偷偷出来的。」 听到这话,淑宜大长公主和纪二夫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精力充沛,在屋子里待不住想到外头玩,你别以为他们小就能骗,再骗几次就不灵光了。」纪二夫人笑道。 曲潋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拿眼去觑淑宜大长公主,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见时间差不多了,淑宜大长公主便起身,带着众人登上进宫的车驾。 曲潋心里一直在打鼓,紧跟着淑宜大长公主,就怕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到了皇宫,一行人在午门前分手,纪二老爷去太极殿觐见皇上,淑宜大长公主则带着曲潋和纪二夫人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这儿十分清净,今日是太子百日宴,宫妃们都齐聚在皇后的凤翔宫里,命妇和公主们都在凤翔宫的宫门外所设的帷帐处等侯。 淑宜大长公主在太后这儿坐了会儿,方才领着曲潋两人往凤翔宫。 今儿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气阴沉沉的,那样的灰色压抑得人心头都有些不安。冷风呼呼地吹着,曲潋觉得脸皮都有些僵硬了,她也不敢乱看,跟着淑宜大长公主走,到了凤翔宫后,并不需要像那些命妇一样等太久,便被请进去。 凤翔宫的正殿烧了地龙,迎面是一阵暖和。 皇后看起来又圆润了许多,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太好,许是生太子让她耗了极大的精力,直到现在仍没有休养回来。 淑宜大长公主关切地问了几句,皇后笑道:「多谢姑母关心,本宫身体无碍,太医说再调理上半年便会好一些。」然后又让人将太子抱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瞧。 曲潋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有幸得看小太子尊容,匆匆看了一眼,三个月大的小太子细眉细眼的,和平常的婴儿差不多,看不出什么究竟,不过可以肯定,小太子比她家阿尚百日时胖多了。 看完太子后,宫宴也开始了。 直到宫宴结束,曲潋随着淑宜大长公主平安回府,都没发生什么事情。 曲潋:==!原来是她多心了么? 从宫里回来时,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雪,很快小雪就变成了大雪。 曲潋怀里抱着手炉,身披着一件大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在丫鬟们的簇拥中进了室内,一股热浪滚滚扑面而来,将身上的寒意驱散几分。 「娘!」 响亮的叫声响起,屋子里原本正在和丫鬟玩扔小皮球游戏的阿尚见到她回来,小身子跑得飞快,一把扑过来,搂住她的腿,抬起包子脸朝她笑得欢快,已然忘记了早上出门前因为被抛下时哭得有多伤心。 曲潋的脸被冻得有些僵硬,不过看到闺女这么精神活沷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摸摸她的脑袋,「阿尚今天乖不乖啊?没有顽皮吧?行啦,娘先去洗漱更衣,稍会再和你玩儿。」 阿尚笑呵呵的,见她进了净房也跟着进去,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团团转,直到曲潋换上室内穿的宽松的衣服,坐到炕上喝热汤,她也凑过脸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母亲手中的碗,啊了一声,一副要喝的模样。 曲潋忍俊不禁,喝得差不多后,将最后一口喂给她。 宫心将新的手炉送过来,询问道:「少夫人,可要准备晚膳?」 「还不饿,再等会儿。」曲潋说道,顺便看了更漏,此时还未到酉时。 宫心正欲退下,又被曲潋叫住了,「你去将常山叫过来。」 宫心怔了下,应了一声。 很快常山便过来了,给曲潋请安后,躬身问道:「少夫人有何吩咐?」 「今日早上常安可有和世子一同出门?」曲潋从旁边案几上的雕红漆描金海棠攒盒中,拿了一块云片糕给旁边坐着的阿尚,一双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常山。 常山微微垂首,回道:「世子出门后,属下兄长稍后才出去。」 「去何处?」 「属下并不知。」 曲潋问了几句,见常山真是不知道,只得作罢。 过了酉时,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渐渐晚了,不过纪凛还未回来,今日太子百日宴,宫宴虽然结束了,但是宗室却仍留在宫中与宴,宴乐会持续到三更时方散。 晚膳后,曲潋陪闺女玩了会儿,便将她抱去净房洗白白,虽说天气寒冷,并不需日日净身,不过京城中的富贵人家对此事当作一种享受,曲潋上辈子留下这么个习惯,这辈子出生江南,一日不净身就觉得难受,对着闺女也是如此。 曲潋不知道纪凛今日会不会回来,因天气冷,便将阿尚留在房里,和她一同入睡。 打过二更鼓不久,曲潋才刚入睡,便被人叫醒了。 宫心和碧春等人将曲潋推醒。 「少夫人,寒山雅居那边来了人,让您和大姐儿过去。」宫心的声音有些焦急。 曲潋瞬间清醒,慌忙起身,一头长发垂落在身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果是淑宜大长公公主出事,不会叫她将阿尚也带过去的。 「奴婢不知,只道让您和大姐儿赶紧过去。」宫心边说着,边捧了衣服和碧春伺候她更衣。 曲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是这种不知道才让人心中焦灼,她也不废话,飞快地收拾好后,让人用一件貂皮大氅将熟睡的阿尚裹住,以防在路上冻着了她。 出了内室,便见常山已经等侯的那里,上前给曲潋行礼,然后抱住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阿尚。 曲潋披上斗蓬,戴上雪帽,看了眼室内的人,冷静地说道:「行了,出发吧。」 出了门,一阵风雪扑面而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火光明明灭灭,风声雪声响起,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噬人的怪物。 曲潋将围在脖子的兔皮围脖拉高,迎着风雪,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往寒山雅居行去。 暄风院距离寒山雅居极近,路上静悄悄的,走了半刻钟不到,便到了寒山雅居。此时寒山雅居院前守着几名侍卫,见到他们过来,躬身请安,沉默地打开院门让他们进去。 第三十六章 曲潋看得心中一沉。 这些侍卫看着极为陌生,并不是平时见的那些,可能是镇国公府隐藏在暗处的人手。 曲潋紧紧地搂住揣在手中的手炉,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开始为在宫里的纪凛担心,然后又担心起景王府的姐姐,由于她月份大了,所以这次太子百日宴,她并未进宫,景王倒是进宫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终于到了寒山雅居的正院,明珠和几个仆妇袖着手站在门口中,吹着风雪,见到他们到来,明珠快步上前,「世子夫人,天气冷,快进去。」目光一扫,便看到抱着孩子的常山。 常山将怀里抱着的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并未跟进去,和宫心、琉心等暄风院原来的下人们转身离开了。 曲潋没有过问他们的去处,在丫鬟打直帘子时,进了室内。 室内烧着地龙,淑宜大长公主端坐在那儿,手里拽着一条十八子的檀木佛珠,眉头紧蹙,见到曲潋进来,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说道:「快过来暖暖,将阿尚放到这儿来。」 曲潋坐到薰笼暖身子,阿尚被放到炕上,这么折腾的功夫,小家伙并没有醒,依然睡得虎乎乎的。淑宜大长公主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和手脚,发现没有冻着她,让乌嬷嬷拿了件毛毯过来盖在她身上。 丫鬟呈了热汤过来,曲潋喝了口热汤,总算缓过来了,问道:「祖母,发生什么事情了?暄和……没事吧?」 「没事,你放心吧。」淑宜大长公主宽慰道,「将你们叫过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淑宜大长公主并未明说什么,曲潋想再问时,门外又响起了声音,很快便见纪二夫人带着纪语、纪词两人过来了。 一路走来,三人被冻得脸色有些发青,丫鬟们忙上前去给他们打热水净脸净手,呈上热汤。纪二夫人还算是镇定,纪语和纪词两个女孩子看起来有些不安。 「娘,夫君去前院找冽儿和冲儿了,没什么事吧?」纪二夫人忍不住道。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淑宜大长公主说道,她的目光往纪语等人扫去,蹙眉道,「怎地不见诗丫头?」 纪词看了一眼淑宜大长公主,小声地道:「二姐姐说要去前院找二哥。」 「胡闹!」 纪词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一副快要哭的神色。 淑宜大长公主并未看她,而是对乌嬷嬷道:「你叫几个人去看看,将诗丫头他们带过来。」 等乌嬷嬷下去吩咐,室内呈现一种诡异的安静,纪语拉着纪词的手,仿佛在安慰这个胆小的堂妹,同时也有些不安地看向室外。她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刚才睡下,就被奶娘推醒了,然后母亲过来带她去寒山雅居,路上遇到了纪纪词这个堂妹和大房的几个姨娘。 等来到寒山雅居,她才发现府里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还未见人回来,纪二夫人不免焦急起来,就要开口时,突然敏感地听到外面响起了什么声音,不禁打了个哆嗦。 「发生什么事了?」纪二夫人忙走到门口,朝外喝问道。 很快,便见一个嬷嬷打着哆嗦过来,禀报道:「公主、二夫人,外面有贼子闯进来了,很多乱贼,已经和咱们府里的侍卫打起来了……」嬷嬷脸色惊恐。 纪二夫人眼前发黑,她的丈夫和儿子还没有回来。 纪语和曲潋忙扶住她,曲潋安慰道:「二婶放心吧,有侍卫跟着二叔他们,定会没事的。」说着,她看了一眼坐在上首位置的淑宜大长公主,发现她脸色沉凝,并无任何急色,心里若有所悟。 纪二夫人不过是关心则乱,很快也明白过来了,觉得今儿的事情可能婆婆早有预料,所以才会将他们都叫到寒山雅居来。她虽然是一介妇人,但却知道婆婆当年可是和公公上过沙场的女人,而且镇国公府远没有表面上那般低调无为,很多事情连她这个身在镇国公府当过家的二夫人也说不清楚。 知道婆婆的手段,纪二夫人终于安心几分,只是感情上依然十分担忧。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外面才响起了声音,很快便见一身狼狈的纪二老爷带着儿子回来,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那人披着一件灰鹤色锦绸斗蓬,身上粉色的十二幅镶宝相花的湘裙的裙摆上沾了一大声血渍。 淑宜大长公主蹙着眉看他们。 「你没事吧?」纪二夫人冲过去,一手抓着儿子,一手抓着丈夫的手臂,将他们上下打量查看。 纪二老爷朝她憨憨地笑了下,说道:「我没事,倒是诗丫头吓坏了。」 听到他的话,纪二夫人这才想起丈夫怀里抱着的人,雪帽微斜,露出了纪诗惨白的脸,神色呆滞。 纪二夫人暗暗地撇了下嘴,让纪二老爷将纪诗放到一张黑漆太师椅上。 「冲哥儿呢?」淑宜大长公主问道。 纪二老爷无奈地道,「娘,儿子没找到他,不知他去何处了。」 淑宜大长公主听罢,脸色未变,漠然道,「既是如此,不必理会他。」 「不——」 一道凄厉的叫声响起,呆坐在那儿的纪诗终于有了反应,她尖叫着,「祖母,二哥……快去救二哥!二哥被那些贼子挟持了!」 淑宜大长公主微微讽刺地看着她,「挟持?难道不是他将人引进来的?」 「不是!不是!不是!」纪诗疯狂摇头,「二哥是被他们挟持的……」 「闭嘴!」 淑宜大长公主冷喝一声,纪诗骇得脸色发白,呆呆地看着首位上容色冷肃的老妇人,身体如坠冰酷,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寒冷,让她软倒在地上。 室内的其他人都大吃一惊,忍不住看向淑宜大长公主,不敢置信。 女眷们过来得快,所以没看到什么,但是纪二老爷去接儿子时,可是看到那些闯进来的贼子手起刀落杀人的模样,十分凶狠,简直就是一群手上舔血的江洋大盗。不过京城的户籍管理十分严苛,就算是江洋大盗也没那可能进得城来,只怕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怨不得那些人能如此顺利地进来,如入无人之地,原来还有个内贼带领。 这一刻,纪二老爷脸色铁青,怒道:「纪家几时对不起他了?竟然做下这种事情?」 没人出声。 半晌,淑宜大长公主道,「行了,平安回来就好,都坐着,等明天吧。」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年迈,但是却奇异地安抚了人心,让室内的人忍不住安静下来。 今夜的雪很大。 就要进入腊月了,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对于宫中值勤的人来说,并不是件好差事。 天空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今晚没有月光,只有宫廊之间陈铺而去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泽,因今日是太子百日,宫里到处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将冬夜的寒冷驱除几分。 纪凛迎着风雪,在周围巡视了一圈,算是完成了他今天的任务。由于太子百日,今日宫中大宴,他也跟着忙碌,今晚不可能回府了,只能在宫里留宿。 迎着风雪,纪凛回到宫里的值班房,发现伺候茶水的内侍并不在,等他推门进去,却见房里坐着一个人。 第三十七章 那人正坐在桌前喝茶,看到他回来,抬头朝他微笑,笑容看似温和,却蕴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张俊逸的脸庞在灯火中明明灭灭。 「夜深了,三驸马不去歇息在此有何贵干?」纪凛笑问道,一双清润的眸子因为笑意变得潋滟起来,如若那枝头绚丽的杏花。 郭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站起身来,和站在门口的青年对望。 他将对面的青年上下打量,突然笑道:「纪暄和果然是人中龙凤之姿,实在是教人心动,莫说女子,甚至连男子也对你有那么几分情谊。」 贵族私下豢养娈童之事世人心照不宣,男人们的聚会时,除了叫上风尘女子相伴,还有更多的是叫一些容貌秀美的男童,做尽一些放浪形骇之事,甚至有当众与娈童行事都有。而纪凛这等长相,如翩翩绝世的如玉佳公子,在贵族之中是极为受欢迎的,但是由郭鸿如此说出来,却有污辱之意。 纪凛脸上的神色淡了几分,一双眸子变得深邃。 郭鸿一无所查,或者是他看出来他的神色变化,却并不觉得素有贤名的镇国公世子有多可怕,当下笑道:「纪暄和,我们来合作吧。」 纪凛微微一笑,「合作?我并不觉得这种时候,和一位驸马有什么合作的。」 对他的拒绝,郭鸿并不恼,笑道:「难道你不担心府里的祖母和妻儿?」 纪凛漠然看他,没有回答。 郭鸿见状,继续道:「我们金吾卫负责禁宫内的守护,一门之外,五军营随时可待命,如果,五军营闯进来护驾,你说会如何?」 纪凛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问道:「三驸马之意,是五军营叛变了?是谁?」 郭鸿也不瞒他,微笑道:「大皇子和五皇子联手了。」 纪凛目光微黯,「他们联手,如果事成,忠勇侯府帮谁?其他几位皇子可不会坐以待毙。」 郭鸿哈哈一笑,击掌道,「那也得有命才行!你以为五皇子会容他们活着?」 「所以,事成后,大皇子也不会活下来,是吧?」纪凛说道,「我倒是奇怪,五皇子一个蠢货,哪里来的这般自信?难道是你们郭家给的?你们郭家又凭什么?难道凭的是……北蛮?」 听到最后两个字,郭鸿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笑起来,「纪暄和,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是个蠢的,知道得太多,对你没益处。」说着,他击掌。 啪的一声脆响,室内出现了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侍卫。 纪凛神色微微一变,看向郭鸿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你连皇上的羽林军也渗透了?」 「这倒没有,我可没这般大的本事。」郭鸿英俊的脸庞上露出笑容,「我不过是让宫里的郭妃帮我一个忙罢了。纪暄和,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合作?」 纪凛没有说话,他凝神倾听,风雪之中,隐隐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躁动,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这笑容落到郭鸿眼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妖异起来。 只见他突然旋身暴起,抽出腰间的佩剑,在门边一个侍卫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干净落地斩下了首极。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地上,室内弥漫一股腥浓的味道。 杀了一人后,容色精致秀丽的男子手指抚过剑上的血,朝郭鸿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我们之间没什么可合作的。」 「呯」的一声,门被人踹开了,冰冷的寒风吹了进来,将原本就不温暖的房间吹得冷嗖嗖的,同时也将那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吹散了。 室内只点了一盏灯,在冷风下,灯火摇曳不休。 「纪世子!」 金吾卫的一队巡逻的人闯进来,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时,心中顿时一惊,当看清楚室内的情况时,双瞳微缩,顿时没了声响。 此时,除了外面穿廊而过的风声,只有一道痛苦的呻吟,室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黯淡的灯光下,隐约可见那血淌了一地的血渍,那站在灯火旁的青年男子秀美如玉、风姿隽永,光影之间,那张脸却不甚分明,隐隐约约流泄出几分诡异的妖丽华美之色。 「你们来得正好,外面如何了?」他边用帕子擦着剑上的血渍,边问道,声音是一惯的清越和煦,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得出那声音里压抑的兴奋。 最前头的一人吞咽了口唾沫,答道:「外面已经乱起来了,我们的人和一群内侍、羽林军打了起来,正胶着。」 「皇上呢?」 「皇上在昭华殿。」 纪凛听罢,突然笑起来,「诸位,请随我去救驾,顺便将这乱臣贼子带走。」 金吾卫的人皆应了一声是,有两个人走过来,将地上断了双腿的人拖了起来,当看到他的脸时,俱是愣了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这是忠勇伯府的嫡次子,亦是皇上亲点的三驸马,同为金吾卫副指挥使,时常与纪凛互别苗头,谁也不服谁。 看到他,再联系先前那群金吾卫反常之举,如何不明白了。恐怕金吾卫有一群人会反,也是因为他之故,幸好他们先前得到了消息,没有被弄得手忙脚乱。 那两人二话不说,便将他架起来,也不管他身上的伤如何,跟在纪凛身后。 就算是驸马,都敢谋逆了,等待他的下场已经注定,并不需要像平时那般尊敬。 出了门,一阵风雪扑面而来,纪凛看向远处的灯火辉煌处,那里金鸣之声不断,杀声一片,等他们近了时,就见一群手持兵器的人看到他们过来,有人呼喝了一声「镇国公世子在此」,便朝他们冲过来,手中的刀锋起落时挥起一阵寒意。 纪凛避过刀锋,手中的剑反手刺出,刺中旁边一人的心脏,迅速抽出,又朝前面的人挥去,几个错落间将欺近身边的几人斩杀。那些原本想要斩杀他的人看到他如此利索狠戾的杀人方式,俱有些惧意。 纪凛又解决了几人,便不再恋战,朝昭华殿冲了过去,那些想要阻拦的人被身后的金吾卫缠住。 虽然是夜间,风雪极大,不过因是太子百日,宫廊下灯火辉煌,并未影响视觉。 纪凛在风雪中快速地穿行,来到昭华殿。 昭华殿外十分平静。 不过平静只是对不知情的人而言,纪凛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几处地方,那里驻守着手持弓箭的羽林军,被黑暗遮住了身影,只要来到这儿的人有什么异动,马上会被射成筛子。 纪凛视若无睹,整了整衣襟,上前敲门。 殿门被人打开时,露出太极殿的内侍总管汪全的脸,他看到纪凛,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纪世子,您来了!」 纪凛提步进了昭华殿,然后给坐在殿内的皇帝请安。 「外面如何了?」庆煦帝凝着眉,神色凛然。 纪凛眼睛往周围扫过,发现殿内有些凌乱,而且地面上还有未干的血渍,隐约明白了什么,便道:「金吾卫正和那些乱臣贼子胶着,臣担心皇上,便过来瞧瞧,皇上安然无恙,臣就放心了。」 庆煦帝脸上的神色变得缓和许多,看向纪凛的目光已经无先前的怀疑、略带一些审视,说道:「朕这儿没事。」 第三十八章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一道声音:「皇上,五军营生变,有叛军从西华门那边闯进来了。」 庆煦帝脸色沉下来,脸上冷笑连连,「好啊,好啊!朕的好儿子,真是养了一群好儿子!」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 皇帝显然气得不清,安静的室内只听得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半晌,方才听他道:「暄和,你拿朕的手谕,去一趟神机营,尽快将乱臣贼子平定了。」说着,将一面令牌同时交给他。 纪凛双手接过,一脸坚毅地道:「臣定不负皇上之托。」 庆煦帝一脸安慰,宽慰几声。 纪凛垂头退下,当退出昭华殿后,脸上上坚毅之色退去,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眼角瞥见一队羽林军向此处聚集,便将脸上的神色掩下来。 凤翔宫里,皇后沉着脸坐在上首位置上,小太子睡在她身边的暖炕。 襄夷公主陪坐在皇后身边,不断地往外张望,心急如焚。 就在襄夷公主克制不住要让人去打探消息时,终于有宫人过来,禀报道:「娘娘,公主,皇上平安无事,谋逆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被关押起来了,五皇子如今下落不明。」 听到这消息,皇后心中松了口气。 襄夷公主问道:「靖远侯世子和景王呢?」 「奴婢不知。」 襄夷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皇后拍拍她的手作安慰,免得这个一遇到袁朗就没脑子的女儿因为担心做出什么事情来。 幸好,很快便有宫人过来,禀告道:「景王和驸马先前救驾去了,如今正护着皇上在太极殿那儿。」 襄夷公主忍不住笑起来。 皇后面上也露出些许微笑,目光扫过那宫人的脸庞,顿了下,已然认出他是在哪里当差的,不禁叹了口气。 她低头看向睡在旁边的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小身子,心里对自己说道,无论多么艰难,她都愿意为他扫平所有的障碍,让他平平安安长大,登上那个位子。 太极殿外,袁朗看到迎着风雪走来的人,低声问道:「名单已经收集全了么?」 景王朝他点头,笑道:「自然。」将一个黑匣子交给他,「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袁朗朝他点头,将那匣子抱着,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往昭华殿行去。 景王目送袁朗离开的身影,一双深邃的眼眸在廊下的灯火中明灭不定,半晌眼神方微微地动起来,唤来身后的人,问道:「镇国公世子纪暄和在何处?」 一名侍从上前,低声道:「皇上让他去神机营一趟。」 景王一听,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如今五军营生变对皇帝来说简直是打了他一记耳光,让他明白那群儿子们到底有多「孝顺」。如今还不知道神机营中有多少人被渗透了,为防意外,只能先让纪凛持手谕去神机营探查情况,最好能稳住神机营,将神机营调动过来。至于五军营的叛军,如今有五城兵马司的兵力顶着,如果宁王已从西山营赶回来,只要在明早之前来得及时,定能平定这一场叛乱。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转身走进了茫茫风雪中。 这一夜,京城中大乱,风雪掩盖不住那股杀伐之声,甚至有许多王公贵族的府第被跟着叛军闯进来的贼子劫掠一空,血流成河,五城兵马司悉数出动,直到天快亮时,宁王率领西大营的军队进京救驾。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等人也睁眼到天亮。 此时镇国公府的人都聚集在了寒山雅居中,府里的侍卫劳劳地保护着寒山雅居,虽然远远地能听到那股杀声,但寒山雅居一直未被攻破。 眼看着天亮了,淑宜大长公主对纪二夫人等人道:「你们先去睡会儿。」 纪二夫人忙道:「娘您应该去歇息才对,省得累坏了。」如今丈夫儿女都在,纪二夫人倒是没有先前那般忧心了,只是有点儿担心娘家,不知道这次的动乱会不会波及到娘家。 曲潋也劝道:「祖母,二婶说得对,您可得保重好身子。」 纪二老爷也跟着劝。 纪诗被关在隔壁的厢房里,纪语和纪词年纪还小,堂姐妹俩都撑不住,便让丫鬟们领去碧纱橱那边歇息了,只有几个大人还在撑着。 淑宜大长公主淡淡一哂,笑道:「我虽然老了,但还能撑得住,莫担心。」 众人还想劝一劝,见淑宜大长公主不为所动,只好闭嘴。 曲潋心里担心着宫里的纪凛,也没心思管其他,虽然她不知道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听着外面的声音,再联想早上纪凛出门时说的话,已经可以想象到京城的局势。 或许纪凛已经猜测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早上出门前,他才会这般叮嘱,虽不知道他从何得来的消息,只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己,别出什么意外。所以此时,没得到消息,她怎么睡得着? 纪二老爷是个憨人,母亲不去歇息,他自也不肯。 纪二夫人见丈夫和曲潋都陪着,自也不会不识趣地再说什么,她悄悄地瞄了一眼淑宜大长公主,看到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无比刚硬的脸庞,心中微微一颤。想到这个晚上的事情,纪二夫人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位婆婆。 直到天边露出微微的亮光,风雪声也缓和了不少,此时,没有呼啸的风声阻隔,他们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虽然隐隐约约的,但那种杀伐之声,依然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寒意。 镇国公府倒是安静了,那些闯进来的人皆被镇国公府的侍卫诛杀,无一人能闯进寒山雅居。 又过了一个时辰,常管事过来,禀报道:「公主,乱贼悉数剿尽,已经没事了。」 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常管事脸色有些许的变化,迟疑地道:「外面的情况极乱,属下还未来得及让人去探查。」 「让人去看看。」淑宜大长公主吩咐道。 常管事领命下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常管事进来,他的脸色有些糟糕,让室内的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而常管事身后跟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侍卫,神色沉稳。 曲潋眼睛微微大睁,自是认出这个侍卫。 他是年炎。 年炎随常管事给众人请安后,禀报道:「公主,属下已经打探过了,昨晚几位皇子趁太子百日宴时谋逆,宫中大乱,五军营生变,闯进皇城……」 随着年炎的话,淑宜大长公主的神色越来越冷,纪二老爷夫妻也惊得脸色发白。于他们来说,皇子谋逆是十分可怕之事,偏偏却在眼前发生了。 曲潋虽然有猜测,但是没想到几位皇子都搅和进来了,难道立太子一事就让他们如此焦急,趁着这时间就直接发动宫乱?那纪凛呢? 「世子呢?世子可有事?」曲潋忙问道。 「外面正乱着,属下无法联系宫里。」 曲潋跌坐在那儿,整颗心都拧了起来。 淑宜大长公主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对年炎道:「你继续去打探。」 等年炎下去后,室内变得十分安静。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眼窗棂,隔着纱纸,可以看到外面黯淡的天光,转头对曲潋道:「天亮了,你先进里面歇息罢,暄和没事的。」 第三十九章 曲潋有些呆呆的,看了淑宜大长公主一眼,然后点点头。 由于昨夜有乱贼闯入,也不知道有没有清理完,淑宜大长公主索性便留众人在寒山雅居歇息。 曲潋躺在寒山雅居的一间厢房里,虽然被子被薰得暖洋洋的,散发着一种清雅的花香,可是她却觉得很冷。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起来,曲潋一宿未睡,精神十分糟糕,强迫自己尽量休息一些,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仿佛才刚睡下不久,曲潋就被人吵醒了。 吵醒她的是她家萌到爆的闺女。 「娘~~」 娇滴滴奶糯糯的声音拖得老长,然后附带着一个掐脸的动作,虽然小孩子的指甲被修剪得极为平整,但那不知轻重的动作,还是将她掐醒了。 曲潋猛地跳了起来,当看到趴在床前穿得像只熊一样朝她笑呵呵的小家伙时,懵懂了下。 看到她醒来,阿尚特别地高兴,又伸手去摸她。 曲潋吁了口气,摸手摸摸闺女的脑袋,然后顺便也掐了下那圆嘟嘟的包子脸,嗔道:「以后你再敢掐人,就不让你进来了!」 阿尚听不懂她的话,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下,继续朝她笑。 曲潋精神有些不太好,不过惦记着纪凛,也不再睡了,扬声叫人进来。 碧秋很快进来了,忙道:「少夫人,大姐儿……」便想解释阿尚在这儿的原因。 曲潋对闺女很是纵容,自己歇息时,并不阻止小家伙跑进来,已经形成了习惯。不过今日曲潋天亮时才歇息,阿尚昨晚睡得早,今日也起得早,奶娘和丫鬟们带她玩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没能打消小家伙来找娘亲的强烈意愿,就这么跑进来了。 曲潋打断了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外面可有消息?」 「已经是午时了。」碧秋答道,「常管事过来几次,不过外头的事情似乎仍不明朗,奴婢也打探不出来。」说着,又问道:「少夫人可要食些东西?」 才睡了两个时辰,虽然身体很累,但是曲潋已无睡意,便点了点头。 碧秋忙叫碧夏等人过来伺候她洗漱更衣,边和她说一些锁事,「方才宫心和琉心他们回来了,见少夫人您在歇息,便没进来。奴婢见他们似乎很累,就让他们先去歇息了,可要去将他们叫过来。」 「不用了,等他们醒来后,再叫过来吧。」曲潋说道,知道他们没什么事情,便不再过问。 午膳是寒山雅居的小厨房做的,因是冬日,天寒地冻,食材能保存得久一些,一般都会在府里囤积一些食物,所以虽然外面极乱,城门紧闭,庄子里没法送来新鲜的食材进府来,一时间倒也不虞缺衣少食。 简单地用过午膳后,曲潋得知除了纪语、纪词这姐妹俩已经醒外,其他人都在歇息,便也没有打扰,而是窝在屋子里陪阿尚玩,顺便让人关注外头的动静。 等宫心和常山醒来后,过来请安时,曲潋便问道:「你们昨晚去何处了?没事吧?」 常山迟疑了下,答道:「属下等昨晚一直在暄风院。」 曲潋微微有些惊讶,再看宫心和琉心二人,宫心依旧沉稳,琉心脸色倒是有些苍白,神色间还有几分惶恐。明知道暄风院危险,他们依然回去,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纪凛离开前吩咐了什么。 想罢,曲潋也没为难他们,说道:「你们辛苦了,宫心、琉心,你们都去歇息,不用过来伺候了。常山,现下辛苦你了,多注意一下外头的情况,有什么事情回来禀报。」 几人应了一声。 现下常山回来,曲潋有人手可用,忙让他去打探一下外头的情况。常山也不负她的所托,很快便打探了一些有用的情况回来。 「昨晚五军营生变,闯进京来,五城兵马司齐集兵力相挡,将他们拦在了宫门之外。不过仍有许多叛军趁机在京中作乱,许多王公贵族府第都遭了殃,直到今儿辰时末,宁王率领西山大营的军队夜中疾驰,堪堪在宫门被攻破之前抵达……」 曲潋安静地听着,虽然不过是短短几句话,但其中的凶险却不是几句话可道明的。她不仅开始担心宫里的纪凛,也要担心京中的亲朋好友,不知他们可无碍,有没有在这次京中叛乱中受到波及,就像曲家,可没有镇国公府这样的武力护持。 「如今五城兵马司已经开始清剿城中的乱贼,只要清理完,便没什么事了。」常山说着,话里也有几分轻松,「想来夜晚之前,应该可以朝宫里递话,届时便知世子情况。」 听到这儿,曲潋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欢喜来。 然后曲潋思索半晌,对常山道:「也不知昨晚宫里当值的阁老是谁,宫里有什么情况,届时能打探就打探清楚一些,不过小心安危。」 这次京中叛乱,曲潋总觉得有蹊跷,就不知道这其中是有多少算计,又有多少人被波及了。曲潋觉得,纪凛在这次的变乱中扮演的角色十分耐人寻味,还有淑宜大长公主,她的反应太过迅速了,将整个镇国公府的人都及时保护起来,没有受什么罪,让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过了午时,淑宜大长公主和纪二老爷夫妻等人都醒来了,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后,众人又齐聚到淑宜大长公主的安息室里,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神色间透着一股压抑,毕竟这京城里还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不知他们的情况,实在是难以安心。 唯一还活泼可爱的,也只有啥都不知道的小阿尚了。 淑宜大长公主给她一块甜糕,见她乖巧地坐在那里啃,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眼里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来。 「娘,外面情况如何了?」纪二老爷忍不住问道,「不知道大哥和平宁那边如何了,他们没有受到什么波及吧。」 纪二老爷是个实在人,他虽然从母亲及时的反应中可窥出点儿什么,却仍是为在庄子里养病的兄嫂及妹妹、妹夫担心。 「我也不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她也是临时接到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罢了,能作好的安排已经尽量安排了,其他的却是没法子了。 一时间,气氛又压抑了几分。 半晌,淑宜大长公主道,「行了,现下府里已经无事,你们都回自己院里去歇息罢,若是有什么消息,常管事自会给你们带去,不必担心。」 众人见淑宜大长公主面有倦容,仿佛根本没歇息过,也不好再打扰她,纷纷应声是。 曲潋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出了寒山雅居。 雪在早上时就停了,一路上,她仔细地看了下,发现地上的积雪多数都染上了污质,院里的花木虽然只剩下枯枝,却能从中观出被折损的痕迹,显然昨日的打斗十分厉害。空气中透着一股冰冷,寒风拂面,清爽的空气闻不到其他的味道,那些血腥味儿不是被雪掩盖了,就是被北风驱散了。 进了暄风院后,曲潋看了下暄风院,发现暄风院的院墙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渍,眼神微黯。 屋子里刚烧起地龙,还没有暖和起来,曲潋便抱住阿尚,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屋子里的物什完好,甚至没有丝毫的凌乱,心里如何不明白了。 第四十章 曲潋将常山叫过来,说道:「昨晚,那些人原是想要劫持我和阿尚威胁世子罢?」 常山忙道:「世子夫人放心,属下们等定会护您和大姐儿平安无事,不会让贼人得逞。」 曲潋舔了舔有些干躁的嘴唇,继续道:「常安昨日一早跟着出门,想来是去安排了,不然府里也不会反应如此快……」 她状似自言自语,但是每一句都让常山不知道说什么。 「行啦,我没事,你下去罢。」 知道曲潋担心,到了傍晚时,常山过来禀报道:「少夫人,年炎那儿有消息了,世子如今正在神机营,今儿一早,世子带领神机营进宫救驾,宫里的叛乱已经平息。」 听到他平安无事,曲潋终于松了口气。 除了这个消息外,常山也带来了纪冲失踪的消息。想来昨晚便是纪冲给那些闯进来的贼人领路来暄风院劫持她和阿尚,可惜淑宜大长公主早一步将她们接过去了,而常山等人留在暄风院作出一副女主人仍在的假象来欺骗那么些贼人。 纪冲做出这种事情来,如果他还留在府里,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失踪反而是最好的。至于纪诗,不管她知不知情,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日,城里时不时地会传来金鸣之声,街道上四处是叛军的尸体,血流满地,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以往热闹的皇城一片死寂。 翌日,京城终于平静下来,但大街上依然被封锁,消息传递不出去,也无人知道亲朋好友的情况,只是时不时地闻得远处有嚎哭声传来,据闻是死在叛军中的人的家属为其哀泣。 除此之外,还有五城官马司及顺天府奉皇命缉拿反贼,他们持着一份名单,但凡在名单中的人及其家族,皆锒铛入狱,此举再次让京城里那些得到消息的家族变得紧张起来,就生怕自己在那份名单里。 直到第三日,京城才恢复了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中却透着一股萧索。 这时,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关心京中的亲朋好友情况,曲潋也得到了曲家、景王府、平阳侯府、骆樱等的平安讯儿,从中得知一些王公贵族的府第在那晚发生的惨事,其中便有景德侯府,据闻景德侯府上下皆被叛军闯进诛杀尽殆,只有那晚在神机营中值勤的席燕逃过一劫。 除景德侯府外,安国公府和忠勇侯府也遭了大难,并非是被叛军杀害,而是被五城兵马司闯入府里,不管男女老少,纷纷将他们逮捕入狱。不仅是这两府,有许多公侯之家及官员皆锒铛入狱。 曲潋听到外面的消息时,心中微堵。 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那些被抄家入狱的家族,越想越心惊,这份名单太过翔实了,让她不得不联想到当年老镇国公之死。 纪凛在京中叛乱后第三日方才回府。 他的脸色十分糟糕,仿佛好几天未歇息了,眼底下有浓重的青色,但是精神却很好,一双眼睛格外明亮,闪烁着无人能懂的情绪。 回到镇国公府后,他去了一趟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脸色冷肃,手里紧紧地拽着佛珠,手上青筋毕露。 「公主……」乌嬷嬷担忧地道。 淑宜大长公主听而未闻,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孙子,半晌方嘶哑地道:「很好,那些人当年为了那么点子利益,害了你祖父,死有余辜!你做得很好……」 纪凛脸上露出笑容,一双眼睛诡谲难辩,隐有煞意流淌,他哼笑道:「这还不够,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淑宜大长公主看到他眼中的赤色,还有那抹兴奋到扭曲的嗜血笑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 等纪凛离开后,淑宜大长公主瘫坐在炕上,手指颤抖着,将一张有些发黄的纸张瘫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单,当看到上面的几个名字时,她眼里浮现湿意,又带着浓烈的恨意。 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赫然是忠勇伯郭城之名。 接着,是庆煦二十年时,成为内阁首辅的高胜林。 下面还有几个朝中大臣及勋贵之名。 这些是当年与北蛮谋划害死丈夫的人,直到最近才被收集齐全证据,趁着这次宫变,一齐捅到了皇帝面前。 大仇得报,淑宜大长公主原本欲开心的,可是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公主……」乌嬷嬷老泪纵横,陪着她一起哭。 曲潋听到纪凛回来,顿时喜出望外,甚至来不及披上御寒的衣服,就一把掀开了帘子往外跑。 「娘,娘~」 阿尚见她跑了,懵逼了下,然后也滑下锦杌,跟着一起跑,边跑边叫着。可惜她短手短脚的,身上又穿得像颗球,根本追不上,直接就扑倒了,吓得碧春将她抱起来,查看有没有摔着。 曲潋没听到闺女的叫起,冲出门后,就被一股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浑身一个激灵,不过她却未在意,看到那远远走来的人,一个疾步冲过去,扑到那人冰冷的怀里,双手一张,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你回来啦!」她笑着看他。 他俯首看她,面上并无笑意,而是一片冰冷,冰冷中还有一股未尽的血腥杀意,身上隐隐传来了血腥味,浑身的细胞仿佛都在涌动着,给人的感觉十分骇人。 曲潋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却固执地搂着他不放。 半晌,他僵硬地伸手,将她粗鲁地按在怀里,那股血腥杀戮之气慢慢地消去。 曲潋不知道他这几天杀了多少人,可是从他的反应看来,便知道杀了不少,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影响了他作人的理智。 净房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曲潋将他推进净房,伺候他沐浴。他沉默着,一双眼睛赤红,布满了血丝,不小心看到的人,会以为看到一双没有人性的兽瞳。 曲潋也有些不敢直视,却没有逃开,沉默地给他清洗头发,然后给他擦试身体,发现他身上有好几处剑伤,有些正在结疤了,有些还鲜红着。 「可以了,我先给你上药再穿衣服。」曲潋尽量放柔了声音。 纪凛转头看她,直接从浴桶中站起来,水珠从他的身体滑下来,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垂落身后,在她转身时,伸手将她搂住,然后将她压在了净房那张榻上。 曲潋只是愣了下,然后便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仰起脖子迎合他的亲吻。 一直纠缠到半夜,终于停歇下来。 曲潋有些困难地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大半身体都压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伸手摸着他的眉眼。 「你应该先上药。」她的声音沙哑,但是依然坚持着。 「这种时候,难为你还惦记着,不累?」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依然清越如泉,却又透着几分肆意的呷昵调笑。 曲潋伸手在他手臂上挠了一下,哼道:「哆嗦那么多,快点上药。」 他被她的固执取悦了,坐起身来,伸手探到床边的案几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瓶伤药,变得微哑的声音暧昧地道:「阿潋,我想让你给我上药,可好?」 曲潋快要被他折腾得累趴了,但是被他暧昧的语气又弄得脸红心跳,身体酥酥软软的,一直软到了心坎间。 第四十一章 她叹了口气,爬起来扯了一件寝衣松松套上。 下床的时候,感觉双腿间的湿意,脸色有些不自在,回头时,却见那位美男斜靠着床,正朝她笑得妖孽万分,顿时有种想要一爪子挠过去的冲动。不过想到他这几日的辛苦,又被心中的怜惜取代。 双腿软绵绵的,曲潋只得让人去端来清水和纱布,给那位恬不知耻地在她面前袒荡荡的男人处理身上的伤。经过先前的胡闹,甚至有几处都沁出了血,看得她心疼不已。 只是这种血腥味,却让他兴奋起来,一双眼睛变得妖诡起来,涌动着让人心惊的情绪。 杀戮与血腥能激发人类心中的那股兽性,让人变得狂乱,如同野兽一般,需要发泄出来。 曲潋看他的样子,觉得腰间隐隐作痛,真是日了狗了。 为他上好药后,曲潋觉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被他探手搂着躺下时,也顺势趴到他怀里,让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揉腰。 虽然很累,但有些话却是憋不住。 「这次京城叛乱之事……你是早就得了消息,还是预测到有这事?」 「都有吧。」 「是谁主导的?别说是那几个皇子,我觉得他们没那个能耐,就算是太子百日宴,禁宫中守卫森严,就算能策反了五军营生变,可是五军营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就抵达,宫里还有要安排,想要发生什么宫变根本不可能,没有万全准备,傻子才会不管不顾地跑去送死。」她面上露出讽刺之色。 可不就是送死么?当听说这次的事情将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折进去了,甚至连累得其他几位成年的皇子也不受皇帝待见后,曲潋极度无语。而五皇子竟然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还能跑路逃出皇城,简直是赤裸裸地煽了皇帝一个耳光子。 「可是就是有这样的傻子。」纪凛的声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说的并不是前几日发生的那起京城叛乱之事,「皇上立太子,对于那几位皇子来说,可是一件极为戳心窝子的事情,就算小太子是中宫嫡子,可谁会去服一个还在喝奶的奶娃娃,甚至给给他行君臣之礼,那些皇子怎么可能没有没想?有些原本就有那心思,再让人撩拔一下,做出什么胆大妄为之事,也是情有可缘。」 他笑了下,又继续道:「其实大皇子的本意并非皇上,而是想要借五皇子之手除去小太子,五皇子的真正目标才是皇上,至于其他几位皇子,完全是受了牵连,只不过现在已经没人在乎他们是如何了。」 曲潋觉得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的,听了他的话,更加糊涂了,不得不一件一件地疏理清楚。 「大皇子并不像这等急功近利之人啊……」她实在不解,曾经听说大皇子素有贤名,深得朝中诸多朝臣们称赞,皇帝对这长子也极为满意的,大皇子可不像五皇子,那位可是位阴狠之极的主儿,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私德不修。 「有些人被逼急了,什么昏招都能使出来。」 「谁逼他?」曲潋微微抬头,帐内光线极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她凑近他的脸,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是你,景王,还是宫里的那位?」 黑暗中,他的呼吸极轻,半晌无话。 「我只是推了他一把罢了,可没逼他谋反,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愿的。」他无所谓地道。 问题是,你到底是如何推他一把的?曲潋心里吐槽,她早就知道这人无论主人格笑得多么温柔和煦、风光霁月,其实内里却已经黑出墨汁了,从他第二人格行事中便可瞧出端倪来,如同此刻。 「那五皇子呢?」 「他?呵呵。」 曲潋听到这声「呵呵」,觉得他已经无师自通地点亮了群嘲这个技能,将五皇子给嘲了个彻底,仿佛在看蠢货一般。 「五皇子那蠢蛋哪有这个胆,其实是忠勇侯府郭家怂恿他的,郭家在太祖皇帝时因功封爵,可惜子孙不肖,一代不如一代,沦落到只能使些小人行径。当年若非郭家与北蛮联手,祖父也不会死于北疆,景王生母当初能逃出皇宫,也是郭家在暗中帮助……」 听他娓娓道来,曲潋终于明白了这次叛乱的大概原因。 总的来说,忠勇侯府郭家自高宗时期,因为子孙无能,郭家为了家族的延续及爵位,不得不开始谋划,最后因缘巧合之下,胆大包天地与北蛮交易,互取利益。因郭家当年隐藏得太好,一直未被世人发现其所行之事。 自从去年秋天伊始,所发生的一系例事情,纪凛开始探查当年的事情,继而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后来纪三老爷回京,不仅带回了当年的真相,在诛杀景王生母姬夫人时,也在其住处搜寻到了一份重要的名单,将之交给纪凛。 后来景王得知纪三老爷杀死了他的生母,以及生母的身份后,景王也开始调查当年的事情。景王素来瞧不起那群皇子,从来都不给他们面子,而他骨子里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这次的事情,于他而言,就像个游戏一般,不管成功与否,都于他没有什么损失,甚至可能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景王和纪凛联手导演了一出好戏,皇上会如此快速地立太子,也是景王在旁促成的,就是为了逼那些皇子们狗急跳墙出手,从中也可以试出皇子们的态度。 五皇子的外家乃是忠勇侯府,忠勇侯府自然是希望将来五皇子能坐上那位子,有姬夫人留下来的那股势力帮助,宫里又有郭妃,加上被说服的大皇子,便导演出了这出好戏,纪凛和景王也就将计就计,趁着这个时机,让靖远侯世子将那份通敌叛国的名单献给皇帝。 「皇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曲潋又忍不住问道。 听完纪凛描述宫乱那晚发生的事情,她总觉得皇帝的态度也有些奇怪,哪里能那般及时地就将大皇子和被拖累进去的三皇子给制住了,甚至昭华殿外重重守卫,都说明了皇帝早已知晓。而他当时那般愤怒,可能只是愤怒于儿子们竟然如此不孝,真的为了那个位子,做出这种不忠不孝之事。 「谁知道。」纪凛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喂!」 听到她嗔怪的声音,他低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下,声音变得含糊,「皇上知不知道不要紧,其实当年祖父之死,他可能也有怀疑,所以这次宫乱,正好可以揪出那些有异心的人,顺便将北蛮安插在大周的人手及探子都清除出去,届时便是对北蛮出兵之时……」 曲潋听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只要想起这次的京中之乱死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家庭,就因为这些政治原因,弄成这般,便不寒而栗。 「冷么?」发现她的反应,纪凛将被子拉高,摸摸她温润的脸,也不再打扰她,柔声说道:「睡吧。」 曲潋轻轻地应了一声,忍不住将手搭到他的腰上,将脸枕着他的手臂,嗅闻着属于他的气息,慢慢地入睡。 翌日,曲潋起得有些晚。 第四十二章 她起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拥着被子坐了好一会儿,才叫人进来伺候。 碧秋一边伺候她洗漱更衣,一边唠叨着外面的事情,「听厨房采买的婆子说,京城现在仍是静悄悄的,好多地方的血都没有清洗干净,还有很多公侯府都遭了难,不知有多少人入狱,时常能听到哭丧之声呢。」 曲潋拿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金钗细细地抚摸着,并不说话。 吃过早膳后,奶娘将阿尚抱过来,小家伙已经醒了,看到娘亲就伸手讨抱。 曲潋低头亲了亲她,从奶娘那儿得知已经喂过早膳了,决定带她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顺便也看看她如何了。 这次的事情,纪凛应该也告诉淑宜大长公主了,不知道她会如何,曲潋多少有些担心。 到了寒山雅居,曲潋发现这儿冷冷清清的,以往也很冷清,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压抑。 曲潋让人去通传,有点儿担心今日淑宜大长公主不见人。 幸好,淑宜大长公主并没有拒绝她。曲潋牵着她家小闺女,进了淑宜大长公主的安居室。 「母母~~」 阿尚甜蜜蜜地朝淑宜大长公主叫道,那甜蜜蜜的样子,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原本曲潋教她叫曾祖母的,可是小孩的嗓子未发育完全,喜欢叫单音或者是叠音,所以直接去掉了前面两个字,叫起母母来,曲潋纠正几次都纠不正,只得由她了。 淑宜大长公主的脸色有些糟糕,眼底也有些浮肿,不过看到阿尚时,脸上便露出了笑影。 「阿尚到曾祖母这儿来。」 阿尚快乐地往淑宜大长公主那儿跑去,淑宜大长公主将她抱到怀里,摸摸她的小脸,发现有些冰冷,不禁对曲潋嗔怪道:「天气这般冷,你怎地还带她过来?」 还不是担心您老人家?有个小孩子在也好分心。 曲潋不好明说,笑着道:「阿尚想曾祖母了,所以便过来了,阿尚,是不是呀。」 小阿尚瞪着眼睛萌萌地看了下娘亲,然后又朝淑宜大长公主咧嘴笑。 曲潋带着阿尚在寒山雅居里待了大半天,有个小孩子闹腾着,果然将淑宜大长公主的注意力转移,脸上的伤感也去了许多。 纪凛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曲潋迎过去,首先在他脸上扫来扫去,那谨慎的模样儿让纪凛忍不住一阵失笑,牵着她的手回房。 「为何如此看我?」他柔声道,一双眼睛清清润润的,人看着有些清瘦,皆是这阵子未休息好之故。 曲潋慢吞吞地说,「看看你是不是又变脸了,省得被你欺负。」 她这话说得极自然,自然得仿佛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一样,纪凛微微愣了下,回头看她,发现心里其实已经不介意她说这种话了。世人觉得双面人是妖孽,乃不祥之人,他面上看着不在意,心里对此极为忌讳,虽知道自己是那样的人,却不喜人提及。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却不在意她在不经意间提起来了呢? 大概是从她说「不怕」开始吧,因为无论是哪一个他,她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甚至让他觉得,在她面前,自己是个正常不过的人。 想到这里,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吁了口气。 「你作什么呀?」被他突然抱住时,她忍不住又笑起来,声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娇声软语,带着些许的甜糯,就像喝了甜甜的糯米酒一样。 「突然觉得,六岁那年能遇到你实在是太好了。」他轻笑道,如果没有那次的相遇,恐怕这一生,他都不会与她有交集,更逞论是两人作夫妻。 这样的缘份,宿世难求。 曲潋虽不知道他为何有些感言,但是心里却高兴得要死,哼道:「那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会骗了个尊贵的未婚夫回来!」 她嘻嘻哈哈的,态度有些不正经,他只是温柔地笑着,带着一种包容和纵容,仿佛不管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依然会如此包容她。 两人歪缠了下,曲潋忙让他去净房洗漱,而她也让厨房传膳。 晚膳过后,曲潋又开始伺候她闺女,直到将她哄睡了,才回来。 回到房里,曲潋便看到坐在炕上发呆的男人,走过去碰了他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纪凛回神,见她回来时,朝她微笑,「你回来啦,阿尚睡了?」 「嗯,睡了。」曲潋忍不住揉了下腰,「那简直就是个小祖宗,越来越难缠了,已经会和我顶嘴了,虽然我都不知道她说了啥,可每次骂她,她也会骂回来,真是凶。」 看着她面上抱怨,却是一脸掩不住的笑意,他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直到两人就寝后,纪凛方才道:「阿潋,今日在宫里,皇上召我去太极殿,交给我一个任务。」 曲潋有些昏昏入睡,迷蒙地问道:「什么任务?」 「五皇子在北蛮人的帮助下逃出京城,皇上让我去追捕他,以及毁去北蛮在大周的探子。」 曲潋的睡意瞬间没了,瞪大眼睛,黑暗中,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半晌,她问道:「几时出发。」 「明日一早。」 曲潋顿时有种挠花他脸的冲动。 一时间,室内十分安静。 黑暗中,可以清晰地听到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拍打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在这种安静中无限地放大。 可能是她的沉默让他有些不安,他下意识地伸手搂紧她,轻轻地唤道:「阿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能不去么?现在天气那么冷,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对不起。」 曲潋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既然皇上下了暗旨,纪凛怎么可能抗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古代这点就是不好,简直就是没人权。 「阿潋,皇上对我其实并不是那么信任,他信任的是景王,可惜景王的出身,注定了一些事情景王无法出手,他必须要避嫌,皇上也不会让他插手。这次京中叛乱,我算是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所以皇上才会将此事交予我。而我也想为祖父报仇,最好能趁着这次,将北蛮埋在大周的探子都拔除,如此在北疆的三叔也能……」 他在她耳边,温声细语地将自己的心思及谋算娓娓道来。 「阿尚很快会长大,她不比男儿,我总要为你和阿尚谋划,让你们一辈子富贵无忧,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反而让人要看你们的脸色,让你不必对任何人折腰巴结,甚至连宫里的贵人也不能。」他说着,亲吻着她的眉眼,「我的阿潋,只须要开开心心就好。」 曲潋听得有些不安,总觉得他好像要放大招似的,这次的京中叛乱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人生那么长,总要活出个潇洒。这人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甘于平凡安逸。 曲潋突然坐起身。 「阿潋。」他也跟着坐起,「怎么了?」 曲潋没好声气地道:「既然你明日一早要出门,我自然要给你收拾行李,现在天寒地冻的,并不适合出门,我会担心……」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纵使不看,也能想象她脸上的沮丧难过。 第四十三章 纪凛将她纳入怀里,「不必了,常安会安排好的,我明日要走了,你不多陪陪我么?」 那声音又轻又软,听得人耳膜都发软,曲潋翻身压在他身上,伸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闷闷地道:「你大概去多久?过年能不能回来?」 「还不确定,快的话也就两三个月的事情,如果慢些,也要半年左右。那些北蛮人像老鼠一样在大周藏了那么久,自有一套隐藏功夫,可能需要费些时间。」 曲潋心情很低落,低落到都懒得强装什么了。 纪凛习惯了她无论何时,都能自得其乐及开朗乐观的性子,虽然他从未明说过,但是很多时候,她这样的性子会不知不觉间影响到他,让他觉得生活充实而美好,并非全是阴暗寂寥的。所以当她沉默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搂住她,在她耳边保证道:「你放心,我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曲潋将脑袋拱在他颈窝间,没有说话。 天未亮,纪凛便起床了。 他刚动一下,便发现原本蜷缩在被窝里的人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天还没亮,你再歇息会儿。」 「不了,先送你出门吧。」曲潋淡淡地说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无多大睡意。 她几乎整晚未瞌眼,怕打扰到他休息,直挺挺地躺到天亮。 纪凛警觉性极高,如何不知道她整晚未睡,让他也跟着未瞌眼,只是知她心思,便假装入睡罢了。 曲潋亲自伺候他洗漱更衣,站在他身后,拿了象牙梳子为他梳理那头光滑柔泽的长发,用玉冠束起。透过被打磨得光滑清晰的铜镜,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锁得极紧,让她忍不住朝他笑了下。 宫心等丫鬟发现室内的气氛有些压抑,虽然诧异于曲潋今日反常的行为,但是主子们不说,便保持沉默。 天未明,外面便飘起了雪,雪花如飞絮,落到脸上冰冰冷冷的。 曲潋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头罩着雪帽,亲自将他送出暄风院门口,双手缩在袖子里,望着他消失在天色未明的黑暗中,面无表情。 「少夫人,天寒,还是回屋子里罢。」碧春柔声劝道。 曲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脸庞被冷风吹得僵硬,才转身回房。 回房后,曲潋躺在床上稍稍睡了会儿,直到天色大亮,听到阿尚拍门的声音,便爬了起来。 用过早膳后,曲潋带着阿尚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精神不好,眼底有些青色,心知她这模样为何,便劝慰道:「你放心,暄和十岁时就和他三叔出门,那几年大江南北都走过,身边又有皇上派的大内侍卫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曲潋低落地应了一声。 淑宜大长公主知道他们少年夫妻伤离别,劝多了也没用,便没再劝,过个几日便好。 果然,过了几日,曲潋精神终于好一些了。 此时,京城也基本上从那场叛乱恢复过来,随着腊月的到来,京城的热闹气氛也越发的浓郁。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似乎恢复到了以往的日子,只是当朝廷的圣旨下来,方打破了这种佯装的平静。 有人升迁有人降职,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除此之外,那些被抄家灭族、斩首流放的家族也成了一种皇权的震慑。 曲潋虽然没有出门,但也从邸报和常山那儿知道那些参与叛乱之人的结果,几位参与进来的皇子和宗室圈禁的圈禁,贬为庶民的贬为庶民,而以忠勇侯府为首的叛乱之人,抄家灭族,于菜市口斩首示众,那日血腥冲天,血流成河。 这次的叛乱,被波及的范围太广了,几乎可以说是庆煦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如此血腥的流血事件,也让朝臣知道这位仁德的皇帝并不只是仁德,二十年筹谋,二十年等待,一朝震慑,无不骇破人胆。 直到过了腊八,众人才缓过劲来。 天气虽冷,曲潋仍是趁着某日放晴时,带着阿尚去了一趟景王府。 曲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因为怀孕的原因,脸庞变圆润了不少,整个人都看着有些臃肿,不过她看起来精神很好,不经意微笑间透露出来的韵味,像拂面的春风,一直吹进人的心坎里。 「你怎地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曲沁拉着妹妹的手,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曲潋笑道:「哪有什么事情,就是看天气好,便过来看看你。」她一手牵着闺女,一手挽着姐姐的手,进了暖阁。 阿尚一只小手扯着母亲的袖子,好奇地探头盯着曲沁的肚子,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那可爱的模样儿,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曲沁让人做了几样香软可口的奶制点心,亲自拿了一块递给她。 小阿尚不愧是被自家娘亲称为吃货的,发现是吃的,马上欢喜起来,一双小胖手捧着啃起来,边吃边笑眯眯的,看得曲沁也有些忍俊不禁。 「我听你姐夫说,暄和奉旨出京了,你也别太过担心,以他的本事,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曲沁安慰道。 说到这个,曲潋又有些索然无味,人人都叫她别担心,可是她如何不担心,特别是这样糟糕的天气,生怕他冷着冻着,心里极度不好受。 曲沁拍拍她的手,继续道:「这事也唯有暄和能办,其他人的话,皇上根本不放心,就算是你姐夫,皇上也不会将此事交予他。」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下,又道:「不过到底是亲皇叔,皇上以后指不定会让你姐夫去教导太子。」 「哎?」曲潋忍不住看她。 曲沁朝妹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曲潋虽然没有渗透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大概有些明白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可以确定,如果小太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平平安安登基,对于他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曲潋开始琢磨着景王洗脑的功夫有多强了,想到他曾经当和尚时折腾劲儿,顿时觉得小太子以后估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姐妹俩坐在一起随意地说着话,话题不知不觉便转到了前不久的京中叛乱。 「当时我担心极了,幸好你们都没什么事情。」曲沁微笑道,「幸好那晚湙弟及时将母亲送到榆林胡同,方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可惜,平阳侯府多少受了些牵连……」 说到这里,曲沁有些怅然,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平阳侯府曾经算计得太厉害,不管是大皇子、三皇子等都与平阳侯府有姻亲关系,虽然都是出嫁女,可也因为如此,闹得皇上不喜,若非看在骆老侯爷的面子上,只怕皇帝这次对骆府根本不留情面。 如今骆府越发地夹着尾巴老实过日子,府里的几位大老爷也不敢像往日一样,几房如同斗鸡眼一般,甚至因为骆槿是大皇子侧妃的原因,使得骆府三房的气焰终于被打消了许多。骆老夫人也因此而苍老了不少。 曲沁虽然心疼外祖母,可想着这次的教训,让平阳侯府老实过日子,外祖母也能安享个晚年,便没有怎么理会。 曲潋看了看她,说道:「听说大舅母和三舅母都曾过来找你求情,可有这事?」 第四十四章 骆柯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安国公府是大皇子的母族,大皇子参与谋反一事,自然也连累了安国公府,虽不至于抄家灭族,可是这日子也不好过。为了这位嫡长女,骆大夫人只能硬着头皮来求曲沁,毕竟曲沁是亲王妃,景王又深得皇上信任,只要景王开个口,安国公府的处镜到底好一些,骆柯也能继续当她的世子夫人。 骆三夫人同样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想让曲沁出面,去保骆槿这位大皇子的侧妃,别让她跟着大皇子一起圈禁。 可是曲沁又凭什么帮他们呢?上辈子被人害得这般惨,平阳侯府虽然不是凶手,可也间接造成了她的早逝,这辈子她虽未对平阳侯府释怀了怨恨,可也难以出手帮他们。她唯一能保证的便是外祖母在世时,平阳侯府安然无恙便可。 在景王府里待到午后,曲潋才心满意足地带闺女回镇国公府。 曲潋刚离开不久,景王就回来了。 自从京中叛乱之后,景王一直很忙,被皇上抓壮丁,帮着处理很多事情,每天都忙得团团转。不过不管怎么忙碌,他都会每天定时定点地回来,甚至有时候才会回来得很早,尽可能地多陪妻子,就怕自己不在,曲沁会有个什么。 今日景王回来,听说曲潋过来,说道:「暄和不在,她看着倒是没事人一般。」 「胡说。」曲沁笑道,「阿潋最是敏感,心里极为难过,不过她是个识大体的,自不会痴缠什么。你如今在宫里行走,可有收到什么消息,知道妹夫几时能回来?」 景王摇头,「暄和的消息断断续续的,由皇上的人亲自处理,我能探查的不多。」 曲潋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景王生母的身份摆在那儿,庆煦帝因为高宗皇帝的原因,对这位皇叔多有信任,可也有底线的。为了避嫌,景王也不会主动去接触那些事儿,安心地当他的王爷。 夫妻俩很快便揭过了这事,景王蹲到妻子面前,伸手轻轻地抚着她高耸的腹部,感受着手下的胎动,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孩子一月份时就要出来了,希望他别太折腾你。」 曲沁面上露出微笑,眉眼温婉,宁谧安恬。 趁着天气好,曲潋一连几天都带着她闺女出门,不仅去了景王府,还回曲家探望母亲和弟弟,还有去承恩伯府探望骆樱。 承恩伯府已经式微,在这次京中叛乱中没有受到什么波及,骆樱被保护得极好,好吃好喝好睡,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儿。 得知曲潋过府来,承恩伯夫人十分殷勤地过来招待,只是曲潋虽然笑着,但是有些疏离冷淡的样子,让承恩伯夫人有几分讪然。她也知道曲潋的意思,怕是因为她插手儿子房里的事情,给骆樱添堵,让这位世子夫人为骆樱不平。 对于骆樱这位外甥女兼儿媳妇,承恩伯夫人是十分头疼的,当初不过是想着骆樱是平阳侯府的长房嫡女,配二儿子十分适合。可谁知骆樱却是个妒妇,人都没嫁过来呢,就将二儿子管得死死的,不准这不准那,折腾得人仰马翻,后来想要改变主意解除婚约,也因为儿子坚持只能作罢。 果然将人娶回来后,发现娶了位祖宗回来,而这位祖宗厉害之处不是她有得势的娘家,而是她的人脉,让承恩伯夫人拿她实在没辙。 骆樱挺着肚子过来时,看到婆婆正小心地陪曲潋说话,忍不住抿嘴一笑,面上却当作没看到婆婆尴尬的模样,笑着迎过来。 一起去了骆樱住的院子,曲潋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我没什么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挺好的,表哥这些天已经开始翻典籍给孩子取名儿了,不管是男孩女孩的名字都取了好些个。」骆樱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虽然承恩伯府里的媳妇中,她最能折腾,可是也折腾得最幸福,至少那些妯娌们表面上都一副不屑看她折腾的模样,可私底下没少羡慕嫉妒,骆樱全然不管,日子照样过得滋润,只要刘羽愿意与她相守,她折腾点也没啥。 骆樱这脾气是注定的了,纵是嫁了人,只要触及她的底线,照样闹个天翻地覆,被人说妒妇,也能理直气壮。至于不孝的名声,承恩伯夫人倒也不敢往她身上扣,毕竟骆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看了骆樱后,不知不觉也过年了。 这个年,因为纪凛不在,过得有些冷清。 年底时,镇国公夫妻从庄子回来。虽然镇国公夫人仍疯疯癫癫的,可是到底是镇国公府的正经主母,这大过年的,自然要回来一起过年的,待出了年后,方才返回庄子。 淑宜大长公主对于长子媳妇的归来,面色淡淡的,十分平静。经历的事情多了,淑宜大长公主对很多事情也看淡了。 对于长子夫妻,淑宜大长公主已经放弃了,对于放弃之人,说得好听点是有几分纵容,说得难听点,便是无所谓了,由着他自生自灭。这是在纪二夫人看来的,心知这个家如今已经是纪凛来当家了,虽未承爵,但却是迟早的事情。 纪二夫人是个识时务之人,明白这点后,和曲潋越发的亲热起来。 镇国公回府时,第一时间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虽然上个月京城叛乱,不过镇国公在庄子里并未受到什么牵连,盖因纪凛提前几日便派人将他们秘密送到镇国公府的另一个庄子里。当时镇国公还未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因自觉亏欠儿子,所以很是听话地带着妻子过去了,直到后来听到了京城叛乱一事,方才明白儿子此举是为了保护他。 那一刻,镇国公无疑是喜悦的。 他以为知道当年的真相后,这些年被错待的儿子定会恨他们,纵使不恨,也没有什么血脉亲情可言,甚至不愿意面对他们。可到底是血脉亲情无法割断,当危险来临时,儿子仍是愿意救他们。 只是这种喜悦,在回到镇国公府后,再次让他知道儿子这么做,不过是怕淑宜大长公主伤心罢了,一切就如同除夕那晚的真相揭晓一般,已经不可挽回。 当时他匆匆忙忙赶回来探望京里的亲人情况,面对的仍是儿子波澜不惊的眼神,那里只剩下一片平静和漠然,没有怨没有恨更没有亲情。 天气寒冷,镇国公的脸色有些僵硬,他看了看周遭,忍不住问道:「娘,暄和呢?」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暄和奉旨出京,今年不在京里过年。」 镇国公脸色更僵硬了,半晌呐呐地道:「娘,暄和他……是不是还在怨恨我们?」不然他离京这般大的事情,也不会瞒着父母了。 「怨又如何?恨又如何?都过去了。」淑宜大长公主声音里有些疲惫,「只要你们夫妻俩不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都好。」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充满了疲惫。 这原本是她和丈夫期待着的长子,给予了太多期待,却发现原来是最没担当的一个,如何不失望心痛。幸好孙子已经长大成人,能挑起镇国公府的重担,相比之下,长子要如何,她已经不欲理会。 镇国公脸上露出失望又羞愧的神色,深深地垂下头。 第四十五章 淑宜大长公主看到他这模样,心里又感觉到有些腻歪,突然想到什么,又道:「等过了十五元宵,我将诗丫头送到你们那儿,反正她也及笄了,要如何安排她的亲事,你这老子看着办吧。至于纪冲——」淑宜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倒是没想到镇国公府从未亏待过他,却养出了个白眼狼。」 镇国公脸上涨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更没办法为庶子辩驳什么。 当时他听说庶子所做的事情,也气得够呛,恨不得他就出现在面前,直接宰了他。可惜自那晚后,纪冲一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更没法询问清楚他当初为何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亲人。 对于纪冲,镇国公府也不派人去寻找,对外只道他在那夜被闯进来的乱贼杀了,在世人看来,纪冲是个已死之人。没了镇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看他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的,纵使活着,也是艰难。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曲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夜空中璀璨的烟花,心里充满了思念,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何方。 几年磕磕绊绊走到如今,时间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甚至也让他渐渐地开始相信她。 她想,只要他们一直走下去,他们的感情会变得更加醇厚,如同一坛陈酿,曾经纠结的事情会慢慢变得不那么重要,只要那个人陪在身边,慢慢地变老。 寒冷的夜色中,江面上一艘不起眼的官船,一人站在甲板上,负手而立。 远处传来爆竹声,夜空中不断地盛开绚烂多姿的烟花,铁树银花丰富了单调的夜空,在那双仰望夜空的清冷瞳眸中折射明亮的芒色。 他看着璀璨的夜空,思念着京城的那个人。 直到夜空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几点寒星,他慢慢地收回了视线,正欲往船舱里走回去时,突然身体一个踉跄,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失足摔下船。 「世子!」站在旁边的常安及时冲过去,扶住他。看到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常安大急,「您的头疾又犯了?属下给您拿药!」 回到船舱,常安忙伺候他服下药丸,看着幽暗的灯火下,他惨白的脸色,脸色有些凝重。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几次了?每一次都来势汹汹,比以往更厉害。 没由来的,常安突然有些不安。 出了年后,镇国公便带着镇国公夫人回庄子去了,镇国公府的日子依然如故。 曲潋的日子过得有些没滋没味,干什么都没劲儿,若不是还有个闺女来闹她,恐怕她整天恹恹地睡死过去,这样就不会成天挂心着那个男人了。 她这辈子从没如此为一个人挂心过,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总会浮现一种不安的情绪,甚至在忙碌着一件事情时,会突然停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样,心中大悸,心律都快速了许多。 看到她这模样,碧春和碧秋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然后曲潋发现她的几个丫鬟对她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以为自己最近的状态让她们担心了,只得打起精神来,让自己别那么颓废。 很快地,曲潋的精神因为得知曲沁要生时,开始振作起来。 一月底,曲沁发动了。 景王府第一时间给曲家和镇国公府递了消息。 淑宜大长公主当场惊得站了起来,马上就收拾东西,带着曲潋去景王府,而阿尚被托付给了纪二夫人照顾。 纪二夫人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因为景王妃临盆而亲自过去时,一头雾水,不过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威势不减,纪二夫人也不敢冒然地打探什么。 不仅纪二夫人,其他人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因为景王妃生产而亲自到景王府的人也觉得莫名其妙,虽说景王是老景王唯一的子嗣,淑宜大长公主再怎么照顾后辈,也不用因为景王妃生产而亲临吧? 接到消息过来的季氏和骆府的人都是满头雾水。 淑宜大长公主懒得理会旁人的目光,被景王府的管事嬷嬷引到正院时,便看到穿着一身亲王服府的景王像热锅里的蚂蚁,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 曲沁是在今儿辰时三刻发动的,那时候景王正在上朝,朝会结束后,便有景王府的人过来通知他,于是他二话不说便跑回来了,跑得连头上的冠都歪了。 景王素来讲究仪态,此时这副火烧屁股一样的举动让整个皇宫都为之侧目,当官员们得知是因为景王妃将要临盆时,纷纷表示理解。 太极殿里的庆煦帝也听说了这事情,脸上不免露出了笑容。 「皇叔真的急成这样?」 汪全笑道:「可不是,奴才还是第一次看到景王殿下如此不顾仪态,想来是十分重视景王妃和腹中的孩子,才会急切了一些。」 庆煦帝微笑地听着。 汪全是个习惯性地揣测帝王心思的下属,这一刻,他感觉到皇帝心里是满意的,似乎只要景王越是重视景王妃,皇上越满意。仿佛是希望景王妃成为景王的弱点,最好能将他束缚住…… 八个时辰后,曲沁平安诞下一个男孩。 淑宜大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抱起那裹在襁褓里的红通通的小婴儿,仔细瞅了瞅,对傻呆呆地站在那儿的景王道:「这孩子长得像你。」 「是、是么?」景王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别开了脸,「真丑,哪里像了?」 淑宜大长公主伸手打他,「胡说八道,孩子出生时都是这样,当年你也是。」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淑宜大长公主是真的很高兴,这孩子的出生,不仅代表了这个让人操心的弟弟终于有后,也代表了他对大周的归属,想来有妻有子束缚,他以后行事不会太过张狂,不管不顾了罢。 季氏和骆家的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下头。 曲潋也凑过来瞅了瞅,看了景王一眼,保留意见。 曲沁生下孩子后,因为虚脱而昏睡过去,景王亲自给她把脉,知道她只是累得睡着了,身体无碍后,方松了口气。 夜已经深了,淑宜大长公主等人守了一整天,纷纷告辞离去。虽然已经是宵禁时间,不过有景王的帖子开路,倒也一路顺通。 曲潋回到暄风院,去看了熟睡的闺女,得知她临睡前一直找娘亲,最后是哭着入睡的,不免有些心疼又好笑。看着闺女的包子脸,曲潋想到姐姐生下的孩子,由衷地为她高兴。 因为曲沁的孩子出生,曲潋的注意力被转移,隔三岔五的就跑去景王府探望。 然后过了花朝节时,骆樱也发动了。 骆樱这一胎极为不顺,曲潋听说难产后,也急得让人将去年纪三叔送她的老参带上,直接跑去承恩伯府。 当时她到承恩伯府时,便见到刘羽满眼血丝,就要闯进产房,被赶过来的承恩伯夫人拦下来了。 「一定要保大人!」刘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承恩伯夫人差点尖叫,捶着儿子的肩膀,「你这蠢货,那是你的孩子,你竟然不要自己的孩子!」 刘羽牙齿咬得咯吱响,额上青筋突突地跳着,「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可是阿樱只有一个!」 承恩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尖叫出声时,被大儿媳妇及时叫住了,同时提醒她镇国公世子夫人到来。 第四十六章 曲潋懒得理会这里的闹剧,她看了一眼刘羽,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然后将带来的老参交给产房的人。 有了曲潋带来的老参救命,三个时辰后,骆樱终于平安产生一女。 从承恩伯府回来后,曲潋感觉身体有些累,觉得一定是自己最近精神太亢奋了,姐姐和骆樱接连生孩子,分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都忙得忘记了休息,虽然她其实也在瞎忙活。 她正准备歇息会儿时,听下人来禀报,襄夷公主来了。 听到襄夷公主到来,曲潋又头疼了。 因为襄夷公主一定是来和她吐苦水,苦水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为毛她总是怀不上。特别是曲沁和骆樱相继生产后,襄夷公主都跑去看了,对着人家的孩子流口水,回家后免不了又黯然神伤。 虽然有些头疼,不过作为手帕交,少不得要当下垃圾筒。 江南的二月,已是春花烂漫之时。 春风绿柳江南岸,二月份的江南,春江水暖,镇安府里的相思湖上画舫栋栋,隐有婉约的歌声传来。 是夜,流经镇安府外的乌江面上几艘灯火辉煌的画舫传来丝竹之声,夜中风寒,将画舫上暧昧的呷昵笑声传得极远。 直到夜深之时,画舫里的喧哗之声渐渐淡去。 当一支火箭从黑暗中疾射而来,画舫上的轻纱遇火便着,轰的一声火光大亮,船上守夜的侍从的「走水了」的呼喊声惊醒了船上那些恩客,几个彪形大汉从船舱内出现,手持大刀,破口大骂。 「哪个龟孙子敢偷袭你爷爷的船,看我不宰了——啊……」 破口大骂的彪形大汉被一只疾射而来的羽箭穿喉而过,一双眼睛瞠得老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笨重的身体发出砰的声音,吓得船舱里的那群歌妓尖叫出声。 这等凌厉的杀人手法,也让旁边的人胆寒不已。 「来者何人?为何袭击我乌沙帮的船?」一名满脸胡髯的大汉沉声问道。 黑暗中,只见江面上渔火零星,火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那名大汉眯起鹰目,在斩下一支朝他面门射过来的箭后,目光如电般地锁定江面上一条小船。 就着江面上影影绰绰的渔火,大汉清楚地看到了那里一船小沙船上的人影,从身形中可观出是一名男子,虽看不清脸,但是周身透着一股清贵气度,手上挽起的弓弦骇人心弦,招招夺命,船上的人多数身手矫健的练家子皆死于此人手中。 大汉阴狠地笑了起来,只是正当他想要跳下水去伏击对方时,一支长箭射来,从肩胛骨穿透而过,让他惨叫出声,栽下船。 远处,射箭的人的杀招慢慢地减弱。 「世子?」手持长剑保护在一侧的常安突然发现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劲。 他低垂下头,捂着脑袋,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世子……」 常安正欲上前去查看,突然发现远处又驶来了几艘沙船,瞳孔微缩,已经认出了这是他们欲要剿灭的北蛮在大周建立的一个江湖势力。 「退!」常安看出此时纪凛情况不对,赶紧吩咐划船的侍卫离开。 情况紧急,当船折返时,常安击落对方射过来的箭,一个疏忽,身边的人已然翻下了水,片刻间便在急涛中失去了踪影。 「世子!」 「暄和!」 曲潋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翻身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从额角淌下来,她却浑然不觉,心中一阵莫名的惊悸,一双眼睛有些失焦地看着前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眼前一片黑暗,显然天还亮。可是那股惊悸感仍残留在心中,让她每次想要触及,都觉得难以忍受。心里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位置,却只是摸了个空。她揪紧了被子,身体弯下将脸伏在被上,静静地等待着那股让她难受的惊悸感消失。 「暄和……」她呢喃出声,声音像叹息一般,在室内悄然响起。 可是不管她唤多少声,那人此时却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覆了心中那种复杂的情绪,也将失落压了下来,已经没了睡意,索性便披衣起床。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外面榻上守夜的碧秋,就着昏暗的光线,发现曲潋披头散发地走出来,碧秋赶紧起身,忙走过去扶她。 「少夫人,天还未亮,您怎么起来了?」 曲潋有些浑噩地由她扶到炕上坐着,喃喃地道:「不知怎么地,突然惊醒,然后睡不着了。」 碧秋看她的样子,便先去将桌上的羊角宫灯的灯罩打开,将灯芯挑起,瞬间光线大亮。然后又去将在炉子里温着的水壶拎起来,倒了一杯温水呈给她。 曲潋喝了大半杯水,精神终于好一些了,看了一眼更漏,已经是五更时分了。见碧秋站在那儿,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碧秋,过来陪我坐会儿吧。」 碧秋笑着应了声是,便坐到炕前的一张锦杌上,拿了一柄美人捶给她捶腿,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心里琢磨着,明日或许应该找大夫来给少夫人请脉了,脉相应该已经显了罢。 「……等出了五月,宫心和琉心就要嫁人了,你们几个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有便直言,我为你们作主,都让你们嫁得风风光光的。」 碧秋原本正在想事情,突然听到她提这件事情,不由得红了脸,有些羞涩地道:「少夫人怎地突然说这话?宫心和琉心两位姐姐要嫁人了,夫人身边就只剩下奴婢姐妹几个伺候了,奴婢们可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 曲潋笑了笑,继续道:「你们还可以多留上两年,过了两年我就要给你们安排,免得留成仇。这两年时间,你们就多辛苦一点,将小丫鬟们调教好,到时候能顶你们的位子便可,你们也能嫁得安心。」 这时代哪个女子到了年龄时不想嫁的,嫁人也是一种出路,没有人天生就喜欢伺候人?就算是忠仆,若非不得已,主人家也不会亏待他们。曲潋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留了一批痴男怨女的,那就是结仇了。几个碧伺候她那么久,情份不一般,曲潋自然要侍她们好一些。 可能是和碧秋聊了会儿天,到了天亮时,曲潋心情终于好多了,被碧秋劝回去歇息了会儿。 刚歇息不久,小阿尚就去拍门了,曲潋才刚要转醒,突然又没声音,因为近来有些嗜睡,转了个身,又睡着了。 等曲潋醒来时,太阳从窗口斜射进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曲潋梳洗打扮好后,出了内室,就见到她闺女翘着个屁股趴在一张绣墩上撕扯着一只毛茸茸的老虎布偶玩,发现她出来,顿时眼睛一亮,丢开了手中的东西,朝她跑过来。 「娘~~」 曲潋蹲下来,亲亲她可爱的小脸蛋,正欲要将她抱起时,碧春已经过来了,对曲潋道:「少夫人,还是由奴婢来抱吧。」 曲潋笑了笑,没理会她的话,而是牵着阿尚的手坐到餐桌上用膳。 吃过早膳后,她摸着肚子,若有所思。 自从过年伊始,因为纪凛不在,这个年她过得没什么滋味,精神也恹恹的,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后来又因为曲沁生产等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没有注意到其他。她虽然没注意,但是丫鬟们却十分注意,对她小心翼翼的,略一想便明白了。 第四十七章 只是虽然明白了,却有些懒洋洋的,甚至连太医都不想召过来。 「少夫人,今日有太医过府来给公主请脉,可需要让他过来给您和大姐儿也请脉?」碧夏从外面进来,禀报道。 「不用了。」曲潋挥手。 碧春等几个丫鬟忍不住面面相觑,可是看她无所谓的样子,只得下去。 宫心在外头,见碧夏出来,忍不住走过来问道:「少夫人又拒绝了?」 碧夏脸上有些发愁,忍不住道:「宫心姐姐,咱们都可以肯定少夫人已经怀上了,只须要让太医过来确定便可。可少夫人就是不乐意,也不知道为何。」 宫心略略想了下,也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咱们用心些伺候便是,少夫人也不是胡来的性子,可能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不必咱们多嘴。」 曲潋和阿尚玩了会儿,迷迷糊糊间又靠着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睡着了,直到再次惊醒时,才发现她竟然连午时都睡过去了,肚子饿得厉害,忙叫人传膳。 午膳早就准备妥了,因她睡得香,碧春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叫醒,最后只得由着她睡,将膳食温着。见她醒来,担心饿着她的身体,忙端上来。 曲潋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米饭一盅汤,桌上的桂花鸭、糟鹅掌、八宝豆腐、菊花鲈鱼、蒜蓉炒时蔬等都被她动了大半,比以往的食量多了一倍。 「一定是饿过头了……」曲潋喃喃地道,对自己的战斗力颇为吃惊。 厉嬷嬷和碧春等人却是眉开眼笑,觉得孕妇吃多点是应该的,而且她们总觉得,这胎一定会是个小少爷,因为曲潋的食欲可比当初怀阿尚时多了一倍。 曲潋又摸了下肚子,还是平平的,算了下时间,应该有两个多月了,而纪凛也离开有两个多月了。 曲潋最近嗜睡又贪吃等症状,自然瞒不过淑宜大长公主。 「潋丫头应该是怀上了吧。」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小声地道:「算算时间,应该快三个月了,她不说,咱们便当作不知情罢,省得她胡思乱想。」然后又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暄和却不在,莫怪她赌着口气不想说了。」 自己也是过来人,淑宜大长公主颇为理解曲潋的心思。 乌嬷嬷笑着应是,眉眼间因为曲潋再次有孕之事溢满了喜悦。她家世子现下只有一个女儿,再添个男孩,便能凑成个好,想着心里就高兴。 在曲沁的孩子满月时,曲潋和淑宜大长公主都去喝喜酒,顺便探望孩子。 经过一个月,孩子的眉眼长开一些了,添了几分白净,睁开一双眼睛看着人时,格外地可爱。阿尚第一次见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十分好奇,探头叫嚷着弟弟,总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被大人们牵开时,也是笑眯眯的。 淑宜大长公主抱着孩子仔细端详,再次对景王道:「越来越像你了。」 景王理所当然地道:「这是本王的种,自然像本王。」倒是没有嫌弃他丑了。 「……」 曲潋和季氏陪曲沁说话,见曲沁神色红润,精神极好,便知道她的月子里养得好,身材还有些胖,却多了一种少女未有的韵味,比起曲潋这个孩子已经快两岁、看起来仍像少女般纤细的,曲沁看起来更像生过孩子的成熟女性。 曲沁和季氏也在打量曲潋。 「怎么看着胖了这么多?」曲沁有些诧异。 季氏笑呵呵地道:「胖点好,阿潋就是太瘦了让人担心。」 曲潋气哼哼地说,「我最近吃好睡好,能不胖么?」肚子里都揣了团肉,当然要胖了。 看她依然一团孩子气的模样,曲沁和季氏都有些失笑。 等到宴席结束后,曲潋又去后院探望姐姐的孩子,顺便姐妹俩一起坐着说话。 曲沁这回可没被她忽悠了,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问道:「阿潋,你是不是又怀了?」 曲潋眨了眨眼睛,「可能吧。」 曲沁:「……」 曲沁快要被这妹妹给弄得崩溃了,没好声气地道:「什么叫可能?等会就马上让你姐夫过来给你把个脉。」 「不要!」曲潋缩回手。 「听话!」 「不要!」 曲沁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不是想要等妹夫回来,第一个告诉他?」 曲潋惊了下,「我有这么幼稚么?」见到她姐点头,她有些郁闷地道:「我就是不想看大夫嘛,心情不爽!」至于为何不爽,她一直不想深想。 曲沁被她弄得挺无奈的,纪凛此行颇为隐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想必妹妹心里也是清楚,所以才没有多想,可她不多想,行为止举中却透露出几分了,让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可能她也不太明白妹妹这种心思,直到自己现在成亲了,与丈夫感情甚笃,终于明白几分,不免有些怜惜她。 最后,曲沁也只能叮嘱她要小心,趁着妹妹去更衣时,将跟着曲潋来的碧秋叫过来,从丫鬟这里得知妹妹是真的怀上了,丫鬟仆妇们从新年时就开始小心伺候,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直到三月份时,曲潋的肚子终于凸起来了,如果不是已经知道,曲潋还真的以为是自己最近暴饮暴食而导致小肚腩都出来了呢。这回碧秋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是否请太医时,曲潋觉得再瞒下去也没意思,便同意了。 来的是池太医。 池太医给曲潋把脉后,笑着道:「恭喜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已有三个月的喜脉。」 虽然已经确定曲潋怀孕,可是经过太医确认,众人还是喜形于色。 淑宜大长公主知道后,也十分高兴,不仅亲自过来探望曲潋,还让现在主持府里中馈的纪二夫人赏了府里下人两个月的月俸,整个镇国公府一片喜气洋洋,终于驱散了去年一整年的阴霾。 就在这片喜气洋洋中,淑宜大长公主收到了江南来的信,当看到信里的内容时,她的手都抖动起来,整个人悲痛不已。 「快将送信的人叫过来!」她厉声喊道。 乌嬷嬷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慌忙让常管事将外面候着的人叫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皱巴巴常服的年轻男人,风尘仆仆。这是跟着镇国公府的侍卫,年前跟着纪凛出京办事。 「你将知道的事情说一遍。」淑宜大长公主冷声道。 侍卫跪到地上,垂下脸道:「请公主恕罪,当时世子头疾发作,在镇安府外的乌江落水失踪,常安和年侍卫已经去搜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 淑宜大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侍卫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等侍卫离开后,淑宜大长公主悲伤至极,眼泪从眼里流出来,呜咽出声。乌嬷嬷也站在一旁悄悄地抹泪,这时候彼此已经没有心思安慰对方。 哭了会儿,淑宜大长公主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乌嬷嬷道:「暄和定然不会有事的,可能路途遥远,人已经被找到了,没能及时送消息回来。这事情你莫要透露出去,特别是潋丫头那里,能瞒着就瞒着,她现下怀着身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第四十八章 乌嬷嬷心里悲痛,明白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幸好,过了半个月,终于有了好消息传来。 淑宜大长公主惊诧地道:「真的是景德侯府的三少爷席燕救了世子?」 景德侯府在去年十一月的京中叛乱时,阖府全灭,能保存的只有一些出嫁的姑奶奶还有几个在外的席家子弟,席燕还算幸运,当时在神机营中值勤,祸事发生时,他得以逃过一劫,后来便消失无踪。 景德侯府的事情,众人心照不宣,他们虽不知道景德侯府在这次的叛乱中做了什么,不过从事后皇上的态度中可窥探出一二,只怕也是被卷入了那几位皇子叛乱的事情中,因此极少人会为景德侯府说话。 前来回禀的侍卫道:「是的,幸亏当初有席三公子在,将世子救出来,只是……」侍卫窥了眼淑宜大长公主。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不准隐瞒。」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虽然有不好的预感,可是仍是怀抱着几许侥幸。 「听席三公子说,世子可能在落水时,不慎磕到了脑袋,当时他将世子从水里救出来时,世子的脑袋流血不止,以至世子如今仍昏迷不醒。」 「什么?」淑宜大长公主倏地站起来,不小心将案几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可是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淑宜大长公主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道惊呼声。 「世子夫人!」 乌嬷嬷还在为听到的消息震惊中,又听到外头的声响,打了个激灵,慌忙走了出去。 出了门,便见曲潋抱着肚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脸色惨白,一双乌黑的眼睛幽幽地看过来,眼里翻滚着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 曲潋靠着弹墨迎枕,坐在矮榻上,身上穿着一袭宽松的缃色镶桃红联珠纹的褙子,看不出腹部的形状,以往红润健康的脸色,此时变得有些惨白。 「潋丫头,你觉得如何?」淑宜大长公主坐在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曲潋呆呆地坐着,没有回她的话。 淑宜大长公主见状,心酸的同时,只能叹了口气。 先前因为急于知道孙子的情况,以至于忘记了她正在寒山雅居中,不想被她恰好听到了。如今她正怀着身子,淑宜大长公主实在担心她焦急之下动了胎气。 太医很快被请过来了,请来的恰好是池太医。 「池太医不必行这等虚礼,先给世子夫人瞧瞧。」淑宜大长公主忙说道。 当初曲潋怀第一胎的时候,就是池太医经常过来请脉,淑宜大长公主对他的医术颇为信任,一来二去的,池太医和曲潋也颇为熟悉了,加之他年纪大了,男女大妨也不那么重视。 池太医给曲潋把了脉,说道:「世子夫人脉相有些乱,确实是动了胎气,幸好并不严重,喝副安胎药,好生歇息几日便可。」 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等人都松了口气,「那就劳烦太医了。」 乌嬷嬷领池太医去开方子,室内只剩下淑宜大长公主和曲潋两人。 淑宜大长公主坐在她身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说道:「你也别急,暄和如今就在镇安府里,来回快马加鞭也须得一个月左右,消息延迟一些罢,指不定过几日就有好消息过来了呢?」 曲潋转头看她,眼眶有些发红,哑着声音道:「祖母,我前阵子做了个不好的梦,可是醒来时已经忘记梦里的事情了,当时心里惊悸得厉害,唯一记得的只有暄和。」说着,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声音干哑而压抑,「我这些日子总觉得不安,原来是这样……」 淑宜大长公主听得心酸,原本她就因为听到孙子的事情难以承受,后来因为曲潋的原因而压抑住心中的悲痛焦急,今儿再看到她这模样,终于压抑不住,搂着她一同哭了起来。 乌嬷嬷过来时,看到这祖孙二人抱头痛哭的模样,心里既是难过又焦急,担心这一老一孕妇哭坏了身子,忙劝道:「公主、少夫人,莫要哭了,少夫人这会儿动了胎气,太医说忌大悲大喜,可不能哭伤了身子。」 这话果然有用,淑宜大长公主到底担心曲潋肚子里的孩子,心中再悲痛也只能忍住。 曲潋哭了一场,将心中的悲痛惊惶发泄出来后,情绪终于好了许多。 乌嬷嬷让人端来净水,亲自伺候两人洗漱净脸,边劝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素来能逢凶化吉,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应该相信他才是。」 淑宜大长公主想起孙子自小到大的遭遇,心里既怜惜,又忍不住多了几许侥幸,她将常管事叫来,对他道:「世子的情况你也知道了,你派人送些药材过去,看看能不能将世子送回京城来。」 说完,她眯了下眼睛,想起孙子这次出京的目的,如今他变成如此,虽不知道宫里的皇帝有没有得到消息,可不管如何,她总得表示一下,可不能让孙子白费功夫,而且这也是加深帝王感情的机会,她如今老了,能帮的也不多,总得为子孙打算一些。 接着,淑宜大长公主对伺候的丫鬟道:「来人,给我更衣。」 等淑宜大长公主盛装打扮出来,便对在安息室中歇息的曲潋道:「我进宫一趟,你在这儿歇息,不要担心,有我这把老骨头在,暄和没事的。」 曲潋勉强笑了下,温顺地点头道:「祖母放心,我已经没事了,辛苦您了。」她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在这时候进宫的目的,自是支持她。 淑宜大长公主走后不久,丫鬟便将煎好的药呈上来。 曲潋皱头未皱一下,端起那味道古怪的药,慢慢地喝着。 「娘~~」 在院子里扑蝶采花的阿尚跑了回来,看到娘亲在喝什么东西,好奇地凑过去,又萌萌地叫了一声娘,眼巴巴地看着。 曲潋看到女儿那张和纪凛颇为相似的脸蛋,心情方才没有那般压抑,知道小孩子的好奇心重,便将药碗放到她面前,那股味道显然不是小孩子喜欢的,闻了一口,马上就皱着脸扭过头了。 曲潋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笑了下,又继续喝药,终于将一碗药喝完了,含住碧春递来的蜜饯。 曲潋在寒山雅居歇息了半日,直到淑宜大长公主回来。 淑宜大长公主回来后,对曲潋道:「皇上已经知道暄和的情况,也派了太医前去就诊,暄和不会有事的。」 曲潋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说道:「祖母,能不能让景王过去给他瞧瞧?」说到底,她还是比较信任景王的医术,这时代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十分难求。 淑宜大长公主面露无奈,「我先前也和皇上提了,可惜景王于三日前就出京了,皇上并未告诉我他去了何处,想来是短时间不在京城,所以皇上才没有提。」 曲潋心中有些诧异,见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想来为了这件事情,她心里的难过不比自己少,便将到嘴的话咽下去,告辞离开。 回到暄风院,曲潋写了封信让常山带去景王府。 不过一个时辰,常山回来,呈给她一封信。 第四十九章 信是曲沁写的,她对于景王的去处倒是没有隐瞒,告诉她景王被皇上秘密派去北疆了,知道这事情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以为景王在府里。因景王离京突然,曲沁也不能到处去说,省得给丈夫招来麻烦,所以才无人知他离京之事。 对于妹妹,曲沁自是信任的,见她问了,便如实以告。 曲潋将信阖上,捂着肚子躺到床上,不知不觉间眼泪又湿了枕巾。 曲潋动了胎气一事,并未宣扬出去,知道的人除了镇国公府里的,就没其他人了。恰好第二日,襄夷公主过府来走动时,才得知曲潋动了胎气的事情。 「你没事吧?」襄夷公主担心地看着她,目光落到她的肚子里,「怎么会动了胎气?你的怀相素来好,无缘无故的,哪会动胎气?莫不是有谁给你气受了?」 曲潋笑了下,说道:「你多心了,哪可能会有人给我气受?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府里,只有我给人气受的份儿。」 襄夷公主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说得对,有纪暄和那么个可怕的家伙在,敢给你气受的都被他收拾了,纵是有,等纪暄和回来,只怕都蹦跶不起来。」然后又道:「莫不是因为纪暄和不在?你思念他过甚,动了胎气?」 「算是吧……」 襄夷公主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是做甚?他又不是不回来,等他回来看到你这模样,岂不是要心疼死?你好生养身子,别胡思乱想。」 曲潋勉强地朝她笑了下,心里却苦得像吃了黄连。她宁愿是自己胡思乱想,也不愿意他真的出事。 襄夷公主怕打扰她歇息,很快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曲潋看起来倒是平静,也没有乱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歇息就歇息,过了五六日,池太医过府来给她诊脉,确认她的身体已经无大碍。 淑宜大长公主听到后,终于松了口气,对乌嬷嬷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坚韧的孩子,外柔内刚,并不会遇事慌得无神,只会一味地依附于男人。」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乌嬷嬷知道她是想起了镇国公夫人了,忙道:「世子夫人只是长得柔和纤弱一些,心性却是不差的,公主当初会答应出面给世子定亲,不也是如此么?」 淑宜大长公主笑着点头,笑过后,想到现在还不知道情况的孙子,笑容又敛下来。 在这种焦虑期盼中,过了几日,镇安府那边再次来了消息。 当听说孙子昏迷了一个月,终于醒来后,淑宜大长公主长长地松了口气,可是在松了口气之余,看到侍卫脸上迟疑的神色,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世子醒了后有无异样?」曲潋问道,她的神色看起来极为冷静,虽然关切,却没有因此而慌神。 「世子……」那侍卫迟疑了下,最后道:「世子虽然醒了,可是因为伤在脑壳,人有些浑浑噩噩的,眼神并不清明,不太认得人了。」 淑宜大长公主心中微紧,「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许是世子磕伤了脑袋,意识还未清醒,所以他才会如此,先服用些药物看看情况。」 淑宜大长公主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面上露出似悲似苦的神色。 虽然侍卫说得含糊,可是淑宜大长公主如何听不出来,孙子磕坏了脑子,人虽然醒了,但却是浑浑噩噩的,不说认不得人了,连生活也不能自理,整个人都废了,说得难听点,人变得痴傻。明明那么聪慧的人,如今却变成这模样,如何不让她悲痛? 想到丈夫死后,是孙子陪伴她渡过那么长的日子,淑宜大长公主难掩伤痛,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时,曲潋再次问道:「太医可有说,世子能不能回京城来?」 侍卫摇头,「太医说世子现在的情况不稳定,最好不要出行,许是过些日子,情况好一些,便能上路了。」 「要多久?」曲潋逼问道。 「属下也不知。」 「去问清楚!」 这声音虽然清柔娇软,但是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强势的命令,侍卫听得心中一凛,忙应了一声。 侍卫离开后,曲潋柔声安慰道:「祖母莫要伤心,暄和醒来了是好事,其他的慢慢来,总会好的。」 淑宜大长公主到底不是弱软之人,很快便振作起来,说道:「你说得对,人醒了就好,其他的慢慢来,不会有事情的。等景王回来了,再让景王去瞧瞧。」想到弟弟的医术,这些年来一直是他帮忙抑制孙子的头痛之疾,想来他应该比皇上派去的太医的医术更好一些,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多了几分希望。 将淑宜大长公主安慰好后,曲潋挺着将近四个月大的肚子,回了暄风院。 时间进入四月份,京城的天气也渐渐地有了些热意,两岁的阿尚特别地活泼,而且也开始明事了,知道娘亲肚子里怀了弟弟,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要娘亲抱,不过其他时候,仍是喜欢让曲潋陪她玩儿。 镇安府那儿也是每隔两天便有消息传来,全是关于纪凛的,情况一直未好转。 又一次听完了侍卫的禀报后,曲潋突然对淑宜大长公主道:「祖母,我想亲自去镇安府一趟。」 「什么?」淑宜大长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 曲潋面上很平静,说道:「我现在的情况很好,池太医说就算出门远行也无碍,而且我打算坐船南下,水路平稳,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听到她的话,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才知道为何她近来如此平静,恐怕从那回动了胎气开始,她就有所准备了,才会这般乖巧安份地安胎,纵使担心,依然将自己的身体照顾得极好,甚至还特地去询问了池太医出门远行之事,早早地为这次出行作准备。 「祖母,让我去吧。」曲潋的脸上露出哀求,「许是暄和看到熟悉的人,就会好了呢?我带阿尚一起去,到时候他看到我们,很快就会恢复的。」 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觉得曲潋怀着身子远行不妥,可是又忍不住觉得她言之有理,如今在孙子身边伺候的,除了常安外,都是些不熟悉的人,指不定他看到熟悉的人,就会好了呢? 最终,淑宜大长公主仍是被曲潋磨得答应了。 淑宜大长公主也想跟着南下,但到底考虑到一些情况,只能作罢。 过了两日,曲潋南下。 为了这次出行,甚至连宫心、琉心的婚期都推迟了,曲潋觉得颇对不起这两个丫鬟,宫心却道:「如果没有世子,奴婢姐妹俩还不知道在何处,为了世子推迟婚期算不得什么,等世子身体好转后,再给奴婢补办好婚礼就行了。」 常山和琉心都忙表忠心。 这次南下,曲潋走得十分突然,甚至连亲朋好友都没有通知,曲潋也没有时间和他们细细明说了,只能交给淑宜大长公主去处理。她将身边伺候的人带去,随行的还有镇国公府的侍卫,另有一批隐藏了身份混在下人中的侍卫,只要没有冒然透露身份,安全是无虞的。 果然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发生什么情况,二十天后,终于平安抵达了镇安府外的渡口。 下了船后,曲潋没有稍作歇息,坐马车往镇安府而去。 第五十章 曲潋没有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离京到现在,除了刚开始在船上有些不适外,后来适应良好,连她家阿尚也十分地活泼,根本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想来应该是遗传了她的体质。 抚着已经隆起的肚子,曲潋抿了抿唇。 到了傍晚,马车终于进入镇安府,然后往镇安府里的一户人家而去。 马车经过江南特有的青石板路,空气中充满了江南水乡特有温软气息,街道上随时可以听到江南特有的语调,时隔几年,让她觉得有几分亲切。 随着马车越发的接近目的地,曲潋的心情越是无法平静,压抑了近两个月,让她几欲崩溃。 当马车停下来时,她深吸了口气,在碧春打起车帘子时,由着春夏将她扶下车。 「少夫人!」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曲潋看过去,便见常安惊喜地候在那儿,满脸止不住的喜意,看看曲潋,又看看被奶娘抱着下车的阿尚,虽然得到消息时知道她们会过来,可是当亲眼看到,仍是止不住地吃惊。 曲潋朝他微微笑了下,问道:「世子呢?」开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嘶哑得厉害。 「世子在里面,少夫人请随属下来。」常安抑住激动,恭敬地将曲潋请进去。 走过江南特有的亭台楼阁,曲潋无心欣赏这栋房子的景致,当看到站在晚风中一袭青莲色衣裳的男子时,曲潋终于忍不住捂住嘴,泪如雨下。 四月底的江南,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 夕阳照晚,一塘清池半塘莲,人立夕阳中,此情此景,透着一种莫名的写意情怀,可是却引不起人半点兴趣,低低的泣声若隐若现,在这样的夕阳西下之时,徒然增添了几分忧郁悲伤。 纵是如此,那站在清池前的人却没有回首,旁边肃手候着的侍卫倒是有些焦急,小声地唤道:「世子,世子夫人来了……」 无半点回应。 常安原本期盼的神色变得黯淡,纵使他心里明白世子这次伤得极重,心里却仍是抱着希望,以为只要世子夫人过来了,他便能好了。明明那般思念在意的人,如今对方已经来到他身边,他却完全不知道…… 曲潋低首用帕子擦擦眼泪,慢慢地走了过去。 当她走到那人身旁时,忍不住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五指用力,将那平滑的衣袖被她拽得皱巴巴的,她用哽咽而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着这人的名字:「暄和,暄和……」 微微用力,终于将那人侧转过身子,当看清楚他的模样时,饶是曲潋早有心理准备,也有些难以接受。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一双清润如墨的眼睛染上阴翳,黯淡灰败,俨然如同一个懵懂浑噩之人,仿佛缺失了一魂一魄,没有正常人的反应,甚至不认得人。她心如刀绞,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忍不住抱住他呜咽哭起来。 她哭了很久,那人便这么站着,任由她搂着他哭,哭湿了他的衣襟。 直到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响起,哭得有些晕眩的脑袋终于清明了几分,她迟钝地抬头,只看到他有些消瘦的下颌。 这人素来爱干净,纵使出门在外,也会保持贵族应有的仪容。所以常安等下属将他打理得极好,并未因为他此时的浑噩而随便待之。 「少、少夫人,世子刚才动了。」常安的声音十分激动,「他将您发上的钗子弄掉了。」 曲潋愣愣地看过去,果然看到地上掉落的一支赤金镶南珠的金钗,正是自己用来绾发的。她忍不住仰头看面前的人,可惜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木木地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低头,仿佛她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宫心上前一步,将金钗拾了起来,含笑对曲潋道:「少夫人,奴婢刚才也看到了,世子的手想要摸您,想来世子还是记得您的。」 虽不知道是不是安慰,但曲潋的心情却好了许多,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那手依然如记忆中那般宽厚温和,心中又是一阵酸涩痛苦。 她拒绝了宫心的帮忙,自己小心地牵着他回房。 他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只要有人引导,便会乖乖跟着人走,如果没人理会,他可以一个人站上一天,不吃不喝不作声,直到身体承受不住失去意识,然后醒来后,依然如故。 曲潋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却知他如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怨不得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是个废人。 常安随行在一旁,边和曲潋禀报主子的情况,「世子自从清醒时,就成了这副模样,从未开口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旁人和他说话,或者不管在他面前做什么,他都没反应。太医说,可能是世子曾经因为头颅受过重创,留下头疾之症,这次又伤到了脑壳,两次重创,对世子的身体损害极大,伤及了他的智力,方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这两个月都是这样?」曲潋沙哑地开口。 「嗯,世子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常安神色黯淡,「太医说,先治着,也许哪天世子就能恢复了。世子变成这模样,太医说最好不要移动他,怕加重他的病情,所以属下只好将他送到镇安府里来,买下这栋宅子,让他在此地休养……」 曲潋慢慢地牵着他走到的房间里,看他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只要有人牵引着便乖乖地跟着行动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知道曲潋这位世子夫人要来,房子早早地就让下人收拾妥当了,等丫鬟们将行李都搬进来归置好,便可以入住。 曲潋刚牵着纪凛小心地坐到一张椅子上,就听到了娇娇软软的呼喊娘的声音。 奶娘牵着阿尚过来,可能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小阿尚有些不安,脸上露出怯生生的神色,直到看到曲潋后,才高兴起来。 曲潋将她叫到面前,弯身拿帕子给她擦擦脸上的汗,然后将她的小手放到纪凛的膝盖上,指着他道:「阿尚,这是爹爹。」 「爹爹?」阿尚瞅瞅纪凛,又看看娘亲,见娘亲朝她微笑,便朝纪凛响亮地叫了一声「爹爹」。 曲潋看过去,发现他没有丝毫的反应,整个人依然是浑浑噩噩的,不禁有些失望。 纪凛离开有近五个月,小孩子的忘性大,早就忘记纪凛了,要不是曲潋时常教她叫爹爹,想来「爹」这个词对她而言是十分陌生的。阿尚攀着纪凛,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又拉拉他的手,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扭头看曲潋。 曲潋摸摸她的脑袋,没有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乘坐了二十天的船,虽然在船上并不累,可是心里却累得慌,直到现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那种疲惫感卷席了全身,让她的情绪不高。 丫鬟们将一些小食呈上来,阿尚到一旁吃点心,没再去黏人。 曲潋没什么食欲,扶着肚子坐在纪凛身边打量他,发现他消瘦得极为厉害,知道他这样的状态下,几乎连饥饿都不会有反应,更不会因为饥饿而主动更食,若不是常安伺候得精心,恐怕光是饥饿就能弄垮他的身体。 第五十一章 她伸手摸着他消瘦的脸庞,喉咙有些哽咽,面上却努力挤出微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暄和,我来了,你有没有想我?我倒是挺想你的,在京里时还想着等你回来告诉你我又怀孕了,你一定会很高兴吧,因为你总觉得让我多生几个孩子,有孩子束缚着我,我就不会离开你了……笨蛋……」 他安静地坐着,面无表情。 曲潋伸手搂住他,将脸搁在他的颈窝间,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 室内静悄悄的,厉嬷嬷和碧春几个丫鬟也低头抹泪,坐在锦杌上的阿尚小手捏着一块玫瑰糕,室内的气氛让她敏感不安,扁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样,奶娘赶紧将她抱住轻哄。 翌日,曲潋休息了一宿,精神好一些。虽然心里仍是难受得厉害,但是也没有昨日乍然见到纪凛时情绪失控。 她素来不是个认命的主儿,纵使纪凛变成这样,她也觉得他一定会恢复正常的,只要她将他的身体照顾好,别让他在恢复神智之前弄垮了身体,他一定会好的。 抱着这种坚定的信念,曲潋在江南的生活也开始了。 趁着早上阳光不错,曲潋牵着纪凛的手到院子里散步。 作为一个孕妇,运动是不必可少的。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了,为了将来生产时不受罪,她每天都有目的地煅练身体,就算在船上,也要走够半个时辰。而曲潋觉得,纪凛现在的情况,最好也要每天坚持多走动,所以每天都坚持要和他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经过几天的摸索,曲潋发现纪凛虽然变得浑浑噩噩的,但并不难伺候,虽然生活不能自理,但她心甘情愿地伺候他,就算每天没事时对着他自言自语,他从来没有回应过,她都没有任何的挫败感。 刚到院子里走了会儿,常安便过来禀报,席燕过来了。 「是景德侯府的席三少爷?」曲潋诧异地问道。 常安回道,「确实是他,当时若非有席三公子及时将世子救到岸上,恐怕世子的情况会更糟糕。」说着,常安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不管席燕现在是什么身份,基于什么原因救人,对于常安来说都不重要。 曲潋心里也是感激席燕的,不过她同时也想得更多,对于席燕会出现得那般及时,多少有些想法。 曲潋让人将席燕引到花厅喝茶稍待,她回房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亲自拉着纪凛的手慢慢走过去。 来到花厅,曲潋看到一个穿着简单的青色素面细布袍子的青年坐在那儿低首喝茶,头发随意用一根乌木束着,侧脸给人的感觉有些矜傲散漫,虽然打扮得像寒门子弟,可是那种刻入骨子里的世家子弟的矜贵气息依然未改变。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落魄了的世家弟子,却依然强撑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听到声音,席燕抬头看去,见到曲潋时,目光微闪。 「席三公子。」曲潋裣衽为礼。 席燕起身还了礼,目光落到面无表情的纪凛身上,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等到曲潋拉着纪凛坐下,就听席燕道:「世子夫人,世子还未转好?」 「他会好的。」曲潋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双清目柔柔地看向他,「我倒是要向席三公子道个谢,若非当时有你,想必暄和他……不管如何说,还是要感谢你。」 「不必了。」席燕抬手制止她起身施礼的行为,面上的神色有些冷冽,「我这条贱命既是他救的,自要报答他。」 曲潋目中有些惊异,很快便明白过来。 早在三年前大皇子妃去世时,景德侯府就和大皇子搅和起来了。去年京中叛乱,五皇子虽然和大皇子一起联手逼宫,但是五皇子却从未想过和大皇子平起平坐,在大皇子带人进宫时,五皇子却买通了一群江湖人化身乱贼,跟着叛乱的军队闯进京里,将支持大皇子的人都屠杀一空。 景德侯府虽然无辜,但是也有不无辜的,全因他们一时贪念。因为阖府全灭,所以皇上后来才懒得再理会景德侯府的事情,对于景德侯府那些出嫁的女子也并未追究什么,不过原本能作为依靠的娘家一夕之间没了,对于席家的出嫁女而言,就算皇上不追究,日子只会更难过。 席燕能逃过一劫,也是纪凛帮的忙。如今景德侯府已不复存在,虽然皇上没有追究,可若是作为席家的嫡子,他敢回京,只怕到时候等着他的会是死刑或流放。不管是哪种,席燕都没兴趣去经历,他知道大势已去,等族人将家人都安葬好后,然一身往南下,其一除了想要找出逃出京城的五皇子报仇外,也想趁机去探望远嫁在江南孔家的妹妹席姿。 直到在乌江上遇到纪凛。 席燕不便透露身份,他今儿会过来,也是听说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了,方才会过来拜访。 「纪暄和素来是个聪明人,算无遗策,却未想落到这等下场,可悲可叹。」他面上露出笑容,也不知道是叹息或讽刺,「这次还了他救命之恩,日后若是他能清醒,劳烦世子夫人帮忙传达一声,就此江湖不见。」 说罢,他起身告辞离开。 曲潋站在门口,安静地目送他离开。 席燕离开后,宫心将太医带过来。 皇上一共遣了两名太医南下,可见对纪凛的重视。 曲潋避到屏风后,听着两个太医讨论着纪凛的病情,如何用药等,脸色微微有些沉。听到最后,她只觉得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 等太医离开,曲潋扶着肚子走出来,站到纪凛面前,也不管常安和宫心等下人还在,她伸手搂住他的腰,脸蛋埋进他的怀里,嗅闻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轻声道:「暄和,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只要景王能赶过来……」 常安和宫心等人低下头,默默不语。 江南的夏天虽没有京城那般炎热,可也多了一种水乡特有的黏稠的闷热感。 镇安府临江,一条乌江绕城而过,多少驱散了些许夏季的躁热,不过对于孕妇而言,依然热得让人难受,待在屋子里还好一些。 曲潋虽然是江南人,可是十二岁之前的一年中有大半时间是在京城里渡过的,十二岁后就随家人进京了,接着定亲、嫁人、生猴子、养包子,直到这次因纪凛之病才得重回江南。 久未归来,不知不觉间,才发现原来对比江南,她更熟悉京城,不管是那里的人文风俗,还是环境气候。 天气炎热,室内放了冰盆子,倒不至于太难以忍受,不过因曲潋怀有身孕,用冰量也不多,丫鬟们再打个扇,便能应付过去了。 夏日午后,阳光散慢。 窗格大开,阳光从窗外走过,一室亮堂。 曲潋站在纪凛身后,一只手拿着剪刀,一只手执着他的头发,为他修理发尾,再抹上护发的香膏,一头黑发柔顺光泽,乌鸦鸦的极为迷人。 阿尚坐在一旁的锦杌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孩子正处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的时候,不管大人们做什么事情,都会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观看模仿,要不是丫鬟们在旁照看着,小家伙都要蹭到娘亲身边和她抢剪刀了。 第五十二章 「娘,娘,要~~」阿尚扯着曲潋的衣袖。 曲潋将纪凛的头发放下,伸手朝闺女的头发撸了把,笑道:「别闹,再闹就把你剃光头,信不信?」 「光头?」奶声奶气的声音有些不解。 「对,光光的,没有毛。」曲潋又撸了下她的头发,「要不要剪光光?」 「不光!」 「那就听话,乖乖坐着,等给阿尚的爹爹剪好了,再陪你玩儿。」 曲潋哄道,让丫鬟端来瓜果,终于让小家伙听话地坐在一旁,边吃着瓜果边瞅着父母。 很快就将纪凛的头发修好,抹上香膏,曲潋将剪刀交给碧春收好,走到纪凛面前看他,朝他笑了下,柔声道:「暄和,你累不累?先喝点水……对了,好像要喝药了。」又忙着让人去端药来。 他只是看着她,一双原本明亮清流的眼睛黯淡无神,似乎没有焦距,似乎又专注地看着人,只是不管旁人说什么,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一个失了魂魄的人,只剩下一具支撑着生命的躯壳。 来到镇安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曲潋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和他说话,伺候他的衣食住行,可以说他们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一起,比过去任何时间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 在京城时,纵使纪凛不用进宫当差,也会有别的应酬,或者是其他事情。不像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打扰,这里就像被世人遗忘的地方,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必理会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 丫鬟将药端过来,曲潋伸手就端起来,却不想药碗还烫着,她的手皮较娇嫩,烫得她哎哟叫了声,一个端不稳那碗药汁就要掉下来。 一只手稳稳地接过碗药,没有让药汁洒出来烫到她。 曲潋怔住了,下意识地顺着那只端药的手往上看去。 周围原本因为意外而有些慌乱的丫鬟们也惊讶地望过去,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暄和?」曲潋看着接过药碗的男人,怔怔地叫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看着,一如过去几个月,整个人木然无言。 可是纵使如此,曲潋都高兴得想哭,她小心地将那碗药从他手里捧过来,交给丫鬟后,原本想要蹲到他面前的,不过肚子大了,便坐到锦杌上,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暄和,你很快就会好的,是不是?」她的声音依然柔和而欢快,「你瞧,我陪了你一个月,你终于给点反应了,这证明你其实还是有意识的,是可以好的。你要快点好,不然你儿子都要出世了,你却没看到……」 她对着他絮絮叨叨了很久,他安静地坐在那儿,似乎在安静倾听,似乎又什么都听不到,如同过去几个月,脸上没有任何神色,一双眼睛黯淡无神,蒙上一层浅浅的灰色。 她有些挫败,慢慢地低下头,肩膀轻轻地抖动着。 就在她低头时,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曲潋怔了下,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不过她却看到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忍不住扭头问一旁的碧春,「世子刚才动了么?」 碧春双眼含泪,猛地点头,有些语无论次地道:「奴婢看到的,是的,一定是世子见您如此难过,所以想要安慰您呢,果然世子还记得少夫人,只是世子这次伤得太严重,没办法恢复神智罢了……」 曲潋眼里的泪意瞬间退去,欣喜地看着面前的人,拉起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在颊边使劲儿地蹭了蹭。 曲潋很快又恢复了斗志,只要他一点反应,就能让她高兴一整天。 不仅曲潋高兴,听说了纪凛反应的常安等人也高兴极了,他们相信,世子一定会恢复正常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听说这事情的两位太医也急不可耐地跑过来确认,他们给纪凛把脉,检查他头上的伤,可惜面对两位太医,纪凛没有任何反应,让他们十分失望。 等两名太医离开后,曲潋坐在纪凛身边,检查他头上的伤。 当初纪凛因旧疾复发,落水时磕到了脑袋,听说当时伤势十分严重。曲潋将他的头发打散,一只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按摩,同时也用手轻轻地按着当时受伤的地方,外伤早就痊愈了,摸上去能感觉到那条愈合的疤痕。 就在府里都为纪凛的病情有所起色而高兴时,宁王世子周琅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镇安府。 周琅是秘密而来,到了镇安府时,直接跑过来探望纪凛。 当看到被曲潋牵着走出来的纪凛,周琅双目瞠大,几乎无法相信面前这个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双眼蒙尘的男子是那个名满京华的镇国公世子。 「暄和……一直没有好转么?」周琅的声音有些发颤。 曲潋见他双目发赤,眼眶隐隐发红,知他是真的担心纪凛的,说道:「其实已经比先前好多了,也许再过阵子,他的神智会尽快恢复的。」 周琅看着纪凛的样子,神色也有些黯然。 曲潋请他入坐,待下人上了茶后,方问道:「周世子怎么来了?蒹姐姐和元哥儿他们都好么?」 周琅的双目仍盯着纪凛,半晌他叹了口气,说道:「他们都好,是皇上派我过来的。」至于过来做什么,他却不说了。 他不说,曲潋也不问,反正心里也清楚他被派过来做什么,不过是要接替纪凛未做完的事情。 从常安那儿,曲潋也将纪凛出京后做的事情知道了个大概。 当时被北蛮探子护着逃跑的五皇子很不幸地在逃亡时遇到纪凛一行人,在逃跑中五皇子不幸中了流箭当场死亡。这事纪凛并未亲自出手,而是让跟着纪凛的大内侍卫动手,后来将五皇子身亡的消息传回皇宫后,庆煦帝并未将这事情召告天下,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逃出京的五皇子其实已经身亡。 后来纪凛追踪北蛮探子一路南下,捣毁了几个北蛮人在大周建立的势力,揪出了几处据点。若不是纪凛的宿疾发作,想来再过段日子,江南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他便可以回京城了。 周琅在镇安府停留了几日,每日都过来探望纪凛,探望的时候,会找席安说话,然后便离开了。 曲潋没管他去做什么,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 到了七月初时,沿海地区的城市台风肆虐,江南一带都遭了灾,而镇安府也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狂风肆虐,雷鸣交接,暴雨噼哩叭啦地下,整个世界风云色变。 原本躁热的天气,也因为暴雨而变得阴冷。 这场暴雨来得太急,不说孩子,就是大人也吓得够呛,特别是小阿尚,打雷的时候吓得直接扑到曲潋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她不放,曲潋当时被她扑得差点歪倒,幸好宫心在旁看着扶住她。 看到闺女被吓成这样,曲潋心里也是疼得不行。 她正揽着阿尚安慰时,脸颊被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旁边的男人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种下意识的行为,仍是让她感动得想哭。 第五十三章 以前为了他的多疑性格和信不信任的问题,他们吵过闹过,如今想起来,却觉得那时候的他们都十分幼稚,经历过磨难,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没什么好计较的。而他这样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他对她的情谊,无可取代,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曲潋一只手搂着女儿,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眼泪落下。 晚上,曲潋将阿尚哄睡后,方才回房。 纪凛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坐在床上,宫心站在一旁候着,见他坐着,也不敢动手扶他躺下。 「怎么了?」曲潋看得诧异,刚才不是先伺候他躺下了么? 宫心忙道:「少夫人刚才出去时,世子就起了。」 「他自己起的?」曲潋惊讶地问。 宫心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自从世子神智失常后,他对这世间一切都没有反应,都是让人将他摆弄,让他睡便躺着,让他起身就起,让他吃饭就吃,喝水就喝,完全没有多余的反应,像个傀儡木偶一般。 可谁知刚才,在曲潋离开时,他却突然起身,然后一直坐在那儿。 虽然他没什么反应,但宫心却觉得,他在等她回来。 得到宫心的肯定回答,曲潋嘴角止不住地飞扬起来,走过去双手扶在他的膝盖上,仔细端详他的神色,忍不住对宫心道:「宫心,好像暄和的眼睛清明一些了,是不是?」 宫心瞅了一眼,她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不过听她欢快又满含期盼的语气,笑着附和。 曲潋就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高兴得都有些傻了。 等到她陪他躺在床上后,他终于没有起身,而是握住她的手,闭眼入睡。 曲潋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晚上总是睡得不太沉实,特别是腿脚浮肿,晚上容易腿抽筋,或者是频频起夜。 曲潋又一次因为腿抽筋醒来,那种疼痛让她在睡梦中就呻吟出声,一只手有些焦急地在她脸上轻轻地抚着,她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直起半身俯视她的男人。 「暄和,我疼……」她可怜兮兮地道。 他低下头,亲吻她汗湿的脸,将她的上半身搂住。 曲潋疼了会儿,意识才清醒过来,顾不得腿上的疼痛,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搂住她的男人。 「少夫人?」外面守夜的宫心听到动静,忙推门进来。 孕妇晚上事情多,守夜的丫鬟素来警觉,特别是现在纪凛的情况不比正常人,可不能像怀第一胎那样,晚上有点儿什么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对此,厉嬷嬷也仔细地叮嘱了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大家都很警觉。 宫心将一边的床帐掀开,看到靠在一起的夫妻俩,忙将眼睑垂下,不敢多瞧。 「宫心,我腿又抽筋了,你帮我揉揉。」曲潋说着,身体却没有动,依然靠着搂着她的男人,这样难得的拥抱,她就算腿抽得疼死,也不想推开他。 宫心坐到床踏上,伸手为她揉腿。 过了小半个时辰,曲潋终于舒服了,这才重新入睡。 暴雨过后,世界恢复平静。 天气渐渐转晴,镇安府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甚至因为暴雨的冲刷,夏末的浮躁被驱除干净,空气清新自然,阳光洒落在院子里的花木上,呈现一派融融生机。 院子里传来了欢快的声音,曲潋探头看了下,就见她家闺女在花从中跑来跑去,看到蝴蝶就要追,看到花就要抓,真真是辣手摧花,毫不怜惜。 凝望着阿尚欢快的笑脸,曲潋笑了笑,丝毫没有让人将她叫回来的意思,也不吝啬那些被摧折的花木。许是生了孩子后,才知道为了他们,以前再珍惜的东西,也可以靠边站了。 看了会儿院外的情况,曲潋才开始低头看信。 暴雨刚停,曲潋就收到了京城来的信。 有镇国公府的、景王府的、襄夷公主的、曲家的,都是京中的亲友写来的信。当初她走得匆忙,没有时间和亲友们说,后来也不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如何和他们说的,一个月后,当她为纪凛的病忙得黯然神伤时,接到了京中的亲友寄来的信。 京里的亲友并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何方,信都是让淑宜大长公主派遣镇国公府的侍卫送来的,如此也可以保护纪凛的行踪,以防万一。 曲潋一封信一封信地看过去,淑宜大长公主和襄夷公主等人的信件无外乎都是问候纪凛的身体情况,然后襄夷公主会和她抱怨一下她怎么样才能生猴子的问题,再说一下京城里的一些八卦。直到看到曲沁的信,曲潋猛地站了起来。 「少夫人,怎么了?」碧春正在给她按磨腿,见她突然站起来,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 曲潋抿着嘴,好半晌才压抑住心中的惊喜,笑道:「没什么。」然后又忙忙让人去将常安叫来。 自从曲潋过来后,常安便不用跟在纪凛身边伺候,开始着手处理外面的事情,作为纪凛的左右手,虽然纪凛情况不好,但是有些事情,只要他出面,也能稳住个一二。 「少夫人叫属下来可有什么吩咐?」常安躬身问道。 曲潋沉默了下,方低声嘱咐几句。 听到她的叮嘱,常安脸上也有几分波动,「少夫人说的可是真的?景王殿下何时能到?」 「时间不定,不过大概也就在这几个月。」曲潋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张信件,曲沁在信上说了,她已经联系上在北缰的景王,只要景王得到消息,定会往镇安府赶来,让她不必担心。 信里的字体间的关切溢于言表,曲潋心里感动又窝心。 「你亲自过去,若是遇见景王,将他迎过来,不可待慢。」曲潋吩咐道。 常安躬身,恭敬地应了一声。 待常安下去后,曲潋慢慢地站起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行动间不免有些笨拙,丫鬟们都盯得极紧,就怕出个什么意外。 曲潋挥手,没让碧春过来揣扶,慢腾腾地往室内走。 室内的炕上,长发披散的俊美男子靠着一个姜黄色锦鲤锦缎大迎枕闭目安睡,眉眼祥和温暖,教人看着就打从心底平静。 他的容貌并不是那种雌雄难辩的明丽,而是一种美玉般的清朗无瑕,教人看罢生不起丝毫的亵渎之意,只剩下纯粹的欣赏,就像欣赏一件完美的物什。 曲潋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发现那黑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还带着睡意的眼睛睁开,只是眼里有些浑浊不堪,无任何清亮之泽。 曲潋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欢快的笑容,说道:「暄和,京里来信了,祖母询问你的身体情况,襄夷公主也絮叨了很多东西,还有姐姐说了,她已经联系上景王,景王不日将会从北缰赶回来,你很快就会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他坐在那儿看着她,眼神浑浊而焕散。 直到一声响亮的叫声响起,阿尚边呼喊着「娘亲」边走进来,方让她闭上嘴。 「娘,花花,给。」阿尚跑过来,摊开小手,上面有一朵皱巴巴的小黄花。 第五十四章 曲潋看了看小黄花,又看看闺女身上的衣服,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嗔怪道:「阿尚小盆友,是不是又不听话了?你瞧衣服都脏脏的,脸上还有块花汁,祸害了多少花啊,真是太凶残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朝她笑呵呵的,「尚乖,听话!」 「既然听话,还不快去洗干净自己?」拍了下她的小屁股,曲潋让丫鬟将她带下去净身换衣服。 等阿尚被丫鬟洗得白白嫩嫩的抱过来,曲潋拉起睡醒的纪凛,趁着夕阳西下,阳光并不炙热时,到院子里去散步。 得知景王会过来伊始,曲潋的生活更有盼头了。 镇安府的日子平静如水,没有什么波澜起伏,更无各种往来,她每天仍是过着和过去几个月没什么变化的生活,却在这种平静中,压抑着一种期盼和焦灼。 期盼着景王的到来,焦灼于纪凛的病。 直到中秋前,皆没有景王的消息。 曲潋摸着高耸的肚子,心里安慰自己,景王如今在北缰不知道干些什么勾档,许是和北蛮人虐恋情深呢,赶过来也需要时间,她应当耐心等待才是,反正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差那么几天。 就在她这么安慰自己时,中秋这日,常山匆匆忙忙过来禀,接到了兄长常安让人送来的消息,景王过来了。 景王是在傍晚时抵达镇安府的。 看到景王时,曲潋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沾满了灰尘,眼底有浓重的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赶路没有歇息好,再好的皮相此时也被他糟蹋成了个中年大叔,不过也是一个挺有型的中年大叔。 景王抹了把脸,目光落到曲潋身上,对她道:「我这辈子算是欠了你们的了,一个小姨子,一个……」虽然没有细说,但是曲潋懂得。「收到你姐送来的消息时,我处理了些事情就赶过来了,有没有很感动?」 曲潋以袖掩嘴,细声细气地道:「很感动,姐夫辛苦了,快过去给暄和瞧瞧。」 嘴里说着他辛苦,却毫不客气地指使他,没说一声先让他去歇息的意思。景王算是看透这个小姨子了,袖子一挥,大步往后院行去。 纪凛坐在花厅里,阿尚趴在他身边玩小皮球,父女俩虽然没有交集,但是看起来却分外和谐。听到声音时,阿尚扭头看去,见到走进来的高大男人时,有些懵懂。 宫心等认出景王的丫鬟忙上前去请安。 景王一眼便看到坐在那儿的纪凛,他偏着头,似乎是凝望过来,似乎又只是下意识的举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整个人僵硬而冰冷。 看到他的模样,景王的神色有些凝重,二话不说便过去给他把脉,然后又检查他的脑袋。 曲潋跟进来,见景王检查过后,便坐在那里紧皱眉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颤声道:「姐夫,暄和怎么样了?能治好吧?」 景王回神,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高耸的肚子上,说道:「自是能治的,你不用担心。」然后又道:「你快要临盆了吧?」 曲潋低眉浅笑,笑容如一汪秋水明泽,轻声道:「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景王没再说什么。 景王到来的当日,便例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药方,让人去将上面的药材齐集。上面有好几味药材十分珍贵,幸好这几个月京城陆续送了几批药材过来以防万一,那几味珍贵的药材也在其中,如今正好用得上。 常安的效率极快,花了一天一夜时间就将所有的药材齐集好。 接着景王用那些药材按照比例熬成了一桶药浴,将纪凛放在药浴中泡了三天三夜,边泡还要边在他脑袋上施针。 曲潋虽然时常去探望,但是她此时揣着个大肚子,多少有些碍事,所以景王给纪凛治病时,不太让她在场,就怕她心情激动又出个好歹——例如早产什么的。特别是当她看到纪凛的脑袋扎着的银针时,那副脸色大变的模样,害得周围的人都以为她要吓得生了。 不过曲潋还是很坚强地挺过来,拍拍胸口保证一翻,每天仍是雷打不动地坚持着进来探望,看着景王将纪凛的脑袋用银针扎成刺尾,让她心肝都颤了。 她明白这是针灸,药浴配上针灸,这种治疗是最保险的,比喝药什么更能见效。只是理智上纵使明白,还是要为他心疼。 泡在药浴里的时候,纪凛的神色十分平静,直到针灸时,他的脸上会露出痛苦的神色,嘴唇都咬出血来。担心他承受不住疼痛伤着自己,景王常安兄弟进来按住他。 曲潋差点看得泪眼汪汪,觉得一定痛疼之极,因为疼痛,纪凛的脸庞都有些扭曲,甚至身体也一度痉挛休克。要不是强忍着,曲潋差点要没志气地说不治了。 一连五天,曲潋都在煎熬着日子。 直到五天后,房门终于开了,景王一脸疲惫地走出来,对她道:「这次他倒是因祸得福,幼年所伤的头疾之症痊愈了,以后不用再担心他会短命。」 曲潋怔了下,忙问道:「他此时如何了?」 「已经清醒了。」 「清醒?」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对,他已经恢复神智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 曲潋慌忙地应了一声,扶着门就疾步走进去。 当看到倚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子朝她露出温煦如暖阳般的笑容时,曲潋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捂着肚子弯下身。 「阿潋!」纪凛从床上翻滚下来,他此时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却顾不得自己,忙冲到她面前,小心地扶住她,声音里有几分惶恐,特别是看到她高耸的肚子时。 「阿潋,你怎么了?」 曲潋抬头朝他笑了下,虚弱地道:「你终于清醒了,这下子我也能安心去生孩子了。」 听到她这话,纪凛脸上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慌了。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她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只要是曲潋的事情,还是让他慌乱。 「笨小子,还不将她送到床上。」景王在门口站在,终于看不过去,开口道。 纪凛忙小心翼翼地将曲潋抱起来,将她送进厉嬷嬷事先准备好的产房,只是他还没和曲潋说上两句话,厉嬷嬷就过来轰人了。 「不用管我,你们自去去忙罢。」纪凛一只手握住曲潋的手,朝傻眼的厉嬷嬷说道。 厉嬷嬷:「……」 曲潋看到厉嬷嬷脸皮抽动得厉害,虽然肚子很疼,可是莫名地却很想笑。她觉得此时厉嬷嬷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认为女人生孩子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可是现在这府里没有淑宜大长公主镇着,纪凛作为最大的主子,想要干什么,可没人能管着得。 至于外面的景王?得了,那位更是一生放纵不羁的人,视世俗礼教如无物,根本懒得管要如何。 纪凛没管那些人,拿帕子给曲潋擦汗,见她看过来,下意识地朝她露出一个和煦温雅的笑容,清越的声音如珠玉,「阿潋,上次阿尚出生时,我没能陪你,这次我会在这里陪你。」 曲潋却一直看着他,眼睛未眨一下。 「怎么了?」他的声音和眼神依然柔和。 曲潋伸手拽住他的袖子,问道:「你现在……还是双面人么?」 闻言,他的眼波流转,清润的眼眸如上好的墨玉,轻声道:「如果我还是呢,你会不会嫌弃我?」 「孩子……都给你生两个了,怎么会嫌弃?」曲潋咬牙切齿。 听到这话,他面上露出微笑,低头在她汗湿的脸上烙下一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三个时辰后,曲潋平安诞下镇国公府的长孙。 番外篇01 【番外篇】 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发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在面前,给予他最深切的感动。 纪凛坐在床前,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变得深邃,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坐得笔直,身上的衣服有些空荡荡的,从背后看去,显得十分清瘦。他神智缺失了半年时间,虽然被细心地照顾着,到底比不得正常人,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他回想着这半年来的日子,虽然有些模糊,但大多数却是记得的,更知道其间自己在慢慢地清醒,只是清醒的时候不多,每次都只会记住身边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她一直陪着他,耐心地和他说话,每天牵着他去散步,或许他一直没有反应,想要恢复正常,会更难。 这些都是景王刚才告诉他的。 纵使他当时不知道她,却因为她的努力,刺激了他的意志。 他的手轻轻地抚着她安睡的脸,却不想她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下,慢慢地睁开眼睛。 「暄和……」看到床前的人,曲潋喃喃地唤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拉住他的手,就要起身时,身下那种撕裂的痛让她跌回床上。 「别动。」纪凛被她吓了一跳,「你刚生完孩子,还不能起身。」 曲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伸手摸向他的脸,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眼角,看着这双清亮温润的眼睛,不再像过去那样像被蒙上了一层阴翳的灰,眼睛渐渐地变得湿润,然后扯着他的袖子呜呜地哭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是看到这双眼睛,就忍不住哭了。 纪凛有些慌神,只要她一哭,他便难受得厉害,不知道如何是好,忙揽住她的上身拥在怀里,温声哄道:「阿潋,别哭,仔细伤了眼睛……」 曲潋只是哭,她憋了几个月,就算她表面上表现得再欢快,心里还是害怕的,害怕他一辈子都无法恢复神智,只能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纵使他还活着,可是却将纪凛的骄傲自负生生都抹杀,如何不为他心疼? 这个人本身就是极度骄傲的,温煦和雅、谦逊有礼不过是他的一种伪装罢了,骄傲到为自己的存在而自傲,纵使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奸生子,他依然为自己而骄傲。如果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痴傻之人,如同抹杀了他的存在一般。 她心里真的为他心疼难过。 「阿潋,别哭了,我已经好了,我以后都不会那样了……」 纪凛抱着她哄着,眼睛也有些湿润,直到最后,看她哽咽着睡着,心脏又密密地难受着。 宫心端着清水过来,绞了帕子想给少夫人净脸,却不想纪凛亲自接过,细心地给床上的人擦脸。 「和我说说这近一年来的事情。」纪凛突然开口道。 宫心愣了下,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小声地说起来,「自您离京后,少夫人起初那段日子心情不太好,过年时她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后来厉嬷嬷发现少夫人的月信推迟了,才知道她原来怀上了小少爷,只是少夫人却不肯让太医过来请脉,许是以为您会很快回来,将这消息告诉您……」 说完后,已经过了两刻钟了,室内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因为坐月子的原因,门窗紧关,气味一时间散不出去。 经凛却恍然未觉,伸手探进被子里,拉着那人柔软的手,明明这么柔软无骨似的手,曾经却能一拳揍得人哇哇痛叫,更是能坚定地牵着他将日子走下去。 柔弱,却又坚强。 他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纪凛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在宫心的劝说下离开去歇息。他刚恢复神智,身体还有些虚弱,可是却并不想去休息。 出了门,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下弦月,似乎一觉醒来,就直接从春天进入秋天了。 站了会儿,他才往客院行去。 景王披着一件竹青色的外袍,披头散发地倚坐在榻上,打了个哈欠,声音里不掩疲惫和愤怒。 「三更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甚?臭小子,你可知道为了你,本王一个月前马不停蹄地从北缰赶回来,还没歇口气呢,你那媳妇就急冲冲地赶着本王给你治病,真是给你们做牛做马,人家牛马还能歇口气啃两口草呢,本王却要累死累活,盯着你五天五夜,这王爷当得真可真是没滋味……」 纪凛安静地听他唠叨,直到他唠叨得差不多时,才冷静地道:「谁让你老不修,越了辈份,娶了阿潋的姐姐!」 「啪」的一声,景王身边的案桌被他拍成两半。 纪凛见好就收,面上露出和煦文雅的微笑,「不过,还是要谢谢舅爷您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尽管开口。」 「叫姐夫!」景王冷声道,比起「舅爷」这称呼,他宁愿这狐狸一般的臭小子叫姐夫。 「姐夫。」纪凛从善如流,「你去北缰做什么?三叔可还好?」 景王瞥了他一眼,身体往后靠在大红色冰裂纹锦缎大迎枕上,声音变得低沉,「你三叔他挺好的,在北缰混得不错,偶尔还会跑出泾水城去搔扰北蛮的军队,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不只如此罢?」 「是啊,不只如此,你三叔从来都是个胆大妄为的,你祖母生他时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所以他才有这般大的狗胆,竟然策划着要谋杀北蛮的汗达王……」 纪凛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景王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甚至并无丝毫的急色,仿佛北蛮王庭的那位汗达王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不是血缘上的亲舅舅。虽然曾经怨恨着大周皇室,但他毕竟是被大周养育长大,北蛮王庭于他而言,比陌生人都不如。 纪凛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突然想到了什么,景王又道:「对了,本王从北缰南下时,在路上遇到一个人。」 纪凛见他盯着自己不说了,微微挑眉,开口道:「难不成遇到纪冲了?」 景王冷笑了下,「确实是遇到这小子了,他逃出京城时,随着一队北蛮人逃往北缰,可惜那些人哪里会给他面子,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自然要解决了。这小子有点小聪明,趁机逃了,只可惜他的一条胳膊被人砍断了,身无分文,现在只能在街道上乞讨,你要不要派个人去将他接回来?」 「不用。」纪凛神色很淡,「纪冲已经死了,镇国公府早就对外宣布了这事。」 景王啧了声,便不再提这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纪凛方才起身告辞。 离开前,他道:「舅爷如果不忙的话,就要这儿多歇息几日再走吧。」 景王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衣襟微敞,露出半片结实的胸膛,衬得那张充满了矛盾气息的俊逸脸庞无形中透着一种妖异气息,他却浑不在意,说道:「不了,明日一早就走,赶紧将事情办完,好回京去陪阿沁。」 纪凛听罢,便不再劝他。 曲潋这次是顺产,比生阿尚时还要顺利,第二天她就能下床稍稍走动了。 番外篇02 醒来时,就看到床边坐着的美男子,那心情真是无比的愉快。 看到她醒来,纪凛眉眼带着笑意,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下。 「我没净脸也没漱口呢,亏你亲得下。」曲潋掩住嘴,嘴里嗔着,眉眼弯弯的。 纪凛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脑袋,面上笑盈盈的,「有什么关系?我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亲一下又何妨?」 曲潋:「……」这人的脸皮好像突然变厚了。 可能是失而复得,可能是经历了磨难,两人对彼此都格外地珍惜,就算只是简单的对视,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曲潋看着他温润盈湛的双目,伸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她希望他的眼睛永远这般明亮。 似乎是发现她的不安,纪凛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地蹭着她的脸,被她调笑着她身上的血味还未散亏他能忍受之类的,他也只是笑了笑,却坚定地将这人抱住。 两人之间的安宁气氛最后被阿尚的叫声破坏了。 小阿尚跑进来,要看娘亲。 「娘~」小家伙委屈地趴在床上,小嘴扁着,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委屈极了。 从昨天开始,她就没有见到娘了。 曲潋摸了摸闺女的头发,笑道:「阿尚当姐姐了,要乖哦,以后弟弟就要阿尚照顾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瞅了瞅一旁的爹,见他朝自己微笑,马上欢快起来,握紧了小手,「尚乖,乖乖哒~~」然后又叫嚷着要看弟弟。 曲潋也挂心着刚出生的儿子,忙叫奶娘抱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总是特别地脆弱,而且五官细细的,根本看不出来像谁。 阿尚看到弟弟,就想伸手去戳,被宫心及时握住她的小手,耐心地哄道:「小少爷的皮肤嫩,大姐儿千万别戳,会伤到到的。」 阿尚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清楚了宫心的意思,不能戳。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说不能戳就不戳了。 一家三口凑着看了会儿刚出生的小团子后,才让奶娘将小团子抱下去喂奶,碧春也将曲潋的早膳端过来。 纪凛坐在床前,喂她喝鸡汤,边和她说景王离开的事情。 「今儿一早就离开了?」曲潋非常惊讶,「他不多待些日子?」想起景王这些天来的疲惫,曲潋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个姐夫还是不错的。 「许是有什么急事罢。」纪凛淡淡地道。 曲潋唔了声,突然想起景王是从北缰赶过来的,现在可能又赶回去了,便不再多问。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便可,没必要探究得太清楚。 喝完了鸡汤后,曲潋躺回床上,一双眼睛又忍不住落到纪凛身上,发现他身上的衣袍宽松了许多,心里有些酸涩,忍不住说道:「你瘦了许多,以后要好好吃饭。」 「好。」 「我让厨房多熬些汤品,你不许倒掉。」 「好。」 「以后不许再吓我了。」 「好。」 「还有……」 「好。」 看着无论她说什么,都笑着应好的男人,曲潋又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 曲潋坐完月子后,时间已经进入九月底了,江南的天气也变冷了。 出月子那天,曲潋将自己仔细地打理干净,便让人抱来儿子,仔细地打量一番,然后有些郁闷地发现,儿子竟然长得比较像纪凛,和她这个辛苦生他的娘竟然不像,真是白辛苦了。 「娘,弟弟~~」阿尚站在炕前,将脑袋仰得高高的,也想看看弟弟。 自从有了弟弟后,阿尚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每天都要和弟弟玩一会儿,就算弟弟不能陪她玩,也会坐在一旁看,偷偷地摸两下,然后自己笑眯眯的,真是乖得不行。曲潋既欣慰,又被闺女萌得不要不要的,想来女孩子真的比较懂事听话,而她家阿尚尤其让她这当娘的放心。 曲潋将刚喝了奶的儿子放到床上,由着闺女趴在那儿看他,和坐在一旁的宫心说话。 「少夫人,京城的贺礼都到了,奴婢将它们登记入册,您看看。」说着,将一本册子递给她。 虽然曲潋人不在京城,不过京里的人都不会忘记她,推算着孩子的大概出生时间,提前将洗三、满月等礼备着送过来。淑宜大长公主更是让人收拾了一条船的东西送下来,里面吃的、用的、玩的样样都有,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所以,曲潋虽然没在京城,但是什么都没有少。 这会儿孩子小,加上天气也冷了,今年他们是要在镇安府这边过年了,等明年开春后天气暖了,孩子也大点时再回京。 这是纪凛和曲潋商量的,曲潋自是同意,她也不放心带着那么小的孩子上路。 不过这样一来,不管是孩子的洗三、满月、百日,都没能办成。虽然说,只要将镇国公世子的名头摆出去,镇安府有得是官员世家过来庆贺,但到底比不得亲朋好友,所以都没有办。对此,曲潋觉得有些没所谓,而纪凛倒是颇为愧疚,说等满周岁了,在城京里大办。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声音,很快便见纪凛从外面走进来。 宫心见状,忙起身去给他沏茶,碧秋和奶娘站在一旁看护两个孩子。 曲潋看他眉宇间有些疲惫的样子,过去服伺他更衣,问道:「这会儿天气冷了,你要不要歇息会儿?」 纪凛的病好了,京城里的皇上知道后,马上就将人给使唤上了。对此,曲潋是极为不开心的。她不开心的时候,就想折腾人,都想着回京城以后,怎么去折腾那小太子了,父债子偿嘛。 纪凛净过脸面后,拥住她的腰,细细地亲了她一会儿,将她亲得气喘吁吁的后,才微笑道:「不碍事的,其实已经忙得差不多了,等天气冷些,就不用出门了,到时候在家里陪你。」拥着她走出净房时,他又道:「对了,我今天收到宁王世子的消息了,他明日经过镇安府,会过来探望孩子。」 曲潋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敏锐地发现宁王世子出现在这儿,事情应该是有什么进展了,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过段时间就能解决了。 翌日,宁王世子果然来了,并且出手十分阔绰,不仅补上了新生儿的洗三、满月礼,连阿尚都有礼物,并且比给新生儿的还要丰厚。 曲潋看着周琅对着她家闺女一副看儿媳妇的嘴脸,顿时有种想将萌闺女抱回房关起来不让人瞧的冲动。 「阿尚,还记得表叔么?表叔家里有很可爱的哥哥,能陪阿尚玩儿,阿尚回京后记得要去表叔家找哥哥玩啊。」周琅摸了下小家伙的脑袋,笑得那叫一个慈祥。 纪凛忍不住就一巴掌拍了过去,将有些懵懂的女儿抱到一旁,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去找弟弟玩儿。阿尚很高兴地跑了,根本没理会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表叔」。 对于纪凛能恢复正常,周琅无疑是十分高兴的,他在镇安府待了三天,方才告辞离开。 番外篇03 「暄和,我在京城等你,到时候一起喝酒。」周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感叹道,「你这小子算无遗策,人都变成那样了,还能提前将事情处理好,要不是有你留的后手,这次我也要在那群北蛮人身上栽个跟头了。果然跟你混比较有保障。」 于是心里更坚定了要将纪凛家的闺女拐来当儿媳妇的念头。 纪凛笑了下,「只要你不计较我小时候曾经将你耍得团团转的事情就好。」 周琅的眼皮瞬间耷拉下来,觉得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小时候是蠢了点儿,可是不也因此而和这人有了过命交情么? 送走了周琅后,纪凛果然不再出门,整天都待在家中,陪曲潋和两个孩子,甚至在猫冬时,他还饶有兴趣地给快要三岁的闺女启蒙。 直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一家四口终于出发回京。 去年五月份南下时两艘船,今年三月回京时,却变成了四艘船。 不过,心镜却截然不同,那时满心担忧惶恐,如今有夫有子相伴,日子静谧美好,心中安然。 船行江中,江风徐来,衬着春日明媚的春光,教人心头微煦,忍不住坐于舷窗前看外面两岸的风光,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去年南下时阿尚还不太懂事,今儿回途时,小家伙说话已经利索了,甚至学会和人顶嘴抬杠了,不过整体来说,还是萌萌哒的小包子一个,大多时候还很乖巧听话的。 这会儿,小阿尚爬到窗边的榻上,趴在窗前好奇地望着外面,直到见到从渡口走上船来的男人时,眼睛发亮,蹦下了矮榻,小身子忽地往外跑去,一干丫鬟都没跑得她快。 「爹爹~~」 阿尚扑进了男人怀里,仰着脸朝他笑得欢快。 这几个月来,纪凛一直陪着他们母子三人,每日悉心教导闺女学习认字,耐心十足,温柔体贴,日久相处,感情便是这般处出来的,使得阿尚现在对他可亲热了,这份亲热劲儿,都已经超过对娘亲了。 纪凛摸摸她的脑袋,并未抱她,而是牵着她走进船舱。 阿尚就要三岁了,纪凛渐渐地便不再抱她。 刚进船舱,就见曲潋从内室走出来,打着哈欠,神色疲惫困倦。 她见这对父女俩进来,让人端来茶点,问道:「事情办完了?」 纪凛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会个朋友,没什么重要事情。」 曲潋哦了一声,并不多问。 阿尚坐不住,出声道:「娘,弟弟?」声音娇娇软软的,属于小孩子特有的音色,听得人心都要酥了几分。 「在里头睡觉呢,阿尚去看弟弟可以,但别将弟弟吵醒了。」等闺女欢快地跑进内室后,曲潋抱怨道:「你儿子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真是让人头疼,睡觉要人抱,而且还挑人,我真是欠了他的,当初阿尚都没这么难伺候。」 生阿尚时,曲潋压根儿就没怎么操心,晚上奶娘便可以应付了,她只需要在白天时和闺女玩就好。可是儿子出生后,等过了三个月时,竟然开始认人的气息了,只要她不在,就会扯开喉咙号啕大哭,嗓门洪亮,让人听后不觉是个健康的大胖小子。 确实很健康,出生时比姐姐当初还重了一斤,过了三个月时,就像发面白馒头一样,白白嫩嫩的,咧嘴一笑,露出粉嫩的牙床,可爱到爆,都可以去拍婴儿奶粉广告的那种小包子,不知有多惹人疼。 只是就是脾气太大了,时常要作娘亲的陪着,不然就扯起嗓门哭,一刻也离不得人,明明有那么多丫鬟陪着,就是不依,那霸道的性子,真不知道像谁。 纪凛坐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伸手为她按摩太阳穴,心疼地说道:「你别这么纵他,他认了你可就不能放手了。」然后想到什么,又道,「以后不生了。」 「啊?」 曲潋吃了一惊,忙抬头看他,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 古人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嫡出的孩子永远不嫌多,子孙兴旺才是一个家族的兴盛根本,可以守望相助,这也是古人重视宗族的原因。她都已经有心理准备可能还要面临多生两个的情况,可这人竟然说以后不生了,让她着实错愕。 可是迎向他认真的眉眼,知他如此为了什么,又觉得窝心之极。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趁着人不注意时,在他那粉色的唇瓣上轻轻地咬了一口,见他微微笑着,垂着眉眼由她施为,心花怒放,又忍不住多亲几下。 「你说不生就不生,小心祖母生气。」她有些没底气地嘟嚷着,淑宜大长公主当初都生了四个孩子,在她老人家心里,嫡出的孩子是不嫌多的,可能等儿子大些,会忍不住再盼着他们多生几个。 纪凛抚着她的背脊,唇角含笑,眉眼清润无瑕,声音如春风柳絮般拂过心头,「没关系,还有三叔和冽弟,以后让他们多生几个便可。」 听到这里,曲潋忍不住嗤笑他,「三叔这会儿在北缰蹦跶得欢,三婶的影子都没有呢,还有冽弟的年纪小,想要等他娶媳妇还有好些年,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啦。」说着,她自己又笑起来。 纪凛顺势搂着她,由着她笑得欢快,贪恋着她的神彩飞扬,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宣同府时的那个小女娃,神色越发的温和缠绻。 曲潋不经意瞥见时,忍不住怔忡几分,伸手描绘这人的眉眼,心里却有些不确定地想着,这人真的是好了么?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是这模样,美好的不似这世间之人,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这人真的太过美好了,美好得让她有时候都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与他低首说着话,在他的怀抱中,她渐渐地熟睡过去。 宫心掀开青色细布帘子,探头看到船舱里的情景,忙垂首肃手而立。 「何事?」温煦的声音如一缕清盈的风。 宫心低首进来,尽量压低声音道:「世子,常安有事禀报。」 纪凛看了眼怀里人有些倦怠的面容,冷淡道:「稍等。」 宫心应了一声,便退出去。 曲潋睡了个囫囵觉醒来,便见身边躺着的闺女,挺着小肚皮睡得香甜。 可能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头晕脑胀,不过在听到隔壁传来嘤嘤的哭声后,低头在闺女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下,还是撑着起来了。 外头候着的碧春等丫鬟听到声音,忙进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胖团子怎么又哭了?」曲潋边穿衣服边问道。 「胖团」是曲潋给儿子取的小名儿,丫鬟们当初乍然听到这奇葩的小名儿时憋笑得厉害,连纪凛听了都忍不住愣了许久,连脸上那种和煦文雅的笑容都有几分维持不住,可见这名字的杀伤力。可看曲潋叫得欢,而且还挺认真的,纪凛只得随了她,反正只是个小名儿,孩子还没取大名时,便诨叫着罢。 想来是因为小家伙出生时就比较胖,后来足月时也是胖团团的一个,所以如此取个促狭的小名儿,倒也有几分贴切,却是不当真的。 番外篇04 碧春笑道:「小少爷刚才醒来喝完奶,正在找您呢,没见着您,方才哭了。」丫鬟们已经习惯了小少爷喜欢黏人的行为。 曲潋听得直嘀咕,「这生的不是儿子,而是个祖宗!」 碧春几个丫鬟忍不住想笑。 曲潋洗漱好,喝了口茶后,便让奶娘将小祖宗抱过来。 被奶娘抱着的粉团团一般的婴儿一见到她,就朝她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曲潋熟练地将他抱到怀里,见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泡着泪水,真是可爱又可怜,顿时什么脾气也没有了,让人绞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他擦脸,将他放到床上。 小胖团被人放到床上时,马上就翻身坐起来,坐得摇摇晃晃的,身子一歪,直接扑到了旁边睡着的姐姐身上,压得姐姐在睡梦中哼哼叫了两声,他倒是觉得好玩了,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掐姐姐的脸。 旁边看着的奶娘吓个半死,忙握住他的小手,「小少爷,那是大姐儿,不能掐。」 小家伙素来霸道,根本不理会奶娘,拍的一下挥开她的手,继续趴在那儿骚扰姐姐,终于将人给弄醒了。 「娘……呜呜呜……」 刚醒来的孩子脾气都挺大的,也特别地爱黏人,兼之阿尚是个娇养的女孩子,受点委屈都会叫。俗话说会叫的孩子有奶吃,让人对她忽视不得。所以就算生了儿子,曲潋对闺女仍是看得紧。 曲潋过来将被儿子弄醒的闺女抱起来,亲亲她可爱的脸蛋,笑道:「弟弟又将咱们阿尚吵醒了,阿尚不理他,娘抱你去洗脸。」 阿尚将一双胖胳膊搂住娘亲的脖子,小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睡意朦胧,还有些迷糊。 见姐姐被娘亲抱走了,床上的胖团子翻身坐起,一只小胖手塞到嘴里啃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母亲和姐姐,发现两人都不理他,顿时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边哭边要往床边爬,可惜爬得不利索,只能用小肚子往前挪着,像只螃蟹。 曲潋:「……」 两只小魔星简直要人命啊!果然生孩子什么的,不能频繁地生,还得等一个大了再生,这样也不会弄得手忙脚乱了。 纪凛推门进来时,就见到哭得凄惨的儿子,还有抱在一起的母女俩个,都在瞪着眼睛看床上哭得惨兮兮的胖团子,一时间不禁有些好笑。 他走过去抱起儿子,给他擦擦小脸。 小家伙时常见他,对他也很熟悉,投进他怀里,还在抽抽噎噎的,仿佛在投诉姐姐和娘亲不理他。不过素知他霸道性子,纪凛只是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小脸,并没有哄他。 曲潋边给闺女洗脸穿衣服,边觑着这边的父子俩,心里再次觉得,其实这男人那副温煦清雅的模样都是虚的,分明就是个冷情冷心之人,连对儿女其实也并未多少亲近,也不知道是做给她看呢,还是其他。 如果一个人愿意如此作态一辈子,那她会佩服死他。 不过她也知道他小时候经历不比常人,充满了苦难折磨,从来没有得到过正常的父母关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好的了。明明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却也不想让儿女重复他当初的童年,所以愿意做出父亲的姿态来,如此甚好。 将两个孩子都收拾好后,天色稍晚,到了晚膳时间。 阿尚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她的小碗和小勺子,旁边的摇车里坐着六七个月大的小婴儿,正用胖子攀着摇车车沿,一双眼睛好奇地朝着餐桌上看来看去,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名堂。 曲潋喝了口汤,瞅了一眼攀着摇车将脖子伸得老长的儿子,和纪凛道:「真的让祖母给胖团取名字?」 原本这是纪家的嫡长孙,名字应该是由镇国公这位一家之主来取的。只是如今父不成父、子不成子,情份皆无,只是维持着表面功夫罢了。镇国公虽然欣喜孙子出生,但想到当初随便给孙女取的名字,便没好再腼着脸过来了。这取名儿的责任,便落到了淑宜大长公主这位长辈身上。 「祖母说,如果我有好的名字,也可以给他取,并不一定需要让长辈取。」纪凛温言笑道,看向儿子的目光很是温和从容。 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孩子的祖父不中用,那就让孩子的父亲取。 胖团见父亲朝他笑,也咧着嘴笑起来,两只小手拍着摇车边缘,嘿嚯地叫着,自个笑得开心。 「真是傻孩子一个!傻乐什么呢?」曲潋探手拿帕子给他擦流下来的口水,笑着刮刮他的小鼻子。 「娘,弟弟不傻!」阿尚拿着自己的小汤勺喝肉糜羹,边为弟弟说话,抬着眼睛瞅着人的模样儿,实在是讨喜,让人心都软了。 曲潋笑着逗她,「刚才弟弟还掐你,你这会儿就忘记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想了下,然后又摇摇头,小孩子果然不记仇,让曲潋笑得越发的欢快了,摸摸她的小脸蛋,赞了一声:「我们阿尚是好姐姐!」 阿尚朝她咧嘴笑,一口小米牙十分可爱。 一天时间便这般悠然而过,在船上的日子每天都是如此,围着两个孩子而转,夫妻俩一起,不过都是一些锁事而已,平淡而充足。 可能是白天睡了会儿,晚上曲潋倒是没有那么累,终于将小祖宗胖团给哄睡了,才回房去歇息。 纪凛坐在灯下执笔誊写着什么,见她进来,便搁了笔,宫心忙打来清水给他净手,收拾案桌。 修长白晳的手浸入水中清洗,接过丫鬟呈来的帕子试净手中的水渍,见她站在门边看着自己,不禁含笑看她,「怎么了?」 曲潋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气氛太好,让她总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说了反而伤感情,索性便淡淡一哂,将之揭过。 纪凛却知有异,过来携了她的手,也不让丫鬟过来伺候,和她一同进入内室歇息。 躺到床上后,他如同往常般展臂将她揽到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臂上安睡,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部,极有规律地拍抚着她。 「暄和,你还记得你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么?」黑暗中,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自是记得。」他微微笑了下,「我记事极早。」 曲潋心里升起一种「果然如此」之感,丝毫不意外。也因为如此,才让她嗟叹,不忍提及那些事情免得教他伤心,虽然都已经过去了,可是有些东西,仍是在心口留下疤痕。如今他为了她,努力地做好为人夫、为人父,还有什么不能看开的? 想罢,终于将心里的那股浊气吁下,搂着他安睡。 睡至半夜,曲潋突然惊醒,伸手一摸,身边的位置已然空了,只剩下些许的温热。 曲潋瞬间清醒,心头有几分慌张,一骨碌地便下了床,扯过一旁箱笼上放的衣服便披上,打开船舱门。 「少夫人?」守门的宫心忙提了羊角宫灯过来。 「世子呢?」曲潋劈头就问,还未等宫心回答,又道:「出什么事情了?」 番外篇05 「也没什么事!」宫心忙道:「有不长眼的宵小想要打劫,世子出去瞧瞧情况了。」 「不对!」曲潋没给她唬弄住,「这是官船,哪有什么不长眼的宵小?难不成是……」 虽然未说完,但是两人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纪凛前年奉旨南下,后来虽然因宿疾暴发大病一场,可是也将江南一带的那些江湖势力都悉数换了个遍,更将北蛮这些年在大周埋下的探子和势力都捣毁得差不多,可到底还是有些残余势力逃走了,那群亡命之徒,最不怕惹事,得知他的行踪,怎么可能不来报复? 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然后有闷哼声响起,一阵脚步声从船舷处而过,接着寂然无声。 曲潋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抿着嘴,脸色在灯火之中有些阴沉不定,教宫心看了都担心她会不会跑出去,正欲要半她劝回室内歇息时,突然船舱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 室内点着一盏羊角宫灯,灯光并不算得太明亮,但随着那人走近,也能看清楚他面上的神色。 冷峻桀骜,恍若恶鬼。 对上那双布满煞气的阴鸷双眼,曲潋不免怔住了。 曲潋怔在当场。 看着那双煞气腾腾的凶戾眼眸,她心中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感。 为什么会笃定呢?大概是因为她守着这个男人时,越来越了解这个男人了,甚至能在那完善的伪装中,识破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完美表象。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表现得越好,她心里就越是怀疑,只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所以她便也不提。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善意。 「怎么起来了?」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不悦地说道,目光往宫心身上瞥去,有些阴郁。 曲潋担心他此时性格大变,行事霸道不讲理,会迁怒可怜的丫鬟,主动回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不在,我就醒了。」 他顿了下,昏暗的光线中,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显然她这种依赖的话得他欢心,让他欢喜,恨不得她就像一朵菟丝花一样为他痴为他狂。不过很快便又敛了起来,一双眼睛沉沉地看着她,仿佛在探究着她的心理想法一样。 可这会儿,曲潋表情平淡的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转头看向舷窗,问道:「外面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危险?」 「没事,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亡命之徒。」 他说得轻松,曲潋便知他并不愿意让自己为此操心,唔了一声,便也没有再问。 然后,气氛莫名地有些沉闷起来,只有江风吹过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宫心低垂着头站在那儿,努力地当自己不存在。虽然她知道以自己在暄风院伺候多年的情份,世子不会轻易动她,可是难免这个变脸的世子不会突然动手。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纪凛突然说道,便要放开她的手。 曲潋反手抓住他,手劲极大。 纪凛低头看她,发现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他沉默了下,面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可惜失败了,反而有点儿不轮不类的。 曲潋看罢,不知怎么地,突然很想笑。 于是她放开手,对他道:「那我回去歇息了,等你回来。」 纪凛唔了一声,看她自然地转身进了船舱内的舱房,目光有些阴沉,阴沉中又多了几分忐忑。直到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眼里滑过几缕嗜血的光芒,转身出去了。 宫心轻轻地吁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渍,忙不迭地进内室去伺候。 曲潋并没有回船舱歇息,而是披着衣服站在室内,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夫人。」宫心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曲潋回过神来,接过杯子喝了半杯水后,突然道:「宫心,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不用出去,就在门口看看,小心一些。」 宫心知道她还是不放心,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宫心来到船舱门口,微微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发现江面上有几艘小船,几点渔火,却没有什么动静,想来事情已经解决了。白日时常安便发现异样了,船上的人早有准备,所以很快便将潜在水中的人给制伏了,自是不会有什么事情,世子如今过去,应该是去审问那些被捉住的人,至于审问的方式,不用说也知道手段会有些不能让人苟同。 正想着,看到一人走过来,很快便认出他的身影。 「常山,怎么样了?」宫心小声问道。 「大哥正和世子一起,没什么事情的。」常安答道,顿了下,又道:「倒是世子……你看到了吧?」 宫心也沉默了下,语气地些惆怅,「看到了,原以为世子已经好了,不必再受苦,谁想……」真是一言难尽。 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幼起便在暄风院伺候,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世子的情况了,说不希望他好是骗人的,以前虽然也有些害怕,可是这些年下来,他们事他如主,忠心不二,怎不希望他好? 这半年来,从未见他变脸,他们都以为那场失魂症,不仅治好了他的头疾,还让他脱离双面人的情况,可谁知一夕之间,他又变脸了,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没事,有少夫人在。」常山低声道,「世子在那边审得差不多了,你先去准备好水,等会儿他便回来了。」 听到这话,宫心脸色微微变了下,自是听出常山的言意之下,世子亲自动手了,所以身上沾到了血。然后又忍不住苦笑,如果是平常时候的世子,根本不会亲自来处理这种事情,变脸后所做的事情,常常行事狠辣,倒是让人不奇怪。 半夜惊醒,又见到了某人久违的模样,曲潋的睡意瞬间没了,她坐在床上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帘子被掀起的声音。 曲潋抬头,很快便看到穿着一袭寝衣走进来的男人,他的头发还滴着水,显然刚去沐浴了。她的眼睛微微闪了下,神色平静地下床,拿了一拿干净的巾子过去给他吸头发上的水渍。 纪凛站在那儿,忍不住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神色很专注,仿佛在做一件认真不过的事情。 「你失望了?」他忍不住开口,声音有几分冷意。 曲潋瞥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道:「我失望什么?」 「失望我没有好,还是个双面人。」他的声音有几分阴鸷,一双眼睛紧紧地锁着她,样子不复白日时的那种完美无瑕的温润清和的谦逊君子。 曲潋差点将手中的巾子甩到他脸上,咬牙切齿地道:「孩子都给你生两个了,还会嫌弃你么?要我说几遍?」 「……」 骂完后,曲潋看他,发现他脸上露出纠结思索之色。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仍是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不是……」纪凛想了想,决定将那股蠢透了的念头压下去,有两个孩子就够了,不必再生了。虽然初时他是觉得孩子能栓住她,不会让她离开,可是看孩子那样闹她,心里又不痛快了,连带对两个孩子也有些冷淡,只是因为幼时的遭遇,才尽力做好父亲之职。 番外篇06 再多的,便没有了。 看,他就是这种冷情冷心之人,无论是哪个自己,都是如此。 给他擦好头发,曲潋丢开巾子,便转身上床。 纪凛也过去,然后坐在床边,看她背对着自己躺下将被子拉到头上,眼神渐渐变得阴郁,漂亮的眉宇染上戾色,终于克制不住地将掩住她脸的被褥扯下。 「干什么?」曲潋转身看他,面上没好声气。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不出什么情绪,说道:「你没什么可说的么?」 曲潋想了想,起身扑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狠狠地啃向他漂亮的嘴唇,啃来啃去,直到他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手探进她的身体,抚摸着那如丝绸般光滑的肌肤,比玉温润,眼里浮现迷恋的神色,忍不住翻身将这人压在床上,用力地进入她的身体,听着她的喘息,直到她哭泣出声,身体越发的兴奋…… 「够了!」曲潋终于忍不住踹向身上仍在埋头苦干的人,「快要天亮了。」 他哼了一声,将她摁在怀里,亲吻她的下巴,舔舐着她的嘴唇,和她交换气息。他们的身体亲密地结合在一起,湿漉的汗液不分你我,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阿潋……」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仿佛在叹息一般。 曲潋唔了一声,头晕脑胀,眼里心里只有眼前的男人。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了吧?」 「唔……」 「我原本也以为我好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别讨厌我,也别厌恶我……我一直都是我自己,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阴暗一面。 「阿潋……」 曲潋一开始还能回应,等到最后发现这人觉察到她的软化时,便得寸进尺,过份地埋头苦干,那种被贯穿的感觉太可怕了,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狠狠地一爪子挠了过去。 半年没挠他,感觉还挺有新鲜感的。 他克制了半年没变脸,想必这会儿也憋得慌,所以才会这般闹她。 他低低地笑了声,拉住她的手,眉目冷戾着又带着一种让人肝颤的柔媚之色,乌黑的长发顺滑而下,衬得他风情无边,执着她的手心到嘴边亲吻,那斜睨来的眼眸,让她看得肝颤,忙不迭地转过头去,就怕自己被他迷得找不着北。 直到天微微亮时,他才放过她,不过仍是过份地趴在她赤裸的身后,用一种迷恋的神态,轻轻地啃噬着那光滑的肌肤。 「阿潋。」 「嗯。」 「阿潋。」 「唔……」 「阿潋。」 「你有完没完?」曲潋终于火大地拉高了声音。 他将她翻了个身,两人面对面,在微暿的晨光中,他微微一低头,吮吻住她的红肿的唇,边吻边道,「阿潋,我真高兴。」 这一刻,他的面容温润无瑕,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静静地绽放着他的光华。 曲潋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差点忍不住仰天长叹。 原来她一开始就将他想错了,这人根本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双重人格。 天色大亮,青色底绣花鸟虫草的帐幔垂落,挡去斜泄进船舱的阳光。 曲潋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吵醒时,只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着,这是睡眠不足的症状,不过那熟悉的哭声还是让她挣扎着起身,却不想手脚皆有种运动过后的酸疼感,扒开身上的被子往身上襟口望去,依稀只见掩得并不实的亵衣下那痕迹斑驳的肌肤,暧昧得只一眼便教人面红耳赤。 从这些痕迹可见昨晚那人行事有多放纵。 她呆看几秒,忙将衣襟掩紧,便扬声叫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 身上一片清爽,显然已经被人清洗过来,倒是省了她再去清洗。穿戴洗漱好后,曲潋便让人将外面哭号不休的胖团子抱进来。 却不想抱着胖团子进来的是纪凛,他身后还跟着穿着一袭粉嫩色提花锦缎的对襟褙子的阿尚,抬爱头瞅着父亲怀里哭成一团的弟弟,有些儿愁眉苦脸的,那张小脸都皱成一只包子了。 曲潋的目光扫过他的面容,清雅如画的眉目清润清和,笑容和煦文雅,阳光从窗口走过,明亮的光线中,衬得这人越发的温润谦和,让人一眼便心生静谧,只觉岁月静好,万事安泰。 见她望来,他脸上的笑容微深,变得真心实意,如春风拂面。 曲潋不知为何,突然脸有些红。 「娘~」 阿尚已经扑过来,搂住她的腿,抑着和纪凛相似的小脸朝她笑得甜蜜蜜。 曲潋很快便没空对着这个男人发花痴了,女儿扑过来时,被纪凛抱着的小霸王儿子也含着两泡泪朝她伸出小胖手讨抱,一边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怜。直到被抱到熟悉的怀抱,抽泣声才小了许多。 曲潋的身子有些发软,此时再抱个胖团子,便觉得腰有些受不住。 纪凛自是知道她的情况,想再将儿子拎走,但见他一双胖手紧紧地扯住曲潋的衣服,曲潋也一副不放手的样子,只好扶着她坐到矮榻上去,让丫鬟去传早膳过来。 曲潋腰背垫着一个弹墨大迎枕,终于觉得腰没有那么酸疼了,而此时怀里的胖团已经在扒她的衣襟了。 曲潋:「……」 想起先前更衣时所见的画面,曲潋坚决不让胖团子将她的衣服掀开,要喝奶就先找奶娘吧。可谁知要将他交给奶娘,马上扯大嗓门号哭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号得曲潋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 「胖团乖,别哭了……」曲潋放柔了声音哄着。 胖团子一心要扒她的衣服喝奶,根本不理她。 这时,纪凛吩咐厨房将做好的婴儿辅食端过来,对曲潋道:「他如今也可以吃辅食了,先喂着吧。」 对上他清润的目光,曲潋脸有些黑了。 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明知道儿子最喜欢黏着她,还要喝奶,却将她啃成这样,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喂奶。所以胖团子不肯喝奶娘的奶,那么将就着吃辅食吧。 碧春将做好的辅食端上来,是一碗加大骨汤煮的米糊糊,曲潋给抽抽噎噎的胖儿子喂了一口,他抽噎了下,发现味道不错,终于不哭了,开始欢喜地吃辅食,再被人一逗,脸上便露出欢快的笑容,粉嫩的牙床都清晰可见,像个萌宝宝,全然没有先前号哭时的那小魔星的样子。 「娘,弟弟不哭了。」阿尚坐在锦杌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瞅着弟弟。 曲潋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弟弟是个爱哭鬼,阿尚不要学他。」 阿尚哦了一声,伸手握住弟弟胖乎乎的小手,又道:「娘,阿尚不会嫌弃弟弟的。」 这么孩子气的话又贴心之极,曲潋真是爱死了小萝莉这副认真的模样,在她脸上亲了下,见她咧嘴笑起来,她也跟着笑得畅快。 等阿尚被丫鬟带去吃点心时,曲潋看了看她,又看向纪凛,心中叹息。 「怎么了?」纪凛原本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三人,见她目光有异,不禁笑问道。 番外篇07 曲潋朝他笑了下,到底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在想,如果两岁以后的纪凛没有发生那些事情,而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爱护着长大,应该就和阿尚一样,是个贴心又可爱的孩子,聪明伶俐,不知有多讨人喜欢,想必以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磨难。 四岁那年遇到纪凛的事情其实她的记忆已经很淡了,毕竟当时以为那不过是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小乞丐,发现他无害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知道那个小乞丐是他时,可惜时间过得太久,记忆跟着模糊了许多,怎么也想不起他当时的模样,这实在是一个遗憾。 丫鬟端来早膳时,纪凛便将黏着曲潋的儿子抱到怀里,亲自喂他吃辅食。 胖团子哼哼两声,见到抱自己的人是熟悉的后,又乖巧了。 曲潋端着一小碗碧梗米粥慢慢地喝着,边瞅着那对父子。纪凛的神色柔和,动作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细致,并没有丝毫的生涩感。小家伙待在他怀里很自在,不管是谁见了这一幕,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甚至是一个好父亲。 极少有男人能做到这一步,他却视之如常,连那些丫鬟奶娘每每看到,心里都有些诧异,觉得他未免太过溺爱孩子。 曲潋原先也以为是这样的。 可是这人却经不起推敲。 还是那句话,如果他能这般装上一辈子,给儿女竖起一个好父亲的形象,一直到死亡,她一定佩服死他。 用过早膳,不仅曲潋吃饱了,胖团子也吃饱了,母子俩一起挨坐在榻上,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阿尚也跑过来和母亲弟弟一起挤,母子三人排排坐,看得纪凛有些忍俊不禁。 他陪坐了会儿,见她神色恹恹的,精神不太好,便让人将儿子抱出去,闺女也被丫鬟哄出去玩了,然后抱着她回床上。 「累了便歇息。」纪凛摸着她的脸,「不用担心其他,胖团有丫鬟奶娘看着,你不必亲力亲为。」 曲潋打了个哈欠,抬脸就朝着他的下巴咬了一下,咬得并不重,但是却有个小小的牙印,只要两刻钟就能消失痕迹的那种。 「还说,要不是你……」她怨念横生,又抱着他咬了一口,这回是咬在他的脖子上。 咬了两下,发现他的身体紧绷起来,然后将她摁到怀里,发现那顶着她腹部的坚硬东西,曲潋沉默了会儿,一爪子挠到他背上,指甲刮着衣服,发出嗤拉的声音。 「阿潋……」 「闹了半宿,你还不够?」曲潋没好声气地说,就算他此时的声音再温柔,模样再无瑕,都生不起丁点的欲念,着实是凌晨时闹得太厉害,她下面那地方已经肿了,实在是难受。 人一难受,啥冲动都没有。 纪凛一双清清润润的眼睛瞅着她,仿佛里面有水光一样,波光潋滟,看得曲潋有些吃不消。 「阿潋,我没想做什么。」嘴里这么说着,但是一双手却紧紧地搂着她,拿他的东西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以此来缓解。 他以往并非是清心寡欲,不过是克制自己罢了,行事节制而有规律。可正是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心爱的人又在怀里,闹得太凶也不过份。 曲潋担心自己会在床上壮烈成仁,忙不迭地赶他,「你不是还有事情忙?」 「没有了。」 「没有?」曲潋狐疑地道,「昨晚……」 「已经审问清楚了,一早便让常安去解决了。」 曲潋哦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着,他所说的「审问」,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子吧?想着,嘴巴就问出来了,「你昨晚回来时沐浴是因为审问……」 话还没完,便感觉到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下,要不是对他太熟悉,都发觉不了。 「阿潋……」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不安,凑过来亲她的嘴角,声音有些低,「你怕么?」 曲潋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搭在他腰上,不自觉地在那劲瘦有力的腰杆上画来画去,那种撩人的举动,让他的身体更紧绷,身下某处硬得发疼,却因为顾忌她今晨太过劳累,不敢再折腾她。 半晌才听到她道:「没亲眼见到,倒是不怕的,如果亲眼目睹,就另当别论了。」 「那就永远不要看!」他毫不迟疑地道。 曲潋不置可否,很快又将这事情抛到身后,捧着他的脸瞅来瞅去,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道:「阿尚和你长得真的挺像的,胖团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不过我觉得也是像你居多。」 她的思维跳跃的速度很快,不过他也只是愣了下,很快便跟上了她的思维,笑道:「你喜欢就好。」 这话得到了她一记爪子。 「我辛苦生的,却都长得像你,白辛苦了!」她说道,声音里也不知道是嗔怪多点还是怨气多点。 他温言浅笑,搂着她边亲边安慰,直到她消受不住,才转嗔为喜,在他的怀里睡去。 日子继续平平淡淡地往前走,仿佛那晚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件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过,仿佛也因为这事,让纪凛的性子越发的鲜明,平时温润谦逊,行事有度,可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情,马上变脸,张狂狠戾,人人自危,也唯有不懂事的两个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还以为父亲的样子是正常的。 曲潋心里也很平静,自从得知他努力地要当个好父亲——虽然他心里可能没有多少为人父对后代血脉的喜爱——便知道他如何也不会伤害两个孩子,就算转换性格时,性情大变,虽然脸色有些不好,可也不会对两个孩子出手,所以她十分平静。 这个人,无论他的性情如何变化,反复无常,其实都是他罢了。 就像人有喜怒哀乐,会高兴会生气一样,只不过当他生气时,性情变化得比常人厉害一些罢了。 船行半个多月,就快要到京城时,纪凛接到了从北缰来的消息。 北蛮汗达王遂死王庭,王庭大乱。 听到北蛮汗达王的死讯,让曲潋第一时间便觉得是纪三叔动手了。 「是三叔么?」曲潋一只手掩着嘴,小小声地问。 纪凛的眼里浮现些许笑意,现在房船舱里除了他们夫妻俩,没有其他人,外面也有常安守着,并不虞他们的话会被人听到,可是看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一双眼睛眨巴着,模样儿挺逗趣的,心里就有点儿想笑。 「还不清楚。」纪凛抚着手中的信件,「不过应该和三叔有关吧。」 曲潋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心里惦记着一事,又问,「那景王呢?」 纪凛仍是摇头,「这消息来得匆忙,并未仔细说明其中原因,应该要过些日子才能知晓。」见她突然有些担心的样子,握住她的手道:「不必担心,景王如今有妻有子,自不会做什么蠢事,他素来是个聪明人。」更是个癫狂率性之人,行事全凭心意,懒得理会世间伦理,更不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舅舅有什么感情。 曲潋扁了下嘴,「我就担心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纪凛忍不住看她。 番外篇08 「难道我说得不对?」曲潋眼里透着几分狡黠,「别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们是聪明人,其他都是蠢人,安知蠢人有时候也能坑死聪明人。」 纪凛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聪明人素来自负,确实会失手之时,并不是全能。」说着,他突然伸手将她拉到怀里,忍不住吮吻她的唇瓣。 曲潋被他吻得脑袋有些晕眩,直到被他摁到怀里时,才发现这男人莫名其妙的动情了。问题是,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动情的事情?似乎自那晚将事情挑明后,这人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无论是哪个模样,在床上都是热情如火,少有克制之时,害她开始忍不住怀念起十四岁时的纪凛,那时的少年多软萌好欺啊。 果然,时间让他变得成熟稳重的时候,也褪去了那些柔软而美好的本质。 幸好,依然不变的是他对她的情意。 气喘吁吁之时,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阿尚软软的声音,从远及近,叫着爹娘。 曲潋忙拍打他的肩膀,就要从他腿上站起来,「阿尚要进来了,别让她瞧见!」脸皮再厚,曲潋也不好意思在闺女面前和他做这种亲热事情,免得教坏了小孩子。 谁知他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肢,根本不让她起身,反而将脸埋到她的颈窝间,灼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边,狠狠地按着她的身子。曲潋急得差点想要扯他的头发了,这人明明还没有变脸,能不能别这么无赖? 「没事,阿尚进不来的。」 他的声音闷闷的,边说着,边在她颈项上轻轻地吮了一口,那暧昧的举动,让她的脸渐渐地染上桃红色。 果然,就听到小孩子拍门的声音,不过才几下,便没了。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守在门口的常安让人将阿尚给哄走了。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让她脑子糊成一团,什么也顾及不了。 曲潋跨坐在他腿上,瘫软在他怀里,汗湿的脸被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长衫,里面什么都没穿,那画面样子简直不堪入目到了极点。她将脸拱到他的怀里,觉得没脸见人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然…… 「阿潋,没事吧?」纪凛拥着她虚软的身子,亲昵地用脸蹭着她的耳垂,然后被她挠了一爪子时,不禁闷闷地笑起来。 这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悠闲满足的时候,甚至在夫妻生活上,放浪形骸,滋味难言,美妙,别有一番心动。 「我明明是来和你讨论北蛮王死讯的……」曲潋捂脸,没想到最后竟然胡搞成这样,都是美色误人。 「他有甚好讨论的?」 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变得冷戾,曲潋抬头,发现他的眼神又变了,含戾带煞,面容妖美诡异,不禁抽了下嘴角。怎么又撩到他了?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好像被撩得变了脸,不过他拥着她的力道仍是极为轻柔,为她拢好了衣服,掩住衣服下的春光,将她抱起,往里面的内室行去。 直到午后,两个孩子都闹腾起来,连丫鬟们也哄不住了,曲潋终于忍不住将搂着自己睡得胡天胡地的男人推开,穿衣起身,出门去寻两个孩子。 胖团子正在闹脾气,不肯喝奶,直到看到娘亲,才伸着胳膊要抱,脑袋拱到她怀里,扒找奶喝。 「娘,弟弟又哭了。」阿尚扁着嘴,一副也想哭的模样,小家伙也被闹腾的弟弟弄得难受。 曲潋有些想笑,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这般爱操心,摸摸她的脑袋道:「没事,弟弟还小,所以爱哭一些,等他像阿尚这么大了,就不会哭啦。」闺女记事早,而且遗传了她爹的聪明劲儿,曲潋不敢胡说八道教歪了她,所以说话也有几分警慎。 阿尚这才高兴起来。 就在她让人去给胖团子准备辅食,和挨到身边的闺女亲热说话时,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抬头望去,见披散着长发的男人睡眼朦胧地出现在门口,似乎是刚醒来,便下意识地走出来了。 室内伺候的丫鬟忙低头,当作没瞧见。 纪凛呆呆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了内室。 曲潋暗暗抚额,这男人是睡糊涂了?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模样,还挺稀奇的。 一会儿后,穿戴整齐的男人走出来,头发到衣服到佩饰一丝不苟,根本瞧不出刚才睡意惺忪时的那种呆滞朦胧的模样。 「阿潋!」他朝她温言浅笑。 「爹爹~」阿尚扑过去。 纪凛伸手扶住闺女的小身子,朝她温和地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笑道:「今天阿尚认了几个字?」 「四个!」阿尚伸出一只小胖子,朝他比了四根白嫩嫩的手指,笑得很灿烂。 「不错,继续努力。」纪凛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阿尚以后认真学习,没有学完,莫要常来找娘亲。」 阿尚哦了一声,扁了扁嘴。 曲潋看不下去了,警告地唤了一声:「暄和!」 别以为这副高雅谦和的模样能掩盖他今日的禽兽之举,偏偏最后还要搂着她睡个午觉,睡得比她还踏实,让她已经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真是越来越掉节操了!特别是在掉节操的时候,他还能这般高雅谦和,温润无瑕,一副清贵君子的模样,让她莫名地觉得有种衣冠禽兽的感慨。 纪凛朝她微微笑了下,笑得曲潋泄气。 阿尚将今天记下的诗背给父亲听,然后被父亲考核了前两天的功课后,得到了父亲的赞赏和一盘莲藕蜜糖糕作奖赏,便欢快地去啃点心了。 真好哄! 曲潋看看旁边笑容清润无瑕的男人,又看看欢乐啃点心的闺女,小声地问道:「你怎么都不抱抱她?」要不是他依然一副好爹爹的模样,想必阿尚都要以为父亲不喜欢她了。 纪凛看了她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以后自有她的相公抱她。」 曲潋:「……」 曲潋真是想一巴掌糊到他那张俊美无瑕的脸上,憋了好一会儿才道:「她才多大啊……」 「三岁了。」纪凛很自然地说,「三岁的孩子该记事了,我两岁不到就记事了。」 你以为人人都能和你比么?虽然她也觉得阿尚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看她粉嫩嫩的一团,萌萌哒的,就忍不住想要宠她疼她,就算她能记事早,那也是孩子。既然是孩子,被父亲抱在怀里疼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可是这男人却能理直气壮,简直让她无语之极。 曲潋很快发现,两个人生活得久了,那真是优点缺点都掩饰不住了,统统都暴露出来。这男人看似君子,其实私底下缺点毛病一大堆,甚至有些让她觉得啼笑皆非,以前她竟然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么多的缺点。 「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原来是这样子的?」曲潋用一种抱怨的口吻说。 纪凛朝她温和微笑道:「因为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罢。」心里却暗忖,那是因为他怕吓跑她,所以将所有的缺点都掩饰起来,用她所喜爱的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只要她喜欢。 番外篇09 至于现在为何没有掩饰,是因为他知道,经过那么多风风雨雨,无论现在的他变成什么模样,无论他如何狼狈不堪,她都会接受,会包容。 他喜欢试探她对他的包容,试探她的底线,那会让他有种她爱他的幸福感。 幸福的滋味太过美妙,让他忍不住贪心地一再苛求。 「是这样么?」曲潋怀疑地看着他。 纪凛回以一个和煦轻浅的笑容,笑得她只能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在她挖掘他的更多的小习惯小缺点时,船终于抵达京城。 镇国公府前几日便得到消息,淑宜大长公主天天开始期盼,每日都打发下人过来守在渡口,只要他们的船一到,马上便有消息传回府里。 所以,当船抵达京城渡口时,已有管事准备好车马,将四位主子迎进去。 阿尚是小孩子,记事不多,对京城的印象并不深刻,自弃船登车后,便饶有兴趣地趴在窗边往外看,她如今只是个小包子,自然不必过于拘束,曲潋便由着她去扒窗子往外看,时不时地回答小孩子特有的一千个为什么。 纪凛坐在马上,正和亦步亦趋随行的管事说话,看到车帘被只小手掀起,露出大半张小脸,并未说什么,其他已经发现的侍从们见主子不说话,便也当作没有看到。 半个时辰后,马车进了镇国公府。 当看到亲自迎出来的淑宜大长公主和纪二夫人等人时,曲潋心里十分激动。离京一年,对京中的亲朋好友极为牵挂,现在终于回到京城,看到亲自迎出来的淑宜大长公主,感觉到她期盼的心情,曲潋心中又酸又涩。 「祖母!」 曲潋和纪凛朝淑宜大长公主唤了一声,两人同时走过去,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淑宜大长公主一双眼睛急切地打量着孙子,发现他气色红润,眼神清正,已然没有当初在信中的模样。纵使知道这半年来他的伤已经好了,可心里仍是牵挂又难受。直到现在看到他平安无事回来,淑宜大长公主才感觉到那颗心安定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淑宜大长公主紧紧地抓住孙子的手,眼中隐有泪光。 纪凛面上露出些许愧疚,轻声道:「祖母,对不起,孙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淑宜大长公主忙拭去泪花,说道:「说什么傻话,只要你好好的便一切都好。」说着,又仔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目光移到了旁边的曲潋身上,眼里的神色十分慈爱,拍拍她的手,温声道:「潋丫头,也辛苦你了。」 纪二夫人也感慨地道:「是啊,多亏了世子夫人,一路辛苦了。」 曲潋笑道:「我也没什么辛苦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响亮的哭声打断了她的话,同时也打断了众人的叙旧。 听到这哭声,曲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觉得胖儿子真是不给她面子,说哭就哭,都不看场合。 淑宜大长公主和纪二夫人看去,见被奶娘抱着的一个胖团子哭得惨兮兮的,不断地朝这边伸手过来,模样儿可怜极了。 「娘,弟弟又哭了!」阿尚有些愁眉苦脸地说,一双眼睛瞅着双亲,又瞅瞅淑宜大长公主等人。 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家伙,却一副为了弟弟哭而愁肠百结的模样,逗得淑宜大长公主呵笑连连,一把揽住可爱的曾孙女,让奶娘将哭得惨兮兮的曾孙子抱过来,淑宜大长公主心情越发的开怀。 纪凛将哭得泪水朦胧的儿子抱到怀里,对淑宜大长公主道:「祖母,他的气性儿有些大,不碍事的。」 瞧见未曾谋面的曾孙子哭成这样,淑宜大长公主心疼得紧,嗔怪了他一眼,忙让他们先回暄风院歇息,等歇息好了再去寒山雅居叙话。 曲潋和纪凛虽有心陪陪老人家,不过被强势依旧的淑宜大长公主赶回暄风院去歇息,知道她是体贴他们,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便都笑着应了。 虽然主人不在,但暄风院却并未被人疏忽,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净,待他们回来时,窗帘被褥等都换了新的,备好了热茶热饭,一切就如同他们从未离开过。 歇息了一晚,翌日曲潋和纪凛便带着孩子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不想刚到寒山雅居,发现不仅纪二老爷夫妻、纪语姐弟在,连镇国公也在。 「暄和!」 看到他们过来,镇国公激动得瞬间站起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儿子,仿佛生怕自己不小心就会错过什么。 可惜,纪凛只看了他一眼,便带着妻儿上前,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然后又给长辈们请安。虽然礼数上挑不出什么,但镇国公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冷淡疏离。纵使他从未提过什么,但如何不知道这孩子早就被冷了心,对父母剩下的只是面子情罢了。 想到这里,镇国公黯然神伤,心痛不已。 果然一切都太迟了。 给长辈们请安后,两个孩子也得到了极大的关注。 淑宜大长公主摸摸阿尚的小脑袋,发现一年不见,可爱的曾孙女长这么大了,心里十分高兴。可能是年纪大了,脾气比不得年轻时候的杀伐果决,心肠也连带着柔软一些,这一年来,她对孙子和两个曾孙都思念得紧,时时盼着他们回来,直到这会儿他们都平安回到家里,一颗心方才定下来。 淑宜大长公主又抱了下曾孙子,捏捏他的胖手胖脚,见他笑呵呵的,模样儿讨喜,没有晚天回来时那般哭相,心里更是喜欢了。 曲潋和纪凛坐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 曲潋也怕今天胖团子不给力,出门前特地给他喂饱肚子,又坐到他能看到的地方,终于将他给哄住了,此时才这么给淑宜大长公主面子。看到老人家高兴,她心里也欢喜。 纪二夫人看到白白嫩嫩的胖团子,真是爱得不行,也抱到怀里逗了下,朝淑宜大长公主笑道:「娘,这孩子长得像暄和。」 纪二老爷也笑呵呵地附和着妻子。 纪冽和纪语姐弟俩同样围着母亲转,看着小侄子,纪语道:「有几分像大嫂,像阿尚才像大哥呢。」 阿尚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吃樱桃,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去,眨巴了下眼睛,奶声奶气地道:「弟弟爱哭,不像爹,不乖。」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轰然大笑,淑宜大长公主对她爱得不行,将她搂到怀里亲了几下。 「弟弟这么不乖,阿尚会不会嫌弃弟弟?」淑宜大长公主逗她。 阿尚摇头,脸上露出欢快的笑脸,「不嫌弃,对弟弟好~~」 「哎哟,咱们阿尚真是个懂事又可爱的孩子。」淑宜大长公主笑得更乐呵了,眼里满满的慈爱。 纪二夫人等人看了,心里明白,阿尚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因是第一个曾孙女,照顾过她两年,淑宜大长公主还是偏疼多一些,并未因为有曾孙子而厚此薄彼。况且阿尚被曲潋教得乖巧听话,确实很惹人怜爱,莫怪淑宜大长公主疼爱。 番外篇10 一旁的镇国公巴巴地看着,发现孙子确实长得像儿子,和妻子也有几分相似,不觉喜欢起来。想着孙子还没有起大名儿,心下便琢磨着要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众人正聚到一起说笑间,有丫鬟过来禀报,平宁郡主带着三个儿子过来了。 坐在纪二夫人身边的纪语俏脸微红,忙垂下脸,只是又忍不住拿眼睛悄悄地往门口瞥去。 曲潋看到她的模样,心里便忍不住一乐,纪语和沈勤的婚期定在今年秋天,眼瞅着没多少时间就要过门了,现在未婚夫过来,自然羞涩不已,偏偏两人既定了亲,又在长辈们的许可下往来,自然情愫暗生,少年思慕,哪里能忍得住。 平宁郡主带着三个儿子过来,往室内扫了一眼,便将之尽收眼里。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娘家侄子夫妻身上,一年多未见,侄子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气质更稳重一些,坐在那儿,给人一种稳如山岳又润如君子的印象,教人心生好感。而坐在纪凛身边的侄媳妇,容貌娇美,体态风流,竟是比一年前更美貌几分,教人乍然一看,差点收不住眼睛。 视线一转,落到了两个孩子身上,特别是那个被纪二夫人抱在怀里的胖娃娃,模样儿白嫩可爱,一双眼睛乌黑亮泽,好一副精灵模样,教人一看就心生喜意。 平宁郡主自知这孩子便是兄长的第一个孙子,心里也十分欢喜,知道娘家下一辈终于出生,她比任何人都开心。只是当看到像影子一样坐在角落里盯着孩子看的镇国公,心里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一年来,因为纪凛出事,她时常回娘家探望,终于从母亲那儿陆陆续续地得知了当年的一些事情真相,心里对纪凛的遭遇颇为怜惜,甚至连带对曲潋的印象也好了不少。知道大嫂因为伤了亲儿子又在得知真相时疯了,她不好评论什么,可是大哥人还好好的,却直接避居到庄子里,这种逃避的行为,让她心里一口气差点儿喘不过来。 平宁郡主带着三个儿子上前给淑宜大长公主见礼,笑着道:「昨儿听说暄和夫妻回京了,所以今儿一早便过来瞧瞧,看暄和没什么事情,两个孩子也好,我就放心了。」 纪凛微笑道:「谢谢姑母挂心,有阿潋在,我没什么事。」 曲潋听到他这时候还不忘给自己刷好感,心里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面上却谦虚了几句,果然看平宁郡主神色间有几分满意。 有平宁郡主等人加入,气氛更热闹了。 午时,在寒山雅居摆膳,众人陪着淑宜大长公主热闹地吃了一顿饭。 膳后,年轻人去外面院子里赏花游玩,长辈们坐在一起说话顺便抹叶子牌。曲潋陪着抹了几把,不过赢得太厉害了,淑宜大长公主赶紧将她赶走,不让她这个只赢不输的人来欺负人。 曲潋笑盈盈地坐到一旁,指点淑宜大长公主去赢纪二夫人、平宁郡主和纪凛,最后再次被人给赶走了。 喝了几盏茶,肚子有些胀,曲潋离开花厅去更衣,谁知走过回廊,就看到院子里站在海棠花树下两两相望的少年少女,隔着几步说话,看得曲潋乐得不行。她也没出声去打扰两人,带着丫鬟去了茅厕,等回来时,恰好见到纪语迎面走来,沈勤不在。 「大嫂。」已是个大姑娘的纪语朝曲潋眯着眼睛笑,笑容明丽大方。 曲潋上前执了她的手,将她仔细打量,笑道:「没想到转眼间语妹妹就要出阁了,勤表弟待你可好?」 纪语红着脸点头,有些羞涩道:「表哥是极好的。」 得了,这副陷入爱河的模样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 曲潋携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回花厅。 回京的第三日,一大早,曲潋便和纪凛抱着两个孩子、大包小包地回双茶胡同的曲家探望母亲和弟弟。 双茶胡同这边早就得了消息,早早地就让管事在门口等着了,待镇国公府的马车到时,季氏和曲湙亲自迎过来。 「阿潋,暄和……」季氏看着小女儿和女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里隐约有泪光闪过。 曲湙倒是稳重一些,上前给姐姐、姐夫行礼,又给两个外甥见面礼。 「一年不见,湙弟又长大许多了。」曲潋见到母亲和弟弟也很高兴,忍不住将他上下打量,然后掩嘴一笑,「湙弟如今也是秀才老爷了,是不是该说亲了?」 曲湙虽然性子稳重,可仍是个少年人,哪里经得起这种打趣,清俊的脸庞浮起赧意,低声道:「二姐!」 曲潋笑嘻嘻的,一把将她家胖儿子塞到弟弟怀里,说道:「来,抱一下你的外甥,你还没见过他呢。」 软绵绵的小婴儿让曲湙再次僵硬得脚都迈不开,曲潋拍了他手臂一下,「德行!你都是三个孩子的舅舅了,怎么还不会抱孩子?以后你的孩子出生怎么办?」 曲湙心说到时候孩子出生了,他娘巴不得自己带,哪里需要他时时抱着?他知道这二姐的嘴皮子最是不饶人,无奈地道:「二姐,我又不时常见他们,哪里有时间抱?」说着,小心地将怀里的胖娃娃抱稳一些,身体才没有那么僵硬。 在曲潋可着劲儿欺负弟弟时,季氏也和女婿叙了好一阵子话,一手牵着外孙女,忙招呼着他们进屋喝茶说话。 季氏对两个外孙和外孙女真真是喜爱,恨不得多生一双手将他们都抱到怀里,一手抱着外孙,边询问女儿女婿这一年来在江南的生活,得知纪凛的病已在去年秋天时好了,心情里极是高兴。 「让岳母担心了,是小婿不孝。」纪凛温声答道,他看得出季氏对几个儿女一片慈母心肠,纵使人有些怯懦爱哭,却足以弥补,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的。 「只要你们都好,我便放心了。」 说得和乐融融之际,榆林胡同那边也有人过来了,还有曲二老夫人等人。 曲潋和纪凛忙去迎接,扶着曲二老夫人,两人皆有些愧疚。 「叔祖母,原是我和暄和去给您请安的,怎地劳烦您亲自过来了?」曲潋有些不好意思。 曲二老夫人和蔼地笑道:「不妨事。你们刚回来,舟车劳顿,极是辛苦,我人虽然老了,又不是走不动,过来瞧瞧你们也使得。」 曲大太太还有儿媳妇穆氏、曲涵等人都过来,大家齐聚一堂,十分热闹。 直到傍晚时分,纪凛他们才告辞离开。 两个孩子靠在父母怀里睡得香甜,曲潋和纪凛一人抱一个,坐在马车里说话,马车碾过石板路,轱辘声如摇篮曲,一路往镇国公府而去。 「不知姐夫回来了没有,明日我们去景王府看看姐姐。」曲潋摸着怀里的闺女的头发,面上带着笑。 「昨晚刚进京,这事还未有人知晓。」纪凛回答道。 曲潋目光微闪,明白他话里之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翌日,两人又带着两个孩子出发去了景王府。 曲沁昨晚便得了消息,一早便牵着儿子站在二门处张望。 番外篇11 景王倚靠在一旁,打着哈欠,说道:「你不必担心他们,他们好着呢,纪暄和是只狐狸精变的,哪里会过不好?你那妹妹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主意可多了,还挺强悍的,指使起本王来,理直气壮,从来都不悚。」 曲沁抿嘴一笑,捋捋耳边的碎发,说道:「我知道啊,但是她长这模样,看着就让人怜惜,总会忽略其他。」 景王倒是没话说了。 小姨子长那副模样惯会骗人,不知情的人,确实以为她是个处处需要照顾的柔弱女子,总要为她担心这担心那的,他的王妃就是被欺骗的。然而纵使心里明白,仍是止不住为她担心,将妹妹捧到心尖上疼着。 想到这里,景王不由觉得,他们夫妻俩好像都欠着曲潋的一样。 夫妻俩正说着,便见管事过来禀报镇国公府的车驾到来。 曲潋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站在二门处等她的姐姐,面上挂着熟悉的温婉笑意,心中一热,不禁拎起裙子,飞扑过去一把搂住她。 「姐,我可想你了!」曲潋紧紧地抱住她,笑容满面。 曲沁拍拍她的背,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发现她的身子骨壮实不少,脸色红润,心里也高兴不已。然后再打量纪凛,见他和一年前没有什么变化,一颗心终于落进心里。 进花厅喝茶时,景王走在妻子身边,小声地道:「你瞧,本王说得没错吧?他们好着呢。」 曲沁笑盈盈地看着他,嘴上说道:「王爷自是对的。」 景王有种被对方敷衍顺毛的感觉,再次觉得他这辈子真是欠了那对夫妻俩的了。 众人落坐后,曲沁拉着妹妹询问她这一年的事情,虽然有书信往来,但是很多话信里哪里能说得完的,不如自己亲自问来得安心。 胖团子坐在父亲怀里,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时不时地瞅着同样挨到父亲怀里的小表哥,阿尚乖巧地坐在母亲旁边,见弟弟今天没有哭,很高兴地捧着甜瓜啃。 突然,一只小手攀到她的膝盖上,一把抓住她腰间的粉底绣莲花的荷包。 阿尚低头,见是姨母家的表弟,眨巴了下眼睛,便伸出小胖手将荷包扯下来给他。 小表弟小名菩安,大名周怿。 阿尚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刚才姨母介绍小表弟后,让她这当姐姐的照顾小表弟,阿尚自然很听话地应了,这会儿见小表弟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跑过来,扯她身上心爱的小荷包,她也没有不乐意,对弟弟们都很大方。 可是当小表弟得了荷包还不满意,扒着她不放,爬到锦杌上将她压倒时,阿尚就懵了。 景王虽然和纪凛说话,但是眼睛却盯着他家儿子,见儿子像只小鸭子一样跑去阿尚扯她身上的挂饰时,并不觉得他儿子这么霸道有什么不对,直到小家伙用他的小身子去压他表姐时,景王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伸手将两个孩子扶住。 「菩安,这是表姐,不能欺负。」景王轻松地将儿子像拎猴子一样拎开了。 「不……」菩安朝父亲吐口水,伸手要表姐抱。 「你表姐年纪小,抱不动你,去和你表弟玩。」景王将儿子移到纪凛面前,让他去和胖团子玩。 菩安瞅了瞅表弟,又扭过头去,朝表姐伸手。 景王知道这孩子霸道不讲理,怕他又闹什么幺蛾子,没让他去黏阿尚,可谁知他见父亲不给他去和表姐玩,马上张嘴就号起来。 曲潋正和姐姐说话,听到哭声,两人转头看去,发现小外甥哭得好不凄惨的模样,一双小手朝她闺女伸着,便道:「姐夫,让他和阿尚玩吧,我家阿尚可乖了,已经会照顾弟弟了。」她的声音里满是自豪,养个这么萌萌哒又乖巧懂事的闺女,让其他的小朋友那么喜欢,能令当娘的自豪得不行。 景王听到这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是么?以后可别后悔。」 「诶?」 曲潋正不解中,景王将儿子放到地上,让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搂住表姐的腰。阿尚拿出帕子给小家伙擦脸,他乖乖地抬起头给表姐帮他擦脸,擦完脸后,又一脑袋埋到表姐怀里,扒着她不肯放手。 纪凛倒是明白了景王的意思,瞟了他一眼,笑道:「姐夫,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喜欢黏姑娘家可不好。」 「没事,我家菩安长这么大,连他娘都不怎么黏,可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孩子,阿尚是他第一个黏的姑娘。」景王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看来我当初说的没错,阿尚果然和我有缘。」 纪凛:「……」 这脸皮厚得连箭弩都射不穿了,还能再睁眼说瞎话么? 曲潋和姐姐好生叙旧,直到午后才打道回府,只是离开时,却出意外了。 原因是那只搂着她闺女哭哭啼啼的小包子,一副不将表姐留下,他就要跟着表姐回家的模样,才一岁多的小屁孩儿,闹腾起来简直让人头疼。 曲沁蹲在一旁,将儿子捞回来,柔声道:「菩安,和表姐再见!」 「不、不!」菩安两眼泡着泪,一只小胖手抓着阿尚的衣服,「姐姐,不……」 阿尚看表弟哭得那么可怜,又开始愁眉苦脸了,扭头看着他娘,「娘,表弟和弟弟一样爱哭,么办?」 曲潋简直想叹气,心说闺女哦,为啥自从你弟弟出生后,你就这么爱操心呢?你才三岁好不好,表操那么多心,会长不大的。 最后他们走时的送别乐曲是景王家的小包子震天的哭声,哭得阿尚扒着车窗探头张望,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模样,直到出了门看不见后,才苦着脸缩回脑袋,对她娘说:「表弟和弟弟一样爱哭,以后怎么办?」 曲潋不负责任地说,「没事,你表弟有姨母和姨父教,他以后很快就懂事的。」 阿尚终于放心了,又道:「那以后还去看表弟么?」 「阿尚喜欢就去。」曲潋又问,「阿尚喜欢表弟么?」 阿尚点头,露出笑容,白白的小米牙都露出来,稚气又可爱,「像弟弟一样,喜欢。」 曲潋摸摸她的脑袋,赞道:「阿尚真乖。」 纪凛在一旁看着,暗暗摇头,发现这对母女俩完全没有想歪,更不知道景王打什么主意。不过转眼一想,孩子们年纪都还小,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闺女只有一个,哪个符合他的要求,就挑来当女婿,不符合的话,就算是皇子,都一起踹了。 回到镇国公府,先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听闻襄夷公主夫妻来了,正在暄风院的花厅喝茶等他们。 曲潋和纪凛相视一笑,一人抱着儿子,一人牵着女儿,回了暄风院。 刚走过回廊,便见襄夷公主从花厅里探头出来,看到他们时,满脸惊喜。 「阿潋,暄和,你们回来了都不让人告诉我们一声。」襄夷公主过去一把抱住阿尚,边蹭着她的脸,边抱怨着两人不够意思。 靖远侯世子袁朗从花厅走出来,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才刚回来,原是打算过几日去拜访你们的。」曲潋笑着说,「谁知道你们就过来了。」 番外篇12 襄夷公主理直气壮地说,「没办法,我想阿尚和你儿子了。」说着,又稀罕地抱过胖团子,对两个孩子爱得不行,都舍不得撤手。 曲潋边和她说话,边暗暗打量和纪凛寒暄的袁朗,发现他偶尔递来的目光柔和,放下心来。 襄夷公主进袁家几年,一直没有消息,她自己也折腾不少,可是就是没有动静,曲潋这个旁观人心里多少有些担心一脉单传的靖远侯府暗地里有意见。特别是袁朗,襄夷公主一心挂在他身上,如果他不满,襄夷公主免不了要受伤。 幸好,袁朗心胸气度非常人,两人自幼情份不一般,感情依旧甚笃。 终于将襄夷公主夫妻送走后,夜幕降临,曲潋也累得不行。 「很累么?」纪凛的手抚过她眼下的青色,柔声道:「今晚歇息早点,将孩子交给奶娘就行了。」 曲潋朝他笑了下,依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整个人都放轻下来。 回到京城,看到熟悉的亲朋好友,还有这个人在身边,一切平静美好得让她安心。 纪凛神色柔和,环住她的身子,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脊,直到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轻浅,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微微笑了下,便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走进内室。 夜渐渐地深了,纪凛将床幔放下,躺到床上,将她搂到怀里,也闭目睡下。 窗外夜色寂寂,夏虫声声,安恬入梦。 襄夷公主第一次见到纪凛时,是在太后的仁寿宫里。 当时看到那个安静地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的小男孩时,她眼前一亮,差点以为这是一个穿着男童衣服的小姑娘了。特别是当发现大公主和三公主皆一脸羞涩地看着他、想和他玩时,襄夷公主心里也很高兴,并且很霸气地走过来,叫他陪她玩,看到两个姐妹脸色发黑,她心里就高兴,得意非常。 那时候的襄夷公主,只是个被帝后宠坏的中宫公主。 她是最尊贵的帝女,皇帝宠爱非常,自幼便比所有的兄弟姐妹们更尊贵,养成她娇纵霸道的性子,行事只遵从本心,高兴就好。 可谁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理踩她。 第一次被人如此驳了面子,襄夷公主差点气坏了,要不是当时淑宜大长公主和太后在那儿看着,她一定会给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好看,让宫人拿鞭子抽他。 襄夷公主第二次见到纪凛时,牢牢地记住了他,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虽然比她年长一岁,可是他又长得比她还要瘦弱,一副被虐待的样子,她跑到他面前,很恶劣地笑着说他像个小姑娘。 纪凛再次无视了她,襄夷公主再次气坏了。 两次被无视,襄夷公主觉得镇国公世子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以后有空一定要让他吃个教训。不过后来回想起来,她却觉得当时被纪凛无视的自己恐怕是最幸运的,恨不得在第三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依然能无视自己,而不是成了她一生中的噩梦。 襄夷公主第三次见到纪凛时,是在她六岁元宵灯市上,当时她难得被皇叔带出宫里去看花灯,却任性地摆脱了宫人和侍卫,被混在人群里的人贩子抱走了,恰好被和纪凛、袁朗看到,他们追过去时,两人也一起被其他人贩子的同伙一起捂着嘴抱走。 襄夷公主不觉得他们见她遇到危险追过来有什么不对,她是尊贵的公主,他们敢不来救她,就让父皇治他们的罪,所以连他们也被人抱走时,她反而埋怨他们什么忙都帮不上,是两个废物。 那时候的襄夷公主,是最尊贵的帝女,普天之下,只有旁人看她脸色,没有她去看人脸色的道理,甚至连服软也不会,遇到事情也只会理所当然、趾高气扬地让人忍她、让她,以为这个世界就应该这样。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教训,让她铭记终生。 纪凛差点杀了她。 「再吵就掐死你。」 扭曲的面容,狠戾的声音,明明是个漂亮得过份的男孩子,瘦瘦小小的,可是此时那狰狞的模样,他亲手杀了人,脸上、身上都沾满了人贩子的血,那仿佛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的恶鬼模样,将她吓坏了。 她的脖子被他掐得好痛,声音发不出来,一双眼睛呆滞地看着他,已然没了反应。 她被吓坏了。 几乎吓破了胆。 直到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被靖远侯世子搂着。这位自出生起就病弱的表哥曾经被她嫌弃过,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每次靖远侯夫人带他进宫给母后请安时,她也嫌弃他身上的味道不好闻,都是苦苦的药味,长得不好看,从未正眼看过他。 直到这一刻,他用他单薄瘦弱的双臂抱着她,一只冰冷的手掩住她的眼睛。 他说:「襄夷,别怕。」 她生平第一次记住了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种苦涩的药味,但是让她感觉到很安心。 然后,她的目光开始围绕着他而转。 这一年,襄夷公主开始成长,不再是过去那个娇纵任性的小公主。她有了生平最恐惧害怕的人,也有了生平最喜欢的人,喜欢到情愫初开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嫁给他的男人。 他是一个并不强壮到让女人足以感觉到安心的男人,但是他拥有其他男人所未有的坚强意志,内心温柔而强大,可以包容一个人所有的缺点,甚至在面对死亡时,无所畏惧。 一个男人之所以强大,并非是他的身份、体魄,而是他坚韧的意志。 靖远侯世子袁朗,无疑是一个强大的男人。 十岁那年,在靖远侯府的西厢房里,她对卧病在床的十四岁少年说:「表哥,等我及笄了,我就嫁给你可好?」 当时床上的少年因为风寒的原因,整个人都烧得有些糊涂,但他仍是对她说:「这可不行,你应该配一个健康的男子,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这是他对她所寄予的深切的祝福,而他在二十岁之前,他一直是这么希望的。 虽然曾经的她脾气很坏,惹人讨厌,可是为了他,她改掉了坏脾气,努力地当一个合格的公主,努力地为了未来能嫁给他而学习姑娘家该学的东西,一步一步地成长。 直到现在。 她坐在床前,仔细地看着他,直到他喝下药沉沉睡去,她依然坐在那里,心里觉得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她心里都是喜欢的,喜欢到只要看着他,她就觉得很满足,见不到他,天天想见他,恨不得天天出宫找他。 为了见他,她甚至找好借口探望淑宜大长公主天天往镇国公府跑,然后趁机拐道去靖远侯府。因为她时常去镇国公府的原故,被人误会对镇国公世子有意,甚至连父皇母后也想召纪凛为驸马。 至今见到纪凛,她仍是害怕得发抖,甚至在知道他是双面人后,她一度不敢去镇国公府。 后来还是想见表哥的意愿压过了一切的害怕。 袁朗和纪凛是好友,他们的交清淡淡的,如同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世人眼里甚至可以说并未有什么交集,但是他们的友谊却以着这样的方式存在着,甚至有一度让她觉得,其实他们彼此欣赏,却又因为性格问题,并不需要如何往来,只需要一句话,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番外篇13 不过在往来多了,见多了纪凛那一面和煦如春风的清贵君子模样,那种害怕中渐渐地掺杂了一种认同。 纪凛是个优秀到让人忍不住欣赏认同的人,既管他双面人的一面让她感觉到害怕,但是在得到他的帮助时,她又忍不住渐渐地认同他,虽不能将他当成至亲好友,却也开始接受他。 纪凛十四岁那年,镇国公府为他定亲,定亲的对象是曾经有过口头约定的未婚妻,而纪凛的人生似乎也从此开始改变,甚至连人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纪凛人极好,你对他可有心?」那时,袁朗曾这样问她。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道:「他未婚妻都有了,再好也与本公主无关,表哥你可别乱点鸳鸯谱,而且我将来可是要嫁给表哥的。」 她说这话时,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生怕他为了她,乱点鸳鸯谱,甚至拆散纪凛的姻缘。这些年,她黏他黏得紧,只要有时间都会来靖远侯府玩,就算他躺在床上不说话,她也能自得其乐。 或许也因为如此,他渐渐地对她上心,将她当成妹妹一样地宠爱着。襄夷公主甚至可以肯定,如果她真的对纪凛有意,这个男人说不定会坏了纪凛的姻缘,促成她与纪凛。而她更知道,纪凛的可怕之处,届时若这两人博弈,她无法确定谁会是赢家。 她可不想做让他们博弈的祸根。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纪凛那种深沉可怕、无道德伦理的双面人,喜欢的是这个世人眼中活不到成年的病秧子。 所以,纪凛定亲、成亲又与她有何干呢? 为了让这个病秧子能活过成年娶她,襄夷公主一直努力地为他寻找名医,谋划着让父皇母后答应他们的婚事,将该利用的人事都利用上了,直到十七岁那年,终于得尝所愿。 她终于嫁给了从六岁开始就心心念念的人。 可是成亲后,却发现嫁给了心爱的人后,并不是故事的结局,而是人生的另一种开始。 当爱一个人时,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愿意为他相信天长地久,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她愿意为他做很多事情,只盼与他朝朝暮暮,他别抛下她独自一人。 袁朗从睡梦中醒来,便感觉到倚到怀里的温香软玉,还有熟悉的声音,因为睡意而有些娇娇的。 「表哥,你喜欢孩子么?」 袁朗伸手摸摸她披散在枕上的长发,说道:「还可以。」 「那就是喜欢了?」她的声音变得欢喜起来,整个人都腻过来,就像小时候,喜欢窝在他怀里,让他抱住她肉呼呼的小身子,霸道地不允许旁人和她抢。 事实上,除了她,没有人会愿意接近他这个病秧子。 袁朗知道她的意思,抚着她的头发,声音变得温和,「孩子的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得之我幸,无也莫强求。」 对子嗣一事,他看得很开,从懂事伊始,便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能活到成年已是幸事。如今他不仅活过成年,甚至娶了心爱的姑娘为妻,已是上天对他的怜悯。 所以,再多的,他并不强求,也不忍给她压力。 她只要快快乐乐地就行了。 可是她明显不快乐,她想要孩子,想为他延续子嗣。 「表哥,可是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表哥,我还是想强求一下,我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连纪暄和那么可怕的人我都让佛祖保佑他了,佛祖应该会给我一个孩子的吧?」 袁朗沉默了下,开口道:「佛祖不管生孩子的事情,这事归送子娘娘管。」 襄夷公主噗地笑出声来,神采飞扬,「那我明天就让人去寺里迎一尊送子娘娘回来。」 翌日,夫妻二人去了城外香火鼎盛的南安寺请了一尊送子娘娘回府,倒教京城暗地里笑话了许久。知道他们家情况的心里都不以为然,皆道襄夷公主瞎折腾,若非襄夷公主的身份,只怕不会只私底上议论几声。 这世道就是这般。 三公主倒是没有那些顾忌,亲自上门来,借口看送子娘娘,实则对一直让她羡慕嫉妒恨的襄夷公主明里暗里地挤兑。 襄夷公主懒得做那种姐妹情深的戏码,直接道:「三妹妹想看送子娘娘?没门!你自己去寺里看,省得我家里的送子娘娘被你那张衰脸看到被冒犯了。咱们姐妹间没什么亲热话可说的,如果你是带着善意来的,我自然欢迎,如果你是来笑话我的,我直接打出去,你信不信?」 三公主笑话她不成,反被她奚落,气得拂袖而去。 袁朗听到这事,笑了笑,知道几位公主间的相处并不愉快,倒也没有说什么。直到他们成亲半年多,三公主给襄夷公主出的主意,终于将襄夷公主惹恼了,这也是袁朗第一次看到她气得这么狠。 他心里的女孩,一直都是明媚张扬的,甚至有时候有些娇蛮任性,但却是无伤大雅的小性子,在大局上从来都是个教人放心的好姑娘。因他体弱之故,他的性子比较沉闷无趣,所以在她那般明媚张扬而来,闯进他的世界里,为他单调的生活添了彩色后,他从此将这个女孩放在心上。 他原想让她一生无忧,嫁一个家世良好、健康俊俏的男人,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她最后执拗地选择了他,也让他的生活变得精彩起来。 爱一个人的方式,并非是占有,而是希望她幸福。如果她的幸福是系在自己身上,唯有自己能给她最大的幸福,何不将她留在身边? 最后他仍是忍不住心中的期盼,拥有了她。 对她的怒气,袁朗自是好生安抚,知道她生气的原因,他不禁失笑。 自从十岁那年,她一改以往的性子,固执地跟着他后,他心里只有她了,断然瞧不上其他的女人,她并不需要担心。 「表哥,我做不到母后那般贤良,而且我也不需要。所以你只能有我,如果你做不到,表哥,我会杀人的……」她搂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完后,又哽咽起来,「表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袁朗叹气,知道这是她的心结,无论他如何开导,她却无法将这心结放开,只能陪着她一起折腾,就算被京城的人看足了笑话,他依然不悔。 能哄她高兴,让人看笑话又有什么? 他甘之如饴。 直到他二十七岁那年,与她成亲六年后,他们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 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珍宝。 当孩子出生,看到孩子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抱着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沉重与甜蜜。 这份沉重和甜蜜是她带给他的,他依然甘之如饴。 一枕黄梁梦,半世浮生,几人能懂。 曲沁从噩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昏暗,意识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间,总能看到守在床前容貌稚嫩的妹妹,那双清澈的水眸里溢满了浓浓的担忧,拿着帕子为她擦汗,偶尔会唠叨着让她快快好。 番外篇14 她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镜,仰或只是阎王殿里的前生镜里的一幕。 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才真正地清醒。 可是清醒过后,看到床前照顾她的妹妹,仍然是少女时期面容稚嫩的模样,明明她死前,妹妹已经双十年华,已为人妇,在嫁入镇国公府后,慢慢地被生活磨砺变成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成熟而稳重,岁月赋予了她特有的韵味,却不像现在这样稚嫩单纯。 「姐姐,你醒了么?」 妹妹给她擦汗,倒水喂她,模样柔弱可亲,一双眼睛盈盈似清泉,清澈明亮。 她浑浑噩噩地看着,纵使已经清醒了,仍是分不清现实和梦镜。她明明已经死了,死亡那一刻的感觉太过清晰,就算请了名满天下的明方大师亲自为她救治,也断无生机。莫不是只有死了,才能看到年少时的妹妹?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可爱柔丽,让她甜进心坎里,又忍不住想哭。 哭泣哀悼岁月变迁后,他们所遗失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再无可追忆。 浑浑噩噩地躺了很久,直到真正地清醒后,她才确认了一个事实:她死了,然后又活了!却不知怎么地,时光溯回到了她十五岁那年,那时候的妹妹才十二岁,继母季氏仍是那般柔弱爱哭,弟弟也还在,他们一家人没有分离,住在常州府的曲家老宅里…… 「阿潋,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呓一般地说着。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其实那不是梦,那是她的前世,前世的弟弟早夭,她被人陷害,以最屈辱的方式嫁进五皇子府,妹妹经历重重磨难,嫁入镇国公府,外家平阳侯府最后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幸好,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当在祝家看到同样年少稚嫩的妹夫——纪凛时,曲沁面上不由露出微笑。 看到他真好,特别是在进京的船上,发现这个还未变得如未来那般成熟狡猾的少年不着痕迹地接近讨好妹妹曲潋时,曲沁觉得,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会比上辈子更好了。 直到妹妹定亲,在外祖父的寿辰上破坏了那几位皇子的好事,曲沁依然觉得,人生虽然略有不足,却总会在某一方面补尝,纵使后来与镇安府余家宗子余长昊的亲事不成,她依然没有感觉到太难过。 她原以为,等到京城事了,妹妹出阁、平安生产,一切尘埃落定后,她这一辈子便在乡野间自由自在地终老,走上一条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 却未曾想到,那个男人会以这样强势的方式,来到她面前,娶她过门。 曲沁依然记得上辈子对那个男人的初次印象: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即便他年轻俊朗得过份,虽然飘逸出尘,却又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被五皇子强制送去别庄养病时,她虽然大多数时候陷于昏睡中,却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明方大师和妹夫纪凛的对话。 明方大师是纪凛托关系请过来给她续命的,不用想也知道,纪凛会对她这个无用的弃子如此尽心尽力,也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她的妹妹阿潋,从来都是个外柔内刚之人,只要她想要做的事,就定能做到,非因她柔弱的外表而小瞧于她。 虽然作为姐姐的她,总会忍不住被她纤弱娇怯的容貌所蒙蔽,进而为她心软。 他们当时以为她昏迷无意识,方才会如此针锋相对,将话题隐晦地挑明。却不知道她自从成了五皇子妃后,为了在五皇子府的后院获得一席之地,无论何时何刻,都不会允许自己松懈,纵使身体不好,依然努力地维持一丝清醒,方让她听到了他们间的对话。 只是当时她就要死了,纵使听到了,她也未放到心上。 却不想,重活一世,她会和那个男人纠缠在一起,病榻前他们的对话,成了她推测前世她死后的身后事的根据。 这辈子,她对那个男人的印象:一个不像和尚的和尚,一个并不尊重生命的和尚。 在常州府里,他们还未进京,她难得出门一趟,却不想在一间私人的药堂里,会看到他杀人的一幕,那一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之所以没有吭声,是因为她认出他的身份。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明方大师,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虽然此时他所做之事并不是出家人该做的。 看到她时,他的神色十分惊讶,特别是发现她面对凶杀现场,竟然还能面色平静、坦然以对时,他的神色多了几分探究。曲沁念及上辈子他的续命之恩,不欲与他多接触,终是避开了。 曲沁再次见他,是在京城的岐云山下,这次轮到他受伤了。 想到上辈子的救命之恩,她难得一次地违背女子庭训,悄悄地给他送药,关心他的伤势,得知他无碍后,方才将这件事情放下。 想来是因为上辈子这人为她续了一年的命,所以这辈子她注定要还他的。 在京城的那几年,她频频遇到他,每次都是以那样的巧合遇见,直到彼此印象深刻,更让她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不安感。特别是当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渐渐地变了,不再清澈明亮,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时,曲沁觉得,他们不能再如此见面了。 她素来是个聪敏达慧之人,心细如发,很多旁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她也想到了。 这个世界上,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她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时,便决定抽身离开。 那时候,她正计划着未来将要走的路,利用所知的一切,想要取得外祖母的同意,让她回常州府,将终身大事一拖再拖,便没心思再理会他。 他们有半年未见。 再相见时,他变成景王,另有一个俗家名字:周明犀。 却未想到,淑宜大长公主亲自上门来为他说亲。 那晚,他来到她面前,轻描淡写地道:「曲沁,我欲娶你为妻,你可答应?」 然后他送了她一串南海红珊瑚佛珠为定情信物,一双眼睛灼亮地看着她,步步紧逼。 那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都觉得他不像和尚。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和尚,不过是他少年时和父亲赌气时的一种身份,他随时可以变换另一个身份,正如他杀人时,也是如此随心所欲。 可是她却没想到,这些只是冰山一角。 直到后来嫁给他,留在京城,成为人人巴结的景王妃,随着相处渐深,她慢慢地拼凑齐全了这个男人的来历,以及他所做的事情。 上辈子她死后,以这个男人的行事手段,他游走于宫廷之中,深得皇帝信任,后来应该控制了小太子,以他的手段,他会推动大皇子等几位皇子发动宫乱,然后在所有的皇子被废弃后,找一个适宜的时机,让皇帝驾崩,扶持小太子登基。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最后,他由摄政王变成皇帝,成为这江山之主。 作为被皇帝托孤的对象之一的纪凛,江山为注,与他博弈。 成王败寇,一言难尽。 番外篇15 她无法接受这辈子的丈夫在上辈子她死后,害得妹妹家破人亡。 「阿沁,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也是高宗皇帝之子,周家的皇子,当一回皇帝又如何?」这个聪明到极致的男人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娓娓道来,那闲庭散步的闲逸之态,却教她心痛不已。 「你不用再如此反复思虑琢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不曾遇见你,我会好好地当一个假和尚,待时机成熟,我会回到这座皇城,纵是踏着周氏皇族的血,也要谋夺那个位置,直到君临天下,成为这个江山之主。」他笑得意气风发,身上再无那种在佛祖面前熏陶出来的飘逸淡泊,充满了野心。 「那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呢?」他伸手抚着她的面容,「如果不曾认识你,纵是淑宜大长公主也不能阻止我,纪暄和虽是个聪明人,但他同样不能阻止我,皇上为了皇后肚子里的小太子,会将纪暄和拉出来制衡我,可惜那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将她上辈子死后的事情娓娓道来,纵使他不像她是个得了宿慧的重生者,他依然能在只言片语间,将她的身后事补充,一一道来。 曲沁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甚至对妹妹感觉到愧疚。 甚至她想着,难道这辈子历史还要再重演一遍? 直到他话音一转,声音变得柔和下来,「可惜,这辈子,我遇见你了,也和你认识了。佛祖果然眷顾我,所以让你重生回来,与我相识。」 他伸开手,笑容满面,眼睛像碎落了漫天的星辰,熠熠发亮。 他说:「这个世界上,你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心跳得极快。 他所说的独一无二,是因为她被神佛眷顾,得以重生一世,逆转时光,回到过去,然后与他相识。 他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以一种珍视的心情。 后来,当儿子出生后,看他坐在那里逗弄着孩子时,她忍不住问他放弃了那个位置会不会后悔? 「周明犀不会后悔!」他望着她,神色温和地说,「而我现在只是周明犀,有妻有子的周明犀,不是名满天下的明方大师,也不是高宗皇帝的小皇子,只是周明犀!」 有他这句话,曲沁心满意足。 自从弟弟出生后,阿尚不知怎么地,就变成了一个爱操心的孩子,操心的对象是爱哭的弟弟。 在阿尚眼里,弟弟可真是爱哭,饿了会哭、渴了会哭、尿了会哭、疼了会哭、不如意了会哭……甚至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哭了,而且每次都哭得响亮极了,大老远地就能听到他的哭声,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孩子呢? 面对这样爱哭的弟弟,阿尚只觉得她的心都要操碎了。 「娘,弟弟又哭了。」 阿尚正在陪着爹娘用早膳,大老远的就听到了属于弟弟的嘹亮的哭声,秀气的眉头忍不住又皱起来,瞅瞅爹娘,忍不住又探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一副好担心的样子。 曲潋看到她这样子,觉得自己的心也要操碎了,叹了口气道:「没事,你弟弟在练嗓门呢。」心里却也在愁着,闺女哟,你为毛这么爱操心呢?而且不仅操心自己家的弟弟,连别人家的弟弟也要操心,你到底有几颗心能操得完? 问题是,你现在才多少岁啊,就这么爱操心了,以后肿么办? 在曲潋也陪着闺女愁眉苦脸时,纪凛是最自在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无动于衷,看到他端着那副温润清贵、两袖盈香的男神样,曲潋就忍不住想要踹他,而她也真的踹了,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没让闺女和丫鬟们发现。 纪凛不痛不痒,面上含笑,和煦文雅,眉眼带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败退。 长得好、能装b就是吃香,让人气不起来。 随着哭声渐渐清晰,正在用早膳的三人终于看到了被奶娘抱进来的小家伙,哭得满脸都是泪,那张包子脸涨得通红,泪眼模糊地朝他们伸出带肉漩涡的小胖手,看得曲潋和阿尚都心疼了。 「弟弟不哭,不哭~」阿尚跑过去哄着。 小胖团看到姐姐,就要凑过去让姐姐抱。 阿尚也伸手要抱弟弟。 奶娘哪敢放手,这大姐儿今年才四岁,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抱得住满周岁的胖乎乎的小少爷?万一他们摔着了,她可要受罚。可是胖团儿此时见到姐姐了,哪里还要她抱?奶娘苦着脸,窥着曲潋。 「阿尚还小,抱不住弟弟,还是娘来抱吧。」曲潋接过去,将胖儿子抱到怀里,让人绞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脸,好不容易哄得他止了泪,拧了下他的小脸,笑道:「这一大早的,有什么好哭的?」 胖团搂着娘亲的脖子,含糊地咕嘟着什么,曲潋一时没听清楚。 「娘,弟弟说一个人睡害怕,要和娘亲一起睡。」阿尚帮弟弟翻译,握着弟弟的小手,笑呵呵地道:「弟弟,今晚和姐姐一起睡,姐姐照顾你。」 胖团仿佛听懂了姐姐的话,高兴地拍着小手,欢快地点着头。 曲潋有点儿头疼,拍拍闺女的小脑袋,「你自己都要人照顾,怎么照顾弟弟?」 阿尚挺了挺小胸膛,努力地板着小脸,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说道:「娘,阿尚能照顾弟弟,阿尚很厉害的!」她自觉是姐姐了,一直在努力地照顾着弟弟。 那副小样儿,和纪凛小时候特别地像,可是又比纪凛多了几分逗趣儿。曲潋看罢,又忍不住想要喷了,扭头看向纪凛,对他道:「瞅瞅你闺女。」 纪凛笑看她,眉眼清雅,轻声道:「阿尚这样很好啊!」他将儿子从曲潋的怀里抱起来,放到一旁的婴儿椅上,让丫鬟将辅食呈上来喂胖儿子,语气悠然闲适,「阿尚是个早慧的孩子,你不用将她看成普通的孩子,她心里什么都明白的。」 曲潋:「……」 曲潋又想起了这家伙曾经的某种论调,差点想要喷他。 可以吃早膳了,而且还有那么多人陪,胖团终于不委屈了,笑呵呵地坐在那儿,有事没事地叫人,有时候吃着吃着,突然叫了一声「娘娘」,然后又是一声「爹爹」,或者是一声「姐姐」,可着劲儿地叫人,叫完了,自己就在那里傻乐。 每次听到弟弟叫人,阿尚都会「哎」一声回应,姐弟俩乐此不彼。 曲潋看得失笑,比起闺女一岁半了都不太肯说话,儿子显然对说话很执着,还没满周岁呢,就叫人叫得欢了,都不用怎么教,两个孩子完全相反。不过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曲潋也不知道,原来闺女长到三岁后,会变成这么爱操心的性子,也不知道儿子长到三岁后,会如何。 阿尚不仅爱操心自家弟弟,还时常为姨母家的小表弟操心,真是个天生劳碌命。 曲潋是这么认为的,纪凛却完全不同意,说道:「阿尚只是乖巧一些,这样才省心,难道不好么?她是姑娘家,以后自有她的相公为她操心劳碌,一看就是享福的命。」 番外篇16 「你就这么确定以后能给她找一个给她作牛作马的夫婿?」曲潋怀疑地看着这位世子爷,心里总觉得他好像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别看他现在一副风光雯月的君子样,内里不知道有多黑呢,景王私底下一直骂他是狐狸精。 「这是自然。」纪凛笑得愉悦,「你还不相信我么?」 曲潋扭头,她实在不想领教他的某些作法,偏生她这辈子就和这男人绑一块儿了,而且还特别地习惯了他时不时受到刺激就要发疯一回,只要他发疯了,事情往往能事半功倍,事后想想,还挺带劲的。只能说,她的神经真够坚韧,连这样的男人都能接受,还爱得要死,显然她也是没法救了。 吃过早膳,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纪凛便带着妻儿出门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前些天,曲潋唠叨着两个孩子很久没出门玩了,纪凛看她那模样,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今日休沐,便带他们去京中最赋胜名的小桃山去看桃花。 虽然已是四月初,山下的桃花都谢了,但是小桃山上的桃花依然开得极是灿烂,每到休沐日,也有许多达官显贵的内眷来此踏青赏花。 小孩子们都喜欢出门玩,得知要出门时,胖团怕父母不让他出去,乖巧得不得了。等被抱上马车,知道自己能出去了,马上本性毕露,开始笑闹起来。等来到小桃山后,胖团就乐得不行,不让人抱,自己跌跌撞撞地在桃林里跑,阿尚担心地追在他后头,丫鬟婆子们在他们身后追着,不错眼地盯着。 桃林深处有一些特地建给游人歇脚的凉亭,早有下人去打扫干净,铺上垫子,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上,架起小炉子烧水沏茶,很快便茶香袅然,衬着这漫天遍野的桃红,说不出的惬意。 纪凛亲自执袖泡茶,氤氲的白雾中,他的面容如同一副如诗写意的山水墨画,出尘的模样,如若谪仙,惹得远处经过桃林的那些姑娘们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又一眼,他浑若未觉,沏好了茶后,端了一盏给身边的人,目光柔润温和,倒映着她的面容。 那种宛若全世界,他只能看到你的感觉,让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沉醉欢喜。 曲潋笑盈盈地接过茶,喝了一口,赞道:「不错,水温刚刚好,暄和的功夫又进步了。」说着,又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纪凛笑望着她,柔声道:「你爱喝,我时常给你泡。」 他依然是多年如一日,对她是用不完的耐心,不管是温润煦和,还是暴戾带煞,都将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曲潋笑眯眯地应了,神色间说不出的欢喜,一双眼睛都带着笑意,像月芽像可爱,看得他也忍不住微笑。 赏花品茗,还有美人相伴,人生一大乐事。 曲潋心里十分惬意,想着果然应该多出来走走的。 她边品茗,目光时不时地落到桃林里欢跑的两个孩子身上,见丫鬟婆子们跟得紧,并不担心。 阿尚追在弟弟身后,见到弟弟跑得太快,终于不小心摔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跑过去拉起弟弟,边给他拍着衣服沾到的桃花瓣边道:「这里的路并不平,弟弟不要跑太快,会摔倒的。」 胖团朝姐姐点头,但是一双眼睛却不安份地在桃林里溜来溜去,等姐姐一放手,他又跑脱了,直到被姐姐不放心地牵着,他只好边遍着嘴,边四处张望,偶尔还会很活泼地拉着姐姐跑起来。 阿尚被他弄得没办法,几次差点就被他拖着摔倒。 等又一次弟弟挣开她的手跑掉后,阿尚就要跑去追像条鱼一样滑溜跑远的弟弟时,突然旁边一个小孩扑了过来,一把扑到了她身上,将她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怀里被塞了个带着果香味儿的小身子。 「表姐~~」 将自己塞到阿尚怀里的小孩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欢喜,一双带着肉漩涡的小手紧紧地缠着她。 「菩安。」阿尚看到小表弟在这儿,有些高兴,也没责怪他莽撞扑过来的行为,将他拉了起来,看他脸上还有汗水,便拿了帕子给他擦汗,软软地问:「菩安怎么在这里,姨父姨母呢?」 「在那里。」菩安指着不远处。 阿尚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株开得正艳的碧桃树下站着的夫妻俩,她高兴地朝他们叫了声「姨父、姨母」,便拖着黏在她身边的小孩过去给长辈请安,那一丝不苟的小模样儿,看得曲沁和景王都有些忍俊不禁。 「阿尚今天和爹娘出来玩么?」曲沁弯身和小姑娘说话。 阿尚点头,补充道:「还有弟弟。」 曲沁笑着应道,「哦,还有阿尚的弟弟。」 景王见她这小模样儿,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也不知道是打趣还是嗤笑,「阿尚还是这么乖呢。」 啪的一声,景王的手被一只小手打了,然后就听到一个不高兴的声音:「父王坏,欺负表姐。」然后啊呜一口,就叼上了景王的手。 景王看儿子这副护食的小狼崽子的模样儿,眉头跳了跳,手在儿子腮帮子一戳,就让小家伙松了嘴,然后有些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口水。 菩安嘟起嘴,又唠叨着「父王坏」之类的,紧紧地抱着阿尚的一边手臂不放,还说道:「不和父王玩,父王坏,不准欺负表姐。」 景王一指戳过去,骂道:「见色忘义的臭小子!」 「才不是!」菩安伶俐地反驳,「是父王太坏。」 「哟,老子是短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喝、或是缺了你的穿?臭小子!」又一个脑瓜崩过去。 阿尚忙伸手护住小表弟,拧着小眉头道:「姨父,不要欺负菩安,菩安很乖的。」 景王瞅了瞅认真的小姑娘,又瞥了眼躲在人家小姑娘身后一脸得意洋洋的儿子,很快便笑了起来,摸摸小姑娘的小脸,说道:「好的,听阿尚的。」 阿尚朝他露出可爱笑脸。 景王也笑眯眯的,心道小姑娘当年不懂事时虽然闹心了点儿,现在懂事了,简直就是个贴心又可爱的小棉祆,将来娶了当媳妇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了,多好。 曲沁在旁笑盈盈地看着,这种情况时常发生,看多了,实在是没什么感觉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身影像炮仗一样地冲过来,一把推开菩安,嘴里嚷嚷着,「姐姐,我的,不准!」 比起说话还不利索的胖团,菩安不仅说话利索了,而且个头也比小表弟大多啦,愣是一把搂住阿尚的手,得意地道:「这是菩安的表姐,表姐最好了。」 「姐姐!」胖团瞪着他。 「菩安的!」 「姐姐!」 「菩安的!」 胖团眉头皱到一起,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曲沁和景王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没去安慰,阿尚就拿帕子给弟弟擦脸,抱了抱他,又柔声地劝了两句,小家伙终于抽抽噎噎地抓着姐姐的手,没有哭得那么厉害了,菩安则紧紧地抓住表姐另一边手,也不肯放开,和小表弟互别苗头。 番外篇17 小孩子都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不喜欢和比自己小的玩,所以菩安总是喜欢和小表弟抢姐姐,就是不太喜欢和小表弟玩。 一会儿后,曲潋看到她家闺女左手一只弟弟,右手一只表弟,牵着两个娃娃回来了。 曲潋瞄了眼闺女手上牵着的孩子,抬头往远处望去,果然见到了从后头走来的曲沁夫妻俩,马上欢喜起来,和纪凛起身迎过去,「姐姐、姐夫,真是巧。」 曲沁看到妹妹也很高兴,拉着妹妹的手,含笑和纪凛颔首致意。 景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黏上人家闺女的儿子,笑着和纪凛二人打招呼,一起坐到亭子里喝茶说话。 小孩子间没什么隔夜仇,很快菩安又和胖团手牵着手去玩了,阿尚依然是爱操心的命,跟着上去盯住两个弟弟,不让他们闹腾得太厉害,省得伤着了自己。 玩了半日后,终于各自归家。 马车里,菩安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口,朝另一辆马车喊着:「表姐,明天找你玩。」 阿尚趴在窗口前,看得担忧极了,「菩安,别将身子探出来,会摔下车的。」 顽皮的男孩哪里听她的,兀自朝她笑得欢快,最后还是景王将这熊儿子给揪回车里,按着他的脑袋,不准他再去爬车窗口。 菩安挣脱不了父亲的手,马上扯开喉咙哭起来,边哭边叫表姐。 哭声传得老远,另一辆马车里的阿尚自然是听到了,小眉头又拧了起来,忧心地对娘亲道:「娘,表弟怎么哭了?姨父又欺负表弟了?」 曲潋忽悠道:「没事,你姨父正在教育孩子呢。」 阿尚歪着脑袋,「可是姨父好像每次教育表弟,表弟都会哭得很大声。」 「他嗓门大。」曲潋继续忽悠。 「可是表弟哭多了,会不会哭倒嗓子?」 「没关系,你姨父是神医,哭倒嗓子也能给菩安治好。」 「哦。」 阿尚顿了下,然后拍着车壁,叫车夫停车。 马车刚停,隔壁马车也停了,在阿尚刚探出头时,隔壁的马车里就有一只猴子边哭边朝她扑过来,阿尚下意识地接住,就看到小表弟哭得鼻子都红了,看得她很心疼。 「父王坏……」 阿尚叹了口气,只能牵着哭兮兮的小表弟进了他们的马车,一副要将护着小表弟的模样。 曲潋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种事情每次见面都要发生,让她觉得养孩子真是累人,而且一般爱哭的不是女孩子么?为毛他们家哭的总是男孩子呢? 好不容易终于在岔路口分手,曲潋将闺女抱到怀里,摸摸她的小脸蛋,让她少操点儿心,她表弟不会哭坏的。 过了几日,菩安又上门来了,而且是哭着过来了,边哭边叫着表姐。 阿尚正陪淑宜大长公主捡佛豆,见小表弟哭着扑到怀里,小眉头又拧了起来。 「哎哟,菩安怎么哭了?是谁欺负咱们菩安了?」淑宜大长公主笑着问道,抚着小家伙的脑袋。 菩安趴在表姐怀里哭,呜呜咽咽的,然后又扭了扭头,不给淑宜大长公主摸。阿尚没办法,只好让人去绞了帕子给小表弟擦脸,小小年纪的,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人了,动作纯熟,看得淑宜大长公主好笑不已。 好不容易将小孩哄好了,熊孩子马上告状,「表姐,父王又欺负菩安。」 阿尚扁了遍嘴,鼓着包子脸声讨没有长辈模样的景王:「姨父真坏,又欺负菩安。」 菩安在一旁使劲儿点头,父王真是太坏了,还好有表姐疼他。 于是阿尚征得淑宜大长公主的同意,亲自送小表弟回景王府,顺便去找了景王,很认真地告诉他,不要再欺负菩安了,菩安很乖的。 景王瞄瞄躲在小姑娘身后朝他扮鬼脸的熊儿子,朝阿尚笑眯眯地应了。 等阿尚转身去给曲沁请安时,景王一把将熊儿子捞过来,用力地按着他的脑袋,笑骂道:「臭小子,尽会告状,老子哪里欺负你了?」 菩安一口叼住他的手,被父亲点了几处穴道,又麻又痒后,终于又哇的一声号哭起来。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小姑娘跑得气喘吁吁的,进来就搂住哭得惨兮兮的小表弟,一脸严肃地看着欺负儿子的坏父亲。 「姨父,不要欺负菩安!菩安会哭坏的!」 景王:「……」 景王在小姑娘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瞪视下,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好。 因为菩安被欺负得太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让阿尚看得都心疼了。所以今天阿尚又被景王府留宿了,菩安跑过去和表姐拱一个被窝,有表姐在,这样他父王就不会欺负他了。 景王哼了一声,搂着妻子回房,心说只要臭小子不要三更半夜跑过来打扰他们,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号上一嗓子将人吓醒,他才懒得欺负他。 果然孩子都是讨债鬼,偏偏这债一辈子都要背负着,永远还不清。 「行了,和孩子计较那么多作甚?」曲沁好笑地拍拍他的手臂,和他一起去隔壁厢房察看两个孩子。 奶娘尽职地守在床前,就见两个孩子睡在一起,脸贴着脸,那乖巧的模样儿可爱得像年画上的金童玉女,教人心喜,全然没有清醒时的闹腾。景王忍不住伸手掐了儿子睡得粉嫩嫩的脸一把,被曲沁拍开了。 「别闹他,闹醒他了,他脾气大要闹人了。」曲沁嗔怪道,这人总是嫌儿子晚上闹他,殊不知他自个儿将人闹醒了,还不许孩子哭几声讨回来么? 景王无所谓地又摸了把两个孩子的头发,这才和她一起回房歇息。 镇国公府,暄风院里,曲潋穿着一袭寝衣,探头看了眼外面夜空中的上弦月,嘴里嘀咕道:「又将我们阿尚留在那儿了,真是居心不良的假和尚,我家阿尚哪里和他有缘了?」 纪凛揽了她的腰,拉她上床歇息,边道:「不用担心,明天一早我去将阿尚接回来。」 「不是这个问题。」曲潋才不担心呢,景王府有姐姐在,她放心得狠,只是总有点儿不得劲,「阿尚总是跑景王府,也不是个法子,她就是太爱操心了。」 纪凛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将她按到怀里,声音变得阴冷,「我现在觉得你也爱操心!」 「你……」曲潋一听这声音,就觉得坏了。 「行了,睡觉,明天将阿尚接回来你再操心吧。」 曲潋沉默了下,一爪子挠了过去,这人就不能让她舒心一下么?只要一变脸,就爱刺她,简直找揍!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后宅好日子 卷一》作者:心晴 02、《后宅好日子 卷二》作者:心晴 03、《后宅好日子 卷三》作者:心晴 04、《后宅好日子 卷四》作者:心晴 05、《后宅好日子 卷五》作者:心晴 06、《后宅好日子 卷六》作者:心晴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