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真理之女》 第一章 狼女顾荒 “呼，呼，呼。” 少女的身影在经过长时间的奔跑之后，已经累坏，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气。不过她回顾山下风景，偶尔听到几声恼怒谩骂的声音，满是汗水但依旧漂亮可人的脸蛋展颜一笑。 “想凭人多欺负我顾荒？这山上山路十八弯，你们慢慢找我吧！” 她缓缓等待呼吸平稳，便盘腿而坐，闭眼凝神。 灵力、灵力…… 天地间的灵力、这世间的灵力…… 她心中如是索求，周遭灵力也像是响应，在她的感应中，往她汇聚而来。 只是……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她就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动人的眸子里满是着急和遗憾。 “不行，此地果然还是太平凡了，没有什么仙人故居就算了，连山上也这么灵力稀薄！我这才一会儿，就将此地灵力吸收干净，却不足我突破凝气三层的百分之一！我要修行重回昔日，雪我血海深仇，要到猴年马月？” 她松懈下来，正襟危坐变成了松垮垮的坐姿，撇撇嘴，仰天抱怨。 “怕不是等我这一生走完，连筑基之境的门槛都摸不到，就死去再轮回了！不行！我可没那耐心！与其这样荒度一生，不如趁早死了乞求投个好点的修真人家！” 别人听见了，或许还以为是小姑娘在说生气话。可若顾荒的娘亲在这里，一定会吓得又哇哇大哭，因为她知道，女儿此言绝无虚假——至少后半句的求死之心不假。 顾荒八岁时，就试图跳入洗衣裳的河水淹死自己，却被邻居阿姨救起，顾荒娘亲得知后又哭又骂又打，最后抱着顾荒泣不成声。 顾荒十岁时，力图在修行凝气时刻意走火入魔，让凝气攻心以求死，却被娘亲发现并制止。邻居都说是她好高骛远走火入魔差点丢了性命，但看着女儿毫无惧色甚至有点不耐烦自己又救她一次的眼神，娘亲又吧嗒吧嗒掉眼泪。 十一岁时，顾荒独入深山，还专门挑最危险的地方走。结果一时良心发现，救了一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小灰狼，一时放不下，就折回了家。原本顾荒还担心家里不允许养这么危险的宠物，没想到娘亲说只要顾荒自己爱惜自己，说什么她都愿意！ 于是小灰狼在顾荒家一待就是两年。顾荒很亲昵地给小灰狼取了个名字叫小灰。 小灰长大，光是四足行走时就有成年男人胸口高，站在顾荒面前也只比顾荒眼睛位置矮一点点了。所以娘亲找顾荒商量把小灰送到安的山里，顾荒同意了。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自由的轮回身，唐突舍弃，说不定又要遭阎王老子的白眼。”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浮现的却不是那一脸无语的阎王，而是抱着自己泣不成声的娘亲。 想到娘亲或许真的很爱、很在意她这个女儿，她随手捡起的树杈在脖子上又放了下去。这时身后传来急速的奔跑声，还有小狗一般吐舌头喘气声，顾荒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 硕大堪比三个顾荒脑袋的狼头蹭过她的肩头，湿漉漉的巨大舌头亲昵地舔舐顾荒不如它舌头大的脸。满脸都是口水的顾荒却难得地露出愉快的笑脸，哈哈笑着挠着小灰脖子上的痒痒。 “咦，小灰，你又长大了？” 离上次见面，已经又过去了两年，小灰已经不能称之为“小灰”而应该是“巨灰”了，顾荒需要逮住它毛发像爬山一样爬才能到达小灰的背上。两年间顾荒无数次来到这郁郁葱葱的后山，无论是小声嘀咕还是扯着嗓子大喊，这该死的白眼狼都没有出现过，搞得顾荒还给小灰草草盖了座坟墓，一边骂一边哭了好几天。现在看来，小灰估计和人一样，也有闭关什么的操作呢。 她看着比上次见更巨大的狼首，心里不禁遐想这血喷巨口一口咬断自己脖子的场景。这种死法如何？这总不是自杀了吧……呸呸呸！怎么又想到那里去了？ “嗯？小灰你头上怎么有鼓包啊？”她抓着小灰的毛发，爬上了小山一样的狼背，笨准备握住耳朵边的毛发，却触碰到了一对硬鼓鼓的东西。 “是伤口结痂？不像……” 像是触碰让小灰感到了不适，它有点小凶地低吼了两声。顾荒“哼”了一声锤了锤它的脑袋，尽管那小拳头还没人家耳朵大。 “咚咚咚！”宵禁的钟声响了起来。 顾荒转头看夕阳。这个位置俯瞰小镇真是绝佳，无数画家诗人寻求一个美丽的观所也想不到趴在狼背上眺望。天空被染成红色、金色和橙色，飞鸟浓缩成黑色的线，房屋的排列错乱有致，阡陌交通，人们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家中，把油灯点燃，开启黑夜里的光明。 她看到娘亲站在院门前眺望这山的方向，那望穿秋水的眼光，竟看得顾荒有些心虚。她自认以娘亲凡人体质，是不可能有如此远的视力，可那与脸相比略显苍老的双目，却像与她对视一般目不转睛。 “莫非娘亲其实是什么超级仙人，只不过隐居在此，有什么隐情？”但顾荒很快就打消了自己愚蠢的猜想，“不可能不可能。爹是那样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娘亲若是仙人又怎么可能与他同居？若是仙人又怎么可能陪他打理铁匠铺的生意？” 父亲顾一山，平时喜好喝酒赌钱，不过把握有度；不时还会上山砍柴打猎，多数时候在铁匠铺接单子磨刀子，他磨的刀锋利无比，耐用数个月都不必再磨；他有时会对妻子发脾气，却对女儿是百般纵容，百般呵护。所以得知顾荒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轻生时，他充满了委屈、不解和愤怒。 平凡的人，平凡的性格，平凡的人生。一次酒后，父亲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女儿御气而飞，成为一代绝世女仙。 这算是父亲平生说过最大的豪言。 酒醒时，顾一山只说让顾荒快乐成长，找个好人家嫁了。 一个爹高举酒杯如同说什么都是英雄豪杰，一个爹愁容浅笑仿佛看什么都是过眼云烟。 究竟哪个才是爹真正的心愿？ 顾荒琢磨着，让小灰一边儿玩儿去，自己走下山，本以为宵禁了没有人会再堵自己，却被几个人影拦截在山门口。 “野贱人顾荒，怎么，终于肯滚下山来了？”刺耳的女声。 第二章 草菅人命? 抬起眼眸，顾荒认得这两男一女。 张久手里拿着铁棒，指着她说：“顾荒！给小婷姑娘跪下磕头认错，不然今儿这事儿没完！” 李封骂骂咧咧：“认个错就想完？张久你是不是急着回家脑子卡住了？我们来时怎么商量的？打断她的脚，让她爬着回家去！” 顾荒挑挑眉，心想你们不如直接打死我……呸呸呸！ 她扼杀住心里消极的念头，看向了二人身后脸色得意的女子。长发束起，皮肤黄白，红唇诱人，双目水灵，一看就是出门前在镜子前好生打扮过的。因为顾荒知道，眼前这个叫舒小婷的女孩儿，容貌确实一般，甚至打扮后也不及这一世她这皮囊的十分之一，打扮前更是面黄肌瘦，憔悴得吓人。 她为何和我过意不去？顾荒先前逃往山里时，追打她的十数人里就有眼前这李封。李封她心里有数，是上个月被她当街痛扁过的男人，心里恨得牙痒痒是可以理解的。张久一看就是屁颠屁颠跑来凑热闹的，他看顾荒的眼里没敌意，反倒有股虚张声势的惧怕意味。 倒是这舒小婷…… “小婷姐姐。”她努力扯出一抹天真灿烂的笑容，“不知妹妹是如何得罪了你呢？” “哼！如何得罪？笑面虎，毁我声誉还故作不知，李封、张久，打断她的腿！”舒小婷冷笑笑得扭曲，“我看到时候你还记不记得！” 顾荒头上拉下三根黑线。 她确实是不记得了啊！她本是个惹事的主儿，小镇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和她有点矛盾。要么是偷过这家的水果，要么是打过那家的孩子，总之顾荒在小镇人心中，是无恶不作的问题少女，甚至有神棍大惊失色地说她身怀魔气，是灾星孽障！ 纵使她皮囊再生的漂亮，也不敌众矢之的的位置。有什么人想起来要报仇了，只要对象是顾荒，在小镇里可谓是一呼百应！ 幸好后山山路错杂，顾荒有小灰带着熟悉地形，逃往后山已经轻车熟路。 没想到今儿个遇到这么些人！居然不管不顾宵禁也要来堵自己！ “信不信我把小灰叫来，把你们统统咬成渣渣？”顾荒不慌，戏谑反问。 张久铁棒一顿，面露迟疑。李封也吞了吞口水。 “哈哈！虚张声势！你敢放你那蠢狼伤人，就不怕镇里求仙人下凡除妖？你不敢！你自己又仅仅是凝气二层修为，李封和张久都是凝气二层，你胜不了！”舒小婷再度发号施令，“你们两个，我要你们不仅打断她的腿，还要打断她的手，撕毁她的脸，把她蒙面卖给红香楼！” 红香楼是小镇著名的莺歌燕舞、花街柳巷之地。寻常女子如无生计之求，被迫买卖到此处，就等于人生的落幕，灵魂堕落的开始。 顾荒撇撇嘴，脑海里拼命回忆，究竟是这女的太嫉妒太残暴，还是我真的对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二打手可不等待她慢慢回想，一个呼吸的时间，那张久已经大声吼叫着把铁棒招呼过来！只冲她的额头！ 另一边，李封充满灵力和力量的一拳也接踵而至，目标却是她的腰部。二人配合默契有加，这样一来，顾荒蹲也不是跳也不是，左右受敌，往后逃开又来不及！ “好狠的招术！同是凝气二层的我，区区一介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承受其中任何一击……”顾荒似乎是在惊慌失措之下，大声自言自语了起来。见到此景象，舒小婷得意地笑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只听得“砰砰”两声，棒子和拳头都实打实地击中了目标。可是目标却没有想象中被击飞击垮而去，而是站得笔直，仿佛视方才的攻击如无物。 顾荒被铁棒击中的一侧额头缓缓流下血来。血淌过她的眼角、脸颊，最后从下巴尖滴落。但她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她不曾惧怕于舒小婷说的所有。不管是断手断脚，还是送上红楼。 张久缓缓拿开铁棒，只见顾荒的额头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伤口，好像皮肤都被打裂了似的。但后者非但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连看的没看他一眼。“这是一个我惹不起的人啊。”他心里想。 “这是凝气二层……？不，只是我方才只想着封住她行动，未用力罢了。”李封暗自笃定，又是一拳要轰出。 “且慢。”舒小婷忽然叫住，纤细的腿带着她两部走上前来。她与顾荒一般身高，直视对方的眼睛。顾荒澄澈的眸子让她心生无名火，“我告诉你，顾荒，今日便是你逍遥日子的死期！宵禁查不到我家，待会儿打断你的手脚，撕了你的面容，把你卖给红香楼，毁了你的清白脏了你的身，再把消息散播出去……第一个知道的，就是你那可悲的娘和快死的爹！” 顾荒原本无心听这女的絮叨，正准备打断，却听到最后一句话，让她双眸圆睁，动人的眸子里闪烁着让一旁的张久心怀怯弱的光芒。 她一把掐住舒小婷的脖子，把她举离地面、双脚悬空，“你说我爹怎么了？” 李封看着顾荒单手掐起舒小婷的操作，暗骂：“好大的力气！” 舒小婷冷笑：“你那无趣无用的爹，今日午时在宣城里为你谋婚事，不料却被人打了！半死不活送回来，也不知是什么让他还吊着一口气！” “顾荒！我恨你，更恨你爹！若不是他，我爹今天能走到穷困潦倒的地步？你爹不死，顾家铁匠不亡，就无我爹上位之日！我要用你的身败名裂，去断送你爹最后一口气！” “靠！” 顾荒破口大骂。原来我家还有这样的背景历史？顾荒常年只想两件事，一是修行，一是早死早投胎，对家里家外的事完没有认知。 “顾一山那么牛怎么还会被打？莫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想求个宗门少宗主给我做夫君吧！” 顾荒忽然觉得眼前还不忘冷笑的女人是那么让人恶心厌恶，便美目一凛，手掌一握，还不是掐断——竟是直接掐得身首异处了去！ 她刚想走，想起了什么，回头一扫视，张久畏畏缩缩地躲远了去，李封还有且战且退的战意。顾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修长白腿在空中划出优美又凶残的弧线，脚缘毫无保留地砸在李封脸上，咔咔发出似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李封只闻到了来自顾荒肌肤的淡香，就吐血昏了过去。 张久吓得仓皇而逃。 顾荒连看都没有看不知是死是活的李封一眼，带着她平日里都未有的急促的步伐向山外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是……家！ “爹，你千万不能死！”顾荒的心底在低吼。 第三章 严格的老头儿 顾荒连脚上的沾的血都没洗，就冲进了自家大门。不过进门的一瞬间她就懵逼了。 原以为会看到脆弱的男人卧病在床、伤心的女人掩泪照顾的悲情画面，没想到娘亲不在，那本应该半死不活的爹却生龙活虎地与一陌生人大谈特谈。 “嗨呀呀，老先生您是不知道哇！我那闺女小时候可乖可好玩儿啦！那次中秋月圆，小荒自个儿从厨房里偷来一个月饼，结果里面的馅儿是泥巴！孩子她娘找到荒儿的时候，您猜怎么着？”顾一山说着都眼睛发亮，可想而知其内心激动，“荒儿哭丧个脸，对方晴说：娘！这馅儿苦！吃起来像泥巴！” 顾一山嘟着嘴，模仿小孩儿的模样，在那老先生看来是有趣，在门口匆匆赶回来的某人看来就是让人喷火的恶心。 “靠！” 顾荒随手拈起一颗石头，就力朝那促膝长谈的混账老爹的脑袋砸去。 “麻烦你奄奄一息地躺着好吧！” 石头不知如何获得了巨大的动力，卷起一阵旋风，转瞬间就冲到顾一山的脑门前。而顾一山明显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顾荒扔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她最想忘记的就是六岁以前，尚未觉醒前世记忆的时候做出的各种蠢事，这爹哪壶不开提哪壶倒也罢，却让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老爹是个凡人，是个完完的凡人！凡人的脑袋在这一击下，可以直接开花！ 不过幸好。 “哒。” 苍老有力的手突然伸出，精准又迅速地接住了气势汹汹的石头。石头的动力瞬间被消磨为零，边缘处还飘着些许白雾。 “这便是你的女儿？”老先生将石头轻轻放在桌上，白眉毛下的眼睛却死死盯住喘气中的顾荒。 在他看来，后者仅有凝气二层的修为，是不足以赋予这颗石头如此大的力量的。寻常修士，在凝气四层之后才能学会御剑之法，所以显然也不是御剑之力。 那是什么？他竟有些看不透。 顾一山愣神：“啊？是！是是……哈，荒儿不知道老先生来了，这不，一进门就跟她爹我开玩笑呢！这种事儿老先生可能觉得稀奇，其实就是咱父女之间的一种默契了！怎么样，我闺女活泼大方吧？哈哈哈！” 老先生再看顾荒因为老爹的揭短而憋红的脸，总觉得看不出什么“活泼大方”，但也不想在此处纠结，而是细细打量之后，起身而立，道：“那么一山兄可整日活在生命威胁之下呢！此女有杀父之举，目无尊长，今后可至狼心狗肺！脚底有血迹，浑身充满杀气，想必是坏到骨子里的家伙！这种人，我们长生殿收不得！一山兄，这也是你教子无方了！告辞！” “哎，哎哎！”顾一山眼睁睁看着老先生走两步出了小屋，化作一道白光而去，心里顿觉失落，惆怅一番，坐回床塌，瞥一眼自己的女儿。 “这下好了。闺女你这辈子还是跟着你爹我好好打铁吧！”他嘴上这么说，眼光瞟着女儿白嫩的双手，心里总还是不觉得这是一双应该拿一辈子铁锤和模具的手。这双手应该持玉琴、握酒杯，没事擦擦眼泪，或者捂着脸笑一笑，而不是跟着她爹在铁匠铺里乒乓打铁。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方才的老先生是长生殿派下来的长老，专门负责招收新弟子，他百般讨好才把人家请来家中，刚说到火热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没想到东风来了，却一下吹灭了这火。 其实说他教子无方也是冤枉，他发誓从顾荒出生那天起，他就心意地做一个好爸爸，想给女儿建造正能量的三观，想让女儿充满真善美。女儿也乖巧可爱又听话，看起来就会顺利茁壮成长的样子。结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某一天开始——仿佛是在女儿六岁的那一年的某一天，女儿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开始变得烦躁、冷漠、远离家人，甚至后来还有寻死的想法。顾一山真不觉得女儿如今这性格是自己“教”出来的。 顾一山悻悻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顾荒只是“切”了一声。老爹只当女儿在逞强，一如既往。 “你没事？”顾荒走进屋，拾起那一握大小的石头。背上冷汗直冒，顾荒心想如果不是那老爷爷挡住，莫不是她回来看望爹，爹没事也给她砸死？ 果然……是在地狱待太久，已经染上了看轻生命的恶习？ 在地狱中，没有生灵会真正死亡，反而，更像是人界孩子们玩耍的游戏。死亡的生命，拥有无限复活的机会。顾荒在地狱十八层备受煎熬，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生死，这终于投胎转世，竟还难以改掉这种习惯。 “我有什么事？”顾一山反问。 “舒小婷说你去宣城帮我谋婚事被打得半死……”顾荒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脸红转身而去，仿佛不愿意老爹觉得她有在担心他一般，“我还说赶过来让你签遗嘱什么的呢，看来是白跑一趟。” 顾荒快步离开了家。荒凉的院子里停了几只野鸟，有的在房檐上，有的直接就在地上，统统不断歪着脑袋看向顾荒离去的方向。 顾一山也久久盯着女儿消失的地方，眼里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女儿今年十五岁了，十五年的养育，终归是让这从七年前开始仿佛就变了人似的女儿心中有了一点亲情的温暖。可惜……他看着桌上的一张黄纸，面露惆容。 “要不……我先把遗嘱写上？”他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点子却让他嘿嘿贱笑。 小镇不大，从东侧的顾家铁匠铺走到西侧的舒家饭馆只要十多分钟的行走世间，更不用说靠中心的红香楼，顾荒踏着小脚丫子没几步路就到了这香艳去处的大门。 红香楼的大门不可谓不猥琐。竹竿儿搭建起的门顶，稀稀拉拉挂着几件红色的内衣和花丝内裤，也没有很高的围墙，站在门外往里边儿一探头就看得到大门正对的一间客房里恶心的春宫动态画面。顾荒站在门口惊鸿一瞥，立马骂骂咧咧地红着脸走了开去。 小心脏跳得厉害，一想到那舒小婷竟然想把她送到这种地方，她就觉得这人杀得值、这罪犯得不错！ 但走着走着她就觉得奇怪了。平日里驻足在这破楼外观望的热闹猥琐男都去哪儿了？宵禁只管未成年的孩子，却不会管中年油腻人士和老年颓丧人士。依稀记得，由于这破楼的存在，这条街是镇最热闹的街道，今儿个怎么冷冷清清？ 风吹树叶的景象竟然也可以夺人眼球了。顾荒走了一道，终于逮着个活人，活人比她高两头，却不敢与她正视。 看来是我平日里太张扬了，这些个人都怕我……顾荒迟疑了一下，本着小女孩儿乖巧的本心，她扯出一抹甜美的笑容，问：“叔叔，这街上怎么没人了？都去哪儿了呢？” 千万不要是这么快都已经发现了舒小婷和不知死活的李封了啊啊啊啊啊！她后悔方才逞一时之快妄图一劳永逸了，这人世间还有个东西叫做“王法”呀！杀人是要偿命的！虽说修真的修士多多少少可以超脱于此法之外，但她目前只是个凭着前十几辈子的记忆修炼到了凝气二层，又怎么能与为各种纷争而相互杀戮的修士们相比呢？ 大叔的神色动了动。他原本只觉得是镇上出了名的惹事女，想着快些摆脱不想多纠缠，可这一声“叔叔”叫得甜啊！仿佛也不是那么让人心烦…… 十五岁的女孩儿嘛，有点叛逆嘛，都能理解的不是？ “嘿嘿。”大叔挠头笑了笑，“小荒你莫不是又不听大人的话，宵禁的时候跑出去玩儿了？方才有来自长生殿的仙人长老，趁着宵禁时孩子们都在家，一道通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长生殿要在我们镇上招收新的弟子！长生殿！现在大家伙儿都拖儿带女地去镇外荒废的寺庙里去了，你也赶紧去吧？” “哇！长生殿诶！”顾荒失声惊叫。 那混蛋长老刚才才骂了小女子一顿然后从我家滚了出去你要不要听？ “真无趣。”似乎一点也不想配合大叔的兴奋，她惊叫一声之后就变回了百无聊赖的模样，黄昏傍晚的光线映衬着她一副厌世脸，正要离去。 “等等。”大叔叫住她，“舒家的女儿舒小婷和李家的李封没在家，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第四章 娘亲让我跑! 舒小婷是乖乖女，这个众人皆知，自舒承家业衰败，舒小婷更是照顾爹娘，礼貌懂事，用心攻书，说即使无缘修真，将来知书达理也有大用。李封是颇有天分的修真小子，靠着捡来的秘法也修炼到了凝气二层，村里除了张富豪的儿子和顾家的女儿之外唯一的修真者，平日里修炼都忙不过来。 二人应该是不会闲来无事月下漫步的。 这顾家野女对长生殿居然也毫不尊重，大叔刚刚心生的好感又磨灭了去。他越看越觉得，莫不是此女把乖乖女和天分男绑架了去！ 极有可能！ 顾荒直觉听出大叔话里的怀疑，当即就抬脚想给大叔的脑袋招呼去，浑身一哆嗦，还好制止住了自己。 已经有舒小婷一条命了，一命偿一命也只是她顾荒的命。要是这里一脚招呼过去，怕不是立刻就会要了这凡人大叔的命，到时候恐怕还得把老爹老娘的命扯进来…… 呸呸！我在乎他们干什么？我不过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嗯嗯。 “不知道呀。”顾荒一脸茫然又无助，“舒姐姐和李哥哥总是联合起来欺负我，叔叔难道不知道吗？这下他们去哪里快活了，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说着说着，竟有晶莹泪珠在漂亮的双瞳内打转。 大叔一见，吓得不轻，连忙一个劲地哄。他内心多少有些承认顾荒受镇上孩子的排挤，他们这些做大人的，也只是袖手旁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此刻多少有些愧疚。 这孩子也是命苦！唉！ 也不知这善良大叔若是知道这“命苦孩子”几秒前还有杀了他的打算，会作何感想？ “叔叔，爹爹还在家等着我做饭呢！”顾荒抹着眼泪抽泣着说，“我……” “好了好了，小荒对长生殿不感兴趣，就先回去呗！”大叔摸摸顾荒的头，一脸真诚慈爱的笑容。 顾荒看得一阵头皮发麻。她自知自己话里话外是戏，这大叔也是变脸奇快，让她觉得暗藏玄机，难道……他也是经过十八世轮回的家伙？ 不不不……不可能。顾荒看大叔那一脸弱智般的傻笑，就觉得自己的猜测甚是荒唐。 顾荒最初的记忆，是千年前自己身为长生殿少宗主的记忆。她身怀天道灵根，修为登峰造极，大乘巅峰随时都可能突破飞升，修为仅仅在宗主之下，年纪轻轻又善良清美，为当时佳话美谈。没想，她闭关三年迎来的飞升之日，却被宗主联合各分殿主围剿，扬言其私通邪道，杀得她神形俱灭，夺其宝具，吞其修为，而打她入十八层地狱之下，咒其永世不得超生。 地狱之中，她的魂魄每分一缕去投胎成人，尝尽酸甜苦辣后再回归，她就可以上一层。十八层地狱，十八层转世，这一世她终于带着完整的灵魂重获新生！ 只有她知道这期间是多么煎熬。千年的囚禁，本想磨灭她的心性，来起到永世不得超生的作用。她却凭着对那人皮兽心宗主的恨意和对现实的不甘心，生生挺过了这千年！ 这一世，她出身平凡卑微，唯一的与人不同，是她身怀双灵根。一曰人道，一曰修罗道。是个人都可怀人道灵根，这再正常不过。至于修罗道，她猜测是自己在地狱待久了，沾染过多地狱气息所致。修罗道比人道更靠近下三道，不过依旧属于正道。 先前秒杀李封的踢击，就是运转修罗道灵力所致。 “顾一山！” 顾荒进门便喊。 “嗯？”顾一山惊讶的不是女儿直呼其名，而是女儿左拐右拐又拐回来了？“怎么回来了，小荒？你干嘛这个时候回来呀……” 他双手钳住女儿的肩膀，顾荒这才发觉老爹竟是如此雄壮的一个大汉，两只大手力用得夹得她生疼。 但她就是不表现出来。只短暂地咬了咬牙，若无其事地道：“这个时候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顾荒！忤逆不孝，直呼父名，真不知是一山教你的，还是你娘方晴教的？罢了，”房间里还有人，一说话，顾荒才注意到这人的存在……又是一个面露肃穆之气的老头，“后山山门处，发现了舒家女舒小婷的尸体，还有昏迷不醒的李封。是不是你做的？” 老头同样是高大之人，站起来约有一个半顾荒高，他此刻蹲下来，两眼目光灼灼、咄咄逼人。 顾荒不认识这凶神恶煞的老头，想来应该是前些日子听闻的心来的管事，专门管镇子里的一些纠纷矛盾的。实力挺强，据说曾得到过某个仙人的点拨，大约是凝气五层……还是六层来着？ 不管怎样，顾荒都深知自己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诶？小婷死了？不会吧！”顾荒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不是愧疚和心虚，而是怀疑和矛盾。她不是求死么？此刻为何要推脱？ 她目光一转，答案仿佛就在眼前。 四十多岁的老爹坐在家中，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眼光看着自己。顾荒从未见过老爹那样让人内心抓狂的神情，仿佛他在同情自己，仿佛又是在回首以往，仿佛他的女儿已经即将离去。 比起多次为她哭泣的娘亲，她的心里，仿佛这个平庸的老爹的分量更重。可这谁又说得清楚呢？只是因为此时坐在家中的是顾一山而不是方晴罢了。 说来，娘亲去哪儿了？ “不知道？”老头起身，内心暗叹这十五岁的姑娘真是心性成熟，程竟一点神色异样都没有，“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突然猛吼一句。吓得顾荒一个激灵。这老头干嘛啊！？ “李封已经醒了！”老头只说出这一句话，顾荒就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前因后果在顾荒看来也一根筋简单得不行。不就是她当时收了手没对李封补刀么？然后李封醒来，老头询问，李封交代，老头到来。 顾荒沉默了。她觉得事情既然早就真相大白，就懒得解释。只是有点烦这老头明知故问的样子。 “小荒，你真……杀人了？”娘亲不知何时坐在了家中。 把顾荒和老头同时吓了一个激灵。老爹一愣，也是夸张地一抖，“哇”地跌倒在一边。 “小、小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无论何时见到方晴，顾荒都只看得到娘亲面露愁容的模样。听闻方晴原来是个闭月羞花的大美人，让无数男人争着追求，最终还是顾一山力战群雄，抱得美人归。不过如今当妈十五年，顾荒只看得到那梨花雨哭出来的红眼睛和营养不良带来的消瘦，岁月的痕迹倒是不明显，却也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称得上“闭月羞花”的娘亲是怎样的模样。 “力战群雄”的老爹又是什么模样？ “丈先生，容我与小荒说几句话可好？”方晴请求。 丈老头点头同意。 方晴拉着顾荒匆匆来到后院，这里与前边儿的房间隔着三堵墙，二人也不是大吼大叫的类型，说的话不怕被听见。 母女二人在草坪上站定，方晴迟疑了一番，在顾荒以为她又要大哭特哭的时候，却用前所未有的正色道：“舒家视我们顾家为眼中钉已久，这次若不是你爹机灵，去给你求婚事时就恐被暗算而死了！这舒小婷被你杀了也好……只是，这样方先生这一关你过不了。镇外的荒庙里有长生殿的长老在招收弟子，你且快些前去，以你凝气二层的修为，被选上是毫无悬念的事！” “你被长老事先断言拒绝的事，我已经听你爹说过了。无妨，他们至少会有五位筑基长老在场，每一个都本着收一堆好徒弟的心来的，我们镇子上总共就你、李封和张久有修为，不怕没人要你！一旦成为弟子，这凡人的法律就束缚不了你了！” “方晴……”顾荒心里震动。她总觉得自己眼前的娘亲是人假扮的。以前她做长生殿少宗主的时候，就有过一个能变幻模样的手下。不论是声音还是外貌，就算跨性别都可以。那个手下本来是个女子，有时却变成男人来捉弄自己，常常惹的她大发雷霆，追打那女子数天不休。 “嘘。”方晴纤细的手指放在女儿的唇间，“快去！以后我们有缘再见！” 顾荒半晕半懂地点头逃离。她从未想到，与这一世的父母的分别，来得如此之快。 第五章 李封诈尸? “顾夫人，令嫒呢？”丈老头在顾荒走后约两分钟时间，等不及地找到在后院坐着擦眼泪的方晴。 方晴身上的衣裳有破损的迹象，左边袖子甚至直接被撕破了，她的脸上有红肿，一张不知擦了多少眼泪而变脏的手帕被她拿着擦拭脸上的泪痕。 “呜呜呜……丈先生……小荒她竟真杀了人！我教训她，她就与我撕破脸皮，逃走了！”少女般的哭腔荡漾在这颇有些荒凉的院落里，连花草都半弯了腰身，树叶都停止了颤动。 丈老头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隐隐觉得良心在痛，不应该如此强硬地来人家中执法，即使自己是正义的。或许……或许，他应当悄悄的？先用几天做好铺垫，再在所有人都有心理准备之后直接带走罪犯？ 他的鲁莽让他低下了头，虽然这样依旧是居高临下地看人。 “真的是、十分、十分抱歉！顾夫人，丈某人在此赔罪了！”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行为不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虽然这样依旧比坐着的方晴高许多，“但是法律是铁做的，我的心就必须是铁做的！顾夫人，原谅我，但请告诉我您是否知道令嫒可能逃去了何方？” 方晴揉着哭红肿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这正义凛然的丈老头，心中竟缓缓升起一股与对方相似的愧疚之情。 但最终，她还是艰难地举起右手，指向一个方向。 “我猜测，她应当是逃去了后山的方向。她从小到大，一离家出走就往后山跑，对迷宫一样的山路十分熟悉，对她而言，那里就是比家都好的避风港。”说着她又在掉眼泪，仿佛为出卖了女儿而感到挣扎，“丈先生，小女子……小女子请求先生能饶小荒一命！她还是一个孩子！就算出了人命，也一定是事出有因……事出有因……” 丈先生点头含糊答应，拍了拍顾夫人的肩膀，心里叹息，一命偿一命，铁一样的法律怎么能网开一面呢？ 他走时，心中的愧疚又深一分，只希望到时候顾荒能乖乖配合，不要让他再动粗了，那样只会加深他的愧疚。 小灰的活动范围并不只是后山那一片地域，而是整个城郊。它拥有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几乎涵盖了整个镇子，同时，它对那个叫顾荒的人类女孩儿的辨别能力几乎是瞬间的。 顾荒一出城门没多远，就看到了四足站立都有两三米高的巨狼。巨狼在夕阳的逆光下只是一团阴影，细润的毛发随风而起，长长的尾巴轻轻地悬空，双目如炬，散发阵阵红芒。那双眸子的注视足以让凡人双腿瘫软得五体投地如膜拜——甚至刚起步的修士也只能双膝下跪，唯有顾荒，能够在这双异样的目光下若无其事。 这一点顾荒在有一次被一群人围攻的时候试验过了。她把那伙人引到后山就往上狂奔，那伙人也不甘示弱，追着那抹倩影心里怀着怨恨就踩着泥土石头冲了上去，到了半山腰看到站在树杈上居高临下的姑娘和树下沉默的狼，才发现这丫头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根本没把自己放在逃跑者的位置，就算是看似狼狈的逃跑，也是为了这一刻的反扑。 本来少年少女们还想着妈妈说一把筷子掰不断、团结就是力量的箴言，拿着棍子铁铲什么的准备热血干一架，没想到巨狼的眼睛忽然闪耀红芒，那抹让人心生畏惧如面朝圣皇的杀气一下子让所有人浑身无力趴在了地上。从此，孩子们再也不跟着某女上山。 “小灰，去承恩寺。”顾荒一跃而上，骑在小灰的背上，小灰得令，四条腿跑起来如同一阵灰风。顾荒紧紧趴在狼背上，飘扬的毛发和风一起挠搔着她的脸颊。 一个牧羊的小童忽然感觉耳边有异样的风，抬头回眸，他的目光便被深深吸引。他甚至忘记有狼前来时应当冷静迅速地驱赶羊群，只知道看着那长发飞舞的女孩儿从地平线像风一般飘向黑压压的森林。那空灵的双眼，让他忘记了合上自己张开的嘴。 “乾小常，你是撞见了妖怪还是怎么地？魂都被抽走了？”母亲的声音如同来自天外，在脑海中荡漾许久才被他听明白。 他又神情专注地做回了一个牧童。可是挥舞着牧鞭，他的眼中却总是闪烁那个女孩儿的侧颜。 “狼女。”他心里这样唤她，忽然，双目突然闪耀起光来，不知这光是来自夕阳，还是来自灵魂，“娘！我要去承恩寺！我要修真！我要做长生殿的弟子！” 他的娘亲听到这句话，直接丢了牧鞭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过来抱住了儿子，喜极而泣，“真的吗？真的吗？终于肯修真了吗，儿子？” “嗯！”牧童的回答斩钉截铁。 灰狼在破败的寺庙千米外停下，四个脚掌带着它无声无息地遁入了树林中，一同隐遁的还有它的杀气。只留下顾荒踩在草丛和泥土的路上前行。 和镇子后山一样，这荒庙所在的森林也是她烂熟于心的地方。九年前寺庙刚荒废的时候，她带着刚觉醒的记忆和惶恐的灵魂跌跌撞撞来到寺中，碰见独坐大雄宝殿的年迈僧人。僧人看破了她年幼的身躯中千疮百孔的灵魂，用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复活了一株参天大树，却让刚刚被遗弃的寺庙瞬间腐朽崩塌。他告诉她万事皆有代价，万事皆有因果，她既然站在这里，就是许多因练成的果，不应彷徨失措。 她悟到了——她以为她悟到了，但每每还是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时，她就会与小灰在这寺中清静。没有纷扰、没有烦恼，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叫其“承恩寺”。 “承蒙厚恩。” 顾荒对着爬满了菌种的牌匾，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起身时，身形坚定，前方便是上千人的聚会，她义无反顾如同赴死。 千人聚集在这破败的寺中，中间的建筑被推平，形成一个宽阔的圆台，上面有两道身影正在不断交错，叫杀声不断，看来正在比武切磋。 千人围着那圆台，神情有的紧张肃穆，有的欢喜惬意，有的焦虑不安。他们中包含比武者的家属、看热闹的闲人和即将上场的少年少女，其中绝大部分是从镇子里来的，也有少数，从旁边的村落里来，他们穿着标志性的羊皮大衣，带着羊角帽子。 五个长老，悬空漂浮在圆台的五个边缘点上。没有人对这种战斗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长老们都在认真观看。他们在捕捉少年们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并与自己的道统相对比，从而抉择出最符合自己选择弟子的要求的那个。 人们时不时抬头去仰望这五个长老，膜拜之色溢于言表，天色渐晚，他们却像太阳一般，拥有飞行能力的筑基修士，在人们心中绽放着夺目的光彩。有的人，一辈子也见不到能飞的家伙。 顾荒悄悄嗤之以鼻。白发白须，行将就木，不过筑基尔尔，也能被奉承为仙人受千人敬仰？若万千修士皆如此，那她当年面对的就不会是一个飞升境界的宗主和一群大乘境界的混账了。 正想着，那先前讽刺顾荒的长老轻喝一声：“白长安，胜。陈闯，负。但二人心性成熟，战斗不慌不乱，都可做长生殿弟子。” 看来这比武并非是简单的淘汰机制。顾荒继续观察。 又是半刻钟过去，“黄保，胜。李艺，负。但黄保口出恶言，出招险恶狡诈，未来让人难以放心。故只收李艺做长生殿弟子！” “什么玩意儿？老子是胜者，凭什么把老子淘汰出去？这是什么鬼规则？”那黄保面黄肌瘦，出声阴柔，听得顾荒直起鸡皮疙瘩，“是长老您看谁谁顺眼谁就进吗？” 长老面不改色，一挥手，那黄保遍如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样，弹地就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平滑的抛物线，直落进了镇子里。 “他会安稳落在自己的家中，然后舒服地睡上一整天。”长老道，“下一个。” “我叫李封，凝气二层！” 一道让顾荒错愕的熟悉声音。 顾荒抬眼看去，李封那本该碎裂血流不止的脸竟完好如初，身上完看不出刚不久才受重伤而昏迷的痕迹。甚至，仿佛因为在死亡边缘蹦跶了一圈儿，他的修为还有所精进，气质都有所提升。看来李家也有几个子儿，买得了灵丹妙药。 “谁来做李某的对手！” 看他那睥睨天下的嘚瑟模样就知道他自信报出修为便无人敢接了。 无人敢接么？ 我偏要拆你台子！我偏要接！ “我来！”清脆如铃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远离顾荒三米，为她让出一条道。个个用同情或笑话的眼光看自己，也有镇子里认识她的人，神色古怪。 在李封和那毒舌长老错愕的注视下，顾荒快步走上了圆台，把额前发丝往后掠了掠，挤出众人看去很可爱、李封看去很可怕的笑容：“李哥哥，指教一下妹妹吧？” “咦？此女竟也是凝气二层，难怪敢接这李封的挑战。”其余四个长老纷纷故作高深地捋胡须，捋胡须的姿势堪称娴熟优雅，也不知捋了几十几百年。 “顾荒？”李封见到某女就恨得牙痒痒，他只道是顾荒内心黑暗可怕、喜欢趁人不备偷袭，方才那一脚就是趁他不注意，却力道大得惊人，直接把自己的脸踢碎了去。本想待自己成了仙徒，丈先生捉拿了疯女，他再去好好蹂躏，没想到丈先生也是吃素的！ 毒舌长老眉头紧锁。据他所知，他后手找了那丈姓的管事去查清事件，杀人逃跑的顾荒此刻应当被抓进了铁笼等待死亡的宣判，没想到竟到了此处踏上了圆台。圆台上一切公平，如果有长老对她点头，那自己无论怎么否定都无意义了。 那姓丈的是吃素的？凝气五层难道还抓不住一个凝气二层的？ 也罢，也罢。不过是一个小镇上天赋平平的人罢了，就算入了长生殿，也就是浑浑噩噩一辈子，一直活在人下而已。 “二位娃娃准备好之后，就可以开始了。” 第六章 人气高，争着要 五位长老，神贯注。之前的数场比武中，只有一个凝气一层的修士，当然也被一位长老收了弟子。此时两个凝气二层的人同时出现，他们不得不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的动作。凝气二层，至少天赋更高一些——那么比武态度呢？性格呢？实战经验呢？ 除了毒舌长老外，个个都暗自把手放在了储物戒指上，似乎是准备拿宝物来抢夺弟子了。 “顾荒！我警告你！别以为凭偷袭夺得的胜利叫胜利！这次我会让你尝尝被碾压暴打的滋味！”李封一只手指着顾荒，随即浑身灵力暴起，凝气二层的灵力比几乎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浓厚，隐隐有火焰燃烧的影子。 这便是李封的火系人道灵根。人道灵根分五行，金木水火土——金为刚柔，木为生机，水为冰寒，火为破灭，土为不摧。 “凝气二层便凝聚出了五行之意，天赋不可谓不高！”除了毒舌长老之外，四人暗自惊叹。 通常而言，人道灵根的修士，会在凝气九层凝聚五行之意，将灵力赋予自身特性，多加感悟之后再进入凝气十层会容易得多。李封凝气二层便有五行之意，想必今后的修炼会比常人顺利数倍。 毒舌长老心中揣度：“是因为顾荒打下的伤势么？虽不知那顾荒是如何造成的，那伤势足以致命，恢复后反而起到了机缘的效果么？” “但……据我所知，那顾荒忤逆不孝、不惜人命，此李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镇还有一个凝气二层，我还是把心留到他身上吧……” 如此想着，毒舌长老已经不再关心这场比武的结果。 李封浑身都有隐约的火焰在烧，周围的空气都被热气扭曲。他后脚往后一挪，身子微微下沉，仿佛正在酝酿力气。每隔一息时间，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沉重一分，五息时间过去，周遭千人都屏住了呼吸。 顾荒心里暗暗羡慕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正盘算着自己要不要也故作深沉地蓄一会儿力，只听得“咚咚”声接踵而至，晃过神来，那李封竟然已经冲过来了！ “靠！”顾荒失声惊呼。 “顾荒！你不是自诩漂亮么？我也打碎你半边的脸！”李封说话间，拳头已经直砸顾荒面门，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绝不怜香惜玉”六字。 “战斗时面对对手竟出神发呆，看来是个只知修炼的乖乖女。”四个长老纷纷摇头，“此子一击应该要不了该女孩儿的命，可能会破了她的面相，也罢，让她长点记性。” 唯有毒舌长老，更加神贯注起来。 若李封的伤确实是这顾荒造成的，那顾荒绝不是不懂战斗的乖乖女！ “顾荒……你凭借的是什么？” 千人一齐目不转睛。这李封的速度，已经是任何凡人都达不到的了！ 那骑着骏马赶来的牧童，刚因碰见了巨大的灰狼吓得惊魂未定，挤进人群，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抬起头，眼里却充满了期待。 因为他看到，那如长发飞舞的狼女，眼中蕴藏着难以察觉的鄙夷，而非人们窃窃私语的那般“吓傻了”！ 下一秒，果然！ “噢！”人群发出了惊呼。 牧童绽放开笑容。 李封喷出一大口鲜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地倒飞出去。他的胸口上一个深陷的足印，浑身看似杀气腾腾的灵力正逐渐消散。 “砰！”李封像皮球一样砸在地上，又是一大口血吐出。眼睛一大一小地瞪着自己刚飞出去的地方，那里站着优雅收腿的顾荒。 顾荒用肩头的袖子擦了擦喷在脸上的血，她以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走到挣扎着想站起来的李封跟前，蹲下，挑眉俯视后者。 “我何时自诩过漂亮？你以为我像你，纠缠于这一世的皮囊？”她注意到，李封不仅把脸还原医好了，还祛了那半边脸原本有的几颗痣，还去掉了黑眼圈和脸颊上的痘痘。 用心良苦。 而此时那天上的五个长老，已经受到了深深的冲击，以至于怀疑起自己的人生观。 “这是什么灵术？不，不可能，凝气五层一下不可能习得灵术！那……此女方才那快到诡异的反应是什么？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躲避、蓄力和反击？还瞄准了对手心脏的位置！” 毒舌长老推算来推算去，就是想不通。修罗道已经多年不出世了，谁又能想得到那里去呢？ “等等……心脏！此子生机消散好快，是将死之人了！” 他一抬头，发觉四个长老都是大同小异的神情，面面相觑，最终纷纷点头。 “此二人都颇为狠辣，一向正派的商长老应该是不收的。” “古长老已经收了一个亲传弟子，应该也是不收的。” 还剩下三人。 “李封将死，须要用一枚生机丹……”三人又心里琢磨。生机丹不是便宜货，一粒价值一百仙石，实在是肉痛。他们可不富裕，富裕的可不会跑来这种地方收徒弟。 迟疑间，一个长老一咬牙，优雅地袖袍一挥，一粒散发光晕的仙丹缓缓飘下，直接落到李封胸口，消散成光，将李封紧紧包裹。顾荒愣神一下，便耸耸肩退了开去。 “蓝长老真是舍得……”其他长老心里都为同行感到肉痛，看着那飘散的生机丹，仿佛看到了被抛洒的一百仙石。 生机丹的功效确实神奇。不到三息时间，那李封便像没事儿人一样，弹地站起，有些惊讶地拍了拍身上原本应当有伤的地方，发觉竟是毫发无损。只有身上和周围的血提醒他，他确实是被打的吐血了。 而且，只用一击…… 他看顾荒的眼神，多了些畏惧。仿佛，自己就算提前了这么多层凝聚五行之意，也丝毫不是这可怕女人的对手。这女人，每次下手，都是下的死手啊…… “李封。”那忍痛割爱的长老表面上还是仪态端庄，“方才救你命的，是我殿的仙丹，生机丹。在修真界价值一百仙石一粒，十分不菲，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蓝群方的徒弟。” 李封闻言，略微斟酌，便知晓其中意味，抱拳朝那蓝长老行礼。 “师父救命之恩，弟子李封一生感恩。定当努力修炼，求取上进，将师父声名远扬，让师父这一百仙石花得值！” 心里却是：靠！他妈还管老子要钱！这买奴隶一样的收徒方式是怎么个情况？这什么仙人？ 蓝长老大手一挥，便有一张图纸和一枚戒指落到李封手中。图纸发黄，戒指泛灰，一看就不是什么新东西。 “图纸上的阵法，是传送阵法，你只需注入灵力，就可顷刻传送到我七十九殿门下。届时会有专门的弟子来收回你的图纸，并带领你去领取新弟子的起居物品，统统存入那枚下品储物戒指中。” “你要记得，那枚戒指只是暂时借用给你，为期两个月，两个月后，你就必须自行购买一枚新的储物戒指，否则只能将物品堆在自己的房间中了。修士的物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李封眉毛直跳，听得字里行间，充满了“吝啬”二字。 一般老百姓还觉得十分不错。觉得仙人真是体恤新人，还免费使用两个月！真棒！ 顾荒倒是不觉如何。她听到蓝长老说自报家门的“七十九殿”就明白了，后者话语间充斥的不是“吝啬”而是“贫穷”。长生殿分殿众多，千年前就有从一到五十共计五十分殿了。五十分殿中越往后越差越穷，有的甚至还不如一些小宗门。当时的分水岭就是二十五殿，二十五殿收到宗门的照顾还算完善，地势不错、资金充足、生源还好，总殿每年也会送一些仙丹、宝具和心法来补充二十五殿的底蕴。 二十六殿往后就是寒碜二字的代言了。选址像是请不知疯傻的凡人神棍看的地儿，资金靠殿主和长老们自己打拼，新徒弟需要长老游走凡人城市、镇子、村庄去招收，仙丹什么的也几乎是自力更生。 如今这七十九殿……顾荒心里只有“啧啧啧”。 “嘿嘿。还剩这命为顾荒的丫头。谭长老，你看……”剩下的两个长老，其中一个搓着手道。 谭长老保持端庄，面不改色取出一件宝具。那是一柄利剑，浑身暗淡却充满厚重之感，剑柄有精致的雕花，柄抹系一根红绳，与暗淡的剑身相衬，鲜艳无比。 “匡长老。此女，是我的了。”谭长老随手将剑扔出，精准无误地插在地上，嵌进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也有顾荒脖子高度。 “顾荒，此剑乃我早年间在秘境中讨伐魔物时得到，无五行之别，其强在通体由重铁打造而成，手法精细乃我平生未见有二，我看你体术过人，此剑，是你现阶段最好的兵器。” “噢噢……不愧是长生殿长老，出手不凡。” “竟是重铁打造，还有精致雕花。我在城里见过一个比这差许多的铁剑，也卖得上千银两呢！” 看热闹的人群交头接耳，听得那谭长老内心骄傲。 顾荒低头盯着剑柄末的红绳，想着自己正缺一个系头发的玩意，要不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要了这剑？ 她正要拿，确被那剩下的最后一个长老看在眼里。 “老夫的娘诶！还真拿啊！这种便宜货都看不出来么？” 他心里直哆嗦。 “且慢！顾丫头，你看一看老夫这件青钢剑如何？由北河楼匠人亲自打造，上面雕刻三种不同的阵法，分别可赋予剑身火、水、土的灵力。比那凡人剑一般的铁剑，老夫这柄，只好不坏，你看如何？” 一把浑身泛着青色光影的剑“嗖”地悬浮在顾荒面前，而且“正好”横在了顾荒和那铁剑之间。 “哎呀呀……”顾荒喉咙咕噜，“差点就切到我伸出去的手了，好险好险。” 第七章 莫师父在上 顾荒小心接住那青钢剑，假装细细打量起来，最后满脸灿烂地“哇”一声。 看的那长老一脸嘚瑟，胡须都捋快了半分。 顾荒心里发笑，吹什么“北河楼匠人的手笔”？模凌两可，顶多就是北河楼管辖的城市里的匠人所做，而非北河楼闻名遐迩的铸造师的作品。 青钢外青内黑，是瑕疵之品。三道阵法都是天地玄黄四阶最下的黄阶下品，其威力估计还不如自己力一脚来的扎实。而且，北河楼铸造师的作品，统统都会有“天地北河”四字纹章，这传统千年前就已经是根深蒂固，而今也不可能改变。 不过，与那谭长老的一把破剑比起，这青钢剑倒还多了几分诚意，至少像个修士用的东西。 拜了吧？拜了！ “不知师父名讳！”她笑嘻嘻抱拳道。 “为师名为莫离，所属长生殿一百零一殿，殿主名号出尘。” “哼！莫长老，好大的手笔！”谭长老负手而立，见那青钢剑有些眼红，不愿也拿不出更好的宝具来争夺弟子了。 此剑她一看便知，三道阵法都是完好之作，出自土生土长的北河城池匠人之手，挂在长生殿宝具阁上，至少也是五百仙石的价码。她实在是不知道，连她五十五殿都觉得肉痛的五百仙石，他莫离所在的一百零一殿是如何负担得起的？ 顾荒一听“一百零一殿”，不禁有些语塞。迅速调整好心态之后，又问：“不知一百零一殿之后，还有几个分殿？” 说不定先前那七十九殿只是单单那蓝长老囊中羞涩，其实十分有钱阔气！说不定长生殿这千年发展迅速，已经有上千分殿，所以这一百零一殿也是顶好顶好的！ 莫长老闻言，看到少女那躲闪的神色，心想莫非这丫头知道什么内幕？莫非她知道长生殿分殿序号越往后越穷的秘密？是谁告诉她的？ 也罢！反正师父已经拜了，告诉她又如何！还能反悔不成？ 本着耍赖皮的精神，他大义凛然地洪亮道：“没了！” 顾荒顿时觉得自己被坑了，仙途渺茫。从一百零一殿起步和从一殿甚至总殿起步是完不一样的啊！她回头看了看夜幕中的小镇，总觉得自己只是从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到了另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果然在地狱待得太久，为人处事方面的智商都下降了？ 要不……要不……反悔试试？ 她正准备放开那仿佛鉴别了自己智商都青钢剑，要对着莫师父打哈哈的时候。 “顾荒！你杀人犯法，断舒家血脉，还胆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逃走！休要再挣扎，乖乖随我去受死！” 丈长老蓬头垢面、风尘仆仆地站在台上。他身上有数道爪伤，血流不止，若不是有凝气五层的修为，恐怕已经是个死人。 他心中委屈啊！心中怨恨啊！没想到那混蛋丫头警戒心贼重，不仅期满亲娘假装往后山跑，实则迅速奔来了此地妄图拜入长生殿门下逃脱罪责。他反应过来时，安抚了痛哭流涕的顾夫人，再快马加鞭冲来这承恩寺。穿过密林时，不巧竟被恶狼袭击，一开始只道是普通野兽，准备顺手宰了再追捕顾荒，没想到恶狼真面目竟是两三米高的巨物，浑身煞气逼人，与之相战，他竟完处于下风，只敢狂奔逃窜。最后逃脱到此，却看到顾荒已经拜师了！ 他觉得自己被耍了，像个傻子一样地被耍了！ “莫长老，请听小人一言，此子凶狠恶毒，脾性不良，千万不能收入长生殿，会坏了贵殿风气啊！”丈先生忍着痛朝莫离拜去，“还请交给小人，按法处死这杀人凶手，还舒家一个公道！” 说到“处死”二字，他心中隐隐愧疚于那楚楚可怜的顾夫人。 “弟子顾荒拜见莫离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莫离师父受徒儿三拜！” 顾荒迅速又敷衍地拜了三拜。看得周围人特别是同样保持跪拜姿势的丈先生瞠目结舌。 这丫头先前不是在犹豫什么么？这么快就变脸了！ 拜完后，顾荒还给丈先生一个大大的笑脸，那笑脸纯真无邪，笑得荡漾。 莫离仿佛明白了什么，颇为感激地瞥了丈先生一眼。随即扔下一张发黄的图纸和一枚崭新的深红色戒指，阔气地道：“与那蓝长老的吝啬不一样，这枚储物戒指内有七尺见方空间，都送给顾丫头你了！” 长老们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们来时都打算了和蓝长老一样的做法，倒是没统一过这莫长老的意见。毕竟在他们眼中，一百零一殿估计和这破庙没什么区别，可能连旧戒指试用期都拿不出来。这没想到，一时间，本应最穷酸的成了最阔绰的。 “哇！莫长老真好！弟子谢过莫长老！”顾荒戴上戒指，神识探入，发觉的确有七尺见方大小，心里觉得总算得到了安慰。既来则安，她同目瞪口呆的丈先生做了拜拜，点亮图纸上的传送阵法。 传送之光一闪而过，顾荒就那么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丈先生，顾荒已成为长生殿弟子，你请回吧！若她恶习不改，他日长生殿的律法也会代你制裁她的，请放心。”毒舌长老叹了口气，委婉送客。 承恩寺外的密林中，一道巨大的狼影，矗立良久，确认那个女孩儿消失不见之后，锐利的双眸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如风般遁走，消失在阴影中不见。 小镇的后山顶，一颗参天大树下，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男的高大威猛，刮了胡子后一改往日的平庸气色，看起来多了几分勇武；女的换上了干练的衣裤，平日飘散的长发也被束成精干的马尾在脑后，眉宇之间，英气十足。 女的眺望远方，看向承恩寺的方向，良久，回头拍拍男人的臂膀，“走吧，小荒她已经去了长生殿了。” “嗯。”男人轻点头，一只手轻轻揽住女人的腰，二人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那匆匆赶回来的丈先生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伤口，爆棚的正义感促使他径直冲进顾家铁匠铺的大门。老旧的铁匠铺给他一种荒凉破旧的感觉，不亚于那废弃九年之久的承恩寺，仿佛已经许久没有人家在此处居住过。那铁匠铺上依旧挂着“铁匠铺”三个字，不过前边儿的“顾家”却被抹了去。铺子里各种铁器都已经生了锈，耗子蜘蛛满地跑，那木头做的门槛上都已经长出了蘑菇了。 “顾一山？顾夫人？”他忍着心头的难以置信，尝试着呼唤这家的主人。 没有回应。只有窸窸窣窣耗子奔跑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咚”地一脚踢开铁匠铺后边儿、顾家人的房子的大门。大门不知何时变成了几十年前流行的空心木门，在被踢开的同时化成了木屑纷飞。房间里面的家具都是木头做的，一点也不像一个铁匠家的模样，都灰尘仆仆，像是尘封了数十年的模样！而且——他今日不久前才造访过此处，分明不是这副模样！ 仿佛撞见了妖怪一般，他吓得跳出了房间，跑到街道上，逮住一个留在了镇子里的人惊怒问：“顾家的人呢？顾一山呢？方晴呢？” “顾一山？”那人被丈先生吓得不轻，“方晴？谁啊？” “靠！就是你对门儿的邻居啊！别给老子玩儿失忆行不！老子没心情！”他咆哮得唾沫横飞。 “对门儿？您说笑呢……呀，丈先生您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啊！”那人惊恐叫人过来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丈先生，一边道，“没事的丈先生，人失血过多就容易做白日梦，分不清现实说胡话。不过丈先生也真是奇怪，对门那家铁匠铺几十年前就关了，而且听我爷爷说起过，那家人是姓赵不姓顾，几十年前因为得罪了高官被屠了，哪里还有人敢住？所以一直空着至今呐。” “哎，丈先生？丈先生昏倒了！再来几个人啊！” 丈先生迷糊间，觉得自己仿佛不曾活过。 第八章 天才安青牙 又过了几轮比武，割过肉的莫离再没有与什么长老争夺弟子。即使不收入自己名下的也没有。 毒舌长老又一次说着“下一轮”，人群中一阵骚动，终于，一个略胖的身影飞跃而起，稳稳站在了圆台上。 “我叫张久！”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得意于自己的实力，他的脸上是一种复杂的神态。他先前被顾荒第二次把李封打得半死的手法吓得不轻，掂量着自己的那点儿三脚猫功夫，总觉得和顾荒相比，实在是拿不出手的玩意。但看了几轮之后，又觉得原来大多数人还是正常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的确厉害。 那包括毒舌商长老在内的五位长老，同时凝神。特别是商长老，两眼冒星，一脸“终于等到你”的激动。 因为他们一看便知—— 凝气二层！ 而且双目澄澈，一看便是心智正派的少年郎。这一点倒是特别符合商长老的择徒态度，四长老纷纷看向故作镇定的商长老，那多少有些兴奋得颤抖的姿态尽收眼底，相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笑。 “商长老百余岁的人了，还是少年心性，见到喜欢东西就立马表现出来了。” “坚决捍卫正派价值观，也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家伙。” “这张久，便就让商长老收了吧！” 如果商长老知晓此时同伴们的心思，怕不是得红着老脸大义凛然地说什么“只是见到有缘人”“各位尽可公平竞争”之类的鬼话。 张久平复心情，咳嗽一声，朗声道：“此子凝气二层，谁来应战？” “我！” 一声清澈的少年声响起，在一个女人感动期待的注视中，牧童一跃而起，又稳稳落在了圆台上。羊皮衣裳，牛皮靴，穿着羊角的帽子，两个瘦但有力的胳膊裸露在外。他的出现，让场鸦雀无声。 随后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牧羊人的孩子？怎么跑来这里凑热闹？” “看这瘦胳膊瘦腿儿的，你说他能和这张久过几招？” “两招……不，一招吧？我觉得他根本架不住那张久一击啊！” 但长老们却不如此想。因为他们的内心，都处在不小的震动之中！筑基修为，一眼就可看出，这牧童周身灵力比那张久浓郁一倍不止……乃是凝气三层！ 三层！从未听闻那小镇中有这等天赋的少年！难道是城外某个村子里某个人家的孩子？ 商长老问道：“名字？” 牧童答：“安青牙！” “请稍作准备，开始比武！” 商长老沉默。五个长老都沉默了。 他们此番前来收弟子，有着一个要求：年龄必须小于十六岁，修为几何都不做要求。他们深知这样的偏远小镇中，也不会有多少天才修士的出现，因此用比武的方式去观察和筛选出有潜力和悟性的孩子，收为弟子。 在这些人中，凝气一层的孩子，对他们而言就是惊喜；凝气二层的，如顾荒、李封和张久，就是多少有些天分的人，但放在其他地方也就是一个很普通寻常的级别。但此子一看便知比顾荒李封他们年纪小许多，至多十二三岁，却有凝气三层的修为！ 十二岁的凝气三层，这在长生殿土生土长的修士那里，也可称作天才了！ 天才！ 已经无需仔细看他战斗如何，五位长老都在心中认同了这个叫安青牙的孩子。 “安青牙？”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那不是老安家的孩子么？我认得啊！他不是有好几年从未修行过了么？说是要安心当一个牧羊人，接老爹的班……怎么又来争这长生殿弟子的位置？” “什么？好几年没修炼过了？上次他修炼是什么时候？”旁边的人问。 那人掰着手指，“我数数啊……一年、两年、三年，唔——自从他老爹死后就没再碰过修炼半分了！至少有三年了吧！” “呵呵，那他此时上来不是搞笑的么？” “是啊是啊，为什么不好好儿回家放羊呢？” 闲人话多，殊不知他们的话落到天上的五位长老耳朵里，造成了怎么样的震撼！ 三年未曾修行过？ 也就是说，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凝气三层？ 何等…… “何等妖孽！”商长老破口而出，满是皱纹的脸还因为过于激动而青筋跳动。见众人都望着他，他红了老脸，咳嗽两声，“二位娃娃快开始吧！” 五个长老，莫长老、古长老和蓝长老都已经收了亲传弟子，这种凝气三层的天才又是不可能委屈他做普通弟子的。因此，当下还会竞争的，只剩下谭长老和正气凛然的商长老。 谭长老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商长老要抛开那张久来争安青牙的话，他是一定要死磕到底的！想着，他又冷眼嘲讽一番那莫长老——抢了顾荒就以为抢到了好宝贝？殊不知真正的天才却在这里出现了！后悔不？痛心不？ 莫离仿佛是察觉到了谭长老古怪的目光，却愣了愣后，报以淡淡浅笑。仿佛他根本不在意这安青牙的去处。 “装腔作势。”谭长老把目光转向圆台中央。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想象中激烈的、由安青牙占上风但张久也苦苦支撑的战斗场面。圆台上安静得出奇，画面也和谐得古怪。 只见张久眼睛里憋着眼泪捂着肚子，嘴角流着一丝血迹，蜷缩在地上，除了呜咽的声音，不敢言语。 安青牙呢，则像做错事的孩子，蹲在张久旁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受伤的大哥哥…… “张哥哥，疼吗？对不起……但这是比武，所以打伤了哥哥，哥哥不要怪我……” 好像觉得自己说这话也没底气，安青牙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成了悄悄哼哼。还是觉得不好，他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想去拍拍张哥哥的肩膀。以前父亲都是这么拍同伴的肩头来鼓劲打气的，所以他也想这样给张哥哥打气…… 刚碰到。 “呜哇！”张久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就那么弹地而起，飞出几米远，又跌坐在地上，身上的伤让他疼得咬牙切齿。 张久一脸惊惧地指着手足无措如内心受伤的小兽的安青牙，“别碰我！你、你和那顾荒一样，都是怪物！都是疯子！别碰我！” 安青牙闻言，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嘿嘿，说我和狼姐姐一样什么的……” 谭长老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在他去瞪同行的时候，比武都已经结束了。估计许多走神的观众也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人群一点欢呼声都没有。 当然，也有看傻的。比如刚才那大声谈论安青牙的几个人，现在看上去就像做白日梦一样大张着嘴，发黄的牙齿粒粒在目。 “比武结束了。”商长老道，虽然很在意这小天才，但却不知其脾性，万一是顾荒那般恶劣的性子该如何是好？所以他还是道，“张久，你可愿做我商某人的弟子？” 张久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一张图一枚试用戒指，张久也传送走了。 还剩下谭长老未收弟子，他毫不掩饰笑意地抛下一张图和一枚试用戒指。虽然这天才稀有可贵，但他所在的六十五殿也不是什么有钱的殿，又不需要和其他长老抢什么，自然是不可能像莫离一样交出一枚新的戒指去巴结的。 “嗯？爷爷把这给我干嘛？”安青牙不明所以地问。 “干嘛？你没见前面儿收徒的流程么？这戒指借你两个月，快快激活图纸传送走吧！”谭长老觉得自己不擅长对付小孩儿的逻辑，挥挥手催促。 “可是……”安青牙扭捏着说，“可是我想拜入莫爷爷的一百零一殿啊！”无辜的大眼睛，一点也不像在说谎。 莫离一惊，有种天上掉仙石的不真实感。 谭长老直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第九章 小宠物 光芒闪烁间，顾荒便来到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与凡界时间不同，此刻此地正是清晨。 远山缭雾，近水泛光，树林和房屋错落有致，时时可以看见御剑而飞的修士在往来匆匆。大抵平常人见了就会心花怒放、激动不已吧？与小镇相比，这里的确是充满了仙气的样子。 但在顾荒心里，就一个字。 穷。 当然她不敢跟别人说，否则可能就没人来管她这个新来的家伙了。 “顾荒，是吧？我叫陈启。”一个男子上前，低头看看手中玉简，再抬头看看面前少女，见少女点点头，笑着鼓励，“没想到师父收了个女弟子呢！凝气二层？在凡人世界里能修炼到此也是很不错了，以后在咱长生殿，师妹你会发现，修炼的速度像起飞一样！” 不管是为了撩她还是为了炫耀，信口雌黄，顾荒心里暗暗鄙夷。 作为长生殿最穷的一破地方，一百零一殿就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好位置，装点装点门面，在山沟里盖几座小木屋，正巧有云雾环绕，还真以为自己牛得不行？ “师兄，你没去过其他分殿吧？”顾荒心里想问，但还是忍住，并告诉自己，此人只是井底之蛙，莫要较真，较真就成她自己傻缺了。 “哇！师父竟给你的是新的储物戒指！羡慕死了！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可都是自己存钱买的！罢了罢了，或许师父看你年龄小生的漂亮让他想起了以前的祝小星……对了，传送图纸呢？这师父总不会也给你个新的吧？” 陈启一瞥就看到了顾荒左手小指上的精致小戒指，惊呼出声。他这倒不是做作，确实羡慕，每个弟子都经历过头两个月拼命赚取仙石来换取属于自己的戒指的累成狗生活，这小师妹竟然一来就跳过了那个阶段。 “这倒没有。”顾荒心里有些愧疚地拿出泛黄的图纸，交给师兄，“陈师兄，那祝小星……是谁呀？” “哦，是你和我的师姐。和你一样漂亮，哦不，比你还要好看……哈，别介意，说不定这也是你还小没长开呢！师妹你再等个三年五年，一定也是个超级大美人！放心！”陈启在顾荒无语的注视下，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陈师兄，祝师姐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强忍着吐槽的冲动，她继续装懵懂乖乖小师妹地问。 陈启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 “祝小星是殿主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亲传弟子，殿主把她从凡界捡来，倾心培养她，最后她的修为超过了一百零一殿的每一个人，除了殿主。”陈启转过身去，“然后，她叛逃宗门，杀生无数，原本已经被殿主拦截，殿主却念旧情，放了她走……殿主至今愧疚，都不曾再收弟子。” “那殿主是……？” “出尘啦！” 陈启带顾荒去到了上面安排的木屋，还很好心地帮她打扫了满屋的灰尘，还把门前小院子里的杂草都除得干干净净。看得周围来往小女修们嘟着嘴皱着眉很是羡慕，一个劲地朝屋里那新鲜的小背影做鬼脸。陈启转过头来时，她们又东张西望地跑开。 “陈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顾荒想了很久，问了出来。 她余光盯着比她高两个头的师兄，睫毛闪动。 “可能因为我也想起了祝师姐了吧！”他挠头嘿嘿笑。 随即，他又问她房间里的蜘蛛啊、野狗野猫啊之类的要不要帮忙赶出去。顾荒愣了愣，抿嘴笑着说不用了。灵魂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对“人”的情感淡漠了许多后，她反而对各种各样的动物颇感兴趣。 她在房间里四处溜达，这里用手指戳一戳蜘蛛，那里野蛮地揉一下小狗的脑袋，再然后不容反抗地抓住一只花猫挠痒痒挠得它喵喵大叫。或许是因为顾荒身上残留着的小灰的气味，这些动物很快就接受了任人处置的境地。 顾荒小人得势一样地嘿嘿笑起来。 陈启见小师妹乐在其中，微微一笑，转身出门而去。 “陈师兄哪里去？” “出尘殿主那里。” 陈启的背影比前面看起来更高大。顾荒心里默默产生对此人的好感。在她还身为这长生殿少宗主时，无数男人慕名而来，各色各样，排队也能排出长生殿外去。那些男人，有的彬彬有礼，颇为绅士；有的风风火火，甚至蛮横不讲理。但即使是当时不谙世事的她，也看得出他们暗藏眼底的欲火。 那不仅仅是对情与爱的渴望。那是占有欲和肉欲的交织，以及对荣耀、权力和力量的追慕。他们眼里有她，却不仅仅是她。他们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恶心。那种恶心深入心底，她至今还记得。 所以当她看到陈启澄澈的眸子时，心中就放下了对陈启的戒备。 不过陈启还没消失多久，就又折了回来。他面露难色，背后跟着个看起来特小的孩子，虽然身高只比顾荒矮一点点。 孩子小脸粉红，像是在害羞。双目四处游离，总是不敢往屋内看来。他站在陈启身后一米远的地方，用一只脚脚尖不断点地面，“哒哒”的声音细微但清澈。 “陈师兄，他是？”顾荒的脑袋上趴着一只脏兮兮的肥猫，怀里抱着不及小臂长的小狗。似乎是顾荒青涩的胸部很是舒服，小狗一个劲地用脸去蹭。 看起来和“仙人”二字完不搭边啊……陈启心里有什么微微触动了一下。 “这孩子叫安青牙，凝气三层，似乎是和你同一个地方刚来的。”陈师兄轻咳一声，侧身介绍道，“是自己要求来一百零一殿的。” 听到“凝气三层”，顾荒就想：天才啊…… “诶？”顾荒难以置信，“你干嘛非要来这种地方？你的话在那五个长老里挑一个排序最靠前的都是可以的吧！” 陈师兄心道：什么叫“这种地方”？小师妹真是失礼。 顾荒话音消散，这木屋迎来了短暂的沉默。晨光熹微，微风拂花草，安青牙的发丝就像自然的手在拂动，柔软而缓慢地飘荡。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转动眸子，最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抬眼，第二次将那女孩儿的身影印在瞳孔中。 “我叫安青牙，十二岁。先前我看见姐姐你骑着狼了……我觉得特别帅……”他越说越小声，最后仿佛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浑身一震，声音又变大，“我想和狼姐姐一起住，狼姐姐教我怎么和动物相处！” 顾荒闭上眼，深呼吸两下，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那憋红了脸的男孩依旧在那里的时候，确认了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然后她低头抬眼笑呵呵道，“虽然十二岁就凝气三层，但小屁孩儿毕竟是小屁孩儿，尽说些傻不拉几的话欸。” 安青牙听出了话里的嘲讽和拒绝，往前一步，问，“为什么啊？” 顾荒撇开头掩盖笑意，“我再怎么混混也是个女生好吧？怎么可能和你一起住？” 安青牙急了，“我只有十二岁啊！只当你是个姐姐而已。” 顾荒摆手，“不可能，不可能！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男生，我没安感好吧。陈师兄，帮忙安排一下这孩子吧，我要稍微布置一下房间。” 陈启还没说话，安青牙就一个箭步冲进屋来，风风火火呼啦啦忙活一通，在顾荒惊愕的注视下，把房间内的一些家具完调换了位置。先前的房间内就是一团糟，现在无论是朝向还是布局都让人舒心得多。 让顾荒想起了自己那个几乎没怎么回去过的家，印象中家里的家具布局也是百看不厌、充满温馨。 “怎么样？”安青牙擦擦汗，咧嘴笑露出洁白牙齿。 “哦哦……还可以，还行，还不错……”顾荒环顾四周，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收拾啊？” “因为以后我要住这里呀！” “不不不不不，这里是我，顾荒的专属房间，没你的份，打扫的钱我以后会给你的，出去出去。”顾荒不由分说就把安青牙往外推。 然而，推不动。 安青牙眼睛里包着眼泪，“姐姐就那么讨厌青牙么？就那么不喜欢和青牙待在一起么？青牙好不容易追到姐姐这里来……” 也不知道这莫大的阻力是来自凝气三层的强大力量，还是顾荒对付不了哭泣的小鬼所以使不上劲。 她头一次发现自己拥有如此致命的弱点。 陈启离开时，是带着同情和尴尬的笑容离开的。他的背影这一次是匆匆消失在树丛中的，而那最高的山顶的大殿，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安青牙知足地蜷缩着枕在顾荒的大腿上，轻微的鼻息声让顾荒难以实施心中“把这小鬼一脚踢开”的残忍想法。她内心的抓狂具像化为右手五指如蛇般蠕动，凭着小尖的指甲，就是一只邪恶的魔爪。 魔爪伸向了天真无邪的孩子的睡脸，指甲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魔爪软了下来，成了细嫩的手，轻轻地抚摸起孩子的脸颊和头发来。 抚摸了几个来回，某人惊醒，盯着自己不争气的右手良久，耷拉下脑袋长叹一口气。 “我莫非是把他当作小动物了？” 顾荒觉得自己没救了。 第十章 美男现身 “哈哈，狼姐姐你好弱啊！” 这是三天后到一百零一殿某一座山上某一个木屋外的院落，青涩的少女不满地跌坐在泥土地上，看着一脸得意地站在的面前不远处的男孩，安青牙。 经过顾荒刨根问底的盘问，安青牙交代到，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受父亲的指导修炼灵力，九岁时便有了凝气三层的修为。但那时父亲有一天突然就离开了，他也赌气不再修炼，直到那天他看到骑在狼背上的狼姐姐，才又踏上了这条路。 “好歹是我让你重新捡起修炼的，你小子不感谢我就算了竟然还嘲笑我！”顾荒心里咆哮老天不公，她十八世的轮回居然不敌一个小屁孩儿的天赋！且不说这家伙实战能力高得可怕，如果他一直都坚持修炼，那现在不得是凝气七八层甚至筑基了？ “信不信我赶你出去！” 三天来，顾荒每天都找安青牙打架。一开始还有点自己欺负小孩儿的罪恶感，但很快，她就只感到被小孩儿欺负的耻辱感了。 她站起来，叉着细腰。 “说，谁赢了？” 然后她就会这么问。 “狼姐姐赢了，狼姐姐赢了。”安青牙第一天还很不愿，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可爱地笑着，“狼姐姐千万不要把青牙赶出去呀。” “出去。”顾荒走进屋，一边一颗颗解开身上的扣子。 安青牙慌了，“不是说好不赶青牙出去的么？” 顾荒转头，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我准备修炼，但汗水打湿了衣服我要换，你要看么难道？” “不敢，不敢。” “那就快滚。去山下任务楼接一点好做的任务回来，你回来时我应该也换完了。” “遵命！” 安青牙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从这里到山下会经过一片树林，顾荒目送男孩儿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咧开嘴老不厚道地笑起来，“厉害是厉害，天才归天才，看样子也是我顾荒的乖小弟，以后在长生殿搞事的时候多一个打手，哈哈！” 她的目标不是星辰大海，而是要把长生殿掀个底朝天。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计划现在还是不要告诉安青牙，怕他幼小的心脏受不了。等以后安青牙越发依赖和信赖顾荒的时候，她再慢慢儿把事情抖出来吧。 顾荒盘膝而坐。 她的神识内游识海。如果有人窥探她的识海一定会吓得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因为谁都知道，只有元婴才能在内构建独特的识海，元婴一下的修士，其识海是没有特别的景色的，就是一片有点儿小风浪的海，天空也是黑乎乎没有光。 而顾荒的识海，却是很明显被她精心装饰过一番。日月更替，昼夜分明，天上还有云和雨还有星星，偶尔还有一只巨大的老鹰飞过，老鹰翼如垂天之云，遮天蔽日。 海岸边有不知深处的森林，森林中活动着一条盘起来有山高的巨蛇。巨蛇常和海岸上栖息的巨大海螺一起玩耍，海螺撑起山高的壳，海蛇便顺着壳缠绕在上面，然后海螺在海岸上狂奔，大地颤抖，景色滑稽可笑无比。 海底有三个巨物。一是浅滩的大鱼，一是活动在广大水域、时不时上来冒个泡的蛟龙，一是常年沉在海底、除了蛟龙无人见过的海巨人。 顾荒也没见过海巨人，因为她从未能潜入到那么深的地方。这都是蛟龙上到浅水区告诉顾荒的，说海巨人蹲坐在海底的一个深沟边，几乎一直都在凝视着深沟内的黑暗。 猜测到深沟里估计还有个哥们儿，顾荒也只有望洋兴叹。她连蛟龙的领域都无法踏足，海巨人的存在都是蛟龙告知的，又有什么能耐深入海沟去探索连海巨人也不敢进入的区域呢？ 巨蛇也跑来告诉过顾荒，说数万里外的森林尽头有一座山，山高耸入云，就算是他速攀登，也要三个昼夜才能抵达山顶。山顶生活着一个老猴，老猴自个儿盖了房子，活得清闲自在。老猴又告诉巨蛇，说山的另一侧是无边的沙漠，沙漠里住的是个凶家伙，老猴的手都被他打断过，只是后来靠灵力又长了出来。 巨蛇说顾荒想要看看这里都有哪些人住着。 “告诉这里的小主人，没事儿别往这边走，沙漠里的家伙可不像天上的那位，”老猴说，“老鹰只是对小主人爱答不理，那个家伙可是直接要出手的！小主人估计连咱们这儿最弱的海螺都打不过，那个家伙能瞬间打的她神识破灭！” 巨蛇问那我打得过吗？ 老猴呵呵一笑，问你打得过天上的那位吗？天上的那位打不过我。 巨蛇恍然大悟，嘿嘿笑着溜下了山。 九个怪物，生活在她的识海中。这是她转世十八世的生命之力和地狱里飘荡的魔气组成的意识形态的生命体。由于有魔气的存在，这些生物个个都面目狰狞、长相凶恶，随便捏一个放在外边儿，都能吓死几个人。不过除了那整日整日高悬空中的老鹰以外，其他的家伙对顾荒态度还不错。除了第一次顾荒被直接吓哭之外，之后的日子里她也能扎堆儿进去和怪物们嬉戏玩耍，还耍得不亦乐乎。 顾荒现身的地方，就是在海滩上。 她环顾四周。 小螺不在，应该是和小丝玩儿去了。怎么办？她的修炼和常人不同，并非靠在识海上冥想就可以提升修为的，或者说，她修罗道的修炼方法不是如此。 修罗道的灵力，靠冥想获取的效果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然而，如果同识海中的怪物打架，靠战斗来取意的话，效果出奇。她十岁时察觉到了自己的修罗道灵根，半年之后巨蛇跑来告诉她修罗道的修炼之法，不出三月就凝气一层，一年多以后就凝气二层了。 这样想来，这等速度在外人看来也是“天赋异禀”了。 “喂！小螺！小螺！”她四处大喊。小螺指的是海螺，小丝指的是巨蛇。 取名字时巨蛇表示很无语，问其缘由，她只答因为现实生活中蛇类没事儿就发出“丝丝”的声音。 但她那小嗓门，根本传不开多远就被海浪声和风声拍散。 “海螺和巨蛇在这个世界的另一边，你喊破了喉咙他们也听不到的。”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出水的声音。顾荒脸红心跳地看见，一个浑身隐约覆有青色鳞片的美男子赤裸身地站在浅水区，水刚没过脚踝。 他蓝色长发因为打湿而粘在身上，顺着肌肉的线条勾勒出结实的体魄。他仿佛毫不在意，却没看见某女已经涨红了脸，双脚发软地连连倒退。 然后“啪”地坐在了沙滩上。 第十一章 屡败屡战 美男子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了某女的身上，他皱眉问：“你怎么了？没吃饭么？站都站不稳还怎么修炼？” “不是！”顾荒闭眼恼道，“大鱼兄台你先弄件衣服来穿穿，行不？我好歹是名姑娘，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见外？” “呵呵，”美男子道，“明明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婆了，还装小姑娘呢？”不过嘴上嘲讽着，还是乖乖地一手用海水变出一套衣裳，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衣裳是深蓝色和浅蓝色，就是海的颜色。 “滚滚滚，我做少宗主的时候才活二十五岁，两耳不闻男女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什么都不懂好不？后来的十八辈子，哪一辈子不是我刚活没十年就遭遇各种离奇的灾祸翘辫子了？作为人，我现在身体年龄十五岁，就算是心理年龄也吵不过一百好不？别瞎说什么上千岁的老妖婆！”顾荒知道惹不起面前的兄台，但还是嘴硬地为自己辩解。 而地狱里的日子就更没得说了。黑暗的牢笼，每次敲门而来的只有残酷的刑具，来折磨她的灵魂，以至于最后的一百年里，她已经然不觉折磨的存在了。这期间，她除了变得耐打以外，心智上可以说是毫无长进的。 大鱼也知道。 这一世，在她的识海凝聚成的一刻，这些记忆，识海中的怪物们，统统都知道了。 所以它只是嘴巴臭调侃一下。 他右手一挥，顾荒就被一股力量托起，放到十米外。两人相隔二十米，顾荒闭上眼努力地忘记刚才见到的不雅画面。 “今天我来陪你。平时海螺陪你修炼时，用的几成战力？”大鱼忽然问道。 “五成。”顾荒想起，小螺第一次与她战斗时说过这件事。五成战力的小螺，刚好能与凝气二层的顾荒战斗并稍占上风。 “那我用一成好了，”大鱼点头，“心情平复好了么？” 忘不掉了……顾荒内心崩溃，但表面上还是很冷静地点头，“好了。” “那开始吧。” 话音未落，大鱼就一步跨越二十米的距离，来到顾荒的面前。随之而来的风吹开了顾荒的短发，然后顾荒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拼了命地抬起手格挡，却没抬起一手距离，大鱼清秀的拳头就毫不留情地打在顾荒的脸上。 “啪”地飞出去老远，然后砸在沙滩上，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十分狼狈地头朝下趴在沙子上。那一道弯弯曲曲的血迹，是顾荒被打出的鼻血。 “太弱了。”大鱼鄙夷又嫌弃地甩甩手，“不过我不会再下降我的战力了。” “不降就不降。”顾荒抬头，鼻青脸肿的模样甚是可笑，但瞳孔间又有不服的认真，“再来！” 大鱼微微一笑，等顾荒站稳之后，又是一步站到后者面前，一拳招呼她脸上！ 但这次顾荒有所准备，看到沙尘扬起的一刹那，她就侧弯下腰，堪堪躲过那绝情的拳头，一手撑地，双脚点地向外跳开。 然而…… 根本就没跳出半步，就被某人一个手刀劈在她腰部，用力之大，她“哇”地惨叫一声，直接被拍在地上，四肢痉挛一般扭动了一阵，又蜷缩起来捂着腰，把头埋在膝盖里。 大鱼耳朵动了动，仿佛听到了女孩儿抽泣的声音。他表面保持冷漠，心里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太大了一点。要是这小主人跑去跟阿姣打小报告，他可就得过几天惨无人道的生活了…… 但没过多久，顾荒就恢复了状态。虽然腰还是有点疼，但还是站了起来。她一脸“敢怒不敢言”地盯着大鱼，大鱼生怕她下一秒就会闹别扭般地哇哇大哭然后威胁他。 沉默的空气飘流了很久，顾荒都没有说话。 大鱼咳嗽一声，“你速度不及我，拉开距离是最错误的想法。方才应当以攻为守，用力的攻击来建立自己的主动权，这是你唯一的赢点。懂了吗？” 顾荒心里把大鱼骂了个遍，最后还是化作抿着嘴唇点头一句“知道了”。为什么不骂出来？因为痛啊……而且，看样子这家伙也有点反省的样子，下次出手应该不会那么重了。 “再来吧。”顾荒因为痛，声音都不大了。 大鱼点头，紧接着又是一拳轰来。顾荒早有预料，侧身躲开，灵力运转，凝聚到拳头上，力一击地朝大鱼脑袋砸去！ 大鱼用手臂挡在顾荒小臂上，错开了她的攻击，再顺势弯曲手臂用肘突击，直冲她的左锁骨！ 顾荒一吓，奋力收回拳头，压在大鱼的手臂上阻止他的肘击，同时右手抬起，比做手刀形状刺向大鱼的下巴窝—— 大鱼忽然卸力一蹲，失去了重心的顾荒立刻脚下不稳。他便一骨碌原地扫堂腿一圈，某女错愕中身体悬空，然后大鱼一条毫不留情的脚踢过去，恰好踢在她腹部的位置。 “噗！” 顾荒嘴里喷血，在空中划过一道惨兮兮的弧线，再像一团烂泥一样砸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她捂着肚子，飙着疼痛的泪水，咬牙切齿，幽怨的目光颇有深意地看向大海远方。 大鱼收腿，看着远处被自己打得毫不风光、无比狼狈的小主人，心里有些想笑又有些担心。他的一成战力至少是海螺火力开的状态，顾荒平日里能和五成战力的海螺打得你来我往，现在这样被他虐得翻来覆去，会不会对她的信心有打击啊？ 顾荒心里憋屈，悄悄地对某鱼一通乱骂。只要不死，这些伤都是可以很快恢复的小事，但疼痛是真的！她怕痛啊！这些混蛋对她转世十八辈子的许多鸡毛蒜皮都记得清楚，难道不知道姑奶奶怕疼么？ 修炼是大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就先忍了！顾荒等那让人抓狂的痛楚过去，再慢慢地爬起来，擦掉脸上的沙粒，强扯出一抹笑容。 “大鱼哥哥……这次我又是什么问题呢？” 大鱼被那笑容吓得一滞，随即尴尬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只是你太弱了。” 他撇过头去，头一次觉得说人弱也是一件心虚的事。 顾荒再度凝聚灵力，她这一次要力以赴，因为她知道——这该死的混蛋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按他那力道，估计这一次她就得直接晕过去，要修炼得明天神识恢复之后了…… 所以这最后一次，她要孤注一掷。 “再来！” 第十二章 故友送礼 顾荒缓缓睁开眼睛。由于此屋地处偏僻，虽然还是下午时分，这不采光的房间已经有了几分昏暗。 此山此路常无人来往，唯听闻鸟兽虫鱼声不断。生的白净漂亮的男孩安青牙，正闭眼盘膝坐在门口，似乎冥想前还做了一会儿看门小狗。光和影衬托着他安静的脸，惹得顾荒不愿吵醒而蹑手蹑脚摸出门去。 陈启师兄也有三日不见，不知他去拜访殿主是为何时？ 三日来都用戒指内的赠礼过日子，从未下山采购过生活用品，不知山下集市是什么模样？ 待会儿再问问安青牙，任务楼又是什么样子的？人多还是不多？ 顾荒轻轻坐在栅栏上，一时间竟觉得，在这对凡界来说本就是世外桃源的山水间，她的小屋就是桃源中的桃源。三日来，陈启师兄也不知去殿主那里做了什么，之后又干了什么；那名为莫离的老师父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竟然就这么把她撂在一边儿。每天陪她的只有安青牙这个让她哭笑不得的小家伙，安青牙的天赋对她的打击太大，让她觉得自己反复转生的经历也不过如此。 还有识海内的各位……起初她和五成战力的小螺还能打得不分胜负，多少算个酣畅淋漓，可今日小螺罢工去玩儿，她就被大鱼虐得死去活来，最后分明是拼了老命了，也不见有一点打败一成战力的某鱼的迹象。 但好在修为的精进是肉眼可见的，她心里又舒坦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真是悲哀。 “狼姐姐？” 男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荒转头，见仿佛刚睡醒不久的安青牙揉着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朦朦胧胧的影子里缓缓走到外面。看得顾荒几乎提前觉醒内心的母性，差点就没跑过去摸摸头起来。 “青牙。”顾荒假装正经地面朝天空，“我让你去山下找简单好做的任务，找到了么？” “嗯？哦哦，找到了找到了！”安青牙闻言，精神立刻抖擞了起来，“姐姐你看。” 他从戒指里拿来一张委托状，白色的纸上清晰的黑字。 “长生殿三级任务：无日荒漠外围有数十魔物游荡，祸害来往行人，受托者请前往清除祸害，最低限度五十个，无上限。每一个魔物魂印换取仙石一百，若有魔物头领魂印则换取仙石一千。祝此行顺利……”顾荒越念脸色越发阴沉，直到最后消灭了刚刚才激起的一点母性，一拳头砸在凑过来看的安青牙头上，“这就是你丫给我找的任务？简单好做，嗯？” “冤枉啊姐姐！青牙记得拿的是一个关于采野菜的任务啊……” 一百零一殿有五座山，五座山环绕中间一片大平原。平原上建设有集市、任务楼和比武场，山上则是各种弟子的居所。一百零一殿才建设不久，许多山都是空荡荡的。集市里有许多来自其他分殿的弟子来做生意，显得热闹不少。 最高的一座山，便是殿主所在的主峰。和许多弟子猜测的不一样，殿主不在峰顶，而在峰顶往下一段距离。殿主是个虔诚的佛门中人，在峰顶盖了完完整整的寺庙，无名无匾，平日也不会有人上来膜拜。但他也居住其下，以示尊敬。 此时，殿主正端坐殿中。 “出尘殿主。”旁边低头站着的老人，就是莫离，“您让老夫给顾荒丫头塞这么一个大任务，我怕她过去九死一生啊。这无日荒漠险象环生，每年都有大量的修士葬身其中，长生殿的弟子也不例外。殿主您若真看中这丫头，直接跑去她屋子上收了她不就完了？何必还要用这种方法测她？” 出尘问另一边站着的陈启，“你怎么看？” 陈启思考一番，答：“弟子也觉得这任务对于凝气二层的她来说，难了。三级任务，对于许多凝气六、七层的弟子来说都不简单，何况是她？就算她和那安青牙一同前往，我也不认为做得下来。” 一百零一殿的殿主平易近人，他们这些弟子随意质疑随意顶撞，也不会遭受什么恼怒责罚。 出尘来回踱步两圈，站定笑道：“我再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么做是好的。届时我会以散修的身份跟在他们身边，到时候就由莫离来管一管这殿中的纷繁琐事了，见谅。” “不敢。”莫离回礼，“既然殿主执意如此，那老夫也不好说什么。” 出尘哈哈一笑，拂袖而去。 陈启问：“殿主当年不是被祝小星师姐伤得很惨？怎么冷不丁就又开始收弟子起来？” 莫离反问：“你觉得殿主活了多久？” “殿主告诉过我们他是结丹大圆满修为，按这相貌，应该少说也有百八十年了吧？” “你活了多久？” “三十五年……” 莫离也拂袖而去，“谁给你的自信去揣测殿主的心思？” 陈启语塞。 顾荒今天憋屈了一天，难得扬眉吐气兴奋一场。 她和安青牙想着趁集市没关门儿，去逛一圈买买买什么的，没想到在售卖仙丹的店里碰到了熟人。 威武高大，眉宇剑锋，待人客气彬彬有礼，不可谓不帅！这不，还有几个本殿的姑娘绕着他搭讪呢。 “哟，李帅哥，生意挺好呀。” 顾荒直接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客座上，撑着下巴戏谑地盯着李封。 李封的彬彬有礼当即破了功，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墙，还撞翻了一箱子晦暗的仙丹。他像见了鬼似的指着顾荒，破嗓门儿惊叫。 “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快滚开，快滚开啊！” 实在是算不得雅观。 那些围他转的姑娘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走开了。 李封心里有怒火在烧，但奈何面前的姑奶奶给自己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那火只能在肚子里窜，喷不出来。 “李哥哥，别这样嘛。”顾荒不要脸地往前蹭，“你们这儿只有你一个人呀？” 她在打探消息。李封意识到了，连忙憋出一抹搞笑的凶狠，“哼、哼，怎么可能？还有两个师兄都和我、和我一同前来，小心他们俩回来揍你！”一听就是信口开河。 听到“揍你”两字顾荒眼神一冷，她脑海中浮现起被安青牙和大鱼按着打的屈辱，顿时没了调笑李封的乐趣。 熟悉她性子的李封看到这眼神也是心里一凉。他和她从小不和，见面就拌嘴早就是家常便饭，虚张声势吓唬人什么的也司空见惯，可这丫头今儿怎么回事？他刚说的话踩她什么雷区了？不对呀，他就是很正常地嘴硬一下啊！ 想着想着，令李封无比熟悉的玉足就踢了上来！估计是被踢两次后已经产生对这腿的直觉感知能力，他以一种快得诡异的反应速度多了开去。 “轰”，墙被踢进去一块儿。 顾荒收腿，幽怨的小眼神缓缓扫上李封的身子。李封对某女莫名燃气的杀气感到欲哭无泪的困惑，眼看又要踢上来了，他可不认为还能躲过第二次，当机立断—— “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跪！”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顾荒的小腿胫骨就离他的脑袋只有一指距离。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这些都是师父派我来清空兜售的残次品仙丹，荒姐你爱拿多少拿多少吧！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恳请荒姐这次不要再欺负小的了……” 大男人的哭腔，听得顾荒有点懵，又有点好笑。她一脸“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小手一挥，“青牙，拿袋子，装货！” “好的，姐姐！”安青牙浑身一抖擞，把储物戒指紧紧攥在手里。 “把这殿里的丹，每样留一个给新来的李弟弟，其他的，部拿走！” 第十三章 贫僧喝完茶就走 顾荒走时还有点藏着掖着的心虚，安青牙倒是满不在乎、一脸满足。只留下李封坐在被扫荡一空的小商铺中，看着摇摇欲坠的吊灯怀疑人生。 来往的修士，都笑他生意做得不知足，带来的货物销售一空还一脸不满的样子；见证了程的，就笑而不语，只道是这少年男子没有骨气，被一姑娘家欺负。 “青牙，清点战利品！”顾荒随便找个路人问了问这种次品丹药的价钱，得知一粒大约五个仙石后，笑得合不拢嘴。 “报告姐姐！”安青牙仿佛被某女感染，也嘿嘿笑起，“所有仙丹，为次品一级丹，有回血丹、回力丹、生力丹、烟雾丹和爆裂丹五种，每种四十九枚！” 都是实用的仙丹。顾荒心里默默感谢了一番李封，又觉得自己给他每样留了一枚算是仁至义尽，也就没多少愧疚，又带着安青牙一溜烟儿窜到买卖灵具的地方。 她笑呵呵地东张西望，期盼着既然李封都来了，那张久呢？如果张久也碰巧在这里卖另具多好啊！就算是次品也行啊！ 可惜张久貌似没有被派下来兜售残次品，顾荒围着灵具区兜兜转转了好久，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失望都写在了脸上。她耷拉着脑袋，安青牙一直在后面扯她衣角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安慰她。 见安慰无效，根本不知道狼姐姐为何沮丧的安青牙，大喊：“姐姐！再不买点东西的话，集市都要关门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荒视线里，确实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在撤离这个集市。他们用储物戒指收纳未售出的物品，然后用传送卷轴离开。 她一拍脑门，赶忙拉着安青牙狂奔起来，买东西也雷厉风行起来。反正她花的都是安青牙这三天兜兜转转赚来的仙石，心疼不敢言的是安青牙又不是她。 一百仙石买了几枚完好的黄阶下品仙丹和一把小巧的铁剑，铁剑刻了一道黄阶下品的水系阵法，淡蓝色的光晕若隐若现。这是给安青牙的，因为三日前莫离只准备了一把青钢剑来抢徒弟，安青牙拜入一百零一殿下时就除了临时戒指和传送图纸外，什么都没得到。 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大用处，黄阶下品在她看来估计和普通铁剑没什么区别。但有件兵器总是胜过没有，去无日荒漠猎杀魔物也要轻松一点点。 说到魔物…… “如果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暗中调包了我们的任务的话，我一定让他像李封那样产生无边无际的心理阴影！” 出尘在她身后闻言，刚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心里默默愧疚于莫离长老，随后拍了拍顾荒的肩膀。 顾荒回头。 出尘穿着僧人袈裟，手持暗灰色如焦炭一样的法杖，单手阿弥陀佛道：“姑娘可还记得贫僧？” 顾荒盯着出尘看了半天，“您哪位？” 出尘看起来并不意外，呵呵笑道：“九年前，在承恩寺……” “哦……哦！哦！”说到九年前的承恩寺，顾荒就激动得不得了，再看出尘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崇拜，“你就是那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僧？可是……你不是这样的一个老头儿吗？” 她说着，还驼起背低沉着声音咳嗽起来，装作一个年老体弱的人的模样。 但脑海里却不断闪过九年前她所见到的画面。她至今都觉得，那样的景观只能用二字形容。 奇迹。 一念之间，老寺崩塌，老树回春，生命的延续和转移，即使在曾位居世界顶端的顾荒看来，也是世间最神奇的力量。所有的医术，只能修补伤口、弥补生机流逝的漏洞；所有的灵术，只能破坏生命和掠夺生命。那日神僧的身姿是低调而沉默的，与那周围夸张变化的景色格格不入。但就是那种沉默，让顾荒以为，这便是“神”。 神僧！ “呵呵……既然你记起了我是谁，那还疑惑为何我变年轻了吗？” 出尘瞥了一眼躲顾荒后边儿有些怕生的男孩，眼底微微露出惊讶。后者的天赋和灵力纯度，他平生所见也不过数人。他这种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的一百零一殿？这顾荒又是怎么认识这孩子的？ 收回目光，他看向顾荒的眼神里则是欣慰。 当年见到顾荒时，他便看到其中千疮百孔的灵魂，断定此女绝非一个普通的六岁女童。但又见顾荒神色颓唐、内心悲观，便表演了一番“化腐朽为神奇”，点播一下，顺便牵上因果。因果在九年后的今日收束，见顾荒已经走出阴霾，他便放心。 “也是，也是！”顾荒对出尘则是完没有任何的轻视，表现出表里如一的尊敬，“师父法号是什么呢？” “出尘。”出尘秉持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原则，“与此殿殿主同名。” “哈哈，那殿主一定是仰慕出尘师父，才给自己取了这名儿。” 见集市里的人陆续散去，她邀请出尘来小屋坐坐。一路上，安青牙乖乖地闭嘴在前边儿带路，顾荒一个劲地和出尘聊天。虽说是聊天，其实大多是顾荒想套出尘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的话。但出尘都要么岔开话题，要么笑而不语，弄的顾荒心痒痒。 顾荒心里揣摩：他是什么修为？我当年大乘巅峰都未能掌控生命奥秘，莫非是飞升者？我的天，不会吧……元婴修士就已经孤芳自赏高傲得屁股能上天了，飞升者怎么会有闲情雅致去一个破庙里守着、现在又来和我瞎谝呢？ 啊，物极必反，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作为飞升者太强大，反而留恋起平凡的我们来…… 想通这一点，顾荒看出尘的眼睛已经超级亮晶晶了起来！ “哈哈哈，顾荒。” 出尘在院子里坐了片刻，顾荒难得勤劳地烧茶做饭起来，安青牙在厨房给她打下手，取取菜什么的。 “什么，出尘师父？我知道师父不吃荤，我这儿也没荤。”顾荒在厨房里满头大汗，“说来惭愧，我也不知道这仙人住的地方肉卖那么贵，两块儿肉都抵得上一把灵具了！舍不得呀！” 出尘一愣，随即笑道，“没事没事。吃素好，吃素好。顾荒你生的漂亮，坚持吃素几年的话一定是个超级红颜祸水啊！” 顾荒在蒸汽里理所当然地笑了笑。那是，不说吃素，就算天天大鱼大肉我也能长得倾国倾城师父你信不信？这是投胎那天阎王老子让她自己选的皮囊，她也是闲得肚子疼，在备选的三十多万副皮囊里一个一个精挑细选，选得阎王老子都没了耐心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于是她得以悄悄偷出阎王珍藏多年的皮囊，收了投胎去。 这也是顾荒对于女孩子们讨论相貌的话题不屑一顾的原因。 出尘眼睛微眯，就透过墙壁看到了充满干劲的女孩儿背影，那模样活像一个新手小厨娘，做什么都手忙脚乱的。不过手忙脚乱总比唉声叹气好，他忽然站起来。 凳子发出了嘎吱一声。 “欸欸，出尘师父这就要走了么？我的晚饭做了师父你的份儿的，马上就好了！”顾荒又提速。 出尘心里觉得好笑。顾荒性子说得上顽劣，对谁都是不可一世的态度。怎么到他这儿就毕恭毕敬瞻前顾后起来？ 不用说也知道。顾荒手里有个对她而言很难的三级任务，鉴于估摸着自己九年前给顾荒塑造起了一个神秘的高手形象，这姑娘这会儿十有八九在盘算着拉着他去无日荒漠呢！ 哼哼哼……本就是为了历练其心性，他去了有什么意思？ “给青牙吃吧！贫僧还有事，先走了！” 顾荒一愣，连滚带爬地冲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院落。石桌上的茶倒是喝光了。顾荒心里不禁算起了那杯茶值多少仙石，然后觉得自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血亏。 第十四章 长老周青阳 “姐姐！”安青牙收拾桌子的时候，用稚嫩的声音突然叫道，“那叔在杯子里留了个东西！” 他兴冲冲地跑进屋，顾荒闻言也兴冲冲地冲出屋子。 安青牙的手里端着个红色药丸。药丸沉闷厚重，没有一点光泽，仿佛是凝固的血滴上抹了一层薄薄的粉尘，盯着看久了让人十分不舒服。 顾荒接过药丸。 “他还留了一个便条——此药名为圣血丸，服下后可短时间内暴增一倍修为，为结丹一下修士使用，修为最高提升至筑基大圆满，贫僧有闻姑娘接取了一个繁重的任务，想来此药会有用武之地。”安青牙朗声念道，“顺带一提，此药属黄阶上品，在长生殿宝具阁中挂价一千仙石以上。” 顾荒听罢，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那仙丹，顿时觉得自己先前的小人之心实在是让人羞愧，在心里暗暗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安青牙见姐姐貌似十分在意这个丹，就乖乖把丹递给了顾荒。 将仙丹收好，顾荒便招呼安青牙赶紧洗洗睡。连那高深莫测的神僧都说这个任务对他们而言可谓繁重，那他们可得做好万准备。尽管她的本心看不起那些游荡的魔物，但她现在的实力却不得不重视它们。 第二天，顾荒便带着安青牙去找掌控无日荒漠传送秘法的长老。 长老姓周名青阳，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道袍，一边眉毛白一边眉毛黑，一边脸面善一边脸凶煞。当他看向顾荒的时候，顾荒竟感觉有两个人以两种不同的目光盯着自己，而分明只有周青阳一人，这种感觉……她倒觉得十分有趣。 在地狱中，再古怪再奇葩的玩意儿都见过，转生成人后这十五年一直和正常人打交道反而有点不习惯。这让所有人都敬而远之、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古怪长老，倒是让顾荒心生几分亲切。 “姐姐，这叔好可怕……”安青牙缩着躲在顾荒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去看。 周青阳咧嘴一笑，露出的牙齿竟然也是一边黑一边白的。吓得安青牙整个躲在顾荒背后。 “找个胆小的男朋友可没前途。”周青阳的声音也是沙哑得刺耳。 “他还是个小屁孩儿。长大就不会胆小了。顺带一提，他是我弟弟。”顾荒毫不在意他的误会，笑道，“我们两个要去无日荒漠。” “入口？外围？内部还是中央腹地？”周青阳开始在桌子抽屉里捣腾，让顾荒想起了镇子里那个捣腾各种破肉的屠夫，每次有人去买肉的时候，他就会挑眉问：肥肉？瘦肉？排骨还是净骨头？ 那口气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 “叔您还能送人到中央腹地？” “哈哈！怎么可能！”周青阳嘎嘎大笑，“没有任何修士能把传送之力送到那样深入和危机四伏的地方。我曾有个同僚，他尝试把力量伸到无日荒漠的腹地，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不知何方神圣，沿着他的力量直接将他斩杀在我的面前！在我看来，就是闭目凝神时突然暴毙而亡！哈哈哈哈！” 安青牙不愿多听这长老说话，轻轻牵了牵她的衣角。 顾荒回头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安慰他：“乖，乖啦。” “就去入口。”顾荒把两百仙石放在了桌上。这是她事先打听好的价钱。 安青牙心里微微疼了一下。那是他这三天里每天一百仙石地打工挣下来的啊……昨日花了一百，今日又用了两百……这不是就完没有了么？ 姐姐啊，以后花钱得节约啊——安青牙抬头正看到顾荒充满自信的笑脸，一下子心里一暖，仿佛也没那么肉疼了。 “我也去入口。” 又有一百仙石放了上来，放在了两百仙石的旁边，看起来要小上一圈。 顾荒转头准备看看是哪个兄台这么巧也要去无日荒漠，却对上一双剑刃般锋利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穿透性的审视意味，让顾荒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一丝不挂，完暴露在此人的目光之下。 顾荒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瞬间就对此人充满了警惕。 “你的身上，有魔气。” 陌生的男子收回目光，斜眼看着周青阳。 对于长生殿这种正派宗门而言，有魔气的修士就是邪道魔修。一旦发现这种弟子的存在，长生殿的长老、其他弟子一定会迅速出动杀灭该弟子。如果说先前有可能是周青阳没有察觉，那此时听闻了后，稍作细查就能证明，而后周青阳理当出手斩杀顾荒。 顾荒心知此事，她的灵魂受地狱熏陶多年，那魔气已经与灵魂融为一体。她知道这终有一日会被人发现，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就被人说破？这是要斩断她的前路？ 忽然心生对此男子的恨意。 感受到了姐姐的恨意，安青牙也蓦地像一只发怒的小狼狗一样瞪着男子。 周青阳却疑惑地把目光抛回给了男子，随后嘎嘎笑着画符念咒，两道光闪过，将顾荒二人传送离此地。 “我一见便知了。小友观察力不错，你看我有没有魔气？” 周青阳不紧不慢地为男子画符。 男子一愣，“你……身上一半灵力都是魔气所化？！哈哈……也罢，我方才只是担心她回妨碍我找寻宝物，而她如果真对会妨碍我，那待会儿在无日荒漠再解决她也可以！” 传送之力吹得男子长发飞舞，周青阳惊讶地感觉到，他眉宇间竟隐约透露出一种神圣意，仿佛是某种高高在上的存在。周青阳不喜欢这种人，倒是更喜欢先前那带魔气的小姑娘。不过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光芒一闪，男子也消失不见。 这桌旁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周青阳皱着眉闭着眼，用手指敲打着脑袋，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忽然，双目睁开，豁然开朗般，喃喃自语：“顾荒……安青牙……还有，陌骨生么？”他看着天，又陷入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这世间应该没有顾姓魔修家族，可她的魔气为何那么纯厚？这世间应该也没有陌姓的世家大族，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王气又是从何而来？” 至于那畏畏缩缩的男孩…… “哈！安老狗，你生了个躲在姑娘身后的儿子啊！” 第十五章 哥哥求带! 无日荒漠与真实世界断绝，只有特殊的阵法产生的传送之力，才能将人送来此处。各势力都在无日荒漠的外围修建了庇佑所，一是让弟子有得以回去的方法，二是保护弟子免受其他势力或者魔物的伤害。 长生殿的庇佑所修建得高大华丽。白色石膏铸成了整个建筑，再配以金色的纹路和图案，反射着无日荒漠来自天空的光。 庇佑所的中央有一处直径百米的巨型传送阵，每时每刻都有光芒闪过，随后就是几道人影走出。长生殿总殿和一到一百零一殿的弟子，都由此走出，唯有衣服上袖口位置的数字绣图表明了弟子具体的来处。 “哇，好大啊！” 顾荒走出来就仰面而观。这天花板少说得有三四十米高，这大厅里至少直径得有三四百米长，有些站在边缘位置不怎么活动的阴沉老者，一看就是负责此处的治安的“执行庭”的人。而那些坐在各种各样的桌子后面忙忙碌碌的人，则是负责把弟子传送回去的长老们。 “喂，青牙！这里比咱那小破殿里的小破屋好多了，要不咱不回去了，直接就在这住下了吧？” “不、不行啊！姐姐。”安青牙吓得首次顶撞了女神姐姐，“我们那屋也不算多么破旧，而且姐姐这么天才，青牙也不笨，过不了多久一定会修为晋升、地位提高，然后被选入更高等的分殿甚至是总殿的！” 仿佛不敢直视狼姐姐的眼睛，安青牙的目光左右晃。 顾荒一愣，忽然觉得这小弟弟越发可爱起来，嘿嘿一笑，摸了摸青牙的头，“放心，姐姐说着玩儿呢。走吧，五十个魔物可不是小数目，得抓紧了！” 她刚要走，却被一只大手牵住了肩膀。 “哪里去？” 熟悉的让人烦躁的声音。 顾荒一脚向后踢了去，那人应该是避开了，所以手也离开了她的肩膀。 她撩了撩额前的发丝，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哥哥你什么意思？我和你很熟？” “你身上有魔气，而且不少，”那男子站得高高在上，白袍加身，仿佛与这长生殿的庇护所浑然一体，然而又与周遭弟子穿着不同，可谓鹤立鸡群，“你进入无日荒漠会干扰我对魔气走向对判断。你为何要来无日荒漠？任务么？奖励是什么？我可以给你，然后你回去。” 顾荒心动。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反而这还是她可以痛宰他一笔的机会。 安青牙心知姐姐懒散喜欢走捷径，扯了扯姐姐的衣角。姐姐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给他了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五万。”顾荒回头看看男子，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虚地埋头看着脚尖。她不是很清楚现在的仙石究竟价值几何，先说个中等偏多的价格试探一下。 男子明显眼皮跳了跳，“你一个小小凝气二层，什么一个任务报酬五万仙石？” “我不管。”顾荒还是埋着头，“五万就是五万。任务上说了，一个魔物头领一千，最低狩猎五十个魔物。” 安青牙暗暗称妙。 “你怎么知道你就能杀五十个头领？”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恰好狩猎五十个头领？” 尴尬的空气沉默了几秒。 然后男子叹了口气。 “我本想你若干扰我的行动，直接解决掉你的。但没想到此处竟是长生殿的势力范围，你捡回一条命。”他的储物戒指看起来通体金黄，镶了一圈淡蓝色宝石，某一颗宝石亮了一下，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稍微朴素些的戒指，“这里面有四万，这个戒指值一万。别一脸不高兴了，快点拿了走人。” “好——” 顾荒一脸不满地接过戒指，尽管心中狂喜暗笑。 “走吧，青牙，我们去找长老传送回去。找个理由把任务销了吧。” 男子见顾荒走远，已经与一张桌子后的长老交涉起来，便心满意足地向庇佑所外走去。戒指上最大的蓝宝石亮了一下，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枚只镶嵌有一颗巨大紫色宝石的、银色戒身的戒指。 “吞海戒……告诉我，我该去往何方？” 紫色的宝石上一道黑光如流星般划过，他微微一笑，眼眸中顿时升起了一股狂热，随后灵力突增，朝黑光划的方向而去。 片刻后，庇佑所内。 “哎呀呀，长老老来得子，恭喜恭喜呀！”顾荒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呈上一千仙石，翘臀在后，看得安青牙闭眼冥想，“不知长老小女儿名字？往后有缘，小女想与她做个朋友啊！” “呵呵，名字老夫也想好了。就叫觉馨！温馨的馨！”姓觉的长老右手一扫，一千仙石悄悄送入戒指之中，“不知小姑娘有什么任务在身？” “啊，嗨！是这样的，有一个狩猎五十个魔物的任务，长老应该知道。小女和弟弟第一次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顾荒一把搂过安青牙。安青牙和长老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哦！正巧老夫知道一二，但就算知道了地点，你们二人还是不好做。这样，那边的队伍，”觉长老伸出一根枯槁的手指，指向大厅内一个角落，“那是由前二十的分殿的弟子组成的临时队伍，目标应该和你们一样，你们去加入他们，就能跟着做完任务了。”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角落里的一群人。三男一女，正在颇有些激烈地聊天。一个男的和另一个差点大打出手，还是第三个男的拉开了他们。那女的则程不做声色。 “哦！多谢长老。”顾荒拉起安青牙就走。身后传来觉长老语重心长的声音。 “如果有对你们的歧视，务必不可意气用事。就算要出恶气，也可到时候借助他物来达成心愿。” 顾荒冷笑，“多谢觉长老提点。但这道理，顾荒早就明白！” 长生殿的长老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鸟。上一个半身魔气毫不避讳，这一个怂恿弟子设杀同门。不知道有没有满腹心机准备谋权篡位成为宗主的家伙？ “听着，我们没有办法连续狩猎两百个普通魔物，突然消失的魔气会把魔物头领引过来！”方块儿脸的男子说话时手舞足蹈。 “那是在同一个地方。我们可以狩猎一百个之后转移一段距离，再进行狩猎。这完没有问题。”留了短胡子的男子说。 方块儿脸怒目，“无日荒漠里的转移是非常消耗精力的！不禁要保持速度，还得躲避各种魔物的视线。我们转移了足够的距离之后，根本不可能有先前的战力去再狩猎一百个！” “就不可以中途休息一会儿么？”保持中立的男子道。 “休息？”方块儿脸冷笑，“人类修士的灵力对于有智慧的魔物头领而言，就像血对食肉野兽一样极具诱惑。如果休息，我们很可能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群魔物和魔物头领包围了！” “哥哥们仿佛很苦恼呀。” 一道清脆干净、空灵动听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首。 一个身材含苞待放的少女，和一个畏畏缩缩但很可爱的男孩。少女比男孩高一点点，但很明显更加外向自信。 “记住一句话，青牙，”她悄声道，“人和魔物，其实并无区别。” 安青牙还不明所以，顾荒就像个活力少女一样蹦哒上去了。 “我叫舒小婷，这是我弟弟李封。”少女介绍道，“听哥哥们讨论的，应该是狩猎五十个魔物的任务吧？我和弟弟也恰好接了这个任务，两个人只做一人份的，所以我们两个都只需要五十个魔物魂晶就好了。怎么样，考虑一下？” 方块儿男愣了愣，回头与同伴小声讨论了一下。那个留胡须的男子有一下表现出了反对，但很快就被说服般沉默了下去。 然后，方块儿脸走上来，伸出粗糙大手。 “小姑娘修为不高，但两人战力顶得上咱一人了。成交。”他道，“这样，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先把我们四个人的两百魂晶拿到手，再帮姑娘你狩猎魔物，可好？” 顾荒两个眼睛笑成了漂亮的月牙。 “好呀。” 第十六章 糟糕!魔气攻心! 为了表示前辈对后辈的照顾，方块儿脸还给了顾荒一面盾牌。盾牌是木头做的，上面刻画了一道木系阵法，不过一看就知道，是残次品。 要么是雕刻师自身技艺不到家，要么是历经磨损，破坏了阵法的完整性。 然而这些对于顾荒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好丑！”她心里只有此二字评价。 强不强只是一时的事儿，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儿！这师兄真是，要么是没品，要么是眼里没人。 “谢谢师兄啦。” 嘴上还是甜甜的。 “没事。”甜美的声音在方块儿脸听来明显是受用，他面肌扯着嘴巴笑起来，“对了，不知舒师妹来自哪一个分殿？” 顾荒露了露袖口的刺绣，上面赫然“一百零一”四个大字。虽然是四个字，却与其他人袖口的“十五”“十一”等比起，气势萎靡了不少。仿佛在绣字时的刺绣工，对不同分殿的名字，用的都是不一样的力道。 方块儿脸与同伴相视一笑，毫不掩饰笑意中的轻蔑。顾荒生气地发现，就连刚刚看起来理智正义的那个胡须男，竟然也嘴角轻挑了挑！ 还以为你是好人！算了！ 顾荒默默把胡须男在心目中的地位降低到和众人一致。 “一百零一殿是新设的分殿，可以享有的资源还是蛮多的。”方块儿脸一本正经地分析，“另外，我叫周常，这蓄胡须的是刘博语，这位是萧节，这位美女师姐是陆英花。” “师兄你好。”顾荒毫不嫌麻烦地一一握手，“师兄好，师兄好。师姐好！” 和陆英花握手时，她还突然扑了上去，狠狠抱了陆师姐一下。可惜陆师姐反应很冷淡，甚至有点嫌恶，连心跳都没加快一下，反应过来后就把顾荒推开。 一行人开始行动，准备步行一段距离后从秘境漩涡进入无日荒漠的真正区域。顾荒和安青牙走在队伍的后面，然后顾荒向青牙苦笑了一下。 安青牙愣了一下，随后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垂眸低下了头。 “真对不起这些人啊……”他想。 姐姐的表情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不尊重他们。 所以他们也不必尊重那些人。 秘境漩涡才是无日荒漠真正的入口。漩涡位于一座不高的山顶，四周都是滔天赤色火焰，只有用宗门特制的避火密符才能抵达漩涡口。由于方圆千里的宗门弟子都会由此进入，为避免纷争，各大宗门都派出了性格随和的长老在此驻守。 比如这个漩涡口的九个长老，在这里驻守多年，硬是阻止了任何一起可能发生的纷争，他们九人本身甚至还成了朋友。 “数千年来，无数修士想要扑灭此火来名留青史，却都铩羽而归，奈何不得。因为，此火乃是以周遭魔气为燃料，而此地又有某处联结地狱，魔气源源不断，这火也就永恒不灭。”周常用灵力点燃避火密符，走进了火墙。 火焰在他穿过时，仿佛退缩般地避让开来，使周常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空气圈，周常得以安进入。剩下三个穿过后，顾荒和安青牙也有样学样地走了进去。 在周常作为队长去和长生殿长老交谈的时候，安青牙看着自己手中渐渐燃尽的密符，若有所思。 周常向他们招了招手，众人陆陆续续走进漩涡。 一阵稍微眩晕的感觉，眼前景物便变了个样。 不再是荒芜的丘陵和遮天的火幕，而是漆黑的怪石爬满大地，石缝里流淌着红色的血液般的液体。这种“血液”似乎有强烈的高温，所过之处，都是热气腾腾。 空气中都是让人胸闷的气息。 “好浓郁的魔气！”陆英花脸色十分难看。这是她第一次来无日荒漠，没想到才是入口处，这魔气就已经是快让她窒息了！ 刘博语、萧节也是不止地咳嗽。 周常从口袋里取出四个药丸，给刘博语、萧节和陆英花一人塞了一个，咬碎吃下，脸色勉强缓和，“我第二次来此地，依旧是没法习惯此地的魔气弥漫！如果没有这个净心丸，我敢说我们走不出百米远就会魔气攻心！” 攻心之事，向来是修士大忌。修士最重修心，心毁则道毁则人亡。而魔气的浸入，其最坏的结果就是魔气攻心，毁道杀人。 “呃……呃！”一声少女的闷哼。 众人回首。 顾荒四肢撑地，低着头，喘着粗气，看起来痛苦无比。 “凝气二层的垃圾，非要来凑什么热闹。”周常也没想到这舒小婷这么弱不禁风，竟然被魔气逼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倒是那李封小弟弟，虽然也是脸色苍白，至少站的端正走的了路，甚至比陆英花都要好。 他耐着性子询问：“舒师妹，特别难受吗？走都走不了了吗？” 舒师妹的脑袋颤抖着，像是挣扎着想要抬起来却十分无力的样子。她颤抖着声音道：“周周周师师师兄兄兄啊……我、我觉得眼前好黑好黑呀……你们在哪儿啊？” “坏了！是快要魔气攻心了！”周常一惊，但要不要把净心丸交出去，却让他顿时犹豫起来。 “救命要紧啊，快把净心丸给她！”刘博语一步上前，催促周常。 周常无法再拖延，一粒纯白的净心丸出现在他手心，然后被周常十分不舍地喂到了舒师妹嘴巴里去。 那净心丸刚到其嘴边，周常就感觉舒师妹迫不及待地一口含住净心丸，然后默不作声了，生怕他会反悔似的。 虽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周常挠了挠脑袋，见舒师妹也缓缓站了起来，应该是没事了，便继续踏上行程。 “因为我周某总共只让师父拿了二十个净心丸，为了避免待会儿不够用，就先委屈李封小兄弟一下了。”周常解释，“在你实在是忍受不了时，我再给你丸子。” “好。”安青牙乖巧地道。 周常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却看到安青牙一脸若无其事地悠哉模样，倒是有两道绯红在脸颊衬得他可爱。他像是在为什么事情伤脑筋，但此事绝不是魔气攻心一事。 “妖孽！凝气三层，竟然能在此逆境中闲庭信步！不……不可能！”周常略作思量，很快得出结论，“有什么宝具！” 他眼中划过诡秘的弧线，思考一番，决定不与其他人诉说，装作无事一般继续向前。 “看到没有。”顾荒悄悄说。 “嗯。”安青牙点点头。 “现在我对那四人的判断更准确一些了。”顾荒计谋得逞地笑，“萧节是个和事佬，陆英花高傲但弱！刘博语也有一点高傲的性子，但本性不坏。至于这周常……他不仅没想过帮我们拿魂晶，还做好了随时抛弃我们的准备，现在，说不定又起了杀人越货的念头！” 周常那小眼中的诡芒，她捕捉得一清二楚！ 她将灵力探入戒指，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那粒红色的圣血丸，那其中传来的阵阵深邃而厚重的气息，却让她心安。 一定不是凡物——她想。 第十七章 魔主降临!? 在无日荒漠行走是一件非常劳累疲惫的事情。甚至，时刻提心吊胆。 各种大大小小的魔物遍地行走，像是知道有人类修士会途经此处而在寻找，又像是在巡逻。所以行走时，在抵达目的地之前，都需要非常小心地避开路途中的所有魔物、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战斗。 巡逻？ 顾荒想到此处，心里莫名觉得古怪。巡逻一词，通常来讲，应该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让巡逻者守护某样东西而进行的活动。 那么，在这漫天遍地仿佛都只有“魔物”的无日荒漠，是谁在指使魔物们？魔物们又是在守护什么？ 她纵然体内魔气浓郁，却不禁冷汗直冒。看向安青牙，这孩子依旧羞涩于方才她从嘴里取出净心丸给他一事而不能平静。小脸依旧红扑扑的，看得顾荒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调戏他的事情来。但很明显不是的，她很清楚。 纵然她留有神僧赠与她的底牌，但依旧需要时刻保证二人的充足战斗力。她知道，在最后的时刻，二人面对的，绝不仅仅是杀人嗜血的魔物，还有笑里藏刀的人。 “青牙。”她在他耳边低语，“你觉得魔物和人，有多大的区别？” 安青牙一愣，“没有区别。” “好。” 顾荒快步走上去到四人最末端的陆英花身旁。安青牙看着姐姐的背影，看着那白色干练的武服和在永久黄昏般的天空下飘扬的腰带，他第一感觉是姐姐的背影带着杀气，第二感觉是：有风？ 风？无日荒漠怎么会没由来地起风？ 顾荒的手指搭在陆英花的肩膀上，“师姐，说来妹妹还不知道师姐和诸位师兄的修为呢。”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确是太弱，有些时候还不得不装作邻家好妹妹的模样去获取信息。 “不要浪费力气说话。”刘博语低声道。 陆英花吹了吹额前的头发，“有何不可？听好了，一百零一殿的小妹妹。周常是凝气六层，刘博语凝气六层，萧节凝气五层，我凝气六层，每个人都是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抵不过的明白吗？方才周常所说，你们二人也能当一人战力，也就是说说罢了。” 陆英花的神色，看似冷静孤高，实则眉飞色舞。如果独自相处，顾荒猜恐怕她会手舞足蹈地说这件事。 “师姐所言极是。”顾荒笑。 “戒备！” 周常大吼一声。 众人先看向周常，见周常面色苍白，仿佛浑身的傲气都被吓得没边儿；再看周常所看的方向，冲天魔气如同喷泉一般喷洒开来，在穹顶绽放出灰暗的光芒。诸魔物皆抬起丑恶的透露，散着红芒的眼睛纷纷仰视那喷泉。嗜血的灵魂透露着崇敬，甚至让他们这些人类修士都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统领……”陆英花咬牙挤出两个字。 顾荒心中冷笑。统领怎么可能有如此能耐？如此能耐怎么会才值一千仙石？这得豁出去好几百条弟子的命才有可能杀得了啊！ 再看那冲天魔气下方的人影，那缓慢但稳重、看似蹒跚实则一步一个深坑的气质，就不是凡物——分明就是她在地狱中常常见到的、对各种小鬼呼来喝去的魔主啊！ 魔主怎么着也得有人类修士结丹以上的修为吧？这总不是他们这一群乌合之众能够对付的吧？如果这魔主的目标是他们，那他们真的是跑也跑不掉。 “也不知这魔主我认不认识……”顾荒心中升起一缕希望。 地狱中的魔与鬼同地上的人不一样。与他们有交情的，基本上千年之内都忘不了，见了面就能立刻记起来你是谁。顾荒这些年虽然被封在十八层的底下，但陆陆续续还是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魔和鬼。帅的丑的都见过，也不知这牛气冲天的会不会是其中的哪一个？ “不、不是单单的统领……至少不是普通的统领！”那周常也算是个小机灵鬼了，死亡随时降临的可能让他面目狰狞，“普通的统领在凝气十层和筑基体基之间，绝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魔气，也绝不可能让方圆千米内的魔物都臣服！” 众人的脸上都写着三个字：怎么办？ 战？他们绝无可能有一战之力。 逃？那怪物目前行动缓慢，方向扑朔迷离，尚不清楚它是否盯上了他们，盲目奔逃，说不定反而引起它的注意，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坐以待毙了么？”萧节惨笑着坐下。 刘博语摇头叹息，“没想到，跑了一路，还没找到合适的狩猎地点，就把生死交给了别人手里。” 安青牙咬着嘴唇，忍着害怕，又有不甘。 顾荒拍拍他的肩，嬉笑道：“没事的啦！等它走过之后，我们继续就可以了！如果它真的想安排咱们，就不会这样蜗牛爬似的挪动了。” 她不怕死，因为灵魂中有魔气的缘故，她死后也不过是再度化作地狱亡魂准备转生；但她也有点不甘心，不甘心于年轻的自己太过弱小，在强大的存在面前只能坐等他人发落，如同待宰的羔羊，死还是不死都是别人说了算。 这种不甘心她不会摆在脸上。因为安青牙已经完表露出来了。 “它……转向了！”周常的脸上忽然神采奕奕起来，跳起来兴奋的样子就像个孩子。 萧节的脸上又恢复了血色，刘博语再次变得正气凛然，陆英花微笑着擦拭眼泪。 安青牙盯着那怪物蹒跚而去的方向，握了握拳头。顾荒眺望那魔主的背影，看着那冲天的魔气渐渐消逝在地平线，瑟瑟发抖的魔物们再度变得狂野凶恶。 它在……寻找什么？顾荒太了解这种存在的脾性了。就像天神不会没事下人界、人类不会没事堕地狱一样，魔主这种智慧之魔，没事儿也不会跑到人界来。它在寻找什么——寻找得太久，所以变得步履蹒跚。 “走了！”周常对顾荒喝一声。 顾荒和安青牙应着跟了上去。顾荒神色一暗。在刚才魔主的威慑下，这周常调动了大量的灵力来免受魔气的侵害，如今消耗巨大，却照例不误执行任务，待会儿怕不是会把主意打在她和青牙身上。 那假兮兮的笑脸和不耐烦的态度就是证据。 魔主之后没多久，六人就来到了一方平地的边缘。平地上有大大小小各种魔物在来回走动，给顾荒一种等人来狩猎的古怪感。但即使如此，如果实力不够，魔物确实是会下杀手的。 “现在开始交代分工细节……”周常的计划中只有四个人，就算有他俩，也是临时瞎编出来的。顾荒退了一步，瞥了一眼脖子是汗的周常，偏头靠近安青牙耳边。 “还记得姐姐说的话么？” 安青牙的眼睛不知何时起冷了下来，也不笑了也不害羞了，晶莹的眼珠里透着幽幽绿光。他点了点头，用稚嫩且冰冷的声音道：“人和魔物，并无区别。” 第十八章 姐姐已经尽力了!! “靠！” 无日荒漠的一方丘陵上，一道如风般的黑影在极速穿梭。展现出恐怖的实力的他，在斩灭一路的魔物、留下一路的尸首之后，前方的魔物皆闻风丧胆，四散奔逃。 但突然之间，一道黑红雷电当空劈下，在极速移动的黑影前方千米处炸开，将地面震裂、飞沙走石。奔逃的魔物忽然镇静了下来，一个个带着如释重负的古怪神色缓缓向那惊雷落地点靠拢过来，霎时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众志成城要同仇敌忾。 黑影顿时停了下来。他的刹脚拉起一长串烟尘，最终停在那群魔物的百米外，缓缓站直身子，与之对视。 那落泪处的浓烟也渐渐散尽，挺拔的身姿带着血红的披风，尖锐的棱角上布满旋转的螺纹，双目中尽是煞气。他同样神色凝重地遥望来者，雄浑的声音响彻天地：“在下节甘。神使，你为何来此！” 若顾荒在这，便会瞪大了眼睛地认出，这被称为神使的一路狂飙的家伙，便是当初那“赠与”她四万仙石和一戒指的冤大头。 冤大头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摸了摸手里镶有紫色宝石的吞海戒，故作沉稳道：“魔物，本神使才是要问，你为何来此？此地尚未到达腹地位置，你是被什么吸引到人界来的？” 节甘再度反问：“人界在此地胡作非为，魔气浓郁程度一日之间增长如此迅速，这一点，神使难道不是更清楚么？” 神使大人眨了眨眼睛，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缓缓后退一步，抱拳行礼，“此事是本神使的过失，日后一定彻查此事。”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吞海戒，还是想再争取一下，“还请此次休要阻挠。” 本衷心看不起魔，但此地奈何是对方地盘，抛开一帮烦人的小弟不说，光那节甘一个人就有远超自己的实力。一旦开战，他敢说，不出一秒便败北。但为了心中远大的理想和野心，一时的低声下气，一时的底下头颅，也是可以忍受的。 可下一秒他就有吐血的冲动了。 节甘笑着摇了摇头。那姿势真可谓轻松惬意慢条斯理，真的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对高傲态度，可见即使他口口声声地称着“神使”，但内心却是看不起他的。若不是顾及一些更深远的影响，估计落雷那一瞬间自己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腹地乃我魔重地，连人类都不曾踏入，何况神使？请回吧。” 节甘面色可谓威严，血红的双眼透露着不可违逆的光。神使大人再三思考之后，低下了头，转过身去。 像一只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原路返回。节甘见他渐行渐远，微微一笑，招呼散开了四周魔物，浑身化作黑红闪电，消失不见。 神使走在来时的路上，抬头看天，无尽的灰天和单调的风沙；低头看地，也不过不停滚动的沙尘。他顿时觉得人生如此迷茫，仿佛自己做的一切到了最后却是一面墙……这墙是谁竖起的呢？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那宏大的白色宫殿中，那个看起来奸诈机灵的女孩儿的身影。她生着一副即使在他看来也算得上漂亮的相貌，却眼眸和体态中透露着……狡诈。 “魔女，魔女，”他闭上眼睛，感知力开，如果有高人在此，一定会震惊于其精神力的强大，竟达到方圆千里的地步，“这打破魔气平衡的人，就是你么？”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既然不愿消灾，那就把命交出来吧！”他双目一睁，灵力爆发，奔跑之处留下爆炸式的漫天烟尘，强大不可阻挡的冲击力，连沙丘都被劈成两半。 远在无日荒漠的入口处的顾荒，还在装模作样地协助队友狩猎魔物，尚未知道逼近的威胁。 “这些都是一级种，实力不强但数量多。舒小婷，李封，有什么招数都给我使出来！”周常一道火焰烧掉一头魔犬的脑袋，吼道，“这种东西经不起打，我们要速战速决！” “好，好……”顾荒撇嘴答应着，不软不硬的拳头时不时挥一下，看起来还算事在卖力战斗，打在魔物的脸上估计魔物也不觉得疼。 她和一只战力等同于凝气一层的魔虎打得有来有往，精彩无比…… “但也要注意不要杀太快太多！魔气失衡是会招惹到和刚才那同等恐怖的存在的！”刘博语道。 “舒小婷！你在干什么！你的灵力呢？”陆英花发现了这边的异样，怒道，“你这完就是凡人的打法！” “姐姐是修罗道灵根！” 顾荒刚准备腆着脸诡辩几句，没想到安青牙却先怒气冲冲地开口了。 “她已经很努力在战斗了！没看到她已经遍体鳞伤了么？” 众人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被一只一级种打得衣裤破损、浑身是血的少女，少女回以无辜可怜的眼神。众人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但见舒师妹确实奋力战斗着，也不好多说，皆沉默了去。 顾荒在众人注意力转移开之后，朝面前的魔虎挤了挤眼睛，狡猾地笑了笑。 那魔虎竟也很人性化地牵了牵嘴角，随后又恢复凶残相貌，对着顾荒张开血盆大口。顾荒也是左一拳头右一脚地打它，还一边喘气一边嘴里哼哼哈嘿个不停。 那刘博语一个手刀劈掉一魔犬的身子，瞥了一眼“艰难战斗”中的舒小婷，心中诧异佩服：“生来弱小，却与命运不屑斗争……我刘某人，佩服！” “统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顾荒只是抬头的时候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且不大认真，因为刘博语的音色和萧节的很像，而她根本不在乎他们俩，更不需要去想明白这声惊恐的喊叫是属于刘博语还是属于萧节。而且就算想也想不明白，只凭借这一声惊叫，可以猜测的因素太多，最终得出的结论无论是刘博语还是萧节都存在合理性。 所以在她完抬起头的时候，心中已经放下了这个问题，想着等事情过去后再问即可。同时，天空下起了血雨。 身穿漆黑战甲、头戴牛角头盔的统领，在空中挥起漆黑的长剑，长剑卷起的血花四散纷飞。有什么人被劈开了腰，剩下半边身子还没来得及倒下。从衣服可以判断这个身体是属于萧节的，但紧接着那统领又是几下极速的刀法，那剩下的半边身子也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块。 “糟糕……”顾荒连忙看向惊魂未定的刘博语。刘博语此时应该举着他用金系灵力加持过的手刀，对一名队友的突然丧生感到惊诧不已。 “这个问题再不问就来不及了……”在顾荒心中，统领展现出实力的那一刹那，他们这一队人就已经画上了必死的标签。 然后又是一刀。 仿佛这刀不受空间规则束缚，挥出的瞬间，就抵达了刘博语的心脏。然后举刀，又是竖直方向的一斩；斜上方，又是一斩。 三刀，准确无误地撕裂他的身体，劈开他的心脏。 顾荒迅速算出，他的心脏肯定被劈成了六份。 下一秒，刘博语被喷薄的鲜血包围，整个人如同盛开的红色鲜花。 第十九章 周师兄，送你了! 顾荒像一个心不在焉的孩子，皱褶眉头思考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萧节的死是突如其来的，刘博语的死就是早晚的事。现在究竟是谁喊了那一句话，就成了永世的谜了——对大多数人来讲。顾荒在地狱混了千年，魑魅魍魉多多少少都认识，孟婆也和她喝过血酒拜过把子成了看起来像祖孙的姐妹，她这要是死了，灵魂准能带着完整的记忆投胎转世，在地狱里找几个鬼魂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或许可以在地狱里找到萧节和刘博语，问问他们？ 她看着统领的实力，已经暗自把自己当作了死人，开始做起“长远的打算”时，一张惊惧不甘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触动她的心弦。 安青牙水灵的眼珠里盘旋着泪水，瞳孔里透露着愤怒，被咬破的嘴唇冒着鲜血，喷涌的灵力吹拂着他的头发。牧童不屈的灵魂，此时像一尊狼神那般狂放。 顾荒忽然想起，小灰曾经说过，在她奔去承恩寺的路途中，有个痴痴望着她的孩子。小灰生平第一次对敢这么看顾荒的人如此宽容，它竟然说那孩子的眼睛里透露着光。 那是在地狱辗转过的顾荒，所不拥有的东西。 她如何能将其磨灭？ 她不惧生死，因为她厌倦生死；安青牙还是一个孩子，人生还未开始，她如何能将其扼杀？ “青牙别怕，姐姐在。”顾荒轻轻抱了抱安青牙，松开，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白皙的手腕一翻，一粒血红色的药丸出现在她手中。 毫无光泽可言，就和她的双眸一样。此时凝视，才感觉到圣血丸上透露着危险的气息，绝不像是寻常僧人会拥有的东西。 但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有可能带来奇遇。粉唇微张，她将圣血丸送进嘴中，舌尖触碰到圣血丸的一刹那，圣血丸便如同被溶解一般，化作烟雾流入她的喉咙。 贯穿她的五脏六腑。 喷薄的、血腥的、黑暗的、恶心的灵力瞬间浸满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身体，强烈的魔气从她的毛孔中弥散而出，与之前的魔主的灰暗魔气不同，血红的魔气冲天而起，远看仿佛擎天之柱，近看，又是千千万万的冤魂般的灵魂在狂舞。 剧烈的幻觉包裹里顾荒的意识。她惊慌失措地忍着痛苦逃到识海之中，却看到识海也变成了血海一片。无数血红的魂灵在天空盘旋、在大海漂泊、在陆地狂奔，整个识海都是它们鬼哭狼嚎的声音。 “怎么回事？” 顾荒这下是真的无助起来。她走在变了色的沙滩上，看着魂灵们一个一个地交错而去，看着它们大张的嘴和挥舞的手臂，内心竟莫名感到了一阵害怕。 从十八层地狱中爬上来的她，怎么会害怕？ “你吃了什么？”是大鱼的声音，他的出现让顾荒心里微微放松，“这些不是普通的灵魂。它们被抹去了意志，只剩下空洞的魂魄，被封印进了你刚才吃的药丸，渴望逃走的信念成了它们唯一的方向。所以……” 大鱼阴柔的脸上都是红色的海水留下的痕迹。他闭上眼，顾荒环顾四周，十分明白大鱼说的是什么。 漫天奔逃。 “害怕么？”大鱼又道，“害怕这些即使在地狱中也未曾见过的东西？还是害怕自己变成这种东西？” 这种失去了意志的灵魂，绝不是地狱中那些霸道狠毒却光明正大的家伙做出来的。突然意识到人界或者天界还有更加残忍的存在，顾荒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个僧人呢？出尘？他为何有此等魔物？ 顾荒突然觉得危机四伏起来。看似和善的神僧，却有比地狱更加魔道的东西；被称为圣血丸的仙丹，却是封禁千万灵魂的魔药。这些魂魄已经入侵到她的识海，说明数量之多和力量之大。 她在识海内，还有大鱼等各种存在的守护。一旦意识回归，恐怕顷刻之间就会被魔气和魂魄冲散——然后她的灵魂也化作这庞大又悲哀的队伍中的一员。 但是……青牙还在外面。如果她不能好好地控制住这股力量的话，要么就是安青牙被她波及而死，要么就是那强得诡异的魔物统领将安青牙杀死。 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一双手凭空伸来，环抱住顾荒的脖子。大鱼在一旁也看呆了一下，因为这双手的出现毫无征兆。而且，也并不属于这个识海世界中的任何一个生命体。 在顾荒的感知中，那双手抱住自己的时候，这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下——不对，是变慢了。就像放慢了上百倍的时间一样，顾荒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双手的主人的身形渐渐显露，看着对方将头埋向自己的胸口。 湿润的双眼，嚎啕大哭的嘴巴，眼泪化作了鼻涕在抽泣中不停往外流着。安青牙就这么把额头贴在顾荒锁骨，一个劲地哭着。他哭的声音是静默的，仿佛他只是一个虚像，仿佛他将意志化作身形传达到此处已经是极限，哭得无比用力，在顾荒听来却是无声的。 无声的大哭，却更加让顾荒感到难过。 她可以想像，在现实世界中的安青牙，不顾冲天魔气也要扑进来抱住自己的样子。他一定在毫无形象地大叫“姐姐”，然后说“快醒来啊”“不要死啊”之类的没骨气的话吧……其实她只和他相识不到半个月，却总觉得已经无比了解他。 她垂下眼帘。 “你要出去？”大鱼看着男孩不知如何闯入的身形渐渐消散，渐渐化作和那些鬼魂一样颜色的灵魂，“在这里呆着，直到猴子他们驱散掉这些东西，你就能安地离开了。” 他闭上眼，就看得到现实中顾荒面前的景象，“周常和陆英花也已经死了，魔物统领被这魔气喝退，已经遁走至少千里……这孩子，他确实是抱着你的姿势，但……” 顾荒察觉到自己右眼留下一行凉凉的眼泪。 “双眼已经无神了。” 安青牙的灵魂，完没有安青牙的样子。它大叫，狂奔，然后消失在远方。 顾荒目送它远去，然后笑对大鱼，“我早就生死无惧，但青牙不应死。这药虽然邪门，但操控灵魂之术终究偏离不了控灵之物。如果说在我服下之前，是丹药本身作为控灵之物的话，那么现在，我自身就可以成为新的控灵之物。我若成功，若没猜错，就可以将安青牙的灵魂修复、归还其身体。”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模糊。但纤细的倩影站在血染的天地，微拂的长发告诉着风的方向。大鱼呆了一秒，随后暗骂这丫头还真会选皮囊。 “你若失败？你可想好，那便是万劫不复，转生都不再可能。”大鱼还是劝她。 “那便万劫不复。”言罢，顾荒在识海中消失。 仿佛在高兴一般，识海中的魂魄们的叫声竟出现了一丝笑意。 顾荒猛地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眸此刻变得如血钻一般通红。在感到浑身被冲溃的疼痛之前，她首先看到的是僵硬地抱着自己的安青牙。仿佛死亡了一日之久的尸体，僵硬而又冰冷。 顾荒艰难地伸手摸了摸青牙的头。太冷了——失去灵魂的肉体，竟如此陌生。 接着，她看到的是在红色魔气组成的幕布外，与她凝重对视的男子。 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怨恨、谨慎和不可思议。 “早知你身怀魔气，却未曾想到这么庞大。”他看向一动不动的安青牙，“已经失去了生命了么？可怜可悲的孩子，如此相信着他的姐姐，最后却是被姐姐为了调用魔气而死。” 放在平日，顾荒肯定不屑于与人争个是非对错。 但此刻，她却被扣了个谋杀安青牙的帽子。她忍着身体支离破碎般的痛回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救安青牙么？这家伙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一定是一个堆满了屎的脑袋！ “我没有……”她有许多恶毒狠辣的话想说出来怼他，却奈何从头到脚无处不在剧痛。她分不清究竟是灵魂在痛还是肉体在痛，但她觉得再动几下，自己就要被这魔气强悍无比的力量撕裂了。 “狠毒的女人。”男子手中幻化出一把璀璨的长剑，如同仪式一般被高高举起，“即使你不是魔，今日你也将被本尊制裁。” 第二十章 地阶下品秘法甩卖了! 男子眉清目秀，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一点睥睨天下的神气。黑发在狂舞，却不显得凶残；双目在喷薄杀气，却不显得邪恶。顾荒从未见过如此澄澈的人。千年前的长生殿宗主是那个时代最接近神的存在，顾荒也总能在其眼中看到恶毒和贪婪。 但人心灵的澄澈似乎与杀她并不矛盾，男子便用澄澈的眼睛、澄澈的手和澄澈的长剑，就要带着澄澈的气质夺取她的生命。 一剑斩下，如天塌。 冲天的魔气之柱也被劈裂。 顾荒大惊。她从未想到，一个会忌惮长生殿庇护所的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长生殿庇护所的最高战力，也不过结丹大圆满，那眼前的男子，则是以不足结丹大圆满的修为，斩出了如此强力的一击！ 顾荒双手护在胸前，忍受着皮肤撕裂、骨头崩裂的痛苦，脑海中飞速思考着两种可能性。 一，是拥有无与伦比的灵魂！唯有如此，才能以不足结丹大圆满的修为，劈开满是魂魄的魔柱。 二，则是那把剑，不同寻常！ 顾荒死死盯住那把剑。那剑依旧是如璀璨的群星汇聚一齐，光芒不减。顾荒烟看着长剑就要劈开她的双臂，抵达纹丝不动的安青牙的后脑勺了，她突然内心一横，识海中大叫。 “大鱼！请关闭我识海的通道！” “什么？”大鱼阻止，“关闭识海通道后，无法集中的魂魄将会真正地冲入你的五脏六腑！” “就让它们流入我的五脏六腑！”顾荒蓦地狠辣起来，只不过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大鱼似乎是察觉到了顾荒的打算，长叹一口气，“你若无事，那老猴和螺怕是得找我麻烦……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有事！” 大鱼双手一挥，那些在天地间盘旋的红色鬼魂，就像被排斥一样被挤出了这个识海世界，消失不见。识海归于宁静祥和，但大鱼心里却充满了不安。 一股血腥味冲上喉咙。 顾荒明显察觉到自己的体内在发生着变化，仿佛自己的每一根血管都在发出阵阵轰鸣声。意识渐渐模糊，她觉得自己或许就要被鬼魂吞噬，便用力抱紧了安青牙，任凭那长剑劈上她的左肩。 一道深及心脏的切口触目惊心。 “魔女。”男子把剑收回，看着鲜血狂飙，“死不足惜。” “无意冒犯……”是熟悉的女孩儿声音，却有沧桑的腔调。 男子一愣，连忙后退三米，璀璨长剑再度凝聚灵力，严阵以待。 “不知小兄弟名讳？” 抬起头来的顾荒，眼眸透露着慵懒，嘴角似笑非笑。眼睛里看似有几分警惕，但更多的是不可一世。 是上古的鬼魂占据了心神？男子当即断定。因为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算少见。但对故人先辈就要表达应有的尊重，这是他从小的教育教给他的。 “前辈安好。”他微微欠身，“晚辈姓陌名骨生，为世人除妖而杀此女。” “妖？” 顾荒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走上前来，“怎么可能是妖？” “那便是魔。”陌骨生强调，“冲天魔气，别无二言” 他一辈子都没见到过如此之浓厚的魔气，这甚至盛于之前断他前路的节甘，不是魔女是什么？ “错。” 顾荒微笑。 “这个女娃娃……是神！是我们选择的神！是世间唯一的神！” “口出狂言！”陌骨生右手单持长剑，左手手中紫光一闪，便有一把沉重无光的漆黑长剑出现。 “魔剑？”顾荒问。 陌骨生双剑横于胸前，“此剑乃我曾斩下的一只魔物所化。神剑斩魔，魔剑斩神，前辈不知，双剑最宜。” 被灵魂附身的顾荒捂嘴直笑，手臂上的剑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随后，她双臂一张，狂气逼人。 “何为神？” 一言出，冲天魔柱霎时间静下，随后又如倒流一般汇聚回顾荒身体中。陌骨生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那么娇小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灵魂，随时都有可能被撑爆。 但顾荒只是心满意足般地闭眼打了个哈欠。 睁开眼睛时，如墨的瞳孔中添了一点猩红，淡红的嘴唇轻勾起淡淡的笑意。陌骨生只觉得这女孩儿突然间变得妖魅——他承认之前也觉得她有与众不同的美丽，但此刻却已经进化为妖美！ “活在天界即为神？” 顾荒的周围再没有魔气涌出，平静无奇就像一个凡人。但这种将所有气息都收敛了的状态，才最让陌骨生心中惧怕。 但他有着自己的傲气。 “唯有神才可以活在天界。”他灵力狂舞，缠绕在双剑之上，共舞是他最大的杀招，对元婴一下的人而言副作用巨大，没想到在他筑基中期时就不得不使出。 他本不必，认个怂打个哈哈离开便是。本来若顾荒依旧那般凝气二层实力，他就随手灭了她出口气，报复一下她引来节甘的事；如今不知何方神圣附体其上，顾荒原本的灵魂估计也快半死不活，他走便是。 但她出言质疑了天界神灵，却是他足以奋起与之厮杀的理由！他从出生至今的部信念和所有信仰，岂能容她质疑了去？ “——开天地！” 冷眼冷言冷颜，陌骨生的气质顿时冰冷到了极致，不再风度翩翩，不再从容儒雅。冷酷的身姿中蕴涵着残暴的力量，犹如蓄势的火山。一对之剑仿佛浑然一体，就要对着这脆弱的天地就是一剑！ 顾荒一笑，向前一步，右手纤细手指轻点双剑剑刃，随即右手皮肤撕裂，露出通红的肌肉和血液，但那双剑的威势……也顿然无。 陌骨生感觉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共舞的反噬已经来到，他的灵力在疯狂地消散，仿佛受不住忤逆自古规则的共存的行径，在不管不顾地四散奔逃。 顾荒的拳头不大，也没有惊人的威势，而且左手的攻击看起来一点也不具备威胁。但那逐渐放大的小拳头在陌骨生看来就一个字。 “死”。 第二十一章 离奇死亡的四人 顾荒沉浸在用区区四万仙石和一个储物戒指换来一地阶下品秘法的喜悦之中。她心里一边嘲笑陌骨生钱多人傻，一边赞美他豪气。安青牙却总是有点失望的感觉，不吭声地跟在蹦跶的顾荒后面。 “青牙。” 顾荒再一次不厌其烦地向安青牙解释，方才的懦弱只是权宜之举。陌骨生能以完碾压于他们二人的速度追上，必定是筑基前期或者中期——筑基后期不至于，到那地步的话陌骨生已经不需要吆喝着一路狂奔来拦他们了，他在那声“且慢”传到顾荒耳边的时候，人也会跟着出现在顾荒眼前了。 估计顾荒还没来得及跑就会被提起来。 不论如何，刚刚那个情境绝对不是适合捍卫尊严的条件。 “那现在又怎么说？”安青牙瞥了一眼顾荒，“刚刚被那样羞辱，现在为什么姐姐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是因为那地阶下品秘法吗？” 顾荒想哭的心都有了。没想到一向相信自己的青牙竟然叛逆至此，她一怒之下……再一次认真地讨好地向青牙解释，说刚刚那算不得羞辱，而且她高兴只是因为那白痴陌骨生把无价之宝——地阶下品秘法以四万仙石的价格卖给了她！ 安青牙很明显无法修复心目中那崩溃的姐姐形象了，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哦哦”。 顾荒突然想起来，她并没有真正地击杀那魔虎、拿到魔晶，所以现在他们身上只有四十九枚魔晶，离任务要求还差一枚。她好说歹说，安青牙才肯动手去击杀一头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魔犬。 但刚一出手，净心丸效力渐消，安青牙蓦地脚步迟缓起来。浑身颤抖冒汗，咬紧牙关也无济于事，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顾荒一拍手说靠，忘了临走前诓那周常一枚净心丸了！她把安青牙背上，加快了步伐，准备先离开无日荒漠，剩下的魔晶她来想办法。 “为何……为何姐姐不吃净心丸，却没事呢？”安青牙的脸靠在顾荒的颈窝处，闻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气觉得心安，仿佛那日骑在狼背上穿过草原的狼姐姐又回来了。不是这个节操虽在尊严已碎的姐姐，而是那个高贵如精灵的狼姐姐。 顾荒刚想解释说其实和周常说的一样，她身上有可以避散魔气的宝具，安青牙却接着开口了。 “姐姐，你知道吗？我做了三年牧童而未触碰修炼事，听说了许多牧羊人总结下来的道理。”安青牙道，“因为有妖魔的存在，一个事件的可能性是无穷的。但如果一群狼来攻击我们的羊群时，它们把羊追逐得四散奔逃、却偏偏把某一只羊无视掉的话，即使那只羊同样也在逃跑，但那就是狼王化身的羊。它混入羊群，引导羊群，毁灭羊群……啊！” 顾荒在安青牙的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青牙知道姐姐我身怀魔气，而且不是一星半点。青牙不知道的是，我还可以和妖魔沟通，不然，我如何在镇子上时，能够骑乘在那巨狼的背上驰骋？所以我刚刚没有真正击杀魔虎，待会儿我也不会真正杀死什么魔物。”顾荒背着安青牙在无日荒漠可谓畅通无阻，和跟着周常来时的东躲西躲完不一样，几乎是一条直线走向出口，“不错，青牙。姐姐我就是那混入羊群的狼，但青牙放心，姐姐不会做对青牙不好的事。” 安青牙蓦地感到一股心安，他嘟囔着问：“为什么呢？” “因为……青牙也不是羊啊！”顾荒说完就咯咯笑起来，好像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的笑声如天籁般动听，在荒漠上荡漾而开，听得安青牙入神，听得周围魔物纷纷驻足沉醉。 把安青牙安置在庇护所中后，顾荒又一次进入了无日荒漠。 安青牙在庇护所中坐着思考了许久，也没有想出“青牙不是羊”究竟意指何事。他身怀人道灵根，为正派弟子，行事端正，分明就是纯纯正正的“羊”啊！难道是因为他这只羊追随那狼王化身的假羊太久，感动的狼王将他列入了白名单？ 忽然，余光瞟到一群神色匆匆的人。定眼看去，是数十个人围着一个传送阵法，那阵法指向布局复杂精致，竟是指向传说中的长生殿总殿！安青牙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围观。 “让一下，让一下。”安青牙挤到最里边儿，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脸色苍白。 阵法中央，整整齐齐地平躺着四个人。死灰般的肤色在宣告着他们的死亡状态，传送阵外有四个衣着不凡的人，整齐划一地念叨着什么颂词，手里一卷漆黑的卷轴在缓缓燃烧，随着卷轴的燃烧，传送阵变得越来越亮。 而死去的四个人，正是那周常、陆英花、萧节和刘博语。其中那周常和萧节死相恐怖，皮肤皲裂流血，眼珠突出，嘴巴大张露出里面断裂的舌头。安青牙立刻就想到，此二人应该是生前遭受莫大的痛苦，双手浑身撕裂般地抓挠皮肤，最后干脆咬舌自尽。而那陆英花和刘博语却相对平静许多，就像……没有任何痛苦地死去一样。 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没有任何血迹，他们俩闭着眼睛，安详得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们这是要被传送去哪儿？不回各自的分殿么？”安青牙问旁人。 “是的。”那人道，“不论哪个分殿的弟子，在秘境中死去，都是要传送到总殿的焚化谷的。焚化谷的火焰可以燃尽他们生前的怨念，让他们投胎转世时可以纯粹干净地出生。而这也是一种心意的汇聚，让他们来世可以冥冥中，再次来到长生殿。这是宗门对弟子的祝福和希望。” 他告诉安青牙，那站着祷告的四人算是在做一种仪式。他们刻意把卷轴的燃烧放慢，好让他们可以把祝福的词句说完。 待那四人传送走后，众人皆散开。有的在感叹秘境中真是危险四伏，有的却笑这四人没实力还来这秘境，如飞蛾扑火。安青牙听了那人的话，觉得长生殿是个很齐心的大家庭，对每一个弟子都仁至义尽，哪怕来世也有考虑和关怀。没有刻意涂满身血迹的顾荒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安青牙兴冲冲地把这件事讲给顾荒听。 “焚化谷？我怎么不知道长生殿还有过这玩意儿？”顾荒关心的点仿佛和别人不一样，“对了，你说周常那伙人死了？” 被顾荒的大眼睛盯得慌神，安青牙小鸡啄米般点头，“而且周常和萧节像是咬舌自尽的，其他两人像是很平静地死去的。” “平静地死去？”顾荒心里发毛，“难道无日荒漠外围还有那种能操控人心智、让人心安理得地去死的家伙？可怕，太可怕了！” 魔物不会伤她，这她明白，但她更明白的是，魔物都不会用这种可怕恶心人的手段。那么使用这种手段的家伙，是完可能对她下毒手的！她在心里呐喊，大鱼！小螺！大蛇！你们一定要守护好我的精神世界啊！ 顾荒像个小猫似的惴惴不安地回到了一百零一殿。周青阳那长相奇特的嘴脸出现在面前时，顾荒竟感到无比亲切。她左一个“叔”右一个“叔”地叫，然后请周青阳把他身怀魔气却能立足长生殿的缘由告诉她。周青牙哈哈大笑，竟然开口便说今后丫头你若再传送无日荒漠，路费免了！ 接着他告诉她，他能立足，完是因为此地名为“一百零一殿”。一百零一殿是个新分殿，殿主也是个新殿主，而这新殿主超级开放，觉得即使是魔也亦正亦邪，于是对他这种身怀魔气的修士也就自然而然地包容了。 “什么殿主这般开放？”顾荒对殿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登时就想冲上最高的山峰去拜见一下殿主真容，和他唠唠嗑啥的。说不定和殿主聊得投机，还能要来一些特权，以后就可以在这一百零一殿中横着走！那李封？哼哼，敢来一次她就弄他一次！ 打发安青牙去交任务，顾荒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洗净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准备开始修炼。 盘膝而坐，面前展开那卷名为“修罗极悲”的卷轴，灵力从瞳孔中射出，扫过卷轴上的一字一句，将每一个画面、字句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在阅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卷轴忽然就自燃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化作一堆尘土。顾荒傻眼了，因为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丫头不要修这秘法！” 是大鱼的声音。 “怎、怎么啦？”顾荒有些心慌，她觉得最近一惊一乍的事情简直是太多了。 “没、没事……这秘法太高级太复杂，我怕你智商不够修不了打击你的信心。”大鱼的声音渐渐隐没下去。 顾荒“呸”了一声。 第二十二章 神的权能 阿萨那再看那女孩时，只觉得她分明弱得可怜，杀气却纯粹得可怕。她闭目一念，便看到舒小婷生前被一同龄女孩一手掐断脖子而死。但舒小婷的杀意并不完来源于此。过去十数年间积累的怨念才使舒小婷得以逃脱轮回的束缚，来到阿萨那的跟前。 奇怪的是，在阿萨那的快速阅览中，那些怨气的来源，竟大多都是舒小婷发难而不得留下的。一个性格乖僻的恶女形象，就在阿萨那的心中建立了。 但这种平凡的灵魂，在这第一层地狱中，最终也只能被磨灭称为空壳，就像下方的上亿大军一样。永远忠诚的灵魂，多一个也无所谓。 “那，小婷，你先换上我第一层大军的衣服，在这宫中住上十日，如果还有今日这份热情，我再征你为部下。”她吩咐道，“节甘，你派人安置下她，今日是我与常辉决斗的日子，不得耽搁。” 舒小婷满脸喜悦地退了下去。 护送她的，是一名低阶军官，穿着和普通士卒不同的独角头盔，佩戴雕刻花纹的长枪。 “不知大人对升职一事可否指点一二？”舒小婷解开发带，长发飘飘，眉目朦胧。 “不可。” 舒小婷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军官冷酷的背影走远，心想估计是自己第一次魅惑人不够熟练，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真的不行？”她忍着反感试着去挽住军官的手臂。 “滚！” 军官大手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挥，舒小婷的脑袋被打了个一百八十度。脖子扭断的声音在舒小婷自己听来无比恐怖，那种痛楚也是真实得可怕，让她几乎又一次想起了那被顾荒掐断脖子的痛感。但没过多久，脖子自己就又扭了回去。 舒小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痛感也没有延续。她坐在地上，军官已经走出去很远，似乎没有要等她的意思。于是她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顾荒醒来时，只觉得自己躺在一块冰凉坚硬的地面上。忍着浑身的疼痛坐起来，看到熟悉的石头地面，才发现自己确实是躺在一块冷硬的地上。 身边是熟悉的桌椅和熟悉的木屋，熟悉的人坐在桌旁的两张凳子上。由橙到灰的渐变色拉满整个天幕，错落有致的云彩堪称壮观。黑压压的森林的影子拉了下来，坐在这一切之前的二人有种莫名高深的气质。 不过，其中一人，却是双眼无神的。他的手依旧是生前环抱的姿势，脖子向前伸着，头发凌乱，皮肤干裂。 “青牙……”顾荒想哭，眼睛却憋不出泪水。她一时间忽视了静坐在此的另一个人，挣扎着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抚摸男孩的脸。这个男孩死前将灵魂逼入她的识海痛哭流涕的模样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活下来了，却没有找到能够将灵魂归还安青牙的方法。 她的灵魂存在了千年，作为人存在了百年，百年被分割成十八份短暂的人生，因此她从未真的在乎过什么人。但从不在乎什么的她，也不曾想到一旦在乎起谁来竟如此念念不忘，她明白，如果安青牙真的就如此死去，化作永世不得超生的魂魄，这将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她原本只是想坑害一下目中无人的同门师兄师姐，却害得安青牙一并死去。 她搂住安青牙的脖子，狠狠地搂住，咬牙切齿。最可悲的是，她竟无法将此归咎给任何人。她？周常那群人？还是安青牙？还是那鬼僧？好像都有错，好像都没错。安青牙的死，是所有人共同造成的后果，她无法把悲愤归于任何人。 “荒儿姑娘还是小心。不要人家灵魂回来了，脖子却给你搂断掉了。” 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强调忽然出现，顾荒这才想起院子里还有一个人。她怔怔转头，见到那面带微笑的脸时，一瞬间即使她心中明白错不在彼此，也不可遏制地暴怒起来。 体内仅存的一点修罗道的灵力，被她数逼出丹田，一步踏出，顽石碎裂，一拳轰出，桌面崩裂！ 一根手指轻点在了顾荒的拳头上，那一拳之威荡然无存，一同抹去的，还有顾荒心里的怒火。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突然冷静得诡异。眼前那人欠打的笑意依旧，但自己就是怒不起来。 怒不起来也好，她本来也只是迁怒。 “出尘师父。”她放下拳头，轻唤。无论如何，这僧人在九年前的承恩寺，也算是有点醒她的恩情的。 出尘手持漆黑法杖，微笑点头，一步跨出来到安青牙身边。 “我知你怨我，怨我给你的圣血丹抽走了这孩子的灵魂。”他道，“但你既承受住了圣血丹的威能，便是驾驭了这千万魂魄，便是它们的主人。你应该有被远古灵魂附身的经历，你还记得，她说了些什么？” “我是……”顾荒将信将疑地回忆道，“神？” 这句话简直是她听过最无趣的笑话，她打心底嘲笑说这句话的灵魂。她本可以飞升成神，却被反打入十八层地狱。说她是魔她倒不会否认，说她是神就是天方夜谭了。 “我们选择的神。”出尘点头，竟然一本正经，“你在圣血丹的威能下活了下来，可以说是圣血丹选择了你，也可以说只有你能够得到圣血丹。荒儿姑娘，你以为什么是神？跨过飞升巅峰突破人界天界障壁活在天界就是神？在我们所见不到的天界进行和人界并无区别的纷争就是神？” 顾荒愣住。她从未想过天界究竟是什么样。她熟悉地狱的景色，就自然而然地把天界的一切往地狱的反方向去想象。 “荒儿姑娘，今天你就可以首次感受到神的权能！相信你不会感到讨厌，只要你今后不懈地完善自己做为神的灵魂，就可以行驶更为强大的权能。” 出尘嘴上说着奸商一样的连珠妙语，面带普通僧人的和善笑脸。他的把看起来沉重的法杖持离平行于地面，指着错愕的顾荒。 顾荒问，“我要做什么？” “复活这个孩子。把温柔和笑容带回他的脸上。”出尘慈爱地看着安青牙，“这就是神的权能。” 第二十三章 赏月魔的传说 与一百零一殿山水田园风不同，这长生殿总殿被建得威武挺拔，一幢幢建筑如剑指云霄，从底下往上看去，顾荒还有点眩晕感。 与其说是一个宗门，总殿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城市。人们行色匆匆，各司其职。她这样站在大街上像个乡下姑娘似的四处张望者非常稀有，大多数人都是用各种最快的方式，在地上和空中来回穿梭着。他们有的是从家中出来，睡眼朦胧；有的是刚从战斗中归来，身上挂彩带伤；有的甚至看得出刚从惨烈的拼杀中活着回来，身上还有没干的血迹。 顾荒是一个异类。她站在街头，对着复杂的路牌一阵研读，愣是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在这地图的哪个地方，更别提找到处理弟子尸体的焚化谷在哪儿了。 “唔……在哪儿呢？我在哪儿呢？焚化谷又再哪儿呢？” 顾荒看久了就脑袋晕，便颇为耍脾气地挠挠头发，把一头秀发挠得乱糟糟。 “这位姑娘，新来总殿吧？是不是在想这么一个经典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应该去哪儿？”一道春风柔情的男声由远至近地传来，顾荒看过去，是一个面色柔和、手握折扇的年轻男子，“欢迎来到长生殿总殿。” “师兄好，我叫顾荒，来自一百零一殿。”顾荒想都没想，直接四十五度角仰望这比自己高不少的男人，乖巧地伸出手去。 “一百零一殿？那可是个新成立的分殿，资源比前面几十号的要稍微多一点，但日子也不好过吧？哦对了，小师妹好，在下木添，总殿第五长老木介的孙子兼亲传弟子。” 握着的时候，顾荒只觉得木添的手很粗很大，有种沙沙的感觉，算不上舒服，但也说不上难受。 另外便是，“这亲传弟子是吃素的吧？也不知道二十好几了，才凝气六层？”顾荒自从修炼陌骨生卖给她的“修罗极悲”秘法之后，修为上升得奇快。短短半年时间，她都已经从当初那凝气二层的弱小境地，到达了如今的凝气七层的长生殿弟子平均水平。虽然安青牙还是紧咬着那一点可怜的优势不放，以凝气八层的实力依旧吊打顾荒，但就她这速度，放眼修真界估计也没谁了。 “哟，师兄。”但她嘴上却俏皮地道，“把亲孙子收为亲传弟子，师兄这里怕不是有黑幕呀？” 木添笑：“哪有哪有，只不过是我和祖父的灵力属性比较契合罢了。对了小师妹，你来总殿是做什么的啊？” “啊？哦哦哦，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在无日荒漠遇难了，我想在总殿的焚化谷吊唁一下他的尸体……”她面部表情飞速转变，从俏皮到尬笑到冷静到一脸哀伤，仿佛是一个完美的渐变过程。 然后木添就有点懵逼。 顾荒在心里默默地把木添和陌骨生比较了一下，暗叹陌骨生白白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惹上个锱铢必较的性格。真是往水晶里面塞了一堆草，暴殄天物！ 其实在正常人的审美中，木添眉清目秀略带阴柔，举止风度翩翩，声音委婉略带轻浮，是很多年轻女孩儿追逐的对象。况且人家家里有个老家伙坐镇长生殿，这就跟凡人世界里家里有矿一样，满满的贴金。 事实确实如此，他也如此认为。奈何他没想到顾荒的思想境界之高，眼光之高，要求之高。顾荒可是当初最后一次投胎选皮囊选得把阎王急得跺脚的狠角色，她本不知道男人们相貌的上限在哪里——在见到那小气的陌骨生之后，她仿佛看到了天花板。 可惜是个爬了蜘蛛的天花板……四万仙石也不要脸地想拿回去？呸！呸呸呸！ “我顾荒怎么会对这种斤斤计较的男人感兴趣？”陌骨生那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顾荒气就不打一出来。 那可是四万仙石啊！四万！ 虽然人家给的东西也不错啦……地阶下品秘法，估计有价无市，别说四万，估计四十万都买不到的。按理来说她应该赚了……但这种隐隐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是什么？ “按道理，焚化谷是不允许普通弟子出入的……能随意出入的弟子只有各长老麾下的弟子，和死人。”木添摸摸下巴，故作沉思，“不过顾姑娘若是探人心切，我还是可以为你想想办法。事成之后，赏个脸随我去三日后的赏月节吧？” 顾荒汗颜，这撩妹撩得真是直接爽快，时间地点条件面面俱到，就等她一声“好”了。 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活了这么久，她还是对这漂漂亮亮的身子有感情的，让她为了这么一件破事出卖身体她可不干。那么欺骗他？就算事后木添大发雷霆，修为高木添一层的顾荒可不怕他。不过怕就怕在那木介也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没事儿就要冲出来瞎掺合孙子的事儿，这才是最麻烦的。 她可以瞧不起那木介，但绝不能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打过他。 “不知赏月节大家都要做些什么呀？” 顾荒堆了一脸可爱的笑容，双手在身后交扣，身体前屈。她的头昂得更多了。虽然发育得晚，她的身体一点也算不上火辣，但从领口微微透出的青春之景很明显击溃了木添小公举的心理防线，让他逐渐失去理智的同时也逐渐失去了话语主动权。 “啊？哦哦，哎！就是些逛街呀，买小吃呀零食呀，然后朋友们一起坐在河边看月亮。仙界的月亮比凡界的圆、比凡界的大。所以对于大多数都是来自凡界的长生殿弟子来说，每年一度的赏月节是精彩纷呈、不可错过的。” “听起来很好玩啊！师兄师兄，这个赏月节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吗？” “呵呵……其实只有总殿的人能够去，但如果是同行的话，师妹你也是可以和我一起进去的。” “哇！师兄威武！对了师兄，赏月节那天，总殿的人都回去吗？” “也不是。但至少七成的人都会集中在那里。” “七成的人！可、可是，这不是连守备的人都没有了吗？” “师妹有所不知，这总殿有一个魔的诅咒，这个诅咒至今仍在。那便是：在赏月节的晚上做一些不合理的事情，将会招来赏月魔的毁灭打击。所以偷窃之类的从来不会在这一天发生。” “赏月魔？噗哈哈哈！那是什么呀？” “师妹千万别笑！你知道那些嗤笑赏月魔的人的下场吗？你知道不相信而继续做坏事的人的下场吗？师妹既然你不知道，那还是永远都不要知道比较好。” “下场是什么啊？说嘛师兄！” “据说……”木添的声音突然就小了起来，他弯腰把嘴巴靠近顾荒耳朵，像做贼一样说着悄悄话，“据说他们都被——处死然后挂在了月球上。” －－－－－－题外话－－－－－－ 前三章会大改 第二十四章 心动的感觉? “好可怕！”顾荒捂住嘴，花容失色。实则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人界的修士，还未有听说过能抵达月球的。那是神的领域，是神的宝物，天界的人将它投影下来，一是为世人照亮夜晚，二是供人们膜拜。 更不可能是什么“魔”的作为了。 木添见顾荒这受惊吓的小模样，顿时心里大喜，炫耀显摆的欲望正浓，迎面走来一行人。 “哟，木兄真是好境遇，怎的逮着个这样的美人儿？” 为首的就是发言的，本长得还算一表人才，穿金戴银，但这话一出，顾荒就仿佛带上了有色眼镜，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这人猥琐了。那人身后一干小弟，个个的相貌都在顾荒眼中猥琐起来。 “罗方术，你不要乱讲！”木添心里怪这人毁了自己兴致，和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顾姑娘只是来吊唁她死去的友人的！” 顾荒咯咯笑道，“木师兄，这猥琐的家伙是谁啊？” 罗方术同身后那帮小弟一齐横眉怒视。 木添心里一方，但权衡之下，想到对方也不能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就顺着顾荒讲下去：“哈哈，不用放在心上。此人名叫罗方术，只是这总殿里的一个弟子罢了。来，顾姑娘，这边请，我带你去焚化谷。” 他有意无意地牵上顾荒的手，顾荒迟疑了一下，还是就着他牵去。那罗方术在身后狠狠道：“木添，你今日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就值得你如此？不要忘了你欠我罗方术一个很大的人情！” “记着！记着！”一提起那个人情，木添就烦躁，拉着顾荒就往焚化谷走去。 路上经过的地方，尽是一百零一殿不敢想象的繁华甚至奢侈。男人们饮酒作乐，女人们唱歌跳舞，少年男女在河上泛舟而谈情，孩童则奔走大街小巷。 听木添说，总殿就是一个完整的城市，只不过在此的，都是修士仙人。哪怕是两三岁的孩童，也至少有凝气一层的修为。这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就都是修士，所以出生就有灵力，这是凡界的人们所不敢想象的。 牵手和握手不一样，握手的时候礼貌而短促，牵手时则各种忸怩。手掌是一个可以传达心意的奇妙的地方，顾荒从木添出汗的手心感受到了对方此时此刻的紧张不安。她蓦地好笑起来，虽然知道此人初心出于色胆，心在她相貌，但仿佛也没什么恋爱经历，牵牵手就心脏砰砰跳了。就好比一个整天把偷盗放在心里念叨在嘴边的人，却从来没有真的偷过什么，在出手的那一刹那还会害怕。 木添提到，那罗方术就是曾经救下过他性命的人。那次在秘境中受外宗人围杀，便是罗方术带人突围救下他性命。救命之恩，便是天大的恩情。这些天来罗方术仗着这个对他大呼小叫，在总殿内横着走。罗方术本就家里老父有点权势，再攀上一个木添和木介，总殿内除了个别几个还真没人感惹他。 罗方术貌似也看到了木添“不善于撩妹却渴望谈恋爱”的本质，总是在女孩儿面前嘲笑木添，然后把女孩儿从木添面前抢走。一来二去，木添对这件事都有阴影了。 但在外人面前，木添还是风度翩翩。 “那师兄怎么又找到我搭话呢？”顾荒不禁好奇，“刚才又怎么鼓起勇气拒绝了罗方术呢？” “这……我也不知道。”木添挠挠头，“或许是因为师妹你看起来比较特别吧！” 他说，顾荒有一种一眼看上去就很特别的气质。顾荒笑着说不就是她长得比较好看嘛！木添摇头说不是的，他说长生殿从不缺长得美丽动人的女生，但他从未见过顾荒这般明明身在其中、却仿佛与世隔绝的人儿。他形容刚才第一眼见到的顾荒，说她仿佛是一个精灵，忽然闯入了人类世界，对着摩天大楼和熙熙攘攘的闹市不知所措；人们仿佛也没看到她，又仿佛不约而同地装作看不见她，纷纷避开她继续自己的生活轨迹。 “没想到师兄你还是个文艺青年。”顾荒调笑道。 “别看师兄这样。”木添尴尬道，“其实都是上去搭搭讪，要么被罗方术看到了就让给他了，反正大多数女修也愿意跟着他；要么就是聊着聊着发现对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好，就善待她一会儿后便离开了。啊，前面便是焚化谷了，我去给守卫聊一聊，师妹你就在此等候吧。” 顾荒闲来无事，找到路边抱着孩子坐在长椅上休息的妇人，与之闲聊起来。从夸这个熟睡的孩子可爱开始，她和那妇人聊了这里的环境、天气和各种风景。妇人原来是个寡妇，丈夫在一年前死去的，她也是总是来焚化谷吊唁自己的丈夫，久而久之却爱上了焚化谷外的野花野草，没事时便抱着孩子来这边休息看风景。 令顾荒吃惊的是，这妇人竟然是筑基大圆满的强者！甚至比那小气男陌骨生都要强上几分。果然总殿才是人才辈出，木添那样有着资源却天赋不够的可怜孩子毕竟是少数。她又问道关于赏月魔的传说的事，那妇人竟然是一脸茫然，甚至还捂嘴笑着说是谁想出这么一个滑稽的故事啊？ 顾荒忽然想到，或许那个“赏月魔”的故事，其实是木添自己编的故事。木添的搭讪能力实在有限，知识不够修为不够，唯一能看的就是身为第五长老的爷爷，但他不想靠爷爷来把妹，于是编出了这么一个故事来不厌其烦地将给每一个女孩听。 她忽然觉得木添挺可爱的。尽管她一开始对目的明显的对方心生鄙夷，但聊着聊着就觉得这人还不错，至少生性应该善良。 看到木添一路小跑回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顾荒就知道事成，便从长椅上站起来，走过去迎接木添。 “成了！”木添直接拉起顾荒的双手，见顾荒没有其他女生那样明明有感到反感却刻意压下时，心里无比激动。一是因为这说明顾荒不讨厌他，二是说明顾荒果然不同于其他女孩儿，为了他身后的势力而屈从。 “谢谢师兄了！”顾荒甜甜地道。 “记得三日后，就在此处，我带你去赏月节！”木添看着顾荒走远、走近焚化谷，他拖着嗓门在其身后招手。在顾荒通过了门卫的放行，完消失在视线中后，他更是自己握拳兴奋道：“太棒了！” 顾荒苦笑。 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树立一个冷酷无情的形象，这样的话许多男人都会敬而远之。她也不用因为了解了一个人的过往和性格，而产生对这人的好感，而将其划入自己的白名单。往后如果她要对长生殿做什么的话——干扰重大事件、偷取仙丹宝物甚至猎杀某某某，她岂不是还得考虑到不能把木添祖孙二人牵扯进来？ 安青牙的存在，让她充分认识到了自己超级无敌护短这一毛病。以前作为长生殿少宗主时没什么朋友而没察觉，这一世简直是认识深刻。 “顾荒顾荒，以后再也不要去了解谁谁谁了！”她拍拍自己的脸，然后停在一片火海的边缘。 火海中，尸横遍野。 第二十五章 沉睡的灵根 安青牙在这殿中修炼。姐姐近日来的突飞猛进给了他强烈的危机感，他隐隐感到，自己可能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吊打姐姐了。 出尘一边期待着顾荒的凯旋而归，一边尽心尽力地指导着安青牙。他弄来一套卷轴，名为“沐风雨”，集秘法、灵术和炼药为一体，多快好省，实用强大，乃玄阶中品宝物。他振振有词说这套卷轴乃是在宝具阁可挂上万仙石的极品，安青牙感激涕零，觉得不能辜负姐姐和殿主的期待，夜以继日地修炼。连睡觉都是盘膝而坐着的。 终于一日，他在运转灵力上千遍之后，一丝灵力如同破壳般冲出体内。那丝灵力如同带队的将军，随后千军万马都飞跃而出，在他身体周围盘旋萦绕，最后化作密不透风的一周薄壳，将安青牙包裹在内。 在安青牙睁眼的一瞬间，壳破，灵力散！ 出尘在另一座山峰上望穿秋水地等待顾荒回来，忽然惊咦一声，转头看向大殿的方向。他隐约看到，有非常庞大的灵力在四散纷飞，但又没有真的散开，而是围绕着大殿在盘旋飞舞，仿佛是无数的精灵在欢呼雀跃。 他心里一喜，隐约猜测到什么，身形一闪，来到大殿之中。 大殿之中本该是昏暗的，因为出尘为大殿选址的时候特意选择了一个不采光的地方。然而现在却被什么照耀得亮堂堂的，好似一盏明灯低低地悬挂在大殿中央。幽绿色的光芒，把地面照耀得像水流一样。 安青牙在那幽绿光之中，正有些茫然的神情，忽然看到了来到的出尘，迟疑了一下，道：“出尘师父，青牙失礼了！” “哈哈，无妨，来吧！” 出尘大笑三声，撸起袖子摆出战斗的架势，乍看去便是一个武僧。他没有灵力流 的气息，竟是要以肉身相搏！ 安青牙兴奋地点点头，双手相合，同时天空中盘旋的灵力一冲而下，在他手心汇聚成一个凝实的蓝绿色小球，小球一出，整个大殿内都暗淡了几分，其中蕴含的力量让出尘都暗暗称赞。 出尘知道，安青牙的战意，来自于他厚积薄发的突破。此时的安青牙应该不仅仅是从凝气四层到五层，而是应该连破两层，到达第六层的境地！突然翻倍的灵力汇聚到他身上，自然而然有想以一战来宣泄的欲望。 “这是沐风雨中的玄阶下品灵术，风雨心！”出尘认出了此术。 “是的！”安青牙将风雨心用单手把持，拉到身后，“但是青牙在按照沐风雨所说运转千遍灵力之后，发现此术还不是最终形态！持续加入灵力、高精度调节好每一丝灵力之间的相互影响之后，风雨心还可以变得——更大！” 安青牙一咬牙，右手一转，那风雨心顿时如被撑开一般瞬间放大，甚至直接就触碰到了地面，击碎地砖，气势飞沙走石。 “好！好！”出尘拍手大笑，“不愧是神女身边的孩子，果真也是天才一个！凝气六层，便能自通灵术、改进灵术，按我所见，这加强后的风雨心，至少可以排到——玄阶中品！” 到玄阶之后，一品之差，也是巨大。 安青牙黑发飞舞，双脚交错用力蹬地，带着要踏碎这大殿的气势、身后跟着那半径两米的巨大光球冲来。出尘大吼一声，竟是直接用一掌去硬接那风雨心！ 在掌心和光球表面碰撞的一刹那！ 出尘另一只手打了一个响指，顿时一阵狂风吹过，吹的二人衣袍乱舞。 安青牙手中的风雨心就直接化作星光点点，消散了。安青牙人还在冲刺的惯性中，那只本掌控者风雨心的手依旧向前探出，出尘顺势抓住了这只手，把他提起来，又放下，然后安青牙有些愣神地站在地上。 “行了，别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出尘敲了敲安青牙的脑袋，“这大殿还要住人的！我可不想就这样毁了它。” 安青牙环顾四周，发现即使没有产生双方的碰撞，他方才释放灵术的时候产生的余波，已经将大殿内部弄得满目疮痍了。 顾荒绕着火海边缘走了近一个小时，期间不停地询问识海中的大鱼“这里能不能进去”，然而大鱼的回答重复、冷漠而又决绝：不能。 不进去怎么找周常和萧节的尸体？找不到何颜见江东父老？顾荒干脆一跃而上，坐在一棵树的树枝上，闭目进入识海。 熟悉的沙滩边，大鱼正一半身子泡在水里晒太阳，海螺和大蛇保持原形地玩耍，耍得那叫一个地动山摇。 大鱼见顾荒来到，便拧了拧湿漉漉的蓝色长发，变出一身蓝色休闲装，颇为闲散地上前迎接。 “怎么了大鱼？最近怎么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自从我修炼了那修罗极悲后就这样，怎么，是觉得我这种新手不应该修炼这种高级货？觉得暴殄天物了？”顾荒昂起头直视大鱼的眼睛。 “活了千年，结果内心还是小屁孩儿一个。修罗极悲很强不假，但……你以后终会明白的。”大鱼哼了一声，转身遁入海中，“海螺，你陪丫头练练。” “好嘞！” 海螺嗖的一声化身成人，是一个和顾荒差不多年纪样子的小姑娘。她扎着双丸子头，穿着红底白花的旗袍，左手带着一串五颜六色的珍珠，比顾荒丰满许多的胸脯上有海螺状的刺青，一路跑跳过来的时候还会小幅度晃动。 看得顾荒羡慕嫉妒，但等到海螺临近，还是冲上去抱住她哇哇大哭。 “呜哇哇哇，小螺啊！你终于回来啦！荒儿想死你了！你不知道，在你不在的时候，大鱼那混蛋，说是用一成实力，却始终都是在欺负我！呜哇哇哇！” 小螺尴尬地笑着，抚摸着顾荒的头发，喊着“乖哦乖哦”。 “对了，大鱼说我修炼的那修罗极悲有问题，但究竟是什么问题？他总是卖关子不肯说。”顾荒忽然抬头。 小螺愣了一下，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忽然眼珠子很僵硬地转向顾荒，眨巴眨巴眼睛，紧接着就出现一种非常猥琐的光芒！顾荒连忙退开一步捂住胸口，背后冷汗直冒，小螺那诡异的神情竟让她下意识地有一种节操不保的危机感！ “荒儿不怕不怕啦！”小螺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只是那卷轴有些特殊，就是你读完之后，它就会自行毁灭，所以就不可能转手卖出去啦！” “原来如此。”顾荒点点头。 大鱼在水里悄悄吐槽：“果然是小屁孩儿心智。” 二话不说，面对已经凝气六层的顾荒，小螺就火力开地与之打斗起来。修罗道的招式简单干脆，制胜方式便是极快与怪力的融合，在修炼修罗极悲后，顾荒很明显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小螺拥有土系的属性，则是不断地重组泥土岩石来形成墙和剑。墙和剑形成的速度都很快，就像一面面盾牌在灵活阻挡顾荒的攻击的同时，小蛇一般的剑又迅速而密集地刺出，稍有不慎，顾荒可能就是被开膛破肚的下场。 顾荒骂了一句“算你狠”。因为即使这里是识海，若是她被开膛破肚的话，回到现实生活中，灵魂都会带着不小的创伤，得修养十天半个月才得以恢复。 大蛇也化作了一位婀娜女子，身着贴身黑色纱衣，头戴蛇像石冠，默默旁观。顾荒对战斗的理解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如此熟练地将修罗极悲意化为己用，却是她没料到的。如人道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修罗道有三意，极悲、极乐、极怒。与金木水火土五行平行不同，极悲、极乐、极怒实力依次递增。 极悲过后才可极乐，看破红尘才可极怒。世间存在修罗道灵根的修士，却少有能得到相应秘法修到三意的修士；即使修士得到了极悲意的修炼秘法，也罕有可以将极悲修成大圆满而挺进极乐意的人。 大蛇本不曾料想过顾荒可以在修罗道上走远，因为这本就是顾荒体内魔气的影响下，人道灵根被迫堕落为修罗道灵根的。顾荒以为自己身怀双灵根的其中一个是人道，其实只有她识海中的九大生物才知道，那只不过是——尚未苏醒的另一种灵根。 本都以为这个沉睡的灵根才是顾荒变强的唯一一条路。现在看来，修罗道未尝也不是一个有前途的选择。 第二十六章 火中世界 “呜哇哇哇！”小螺堪堪躲过顾荒的一脚，充满杀气的脚趾尖就从她的脸边划过，“暂停！暂停！” “才不暂停呢！”顾荒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顺势一个原地旋转，另一只脚随之而来，眼看就要砸在小螺可爱的脸上。 大蛇眉毛跳了跳。 只听得“砰”的一声，小螺的脸前悬空出现一块漆黑的石头，纹丝不动地挡住了顾荒的脚的攻击，趁顾荒愣神的刹那，小螺操控四周的空中都凭空出现巨大的岩石，纷纷极速相顾荒压来，蛮横地把顾荒挤压得动弹不得。只剩下一个头还可以瞪眼睛骂咧咧。 “靠啊！小螺你不是已经火力开了吗？怎么还有保留啊？”顾荒拼命挣扎，却发现挣扎不动。岩石块儿把她扣得死死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就是个弱鸡的事实。 “我说过暂停了，小荒你自己不听。哼！”小螺头也不回地走了，似乎对刚才顾荒的“趁胜追击”十分不满。 顾荒看着那娇小傲气的背影，大声喊说你倒是把这个解开啊！ 大蛇走过来，微笑道：“这是我们的最后招数，集防御与攻击一体的最强招数。如果带有杀意而攻击，那便是最强杀招。小螺觉得你还无法应对这个所以不想用，原谅她吧。” 顾荒嘟嘟嘴巴。大蛇这么一解释更让她难堪了，把她说得像个自讨苦吃的笨蛋一样。 “不过，你修为又有所精进了。快要到七层了吧？这都是小螺的功劳哦，原谅她吧！” 大蛇美丽的脸庞突然凑近，顾荒蓦地感受到了一股威压。她赶紧一个劲地点头，“原谅了原谅了！” “对了，有人来了，”大蛇一挥手，岩石的封印解除，顾荒重获自由，“赶紧回到现实去吧。” 顾荒睁开眼睛，便听到有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们说话的声音。 “你确定是在这里？”有人说。 “一定没错的。”另一个人说，“冰晶果可以破开这火海阵法中最薄弱的一环，我们就可以趁机进入，拿回本就属于我们四十四殿的东西了！” “不止如此。”第三个人说，“死去的弟子都会被原封不动地送到此处，经历十年炙烤，其随身携带的宝具都会完好保存在此。嘿嘿，怪不得说焚化谷的看守都是个流油的职位，他们光是搜刮尸体都能赚个钵满盆盈。更别说，还有可能有遇到大机缘而获得至宝的弟子呢！” “大机缘是指……？” “地阶至宝啊！真是猪脑子，地阶至宝就是这世间最值钱的东西了！” 顾荒笑笑，竟是有点赞同这些贼人的说法。以她对长生殿的了解，长生殿用焚化谷收集尸体绝不是为了超度灵魂这样的慈善事，绝对还有别的什么目的。而在这其中产生的额外产物——各种弟子带的各种宝物，如何处理，确成问题。 光留给长生殿自己消化，倒是感觉让人阴谋得逞还锦上添花了，顾荒可不喜欢这样。她可以看到任何人心想事成，就是不愿意长生殿轻松得逞。 在那手持蓝色的冰晶果的人破开阵法之后，火焰确实如同遭遇透明障壁一样，露出一个隧道般的安区域，在最后一个人进入之时，顾荒灵力开，嗖的一声将那人击倒，拖着那人进入阵法。 因为火焰燃烧的声音很大的关系，前面的人都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顾荒悄悄换上了那人的外衣和头盔，把只剩下裤衩的他干净利落地扔到了火海中去。她可不会怜惜这种根本不认识的人的性命，特别是她很清楚人死了之后是可以转生的之后。反而是脱那人到最后的时候，顾荒不可避免地难为情地红了一下脸。 她低着头，跟在队伍的后面。他们一行人如同行走在火海中的透明管道中，放眼望去四周乃至头顶都是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漂浮其中的黑影——那些就是长生殿弟子的尸体了吧？如此强大的火焰竟然一具尸体竟然要燃烧十年，没有其他什么操作她顾荒都不信。 第二十七章 筑基?筑基! “这个疯丫头是什么来头？虽说是火系灵根，才凝气境就已经可以支配火焰了？” 老大缓缓催动他的金系灵力，保持巨斧的敏捷性和攻击性，但左右徘徊，他也找不到可以突破顾荒周围那火焰屏障的地方。 然而顾荒此时此刻的想法却是…… “靠！这火焰把我困住了！”她被包围在这小小的球形空间中，想到作为屏障的火焰来自于外边儿的火海，她就尽可能地不去触碰。 “是因为我的火系灵力把它们引过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顾荒纳闷儿，忽然，她注意到，由于老方的死亡，水晶果失去了施法者，这个中空的甬道正在渐渐地缩小，火焰正在挤压众人的生存空间。 而令顾荒惊喜的是，她的屏障依旧有效。在外，甬道已经缩小到她屏障的最高点之下了，但她这里依旧是安空间。 “姑娘！女侠！姑奶奶！”那老大非常没有气质地趴在了地上，尽可能缩小身子，“三井的衣服里有避火珠，使用它，方圆百米的火焰都会散开的！救救我们吧！” 说着说着那老大就黑了脸，因为他发现，女孩儿的神情愈发阴险猥琐，好像有什么坑挖好了准备让人跳一样。 不过他错了，这是他自己挖的坑。 “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要跳进去，是不？”顾荒本来神经大条，还没想到这群人死了之后该怎么办的问题。这下老大告诉她她其实有个救命稻草，那——这些人就更没有救的必要啦！ 该怎么死怎么死吧，姐姐不奉陪了！ 顾荒蹲下，看着那些人被火焰慢慢吞噬。说来好玩儿，在火焰还没有触碰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二个哭爹喊娘叫得比谁都厉害，但真正点着了身体之后，反而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一动不动，任凭衣物烧成灰烬，瞳孔的颜色变得越来越灰暗。 一群已经死去的裸男，在接受焚化谷对其灵魂的洗礼。 “咳咳。”顾荒红着脸转过身去背对他们，掏出避火珠，灵力运作之下，避火珠直接崩溃掉，一股清凉而浑厚的灵力迸发而出，将周围火焰驱散得干干净净。 方圆百米，是焦黑的土地和遍地的——干干净净的皮囊。 顾荒看那最边缘处的火焰正在以极慢的速度收拢，便先快速扫完边缘的一圈，没有发现周常等人的尸体，不过却拿到一大堆戒指。 火焰会吞噬衣物，却不会摧毁宝具。戒指中的灵魂印记已经被磨灭，顾荒一边扫查尸体，一边分出一缕灵魂来给每个戒指烙上印记。 “瞧瞧你们，瞧瞧你们，贪财不惜命，现在，这些都是姐姐的东西咯！”顾荒像个老大爷一样教训着这些尸体，眼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哇，这个是好东西啊！” 一个质朴无华的戒指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纯白色的果子一样的东西。那果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很轻微地跳动，反复张开又缩小，如同——心脏。 而阅宝无数的顾荒一眼便判断，此物九成就是刚才那伙人寻找的“地阶宝物”。但这是怎么回事？这果子一看，就是魔气浓郁得不得了的超级邪恶的东西啊！怎么会出现在一介长生殿普通弟子的身上，又怎么会有人企图夺回它？ 他们是哪个分殿来着？四十几？ “四十四。”大鱼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丫头你真幸运。此物名为恶果，对正统修士可谓毫无作用甚至如临大敌，但却拥有能将人类瞬间转换成魔的逆天功能！对普通魔修而言，或许就是地阶下品的效果；就丫头你这一身纯粹的魔气而言，成魔之时，即刻成为魔主以上的存在！” “哈哈哈！丫头，你先前修炼那邪门的修罗极悲也掀不起浪了，这一趟来得值！起码少奋斗一百年！” 连大鱼那么正经的人都能狂笑不止，顾荒也多少可以想象这“恶果”的强大功效。若真如此，那么这果子对她而言就已经不是地阶宝物的意义了，而是天阶、乃至——神阶！想象一下，某一天她陷入苦战、身负重伤，一群敌人围着她冷嘲热讽，要欺侮她掠夺她杀害她，然后她缓缓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果子，两三口吃完…… 哗！瞬间爆炸！ 想想就让某女激动不已。她故作冷静，默默收好果子。 “嗯？”大鱼问，“不现在吃么？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哼哼。”顾荒笑道，“大鱼你也是一时高兴昏了脑袋。魔主能当作人类何种修为？” “渡劫境强者。” “我此时身在何处？” “焚化谷。” “我去你……焚化谷位于哪里？” “长生殿总殿！”大鱼恍然大悟，“长生殿总殿中连飞升境的灭世大能都存在好几个，魔主出现，顷刻间就可以被击杀除去……” “嗯嗯。”顾荒继续开始搜索，“况且……”渐渐止住了言语。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时而懦弱时而坚强的男孩儿的身影。 察觉到顾荒考量的大鱼，也顿时保持了沉默。 “找到了。” 顾荒俯身蹲下，一双乌黑的瞳孔自上而下地凝视着周常依旧狰狞的脸。一月不见，她的成长一定超乎他们的想象吧？她现在已经是和周常一样的凝气六层、甚至接近七层的修士了，而且她拥有双灵根，更强，也更幸运。 那日在无日荒漠，被大呼小叫的顾荒最后得到了与修罗道契合的地阶下品秘法，而对她大呼小叫的周常却死于非命。虽然这一切都应当归咎于她，若她不主动请求同行、不选择把圣血丹交给周常，周常四人或许只是度过一个有惊无险的任务之旅——但她却生不起丝毫的愧疚之情。 为什么呢？顾荒在破开周常和萧节二人的胸膛、取走沉淀在心脏中的圣血丹时，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她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感性的人啊，甚至说“有点善良”都不为过了吧？为何……为何她离开焚化谷，回头再看周常等人再度淹没火海时，内心却如此平静？ “圣血丸对凝气境的你的实力提升，其实是永久的，但只对身怀世间最纯粹的魔气的小荒你有效果，对普通人而言，它就是一枚毒丹。”出尘的话回响在耳畔，“虽然我只将它定义成黄阶上品，但它对结丹境一下的普通修士而言，是绝对致命的！” “出尘九年前点醒我，于我有恩，我应当相信他。”顾荒将两粒圣血丹溶解、凝聚成一粒。仿佛是吸收过了人的生命力之后，完整的圣血丹看起来更大更沉重了。她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己一点也不同情周常他们，因为他们的死，完是自作自受。 “如果我因此直接突破凝气到达筑基，那便再欠下出尘师父一个人情，”顾荒粉唇轻启，将圣血丸放在舌尖，白齿一合，圣血丸瞬间化作齑粉，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欢呼雀跃地涌入她的喉咙，“如果我因此而死……不，我不会死的！我还要踏上长生殿的巅峰，去找那老家伙兴师问罪呢！” “报告！” 一名白衣弟子慌忙跑进屋中，对着座上的人单膝跪地。 座上老者苍颜白发，却仪态威武庄重，身着素白锦衣，腰间盘着三个颜色各异的葫芦。若此时顾荒在他面前，一定会有人告诉她，此老者便是总殿一方霸主，人称“三葫芦”苍流！ 青铜之座上有以狮首为形的扶手，背后是一头气宇轩昂的高贵雄狮像。老者一手捋胡须，一手抚摸椅上狮首，“说。” “焚化谷入口处，”弟子声音急促，说不清是惊慌还是惊喜，“有大量灵力涌动迹象，疑似有修士突破凝气境！” “哈哈哈！好！凡是在我苍流的领地突破者，就是我苍流的人！”老者蓦地站了起来，大袖一挥，向外走去，“去迎接新的筑基修士的到来！” 第二十八章 排面 修罗有三意，极悲，极乐，极怒。至悲者，才可知生活之乐，顾荒是这么理解的。 所有修士在修炼时，其精神都会遁入识海之中。而大多数人，则是面对茫茫大海，独自沉瞑，独自明悟。 顾荒则是身处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中，盘膝而坐，鹰在天空守望，蛇、螺、鱼在海滩守护，其他的怪物们虽然不大关系，也分了一缕神魂在此留意顾荒的情况。 修罗极悲滋生的灵力，是红色的。与火系人道灵力不同，此红更深更暗，如同血液。灵力在天空呈漩涡状汇聚在顾荒头顶，发出如同风一般的呼啸声。 “不愧是地阶秘法，通常修士突破凝气，不过是有灵力散乱汇聚，吸入体内后还需修士自行梳理，”大鱼赞叹，“而这极悲意的灵力，在进入丫头体内之前，就已经梳理好了！” 小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那是不是说，小荒她筑基之后，就会比同层次筑基更强？” “不是。”大蛇道，“这只能让她的筑基过程迅速些。不过顾荒有两个灵根，多少会比普通筑基要强一些吧。” 红色灵力在高空渐渐凝实成一把悬空的血剑，剑锋直指顾荒头顶。一瞬间，整个识海世界都安静下来，连万里之外的老猴都隐约能看得到突破云层的剑柄了。 而那深海之中的一条如山般粗壮、河般绵长的蛟龙，也抬起头，金黄的瞳孔透过深沉的海水，望向那柄剑。 顾荒闭着眼睛，只觉得感知中狂风暴雨般的灵力突然平静了下来，但同时又摆脱了她的控制。她感受不到自己的灵力，仿佛自己瞬间沦为了普通凡人一般。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顾荒很清楚，修罗极悲的文字上清清楚楚地描述过突破时的情景。 “识海之上，高空悬剑，坠如神针，刺入天灵，受则突破，不受则神魂破碎、爆体而亡！” 等待，如同死刑犯被处决前的惶惶不知所措。 “修罗道与其他道不同，诸如天道、人道乃至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都讲究持续长久的战力，因此修士突破时需要经历的，是长久而源源不断的考验，”大蛇眼神微微凝重，“修罗道则是以身体作为武器，需要速战速决。顾荒突破时，需要经历的考验，只有一次！” “而这一次的痛苦，则是其他道道数十倍！更快，也更难！” 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旦顾荒禁受不住剑威要崩溃，她便出手削减那灵力之剑的威力，甚至直接帮她打碎那剑。这么做的结果将是顾荒突破失败，甚至修为倒退到凝气六层左右，但这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毕竟，顾荒的这一次突破，完是跳跃性的、机缘性的，几乎都归功于那一粒圣血丹。 “剑落了！”小螺尖叫，捂住眼睛不敢看。 而对于顾荒来说，则是漫长的等待，仿佛又是一个千年的等待——突然，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她的脑海中炸开！ 灵魂在疯狂地颤抖，仿佛随时都要支离破碎，就像灵力一样四散纷飞！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强于肉体被撕裂的疼痛百倍千倍万倍！但没有退路！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必须忍受住这番折磨，必须维持着自己灵魂的稳定。 剑在缓缓缩小，在剑尖化作针一点一点刺入顾荒的身体中。痛苦也演着头顶、咽、喉咙而下，直到胸部的时候，痛苦倍增！ 她盘膝打坐的身子，都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想要吼叫，却叫不出来；她想听来个人鼓励她给她打劲，却只感觉得到自己灵魂寸寸断裂的声音…… 还差一点！一点！ 在针蔓延到心脏位置的时候，便是一切的终末，便结束了！ “再坚持一下啊！顾荒！”顾荒在心底对自己大喊，真的是生怕自己突然坚持不住就放弃了。前功尽弃？这让她回忆起那在成神之际却堕入地狱的混账经历。 “啪”轻轻的一声。 仿佛是针尖突破了障壁。 如同过盛的河水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整整一把剑的灵力瞬间从她的天灵涌入。然而，疼痛感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是——瞬间！剧痛千万倍增加！ “啊啊啊啊啊啊！”顾荒当场就惨叫出声，同时地，那灵力也完融入心脏，突破完成。 顾荒无力地倒在沙滩上，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捂着胸口，不听啜泣，看起来受了莫大的委屈，看得大蛇、小螺、大鱼三人一阵心疼。 小螺赶紧过来抱住顾荒，像个妈妈一样哄她。大蛇用灵力抚慰她受惊的灵魂，让她慢慢稳定下来。 “太疼了……”顾荒吧嗒吧嗒两行眼泪流下，把脸在小螺的胸口蹭了蹭。 苍流坐在让人抬来的长椅上，扇着扇子喝着茶，不紧不慢地等待着女孩儿的苏醒。周围整整齐齐围着二十名凝气十层的侍卫，把顾荒包围在圆心处。 “都不要急。”苍流一招手，命人再给他沏一杯茶，“常人筑基，怎么着也得半天一日，这才过去多久？五个小时不到吧？等，耐心等。等此女修筑基成功之时，我们也有苦苦护法的人情在。” 人们耐住性子，赞了赞老爷的阅历丰富和有耐心，继续目不斜视地紧盯着中央盘膝而坐的少女。 这些侍卫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儿，看着看着突然一股异样就在众人间传开了。顾荒浑身都是汗，将发丝和衣裳都打湿紧贴在皮肤上，隐约勾勒出青涩的弧度，一呼一吸的一起一伏，都带着侍卫们同步了呼吸，不一会儿，二十个男人的呼吸节奏出奇地一致。 不可不可……我对我的妻子一心一意……如此问心自责，纷纷将头微微低下，看脚边的花草；又觉得这样失了气质，又纷纷把头夸张地昂起，看天上飘来飘去的云朵。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有几个侍卫觉得自己颈椎病都要犯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苍流依旧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却突然瞪大了眼，像是拼命地想把那眼珠子从年老而下垂的眼皮下挤出来似的。他撑着两个狮首，噌地站起来，“来人！迎接贵人！” 事情在顾荒的视角看来是这样的：她历经辛苦突破成功，好不容易醒来却见到一群人围着自己，个个用古怪的姿势望着苍天，然后一个看起来身份显赫的老头大手一招，一群人把她抬进了马车，经历了一阵颠簸和一阵平稳，陌生的一群面孔热情接待她下车、用餐、安排房间。 红色的窗帘一边收起一边展开，粉色的墙和天花板，棕色的地板上是大红色的床铺和地毯，暗红色的谭木桌和椅子，桌上摆放着一套白瓷红花的茶具。其中一个茶杯中盛有淡色的香茶，热气还在飘。 顾荒正在努力地去分析这个诡异到极致的展开，此时一个小二走进来。 “不知姑娘满意这屋子不？” 小二一脸标准的笑容，腰杆弯曲得恰到好处，双眼眯起不正视顾荒。看起来唯他人马首是瞻，实则难以接近的一个人。 “不满意！”顾荒干脆接话唱反调，“我不喜欢红色！我讨厌红色！我要一间纯黑的房间！” 若是客栈，那么房间风格应该大都一致；若是专房，那也是为她精心设计。无论哪一种，她的要求都有点强人所难、无理取闹。但她就是要无理取闹，现在一脸懵逼的状态让她非常慌，无理取闹的话或许能够最快地见到幕后主谋。 然而她错了。 小二一敲响指，带着顾荒离开这红色的房间，右拐走了一百米远，从戒指里取出一串钥匙，熟练地分辨出需要的那一把，然后，开门。 “纯粹的黑色，姑娘，今晚请在此歇息，明早老爷回来接你。” 顾荒傻眼儿了。 第二十九章 恐怖的女子 这个房子堪称豪华。顾荒所在的纯黑房间只是寝室，就有上百平米那么大。占了四分之一地方的超大床霸气侧漏地盘踞一方，有银色印花的床帘悬于床上，不仅如此，床单、被褥和枕头，都是有精美的银色印花的。 黑色柔软的地毯覆盖了整个房间的地板，顾荒都不忍心用脏兮兮的鞋子去踩，而脱了鞋光着脚丫子走在上面又是一种惬意。仿佛有绒毛在挠她的脚心，略痒，却很舒服。 暗黑色的玻璃桌上有一个高脚杯和一瓶刚启的酒，高脚杯里的红色酒水静如寒冰。顾荒拉开一张玻璃椅子坐下，冰冷的玻璃贴上她的屁股传来一阵凉意，她撇了撇嘴，端起酒杯嗅了嗅。 沁人心脾的香味让她精神一阵恍惚，正想一口畅饮下去，她忽然把酒杯放下。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酒量一点也不好，不然怎么可能一点酒味儿就精神恍惚？ 墙上的千面像个个冷着个脸，在这略暗的屋子里还多了几分阴沉。 “客人，请随阿环来，阿环带你去浴场。”一个衣着朴素的婢女轻启一丝房门，确认顾荒没有入定或者脱了衣服之类的后，才打开房门进来。 出了门，走在长廊上。长廊两边都是门，顾荒猜这些门背后都是各种奢华的单色调豪华房间，不得不暗叹这里的“老爷”真他妈有钱。修真界中两样东西最贵，一是有各种奇异功效的天才地宝以及灵术秘法，一便是豪华建筑。 一个普通的建筑，再怎么漂亮，也可能值不了一个仙石。但修士所居的房屋，往往内含大量阵法机关，乃至每一个材料的选用都是经过了契合度和灵力度考量的。 阿环走在前，顾荒走在后。令顾荒惊讶的是，这看起来只是身份卑微的一个婢女，竟然也有凝气六层的修为。途中遇到几个同样气息不凡的人，顾荒也都是跟着阿环礼貌地行礼打招呼。而其中，一个剃了光头的男人最让顾荒留意，因为她此时此刻应当有筑基体基的修为，却完看不透光头的实力！而阿环对此人的称呼，也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先生您好”。 那“老爷”呢？老爷又是什么来头？ 顾荒从入定状态醒来起就感觉迷迷糊糊的，此刻更是有一种陷入狼坑的感觉。 “阿环……”她刚想问。 “到了，客人。”阿环为顾荒打开浴场的拉门。 竹门拉开，茫茫的热雾便缓缓飘出来，透着白雾，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景色。石头路，两个超大的温泉，五六米高的大树错落有致，最远处似乎还有两个石头做的狮身人面像，如守护着一般守护着这个……女浴场？ “哗啦啦”一阵出水声。顾荒这才意识到温泉中还有几个女子的身影。仿佛也是发觉竹门被打开，那几个女子纷纷转过头来，其中一名则是站起来，直接穿过薄雾走了过来。 坦诚的身体让同身为女性的顾荒都感到血脉喷张，顿时憋红了脸。 那女的咯咯笑了一阵，道：“看来是个清纯的孩子，我喜欢。不过，阿环，这位是？” “这是老爷新纳入的客人，今日新晋入的筑基境。阿环带客人来入浴更衣，客人要趁早歇息，明儿老爷还要见她。”阿环微微躬身，言语中却有某种决断的意味。 “哟？意思是让我赶紧滚蛋别碍着你们咯？”那女的道。 “并无此意。圆珠小姐和朋友在此沐浴，尽管去便是，当阿环和客人不存在就好。”阿环头也没抬。 顾荒暗自吃惊，这阿环有够傲气。这个动作看似保持恭敬，实则表达的是不屑一顾。名为“圆珠”的女子给顾荒以强大的气息，少说也是筑基三基已毕、达到筑基前期的修为，而阿环仅仅凝气六层，何来勇气来抗衡圆珠？ “那我要与新朋友说说话，阿环你也当作没看见便是。”圆珠冷笑一声，转眼看顾荒，立刻露出温柔大姐姐一样的笑容，“我叫圆珠，是苍流老爷座下第五守护者。不知妹妹你如何称呼？” “顾荒，”顾荒道，“姐姐身材真好。” “嘴巴真甜！”圆珠拍了拍顾荒的肩膀，“如果某个贱人也能这么甜就好了！” 顾荒瞥了一眼阿环，阿环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到似的。 “今日既然妹妹忙，就先不打扰了。等明日见过了老爷，妹妹一定要来我这里和我做朋友啊！” 顾荒答应着，跟着阿环穿过温泉区域，进入更衣的房间。 “请不要与圆珠扯上任何关系，客人。” 阿环冷不丁地说。 “啊？为什么？我知道她看起来不是那么讨人喜欢……”顾荒用一条浴巾裹住自己青涩的身体。 阿环迟疑了一下，道，“待会儿有机会的话，客人你可以看一看，圆珠的朋友们都是什么样。” 顾荒选择了一个离圆珠一群人不远不近的地方下水。蕴含淡淡灵力的温泉漫过她的胸口，顿时感到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水流抚摸着她的身体，让她想要在此处泡着永远都不要起来。 想到阿环莫名其妙的话语，顾荒小心翼翼地转头。掠过薄薄的雾气，顾荒看的到是，除了圆珠以外，其余的八个女性，都是——没有眼睛的！ 深凹的眼眶，被撕裂嘴角而保持的微笑，顿时让顾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怕！可怕！顾荒死都不怕，此时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大气都不敢出，再沉下去一点，把嘴巴淹没在水面下打颤。 “啊……这个眼珠的味道我很喜欢的，是谁的？”传来圆珠舔食的声音和销魂的说话声，“哦我知道了，是你的对不对？” 她捧过一个短发女生的脸，在其艳红的嘴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我亲爱的露月，我的朋友啊……” 明明已经有了筑基的实力，按理说筑基的人理当可以在修真界里昂起头做人了。但顾荒此时此刻一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强大，她害怕地抱起自己的膝盖，竭力忍住起身逃走的冲动，硬是泡到了阿环来找她才离开。 第三十章 阴阳花 阿环把顾荒接离浴场的时候，顾荒如同看见了天使救星一般对着阿环抱着亲了两口。阿环有些嫌弃地洗了下脸，而顾荒丝毫不介意。到了寝房，阿环拉顾荒往床上坐。床很大，顾荒觉得再坐十个人都没问题。 阿环一脸“我要说天大的秘密”的神情，惹得顾荒竖起耳朵，没想到却是一本正经地讲正事。 “长生殿总殿又名天宗地，其本身就是个城市，其经济更是高度发达。与看似仙气弥漫的其他分殿不同，天宗地像极了凡界的人类城市。因此，它被称为最接近天界的地方的同时，也有‘最接近凡界’的名号。” “天宗地中有一百五十个异空间，每个异空间的入口被一人掌管，此人便是那异空间的主人，人称统领。统领在异空间中养着上万士兵，更是在异空间中建造了属于自己的城市。因此，天宗地实际上只是这些异空间入口处的汇聚地罢了，总殿真正的面貌，在那一百五十个异空间中。” “一百五十个统领，各怀鬼胎。明争暗斗，稀松平常。因此不知何时开始，总殿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有筑基者，则拜入所属区域统领门下，贡献其战力。这样一来，为了一个筑基修士而大打出手的事件就少很多了。” “天宗地有这么一副榜，名为天榜。上面罗列一百五十统领以及其他长生殿修士的名字，以排名分其强弱。当然，也有非统领身份跃居统领排名之上的，客人你看。” 阿环和顾荒坐在奇大无比的床上。阿环展开一个卷轴。卷轴从左到右整整齐齐地书写着各种修士的名字，头一百名字体最粗、苍劲有力，一百零一名到两百五十名字体小了一号，笔法更细软。而之后的名字，则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难以辨别了。 “这其中，共有一千个名字。而长生殿修士成千上万，能入此榜者，即使是最后一名，也能受人尊敬。一般来说，各分殿殿主，虽然没有强制要求，但为了所谓的面子，多少也会在天榜上争个一席之地的。客人，你看。” 阿环手指第九百七十八名：出尘。 还真是为了所谓的面子随便争的个名号……顾荒抚额，总感觉这出尘是迫于压力随便弄的排名，为什么？因为，九百六十名的弟子，名字叫做陈启…… 陈启难道不是出尘的弟子么？ “宗主那面，每年都会赠予天榜前一百各种奇珍异宝，前五十可得秘境探险资格，前十则有地阶宝物的恩赐。”阿环如是说。 顾荒觉得，如果换了一个人来讲这种事，可能会越说越兴奋，充分体现语句的抑扬顿挫。但阿环——平平淡淡，好似见怪不怪。 “老爷名为苍流，天榜第一百二十一。”她手指一指，顾荒便认出“苍流”二字。在其前方的有李牧、王一川、古柏卡等人，在其后的有吴形、贾百略、张层。苍流二字看起来，除了念起来好听点以外，一点也没有鹤立鸡群的感觉，给人的感觉，就是这诸多名字中的一个而已。 “所以苍流老爷的目的，是提升他的天榜排名？”顾荒懂了。 “不是，提升排名是第一步。”阿环又拿出一张纸，注入灵力，纸上浮现水墨地图，“老爷只求前五十，因为他的目的是一处秘境中的阴阳花。” 水墨画成了一朵微微弯腰的柔软小花，跃然纸上。顾荒一愣，这只是画作而已，却一眼看去，也能感到不凡。 “这是传闻中品阶达到地阶中品的神药，有六朵花瓣，对应天、人、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六道。能感天意、救人命、杀修罗、感畜生、消饿鬼、通地狱。但古往今来，没有关于有人使用过此花的记录，是否真有这么惊人的能力也尚待考证。” “那苍流老爷连这花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确定，他也要这么去追逐它做什么呢？”顾荒问。 “是不得不追逐。老爷有个孙女，名为苍淮，她在一次秘境探险中遭遇魔物袭击，心脏受到重创。之后虽然治好了，却落下很重的病根……修为每年都在倒退，前年还是结丹境，去年就筑基了，今年已经退到凝气境了。而据说待到凝气境也不再，她就会完成为一个凡人；这还没完，没有灵力供那消耗之后，便会开始消耗她的生命力……”阿环突然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起来，捂了捂嘴，“老爷本来无心争夺天榜排名，天榜之争向来险恶，稍不注意就有性命危险。两年来，他一直四处求神医而未得，今年眼看苍淮就要有性命危机，才出此下策，追寻传说中之物。” “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啊……”顾荒道。 “对于天榜之争来说，形式只有一个。那便是站上天宗台，与天榜高手进行一对一的争斗。”阿环收起纸和卷轴，站起身往外走，“但这只是明面上的。提出争斗之后，暗地里解决掉对手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阿环的眼神突然阴暗了几分。 “客人你筑基时，前后只用了六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是寻常人的四分之一。老爷对你寄予了厚望，希望客人你能明白。” 阿环合上房门，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顾荒一个人。铜镜旁的小木台上整齐摆放着一摞衣服，阿环说那是苍流老爷给予顾荒的礼物，希望明天顾荒能够穿上。 除了认识了一个糟糕的人之外，这个澡还是洗得很舒服的。阿环为她抹了从药材里提炼出的洗浴液，现在浑身香喷喷的。顾荒不由得想起那个总是粘着她的男孩——如果安青牙在，一定会兴奋不已地抱住她，然后半真半哄地嚷嚷“姐姐真香”吧？ 解衣欲睡。 “丫头？”大鱼的声音，“你不会是想睡觉吧？快别睡了快别睡了！天底下哪个年轻的修士不是争分夺秒地修炼的？快进来，关于你那修罗极悲……” “怎么？弄清楚这玩意有什么机关了？”自从第一次修炼修罗极悲开始，大鱼就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不由得让她想到，很可能是那欺人太甚的小气男人陌骨生干的好事，但一问，得到的答案却往往是“有疑点，但不清楚”这样的模凌两可。 “不是。我总结出了修罗极悲的修炼模式，还有你没有发现的附带的灵术。” 第三十一章 灵术:狂风和暴雨 “修罗极悲共分五层，每一层都需要大量的修为进行突破。丫头你现在的灵力，也就刚好突破第一层而已。” 当晚，顾荒没有睡觉，而是在识海世界中听大鱼的修炼指导。大鱼花了一些时间钻研这修罗极悲，也算是琢磨了个透彻。 “在你筑基大圆满的时候，就可以突破第二层了。结丹之时，便是第三层。”大鱼如同一个私塾先生，负手围着顾荒踱步而走，“结丹后期，应该可以突破第四层。第五层的话，依照我的算法，应当在你达到元婴境界的时候！” 顾荒捏了捏拳头，心中不由感叹路漫漫其修远兮。出尘殿主晋升个元婴都能弄得满殿风雪，在代表长生殿最强实力的天榜夺得一席之地，况且，那可笑的九百多名还可能是他不知道多久以前创下的。可见，元婴之强。 而在散修世界中，元婴修士，也是拥有独霸一方力量的强者。如同凡界的贵族，手握实权，麾下有兵，举目有地，在皇帝面前总能占有几分话语权。 没想到，她这修的第一个秘法，圆满之时，竟要求达到元婴之高。 “第一层的修罗极悲，含有两个灵术，料你丫头平日里粗枝大叶，肯定不知。”大鱼伸出两根手指，“一曰暴雨，一曰狂风。暴雨之意，实则是连续而凶狠的双手攻击，你可以理解为快速出拳，但不止如此，其实质是增强你双手双臂的灵活度。狂风，则是迅速而猛烈的腿部攻击，同样，拥有升华的空间和可能。” “如何升华？”顾荒问。 大鱼摇头，“我非修罗道，所能做的只是照本宣科罢了。如果你能去见老猴就好了，他体术过人，在修罗道上应该能有深刻的见解。但依我的猜想，应该就是往后你有新的灵术，是可以叠加到狂风和暴雨上来的。至于如何叠加，现在只有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且看。” 大鱼操控海水，海水变化成了一个五米高的小巨人模样。小巨人先是在海上站立了一会儿，接着另一个小巨人出现后，二者开始互相攻击起来。 出拳、防守，出腿、防守！ 打了三个来回，顾荒蓦地认出，此二巨人，用的就是那狂风和暴雨在进行互相攻击！没有其他任何的预备动作和试探攻击，出拳便是暴雨！出腿便是狂风！ 干净、利落！ 水与水相击，溅射出雨幕般的水花，淋得顾荒满身是水。但头发打湿、衣服打湿，都没能让她转移注意力。 她仰望着这场战斗，眼睛里闪烁着光，嘴角扬起，满脸喜悦！ 大鱼一愣，随即欣慰笑道：“知之者不如乐之者。看来大蛇说的对，丫头你……或许真的能在修罗道上走到很远。” 也不知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也不知是二巨人巧合下的相互攻击、还是大鱼有意为之，左边的巨人使出暴雨，右边的巨人腾空狂风，一个身体破碎，一个脑袋化作水花，随即二者皆化作一大团海水坠落水中。 激起千层浪。 大鱼转头看向顾荒：“悟了吗？” 顾荒点点头，笑容未减。 “那就快点醒来。早上了。” 顾荒睁开眼睛。 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稍微滚动，皮肤就会触碰到床单冰冷的部分。她掀开被褥，站在镜子前穿好衣服。 这不是她的衣服，这是阿环为她准备的衣服。据说价值上万仙石，表达苍流老爷的诚意。镜中的女孩儿，织锦绸缎，玲珑身材，一双绣花鞋，一对珍珠环，各个看起来都是价值不菲之物。顾荒是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昨日苍流六个小时的护法，和如今送的衣裳饰物，虽然看起并无多么重要，但她也将难拒绝苍流的委托。 说来，她还从未看过自己如此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父亲叫顾一山，是个碌碌无为的铁匠；她的母亲叫方晴，是个爱哭鬼。 “客人，早餐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请起床吧……”阿环说着推开门，见到已经穿好衣服的顾荒，微微一愣，随即淡淡笑道，“看来客人比阿环想象中的勤快。衣服还合身么？来吧，苍流老爷的厨娘做的早餐是天下顶好，今天是她的拿手菜肴，珍汤和蒸虎肉，不仅味美，吃了对身子也是大有裨益。特别是对客人这样发育不良的孩子来说哦！” 顾荒投胎时见过自己的皮囊最美丽的样子，所以她深知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而并没有因为阿环的调侃而生气。相反，她却觉得阿环今天心情仿佛不错，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 一张大圆桌，围坐苍流、一个中年女人、昨日浴场中所见的恐怖女人以及两个空位。顾荒挨着中年女人坐下，阿环便将就坐在了圆珠旁边。圆珠明显“啧”了一声，看起来是很看不起阿环这个女婢。顾荒也惊讶于一介女婢竟然能与老爷同桌用餐，而除此之外，老爷本身和那中年女人却没什么反应。 珍汤装在一个大锅里，淡白色的汤汁中是虎、犬、羊、牛等的无骨肉加上各种珍奇异宝的植物，看起来就像是随意抛洒一通熬成的汤，一勺舀在碗中，吹凉之后，喝下去的味道意外的不错。顾荒这才意识到美食的魅力，一种淡淡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蒸虎肉便是清蒸的妖虎肉，骨头保留在了盘中，随肉一同蒸过后，肉很容易就从骨头上剥离下来，还带着骨头的香气。虽然不知道大清早就这么吃到底好不好，但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吃着，顾荒也不打算多虑。 第四碗汤一口而尽，顾荒非常不淑女地“哈”了一声。 “这位道友，阿环应该已经把我的目的与你说了吧？考虑得如何啊？”苍流在此时放下了碗筷。 “恕难……”顾荒一时兴起，调皮了一下，看着苍流眼里渐浓的失望，才说，“拒绝啊！” 如若是为苍流争得天榜前五十一席的话，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坏处。能与整个长生殿的至强之辈同台切磋乃至取而代之，让自己的名字绽放在整个长生殿面前甚至整个天下面前，既满足了她那小小的虚荣心又迫使她增强了实力，最重要的是，还了苍流这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何乐而不为呢？ 阿环不可见地笑了一下。苍流则老泪纵横，直接站起来绕过圆桌，双手握住顾荒的一只手不停晃动，说：“谢谢小友，谢谢小友了啊！” 第三十二章 杀生 顾荒看不透苍流的实力，但能排在天榜一百二十一的人，又怎么可能弱？八成是个老元婴，或者更强——破天境的强者！如此强者，却在握着她的手不停道谢，让顾荒心生感慨之余，也想到可能她对苍流而言，真的很重要。 而那苍淮对苍流而言，也非常重要。 “苍流爷爷。”顾荒单膝跪下，仰头微笑道，“顾荒不知此去是否危险，但好在顾荒不怕死，因此不管前路平坦或崎岖，念在爷爷的馈赠和厚望，顾荒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旁的圆珠一口撕下一块虎肉，吧唧吧唧嚼着。 中年女人终于从冷淡的表情中化出一点温柔的笑。她与阿环相视一眼，也都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荒儿今日起，便是我苍流的孙女！快起来，快起来。”苍流把顾荒扶起，右手一转，手中出现了一枚镶墨黑色宝石的银色戒指，“爷爷见你虽然有自己的储物戒指，但并非什么上等货，等你以后行走仙界久了，多有不便。这枚戒指是我前些年征伐异域时得到，其被我发现在一片古战场遗迹中。那片战场应当年代久远，众器皆朽维它如新，想来定然不是凡物。” 顾荒当然不会拒绝送来的宝具，况且都已经愿意为老爷子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了，拿得再多也不会觉得亏欠什么了。毕竟是去寻找传说中的植物，顾荒隐隐有一种此去凶多吉少的感觉。 她接过戒指，戴在右手小指上，将原本戒指内本就没多少的东西——从李封那里抢来的丹药、青钢剑——统统转移到新戒指中。新戒指内的空间起码有原本那枚的百倍大小，顾荒用她那并不发达的数学头脑一算，也觉得怎么着也得十万仙石以上吧？ 太贵重了太贵重了……不说声谢谢怎么行？ “多谢爷爷！”顾荒郑重其事地低头道。 苍流摆摆手，“不用和我瞎客气！既然已经认你做了孙女，那么一定得遵循我苍家的传统。苍家世代都有传家宝，但这一代的传家宝给了苍淮，那与之相对的，荒儿你也应当得到点什么。别看这戒指贵重，其实与苍家那传家宝相比，差远了，你不必这么珍视的。” “爷爷送的第一件礼物，应当珍视。” “好了，接下来，便由我告诉你，为何我大量征集筑基修士的原因吧。”苍流双手一握，一张，双臂两边挥开，他的面前便由灵力变化出一串如光影般悬浮的名字，从上到下依次是—— 第四十五：黄斯同。 第六十一：王绍衣。 第八十九：张谢山。 第一百零七：吴辛楣。 “这是筱珊为我找出的最佳挑战路线。我在外面公布挑战一人，然后你们背地里解决掉其核心部下。天榜有规定，核心部下少于对手一半数目的，视为统筹力不佳，将被判弃权。”苍流道。 中年女人道：“原本第八十七的刘晓葵更佳，但苍流坚持说苍家的男人不打女人，否则这晋升之路还更简单。” “也没差多少。”苍流的手第二次挥过，名字如烟雾散去，而出现了一名身披半边铠甲、手持刀刃的高大男人形象，“这不是吴辛楣，这是吴辛楣的六十名核心部下的带头人，张才，也是修为最高者，达到了元婴初期。我不会安排筑基修士去袭击他，但如果事情出了变化，你们遇到了此人，就速速撤离，不要试图侥幸战胜他。元婴要杀筑基，那是神也阻止不了的。” 记住此人的相貌，顾荒神色黯然几分。 “确实如大鱼所说，我的修炼，实在是怠慢了些……我凭什么呢？我现在，还处在见了元婴都要绕道走的阶段啊……” 将手下的六十名核心部下编为五队，每队十二人。第一队由元婴和结丹组成，负责刺杀张才；其余都是两个结丹和十个筑基的配置，负责击杀剩下的人。苍流给顾荒的命令和给其他人的命令是一样的，唯一一点，多杀是好，但最重要的是保自己的性命！ 活着回来！ 苍流言语的时候，顾荒注意到阿环、筱珊和圆珠都有杀意漠然浮现在脸上，看来是真的生死局。顾荒念自己尚在筑基体基的修为，恐怕真的是要慷慨赴死，于是再拜谢了一次苍流后，退回到房间中，褪去华丽的服饰，单衣坐于床上，一闭眼，便是识海世界。 阿环悄悄打开房门，见床上的女孩儿已经入定，便略带欣慰地笑了笑，竟直接关了门坐在门旁，取了一本小书放在腿上，低头阅读，时不时抬头看看顾荒。 她在防的人，是圆珠。 圆珠在门外轻推门而不开，便知道阿环堵住了门，暗暗咒骂一句“贱婢”，扬长回到饭厅。筱珊还在收拾碗筷，把吃剩的珍汤和蒸虎肉都收纳进一个盆中，那是要给凡界的穷苦人家吃的。 “我来这里八日，一直想问，那婢女是什么？为什么可以和老爷、和我同桌共同用餐？”圆珠一开口就仿佛有火气。 筱珊眼睛都没抬一下，“因为她特别。” “特别在哪里？老爷是什么身份我自不必说，我是老爷的客人，是老爷救他孙女必不可少的贵人，区区婢女怎么可以与我同桌吃饭？还有你，一个厨娘，又是哪里来的资格？今日你也看到了，在那顾荒答应老爷的时候，老爷那个激动得，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还魂似的！凭什么？刚刚筑基的丫头，连筑基初期都没达到，凭什么？” 圆珠见筱珊依旧自顾自地收拾桌子，一气之下走过去夺过盆子往旁边一扔。汤汁溅得满屋都是。 筱珊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寡然道：“阿环是府里唯一的婢女，我是府里唯一的厨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特殊。那顾荒筑基之时，只用了不到六小时的明悟时间，而且量其骨龄不过十五岁，可谓天才。她却并不自鸣得意，眼里时常有自愧无能的神采，可谓谦卑。和她比起，你又是什么？” 厨娘本是凡界凡人，被苍流带上仙界来居住多年，也不过凝气一二层的修为，对于筑基中期的圆珠而言，如同蝼蚁般渺小无能。但筱珊忽然抬头这一问，却把她问得面红耳赤，怒火中烧。 “混账！” “贱人！” “不自量力！” 阿环在门边，嗅到了铁锈味和浓于铁锈味的血腥味。她有些愣神，心里揣摩着各种可能。但那迷茫的双眸逐渐明朗，最终化作一片阴暗的憎恶。 “圆珠。” “杀我挚友。” “今又杀厨娘筱珊。” “你何时会动手杀了我？” “不，你没机会了。” 她站起来，念完书中最后一行字，那书化作一个小光点，最终浓缩成一粒黑晶。她脸上挂着愧疚地爬上顾荒的床铺，一手托着顾荒的头，一手将黑晶摁进她的额头中。 “对不起。” 第三十三章 圆珠的阴谋 “怪我一心求人力，忘了鉴别人德。..筱珊之死，错在我苍流啊！” 苍流将筱珊的身子清洗干净，放进棺木，下送到凡界故土。贫苦的孩子们见天有奇彩，还以为又是筱珊娘带美味下来，兴奋地跑出村子，在村口眼巴巴地等候。然而下来的不是筱珊，而是面生的老人。老人携一棺木，棺木精美，雕漆山水鸟兽，生动无比，却挡不住其中的死气沉沉。 苍流还未解释，孩子们便嚎啕大哭，抱着靠着或是趴在棺木上啜泣。苍流知筱珊善良，当年才带她上仙界，也知她每日都不辞辛苦下界解决故土的饥荒。但他没想过她的影响如此大，大得让满村的人含泪举行葬礼，用不多的肉和菜肴，祭奠亡魂。 他心中动了恻隐之心的同时，也动了杀心。 回到仙界，他满脸悲痛地找到顾荒，询问她可否顶替筱珊的位置，每日下界给那些饱受饥饿的人送去食物。顾荒虽然心觉麻烦，但想到多日不见凡界风景，而且也算是继承筱珊遗志，便也答应了。虽然和筱珊不熟，甚至觉得后者有点冷冰冰，但那一锅珍汤和一碟蒸虎肉可以说是俘虏了顾荒的胃和心。能做出美味佳肴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恶人？她请求苍流爷爷给她找一个师父，教她厨艺，让她能够真正地继承筱珊的位置。.. 苍流感动，火速找来曾经教会筱珊厨艺的名厨师，东方斐云。东方斐云被顾荒的第一道菜呛得不轻，并大呼“黑暗料理”。但在苍流的劝说下和顾荒的软磨硬泡下，最终再次居住到了苍流的府中，一边拿着高薪做府里的厨师，一边教授顾荒厨艺。 一事毕，还有一事。 圆珠被苍流幽囚在府中，设了结界，非元婴以上不可破。苍流本设想圆珠狂妄大胆，在府里接二连三杀害人命，可能有得以仰仗的幕后势力，因而设下此结界。如若有人破开救之，定是有元婴以上的人在相助，苍流便不追究；如果没有，要么说明圆珠已经被弃，要么就是圆珠确实无依无靠，长生殿普通弟子一个，生性嗜杀狂妄了些。 七日过去，圆珠隔离天日，没有食物，完靠入定修炼度日。她见不到自己所谓的“朋友”，整日如猴挠心，难受无比。入定也入不安宁，时不时便可听到结界中发出一阵嘶哑的咆哮。 阿环烦死这没完没了的女人了，每次听到其吼叫声便嫌弃抱怨。顾荒则听得舒坦，她本就对圆珠除了害怕就是厌恶，这下圆珠杀了厨娘，此番更是罪有应得。她在地狱中听闻各种惨叫，分析得真切——这圆珠，是真的痛苦。.. “放我出去啊啊啊！” 第二十一日，苍流突然解开了结界，拉开房门。许久不见光的圆珠一下子闭上了眼，模模糊糊中看苍流觉得此人如天神下凡，要来制裁她的罪孽。她狂笑：“如何？要杀我？来呀！与婢女厨娘共同用餐的老不死，我一无实力二无靠山，怕什么？杀我何妨？” 阿环带着一排女孩儿走进屋中，顾荒走在她旁边。那些女孩儿约莫都是十六七岁，对于修士而言是如新生般的年纪。然而一个个面色阴沉，如同丢了魂。眼窝深陷，里面已经没有了眼珠；嘴角被划开后烫伤缝好，乍看之下如同夸张而惊悚的笑脸。她们想说话，张开嘴却没有舌头和牙齿。 圆珠看着女孩儿们一个一个走进来，神色愈发颤抖。她站起来，冲过去，想抱住一个女孩儿，却被顾荒一脚踢开。 “露月，露月，我是你的朋友，圆珠啊！” 露月听到此声，浑身都发抖起来，尖叫着捂住脑袋，蹲下，蜷缩成一团。 圆珠的脸上露出了绝望。 “圆珠，你在我府中杀人有三。一是我收留的丫头素文江，一是苍淮的好友苏璐璐，一是厨娘筱珊。你又虐人成性，这十数女子都受你虐待，挖去眼珠割去舌头，余生悲哀。我苍流本想今日了结你，但此事却惊动了内殿。”苍流道，“内殿震怒，要捉拿你归案，押至无生牢狱，彻查此事，而你将葬身于此。” 他身后，又是一队人马走出。身穿银麟铠甲，头戴银盔，便是执法团的人。执法团的人野蛮地将圆珠带走，个个看她的眼神都如同看垃圾害虫一半嫌恶。但除了顾荒，没人有任何反应。 唯有顾荒觉得大快人心。 “有人想要除掉我。” 待执法团的人离开后，苍流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顾荒摸不着头脑。 “执法团本不插手管修士间的明争暗斗、自相残杀，就算统领和统领之间爆发异空间战争，只要不波及总殿，死再多人都不会理睬。”阿环解释道，“本以为没人相救，圆珠便是无依无靠了。没想到近日在老爷即将处决圆珠的时刻，执法团却横插一脚。这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想要害老爷。圆珠肯定是某个大人物的人，长久不相救，只为得到一个开战的借口。届时就算联合数个统领来攻击老爷，在总殿看来也是情理之中。” “借口便是，老爷囚禁他的女儿一类的么？”顾荒醒悟。 “差不多。若真如此，就算逃不过灭门之灾，我也要去无生牢狱中，夺那圆珠的狗命。”阿环咬了咬牙，竟露出些许不甘，“不论她仰仗什么势力，无生牢狱最短也要让她待上六个月时间。六个月，如果老爷出现变故，我便去狱中取她性命。” “确实该死。” 顾荒心叹人真是多面，客气乖巧的婢女竟然也能流露如此杀意，但凝气六层又能做什么呢？恐怕连溜进无生牢狱都做不到吧？她掐指一算，发现按照苍流爷爷正常的计划走，走到最后一步也就是对战黄斯同的时候，不多不少，刚好六个月。 顿感时间仓促无暇，她腆着脸找到东方斐云，告诉他半年内她修炼为重，先不碰厨艺了。东方斐云很生气，教训了顾荒一顿，最后却予以了准许。 顾荒回到房间中，这个才住不过三日的地方忽然显得压抑。她盘膝而坐，沉思入定，开始运转修罗极悲意。若隐若现地，额头有一粒黑晶，悄然浮现，散发阵阵黑色丝线，如一道道缩小的流星般，划向并没入顾荒的每一寸肌肤。 顾荒并没有察觉，乃至大鱼也未曾发现。唯有识海世界中那山顶的老猴，眯了眯眼睛，认出了那些黑线。 那是非常纯粹的……魔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四章 少主驾到! 老猴皱了皱眉头，略作思量，又释然而去。 天宗地内，一道传送阵的光芒闪过，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踏步而来，顿时惹得周围哗然。此人满身血迹斑斑，有的伤口深得骨骼可见，可谓触目惊心。他满脸煞气，一边蹒跚而行，一边往嘴里喂大把大把的丹药。伤口则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一把璀璨大剑背在身后，显然是被擦洗过的，异常干净。 “该死的节甘，都隔了一个月了，竟然丝毫不减弱腹地的重兵。明知我身份令他们顾忌，竟然依旧出手狠辣！遍地鳞伤之仇，看我不加倍报来！” “嗯？” “这等魔气……精纯内敛，在寻常人看来与他人无二，莫不是那丫头？” 陌骨生顿时心情大好，伤口也好得七七八八。挺直了腰板，舒展了眉头，去河边洗一把脸，再去找一家服装店购置一套新的衣裳，轻抚大剑，将其置于身后，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 再度恢复到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形象。 “修行之人，一曰苦，二曰缘，三曰天命。”他走在街上，也是一个回头率百分之两百的焦点，随口吟唱，更是添几分深度，“你我之间，既是缘，也是天命。” “顾荒！” 他来到了一座庞大的府邸。以他周游而来的阅历，这府邸的确庞大。整个建筑群的数目和精致程度，堪比凡界的皇宫大院。.. “我看她贪财，应该出身贫寒。这下莫不是为了金钱出卖了肉体，下嫁到某个大财主府里？啧啧啧，顾荒，本少主真是看错了你。” 他嘴上啧吧着，还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一进门，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上扫过一般，略作思考，不以为然地一笑，继续顺着气息向前走。 “等等！” 一个身着仆人衣服的女孩儿站在陌骨生的要经过的门前。 “来者何人？为何强闯老爷府邸？” “啊？这位姑娘，贵府大门敞开，我就直接进来了。”陌骨生微笑道。 方才那有东西扫过的感觉，应该是他无意间破开了这府邸的结界。在天宗地能有这么一块地产的人，至少也应该有破天修为，他设的结界竟对仅有筑基修为的我无效，看来此界的结界还有其他花样。 阿环快气炸了，又没有反抗的勇气。 能破开老爷设下的结界的人，至少也是破天境界的修士吧？如今老爷去内殿交涉圆珠的事宜，府中数十修士最强也仅元婴境界，而她自身又仅仅是一介凝气，如何对抗？ 难道，此人便是那企图除掉老爷的人？ “客人……有何贵干？”首要之事，是要在老爷回来之前，保这个府邸。 “你们府中，是否住着一位名为顾荒的女子？”陌骨生问道。.. 竟为此事？阿环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变得更加复杂起来。顾荒未曾做过亏欠她家的事，甚至她还在顾荒身上种下过将引致灾祸的种子。她该怎么办？ 保府邸而出卖顾荒吗？ “不要多想。”陌骨生这时道，“本少主只是与顾姑娘是旧时，此番来到总殿正好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才前来探看。你可知，顾姑娘如今修行的秘法，都是本少主所赠之物？” 阿环微惊，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她为顾荒护法多次，早知顾荒所修秘法非凡物。在顾荒修炼时，周遭天地灵力的运作都和常人不同，这种现象引导向一个可怕的猜测——地阶秘法。而如果这地阶秘法竟是此人之赠，那么这男子应该真的与顾荒是旧友。 还是关系顶好的那种。 “请随我来吧。” 阿环带陌骨生前往顾荒的房间。一路上，她很概括地叙述了一下顾荒来到府里的前因后果，和顾荒即将背负的责任和踏上的行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可能是因为觉得对方是顾荒的熟人，也可能是希望能够借助对方的力量。 破天境界的强者，在总殿也不过二百之数。而随便一个，也都拥有开辟异空间、自立为统领的权力的。一呼百应，麾下千军万马，已经是无数修士毕其一生不可企及的梦想。 如果有该男子的加入，苍流老爷或许胜算会翻上一倍不止。甚至，从原本的背水一战，翻身成为一场顺水推舟的轻松战斗。 “顾荒……胆子小，公子不要惊扰到她。” 关门前，阿环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因为她想到了一月前，顾荒被圆珠吓得双腿发软的情景。那不过是一个变态女，阿环只觉得厌恶和恶心，只有顾荒会那么害怕。 “本少主明白。” 陌骨生板着个脸点点头，在门关上之后，目光投向那黑色大床上如沉睡的精灵般蜷缩着的雪白少女。她身着天蓝色的睡衣，将被褥拉起了褶皱，头发如花般散乱开，细长的睫毛，无声的呼吸，一切如诗人歌颂那般的美丽。 但这不过是静止的、暂时的，当这个女孩儿醒来，这个美丽将被破坏。陌骨生很清楚顾荒睁开眼睛是怎样一副女无赖的形象，水晶般的皮囊中竟然装着泥土一样的灵魂，真是暴殄天物。 “安排轮回的是地狱的魔物，果然魔物都是蠢货。这样的无赖女就应该是一副丑恶的嘴脸，唯有纯真善良的姑娘才配得上她这躯体。” 哀叹一声，陌骨生最终念诵口诀。口诀短促而细微，几乎无声，但结束的那一刹那。 顾荒蓦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情况？ “大鱼，大鱼。” 她摸摸自己的腰、胸和脸。烫得可怕。心脏突突突地跳得特别快。 “怎么了，丫头？”大鱼的声音。 “我怎么觉得自己浑身发烫，有欲火攻心的感觉？” 她也佩服自己如此冷静，仿佛用以思考的灵魂和用以感受世界的肉体是分开的。 “哈……可能是做了上千年的老处女终于也迎来春天了吧。”大鱼吐槽道。 “滚。”顾荒觉得热，想要脱衣服，刚把衣摆掀到腰际。 她的目光很及时地扫视了一下房间。 白衣，高大，剑。 男人。 四目对视。 “陌骨生？”顾荒呆呆地把衣摆放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陌骨生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大剑出鞘，剑指顾荒鼻尖。 “人界的修士，顾荒！你中的是我设伏在秘法中的咒语，除了我无人能解！你身怀如此纯粹的魔气，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本少主认为那个秘密对我的计划有很大的作用，你快告诉我！否则，我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坐在此处，不相信你不会失去理智而颜面尽失！” 他竟就那么坐下了，坐在阴影中，坐在墙角，却满身优越。 “什么鬼？” 顾荒懵逼，她活了一千年却没有一千年的智商。脑袋转了半天才想明白怎么回事，顿时娇怒道：“去你妈！陌骨生，你算计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借刀杀人 “大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顾荒悄悄朝着大鱼发飙。.. “咳咳！”大鱼解释，“和你说了也没用，一旦你开始修炼那秘法，这咒语就已经深入你的五脏六腑。说了，只是平添你的烦恼罢了。而就算咒语发作……也不过失个身而已。” “你说什么？！” “宏图壮志要踏破云霄之人，岂会在意这等俗尘小事！”大鱼一声响，便遁隐了去，任凭顾荒怎么呼叫，不再言语。 顾荒暗骂一声。 思前想后，觉得实在是想不出很有说服力的借口，又断断不能把自己转世十八次、在地狱憋了上千年的事儿说出去。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抬头即看见陌骨生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笑，又憋了回去，板着个脸，故作冷静。 靠！这家伙绝对是个闷骚货！第一次真是瞎了我的狗眼，还以为是个什么正儿八经好哄骗的主！天真的我还装出一副乖乖女模样，拿一本地阶秘法，以为占了便宜，没想到是落了陷阱！ “考虑得如何？” 陌骨生的声音如同勾魂，震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她浑身发抖，时不时还失了心神。 该死！若不是我心智强大，刚刚莫不是就成了七情六欲的奴隶，还不知会以什么样的丑陋姿态爬过去！ 因为各种因素，顾荒浑身都是粘湿的汗水。..她双手抓着床单，紧咬嘴唇得出血。那闪烁的、含泪的眼睛，充满委屈的、悲愤的瞪着陌骨生。 竟蹬得某男一时间有些失神。 “莫不是……我做得太过了？”他心里纠结，但转念心一横，“不！无日荒漠腹地的那个东西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为了得到它我不惜去死！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在对此小疯丫头的同情上？” “说出一切，我就发誓再不启用咒语，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顾荒分辨出了确切的话语，但身体却仿佛听到了天籁。她竟然感受得到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尖叫，于是她痛骂每一个细胞：去你们的！一群贱人！ “我！顾荒！励志要踏破云霄之人！岂会！在意！这等！” 顾荒拼命地吼出每一个字。 “俗尘小事！” 仿佛用尽了毕生力量，话音落下的一刻她彻底输给了体内咆哮的兽欲，双目变得空洞、无神，呆了一刻，然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如同饿狼一般盯上了角落里的陌骨生！ 竟然盯得陌骨生浑身鸡皮疙瘩！一种被洪荒猛兽锁定了的悲壮感油然而生，他往后缩了缩，然后发现背后已经靠墙。他想起了曾经被自己围堵在困城中的人。..那人曾凭借靠山地势，治理一方强盛城池，却最终因为有不可逾越的神山，无处撤离，被歼灭城中。 此时的他，终于体会到了那些人的心情。 “咒法，解！” 顾荒丝毫没有恢复理智的意思。 难道……她忍太久，咒语的效果已经深入灵魂、到了解咒语解不了的地步？ 大危机！ “即使是一具分身，我审判庭少主的一世清白，怎能毁在这疯丫头手里！” 他蓦地起身，敏捷地往旁边一跳，而后某如狼似虎的影子就“轰”地砸在他刚刚的位置。陌骨生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来人啊！” 他大声吼道。 “快来人啊！来人啊！” 再不来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白了！ “怎么了怎么了？” 阿环慌忙开门进屋。 映入眼帘的是如脱兔逃窜的某公子、如狼似虎的某妹妹和满目疮痍的房间。她傻眼了。 陌骨生终于找到合适的角度，一跳来到阿环跟前。来不及整理狼狈的姿态，他郑重地握起阿环的手，道：“顾荒蛊毒发作，本少主实在是不能趁此机会占她便宜！拜托你了，姑娘！” “诶？” 阿环眼睁睁看着陌骨生惶惶逃离房间，一把关上了房门。在出门前的一刹那，脸上带着的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女侠！”陌骨生在门外真诚大喊，“委屈了！” 阿环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点心里慌慌的，但一时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顾荒的“蛊毒”又是何物？但她蓦然回首，她瞬间就明白了。 她看到了——狼。 在顾荒的视角里，她是像看电影似的。 她坐在识海中的沙滩上，红扑着脸，抱着膝盖沉默地坐着，还一个劲地翻白眼。她的身旁，大鱼、小螺、大蛇都化作人形排排坐，一脸的饶有兴味。 难得的是，天上的老鹰也变成一个黑色羽衣的老者，坐在不远处的树杈上。 蛟龙——那个在海里探出上半身的男子因该就是蛟龙了——也是第一次被顾荒看到，但顾荒却一点也不兴奋，甚至一点也不高兴。 这些人都是她识海中的生命体，都是她灵魂的一部分，与她共享一个视野。她本打算在沙滩上挖个洞钻进去，小螺却大张旗鼓邀请来一伙人排排坐看令人面红耳赤的“小电影”。 小螺看的又兴奋又激动，大鱼微红着脸强作冷静，大蛇面带微笑一副“好有趣好有趣”的模样。 顾荒都不敢去看老鹰和蛟龙的脸，生怕他们对还未曾谋面的主人产生什么奇怪的偏见。 “快结束吧……快结束吧……” 一番鬼哭狼嚎、狂风暴雨，苍府终于迎来了风平浪静。 陌骨生试探性地推开门，踮着脚走进去。 阿环裹着被子，满脸羞红，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熟睡在怀中的顾荒，心里百味陈杂。察觉到陌骨生进来，她如同见了杀爷仇人一样，美目怒睁，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定已经将此人千刀万剐！ 她不怪顾荒，怪这个家伙！顾荒本来除了有点傻傻的，其他的都那么的正常，直到这家伙来，恰巧就开始犯什么蛊毒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罪魁和祸首，一定就是这家伙！ 就算你是破天境强者又如何？你理亏在先——瞪死你！ “姑娘听本……听我解释。”陌骨生见威胁不在，清了清嗓子，准备再度拿回属于翩翩公子的话语权。 “滚！” 阿环的声音很轻，还有点沙哑，仿佛从干涩的喉咙中无力地吐出。但在这静谧的房间中，却如针一般，扎在他的喉咙，让他理亏词穷。 “是……” 作为审判庭少主，他从未有过如此萎靡退缩的时候。这是绝对的秘密，他发誓天底下绝对不能有第二个……第四个人知道，否则他必将认定是两女有谁走漏了风声。他将带着审判庭的千军万马，踏平这小小府邸！ 他发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六章 一剑! 顾荒收拾着行囊。..把分发到的阵法卷轴、丹药统统收纳到苍流赠给她的戒指中。阿环在帮她收拾，两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气氛，仿佛是因为尴尬或者害羞，谁也没开口说话。 不过同仇敌忾，二人都离陌骨生远远的。 苍流回来后，见家中有陌生人，看其修为不高、不过筑基境界，却听闻阿环道他直接走进了府邸，未曾收到结界的阻拦，便礼貌待之。陌骨生看对方毕竟是真正的破天强者，便也不摆架子，几句含糊其辞的话语交代自己的来历，苍流便善待安排他先住下。 知道陌骨生仅仅是筑基境界、自己却警惕得不得了后，阿环生气得不得了。加上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现在看陌骨生就像看一团垃圾一样。 鄙视，幽怨，嫌弃。 陌骨生撇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不知为何，他竟然屡屡在气势上败在此女的手中。 “圆珠已经入狱。不出意外，六个月就能获释。届时她一定会倾尽所有来报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苍流悄声对顾荒和阿环说。 “陌少主，原本我有六十助力，今因意外缺席一位，不知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苍流转而向陌骨生道，“事成之后，尽我所能答谢少主。” “无需倾尽所能，我要她……”陌骨生看到顾荒震惊的眼神而愣了一下，加重音量道，“手上的吞海戒！” 他的心在狂跳！ 昨日应当是过于急躁，没有察觉；方才顾荒收纳仙丹卷轴时他才看到，那纯银的环身和纯色的硕大宝石，不是吞海戒又是什么？ 吞海戒，三界之内，总共就只有六枚！对应天、人、修罗、饿鬼、畜生和地狱！他所持有的，是紫色宝石的吞海戒，但由于信息严重不足，他并不能确认这究竟是哪一道的吞海戒，只有误打误撞般地一直寻找到底，用最笨的排除法来接近自己的目标。 如果紫色吞海戒指引的目标不是他要找的话，他又得投身寻找另一个吞海戒的旅途中去。三界之中，寻求一粒戒指，宛如沧海一栗，谈何容易？ 顾荒右手小指上墨黑色的吞海戒，竟让陌骨生感到人生如此美好。 苍流愣了愣，总觉得难办，看到顾荒都点头同意之后，便许诺了下来。 “三日之后，就是我与吴辛楣的决战。”苍流对着整齐站在面前的六十名修士，沉色昂声道，“你们五队人，分别由沉诀、蒙陆洋、杨戒、陌骨生和孔浮生带队。孔浮生。” “老爷。”一名轮廓柔和、相貌阴柔的男子走出，微微欠身。 “你负责杀灭张才！” “是。” 孔浮生起身，与苍流相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突然爆发的杀意。 “由我们的探子报出，张才在吴府的东门入口处居住，今日有委托在身，带领五人外出，最后一次出现在永安街的狗天茶馆。我的人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灵力标记，孔浮生，你们速速前去，速杀之！” “遵命！” 顾荒咽了口口水，作为一个筑基修士，她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优越感。因为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元婴，十一个结丹不凭借任何阵法，瞬间消失在原地，爆发出的强大灵力掀起她的发丝，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其余的人请前去吴府四周的街道，同样击杀身上留有印记的人。他们应该是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这几天都留守吴府几乎不远离，一旦开战很可能急速支援，所以你们一定要速战速决！” 四十八个人，同时点亮传送阵法，嗖嗖消失在原地。 苍流站了片刻，浑身松懈一般坐在了地上，他看着天，总觉得有什么悬在心上的事情放不下。孔浮生的修为高于张才，其他人的战力也绝对高于吴辛楣的部下，但——这种浓浓的担忧是怎么回事？ 顾荒四下看了看，明白了自己身处一处酒馆。但酒馆却没有酒馆的灵魂，没有糙汉和醉鬼，也没有艳妇和流浪孩；没有烈酒和肉，也没有喧闹和争吵。修士们挥着袖子，品着灵液，温文尔雅，谈笑风生。可能有人的话语中带着刀剑，却也轻言细语，笑容可掬。 顾荒想起老爹第一次带她去镇上的酒馆时，就说他爱死这个地方了。她当时极度不理解，感觉老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现在看来，父亲大人真是说得太漂亮了。 传送阵陆陆续续有人走出。这应当是酒馆内设的一个固定传送点，便于远距离的客人前来。 确认一下人数，一、二、三……嗯？陌骨生？ 陌骨生竟然是我的带队队长？ 陌骨生手脚倒快，已经在柜台那里和一女子攀谈起来。顾荒凑近了听，竟听到陌骨生张口闭口天南海北，微微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驾驶。在说了无日荒漠腹地之险、无尽海域深处之暗、无眠雪山山顶之寒后，他又开始炫耀他身后那把金光闪闪的大剑。 黄金剑柄镶嵌璀璨宝石，每一颗都是从无尽海域海底采集到的沉海宝石；雪白的剑身，则由在无眠雪山山顶得到的极致寒铁打造。沉海宝石和极致含铁，无不是流传在仙界数百年之久的诱人传说。陌骨生并没有骄傲宣扬，只是冷静诉说，更容易让那些单纯的女修相信了。 不一会儿，就有五个女修围在某少主的身边，听他讲述世界的故事。顾荒在远处一个人听着，心里暗叹这脑回路清奇的少主看着年轻，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那些栩栩如生的故事，听起来真不像是编的。 “嗯？” 貌似那些女修有的是有道侣的，因为有几个男人走了过来。仿佛对这个没有穿长生殿道服的人对女友伸手的行为很不满，一个个面露不友好的神色。 “喂，散修。”一个人道，“你来天宗地我们不说什么，但这酒馆可是属于本宗弟子的地方，岂是你这种货色能够踏上的？” “嘿嘿，就是。陆哥，快让他滚蛋！”一人依附道。 “你是？”陌骨生不急不躁。 那人冷笑答道：“陆百奇。这个酒馆不是你这种人呆的地方，识相的就快滚！再不走，我陆百奇第一个替长生殿的兄弟收拾你！” 他一边皮笑肉不笑，一边一手搂过陌骨生身边的一名女子。 陌骨生刚想说什么，顾荒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顾荒道：“别在这里惹事，走吧。” 愣了愣，陌骨生一笑，低头在顾荒耳边轻道：“我都问清楚了。” “这四个女的，就是吴辛楣的手下。这七个男人，也都是。我原本担心印记会出错，导致我杀伐无辜，现在看来，精确得不得了呢。” “还有一个领队，还藏匿在这酒馆的某处。他要么把印记发现并抹除了，要么就躲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但无所谓。” 苍流需要的只是，尽可能地杀灭吴辛楣的部下罢了。 顾荒脑袋飞速思考，勉强跟上陌骨生的思路。刚跟上，陌骨生就转过去了。 “陆百奇是吧？还‘陆哥’，地位不错嘛！” “你这小子……嗯？！” 他展示在众人面前的璀璨大剑突然爆发出阵阵精光！一瞬间刺得周围客人睁不开眼，把酒馆内部照得通亮！ 却……有一个人，在酒馆的角落里坐着，若无其事地睁着眼睛，眼里写着一点点的震撼和十分的激动！ “此剑名为，刃雪剑！” 陌骨生大声道。 “死在此剑之下，是尔等之——荣！” 一剑！ 如半月般圆滑！ 切口平整，刀不留血。 没有反抗，没有惨叫，连灵力都没来得及释放。 十一个人纷纷变成两半，咚咚咚倒在陌骨生的周围。然后，血泊出现了。 顾荒站在陌骨生的身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细腰。这种小腰杆，怕不是都不需要陌骨生切，用剑身横着拍都能拍断吧？ 十名队友也很错愕。他们还处在刚刚传送过来正在熟悉环境和吐槽的思维中，而他们的队长却转眼大开杀戒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七章 致命错误 “十一人已死，还剩下一个领队。”陌骨生看着满地尸体，面不改色，抬头环顾四周，一时间说不出来的冷酷，“十一人都是凝气巅峰修为，领队应该也在筑基到筑基巅峰之间。我们十二人有一个结丹，十一个筑基，胜算极大！只要找到有印记的人就可以了！” 这个队伍中，陌骨生顶替的是圆珠的位置。原本两结丹加十筑基的配置变成了一结丹和十一筑基，有些人多少有点不快和遗憾，但没想到新来的陌骨生竟然杀伐如此果断。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哪怕是结丹境高手也要顾忌三分啊！ 难道……是因为他不是长生殿中人、只是散修吗？ 那结丹修士也被震住，回过神来，多少有些不快，皱着眉头走上来，若有若无地推开陌骨生，“这些我们自然知道。大家迅速，此地消息怕是已经传了出去，十息之内找不到目标就速速撤离！” “是！” 众人散开。 陌骨生没有在意来自结丹修士的敌意，而是一双灵眸四处探寻。酒馆内大多是凝气修士，见到一大群筑基杀意腾腾地四处横冲直撞，都吓得摔在地上。 顾荒盯着门口。已经有很多人仓皇逃了出去，但一个身上有印记的都没有。 陌骨生也注意到了这点。在方才死去的十一人身上，灵力印记是非常明显的，稍加注意就能看到，那是在后颈脊椎凸出的地方的一道十字痕。 有三个人围住了守死了传送阵，三个筑基修士的镇守下没人能够从传送阵逃出去。 那个领队还在里面——顾荒和陌骨生同时得出这个结论。 但……如果那个领队把印记抹去了呢？ 抹去？怎么会抹去？以苍流的说法，除了张才，就算结丹修士都不可能察觉到印记的存在啊！ 陌骨生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严重得足以致命的错误——他们这一切都是在“那个领队是个筑基”但前提下进行的，但即使是苍流也未曾保证过张才就一定会在计划中的地方出现，也没有说过张才带领的人一定就是筑基亦或者结丹修士！ 在一个结丹、六个筑基的疯狂搜索下，一个小小的酒馆中却也不见一个有印记的人。那人也没有逃出去、也没有呼叫救兵的迹象…… 陌骨生突然转身，而顾荒已经先一步回头大喊：“快从传送阵中逃走！你们三个，先逃！快！” “能逃多少是多少！” “快！” 因为苍流最承受不起的，就是部下的阵亡。顾荒一直紧盯传送阵那里，因为如果对手是元婴高手，那么首先处理的，就是那三人。 两男，一女。 一人高大，一人肥胖，一人瘦小。 三人闻言，都露出不知所云的目光。仿佛顾荒是一个傻子，突然开始说起了胡话。他们本就不大看的起顾荒，认为顾荒不过是凑巧补了六十一个整数，却受苍流百般照顾，先是安置高档房间，后又共享早餐，之后又是神秘贵重戒指送出，还认了个干孙女，仿佛因为年轻貌美就把什么好处都占尽了。 “哈哈。” “嘿嘿嘿。” 三人的目光渐渐转为戏谑，然后又煞有深意地充满同情，最后变得——空洞。 咚咚咚。 人头落地的声音和方才十一人上半身落地的声音至少七分相似。 顾荒美目睁得滚圆，眼珠子都在颤抖！ “张才！” 陌骨生也心脏狂跳！ 那不知何时起站立在传送阵旁的男人，穿着半边身子的金刚铠甲，抽中刀刃挂着血丝，一震，血滴脱落，刀身如新。 那人笑了笑，笑得丑陋，让顾荒想起镇子上那舒小婷老爹笑脸相迎时的嘴脸。但这人的笑容还蕴藏着不可一世之意，至少，眼中装不下眼前的他们。在他看来，这些杀了十一人还不回头、继续寻找他的踪迹的人，就像让人笑掉大牙的小丑吧。 他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被他外泄的灵威震得动弹不得的顾荒，眼中露出丑恶的笑意。 “竟有个小美人儿，你随我走，便留你性命。”他随意地瞥了瞥周围不远处警惕得如撞虎的羊一般、屏息凝神的七人，挑了挑眉，“有个结丹的？结丹的容易坏事……” 那结丹修士闻言，尿都吓出来了，浑身颤抖。骨子里的傲气让他想要一通痛骂，但怕死的心又让他闭紧了嘴。想来想去，放下尊严决定求饶，刚要开口。 “先杀了吧。” 没人看清张才怎么移动的，话音伴随着刀刃落下，结丹修士的头和筑基的头仿佛一个价钱地滚落地上，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倒扭曲得更生动一些。 “旁边的人也顺便杀了吧。” 张才的身子如同幻影，在六个害怕得发抖的筑基修士的身后都出现了一瞬，然后消失，留下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再一眨眼，他回到了刚才的地方，离顾荒的位置有十多米远。他仿佛是为了优雅，也仿佛是为了调情，又好像是在等待顾荒的回复——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走了两步，站定，敲了敲脑袋。 “啊？还有一个啊？哎……美人儿你再等等吧。” 说罢，他身形一动。 陌骨生屏住了呼吸，静待死亡的来临。 “等等！”顾荒大喊。 酒馆中的人，此时已经走得所剩无几。顾荒的一声尖细的如哀求般的喊叫尤为清澈，听得陌骨生一阵心塞。 “也放过这家伙吧。”她垂眸请求，“我便跟你走。” “筑基境界？饶了也罢。”张才耸耸肩。此时的他已经站在了陌骨生的身后，一把大刀扬起在身后，慢慢地收了回去。 “陌少主，这戒指你拿去。”顾荒低头取下戒指，放在陌骨生的手中。一种淡淡的无力感令她把额头靠在陌骨生的胸膛上，结实的肌肉让她心里吐槽这怕不是石头，“当初无日荒漠坏你要事实在是对不住。拜托你之后一定要尽可能帮助苍流爷爷他们……至少要照顾好阿环。” 张才有些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不过是去卖个身子，怎么说得跟赴死似的。”陌骨生下意识地摸了摸顾荒的头，道，“而且，放心，我还用不着你来……” “不是……”顾荒垂眼发怔，她看不到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死。但此刻，她却无比想要救下陌骨生的性命，因为与她能保留记忆转生不同，对他而言，转生即会忘却一切，宛如这一世根本不存在过一般。生命对他而言就等同于只有一次，比她的重要太多。 让他活下去。 “我是要在这里诉说一个秘密……” “我！” 顾荒灵力突然内收，霎时间宛如凡人。陌骨生和张才都是一愣。 “是魔！” 如漩涡般的魔气骤然释放，宛如要吞噬席卷周遭一切。酒馆的墙和地面都被撕裂，化作大块小块的碎石和碎屑，这种破坏的模式绝对就是魔道无疑，正统修士的灵术，即使是破坏，也是干净利落、优雅从容——张才神色断然冷冽，往后退数百米，一道灵力穿出，直通内殿。 “久越酒馆有魔现身！依魔气判断，是上级魔物统领！” 一个上级魔物统领，可当十名结丹巅峰，更可与元婴一战。若不及时阻止，天宗地将尸横遍野！ 陌骨生站在风暴的中心，却出奇的平静。魔气似乎有意识般地，所有咆哮和攻击都避开了陌骨生。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那狂舞的长发和血红的瞳孔，以及苍白的肌肤，无不让他判断这是魔！但他不愿意承认这是魔！是魔，又为何在此时挺身救我？！ 内殿对策极快，数十道光影瞬间射出，越过山水天险降临此处。那是几十名元婴修士，无不是所属内殿的高手，共同创造出的灵威让街上普通修士都浑身沉重难以行走。这番架势，是要势必击杀此魔于此！ 这时，顾荒额头上浮现一粒黑色的印记。黑色的印记弹射出深灰色的光晕，光晕撕裂成线，那些线无限延伸，又无限扩散，转眼便形成一个深灰色的通天风暴！ 那几十元婴面面相觑。 张才勉强镇静自己颤抖的双手，再度传音：“报告有误……此魔气量级别，是……魔主！” 他的内心在疯狂尖啸。 人界九九八十一位魔主，最弱也有破天强者实力。她……是哪一位？ 哪一位？！ 第三十八章 魔! 无日荒漠。.. 没有太阳的天空，依旧有不灭的光在照亮这片荒漠。魔物遍地行走，统领四处巡逻，一些宗门修士如入未知丛林的探险者一样小心翼翼。 在荒漠靠近腹地的中心圈上，有几队人马正在与一个上级统领和十多个魔物交战。那几队的队长都展现出结丹巅峰的实力，与统领相战用尽力也落到下风，而他们的队友更是叫苦不迭。战况愈发惨烈，开始出现伤亡，战斗的天平开始倾斜。 就当那几位结丹修士准备自爆灵丹助他人逃跑的时候，一道通天魔柱骤然降临远方，如同陨石砸落大地，掀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又如沉重的钟声，听得人双耳欲裂，脑袋轰鸣。 几十人，包括结丹修士，都统统大口吐了一口鲜血。心中大骇，这口血可以说是吐掉了他们三分之二的战斗力，再战，恐怕只得受到魔物们的单方面屠杀。 但那统领却转身离去了，而且看那急速闪走的样子，似乎还非常迫切。魔物们纷纷用冷漠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仿佛是不屑于杀他们，也转身向那魔柱跑去。 修士们心中骇然，那个位置，应当便是传说中无人能及的无日荒漠腹地，此地距离起码上万里，那魔柱都显得如此庞大。若真站在腹地中，看这魔柱的大小怕不是能直径覆盖过数个城市。 那统领转眼便来到了魔柱前。如此近的距离下，几乎看不到魔柱的弧度，只感觉是一面高耸入云的墙壁，一直延伸到两边的地平线。除了他，已经有数百统领前来。统领之中分为两种人，一种性格孤僻、独来独往，此刻也独自静静等待，闭目不语；一种是性格乖张豪放，喜好三五成群，此时也聚在一起谈论无日荒漠里遇到的各种趣事——说是趣事，也不过是又遇到了什么样的修士，拿到什么样的宝物，听到了什么样的求饶罢了。.. 突然，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悄然降临。 统领们纷纷噤声抬头，表达对上位者的尊重。 魔主来了。魔主刻意压制住了自己的威压，所以统领们不会感到任何过多的压力。 魔主不一定能认识所有的统领，但统领们却认识所有的魔主。 第一个魔主，是魔塔第三十八层的远童。 是个孩童相貌、穿着黑色肚兜的人。 紧接着第二个也来了。统领们惊呼出声，竟然是第八十层的露露安。统领间谣传露露安是个婀娜少女，但可惜她永远都穿着沉重复杂的铠甲，只有一双澄澈的眼眸露出，让人见不到真容。 魔柱降临，魔主将有要事相告所有魔物。此事重要，但统领们也没有想到竟然连露露安都到来。何事，竟能惊动此等人物？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第二十一个，第二十二个，第二十三个…… 统领们的心脏纷纷狂跳起来。 魔柱，基本上隔一段时间都会降临一次，昭告无日荒漠所有魔物要事。通常是五个到十个魔主前来传达信息，关于天下修真宗门的一些大动作；若有二十个魔主同时到来，那可能就是地狱中的格局可能发生了改变……比如，地狱十八层中某一层的领主之位发生了变化。 然而…… 统领们又是一转头。第四十七个魔主出现了。 魔主们陆续出现，统领们都开始麻木了。直到第八十个魔主、第七十七层的吉介来到，这个势头终于停下了。 统领们却都保持着抬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过了许久，露露安咳嗽一声。 “别看了，各位。今天他也不会来的。” 众统领纷纷失望地松了口气。 “今日，八十位魔主齐聚此地，只为一件事。”露露安都声音传遍整个腹地，“片刻之前，我们感受到了强烈的共鸣感，其强度不亚于我们魔主彼此之间。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我们就有第八十二位魔主了！” 群魔欢呼。多一个魔主，多一个至强的庇佑。而且由于上位者的影响，统领们的实力也会再强一分。 “只是，我们的新同伴出现的地方，十分危险！”第二十二层魔主鲁勒道，“据我观测，那是此界第一正派宗门——长生殿的总殿之地！那里有不下百位破天修士，数十归墟修士，还有几个不出山的渡劫强者！新同伴一出现，可能就会面临被围剿杀灭的危险！” 露露安点头，“所以我等，此次便要力以赴，势必救下新的魔主！” 天宗地。 连着四五个街区都成了一片废墟。魔气风暴将一切都卷成碎块儿，即使是吴辛楣的府邸也没能幸免。 见主子的老窝都被端了，张才气不过，横眉怒眼道：“魔主又如何？破天实力又如何？此地数十元婴强者，还不能有一战之力？岂能容你放肆！” “动手！” “你走！”顾荒一挥手，便将陌骨生吹飞数十里之外，吹得陌骨生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但他心里却毫无波澜。他看着那风暴，心想：魔主又如何？ 天宗地上百破天，数十归墟。 她一个人又能撑多久？又能做什么？ 灵力疯狂运转，陌骨生双眸发亮。若有高人在此定会发现，他身周围的灵力竟然已经具现化如丝带缥缈，而五行之外的灵力则是预示着一件事——天道灵根！ 若有人知晓，定又会说“万年不遇的天才”吧？ 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蠢材！竟然沦落到一个小小人界女子相救？ 不再犹豫，他手一挥，一把黑色长杆、金色纹路的红色旗帜出现在手中。 “父亲，孩儿无能。” 元婴修士，出手便是惊天动地。一招又一招地击打在风暴上，却都被抵挡消除。浓郁的灵力和魔气碰撞的余波将废墟的规模再度扩大。 “张才张大哥，不是挺能么？” 顾荒救到了人，心里了却了心愿，便天不怕地不怕起来。再严重，大不了一死，何足惧焉？她现在是手脚未动，光凭任魔气在外瞎肆虐就能让元婴们束手无策，这种绝对力量压制别人的感觉，真好。 张才挥手示意停止。他们现在只需要总殿召来几个破天修士就可以了，无须主动迎击。破天大佬们都在异空间，信息的传达会耽搁一些时间。 不过幸好，这魔主看起来还挺老实，单防不攻，这样的话…… 这么想着。他的眼睛敏捷地捕捉到了顾荒微微动作的双脚。 动了！ 张才心中大骇！ 他从未与破天强者战斗过。破天修士的战斗是什么手段？什么方式？信息的匮乏让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带着无知去死了。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吼了一句。 “撤退！” 元婴修士是长生殿的瑰宝。总有一日会成为新的破天强者。 天宗地的大街小巷？普通修士们？无所谓，城市坏了可以马上修好；凝气筑基们死了也能短时间培养出来。 元婴可是万万万万死不得啊！ 然后他便感受到身后有人出现。他猜到了那个人是谁。接着风暴的最中心吞噬了他。 他惊喜地发现，没有什么感觉。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因为处在风暴眼所以反而无事。但左顾右盼。 自己竟然站在一座绵延天际的木桥上，无数的人带着各种表情、以各种速度在桥上行走着。桥的两边有穿大红花衣服的婆婆在发绿豆汤。 他不知为何自己感到十分口渴，便走过去拿了一碗。拿的时候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婆婆竟然笑得那么真诚，让他觉得心情都好了。然后他喝了一口。 咕噜咕噜喝完了。 抬起头来，双眼无神，竟是都忘记了。 继张才被顾荒操纵魔气四分五裂之后，元婴修士在奔逃过程中纷纷被杀。还剩最后一个了——那个人竟然连急速飞行都放弃了。他趴在地上，如凡人一般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顾荒不屑多看，小手一挥，魔气如刀般砸向他。 却没有杀到他。在刀气即将斩开那人的身体的时候，却被某种力量打消了。 顾荒眼神一冷。 一、二、三。 三个破天。 她有几成胜算？零……吧？ “邪魔休要猖狂！” 一人看着满地疮痍和尸体，甚至还有几十个元婴修士的尸体，气得吹胡子瞪眼，血管密布眼球，仿佛都快要破裂。 “无须猖狂。”顾荒一手往天上虚抓，一手往地上虚抓，魔气倒着席卷，最终凝聚成两柄深灰色的单手剑，“本魔女，只是来屠你长生殿的！” 魔气化作了剑，她的相貌也暴露出来。可惜张才已死，否则他肯定会觉得顾荒完判若两人。如今的红发赤眸、肤如白雪的魔女，和那生了一张好脸的少女相比，完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邪魔模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爷爷! “九九八十一个魔主，此女是哪一位？” “不知。..从未听说过红发赤眸的女子相貌的魔主，莫非，是新晋的魔主？” “那可是大事不好！一个魔主的出世，便是整个魔族的增强。此女，此刻必除之！” 三个破天修士交换眼神，立刻分散开来，呈三角状包围顾荒。随即三人皆毫无保留，如大海般的庞大灵力汹涌而起，甚至过于浓密，空中隐隐可以看得到波涛般的光影。 “火灵——焚天！” “水灵——瀚海！” “木灵——万森！” 仿佛奇迹般地，天空中毫无依凭地架起茂密的丛林，丛林上下都被腾空的海面封住，随后一场橙红色的大火席卷而来，将丛林化为烈焰和枯木的废墟。 有一滴水落下来，落到地上，便是一片池塘。 有一星火滴下来，落到地上，便是一片火海。 有一片叶飘下来，飘到地上，便是数十棵扭曲粗壮的大树。.. 天宗地的繁华城市，转眼之间便化作千疮百孔的废墟。 那苍流和阿环闻声赶来。 “苍流？来得正好。此女乃新晋魔主，速速除之，我们再商量天宗地的重建问题。” 一个苍颜白发的年迈破天修士道。他是火系灵根的修士，控制着最主要的破坏灵术“焚天”，因此也知道，那其中的人虽然是被确确实实攻击到了，但却伤情不重，尚未受重伤。 这令他判断，此魔物的实力，超过他们三个破天中期。 苍流的到来，无疑是一件能力挽狂澜的好事。苍流同样上了年纪，但却有破天后期的修为。举手投足，山崩地裂，说的就是他。 然而苍流却一脸迟疑。 “听闻她原本是一介普通弟子模样。不知可否让我见一见那魔主相貌？” 火系破天修士愣了愣，想到自己的灵术也本身就坚持不久、快要结束，便也答应，收了漫天火海。 所有的火焰——空中燃烧着的、依附在树木上的，统统都被收走。..红发赤眸的少女轻战在那丛林之间，丛林被烧得只有漆黑的炭，枝丫如剑、四面八方都在伸长。那如花般红的眼眸，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苍流和阿环沉默了一会儿，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失望。 “不是她。”苍流悄声叹道。 “嗯。”阿环点头。 二人转身就要走。 “苍流！”火系修士道。 “此地乃天宗地。此魔主不可能不死。”苍流冷冷回了一句。他如今是和吴辛楣各损失一队人马，胜负各半，他可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拼命去剿灭一个魔主，还暴露自己实力。 而他说得确实无错。天宗地由上百破天强者共同管辖，数十归墟强者作壁上观，最终也肯定会为了长生殿的利益而出手。归墟出手，这年轻的魔主不可能存活。 “我们走。” 忽然。 “爷爷。” 这道声音很轻、很轻。其音重仿佛是非常平常的说话声，只为了周围人能够听到即可。没有可以增大声音，也没有故意压着。很清晰、很清澈的一道声音，却硬生生拉住了二人的步伐，让他们把目光再度投向自己这边。 阿环看着那如林中少女般神秘而美丽的女孩儿，还是不敢相信。她只有凝气六层的修为，无法用灵力传达声音。于是，她用口型说话，希望那女孩儿能够看到。 “是你刚刚说的话吗？” 阿环一愣。她发现，对方居然读懂了意思，并且用同一种方式回答。 “是。” 继续。 “你是，顾荒吗？” 顾荒一笑，斜着点了点头。她又作口型：“阿环，你快带着爷爷离开这里吧。” 阿环点头。 这时，三个破天强者第二轮攻击发起。 “火灵——灭世炎！” “水灵——迷幻雾！” “木灵——刺杀花！” 与焚天的火焰不同，灭世炎更少，更精确。灭世炎的火种点到了顾荒小臂上，随即猛烈燃烧。剧烈的疼痛感让顾荒里吗用灵力扑灭了火焰，看时，已经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迷幻雾是紫色的浓雾，在一定程度上封闭了顾荒五感。 刺杀花则是隐藏在雾中的带刺的花朵，趁人不注意，就会闭合花瓣化作一炳长枪，去自动地瞄准对方的心脏射出。顾荒用魔气包围身，已经感受到好几个刺杀花的存在了。 魔气越来越顶不住。 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这“万森”的封锁能力却又出奇得让人难受。顾荒四下查看，却看得模糊一片。就看得到有尖锐的影子和火种在不断地击打她的魔气屏障。 危险了。 她空有一身莫名其妙的魔气，却从未知晓过有什么物尽其用的方法。她手中的两把剑就是几乎所有的魔气，在她看来很轻盈，也很锋利。她在又有十多个火种在燃烧她的屏障的时候，往上一飞。 深灰色的剑如切开软泥一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神使 深灰色的剑，如同能够划破空间，所有的一切——火焰、树木、雾以及刺杀花——都被斩出平滑得诡异的切口，仿佛这片空间其实是一大块冰，然后冰被斩出了镜面。.. 顾荒冲出重围，重见天日。忽然觉得这天地是如此拥挤，即使天宗地被毁坏大半，即使天宗地几乎所有的修士都仓皇避难而去，天地依旧拥挤得很。果然是那天界的障壁，在阻挡着这人界的天。 “我顾荒，总有一日破开这天。”她双手的剑既是无双锋利的刃，也是无尽守护的盾。 铺天盖地的火球攻来，几乎将天宗地都覆盖，她也只是一剑。火球被切开成两半，将天宗地化作火海。 如羽翼一般铺开的水幕，网一样向她收来，她也是一剑，水幕破裂，在火海中化作呲啦蒸汽。 被强化过的坚如磐石的木锥，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她袭来——她便化作双剑的妖魔，双剑如同残影，却旋转出阵阵神威，噼里啪啦，准确无误地将所有木锥切开。 身上不留一点烟尘。 苍流瞪大了眼睛，反观由于拼命用出了三个地阶灵术而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破天修士，究竟谁才是仙？ “混账！” 一中年男子从一废墟中现身，环顾四周，怒道。 “竟将我府邸化作如此废墟！苍流，你做事太绝！” “吴辛楣！”苍流看到吴府那被掩埋的传送阵闪过光芒，就知道是他原本的对手来了。.. “爷爷我们先离开，这里就交给顾荒吧。”阿环拉着苍流就要走。 “苍流老狗，你先等着。”吴辛楣一飞冲天，在顾荒千余米之外悬浮，“不知是苍流利用了你，还是你在利用他，尽管府邸本身并无大用，但……毁我府邸者，杀！” “杀！” 顾荒恍然，不知何时起天宗地汇聚了如此众多破天强者——一一悬浮在天，各带杀意。一眼扫过去，大约上百破天都到齐。 重重包围，密不透风。在远处躲藏的修士们见了，都纷纷松一口气。上百破天齐齐围杀，这天杀的魔主已经没有了逃出生天的可能。 尽管魔主本人长得很可爱……尽管天宗地的真正毁灭原因其实是那三个破天修士……但魔就是魔，不可饶恕！ “杀了她！” “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死去的同胞？顾荒双剑捏紧。同胞相杀则是稀松平常，有魔在则罪在魔么？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烦人！ 去死！ 顾荒一剑，指向那些嚷嚷的人。那些人愣了一秒，随后皮肤裂开、血肉迸裂，只剩一堆模糊不清的骸骨，吓得旁边的人大声嚎哭奔逃。 她竟觉得如释重负。 仿佛本就是魔心，刻意压抑许久，如今终于畅通无阻地释放。.. 我是魔。我即是魔主。 “尔等区区渺小凡人，不过蝼蚁！成百上千，也不过是不入眼的东西！” 顾荒魔发狂舞，身形一闪，深灰色的光芒掠过天空，直达一名男子喉咙。男子反应奇快，瞬间爆退数百米，同时一掌轰出，一道巨形掌风如山般压去。 一剑斩开，烟消云散。 她如同剑魔，一剑过去，便是闪身再劈下一剑。每一剑都看起来那么平淡无奇，却能劈开任何灵术、任何东西，修士们大惊，神贯注在顾荒下一个移动的目标位置。他们在躲，她则在追着砍。 原本形成球状的包围圈，这圈被顾荒硬生生闯得越来越大。 忽然有一道闪电般地，苍穹变蓝了一瞬。随后众人皆看见，那本横冲直撞无人能挡得女魔头，竟然停了下来。 她吐了一口鲜血。 背上插着一道电光。电光把她的肤色照耀得惨白。 电光一直存在，伤口无法愈合。血在不停地流着。 众人欢呼，冷笑，骂骂咧咧，骄傲夸耀，然后对着天空抱拳行礼。 “多谢神使大人相助。” 那天穹之上，有一人。那人微笑，却面露傲色，“区区魔主，奈你们何？竟破败至此，枉费多年修行，有破天的修为，没有破天的意志。” 一人道：“天乃吾等毕生追求之物，怎敢有破它之意？” 那人摇头。 “毕生追求？不，你们只是在毕生仰望罢了。若不是他们在闭关，今日我也没想出手。” 顾荒抬头，狠厉蹬他。那人身后便是灿烂烈日，身形被光芒盖住，仿佛神圣。 “去死，魔物。” 闪电之光，顾荒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清其轨迹，在电光点亮天空的刹那，疼痛就已经出现在了肩上。 极深的伤口，顾荒可以感受到，已经刺入了心脏中！她体内的魔气在竭尽力地想要消灭那电光，随后仿佛气馁妥协，开始试图将电光推出顾荒的身体！ 令顾荒感到绝望的是，电光竟然开始发挥它的麻痹效果。电流仿佛经过了她的五脏六腑——意识开始模糊。 “请……住手！” 熟悉的声音。 然后，疼痛感消失了。魔气立刻蜂拥而上，堵住了顾荒背上和肩上的两道伤口。 苍流手上拿着一把巨剑，那巨剑起码有苍流自己三倍大小，悬于空中，震慑力极大。 “苍……爷爷？”顾荒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消耗不小。 “你……快逃吧！淮儿已经离开天宗地了，此事过后，我希望你可以……找到她，就她！” “淮儿？” “便是阿环。”苍流剑中蕴含烈焰之意。 顾荒垂眸，“明白了。” 这是被托付的重任，她仿佛又不可轻易死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神使哼哼笑，“一边叛宗，一边找死？” 数十把闪电之光出现在苍穹之上。 苍流双眼视死如归，双手握剑，剑上燃起烈焰。 电光瞬间射来！ 却没有如期而至地将苍流处决成一个电光刺猬。 神使眉毛一挑。 “又是谁？” 原来是有个人接住了所有的电光，并且用诡异的手段将其化解。 但那却不是个人。那是个穿着盔甲的骷髅，它的手里拿着盾牌和长枪，但那身骨架估计也是强悍之物，因为电光是直接打在它身上的，如今却完好无损。 “神骨？”神使双眼微眯，“你竟然也来插手？真是冤家路窄，陌骨生。” 陌骨生如凭空出现，轻踩在骷髅头顶，满身的诡异纹路，双眼充满不可一世的轻蔑，“苍流前辈护顾荒有功，不杀。” 仿佛是在下什么命令。 神使皱眉气愤道，“你竟然无视我……” 但陌骨生仿佛就是要无视他，继续道，“其余人等……天宗地，一个不留。” 神使张口想要嘲弄，却哑了嘴巴。因为不知何时起，整个天宗地，都已经被骷髅的大军占据。骷髅整齐划一地行动，关节碰撞的声音咔咔如同节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章 天神下凡 骷髅是死亡、是生命消失的象征。..也是陌骨生背后的天界势力的象征。 每一个骷髅，都为“天骨”，强韧无比，刀枪不入。 神使想起了在天界大大小小的战役中，陌家也是这般，天骨大军，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在天界时就恨陌家，说他们是天界的渣滓、是披着天神外衣的恶魔。 将已逝之人的骸骨驱以己用，不是恶魔行径是什么？ “混账！” 神使双手大张开，闪电的羽翼如垂天之云，噼里啪啦的闪电声刺得人耳朵轰鸣。 苍流直接吐血晕了过去，顾荒赶忙接住，小心翼翼地降落地面。一干破天修士都不敢接近，个个行注目礼一般盯着这红发女子。他们也非常不好受，神使的神通让他们呼吸困难。这时他们心中苦，原本破天境界已经是人类修士中极高的存在，但在真正的天界使者面前，竟然是被压迫得毫无挣扎之力。 他们猛然回忆起这高高在上的神使平日里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天穹之下，皆蝼蚁！” 可，为何此魔女没事？ 顾荒一丝魔气化作护罩，将苍流保护起来。..她并不清楚能够保护到什么程度，她只能做能够做的。下一步，便是迎击神使，并将战场的中心拉离此处，保苍流性命。 “陌骨生！受死！” 神使羽翼一动，天地间变挂起狂风。陌骨生没有动作，一个骷髅就跳起挡在面前，举盾胸前，迎击神使突如其来的攻击。 电闪雷鸣和沉重盾牌的撞击，竟是宏大灵术都被化解了去。神使心有不甘，一点一点地剥离羽翼上的雷电，以助拳威，砰砰砰连续击打在盾牌上。他越打越气，脸部越扭曲。 他想不通…… 为何连这种毫不起眼的盾牌也能阻挡他！？ 最后一拳轰出，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耗尽了神使的电光的同时，盾牌也应声破碎，其后方的骷髅便抛弃了盾，双手持刀剑向神使刺来。神使刚刚油尽灯枯，双眼失神，接着便感受到了一股多年不曾感受到过的疼痛——不，剧痛。 穿心的痛。 生命流逝的痛。 他拼命地抓住没入胸口的刀身，抬头难以置信地蹬着骷髅，更瞪着骷髅背后的陌骨生。陌骨生一脸冷漠，宛如另一尊冰冷的骷髅。 “哈哈哈哈……” 神使忽然笑了。 “陌家欠下千年杀伐罪孽，即使到了你陌骨生，也无人醒悟。” “无数人的怨灵在地狱中诅咒你们的灭亡，无数被你们的刀刃撕裂的人都留下了要你们破灭的遗志。” “陌骨生，你今日看似胜了我。” “你和这魔女，今日必将葬送在此！” 忽然，天空中的云朵被开了个洞。悄无声息地。 陌骨生抬头，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充斥心底。反应过来时，那如巨人之柱般的针已经光速射下。 如果被击中，必定是神形俱灭、万世不得超生！ 死了么？ 没有。 有人挡住了这一针。 谁？ 碰撞的冲击波将陌骨生震开，其声音将陌骨生的耳朵震得不断轰鸣。 嗡嗡嗡嗡嗡…… 双眼模糊无法聚焦，但蒙蒙中——红发狂舞。 然后，仿佛是来自天边的声音—— “魔女？果然陌家与魔勾结么？” “不知爷爷们是什么来头，但此刻我不是魔，陌骨生也不是什么少主。他救我爷爷一命，我报一则恩情！” “竟是知恩图报的魔女，罕见，罕见。” “爷爷们是要在此杀伐我，还是陌骨生？” “都要死。陌骨生违反天界规定，在人界使用天神之物，本就该死。你毁坏我天界在人界的据点天宗地，也是该死。” “爷爷们内心如此冷冽，不是说相由心生吗？是怎么长得这么慈爱的？难道说天界的人还能够控制自己的长相吗？” “罢了，罢了。不过是来除陌家的后罢了，你不过是我们偶遇到的绊脚石，处理掉就好了。” 陌骨生双眼一瞪，瞬移到顾荒身后，二话不说揽住她的腰就掠到万米之外。而此时的顾荒，脖子已经被切开来一半，迸了好些鲜血。但好在魔气在积极修复，顾荒吐了一口血后，就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 顾荒看着陌骨生，看到对方身上的伤，对方看自己时那种复杂的眼神。 她当然读得出来那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是觉得自己性格太差，浪费了这好皮囊吧？ 刚才的交锋，顾荒便明白，她不是天上那一群老头子的对手。对方要杀她，真的是不用丝毫道理的。 她不怕死，但她放心不下安青牙，放心不下阿环或者说，苍淮。现在又放心不下陌骨生了，虽然很可能他会和自己一块儿死。 对很多人而言，人死不能复生。 他们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重要的，都定义了今后人生的走向。这是一种神奇的现象，三十年前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事，也可以影响到三十年后的生活方式。顾荒曾经在阎王的“命运薄”上看到过许多人的一生命运。命运由许多选择构成，或者说，无数的选择带领人生走向不同的命运。以前的某一个决定，开启了某一条命运的线路，于是事情发生了。 她和陌骨生相遇了。 却快要被一帮年老的天神杀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八十魔主 天神们扬手，放下，降下天罚。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空间仿佛破裂，看不见的突刺化作锁链在收缩天网。没有杀意，却是杀人之术！ “鼠辈！” “胆敢伤我亲友！？” 顾荒都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了。但这一声炸裂穹窿的声音的突然出现，“砰”的一声，顿时所有的威胁仿佛都被消灭。顾荒觉得浑身一轻。 转头看陌骨生，见后者也没事，松了口气。 一个天神冷声道：“是同流邪魔么？来又如何？你以为你一人能抵我们上百天神？” “自然不能。” 但话语间没有任何的惧怕，反而是自信得静如止水的语调。 天神们暗暗感到不妙。 轰。 八十个身影蓦地降临，一瞬间自我压制的威压都释放出来！ 如八十尊高贵的邪王，负手而立在半空之中。他们的气势，比起上百天神，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隐隐形成了八十人包围上百人的古怪形势。 “除了第一位不屑于与你们争斗之外，魔塔八十魔主都在此营救我们新的亲友了。” 露露安站在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穿着厚重的盔甲，只有两只澄澈的眼睛露出来。但天神们一看便知，这个不起眼的奇装异服的女孩儿，释放出来的威压最为强大！甚至到了，一人能抵其他七十九人的地步！ “魔塔第二层魔主，露露安……” 天神内心咆哮，但表面还是啐了一口唾沫。内心憋屈喊着这女魔头怎么招惹过来了，表面还是说：“吾等上百天神，何惧你一小小魔主？” “我们魔塔八十层魔主都在这里，你又凭什么欺骗自己还能活下去？” 露露安身边的男人声音尖细，手持一把折扇，捂嘴戏谑道。 露露安不屑于口舌之争，“杀了他们。” 顾荒睁大了眼睛。 她只知道天神的实力，凌驾于飞升境界修士之上；魔主的实力，再不济也在破天境界之上。却从未想到，魔主之中，也有能与天神相战——甚至碾压天神的存在。 红色与黑色的黑暗术法，幻化出黑龙和红色的巨人。黑龙的展开遮天蔽日的羽翼，身上流淌赤红的熔岩；巨人的本体是漆黑的岩石，岩石与岩石之间同样由熔岩填充，充当关节的作用。 两个巨物，都有数个天宗地的大小。一举一动，都带起巨大的风压。有人释放了护罩盖住了顾荒和陌骨生，让二人幸免于难。 天神合力凝聚出光照万物的白色凤凰，凤凰尖利地鸣叫，与黑龙、巨人扭打在一团。那本应该是神圣而强大的圣物——如果没有黑龙和巨人的存在的话。如今它如同负隅顽抗的代名词，苦苦挣扎，优雅的凤啼成了哀嚎的音调，它的光芒一弱再弱，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 “陌骨生。” 顾荒轻轻道。 “看到了么？” 陌骨生浑身酸痛，“看到了。但这我早有心理准备，他们想要杀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顾荒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她抚摸自己的头发，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体内的人道灵根已经销声匿迹，转而代之的，是燃烧着浓郁魔气的地狱道灵根。地狱道灵根就像一头沉睡的恶龙，匍匐在她的体内。 “我是说，我看到了魔的强大。” 第四十三章 裁决者 那一战，天神以极度惨烈的姿态败下阵来。响彻云霄的斗法，也把天宗地从头到底地毁灭了一遍，导致总殿仙气衰竭，几乎不再拥有孕育强大修士的可能。甚至平淡如凡尘。 这场战斗被当作神话流传到凡界。人们歌颂神以命相博捍卫长生殿的尊严，却最终不敌魔族倾巢而出的邪恶力量。修真界流传的版本却更为多变，因为有的人实话实说乃至添油加醋地宣扬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相信“天神苟且战败”这个版本，长生殿的地位摇摇欲坠。 天神窝里斗，长生殿乞求天神庇佑，自身实力与魔族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仿佛盘踞人界之巅的长生殿也不过如此，外强中干，一捅就破。 陌骨生站在云海之岸，俯瞰天地万物。他依旧一身白衣，风度万千，但神情却归为冷静乃至冷淡，一脸看破红尘般不起波澜。身后的大剑被他裹上了一层白布，发誓此剑仅为那女子开启。 一个仆人模样的小神从天边飞来，落到身后，躬身请迎：“少主安康。已经查清那日在天宗地围剿少主分身的人了，都是百阁天的手笔。” “高高在上的百阁天，终于也有一天对我审判庭开始做小动作了么？”陌骨生眯起眼睛，最后再在视野中搜寻一番，还是没有找到那个身影，便失望地回头，大步走去。 小神匆匆跟在身后，“是要去讨百阁天个说法么？” 陌骨生笑得冷冷的，“怎么会？” 小神不知所云，只毕恭毕敬跟随。 陌骨生踏在自家的山路上，却像单枪匹马奔赴战场的将军。他决绝的身影风一样掠过，道路两边的树沙沙作响。小神咽了咽口水，心中揣摩不出刚回来不久的少主是要去哪里。但这架势，让他害怕。 记得多年以前，少主就是这般姿态、这般气势，年少无知的他自愿跟在少主身边，然后去邵云宗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架…… 陌骨生途径一座木屋，速度降了下来。小神略松口气，以为少主原来是要找个地方歇息。但美梦还没做完就破灭，陌骨生路过木屋只是把大剑抄下放地上，除此之外继续赶路。 跟着跟着，小神就明白个七七八八了。他心里五味杂陈。 作为一个侍奉审判庭的小神，他当年也是慕名而来。天界众生，都有所闻，审判庭一万一千裁决者，各个独当一面，以一敌千，强悍无比。一万一千裁决者站在一起，浑然一体，气势如虹如山如海，或许无上神王在此也不过如此。但慕名而来的多，真正见到了裁决者的却少之又少。无数小神抱憾终身，而不得见裁决者神威一面。 今日，他看到了。 陌骨生站在山崖的边缘，万丈山崖下密密麻麻如蝼蚁般的人覆盖了大地，一直延伸到天际。这绝对不是一万一千，小神心中大呼，审判庭在外宣扬一万一千裁决者，别人以为它在吹嘘，其实它是在藏拙！ “这里是百万雄师。”陌骨生拿出了那面旗帜。这面旗帜是父亲赠与他分身自保的宝物，可以召唤裁决者的亡灵，但与之相对，他的分身会灵力消耗巨大，导致不能久滞下界。 而在天界，旗帜的作用就更加具有意识形态。在旗帜拿出的一瞬间，旗帜上的骷髅纹白色图样光芒万丈，山崖下百万雄师齐齐怒吼，一时间震慑天地。 “少主是要阅兵？”小神问。 “阅兵？”少主嘲笑般扬起嘴角，“你以为我如那些庸才，坐拥军队却整日以摆弄军姿为乐？裁决者乃崖低卧龙，不出则以，一出，必有一方诸侯死无尸！” “诸裁决者听令！”他声音裹胁灵力，中气十足。 百万雄师齐齐应了一声。“喝！” “天阁楼，即刻消失！” 他们又应了一声：“喝！” 小神很无奈，很懵逼，甚至有些迷茫。这又是什么？又一场让人崩溃的战斗么？ 但主子说的话，跪着也得听从。他昂起了头挺起了胸，走在主子身后，与大军汇合，蓦然发觉，自己竟然还未有裁决者一半身高。 顾荒已经成功地学会用魔气凝练出有意识的生物体了。按照记忆，她最先弄出来的几个就是天空中飞的鱼、巨大的海螺和巨大的蟒蛇。看着多少有点傻兮兮的三个家伙，顾荒不禁感叹自己修为不到家。据露露安说，强大到一定境界之后，魔气能够直接孕育出拥有高等智慧的生命体。 她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整日与魔气为伴。六十层魔主走前挠挠头对她说，不好意思妹子，大姐头说了，不练好不让你出来。 大姐头应该就是露露安。所以露露安是异装癖、腹黑加严师的设定么？顾荒挥挥手，三个生物消散为黑色魔气回到顾荒体内。 不知安青牙怎么样了？有好好在修炼么？ 不知木添怎么样了？天宗地毁了，他可有事？ 不知出尘、莫离、陈启、周青阳他们如何了？是否知道了我的事？刚收的弟子却是个大魔头，一定备受打击吧？ 不知顾一山和那个爱哭的老妈怎么样了？ 不知小灰怎么样了？有没有长得更大更凶？ 这间小屋真的很小，而且封闭，连个窗户都没有。四周的墙砖却不知靠什么在发光，股黄色试图去寻找缝隙，可那些砖缝仿佛是画上去的一样，密不透风。 “丫头还是安心修炼。地狱道灵根和修罗道灵根本就适合魔族修炼法门，在此地修炼比你在长生殿快不止十倍。”大鱼的声音。 第四十四章 决堤 审判庭的军队是无可阻挡的。 他们感受不到疼痛，也没有恐惧。和他们战斗，如同与机器相搏。双方都在阵亡，但审判庭那边却丝毫没有退缩，仿佛不为同伴的丧生而动容。百阁天的士兵随着阵亡数的增加而士气走向低迷，一蹶不振的军队不再具有威胁，势如破竹的审判庭长驱直入。 陌骨生站在百阁天的塔楼门前，百万雄师锐减一半，却也威武立于身后。他昂声高喊：“杨子锋阁下，出来饮茶长谈如何？” 杨子锋独坐塔顶。 “出来饮茶？我偏要一个人独饮。” 他自己沏茶，等凉，然后双手端茶水自己饮下。苦香满腹，他满足地“啊”了一声。 然后把茶杯摔在了地上。粉碎的瓷片化作粉尘，闪光点点。 “百阁天，千年荣光。”他浑身无力，瘫坐椅上，“一朝一夕，一魔女一小子，竟就可兵临城下。从何时起呢……从何时起呢？也罢，此塔阵法万千，陌骨生那小子来了也只有干坐塔下的份。” “拿酒来。” 他说出口，愣了愣，才想起此楼只余他一人，其余都被送到战场上去了。看审判庭五十万兵马齐聚塔下的架势，看来那些奔赴战场的人凶多吉少。他笑了笑，自己去取了一杯酒。 “怎么办？”小神在陌骨生身边东瞧西看。这是他第一次来与审判庭素来不和的百阁天，塔楼比他想象中的大，军队也比他想象中的弱。塔楼上据说就是百阁天的老大杨子锋，一直是天界传说中的人物，今日却有种去见囚犯的自在感。 陌骨生笑：“杨子锋独自一人，就算苟活也只有匹夫之力。他如今自然依仗塔楼之威，看来是做井底之蛙久了，未曾听说过我裁决者军队的厉害？” “来人。” “将这塔楼拆了。” 小神想起了以前去下界相应百姓祈福、消除灾害的时候。那是一次虫灾，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像浪一样冲过田野，把所有的庄稼都冲碎。如今这眼前景象就如出一辙，裁决者在通天的塔楼前如同虫蚁，却拥有毁天灭地的神威。他们吼叫着席卷而去，塔楼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那是塔楼的挣扎。 杨子锋站在窗边，看着一个一个的裁决者沿着外壁冲上塔楼，看着他们黄金铸成的脚掌在窗户上奔踏。窗户开始皲裂，然后有裁决者冲了进来。他们没有像任何士兵在包围敌方将领时那般保持距离，剑刃快得不像话。杨子锋试图施展神通抵挡，但杀灭一群还有下一群，很快他便被浪潮吞没，被无数的剑刃削成模糊不堪的东西。 在杨子锋的生命消逝的瞬间，塔楼上的机关阵法统统解除，塔楼轰然破碎。陌骨生看着高山般的塔楼在面前倒塌，转向小神笑道：“一代霸王，死于我审判庭。” 小神点头称是，随即取出纸笔，记录起来。录毕，神通相助，传颂整个天界。一时间，天界各地都知道，霸权之主杨子锋，被以迅雷之势斩落马下。 斩王者，新王也。 新王者谁？ 审判庭陌骨生也。 “你那小对象名震四方了。” 露露安带顾荒前往魔塔的第八十二层，这里是顾荒新的领地和家园。魔塔越往上领地越开阔，环境越好。露露安所在的第二层，听说是一方新世界，无边无际，昼夜更替，鸟兽虫鱼，山水森林。 “我也要加油才行。” 顾荒承诺露露安。不为别的，就算为了住上更好的房子，她也要加紧修炼才行。只要发起挑战、公平战斗并获得胜利，她就可以顶替某一层的魔主，将那可怜虫拖到八十二层来。 其实顾荒已经相当满意如今的住宿条件，与一百零一殿的小木屋相比，此地便是辽阔宫殿；她也没有觉得某一层某一位魔主特别讨人嫌，迫切地想要拉对方下来体验基层生活。 “我挑战你。顾荒。”露露安却冷不丁冒了一句。 “什么？！” “那位先生想要见你，但只有第二层魔主才能见第一层魔主。你必须胜过我，顾荒。今日不行，便不停修炼，直到有一天胜过我。” 第四十五章 决斗 想要胜过露露安，顾荒觉得如同登天。的确是如同登天，露露安实力在天神之上，她成为魔主，实力不过破天。破天离天神之间，还有归墟、渡劫、大乘、飞升四个大境界的距离，这是许多修士穷极一生也跨不过任何一道的天堑，露露安竟然要她跨域四道？ 顾荒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额头上的深灰色印记。这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露露安说其中蕴含了巨大的魔气，被她的魔气点燃后释放，这或许就是她实力迅速飙升到魔主的原因。 “这里面还有没有魔气？”顾荒问，希望着里面还有一点存货。那样的话，她就有希望再一次爆发式变强一波。 “没有了。”露露安与顾荒站在第三十九层的竞技场中，看台上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魔主。三十九层的领主开设竞技场，从此所有的魔主对决都不再专程在地狱中进行，转而就进照顾三十九层领主的生意。 三十九层领主充当裁判，有模有样地说了几句开场白，大意是第二层露露安与新魔主的对决之类的，稀少的观众敷衍地欢呼了几声。然后气氛就平淡了下来。 顾荒魔气化剑，骑乘在一头巨狼背上，宛如部落的女勇士。这头狼的样子是她按照印象中的小灰凝聚的，连眼神都九分相似。 “你要攻？”露露安却静在原地，笑道。 “不然呢？”顾荒疑惑。 “你觉得你的攻击能够起什么效果？” “我或许可以把你……身边的地板打碎吧？”顾荒看了看双剑，觉得这剑如此不具备威慑力和破坏力。她应该分别之前借一下陌骨生的大旗的，那样的话现在就有一个军队填充这个竞技场了。 “我攻，你守。”露露安右手手中幻化出一柄漆黑的长矛，“一击，你能守住就算你赢。” 或许很多人的话，会在此时感到窃喜，有一种考试被降低了难度的快感。但顾荒的心情是繁重的，天神的随意一击她都遭受不住，何况是能碾压天神的露露安？ 想杀我就直说好吧？顾荒心里吐槽，表面上却不敢怠慢，双剑消失，所有的魔气组成十层厚实的防护罩，把顾荒重重守护在里面。 露露安点头，一挥手，长矛飞跃而来。 顾荒闭上了眼睛，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她听到了、感到了防护罩背层层捅破得支离破碎。一、二、三、四……九、十。 她都觉得自己已经视死如归了。 但不论是穿膛的声音、还是脑袋碎裂的声音，她都没有听见。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惊喜地以为自己防住了！但转念一想，她此时躺在床上，面朝天花板。这是竞技场？ 这分明是自己八十二层的一个房间。这种充满简约主义的装修风格一来体现了八十二层的贫穷，二来道出一件事。 她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八十二层。 她猛地站起来。竞技场呢？我现在是防住了露露安了没有？我现在是第二层还是第八十二层啊？ 这是一种妙趣横生的幻想。然后露露安进来打破了幻想。 “你醒了？”露露安略带小高兴地说，“七日前我与你竞技场决斗，没想到你不仅没有防住我的长矛，连削弱伤害力都都没有过。路漫漫其修远兮，顾荒，好好加油。” 第四十六章 腹地之宝 顾荒惨败于露露安。一矛之威，杀得顾荒魂飞魄散，差一点就神形俱灭。周围几个看客魔主，都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心想这高居第二层的魔主就是不一般，刚刚救回来的新人，转身就要亲自给灭了。 不过露露安分寸把握得极好，顾荒失去了意识却没有伤及本源。在无梦的睡眠中度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后醒来，床边是守护她的露露安。 露露安脱去了战甲，眼眸半垂，白发长泄，黑红的连衣裙角绣着一个淡淡的金字“安”。顾荒从未听人说起，露露安还有如此这般淑女的形态。不对，貌似她向来只穿盔戴甲示人。如此说来，此番还是自己的特殊待遇？ “露露安？”她发现自己被辱之下一丝不挂，猜测是自己的衣物在那速战速决的决斗中被毁，“为什么不给我穿衣服？”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场决斗的看客中，可是有几个男性魔主，尽管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久经风雨的大叔，应该不会对她这种没长大的小屁孩儿感兴趣。 “如果你哪天打败了我，我每天都来为你穿衣服。”露露安抬眼，她的美貌可谓倾城，顾荒虽然不至于心生嫉妒，但也暗自猜测地狱之中多少痴情男儿为之疯狂——不对。 她从未以这副面貌示人，又怎么能在以貌取人的世风之中斩获人心？ “听说你从未脱下战甲，今日是为补偿被虐到半死的我？”顾荒起床，在琳琅满目的衣柜中取下一套衣裳穿上。这一套不至于连衣裙那般贵族淑女气质，上黑下白，干练如同少年。 “别想多了。今日大家都去往世界各地勘察魔气的平衡情况，魔塔之中空无一人——除了顶层的那位。你如果喜欢的话，等你打败了我成为新的第二层魔主，我可以每天穿给你看。”露露安起身的一刻摇身一变，再次变回那个女武神，她再一挥手，周围房间瞬间消失，露出宽阔的竞技场。 这是在顾荒被击晕、衣物破碎的一刹那，她挥手间变幻出的小房间。一开始只是一个四面都是岩石的正方体，在等待顾荒醒来的时间里，她闲来无事把房间内部一点一点地装点好。墙壁上的画、带床帘的床、满满的衣柜，最后她精心雕刻木质地板、桌椅上的每一处花纹，尽管这些最后都没有用、被她一手挥去。 顾荒只当是露露安挥手间带她传送到了三十九层的竞技场中。 “魔主没有境界区分。”露露安手中握起了长矛，长矛上泛着冷冽的寒光，“我们在战斗中进化。你日复一日地与我战斗，总有一天，可以把我超越。那时候我再穿着连衣裙，每日都来为你穿衣服。” 顾荒心说这难道算是利诱么？让七十九个魔主都敬仰万分的露露安化身乖巧女仆？她非但没感觉充满干劲，反而觉得危险，怕会被那七十九个兄弟姐妹大卸八块。 “依旧是你防守，我攻击。等到哪日你能挡我三击而不倒，再谈你主动攻击的事。” 长矛出，大地颤抖！ 三年后，无日荒漠。 由于三年前长生殿的总殿受损，上百天神折损于此，长生殿实力式微，渐渐淡隐于世，无日荒漠之中，也少了很大一群前来历练或者完成任务的修士。 陌骨生第二次踏在这片土地上。 三年前的他，为避人耳目，以分身下界，果然引蛇出洞，机缘之下，歼灭大量百阁天的天神，暴露百阁天欲与审判庭作对的本质，审判庭因而有正当理由出动杀灭百阁天。 此番他再次前来，一是跟随吞海戒的指引，寻找三年前寻而不得的宝物，二是带着一丝希望，寻找一个人——一个在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 他一步踏入无日荒漠腹地，释放天仙威压，诸魔物竟不敢动弹，甚至有的口吐白沫昏迷过去。他一步一步踏到无日荒漠最中心的位置，漆黑长剑向天一指，再刺向大地。沙砾与泥土开始晃动，好似大地都在颤抖！ 咔。 一道裂缝。裂缝变大，仿佛有看不见的异物刺进了大地，那些沙砾竟然无法流动去填充裂缝。 咔咔。 咔咔咔咔。 以此地为圆心，裂缝三息之间，扩散到了整个中央腹地。群魔惶恐，一遍狂啸一遍奔逃。 轰！ 腹地崩塌。露出一个方圆千里的大洞。陌骨生翼然漂浮于其上空中，居高临下，收回黑剑。 那大洞的底部，有一微微仿佛闪光的东西。 就是它了。陌骨生右手勾了勾，那东西就从地底往上飞来。 却飞了一半，被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抓住。 陌骨生一愣。那只手，他仿佛认得。那只手纤细玉润，仿佛从未吃过苦、从未做过粗活。那是一只本应被他轻蔑、讥嘲的、属于贵家小女的手。 “何人在此捣乱？” 他也认得此声音。 他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从虚空中缓缓走出的身影。那是穿着黑白连衣裙的高贵女子，倾国的美颜，绝世的风姿，半垂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冷冽。那双手上隐隐缠绕着一丝魔气，那是随时准备大开杀戒的标志。 第四十六章 修罗剑 火红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淡紫的魔气。一别三年，她变得更加像一个魔，举止沉稳，神态内敛，不再是当初那般，把一身魔气冲天乱撒的样子了。 很明显，眼前的女子，在三年之内，变化极大。很可能，都已经达到了能与他本尊分庭抗礼的地步了。这对于他此刻前来探寻宝物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但莫名其妙地，他竟有些欢喜。 “顾荒。”陌骨生轻微的声音在地洞里回响，“好久不见。” 他以前想，顾荒性格顽劣，行事没有原则，配不上那美丽的相貌。如今第一眼看去，他便知道，如今的顾荒，从内而外就是一方女王。 顾荒没有立即回答。她看着手中通体漆黑、上有暗红印花的短剑，沉吟不语。半晌，她抬头。陌骨生惊讶，顾荒眼中竟然有一丝兴奋的光。 “这是修罗剑。”顾荒扬了扬手中的剑，“它不适合你，陌骨生。不过倒是挺适合我的，最近正好学有所成，苦恼不曾拥有一件称手的兵器，陌少主，多谢！” 陌骨生心中释然。他知道天下吞海戒有六，对应六道神器。他想要得到的，是迷失于人界的天道神器“神骨”，修罗剑对他而言，确实无用。 “我千辛万苦得到此剑，你不应该拿点宝贝来作为交换？” “你肆意破坏腹地重地，惊吓群魔，罪可当诛，我饶你一命，便是交换。”顾荒嘲弄一般轻笑，“不过你若能胜我，我再另外考虑赔偿也未尝不可。” 陌骨生等的就是这句话。顾荒的举止，让他颇有战意。那说话变得轻柔的女孩儿，却是蕴含无穷魔气的魔主。三年前她便从筑基修士一跃而成力战数个破天修士的魔主，三年后的今日又会是如何？ 他握了握手中的黑剑，笑了笑，将其收入吞海戒中，手中换成了一把被布条紧紧缠住的长剑。 “这是极光剑，寓意用极度的光明去除所有的黑暗。”陌骨生手中的剑渐渐发光，璀璨如日光下的宝石，“我将它封藏了三年，今日特意为你开启。” “那可真是荣幸。”她料那极光剑定是不凡，不可徒手相搏，便直接使上修罗剑，体内的地狱道灵根逼出一丝魔气缠绕其上，她便令剑认主，“陌少主如果赢了，我便把当年苍流爷爷送我的吞海戒给你。” 露露安给她讲过，天界并非一片和气，明争暗斗不亚于人界。陌家掌管天界组织“审判庭”，近百年来由于前主人陌霜陨落、新主人陌骨生不够强大，审判庭开始式微。审判庭的军团“裁决者”由天骨打造而成，而流传世间的神器之中，就有一个能完美代替天骨的“神骨”存在。 审判庭的未来，在于陌骨生能否找到天骨。 “感激不尽。” 长剑扬起，指向天空。陌骨生沉默不语，而天空之上却挂起了一阵模糊的漩涡，仿佛天地灵力被汇聚而来，而后直冲往下，注入极光剑之中。一时间，陌骨生高悬空中，手握太阳般闪耀的极光剑，仿佛神圣不可违逆。 “无日荒漠数百年以来，今日竟也有了太阳。”修罗剑一挥，顾荒竟是将浑身魔气数收敛了进去。除了她还站在空中因而透露不凡之外，她仿佛就是一个拿剑的凡人。 与光耀万物的陌骨生相比，不起眼得几乎消失。 陌骨生一剑挥下，地洞的洞口都承受不了而迅速崩塌。沙砾化为岩石，空气被变成水流，一剑斩下，竟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被斩出，漆黑的谷底，仿佛有水流声音在“哗啦啦”作响。 他收回了光芒，静观其变。寻常天神在他一剑之威下，也会神形俱灭、尸骨无存。但他还能感知到顾荒的气息——那一丝若有若无、几乎快要融于这天地的气息。 三息过去，他突然挥剑向右！ “当！” 短剑与长剑的交锋！ 陌骨生看着眼前面色淡然的女子，道，“不知方才一剑，你觉得如何？” 顾荒哈哈一笑，“华而不实！” 在她与露露安周而复始的战斗之中，她明白了一件事。战斗厮杀一事，力求快狠准，能够出其不意地击杀对手，就不要如表演一般弄的夺人眼目。多么华丽的战斗最终都指向胜负二字，真正的强者应当干净利落。 调度魔气一丝，便是一招一式。顾荒手中修罗剑往前一压，竟是直接透过极光剑向陌骨生砍了过去。陌骨生愣神的瞬间，四面八方突然出现数个同样姿势的顾荒向他砍来。 “哪个是真身？”他迅速思索，随即极光剑光芒大放，以剑身为中心挂起一阵毁天灭地的光之风暴，“都是实体！” 一共八个“顾荒”，每一个都带着相同的气息。但让他突然间判断出八人皆实体的是，他捕捉到了一点——在那短暂的一刹那间，八人的情绪变化竟然有些许的差异！ “这是什么邪法？”风暴过去，峡谷被夷为平地。若从高空往下看去，腹地之于整个无日荒漠，仿佛一个盆地。天神之力，竟可随意塑造世界。 顾荒站在了地上。她看起来仿佛没有战斗过，身上一尘不染，“这只是普通的魔气赋灵罢了。” 她掂了掂手中的修罗剑，然后将剑往空中一抛，与此同时她身上的皮肤寸寸化作坚硬的鳞片，白色的恶魔之角在额头两边伸出，黑白的连衣裙变成龙骨做的战甲，褶皱之间流淌着滚烫的熔岩。 那修罗剑也随之改变，变成燃烧的赤红巨剑，落下的一瞬间，顾荒伸手接住，随手一挥，旁边的地面便是出现了一道深数尺的圆弧裂痕。 “这才是邪法！”她轻柔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狂气！ 第四十八章 青牙 顾荒并没有放弃修罗道的历练，反而将其修炼到了极致。纯粹的肉身的拼斗，拳拳到肉的感觉让顾荒沉迷。她唾弃那种华而不实的打法，嘲笑那些声势浩大的灵术。在她看来，灵术一出，必定要有双方的碰撞才可终结。 一剑，斩天地。 那把巨大化的修罗剑给予陌骨生极大的压力。他不得不再一次将剑放大，但在修罗剑如同黑洞般夺走光芒的气场下，他的极光剑也再也展现不出光耀万物的神威。反而，在修罗剑的沉默之中，他的极光剑倒像个拼命吸引注意的小孩儿。 “这便是神器。极光剑乃我审判庭代代相传至宝，却被这出世的神器压上一头。不知那神骨，究竟超越我天骨大军几成？”他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兴奋起来。眼光中洋溢着兴奋的身材，顾荒心中疑惑想怕不是这人被修罗剑威吓得脑子坏掉了——寻常人不会在被打败之前感到激动不已吧？ “极光剑！”陌骨生双手持剑，横劈迎上，“且与神器一较高下！” “咚！” 剑刃碰撞的声音非同寻常，不是金属刮擦，而是如同两座山撞在了一起，发出令人窒息的沉闷响声。极光剑的光芒迅速逝去，修罗剑也缓缓变回短剑。顾荒也随之变回那淑女打扮。 扬手一挥，修罗剑被放进了储物戒中。 陌骨生嘴巴一鼓一张，吐出一口鲜血。但他神采飞扬，抱拳在半空单膝下跪，“三年不见，刮目相看。今日是我陌骨生不敌姑娘了。” 此时他明白，对方再也不是那个性格顽劣、嬉皮笑脸的女孩儿，而是高贵优雅又实力强大的女王。她如今看来依旧是魔主，但按此势头下去，总有一天，她必将成为地狱的王。 “不过是借了修罗剑的威，真要平等相战，谁胜谁负还是未知。”顾荒一笑。那笑容里包含着一丝讥笑——这完就是她的客套话。她还有地狱道灵根未曾使用，修罗道也只是配合修罗剑运转了一下，大堆大堆的牌还没有出，她又怎么可能输？ 这一意味深长的笑容被陌骨生看在眼里，他竟然理解到了顾荒的意思。哼了一声，心想这姑娘性子还是顽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年内不知那些魔主用什么方法把顾荒调教成一副女王风范，但骨子里的古灵精怪还是抹不平。 “不过陌少主如果真的需要吞海戒，我也不是不能给你。”顾荒说，“三日后是我与第二层魔主露露安的决战之日。我希望你到时候能来魔塔第三十九层参观，见证我成为新的第二层魔主的一刻。” 其实她与露露安每隔几天就会“决战”一次，而且都是一本正经地踏上三十九层的竞技场。她也从一开始的完被露露安吊打，一点一点进步到后来能和露露安打得有来有回，时至今日，她已有九成把握可以战而胜之。 她并没有终于战胜大魔王的成就感，因为这件事可以说完是露露安的希冀。露露安将此事期盼了三年，这场胜利，是露露安希望的。 成为第二层魔主，然后去见第一层的那位“先生”。 “为什么？”陌骨生思来想去，想不出去做一个观众有什么值得交换吞海戒的作用。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叫你来你就来呗。”顾荒耸耸肩，转身踏入虚空，“三日后你来此地，我会吩咐统领接你前往。” “顾……”陌骨生伸手想要挽留，但那翩翩长裙一闪而过。他忽然心中震撼，这种撕破虚空来来去去的灵术，绝非寻常人能够掌握，哪怕是天神，也只有少部分人可以做到。顾荒，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为什么魔，可以成长得如此之快？ 顾荒并没有回到魔塔。 她这次被露露安放了三天假，任凭她四处浪。她出门第一步就感应到了无日荒漠中那熟悉的气息，顿感兴奋便去过过两招，顺便还捡了一把修罗剑，岂不美哉！第二步，则是那群山峻岭的地方——一百零一殿。 一脚踏上青葱的土地，抬头便是老旧的木屋。木屋之中还有人居住，不过却是一个少年。少年一个人坐在屋中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灵力循环得极有规律。顾荒一进屋，便感到穿过一层薄薄的灵力薄膜，仿佛把外界的声音都隔离掉了。 “青牙……”顾荒一见安青牙，便面露怜爱之色，忍不住弯身下去，抚摸少年的脸颊。少年的后颈处有一块紫色的凸起，如同心脏一般在跳动，“这是什么？” 地狱道的灵力对世间灵力皆有压制，她逼出一丝，便毫不费力地将紫色包块剜出，令其悬浮于空中，仔细观察，同时治好了安青牙后颈的伤疤。 “恶念毒……”顾荒皱眉。 是谁？竟敢欺负青牙？ 出尘呢？他在干什么？ 第四十九章 临衡山 安青牙醒来便见门前一女子沉默守候。赤红的头发和双眸，让他觉得此女熟悉，却道不出是谁。 “青牙。” 在对方唤起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刹那，安青牙立即明白了。 这……不是那个突然就阔别三年了的狼姐姐么？三年时间，他变了许多，从一个总要依赖顾荒的男孩儿成长为了独立的少年；她也变了——仿佛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变化，若不是那声亲昵的称呼，他断然不会把她和那个古灵精怪的狼姐姐联系到一起。 但他没有扑上去抱住姐姐，也没有快乐地呵呵笑。因为……姐姐的声音里，冷漠中藏着愤怒。 “是谁做的？”顾荒眼眸转动，阴影中竟如有光一般盯着安青牙。那充斥身的冷意，让安青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知道，顾荒指的是他脖子上的伤。这是恶念毒，天下奇毒，被种此毒者三月之内必定暴毙而亡，无一幸免——想着，他悲从心起，伸手去触摸那伤……咦？ 恶念毒呢？ “已经被我取下。”顾荒伸出手，那毒素就漂浮在她手中，“青牙你告诉我，是谁做的这种事？出尘呢？莫离呢？” 安青牙震惊于顾荒竟然随手化解“天下奇毒”，半晌后道：“是衡山派的几个内门弟子。..那日我前往封禁山脉历练，偶遇长青虎，拼尽力击杀夺得其心脏中的精魄，却被那几个弟子盯上，趁我体力不支偷袭于我，夺走了精魄，种毒于我。我已经将这件事与出尘师父说了，他此时正赶往衡山派讨解药。” “衡山派？”顾荒三年内自闭魔塔之中，对外界之事所知甚少。她料到当日轰炸天宗地，肯定对长生殿带来不小的影响，但没有想到，竟然到了一个不出名的小门派也敢蹬鼻子上脸的地步。 “衡山派在一百零一殿以东，在大海边的衡山上。姐姐，你要去？” 顾荒点头，随手一挥，那件华丽的连衣裙就脱落下来，然后套上那“珍藏”已久的长生殿衣服。三年未穿，竟是除了胸口有些紧之外，其他地方都依旧合适……这是否说明了她三年之内从未长高过呢？ 而安青牙——已经明显高过自己几个头了啊！ 但魔主毕竟有魔主的心性，她面不改色，“我们代表长生殿前去，以你的名义——灭了那衡山派！” “灭、灭了？”安青牙心想，都是修士，真的一上来就要赶尽杀绝么？ “屠宗！我们要让长生殿的威严，再一次竖立在天地间！这一次，我要你青牙做宗主！” 她要做的，就是用建立起的安青牙的声名，来压过那未曾出面的长生殿宗主，逼其退位让贤。..谋朝篡位，不过如此。 衡山派。 出尘手持黑色法杖，一路极飞而来，途径衡山派山门，有故作声势的声音警告他停止，他却置若罔闻，横冲直撞地就进来了。 “这位朋友，冲撞山门，有何贵干？” 在出尘即将抵达山顶的时候，五个精壮的男人突然围住他。出尘眼神一扫，“衡山派护宗法阵，连我一分殿殿主都挡不住，贵派底蕴，究竟有几分厚呢？” “混账！”一个脾气不好的男人一拳轰出，出尘用法杖尾部迎击，碰撞之下，那男人右臂寸寸断裂，血肉模糊。他更是一阵哀嚎之后，昏厥坠落而去。 “如此残忍，都说长生殿妖魔混杂，果不其然！”一人道。 出尘面无表情，“任你说长生殿妖怪横行，我今日只有一件小事相问——七日前，我长生殿弟子安青牙，在封禁山脉偶获长青虎精魄至宝，被贵派弟子袭击，夺宝伤人，还种下剧毒。敢问，贵派知道是哪几个人么？” 他静静地伫立在半空中，一声之下，传遍整个衡山派。四人面色难看，他们怎么说也是衡山派的元老，竟然放任外人在此大声宣告，颜面扫得所剩无几。 “是老夫的三个亲传内门弟子。” 一道慢悠悠的声音。四人齐齐转身，单膝下跪，“宗主大人！” 出尘依旧没有表情。这老宗主仿佛云雾中踏出，头发纯白，胡须绵长，身体却十分壮实，左手持剑，右手持刀，俨然是来准备大战一场的。他的身后，三个女子，神态各异，但不出左右，皆有傲慢。 “老夫确实赠与她们一味恶念毒，但目的在于防身，没想到竟用来伤害同胞修士，实属不该，老夫已经严厉教导，殿主，请回吧。” 四人转头看向出尘，企图从出尘脸上看到难堪。这宗主的话语中，尽是蛮横和无赖，随便瞎扯几句就要让出尘打道回府。宗主实力乃归墟境，无论如何都在出尘之上。出尘进则葬身此地，退则颜面扫地。进退两难……四人皆幸灾乐祸地想，怕不是只有以死明志了吧？ 然而出尘还是冷冰冰一张脸。 “请宗主大人，交出恶念毒的解药。”出尘左手伸出。 老宗主皱眉，皮笑肉不笑，“恶念毒乃天下奇毒，一旦种下，必死无疑，没有解药。无须多言，殿主请回吧。” “那至少，”出尘轻声道，“赔我徒儿的性命吧……” 老宗主听得这句话想笑，但转念一想，又倍感危险。他连忙伸手护住后方，一边用灵力展开护罩。他只自信强于出尘，却看不清后者的实力，而这样的人，想要杀害他的弟子，却是不要太容易。 “轰轰！” 两声巨大的碰撞声，老宗主的双手都变得血肉模糊。那出尘还站在原地，依旧一脸冷漠，仿佛未曾动过。但老宗主听到后方的尖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用双手护住了两个弟子，中间的那个，则变得和他的双手一样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章 屠宗 “混账！你可知我这弟子是谁？！”老宗主破口大骂。 “不知。我也无需知道。”出尘扬起漆黑法杖，直指老宗主。老宗主的老脸凝了凝，他感觉得到这法杖不一般，但却说不出在哪里。一眼看去，和凝神感知没什么区别，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诉他，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和尚用的法杖而已，但活了上百年的直觉却告诉他，那东西很危险！ “既然如此，你就更得不到解药！”他恶狠狠地笑，伸手指着出尘。 然后。 哗的一声。 老宗主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伸出去的手没了。粗糙的切口，就像是被人拧下一般。可是，若是被人拧下，又为何许久才感觉到疼痛？ 不论如何…… “啊啊啊啊啊啊！老子的手啊啊啊啊！” 他握住自己的手，前仰后翻。从成为归墟境修士以来，他从未受过任何的皮肉之苦，更别谈断肢之痛了。 两个弟子，吓得不轻。 出尘迟疑了一下，抬头张望，不见人影，再低头俯瞰。只见一道女子身影立在地上，身边跟着的，是他的爱徒安青牙。 那女子身穿长生殿道袍，血红头发，目如剑光。她周围百米，已经皆是衡山派弟子的尸骸。 在一息不到的时间里，断老宗主的右臂，杀灭数十修士，若换做他，他也自认做不到。 “出尘殿主，别来无恙。” 她抬头，绝世美颜却露出莫名沧桑感。出尘认得这沧桑感，那是一个年轻的身体中寄居着一个古老的灵魂。十多年前，他正是认出了这一点，才会给顾荒以明示，点醒她走上修真之道。今天，顾荒即使已经相貌大变，他也能从她的双眼认出她来。 “三年时间，就能从凝气蜕变为压制归墟强者的人，天地之间，唯独顾荒你一个了吧？”出尘笑道。他感受得到，顾荒的话语中，没有恶意，更多的是亲切。况且他知道她已经遁入魔道，此番专程穿着道袍前来，想必是站在他这一边。.. 他转向老宗主，“此乃我一百零一殿的弟子，想必老宗主你也看得出，她强于你我二人。以你刚刚的话语，解药是确实存在的，那么……” 出尘和老宗主相互凝视，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顾忌。老宗主心里不好受，勉强止住了血和疼痛，少了一只手的他战斗力锐减，对方两人联手可以说是完压制他，这连负隅顽抗都做不到了——但他还有筹码。 “一百零一殿也能出这种好家伙啊！你们即刻撤离衡山派，五日后我将派人送解药前去。”他说这话都觉得丢面子。衡山派虽是小宗门，但他好歹堂堂宗主，这种委曲求的话说出来，垮掉的威信不知又要什么时候才弥补的回来。 “顾荒……”出尘觉得这样做最好。 “不必。”顾荒和安青牙相视一笑，“我这次前来拜访衡山派，不是为了讨解药也不是为了讨说法的。” “那是？”出尘看到顾荒眼中流露出的丝丝魔意，心中已有猜测。 “衡山牲畜，投机取巧，伤我青牙，夺他宝物，罪可当诛——今日我来，是要屠宗！”顾荒手一扬，两个魔气护罩凭空出现，将出尘和安青牙罩在其中，接着另一只手扬起，空气变得愈发沉重起来，“从今往后，衡山不再！” “好大的口气！”老宗主吹胡子瞪眼，笔直飞跃而下，一掌轰击顾荒，却被凭空变化而出的两个巨手压住，将他硬生生止了下来。 两只漆黑的巨手，触感冰冷而粘湿，老宗主感到恶心的同时，更感到了危险。 “什么歪门邪道！”他大喝一声，灵力爆发，震开了两只手，刚要冷哼一声，却见上下两排巨大无比的、白花花的牙齿对着他就是一合！ “咔！” 老宗主年纪大，反应还在。他堪堪逃过一劫，右脚被咬断，仓皇回首，见到那只出现了上半身的漆黑巨人，顿时不寒而栗。那不是应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他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那是怪物、是恶鬼、是魔！ 魔？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长生殿元气大伤的那日，传遍天地的传言。说长生殿有天神相助，想要剿杀一男一女。那男的是天神下凡，却实力不足，那女的则化身魔主，伙同数十魔主屠戮天神。 他本当作一件玩笑事，毕竟谣传总归是谣传，按理来说信不得。但此时此刻，这些谣传中的故事统统涌上心头，让他对眼前女子的认识变得愈加清晰。 “魔！”他大吼，“魔女！罪该万死！” 他低吼，然后咆哮。挥舞手臂，大地都被卷起，变成两座相互靠拢的大山要压死静默于此的顾荒。顾荒轻轻一笑，右脚一点，脚下立刻出现方圆十里的黑色墨池。墨池中，无数的手臂伸了出来，四处摸索，四处抓挠。那些手臂轻易地撑开了两座山，也轻易地抓住了拼命逃跑的老宗主。 老宗主在挣扎，顾荒一步飞了过去。她笑着，“感觉如何啊，衡山派最后的宗主先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