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闺女 卷四》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等平宁郡主过来,一位郡太妃笑道:「平宁郡主怎么来了?不和那些年轻人一起看戏?」 平宁郡主没想到母亲这儿有这么多客人,她的目光往室内扫了一眼,没看到曲潋的身影,心里有些纳闷,面上却笑盈盈地道:「您也知道我许久未回京,甚是想念母亲,也想念你们,戏随时都有机会听,但是这种时候却不是常有,自然是要过来听你们唠叨两句了,这可是平宁的福份?」 众人被她逗笑起来,「我们一群老婆子只会说一些针头线脑的事情,还怕你听了烦。」 「绝对不烦的,我也可以陪你们怀念一下当年的事情。」 众人都被她逗乐了,淑宜大长公主嗔怪了女儿一眼。 等这群老夫人们去花厅抹牌后,平宁郡主扶着淑宜大长公主回房。 「你怎么过来了?」淑宜大长公主今儿心情好,连声音也软和了许多,不如平时那般冷硬。 平宁郡主感觉到母亲的变化,面上笑道:「女儿许久未见您了,就想来和您说说话。对了,暄和媳妇呢?明珠不是说您找她过来了么?」 「我让她回暄风院去歇息了。」淑宜大长公主说道。 平宁郡主没想到母亲这般爱护曲潋,暗暗地吃了一惊,虽然先前就听大嫂说过,侄子的婚事是母亲一力促成的,对那曲家的姑娘更是抬举,让她都有些轻狂起来。以前还想是大嫂夸大了,如今看来却是夸小了。 她微微蹙着眉,劝道:「娘,您这样可不好,到底大嫂才是暄和的娘,你对那曲氏这般抬举,大嫂心里会不舒服,往大了说,这可要破坏她们婆媳情份了。」 淑宜大长公主不甚在意地道:「暄和媳妇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我多疼她一些有什么不行?你也别说我偏心,就暄和娘那性子,她不爱往我这边凑,我也懒得理她,彼此相安无事便罢了。但是暄和是我养大的,和我亲近,我自然要抬举他们。」 平宁郡主听得十分无奈,她娘的性子便是这样,爱抬举谁就抬举谁,十分霸道自我,连她这当女儿的,年少时也没少在母亲这儿碰壁,当年只觉得母亲太过强势,让他们兄妹几个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她出嫁后,父亲战死后,母亲才软化一些。 「怎么,你不喜欢暄和媳妇?」淑宜大长公主看着女儿,自然发现女儿眉眼间的端倪。 平宁郡主抿了抿嘴,然后点点头。 见女儿点头承认,淑宜大长公主并不恼,反而悠悠地道:「你不喜欢她什么?别说是从你大嫂那儿听了什么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也懂这个道理,就不用我教了。」 「娘!」平宁郡主有些羞恼,按母亲的意思,那岂不是她偏听偏信,然后误会好人了?哪有当娘的这么埋汰自己女儿的? 淑宜大长公主接了乌嬷嬷呈上来的茶抿了口,神色轻松怡然。 平宁郡主坐到母亲身边的铺着软垫的黑漆太师椅上,有些堵气地道:「暄和是什么身份,曲家是什么身份?说来这桩婚事也是曲家高攀了。不过谁让当年曲家老爷救了大哥一命,这桩婚事就当报答曲家好了,可是那曲氏,看着人娇娇弱弱的,也不知道她将来她能不能担起宗妇的责任,想要作好镇国公府的主母可不容易。而且她的身子骨……看着过于单薄,于子嗣不利,暄和将来可是要支应门楣的长子嫡孙,子嗣可不能轻忽。」 淑宜大长公主笑道:「我现在还没有老到眼盲耳聋的地步,还可以帮看着,多教教她便会了,她是个机灵的孩子,可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不懂。至于身子骨……是看着单薄了点儿,可却是个健康的孩子。你不知道,有一回大雪天的,她和语丫头去堆雪人,语丫头当晚就病倒了,她倒是活蹦乱跳的,还亲自跑过来探病。」 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想起了那时曲潋的回答。 「我娘在我爹去世后就开始吃斋念佛,隔三岔五的就要去寺里上香,常州府的济明寺位于山上,我娘就带着我从山脚爬上山,爬多了,身体就好了,我可以一口气爬到山上也不带喘的。」说着,她伸出手,作了个很强壮的姿势。 淑宜大长公主当时被她逗得笑个不停,后来在她的怂恿下,也时常在寒山雅居爬上爬下,倒是觉得身体轻快不少。 平宁郡主见母亲的神色,心里便知母亲这心眼已经偏到边儿了,认定一个人好,那就是真的好,爱护到骨子里。 「可纵是如此,娘也不应该越过大嫂,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才是暄和媳妇的婆婆呢。」她劝道,「你不是常和我说,家和万事兴么?为着曲氏好,娘也不应该太过抬举她,将大嫂置于何处?今儿您让明珠将她叫过来,就这么让她回去歇息,客人们一直未见到她,也不知道暗地里要说什么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女儿一眼,笑道:「你还说我是个偏心眼的,你不也偏心?认准了暄和媳妇不好,旁人怎么说都不会理,你这点像我。不过,你是出嫁的姑奶奶,和个娘家小辈较什么劲儿?别忘记了,以后这个家可是暄和当家的。」 平宁郡主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她不应该管那么多,但是纪凛是大哥唯一的嫡子,将来要承爵的,心里对他的婚事自然关心一些。 她才进京,就从大嫂那儿知道了自己不在京时的这几年的事情,也知道因为她娘对这桩婚事指手画脚,使得大嫂心里十分不愤,跟着也不喜欢家世品貌皆配不上侄子的曲氏,如今曲氏进门,怕是过不久就会出现婆媳不和之事。 她以前没见过曲氏,但是她素来和大嫂的关系不错,自然比较相信大嫂的话。今儿认亲时,再看那曲氏,长得柔柔弱弱的,看着就让人怜惜,为人行事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光是那长相,实在是让她心里有些腻味。 不得不说,平宁郡主的性子,是比较欣赏那种英姿飒爽的女性,像她娘、襄夷公主、镇国公夫人,曲潋这小白花款的,着实不欣赏。 既然不欣赏,又有大嫂的话在前,怎么可能喜欢得上来? 另一边,曲潋回了暄风院,便见碧春等几个丫鬟坐在那儿实在是无聊,见到她回来,都十分高兴的样子。 因为是陪嫁,没有给新姑爷磕头之前,这些陪嫁丫鬟和仆妇都不用来当差的,可是来到一个新环境,就这么干晾着,对于当下人的来说,着实不利,让她们差点闲坏了。 曲潋见状,便对宫心道:「你派个人,带她们去熟悉一下暄风院。」 宫心笑着应了一声,她亲自进房去伺候曲潋梳洗,让琉心去安排碧春等几个陪嫁的丫鬟婆子。 琉心也有心和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打好交道,笑盈盈地带着她们下去了。等琉心发现,世子夫人陪嫁的仆妇中,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粗壮仆妇时,顿时沉默了。 碧夏赶紧陪笑着道:「琉心姑娘别看她们如此,力气却极大,有什么粗重的活都可以吩咐她们。」其实心里也有些虚,不明白为何曲潋一定要钦点这些婆子陪嫁。 第二章 那些婆子也忙讨好地朝琉心笑着,纷纷叫着琉心姑娘,虽说长得也不是多丑陋,但是作为女人,那满脸的横肉,仍是让人心塞。 琉心木然地看着她们,心说粗重的话计什么的,自是有专门的小厮来做,用不着女人来。实在是不知道曲家怎么陪嫁了这些粗壮的仆妇,琉心也不好说什么,带她们去熟悉暄风院的同时,也将暄风院的规矩讲了一遍。 在讲暄风院的规矩的时候,她的语气有些严厉,倒是让碧春等人骇了一跳,喏喏地应着,又变得拘谨了几分。 琉心看在眼里,暗暗地点头,不怪她如此严厉,给她们下马威,世子的情况不同常人,在暄风院当差,不仅要有眼色,还要有一张能守住秘密的嘴。 曲潋不知道琉心对自己陪嫁的那几个粗壮婆子的惊异,她在宫心的伺候下,更衣洗漱,终于满足地躺到床上后,觉得浑身都舒服了。 她打了个哈欠,吩咐宫心道:「我先睡会儿,到了时间便叫我,别太迟了,等会我还要去给祖母请安。」 宫心笑着应了一声,见她闭上眼睛,便轻手轻脚地将帷帐放下,退出了内室,将内室的槅扇也掩了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曲潋被人叫醒时,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脑袋晕沉得厉害。 这是疲劳过度了。 「潋妹妹,晚膳就要到了,今晚再睡。」纪凛将她从被窝里抱了出来。 曲潋一时间意识不清,怎么舒服怎么来,将脑袋往他胸口一窝,就不动了。 他看得好笑不已,就坐在床边抱着她,叫了宫心打来清水,亲自伺候她洗脸。 宫心几时见过他这模样?在她心里,平时的世子就像一块蕴秀温润的美玉,一举一动,无不优雅,从未为了哪个人如此将就。就算以前也感觉到世子十分在意曲姑娘,可是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倒是现在…… 纪凛接了绞好的帕子,仔细地给怀里的人擦脸,看她因为压着脸而显得红嘟嘟的嘴,喜爱非常,忍不住在上面亲了好几下,直到她睁开眼睛,方才有些窘然地朝她笑着。 睁开眼睛后,看到这么温柔的美男子——虽然在吃她豆腐,但是曲潋依然生不起气来。睡了一个午觉,此时浑身软绵绵的,压根儿就懒得搭理其他,指不定此时被人压倒了,她也懒得反坑,摊平了就是。 「什么时辰了?」她掩着嘴打哈欠,从他怀里爬了起来。 「申时正了。」 纪凛见她慢吞吞地坐在床上,伸脚就要勾脚踏上的绣鞋,忍不住蹲下身,拿起那双小巧的绣鞋为她套上。 这时候,宫心的神色已经不是惊讶可以形容了。 曲潋的睡意也吓跑了,直勾勾地盯着蹲在床前帮她穿鞋的少年,这样的姿势,如同跪在女人面前一般地谦卑,对于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这种事情根本想象,也无法形容。可是看他的举动,就是这般的自然,甚至没有一丝谦卑,仿佛在做一件正常不过的小事情。 直到他帮自己穿好鞋,她依然反应不过来。 纪凛拉着她起身,有些担忧地道:「潋妹妹身体还难受么?」说着,他的视线忍不住往她身上某个地方瞄。 曲潋:「……还好。」明明他在做这么流氓的事情,却正直得不行,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曲潋坐在梳妆台前让宫给给她梳头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铜镜里他的面容,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他此是不是应该在外院陪今儿过来认亲的客人么? 纪凛站在她身后,伸出一只修长白晳的手,打开了她的首饰匣子,边悠然地为她挑首饰,边道:「爹和二叔他们都在那里,我见没什么事情,就回来看看你。」 曲潋将上翘的嘴唇往下压,嗔道:「哪里没事?我先前还听说宁王世子和席公子等人正在赌博,正闹得凶呢。」 纪凛笑道:「阿琅的性子便是这样,难得大家都在一起,便要闹上一回,放心,不会有事的。」 曲潋笑了下,也不再说什么。 宫心给曲潋梳好了头发后,便识趣地退开了,让已经挑好了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的纪凛将之插到曲潋绾起的发髻上。那缀着的三排垂下鬓角的红宝石被打磨得如莲子米大小,垂落到她颊边,衬得她一张脸越发的白晳细腻,莹莹如玉,一双眼睛顾盼有神,盈盈一笑,如画中走来的仕女,教人难以移目。 纪凛突然又觉得这支步摇不太好,想要换一支。 曲潋已经站了起来,笑得有些腼腆地看着他,说道:「暄和哥哥,我们出去吧。」 嫁了人后,就不好生疏地再叫纪哥哥了。等以后熟悉了,说不定她的称呼会更自在。 纪凛只得作罢,牵了她的手出去。 曲潋虽然有些别扭,但是看他眉眼舒展,唇角含笑,面容比那枝头上绽放的玉簪花还要美好,便由了他。她的手小小的,被他一只手就能裹住,牵着她往前走,稳稳的步伐,让她的心里也变得安心。 好在出了暄风院时,他便放开了她,没有因为自己一时高兴,做出让人说三道四的话来。 晚膳就要开始了,镇国公夫人正忙得团团转,见到曲潋过来,神色顿时有些不好。 「你刚才去哪里了?」 曲潋细声细气地答道:「祖母叫我过去了……」 镇国公夫人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能说什么?说她这儿忙不过来,她这作媳妇的不会过来帮衬下婆婆么?可是淑宜大长公主是长辈,就是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得将这口气咽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你过来了,就跟我来。」 曲潋笑着应了一声。 婆媳第一回 交手,曲潋胜。 晚膳后,夕阳的余辉斜斜地落在院子里,除了现在仍客居在镇国公府客院中的亲眷,其他家住京城的客人皆纷纷告辞离开。 曲潋跟着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笑盈盈地将客人们送出了垂花门,目送各家的女眷登车离开。 终于将客人送离后,镇国公夫人、纪二夫人也累得慌,两人原是要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淑宜大长公主却颇为体谅她们,派了人过来告诉她们,让她们不必过去了,都各自去歇息便是。 婆婆如此体贴,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自然乐意,反正淑宜大长公主平时的作息也很是固定,这种时候一般不喜人去打扰。所以两人也没有说什么,都笑着应了。 曲潋却想要去寒山雅居,笑道:「我先前答应过祖母,用完膳要去和她老人家说几句话的。」 镇国公夫人皱眉,不悦地道:「既然你祖母让你回去歇息便回去,还去打扰她老人家作甚?」 纪二夫人有心和曲潋打好关系,笑着提点道:「你这孩子有心了,这时候天色已晚,她老人家素来不让人去打扰的。」 两人明明都是为了她好的语气,但是镇国公夫人说出来的话却是满满的恶意,纪二夫人却说得让人心情愉快许多。 曲潋不欲与她们争辩,面上乖巧地应下了。 和长辈们分开后,曲潋便往暄风院行去,走得慢吞吞的,这蜗速,让人好笑不已。直到看到从外院过来的纪凛时,她的双眼一亮,便加快了步子往他那儿走去。 第三章 「潋妹妹,小心些,别走太快。」纪凛过来,扶住她的手说道。 曲潋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木然了下,也不好和他说,痛啊痛的就习惯了,况且都过了一天了,又上了药,现在已经不太有感觉了。 「外院的客人也走了?」曲潋笑着问他。 「走了。」纪凛牵着她,「我们去祖母那儿。」 曲潋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她就知道他会带自己去寒山雅居的,所以才故意走得慢吞吞的,特地在这儿等他。 这种去刷好感的机会,曲潋怎么可能放过?现在镇国公府当家的虽然是镇国公夫人,但是地位最高的是淑宜大长公主,她一句话顶得过镇国公夫人十句,曲潋想要在这里过得好,自然要在淑宜大长公主多刷脸了。况且人的感情是双向的,你拿出真心来对人,对方自然也会回以真心。 夕阳才刚落,但是寒山雅居已经静悄悄的,淑宜大长公主并未歇息,而是坐在安息室里看佛经。 见到两人过来,她自然十分高兴,笑道:「这时候了,你们怎么还过来?」忙又吩咐乌嬷嬷、明珠给他们上茶点,都是他们平时爱吃的东西。 纪凛拉着曲潋坐到淑宜大长公主身边,含笑道:「客人已经回去了,现在也无事,我们便过来和祖母聊聊天,省得祖母一个人无聊。」 曲潋也笑盈盈地道:「今儿有些累,晚膳时也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所以我有点儿想念祖母这儿的杏仁酥了。」她撒娇地说,根本不将自己当外人,反而就像面对自己的亲祖母一般,娇气地要这要那。 淑宜大长公主越发的高兴了,老人家其实很好哄的,就算平时性子再冷硬坚强,也有寂寞的时候,特别是她这么大的年纪了,子孙满堂,可是敢亲近她的孙子却只有纪凛一个,其他人不是战战兢兢的,就是说话都要磕巴一下。如今有曲潋这爱撒娇的丫头,也不怕她的冷脸,愣是傻乎乎地凑上来,如何不高兴? 这也是她为何如此抬举曲潋的原因,女儿却不能理解,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三人都高高兴兴的,陪着淑宜大长公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天色渐晚,方才被她赶回去。 出了寒山雅居,便见到廊下大红灯笼晕染出喜庆的光泽,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没有了白日的喧嚣。 在这样安静的夜色中,曲潋被他牵着回房,有些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她有点害怕回房。 寒山雅居距离暄风院很近,当初淑宜大长公主给孙子选院子时,也是特地选了处离寒山雅居最近的,方便她照看,顺便想念时随时可以过去探望。 所以曲潋再磨蹭,也磨蹭不了多长时间,很快便回到了暄风院。 纪凛自然发现她的异样,只是他面上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双眼睛蕴着清柔的笑意,在这样的夜色中,像是碎落了漫天的星辰,漂亮极了,几乎无法自拔地沉浸在这样一双眼睛里。 他牵着她的手,步子放得很小,配合着她的步伐,仿佛无论她如何,他都会包容着她。 周围很安静,夏虫还没有开始出来活动,给了夜色一种静谧的深邃,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安静得可怕。 曲潋跟着他的步伐,回到了他们的卧房。 房里依然是一片大红色,丫鬟们点上了明亮的宫灯,整个世界变成火红色一片,还剩着喜庆的余韵。 曲潋看到那张床,目光一缩,除了那种羞死人的感觉外,还有难受。 纪凛微微倾身,看着她的脸。 曲潋眨了下眼睛,抬头看他,不小心发散了下思维,发现两人的身高差——实在是个悲剧。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长高的,不然真的比他矮一个头,难看死了。 只是很快又想到,自己能长高,他也会继续长高,又有些心塞。 「潋妹妹想什么?」纪凛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她此时的模样特别地呆,呆得他又想笑。带着茧的指腹抚过她的脸颊,让他几乎担心自己手中的茧会不会磨破了她水嫩的肌肤,不由又收回了手指。 曲潋心说她才不会傻呆呆地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去呢,就算在发呆,她也是有职业素养的,不会被人诱拐出口,说出作死的话。 她不回答,他也不恼,很自然地伸手将她按到怀里,然后贴着她的脸亲吻那红润的唇瓣,亲着亲着,又开始情动。 曲潋木然,脑袋飞快地想着,自己今晚和他示弱的可能。 幸好,这时宫心在槅扇外禀报一声,说是曲潋的几个陪嫁丫鬟过来,让她们给新姑爷磕头,明天开始安排差事。 纪凛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然后拉着她出去。 碧春等几个曲潋贴身伺候的丫鬟过来给纪凛磕头请安,其他粗使仆妇则在院子里磕个头便行了,宫心和琉心负责给她们打赏红封。 纪凛扫了那几个丫鬟一眼,没说什么,只让她们过来伺候曲潋去沐浴。 碧春和碧夏皆应了一声,跟着曲潋一起去净房。 两个丫鬟都知道曲潋的规矩,她沐浴净身时,一般都是自己脱了衣服泡到水里后才让丫鬟过来伺候,等洗好了,又让丫鬟避开,自己穿了贴身衣服再让她们转过来伺候。虽说这种规矩有些奇怪,但习惯了后也没觉得有什么。 等曲潋盘着头发,坐到松香木的浴桶里,碧春和碧夏看到自家姑娘露在水面上的肌肤,从后脖子蔓延到肩膀,那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两人先是有些诧异,等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满脸通红,又有些心疼。都想着,没想到姑爷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人,竟然在床第间竟然如此的…… 洗澡的过程,曲潋也有些磨蹭,巴不得将晚上的时间都磨蹭掉才好。 昨晚的记忆太难受了,那种被贯穿撑坏的感觉……今晚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 只是等她出来后,却不见纪凛。 「刚才常安过来找世子。」宫心禀报道。 曲潋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世子去忙吧。」 她摸了摸还有些湿润的头发,便坐到临窗的坑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有夜风吹过,窗外不远处种着一排篁竹,竹叶簇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她微微闭上眼睛,感觉到风吹在脸颊上的舒适,挨着大迎枕,有些昏昏欲睡。 「怎么坐在这儿?」 听到声音,曲潋睁开眼睛,便看到面前穿着一袭宽松绸衣的少年,显然也是刚沐浴出来,身上还沾着湿润的水气,鬓角边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地黏在颊边,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得不可思议,仿佛连眼睛也变成了温和的墨玉。 曲潋不禁朝他弯眸笑道:「今晚的风很凉爽,暄和哥哥也过来坐会儿。」 纪凛听罢,面上露出笑容,撩了衣服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曲潋有些不习惯,以前就算喜欢他到有时候忍不住想要拥抱他一下,但是两人大多数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什么亲密动作。现在成亲后,两人成了夫妻,无论做什么都是合乎礼教的,他便喜欢对她动手动脚,抱来搂去。 可是她还未进入角色,还在适应阶段。 「怎么了?」纪凛低头蹭她的脸,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 第四章 曲潋顿了下,诚实地道:「还不习惯。」 他略一想便知道她不习惯什么了,板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然后问道:「习惯么?」 她摇头,脸蛋因为呼吸不顺而变红。 然后他又沿着她的脸颊亲她,一只手将她按到怀里,揉着她的腰,沙哑的声音问道:「习惯么?」 摔,怎么可能习惯嘛?! 她脸红得厉害,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笑道:「没关系,阿潋,我多做几次,你就会习惯了。」说着,将她转了个身,让她跨坐到自己腿上正坐着对着他,然后他抬起脸,又迎上她的唇。 这种羞耻的姿势简直破了她的廉耻度,曲潋已经傻了。 虽然平时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恨不得对他这样那样,但那也只是幻想罢了,她还是很矜持的。 等他停下来时,她的脸更红了,脸搁在他的颈窝里,整个人软绵绵的。 纪凛抱着她下炕,回了那张铺着大红色绣并蒂莲花的锦被的床上。 好不容易软了的身体又僵硬起来,特别是感觉到那抵在腹部的东西,充满了爆发力,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过程虽然有舒服,但是可怕居多。 她双眼含着水汽,怯生生地看着他,「暄和哥哥,我不习惯……」 只是她不知道,女人在床上越是娇弱,越是让男人容易兴奋起来,特别是她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偏偏又生了那么一副古灵精怪的性子,有时候凶悍得像只野猫,挠起人来就要见血。 他覆压上来,双手托起她纤细的背,低头在她挺起的胸口亲了下,然后隔着大红色的鸳鸯肚兜亲吻那朵红樱,小小的,挺立了起来。 他笑着亲吻她红通通的脸,说道:「没事,潋妹妹只要习惯我就好。」 曲潋头皮都要炸了,为什么有人能笑得这么温和的时候,神色却这么的凶残可怕?又像昨晚那种要将她吞吃了一样的感觉,让她身体都惊颤起来。 「潋妹妹,给我好不好?」他轻轻地哄着她。 曲潋挣扎了下,然后发现平时对她那么温柔体贴的少年,这会儿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甚至不容许她的拒绝,嘴里说着那么诚恳的话,动作却霸道得不接受拒绝。 等再次感觉到那种被侵略、充实、肿胀的感觉,她只能尽量放松身体,放轻呼吸,让自己去适应,免得会更难受。为了排谴心中那种委屈,她的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可惜嘴巴太小,牙齿只啃了点儿就啃不住了,被他突然深入的动作弄得惊喘一声,已然顾不了再咬他。 「潋妹妹,难受么?」他又问道,那双温润的眼睛渐渐地变了颜色。 曲潋不开口,等被他问了,飞快地道:「很难受,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他笑了起来,身体稍稍用力,就听到她的惊喘声,忍不住贴着她粉嫩光滑的脸说道:「你每次说谎时,语气总是比平时更急一些。」而在说实话时,又喜欢用那种软软糯糯的欺骗人的无辜语气。 曲潋默然。 难道因为小时候将他骗过,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他开始研究起她什么时候说谎什么时候不说谎?表这样不务正业行不行?是男人就该将目光放到外面。 曲潋没办法,最后只能和他讨价还价,得到了今晚只做一次的保证。 他给了她保证后,又贴着她的脸笑道:「那你可要认真一点。」 曲潋很认真地点头,伸手搂着他,将自己更贴近他的身子,努力忽视身下的湿濡和饱胀,心里暗暗想着,等他的婚假结束后,他回宫里当差,她只需要每旬三天陪他滚床单,然后每天一次就可以了,这样就太好了。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景,她难得主动地配合他,一方主动和双方主动的滋味是不一样的,美妙难言。 只是曲潋没想到,一次时间也太久了,等到再次感觉到他比昨晚更可怕的爆发力时她只觉得自己主动太吃亏了,她应该摊平了什么都不干才对,这样他也不会因为她主动而太激动了,以至于…… 等她趴在他怀里努力地喘匀了气息,准备翻身离开时,突然一双手按住她的身子,将她揉到他怀里。肌肤相贴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战栗起来,正想要开口说话时,他翻身将她压到身下。 「阿潋,再来一次。」 曲潋:「……」 黑暗的帷幔中,她看不到他的模样,但是能感觉到那种野兽出笼的肆意妄为,甚至连他的气息都从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变得狂野。 第二人格又跑出来了。 曲潋毫不犹豫地挠了他一爪子,哼道:「不要!刚才说好了,只一次!」 对方不说话了。 曲潋心里有些满意,果然就算这人是个双重人格,只要将这双重人格当成一个人就行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只要其中一个人格答应的事情,另一个人格也要遵守。不得不说,这让曲潋松了口气。 「我反悔了行不行?」他板起她的脸,低头蹭着她的唇,暧昧地吮吻,边低哑地道:「你忍心让我难受么?」他说着,将自己挤进了她仍是湿润的双腿间。 曲潋沉默了下,又一爪子挠了过去。 不知为毛,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对那第二人格,总忍不住想要挠他,见他生气时,还有点儿爽。 在曲潋冷酷无情的拒绝下,纪凛终究没有再来一发,只能闷闷地起身去给她找水清理身子。 曲潋愣了下,拥被坐起,看他随意披着宽大的绸衣,拧了条干净的帕子过来,心里有些不可思议。尔后想到了什么,看着少年那双妖美诡异的眼睛,都透着一种温柔的情义。 只是这种温柔,很快又被他给破坏了。 「躺下,我帮你清理就行了!」他特别地霸道总裁地道:「昨晚你不也是这样?」他盯着她的身体,眼神特别地不纯洁。 曲潋又想挠他了。 最后还是被他按倒,被他强硬地给她清理身体。 说是清理,其实更像在研究,在灯光下,那样赤裸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欲望,让她头皮发麻,等他清理完后,马上滚到被子里,拿了衣服穿上。 他眯着眼睛看她的动作,对此不以为意。 等他也上床时,将她揉到了怀里,手从她衣摆滑入,握住她胸前的丰盈就不肯撒手了。 「你干什么!」曲潋没办法忽略那种感觉。 「睡觉了。」他拍拍她的脑袋,悠悠地说:「我什么都不做,你放心吧。」说着,低头就啃了她脖子一下。 曲潋:……这真的叫什么都不做么? 「快睡!如果你不想睡,那我们……」 曲潋赶紧闭上眼睛。 只是眼睛闭上了,但是在发现他时不时地摸摸咬咬,几乎将她全身上下都摸遍了,让她怎么睡? 曲潋决定和他谈谈,和这个难缠的第二人格聊聊天,顺便也了解一下他的人。 「除了做,不想谈。」他懒洋洋地说。 曲潋:「……」 翌日,曲潋又在一种极不舒服的状态中中醒来。 醒来后,再次看到自己像只蜘蛛精一样缠着少年而睡,对方的脸也贴着她的胸口,简直堪称奇葩的睡姿。 第五章 曲潋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缠成这样,愣愣地看着醒来的少年睁开眼睛,然后一只手抚着她胸前的丰盈,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嘴角,道了一声早安。 曲潋:「……」不想和他说话肿么办? 等纪凛扶着她起来时,她仍处于一种痛苦的状态中,觉得不过结婚两个晚上,比她过去的无数个独睡的夜晚都要痛苦难熬,难道结婚了,将一半的床位分给人后,就要遭到这样的痛苦? 纪凛见她蹙的眉头,实在难受的模样,又将她放回床上,然后给她按摩。 力道不轻不重,恰恰好。 按摩了好一会儿,曲潋方觉得好了一些,心里有些惊奇,不禁转头看他。 「好些了么?」他柔声问道。 曲潋应了一声,盯着那双墨玉般温润的眼睛,试探性地道:「以往一个人睡习惯了,一时间没办法适应身边有一个人,而且……你昨晚、昨晚……」她吞吞吐吐的,似乎不好意思说。 纪凛笑看着她,问道:「昨晚如何?」 「你昨晚一直往我身边挤。」她很诚实地说,为了离他远点,睡个安稳觉,她一度都贴到里面的床壁睡了,偏偏他也跟着滚了进来,就是要将手搭到她腰上,抱着她而睡。 这种睡姿真是太不科学了,能睡得好才怪。 「是么?」他笑着看她,因刚起床,头发还未束起,落到绸白的衣服上,衬得那眉眼越发的精美漂亮。 曲潋见他那么温和的样子,狗胆又壮了,抱怨道:「以后能不能别这样?这样睡不好,我也会不舒服,睡眠质量不好,会让人心情不愉快的。」 「习惯了就好。」他温和地安慰道,亲亲她的粉脸。 曲潋怀疑地道:「如果一直无法习惯呢?」心想着以后难道真的要被他这么黏着睡?想想就可怕。 「不会。」他笑得更温和了,「人的习惯可以改变,也可以培养。」 曲潋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俯望而来的脸庞,脸上的笑意如三月的阳光般煦和,温柔得一如那初见时的少年。 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曲潋觉得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自己需要缓一缓。 等纪凛起身换好衣服,曲潋仍是懵懵的,就在她这种懵懂中,然后被人扒光了。 曲潋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终于发现他越是温柔,决定了的事情却越是不容人质疑,用那么温柔的模样做出那些让人无论反抗的霸道之举,简直让人心塞得不行。 「阿潋,过来穿衣服。」他坐在床边,朝她笑得好温柔,仿佛整个空间都因为这个人而温柔起来,让人跟着薰薰然地微笑。 曲潋身上裹着被单,试着拒绝,「我自己穿,可不可以?」 「你不是身子难受么?过来,我帮你。」他微笑着,将她连人带被抱到怀里,然后剥了被单,拿了一件桃红色的肚兜为她穿上。 曲潋低垂着头,感觉到他温暖干躁的手指将她后面的头发拔到一旁,为她将肚兜的带子系好,带着薄茧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后背的肌肤,让她忍不住颤了下,差点跳了起来,直到腰间多了一条手臂,将她死死地压住。 她有些惊惧地抬头,他低头时,对她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 曲潋泪奔,突然发现温柔款的少年其实也不是那么温柔的。 等宫心带着碧春等丫鬟进来伺候主子梳洗时,发现室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身上穿着大红色织百蝶穿花褙子的世子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神色似乎有些呆滞,那双清亮的眸子也不若平时的灵动,整个人似乎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颓丧。而侧身坐在她身边的世子微微倾身看着他,一只手扶在她的腰间,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温柔得能溺人。 没什么不对的啊,为何世子夫人似乎越发的僵硬了? 直到她们过来请安时,世子夫人呆滞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灵动,甚至眼里迸射出一种「得救了」惊喜的神色,让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曲潋此时真心感激这群丫鬟们,巴不得远离旁边的少年。 纪凛见她就要跳下炕,面上有些无奈,伸手扶住她,说道:「阿潋,小心一些。」她的身体还酸疼着,若是这一蹦,肯定又要受罪了。 曲潋应了一声,就着他的手下炕,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那温润的眼眸,几乎又要不争气地心软了。可是想到刚才可怕的情景,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别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不然以后更掉节操的事情都会发生,简直没脸见人。 等两人梳洗打扮好后,厉嬷嬷也让人传了早膳。 纪凛携着她的手入座,如同昨日那般,边给她夹了几块她爱吃的早点,边对她道:「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回门的礼物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好了,等会儿我们先去给长辈请安,便可以出发了。」 曲潋咬了一口婴儿拳头大的小笼包,皮很薄,里面都是她爱吃的香菇肉馅,浓郁鲜香的汁水在口齿间泛开,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知道了,听你的。」她回答道,想起昨晚常安来找他,莫不是却说去安排今日回门的礼物? 纪凛笑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她脸上那种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乍然浮现的笑容让他觉得很幸福,似乎连胃口也跟着好了,明明平时不怎么喜欢吃的甜点都变得好吃了,那种甜味一直甜到了心坎里。 简单地用过早膳,检查了没什么遗漏之处后,两人便离开了暄风院,先去了上院给镇国公夫妻请安,然后再和他们一起去寒山雅居。 只是他们到上院时,却听上院里伺候的丫鬟画眉说镇国公昨晚不在上院歇息,而镇国公夫人还未起。 纪凛的神色一下子变冷了几分。 画眉胆颤心惊地看着他,心里暗暗叫苦。 纪凛眉眼有几分冷冽,语气依然和煦,对画眉道:「既然母亲还未起,我们也不好打扰她,先去寒山雅居给祖母请安,稍会再过来。」 画眉想说什么,对上那双突然变得幽冷的眼睛,心颤了下,吞下了欲出口的话,只能目送着世子夫妻俩离开。 虽然府里的下人都说世子的脾气好,是个柔和不过的人,可是每回他来上房请安时,虽看似温和,却透着无尽的疏离。而这次,世子甚至因为夫人这种摆明了要刁难世子夫人的行为说变脸就变脸,连一丝好脸色都不给。 画眉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正房,掀开内室的织锦盘花的帘子走进去,便见到披着一件薄衫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的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瞥了她一眼,冷淡地问道:「人呢?」 画眉低声道:「世子说,既然夫人未醒,便先去寒山雅居给公主请安,稍会再过来给您请安……」 「孽子!」镇国公夫人气得将炕几上的茶盏拂落到地上。 她寒着脸,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半晌方道:「行了,给我更衣。」 画眉忙扶了她的手,将她扶下炕,很快便见隋嬷嬷带着一群捧着各种洗漱器具的丫鬟进来。 隋嬷嬷看着坐在梳妆台前微微闭着眼睛让丫鬟梳头的镇国公夫人,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夫人您又是何必。」 第六章 为了和儿子、儿媳妇较劲,连丈夫都撵到书房去睡,夫妻情份、母子情份再深,也要作没了。 镇国公夫人睁开眼睛,烦躁地道:「若我不如此,我还不知道他们都没将我放在眼里!」一双被描绘得精致的眼眸含怒带煞,「那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若不是我,他还能生下来么?可恨他却一心向着……」 「夫人!」隋嬷嬷低叫了声,省得她又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让寒山雅居的那位更加不喜。 镇国公夫人稍稍抑住了气,问道:「国公爷可醒了?」 隋嬷嬷笑道:「听说是醒了,奴婢已经让画屏过去伺候了。」 镇国公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曲潋被纪凛拉出了上院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沐浴在晨光中的上院,隐约可见那枝头上开得煌煌赫赫的木槿花,明艳耀目,一如这上院中的女主人。 将目光收回来后,她又看向身旁的少年,见他神色淡敛,眉眼虽然温煦柔和,可是眼睛里却透着一种疏离冷淡,这是她很少能在他身上见到的模样,无论哪个人格,都很少有这样疏离又冷漠的样子。 看来这对母子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要恶劣。 想了想,曲潋回拉了下他的手,在他低头时,朝他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 他怔了下,然后也跟着微笑起来。 「暄和哥哥,我们就这样去祖母那儿好么?其实可以再等一等的,时间还早呢。」曲潋说道,今儿他们特地起早了。 纪凛笑了下,「没事,母亲既然还未起,咱们也不好打扰她。」他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以后这种情况多得是,到时候你便不用多等,直接去塞山雅居就行了。」 曲潋囧了,他这是教她如何对付婆婆么?这分明就是拿淑宜大长公主来压自己婆婆。虽说这是她原本就有的想法,可是被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笑嘻嘻地道:「你放心,我相信以后我能和婆婆相处愉快的。」表明自己既然嫁过来了,该有的孝顺还是会有的,不会落他的脸。 纪凛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心知她是明白自己的话的,却做出这一副讨喜的模样来,分明是想要开解他。他心中暖暖的,忍不住想要揽她入怀感受她的柔软,却因为在外面,不能太过轻狂做出让她在下人面前无威信的事情,只能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两人很快便到了寒山雅居,门还未开,不过守门的婆子见到是他们后,放了他们进来。 已有早起的下人在院子里扫洒,廊庑下也有踮着脚的仆妇们悄声走过,动作轻盈,没有一丝声响。 明珠掀帘子走出来,给两人请安后笑道:「公主刚起,知道你们来了,请世子和世子夫人到隔间稍坐吃茶。」 纪凛从容地拉着曲潋到了隔间,等淑宜大长公主梳洗。 自有丫鬟给他们上茶点,笑语盈盈,十分周到体贴。 曲潋先前已经了些东西,并不饿,便坐在那里无聊地打量周围,纪凛笑看着她,见她对隔间里的摆设有什么感兴趣的,也会凑趣着说几句话,为她介绍,很快小夫妻俩又是一片和乐融融了,仿佛早上起床时的那种别扭不复存在。 正房里,淑宜大长公主听到孙子和孙媳妇过来了,稀奇地道:「他们小夫妻俩怎地比我这老婆子还起得早?难道是这一早就直接过来了?」 乌嬷嬷捧着薰过得的衣服过来,笑着道:「听说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先去上院给夫人请安,因为夫人还未醒来,便过来了。」 听罢,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影没了,神色有些冷硬。 明珠等丫鬟噤若寒蝉,唯有乌嬷嬷不以为意,上前去为她更衣,笑道:「也是两个孩子惦记着您,所以就先过来给您请安了,您应该高兴才是。」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终于多了些笑痕,点头道:「他们都是孝顺的,让我如何不疼他们多一些?有人不疼他们,我来疼。」 乌嬷嬷有些忍俊不禁,心说公主年轻时也没少和儿媳妇置气,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脾气才收敛了许多。虽说脾气变得软和,懂得包容体谅,可有时候还是挺任性的,觉得好的就是好,懒得理会旁人。 打理好仪容后,淑宜大长公主让人去将小夫妻俩请进来,笑着打量他们,问道:「距离出门的时间还早,怎地不多睡会儿?可是用过早膳了?」 「不碍事的,年轻人睡少点也没什么。」纪凛话说得很讨人喜欢,笑容从容自然,「我们刚吃了一点,不过还可以陪祖母吃一些。」 淑宜大长公主非常高兴,忙让人去传早膳。 曲潋也笑盈盈地陪坐在一旁,这会儿才知道出门前为何纪凛只让她吃了几分饱。 祖孙三人很愉快地用早膳,早膳到一半时,便听说镇国公夫人带着几个庶出的孩子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说道:「让她在外面等着。」 丫鬟应声而去。 花厅里,镇国公夫人冷淡地坐在那儿,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唯有手中绞得皱巴巴的帕子显示她的心情不太好。 很快纪二老爷夫妻带着孩子也过来了,见到镇国公夫人,纷纷上前行礼问安。纪冲、纪诗等人也上前来给纪二老爷夫妻请安。 纪二老爷好奇地看了看,问道:「大嫂,大哥呢?暄和他们还没来啊?」 话刚落,便被纪二夫人暗暗地拧了一把,纪二老爷莫名其妙地看着妻子,不知道她捏自己作甚。 纪二夫人看到丈夫的神色,脸上的笑容微僵,很快便若无其事地道:「大嫂今儿来得可真早,不知娘可用了早膳没有,如果没有,我们可得要跟着蹭顿早膳了。」 纪二老爷也跟着笑道:「幸亏刚才没有吃太饱,这会儿还能再吃一些。」 「爹!」纪语忍不住叫了一声。 纪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上那双墨绿色掐云纹的福鞋,并不吭声。 镇国公夫人优雅地抚了抚袖子的褶皱,对他们道:「昨儿国公爷陪平阳老家来的几位叔父多喝了几杯酒,如今头还疼着,稍会就过来了。暄和和他媳妇已经来了,正在里面伺候娘用早膳。」 听罢,纪二老爷没有多想,笑道:「暄和是个孝顺的,他媳妇也孝顺,很好。」 纪二夫人无语地看了丈夫一眼,心知此时大嫂心里一定窝着一团火,还是不要说什么才好,也得看好了身边这个二楞子,省得他待会管不住嘴巴得罪了人。 众人也没等多久,便见被两个少年少女扶出来的淑宜大长公主,忙上前给她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难得脸上多了些笑容,将纪冽、纪语两个孩子叫到面前来,问了几句话,然后才想到了什么,问道:「这种时候了,老大怎么还不过来?」 镇国公夫人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滴水不漏,然后笑着看了眼儿媳妇,说道:「昨儿我伺候老爷到很晚,早上精神不太好,险些起不来,没想到暄和他们刚到我那边,也不等等,就先过您这儿来了。」 曲潋见她看过来,很自然地朝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镇国公夫人顿时被恶心住了,实在不适应这么小白花的笑容。 第七章 纪二老爷想说什么,被妻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纪语和纪冽姐弟俩也坐在父母身边,并不吭声。 曲潋瞄到纪二夫人的动作,不免有些好笑。虽然只见过这位二叔几次,但也足够让她了解到这位二叔到底有多缺心眼儿,简直就是个二楞子,时常搞不清情况,也多亏了纪二夫人是玲珑心窍的,镇国公府里人也少,才没有那么多的事端。 在场的人除了纪二老爷外,皆听出了镇国公夫人话里的意思。 纪二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婆婆一眼,纪语则看着曲潋,担心她会被大伯母扣一个不孝的帽子。 纪冲和纪诗等人则瞪大了眼睛看着曲潋和纪凛,也并不说话。 这时,纪凛温声道:「母亲,儿子怕打扰了您歇息,所以便先过来了。」 镇国公夫人说道:「母子之间哪有打不打扰之说的?你带你媳妇往你祖母这儿来,也不怕打扰了你祖母歇息。」说着,她叹了口气,又道:「以前你没娶媳妇时,从未见你如此,却不想……」 「母亲是说儿子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么?」纪凛平静地道,然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煦和了,说道:「娶妻娶贤,这是祖母常说的,阿潋先前还劝着我等会儿,我是怕打扰了母亲,方才让您先歇息。而且我以前是在祖母这儿长大的,祖母习惯了我的闹腾,来得迟早都是一样,所以便先带阿潋过来伺候祖母用膳了。」 镇国公夫人没想到平素连说一句话都像敷衍她的儿子这会儿不仅话多了一些,并且处处维护着那曲氏,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 而且,他竟然直接搬出祖母来压她,有这么当儿子的么? 正暗暗生气时,却听到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道:「暄和说得对,他在我这边闹腾惯了,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也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倒是你们,明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竟然还让国公爷喝得烂醉不起,你也不劝劝,想让我老婆子骂么?」说着,她不满地看了镇国公夫一眼。 镇国公夫人僵硬了下,没想到婆婆竟然说这种话,心里不禁有些羞恼,她想说些什么时,便见到婆婆一双眼睛寒光湛湛地看了过来,让她不敢再说什么。 只是虽然不说,心里却是不愤的。 幸好这时,镇国公到了。 他进来后,马上过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赔罪。 「娘,儿子昨晚不慎和几位叔父喝多了一些,今儿起得晚了,请您见谅。」 镇国公穿着一袭紫红色梅兰竹暗纹直裰,那紫红色泽衬得一张脸微微地惨白,神色有些萎靡,眼底有着明显的青色,显然昨晚休息得不好。 淑宜大长公主皱着眉道:「几时喝酒不行,怎地偏偏就选在昨晚?」 镇国公赔着笑,瞄了眼妻子,见她冷着脸坐在那儿,以为母亲知道了什么,不禁道:「娘,难得平阳老家的几位叔父进京来参加暄和的婚礼,儿子自是要多陪他们的,您别生气。」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淑宜大长公主哪里不知道里面的门道,怕是她那儿媳妇不喜欢曲潋,所以昨晚便任由丈夫多喝一些,又哄了他宿在外院的书房里,好和今日来请安的小夫妻俩错开,目的便是想晾一晾他们,给曲潋一个下马威。可谁想暄和的脾气会这么大,直接带着他媳妇过她这边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虽然知道纪凛这种行为不妥,可是想到儿媳妇平时的行为,莫怪孙子和她不亲,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反而十分怜惜。当下她冷着脸道:「算了,你都是国公爷了,我还能管你什么?今儿是潋儿回门的日子,我也不多说什么,等会儿曲家上门来接潋儿回门,你们可别给人脸色看。」 镇国公陪着笑道:「哪能呢?既然许了这门亲,亲戚间自然要好生往来的。」 这时,纪二老爷也笑道:「娘,你放心吧,大哥也不是那等蠢人,怎么会不给亲家面子?你这么说大哥,反而让小辈看了笑话。」 淑宜大长公主堵了一下,然后瞪向这二楞子的儿子。 纪二夫人马上过来护夫,赔着笑道:「娘,相公他就是这性子,您别生气。」然后忙对丈夫道:「还不给娘赔礼?」 纪二老爷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倒是听媳妇的话,认真地给淑宜大长公主赔礼。 淑宜大长公主无视了这儿子,说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也准备准备吧。」 众人应了一声是。 这时,便有下人来传,曲家来接新妇回门的人过来了,来的是曲泽。 镇国公笑看着儿子、儿媳妇,问道:「回门的礼物可准备妥了?如果不够的话,就让管家去开库房取。」 纪凛回道:「已经备好了。」 曲潋也回道:「谢谢爹关心。」 镇国公交待了小夫妻俩几句,因为宿醉头疼,精神不济,很快便让人扶回房去歇息了,留下镇国公夫人面对小夫妻俩。 镇国公夫人的眼神滑过儿子和儿媳妇,目光有些深沉,半晌道:「行了,你们去吧。」 两人拜别了长辈,便离开了寒山雅居。 曲泽正在二门处等着,见小夫妻俩相携而来,先是上下看了堂妹一眼,因为不常见,也看不出个好歹来,但见纪凛体贴地扶着曲潋上马车,心里暗暗点头,觉得镇国公世子如传闻那般是个脾气温和、性子体贴的人,这样的脾性在勋贵中很少见,所以他在京中的名声是极好的,更是很多夫人们心中的乘龙快婿,若非早就定亲了,怕是镇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平了。 「大哥,今日又要劳烦你了。」纪凛朝他拱手。 曲泽哂然而笑,说道:「自家妹妹,有什么劳烦的。」然后也进了镇国公府准备的马车。 曲潋坐到车里,靠着一个大红色锦缎面的迎枕,笑看着上了马车的少年。 想到刚才他对自己维护的举动,让曲潋心里对他又添了几分亲近,这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靠又貌美,心里又添了份喜欢,恨不得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 所以等纪凛伸手再将她搂进怀里时,她满心欢喜,将脸蹭到他身上那件宝蓝底织紫色五蝠捧寿团花锦袍上,上面的纹路弄得她的脸颊有些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他含笑地问道。 曲潋抬头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对着自己的母亲,原来也是这般的强势,突然觉得这样也好,省得人善被欺,还不如凶悍一些。他虽然性子温和,却也不是随便被人欺负的性子。 只是,在这以孝为天的年代,他这么对自己母亲,她有些担心会被人诟病。 在他问她时,她便很诚实在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 「没事,还有祖母呢。」他亲了亲她的脸,见她为自己担心,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将双手交握在她的腹间。 曲潋知道有淑宜大长公主,想来这些年来他能有这般好名声,也是淑宜大长公主维护的结果。只是,她却不知他为何和自己母亲的关系弄得这般僵,有心想问,又觉得刚新婚,问这些未免有些无趣,便忍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双茶胡同。 今天曲潋回门,一大早曲家的亲戚就来到了双茶胡同里。 第八章 曲潋被纪凛扶下马车后,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垂花门处的母亲和姐姐、弟弟,看到他们喜悦中难掩伤感的神色,曲潋鼻头又开始发酸,扑过去一手搂住姐姐、一手搂住弟弟。 「姐姐、阿湙,我回来啦。」她眸子含泪,又看向母亲,「娘,我回来了。」 不过才两天时间,却觉得过了很久似的。 季氏的眼泪马上流了下来,哭得非常凶,不过那哭相很好看就是了。 陪着过来的曲大太太、曲二太太见季氏哭得梨花带泪的模样,不禁头疼,忙劝道:「今儿是潋儿回门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 纪凛的目光落到妻子身上,见她一只手抓着一人,心念微动,便看向身后的宫心。 宫心忙上前去扶住曲潋,用了巧劲将她和曲家姐弟分开,然后笑盈盈地给季氏等人请安,又劝着曲潋和季氏,很快便让她们破泣为笑,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没人注意到宫心的异样,只是看到宫心这一扶一劝,便让季氏等人都转泣为笑,不禁暗暗地点头,觉得不愧是镇国公府的丫鬟,那通身的气派和手腕、见识就是不一样。 也有人注意一些其他的,看宫心的手段,原以为是纪凛身边贴身伺候的得意人,可是看年纪又大了些,容貌也只是清秀,纪凛那样的身份长相,什么样的丫鬟要不得?所以这个丫鬟应该只是伺候人的,待年纪到了便会放出去。 关注这些的自然是曲大太太等人,可不想自家姑娘嫁个通房丫鬟一堆的男人。 纪凛笑盈盈地上前给长辈们请安,言语殷切,神态温煦,气质如玉,让人一下子便生起好感,兼之容貌气质都是上乘的,站在那里周围的人或景都成了他的背景色,让人赞叹不已。 曲大老爷、曲四老爷笑得合不拢嘴,殷切地将他迎进了门。 曲老夫人等人都在待花厅里坐着说话,她们是长辈,虽然今天的曲家姑爷的身份显赫,但并不需要她们到门口去迎接,不过因为这女婿的身份确实尊贵,让她们忍不住又惦记着,时不时地关注着外面,等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声,便知道是新妇回门了。 曲潋和纪凛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曲家门,然后到正厅里给长辈们磕头敬茶。 长辈们都给了新人红封。 然后又和平辈见礼,比他们辈份大的收见面礼,比他们辈份小的则奉上见面礼。 曲汐姐弟俩也得了纪凛给的红封,曲汐目光盯着纪凛的脸,扁着嘴道了谢,幽怨地看着曲潋。 曲潋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副小妖精似的神气,让曲汐更幽怨了。 大家热闹地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后,很快便有管事过来通知酒席备好了,于是众人又移驾到摆席宴的厅堂。 男女席分开,曲潋便被她姐挽着一起去了西厅,曲汐也不甘寂寞地挤过来,询问曲潋镇国公府的环境。 曲潋笑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以前时常被祖母她老人家接过去作客,不过对那儿也只有一些地方比较熟悉,镇国公府分三路……」 曲汐愣了下,很快便知道曲潋说的「祖母」是淑宜大长公主,而不是曲老夫人。 曲沁笑盈盈地听着,也不打岔,仔细地观察妹妹的模样,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没有在家里时的粉嫩,看起来倒有些儿像休息不好。她也是成过亲的人,自然知道新婚期间新妇有多忙碌,更不用说晚上……咳。 虽说妹妹的脸色有些疲惫,但是精神不错,而且刚才被纪凛扶下马车时,那笑模样儿,看来夫妻俩的感情是不错的,和上辈子一样,根本不用担心。 成了亲,以后要担心的便是孩子的事情了。曲沁觉得,总得先让妹妹生个儿子比较好。 用过午膳后,男人们到外院去说话,女眷们则在花厅里抹牌,曲潋便被母姐给叫到了房里。 曲沁借口去小茶房给她们沏茶走开了,将空间留给母女俩。 曲潋见母亲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不禁奇怪道:「娘,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直说嘛,咱们是母女,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季氏尴尬地道:「你这孩子都成亲了,怎么还这么毛躁?这两天不见你,我心里甚是惦记,也不知道镇国公府的人对你好不好,你适不适应……」说着,眼泪又掉出来了。 曲潋忙给她擦眼泪,笑道:「你放心,公主以前就说过了,等我嫁过去,会将我当亲孙女一样疼的。公公和婆婆也是好的,二叔、二婶都不错……」为了让她家小白花一样纤细敏感的母亲放心,曲潋说谎也不打草稿,随便地扯,那语气,仿佛今早出门时镇国公夫人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事情没存在似的。 季氏很是宽慰,关心完了女儿的家庭生活,然后便是夫妻生活了。 「那个……你和女婿,那个……怎么样?」季氏尴尬地道:「你有仔细看娘给你的那本书吧?」 曲潋:「……」她可以当作听不懂么? 困难地应付完了母亲关于出嫁女夫妻夜生活和谐的问题,曲潋暗暗地擦了擦汗,等姐姐沏了茶进来,见她促狭地朝自己笑,忍不住埋怨地撅了撅嘴。 就算她平时脸皮厚,可是也不好说这种事情啊!摔,到底有什么好问的?难道她能说,她老公是个双重人格的货,一个人格满足了,另一个人格又跑出来要那啥然后被她挠了么? 曲沁忙掩嘴,不好再笑了,省得妹妹真的要生气了。 趁着这点儿时间,母女三人好生地说了会儿话。 曲潋自小到大,身边从来不会缺少亲人陪伴,在常州府时有母亲和弟弟,在京城时有姐姐,从来不像成亲这几天,看不到亲人的脸,在那样一个新环境,面对那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对她审视打量居多,婆婆又总想给她使绊子,姑姑又带着挑剔,心里压力非常大,整整两天却像度日如年一般。 所以这会儿能回到家,心情又高兴了起来。 只是高兴的时间也是短暂的,直到时辰差不多了,纪凛便带着她告辞了曲家人离开。 曲潋忍不住回头,看到站在门口处相送的家人,心里又有一种强烈的不舍和惆怅,觉得自己以后就不再是这家的人了,难过得眼泪都出来了。 纪凛也知道她对家人比较依恋,上了马车后,便叹着气将她揽到怀里让她尽情哭个够。他是男子,没办法体会女子嫁人后离开家人的辛酸难受,却也心疼她离开了熟悉的家,嫁到一个新的环境,要去适应一个新的生活。 特别是这个新生活里的人并不是都像家人那般包容她的,所以他只好多疼爱她一些,多包容她一些。 所以他也没哄她,而是让她哭个够,哭过这一次,以后就别哭了。 果然,没有人哄,曲潋再难过得厉害也哭不了多久,很快便哭不出来了。 这时纪凛方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见她一双眼睛哭得水润润的,眼皮也有些泛红,不仅没有大哭后的狼狈,反而添了一抹艳色,顿时心脏微微一跳,生怕自己忍不住在马车里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来,不由移了移目光,笑着对她道:「以后莫要哭了,我答应过岳父岳母,会对你好的。」 第九章 曲潋忍不住噗地笑起来,嗔道:「答应我娘我倒是相信,但答应我爹?我爹去世前你才多大啊?你能答应他什么?」 纪凛并不恼,神色温和从容,「当年我六岁了,早已经记事,岳父答应了这桩婚事后,曾叮嘱了我,将来好生待你。」 他记得当时曲三老爷一脸病容地坐在床上,打量了他几眼,眼里有着审视及惆怅,对他说:「我这小女儿就交给你了,虽然我不知道她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她是个善良柔软的孩子,以后定然是个好姑娘,也请你好生待她。」然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她……可能有些奇怪,性子也有些敏感,但请耐心些,她很快会知道你的好,会还给你一样的情谊。」 当时虽然不懂曲三老爷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记了下来。 十四岁那年,再见她时,终于明白了曲三老爷的话。她确实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人,要取得她的感情,必须非常的小心谨慎,仿佛只要行错一步,就要和她渐行渐远。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她,甚至在让她发现自己是个双面人的秘密时,也只能千方百计地找机会和她坦白,就怕她会因此而否定了他。 曲潋不禁想起六岁的他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微潋。 自从得知当时他就是那个被她骗了的小乞丐后,曲潋时不时地会脑补一翻,只是脑补再多,没有任何的提示,也不知道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镇国公府世子,如何会变成那样。 曲潋小心地看他,一时间有些迟疑。 「怎么了?」纪凛温和地问道,自是看出她的异样。 曲潋想了想,仍是问道,「我有些奇怪,当年在宣同府,你怎么会那样子?」 后来她仔细想了下,便发现自己遇到纪凛时,她当时还很活沷地在宣同府里瞒着她爹当小霸王,知府衙里又没有女主人,简直是她的天下,瞒着人野得不行,也算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最放纵的日子。 可惜才当小霸王一阵子,便生了场大病,后来又是她爹为救镇国公而受伤去世,结合镇国公的话,当时他带着儿子经过宣同,然后被她那巡视农桑的知府爹救了。 所以,她可以猜测,在镇国公来到宣同时,纪凛已经在宣同了,而且还是以那样一副模样儿到来,想来其中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思索着,便见纪凛脸上的神色又淡了许多,心知这事情果然在他心里留下很重的痕迹,不禁有些后悔问了。 纪凛久久未答,她忙道:「既然不便说,那就不说了。」 她以为纪凛那么温柔的性格,在她这么体贴后,一定忍不住透露几句的,却没想到听到她这么说时,他脸上露出舒缓的笑容,当真不说了。 曲潋心里郁闷,和设想的不一样啊? 再次认定了那时的事情不一般,许是和他小时候生病的事情有关。 回到镇国公府后,他们先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他们,脸上便先露出了笑容,询问了他们今日回门时的一些锁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对他们道:「我今儿就不留你们用膳了,去给你们爹娘请安后,便回去好生歇息。」 淑宜大长公主有心让这对小夫妻俩多和父母亲近,她年纪大了,纵使再强硬,也要为他们多想一些。 两人都应了一声,辞别了淑宜大长公主后,便往上院行去。 可能是有早上淑宜大长公主的警告,他们这会儿过来时,镇国公夫妻俩都在。 等小夫妻俩请安完,镇国公也和淑宜大长公主一样,询问了他们今日回门的一些锁事,知道一切顺利后,他抚着下颌的美髯,笑道:「旁的话我便不说了,以后你们夫妻俩互相扶持,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为纪家开枝散叶。」 曲潋低头作涩状,纪凛倒是温和地应了一声。 镇国公夫人坐在那儿,神色冷冷淡淡的,这副模样倒是和纪凛平时冷淡的模样很是相象,曲潋不得不感概,这对母子虽然关系恶劣,但是有时候还是挺像的,抹除了不母子血缘关系。 直到镇国公说得差不多,看向她时,镇国公夫人才说了句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和你爹一样,只盼着你们尽快给纪家开枝散叶。」 曲潋:「……」不知为毛,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曲潋有些压力山大,不过看纪凛冷淡地回了他娘一句,看起来就像敷衍人一样,也让她安下心来。反正有什么事情,有纪凛顶在前面,她不会傻得跑去出头。 接着,镇国公将纪凛叫到书房有事要和他说,留下镇国公夫人和曲潋这对新上任的婆媳俩培养感情。 曲潋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新妇,只需要一味地作羞涩状就行了。所以镇国公夫人坐在那里冷淡地喝茶不说话,她也不说,坐得很是安稳。如果镇国公夫人开口,她便朝她羞涩地微笑,只一味地应好。 过了会儿,镇国公夫人便不耐烦了,根本不留她用晚膳,便挥手道:「行了,没什么事情你回去吧。」 曲潋也不说什么,顺从地应了一声,便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 等曲潋回到暄风院,在丫鬟的伺候下卸了头上的钗环,换上一身舒服的居家衣裳挨坐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便听到上院打发了人过来说,镇国公留了纪凛在上院用膳。 宫心过来禀报时,忍不住看了坐在炕上的少女一眼,见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地捏了捏指甲,一派淡定从容,脸上无甚羞恼,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心太宽,还是根本不在意世子。 「知道了,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儿再传膳吧。」曲潋吩咐道。 宫心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曲潋继续看自己的指甲,渐渐地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今儿忙来忙去,到现在才发现指甲短了很多,连新婚夜时不小心勾断的指甲也被仔细地修剪过了,不必想,一定是昨晚纪凛趁她睡觉时帮她修剪的,亏他那么惦记着。 她曲指挠了挠案几,发现指甲短了,果然挠得不舒服,只能哼了一声。 直到时间差不多,宫心便进来请示可要传膳。 曲潋摸了摸肚子,今天回门时,她娘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一副如果她不多吃点就哭给她看的模样,害她吃得太饱,直到现在还不怎么饿。 「传膳吧,让厨房做些清淡些的。」 宫心笑着应了一声,这两天婚宴,菜色都是以油腻居多,自是知道这会儿吃些清淡的好。 等下人传好膳,曲潋坐在八仙桌前,拿了筷子正准备用膳时,没想到纪凛回来了。 曲潋就要迎上去时,纪凛忙道:「你不用忙了,先用膳吧。」然后自己进了净房换衣服,也不要丫鬟伺候。 平时宫心琉心虽然打理房里的事务,但是伺候他更衣洗漱的都是小厮,如今他们成了亲,暄风院里有了女主人,自然不好再让小厮过来伺候。 等他净了脸面,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他看了看桌上的清淡小菜,对旁边伺候用膳的碧春道:「也给我添副碗筷。」 碧春应了一声,伶俐地去了。 第十章 曲潋惊讶地看他,「爹不是留你晚膳了么?没有吃饱?」 他微笑地看她,声音如同玉石相鸣般清越,和声道:「我想回来陪你一起用膳。」 曲潋只觉得心中变得极为柔软,面上发烫,低头用调羹拔着碗里的小米粥,轻声道:「以后莫要如此,既然饿了就先用膳。」 「并不是很饿。」他伸手拉住她搁在膝上的一只手,声音越发的温和,「我们是夫妻,以后我会尽量地陪你一起用膳,就像家人一样。」 听到这话,曲潋终于知道他怕是还以为自己心里难受,所以愿意做这种家人才会陪她做的事情。 一时间只觉得他有些儿傻,一点也不像外面传闻的那般足智多谋的镇国公世子,反而像个要讨好心仪女孩的少年,可是她却很喜欢这样的他。 用过晚膳后,天色还算明亮。 如今已经是暮春之末,昼长夜短,天边仍残留着夕阳最后的余辉,院里的花草树木都沐浴在一片淡淡的浅色光影之中,整个世界变得安静。 纪凛带着她去逛暄风院,顺便消食。 以前曲潋便在襄夷公主的带领下来过几次,但是因为都是偷溜过来的,并不好在暄风院随意逛,曲潋对暄风院其实也并不熟悉。如今在纪凛带领下逛,才知道暄风院占地之广,竟然比寒山雅居还要大,并且更清冷了一些。 「当初这里是一片荒芜之地,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祖母请了风水先生过来看过,说这里的风水好,便将那湖填了,建成了暄风院。」他一手搭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指着前面的一处小池塘,「这池塘里的水引的是内城河的活水,十分清澈,夏天时开满了荷花,还有很多从外面游进来的小鱼,想要玩水也方便。」 曲潋看了看周围,发现前面还有一个小树林,小树林幽幽暗暗的,根本看不到尽头,甚至不知道暄风院有多大。 发现她的目光,他又指着那片树林道,「树林里有一间武道馆,是祖母特地让人给我建的,当初三叔教了我几招,让我不至于被……三叔的身手极好,可惜他却不喜朝堂,一意行走江湖,不像个世家子,反而像个江湖游侠。」 曲潋抬头,敏感地发现他隐藏的话。 纪凛带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还有些地方没有走完,看天色已晚,便笑道:「先回去吧,明日我再带你仔细逛逛。」 因为这次大婚,皇上特地批了他半个月的婚假,这在那些贵族子弟中极少见的,简直是一种特别的恩宠,纪凛也欣然接受了。 曲潋朝他笑着应了一声好。 晚上,少不得又要过一过夫妻夜生活。 曲潋虽然仍是觉得不舒服,但没有新婚之夜时那么可怕了,主要是这个人太过温柔,只要她稍有些不舒服,便会顾忌她的感受停下来,让曲潋感受到了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可能男女天生的体能差异,承受的事情不同,她又生得一副娇小玲珑的江南女子模样,小小的,仿佛用些力就要折断的腰肢,无不让他忍不住克制一些,不敢太过用力。 可惜到最后,他的第二人格又跑出来了,曲潋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疼,不要再继续了!」她理直气壮地道,拒绝了他的索欢。 他看她的目光简直像要吃了她,将她一把按住,「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曲潋坚持不让他碰,若是他用力一些,便嚷嚷着叫疼,让他脸色更黑了,却也没有真的不顾她意愿地做下去。 曲潋试探完了他的忍耐度,觉得还算不错,便转了转眼睛,乖顺地依到他怀里,被他顺手搂住后,亲了亲他的下巴,说道:「如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那……都依了你。」 他懒洋洋地靠着一个大红色漳绒面的迎枕,头发垂落到赤裸的胸膛上,声音很是无趣,「什么问题?不会我回答了,你又不肯了吧?」然后捏住她的下巴,俯首在她唇上咬了下,恶狠狠地道:「阿潋,别和我耍心眼,你会承受不住的。」 曲潋被他一只手捏住下巴,另一只捧着她的臀部,用力地按在他怀里,和他高涨的欲望相抵时,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么羞耻的姿势,真的不适合谈话,可是为了得到想知道的事情,只能尽量地忽视了。 她扭动了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他怀里,轻声道:「六岁那年,你怎么会那副模样出现在宣同府?当时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的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个啊……我是逃出来的,当时逃到了宣同府,没想到会在这里被个骗子骗了,甚至还将我揍了一顿。」 曲潋满脸黑线,这人到底有多大的怨念啊?每次一提这事,就要强调她是骗子。不过他能如实回答,不像白天时那样避开,曲潋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甚至觉得这第二人格还挺好说话的,只要用对了策略。 「你为什么要逃?当时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又问。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他低头,凑过来吻她,炙热的气息拂在她脸庞上,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醇厚味道,也让她薰红了脸,「一个问题一次。」 曲潋:「……」 又想挠他了肿么办? 过了两天,来参加婚礼的客人终于纷纷离去。 镇国公府渐渐地恢复了宁静。 曲潋也开始进入了为人媳妇的角色,每天天未亮便起床,这时候纪凛一般从小树林那边的武道馆煅炼回来了,顺便在那边的澡堂里洗了个澡回来,然后会给睡意朦胧、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她穿衣服。这种时候她特别地好说话,就算他一个忍不住将她压了,她也只会挣扎一下,便由着他摆弄了。 于是纪凛懂得了想要满足自己、最好趁她睡得迷迷糊糊时,这时候怎么做都不会被她说过份。 等净了脸终于清醒后,梳妆打扮好,便和他一起用早膳,接着一起去上院给镇国公夫人请安。 自从回门那天镇国公夫人故意刁难却被淑宜大长公主敲打后,她便不再用如此明显的手段来刁难小夫妻俩了,而曲潋也在几天后摸清了婆婆休息时间后,每天都踩着点儿来。 当然,有时候镇国公夫人也会特地起早了,然后等着曲潋过来便冷言几句,或者是起晚了,让曲潋在外面站着等会儿,倒是没有做得太难看。只是这种时候,曲潋都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微笑着听她数落,左耳进右耳出了。 曲潋自己怡然自得,倒是纪凛冷了脸。 晚上,两人上床上歇息时,纪凛便对她道:「她若是做得过份,你便不必理会。」 曲潋生怕他控制不住脾气,让另一个人格跑出来肆意妄为,便笑道:「她是长辈,孝顺她也是应该的。而且……」曲潋笑呵呵地道:「给她请安后,我还要去给祖母请安,母亲不敢耽搁时间太久的。」 所以不过等那么几分钟,曲潋根本没在意。 至于来得迟了被骂,那更不在意了,因为她发现镇国公夫人简直就是个文化教养程度极高的文明人,骂人根本没什么新意,挖苦人也就那么几句含蓄的话,没有什么杀伤力,曲潋根本没放在心上。 第十一章 纪凛看她笑呵呵的,眼里全然没有一丝不被婆婆喜欢的失落,反而一片明媚开朗,不禁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里,轻轻地摸着她的后背。 如此过了几天后,在镇国公夫人、纪二夫人都一起过来请安的一天,淑宜大长公主却突然开口了。 「暄风院距离上院有好一段距离,听说每日潋丫头早早地起了去上院请安,我瞧着便不用如此折腾孩子们了,每旬一次,晚上有空便过去昏省便可。」淑宜大长公主笑着说,没给她们开口的机会,又道:「当年我对你们两个也是如此,就别为难潋丫头了。」 一句话堵得镇国公夫人脸色有些发青。 纪二夫人却笑着道:「娘说得是,自从我嫁过来后,哪个姐妹们不羡慕我遇到这么好的婆婆,没有哪家的婆婆像您这般体谅咱们辛苦,不用天天过来请安立规矩,只需要每旬抽个一两天过来请安便可,就是我比较贪嘴,喜欢娘您这儿的吃食,晚上也恨不得都过来。」 一句话奉承得淑宜大长公主笑呵呵的。 曲潋不知道原来镇国公府还有这样的规矩,她每天早早地起床,也是因为暄风院虽然距离寒山雅居近,但距离上院却有一段距离,所以才会提前起来。不过从淑宜大长公主的话里也可以知道,她当年娶儿媳妇时,对两个儿媳妇还算是不错的,都没有怎么立规矩,虽然有时候行事强势了一些,但只要不犯到她的错处,都由着她们去折腾。 所以,淑宜大长公主当年的行为,如今也就便宜了曲潋了。 婆婆都这么发话了,又有纪二夫人在一旁插科打诨,镇国公夫人纵使心里不高兴,也只得应下了。 等离开了寒山雅居后,镇国公夫人冷冷地看了纪二夫人一眼,说道:「二弟妹心真是宽,以后冽儿娶了媳妇,也是比照娘这么办?」 纪二夫人心知这位大嫂不满曲潋这儿媳妇,原是想要变着法子来调教一翻,却没想到被婆婆给横插一杠,加之自己今日的行为,怕是惹恼了她。她心里实在弄不明白这大嫂的心思,不知她为何就是和自己的亲儿子不对付,连着对儿媳妇也像对个仇人一样,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思量。 当下纪二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金钗道:「这也要等冽儿娶媳妇了,到时候如果她也像暄和媳妇这般辛苦,我也要免了她晨昏定省。」说着,朝镇国公夫人微微一笑。 镇国公夫人脸色不愉,纪二夫人不是摆明着说她变着法子在折腾儿媳妇么?哪家作媳妇的不是天未亮便过来给婆婆请安立规矩的?这本是当儿媳妇的本份,偏生他们镇国公府的媳妇就比较金贵? 「瞧二弟妹说的,那不也是想要顺着自己的意来?我也是当婆婆的人了,自也是想要顺着意来,调教一个合心的儿媳妇罢了。」镇国公夫人冷冷地道。 纪二夫人朝她笑了笑,脾气很好的样子。 曲潋跟在两人身后,当作没听到她们的话。 到岔路口,纪二夫人便对曲潋道:「潋儿哪天有空也去我那里坐坐,语儿天天唠叨着要你去指点一下她的女红呢。」 曲潋笑着应了一声,保证有空一定会去。 等纪二夫人离开后,曲潋跟着婆婆去了上院。 镇国公夫人脸色冷峻,她生得极为美丽,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十分冷艳的感觉,美得慑人。上院的丫鬟仆妇见她冷着脸回来,世子夫人像个小媳妇一般跟在她身后,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皆不敢吭声。 曲潋自然又被婆婆留在身边立规矩了。 她知道今儿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怕是以后除了固定请安的日子,她是不会来上院受这个罪,婆婆想要寻机折腾她也没法子,所以这会儿积了一肚子的气,便也由着她。 总而言之,曲潋根本没将镇国公夫人那种刁难人的手段放在眼里,就算让她多站会儿,她身体棒棒哒,根本不觉得有多累。 等曲潋被婆婆指使着去茶房给她沏茶时,面上笑着应了,便跟着画屏一起去了小茶房。 画屏一板一眼地对她道:「夫人平时喜欢喝云雾,用的水须得是山泉水,不能太烫,入杯时只须满八分……」 曲潋认真地记住了,在画屏的提点下,沏了一杯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茶。 等她沏好茶,带着画屏等丫鬟回去,便见屋子里除了镇国公夫人外,还多了四个风情各异的女子,其中除了一个年纪约模有四旬的外,其他三个的年纪从二十到三十不止,再看她们的衣服打扮,曲潋马上秒懂。 这是她那位公公的姨娘。 镇国公夫人指着那个年纪四旬的姨娘道:「这是武姨娘,是早年伺候国公爷的大丫鬟,因为伺候有功,特地提为姨娘。」然后又指着一个穿青缎子珍珠扣对襟旋裳、头插缠丝点翠金步摇、长相有些妖媚的女子道:「这是莫姨娘,是冲儿和诗儿的生母。」然后又指着最后两个不过三十的年纪女子介绍是陈姨娘、李姨娘。 曲潋和她们见礼,特地多打量了一下几个姨娘。 武姨娘的年纪最大,并且颜色最是黯淡,看不出来她那风流倜傥的公公竟然这么长情,莫姨娘连生了两个孩子,而且隔着的时间都不长,想来应该很是受宠,而陈姨娘和李姨娘一个安份一个不安份,陈姨娘安份是因为无所出,李姨娘生了纪词,想来应该想要再生一个男孩。 看了四个姨娘,曲潋又瞄瞄镇国公夫人,不得不说,镇国公夫人这等美貌,生生将四个姨娘都碾压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在容貌上有能碾压了小妾的正妻,按理说这么好的容貌,又坐着正妻的位子,怎么着也能拘着丈夫才对,怎么会让镇国公纳了这么多房小妾? 曲潋正在疑惑中,等听到镇国公夫人意有所指的话,不禁明白了她今日的目的。 这是借着几个姨娘敲打她,当大家主母,别嫉妒成性,拘着丈夫,不让他纳妾。 虽然镇国公夫人没有点明什么,也没有在新婚期间就急巴巴地给儿子塞人,可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后,曲潋额头的青筋还是蹦了蹦。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镇国公夫人端着曲潋沏的那盏茶,挑起一边眉看她。 曲潋睁大眼睛,特别无辜地看着她,「儿媳妇没有什么意见啊,娘为何这么问?」 镇国公夫人瞅了她两眼,心里又有些腻歪,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儿媳妇长得太柔弱了,看着就让人心烦。于是她也没再留她,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曲潋自然很高兴能离开这儿,不过见婆婆让几位姨娘送自己,心里又有些那啥了。 她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甜美,仿佛根本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刚才的意思,客气地和几位姨娘告辞。 回到暄风院后,曲潋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先进内室抱了身衣裳出来,然后才问宫心道:「世子可是回来了?」 今儿一早,纪凛便去了京郊的渡口,送纪家几位长辈回平阳老家。如今前来参加婚礼的平阳纪家族人,大多数都已离去,不过还有一些因为生意之事留在京城盘桓几日,听说他们要离开,纪凛如今还在休婚假,少不得要去相送。 第十二章 等听说纪凛已经回来了,并且在书房,曲潋便让人端了碗甜汤,亲自去书房寻他。 到了书房,便见纪凛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看书,阳光从窗外走过,整个人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中,美好得不似人间,让人几乎不忍心去打扰。 纪凛听到声音,抬眼看来,见她出现在书房门口,便笑道:「阿潋回来了,过来坐。」 曲潋笑着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从碧春手里接过食盒,拿出里面的一碗甜汤给他,然后挥手让碧春下去。 纪凛像这世间的很多男性一般,并不喜欢吃甜,所以那碗甜汤最后还是进了曲潋的肚子,刚好她也渴了。 纪凛笑着看她边吃甜汤边和他说今儿在寒山雅居的事情,并不作声,直到见她放下调羹,便凑过去亲她的嘴角,等发现亲到一嘴的甜腻时,不由蹙着眉抽身,故作若无其事地端茶抿了口。 曲潋:「……」别以为她没看到他嫌弃的样子。 成了亲后,才知道他对甜食并不怎么喜欢,不像她,甜的也吃,咸的也吃,只要做得好吃,就像个标准的吃货。 「祖母那儿,是你说了什么吧?」曲潋笑嘻嘻地看着他。 纪凛微微一笑,曲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我哪里说了什么?你想多了。」他不过是去和乌嬷嬷说了几句话,是乌嬷嬷自己通透,心疼他,才会和祖母说。 这些话自是不必和她说,他也不过是心疼她每天那么辛苦地早起,看她每天起床时都闭着眼睛胡乱地穿衣服,直到丫鬟给她净了脸,才清醒一样,那模样就像早起要她的命一样,真是让他好笑又无奈。 新婚那两天,她还有些不习惯,他要给她穿衣服,还害羞地拒绝了。如今他每天早上再给她穿衣服,她都闭着眼睛继续睡,连拒绝都懒得理会了,可见女性的羞涩也敌不过睡神的强大。 见他不愿多说,曲潋便也不纠结这话题,然后又说起了自己刚才在上院时,见了公公的几位姨娘的事情。 曲潋故作无辜地看着他道:「娘说,你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身上的担子重,让我多体谅你。」 纪凛见她这小模样,实在是喜欢得紧,终于忍不住探手将她按到怀里,对着那张甜甜的红唇亲了下去,就算亲到了一嘴的甜腻,也没有放开。 直到亲得她晕头转向时,他捏着她的要挠人的爪子,笑道:「她的话你不必理会,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曲潋心花怒放地看着他,攀着他的肩膀问道:「真的?」 他含笑看着她,托起了她的身子,再次吻了下去。 纪凛的婚假有半个月,这半个月时间,他大多数是在家里陪新婚妻子,只有几日是被一些京中的朋友约出去,不过大多是在傍晚便回来了,要回来陪曲潋一起用膳,少有会超过掌灯时分回来的。 有纪凛陪着,对于曲潋熟悉镇国公府的帮助很大,她要熟悉的不仅是环境,还有家庭成员,半个月的时间,也让曲潋渐渐地习惯了不少。 其实镇国公府相比京中其他勋贵之家好多了,首先这里的主子真的很少,曲潋需要打交道的只有淑宜大长公主、镇国公夫人、纪二夫人和纪凛的几个弟妹,镇国公和纪二老爷是男人,很少进内院来,除了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见一面外,其他时候都没有什么接触。 曲潋对比了下平阳侯府骆家,又对比了景德侯府席家等勋贵府,不得不承认,还是镇国公府里的人口比较简单,虽然婆婆难缠了点儿,但其他人都还算是友好的。二房的纪二夫人是个拎得清的,有心和曲潋交好,自然不会为难曲潋,纪语也早就被曲潋攻克了,一心向着她呢。 所以不过短短数日,曲潋很快便淡定下来,适应自己从未婚姑娘变成已婚妇人的身份转变。 日子悠然而过,婚假结束后,纪凛也要回金吾卫当差了。 早上,曲潋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搂着自己的人给她将滑到脸颊边的头发梳到耳后,又亲了亲她的脸,将她按在怀里揉了几下便离开了。她心里惦记着今儿是他要进宫的日子,便睁开了眼睛,跟着坐了起来。 她打了个吹欠,揉着眼睛扒开帷幔,便见到床前不远处,正在屏风前穿衣服的少年,此时他穿的是深紫色的官服,与平时只穿青莲色的素淡衣服大相径庭。 曲潋下床,走过去拿了一条与衣服色泽相近的孔雀纹的腰带为他束上,扣上搭扣,又为他整了整衣襟,然后退开一步看他。 好比现代男子穿军装,总能穿出一种严谨禁欲的味道,如今纪凛穿上这身颜色浓艳的官服,高高瘦瘦的,配上那张白晳温润的俊脸,整个人顷刻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给人一种很严谨禁欲的感觉,比之有德君子多了一种肃穆。 曲潋查看了下,发现自己有种想要将他的衣服扒了的冲动,忙移开目光,又过去拿了梳子给他梳头束发。 纪凛看着镜子里为自己梳头束发的少女,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柔,等她为自己束好发后,他转身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低头在她颈边亲昵地蹭了下,说道:「我不在家的这几日,你若是无聊了便去寻祖母和语妹妹说话,如果你想回双茶胡同,等我回来了,我陪你回去。」 曲潋笑着应好。 今儿他要出门当差,会有近七天不见,所以他说什么曲潋都觉得好。 见她那么乖巧的模样,纪凛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她拥抱了好一会儿才方开。 曲潋边伺候他衣漱更衣,边让宫心将昨晚吩咐暄风院小厨房一早就准备好的点心装在食盒里拿过来递给常安,对他道:「里面都是一些你平时吃的素感点心,路上饿了就吃一些。」然后又笑道:「这是祖母昨儿叫我给你准备的,方便你在路上吃。」 纪凛也叮嘱她道:「我知道了,你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祖母,别逞强。如果不行……」他迟疑了下,又对她道:「也可以让金乌或常安给我递个消息。」 曲潋不禁笑道:「家里能有什么事情?你放心吧,我知道的。」心里却觉得,他说的事情,不会是指他娘又想折腾什么吧? 曲潋虽然觉得婆婆爱折腾了点儿,但是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杀伤力,倒是纪凛很多时候根本不给母亲面子,甚至有时候会当着下人的面甩她脸,可惜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原因,下人们看到也当作没看到。 能让母子俩闹到这程度,应该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曲潋刚嫁过来,也不好去探究它,所以当作不知道。 纪凛摸了摸她的脸,心里虽然有些不放心,可是也没办法时时守着她,或许他应该对她多点信任?可是每当看到她用一双清清澈澈的眼睛看着他时,总会忘记她其实并不是一味依附着男人的柔弱女性,忍不住想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两人依依不舍地说着话,直到时辰差不多了,纪凛方才离开。 曲潋望着他在微微的晨光中离去的背影失神,这是他们成亲后,第一次分开,她习惯了这段时间和他在一起,一时间竟然有些惆怅。 第十三章 直到碧春提醒了,曲潋方才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回了房。 时间还早,曲潋还可是回去睡个回笼觉,但是躺在床上,身边没了人,竟然一时间睡不着了,只好叹着气爬起身来,叫了碧春她们过来伺候梳洗。 碧春和碧夏边伺候她梳头边说道:「世子今儿进宫当差了,按规矩是每旬轮七日休三日,时间是久了点儿,姑娘可以趁这段时间给世子做些衣裳之类的,等世子回来定然会十分高兴。」 曲潋摆弄着首饰匣里的首饰,虽然没有说话,不过嘴角却翘了翘。 一旁正在收拾的宫心走过来,对曲潋道:「少夫人,世子今儿进宫了,金乌以后只能让您来喂了。」 曲潋恰好听到了窗外金乌的叫声,自是知道金乌的精怪,她觉得金乌这种性格,一定是纪凛特地调教的,将一只鸟调教得这般精怪,也算得上是人才了。 用过早膳后,见时间差不多了,曲潋便准备去上院给婆婆请安。 刚出了门,便见到院中的一株高大的海棠树上,金乌停在那儿,见到她时,朝她叫了声。 曲潋朝它招手,「金乌,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祖母那儿?」 金乌鸟都没鸟她,稳稳地站在海棠树上,一双鹰目盯着她。 曲潋讪讪然,朝它哼了一声便走了。 可谁知她刚出了暄风院,便听到一阵翅膀掠动的声音,抬头看去,发现金乌从暄风院中飞了出来,落到一旁的假山上。 曲潋:=__=!为毛她又有一种被只鸟监视的感觉? 根据以往的经验,曲潋可以认为,这只鸟一定是代替它不在的主人监视她,不让她做出什么背叛它主人的行为,简直是不能更糟心! 觉得和一只鸟没啥好计较的,曲潋便不在意它,往上院行去。 到了上院,曲潋自然被丫鬟告知婆婆还未起,让她等会儿。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等,眼睛往窗外瞄去,恰好看到金乌飞到对面屋檐的情景,安静地站在那儿,如同一只雕塑般,不引人注意。 曲潋顿时囧了。 她嫁进来的半个月,有纪凛陪在身边,从来没见它这般积极地往她身边凑,今儿纪凛一不在,它便冒出来了,仿佛她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似的。 曲潋等了半刻钟,方才被告知婆婆起了,让她进去伺候。 没问题,不过是递个梳子、簪子罢了,这种小事对她来说并不算是折腾,根本没将之放在眼里。 镇国公夫人坐在梳妆台前,见她进来后,淡淡地问道:「暄和进宫了?」 「是,今儿一早就离开了。」 镇国公夫人淡淡地唔了一声,又道:「暄和不在,你平时没什么事情,也别随便出暄风院。」 这是在说她不安于室么? 曲潋当作没听到,乖巧地应了一声。 这时,恰好几位姨娘也过来请安了,其中纪诗和纪词也在,纪冲是少爷,住在外院,早上要上课,不用特地过来请安。 见到曲潋,纪诗和纪词忙过来给嫂子请安。 纪词今年才五岁,倒是极懂事了,糯糯地给曲潋请安后,便退到李姨娘身边。纪诗神色有些高傲,看着就像镇国公夫人养出来的孩子,对曲潋不冷不热的,转头对镇国公夫人时,倒是露出孺慕的神色。 「娘,这根白玉簪子很适合您的皮肤,戴这好看。」纪诗从首饰匣里拿出一根通体洁白的玉钗。 镇国公夫人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说道:「就听诗儿的。」 纪诗脸上露出了被人肯定的喜悦的笑容,朝曲潋看了一眼。 曲潋手里还拿着一根堑金玫瑰簪子,见状很自然地将那簪子放了回去,慢悠悠地道:「娘昨晚是否未休息好?看着似是有些疲惫的模样。」 镇国公夫人又冷了脸,淡声道:「天气热了,夜里有些躁,有些睡不好。」 纪诗马上关心地道:「可要找太医来瞧瞧?」一双和莫姨娘十分相似的明媚大眼睛透着关心。 镇国公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倒是不用了,喝些降火的汤茶便可。」 纪诗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似乎被夸得很不好意思。 两人径自地说着话,直接将曲潋无视了。 曲潋暗暗一哂,并不在意,便退后一步,由着纪诗去婆婆身边凑。她的目光往那几个正在端茶倒水的姨娘身上瞄去,发现正在摆早膳的莫姨娘看起来心不在蔫的,时不时地将目光往这儿瞟来,眼里有着些许担忧。 曲潋略一想便明白了,看来这莫姨娘还算是个有脑子的,可惜纪诗却被婆婆纵容得没脑子,敢在这种时候公然和她这大嫂叫板。 曲潋想明白后,朝莫姨娘笑了下,莫姨娘仿佛受了惊一样,赶紧收回了目光,低眉敛目地站在那儿。 镇国公夫人虽然有意想要折腾一下,但奈何等会儿还要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她是知道那位公主婆婆的性子的,从来不敢和她叫板,不然最后只有自己倒霉罢了。也因为如此,所以她就算有心想要加害儿媳妇,也没法子。 所以在稍微用了些早点后,便和曲潋一起去寒山雅居。 四位姨娘带着两个庶女在垂花门处相送,纪诗伸长了脖子看,神色有些不忿。 曲潋恰好回头看到,不禁挑了下眉,心里明白她不忿什么,只得摇头。 虽然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能决定自己的生活态度,连自己的位置都没摆正,根本不用她费心去收拾,就会自己作死了。 到了寒山雅居时,恰好也看到纪二夫人带着纪语一起过来了。纪冽和纪冲差不多年纪,都要上课,所以早上一般不会过来请安。 纪二夫人平时虽然笑语晏晏,但却是个手腕厉害的,将纪二老爷像提线木偶一样抓在手心里,管束得十分严,所以二房除了一妻无妾侍姨娘,两个孩子也都是纪二夫人所出,和大房的情况相反。 大房虽然有几个庶出的孩子,不过淑宜大长公主显然对庶出的孙子孙女不太喜欢,加之她不喜欢孩子太过吵闹,那些孩子见到她也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久而久之,便也不让那些庶出的孙子孙女过来请安了。 这也是纪诗不忿的原因,只是她再不忿,淑宜大长公主不喜欢也没办法。 等镇国公夫人等人请安后,淑宜大长公主便将曲潋叫到身边,问道:「暄和今儿几时出门的?吃了什么?可有为他备好路上用的点心……」 淑宜大长公主问得很仔细,曲潋一一答了。 等问完后,淑宜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道:「暄和不在,难为你了。」 曲潋笑嘻嘻地答道:「不会啊,今早世子出门前,还叮嘱孙媳妇没事就过来陪祖母呢,恰好他不在,孙媳妇以后少不得要在祖母这儿蹭几顿饭了,望祖母莫要嫌弃我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淑宜大长公主笑呵呵地道。 这时,纪语也在母亲的示意下,凑过来腼腆地道:「不知道孙女能不能和大嫂一起来陪祖母用膳?孙女、孙女……」到底不像曲潋那么厚脸皮,什么都敢说。 曲潋忙拉住她,和她一起凑到淑宜大长公主面前。 镇国公夫人冷眼看着,悠悠地喝了盏茶。 第十四章 纪二夫人目光微微闪烁,看向曲潋的目光有些感激。女儿将来想要嫁好,依靠的可不是镇国公府,而是淑宜大长公主,只要淑宜大长公主肯花几分心思,女儿将来便能嫁得不差,这也是她时常带女儿过来给婆婆请安的原因,可惜女儿的性子还是腼腆了一些,婆婆又是那样严厉之人,让女儿总是放不开。 在婆婆面前放不开的人,素来不会得她青眼,这让她急得不行。幸好如今有曲潋在,她也没想到曲潋的胆色如此好,在婆婆面前从来没有怯过场,有她帮衬,女儿以后应该能讨得了婆婆的喜欢。 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告辞后,曲潋和纪语留了下来。 两人陪淑宜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后,便坐在一起做针线活,淑宜大长公主坐在旁边笑看着她们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直到午时,又陪淑宜大长公主一起用膳,直到傍晚方才离开。 曲潋的日子过得非常的充实,直到纪凛进宫的第三日,曲潋正和纪语一起陪淑宜大长公主说话时,突然下人来报,有她的客人来访。 「是谁啊?」曲潋奇怪地问道。 来回话的宫心笑道:「是平阳侯府的樱姑娘。」 曲潋愣了下,没想到骆樱竟然来亲自来拜访她。她出嫁后到现在,除了按规矩出嫁第九天娘家的人过来探望外,便没有什么人过府来,镇国公府也并未因为她进门而改变以往的生活方式,来镇国公府的访客一般不多,如今骆樱没有请帖就上门来,让她挺奇怪的。 淑宜大长公主听说是她的客人,便笑道:「我记得那平阳侯府的姑娘是你的小姐妹,既然她难得上门来,便去好生招待。」 曲潋笑着应了一声,说道:「那我等会儿再过来陪您。」然后又吩咐纪语留在这里好生陪祖母说话。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一副自己走了没人陪她的操心样子,笑得不行,将她赶走了。 曲潋出了寒山雅居后,便问宫心,「阿樱在哪里?她怎么来了?」 「奴婢安排她在韶云轩的花厅里稍坐。」宫心答道,「倒是没有细问,不过骆姑娘看着神色有些不好。」 韶云轩是镇国公府招待来访女眷的地方。 曲潋听罢,不免有几分担心了。 等她到了花厅,便见骆樱坐在那儿发呆。 「阿樱,你怎么来了。」曲潋笑着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 骆樱抬头,见到是她时,突然扑过来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说:「阿潋,真是太过份了,我要解除婚约!」 曲潋被她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懵了下,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翠屏。 翠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她道:「潋姑娘,这事情……奴婢不好说。」 曲潋没办法,再见骆樱哭得那么伤心,嘴里嚷嚷着要解除婚约之类的,见这样不好,忙对她道:「先别哭了,给人瞧见可不好,到暄风院那边坐坐,有什么到那里再说,好么?」 骆樱边哭边点头。 曲潋忙让丫鬟打来水,给她简单地净了脸色,方才将她拉回了暄风院,省得在那里人来人往的,教人瞧见了对骆樱的名声不好。 路上,骆樱努力抑住眼泪,一双眼睛憋得红通通的,鼻子也因为先前大哭而有些发红。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来暄风院,但此时极为伤心,都没有心情看看好姐妹居住的地方,埋着头被曲潋一路拉到了一间花厅。 到了花厅,骆樱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一副伤心坏了的模样。 这是曲潋第一次见到她哭成这样,看着挺心疼的,以往的骆樱有些小聪明,因为身份而骄傲,虽然有时候得理不饶人,可是只要不犯到她,她也不会干出什么倚仗身份欺压人的事情来,活得最是轻松潇洒,甚至可以说有点儿缺心眼了,从来没见她如此伤心过。 「怎么了?你和我说说,别闷在心里难受。」曲潋放柔了声音哄道。 骆樱抽着鼻子,恶狠狠地道:「表哥他竟然有通房!我生气坏了,就揍了表哥和他的通房,舅母竟然说我善妒……阿潋,你老实和我说,纪暄和有通房么?」 见她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过来,曲潋心知她心里是真的喜欢刘羽,所以在得知他有通房时,才会这般伤心。虽然是出身在平阳侯府这种地方,也看惯了父兄们的房里一堆通房的事情,可是这姑娘却是个心气大的,容不得自己的未婚夫也有通房,恨不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才好。 「自然是没有的。」曲潋说得很肯定。 骆樱看了她一会儿,又哇的一声哭了,趴在桌上边哭边道:「连纪暄和这种身份的男人都能洁身自好,他凭什么就能有通房?明明当初他来我家求娶我时,都答应过我,以后除了我,不会有其他女人的,这个骗子,我要解除婚约……」 曲潋对刘羽没什么印象,小时候承恩伯府的那群少爷小姐们倒是见过,后来长大了,男女有别,曲潋又是客居在平阳侯府,身份尴尬,自然更没机会见外男了。所以她也不知道刘羽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既然答应了,作男人的自要有担当。 当下曲潋道:「是不是你误会他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他答应过你,应该不会要的。」 骆樱用帕子擦了擦脸,恨道:「他那时候都承认了,怎么不是?」她双眼冒凶光,「总之,这桩婚事无论如何我都要解除了它!我宁愿当姑子,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活得如此憋屈!」只要想到母亲和嫂子们面对家里的姨娘时的模样,骆樱就难受。 她不知道,为何男人可以这么多情,拥有这么多女人,而女人却只能守着一个男人。 曲潋看她一副娇纵任性的样子,不禁叹气。婚约是结两姓之好,如果能轻易解除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了。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在嚷嚷,想要解除婚约,根本不可能,单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就不会任她胡来,指不定在长辈们心里,不过是一个通房的玩意儿,等成亲了,打发了便是。 见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怕是此时正在气头上,不好说什么,曲潋给她倒了一杯果茶,便道:「你今儿怎么跑过来了?伯母知道么?」 发了一通气,骆樱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喝了一杯果茶补充了水份,才闷闷道:「我刚从承恩伯府出来,正在气头上,没有回家,就往你这儿来了。」她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如果我回家的话,我娘只会骂我,说通房没什么了不起的,等以后成亲了,打发了就是……」她愤愤地说了一会儿,又可怜巴巴地说:「我才不回去呢。阿潋,我想在这儿住几天,可不可以……」 骆樱越说越小声,拿眼睛瞅着她,生怕她不答应。 曲潋不禁摇头,看来这丫头在刘家揍了人后就跑出来了,也不知道刘家的人反应如何。如果那刘羽真的在意骆樱,应该会找人来追,如果不在意…… 顷刻间,曲潋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便笑着对她道:「现在离晚上还有些时间,你先在这儿歇息。」也没有说让她在这儿留宿,或者是派个人去平阳侯府报信,一派笑盈盈的模样。 第十五章 骆樱此时心里伤心,也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曲潋就是她的好姐妹,贴心极了。 曲潋让碧春去打水给她整理仪容,对她道:「你今儿冒冒然就过来了,先前我在祖母那儿,她老人家也知道你上门来,所以你可要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才行。」 骆樱有些不安地用脚磨了磨地,说道:「请安是要请的,可是……淑宜大长公主会不会生气啊?她看起来很严厉的样子,我今儿却是冒然上门来,刚才还哭成那样,传到她耳里,会不会……」 曲潋不禁噗地笑出声来,看来淑宜大长公主平时的样子真的很严厉,很多小姑娘都被她吓到,曲潋刚开始时也被吓得不行,后来发现淑宜大长公主很好相处后,才放下心来。现在再看骆樱的样子,不免有些怀念。 「祖母很好相处的,只是看起来严厉一些罢了,如果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缘,好处可多着呢。」她又安抚了骆樱一会儿,方才让她没有那么害怕。 给骆樱重新整理好仪容,曲潋便带她去寒山雅居。 淑宜大长公主正在安息室里,听纪语念佛经,见两人过来,纪语放下佛经,朝曲潋露出笑容,然后好奇地看着骆樱。 往日镇国公府和平阳侯府没有什么往来,所以纪语也没怎么见过骆樱。 骆樱心里忐忑,见淑宜大长公主坐在那儿,一身贵气凛然不可侵,神色也有些漠然,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差点吓得调头就走,还是曲潋暗暗地拉住了她,没让她做出失态的事情。 「祖母,这是阿樱,平阳侯府中行六的姑娘,我和她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曲潋笑盈盈地介绍道。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对骆樱道:「六姑娘不嫌弃的话,便一起坐着喝杯茶,陪我这老婆子说几句话。」 骆樱受宠若惊,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当然不嫌弃,嫌弃谁都不会嫌弃您老人家。」 众人都被她逗笑了,骆樱也有些发窘,窘迫地坐到曲潋身边。 淑宜大长公主的脾气虽然有些冷硬,但是对小辈们还算和蔼——前提是得了她眼缘,因曲潋的关系,淑宜大长公主也给骆樱几分面子,让骆樱很快便放开来了。 骆樱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自不会脑抽地说自己今儿上门来的真正原因,只道:「我大嫂怀了身子,近来食欲不振,听说城东雀街有一家老城果脯店卖的酸果脯很适合孕妇,便想出门来买些给大嫂,后来经过贵府,想起了阿潋,所以就冒味上门来打扰了,请您见谅。」 淑宜大长公主微微一笑,说道:「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们小姐妹俩感情好,有空自可以上门来和她说说话,不必顾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骆樱没想到淑宜大长公主这么好说话,心情更轻松了,很快便放开自己。 等到天色稍晚,骆樱被淑宜大长公主留了顿晚膳后,方叫上镇国公府的侍卫送她回府。 骆樱先前说想要在曲潋这儿住个几天,但那在气头上,事后想想也知道不现实,所以淑宜大长公主派镇国公府的侍卫送她回家,她诚恳地道了谢,转身却苦了脸。 曲潋送她出去,走在路上时,拉着她的手道:「今儿的事情,虽然是刘家不对,但你出手打人也是你的不对,这种事情谁先动手就吃亏。」 骆樱抿嘴气道:「当时我气晕头了,觉得表哥背叛了我,我都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曲潋无语了下,心说怨不得她们俩个能玩得这么好,原来都喜欢挠人的么?如果纪凛也干这种事情,看她不挠死他。不过面上却很是温柔地道:「你先回家,有什么事情也别闹,别忘记了你是平阳侯府嫡出的姑娘,身份尊贵,嫁谁不得?不需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事情只是骆樱说的,带有太强烈的主观色彩,作不得准。曲潋趁着去她更衣时还趁机问了翠屏,不过翠屏说她在外面伺候,不清楚当时的情况,所以曲潋也没法子,先将她稳住了,再看看是怎么回事。 骆樱觉得曲潋这话真是顺耳,一时间豪情万丈,觉得全天下就数曲潋最懂她的心了,当下用力地抱住曲潋,笑着道:「你说得对,我先回家,将这事情和我七哥说,七哥一定会帮我讨个公道的。」 曲潋笑了下,这便是有兄长的好处。 曲潋站在二门处,目送骆樱登上马车离开。 送走了骆樱后,曲潋刚转身,却没想到被一双从身后探来的手将她抱起。 她惊叫了一声,脸撞到坚实的胸膛,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安息香的气息,不禁放松下来。 只是她放松得太早了,刚才欣喜地抬头,就对上一双狭长妖美的眼眸,听到他阴测测地道:「那是谁?你竟然背着我和个女人抱来搂去的。」 曲潋:「……」 见她不吭声,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 曲潋深吸了口气,将他的手拍开,揉了揉下巴,郁闷地道:「那是我姐妹,今儿她来府里作客,有点儿伤心事情,我正安慰她呢,你别乱想。而且女人和女人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 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嗤笑道:「怎么不可能?难道你没有听过磨镜么?」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深宫大宅的女人因为寂寞,慢慢地便发展出磨镜的感情,你可别背着我做这种事情。」 曲潋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后,差点想要挠他,「你真是太不正经了!」难得回府,难道不应该先让她高兴一下么?想到这里,曲潋又狐疑地看他,「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七日轮休么?到今天不过才三天。 纪凛牵了她的手往寒山雅居行去,冷声道:「我如今已是成亲的人了,便改了值勤时间,以后三日轮一休,晚上若是无事,自可回府。」 曲潋觉得这一定是皇上体恤他,她可没听说过谁像他这般自由的。 然后又听到他阴测测地道:「这样也好,有我看着,你别想搞什么花样。」 曲潋:「……」她从来就没想过搞什么花样好不好? 两人先去了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孙子回来自然十分高兴,只是当看到孙子变了脸,笑容微敛了一些,勉强地询问了他今儿回来的原因,便让小夫妻俩下去休息了。 曲潋看了看笑容微敛的淑宜大长公主,又看向冷着脸的纪凛,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就算是淑宜大长公主,也是比较偏爱温柔体贴的那个人格么?所以对这人格便有些冷淡。看着他冷峻的侧脸,不知为何,曲潋心里有些难受。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因为性格的原因,要受到两种不同的态度对待。 突然,他脚步停了下来,曲潋一时没防备,差点撞到他身上。 「为什么这般看我?」他微微倾身,低头俯视她。 曲潋小心地后退一步,笑道:「怎么了?我看你不行么?」 「没有不行。」他慢吞吞地道,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你爱我爱得不行,几日不见很是高兴,放心,今晚定会满足你。」 曲潋:「……」她又想挠他了! 安静的暄风院因为男主人回来而热闹了几分。 第十六章 曲潋兴冲冲地吩咐小厨房准备纪凛平时爱吃的东西,又让人去给他沏他平时爱吃的毛尖,亲自去给他取换洗的干净衣物,觉得衣服薰的香不对,又让丫鬟拿下去重新洗了……忙得团团转,仿佛有无穷的精力。 纪凛站在那儿看着,神色有些阴沉不定,最后目光定在她灿烂的笑脸上。 他看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去了净房。 等他从净房出来后,已经换下了身上的官服,穿上一件居家的青莲色直裰,懒洋洋地挨坐在临窗炕上的锦缎面的大迎枕上,手里端着沏好的茶,目光追着曲潋的身影,见她忙来忙去的,也不开口说什么。 「暄和哥哥,晚膳已经备好了,陪我用膳。」曲潋叫道,过来拉他。 炕上的少年用一双妖诡的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捏着她的下巴道:「你很高兴?」 曲潋将他的手拉开,一只手掩着自己的下巴,神色轻松地道:「你难得回来,我自然高兴。」 听到她的话,他似乎有些高兴,面上却十分矜持地道:「是么?」 曲潋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明明心里高兴得要死,此时竟然还搞闷骚,高兴就表现出来,有什么好遮掩的?还是主人格好,被她哄得高兴时,总会温柔地表现出来,不像他,一副死傲娇的模样,却还要动手动脚。 曲潋将他拉过去,坐在八仙桌前,厉嬷嬷见他们过来,便吩咐丫鬟传膳。 桌上共有十道菜,都是纪凛平时喜欢吃的。 虽然嫁过来不到一个月,但是曲潋的功课也做得很足,又有宫心帮忙,将他的习惯摸清楚了,所以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虽说是双重人格,但是两个人格除了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同外,兴趣爱好小习惯都一模一样。 曲潋虽然不知道双重人格的患者有什么表现,但是纪凛的种种习惯,让她不知不觉中根本会忽略了他的两个人格,只当他偶尔将控制不住,暴露出人类的另一个阴暗面罢了,从来会因此将他当成两个人。 说她乐观也好,盲目也好,她就只对这个人好。所以,这也是为何她越来越在他面前坦然处之的原因。 她的性格对陌生人时比较冷,但是对亲近的人总是容易心软,为他们找借口,又容易乐观,刚才看到平时那么疼他的淑宜大长公主因为他第二人格出现而有些不自在的模样,心里又不免为他心疼。 心疼他,自然想要做点什么让他高兴。 这就是她现在表现得很热情的原因。 纪凛看起来很高兴,那双妖诡的眼睛也没有平时的凶戾,微微上挑的眼线,在斜睨着人时,眉稍眼角都带着些许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安抚住的凶兽,没有伤人之意。 曲潋暗笑,面上却一派开朗灿烂,不停地给他夹菜。 「你今天怎么特别地殷勤?」纪凛怀疑地看着她,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不会是想要做什么坏事吧?」 曲潋捏了捏筷子,决定忍了,谁让自己小时候素行不良,让他埋下阴影呢?这第二人格总是比较多疑,大概是人性之恶的一种表现,所以不吝于对世人抱有更大的恶意,方才让他行事肆意妄为。 「你想多了,不是说了么?你难得回来,我高兴。」曲潋朝他甜蜜蜜地笑着,一副很讨喜的模样。 果然,她这表现又愉快了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滑过什么,然后又矜持地用膳。 用过晚膳后,曲潋和他在院子里散步,走过池塘的拱桥时,曲潋让丫鬟拿了鱼食过来喂鱼。纪凛站在旁边看着,直到一声鹰啼,他伸出手,很快便见一只黑鹰落在他手臂上,用头上那绺金毛蹭着他的手。 曲潋见一人一鹰亲近的动作,有些感兴趣地问道:「金乌挺通人性的,你怎么训练的?」 「你想知道?」他偏首看她,脸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曲潋心里有些警惕,警惕他的脑回路会让他说出什么让她气恼的话来。 果然,就见他一巴掌将手臂上的金乌拍飞了,对她道:「想都别想,我是不会让你将金乌训服了为你所用。」 曲潋:「……」果然是不能对他抱什么希望的。 夜幕降临,直到就寝时间,他的人格都没有转换过来,曲潋只和他相处了半个月,还摸不清他人格的转换规律,只觉得似乎睡了一觉醒来,他的人格就会变回来了,所以对着这第二人格,每每被他气到时,总忍不住想要将他也气得暴跳如雷才好。 曲潋也没有作死地问他什么时候变回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年,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时,终于受不住了,忍不住恶向胆边生,踹了他一脚。 「我好累,想睡觉,不干了!」她嘟嚷着,摆出一副很累很苦的模样。 他低头,额头和她额头相抵,一双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屋子里点着灯,因为天气热,帷幔换上了轻薄的绡纱,朦胧的光线透过绡纱,将填漆床里的一景一物都蒙上了朦胧的光晕,甚至也让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异样的色彩,被他看得心跳微快,差点忍不住别开脸。 他的额头抵着她,身体覆压在她身上,四肢被他强壮的体魄压住,让她动弹不得,根本移不开脸。 就在她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时,他摸了摸她的脸,慢吞吞地起身,说道:「算了,今晚就放你一次。」 曲潋顿时欣喜,果然只要她扮柔弱,他总会妥协,深深记住了这点,不妨碍她以后扮弱。只是刚高兴时,发现他慢吞吞地从她身体退出来时,又故意蹭了蹭,让她差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她深吸了口气,平覆身体的异样,正要准备起身时,便见他随意披了件寝衣,用一条干净的巾毯将她裹起,然后抱去净房清理身子。 曲潋攀着他的肩膀,仔细盯着他妖美的面容,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这是纪凛,纪暄和。 他低眸看她,将她放到温水里后,也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不过不准再主动,否则咱们继续。」 曲潋于是缩了缩肩膀,不吭声了。 等再次回到床里,曲潋打了个哈欠,滚到床里头,贴着凉凉的床壁,很快便睡着了。她身后的少年也贴着她,将她搂到怀里,又摸了摸她红润的脸蛋,接着入睡。 娘……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种妖孽孩子! 娘,为什么不要凛儿……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娘…… 娘—— 小小的身子被巨大的力道推开,撞到了坚硬的墙壁,脑袋像要炸开一般的疼痛,有红色的液体从额角流下来,浸透了眼睛,受伤的手臂又沁出了血,可是这种疼却比不过母亲看他那种厌恶、恶心的眼神给他的疼。 娘,为什么……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为什么当初我要让你生下来,你这妖孽,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这么苦了…… 娘—— 他霍地睁开眼睛,满脸大汗,脑袋像要爆炸一般地疼痛着,仿佛仍能感觉到头被撞破流血时的那种疼痛。 半晌,他坐了起来,扶住疼得快要爆炸的额头。 第十七章 「暄和……你怎么了?」 曲潋被他起床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身边的少年坐起身来,原本还有些困顿的神色因为对上一双凶恶的眼睛而霍然瞪大,吓得完全惊醒了,忙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等看到他微微闭上眼睛,满脸苍白忍痛的神色时,她不禁有些慌张。 「暄和哥哥,你怎么了?」她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想碰碰他的脑袋,又怕他更难受,急得不行。 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挥开,阻止任何人的接近,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身体呈现一种防备的动作。 曲潋整个人差点被那股力道掀了出去,整个人都摔在被子里,心里惊骇,没想到他不控制的时候的力气会这么大,平时应该是特意收敛了的。 等他下意识地将人挥开时,他才反应过来,忍住额头的疼痛,忙伸手拉住她,手指有些颤抖,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臂,「阿潋,你……没事吧?」 曲潋此时哪会在意这种,见他疼得厉害,便知道他的头疾又犯了,忙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药。」 纪凛忍住疼痛,低低地应了一声。 曲潋连滚带爬地下床,连鞋也没穿,就赤着脚冲到雕红漆戏婴博古架上取下一个檀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玉瓶子,又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疾步走回床前,对床上躬着身子坐在那儿的少年道,「暄和哥哥,药来了。」 她的手有些颤,倒了一粒药喂他,又喂了他半杯水,见药效一时间没见效,他仍疼得厉害,身子都微微发颤,又担心又害怕,忙爬上床,小心地将他的脑袋抱到怀里,给他按摩头上的穴位,好让他轻松一些。 曲潋给他按摩了近半个时辰,双手都累得酸软了,满头大汗,他一直微微发颤的身体才平缓下来。 此时她坐靠着床,他躺在她的大腿上方便她给他按摩,渐渐地平静下来。 「暄和哥哥?」她轻轻地叫了声。 「唔……」 听到他低低的回应,曲潋方才松了口气。 和他成亲半个多月,曲潋平时只看到他性格转换,却一次都没有见他头痛的样子,还以为他的病已经好了,没想到在这夜晚突然复发,看到他痛得脸都白了,浑身冒冷汗,让她吓得不行,心里难受得厉害。 她拿出帕子,给安静地缩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擦汗,手摸了摸他的背,发现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更是心疼得厉害。 就在她要下床去给他寻一件干净的寝衣换上时,他坐了起来,将她抱到怀里。 「潋妹妹,我没事了。」他低头,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看起来疲惫而脆弱,脸上却露出十分温煦的笑容。 曲潋慢慢地伸手,拥着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就算热得厉害,也不想放开。 直到模糊地睡着后,她心里想着,改日得再去找明方大师,让他给纪凛看病,一定要将他的头痛之疾治好。 纪凛拥抱着她,一时间却没有睡着,有些害怕睡着后,又梦到那些让他痛苦的恶梦。 原来并不是忘记了,而是在午夜梦回时会在梦里一遍遍地出现,提醒他,曾经的痛苦。 想到这里,他又拥紧了怀里的人,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口,感受到那种柔软的包容,方才放松下来。 因为昨晚折腾了一场,翌日曲潋起床时,便比平时要晚一些。 她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错过了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时间,顿时吓了一跳,就要爬起来。 「别急,再睡会儿。」一只手将她拦住,然后她整个人都跌进了一个怀抱里,一只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 曲潋抬头,看到披散着头发半坐起身、背靠着大迎枕的少年,呆了会儿后,才问道:「你的头还疼不疼?没事了么?」 他朝她微笑,低头亲昵地亲了她一下,说道:「不疼,没事了。」 「真的?」她还记得他昨晚疼得身体都发颤的情景,吓得不行。 见她不放心地追问,少年脸上露出十分柔和的笑容,抚着她的脸,对她道:「是的,已经不疼了,多亏你昨晚给我按摩。以往我都要疼到天亮的,昨晚却只疼了半个时辰左右,已经算是好了。」 曲潋听得又是心疼又是高兴,说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你再头疼,我就给你按摩,我当年还是因为我妈特地去学……」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下,话渐渐没了。 纪凛不知她为何心情又突然低落,回味了下她的话,听她话里的意思,她是特地为谁而学的,不过她为的那个人,似乎在她心里是不能说的禁忌。他眸里有些深思,面上却一片煦和温暖,就像窗外的阳光。 曲潋不想让自己沉浸在一些不好的记忆时,很快又露出笑脸,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起床吧,等会儿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然后又有些埋怨他道:「你也不让人叫醒我,睡得这么晚,万一让人以为我恃宠而娇怎么办?」 纪凛不以为意地道:「没关系,你想恃宠而娇,我也纵得起。」 曲潋:「……」 被他用那么柔和煦暖的神色说着这种宠溺的话,让她难得有些害臊,一时间不说话了。 纪凛见她不肯再睡,便下床去穿好了衣服,然后将她的衣服拿过来给她穿上。见她别别扭扭的模样,低头在她圆润白晳的肩膀上烙下一吻,给她系好了肚兜的带子,又继续给她穿衣,脸上的神色一直是温温和和的,看她的目光也温和得醉人,让曲潋有些晕晕乎乎的,根本不想拒绝他这种温柔的行为。 两人用过早膳,便往寒山雅居行去。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他们过来请安,脸上不觉露出高兴的笑容,特别是见到孙子温煦从容的模样儿,更高兴了。 曲潋有些歉意地道:「今儿来得晚了,请祖母见谅,这都是因为昨晚暄和哥哥半夜时突然头疾又复发了……」 话还没说完,淑宜大长公主已经惊得忙拉着孙子的手问道:「怎么样?现在还疼么?」 纪凛朝祖母笑道:「已经不疼了,多亏了阿潋昨晚给我按摩,才没有那般难受。」 听了两人的解释,淑宜大长公主如何会责怪曲潋今儿来迟之事,原本等不到小夫妻俩过来,她也以为是夫妻俩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罢了,没想到还有这事情。她心里叹了口气,想起昨晚见到孙子变了脸时自己的态度,心里有些愧疚。 淑宜大长公主拉着小夫妻俩关心了一会儿,过了会儿方道:「暄和的头疾很久未发作了,原以为已经好了,没想到这回来势汹汹。我看吧,哪天有空,再去寻明方大师瞧瞧,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枯潭寺……」 这话和曲潋的意思不谋而合,当下双目灼灼地看着淑宜大长公主。 纪凛说道:「祖母,别忙活了,明方大师近日离京了,行踪不定,孙儿也没有他的消息。」 听罢,淑宜大长公主和曲潋都十分的失望。 第十八章 等小夫妻俩离开,淑宜大长公主坐着失神了好一会儿,方对乌嬷嬷道:「自从国公爷去后,暄和这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好不容易顺着他的心意给他娶了他喜欢的姑娘,却不想他的头痛之疾仍是未好,我真是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这宿疾而短命……你赶紧去找常管事,让他派人打探明方大师的消息。」 常管事是外院的一名大管事,他是常安、常山兄弟俩的父亲。 乌嬷嬷知道主子的心情,忙应了一声。 等乌嬷嬷下去寻常管事,淑宜大长公主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明方大师曾说过孙子的病可能会让他将来暴毙,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离开了寒山雅居,两人慢悠悠地在暄风院中逛着,丫鬟们远远地跟着,不敢过来打扰。 「你以后是三日一休?晚上也可以回来么?」曲潋好奇地问道,「其他的人也这般?」 纪凛目光温润地看着她,笑道:「是的,皇上觉得我成亲了,不必像以往那般七日轮休,就让我改成了三日轮休,不过晚上可能不回来,除非……」 除非他的人格又改变了,然后出宫回来么?曲潋暗忖,觉得皇上对他真的很宽容爱护,这种宽容是建立在淑宜大长公主和老镇国公的遗泽上,只要纪凛以后不做出谋朝篡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应该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 两人随意地聊着天,气氛很轻松,这种时候,曲潋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忌,因为这个人会微笑倾心,体贴地包容她,并且有问必答——除了他不想答的,不过能让他不想答的很少,而他会适时地转移话题。 真的温柔到让人如沐春风,心情舒畅。 曲潋和他交流得很愉快,他的第二人格急躁又多疑,有时候简直是没法交流,这种时候,曲潋便从这主人格下手,总能弄到自己想要的,并且和他解释清楚。 然后说到昨日骆樱来寻她之事。 纪凛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潋,很抱歉,昨日我有些冲动了,并非是怀疑你,而是当时……」而是他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不安,这种不安在性格转换时,会表现得十分明显,特别是在她的事情上,这让他心里也不好受,担心她会厌烦自己。 曲潋朝他抿嘴一笑,说道:「没什么,我知道的。」自从知道他的秘密以后,初时她是纠结过,也害怕过,但是既然选择了他这个人,便会尝试着去适应去接受。而且,只要摸清楚了他的性格,她挺能自得其乐的。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但是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无论哪个人格。 她觉得这样很好,人生那么长,生活中有那么多不如意,何不让自己过得愉快一些,放开一些,保持愉快心情过每一天,比纠结烦恼更好。 既然有些事情无法避免,那就去接受它,她从来不是畏惧困难的性格,反而会选择用自己的方法接受,只要洒脱一些,便没什么。 纪凛不禁笑了起来,走过那株高大的杏树时,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摸摸她的脸,觉得这个姑娘乖得让他心疼,又豁达得让他痴迷,舍不得放开她。 用过午膳,曲潋正打算要不要去睡个午觉时,便有丫鬟来报,平阳侯府的六姑娘过来了。 纪凛坐在一旁看书,听罢目光望了过来。 曲潋心里也很关心骆樱,昨日她那样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续,原以为她就算要来,也会隔个几日,没想到今儿就来了,正好可以问问她。 于是她对纪凛道:「阿樱来了,我去见见她。」 纪凛朝她点头,目送她离开。 曲潋让人将骆樱安排到待客的花厅,回房去换了身衣裳,方去花厅。 今儿骆樱倒是没有像昨天那样哭了,但是情绪仍是有些低落,见到她时,便对她道:「阿潋,昨晚我回家时见到表哥了。」 曲潋坐在她身边,给她斟了杯果茶,笑问道:「他去给你赔罪?」 骆樱点头,抿着嘴道:「昨天我离开承恩伯府后,就直接来你家了,我当时是气愤而走,听说我走后,表哥就出来追我了,没想到去了我家里,却听说我没有回来时,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他差点急疯了,在街上找了我一个下午……」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勾唇笑了下,看来就算生气,心里仍是喜欢那个人的,特别是知道他为自己着急担忧时,那种甜蜜的心情几乎控制不住。 只是,笑了下她又板起了脸,继续道:「后来七哥恰好从书院回来,被他惊动了,他和七哥一起找我,没想到我刚好回家,在门口见到他,我自然生气,根本不想见他。七哥怕我们在门口吵架不好看,就让我们去了七哥的院子里好好说话。」 「说了什么?没吵架吧?」曲潋关心地道。 「怎么可能不吵?」她气愤地说,「我还想再揍他呢,而且让我气愤的是,当时七哥听说是我因为通房丫鬟的事情生气时,还一脸不以为然……男人都是一样的德行!」 曲潋默然,骆承风十四岁时就开荤了,当时大舅母塞了两个丫鬟给他,贵族弟子都习惯了这种做法,觉得没什么。这种事情作姑娘的不应该知道的,但是骆樱和骆承风是双生兄妹,比较关心兄长院里的事情,略一打听就知道了,当时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因为是自己兄长,不好说什么。 现在轮到自己的未婚夫被塞通房了,兄长又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终于惹恼了她。 「那你问清楚了么?你表哥真的有通房?」曲潋问道。 骆樱愤怒地道:「昨晚我和他谈了下,问清楚了,他说是他娘塞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碰她们。因为不好拒绝,所以就先放在房里伺候着,也是他名义上的通房了。如果我这次不是恰好撞到,怕是都要伺候到床上了去了!」 曲潋听后,松了口气。男人和女人的思考方式不一样,女人因爱而性,男人是因性而爱,他们可以爱着一个女人,但是却觉得碰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关系,如果骆樱这次不闹出来,让刘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怕是刘羽虽然喜欢骆樱,对通房并不拒绝,以后两人定会再次因为这种事情起争执。 「既然如此,你就和他好好说,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别委屈了自己。」曲潋柔声道,觉得刘羽其实也算是不错的,主要是他从小时候就喜欢骆樱了,这种感情最是长久,希望他能坚持下去,骆樱也能幸福。 「这是自然,我说不喜欢他有通房。」骆樱抿嘴,失落地说:「他知道了我的想法,也保证了以后不会碰她们,可是他不能拒绝,因为是长辈赐的,他说先放着,等以后再找个时机将她们遣送走。」 「这不是很好么?」曲潋歪头问道,这也算是一种保证了。 骆樱讽刺道:「有多少个男人能做柳下惠的?到时候都伺候到床上了,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好事呢?就算他坚持不要,可那那些丫鬟难道没想法么?就怕防不胜防!」她恨恨地道:「是男人就应该自己去拒绝,让女人去闹算什么?」 曲潋没想到她这般通透,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怨不得她心里会不爽快。 第十九章 骆樱在曲潋这儿坐了很久,她今儿来找曲潋主要是为了倾诉自己的心情,这种事情她不知道和谁说,不管是父母或者是姐妹嫂子,都会认为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太惊骇世俗了,传出去会被人说善妒的,所以她没办法和她们说,只有曲潋才能理解她。 曲潋自然又好生地安慰了一翻,才让她心情转好,告辞离开。 送走了骆樱后,都到下午了,曲潋没想到两人一聊就聊了一个半时辰,已经错过了午休时间。 曲潋走回房,觉得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怕是再过段日子,就热得让人不想出门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走进房里,正想叫人端碗冰镇酸梅汤过来,便见到临窗的炕上,靠在那里入睡的少年。 他背靠着一个绸缎面的大迎枕,翻开的书摊在大腿上,一只手按压着,一只手支着脸,就这么睡着了。 看着他安祥的面容,眉眼舒展,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温柔起来。 曲潋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退出去,自己走到炕旁,然后脱了鞋子爬上去,坐在他身边,支着脸看他。 被人这么大咧咧地看着,以纪凛的警觉性自然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对面支着脸盯着自己的少女,被那双清清澈澈的大眼睛这么一瞧,不禁有些失神。 「骆六姑娘走了?」纪凛合上了大腿上的书,将它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曲潋点头,「走了。」然后又将骆樱今日的来意告诉他。 以纪凛的聪明,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好笑,伸手抚过她的脸,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勺,给了她一个深吻。 事后,他将她拥到怀里,温声道:「你放心,没有人会插足到我们之间,你不喜欢,我便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曲潋心花怒放,抱着他不撒手。 在家休息了一日,纪凛便又回宫当差了。 纪凛不在的日子,曲潋除了去陪淑宜大长公主外,也抽出时间给他做夏衫。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时,也让常安多关注一下明方大师的消息。虽说淑宜大长公主已经让人去找了,可是曲潋心里也十分焦灼,忍不住也想出份力。 夏天到了,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曲潋每天都热得不想出门,就算早上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也会热出满身的汗。 而让曲潋失望的是,等夏天都过去时,还是没有明方大师的消息。 就在她失望之极时,曲潋某天去给婆婆请安时,终于面临了骆樱面临的问题。 「你嫁过来也有三个月多月了。」镇国公夫人开口道。 曲潋心中警铃大作,只觉得这句话的开白场后,接下来的话不是她愿意听的。 「我和你爹的年纪也大了,这京中很多勋贵府里的夫人像我这把年纪,都可以抱孙子了。」镇国公夫人一副很感叹的样子。 曲潋眨巴着眼睛,恭维道:「娘您放心,您看起来还很年轻。」 镇国公夫人冷睇了她一眼,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接着道:「暄风院伺候的人太少了,我这儿有两个调教好的丫鬟,你今儿领回去吧。」 曲潋就知道会这样。 接着,便见隋嬷嬷领了两个像小妖精一样的妖媚丫鬟过来,一看那模样儿就像不安份的,和曲潋这种清纯型的小白花截然不同的类型。想来镇国公夫人心里也明白,想要给儿子找个小白花类型的,哪个能比得过曲潋,还不如找些妖媚型的,指不定还能有些作用。 曲潋装傻道:「娘,暄风院伺候的人已经够了,实在不用再添人了,还是留在您这儿伺候您吧。」 镇国公夫人斜睨着她,不容拒绝地道:「暄风院的情况我心里清楚,你也不用多说了,下去吧。」 曲潋见她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也不想和她硬碰硬,省得留下一个顶撞长辈或善妒的名声,当下很是乖巧柔顺地应下了,然后带着两个小妖精离开。 曲潋很是理智,并未因此动怒。她知道这里的规矩,虽然镇国公夫人急切了点儿,但是也是合情合理,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日不方便的时候,她就算不以曲潋无所出为由,也可以找其他的借口,毕竟纪凛房里没有人是事实。 所以这事情就算是淑宜大长公主知道,也不会帮她说什么,甚至如果她表现出一丝不愿,可能淑宜大长公主也认为她是个善妒的,指不定心里会不高兴。 这种事情,还是男人来表态比较好。 而镇国公夫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以前她送到暄风院的丫鬟都让纪凛从院墙上丢了出去,这回就让儿媳妇亲自将人领了回去,既然是他媳妇都同意了的,那孽子应该不会丢了吧?如果他敢丢,她也有理由将这罪名安在曲潋身上,看他会不会顾忌他媳妇。 一时间,婆媳俩其实都在等纪凛回来,然后等他的表现。 只是,婆媳俩都没有想到,纪凛的表现会这么凶残。 纪凛是两天后回来的。 镇国公夫人此举不仅是想要在暄风院塞人,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要恶心一下曲潋,所以趁着纪凛回宫当差的当天就将人送过来,直到纪凛回来。 曲潋将人领回来后,直接让宫心将她们往暄风院的角落里一塞,便没有理会了。反正暄风院够大,放两个闲人完全没问题,并且她拔了自己陪嫁的两个粗壮嬷嬷去守着,不让她们出房门,在暄风院里随便走动。 曲潋作为女性,深刻明白这时代的女人的苦,所以一直来信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原则,她尊重生命,并没有那种丫鬟的命就不是命的上流人士的高人一等的想法。所以她也给了那两个丫鬟机会,可惜试探过后,失望地发现她们极乐意去伺候纪凛的,曲潋只得作罢。 其实她们乐意伺候的并不是纪凛这个人,而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将来的镇国公。纪凛如今不仅是镇国公世子,并且还深得皇上赏识,前途无量,只要想往上爬的人,都会对这样的男人无法拒绝。 丫鬟们的出路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她们在富贵人家当一等丫鬟享受惯了,奢入俭难,自然想要做人上人,伺候一个相貌英俊又有前途的男人,何乐不为?这也是丫鬟们最好的出路了,这世道也不乏有些富贵人家的府第里传出那种以妾氏身份压倒正妻在府中作风作雨的女人,哪个不想着男人的宠爱和身份、财富一起兼收的? 镇国公夫人想要恶心曲潋,在暄风院安插人,自然不会选一些没企图的丫鬟。 曲潋心里失望,也不想给人做什么思想工作,将人一丢,便安心地等纪凛回来了。 比起她的安然,碧春几个丫鬟担心坏了,心里觉得镇国公夫人真可恶,这分明是恶心人,不免期盼着淑宜大长公主有所表态。可惜正如曲潋所想的那样,淑宜大长公主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没将之放在眼里,所以也不会说什么。 曲潋无事人一般地过了两天后,正在暄风院里给纪凛缝制一件秋衫时,便听说纪凛回来了。 曲潋慢吞吞地起身,理了理微微有些皱的衣袖,方施施然地起身。 等她起身,还没有磨蹭到门口迎接难得回家的丈夫,那人已经出现在门口,丫鬟打了帘子,他低头走了进来,然后目光往室内一扫,看到她时,脸上不觉露出温润煦和的笑容。 第二十章 「阿潋,我回来了。」纪凛走过去,拥抱了下他。 曲潋脸上也露出笑容,回拥了下。她发现私底下的纪凛并未像这时代的男子一般内敛含蓄,感情流露得十分自然丰沛,不吝于表达出他对她的感情,这正是她喜欢的。 纪凛回来了,曲潋少不得又围着他转。 已经知道他今日会出宫回府,净房里早就备好了洗漱的水、干净的衣物,厨房里也特地准备了他爱吃的菜色,一切都是这么的温馨自然。 直到用过晚膳,夫妻俩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曲潋和他汇报他不在家的三天的事情。 「娘说暄风院伺候的人太少了,给了两个丫鬟过来,暄和哥哥可是要见见她们,让她们过来给你请安磕头。」曲潋含笑地问道。 纪凛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甚至在听到「母亲」这两个字时,会下意识地露出漠然的神色,那双清润的眼睛也会流露出一种清冷的色泽,整个人发生了变化。他看向言笑晏晏的曲潋,并不说话。 曲潋也看着他,然后很淡定地端起桌上的果茶喝了口。 她不太爱喝其他的茶,平时更多的是喝花茶和果茶,因为这些茶比较温和,对女子的身体比较好,适合养身。 半晌,纪凛脸上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微笑着对她道,「这事你不用管,交给我就好。」 听到他这话,曲潋笑靥如花,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暄和哥哥,你真好。」 她要的就是纪凛的态度,只要他能坚定如一,她便还他真心相许。 感情是双向的,没有一方付出一方享受的道理,想要长久,那么就需要付出相应的努力。他们都在努力地维持着这桩婚姻,不愿意让其他人来破坏。 纪凛眉眼温和,抱着她亲了会儿,方起身离开。 曲潋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背影,此时天色稍晚,夜幕降临,他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回廊中。曲潋有些心不在蔫地看着,虽然他没有说去哪儿,但她就知道他心里生气了,要去解决这件事情。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曲潋想着,他离开时,还是那个温柔的纪凛,只要人格没有转换,自不会做出什么残酷的事情来。 事后曲潋想起,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太甜了,低估了那对母子俩恶劣的关系。 过了半个时辰,仍没见纪凛回来,曲潋有些不安,叫了宫心过来,询问道:「世子去哪里了?可在书房?」 宫心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道:「世子亲自将夫人送来的两个丫鬟带走了,似乎是去了上院。」 曲潋皱眉,她听说过纪凛以前和婆婆斗智斗勇的事情,据说在他十四岁时,按惯例该放房里人了,婆婆当时便送了几个丫鬟过来,没想到他根本看都没看一眼,便让人将暄风院的大门锁了,然后将那些丫鬟从院墙扔了下去,也不管是死是伤。 从这点来看,那人无论平时再温和良善,只要触及他的逆鳞,骨子里仍是凶悍而冰冷的。 纪凛素来懒得搭理后宅女人的事情,每次都是随便吩咐一声下去便可,从来不见他亲自出手,所以这次他反而亲自领了人去上院,曲潋的心情有些微妙。 就在她担心时,上院那边有丫鬟过来给她通房报信,说上院那儿出事了,镇国公十分生气,要罚世子之类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曲潋霍地起身,匆匆忙忙地往正院行去。 此时天色已晚,刚打了一更鼓,正是人们回房开始歇息的时候,曲潋一路走去,除了遇见一些巡逻的下人,便没见到什么人了,整个镇国公府也静悄悄的。 当她到了正院后,直奔正院的正房,不过还未走近,便被人拦住了。 拦她的丫鬟是画屏。 曲潋也不恼,说道:「听说世子过来了,我来瞧瞧。」迟疑了下,她又低声道:「里面没事吧?」 画屏眼神微闪,见到她时,便知道上院里定然有和暄风院交好的丫鬟,给暄风院通风报信了,所以世子夫人来得才如此及时。 画屏沉默了下,方道:「夫人此时晕过去了,国公爷大怒,要罚世子……」 曲潋骇了一跳,她那婆婆可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反而是个十分有韧性之人,可不会被什么事情轻易吓到。此时却晕过去了,难道先前纪凛干了什么让她承受不住的事情? 曲潋又问道:「你可知道世子来后发生什么事情?」 画屏摇头,低声道:「奴婢在外面伺候,没有进去,倒是画眉姐姐在,当时只听到一声尖叫,恰好国公爷进去,国公爷便大发雷霆,将世子叫去了书房……画眉姐姐和隋嬷嬷此时在屋子里伺候夫人。」说罢,她忍不住提醒道:「世子夫人要是没事,还是回去罢。」 「世子……」曲潋一副犹豫的模样。 画屏到底是上院的丫鬟,镇国公夫人才是她的主子,能说到这里已经算是给曲潋面子了,见曲潋的模样,便闭嘴不言。 曲潋知道自己这时候最好是先离开,免得将自己给折进去,这也是纪凛为何连说都不说一声,便过来的原因,就是怕她被责难,将一切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扛,保全她的名声,也免去被人责骂。 曲潋深吸了口气,和画屏道了声谢,便带着丫鬟又悄声离开了上院。 离开上院后,她并没有回暄风院,而是去了寒山雅居。 这种时候,寒山雅居已经关院门了,不过守院的婆子见到她时,忙开门让她进去。 今儿守夜的丫鬟是娇蕊,见到她过来十分惊讶,问道:「这么晚了,世子夫人怎地来了?」 曲潋问道:「祖母歇了么?」 娇蕊没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虽然平时看起来娇憨天真,但是能成为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自然不会太过天真。她知道定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然曲潋也不会这种时候过来。 「我找祖母有事,是关于世子的。」曲潋又道。 娇蕊知道世子就是公主的命根子,当下也不敢迟疑,忙道:「您稍等,奴婢去寻乌嬷嬷。」 乌嬷嬷很快便过来了,此时她头上未簪任何首饰,显然是正要打算入睡了的,见到曲潋,当下也不啰嗦,问道:「少夫人怎地来了?有什么事么?还是……世子出事了?」乌嬷嬷说着,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可是记得纪凛的头痛之疾还未康复,每次发作起来,让她心里难受极了,恨不得代那孩子受过才好。特别是都过了三个月了,还没有明方大师的消息,也不知道这次他云游去了何处,如果找不到他,世子的病怎么办? 曲潋忙道:「确实是世子……」然后便含糊地将世子去了上院,然后不知怎么地镇国公生气要罚他的事情说了。 知道不是纪凛出事,乌嬷嬷松了口气,不过她很快便又反应过来,怕是这事情要公主出面才好,如果国公爷太过生气,世子为人之子,总要落个下乘,谁知道国公爷一气之下,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将世子打得奄奄一息。 当下她便让曲潋稍等,亲自进了淑宜大长公主的卧室。 曲潋等的时间不长,很快便见乌嬷嬷扶了脸色冷峻的淑宜大长公主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 当看到淑宜大长公主没了笑影的脸,那一身刚硬冷峻的气息,让曲潋头皮发麻,瞬间便想起了第一次见淑宜大长公主时,当时吓得几乎不敢和她直视。后来淑宜大长公主收敛了身上的冷冽气息,对她慈爱非常,几乎让她忘记了,这位老人曾经的脾气。 淑宜大长公主朝曲浅伸手,对她道:「潋丫头,过来扶我。」 「是。」 乌嬷嬷和曲潋一左一右地扶着淑宜大长公主出了寒山雅居,往上院行去。 到了上院时,上院静悄悄的,若非曲潋留了个小丫头在那儿守着,从小丫头打的手势中知道纪凛还未离开,都以为上院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的心悬了起来,觉得这次的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好收拾了,不禁有些后悔,或许她先前应该阻止纪凛,用温和的手段阻止这件事情,而不是想给镇国公夫人一个教训,由着纪凛去闹。 只是后悔也无济于事,曲潋面上沉着,低眉顺目地扶着淑宜大长公主进去。 淑宜大长公主亲自来上院,就算是大半夜的,也得起来给她老人家请安。 很快便见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绸衣、头发散乱的镇国公夫人一脸惨白地被画眉和隋嬷嬷扶了出来,看到淑宜大长公主,她崩溃地哭着叫了一声「娘」,尖叫道: 「娘,暄和他、他竟然当着我的面,让人将那丫鬟的脸皮剥了下来……」 「闭嘴!」淑宜大长公主厉声喝道。 可惜制止得太迟了,镇国公夫人的声音太过尖利,如同一把尖锐的尖锥刺进了人的心窝里,让人遍体生寒,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现场一片寂静,唯有镇国公夫人崩溃的哭声。 曲潋手脚发冷,脑袋也有片刻的空白,但是一双眼睛却没有离开镇国公夫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婆婆如此狼狈的模样,她一直是高贵而冷艳的,坐在那儿端着架子,说话漫不经心,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睥睨,仿佛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曲潋看她控制不住脸上的情绪,崩溃而恐惧,看起来十分地可怜,但是心里却生不起同情来。 她觉得,如果没有被人逼,纪凛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来?他又不是天生变态,喜欢虐人。所以,定然是镇国公夫人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手段才会这般直白而恐怖。 「收起你的眼泪,成何体统!」淑宜大长公主厉声道,一双锐利的眼睛蕴着寒光,「你到底做了什么,将他逼成这样?」 镇国公夫人瞠大双目,眼里有着怨毒之色,「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关心他,给他安排几个人伺候罢了?是他看不惯我这作母亲的,不领情就算了,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做这种残忍的事情,简直不是人,他本来就是个妖孽,一个双面……」 「闭嘴!」淑宜大长公主声音更厉了,扬声叫道:「来人,夫人病了,扶她下去养病,没事别让她出来。」 「娘!」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淑宜大长公主。 很快外面走来几个嬷嬷,将隋嬷嬷和画眉推开,扯住挣扎的镇国公夫人,同时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强行将她带进了内室。 隋嬷嬷眼睁睁地看着自幼奶大的夫人被这般对待,眼泪直流,但她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发话了,她不能做什么,否则连自己也要被关起来,到时候就没人照顾她的夫人了。只得跪下来给淑宜大长公主磕头请罪,「公主请您原谅夫人,她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故意的……」 画眉也跟着磕头。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冷然,看都没看她们一眼,问道:「世子呢?」 「在、在国公爷的书房……」画眉颤声回答。 淑宜大长公主没说什么,便又风风火火地往上院的书房行去了。 书房那边十分安静,一点也没有曲潋想象中的镇国公父子吵架的情景,不过很快地,她便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当淑宜大长公主以一种绝对的威势命令守在书房外的人将门打开后,便见到书房门口处一片狼藉,等她们走进门口,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不禁倒抽了口气。 此时书房里根本不见一片完好之地,博古架倒在地上,上面的价值连城的珍宝古玩摔得到处都是,有些摔碎了,然后是里面的书架也大多数倒了,就连靠窗的那张案桌,也从中间被一分为二,看那裂痕,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所斩断,笔墨纸砚笔洗笔架等物散了满地都是。 此时这片混乱中,还有两个人站着。 一个站在窗边的少年,神色阴鸷冷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一片妖诡之色,浑身煞气冲天,在幽幽的灯光中,就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镇国公喘着气站在倒塌的书架前,一双眼睛鼓起,布满了血丝,用愤怒的神色看着那不孝子。 当看到淑宜大长公主过来,他咆哮道:「娘,你来得正好,我要废了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折子给皇子,改立冲儿为世子!」 大晚上的,向来不爱出门的淑宜大长公主突然带着曲潋一起去了上院,这事情二房很快得到了消息。 「相公,这事情不正常。」纪二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和丈夫小声讨论着,「娘这些年来一向不爱管事,晚上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出寒山雅居,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但是纪二夫人觉得,一定和纪凛有关。 也只有纪凛才会让淑宜大长公主如此兴师动众。 想到这里,纪二夫人有些酸溜溜的,但也没法子,谁让当初她和丈夫刚定亲时,就传来了老公爷战死的消息,因为丈夫要守孝三年,只得将婚期往后推,守足了孝后他们才成亲,所以长女的年纪更是和纪凛相差好几岁,更不用说儿子了。 听说当时老公爷去世,淑宜大长公主悲痛万分,后来还是因为抱养了孙子在身边陪伴她,才走出丈夫离世的悲痛,也莫怪淑宜大长公主将长孙当成心尖尖一样地对侍,不仅是嫡长孙,更是陪她走过丈夫去世那段悲痛日子的孩子。 所以纪二夫人平时见婆婆那般区别对待几个孩子,也只好用这些来安慰自己,省得因为婆婆的偏心眼而闹得不舒服。 她嫁过来后,自然很快便发现大嫂和纪凛这孩子不和,虽是母子俩,可是大嫂当时对纪凛那孩子总有一种似怨似恨的情绪。她心里琢磨着,以婆婆强势的性格,怕是当初就是婆婆强硬地将孩子从母亲身边抱走,使得孩子渐渐地和母亲不亲,然后大嫂便走进了死胡同,连带孩子也恨上了。 这十几年来,大房那儿时不时地便会闹上点事情,不过每次都好像是镇国公夫人在瞎折腾,被婆婆强势地镇住了,浪花都没起一朵便没了,而纪凛也和亲生母亲越来越不和,剩下的也只有面子情,甚至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强势偏护,下人们也不敢多嘴说什么,外面的人更不知道这母子俩之间这些年来其实已经形同水火。 想到这里,纪二夫人忍不住叹口气。 第二十二章 婆婆的强势她是知道的,幸好丈夫是个二楞子,懂得疼她,她也有心避开婆婆,才没有太过受委屈,摸清了婆婆的行事方式后,只要顺着她的意,反而能活得更自在,毕竟只要不折腾到婆婆面前,婆婆也懒得理你,更不会像其他人家的婆婆一样,随便给儿子塞人,这点是她极满意的。 所以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大嫂要折腾成这样?就算婆婆抱走了她的孩子,难道孩子就不是自己生的了么?为了这事情怨恨上自己的孩子,算得什么?如果她的冽儿能让婆婆这般疼爱偏护,就算被抱走,她也认了。 正想着,却见丈夫突然下了炕,忙抓住他,「你要去哪里?」 纪二老爷憨憨地道:「娘这种时候去了上院,定然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放心,去瞧瞧。」 「你去瞧什么?有什么好瞧的?」纪二夫人生怕这二楞子将自己折了进去,忙道:「你别去了,省得娘看到你更气?」 「为何娘会更气?」纪二老爷诧异地问道。 纪二夫人无语了下,丈夫从来都没自觉,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也是他好的一面,从来不会将那些不愉快的放在心上,傻人有傻福。半晌方道:「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娘自己能搞定。」 她那婆婆强势得就像个男人,天下间没她搞不定的事情,就算搞不定,她也可以直接任性地碾压了,和婆婆对上的人,从来不会有好结果。 纪二老爷还是道:「不行,我得去瞧瞧,省得大哥又做出什么气了娘的事情。」他边起身换了衣服,边对跟过来的妻子道:「你不知道,有一回,大哥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气得娘差点卧床不起,自那以后,我便不敢让娘和大哥吵架。」 纪二夫人吃了一惊,她竟然不知道有这回事,而且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也能被人气晕过去么? 「那时候爹的孝期快过了,你还没嫁过来,娘不知为何大发雷霆,我赶过去的时候,便见娘竟然气得站不稳差点摔了,第二日便病了。」说到这里,纪二老爷神色有些黯淡。 听他说成这样,纪二夫人自然不好拦他了,给他整了整衣襟,叮嘱道:「你去了那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多嘴,劝着娘别生气就行了,其他的你别掺和啊。」 纪二老爷朝她点头,握了握妻子的手,说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听到这憨气十足的话,纪二夫人更不放心了。 纪二老爷担心大哥又像以前那样气病了母亲,便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上院。 上院守门的婆子见是二老爷过来了,心里暗暗叫苦,但也不敢拦他。 纪二老爷问清楚了母亲和大哥都在上院的书房里,忙往书房行去。 等他到了书房,远远地便听到大哥咆哮着「娘,你来得正好,我要废了这孽子的世子之位!明日我上折子给皇子,改立冲儿为世子!」的话,顿时大吃一惊,忙跑了过去。 他可是知道暄和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大哥如果真的敢上折子废了暄和的世子之位,母亲怕是会动怒。 「大哥,你胡说什么?」纪二老爷走进来,不悦地道。 众人先前听到镇国公的话时,正好愣住,还没回神,便又听到身后传来纪二老爷的话,不由得看向从门口进来的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虽然和镇国公是兄弟,但是样貌却没有兄长的风流倜傥,看着只是英俊罢了,而因为性子憨厚实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厚道人,让人放心的那种。此时厚道人生气了,看着也有些让人发悚。 镇国公神色有些阴沉,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纪二老爷先是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对她道:「娘,您别生气,定是大哥糊涂了,让儿子来劝劝他。」然后过去扶兄长,朝站在窗边的侄子点了点头,便劝道:「大哥,暄和是嫡长子,他的世子之位哪能说废就废的?就算废,也轮不到冲儿一个庶子来坐,还不如我的冽儿呢。」 镇国公:「……」这弟弟一定是生来坑他的。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但是曲潋就有种爆笑的感觉,发现这位二叔果然是个妙人,怨不得纪二夫人看得那么紧。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冷峻,看向长子,淡淡地说道:「老大,你再将刚才的事情说一遍!」 镇国公对上母亲变得森寒凛冽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小时候面对母亲时那种畏惧的心情又再次浮现在心头。别人家是严父慈母,而他家却是严父严母,甚至母亲比父亲更严厉冷峻,那脾气就像一块硬石头,软的硬的都对她无效,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没少受罪,甚至不敢到她面前,反而比较依赖软和的奶娘。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镇国公心中那股怒气被二楞子的弟弟噎住了,此时又被母亲眼神一扫,再也鼓不起先前的勇气来。 只是看到站在窗边那气场比母亲更森冷凶煞的儿子,想到先前的事情,他心中一口气又涌了出来,决定不能再如此纵容他了,强硬地道:「娘,你不知道这孽子先前做了什么,实在不孝,竟然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情来吓自己的生母……」 「行了,我知道!」淑宜大长公主粗暴地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媳妇她只是生病了,一时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娘!」镇国公没想到这种时候了,母亲还要维护那不孝子,万分不同意。 从小到大,每次只要那不孝子干出什么事情,都是母亲一句话就解决了,让他想要多加管教也没法子,才会让他越长大越变得厉害。再如此下去,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淑宜大长公主皱眉,看向站在窗边用一双眼冷然阴鸷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少年,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顿时心中又是一痛,鼻头都有些发酸,说道:「要不是你们都逼他,他怎会变成这样……」到底不习惯在儿子面前软弱,又强势道:「潋丫头,你和暄和先回去。」 曲潋原本乖巧地缩在一旁等待时机的,听到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愣了下,然后乖巧地应了一声,迈步走向窗边的少年。 此时她眼里只看得到站的那儿神色冰冷而嘲讽的少年,没有发现镇国公惊讶的眼神。 镇国公确实惊讶,因为他知道每当这儿子变了脸后,行事手段恁地残忍无情,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要不是先前他的手段实在是太残忍,竟然将生母吓晕,他也不会这般生气。每当这种时候,没人能对付得了他,连他娘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去哄他离开,让他好好睡一觉,恢复过来便好。 所以看到这儿媳妇竟然有勇气走过去拉他,他十分惊讶。 曲潋来到纪凛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软声道:「暄和哥哥,我们先回去吧。」 纪凛低头看她,神色莫测,然后又抬头,看向正怒瞪着自己的父亲,勾了勾唇角,一脚将地上的笔架踩断,发出叭嗒的脆响,然后迈步就走了。 镇国公再次气得浑身发抖,嘴里骂着「孽子」。 纪二老爷担心他要拿家法教训侄子,忙拉住他。 第二十三章 他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曲潋却不能这样,紧拽着他的袖子,一起来到淑宜大长公主面前,软声道:「祖母,孙媳妇和相公先回暄风院了,您稍会也回去歇息,莫要太晚了。」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稍缓,「去罢。」 两人方才离开。 离开了上院后,曲潋拽着纪凛袖子的手就一松,只是还没放下,便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手劲之大,让她疼得叫了一声。 他稍稍放缓了力道,嘴里却道:「笨蛋,你来做什么?」 曲潋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我担心你吃亏……」 「我会吃亏么?妇人之见!」他嗤之以鼻,一副拽得不行的模样。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你知道了吧?」 曲潋疑惑地看他,可惜廊下挂着的灯笼稀疏,灯光不够明亮,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你说什么?」 「刚才的事情。」他冷冷地道,「那女人是个不安份的,我烦了,所以就让她以后安安份份的,少来烦我。」 曲潋这才想起了先前的事情,听镇国公夫人的话,他真的……她的身体有些冷,一阵夜风吹来,也不知道是这秋意浓了,秋风吹在身上冷得紧,还是打从心底涌上来的那股寒意让她觉得冷,甚至是身边的这个人,这个人…… 「怎么?怕了?」他捏住她的下巴,俯首看她。 他凑得太近,近得她突然闻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想到那被剥了脸皮的丫鬟……突然忍不住呕吐起来。 他捏着她的手松开,看着她趴在一旁呕吐不止,突然暴跳如雷。 「滚!」 曲潋被他拂袖的举动震得后退了几步,身体都有些站不稳。 她茫然地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中,只看到那双隐在黑暗中的凶戾的眼睛,闪烁着她不明白的情绪,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曲潋下意识地追上去,却只看到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怎么追也追不到,甚至因为不小心被什么绊住了脚,摔到了地上。 摔到地上的时候,她觉得肚子有些疼,下意识地抱着肚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时间有些起不来。 「少夫人!」 身后那些原本远远地跟着的丫鬟看到她摔倒,惊叫了一声。 自从两人成亲后,只要他们在一起,丫鬟仆妇们总会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原因自然是两人在一起时,都不太喜欢身边围着一群人,丫鬟们也知道主子的意思,所以如果没有主子的叫唤,一般不会往前去凑。 镇国公府财大气粗,并不省那些灯油钱,通往几个院落的路上隔着一段距离便点着一盏照明的灯笼,并不算太黑暗,所以丫鬟们先前只看到两个主子们停了下来,然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世子拂袖而去,很快便消失了,而世子夫人只是迟疑了会儿,便追过去。 可惜世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后面的人不仅追不上,还不小心摔了,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看到这一幕,碧春她们吓了一跳,以为她摔出什么好歹,赶紧疾步过去。 曲潋没有听到丫鬟的叫声,而是抱着有些刺疼的肚子,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人消失的黑暗,什么都没看到。 她抿了抿嘴,深吸了口气,压下肚子里那种不舒服,正要爬起身时,突然衣袂相拍的轻缓声音响起,面前多了一个人。 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腾空而起,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 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安息香的清淡味道,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 他去而复返。 「笨蛋,你追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双手却紧紧地拥抱住她的身子,「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曲潋勒着他好一会儿,然后一爪子挠了过去,已经长长的指甲刮着他的衣服,发出嗤啦的声响。 「妈蛋!你又跑什么?」她火大地在他身上拼命挠,「要不是你跑,我会摔么?」 说着,犹不解气地挠了几下,心里有些委屈,鼻头发酸。 她终于明白刚才他眼里的是什么东西了,他以为她在嫌弃他,所以他很痛苦。 如果连生母都嫌弃他,亲父不容他,亲祖母虽然维护,却没有办法接受他双面人的性格,也不怨怪他会这么痛苦。人是群居的动物,对感情天生有一种追求渴望,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但凡是感情,都是人类在成长的阶段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他的童年是怎么样的,但是四岁那年见到像个受虐儿一般出现在宣同的他后,便知道他的童年定然不会像个天之骄子那般幸福,甚至可能受到什么非人的伤害,才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只是沉默地抱着她,由她抓挠,动也未动,直到感觉到脖子有了些许湿意,他低头,贴住她的脸,发现她的脸湿湿的,终于慌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难道是刚才摔了?摔着了哪里?」 曲潋没有说话,怕自己一开口,便是浓重的鼻音。 他急得不行,厉声叫道:「常安!」 常安先前跟他去上院,沉默地听令行事,先前见他走了,心里还有些担心,现在见世子夫人的样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走上前来。 「你拿府里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 常安以为是先前那一摔,让世子夫人摔出个好歹,也不啰嗦,便去准备了。 纪凛吩咐完后,抱着她往暄风院大步走去。 曲潋蜷缩在他怀里,感觉到肚子越来越难受,眼泪再也流不出来,只是被他抱着,迎面的风让她感觉到有些冷,心说怨不得她刚才追不上他,这人是个练家子,速度比常人快多了,她能追得上才怪。 想到先前那种心慌憋屈,她忽略了身体的难受,又用双手死死地搂住他,闷闷地道:「以后别跑了,我追不上。」 「……好。」 「也别做那种事了,我害怕。」 「……好。」 「别和你爹娘对着干了,我害怕……」你再受到伤害。 「不好!」 「喂!」曲潋又挠了他一下。 此时已经回到暄风院,曲潋抬头看他,见他神色阴郁,却倔强地不肯再应一声「好」,想要再接再厉时,就见厉嬷嬷迎面走过来,见到曲潋被抱回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世子,少夫人怎么了?」 她是暄风院里的管事嬷嬷,暄风院里发生什么事情都经过她的耳目。前两天镇国公夫人逼着世子夫人将那两个丫鬟带回来时,她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了。 她是淑宜大长公主特地拔过来专门伺候世子的,也知道世子的情况,暄风院之所以这般空阔少人,也是为了防止人多口杂,让世子的情况被人知晓,且以世子反复无常的性子,也不宜让太多人伺候,只会惹他厌烦。所以暄风院伺候的下人一直都比较少,而且每一个都是特地选出来的,忠心耿耿,没有必要的话,一般不会轻易送人过来伺候。 镇国公夫人一直坚持着将人送进暄风院,目的也不过是想在暄风院里安插眼线,厉嬷嬷对此不好评价什么,可是觉得世子摆明了不喜夫人送人到暄风院来,为何夫人就看不明白呢? 第二十四章 暄风院是世子的地盘,他习惯了这里的安静,也习惯了不容人踏足此地,除非是让他默许的人,如果是别人进来,少不得要翻脸,脾气十分乖张。 所以当时她便明白,世子夫人迫于无奈将那两个丫鬟带回来,就算世子夫人什么都不说,世子知道她们的存在,也要变脸。 这种预感果然成真。 先前看世子变了脸,带着那两个丫鬟去上院时,她便有不好的预感,直到现在看着被世子抱回来的人,厉嬷嬷也担心得不行。 纵使世子双面人的身份教人害怕,但他也是个男人,会有心仪的姑娘,会娶妻生子。而世子夫人便是他所心仪的姑娘,是他默许了能进入暄风院中的人。厉嬷嬷当年在常州府时,看到世子笨拙地讨好世子夫人时,就知道他是喜欢人家姑娘了,直到定亲、娶进门来,都没有变过。 如今世子夫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世子会如何震怒,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厉嬷嬷虽然心里担心,面上却十分镇定,问了碧春,知道世子已经让常安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了,方松了口气,忙去让吩咐小厨房做些对女子身子有益的热汤过来。 纪凛一路抱着曲潋回了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见她脸色有些白,软绵绵地躺在那儿,脸色也跟着变得惨白,神色压抑,眼里有着几丝让人几欲无法察觉的惊恐。 曲潋原本十分恼他的,可是看到他这模样儿,又心软了。 她伸手覆到他握成拳头的手,舒了口气,对他道:「先前有些疼,现在好很多了。」 他盯着她,神色阴沉又压抑,很是吓人。 半晌,他用袖子给她擦擦脸,声音冷硬,「你流汗了。」 「天气热。」曲潋面不改色地胡扯。 「你今晚用膳时,还和我说天气冷了,让我多加衣服。」他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她的谎言。 「我今晚忙来忙去,热得不行。」 「胡扯!」 「没有,先前我还跑着追你……」 她还没有胡扯完,就见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眼里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闭上眼睛,伸手抱着她上半身,将脸埋在她颈窝边。 「对不起……」 曲潋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这个人格不仅暴躁多疑,甚至傲娇嘴硬,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当初她和他吵了一架,让他道歉,他却死撑着一直不肯道歉,宁愿缩了起来,让主人格来道歉,每回一变脸,就连节操都一起变了。 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然开口道歉了。 曲潋收起了脸上故意扯出来的笑容,伸手搭在他背上,安静地不说话。 室内一时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外室中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前的厉嬷嬷等人都有些不安,频频望着门口,心说常安怎么还没有请太医回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少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厉嬷嬷低声问道。 碧春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小声道:「先前世子和夫人还好好的,路上却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走了,少夫人追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厉嬷嬷脸色又变了变,默默地数着曲潋的小日子,如果没有意外,过两天便是她的小日子了,应该不会是怀上的。可是他们已经成亲三个多月了,按小夫妻俩的感情,如果有了孩子也不意外,可是这一摔…… 厉嬷嬷宁愿曲潋没有怀上。 曲潋只是看起来柔弱了点儿,但她的身体一向健康,小日子从来没有推迟过,准时得就像设定好时间一样,让伺候的丫鬟们觉得都很省心。所以,众人也都没有往那儿想去,只有厉嬷嬷在那儿纠结来纠结去的。 幸好,常安的速度还算快,太医很快便被请回来了。 不过太医是被常安拎着回来的,而且这太医过份的年轻了,年轻到让人怀疑他的医术。 厉嬷嬷皱眉。 常安知道她的意思,忙解释道,「太医院今晚值勤的太医是景太医和孙太医,我过去的时候,两位太医恰好被宫里的贵人叫走了,没有办法,只好请这位赵太医了。」 赵太医是去年才通过太医院考核进来的,现在的身份相当于药堂的小学徒一样,一般都是跟在其他有资历的太医身边打下手,所以被镇国公府的人质疑,他也没有生气,毕竟他一个实习期的小太医,对镇国公府这种王公贵族中的庞然大物来说,他就是一个随便可以被人碾压的小虾米,只希望今儿生病的人的病别太严重,别牵连了自己才好。 赵太医拎着药箱,心里十分紧张,规规矩矩地跟着那严厉的嬷嬷进了一间灯火辉煌的屋子,暗暗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发现虽然布局不见得像其他富贵人家那般摆满了各种珍奇,可是只要有点儿眼界,都会发现其中的不同,从房间中央的摆放着的紫檀木座上的那只通体洁白的羊脂玉佛手便可观出一般。 来到通往内室的槅扇前,听到那严厉的老嬷嬷朝里面禀报道:「世子,太医来了。」 听到这里,一直浑浑噩噩的赵太医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被人拎到了镇国公世子的院里来了,就不知道生病的是世子还是世子夫人。 「进来。」一道略显沙哑的清越男声道。 厉嬷嬷领着年轻的太医进去,便见内室的床前坐着一个人,而床上的月白色棉细纱帐子放下来了,只露出一只纤细美好的手被床前的青年握着。 赵太医从未见过镇国公世子,倒是听说了不少他的事,多数人对他赞誉有加,无论是容貌还是品德,无不教人称道。他忍不住小心地看了一眼,看到那灯下眉眼如美玉般俊丽的少年,心脏跳了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出色。 只是再看第二眼时,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太好,压抑而阴郁,那种情绪仿佛会传染人一般,让人看着心中莫名地发寒。 「我们世子夫人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有些不舒服,劳烦太医帮忙看一下。」厉嬷嬷说道。 听到这话,赵太医明白了,应该是世子夫人生病了,所以镇国公世子心情不好,神色才会这般可怕。只是摔了一跤……不会是怀孕了吧? 赵太医有些提心吊胆,幸好搭完脉后,没有预想中的滑脉,不禁松了口气,又问道:「世子夫人除了肚子外,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就是肚子不太舒服,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先前那般难受。」帐子后的人回答道。 赵太医又询问了一些事情,最后总结道:「世子夫人没事……」 「没事她会肚子不舒服?」纪凛冷声道,一双妖诡的眼睛眯起,冷戾地看着这年轻的太医,压迫性十足。 赵太医肝颤了下,总觉得这位世子不像外界说的那样温和有礼啊,反而十分可怕,被他那双眼睛看上一眼,腿肚子都发软,忙道:「世子夫人真的没事,她的身体很好,她肚子疼,可能是因为先前摔倒时,不小心震到了内腑。」 赵太医也不是什么傻子,他在太医院一年,也得到过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太医的指点,特别是针对权贵后宅的事情和他说了一些。 第二十五章 只要是大户人家,内宅多阴私,和权贵打交道时要多留个心眼,赵太医此时问不出什么,他们只是含糊地说世子夫人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消息太少了,让他真的无从判断起。而且作为世子夫人,身边伺候的仆妇成群,根本不会发生什么摔一跤这种事情,让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不是镇国公世子夫人坚持着说肚子难受,镇国公世子又脸色那么难看,他都要以为是什么妇人争宠的戏码了。 赵太医见镇国公世子仍是不满意的样子,那双眼睛盯得他都要吓尿了,只好硬着头皮加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比如这秋日天气干躁,人也容易上火,肝脾肺脏等内府热气多,也容易引起身体不适…… 「行了,太医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没事了。」 帐子后的人开口道,让赵太医差点热泪盈眶,觉得这位世子夫人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纪凛冷着脸道,「那可要吃药?」 「并不需要特地吃药,吃些养身丸便好。」赵太医忙道。 养身丸是太医院的太医研究出来的,药性很温和,标准的有病治病、没病养身,很适合妇人们使用。 就在纪凛压抑不住火气想要将这太医摁死时,厉嬷嬷赶紧将人给弄走了。 她也觉得这赵太医实在让人不放心,但这大晚上的,太医院除了值勤的太医,去哪里找人? 等人离开后,纪凛掀开帐子,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还疼么?」 曲潋现在感觉好多了,面上不觉多了些笑意,说道:「躺了会儿,感觉好多了,没有先前那么痛,应该是像太医说的那样,不小心摔着震到罢了。」 他仔细看她的脸,发现脸色确实比先前好多了。 「我想喝水。」曲潋又道。 他忙去倒了杯温水喂她,动作有些笨拙,差点将水打翻到她脸上。 曲潋:「……」 等她喝完水,坐起来时,他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突然道:「你等着,我去城东那边弄个太医过来,我记得那边住了一个医术不错的太医,听说是宫里的妇科圣手什么的。」 说着就要起身。 「你做什么?」曲潋忙拉住他的衣袖,「你不会是想要大半夜的,去敲人家的门,将人绑过来,这都到宵禁时间了,要是让巡逻的侍卫瞧见……」说到这里,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 太医院的太医除了住在太医院专门的住房区外,也有一些家住京城里的。听他的话,他知道有个医术不错的太医住在那里,但是却没有准确的位置,不会直接跑过去闯人家的家里,将人给弄过来吧? 就算你是皇亲贵族,也不能这般胡来,会被御史弹劾的。 见她生气,他身体僵硬了下,默默地转身看她,倒是没有再冒冒然地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回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曲潋么叹了口气,说道:「别去了可以么?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听到她难得的情话,他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晕,别开了脸。 「……好吧。」 虽然迟疑了下,但到底妥协了。 曲潋仔细看他,自然看得出他脸上的不情愿,却没有一丝被人干预的憋屈感,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此举就像个牢头一样,管三管四的惹人烦。这人一旦换了第二人格后,就是个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主,没有他不能干、不敢干的事情,没人能约束得了他,连淑宜大长公主也只能好声好气地顺着他。她这样的行为,相当于管束,甚至可能会让他产生逆反心里,指不定哪日便要厌烦了她。 可是她仍是要这么做,她不能明知道不对的,仍让他去干那种事情。 见他神色依然阴沉,甚至很不爽的样子,曲潋忙转移了话题,说道:「对了,先前好像听厉嬷嬷说让厨房煮了热汤,我想喝一碗。」 他看了她一眼,扬声叫厉嬷嬷去取来。 厉嬷嬷的速度很快,亲自端了汤过来,让人放了一张小桌子在床上,边伺候她用汤边关切地问道:「少夫人感觉如何?身体还难受么?」说着,她隐晦地看了眼坐在床前的世子。 曲潋喝了口汤,朝她笑道:「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应该很快就好的。」 厉嬷嬷严肃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说道:「少夫人没事就好。」 等她喝完了汤,趁着去净房洗漱时,忙将宫心叫过来,询问道:「上院那边怎么样了?祖母回去了?」 宫心小声地道:「公主刚从上院回去,二老爷也回去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曲潋不由皱起眉头来,这次的事情确实闹得有些大,如果传出去,对纪凛的名声不好,所以当时她才当机立断地去寻淑宜大长公主出面。只是她没想到纪凛行事手段那么狠辣无情,会干出这种事情,生生将生母吓晕。 虽然有淑宜大长公主出面,可是这件事件到底是纪凛不对在先,就算父母再不好,作儿子的也不能如此,这种行为在世人眼里,已经算是忤逆不孝了,这也是镇国公会那么生气的原因。 而且,曲潋隐约有感,就算这次淑宜大长公主说镇国公夫人病了,明着让她去休养实则将她关起来,可不会关太久,可能过段日子就会出来。幸好,镇国公说要废世子一事,只要淑宜大长公主在,暂时也不需要担心。 这事情的后续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罢,曲潋又问道:「你再去打听打听,那两个丫鬟……怎么样了。」 宫心点头,犹豫了下,含蓄地对曲潋道:「少夫人,世子素来不喜无关紧要的人进暄风院。」 曲潋愣了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何这次纪凛的行为如此冷酷。 以往暄风院就是纪凛一个人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无关紧要的人无法进来,镇国公夫人就算想要塞人进来,也要得到纪凛的允许,不然暄风院守院门的仆妇可不敢放人进来。而现在,她嫁过来了,不仅是暄风院的女主人,甚至暄风院的下人都知道纪凛对她的纵容,所以她将人领了进来,守院的人自然不敢拦她,甚至也不敢当这出头鸟来说她什么,只得放行。 恐怕镇国公夫人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强势地让她将人领回来,将她坑了一把。 想明白这点,曲潋下颚微紧。 怨不得当时她和纪凛提起这事情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不说话,可恨她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为提到了镇国公夫人之故,让他不愉快,却没想到不愉快的是她带了不相干的人进来,触到了他的底线。 该庆幸的是,他对她的感情比她想象中的深,所以纵使她当时因为无知触及他的底线,他也没有对她发火生气么? 而他的火,朝着亲生母亲发了,并且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来,就是为了警告生母,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别再干这种事情,他已经厌烦了。 想到这里,曲潋心里有些难受。 「谢谢,我知道了。」曲潋谢了宫心的提醒,诚恳地对她道:「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麻烦一并告诉我。」 宫心忙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迟疑了下,她又道:「少夫人别因为奴婢们的隐瞒生气才好。」说着,她心里苦笑连连。 第二十六章 其实这次的事情会闹成这样,不仅是因为镇国公夫人设计了世子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无知触及了世子的底线,还因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隐瞒。 和厉嬷嬷一样,宫心也以为世子看在世子夫人的面子上,会对那两个丫鬟会宽容一些。可是他只宽容了世子夫人,却将所有的怒气地发到了生母身上。 因为镇国公夫人这次设计了曲潋。 镇国公夫人明知道儿子的脾气,想要知道如果曲潋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会不会像对她这母亲一样,也朝曲潋发火。所以这次便趁着他不在,强势地让曲潋将人领回去,放在暄风院里。 没想到事情远比大家想象的要可怕。 这也让她们知道,世子仍是那个世子,他只是对世子夫人宽容罢了,但是该坚持的事情从来没有变过,人也没有变过。 曲潋叹气,没有说什么。 洗了个澡,换上寝衣,曲潋回到卧室,见纪凛已经坐在那里等她。 曲潋不由仔细看他的脸。 他拧起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说道:「你看我作甚?」背在身后的手却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没什么,夜深了,暄和哥哥,我们就寝吧。」 纪凛没说什么,等她上了床后,他也跟着上床,躺在她身边,却没有像以往那般,一上床就要对她动手动脚。 两人肩并着肩平躺着,肩膀留下几公分的距离。 曲潋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她暗暗地捏了捏手指,知道如果她不将这个隔阂打破,以后会酿成她不愿意见的局面。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他待她仍如往昔,可是她仍需要未雨绸缪。 于是她身子一翻,侧躺在他身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说道:「今晚……我只是突然闻到了血腥味,一时间受不住那味道,所以才会吐,和你无关。」发现他身体更紧绷了,曲潋心里有些捉急,又道:「今晚的事情,以后别再做了,我真的怕。」 「什么事情?」他冷冷地问。 「就是那两个丫鬟……」 「那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理她们作甚?」他声音里满是嘲弄。 「可是她们是人,不是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 「那又如何?」 「……」 三观不同,如何交谈? 就在她被噎得不行时,他突然伸手将她往怀里按,咬了她一口,说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你还要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叽叽歪歪到什么时候?睡觉!」 曲潋挠了他一爪子,然后伸爪子搂住他的腰,抬头亲了他的嘴角一下。 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没有像以往那样上了床就不安份,而是安静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睡吧。」 曲潋应了一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可能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情绪起伏太大,睡得并不踏实,甚至克制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并非是因为生病,而是一种不舒服的现象,好像要将那种噎着喉咙的东西给咳出来一样。模模糊糊中,睡在旁边的人伸手给她拍背顺气,直到她咳完顺气了,再次模模糊糊地睡去时,感觉到一只手在还有些隐隐闷痛的肚子上轻轻地揉抚着,仿佛要缓解肚子的疼痛…… 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睁开眼睛,刚醒来时精神有些不好,整个人都恹恹的,见到靠在迎枕上用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少年,朝他道了一声「早安」。 「阿潋,还难受么?」他伸手将她拉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担忧,「昨晚你咳嗽得很厉害。」 这事曲潋有印象,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但却没有风寒的现象,说道:「可能是昨晚睡得不踏实,没事的。」 他仍是有些担心,又摸了摸她平坦的肚子,「肚子呢?还疼么?」 经他这么提醒,曲潋发现肚子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了,那种轻松的感觉很让人放松,朝他笑道:「也不疼了。」 纪凛真的很担心,可是看她渐渐清醒后,变得有朝气的脸,没有生病的症状,又有些犹豫,他想起昨晚曲潋的样子,不禁道:「等会还是让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瞧瞧,不要昨晚那个,看着就有些不太靠谱。」 没想到从这个人口中会听到他说人不靠谱的话,曲潋不禁笑了下,柔声道:「不必了,我真的没事,肚子也不痛了。」 直到她做了保证,纪凛方才没有坚持。 时辰不早了,曲潋怕错过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时间,拒绝了他让她再休息的提议,起床穿衣洗漱,连早膳也没用,就往寒山雅居行去。 初秋的清晨很凉爽,恰到好处的温度,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走在路上,起初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曲潋开口道:「暄和哥哥难得休息,今天需要出门么?」 「不用。」他回答道,发现回答得太快了,又缓了缓语速,说道:「今日没有什么事情。」 曲潋笑了下,「以往你休息时,不是宁王世子就是靖远侯世子找你,可真够忙的。」可是再忙,他也会在晚膳时间赶回来,陪她一起用膳。 感觉到她的轻松,纪凛忍不住看她,看到她迎着朝阳灿烂的笑脸,没有一丝阴霾,仿佛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让他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也渐渐地轻松一些,甚至到寒山雅居,见到祖母时,也没有往日那般难受了。 淑宜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向来觉少,早早地起床,坐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小夫妻俩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孙子身上,见他整个人变得温煦柔和,像一块纯朴的美玉般,便知道人已经恢复过来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过来坐!你们可是用早膳了?」 曲潋笑道:「没呢,就是想来祖母这儿蹭一顿早膳。」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露出笑容,让乌嬷嬷去传膳,拉着曲潋道:「昨晚听说常安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说是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曲潋笑道:「昨晚和暄和哥哥回暄风院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知道怎么地,闹得肚子有些疼,暄和哥哥担心,便让人请太医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吓了一跳,也和太医一样,一时间便以为是她怀上了,紧张地道:「莫不是有消息了?没有什么事吧?」可看曲潋红润的脸,也不像有事的人。 曲潋怕她误会,忙道:「什么都没有,太医说是摔倒时震了内府,没有什么事的。」 淑宜大长公主这才放心。 接下来,小夫妻俩如往常一般陪淑宜大长公主一起用膳,淑宜大长公主一个字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情,曲潋有种他们正在粉饰太平的感觉,虽然想知道昨晚他们走后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淑宜大长公主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得按捺下来。 在寒山雅居这儿待了半日时间,两人方才告诉离开。 回到暄风院,曲潋正想找个机会将宫心叫过来询问一下昨晚的事情打探得怎么样,没想到却听到下人来报,她姐曲沁过来了。 曲潋顿时一惊,难道她姐神通广大到知道了昨晚的事情,担心他们出事上门来了? 知道曲沁来了,夫妻俩都不敢待慢。 第二十七章 自从成亲后,曲潋回娘家的次数很少,不是她不想回,而是有个婆婆整天盯着想要揪她的错处,虽然曲潋也不怕麻烦,可到底让人不愉快。所以每次她想回娘家瞧瞧,也只得等纪凛休沐时陪她回去,这种时候无论是淑宜大长公主还是镇国公夫人都不会说什么。 自己跑回娘家和丈夫陪回去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而她在镇国公府没什么事的话,曲家的人也不会特地过来来串门子,毕竟镇国公府不像其他的勋贵府,虽然达不到闭门谢客的程度,可是众人皆知淑宜大长公主不喜人打扰,所以没什么事,少有人会去拜访,最多也是一些关系比较近的姻亲们走动一下。 所以曲潋嫁过来的几个月,家人上门来看她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如今见曲沁突然上门来,夫妻俩自然都好奇,忙让人将曲沁请到暄风院待客的花厅去稍坐。 「也不知道姐姐怎地突然来了。」曲潋嘟嚷着,心头有些发悬,没见到人,就在这里脑补起各种东西来。 这脑补的习惯是改不了的了。 纪凛正换着见客的衣裳,对大姨子的到来很是慎重,不想太过随意失礼。听到她的话,不免有些好笑,说道:「你平时不是时常叨念着他们么?难得姐姐过来,不管是什么,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知道阿潋是个恋家的人,对家人特别地心肠软爱操心,出嫁后,还会时不时地操心岳母没她陪着礼佛会不会寂寞哭泣,操心小舅子的功课,操心大姨子的终身大事,每每让他听了好笑又无奈,同时也更进一步了解到她的性格,心里不免对曲家人产生淡淡的嫉妒。 嫉妒他们能陪了她十五年,在她心中烙下太深刻的痕迹。 不过,今后他会陪她更长的时间,比曲家人会更多几个十五年,会比曲家人在她心里刻下的烙印更深,这才释怀。 夫妻俩换了衣服,这才去花厅见人。 曲沁坐在花厅里喝茶,厉嬷嬷和碧夏相陪。 她坐在那里,看起来雍容娴静,一举一动莫不多了一种岁月沉淀的韵味,在这个十八岁的未出阁的少女身上,看起来十分的怪异,却教人很是赞赏。如果没有五皇子插手,这样的姑娘,何愁找不到好亲事?甚至不乏勋贵府的夫人见过她后,对她十分满意,觉得和家中的幼子可配。 如今曲沁的婚事仍是没有着落。 淑宜大长公主虽说答应给她介绍一门好亲事,可是也不能冒冒然地出手,要曲家人看中才行,只要曲家人看中,对方也有意,她便出面做这个媒人,没人能在其中捣鬼破坏。可偏偏曲家和骆家这一年来相看了很多人,都没有相中。 曲潋虽然不在家,但是她可以想象,并不是长辈们没有相中,而是她姐自有主张,不动声色地混过去了。如今妹妹已经顺利出阁,弟弟年纪还小,将来考取了功名,何患无妻,她的亲事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曲潋甚至有一种预感,她姐正在计划着如何全身而退,然后离开京城,天高地远,任她翱翔。 莫名地有种淡淡的羡慕感。 羡慕曲沁的勇气和洒脱,羡慕她的自由无拘,羡慕她在这样于女子不利的吃人社会中,仍能做到这一步。虽然她不一定会这么做,但却佩服有这样勇气及洒脱性子的人,特别是那人还是她这辈子的亲姐姐时。 她唯有体谅和支持。 「姐姐!」曲潋见到她,特别高兴地蹦了过去拉她的手,一副爱娇的模样。 纪凛含笑上前,和曲沁见礼,不着痕迹地将快要黏到姐姐身上的某人拉了过来。 「姐姐今儿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么?家里还好吧,娘和湙弟现在怎么样?」曲潋迭声问道。 曲沁失笑,说道:「不是半个月前你才回过家见过么?哪里能有什么事情?我不过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罢了。」 曲潋心里仍是有些怀疑,不过纪凛在这儿,不好问得太详细。 有些话,姐妹说得,丈夫却是听不得的。 所以曲潋只是朝她姐笑着。 纪凛虽然是妹夫,可却也不好与妻姐待得太久,也知道曲沁今儿上门来,怕不只是探望妻子这般简单,于是寒暄几句后,他便去了书房,让姐妹俩一起说话。 纪凛方才离开,曲潋马上就拉着她姐一起坐到临窗的炕上,姐妹俩挨坐在一起说话。 曲潋将丫鬟们挥退到门外,没有留什么人伺候,亲自给她姐斟茶,笑道:「姐姐今儿不只是来看我的吧?还有什么事么?」 曲沁见她眉眼带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一泓秋水,清澈明亮,没有一丝阴霾,模样儿和未出阁时差不多,便知道她在镇国公府里过得不错的。 她喝了口茶,斟酌了下,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与其到时候让别人来和你说,不如我过来和你说了。我和娘商量过了,等到十月,便回常州府,今年在常州府过年。」 曲潋愣住了。 想到他们回了常州,留自己一个人在京城,不免有些心慌,忙拉着她的手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去?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她想到了五皇子,难道他又搞什么阴谋,将她姐逼走? 曲沁看她心慌的模样,不免有些心酸,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妹妹,搂着她的肩膀,安抚道:「阿潋,没什么事情,只是为着你的亲事,我们留在京城太久了,常州府才是咱们曲家的根,回常州府比较好。而且你也知道的,我……以后还不知如何,如果我留在京城久了,对曲家和你的名声不好,常州府离京远,有闲言碎语也不会传进京里。」 听到她的话,曲潋便知道她果然已经有了决定,虽然不知道她届时会如何说服长辈,但这些其实并不是重点。 曲潋扁着嘴看她。 曲沁见她的模样,心里越发的愧疚,柔声道:「你放心,不会太久的,等湙弟将来进京赶考时,我们也会进京来与你团聚。」 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啦。 曲潋主要还是不习惯与家人分离,如今虽然也不太方便见面,但好歹知道家人都在京城,想他们了坐马车过去就能见了。如果他们回了常州府,以这年代的交通工具,还有没事不轻易出行的作风,怕是几年都见不到,顿时心情有些低落。 只是再难受,她也不能说什么,让她改变主意之类的。 曲沁又拉了拉妹妹,转移了话题,「对了,近来过得怎么样?你婆婆……没有为难你吧?」说着,她仔细看着妹妹的脸。 曲潋是个敏感的,听她这么问,就觉得上辈子姐姐一定也知道了什么,于是迟疑了下,仍是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了。 最后,她小心地道:「我没想到婆婆和暄和的关系会这般恶劣,毕竟是亲母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是……」可是纪凛一但人格转换,那真是不给亲生母亲面子,连亲父也敢忤逆,就像刺猬一般蛰人。 曲沁也听得心惊,她没想到镇国公府的事情比她上辈子所见的还要恶劣。 第二十八章 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上辈子这种时候,她自身难保,在五皇子府里和五皇子周旋、宫里又有郭妃施压,每日皆过得疲惫不堪,无瑕他顾。妹妹为了让她放心,每次姐妹俩见面时,报喜不报忧,只看到妹妹和纪凛的感情甚笃,这也成为当时处境艰难的她的一种安慰。 至少她们姐妹俩,还有一个是幸福的。 可是现下看来,镇国公府同样不太平,正是应验了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等听说昨晚妹妹还摔了一跤,曲沁直接蹦了起来。 「肚子疼?没有看太医么?现在怎么样了?」她紧张地拉着妹妹的手,仔细看她的脸,精神红润,看起来不像有什么事情,可是…… 曲潋笑嘻嘻地道:「没事,就是昨晚摔着时痛了会儿,后来就慢慢不痛了,睡了一觉起来,完全没事了。」她拍着自己的肚子,一副棒棒哒的样子。 「你这蠢丫头,还拍!」曲沁差点要被这蠢妹妹逼疯了,算了下时间,顿时面如土色。 曲潋原本觉得自己棒棒哒的,可是姐姐的样子吓到她了,特别是知道姐姐是重生的,知道未来的事情,此时她这样紧张,难道…… 她的脸也绿了,下意识地抱着肚子,惊恐地看着她,「我、我、我觉得真的没事,就是昨晚痛了一下,后来就好了。连太医也说了,我很好,什么都没有。」 曲沁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不镇定,要是纪凛在这里,她直接抄起杯子就要砸他了。 深吸了口气,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心说别吓坏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别给她压力,柔声说道:「昨晚那位太医太年轻了,医术不行,怕有什么后遗症,还是叫个太医过来瞧瞧吧。」心里琢磨着,如果昨晚那一摔真的出什么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将那孩子保住。 曲潋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好啊。 在书房里的纪凛听说曲沁让人拿名帖去请个太医过府来时,吃了一惊,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忙从书房赶了过来。 等他到花厅时,看到大姨子沉着脸,眉宇间一片冷肃之色,看着就有些可怕,而小妻子则乖乖地坐在一旁,缩着脖子,看起来恹恹的。 「怎么了?」纪凛过来,紧张地拉住曲潋的手瞧了瞧,「难道你肚子还难受?」 曲潋见他脸都吓白了,估计是听说要去请太医时,就吓得赶过来了,忙道:「我没事,是姐姐听说我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担心那位赵太医的医术不行,所以再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免得有什么后遗症。」 纪凛听后,大为赞同,朝曲沁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早上我便说要再请个太医过来,但阿潋说不用了。」说罢,有些无奈的样子。 曲沁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至少纪凛仍是关心妹妹的。怕镇国公府以为自己兴师动众,怨怪在妹妹身上,解释道:「其实也是我乱关心,觉得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瞧瞧比较保险,毕竟有些事情,稍有疏忽,将来就要酿成大错。」 纪凛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样,大为赞同。 两人完全将曲潋这当事人给忽略了。 太医很快就请来了,如今是白天,此时在太医院里的太医极多,选择的机会也多。请来的是昨晚纪凛说的那位有名的妇科圣手池太医,恰巧是常州府里退休的池老太医的儿子,没想到还是老乡。 曲沁避到了屏风后。 纪凛对池太医道:「太医,昨晚内人不慎摔了一跤,后来肚子疼了好一会儿,您为她瞧瞧,是不是伤着哪里了。」 曲潋也很紧张地看着他。 池太医自是不知道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昨晚还凶残地想着闯进他家里将他绑过来,见他忧心忡忡的,还安抚地道:「世子不用担心,世子夫人看着气色很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说罢,便给曲潋把脉。 池太医把脉的时间并不久,过了一会儿便收回来了,朝他们笑道:「世子夫人无碍,两位自可放心。」 无论是屏风后的曲沁和曲潋都咦了一声。 纪凛则放下心来,如果说他不相信昨晚那位年轻的赵太医,但是这位在太医院素有名声的池太医却是相信的,池家在杏林中的名声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等纪凛去送池太医时,曲沁从屏风出来,拧着眉瞅着妹妹。 曲潋无辜地看着她,心说定然是姐姐搞错了,明明什么都没有,而且她也没有那准备现在就怀孕,毕竟年纪太小了。明明她都是算计着安全期那啥的,应该不可能有什么遗漏之处吧? 应该吧? 曲沁心里却琢磨着,虽然两辈子很多细节都不一样了,但是大体的事情仍是有很多相似,就是妹妹出阁的日子,也是那一天,都没有什么变过。莫不是,月份太浅,所以太医看不出来? 她找了个借口去更衣时,便询问带路的碧春,「你们姑娘的小日子一般是什么时候?可准时?」 碧春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但也知道曲沁不会害自家姑娘,便道:「素来准时,还有几日便是了。」 曲沁顿时明白了。 等回到花厅后,她便对自我感觉棒棒哒的傻妹妹道:「你这些日子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曲潋有些茫然,难道姐姐还认为她一定是怀上了?还是上辈子这种时候她确实怀上了?可是太医都说不是了,难道是月份浅看不出来?应该不是吧?还是她的体质太变态了,所以人家太医看不出来? 曲潋听长辈们说过,女子的体质各异,所以有时候情况也不一样,有些大夫把得出来,有些不能。 她不相信自己怀上了,可是见姐姐严肃的模样,只得诺诺地应了。 曲沁来时很淡定,回去时被傻妹妹弄得忧心忡忡。 送走了曲沁后,曲潋纠结了会儿,就乐观地将这事情放到一旁,将宫心叫过来,询问昨晚的事情。 宫心是在镇国公府长大的,对于打听消息自有一手,上院中也有和她交好的丫鬟,她通过那丫鬟,得到的消息很是详实。 「其实那两个丫鬟其实没事,当时只是被划花了脸,如果用些宫里的雪参冰膏,容貌自能恢复。」宫心答道。 所以当时纪凛只是将丫鬟的脸划破了,还没有来得及剥脸皮,镇国公夫人就吓晕了么?不过曲潋不会认为他是在吓唬镇国公夫人,而是真的想要当着镇国公夫人的面将那两个丫鬟的脸皮剥下来的,只可惜他才动手,镇国公夫人就被吓晕了,接着镇国公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根本没再给他动手的时间,方才阻止了这事情。 听到这里,曲潋不禁松了口气。 虽然那两个丫鬟咎由自取,可也只是心大了一些,还没有做什么,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昨晚虽然闹成那样,但是今日的镇国公府却和往常一样,很是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上院那里传出镇国公夫人身体不适,需要安静休养,淑宜大长公主让人不去打扰她之类的,安静得不可思议。 曲潋叹了口气,果然整个镇国公府都在粉饰太平,或许这样的事情镇国公府其实没少发生,所以处理起来驾轻就熟,反而让不知情的人心惊肉跳。 第二十九章 曲潋回房时,就见纪凛已经从书房回来了,此时正坐在临窗的炕上看书。 他身上穿着一件竹青色的直裰,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有一半都放了下来,微微低首看书的模样就像一位温文儒雅的清贵公子,高华清贵,满腹经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翻着书页,那人那书那手,形成一种视觉之美,没有丁点昨晚那种煞气狠戾之色,让人格外心折。 曲潋有些失神,直到他抬头看过来,一双清润的眼睛里突然布满了柔和的欢喜之意,仿佛遇到了全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让人也由衷地跟着喜悦。这样的少年,让她不由得想起昨晚路灯下他那双布满了凶戾的痛楚的眼睛,心头微微发酸。 「阿潋,回来啦,姐姐离开了?」他朝她柔声问道。 曲潋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走到炕前,然后脱了鞋,爬到炕上就直接钻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将自己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纪凛背靠着一个大迎枕,怀里窝了个人,像小动物一样黏着他,不由得愣了下。尔后也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神色有些复杂,但却没有说什么,伸手揽住她的身体,将她包容在怀里。 「没关系的。」她闷闷地说,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他的眉毛像修饰过的剑眉,又比剑眉要细一点,飞斜入鬓,有些扎手,让她可以想象着那眉那眼好看得让人欢喜。「以后我陪着你。」 所以你不要再痛苦了,也不要再发狂,我们就一直这样好不好? 纪凛眼神变得更柔和了,由着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脸,然后将她发上的钗环解了,任由一头青丝垂落下来,他将脸贴到她的脑袋上,蹭着她细软的发,跟着轻叹一声,「你真的不怕我?」 曲潋心里难受,又搂紧了他的腰,闷闷地说:「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他沉默地抚着她的头发。 过了很久,他才道:「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受到刺激时总会性格大变,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伸手轻轻地掩住自己的眼睛,遮掩住里面忍痛的神色。 他的脑袋又开始隐隐地抽痛起来。 每当他想克制时,总会疼得让他受不了,最后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然后破坏欲十足,肆意妄为。可是他又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他自己,不过是属于平时压抑着一只凶兽的另一面的自己,显得那么的残忍,为世人所不容。 曲潋感觉他的身体有些颤抖,忙抬起头,见他手掩在脸上,吓得拉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说着,她也有些害怕。 虽然淑宜大长公主并没有和她说明过纪凛的病情如何,可是能让淑宜大长公主这般紧张,恐怕不仅是让他头疼那么简单,甚至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性命。每当猜测到这点时,她心里总是惶然,宁愿是自己脑补多了。 他才十七岁,这么年轻…… 他低头,下意识地朝她露出煦和的笑容,柔声道:「是有点疼,不过无大碍的,你放心。」他又将她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让她放宽心,轻声问道:「我这样……你真的不嫌弃么?」 「不嫌弃!」她飞快地回答,抓着他的手,将自己的五指张开,然后和他手指相扣,抬头朝他笑了下,说道:「我都嫁给你了,怎么会嫌弃?」 就算嫁了,也可以和离的。 他心里想着,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的和煦,温暖得如同三月的暖阳,让她跟着笑靥如花,笑得很可爱,他忍不住低头亲吻她嘴角的那抹微笑,想要将它永远留住。 如果以后她受不了想要离开他,那么……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睑上,微微闭眼,遮住了眼里的狂乱和阴暗。 到了晚上,曲潋给纪凛收拾明日进宫的行李,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贴身衣物和官服,不过这次还要收拾几件猎狩的劲装。 「过两天皇上要去西山围猎,考核勋贵弟子的骑射功夫,听说每年都是如此,没有其他的新花样么?」曲潋好奇地问道:「到时候你们也要下场么?」 每年秋天,皇上都会在西山那边选一个地方围起来举办秋围,为期时间两到三天,考核王公贵族子弟的骑射功夫,以此来选拔人才。这也是很多勋贵子弟在皇上面前的一个露脸机会,很多人都十分注重。 纪凛作为镇国公世子,每年都要参加,年年都夺得骑射第一。如今他已经进入金吾卫当差,到时候有差事在身,也不知道需不需要下场。 「这要看皇上的意思了。」纪凛并不在意这些,和真正的士兵比起来,那些勋贵子弟虽然也有勤于骑射的,可是到底欠缺了很多,纪凛觉得和那些人比骑射功夫分外没意思,每年会下场比试,都是因为皇上特地吩咐罢了。 曲潋好奇地问东问西,直到了解了秋围的大概过程,已经到就寝时间了,方才意犹未尽地和他歇下。 只是今晚歇息时,当他抱着她想要做那事情时,她突然想起了姐姐今儿的叮嘱,然后一把将他推开了。 纪凛:「……」 曲潋担心他多想,忙道:「你明天要进宫了,可能很忙,今晚便早些休息吧。」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是牵强,只是也不能和他说,我那重生的姐姐说我可能会怀孕了,咱们还是小心点吧。 太医都说啥事都没有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啊。 幸好,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又露出笑容,将她拉到怀里,亲了亲脸,笑道:「既是如此,那就睡吧。」 曲潋瞬间被治愈了,觉得这美少年真是又萌又乖又体贴,让她怎么不喜欢? 欢喜的曲潋搂着他睡了。 纪凛看了她一会儿,也跟着入睡。 然后三更半夜,曲潋被人压醒了。 「你这是嫌弃我呢?是不是?」他凶狠地说着,隔着水米分色的肚兜咬了那尖尖儿一口。 曲潋睡得正香,被他弄醒了后意识也在昏沉中,听了他的话,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胡乱地在他脸上亲了亲,说道:「没有嫌弃,你很好……睡觉吧……」 可她这模样儿,落在多疑的少年眼里,简直就是敷衍,又咬了她一口,然后开始上下其手。 这种时候,脑子都睡糊涂了,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他叫她干什么她便听话地干什么,被他拉开腿时,也乖乖地将两条修长的腿缠在他腰上,直到感觉到那种被填充的饱胀感,终于又清醒了一些。 「阿潋乖……」他亲着她的脸,声音低低哑哑地哄着她,带着一种薰人欲醉的暗哑。 曲潋又糊涂地被他哄去了,等他停下来后,她又搂着他睡死过去。 得逞的少年看她温顺乖巧的模样,心里那种因她的拒绝而产生的阴暗悉数没了,只剩下满心欢喜,将她往怀里按着,轻轻地给她按摩着腰肢,又亲又吮,见她依然搂着自己睡得安稳,胆子更大了,忍不住又将怒张的东西往她湿润之处挤进去。 翌日,曲潋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起来。 掀开被子看了下自己的身子,她僵硬了下,然后将枕头当成了某人怒捶,更恨自己贪睡,睡死了就任他为所欲为,都吃过那么多次的亏了,竟然忘记警告他了。 第三十章 不过身上的痕迹虽然重了点儿,但却没有太大的不适,这才让她脸色好一些。 她摸了摸肚子,没什么不舒服的,又觉得或许没有怀上,毕竟有蝴蝶效应这种说法嘛,姐姐重生后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或许没有怀上。 带着乐观精神的世子夫人很快便让人去准备了热水,好好地泡了个澡,吃了一顿美味的早点,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过了两天,果然听说皇上带着一群勋贵子弟去秋围了,这和内宅女眷没什么关系,大家也就关注一下,便该干啥就干啥了。 这次的秋围是三天时间,等皇上带着大部队回来时,曲潋又听说纪凛暂时不能回来,还要在宫里值勤三天,顿时歪了歪嘴,无语之极,只得亲自收拾了些吃的用的东西,打算让人捎去金吾卫卫衙给他。 不过她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便打算去寒山雅居问问淑宜大长公主,顺便也去刷刷好感。可谁知她到了寒山雅居,却听明珠说,淑宜大长公主一早就出门了。 这下子曲潋惊讶了,要知道淑宜大长公主是出了名不爱出门的,简直就宅得不行,她嫁过来这么久,除了固定进宫寻太后、和几个交好的老夫人说话外,根本不会去其他地方。而今日明显不是淑宜大长公主进宫的日子。 「祖母有说去哪里么?带了什么人?」曲潋又问道。 明珠摇头,小声地道:「公主只带了乌嬷嬷一人,其他人都没有带。」 这么神秘? 曲潋顿时好奇心大盛,可惜她不好打探淑宜大长公主的行踪,只能作罢。 回了暄风院后,曲潋让人留意淑宜大长公主的行踪,直到傍晚时,才听说她回来了。 听罢,曲潋忙将自己收拾了下,过去给她请安。 曲潋到时,淑宜大长公主正坐在那儿喝茶,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失神,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难事。 见到曲潋来了,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你怎地过来了?」 曲潋乖巧地道:「我想让人给世子捎了些东西,便过来想问问祖母妥不妥,没想到祖母不在。」 淑宜大长公主点头道:「这没什么,你看着办就行。」 曲潋又陪着说了几句话,见淑宜大长公主神色有些倦怠,对她今日的行踪更好奇了,不过她也只能告辞离开。 翌日一早,曲潋刚让人将收拾好的东西捎去金吾卫卫衙,就听说淑宜大长公主又带着乌嬷嬷出门了,然后依然是到了傍晚才回来,没人知道这主仆俩去何处。 就在曲潋琢磨着淑宜大长公主到底去见谁、而且是谁能惹得她如此不厌其烦地天天往外跑,她姐又上门来了。 曲潋愣了下,马上想起了她姐上门来的目的,这才想起,她的大姨妈没有来呢。 脸色变了几变,曲潋木着脸去花厅见了她姐。 「你这是怎么了?」曲沁见她过来,脸色木木的,差点吓了一跳。 曲潋纠结地看着她,心说不就只迟了两天嘛,这也没什么,以前也迟过,应该不会怀上的吧? 「没什么。」曲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我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见到暄和哥哥了,所以……」 曲沁笑了下,拉着她的手坐下,问道:「这几日怎么样?身子可有不舒服的?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她心里仍在惦记着上回妹妹摔了一跤导致肚子疼的事情,很是担心。 「没有,完全没问题,我吃得香、睡得好!」曲潋大声道,仿佛只要她大声点,肚子里就不会多一块肉般。 见她这模样,曲沁也觉得她很精神,可是仍是觉得不踏实,觉得这已经满一个月了,或许太医可以看出什么来了。只是,这没病没痛的,突然要请太医过府来会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可是如果不请,外一真的怀上了,这傻妹妹不知道又乱折腾,再摔一次怎么办? 曲沁为难住了。 最后,曲沁道:「要不,去外面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看?」 曲潋脸色僵了僵,见她姐眼里暗含担忧,最后只能无力地妥协道:「那行吧,我让常安去安排。」去请外面的大夫过府来,比拿府里的帖子去请太医来好多了,至少不显得兴师动众,万一其实什么也没有,也不会让人嘲笑。 曲潋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去请了太医。 暄风院要请大夫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厉嬷嬷。 厉嬷嬷来到小茶房,见宫心坐在小火炉前烧水准备沏茶,便问道:「怎地又去请大夫了?是请来给谁看的?」而且民间的大夫的医术能好得过全民间精挑细选进入太医院的太医么?镇国公府的主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一般是拿帖子去太医院请人的,极少会请大夫过府来。 宫心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是少夫人的姐姐让请的。」 难道是曲沁生病了?既然病了,今儿怎地还要拖病来一趟,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厉嬷嬷有些不解,姐妹俩将下人都遣了,两人在花厅里说体已话,她们作下人的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这大夫到底是为谁请的。 厉嬷嬷又问道:「你先前进去时,可见曲家姑娘的脸色怎么样?」 宫心知道她的意思,回道:「看起来很好,不像生病。」 一时间,两人都摸不准到底是谁生病,请大夫过来做甚。 没到半个时辰,常安就将一名老大夫给请回来了,厉嬷嬷和宫心虽然很是关心,但是世子夫人甚至将碧春等丫鬟遣到门口守着,她们更不好进去了,只能在那里干着急,等待结果。 就在她们干着急时,就见碧春被叫进去了,然后不到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嬷嬷!」碧春见到厉嬷嬷,喜出望外,扑了过去拉住她,「快、快让常管事去请宫里的太医来。」 「怎么了?」厉嬷嬷吓了一跳,「莫不是少夫人……」 碧春急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点头,让厉嬷嬷更肯定是曲潋生病了,当下也没有多问,忙准备好帖子,让常安去太医院一趟,请池太医过来。 就在厉嬷嬷等人急得不行时,花厅里也是另一翻现象。 曲潋抱着肚子,木木地坐在那里,一副「卧槽!到底是搞毛的,为毛窝都不知道自己怀上了?明明成亲这几个月,都很注意的,一直都是掐着安全期来……」神情,看得曲沁很想叹气,觉得这傻妹妹真是不靠谱,如今纪凛也不在,也想问问他也没办法。 「那大夫我有印象,是杏林堂中一名坐堂大夫,医术很不错,既然他说是喜脉,那便是了。你现在身子可不同以往,以后注意点儿,别像以前那样乱蹦乱跳的,不可轻忽大意……」 曲潋听着姐姐难得的唠叨,有些委委屈屈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怀上,明明她和纪凛都说好了,再等两年才要孩子的,那时候她也十七岁了,身体发育得成熟一些,不早不晚。所以平时行房,她也是算着安全期来的,莫不是安全期骗了她?还是她的身体真的那么好,就是一块肥田,再加上一头勤耕田的牛,所以就算随随便便地来,也能很快就发芽了? 第三十一章 其他女人恨不得一进门就怀上,说这是福气,生了孩子也好在夫家站住脚。可是她根本不需要如此,这种福气她暂时还不想要,毕竟她今年才十五岁,难不成等她三十岁时,就要做奶奶了? 就在她纠结来纠结去时,时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常安将太医请回来了。 请回来的依然是池太医,只要是妇人生病,大家都喜欢请他,隐隐有妇女之友的暗称。 曲沁今儿没有避开,因男主人不在,池太医年纪也大了,倒不需要太过避讳什么。等池太医过来后,她便道:「太医,麻烦你给世子夫人瞧瞧。」 池太医前几日才被请来,当时说是世子夫人摔了一跤导致肚子疼,第二日却什么事也没有了,如今再被请过来,看这位世子夫人红润的脸色,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病,但仍是镇定地坐到旁边的一张黑漆太师椅上,给伸手过来的人把脉。 池太医这次把脉的时间有些长,等收回手后便朝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曲潋笑道:「恭喜世子夫人,这是滑脉,您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子了。」 曲潋:「……」 曲沁惊喜道:「果真如此?」她又忙不迭地道:「池太医,麻烦你再瞧瞧,她的身子有没有什么问题,前几天摔的那跤,怕那时候就怀上了,但是因为月份浅,没有瞧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池太医想想也是如此,又给此时一脸木木的孕妇特地把了脉。前几天他给曲潋检查时,确信没有滑脉的,没想到过了几天,却能检查出滑脉了,这大概是因为当时还未足月,所以脉相太浅、没有检查出来之故,直到今天,足月了,脉相才显现出来。 检查了会儿,池太医方道:「应该没什么事情,世子夫人脉相很平稳,也未有不舒服的地方。」 池太医不敢说得太肯定,虽然现在把脉来看,这位世子夫人脉相平稳,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可是想起前几日她摔了一跤,又闹得肚子疼,就怕是有什么潜伏期。如同一些人年轻时受了重伤,虽然治好了,可是却留下隐患,等到年纪大了时就会暴发开来,十分受罪。 这位世子夫人应该不会也这样吧? 曲沁自然也听得出太医的意思,吓个半死。妇人生孩子就像走鬼门关一样,稍有不慎就要去了条命,像她娘,当年就是生她时难产没了,所以在这方面时,分外要小心谨慎。 上辈子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她妹妹怀孕时也顺顺利利的,没听说她摔一跤什么的,孩子也平安生下来了,生下孩子时,她这妹妹并没有产妇该有的虚弱,甚至还能撸起袖子和婆婆撕逼…… 曲沁突然有些纠结,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原来她那长得柔柔弱弱的妹妹是这么彪悍的么?再看她此时一脸红润健康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池太医见曲沁担心,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便道:「这样吧,这些天注意一些,我每隔三天便过来给世子夫人请脉,等三个月坐稳了胎,应该就没事了。」 曲沁此时也没辙,只好多注意了,当下对池太医谢了又谢。 这时,厉嬷嬷等人也知道请太医过来做什么了,听说世子夫人有一个月的身孕,差点也被吓得不清。 当时摔了那一跤时,其实已经怀上了,只是月份浅,太医们都没有瞧出来罢了。那当时肚子疼……岂不是就是因为如此?厉嬷嬷想起很多妇人就是因为没有注意之故不小心小产,吓得不行,而且哪有妇人会像他们世子夫人那样,摔得肚子疼,然后睡一觉就没事了的?想想就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不会是现在诊不出什么,等过阵子再来个大爆发吧? 厉嬷嬷原本就是个有照顾孕妇经验的嬷嬷,可是这回却因为曲潋这种异常的情况,闹得自己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发现原来自己以往所累积的经验,放在世子夫人面前,都是个屁,放过就没了,完全起不了作用。 忧心忡忡的厉嬷嬷亲自去送池太医出暄风院,一路上问来问去,直到池太医保证了很多次暂时没有问题了,才让常安将人送出镇国公府。 常安将池太医送出门后,想了想,便让人将世子夫人有身孕的消息传进金吾卫给主子知道。 曲潋不知道这种自己的异常情况闹得人快要崩溃了,抱着肚子木然了很久,才道:「我真的没想到会……不过既然怀了,那就算了。」 那就生下来呗,有什么好纠结的?反正这年代像她这般年纪就生孩子的妇人一大堆,她也向她们看齐吧。 曲潋顿时又看开了。 曲沁:「……」她觉得这妹妹果然让人很难搞懂。 最后曲沁只能千叮万嘱,又严厉制止了她拍肚子的行为,才忧心忡忡地离开,决定回家去给继母和弟弟告诉这好消息。 曲沁离开后,曲潋也回了房。 走在路上,碧春等人如临大敌,仿佛担心她又像那晚一样,不小心又要摔了一跤,路上就算有片叶子,也要提前去将之弄走,省得绊倒了孕妇。 曲潋又木了下,说道:「不过是片叶子罢了,不会摔着人的。」 碧春道:「不管如何,小心些准没错。」 碧夏几个心有戚戚,她们都被那晚曲潋摔的那一跤给吓到了,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真真是恨不得捧着她走,让她躺在床上直到孩子生下来才好。 曲潋想说,那晚月黑风高,路灯又不明亮,加上她跑去追人,哪里会注意路上有什么,摔倒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可是看这些丫鬟们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只得将话吞了回去。 其实她真的觉得自己挺好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就算太医说她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可是扁扁平平的肚子让她没有任何的感觉。 回房后,曲潋才坐下,厉嬷嬷便亲自端了厨房煲好的汤过来,对她道:「老奴也不知道少夫人有了身子,刚才已经让人去煲孕妇喝的汤了,这是今早煲的,少夫人先勉强尝一点,等厨房煲好了再呈给您,这些都是对身子好的。」 曲潋听得有些恹恹的,难道她以后每天三顿都要喝汤不成?作为一个吃货,相比汤,她更喜欢美食。 喝完汤,曲潋便被厉嬷嬷赶去睡觉了,等到晚膳时再叫她起来用膳。 曲潋:「……」 暄风院又请太医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府里的人,上院和二房都知道了,不过镇国公夫人此时在休养中,二房也不知道情况,不好冒然过来。 等傍晚时,淑宜大长公主从外面回来,刚坐着喝口茶,问了句今儿府里有什么事情时,就听明珠说暄风院请太医的事情。 「潋丫头病了?」淑宜大长公主诧异地问道,这几日她频频出府,也没怎么注意府里的事情。 明珠脸上带着笑,给淑宜大长公主捶着腿,小声道:「奴婢先前也以为是世子夫人生病了,所以便过去瞧瞧,遇着了宫心,从宫心那里知道原来是世子夫人有了身子,太医说,刚满一个月。」 淑宜大长公主又惊又喜,倏地站了起来。 「走,我们去暄风院瞧瞧。」淑宜大长公主连身上的疲惫都忘记了,马上就要去暄风院瞧瞧。 第三十二章 乌嬷嬷等人自知拦不住她,便也扶着她,往暄风院行去。 谁知刚到暄风院前,还未让守院的婆子去通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淑宜大长公主转头看去,却见是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回家的孙子回来了,此时他绷着脸,满脸是汗,疾步穿过回廊,甚至连她这祖母都没有瞧见,就一股脑儿地往暄风院走进去了。 他可以没瞧见,但是跟着他的常山可不能,忙叫道:「世子、世子……」 纪凛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暄风院的院子里。 常山顿时苦了脸,忙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罪。 淑宜大长公主笑道:「他媳妇有了身孕,哪里会注意其他?不碍事的。走,咱们也过去瞧瞧。」此时和曲潋肚子里的孩子比起来,其他什么都可以缓一缓,淑宜大长公主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曲潋不知道淑宜大长公主通过明珠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情,正窝在炕上,对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水愁眉苦脸。 虽然汤闻着很香,但是她想留着肚子吃晚饭,不想一下子灌太多汤,灌下去了,等会还不是上茅房去一下子就排了?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在厉嬷嬷的眼皮子底下耍赖时,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丫鬟的惊呼声,然后是被子被人大力地甩了起来,一个人冲了进来。 「阿潋!」 曲潋见他满头大汗,身上的官服也不像以往那般整齐,看着就像赶路弄皱了一样,但他脸上的神色紧绷得厉害,一双眼睛却比以往都要更明亮,视线紧紧地锁在她身上,让人有种动弹不得的悸动。 曲潋被他惊了下,甚至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是哪个人格。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了,下了炕朝他走过去,「你回来啦。」 她拿出帕子,踮起脚给他擦汗,笑眯眯的样子很是可爱。 下一瞬,他便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并且是以一种抱孩子的动作,而不是传统的公主抱,让她吓得帕子掉到地上,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担心自己掉下去。 他收紧了力道,没有让她摔着。 旁边的厉嬷嬷也吓得半死,张口想说什么,但是见世子紧紧地抱着人后,她便悄无声息地退到室外。 「怎么了?」曲潋嗔怪一声,见他脖子的地方也是汗津津的,只好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汗,「你不会是从宫里一路跑回来吧?」 不然怎么可能弄得满头大汗的?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可能吧? 「……是。」 谁知道她随意一问,竟然问中了,曲潋顿时愣住了,从宫里到镇国公府的距离……曲潋头皮发麻,这一路上不是教很多人瞧见了?他的形象是不是也没了? 「你、你……你赶这么急做什么?为什么不坐马车?」 「忘了。」他沙哑地回答。 曲潋:「……为什么忘了?」 他抬头看她,双眼亮晶晶的,「常安说,你怀了我的孩子……」 原来是这事,曲潋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地给他擦了汗后,她低头在他仰起的脸上亲了亲,笑盈盈地道:「是啊,今儿池太医来确认过了,已经一个月了呢。你高兴么?」 「高兴。」 真的很高兴,以后就算她受不了他的反复无常,也会因为孩子无法离开他了! 曲潋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虽然这个孩子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既然来了,她也会接受。有什么比孩子的父亲也对孩子期盼让她高兴呢?如果只有她一个人高兴,孩子的父亲反应平淡的话,她想自己会很受打击的。 因为知道她怀了孩子,直接从宫里跑回到府里,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瞧见他犯傻的样子……想到这里,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再次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 「好了,先将我放下来。」 曲潋拍拍他的手,虽然说坐在他的手臂上,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有种她是他的女王的虚荣感,但是她的恐高症仍是让她不敢乱看,只能盯着他的脸,强迫自己忘记。 纪凛没有回答,而是又抱紧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 他没有告诉她,这个孩子其实并非突然来的,而是他有预谋地求来的。 只要有了孩子,无论将来他如何不堪,她那么心软的人,看在孩子的份上,更不会离开他了。 淑宜大长公主到了暄风院的正房,见到厉嬷嬷几个守在门外,不禁挑了下眉,问道:「世子和世子夫人呢?」 厉嬷嬷等人没想到淑宜大长公主竟然亲自过来了,忙过去请安,回道:「在里面呢。」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提醒里面一声,免得公主进去见到小夫妻俩那模样,落在长辈眼里,到底有些不好。 淑宜大长公主却挥挥手,扶着乌嬷嬷的手走过去,等乌嬷嬷掀了帘子,当看到里面的一幕时,顿时沉默了。 曲潋被人抱着,正好面对房门口的方向,眼角余光瞄见那张藏青色织锦帘子被人掀起来,下意识地看过去,和淑宜大长公主的脸对个正着,顿时那种尴尬无法言语,忙拍着他,小声道:「快放我下来,祖母来了。」 纪凛脑袋仍有些晕眩,反应都有些迟钝。 事实上在金吾卫衙门时得知她有孕的消息后,他的脑袋便一片空白,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想回去见她。接下来的事情都是下意识地完成,直到回到家里,见到她时,意识里才多了些色彩,然后被她的笑脸占据。 他有些迟钝地转头望去,也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边的淑宜大长公主,下意识地张口道:「祖母……」 淑宜大长公主看到这一幕,又是好笑又是担心,嗔怪道:「这是做什么呢?还不快将你媳妇放下来?小心摔着她。」 「……哦。」纪凛木木地将怀里的人小心地放下来,然后道:「不会摔着的,我抱得很稳!」 淑宜大长公主走进来,看到孙子的模样时,不禁有些心酸。 她想,这孩子在六岁之前,从未得到过正常的对待,母亲打骂,父亲不理,一个人孤伶伶地被关在封闭的屋子里,她有心想要给他多一点,却不知道要怎么给,他大多数时只是木木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理会,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自己一样。 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对父母其实很渴望,却一次次地失望,最后让他不再期盼了,所以才会那么麻木。 现在,终于轮到他要当父亲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激动,这样地失态,或许他其实将自己曾经渴望的感情倾注在孩子身上,所以才会在知道自己要当爹时,这般激动。 「祖母,您怎么来了?快过来坐。」曲潋硬着头皮,请淑宜大长公主入座,唤来宫心去沏茶。 淑宜大长公主笑着拉住她的手,说道:「不用忙活,你小心一些方是。」说着,拉着曲潋一起落坐,就怕她忙坏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曲潋不知为何有种尴尬感,被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让她总觉得不太真实。 可能是她从小到大心情不爽就去堵人打架,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例如被她收拾过的堂弟曲浩——都会有一种崩溃感,虽然是小白花的外表,却身体壮壮,吃嘛嘛香,一时间被人这么小心地对待,真的好不习惯。 第三十三章 淑宜大长公主拉着曲潋入坐,见孙子反应比平时迟钝了许多,竟然还忤在那儿看着她们,不禁好笑道:「先坐下来,一起喝杯茶。瞧你这孩子,怎么弄得这么狼狈?难不成今儿皇上在宫里考核你们骑射武艺了?」 「没有。」纪凛回答道,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温雅和煦,坐到了曲潋身边,一双清润的眸子看着她。 当然没有了,是你孙子雄壮威武得直接从皇宫跑回府里了,明天的京城头条,一定是这样的:镇国公世子突然抽风弃马车不坐,从皇宫跑回府里为哪般? 想想就头疼。 不过想到他这般失态,都是为了自己,又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淑宜大长公主关心了孙子几句,也没有对孙子说先前他回来时将自己略过直接跑回暄风院的事情,先前见到孙子的模样时候,便知道他那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不忍心说什么。 她关心地询问曲潋的身体情况,同时也和曲沁一样,对前几天曲潋摔了一跤的事情忧心忡忡,就怕那时候摔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这孩子,以后可要小心一些,切不可再如此莽撞,幸好你姐姐细心,让人请了太医来来。」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曲沁今儿坚持让太医过府来一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知这孩子怀孕的事情,然后这孩子又不注意瞎折腾怎么办? 曲潋只好陪着笑,说道:「祖母放心,孙媳妇以后定然会小心的。」 纪凛愧疚地道:「祖母,都怪那时孙儿情绪激动,让潋妹妹为了追我摔了一跤,是我的错。」说着,也有些忧心地看着曲潋,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心里很是难受。 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而是大家心照不宣。听到孙子认错的话,淑宜大长公主想到那晚,让曲潋先将孙子带回去的事情,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她不知道曲潋是不是已经知道孙子是个双面人的事情,对此她又有什么想法,不由得又往曲潋脸上看。 只见她坐在那儿,笑盈盈地看着人时,虽然天生一副让人怜惜的娇美人模样,可是双眼极为清亮,说话时很是讨喜,并没有一味地将她小瞧,此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孩子是个机灵的,都嫁过来这么久了,定然不会没有发现孙子的异常,怕是发现了,然后勉强自己接受了。 这么想着,淑宜大长公主不免有些愧疚,只是愧疚之余,又想着她的孙子是最好的,如何不教人喜欢?纵使是个双面人,只要没人去撩他,从来不会主动去伤人,是个很孝顺也很听话的好孩子。 虽然千种理由说服自己,但淑宜大长公主仍是有些愧疚怜惜,当下对曲潋多加叮嘱,等回到寒山雅居后,又让人开了自己的库房,送了很多曲潋现在用得上的东西过来,吃的、用的、赏玩的都有。 曲潋有些纳闷,见纪凛披着湿嗒嗒的头发从净房出来,忙拿干净的大巾子给他擦去头发的水渍,边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就算我怀上了,也不必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吧?」 纪凛坐在小杌子上由她帮他擦头发,看着丫鬟们正在整理的东西,没有开口。 刚才他便看出祖母脸上的愧疚,这种愧疚给的是曲潋,略一想便明白了祖母这是想要补尝曲潋了。 他这个祖母,生来便是尊贵的嫡长公主,一生要强,从未向谁示弱过。嫁到纪家后,祖父虽是一个铮铮男儿,却是个敬重妻子的,不仅没有强势地让妻子收敛脾气变得温和一些,甚至将她纵容得连战场都上过,不输男儿。 这样强势又尊贵的女人,从来不会对谁感到愧疚,却因为曲潋而愧疚了。 怕是觉得当初曲潋嫁过来,对他的情况不知情,算是镇国公府将她瞒住了。如今孩子都怀上了,她在发现了他双面人的秘密时,仍能安之若素,没有疯狂,是个难得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苦涩,然后又有几分释然。 祖母虽然爱惜他,但是这样的想法岂不是世人都有的?并不用太在意,只要阿潋不离开他就好。 六岁那年,他从绑架他的地方逃了出来,躲在商队的马车里潜进了宣同府,当时漫无目的地在宣同府里乱走,成了个小乞丐,混淆了寻他的人的目光,然后不知不觉走到了宣同府知府后衙的那条巷子里,看到一群孩子在那里开心地玩耍时,莫名其妙地就站在了那儿看起来。 他从来没有和同龄的孩子玩耍的经验,所以当时只是难得好奇,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明明小胳膊小腿的,声音也细细的,可是凶起人来,连比她大的孩子都要怕她,甚至不服她的人还要被她撸起袖子来揍,让那群孩子都只能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儿报着「一二三四五……」等数。 当时他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天色晚了,那群孩子都离开了,依然站在那里看着。 然后那个很凶的小女娃朝他走来。 再然后,他也被她揍了。 她揍他之前,说了很多话,脸上的笑容很可爱,拉着他的小手软绵绵的,说要带他回家。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叫他小哥哥,对他笑,说要带他回家,要给他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陪他说话…… 他几乎就要跟她回家了,可是她最后揍了他,却不要他了。 她让人给他吃了东西,然后转身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明明她当时都说要带他回家的,可是她翻脸就走,将他骗得好惨。 他当时就站在那儿,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从天黑等到天亮,直到镇国公府来寻他的侍卫终于找到了他,他依然站在那里,固执地等着,期待着这个说要一辈子对他好的小妹妹回来,带他离开。 他一直在等她,可是却没有等到她回来。 他一直记得那幕,直到长大后,依然记得她离开的背影。 「暄和哥哥?你怎么了?」 一张脸凑过来,他蓦地回神,看到她弯着腰,低头俯视他,眼里有着好奇。 纪凛忙伸手将她扶住,说道:「你别乱动,小心身子。」 曲潋撇着嘴看他,不爽地道:「难道我弯个腰也会有事不成?别将我当成琉璃一样,不会碎的。」 纪凛没有回答,发现头发上的水被她擦得差不多了,随意将半干的头发往身后拔去,然后起身将她扶坐到一旁,吩咐丫鬟们将那些东西都收到库房去,对她道:「祖母也是心疼你,既然送过来了,你便安心地收下便是。」 曲潋哦了一声,催着他去让人将头发烘干,省得天气凉,不小心生病了。 宫心等人去搬了小炉子,里面放了松木、橘皮、干花等东西,用来烘干头发的时候,头发会留有天然的清淡味道,很是宜人,然后再细细护理,头发会变得十分顺滑。 曲潋坐在旁边,看丫鬟们给他弄头发,笑道:「刚才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纪凛没有开口。 直到头发烘干了,丫鬟们都出去后,他才对她道:「想起了六岁那年在宣同时,你欺骗我的事情。」 曲潋:「……」 难道她这辈子在他心里,就成了个骗子不成? 第三十四章 心塞的世子夫人只好保证道:「放心吧,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保证以后再也不骗你。」 纪凛只是看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很多时候,她就是喜欢胡说八道,信口捻来,不知情的人,要被她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欺骗,心都要掏出来给她,哪里会在意是不是被骗?而她也乐得如此,很多时候就喜欢张口就胡说八道。 曲潋被他看得心虚,心说这也不行,要她怎么办?算了,她现在是孕妇,不必理那么多。 等到时间差不多后,曲潋便让丫鬟铺床,准备入睡。 纪凛今晚特别地小心,甚至连抱她都不敢,两人并肩躺在那儿,他拉着她的手,犹豫了下,说道:「你现在情况不同,要不我让人在房里摆张长榻,我到榻上去睡。」 他听说很多夫妻在妻子怀孕后,都要分房睡的。 曲潋很是无语,「不用了吧?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她都习惯了搂着他睡,没有他根本不习惯好不好?而且夫妻分床睡,好让他去找小妖精么?坚决不干! 曲潋将他的胳膊抱到怀里,依着他而睡。 纪凛犹豫了下,到底也舍不得和她分开,只好小心地侧过身子,揽着她睡了。 睡到半夜,曲潋被人摸醒了。 她一巴掌拍过去,将在她肚子上摸来摸去的手拍开,嘟嚷道:「天还没亮呢,睡觉。」 对方顿了下,然后又咬了她一口,那手自动覆到她肚皮上,声音阴测测的,「你都怀了我的孩子了,以后不准再骗人,也不准离开!否则……」 第二天,曲潋起床时,惯性地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 纪凛早就醒了,但是今天他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去树林中练武,而是安静地躺在她身边陪她,在昏暗的光线中视线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容颜,直到她醒来。 她每天醒来时,都会有一段时间因为刚醒来意识不清醒,要坐好一会儿发呆,这种时候,他做什么都可以,她只会木木地看着人,懒洋洋地并不想反抗,特别地乖巧。 只是,在他给她穿好衣服后,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一脸认真地道:「昨晚三更半夜时,你将我叫醒后,后来你说了什么?」 纪凛:「……」 见他只是用一双清润柔和的眸子看着自己,曲潋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逼迫良家夫男的错觉,然后马上在心里呸自己几下,这是什么鬼错觉,应该是他昨晚逼她才对。 她终于明白了,其实每当这人的第二人格放狠话时,其实才是他心里的真正想法。这个温柔到极点的少年说不出口的话,会让第二个人格说出来,虽然那时候他的行为因为太过极端,但很多却是他心里的真正想法。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如外表般给人完美无缺的少年,缺点一大堆,甚至三观其实也有些不太正。 他这是害怕她离开么? 曲潋试探性地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就怀上的,成亲之前,你不是也说,女子太早受孕对身体不好么?」她边说着,眼睛紧盯着他的面容,不放过一丝一毫。 他的下颚紧了下,面上的神色却更柔和了,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扶她下床,柔声道:「抱歉,阿潋,我……我也知道你辛苦,你不高兴打我也可以……」 「我看起来是那么凶暴的人么?」曲潋顿时有些心塞,她只是见到熊孩子时忍不住手痒收拾了下,如果是好孩子,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揍人,她很有原则的。 「不是,不是!」他有些无措,怕自己惹恼她一样,越发的小心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人的想法总会因为遇到其他的事情而有所变化,他以前也觉得可以不那么早要孩子,听说那样对女子的身体不好,可是在终于将她娶回家后,日日相伴时间,他又变得贪心起来,特别是午夜梦回,梦到小时候的事情,梦到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渐渐地和长大后的她重合起来,让他惊醒,然后头疼得整晚睡不着。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 特别是在那晚,她目光里明显的恐怖,让他失态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正常时候的他,会用层层伪装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让人无可挑剔的好人,但是内心却不是那么想的。 只要达到目的,一些手段是必要的。 曲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子了,十二岁那年进京时,在船上再看到他,他当时就是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每次面对自己时,总会欢喜中夹杂着无措,小心翼翼地讨好。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地变得成熟稳重,对她温柔体贴,却很少再像以前那样会被她弄得手足无措。 因为在意,所以会害怕;因为喜欢,所以会无措。 曲潋踮脚亲了下他的嘴角,突然说道:「我饿了,今天要吃好吃的,桂花鸭、松鼠鱼、脆皮乳鸽、糟香鱼丝、鹌子水晶脍……」 纪凛被她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愣了下,然后笑着应了一声好。 一大早的,就这么好胃口,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厉嬷嬷听到纪凛的吩咐,很是纠结地看了眼曲潋,心说一大早就吃这么油腻的好么?然后被她左右张望无视了,只能心塞地去厨房吩咐了。 纪凛今日休沐,打算一天时间都在家里陪她,甚至心里已经计划着,他该挪一下位置了,总不能几天才回家一次,他心里不放心。 就在纪凛计划着自己的差事时,曲潋趁着他在家里,拿了做好的一件秋衫在他身上比划,嘴里念念有词,「袖口的襕边颜色深些好看,襟口可经绣些竹子等纹路,会更好看一些……」 纪凛看向那件竹青色底的袍子,拉住她忙碌的手,说道:「以后这些就交给针线房来做,别累坏了自己。对了,以后祖母和母亲那边的衣服鞋袜,你也别亲自做了,让丫鬟做好了,你再意思地动两针便可,别累着了自己。」 曲潋没想到这人正在教她如何讨巧偷懒呢,顿时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会出这种主意。 「不好吧?祖母会看出来的。母亲那边……」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说婆婆什么了。 她刚嫁过来时,婆婆也拿了她孝敬长辈的针线之物来刁难她,原本是想在上面刁难的,发现挑不出什么错处,便给她布了些任务,想让她将时间都花在针线上,曲潋自然不会干这傻事,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无意中提了一句,结果淑宜大长公主出马,一个顶俩,婆婆便闭嘴了。 如今镇国公夫人被迫在上院休养好些天了,曲潋每次去上院请安,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在正房前行个礼便是了,没有进去见人,省得彼此看了对方都心塞,婆婆更是要雷霆大怒。 曲潋看来,婆婆总想要拿捏儿子儿媳妇,时常想要折腾一下,战斗力却敌不过淑宜大长公主,所以每次都讨不了好,这次更是将自己折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休养的日子。对此,她自然是希望婆婆休养的日子久一些,该做给人看的礼数她没有松懈过,日子过得比以前轻松多了。 听到她的话,纪凛道:「没事,你现在情况不同,祖母可不想你累着。」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见今日的阳光不错,将她拉起身,陪她到院里去逛逛。 第三十五章 曲潋觉得自己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可是周围的人却将她看成了易碎品,让她着实无语,但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只好舍命陪君子。 就在曲潋被他小心翼翼地陪着去逛院子时,纪二夫人带着女儿过来了。 见到小夫妻俩在暄风院的院子里散步,不禁打趣道:「你们真是好兴致,暄和今日不用出门?」 纪语看到纪凛,有些腼腆地上前来给他们请安。 曲潋忙请她们去花厅喝茶稍坐。 纪二夫人走过来,扶了她的手,笑盈盈地道:「我刚才去寒山雅居给你祖母请安,没想到从她老人家那儿知道你有了身子,这可是大喜事啊。这不,知道后马上就过来看看你了,感觉怎么样?」 曲潋抿嘴笑道:「多谢二婶,挺好的。」 纪二夫人见她不欲多说,笑了一下,也没有不识趣地追问。 镇国公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有心打探,多少都会知道一些,只是看你够不够聪明,能不能将自己摘出来。 那晚淑宜大长公主亲自去上院,第二天就传出镇国公夫人生病要休养之事,纪二夫人听后和整个镇国公府的人一样,都保持沉默。那晚镇国公要废世子一事,纪二夫人后来也听丈夫说了,心里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对纪凛不免也有些同情。 明明是真正的嫡长子,却比不过一个庶子在父母心中的地位,连废世子的话都说得出来,也够可怜的。幸好淑宜大长公主足够强势,没真让镇国公犯糊涂,惹人看笑话。 那晚上院发生了什么事情,纪二夫人小心打探了下,什么也没打探出来,便知道淑宜大长公主不喜教人知道,很快便收手了。然后又听说暄风院请太医的事情,不到十天时间,连续请了两次,初时还有些奇怪,等今儿听淑宜大长公主说曲潋怀孕时,才明白。 纪二夫人一直想要交好暄风院,所以知道后马上过来探望了,笑盈盈地将自己当初怀孩子时的一些注意事情和曲潋说了,气氛很是和谐。 纪凛坐在一旁,微笑地听着,听得比曲潋还认真,让纪二夫人不禁掩嘴发笑,曲潋有些发窘。 纪二夫人待得不久,说了一些注意事情后,便告辞离开了,对曲潋道:「等你坐稳了胎,我再让语儿过来陪你说话。」 「谢谢二婶。」曲潋笑着道,让厉嬷嬷送母女俩出去。 等到晚上时,整个镇国公府的主子们都知道曲潋有了身孕的消息。 纪冽和纪冲已经是十岁出头的少年了,自七岁后便搬到了外院,两人的院子相邻,因为年纪也相防,所以这对堂兄弟俩时常会一起习武读书,感情不好不坏,维持在一个兄友弟恭的面子情上。 并非纪冽不想和纪冲亲近,而是纪冲虽是长房的孩子,可到底是庶出,嫡庶间总是有些无法调和,特别是纪冽被母亲提点过,也不敢和纪冲太过亲近。 镇国公府的长房行事在正常人看来是十分奇怪的,明明纪凛才是嫡长子,才是世子,可是镇国公夫人却偏疼着庶子,若是不知情的人,会觉得镇国公夫人是将庶子当成靶子一样来养,可是知情的人,却觉得真是怪异。 纪冽不太能明白长房的做法,知道有纪凛在,纪冲纵使再努力,身份上也越不过纪凛,偏偏他被镇国公夫人养得歪了,看似温和无害,却有着自己的心思。纪冽心里多少有些不认同,自然无法和这样的兄弟亲近交心。 这日,两人跟着武师傅学武时,听说了曲潋怀孕一事,两人都愣了下。 纪冽下意识地看向纪冲,便见他神色有瞬间的阴沉,很快又恢复了自然,面上带着喜悦的笑容,说道:「大嫂有了小侄子,这真是太好了,阿冽,我们等会儿要不要去暄风院给大哥祝贺一下?」 纪冽接过小厮递来的巾子擦了擦汗,摇头道:「天色晚了,大哥不会见客,明天再去吧,也不知道明天大哥是不是要进宫当差。」说到纪凛,纪冽的眼睛亮晶晶的,对这位堂哥十分崇拜。 纪冲看起来很失望,但也明白纪冽说得对。 和寒山雅居一样,每到时辰时,暄风院也是闭门谢客,纪凛晚上一般不会见客。 对这点,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众人也以为只是淑宜大长公主自己喜欢清净,也不允许其他人过去打扰纪凛罢了,没有往深处想。 辞别了纪冽,纪冲回自己的院子里洗漱一翻,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上院给嫡母请安。 到了上院,纪冲见到父亲回来了,几位姨娘趁机过来给父亲请安,两个妹妹也来了。 「老爷,听说世子夫人有了身子,妾身听了十分高兴。」李姨娘娇滴滴地说,「可惜夫人一直病着,也不知道身子什么时候好,若是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很高兴的。」 纪冲瞥了一眼李姨娘,心里暗讽了一声蠢货。 果然,就见镇国公神色有些不愉,瞪了她一眼,「夫人如何,须由你多嘴?」 李姨娘脸色讪讪的,有些不甘心地退到一旁,不敢再轻易地开口了。只是明明世子夫人有了身子是好事,国公爷刚才也挺开心的,为何一说到正在休养中的夫人,便如此不开心呢? 镇国公斥了没眼色的小妾后,见到儿子过来了,脸色稍霁,询问了儿子的功课后,见没什么事情,便让他们散了,而他则去了正房那儿。 武姨娘等人都看着镇国公的背影,眼神有些闪烁。 莫姨娘看了会儿,方才离开,纪冲和纪诗跟着去了莫姨娘的院子,虽然两个孩子养在夫人身边的,但是镇国公夫人并没有不让他们母子几个亲近,这让莫姨娘开心之余,又有些不甘心。 她知道夫人并不是真心要教养自己的两个孩子,夫人只不过是为了针对世子罢了,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亲生母子俩闹到如斯地步,可是她却感觉到,夫人对这些庶子庶女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并未真心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物,用来刺激亲儿子罢了。 更让她郁闷的是,老爷明明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保持沉默,甚至十分维护夫人,无论夫人做了什么事情,老爷都会为她善后,甚至有谁说了一句,他便不高兴。 真是情深意重。 莫姨娘丰满性感的唇翘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来到镇国公府十几年,她仍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秘密,不是他们隐瞒得太好,而是有淑宜大长公主镇着,没人敢去打探。 回到房里,等两个孩子给自己请安后,莫姨娘少不得道:「如今世子夫人有了身子,你们都离她远一些,省得她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要遭殃。」 纪诗撇着嘴,哼道:「我才懒得搭理她呢,这个只会装模作样的女人……」 「闭嘴!」莫姨娘气得声音拉高了一些,「那是世子夫人,你们的大嫂。」 纪诗不以为意道,「姨娘,我知道她是世子夫人,母亲都病了那么多天了,也不见她过来瞧瞧。」说着,她有些愤怒地道:「母亲身体素来很好,怎么可能病到要休养?定然是祖母发了话,才让母亲休养,一定是那女人掇撺祖母的,不知道在祖母那儿说了什么,方才让祖母给母亲禁足。」 第三十六章 「二姑娘慎言!」莫姨娘被她吓得不轻,连忙捂住她的嘴,哀求道:「二姑娘,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省得人听了去,对你不好。」 纪诗见母亲胆小的模样,心里有些生气,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她可是镇国公的长女,就算是庶出,在身份上也比二房纪语更尊贵,根本不需要怕什么,她有嫡母撑腰。 纪冲见姨娘说不通妹妹,只能哀求地看着自己,便道:「妹妹听姨娘的话!」 纪诗还是尊重这位同胞兄长的,当下哼了一声,没再说了。 两人在莫姨娘这儿坐了会儿,方才告辞离开。 纪诗叫住要回外院的兄长,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二哥,你能不能去和祖母求个情,让母亲出来?」 纪冲皱眉,声音却十分温和,「如果可以,我早就去求情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这事儿我也没法子,只能让祖母自己发话才行。你呀,也别那么操心,只要父亲在,母亲会没事的。」见妹妹依然嘟着嘴,纪冲有些忧心,觉得妹妹确实被嫡母养得不知天高地厚,莫怪姨娘会那么担心。 「诗儿,你以后还是别和大嫂作对,大嫂其实人还算不错的,你若是有空,也和纪语一起去暄风院和大嫂说说话……」 纪诗不耐烦听他唠叨,哎呀叫了一声,掩着耳朵道:「二哥你为什么每次说这种话?我才不去呢,瞧见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让人倒胃口,看着就像个妖精似的,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才养得出这样的……」 「住口!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什么话都敢说,这是公府小姐该说的话么?」纪冲气得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强按下想要打她的冲动。 纪诗见他真的动怒了,只得不情不愿地闭嘴,答应有空会去暄风院。 曲潋怀孕一事虽然整个镇国公府的主子们都知道了,但是因为还未坐稳胎,所以并没有广而告之,甚至因为镇国公府平时不太与京中勋贵们往来,所以消息根本未透露出去,也只有一些关系极近的亲朋好友知道。 过了几天,季氏和大女儿带着大包小包地过府来探望有了身孕的小女儿。 以往碍着两府门第相差太大,季氏就算想念小女儿想念得要紧,也不好上门来探望,如今知道小女儿有了身子,娘家人自然也要有所表示才是,所以便光明正大地上门来探望了。 进了镇国公府后,季氏她们先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连续好几日出门后,今日难得没有出门,只是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仿佛被什么累着了一般。不过对季氏和曲沁却是和颜悦色,这种和蔼,也是看在曲潋的面子上,淑宜大长公主对曲潋这孙媳妇心里是十分满意的,自然愿意也给曲家人面子。 季氏虽然仍是有些怕淑宜大长公主,但是因为女儿的原因,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可惜她再努力,十几年形成的社交障碍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嘴皮子不够利索,心里有些急,最后只能让曲沁出面和淑宜大长公主寒暄,她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当壁画。 淑宜大长公主知道她的为人,也未有刁难,虽然以往不太瞧得起这样的妇人,可也不会因此而多嘴说什么。 曲沁很是真诚地问候了淑宜大长公主的身体情况,又谦虚地表示多亏了淑宜大长公主的照顾,妹妹如今才会过得这般好,妹妹有这样的太婆婆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缘份。 她说话很有技巧,该夸张时候夸张,该谦逊时候恰到好处,让人舒心不已,也让淑宜大长公主对她不禁高看,暗赞不已。以前她只是因为曲潋的原因,才会多关照曲沁,却不想她比想象中要优秀,如果没有五皇子插手,怕是去曲家求娶的媒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淑宜大长公主对曲沁的赞赏并没有掩饰,笑着道:「你这孩子是个细心的,如果先前没有你发现潋儿的异样,让人请太医过府来,还不知道潋儿那孩子竟然有了身子。」她抿着嘴笑道:「那孩子也是个粗心的,我有时候还真担心。」 曲沁谦逊地道:「这也是我误打误撞的,只要公主别计较我太爱管闲事就好。」 「这种闲事怕是没人会不喜欢。」淑宜大长公主笑着打趣道。 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相谈甚欢,等曲沁和继母辞别淑宜大长公主去暄风院探望妹妹时,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都未落,她很久没有遇到这么会说话又不失气度的小姑娘了。 她对乌嬷嬷道:「以前我就觉得曲家这位二姑娘与众不同,如今再次,确实很不一般,以后不管谁娶了她,都是天大的福气,明珠虽蒙尘,却难掩其光华。」 乌嬷嬷笑道:「这位曲姑娘确实是个难得的,明明处境如此不堪,却从来不因此自怜自伤,光是这份从容心性就极难得,少有她这般岁数的小姑娘能及得上的。」显然乌嬷嬷对曲沁的印象也不错。 淑宜大长公主点头。 淑宜大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想到不久后,再面对曲沁时,她的心情完全不复当初,只剩下满心复杂,只觉得造化弄人。 暄风院中的曲潋正在院子里散步时,听说母亲和姐姐来了,顿时高兴得直接扯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花,便疾步去迎接母亲和姐姐。 碧春等人紧张兮兮地跟在一旁叮嘱她小心一些,别走得太快。 曲潋并不认为自己走得快,她只是比平时走快了一点,根本没什么事情,所以也不愿意听丫鬟们唠叨,很快便看到刚经过回廊的母亲和姐姐。 「娘,姐姐!」曲潋因为激动,脸蛋红扑扑的。 季氏忙过去,扶了她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 曲潋撇着嘴道:「我哪里毛躁了?我都有按着嬷嬷的吩咐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该走就走,很听话哩,你瞧我现在不是看起来健健康康的?」说着,将自己红润的脸蛋探了过去。 女儿从会说话起就喜欢和她贫嘴,季氏早就习惯了她的德行,拍着她的手道:「还说不毛躁,弄得一身汗。」 曲潋又在喊冤,「和这根本没关系好不好?难道娘你不知道孕妇的体温偏高,而且我只是因为见到你们,比较激动。哎呀,你们先进来坐,咱们一块儿说话。」曲潋一手挽着她娘,一手挽着她姐,去了花厅。 知道是世子夫人的母亲和姐姐过来,丫鬟们沏了最好的茶,还让厨房做了丝滑香甜的玫瑰糕过来,不过可能最后都要落到了孕妇的肚子里。 曲潋很高兴地吃了一块,又吃了一块。 季氏见女儿欢快的模样,心里很是欣慰。当初她担心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女儿嫁过来后要吃亏,却没想到女婿是个好的,敬重女儿,公主也喜欢她,虽然镇国公夫人这婆婆貌似有些不太喜欢女儿,但是也没有给过女儿什么难堪。 这么想着的时候,季氏并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先前设计了女儿一次被淑宜大长公主禁足的事情,只以为镇国公夫人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她也不好去打扰,所以方才离开了寒山雅居后,没有去上院拜访,而是直接过来了。 第三十七章 季氏难得见到女儿,而且女儿现在还怀了身子,高兴的同时,也不免像天下间的母亲一样,虚寒问暖,又给她说一些孕妇的知识。她当年生女儿时,也和女儿现在的年纪差不多,生孩子时顺利得让接生的婆子都有些愣。 曲潋起初还笑着听母亲说话,只是等听说母亲当初也是像自己这年龄生她、并且生她顺利得就像母鸡下蛋一样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心塞。 难道在她娘心里,她以后也要像母鸡生蛋一样,一下子就生下来了? 不过,她的体制确实遗传了她娘,指不定真的能一下子就将孩子拉下来了。 曲沁:「……」这两只一定是欺负她上辈子没有生过孩子,哪有孩子一下子就能拉下来了? 旁听的曲沁简直对这母女俩无语之极,她发现,只要这母女俩凑到一起,画风简直就不正常了,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让她每每哭笑不得。 季氏拉着女儿说了很多话,最后叮嘱道:「你以后要小心一些,切不可像以前那般毛躁了,公主虽然喜欢你,但切不可因此而恃宠而娇,该孝顺还是要孝顺的。只要这胎生了儿子,以后你婆婆应该也会喜欢你……」说到这里时,她又迟疑了下,怕让女儿产生压力,又道:「不过就算是女儿也不要紧,先开花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曲潋听到这里,猛然想起,先前光顾着纠结了,还不知道她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当下忍不住隐晦地瞅向她姐。 姐姐是重生的,一定知道她这胎生的是男是女,这比照b超还准还快。 曲沁垂着眼睛喝茶,听到继母的话,不由也愣了下,抬头看去,见妹妹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朝她笑了下。 曲潋:「……」姐姐你倒是开口说句话,提示一下这胎是男是女啊! 说实话,曲潋觉得男女都没所谓,但是还是想生个男孩。并非重男轻女,而同为女人,知道女人的苦,特别是这个社会女子太受束缚,女人活得不容易,不如男人那般潇洒自在,社会对男人太过宽容。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将来受苦,不如生个儿子,到时候也不必为他操心那么多。 等季氏和曲沁离开,曲潋眼巴巴地看着,还是没能从姐姐嘴里掏出半点消息。 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曲潋纠结着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时,宫里的纪凛刚从太极殿出来,迎面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你怎么在这里?」镇国公见到儿子,不免有些诧异。 纪凛垂下眼,给他请安后,方道:「是皇上宣儿子过来的。」 镇国公听罢没再说什么,便往太极殿而去。 不过等镇国公从太极殿出来后,他的神色有些不好,直接往金吾卫衙门而去,谁知到了那里,却得知儿子已经交接完差事离开了。他只好沉着脸,跟着离开了皇宫,忙往镇国公府赶去。 堪堪进了家门,镇国公才见到了同样刚到家的儿子。 「站住!」镇国公冷着脸走过去,怒声道:「你今儿去和皇上胡说八道什么?」 纪凛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没有胡说八道。」 镇国公更气了,气得冷笑起来,「多少勋贵弟子想要这金吾卫指挥使之职,偏偏皇上赏识你,你竟然推辞,你到底在想什么?」 纪凛下颚微紧,忍耐地道:「父亲,我想进工部。」 镇国公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里。 纪凛将自己的意思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我迁升的速度太快了,以我的年龄,不足以服众,反而会让我成为众矢之地,所以我暂时不能接受皇上的好意。」他垂下眼睛,继续道:「宫里的皇子年纪都大了,我这一年在宫中和他们打了好几次交道,如果我敢接受,到时候怕他们都不会高兴。」 镇国公哑然,他也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宫里的局势,可是想到以他和皇上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交情,又觉得皇上是个仁德之君,不会太坑他的儿子,也是那些皇子们心眼儿太多罢了。 想到这里,镇国公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儿子,突然发现昔日稚嫩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和他一样高的青年,脸上的轮廓渐渐退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他的脸形比较像嫡妻,但是眼睛和鼻子却像极了他,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而长,是个十分出色的男人。 如果当年那孩子没有死,应该也会长得像这孩子一样……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最后道:「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皇上已经说了,先让你在金吾卫副指挥使这位置上多待一段时间,其他的以后再议。」 纪凛应了一声,然后恭敬地同他行礼,辞别了父亲,朝暄风院行去。 镇国公站在那里,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失神了很久。 走进暄风院,看到院墙旁那株高大的杏树,纪凛突然站住,伸手抚着杏树粗糙的树干,回想着先前父亲的眼神,还有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心里渐渐地产生了一个以前从来不会产生的疑问。 然后他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样想对不对。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或许有一个人可以,但是他不知道他在哪里。 「暄和。」 一道轻缓的叫唤声响起,纪凛抬头,看到萧瑟的秋风中,站在那儿朝他微笑的少女,脸上不觉露出温柔的笑容,忙走了过去,小心地揽住她。 「天气开始变凉了,要多添些衣服。」 曲潋笑嘻嘻地道:「没事,我还不觉得冷,你饿了么?厨房已经准备好晚膳了。」 纪凛朝她笑了下,牵着她的手回了房。 镇国公夫人因病休养,镇国公府的中馈暂时由二房的纪二夫人来主持,对牌也在第二天就被淑宜大长公主派人送到二房处。 这种事情纪二夫人已经经历过几次了,以前也有过,大嫂也同样是因病休养,婆婆年纪大了,不爱管事,只好她这个二媳妇顶上了。主持中馈这种事情,只要是正常人,没人不爱的,可以从中得些好处,纪二夫人也不例外。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并未因此而得意妄形,婆婆交给她,便当任务完成。 虽然中途接过来,不过镇国公府的事情素来有例可寻,就算接手中馈,也不会太难。 打从镇国公夫人因病休养的消息传出去后,纪二夫人便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挺忙的,其他人还好应付,但是淮安郡王府的人就不好打发了,特别是在知道镇国公世子夫人怀了身子时,淮安郡王府不可能不过来探望的。 纪二夫人接到淮安郡王府的帖子后,便忙迎了出去,见到今儿来的是淮安郡王妃时,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难缠的老太妃。 「听说世子夫人怀了身子,这真是好消息,太妃听说了很是高兴,只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爱出门,所以便让我过来瞧瞧。」淮安郡王妃笑盈盈地道。 纪二夫人笑道:「世子夫人是晚辈,哪里能劳烦太妃过来?」 两人笑着寒暄几句后,淮安郡王妃的话终于扯到了正题,「对了,听说我那妹妹病了,太妃心里担心,让我这当大嫂的今儿顺便来瞧瞧她,她没事吧?」 第三十八章 纪二夫人客气地道:「大嫂只是身子有些不适,婆婆担心她累着,便让她多歇息,过阵子就好了。」 淮安郡王妃听罢,眼神微闪。 对这个小姑子,她心里也想叹气的,看着是个聪明人,但是有时候总会干出一些蠢事来,太妃早些年还会常为她来镇国公府寻淑宜大长公主说情,直到几年前,便不太过来了,甚至有时候知道女儿生病的消息,也只是让意思地打发身边的嬷嬷过来看看。 不过太妃仍是心疼女儿的,这不,得知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有了身子,便让她带礼物过来探望,顺便也看看生病中的小姑子。先前她还不确定小姑子是真病还是假病,如今听到纪二夫人的话,便知道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那都是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还是闭嘴吧。 淑宜大长公主素来是个强势的,连她婆婆太妃当年也在她手里吃过亏,淮安郡王妃自然不会为了小姑子冒冒然地去得罪淑宜大长公主,不过该尽的心也要尽,省得回去太妃不高兴。 淮安郡王妃先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然后又由纪二夫人陪着,去了暄风院。 对于曲潋怀孕,淮安郡王府的人都是高兴的,纪凛是淮安郡王府的亲外孙,如今镇国公府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不是其他宗室或勋贵府第能比的,和镇国公府交好有害无利,只要以后纪凛成了镇国公,对于淮安郡王府自然也是好的。 所以,见了曲潋时,淮安郡王妃笑容分外亲切,和气地道:「太妃得知暄和有后,心里很高兴,便让我过来看看你,哪天得了空,你们也可以多去郡王府走走,太妃心里十分惦记着你们。」 曲潋忙道:「这是我们作晚辈应该做的,劳烦太妃挂心了。」 对于淮安郡王府,曲潋并不熟悉,她只在成亲第二天认亲时见过淮安郡王府的人,成亲后纪凛按照惯例带她去给淮安郡王府的太妃请了一次安,后来便没有去了,没去的原因,也是因为婆婆。 表面看来,是因为纪凛顾忌着母亲的原因,才没有与淮安郡王府多走动,实际上是因为纪凛根本不愿意与外祖家多走动。 而且,曲潋还从纪语那里知道,当初她没进京前,婆婆是想为纪凛定下娘家的姑娘的,却没想到被她这个婚约者横插一杆,也闹得婆婆心情不愉快。至于淮安郡王府,应该也会十分郁闷吧。 曲潋忍不住暗暗观察淮安郡王妃,发现她笑脸迎人,看不出什么不高兴来。她想了下,好像记得当初婆婆挑给纪凛的姑娘,是淮安郡王府二房的嫡女,长房只有一个嫡女,便是嫁到景德侯府的周绣,其他的都是庶女,配不上纪凛,淮安郡王妃也不会为了几个庶女们和曲潋不愉快。 所以,恼她的应该是淮安郡王府的二房。 曲潋没放在心上,这世界上恼她的人多了,反正平时都没怎么打交道,不必理会。 淮安郡王妃和曲潋说了会儿话,怕打扰了孕妇歇息,所以也没有待得太久,便告辞离开了,去上院探望生病中的小姑子。 纪二夫人倒是不好相陪,将她送到上院后,便找了个理由告辞离开。 淮安郡王妃不以为意,知道自己这小姑子脾气有些古怪,纪二夫人如果跟过去,反而尴尬。她整了整仪容,便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上院。 隋嬷嬷得到消息,早早地在院门口候着,见到淮安郡王妃过来,忙过去给她请安。 「你们夫人如何了?」淮安郡王妃走进上院,边问道。 隋嬷嬷看了周围一眼,低眉敛目地道:「夫人身子好多了,没什么大碍,多请郡王妃关心。」 淮安郡王妃斜眼看了她一眼,敏感地发现这院子里比上次来时多了一些粗使婆子,又听隋嬷嬷言不由衷的回答,心里已经明白了。 怕是这次小姑子又折腾了什么,惹恼了淑宜大长公主,直接将她禁足了。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才会对外说她身体不适休养罢了,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作为镇国公夫人的娘家,自然不能让自家姑娘受委屈,所以才会上门来表态,不过淑宜大长公主从来没有阻止过,就算睁眼说瞎话,也是光明正大。 不得不说,淑宜大长公主的行事仍是这般强势。 将事情想明白,淮安郡王妃心里不禁想叹气。 她有心想要从隋嬷嬷那儿问清楚,但是此时周围都是镇国公府的人,也不好细问,只得按捺下来。 果然,进了房后,便见到穿着一袭秋香色素面妆花禙子、坐在炕上的镇国公夫人后,淮安郡王妃更确定了她没病,因为生病的女人不会有她这般好的气色,显然虽然被禁足了,但是并没有被人待慢。 她刚才就从隋嬷嬷那儿知道,虽然被禁了足,但是镇国公依然会天天过来,更是没人敢待慢了,看来那位妹夫确实是个长情的,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地护了她不少。 「听说你病了,身体怎么样?」淮安郡王妃和气地问道。 镇国公夫人看着她,神色冷淡,说道:「好不好大嫂自然可以看到,何必让我说?」 淮安郡王妃被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心里不悦,但也只能忍了下来,又询问了几句,同样被她不冷不热的语气弄得有些搓火,当下态度也冷淡下来,说道:「太妃听说你身子不适,让我给你带了一些补品过来。」 镇国公夫人听到这里,神色才有些动容,不过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姑嫂俩说了些话,最后淮安郡王妃忍不住劝道:「世子夫人有了身子,很快你也要当祖母了,应该高兴才是……」 她本意想要劝着这脾气古怪的小姑子忍忍,就算不喜欢儿媳妇,也看在淑宜大长公主的份上收敛一些,但是却没想到小姑子直接砸了手中的杯子,冷冷地道:「大嫂话也特多了!镇国公府的事情不用外人操心!」 淮安郡王妃被这种指责的的话气得脸色发白,语气也跟着有些不好,当下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镇国公夫人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隋嬷嬷心里焦急,生怕淮安郡王妃真的气得拂袖而去,回去和太妃说嘴,忙跟着送她出去,一路上好生赔礼。 看隋嬷嬷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不省心的主子操心,淮安郡王妃纵然心里有气,也不会发在一个忠仆身上,当下说道:「你主子到底是怎么了?暄和媳妇有了身子,她就要当祖母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就算不喜欢暄和媳妇,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也该暂忍一二。」 隋嬷嬷诺诺地应着,心里苦笑连连。 世子夫人其实没什么好挑剔的,她家夫人是因为不喜世子,才会迁怒于世子夫人。可是这话能说出去么?这世界上哪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可是她家夫人…… 想到这里,隋嬷嬷只有叹气。 淮安郡王妃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曲潋在暄风院很快便接到了消息,对此不禁诧异。 她这婆婆也够彪悍的,连娘家的嫂子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知道她是过于自傲,还是无知愚蠢。 愚蠢倒不至于,感觉像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吧,仿佛什么都不用在意,可劲儿地折腾,直到大家都受不了她。 第三十九章 这种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只想让大家一起不高兴,反而才是可怕的。 曲潋皱眉,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婆婆的心态,不知道她到底在折腾什么,或者,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不是纪凛的五官长相和婆婆太相似了,她都要以为纪凛其实并不是镇国公夫人的孩子。 晚上,纪凛回来的时候,曲潋便将今日淮安郡王妃上门来探望的事情说了。 纪凛边换衣服边听着她说话,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神情,看起来很平淡。 曲潋试探性地道:「淮安郡王妃今儿还去上院探望了娘,也不知道娘现在身体如何了,昨天我去上院给她请安时,她叫我滚,声音还挺中气十足的。」 听到这里,纪凛的脸色变了变,转头看她,清润的眸子里布满关心,「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情?」曲潋轻松地笑道:「难不成她叫我滚,我就听话地滚了?当然是用双腿慢慢地走回来了!」 纪凛被她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拉她到炕上坐下,歪着身子倚到锦缎面的大迎枕上,神色放松,看起来十分的温和无害。 「你现在怀着身子,就算不去请安,也没人说什么。」纪凛说道,抓着她柔软的手,心里一片柔情。 曲潋笑着道:「这可不行,池太医说了,孕妇要多运动的,我每天都将去上院和寒山雅居那段路当成了散步。」 听到这儿,他将她搂到怀里,轻轻抚着她平坦的肚子,「池太医有说什么吗?没有事吧?」他眼里有着担忧,就担心那晚摔的那一跤,让她有个什么好歹,所以这阵子一直很紧张,就算晚上睡梦中,只要她翻个身,会马上惊醒。 幸好自从被提拔到金吾卫副指挥使后,便不用晚上在宫里值勤了,可以回家休息,这样也有更多的时间陪她。 「没事,好着呢。」曲潋倒是没有他那么紧张,「当初摔着时确实是疼了一点,不过事后就不疼了,我觉得一定是身体的自我调节,所以没什么事的啦,安心吧。」曲潋安慰他。 纪凛勉强点头,在未满三个月之前,他无法安下心来。 晚上,曲潋突然醒了,正准备起床时,被人搂住。 「怎么了?」低沉的男声有着莫名的紧张。 曲潋意识还未清醒,也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嘟嚷道:「我要起夜……」 等去解决了生理需要,洗了手,又去喝了半杯温水,她的意识清醒了许多,忍不住看向旁边守着她的美少年,眨了下眼睛道:「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做什么?」 那双妖美的眼睛眯起来时,凶煞得紧,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几时三更半夜不睡觉了?要不是为了守着你,我需要如此么?」 曲潋又眨了下眼睛,觉得自己听得不太明白,「你这是怎么了?对了,别这样咬着牙,牙龈不疼么?」 「闭嘴!」他脸色更不善了。 曲潋从善如流地闭嘴了。 不过她仍是忍不住要作死一下,上床继续睡觉时,又对他道:「你不会是……欲求不满吧?先说好了,就算我现在身体不方便,但你也不准去找小妖精。」她理直气壮地说,行为十分霸道。 纪凛:「……闭嘴!」 见他气得脸色铁青,曲潋满意地上床睡觉了。 看到这第二人格,她就想要去撩一下,看他气得难受,心里就爽。 只是她爽了,被气得不行的少年最后终于忍不住在她脸上咬了几口,泄愤一样地道:「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我天天都守着你,哪有时间去找什么小妖精?」 「真的?」曲潋趴在他怀里,伸手在他背后摸着那结实的肌理,盯着他有些不自在的脸,慢吞吞地道:「我好像听说,前几天,同在金吾卫的景德侯府的三少爷席燕寻你出去喝酒,然后……」 「别道听途说!我可什么都没干,是那只死燕子找我有事。」 她盯着他许久,见他依然理直气壮,想来这个人只要没干亏心事,都会分外的理直气壮,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吧。如果席燕那厮不安份,是自己起了心思,还要将他带去…… 曲潋双眼冒凶光,直接让他变成没鸟的死燕子! 纪凛突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将怀里又暖又香的身子搂住,却被她挠了一爪子,听她说道:「别搂这么紧,我不舒服。」 他只得放松一下手。 曲潋缩到他怀里,打了个哈欠,睡意很快便袭来,嘴里嘀咕道:「哪天有空,咱们要不要去淮安郡王府给太妃请个安?我觉得她好像对我怀孕挺高兴的,等坐稳了胎,就去看看她老人家……」 「一个老太婆罢了,有什么好看的?」他不以为意地道。 「那是你外祖母!」曲潋捶了他一下。 「我不常见,对她没什么印象。」 曲潋和他话轱辘了会儿,发现他对淮安郡王府真的很没好感,可是淮安郡王府的人也没有和他有什么过节,而且还是他的亲外祖家,这么冷淡,着实奇怪。 今儿淮安郡王妃离开后,她也趁机将厉嬷嬷叫过来询问了几句。 厉嬷嬷当时只说,镇国公夫人在纪凛小时候,很少带他回淮安郡王府,所以纪凛长大后,也和外祖家自然而然地疏远了。可是从今儿淮安郡王妃的态度来看,她巴不得纪凛亲近外祖家,所以话里话外对她也很是亲近恭维,淮安郡王府没道理不关心这外孙啊? 难不成是婆婆特地将他们隔开的?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将亲儿子当仇人看? 曲潋觉得实在是搞不懂自己婆婆脑回路。 京城的天气开始变冷时,曲潋肚子里的孩子也怀满三个月了,池太医过来给她请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宣布她一切安好后,淑宜大长公主和纪凛终于安下心来。 既然已经坐稳了胎,那么便可以广而告之世人了,这种时候见客、出门待事情都没问题,只要小心些就行了,也不是所有的孕妇都不宜出行的。 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后,镇国公府顿时热闹起来,京中和镇国公府有亲近的府里纷纷带了礼物上门来祝贺,就算关系远些的,没有资格上门的,也会让家中的管事备份礼物过来。而且让人吃惊的是,宫里的太后和皇后也让人赏了东西过来,襄夷公主更是派了她的心腹宫女亲自送了贺礼过来给镇国公世子夫人。 这宫里身份最尊贵的三个女性都有所表示,其他人自然也不能没有表示了。只是,众人只当宫里的太后、皇后等人都是看在淑宜大长公主的面子上,才会赏东西过来,并不觉得是因为曲潋的面子,能教宫里的贵人如此。 确实也是这样,太后和皇后都是看在淑宜大长公主的面子上,得知镇国公府有喜事,不吝啬那么点东西,只有襄夷公主拿曲潋当朋友,听说曲潋怀孕了,自然要有所表示。 而且,她还能趁这借口出宫来=v= 所以曲潋在镇国公府里见到襄夷公主时,丝毫不意外。 襄夷公主虽然将宫里闹得鸡飞狗跳,终于争取到了自己和靖远侯世子袁朗的亲事,但皇后到底有些生气,觉得女儿的性子仍需要磨一磨,所以这一年来都拘着她在宫里,襄夷公主根本没什么机会出宫。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借口出宫来,简直乐坏了。 第四十章 襄夷公主见了曲潋,眼睛就绞在了曲潋的肚子上。 曲潋的肚子其实并没有显怀,只是比以往微微起伏了一些,要不是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还以为是吃得太多长了小肚腩,肚皮变得肉呼呼的,纪凛每天晚上睡觉时,都喜欢摸来摸去,说有些肉了,摸着舒服,还让她以后多吃点,肉呼呼的才好——曲潋自然将他的话忽视了,坚决不留小肚腩。 虽然肚子没有显怀,但是厉嬷嬷等人已经将她的衣物换了宽松的孕妇装,套在她身上松松的,肚子更是看不到了。 尽管如此,襄夷公主仍是看得很火热,那眼神带着一种羡慕嫉妒还有期盼。 曲潋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将手搭在自己肚子上,问道:「公主,你这般看着我的肚子做甚?」 襄夷公主一边盯着一边喝茶,嘴上道:「羡慕你啊!你才及笄就可以嫁给喜欢的人了,不过几个月,连孩子都有了,反观我……」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脸悲伤地道:「我都拖成了老姑娘了,还没能出阁,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我表哥生个孩子呢。」 看她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模样,曲潋心塞。 她才羡慕她呢,能被家人留多几年,这时候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发育齐全了,一切准备就绪。反观自己,一切都太早了,当初她还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 可能是看到曲潋都要开花结果了,进而想到自己的伤心事,襄夷公主觉得自己需要安慰,于是也没待多久,便告辞离开了,直接跑去了靖远侯府。 曲潋如今对这位宫中身份最尊贵的中宫公主已经有所了解,不免失笑,觉得这位公主其实是个性情中人,有时候特别地直率。或许,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让她养成这样直率的性格。 很多时候,都是身份地位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 除了襄夷公主外,曲家和骆家得到消息后,也都过来探望。 这时,镇国公夫人也终于解禁了。 婆婆被解禁曲潋并不奇怪,毕竟镇国公府还是要脸面的,没有哪家的当家主母能一病就是几个月,而且都不见外人,加上又有镇国公在旁求情,淑宜大长公主不免对儿子有些心软,解了镇国公夫人的禁足,让她重新主持中馈。 镇国公夫人解禁后,曲潋带着一群丫鬟仆妇过去请安,特别是她那五个陪嫁的粗壮婆子,如今只要她出了暄风院的门,都会将她们带着,呼啦啦的一群人,就像路霸一样,淑宜大长公主见了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更不用说看她不顺眼的镇国公夫人了。 曲潋是这样对淑宜大长公主解释的,「孙媳妇素来是个粗心的,那时不慎摔了一跤,虽然池太医说没什么事,可孙媳妇心里仍有些后怕,觉得多带点人在身边比较安心,就算以后不小心再摔了,也有个人及时垫着。」 孕妇身子本就金贵,勋贵府里的妇人怀孕后,一群丫鬟仆妇前拥后簇也是常事,淑宜大长公主虽然觉得曲潋的行为夸张了点儿,但也觉得她说得在理,于是便接受了她这样的作风,甚至还体贴地询问,要不要再拔她一些人给她调动。 淑宜大长公主都开口了,其他人自然不好再揪着这事不放,不然这不是和淑宜大长公主不对付么? 于是攻略了镇国公府的大家长后,曲潋在镇国公府更自在了,她的行为在讨厌她的人眼里,觉得这丫的就是个嚣张跋扈的,看那派头,简直刺瞎狗眼。 纪诗便是看不顺眼的人之一,可惜她再看不顺眼,曲潋根本没将她当回事,每次都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走过,朝她扬扬下巴,整就是一副小三儿斗倒了正妻小人得势的模样,让纪诗气得几乎吐血。 曲潋开始在镇国公府横行霸道,分外地嚣张,实现了当初她未嫁人之前的豪誓,称霸镇国公府的后院。 对于她这种嚣张的称霸行为,镇国公夫人只是冷眼看着,该干嘛就干嘛,曲潋观察了些日子,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虽然婆婆依然冷言冷语,一副不喜欢她的样子,但也没有再找她茬。 或许是在酝酿着更大的招? 曲潋向来摸不懂这婆婆的想法,当下也变得更小心,就算纪诗来挑衅她,她也言笑晏晏地坐在那儿,丫鬟婆子从不离身边,没给人下手的机会。 在曲潋摸不着头脑时,曲家人上门来探望,她娘亲和姐姐也过来。 原本曲沁已经说服了继母和弟弟,等十月底时便回常州府,可谁知曲潋这时候有了身孕,发现妹妹在镇国公府的处镜远比上辈子所见的要复杂,让曲沁有些不放心,于是和继母商量了下,打算明年等曲潋生了孩子后再回常州。 季氏是个只会围着儿女转的妇人,对大女儿的决定自然没有异议,甚至更高兴能陪着小女儿到生产,自己看着也放心。 今儿曲沁随着家中的长辈过来,坐在一旁看着已经怀孕满三个月的妹妹面色红润地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面上含笑倾听长辈们说话,神色比之以前更加的轻松自如,给人一种从容安泰之感。 曲沁若有所思,明白以前妹妹没有身孕之前,并未将镇国公府当成家,如今有了身孕,终于将心定下来,将这里当成了一辈子的家,所以才会越发的从容。 曲家今儿来了曲二夫人、曲大太太、温氏、穆氏等女眷,众人围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一起说说笑笑,气氛很是容洽。 等曲潋回暄风院歇息时,季氏和曲沁也跟过去,母女、姐妹俩也好说说体已话。 季氏的话不外乎是一些为人媳妇、为人妻以及和孕妇注意事项等有关的事情,千篇一律,曲潋听得兴致缺缺。等季氏说完后,曲沁见妹妹不以为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趁着季氏去更衣时,轮到她和妹妹唠磕了。 「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你婆婆有没有给妹夫安排通房?」曲沁直奔主题,上辈子妹妹怀了身子,镇国公夫人便以此为理由送了些人到暄风院来,虽然纪凛并未收下,但也很是膈应人。 「没有。」曲潋眨了下眼睛,她婆婆如今被解禁了,可是什么都不做,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 曲沁听后,虽然有些诧异,但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不同,便道:「这样就好,如果你婆婆有这心思,你也别憋着自己,省得憋坏了身子。咱们女人,该硬气时就硬气,没必要为了名声忍气吞声,让自己不愉快。」她想了想,又道:「像樱表妹,她倒是很有勇气。」 「阿樱?怎么了?」曲潋不禁问道,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过骆樱了。 曲沁撇着嘴,说道:「前些天,我去平阳侯府给外祖母请安,便听大表嫂说,大舅母如今正拘着樱表妹在家,请了一个宫里的嬷嬷教她规矩。大表嫂说,前些日子,阿樱去承恩伯府,好像为了刘羽房里人的事情,惹恼了承恩伯夫人,承恩伯夫人大怒之下,竟然扬言要解除樱表妹和刘羽的婚约,大舅舅和大舅母都气坏了,去了一趟承恩伯府,后来这事情不了了之,不过大舅母回来后,就托人请了一位宫里的嬷嬷回来,要教樱表妹规矩。」 第四十一章 听到这里,曲潋第一反应是骆樱又承因伯夫人顶上了,而且这次闹得比上回还要凶,让承恩伯夫人气得连解除婚约的话都说出来了。怨不得她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后,骆樱竟然没有过来看她。 曲潋心里有些担心,对她姐道:「也不知道阿樱现在如何了,姐姐,你下次去平阳侯府给外祖母请安时,帮我探望一下阿樱,我改日得了空,也去看看她。」 这不是什么大事,曲沁笑着应了,说道:「这次樱表妹要吃些苦了,只盼着刘羽明白她的心意,别辜负了她才好。」 就在曲潋拜托她姐去探望骆樱时,没想到过了两日,骆樱亲自过来了。 她见到曲潋时,特别地高兴,拉着她笑道:「听说你怀了宝宝,真是恭喜了,不过你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我大嫂当初怀小侄子时,就开始害喜,整天都吃不下东西,等好不容易坐稳了胎后,不害喜了,整个人又像吹皮球一样,胖了一圈。」 曲潋有些得意地道:「没办法,我天生丽质,不用太羡慕!」 骆樱呸了她一下,最后自己绷不住笑起来,然后趴在桌子上,隔着桌子看曲潋,脸上的神色很是轻松,没有什么阴霾。 曲潋不禁奇怪地道:「听我姐说,你娘这段时间给你请了个教养嬷嬷拘着你在家里学规矩,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不会是偷溜过来的吧?」 「才不是呢!」骆樱伸手抓了曲潋面前的果盘上的一块甜瓜啃着,眉稍眼角俱是笑意,说道:「我对我娘说,要来看你,然后她就放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你可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淑宜大长公主心中的红人,我娘巴不得我和你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呢。」 曲潋失笑,仔细地盯着她,「你这回怎么看起来红光满面的,难不成有什么好事?」 「是好事!」她笑嘻嘻地说,「表哥这次和舅母表明,只要我一个人,不会要其他的女人,让舅母不要再给他塞通房了。舅母虽然很恼我,但是表哥跪在舅母面前发誓,舅母最后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 曲潋听后,十分为她高兴,虽然骆樱大闹一场,在世人眼里,简直就是个任性娇纵的姑娘,不是好媳妇,可这也是她的性子,而且效果非常好。 不过,这也要作母亲的真正心疼儿子才能见效,如果是她婆婆,就算纪凛跪到腿瘸,怕也不会改变主意。 平平都是当母亲的,为什么人的态度就这么不同呢? 镇国公府因为曲潋怀孕一事热闹了一阵子,不过热闹过后,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镇国公府在勋贵中是出了名的不爱交际,淑宜大长公主在丈夫去世后,便避门不出,不喜人打扰。而镇国公夫人也是一样,自从镇国公府封了世子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人也是冷冷淡淡的,和婆婆一样不爱出门交际。 这婆媳俩的态度,自然也影响到了镇国公府的其他人,慢慢地镇国公府莫名地行事低调起来。 不过虽然行事低调,但是镇国公府并未因此被人忽略,它圣眷不衰,想要低调也没用,只要皇上摆出对镇国公府的亲近,连宗室都不敢待慢镇国公府,讨好、结巴的人不胜枚数,可惜没有机会。 「听说你媳妇怀上了,恭喜啊!」 快到散衙时间,同在金吾卫当差的席燕脸上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过来,和纪凛道喜。 「谢谢。」纪凛神色煦和,但是只要和他熟悉的人会发现,他身上透着一种疏离,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文雅和煦的。 席燕看着这张温和的俊脸,心里更憋得厉害,有种想要将他揍个满头花的冲动。 如果不是他,妹妹席姿就不会选择远嫁江南了。可偏偏在这事情上,这人根本不知情,甚至什么都没干呢,这才是让当兄长憋屈的,想要给妹妹讨个公道都没法子,只好迁怒了。 纪凛没理会他,自从曲潋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后,这些天他收到了很多恭喜声,不是人人都能得到他的回应的。将桌上的宗卷合上,让一旁的侍从将之收好,准备回府。 席燕今儿也恰好可以到轮休之日,可以出宫回府,有三天的假期,但是他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蹲在门口,直到纪凛出来,便起身跟着他一起出宫,像个背后灵一样,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他。 纪凛无视了。 席燕发现这人简直就是油盐不进,是谁说他是个温柔贵公子,待人真诚无伪的?简直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亏得他都在他身边晃了那么久了,这人竟然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无视了。 「纪暄和!」席燕再也忍不住,蹿上去,「我有事找你。」 纪凛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明明十分温润和煦,可是眼里却透着莫名的情绪,被他扫一眼,莫名地背脊发寒,不敢随便造次。 「世子?」守在宫门外来接他的常山不禁出声道。 纪凛朝他挥了挥手,对席燕道:「在这里说?」 「当然不是,去金满楼吧。」席燕对他道,「我想,你不会后悔过来的。」 纪凛想了想,便上了马车,让常山先将马车开去金满楼。 金满楼是京中一家高档酒楼,里面的酒水不错,但也不是最好的,不过却很欢迎,因为只要出得起钱,它会给客人一个独立的空间,不受人打扰和干预,甚至偷听,很多官员议事情时,都喜欢来金满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金满楼,要了一个雅厢。 「说吧,有什么事?」纪凛泰然自若,声音平静。 席燕背靠着一张铺着软锦迎枕的褐红色椅子,对他道:「上个月,我妹妹出阁了,嫁的是江南孔家的嫡长子。」 纪凛看他,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席燕真想揍他几下,不过想到妹妹已经出阁了,再提那些事情,传出去对妹妹可不好,按捺下心中的暴躁,继续道:「我和妹妹自小玩得好,所以这次她出嫁,我答应她,亲自送她到江南孔家,走的是水路。没想到,半路时,遇到不长眼的水匪竟然敢来打劫载嫁妆的船,可恨当时他们用的是一些江湖上不入流的手段,我们都差点中招,幸好后来有侠义之士伸出援手。」 纪凛目光微动,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见他不为所动,席燕继续道:「如果当时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人的长相挺像纪三老爷的,没想到堂堂公府老爷,竟然和一群江湖人混一起。」 「那又如何?」纪凛看起来依然很平淡,唯有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三叔素来不喜束缚,自少年起,便一直在外游历,少有回江南,我都有好些年没有见他了。」 席燕神色有些莫测,又道:「当时我因为想要擒住水匪的头目,就潜伏在水匪的船边,没想到会听到纪三老爷和袭击我们船的那头目说话,两人竟然是认识的,而且他们话里提到了嘉陵关和北蛮,好像听说有一批通往北蛮的货物没了,你也知道,咱们大周和北蛮的边镜一直不太平,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胆大到如厮镜地,竟然与北蛮交易。」 第四十二章 他边说着,边打量纪凛的神色,见他神色平淡,顿时有些挫败。 「你确定那是我三叔?燕子,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慎言。」 纪凛轻飘飘的话让席燕神色微变,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人是说他在污谄么? 「是不是,派个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我倒是没想到,一直行踪不定的纪三老爷,竟然和一群江湖人混在一起,虽说那群江湖人不过是盘散沙,朝廷一直未放在眼里,可也多是一群为了点利益就能无视大义的亡命之徒。」席燕冷嘲热讽。 纪凛神色淡淡地听了,直到他没话说了,方道:「还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席燕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分外不是滋味,见他起身,也跟着起来,盯着他道:「你不怕我说出去?」 纪凛朝他笑了下,「如果你想说,早就说了,何必特地过来堵我?我倒是奇怪,你想干什么?不会又想要我帮你什么吧?」 席燕神色僵硬了下,然后有些泄气,说道:「好吧,我找你确实是有事!是关于大皇子妃的事情,你应该听到外面的消息,听说大皇子妃身体快不行了,可能拖不过今年。」 纪凛马上明白他的意思,眼神倏地变利了,「大皇子想从景德侯府挑一个当继妃?」 席燕耸拉了下嘴角,觉得这人真是聪明得让人讨厌,「对,大皇子前阵子来我家拜访,和我父亲透露了下这个意思,看中了我二叔的女儿。」 「挺好的,恭喜。」纪凛轻飘飘地说。 「纪暄和!」他低吼,「你明知道我家从未想过要掺和到皇室的事情中,我们都不明白为何大皇子会相中我二叔的女儿……」 景德侯府联姻的对象素来都是很慎重挑选,说白了,就是有点儿中立的意思,不管将来哪位皇子上位,对景德侯府都没有影响。可是他们想保持中立,却要看那些皇子给不给,如今随着皇子们成年,朝中的局势也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暗中潮涌,想要置身世外可不容易。 景德侯府不想卷进皇子们的权斗之中,但是也不能直接拒绝大皇子,不然这就是打了大皇子的脸,不管将来谁上位,大皇子现下就能给景德侯府排头吃了。 席燕知道父亲和兄长的担忧,所以他才会主动出击,寻上了纪凛。 镇国公府的地位在勋贵中十分微妙,行事低调,但是却圣眷不衰,特别是还有淑宜大长公主镇着,这位是皇上的长辈,与太后更是姑嫂相得,在宫里的那两位心里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也因为淑宜大长公主,连带的受淑宜大长公主喜爱的纪凛也深得皇帝、太后的青眼,连镇国公都要排后。 纪凛是个聪明人,又有皇上的宠信,只要他肯帮忙,指不定大皇子最后会改变主意。 纪凛伸手拉开雅厮厢的门,回头对他道:「燕子,只用一个是似而非的消息,就想要我帮这种麻烦的忙,未免也太敷衍了。今天就到此为此,我先走了。」 席燕被他说中了心事,面上一红,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苦恼着如何加重筹码,让纪凛肯帮这个忙。 然而,纪凛并不像席燕想象的那般轻松,出了金满楼后,他的神色就有些低沉。 「世子,可要回府?」常山过来请示道。 纪凛看了下天色,说道:「去朱雀街。」 常山跟在他身后,和他到了朱雀街,进了一家名叫老城果脯店后,便明白世子这是要给怀了身孕的世子夫人买果脯呢,当下默默地跟着。 世子夫人怀了身子后,胃口大开,每天都琢磨着吃的,连带的世子也几乎每天都会在回府时要去街上买些零嘴回去哄世子夫人。 纪凛挑了几样曲潋平时爱吃的果脯,然后在店小二喋喋不休的推销下,又买了一种新上市的酸杏,方才带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常山离开,然后又去了朱雀街相邻的一条专卖各种小食街,一路走来,常山怀里抱了一堆的东西,再看那个一路买一路看的人,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为什么他此时觉得世子特别像个爱逛街的女人一样呢?买这么多东西,世子夫人能吃得完么? 纪凛逛得差不多后,才带着常山回府。 回到府里,纪凛先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常山抱着一堆东西跟着过去,然后便见世子拿出几样比较清淡的小食出来孝敬淑宜大长公主。 淑宜大长公主自然笑得见牙不见眼,欣慰地收下了孙子孝敬的东西,还对他道:「难得你有心了,不过你媳妇如今怀了身子,你也注意一些,可别忽视了她。」 纪凛恭敬地应了。 常山心说,世子买的这些东西都是为世子夫人买的,给淑宜大长公主的不过是顺便捎带罢了。不过这种话不好出口,自然只是默默地捧着,站在一旁,看祖孙俩一起说话,然后说到了纪三老爷。 「这天气冷了,很快就要过年,也不知道你三叔今年会不会回来过年,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浪荡了。」淑宜大长公主说到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儿子,既惆怅又生气,「都一大把的年纪了,也不想回来看看我这老母亲!下次他再回来,你帮我盯着他,到时候给他娶个媳妇,让他定下来,不能再让他成天往外跑了。」 纪凛笑着点头,对他道:「今儿我遇到席燕了,他倒是和我说了下三叔的事情。」 「哦,那不孝子在哪里?」淑宜大长公主马上高兴起来,虽然嘴里骂得凶,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里舍得不理? 纪凛便将席燕在江南见到三叔的事复述了一遍,淑宜大长公主听后,脸色渐渐地严肃起来,然后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犀利,身上的气息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温和,反而凛冽非常。 常山和室内伺候的明珠等人都有些受不住,在乌嬷嬷的示意下,退到门外。 「祖母,您放心,三叔是个有分寸的人,祖父死于蛮人之手,三叔断不会和蛮人勾结的。」纪凛安慰道。 淑宜大长公主眼神冷冽,轻声道:「我自是信你三叔,我生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我会不知?但是我不信……」到底没有说出口。 纪凛心中微动,明显感觉到祖母还隐藏了什么话未说,让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他这位祖母和寻常女人不同,当年也是被无上皇当成皇子一样养大的,后来嫁到纪家后,也曾夫唱妇随,和丈夫一起上过战场、杀过蛮人,很是强势的一个女人,对大周皇室可谓是忠心耿耿,能让她如此动怒,怕是有什么事情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纪凛虽然聪明,但是很多事情隐藏在时间之中,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也不是他一时能探明的。 纪凛陪着祖母坐了会儿,感觉祖母精神有些不济,倒是不好再打扰,便告辞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天气变得寒冷,天空阴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要下雪,暄风院里的花木也凋零得差不多,看起来更是空荡荡的,给人一种寂寥之感。 如果是往常,纪凛也觉得每到这种时候,这偌大的院子空阔得让他感觉不到任何鲜活的气息。可是今年,这院子里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仿佛空阔的院子里一下子充满了生气。 第四十三章 丫鬟掀开帘子,他抱着刚才在街上买的东西走进房,热气扑面而来,然后对上了一张带着浓浓喜悦的笑脸。 「你回来啦。」 每当看到她的笑脸,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那是心花开放。 自从怀孕后,曲潋的食欲渐渐增大,以前半碗饭就饱了,现在已经增到了两碗饭。 见纪凛回来了,曲潋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欢快地扑了过来,从他怀里扒拉吃的。也不是她真的饿了,而是一种莫名的馋劲儿,明明先前就喝了一碗红豆汤了,可是嘴巴就是想吃东西,无论做什么事情,手边一定要有零食盘,能让她伸手就勾得着吃的,量少没关系,耐啃就行了。 反正,嘴巴就是不能停。 对此,厉嬷嬷十分忧心,担心她吃太多杂七杂八的零食,对胎儿不好,只得每天都搅尽脑汁,做一些健康有营养的零嘴给她啃,也严厉禁止世子随便投喂孕妇的行为。 不过虽然厉嬷嬷严禁,但是架不住纪凛每次一看到曲潋眨着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求投喂的模样,就忍不住心软了,然后会一直惦记着,每天散衙回府时,忍不住双腿就会动起来,去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堆东西吃的东西回来。 曲潋一天中最期盼的事情,就是纪凛回家的时候。 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后,曲潋就去扒他怀里的东西了,纪凛腾出一只手扶着她往里面走,边对她道:「别急,我今儿买了很多东西,你瞧瞧喜不喜欢,不喜欢的就赏给下人,别勉强自己。」 「都喜欢!」曲潋毫不犹豫地道。 怀里也抱着一堆东西的常山跟着进来,听到他们世子夫人的话,目光有些飘忽。 连看都没看是什么东西,就说喜欢,世子夫人是不是表现得太急切了? 曲潋表示,如今她可是孕妇,一人吃两人补,所以真的不是她太急切。 常山将怀里的东西放到八仙桌上,给曲潋行了礼,便退下去了。 曲潋很霸道地将要过来帮忙的碧春等人挥到一旁,自己一个油纸包一个油纸包地打开,这种自己拆包裹查看美食的愉悦心情旁人不会懂的,真是其乐无穷,而且还是自己老公特地给她买的,自然不会让丫鬟们来沾了。 纪凛忍不住笑了下,眼睛里仿佛有轻盈的水轻轻荡漾一般,涟漪层层晕开,倾身在她低垂的脸颊上亲了下,方才去净房。 等他净了脸面、换了身衣裳出来,便见她已经将他今天带回来的东西都扒开了,然后抱着那包酸杏脯啃得很欢快,神彩飞扬,让人也跟着感染上好心情,仿佛她怀里抱的那些东西是世间绝顶美食,让人也忍不住想要尝尝,和她一起幸福。 纪凛刚坐下,曲潋便给他塞了一块酸杏脯,下意识地嚼了下,然后脸就皱了起来,忙拿帕子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真是酸死人了! 果然美食什么的,只是想像,不能因为对方吃得太欢快,就以为是绝世美食。 曲潋又丢了一块酸杏脯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挺好吃的啊,你怎么吐了?」 「很酸。」纪凛喝了口茶解去嘴里的酸味,果然就像果脯店的店小二介绍的那般,是特地用酸杏子腌制的,正常人不会吃这种酸死人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看着她,听说酸儿辣女,难道这胎是个儿子? 正想着,便见她将吃了一半的酸杏脯放下,拿起那包辣鱼干啃起来,很快嘴唇就辣红了,但是却啃得不亦乐乎,眉开眼笑。 纪凛顿时默了下,看来老人家的话也不可尽信。 曲潋酸辣都来了一遍后,喝半碗甜甜的杏仁羊奶羹,拍着肚子道:「真幸福!」 厉嬷嬷和碧春、宫心等丫鬟看得真是纠结,曾经她们在世子夫人喜欢吃酸时,还欢喜地恭维一句:酸儿辣女,是个好兆头。可如今却不确定了,这又是酸又是辣又是甜又是咸甚至连苦瓜都喜欢吃,酸甜苦辣咸五味都齐了,真是谜之一样的胃口。 纪凛笑了下,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温和,透着一种纵容。 用完晚膳后,纪凛让人拿来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亲自给她披上,然后牵着她到外面去散步消食。 廊下点了灯笼,密密麻麻一排过去,仿佛不要钱一样,将整个暄风院弄得透亮。曲潋将自己的手塞到他温暖的手中,看着夜色中的那些灯笼,明白上回自己摔的那一跤成了他心里的阴影,自此以后,凡是夜里她经过的地方,都要点起密密麻麻的灯笼,将路照得透亮。 「这几天就要下雪了。」曲潋将脸缩在斗蓬的雪帽里,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点寒星。 纪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看着前方的路,小心地牵着她,心里默默地算着散步的时间,直到差不多时,便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曲潋顿时有些不满,「连一刻钟都没到呢,再走走。不如……」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去小树林那边的武道馆?」 纪凛回头看她,见她一脸期盼,最后仍是应了。 很快便有下人将路上的灯笼点亮,曲潋高高兴兴地拽着他往小树林行去,穿过小树林,便看到一栋木制屋子,看起来有些像扶桑那边的和室,推开门看去,里面一片空阔,地面铺着木地板,光滑一片,让人看了就想在上面打滚。 看了看这边的环境,曲潋觉得到了夏天时,这里一定很凉爽。 或许明年她可以到这边纳凉。 看到墙上那一排各种类型的兵器,曲潋又来劲了,问道:「暄和,你擅长的武器是什么?」 纪凛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对那些兵器感兴趣吧?但仍是很温柔地回答道:「我习惯用剑,不过祖父喜欢枪,我们纪家传下一套纪家枪法,也学了一些。」 曲潋看着那杆银色的长枪,上面的枪缨分外红艳,可以想象枪头抖动时晃动的优美弧度。她兴致勃勃地围着看了会儿,在纪凛忐忑中,笑道:「哪日有空了,暄和哥哥耍一遍给我瞧瞧。」 纪凛松了口气,不是她想要玩就好。 曲潋转了一圈,觉得差不多后,才和他散步回房。 夜里的气温变得更冷了,纪凛一面要担心她被冷着,一面又要担心她走得太快对身体不好,想要将她直接抱回去算了,她又义正辞严地拒绝,明言孕妇要多走走才健康,然后又想要拐到小池塘那边……让他不禁又忧心忡忡起来。 连厉嬷嬷一路跟随的等人都觉得这孕妇特能折腾了,明明看起来那么娇小纤细,可是却有着其他孕妇没有的旺盛精力,十分不明白这精力儿是打哪儿来的。但是纪凛却没有她折腾的想法,无论她做什么事情,都很温柔地包容,也是这种包容,让她更加的肆无忌惮。 终于回到温暖的卧室,大家都松了口气。 天气刚转凉时,暄风院里就烧起地龙了,和外面的冰冷相比,室内一片温暖。 曲潋在丫鬟的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后,便穿着细棉寝衣,欢乐地扑到床里了,等着在隔壁净身的少年回房。 纪凛站在门前,很快便见常安过来了。 第四十四章 比起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常山,常安更加稳重,他听到主子传唤他,便在第一时间过来了,见到纪凛只是随便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站在那里,有些担心他被冷着了,忙道:「世子寻属下有什么事情?」 「你去查查一个月前景德侯府小姐出阁南下时嫁妆被劫一事,当时三老爷也在,你看看能不能查到他的行踪,查到了尽快回禀我。」 常安又看了他一下,说道:「属下知道了!天气冷了,世子若是没什么事情,先回房吧。」 纪凛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常安被他看得有些发窘,低下了头。 小时候,他和弟弟常山被派到世子身边当差时,发现世子的秘密,不是不害怕的,最后也是凭着一腔忠心才适应了他双面人的身份,可是却从来不敢多说一句,这种类似关心的话更从来没有过,或者在他们心里,世子是不需要人关心的,从初见面时,知道他是双面人后,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不需要关心。 直到世子夫人嫁过来,看她每天不厌其烦地缠着世子,关心的话信口捻来,明明有时候很烦人,可是世子脸上的笑容不再像以前那般覆着一层面纱般朦胧,渐渐变得清晰真切,甚至变得越发的温柔。 这时他们才发现,就算是双面人,他也不过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人,而且是个不得家人认同的人,也渴望生活中有人关心、有人爱护、有人不害怕他,而不是像被全世界遗忘一般,一个人避居在这偌大冷清的院子里。 人人都羡慕暄风院被修得美伦美焕,是镇国公府面积最大的一个院子,却不知这里也是最偏僻的,如同避世而居一般,甚至冷清得没有人气。从五岁伊始,便搬到暄风院中的世子,一个人在这里慢慢地长大。 关心的话就这么出口了,常安方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甚至心头不知为何有些发酸,他不好意思地低下脸,不敢看主子的神色。 「我知道了。」 常安听着这没什么起伏的平静声音,喉咙又是哽了下,觉得咽得难受。 纪凛回了房,在外室踱步了下,衣服烘暖了,方才推开通往内室的槅扇进去。 「暄和哥哥,快过来。」 娇娇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他抬头望去,便见青色绘花鸟的罗帐探出一个脑袋,那人正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召唤他快点上床陪她。 他的眼神瞬间从平静无波变得温柔,走过去上了床,还没躺下,柔软的身子便窝了过来。 「真暖和。」曲潋搂着他不想撒手,这人简直是冬暖夏凉的人形空调,可能跟他习武有关,听说他曾经和那位素未谋面的三叔学过一些内家功夫,所以也不怨怪她喜欢搂着他睡,简直就像自动调节温度的人体空调,如何不喜欢? 纪凛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睡着了,也跟着入睡。 半夜时,纪凛突然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丝毫温柔,只剩下深邃,眉稍眼角萦绕着淡淡的戾气。 他伸手在蜷缩在怀里的人的肚子上摸来摸去,嘀咕道:「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一堆,真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怎么都没长肉?」 就在他摸来摸去时,曲潋醒了,一巴掌拍了过去,嘟嚷道:「别摸了,再摸也只有这么大,睡觉……」 他看了看自己被拍的手,再看将一条腿搭在他腿上,理所当然地将他搂得死紧睡觉的人,觉得她真是越来越不怕他了,不管是哪个性格,都是一视同仁,面对他时,就仿佛他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世人眼中可怕的双面人。 「以后不准随便乱折腾。」他掐着她的下巴,低头亲她的嘴。 「我哪有乱折腾?我这不是为了孩子么?」曲潋睡眼朦胧地答道。 他有些暴躁地道:「天天都听你说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什么都为了孩子,以后这崽子出生了,是不是也要为了他将我抛弃了?」 「怎么可能?你是孩子他爹,还要你来疼他呢,不会抛弃你的!所以快睡吧……」曲潋一把搂住他的脑袋,在他脸上胡乱地亲了亲,眼睛都没有睁开,然后将他往怀里一揣,再次入睡了。 被她当孩子一样搂着的少年沉默了下,只得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随着天气渐冷,京城也进入了冬天。 曲潋一改往日冬天不出窝的习惯,就算是下雪天,也想到外面折腾一下,每天不走够一个小时,就浑身不舒服,外面冰天雪地的,也从未打消过她的热情,让淑宜大长公主等人担心坏了。 纪凛却从未说过什么,每天都会尽量抽出时间陪她,就算她要出去折腾,也会将她裹成一个球,然后陪她出门去折腾,双眼从未离开过她,只要她有个什么意外,他也会在第一时间接住。 曲潋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临时起意时,如果不给她折腾的话,她浑身就不舒服,难受得慌。也幸好大家都知道孕妇是一种情绪化的动物,有时候性格也变得十分古怪,都十分体谅,才没有说什么。 镇国公夫人倒是有些微词,等曲潋又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过去给她请安时,她冷冷地开口了,「你现在身子重了,没事就别瞎折腾,省得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要后悔。」 这话真是不中听,曲潋笑眯眯地道:「没事的,我带足了人,定会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的。」说着,她将手覆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一副母性大发的模样。 镇国公夫人冷眼看着她,目光在那张柔美的小脸上滑过,然后一副被膈应到了的神情,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旁的妇人,怀了身子后会有各种妊娠反应,偏偏她除了肚子变大外,依然是那张脸,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肤色反而更红润晶莹了,从背后看去,那体态依然纤细轻盈,简直就像个妖精一般,不说男人,女人也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过来给嫡母请安的纪诗一个没忍住,不禁讽刺了一句:「大嫂的气色真好,看着不像怀了身子,反而像是……」她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下,「也是大嫂天赋异禀,教人看了好羡慕。」 曲潋看向她,一脸和气地问道:「不知二妹妹羡慕什么?」 见她一副小媳妇的样子,说话轻轻柔柔的,纪诗心里轻蔑,再看嫡母只是喝茶,根本不管的样子,胆子又大了一些,继续道:「羡慕大嫂都怀了身子了,仍能独霸大哥,也不知道是不是家学渊源……」 「碧秋!」曲潋突然叫了一声。 碧秋上前,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室内的人都惊呆了,连纪诗本人也不敢置信,这个女人竟然胆敢在嫡母面前打自己。 众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嚣张地动手,所以也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曲潋慢条斯理地起身,笑着道:「娘,该找个教养嬷嬷回来教管一下妹妹了,省得妹妹哪天又嘴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镇国公府的姑娘就是这种教养。」说着,她朝气得浑身发抖的纪诗笑了下,弹了弹衣袖,「时间不早了,儿媳妇就不打扰娘歇息,这就告辞离开。」 说着,扶着丫鬟的手,带着那群仆妇,呼啦啦地走了。 第四十五章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加上曲潋让丫鬟打了人后,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周围的人都震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她做得不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扶着丫鬟的手起身。 镇国公夫人反应过来后,厉声喝道:「站住!」 曲潋仿佛没听到一般,扶着宫心的手,走到了门前。 「我叫你站住!」镇国公夫人拍着桌子,被她气得脸色铁青:「你就是这么当大嫂的?眼里还有没有我?」 碧秋上前一步掀起了帘子,一阵冷风贯进来,稍稍驱散了室内飘浮着香馨的温暖气温,也让曲潋觉得空气清新多了,同时也有了好心情,这才有心情回头朝气怒中的婆婆笑了下。 「娘,我这是帮你管教妹妹呢,省得妹妹这般没大没小的。俗话说长嫂如母,哪里能看着妹妹这么没规矩下去?若是传出去,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娘您没有好好教管她,可会坏了娘的名声。所以没办法,只好由儿媳妇来当这个坏人了。」她一脸笑意盈盈,眉稍眼角俱是笑意,「娘觉得我说得不对?」 纪诗捂着被打的脸,委屈地站在那儿,听到曲潋的话,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顿时掩面泣道:「娘,你看大嫂……如果是妹妹做得不对,大嫂提醒一声便是,何必直接动手……」 她心里真的很委屈,明明她没有说错,曲潋不就和她那寡妇娘一样,看着就像个不安份的,她可是记得去年初五的年酒宴时,那季氏带着曲家姐妹上门时,在门口落轿,当时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看呢。 曲潋没理她,只是看着镇国公夫人,分外无辜,「娘,难道你也觉得妹妹刚才说的话是对的?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竟然对长嫂说这样的话,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特地要败坏娘的名声了。」 「你胡说!」纪诗再也哭不下去,怒瞪着她。 镇国公夫人脸色越发的不虞,也不知道是因为纪诗的犯蠢还是因为曲潋的作态,她冷冷地看着曲潋,「我还没死呢,哪里由得你……」 就要开口怒斥,突然见原本理直气壮的人突然蹙起眉头,手捂住肚子。 「哎哟,我肚子好疼、好想吐……」 一只手抚着肚子,一只手捂住嘴,曲潋真的吐了。 镇国公夫人看到她吐到地毯上的秽物,脸色发青,一阵冷风贯进来,将那味道吹进来,虽然味道很浅,甚至可以忽略不记,但是视觉上的冲击太大了,生性爱洁的镇国公夫人还是也跟着吐了。 「快点带世子夫人回去。」厉嬷嬷忙对那些傻眼的丫鬟们叫道。 当下众人也不管站在那里委屈的纪诗,随行的四个粗使婆子推开了拦路的嬷嬷,簇拥着主子离开了。 屋子里的人也没空再理她,因为镇国公夫人吐得很惨,只有纪诗孤伶伶地站在那儿,满脸凄楚无助,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丫鬟们扶着走了段路,被清爽的冷风吹了会儿,曲潋难受的神色终于好了许多,拿帕子捂着嘴,对担忧地看着她的丫鬟们小声地道:「没事,就是那里点的香料味道太浓了,有些受不住。」 她原本都想到外面去吐的,可谁让婆婆将她叫住了,扯三看四的,所以终于忍不住就在她屋子里吐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宫心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然后无语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世子夫人的战斗力,真是出乎她们的预料。 碧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声地问道:「少夫人,您真的没事么?夫人屋子里的香料虽说很清淡,但是会不会……」会不会狠心地添了什么容易滑胎的东西? 曲潋忍不住噗地笑了,「你放心吧。」厉嬷嬷懂一些医理,既然她没有说什么,那便不是了。而且镇国公夫人也没这么笨,干这种容易让人诟病的事情,如果她真敢这么干,淑宜大长公主第一个就不饶她。 她最多也只想要膈应一下她罢了。 将这些事情抛到身后,曲潋愉快地回了暄风院。 半个时辰后,曲潋从上院回来后肚子不舒服的消息传到了淑宜大长公主耳里,淑宜大长公主赶紧派了乌嬷嬷过来探望。 曲潋倚坐在炕上,头发披散而下,脸蛋红润,看不出哪里不舒服。 乌嬷嬷无语了下。 她朝乌嬷嬷笑道:「让祖母和嬷嬷担心了,今儿去给母亲请安时,因为闻不得香料的味道,所以有些不舒服,却无甚大碍的。」 冬天室内烧了地龙,温度比外面高,加之门窗都掩着,在房里点燃香炉时,味道再淡的香料,仍是让曲潋觉得闷,所以她在自己的地盘在冬天里从来不让人燃香的,如今她怀了身子,暄风院也没有点香料。只是虽然她不喜,但也不好让长辈们因为她而改了习惯,所以每次都是掐着时间离开,只要不待太久就好。 乌嬷嬷仔细瞧了瞧,笑道:「没事就好!怎地不早说,以后老奴会和公主说一声,待你过去时屋子里得好生通风,省得你又难受。」 曲潋不好意思地捏着帕子,赧然地道:「怎好意思让祖母这般迁就?祖母按着自己的习惯来就好,我作晚辈的迁就方是。」 乌嬷嬷不禁好笑,「公主知道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您如今身子不一般,可不能因为孝顺,连不舒服也自己闷着。」 曲潋诺诺地应着,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乌嬷嬷,看得乌嬷嬷心里越发的怜惜。 将乌嬷嬷哄走后,曲潋往后一仰,背靠着毛茸茸的狐狸皮大迎枕,将披在腰上的貂皮毯子拉高,整个人缩在温暖的毛皮毯里,对炕边的碧春道:「将窗子开一些,太闷了。」 碧春担心地道:「会不会太冷了?不如奴婢多备盆水放着,就不会太干躁了。」 「不用,就开点窗,通通风。」 见她坚持,碧春只得无奈地去开了点儿窗。 北风吹着窗棂,发出啪嗒的声响,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很快便驱散了室内的热意。 曲潋缩在毛皮毯里,手里捧着热汤,根本感觉不到冷意,反而觉得这样很好。 碧春边伺候她喝汤,边担心地道:「姑娘,你今儿怎地让碧秋去打了二小姐?要不是你当时不舒服,怕是夫人就要将你留下来了,也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去和公主告状,届时怎么办?」 心里到底担心曲潋这一巴掌带来的后果,到时候淑宜大长公主、镇国公等人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她家姑娘是个盛气凌人、容不下小姑子的? 曲潋根本没放在心上,哼了一声:「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是拎不清自己身份的人,被打了也活该。她都伸脸过来让我打了,我不打岂不是认了她的话?曲家是那么好污蔑的么?」 以往她没将纪诗当回事,只觉得被镇国公夫人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只是个庶女,将来嫁出去了,明白娘家的重要性后有得她后悔的,她也不想和个小女孩一般见识。但是如果这小女孩儿没有眼色,胆敢来犯她,她也不会手软。 今儿这一巴掌,便是个教训! 她嫁到镇国公府,以曲家的家势,确实是她高攀了。可就算是高攀了,那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赋予了她血脉姓氏的家,如何能让人如此折辱?纪诗所谓的家学渊源,讽刺的是她娘,这让她如何受得了? 第四十六章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季氏的为人,她只是长得像小白花,偶尔行事也有些小白花,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与谁为难,安安份份地窝在小佛堂里折腾,眼里心里惦记着的也只有几个儿女罢了,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世人的事情,也未做过出格的事。 就因为她们母女俩出众的容貌要受如此污蔑,甩她一巴掌都是轻的,如果不是她如今怀了身子,曲潋都要像小时候那样,哪个熊孩子敢惹她,直接揍回来。 碧春说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她家姑娘只是长得柔弱了点儿,但脾气可不柔弱,让她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 傍晚时分,纪凛回来后,忍不住朝她左看右看。 曲潋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去扒他怀里的东西,朝他笑了下,问道:「暄和哥哥,你这样瞧我作甚?」 纪凛也回了个笑容,摸摸她披散的头发,柔声问道:「听说你今儿去上院给娘请安时身体不适,可有大碍?找太医来瞧了么?」 对他刚回来就能得知今儿的事情,曲潋一点也不奇怪,暄风院里到处都是他的人,想必是先前就有人和他禀报了,对他笑道:「回来后就没事了,就没让人请太医。只是我今天有些冲动,打了二妹妹……」她边说着,边瞅着他,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打疼手了?」 曲潋被他的话弄得懵了下,小声地道:「我没打,是碧秋打的。」 纪凛又摸了摸她,「很好,以后出门多带些下人,想打了让人打,别打疼了自己的手。」 曲潋:「……」 这不是温柔的主人格么?为毛突然有种又转变性格的感觉?可是看他笑得眉稍眼角都是那么温煦和善,也不像是第二人格啊。 纪凛刚去净房换了身衣服,便听说镇国公派人叫他去书房一趟。 曲潋正在磕着松子,听到这事,手中的松子丢了,赶紧蹭过去,询问道:「有说叫世子过去作什么吗?」心里却觉得,一定是为了今天她让人扇纪诗的那一巴掌。 她今天直接给了纪诗一巴掌,又害得镇国公夫人跟着吐了,以镇国公夫人的性子,这可是最好折腾的借口,不折腾一下都对不起她。 不过镇国公夫人没有直接带着纪诗去淑宜大长公主那儿告状,应该是她明白淑宜大长公主大概不会为了一个庶孙女去打孙媳妇的脸,毕竟这事情上,纪诗其实也不占理。倒是镇国公,可能会因为镇国公夫人告状,要有所表示。只是儿媳妇如今怀了身子,他这当公公的自然不好说什么,那只好教训儿子了,现成的罪名都有了,就是教妻不严。 果然,来禀报的人自然不会说什么,让曲潋越发的肯定是为了今儿的事情。 纪凛将她拉到怀里抱了下,蹭蹭她的脸,笑道:「没事的,我去去就来,不用担心。」 曲潋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给他整了整衣襟,对他道:「我等你回来用晚膳,你不回来我就不吃了。」 纪凛的眼神变得更柔和了,温和地道:「知道了,我很快就回来。」 纪凛说很快就回来,还真的很快,不过两刻钟左右就回来了。 曲潋先是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见他神色平和,放下心来,高兴地让人传膳。 「爹找你过去有什么事情?」曲潋边用汤匙慢慢地喝汤,边询问道。 纪凛用公筷给她夹了她爱吃的菜,边回答道:「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询问二妹妹挨打的原因,我如实说了,于是他就没再问了,我见没什么事情就回来了。」 曲潋:「……」为毛她觉得公公其实不是没再问了,而是被他气到了吧?还有,他如实说了什么?总有种不明觉厉之感。 见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事情揭过了,曲潋便也没有再多话,选择相信他。 晚上,曲潋再次被他弄醒时,努力地保持清醒,而不是像以往那般睡死过去。 她讨好地亲着他的脸,看他明明享受得要死,却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死傲娇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扑过去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然后又啊呜一口咬上他的喉结。 他的身体一僵,瞬间便要推开她,被她使劲儿地扒着。 他也不敢真的推她,力气小得连平时的一成都没用上,自然也推不开趴到他身上啃来啃去的孕妇,又怕自己会失手推开她伤着了她,最后只能伸手揽住她的上半身,蹙着眉躺在那儿,双手捏成了拳头。 曲潋将他折腾了一顿,抬头看他有些湿润的眼睛,没有主人格时的清润,也没有第二人格时的凶戾阴霾,就像被人蹂躏了一顿,顿时成就感倍增。 以往都是他趁着她睡意朦胧时折腾她,今天终于风水轮流转,轮到她去折腾他了。 比起他的无力,她浑身充满了力气,倚到他怀里,亲着他的下巴问道:「今天你和爹说了什么?没有吵起来吧?」 「他想吵,我没跟他吵。打都打了,能如何?」他声音沙哑,透着一种慵懒,「下次她再敢嘴贱,你使劲儿地打,如果你下不了手,你告诉我!」 曲潋心中发寒,知道如果让他出手,纪诗这辈子就完了,讪笑道:「不用了,想来这次二妹妹受到了教训,应该不会再犯了。娘那边……」 「不必理她!」他的眼里滑过戾气,「她素来不喜我,什么都能挑出刺来,由着她。」 由着她作死,然后你好去收拾她么? 想到这人素来没什么是非道德观,惹毛了他什么酷戾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曲潋有些肝颤,忙道:「其实今儿这事情也是我冲动了一些,只要祖母不气我就好,其他的我也没太在意。」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脸上也露出笑容来,「你大可放心,她根本没在意,那女人也不会特地去寒山雅居告状,至于那男人,更不用理他了,你是他儿媳妇,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要越过妻儿来管束儿媳妇?虽然世人定下的规矩很烦人,不过很多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所以她那位公爹是被他儿子道德捆绑了么? 曲潋方才恍然,明白今儿为何他回来这么快了,一时间觉得镇国公有点儿可怜。 将事情弄明白后,曲潋又亲了亲他,欢快地入睡了。 只是她要睡了,他却有些不满足,最近他都只是在三更半夜出现一会儿,喜欢摸着她的肚子发呆,难得今晚她有时间陪他胡闹,不禁有些食髓知味。 「你就这样睡了?」他将她的下巴板起,用自己的唇在上面蹭来蹭去,用自己的身体摩擦着她,让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曲潋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自从她怀了身子后,他们都是很纯洁地躺一张床纯睡觉,也因为如此,厉嬷嬷才没有阻止小夫妻俩不符规矩的行为。曲潋初时也以为他会忍不住,后来发现他纯情得以为只要妻子怀了身子,绝对不能同房,才会这么安份地抱着她睡。 可是先前她闹了他一通,瞬间让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纪的大门,发现还可以这样折腾。 曲潋直接挺尸装死,没有理会他。 过了两天,曲潋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第四十七章 随着她的月份增大,淑宜大长公主已经免了她的请安,只让她有空就过去坐坐,一切以她的身体为主,别勉强自己。有淑宜大长公主这话,曲潋更自在了,不过也不是真的不去请安了,而是将请安的时间推迟一些——孕妇嘛,嗜睡一些也是正常的,总要睡饱了才起床,这是人之常情。或是在天气好时也会散步到寒山雅居,就当去请安好了。 对于自己打了小姑子的事情,曲潋观望了两天,发现纪凛将镇国公搞定后,其他人都本没有说什么,府里也没有什么传闻,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只要淑宜大长公主不发话,镇国公也被搞定了,那便不是事儿。 至于镇国公夫人,曲潋觉得她最近应该不乐意见她,因此也过去给她请安,所以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曲潋今儿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脸上笑眯眯的,特别是发现自己进来时,室内一片暖融融的,空气中竟然没有一点香料的味道,摆在房里的香炉不像以往般青烟袅袅,便知道乌嬷嬷那日将自己的情况传述给淑宜大长公主听了。 曲潋心里十分感动。 她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便坐到她身边,拉住她温暖而枯燥的手,双眼水汪汪的,「祖母……」 淑宜大长公主对上她的小眼神,不禁有些乐了,拍着她的肩膀道:「这是做什么?」 「祖母对我真好。」曲潋很感性地说,她感动时,就忍不住满嘴的甜言蜜语,「祖母放心吧,等孩子生下来后,我一定要让他孝顺祖母,他敢不孝顺祖母,我就打他!不只是孩子,我和暄和哥哥也会孝顺您的,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祖母了……」 淑宜大长公主不禁大笑起来,作势要捶她,「那可不行,你敢打他,我就打你。」 「只要他孝顺您,我就不打。」曲潋挨着淑宜大长公主,看着她脸上的皱纹,满脸愉悦。 淑宜大长公主笑了会儿,方道:「对了,前日听说你在上院打了人,是怎么回事?」 曲潋对她的话并没有吃惊,淑宜大长公主只是不管事,但若是论对镇国公府的了解,没人比得过她,因为府里的内外院管事都是淑宜大长公主的人,她婆婆虽说是主持中馈的主母,却仍是要受那些老人制掣,府里有点什么大事,自会先同淑宜大长公主禀报。 当下曲潋便将那日的事情和淑宜大长公主说了一遍,并未添加个人感情,叙述客观。说完后,她方道:「二妹妹是个性情中人,我也挺喜欢二妹妹的,平时也希望像和语妹妹一样和她一起说话,只是二妹妹这次委屈让孙媳妇心里难受。」她扁着嘴,瞅着淑宜大长公主,继续道:「祖母也知道我爹去得早,我娘守着我们姐弟三人,平时除了礼佛外,就是守着儿女了,连门也没出过,嘴又拙,我对她也是心疼的……」 淑宜大长公主的神色变得柔和,同样都是死了丈夫守寡的女人,自然是深有感触的,更何况季氏那是什么性子,她一目了然,实在是挑不出个什么不是来。 曲潋一直小心地观察她,发现她脸上的触动,不禁放下心来。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她听人说,淑宜大长公主和死去的老公爷夫妻情深,且她娘和淑宜大长公主也算得上是同命相连,所以她今儿来这里先委屈上了,挑起淑宜大长公主心里的柔软。 现在看来,倒是成功了。 「这事你做得对,你妹妹也太没规矩了,是该好好管教了。」淑宜大长公主不太喜欢庶出的孙子孙女,皱了下眉头,当下叫来乌嬷嬷吩咐道:「你传我的话,让人给二姑娘那边拔两个教养嬷嬷过去严厉管教,省得将来出阁了,旁人要说咱们镇国公府的姑娘没规矩。」 乌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心知公主果然是向着曲潋的,倒也没有太意外。 曲潋今儿过来真心不是告状的,只是想要和淑宜大长公主说说话罢了,但是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愣了下,心情跟着高兴起来。她这也不算是来坑人的,纪诗根本就是被嫡母养歪了,如今派了两个教养嬷嬷过去,对纪诗将来只有好处。 在淑宜大长公主这里蹭了顿午膳,曲潋方才告辞离开。 离开寒山雅居后,曲潋看了下天色,发现天空一片阴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雪了,透着一股子的冷意。 刚穿过回廊,突然听到了碧春小声的叫唤,「少夫人,二小姐在那儿。」 曲潋循声望去,看到站在院子中的假山旁的纪诗,她身上披着一件貂皮斗蓬,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就这么站在冷风中,风吹起了她颊边的碎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儿楚楚可怜的味道。 不过她此时正用一种怨怼的眼神看着她,特别是她身边的碧秋,被她怨恨上了。 曲潋看了她一眼,便要离开,便被她叫住了。 「大嫂!」纪诗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在这里吹了很久的冷风了,但她却固执地走过来,先是怨恨地瞪了碧秋一眼,才看向曲潋,目光有些不善,显然也还在怨恨曲潋让人打的那一巴掌,并未反省。 「二妹妹,有什么事么?」曲潋笑盈盈地问道。 纪诗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那件宝蓝色四蒂如意纹刻丝斗蓬上,目光闪了闪,眼里露出嫉妒的神色,脸色有些不好地道:「祖母让人送了两个教养嬷嬷过来给我,这可是大嫂的意思?」 曲潋不答反问道:「二妹妹难道不喜欢么?」 教养嬷嬷那么严厉,但凡是小姑娘都不会喜欢的,纪诗也不例外。而且这两个教养嬷嬷的存在,简直就像赤裸裸地打了她一巴掌,这不是说明了曲潋那日的话是对的,认为她没有教养,才让祖母特地送来两个教养嬷嬷么? 她长这么大,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气得她差点想哭。 曲潋见她一副要哭的模样,也不逗她了,说道:「二妹妹还是好好地和教养嬷嬷学规矩吧,你以后会知道有莫大的好处。」就算是镇国公的长女,但到底只是庶女,但凡是有讲究的人家,宁愿娶二房的嫡女,也不会想要娶个庶女回去,除非这庶女的规矩礼仪比之嫡女也不差。 以纪诗现在的心性,如果不改过来,以后嫁人了,有得苦头吃。 其实这也是为了她好,就不知道这小姑娘能不能体会了。 曲潋没和她废话,施施然地带着人走了。 纪诗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泪终于掉下来,然后狠狠地擦擦眼泪,去了莫姨娘的院子。 莫姨娘见到女儿过来,原本还很高兴的,不过见到女儿是流着泪来,不禁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直到听女儿说淑宜大长公主送了两个教养嬷嬷过来的事情,还来不及为女儿高兴,就听说这蠢女儿刚才竟然跑去堵世子夫人了,认为是世子夫人特地刁难她,才让淑宜大长公主送了两个教养嬷嬷过来的。 莫姨娘差点被这蠢女儿给气哭了,有过难过地道:「早知道当初我就和老爷说,让你养在我身边,而不是贪心地想让你养在夫人名下,以后说亲也有个好名声,却不想……」 第四十八章 却不想他们那位夫人虽然抱养了两个庶子庶女,却从来没有上心过,只是养着罢了,甚至将女儿养成了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不说和二房的纪语比,就是和一些公府的庶女比也差了一大截。 她心里后悔得想哭,偏偏这蠢女儿还以为是曲潋在害她,并不反省自己的言行。 「诗姐儿,你以后就和教养嬷嬷好好学规矩,你会知道其中的好处,以后莫要再和世子夫人对着干了,这对你没好处……」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女儿一脸愤恨地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我根本没和她对着干同,是她看不起我!为什么当初我不是托生在母亲的肚子里?如果我是母亲的亲女儿,那女人还敢打我么?大哥也不会这么对我了,根本不将我当妹妹……」 莫姨娘气得眼前发黑,见女儿流着泪,愤恨地跑出去,她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地伏在炕上,默默垂泪。 进入腊月后,京城的天气也达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曲潋的生活变得越发的单调起来,虽然她仍是每天都想到外面折腾,可是如果下雪的时候,丫鬟婆子们轮着上来说教,生生唠叨得她恹恹的,没了劲儿,直到纪凛散衙回府后,她才去扒他,让他带她出房门去转转,踩踩雪都好。 曲潋确实是挺能折腾的,她看院子里的花木都只剩下光突突的枝干,看着难受,便让人开库房,取了各种颜色的绸布出来,然后发动丫鬟们一起扎花,绿色的绸布扎成叶子,米分色、红色、黄色、紫色等扎成各种花。 众人见她要祸害这些绸布时,纠结了下,但是觉得与其让她到外面去折腾,不如就在房里折腾吧,虽然败家了点儿,但是镇国公府也不缺那么几个银子,便由着她了。 纪凛倒是没所谓,见她带着一群丫鬟嘿咻嘿咻地忙碌着,东西堆了满地,便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曲潋笑得很神秘,对他道:「现在不告诉你,等过几天你就知道啦,就当给你一个惊喜。」 纪凛眉眼含笑,坐在她身边喝着热汤,一双眼睛不离她的脸,带着一种难言的深沉,慢慢地勾勒成一种深沉的。 曲潋一无所觉,直到偶尔不经意抬头时,对上他的眼睛,肝颤了下。 这时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变成了一种温柔的色泽了,连眼睛也变得清清润润的,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曲潋顿时有种想要远离他的念头,内流满面,这变脸的速度也特快了,怨不得最近晚上她总要被他这样那样地折腾,最后都手酸得不行,简直要被他弄得崩溃。 过了腊八,纪凛终于收到了曲潋所谓的惊喜。 这日他如同往常般下衙回府,刚走进暄风院时,便看到那株昨日还光突突的杏树竟然一夕之间开花了,米分色的花开满了枝头,远远看去,让人几乎以为春天来了。 可是天上飘落的细雪告诉他,春天还没到。 这简直像奇迹。 纪凛不由走近了些,近到树下时,方发现原来这并不是杏花,而是由绸布扎成的花。他蓦然失笑,明白了这是她给他的惊喜,确实让他惊喜到了,整颗心都被塞得满满的。 他站在杏树下,仰首看着这棵陪伴了他整个童年和青少年的老杏树,它对他的意义非凡,一直沉默地守候在这里,陪伴着他渡过那些枯燥寂寞的岁月,直到这里迎进了它的女主人。 这是她给他的奇迹! 跟着纪凛回来的常山也被一夕之间突然开花的杏树给震撼到了,虽然最后发现,原来只是用绸布扎成的花,可是这种奇思妙想,仍是让人有些敬佩。 他从兄长那儿听说了世子夫人怀了身子后,无时无刻不在折腾,折腾得人仰马翻的,让人十分无奈,也是世子耐心十足,一直包容着。却没想到一个孕妇无聊的折腾下,能折腾出这种堪称冬天的奇迹。 他长这么大,好像还没听说过谁会用布来扎花、装点冬天的院子。 纪凛在杏树下站了会儿,便迈步往正房走,一路走来,他发现但凡是暄风院中自成一景的那些花木,都被装点上了属于它的色泽,明明天空中还下着雪,但是世界已经呈现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致,人走在其间,仿佛已经走进了温暖的春天。 他忍不住笑了。 屋檐前,站着一个裹着米分红色云锦斗篷的少女,正朝着院子的方向张望,她见到他回来,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声音轻快地道:「暄和哥哥,你喜不喜欢?」 他走过去,将她拥进怀里,整颗心都热呼呼的。 「喜欢!」 最喜欢的,是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她,让他能拥有,像那株老杏树一样可以陪着他,不再孤单。 「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有时天晴有时雨,阴天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爱你胜过彩虹的美丽,啦啦啦啦啦……」 纪凛坐在铺着宝蓝色云龙捧寿褥子的炕上,手端着一盅茶,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嘴里欢快地哼着旋律古怪的歌,双手翻飞,一朵红色的玫瑰花在她手中渐渐成形,修长白晳的手指在艳红色的花间穿梭,带来一种视觉的诱惑。 他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眼里翻腾的情绪,再次抬眼时,只剩下全然的温和。 他含笑看着她熟练地扎成一朵花,明明只是一些布和细细的铁丝线,可是在她手中,很快就会变成一朵精致鲜活的花,如同化腐朽为神奇一般,让人百看不腻。也不知道这样的熟练是经过几日练习来的,可以想象那满枝头上的杏花是她花了多久时间扎成的。 这种想法,总会让他整颗心都变得无限温柔。 「其实也没有花多少时间,教会宫心她们后,就让她们自己去弄了,人手也够,祖母先前不是拔了很多人过来给我差遣么?她们中很多都是心灵手巧的,很会举一反三,还扎了很多种类型的花出来呢。」她笑盈盈地解释道:「我只要琢磨出来就行了,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然厉嬷嬷又要一脸崩溃地看着我了。」说着,她拍拍挺起的肚子。 纪凛失笑,厉嬷嬷在他四岁时就在暄风院里伺候了,素来是个严肃的人,可是偏偏被她折腾得严肃不起来,很多时候都要被她弄得崩溃。 不过,很有趣就是了,暄风院也渐渐地变得热闹起来。 不得不说,曲潋会这么折腾,还有大半原因是他纵容出来的。 扎好了一朵玫瑰花,曲潋又拿来浅绿色的布,剪成叶子形状,点缀在玫瑰花梗上,很快一朵被绿叶簇拥着的玫瑰花扎成了,她夹在手中欣赏了下,然后将它插到他的鬓角边。 男人头上簪花是件很雷人的事情,偏偏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人,面如冠玉、眉目清雅,微微一笑,如玉倾城,鬓角边簪了朵玫瑰花,不仅不雷人,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妩媚气息,简直是人比花娇。 他眉眼蕴着清雅煦和的笑容,就这么看着她,并未因为她的举动而生气,反而还配合着微微低头,由着她摆弄。 房里伺候的丫鬟忍不住瞄过来,当看到世子夫人竟然将扎好的玫瑰花簪到世子鬓间时,还有些黑线,只是等看到世子坐在那儿,安静从容地微笑时,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地移开目光,不敢多看。 第四十九章 曲潋也看得呆了下,然后忙又将玫瑰花取下来,省得自己忍不住要对他伸爪子。 男色毁人不倦,她是孕妇,还是克制一点! 其实做手工花这种事情是曲潋上辈子学的,她的动手能力素来不错,手工活做得很好,要不是上辈子死得太早,她还可以学更多的东西,将来用手工称霸天下——想多了!虽然时隔很久未再动手,但是要重拾也不难,很快便被她折腾出来了。 接着她又开始拿浅色的布扎起黄色的玉兰花,嘴里继续哼着那首歌,因为时间太长,忘记了很多歌词,所以翻来覆去的就只有那么两句,有时间还会漏词。 可是纪凛听得很认真。 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每天都是好心情……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有时天晴有时雨,阴天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爱你胜过彩虹的美丽…… 歌曲旋律很怪异,但是歌词出奇的简单直白,他的脸忍不住有些红。 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听的歌了——虽然总是漏词。 她这是向他表明心迹么? 曲潋哼了会儿后,哼得没意思了,便和他聊天,「等雪停了,就请祖母过来赏花,如果祖母喜欢的话,我也让人多扎一些其他种类的花,将寒山雅居装点起来,弄得热热闹闹的,然后等到初五的年酒宴时,让那些来拜年喝年酒的宾客大吃一惊……你说好不好?」 曲潋在京城里也住了好几年,对京中的情况也有些了然,到了冬天,到处都是光突突的,有能力的人家会弄个暖房养花,但是也不会太多,摆在房里也就那么一点儿,在冬天里显得很单调。 虽然说假花比不得真花,可是扎在枝头上,看着也是喜人,到时候绝对会很震撼。 纪凛笑着应声好,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曲潋又朝他笑了下,眉眼弯弯,心情十分愉悦。 只是等晚上睡觉时,她的心情就不太愉悦了。 三更半夜,被人激动地弄醒时,她一脚踹了过去,嘟嚷道:「别每天都来这一次,对孕妇身体不好。」 纪凛:「……」 纪凛看着抱着他的手臂兀自睡得沉实的人,只得将她按在怀里又啃又咬,咬完了又舔了舔,凑到她耳边说:「你果然爱我爱得不行,歌唱得不错,虽然总是漏词,但只是那么两句,我已经记住了……」 「哦,你高兴就好。」她喃喃地回应道,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应付。 可是仍让他高兴得不行,她这是承认了。 兴奋的结果是,他半宿都没睡着,第二日和她一起睡了个懒觉,才慢吞吞地起床。 曲潋漱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惊讶地看着他,「你今天休沐么?」 纪凛朝她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心情愉快地道:「对,今天休沐,可以在家里陪你一天,高兴吧?」 曲潋顿时萎了,心里泪奔,这第二人格怎么跑出来了?不是睡一觉就换回来了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一直保持着这种性格? 「怎么,你不高兴啊?」他捏了捏她柔软的手,眯着眼睛看她。 曲潋被那斜睨过来的眼神差点吓尿,赶紧摇头表示自己很高兴。直到他又恢复愉悦心情后,眼睛转了转,目光看向窗外不远处的一棵花得正好的海棠树——自然是假花,然后明白了。 果然这人是个闷骚,心里高兴,第一人格太过矜持不好表现太明显,就让第二人格直接跑出来和她表示他心里的高兴。 曲潋突然爱上了做手工活,也不再出门去折腾了,让厉嬷嬷等人差点流着泪想要多吃两碗面庆祝一下,镇国公府其他人没见她出门折腾,也有些奇怪,以为这孕妇终于转性收心了,却没想到她想到了别的折腾的法子。 但凡关心的人,也不会忽视暄风院的变化。在得知暄风院一夜之间,突然看到那株老杏树开花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正所谓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可这还是隆冬腊月呢,这杏花怎么突然开花了? 冬天里的景色素来单调,飘雪的日子里,更是没什么看头,想要赏景,只是白茫茫的雪,也没有什么可赏的,只有几种寒冬里盛开的花卉,但是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栽种的,所以很多人在经过暄风院时,远远地看到从院墙探出来的枝头上或粉或红的杏花,众人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寒山雅居距离暄风院最近,淑宜大长公主听说暄风院的那株老杏树在冬天里开花了,顿时也来了兴趣,就算此时正在下雪,也打消不了她的热情,便带着乌嬷嬷等人,一起去了暄风院。 曲潋听说淑宜大长公主竟然冒着雪过来后,赶紧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和纪凛一起出去迎接,丫鬟打着伞跟在后头。 雪下得不大,飘飘洒洒而降,衬得那枝头上粉的、红的杏花更漂亮了。 「祖母,您怎么过来了?天气冷,先进屋子来。」曲潋被纪凛扶着过来,见淑宜大长公主站在那株老杏树下,正饶有兴趣地观赏着那株杏树,明珠等丫鬟给她打伞。 淑宜大长公主已经看出名堂来了,知道这老杏树并不是真的开花,但是这种巧思妙想仍是让人惊奇,不由得也多欣赏了会儿。见到曲潋和孙子过来,她笑嗔道:「你这孩子出来做什么?天气冷,还不快进去?暄和,扶你媳妇回去。」 纪凛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淑宜大长公主先前只顾着看那株「开花」的老杏树,没有注意到孙子的异常,如今对上孙子那双变得妖诡的眼睛,笑脸僵硬了下,很快恢复正常。 曲潋捏捏纪凛的手,和他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淑宜大长公主往花厅行去。 「哎呀,我还没老到要你们扶,你自己小心一些方是。」淑宜大长公主唠叨,让宫心等丫鬟过来扶住她们主子。 曲潋朝她笑了下,并没有放手,而是一路走着,一路给淑宜大长公主指着路上那些盛开的花解说,在阴沉的天色下,红的玫瑰、黄的玉兰、粉的月季、绿的叶子,实在是让人看了打从心里欢喜起来,也让淑宜大长公主渐渐忘记了旁边孙子的异常。 直到进了花厅坐下,淑宜大长公主见孙子敛了一身戾气,坐在曲潋身边,心里叹了口气,不过看到他并不像以往那般攻击性十足,心里又宽慰了几分,看向曲潋的眼神也变得欣慰。 曲潋滔滔不绝地和淑宜大长公主说这些绸布扎成的花的事情,没有中途冷场,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也俨然忘记了纪凛的异样,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看到变了个性格的他时,开始战战兢兢,总要担心他会克制不住脾气,做出什么暴戾的事情来。 「我让丫鬟们扎了一些牡丹花,看着还不错,到时候就让他们给祖母的院子里扎上,还有海棠花、月季、菊花,很快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就让那些过来给祖母拜年的人羡慕祖母有这么漂亮的园子,就算是冬天,也是满园春色绽放……」她眯着眼睛笑得一脸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很多人羡慕的样子。 第五十章 淑宜大长公主不免失笑,觉得她特别地孩子气,可是看到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并不说话的孙子,又觉得她这样的孩子气没什么不好。 「那好,我就等着你孝顺了,到时候让来拜年的客人们都羡慕我。」淑宜大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喜欢这孩子的一片心意。 虽然镇国公府的暖房里也会培养一些反季节的花,但到底受天气影响,培养得也不多,不可能全部地方都能摆上,有钱也没法这么大手笔地花。如今曲潋折腾这些出来,虽然有些取巧,但也教人喜欢。 淑宜大长公主就喜欢她这种折腾劲儿,活力四射的,让人看了就开心。 过了几天,寒山雅居也变得一片姹紫嫣红,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十分高兴,已经打算着过年时,要请那些老姐妹们过来吃年酒显摆一下,就图个开心。 纪二夫人知道后,也过来凑热闹,等回去时,很快让人将二房的院子装上了扎好的绸花,甚至为了营造出花香袭人的逼真感,还让人将那些扎成花的绸布都事先薰上了香料,人还未走近,就能闻到一阵花香了,瞧得真逼真了。 等镇国公府在这大冬天时变得春意盎然,终于也到了年底。 这是曲潋嫁到镇国公府后过的第一个年头,不过因为她怀着身子,很多事情都没有让她操心,除夕那日祭祖,也只是让她去给祖宗们上了香后,便让她回去暄风院去歇息了,没让她在祠堂里守着。 除夕的晚宴是摆在寒山雅居的花厅,因为镇国公府的主子少,只摆了一桌便可,众人坐在一起,看着十分热闹,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难得多了许多笑影,也不若平时那般凛然肃穆,让以纪语为首的镇国公府的孙辈们都松了口气。 曲潋和纪凛坐在淑宜大长公主下首位置,他们的对面是镇国公夫妻。虽然是充满了喜庆的年宴,但镇国公夫人依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却没有半分的喜气,不过有纪二夫人这个惯会营造热闹气氛的人在,其他人也跟着凑趣,所以整个晚上都没有冷场。 吃过团圆饭后,下人们撒下了杯盘等物,众人移驾到偏厅里喝茶。 纪凛和曲潋带着弟妹们去给长辈们拜年,得了长辈们赐的红封时个个都笑得很开心,只有被关了大半个月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的纪诗笑得有些勉强,特别是去给纪凛和曲潋拜年时,她的笑容更勉强了。 曲潋当作没看到,所有过来拜年的弟妹们都一视同仁,笑盈盈地将准备好的红包给他们。 镇国公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看着,观察了阵子,不由抚着胡须点头,觉得这儿媳妇也没有夫人说的那般刁钻,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这让他对她的不满稍稍少了一些。 娶妻娶贤,他希望给儿子娶个贤妻回来,而不是娶个搅家精。曲潋上回出手教训小姑子的事情,让镇国公心里有些不满,但是他是公公,也不能越过妻子和儿子去教训儿媳妇,只得作罢。 如今看她一副乖巧贤良的模样,方松了口气。 虽然天气寒冷,但是新的一年到来,依然让人开心。 转眼便到了年初五,是镇国公府摆年酒宴时,不仅亲朋好友来了,甚至很多沾点关系的人也上门来了,镇国公府的年酒宴比多数的勋贵府的年酒宴都要热闹。 来镇国公府后,所有宾客都被镇国公府那迎风簇展的花惊呆了下。 虽说现在已经迎来了春天,可早春时候,北方的万物还未复苏,嫩芽都没见一个,天气寒冷得和冬天有得一拼,除了暖房培养的一些盆栽,很难见到其他的颜色,可是镇国公府里那枝头上绽放的花,姹紫嫣红,花香袭人,让前来喝年酒的宾客们震撼到了。 特别是当知道那些都是用各种颜色的绸布扎成的花时,再次被镇国公府的财大气粗给震撼到了。 镇国公府虽然行事低调,但底蕴摆在那儿,这才是传承悠久的老牌勋贵世家,不是其他的勋贵府能比拟的。 淑宜大长公主和几位老姐妹们坐在一起聊天,面对众人的追问,笑眯眯地道:「这些都是我那孙媳妇捣腾出来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哪儿来的奇思妙想,觉得这院子光突突的不好看,就让人用各种颜色的布扎花,那花扎得还挺真的,不凑近来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众人自然也看出来淑宜大长公主的好心情,纷纷奉承着,赞扬世子夫人惠质兰心。 唯有平宁郡主坐在一旁慢慢地喝茶,不为所动,偶尔看向母亲高兴的模样,抿了抿嘴,觉得母亲一定是被暄风院的那位给糊弄了。 不过就是一些用布扎的假花罢了,母亲用得着这般抬举她么?都越过了镇国公夫人这个儿媳妇了,这让人怎么看镇国公府? 想到先前见到大嫂时听她说的话,平宁郡主心里有些气闷。 今年来镇国公府吃年酒的人不少,其中还有曲家人。 这是曲潋嫁到镇国公府的第一个年,而且此时还怀着身孕,可以说是曲家所有的姑娘中嫁得最显贵的了,曲家自然不会待慢了这位姑奶奶,所以镇国公府的年酒宴,能来的人都来了,除了因为天气冷,身体有些不舒服的曲二老夫人没有来。 到了镇国公府后,曲家人自然也看到了镇国公府那满园的花团锦簇,若非现在天寒地冻的,他们都要以为春天到了。而且就算镇国公储再财大气粗,也不可能让花房培养出这么多的花来,直到听说这些是绸布扎成的花,所有的客人听了心肝都有些发颤。 这得要用多少绸布来扎啊?简直就是败家玩意儿。 特别是得知这玩意儿是曲潋折腾出来的后,曲大太太和季氏都笑得有些虚弱,心里很是担心曲潋要被夫家的人骂败家,就算淑宜大长公主再喜欢她,可如今当家的是镇国公夫人,哪里由得她这新妇这般浪费折腾? 「二姐可真是……」曲湙有些头疼,他不同于一般的读书人,对庶务有一定的了解,一看那些花,便知道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也只有镇国公府这样财大气粗的人家才捣腾得出来,可也过于奢侈了。 只是出捣腾的人是自己二姐,还真是担心她被人骂败家,坏了名声。 曲沁却笑道:「看这样子,公主也是支持的,没事,难得热闹热闹。」以镇国公府的底蕴,这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恐怕根本没人在意,除非有人要特地拿这东西作文章。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曲湙小声地道:「等会你见了二姐,你可要劝着她一点儿,别让她再胡乱折腾。」 曲沁笑道:「知道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姐弟俩正说着,便见纪凛这曲家女婿迎了过来,歉然地道:「抱歉,刚才有些事情,我来迟了。」说着便给曲大老爷等长辈揖礼。 曲大老爷他们如何会见怪,他们都知道今儿镇国公府来的客人多,纪凛这世子自然要帮着父亲招待客人,忙得分身乏术,能在得到消息后就赶过来迎接了,也是对曲家放在心上,他们自然不会见怪。 寒暄过后,纪凛便将曲大老爷等曲家男丁领到外院待客的偏厅,而纪二夫人也过来将曲家的女眷引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第五十一章 路上,免不了也要说说镇国公府那些不符合季节的绸花,就听纪二夫人滔滔不绝地将曲潋如何折腾出来的、淑宜大长公主如何高兴、也让人将镇国公府如何弄成这般一一道来,她说得高兴,曲家的女眷们听得心脏有些负荷不住,唯有曲沁神色淡淡的,根本没在意。 「潋儿年纪还小,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请二夫人多担待。」曲大太太含蓄地道,「这孩子素来是个安静的,可能是怀了身子,情绪多变,才会喜欢捣腾这些。」 纪二夫人笑道:「她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公主十分喜欢,我家语丫头也总是叨念着她,时常跑去暄风院和她说话。」 见纪二夫人言语中多有赞赏,曲大太太和季氏这才放下心来。 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免不了也坐在那儿陪着说说话。 曲潋正好也过来了,如今她的肚子已有六个多月了,鼓了起来,因她生得娇小纤细,吃得再多也没见胖多少,衬得那肚子圆滚滚的,像揣了个西瓜一样,看着就让人担忧。可是她却毫不在意,见到曲家人过来,高兴地朝她们直笑,快步走了过去,吓得周围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我没事啦,你们不用担心。」曲潋宽慰家人,同时还拍了拍肚子。 众人被她这举动弄得都有些崩溃,赶紧让丫鬟将她扶进去。 淑宜大长公主将她叫到身边坐着,让人给她端来她常喝的柠檬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也让从进了镇国公府听说了她折腾的事情开始就提着一颗心的曲家人终于放下心来。 只要淑宜大长公主没有怪罪,自家姑奶奶在这府里生活得滋润,她们便放心了。 说了会子话后,因又有客人来了,便让纪二夫人将曲家人引到花厅去喝茶稍坐,曲潋甚是想念家人,便也跟了过去。 出嫁女一般没事不会频繁往娘家跑,所以曲潋嫁人后,回娘家的次数有限,她心里虽然不在意这种鬼规矩,可是婆婆在一旁盯着,她娘也计较这种东西,每次只能由着纪凛陪着回家才不会唠叨,久而久之,她心里也挺气闷的。 今儿虽是镇国公府的年酒宴,不过因为曲潋怀着身子,也没有让她去招待客人,所以也能多陪陪家人。 曲大太太和季氏少不得要关心一下她的身子,见她虽然肚子鼓起来,可是这脸和身段都没有长多少肉,又少不得要担心她这般柔弱的样子以后没力气生产,真是心都要操碎了。 曲潋反而有些天真烂漫地道:「没事,我觉得很好啊,你们不用担心,这孩子一直很乖,我觉得应该是个女孩子。」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别乱说!」曲大太太呸她,心里自是希望她能一举得男,好在纪家站稳脚。 季氏也希望女儿第一胎生个儿子,也跟着道:「你啊,别那么嘴快。」 曲潋赔着笑,忍不住拿眼去觑她姐,可是她姐偏偏就一副淡定喝茶的模样,心里想要挠墙。 她姐为毛就不给她个痛快呢? 曲沁自然没有接收到妹妹隐晦的小眼神,她自是知道这胎是男是女,可是怕说出来给妹妹压力,而且她也不好告诉世人她是如何知道的,所以便闭嘴不言了。反正,无论是生男生女,按纪凛那稀罕妹妹的模样,想来都不会介意的。 陪了家人一会儿,曲潋又不得不离开,因为襄夷公主来了。 襄夷公主每年都这般热情地来纪家喝年酒,虽然在外人看来,她是为了纪凛,但曲潋知道,她不过是借着镇国公府来幽会她心爱的表哥,今年也是一样。 靖远侯世子和宁王世子都和纪凛交情匪浅,虽然靖远侯世子并不常出门交际,和京中的勋贵府走动不多,但是确实是和纪凛是交情不错的朋友,这交情甚至比宁王世子周琅还要深一些。 在曲潋陪着襄夷公主去暄风院时,寒山雅居这边,等又一拔人离开后,淑宜大长公主这儿暂时安静下来,平宁郡主陪在母亲身边和她说话。 她喝了口茶,严肃地道:「娘,你是不是太抬举这曲氏了?我知道你喜欢她,她如今也怀了孩子,是纪家的功臣,可也不能越过大嫂啊!这教人看了如何想纪家?指不定还说您不喜大嫂这儿媳妇,想要扶孙媳妇上位,夺了大嫂的管家权呢。」 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皱眉,「胡说什么?你大嫂不是好好的么?谁会嚼这舌根?」她说着,眼里不禁带了几分冰冷。 平宁郡主看得心里有些发寒,虽然这是亲生母亲,但是他们这些儿女和她素来不亲,也没办法亲近。小时候是因为母亲脾气太强硬,做什么事都是按着自己的意愿来,他们这些儿女的意愿从来都是被忽视的,使得他们兄妹几个面对母亲时,总是忍不住害怕,久而久之变得比较弱势,不敢反抗她,和她也不甚亲近。 后来大嫂嫁过来时,她还没有出阁,自然也看出大嫂的难处,可能是同命相连,和大哥大嫂的关系自然比较亲近。 如果母亲一直都是这样,她也觉得没什么,可是这人就是怕有比较。那曲氏何德何能,竟然让她这强势的母亲如此抬举,都要越过了儿媳妇去了,如此下去,镇国公府早晚要被弄得家宅不宁。她虽然是出嫁的姑奶奶,可和兄嫂的关系比较亲近,自然要向着兄嫂了。 「娘,你听我说。」平宁郡主定了定心神,继续道:「女儿知道您不喜欢大嫂,可是大嫂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也不能太偏心,就算您喜欢暄和,连带着对暄和媳妇高看一些,可大嫂又做错了什么?」 淑宜大长公主有些沉默,半晌方道:「她没做错什么,只是后来她做错了,瞧她是怎么对暄和的?」说到这里,她声音里就有些埋怨。 平宁郡主想到以前的事情,忍不住道:「大嫂只是一时间左了性子,暄和到底是她的孩子……」 「你不懂!」淑宜大长公主打断女儿,「我原本以为她……算了,我和你说这个作什么?我也不想和她计较太多,所以这些年都容忍着她,如今也依然如此,只要她不来撩拔暄和,我便也不和她计较。」 「娘……」 平宁郡主实在无奈,这还叫不计较?都将那曲氏捧上天,将儿媳妇踩在地上了! 母女俩说了一阵子,最后是谁也没有说服谁,平宁郡主十分心塞,心里也越发的讨厌起曲潋,觉得她就是个搅家精,当年兄长怎么会糊涂地定下这门亲事的?就算要报曲三老爷的救命之恩,也无需拿儿子的亲事来报答啊。 「行了,别说这些烦心事了,勤哥儿如今年纪大了,你和女婿可有给他相看对象了?相中哪家的姑娘?」淑宜大长公主询问道。 平宁郡主嫁到沈家,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这勤哥儿是她的长子沈勤,今年十六岁了,刚才随母亲过来给外祖母请安时,淑宜大长公主瞧了下,心里对外孙也挺满意的,是个知礼孝顺的好孩子,女儿将他教导得还算不错。 说到儿子,平宁郡主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冲了,笑道:「娘,其实我挺喜欢二哥家的语丫头的,她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年纪也和勤哥儿相当。」 第五十二章 淑宜大长公主没想到女儿竟然相中老家二家语丫头,想了想,说道:「这事你可得和你二嫂去说,你二嫂没意见的话,就由你们决定,我老了,不想再沾这些事儿。」 平宁郡主也不想母亲插手,免得好事也要被她弄成坏事,她一直清楚母亲强势的性格,以前没少遭罪,家里的兄妹几个都不太喜欢母亲来插手他们的事情,对儿女婚事上也一样。要不是母亲这种性格,想来大哥大嫂的感情也不会变得如此好了。 说到了儿子的婚事,平宁郡主免不了想起先前曲家人过来拜年时,那站在曲三太太季氏身边的姑娘,看着年纪挺大的了,还梳着姑娘的发髻,后来略一想,便知道是侄媳妇那未出阁的姐姐,心里不免又有些轻蔑。 「那位曲家二姑娘怎地还没有消息?当初给暄和定下婚期时,娘您不是答应给她说门亲事么?五皇子都在去年娶妻了,事情隔了这么久,这曲二姑娘自可婚配,怎地还拖到现在?」 平宁郡主不免有些奇怪,虽说这些并不关她的事情,可是谁让曲家的姑娘是镇国公府的媳妇,如果曲家留了个嫁不出去的姑娘,对镇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她作为纪家的姑奶奶,少不得要被人说三道四。 淑宜大长公主心里也和女儿一样有些奇怪,但到底因为曲潋,对曲沁也算是爱屋及乌,当下不以为意地道:「那孩子是个好的,要不是五皇子插手,婚事能拖到现在么?好姑娘不愁嫁,急什么?指不定今年就有消息了呢?」 平宁郡主一听,得,又捅了母亲的马蜂窝,顿时只能气闷地闭上嘴巴。 她这是发现了,只要说到与暄风院那位有关的事情,她母亲总会无条件地维护,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做儿女的不平衡。 就在平宁郡主又被母亲郁闷了一次,心里也有几分在意曲家那未出阁的姑娘几时才能出阁时,却没想到刚出了正月不久,就听说了母亲被人请去曲家说媒的事情。 等她听说了母亲给曲家二姑娘说亲的对象时,眼前不禁有些发黑。 过了一年,又长了一岁。 到了二月初,难得天气放晴,曲潋吃过早餐后,便习惯性地到暄风院的院子散步,散到了院墙旁的那株老杏树下,抬头看着树上开满枝头的杏花,开得煌煌赫赫的,比起过年时用绸布扎上的花更漂亮。 二月春风似剪刀,扑面而来,带着些许的冷意,一阵碎花被吹落到脸上。 她抚着近八个月大的肚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等这孩子出生了,母亲和姐姐、弟弟他们也要回常州府,到时候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她姐指不定真的找个机会,远离了人世,到乡下避居,然后慢慢地谋脱身之计。 指不定以后真的是天高任鸟飞。 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不舍,又摸了摸肚子,感觉到手覆在的地方突然有一块明显的凸起,然后又扁了下去,知道又是孩子在伸懒腰了。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折腾过她,让她吃好睡好,简直是平顺得不可思议,愣是没有其他孕妇该有的症状,连害喜都没有,且不仅没有让她变丑,反而肌肤更加红润光泽,添了几分少女没有的韵味。 这一反其他孕妇变丑变胖的模样,也莫怪纪诗会觉得她是个小妖精了。虽说妇人怀孕时的状态大多数不同,可也没有像她这般得天独厚的,怀了个孩子,仿佛是特地要补给她更多的女性魅力一样,原本还是个青涩的少女,如今已是个韵味十足的少妇了。 俗话说,儿丑母、女美娘,虽然这话也不是绝对性的,但是很多妇人都有这种现象,厉嬷嬷也猜测这胎可能是个小小姐,只是怕她心里有负担,所以没有多说什么。而曲潋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天生丽质到如此小妖精的境地,怕是因为怀了女儿才会让她没有太丑。 所以种种迹象,让曲潋可以肯定,这胎可能是个女儿。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姐姐才没有透露分毫,怕她受到影响,对身体不好。 如此,曲潋也越发的肯定自己肚子里的这孩子是个女孩子了。 如今胎动比较明显,她每回将手搭在腹部上,总会感觉到那里时不时地凸起一块儿,显然是肚子里的孩子以为她在和他玩儿,不甘寂寞地伸伸胳膊和小腿,提醒父母他的存在,也让她每次都忍不住笑眯了眼睛。 曲潋在老杏树站了会儿,见今天天气不错,也不想窝在暄风院里,便对身边的丫鬟道:「走,咱们去寒山雅居坐坐。」 闻言,碧春等丫鬟马上准备起来,曲潋那四个陪嫁粗使嬷嬷也跟了过来,一群人簇拥着一名孕妇,浩浩荡荡地出了暄风院,往寒山雅居而去。 未想到了寒山雅居,都没见到淑宜大长公主的影儿,便被人拦下了。 这是曲潋嫁过来后,第一次来寒山雅居被人拦住了,一时间有些错愕。 拦她的是清雅,她歉意地道:「公主身体不适,今儿不方便见世子夫人,还请世子夫人回去罢。」 曲潋忙关心地问:「祖母身体不适?怎么了?可有看太医了?」 清雅神色有些不自地,虽然不明白屋子里的主子的意思,但心里明白主子素日十分疼爱世子夫人,怕也只是一时的,语气不敢太过强硬,小声地道:「公主没什么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公主没让人去请太医,只是歇歇便可,世子夫人不必担心。」 曲潋敏锐地发现其中的异样,她也不是笨蛋,加之清雅并未刻意隐瞒,便知道今儿淑宜大长公主是不愿意见她。 发生什么事情了? 瞬间曲潋脑子里转了很多,但她面上却十分和气地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扰祖母歇息了,改日再来。如果有什么事情,也要劳烦清雅姐姐托个人到暄风院里和我说一声。」 清雅福了福身,应了一声是。 曲潋扶着丫鬟往回走,可能是第一次来寒山雅居被淑宜大长公主赶走,让她颇为不习惯,这种时候才明白镇国公府那些人以往被淑宜大长公主赶走时的心情,明知道淑宜大长公主不是不舒适而是不乐意见,却也不敢乱来。 清雅正目送世子夫人一行人离开,转身便见乌嬷嬷站在门口。 「和世子夫人说了?」乌嬷嬷问道。 清雅点头,「都说了,世子夫人说改日再来。」 不过这个改日怕是明日早上罢,自从世子夫人怀了身孕起,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她能折腾,不过是因为她折腾的那些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加之公主和世子都纵容她,大家也没当回事,可也知道这孕妇也太精力旺盛了,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乌嬷嬷看了眼院子的方向,不禁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 屋子里,淑宜大长公主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握着一串十八子的小檀紫叶佛珠,神色凛然,眼里的情绪更是复杂,既是恼怒,又是懊悔,还有几分纠结。 乌嬷嬷给她沏了一杯清茶,坐到旁边,拿美人捶给她捶着肩膀,说道:「世子夫人离开了,说改日再过来看您。」 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应了一声。 第五十三章 乌嬷嬷看她这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公主若是为难,便不用管这事了,您年纪也大了,是该享福的时候了,待世子夫人生了孩子,届时候安心抚养曾孙便是了,这世间纷纷扰扰之事不知有多少,哪里能操得完心?」 这话已经僭越了,但是以乌嬷嬷和淑宜大长公主的情谊,也只有她能说,旁人却是说不得的。也唯有她说了,淑宜大长公主能听得进去。 当然,还有一个人的话她能听得进去,便是已逝的老国爷。可惜老公爷去得太早了,公主也没有个能放心说话的人,让乌嬷嬷心里也为她心疼。 「我哪能不操心?」淑宜大长公主揉着胀痛的额头,「你也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我以为他一辈子就是那样了,可如今他竟然想要娶妻立户,这样也很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偏偏他要娶什么人不好,竟然想要娶曲家的姑娘,而且还是潋丫头的姐姐!这不是乱了辈份么?」她咬牙切齿地道:「他也不担心世人耻笑!」 乌嬷嬷笑道:「公主又说笑了,世人哪里知道他是谁?要给他一个什么身份,还不是皇家的一句话嘛?那位爷不是说了么,皇上都同意了的。」 淑宜大长公主顿时气得拍了下炕桌,怒道:「我就知道他不死心,去年为了他,我这把老骨头了还要为他连续几日奔走,还以为是他想开了,哪想他会直接消失了,再次回来时,打破了他以往立下的誓言,就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会直接进宫找皇上!」 而他那侄孙也是个不争气的,就这么答应了那个孽障的请求! 乌嬷嬷听出她只是一时恼怒,却也不是真的气得不理会,只是纠结着辈份问题罢了,觉得公主最后还是会答应的,所以先前也是怕自己气怒之下,对怀了身子的世子夫人摆脸色看,才没有见她。 曲潋回到暄风院后,想了想,心里不太踏实,便找来宫心,对她道:「你帮我查查看,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客人进府来探望祖母。」 宫心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宫心便过来回话。 「这几日府里没有什么客人上门,只有景德侯府的世子夫人过来探望夫人。不过,奴婢倒是听说昨天公主突然出门,没有带什么仆人,只带了乌嬷嬷和常管家,出门半日就回来了,不过回来时脸色有些不好。」 曲潋听罢忍不住深思起来,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淑宜大长公主为是什么生气,又为什么恼了自己。 宫心担心她多想,忙宽慰道:「世子夫人不必多想,许是公主身子不适,并非不愿见您。」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算是身子不适,那也应该让作孙媳妇的进去探望一下的,可这人都没进去,便让丫鬟出面将她请走了,只说明当时淑宜大长公主是不愿意见曲潋的,有点儿厌弃的味道。 曲潋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 曲潋说让她们不必担心,那真是不必担心,因为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她都吃好睡好,和平常差不多,没有什么异样的,直到傍晚时纪凛回来。 得知纪凛回来,曲潋便站在门口处朝回廊那边张望,直到见到穿着紫红色的官袍的青年走过来,朝他露出和以往一样的微笑。 「天气还冷着呢,怎么站在这儿?」纪凛扶着她回房。 「等你啊!」她不吝啬甜言蜜语,笑眯眯地说:「知道你回来了,我就忍不住了嘛。」 纪凛面上有些赧然,眼神却十分愉悦,显然被她直白大胆的话弄得很是高兴。 曲潋扶着肚子站在一旁,指挥丫鬟端茶倒水,直到纪凛去净房换了身常服,夫妻俩一同坐在炕上,纪凛便过来摸她的肚子,感觉到手下传来的胎动,他的眉眼越发的温和。 曲潋靠着迎枕,由着他摸,说道:「刚才你回来时,去给祖母请安了么?」 「去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纪凛回来时大多时候要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才会暄风院的,至于上院那边,倒是看情况而定。 「祖母见你了?」曲潋又问。 「见了。」 「祖母身体怎么样?」 「和平常一样。」纪凛对她的话有些奇怪。 曲潋不说话了,而是盯着他看。 纪凛不是迟钝的人,相反,他的心思十分细腻,总能观察出常人忽略的细微之处,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握住她的手,问道:「阿潋,怎么了?」 曲潋朝他笑了下,将今日她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恼了她老人家的事情,或许也不是,而是她被什么事情烦住了,所以当时不想见人。」 然后又将她事后让宫心去查的事情告诉他,并未隐瞒自己的行为,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夫妻本是一体,既然要生活一辈子的,那有些事情便没必要隐瞒,这是她的相处之道,用最坦然的态度对他。 纪凛脸色严肃起来,他也发现其中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了,曲潋是个内宅妇人,让人查探内宅的事情还可以,外面的话,便不方便了,还得由他来出面。 当下便道:「这事你不必担心,交给我。」 曲潋朝他微笑,神色间有着对他全然的信任。 翌日一早,曲潋又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了,这回淑宜大长公主倒是见了她,只是她神色憔悴,看着还真像生病了,让曲潋吓了一跳。 「祖母,您怎么了?」她的眼眶立刻红了,一脸担心地道:「是不是没有歇息好?还是……」病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见小姑娘脸上的担心不似作伪,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什么,昨晚没有歇息好罢了。你也没多想,你如今是双身子,可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曲潋扁了扁嘴,说道:「只要祖母好好的,那我也会好好的。」 淑宜大长公主被她状似无赖的话弄得有些好笑,戳了下她的脸,唬着脸道:「胡说八道,我一个老婆子了,今儿这病明儿那病的,可和你们年轻人不同。行了,没什么事情你也回去多歇息,过两个月就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子就好。」 曲潋弱弱地伸出一只手举到脸旁,「如果是曾孙女呢?怎么办?」 看她这副像要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怯生生的模样,再大的气也要被她弄没了。淑宜大长公主是个强势的女人,就算年纪大了,脾气有所软和,可是强势了一辈子,也不会因为临老就服输,只是不如年轻时候那般计较罢了。 因她这脾气,儿女都和她不太亲近,孙子因为是她养大的,才和她亲近一些,但也没有像曲潋这样不客气的,爱撒娇,又懂得适可而止,拿捏一个恰到好处的度,让人对她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反而不断地纵容她。 心里越发好笑,但却唬着脸道:「是曾孙女的话,就抱到寒山雅居来养,省得你这不着调的娘教坏了她。」 「我很着调的!」曲潋喊冤,「我都很听话,将自己养得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吃得很多,又时常去遛弯,省心得很。」 第五十四章 淑宜大长公主喷笑,「你以为是在养狗么?去去去,别来烦我,我累了,要歇息。」说着,便将她赶走了。 曲潋没有被赶的忐忑,心情比昨天放松了很多,想来淑宜大公主并不是因为她而生气,怕是另有其事。 晚上纪凛回来后,便将今儿调查到的事情告诉她。 「祖母前天和乌嬷嬷去了南半浔胡同的一栋宅子,不过时间太短,还我没查清那宅子是谁的,也不知道祖母去那儿干什么。」纪凛边说着,边回想常安查到的消息,眉稍蹙起,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想要知道祖母的行踪,对于纪凛来说并不难,他只要去询问安排祖母出行的常总管便行了。就是祖母去的南半浔胡同的那栋宅子,也可以让常安拿他的帖子去管理京中房屋的官衙那儿查看屋主的名字。 可是常安查后,那里登记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对外的说法是一个南边的商人在京城置办的房子,便没有其他详细的资料了,如果要查清楚,恐怕还要费段时间。 曲潋却琢磨着,去年秋天那会儿,淑宜大长公主也是连续好些天出门,莫不是也是去了南半浔胡同那边? 曲潋边给他斟茶边将今儿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事情告诉他:「祖母看起来实在是太憔悴了,怕是昨晚整晚都没有休息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烦扰到她老人家了。不过她对我倒是和往常一样,还和我打趣呢。」 然后又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没办法,人长得好,就是讨喜。」 这小模样实在是让人爱得不行,纪凛心痒痒的,忍不住将她搂到怀里亲了亲,将她亲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拉着她柔软的小手覆到自己身下已经起了反应的某处。 曲潋惊呆了,这还没回房呢。 可是他已经搂着她厮磨起来,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肚子,拉着她的手探进了他的亵裤里,覆上了那坚硬又热乎乎的东西…… 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麝香味时,曲潋将红通通的脸拱到他怀里,不敢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看他的脸。虽然她脸皮挺厚的,但那也是关了灯的事情,黑暗中,不必担心他看到自己丢脸的模样——其实已经都看完了——但是在灯光下,她就是放不开。 纪凛没有动,他靠在迎枕上,浑身透着一种舒适后的慵懒惬意,曲潋抬头看到他的模样后,忍不住又扑过去亲他微红的俊脸,还有泛着水汽的眼睛,最后如他所愿地含住他红润的唇瓣,自动送上门让他啃…… 又过了两天,纪凛探查的那栋宅子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时,淑宜大长公主这边也已经行动起来。 她将曲潋叫过来,对她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曲家,有人托我当冰人,给你姐姐说门亲事。」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曲潋木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问道:「是谁啊?」 淑宜大长公主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是景王。」 曲潋木着脸看她。 景王是谁啊?没印象! 景王是谁?为何突然请淑宜大长公主出面去曲家说亲,怎么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漏出来?这也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对景王没有啥印象。 曲潋离开寒山雅居后,处于一种游魂状态中,机械地由着丫鬟扶回暄风院。 大周建朝至今,也不过是短短百年,大周皇室和宗室的人并不算多,且宗室又分得宠和不得宠的,曲潋进京不过短短几年,且又没有嫁入宗室中,嫁过来后不太出门和人打交待,后来又怀孕,更没有时间理会了,哪里能一一都知道完。 所以也不怪她对宗室了解得少。 可是光听景王这封号,便知道是位亲王,和宁王一样,应该在京城中地位显赫才对,可是她偏偏没什么印象,那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这位景王一直在封地,没怎么进京,所以世人提他也少,甚至可能退出世人的视线太久了,久到没有存在感。 然后问题来了,景王怎么会突然想要娶她姐为王妃?其中有什么原因?景王总不能人都没有见过,就想娶人了吧?而且她姐这辈子目标很明确,没有嫁人的心思,突然冒出一个景王来,不是打乱了她的计划么? 还有,让她在意的是,淑宜大长公主竟然说,明日让她跟着她一起回曲家去提亲。 她一个已经出阁的妹妹,而且还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竟然要跟着冰人回娘家去提亲,怎么看都教人啼笑皆非。淑宜大长公主从来不是个不着调的人,她会如此吩咐,恐怕里面应该有什么深意才对。 曲潋对此一无所知,不禁头疼得要命。 感觉一切都乱了。 曲潋讨厌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束手无策之感,不禁有些烦躁,摸了摸肚子,感觉到孩子的胎动,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决定等纪凛回来问个清楚。 所以纪凛晚上回来后,得到了曲潋热情的迎接。 她揣着肚子里的球扑了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纪凛被她的举动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一双手劳劳地扶在她已经变形的腰肢上,声音压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曲潋正要说话,抬头就对上一双充满了戾气的双眼,见他神色不善地瞪着自己,完全没有平时的那种温柔包容,顿时沉默了。 她这是将他吓得第二人格都跑出来了么? 不知为毛,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呸,现在不是自豪的时候,是要办正事的时候。 曲潋拉着他回房,没让丫鬟过来伺候,紧张兮兮地对他道:「暄和哥哥,你知道景王么?」 纪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微微一抬下巴,万分傲娇地道:「知道,不过不告诉你。」 曲潋:「……」 见他进净房洗漱,曲潋忙狗腿地捧着干净的衣服跟着蹭进去,讨好地道:「我伺候你洗漱,别生我的气啦,我今天比较激动罢了,以后不会再这样吓你了!真的,我发誓还不行么?」说着,她就举手发誓。 他冷着脸径自去净脸更衣,当着她的面脱衣服,根本没理她。 巧言令色之辈!他算是看透她了! 曲潋发现他不相信自己,顿时气得咬牙,但也知道是自己将他吓成这样的,只得自己承受这苦果,越发的小意温柔了,蹭在他身边努力地讨好。 直到他重新换好衣服出了净房,接过她递来的热茶时,脸色方才好一些。 曲潋将房里伺候的人都挥退到外面守着,挨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防止他离开,将今儿的事情和他说了,最后有些愁眉苦脸地道:「我对景王没有印象,今儿还是第一次听祖母说,怎地冒出个景王来了?而且他怎么会想要娶我姐的?这消息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过。」 见她仰起一张苹果般嫩嫩的脸儿,纪凛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上去,迫得她张开口后,强势地含住了她闪躲的香舌吮吸,直到将她欺负得泪眼汪汪后,才好心地给她解答。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景王原是高宗皇帝的兄弟,他与高宗皇帝感情极好,后来高宗皇帝登基后,景王为了避嫌,便请旨去了封地,直到死都未曾回过京城。这么多年来,景王这一支系一直待在封地中,很少回京,京城里知道景王这一支系的人不多,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往常也不过是少监府多拔一笔亲王俸禄送去景王的封地罢了。」 第五十五章 原来如此,曲潋明白了,在这个信息塞、传话靠吼的年代,远离了政权中心,短短十年便可以让人忘记一个家族的存在,更何况是皇室的旁支罢了。不过景王的封号能一直保留下来,可见当年高宗皇帝其实对这位兄弟十分关照的——以后她会知道高宗皇帝将兄弟关照到连兄弟都坑了。 然后曲潋又想起,高宗皇帝是淑宜大长公主的父皇,那当年的景王岂不是淑宜大长公主的王叔了?而现在这位景王,其实是淑宜大长公主的侄孙之类吧。 曲潋想了想,不禁又问道:「那你知道景王为什么想娶我姐为妃么?」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干脆,一只手环着她的身子,覆在她变得更丰满的胸脯上揉捏着,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我也很奇怪,景王行事一向低调,封地上的事情也没怎么听人说,而且我听祖母说过,景王和高宗皇帝一样,子嗣不丰,三十年前才封了世子……」 曲潋愣也下,孟地坐了起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两人心情都有些微妙。 三十年前?所以景王现在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么?感觉年纪好老的样子。 而且三十岁了,还没有王妃,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难道是要娶继妃? 不得不说,根据这么点消息,曲潋一下子脑补了很多。 「那个,你能不能去查查那个景王,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曲潋弱弱地道。 他挑起眉,那双狭长的眼睛没有平时的清润美好,变得有些邪气,笑容也显得诡异,就听他道:「虽然不知道那景王怎么相中你姐的,不过里面倒是有趣。景王竟然能说动祖母出面说亲,想来和祖母的关系定然不错,行,等会我就让人去查查。」 纪凛虽说不一定对他祖母的生平有所了解,但也知道一些大慨的,能劳动得他祖母出面,想来景王在祖母心中的份量是不轻的。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祖母和景王有什么联系,这事情处处透着一股不同寻常。 他们都想到了淑宜大长公主前几天出门去了南半浔胡同的事情,虽然没有听说景王进京的事情,可是能请得让淑宜大长公主明日去曲家说亲,想必景王人已经到京城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的行踪没有透露出来。 那么,里面的道儿可多了,甚至可能涉及到宫里的皇帝。 宫里的这位庆煦帝十五岁时,便由高宗皇帝扶持登基,当年先帝只留下了两位皇子,其中一位是庆煦帝,一位是宁王。这位庆煦帝是由高宗皇帝一手教导出来的,政治手段都有,就是人比较天真一些,有时候心肠柔软得不可思议,从他对几位皇子曾经干的事情的态度中便可窥出一二。 如果景王的事情还有庆煦帝掺和着,纪凛倒是不奇怪了。 只是,他想知道,这景王到底和祖母有什么关系。如果景王只是淑宜大长公主王叔的后代,淑宜大长公主根本不可能这般上心。 他正琢磨着其中的关键,便感觉到一具柔腻馨香的身体挨了过来,趴到他胸膛上,听到一道娇滴滴的声音道:「暄和哥哥,你想到什么了?」 纪凛眯眼看她,伸手在她翘起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呵的一声,摆出群嘲脸,「你猜!」 她想挠花他的群嘲脸! 「你知道我笨,猜不到。」她继续放娇了声音,撒着娇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让她过来亲他。 曲潋嘴角有些抽搐,知道这人近来被她拒绝了很多次,所以想趁机折腾她,但是此时自己有求于他,只好凑过去亲了几下,催着他继续,可偏偏他尝到了甜头,觉得太干脆便宜了她这个骗子,于是示意她继续。 曲潋忍了忍,最后忍无可忍后,对着他的喉结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喉结是他的弱点,被她一口叼住,整个人都不好了,身体变得虚弱无力,只能软软地躺在炕上,由着她像只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啃来啃去,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浮现薄雾,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头,忍住了那股用力拥抱她的冲动。 等她像胜利者一样坐起身来,他也慢吞吞地坐起来,一双眼睛放肆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看得她背脊发寒时,就听到他阴森森地说:「不急,等你生下孩子后……」 话虽然没说完,但那股子狠劲儿,看得她浑身都发寒了。 玩过头了! 曲潋忍住逃跑的冲动,冲他讨好地笑了笑,说道:「那你能告诉我你刚才想到什么了吧?」 他深吸了口气,平覆先前被她折腾出来的情欲,说道:「景王的事情比较复杂,可能皇上还掺了一脚,这事情我会查清楚的,明日你和祖母去曲家时,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如果祖母让你去做什么,你也别傻傻地去做。」 曲潋听到这类似于肺腑之言,顿时感动得泪眼汪汪,哪还有先前的害怕,忍不住又扑过去,将双手挂在他脖子上,亲着他的下巴道:「暄和哥哥,你对我真好。」 纪凛哼了一声,由着她将脑袋在自己颈窝间蹭来蹭去,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脸上露出狞笑。 他对她当然好了!如果她敢三心二意,或者像小时候那样欺骗他,别怪他发狠! 翌日早上,曲潋起床时,便被身边的人抱住了。 「阿潋,昨天对不起。」他亲着她的脸,「今儿你和祖母去曲家,小心一些,等你们回来时,我会去接你们回府。」 曲潋睡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含糊地点了点头,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昨天是她欺负他的多,只要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他面前,他就不敢做什么,只能放狠话。 至于他说要等她生下孩子再收拾她的话,曲潋根本没放在心上。 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还怕他么? 收拾好自己后,曲潋便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长公主坐在寒山雅居等她,见孙子送她过来,也没有说什么。 纪凛看了祖母一眼,给她请安后,又叮嘱了几句,方赶着出门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得摇头,又看看抱着大肚子坐在那里显得更纤细柔弱的孙媳妇,心情更复杂了。 「好了,出发吧。」淑宜大长公主起身,转头叮嘱厉嬷嬷道:「今儿照顾好世子夫人。」 厉嬷嬷等人应了一声是。 淑宜大长公主要出门,管事早就将车子准备好,也照顾了曲潋,马车都铺上了厚厚的褥子,人坐在那里,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晃动。不过是回一趟曲家罢了,但是因为今天的事情非同一般,所以这阵势有点儿大。 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不明所以,但作儿媳妇的,自然不好问什么,过来送淑宜大长公主出门。 曲潋被两人多瞧了几眼,她无辜地回看她们。 出嫁的姑奶奶突然挺着个肚子回来,双茶胡同的曲家自然是吃惊的。更让他们吃惊的是,竟然连淑宜大长公主都来了,一时间,季氏都糊涂了。 如果只是女儿自己回来,她还觉得一定是女儿想念他们了,所以回来瞧瞧。可是如果连淑宜大长公主也跟着过来了,那就不同了。 第五十六章 此时双茶胡同曲家里只有季氏和曲沁两人,曲湙去书院了,家里静悄悄的。因为淑宜大长公主此次过来并没有提前打招呼,且出行也没有弄什么派头,行事颇为低调,是以榆林胡同那边的曲家人也不知道淑宜大长公主今儿上门来了,不然曲大太太早就过来帮衬了。 季氏带着长女到二门处迎接,见到穿着宽松的春衫的女儿被丫鬟婆子们扶下车,目光有些欣慰,只是看到淑宜大长公主神色淡然中带着一种凛冽尊贵,又有些瑟缩。 「难得公主过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曲沁笑盈盈地过来,和继母一起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然后过去扶住大腹便便的妹妹,笑道:「你也真是的,今儿回来也不让人过来提前知会一声,好让咱们好生准备准备,省得待慢了。」 曲潋有苦说不出,瞅了一眼淑宜大长公主,只好道:「我想你们了嘛。」 曲沁感觉到了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和气地笑道:「你呀,都要当娘了,还这般孩子气。」然后又看向淑宜大长公主,笑道,「也是公主爱护你,你可不准没大没小的。」 曲潋诺诺地应了。 淑宜大长公主不禁笑道:「阿潋是个好孩子,素来讨人欢心,我疼她都来不及。」 季氏听得颇为高兴,那张柔美的脸蛋上都浮现丝丝红晕,显然淑宜大长公主这话让她很激动。 曲潋也笑了下,知道在自己母亲心里,淑宜大长公主就是镇国公府的最oss,她抱上金大腿了,只要金大腿喜欢她,她在镇国公府也会过得好。面上笑着,由着姐姐扶着她进屋,暗暗地捏了下姐姐的手。 虽然淑宜大长公主神色平常,但是曲潋就是感觉到她心里的复杂纠结,仿佛来曲家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来。这让她不禁猜测,其实淑宜大长公主并不赞成景王娶她姐姐为妃的事情,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出面为景王来曲家说亲。 所以心里那个纠结就甭提了,连带的也对她有些不满——这是迁怒,但是再不满,也知道曲家人是无辜的,淑宜大长公主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按捺在心中难受了。 想明白这些,曲潋不禁松了口气。 她虽然没有领略过淑宜大长公主的怒火,可嫁到镇国公府那么久,也体会过她的强势一面,像她婆婆再怎么折腾,也没少在淑宜大长公主面前吃瘪。因此,淑宜大长公主今儿的态度还算是好的,可能是看在纪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面子上,才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好的来。 然后她又开始琢磨着淑宜大长公主今儿让她跟来的原因,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只是依然有些不太确定。 她不能确定,姐姐会不会为了她,真的答应嫁给景王。 淑宜大长公主被迎进了花厅,待下人上了茶点之后,曲沁便识趣地将伺候的下人都遣散到门外守着,只留了乌嬷嬷在旁伺候。 淑宜大长公主看罢,心里越发的复杂。她很欣赏曲沁的为人处事,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如果自家有和她适龄的男孩,都忍不住想将她聘下来。可是再欣赏,可这辈份相差那么大,简直就是个笑话,让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可是想到那人难得求她一件事情,淑宜大长公主就狠不下心来拒绝。况且以他的强势,简直是一脉相承,就算她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 阻止不了,只能答应了。 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和她们寒暄什么,直奔主题。 「今儿我过来,是有人托了我来当个冰人,为你们二姑娘说一桩亲事。」 曲沁愣了下。 曲潋不由看着她姐,想看看她的意思。 而季氏瞪大了眼睛,终于不再木讷,暴发了绝对热情,反应贼快:「真的?不知对方是谁,什么身份?」她捏着帕子,激动得手指都有些发颤。 曲沁姐妹俩看得有些无奈,她们这娘只要涉及到儿女的事情,总会暴发出平时没有的潜力,不过想到她也是一片慈母心肠,心里感动,便纵容了她的行事。 淑宜大长公主有些意外,没想到季氏这么上道,又看向沉默的曲家姐妹俩,两个都是聪明人,只怕以曲沁的聪慧,此时心里应该有所明白了,所以表现得很淡然。 「是景王。」 「景王?」和曲潋一样,季氏也对景王没有什么印象。 淑宜大长公主少不得要为她解释一翻,「莫怪你不知道他,景王一直在封地,极少回京城。不过前些日子他进京了,因为一些原因,并没有对外透露行踪,只是进宫拜见了皇上。景王对你们家二姑娘颇为衷意,便请了我来作说客,想要娶你们家二姑娘为妃。」 季氏有些晕晕乎乎的,她这几年一直为长女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特别是过了一年,长女都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日日煎熬着,不知给菩萨和亡夫烧了多少香,盼着他们保佑长女的终身大事有着落。原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女才能嫁出去,却没想到今儿终于有个好消息了,可是却突然冒出一位王爷要娶长女为妃,让她直接懵逼了。 在季氏心里,觉得只要和皇家扯上关系的,都让她先慎重一下,这是多年来所受到的教育对皇室存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之心,让她根本没法想象突然有一位王爷冒出来想要娶她女儿为王妃。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就像那五皇子一样,贼心不死,一直想要纳长女为侧妃。 想到这里,顿时脸色灰败,高兴不起来。 淑宜大长公主抿了口茶,见季氏神色一再变化,从一开始的晕乎变成了灰败,略一想便明白她在想什么了,不禁扯了扯唇角,颇有些无力。 怕季氏多想,淑宜大长公主继续道:「按着辈份来算,景王也是我的侄孙罢。」说到这里,曲家姐妹俩都发现她的神色有些勉强,「他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所以这些年一直未娶妻,不过却是个好的,只要二姑娘嫁过去,他定不会辜负二姑娘的。」 「特殊原因?是什么原因?」季氏今儿的脑子特别的灵光,并且很会捉重点,小心地问道:「不知这位景王殿下今年贵庚?」 淑宜大长公主对她的反应也有些意外,说道:「他去年刚过而立。」忍不住又看了曲沁一眼,心里也明白过了而立之龄,这年纪也挺大的了,不由有些脸红,继续道:「这原因,其实也没什么,他以前醉心于治学,常年在外游历四方,一直没有娶妻的意思,因为景王那支的长辈都不在了,也没有什么长辈催他,终身大事就这么一直拖下来。如今他想要定下来,相中了你们家的二姑娘,特地托了我上门来说亲。」 听罢,季氏虽然觉得这景王年纪是大了一点儿,但是也没有什么不可取之处。至少他是一位王爷,又托了淑宜大长公主上门来说亲,想来是真心的。如果是景王,五皇子那儿也不好再有什么行动了吧?因为五皇子曾经要纳长女为侧妃却被曲家拒绝一事,五皇子极为恼怒,连带的长女的亲事也一波三折,让季氏操碎了心。 第五十七章 如果是景王的话,同是皇室人,五皇子也不敢再搞什么破坏,曲沁若是嫁过去,也不至于会受什么欺负,这倒是好的。 不过季氏虽然觉得好,但是她到底只是曲沁的继母,这些年已经习惯让继女自己拿主意了,所以也没有冒然地一口应下来,而是看向曲沁。 淑宜大长公主也知道季氏的性子,知道这作主的还要当事人,便也看向曲沁。 曲沁却是在思索。 曲潋将手搭在肚子上,抚摸着肚皮,和肚子里的孩子玩耍,只要她将手放上去,肚皮上就会鼓一下,仿佛孩子知道她和他玩一样。 「不知曲二姑娘考虑得怎么样?」淑宜大长公主问道,她的心情很是复杂,既希望曲沁拒绝了——自己也不用被这桩婚事弄得心烦了,但又不希望她拒绝——如果她拒绝了,那人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来,皇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尽。 「这……能容我考虑一下么?」曲沁斟酌着道,忍不住又看了眼妹妹。 曲潋面上很无辜,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 果然,今儿淑宜大长公主带她回来,其实是拿她来威胁她姐,不,也不算是威胁,只是摆明着让她姐为她多考虑,只要顾着她这妹妹,曲沁就不会冒然地拒绝。 淑宜大长公主说道:「这是自然,二姑娘不必决定那么快。」 这时,曲潋突然扶着腰站起来,有些羞涩地道:「祖母,我想去下净房。」 只要生过孩子的妇人都知道,随着月份大了,孕妇有尿频现象,用现代科学的话来说,这是胎儿压着膀胱的原因。所以曲潋要去净房,说得很是光棍,见淑宜大长公主看过来,她一脸无辜地看回去。 「去吧,小心点儿。」淑宜大长公主说道,就要叫丫鬟进来伺候她去净房。 曲潋忙阻止了,而是由她姐将她扶去净房。 「公主,我先陪妹妹过去,您稍坐。」曲沁得体地道。 淑宜大长公主笑了笑,说道:「别急,慢慢来。」 说了几句,曲沁便扶着大腹便便的妹妹出了门,往净房而去。 曲潋的手心湿漉漉的,曲沁捏了捏她的手,嗔道:「瞧你,怎地吓成这样?」 曲潋坐在马桶上,也不急着解决生理需要,而是红着眼睛看着她姐,哽咽地说:「如果你不喜欢,你不必顾着我,我现在怀了孩子,祖母就算要生气,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等她气消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曲沁被她弄得有些好笑,说道:「别哭啦,省得等会给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这让公主怎么想?公主的脾气你也知道,她对你也是真心爱护的,莫要让她觉得你辜负了她的信任。」 曲潋抽了下鼻子,闷声闷气地道:「我泪腺发达,心里难受时,就控制不住嘛。」 曲沁无奈,将帕子打湿,给她擦擦眼睛,免得她红着眼睛回去,让淑宜大长以主多想。事实上,她也明白今儿淑宜大长公主带妹妹回来的原因,心里有些好笑,觉得淑宜大长公主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不容易。 淑宜大长公主的脾气就是这样,她强势惯了,并不习惯有人拒绝她。而今景王托她来提亲的事情,曲沁事前虽然不知道,但是当发生时,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而让她意外的是,淑宜大长公主竟然会妥协了。 能让这个强势了一生的女人妥协,其实真的很不容易,这也是曲沁生不起气来的原因。再看什么都不知道而难受的妹妹,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觉得妹妹怀着身子,还要为她这姐姐操心,让她不禁想起上辈子时的事情,也是这样。 「阿潋,你不必担心,景王其实人挺好的,我见过他。」 曲潋眼睛都瞪圆了,吃惊地看着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终于明白景王为什么会托淑宜大长公主过来说亲了,必是两人其实都认识对方,然后有点儿什么,所以才决定娶她姐的。 「那你觉得呢?你不是没想过嫁人么?」她闷闷地问道。 曲沁回答道:「是啊,现在也不想嫁,但如果是他……」她迟疑了下,说道:「景王对我有救命之恩。」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曲潋木然地看着她,心里吐槽:难道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么?这种戏码太老土了,如今已经不流行啦! 不管曲潋如何风中凌乱,但事情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所以等回到花厅后,她恢复了常态,乖巧地坐在长辈身边,看着她姐和淑宜大长公主寒暄过招,看起来明明一派和乐融融,但是曲潋却听得心惊肉跳。 她姐胆子真是大,竟然敢去撩淑宜大长公主。 曲潋又瞅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显得幸福无比的母亲,心里有些羡慕,果然有时候无知就是福。 曲潋难得回一趟娘家,淑宜大长公主也颇为体谅她,和她一起在曲家用了膳后才回去的。曲家虽然不像镇国公府那样处处讲究,但也颇有另一翻舒适,加上处处周到,淑宜大长公主也挑不出什么不好,看曲沁的目光越发的复杂了。 等她们要告辞时,纪凛很准时地过来接她们。 季氏和曲沁出来相送,看到纪凛亲自过来接人,季氏心里很是满意,曲沁淡淡一哂。 曲沁想起妹妹先前和她说的,今儿出门前纪凛对她的叮嘱,看纪凛的目光也很是温和。虽然淑宜大长公主将曲潋带回来有一翻用意,不过从此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种态度,由着人琢磨。 其实他们都有志一同地将曲潋撇除在外,并不想让她操心,只是表个态罢了。 偏偏曲沁两辈子都护着这妹妹,一丁点的伤害都舍不得让她受,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迟疑的。 所以,等淑宜大长公主离开时,曲沁已经有了决定。 淑宜大长公主从曲沁的话中知道她的意思后,神色变得复杂,然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镇国公府后,纪凛和祖母道别后,便扶着妻子回房了。 回到自己的地盘,曲潋对纪凛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景王的身份很不简单,因为祖母的态度……有些奇怪,暄和哥哥,麻烦你再去查一查。」 纪凛见她神色有些疲惫,答应道:「这事你别操心,交给我就好。」说着,摸了下她的肚子,扶她回房去歇息。 曲潋躺下后,虽然有些累,但是却没有什么睡意,忍不住拉着他一起到床上来,搂着他不放手。 纪凛神色温和,任由她像个霸道的孩子一样,将自己当成所有物一样霸占着不放手。他低首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别多想。 「如果景王是个好的,其实我姐嫁他也没什么。」她有些纠结地说,「只是,我总觉得景王的身份不简单,因为祖母的态度……」 淑宜大长公主的态度让她不安,就怕她姐如果成了景王妃,会出什么意外,甚至会变得不幸福。 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姐妥协,除非她姐真的是自己愿意嫁给景王。 「没关系,不管景王也好、祖母也好、你姐也好,事情不会太坏的。」纪凛又亲了亲她,将她揽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哄她入睡。 第五十八章 可能是为了让曲潋安心,纪凛也对景王的事情颇为重视,不过两天,他便让人查到了关于景王的一些事情。 当纪凛得到消息时,愣了好久。 「怎么了?是不好的消息么?」曲潋紧张兮兮地问道,这几天她都要被景王的事情给逼得神经兮兮了。 纪凛转头看她,半晌方有些涩然地对她道:「景王,其实是太宗皇帝的幼子,」迟疑了下,他看着她木然的脸,将下面的话补完:「也是祖母的弟弟。」 此时,曲潋也像她娘得知景王竟然想要娶她姐为妻时一样的反应,懵逼了。 她的心里瞬间被「卧槽」这两个血淋淋的字给刷满了屏,同时也感觉到了来自于周氏皇朝满满的恶意。 「不是说侄孙么?祖母当时去曲家说亲时,明明说是为侄孙说亲的,不可能是弟弟!」曲潋有些崩溃地说,她无法接受她姐要嫁一个爷爷辈的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才三十岁,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根本不算老。 纪凛担心她情绪起伏在太大,对身体不好,忙解释道:「那是对外的说法,总不能真的说是高宗皇帝的皇子,这样岂非是乱伦了?而且……」他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说明。 事实上,他知道这事情时,也有些不敢置信,回家后,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此时曲潋都要被这甚海沟的辈份给弄得懵逼了,见他面有异样,马上扑过去扯他的衣襟,「还有什么你一起说了吧,就算让我崩溃,也一并崩溃个够!」 说到最后,她都有些自暴自弃了。 纪凛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被她弄得很想笑,每次都会这样,只要有她在,再沉重的时候,也能让他感觉到轻松,让他爱惜不已。 他搂着她变粗的腰肢,坐到矮榻上,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不是这次因为你姐的事情去查了景王,我也不知道祖母原来还有一个弟弟,也怨不得祖母这次的态度会这么怪了。来,先喝口水,我慢慢告诉你。」 曲潋木木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然后正色看着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为了她姐,总要将事情弄个明白来,被隐瞒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我这些天查了一下,这事情还得从高宗皇帝在世时说起。你也应该听说过,高宗皇帝子嗣不丰,除了祖母外,只有一个皇子,就是先帝。而景王,是高宗皇帝晚年时,临幸一名宫女所出,因为高宗皇帝子嗣困难,景王的出生自然是喜事一件,不过听说景王出生时,身体也和先帝一样孱弱,甚至可能养不活。高宗皇帝担心他养不活,于是便听从当时相国寺中一位高僧的话,将景王养在寺庙里,等他大一些后,因为景王与佛有缘,就让他出家了。」 这些事情,其实是皇帝告诉他的。 因为祖母奇怪的态度和曲潋的原因,他对景王的事情也很慎重。 不过他是晚辈,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所以如果他要查景王,能让他最快查到的地方自然是宗人府。 只是宗人府也不是那么好查的,就算他再小心,不免在宗人府里留下痕迹,也让掌管宗人府的宁王发现他查探的事情。不过后来询问清楚他的意图后,宁王让他进宫去找皇上比较好。 其实纪凛这次也不过是个试探,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宁王会是这种态度。 这次要查景王的事情,纪凛也有一翻计较的,他知道周家皇室的前几代子嗣都不丰,当年还曾有人私底下曾说,定是周家建朝时杀戮太多,所以报应在了子孙身上,才会让周家那几代的子嗣都不丰。 也因为如此,所以当今的庆煦帝才会这般爱护自己的皇子,同时也颇为尊重留下来的长辈,不管是淑宜大长公主,还有见不得光的景王,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都对他们颇为宽容。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不管庆煦帝还是宁王,对周家人的态度都比较宽容,而他又是淑宜大长公主最疼的孙子,宁王自然也对他宽容。所以在查景王的事情时,他故意泄露自己的行踪,就是为了引起宁王的注意力。 他是个聪明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让自己立于有利的地位。 宁王的态度让他明白,他可以探查景王,甚至因为景王想要娶他妻子的姐姐,所以宁王也有自己的计较,想让他明白一些事情。 果然他趁着当差的时候,特地去太极殿求见皇帝。 当皇上知道他的来意时,并没有不愉,反而很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笑着打趣道:「你是为了景王叔来的吧?景王叔已经托你祖母去曲家说亲了?辛苦你了,我记得你的世子夫人是曲家的四姑娘吧?」 纪凛就算原本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是听到皇帝的话,还是懵了下。 「您不反对?」纪凛奇怪地道,景王要娶曲沁的事情,这简直就是乱了辈份了。 庆煦帝笑看着他,神色很是温和,对他道:「皇祖父临终之前,曾经和朕说过,只要景王皇不做出危害周氏江山之事,让朕多照顾景王叔。可惜景王叔这些年来一直都不肯原谅祖父当年做的事情,甚至连京城也不回,朕屡次让太后召唤他进宫来,他也从来没有答应过,让朕也很是无奈,如今他难得求一次朕,朕自然要答应他的。」 庆煦帝的年龄比景王还要大,当年可谓是看着景王出生的,虽然自己那么大的年纪了,还能看到皇祖父像个老流氓一样弄大宫女的肚子,十分的囧,但周家子嗣向来不丰,时隔几十年,祖父雄风未泯,还能给他弄个小叔叔出来,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庆煦帝又继续道:「当年景王叔出生时,他的身体很虚弱,我们都担心他夭折。景王叔三岁之前,身体都很虚弱,没办法走出宫殿。后来皇祖父让相国寺的高僧给景王叔批命,曾言景王叔与佛有缘,如果想让景王叔平安长大成人,那么最好将景王叔送去庙里。所有当时皇祖父便不顾景王叔的反对,在景王叔五岁时,将他送去相国寺出家。」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历来服务的对象是皇家,虽然香火不旺,但在大周的地位却是枯潭寺等寺院比不上的。 纪凛隐隐约约发现了什么,但是一时间又联系不上。 「景王叔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他天生聪慧,就算是枯燥的佛经,他也能很快便领悟,并且举一反三,和那些比他年纪大的大师们讨论佛经,更是见地不俗,这让皇祖父觉得,景王叔果然适合出家。 果然,景王叔出家后不久,他的身体也有了起色,不过几年很快好了。皇祖父心里很高兴,见景王叔身体好转,便想让他还俗。只可惜景王叔心里气当年皇祖父不顾他的意愿让他出家之事,所以在皇祖父让他还俗时,他偏偏就不肯还俗,继续在寺里当和尚研究佛经,甚至因为在佛经上有所研究,名声更是不错。后来因为皇祖父逼得紧了,他甚至从相国寺中跑了出去,说是云游四海去了,直到皇祖父临终前,景王叔都没有回来过。」 纪凛没想到当年还有这样的内幕,一时间都呆了下,下意识地问道:「他是怎么成为景王的?那景王是另有其人?」 第五十九章 「正是如此。」庆煦帝赞赏地道:「老景王原来是皇祖父的弟弟,可惜他也和皇祖父一样子嗣不丰,只有一个病歪歪的儿子,同样也没有养活,景王这一脉算是断了。皇祖父当年怕景王叔真的什么都不管地出家了,一辈子当和尚,后来就和老景王商量着,将景王叔过继到他名下,不过因为景王叔当年在外面,他一直不肯回京,所以这事情也没有对外说什么,只有皇室的人才知道。」 这就解释得清楚,为什么他不知道祖母还有一个弟弟的事情了,毕竟当年以景王的身体情况,时时要担心他养不活,后来又出家了,更不好对外透露什么。 如今,因为他娶了曲潋,在名份上已经定了,所以景王为了娶曲沁,便操作一翻,直接顶替了景王的孙子的位置,生生地从弟弟的身份,变成了淑宜大长公主的侄孙辈。 「皇上,还有一事臣不明白。」纪凛看着他,「景王在相国寺出家,那他应该有佛号,他的佛号是什么?」 庆煦帝听了忍不住笑了,说道:「这事你不必理会,这不过是当年皇祖父怕他夭折了才会让他暂时出家,原本是等他身体好转了再让他还俗的,可惜景王叔跑了,皇祖父也没能等到他还俗。」 周家的子嗣历来少,哪可能真的让皇子出家?出家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可谁知景王的脾气会这么硬,和高宗皇帝顶了起来,就这么跑了。这点说来,他和淑宜大长公主还真是姐弟,脾气都很臭。 纪凛僵硬地看着他,庆煦帝这种避讳的态度,其实已经让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了,只是不太愿意接受。 庆煦帝见他面有异色,知道这孩子素来是个聪明的,想来已经猜到了,便对他道:「正是你猜测的那样。」 纪凛当时只觉得这事比知道景王其实是祖母的弟弟更让他吃惊。 当然,这事他现在不好告诉曲潋。 「所以,因为你娶了我,定了名份了,所以景王为了娶我姐,就更改了身份,对外来说,他是祖母的侄孙么?」曲潋木木地问道。 「正是这样。我去宗人府看了,皇家玉牒上也改了他的身份,反正景王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没有在京城中露过面,也没人知道这事情,知道的都是周家的人,并不用担心。」纪凛安慰她。 曲潋依然木木的。 或许她该高兴,景王为了娶她姐,所以连身份都改了,从当今皇帝的小皇叔变成了皇帝的儿子辈了,知情的人都不会说什么,这样也不怕世人的目光了。 她心里安慰自己,其实只要接受了景王的人设,姐姐嫁给他好像也挺带感的,至少那些眼高于顶的皇子们以后都要叫她姐姐为叔祖母了,不要太爽。 「阿潋,你没事吧?」纪凛担心地问道,他知道阿潋和她姐姐的感情,怕她一时间不能接受。 曲潋深吸了口气,对他道:「没事,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以后只要闭紧了嘴巴,也没人知道景王其实是祖母的弟弟。」 说到这里,曲潋突然很能体谅淑宜大长公主先前的心情。 自家弟弟竟然相中了孙媳妇的姐姐,想要娶她为妃,简直不能更糟心了,莫怪淑宜大长公主当初不能接受。 而更过份的是,她这当姐姐的都没来得及反对呢,这糟心弟弟竟然直接进宫找了皇帝,让皇帝答应帮他这个忙,只要皇帝开口了,就算有人心里有疑问,恐怕也不敢去深究什么。加上景王的行踪成迷,见过他的人根本没有,且这世界的消息也不灵通,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身份,还不是皇家一句话? 庆煦帝受高宗皇帝临终所托,想要好好照顾这位小皇叔,如今小皇叔好不容易找他帮忙,而且解决的还是小皇叔的终身大事,自然义不容辞了,根本没和淑宜大长公主商量,就直接出手了。 这才是让淑宜大长公主糟心的事情。 糟心弟弟遇上没有原则的皇帝,然后再将她推出去,让她厚着老脸去孙媳妇娘家说亲,这让强势惯了的淑宜大长公主如何接受得了? 曲潋明白了淑宜大长公主纠结的心情后,再去见她时,不免有些心虚。 在曲潋努力地消化从纪凛那儿得知的真相时,此时京城里,景王进京的消息已经传开来了,然后又传出了景王让官媒去曲家提亲的消息,甚至还请了淑宜大长公主去曲家说媒的事情。 顿时京城的目光都转到了景王和曲家。 对于景王,京城的人知道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根本没什么印象,他就像个边缘人物一样,知道宗室中有这个么人,但一直在封地里没有回过京,又因为距离太远了,而且无关紧要,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地去注意他。 自从高宗皇帝登基后,景王这支系便一直待封地,很少回京,就算是回京,也是低调行事,根本没有存在感。后来听说景王这一支的子嗣也和高宗皇帝一样薄弱,因为子嗣不利,所以行事也是很低调,世人对此也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三十年前景王请封了世子的事情,后来便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了。 就在传出景王回京的事情时,皇上偏偏表现出一副很亲近景王的态度,并且在第一时间召见了景王。 于是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当年的世子在老景王去世后,直接越过了祖父成了景王,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老景王这一支的子嗣都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还有世子,恐怕景王便没了后代,而且听说这位世子其实也是过继的。 这个听说自然是如今掌管宗人府的宁王传出来的,众人听后,也没有起什么疑心。 就算景王是过继的,只要皇上对其另眼相待,愿意抬举,那也不比京中的那些宗室差,甚至这回景王进京后,庆煦帝特地赐了京中的一栋宅子给景王,并恩赐他以后无须再回封地,可在京中定居。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让京里的人都忍不住关注起这突然冒出来的景王来,很快便了解了景王的生平。 听说景王如今已年过三旬,但却未娶妻,自少年时期伊始,便一直在外面游历,后来老景王去世,他继承了爵位后,却无心庶务,递了折子进京,得庆煦帝允许,便一直在外当一个逍遥王。 如今,他难得回京,突然蒙生娶妻的念头,不知怎么地,相中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曲大人家的侄女,即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姐姐,欲聘她为王妃,已在数日之前,让淑宜大长公主特地去曲家说亲,甚至皇上听说后,直接给他们赐婚…… 曲潋听到外面的传闻,继续木然。 外头传得有声有色,显然因为皇帝对景王的抬举,使得景王从一个从未让人注意过的隐形人变成了京城的热门话题。 比起朝中以科举入仕的官员,王公贵族拼的便是帝王的恩宠,能让皇帝记住你,赏赐不断,那才是一个家族兴盛之根本,最怕的便是被皇帝忘记。宗室中也是如此,以前景王这一支系的人在封地上,一待便是好些年,众人哪里理会你一个没什么势力的藩王?可当景王回京,并且被皇帝又是赏宅子又是赐婚的,那代表皇帝对其重视,也代表了在皇帝心中的份量,自然教人关注。 第六十章 景王一跃成了皇帝心中的大红人,连带的,也让人对景王想要纳为妃的曲家女感到好奇起来,甚至连原本低调地在府里养胎的曲潋也不免被人拿来议论。 曲潋因为姐姐的原因,对景王的事情颇为关注,也派了陪嫁的管事在外面盯着,所以对京城里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对景王引起的话题已经无力吐槽了,如今皇上都赐婚了,那这桩婚事便是要成了。 一时间心情真是复杂。 比起曲潋的心情复杂,同样知道一些真相的人简直要发疯了。 平宁郡主便是一个有幸知道景王身份的人。 作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女儿,曾经也是跟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比起到了年龄时,便早早地移到外院去住的兄弟们,平宁郡主住在内院中,距离母亲更近。甚至后来因为父亲突然去世,她特地回娘家来陪了母亲好一段时间。 也是那时候,她见到了因为父亲之死而特地回京来探望母亲的景王,方得知原来高宗皇帝还有一位因为幼时体弱鲜少有人知道的皇子,年龄甚至比兄长还要小的舅舅,曾经因为一些原因被过继到老景王这一系的皇子。 对这位皇舅,平宁郡主的印象并不深,当时父亲战死,母亲悲痛万分,也幸得这位皇舅回来安抚,才让母亲没有因为悲痛而崩溃。只不过他在京城里只待了两天就离开了,至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如今景王终于回来了,不仅回来了,甚至要娶曲家女,这对于知道景王的身份的平宁郡主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平宁郡主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娘家,直扑寒山雅居。 「娘!」平宁郡主黑着脸道:「我听到消息了,景王就是皇舅吧?这成何体统?皇上竟然还给他们赐婚,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更重要的是,那些曲家女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那些男人一个两个的非她们不娶,暄和是这样,如今皇舅也是这样。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讨厌曲潋,只是因为曾经大嫂照顾她极多,就算大嫂如今变了个模样,也忍不住心疼她,向着她一些罢了,才有些针对曲潋,但要说特地给曲潋下绊子什么的,她还不至于做这种缺心眼之事。可是如今,她的亲舅舅要娶妻了,对像却是自己外甥的儿媳妇的姐姐,这简直就是乱了辈份了。 这天底下的好姑娘多得是,为什么就非得是曲家女?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有些疲惫,冷冷地道:「闭嘴,这事情你就当不知情便可。」 「怎么可能?那是皇舅,我怎么可能当作不知情?」平宁郡主怀疑地看着母亲,「娘,您怎么不阻止舅舅?就算您喜欢那曲氏,但是也不能让舅舅乱来。」 「我如何没有阻止?可他不听我的话有什么办法?」淑宜大长公主经过几天的过渡期,心里已经没有当初那般纠结了,但是仍未能放下,所以她也难得和女儿抱怨道:「你当年也见过他,知晓他是什么脾气,连你外祖父当年都拿他没辙,我不过是他姐姐罢了,能有什么法子?当年父皇临终前,宣我进京,曾叮嘱过我,让我这当姐姐的好生照顾他,可谁想他的脾气会那么倔,连我都怨恨上了……」 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越发的疲惫。 如果说这辈子还有什么能让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妥协,那便是这唯一的弟弟。 当年父皇忧心弟弟养不活,便听信相国寺高僧的话,将弟弟送去相国寺出家,原本当时只是意思地让弟弟当个俗家弟子的,可谁知道因为弟弟不肯待在寺里,两个脾气都一样倔的父子俩便扛上了,真的让他剃度出家。 她当时心里也觉得不妥,特地去了一趟相国寺,那时被弟弟求她带他离开时,她心里因为也担心离了佛祖他活不成,所以没有答应下来。 当时她以为小孩子不喜欢寺里的环境,并没有将他的意愿放在眼里,甚至发现父皇为了阻止他离开相国寺,派了重重守卫守着,心里还觉得父皇有些小提大作。直到弟弟八岁时,逃出了相国寺,才知道他有多恨当初被人逼迫出家一事。 可能是老来子的原因,父皇很疼这弟弟,可惜因为父皇一意孤行,强迫他出家一事,也让脾气同样又臭又倔的弟弟一直不肯原谅他,甚至连带的也对她这姐姐怨上。 直到父皇去世,他都没有回京,带着那些被送过去伺候他的人走了,这些年就在外头飘泊流浪,甚至因为赌气,一直没有还俗,将自己的名声越闯越响,却是个最任性的和尚,能见过他的人很少,名声却响得世人都知道。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口气。当年丈夫战死的消息传来,她几欲崩溃,但弟弟得到消息时,仍是为此千里奔波回京来探望她,如何让她不感动?虽然弟弟当年怨她,可是心里也还是惦记着她的,只是他们的脾气都是这般强硬,都不肯低头,所以一直僵持着,就这么僵持了几十年。 平宁郡主很少见到母亲和她抱怨什么,当下有些愕然,一时间忘了反应,直到母亲抱怨完,她才讷讷地道:「其实舅舅心里也是有您的,不然当年爹去世时,他便不会专门回来一趟了……」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他也算是有良心。」 平宁郡主就要安慰几句,突然脑子转了回来,发现不对,自己今儿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事情的,赶紧将歪掉的楼歪回来,说道:「娘,舅舅为什么会想娶那曲二?可是有什么原因?难道舅舅见过她?而且舅舅这些年来不是一直不想还俗么?怎么会突然要娶妻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抿着嘴道,「你舅舅的意思是,几年前,那曲二以前帮过他的忙,想必就是那时候他起了心思。他早就还俗了,只是没有告诉我罢了。」说到这里,她心里又有气。 父皇盼到死都没能将他盼回来,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就能让他打破誓言,不仅还俗了,甚至还踏进了他以前说不会进的皇宫,甚至还为了娶人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将自己的身份都改了,他也不嫌在小辈面前丢脸。 平宁郡主脸色有些僵硬,如果是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只是,她仍是不能接受自己舅舅为了娶一个女人,竟然为此改了玉牒,变换了身份。 「皇上……怎么会同意?」平宁郡主艰涩地问道,她不觉得宫里的皇上会这般糊涂,就算皇上糊涂了,不是还有太后么? 「甭提了,皇上对这事只会乐见其成,还巴不得他快点成亲生孩子,这也是你外祖父的愿望。」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心情更阴郁了。 因为先帝去得早,可以说庆煦帝是被高宗皇帝养大的,高宗皇帝对他的影响颇深,每一句话都奉若圣旨。既然高宗皇帝有遗言,让他日后多照顾景王,只要不涉及到江山社稷之事,庆煦帝自然不会反对什么了,将心放得很宽。 这便是淑宜大长公主觉得糟心的事情,被那叔侄俩坑了一把。 平宁郡主听完母亲的话,也知道自己今儿误会母亲了,母亲心里也是反对这桩婚事的,可是如今连圣旨都下了,世人都知道皇上给景王和曲家女赐婚,根本无从反对起。 第六十一章 明明知道那位景王其实是自己舅舅,却因为他要娶曲家女之事,在世人面前只能将他当成晚辈,心里真是非常的憋屈。 平宁郡主心情憋屈地离开了,只是因为这遭,心里越发的对曲家不待见,曲潋再次躺着也中枪。 曲潋不知道平宁郡主的心情,就算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因为她也同样在纠结。 就在这种纠结中,皇上给景王赐婚后,过了几日,很快又定下婚期。 因为景王和曲沁的年纪都比较大了,宫里的皇帝和太后都一至认为,尽快定下婚期较好,于是都催钦天监,而钦天监也很不负重望,很快便定下了婚期。 婚期定在三月底。 曲潋听说连婚期都定下后,不禁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她姐是嫁定景王了,顿时心里那种纠结又少了一些。 就在婚期定下后的翌日,曲沁上门来探望。 曲潋听说姐姐上门来了,并且在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猛地吓了一跳,赶紧对正在给她按摩腿的碧春道:「快快快,咱们也去寒山雅居,给祖母请安。」 碧春等丫鬟有些迷茫,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就站了起来,忙过去扶她,笑道:「少夫人莫急,二姑娘不会走的。」 她才不是担心她姐走,而是担心淑宜大长公主将那一股子气发泄到她姐身上。 景王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么棒槌的事情,作姐姐的如何不憋屈?世人对名声看得极重,对辈份也有严格的要求,就生怕名声受损。所以淑宜大长公主此时心里根本不可能待见那引诱弟弟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事情的女人,她怕自己去迟了,她姐要吃亏。 曲潋挺着个大肚子,风风火火地赶往寒山雅居。 也幸好暄风院距离寒山雅居近,所以也没有走多久就到了寒山雅居。 经人通报后,曲潋便扶着丫鬟的手进去,没想到进去时,却没有想象中的情况,反而是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面对面坐着,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曲潋顿时满头问号,觉得自己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你这孩子怎地突然过来了?走得一脸是汗,急个什么?」淑宜大长公主嗔怪道,忙吩咐明珠去打来温水给她擦擦脸,又吩咐娇蕊去端来一些她爱吃的点心。 曲潋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已经知晓景王的真实身份、所以怕这两人见面要掐起来,见两人看起来挺和谐的,面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笑盈盈地道:「这不是想念祖母这儿的点心了么?所以想过来尝尝,不然浑身就难受。」然后又朝旁边坐着的曲沁露齿一笑,叫了一声「姐姐」。 曲沁含笑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在妹妹多看了几眼过来,便知有异。 难道……妹妹知道什么了? 想到纪凛的本事,还有宫里皇上的态度,曲沁心里了然。 曲潋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的位置,为了照顾她,明珠贴心地在她身后放了一个柔软的大迎枕垫着,缓解了因为怀孕而带来的腰酸背痛。 她身旁的小茶几上摆了个雕红漆描金海棠攒盒,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玫瑰酥、芝麻糖、冬瓜条、蜜枣、板栗糖、核桃酥、山楂片等,旁边还有一个甜白瓷的果盘,上面摆放着樱桃、草莓、枇杷、香瓜等水果,只要她伸手便可以勾着了。 这也是她来寒山雅居时,寒山雅居都会给她备着的东西。 她伸手拿了一块切好的香瓜啃着,一双眼睛忙碌地盯着淑宜大长公主和曲沁,听着她们从茶道谈到丹青,再谈到衣服首饰,最后到京城里的各家红白喜事,都能说上一嘴,且两人都有自己的见地,谈得似乎挺欢快的。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听了一耳朵后,她终于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淑宜大长公主变着法子在考验她姐,不过她觉得名义上是考验,实则是刁难。 只是她这重生的姐姐上辈子也不是白混的,不仅没有被刁难住,反而无论是淑宜大长公主提出什么,都能说上一两句,可见她上辈子涉猎之广,可能这些东西都不精,但是各方面都知道一些,这已经足够使她成为一个出色的外交人员。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样样都专精,但是作为一个贤内助,可不仅仅只需要打理好内宅事务便可,对外的交往也不能少,这便是夫人外交,往往在夫人外交中,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然后帮助丈夫。 作为一个出色的宗妇,在外走动与人交往时,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要能答上一两句,不用太专业,但是能让人不冷场,反而能促使人忍不住与她诉说的,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听起来简单,但是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很多妇人只将目光局限于内宅中,往往让她们显得短视。 而淑宜大长公主当年可是被高宗皇帝当成皇子一样养大的,眼光自然与众不同,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都有见地。也因为如此,所以她有时候看那些京中执着于内宅手段的贵妇人时,不免会用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对她们,心里颇为不屑的。 曲沁上辈子在五皇子的后宅,为了生存,生生将自己磨砺成一个合格的皇子妃,甚至拼了命地学习,只为求得一线生机,为了报复五皇子,她也必须掌握外面的事情,虽然时间只有短短几年,但她却做得很成功,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后也未曾小瞧过她,后来若非她病重,卧床不起,五皇子早就被她玩死了。 这样的女人,目光也不会只局限在内宅中,倒是和淑宜大长公主的思想很接近,淑宜大长公主说的话,她都能理解,而不是像其他的妇人那样,根本听不懂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 曲潋想明白这点儿,一时间觉得她姐的人设挺苏的,但是苏得让人很爽,没见淑宜大长公主这般强势的女人,想要刁难都没辙么?反而被曲沁一一化解。 淑宜大长公主此时心里确实是挺无奈的,曲沁比她想象中的要优秀,无论她提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上一句,和她说话舒心极了,因为她总能找到适合的话,不会让气氛冷场,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受尊重。 如果不是隔着辈份,她会很高兴这样的姑娘成为弟媳妇。 可偏偏这姑娘是自己孙媳妇的姐姐,而弟弟为了她做出这么棒槌的事情,想想就觉得糟心。更糟心的是,无论她如何刁难,这姑娘都能应付自如,反而让她有些不忍心了。 就在淑宜大长公主感觉糟心无比时,听到旁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转头一看,正见挺着个肚子的孙媳妇捧着一块芝麻糖啃得不亦乐乎,那娇憨的模样,衬着那高耸的肚子,更让人没办生气。 曲潋啃得正欢时,发现两个女人都不说话了,并且同时转头看向自己,顿时有种啃不下去,将最后一口芝麻糖咽下,推了推桌上的攒盒,讨好地道:「祖母要不要也吃一些?今天的芝麻糖炒得很香。」 淑宜大长公主笑骂道:「明知道我口牙不好,啃不了这些硬糖了,你还来引诱我,真该打。」说着,就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第六十二章 曲潋笑得傻兮兮的,说道:「我这不是觉得它好吃嘛,就想让祖母也尝尝,它炒得很脆的,不用怎么咬,嚼一嚼就碎了,满嘴都是炒得香香的芝麻味,可好吃了。」 「再好吃也少吃点,这甜腻腻的东西,吃多了对身子可不好。」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唠叨道,总觉得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 曲潋乖巧地应了,然后偷偷地朝她姐瞥了一眼。 可能是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了,淑宜大长公主便道:「行了,难得沁姑娘过来,潋儿你便你姐姐去说说话,就不用陪着我这老婆子了。」 曲潋自然是讨巧卖乖地说了一通话,逗得淑宜大长公主开开心心后,才和她姐一起离开寒山雅居,往暄风院而去。 回到暄风院后,曲潋便坐到罗汉床上,将有些浮肿的腿架到脚踏上,由着丫鬟给她按摩。 「怎么了?腿难受?」曲沁关心地问道,她上辈子没有生过孩子,对妇人怀孕之事其实是不太了解的。 自从妹妹怀了身子后,她虽然也关心,但因为不住在一起,且她作为姐姐的还未出阁,到底不好意思常来镇国公府走动,省得让妹妹被人说闲话,以至于也不太了解妹妹孕期的情况。 这会儿,见她脸蛋比以往肉了不少,手脚也有些浮肿的模样,才发现女人怀孕比想象中的还要辛苦一些,不免有些怜惜。 其实比起其他的妇人,曲潋这胎算是怀得很轻松。 「月份大了,容易腿抽筋。」曲潋捶捶有些酸痛的腰,近来时候晚上腿还会抽筋,她睡得迷迷糊糊地醒来,便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地给她按摩腿了。 自从有一次因为半夜腿抽筋醒来,她摸索着爬起来,后来差点摔到地上,将纪凛吓过一回后,后来只要她有点什么动静,他都会比她更快一步地醒来,然后围着她团团转。曲潋不免有些心疼他,担心他白天要当差,晚上要守着自己,身体会受不了。 姐妹俩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曲潋便让丫鬟们退下,打算姐妹俩一起说说话。 「姐,那个……景王……」曲潋瞅着她,觉得有点儿难以启齿。 曲沁笑着看她,很大方地道:「暄和应该告诉你了吧?就是那样。」 曲潋木着脸看她,然后一摊手,说道:「说吧,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他怎么会娶你的,先前一点儿预兆都没有么?你……真的想好要嫁给他了么?」最后的才是重点。 曲沁端着青瓷冰纹茶盅,手指细细地摩挲着茶盅上的纹痕,想了想,方道:「我和景王很早就认识了,比你想象中的早……」她微微蹙眉,尽量挑一些回答妹妹,「对了,还记得你和暄和定亲的那年夏天,外祖母带我们去岐云山的别庄避暑的事情么?有一次,你和阿樱去摘桑葚,那时候我不是离开了会儿么?就在那里我遇到景王,他当事因为一些事情受伤了,我就帮了他一个忙,所以……」 曲潋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脸,心里再一次被「卧槽」刷满了屏。 不会是那么早就开始暗通款曲了吧?呸呸呸,恐怕当时两人都没那意思才对,不然她姐后来也不会答应余家的亲事了,怕是当时只是帮了对方,所以有些印象罢了。 曲潋这时也想起了后来他们到小农庄去避雨时,她发现姐姐裙摆上的血渍,原来是这样染上的,想来当时景王应该受伤挺重的,而她姐因为某些原因勇敢地帮了他,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对,她知道自己这姐姐的为人,如果不是真的那个人对她有恩,根本不会主动凑上去帮忙,并且是不假人手。也许,景王上辈子帮过她姐姐……对了,上回她姐说过,景王对她有救命之恩,应该是上辈子的事情吧,这辈子她们姐妹俩一直在一起,景王也没机会对她姐有救命之恩。 想明白这点儿,曲潋暗叹了一声。 所以,这是上辈子的恩拖到这辈子报,然后将自己也报进去了么? 「其实,如果是他的话,嫁他也没有关系……」曲沁脸有些红,不太习惯对人剖析自己的心情,但是为了防止妹妹胡思乱想影响了身体,所以她今儿特地上门,就是想和她将话说清楚。 妹妹和继母不一样,有些事情瞒不过她。 曲潋盯着她的脸,有些咄咄逼人地道:「姐,这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不能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而是要你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曲沁有些吞吞吐吐的,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叹道:「好吧,我觉得嫁不嫁都没所谓,但是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也不想辜负他。」 可能两辈子都没有人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所以她心里不是不触动的,也是因为这份触动,所以才愿意去尝试一下,试着接受一桩婚姻。 其实她并不是很了解那个人,但是一次次的接触,她也能发现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放在自己身上。这让她心里颇为不习惯,也怕自己想多了,或者是耽搁了他什么。为此,甚至打算以后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想着反正她很快就回常州府了,以后大概再也不会相见,便将这事情放下。 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回常州府,他就直接托了淑宜大长公主上门来说亲。 那一刻,让她也懵住了。 他们的辈份就是个无法逾越的鸿沟,可谁想最后却会变成这样,生生将自己的身份改变了。 曲潋一直盯着她的脸,也将她脸上的神色看进眼里,心里不禁有些悲愤。 果然她姐其实也不是没感觉的,被个男人这么对待,再冷硬的心肠,其实也会触动吧,此时她也和淑宜大长公主一样,心里有些郁郁的。 不过,该高兴的是,景王对她姐一片真心,不用担心她姐像上辈子一样过得太苦么? 等曲沁离开后,曲潋心情仍是十分郁闷,直到纪凛回来后,都没有好转。 「这是怎么了?」纪凛蹲在她面前,双手放到她膝盖上,仰起脸看她。 曲潋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搁到他的肩膀上,说道:「我姐姐今天过来看我了,祖母刁难她,不过都被她很机智地化解了,感觉挺爽的。只是……我没想到她真的和景王早就认识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还发生那么多事。」 其实她能感觉到还有很多事情她姐没有和她说,大概是觉得这是她和景王之间的事情,不好对她透露太多吧。这种事情她能理解啦,毕竟她和纪凛之间经历的事情,就算是好姐妹骆樱,也不想和她说太多,自己放在心上就够了。 可是心里仍是郁闷,有种她姐被人抢走了的悲愤感。 纪凛失笑,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你以前不是一直担心姐姐的终身大事么?现在她的婚事定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曲潋默默地看他,心说她以前只是作戏给世人瞧罢了你造么?她一直知道姐姐的目标,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自然要作戏一下,只是没想到现在却被拿来当安慰。 「你说得对……」她慢吞吞地说,然后将脸抬起来,离开了他的身子,径自进了内室。 纪凛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幽深。 第六十三章 晚上歇息时,曲潋正准备闭眼睡觉,却被人捏住了下巴,然后温暖的唇欺了上来,迫得她张开口,瞬间被对方掠夺了呼吸,瞬间她的意识里被属于他的气息霸道地占据。 初时她还很柔顺地由着他,可是等发现他的手从衣襟摸进去贴到肚皮上了,顿时不干了。 「唔……不准摸!」她拉着他的手。 他也没强迫什么,顺着她的动作将手移开,转而覆到她发育得更饱满的胸脯上,边亲她边道:「你这女人真是不干脆,整天操心这操心那,那么爱操心不如多操心点我。」 曲潋别开脸,喘了会儿气,才捶着他道:「你有什么好操心的?我整天都看着你,不用操心。」只要看着他别让他人格转换时干出些什么酷戾之事,一切都没问题,她的心放得很宽。 听到她的话,他又欺上来,狠狠地堵住她的嘴,将她亲得晕晕乎乎的后,才将她往怀里一抱,说道:「睡觉了,等你生了孩子后……」 那贴着她臀部的东西硬得让她脸蛋发热,悄悄将脸埋进枕头里,没理会他的话。 不过因为他这一闹,倒是让她心情恢复了不少。 既然事情都已成定局,那也不用想太多了。 转眼便到了三月份,距离曲沁出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因为是出嫁女,所以这次曲沁出嫁一事,曲潋除了中途回娘家看过一眼外,其他的根本不用她操心,都有曲二老夫人和曲大太太等人帮衬着,季氏也不至于因为没有人帮衬而手忙脚乱。 曲家的长辈们如今都不知道景王的真正身份,虽然一开始被景王突然求娶的事情弄得有些无措,但是在皇上下旨赐婚后,很快便接受了,除了曲家的男人因为和皇室联姻而有所思量外,曲家的女性们已经喜气洋洋地准备婚礼了。 对于曲沁的婚事,曲家人和骆老夫人一样,都操碎了心。 可是他们操碎了心也没用,自从余家退亲后,曲沁的婚事一波三折,又有五皇子这个祸害一直想要纳曲沁为侧妃,暗地里搞小动作,害得曲沁婚事更是没个着落,曲家的长辈们再生气,可对上五皇子也无能为力。 原本都想要放弃了,打算等曲潋生了孩子后,三房回了常州府,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届时再给曲沁看对象的,却不想景王横空出世,竟然托了淑宜大长公主上门来说亲,有意迎娶曲沁为妃。 他们正惊愕时,还来不及思量明白该接受还是拒绝,却不想景王的行动力会这般迅速,宫里已经有赐婚的旨意下来了。难得皇上赐婚,只要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拒绝的,曲家自然只能接受了。 虽然景王的身份显贵了一些,但是一切都已成定局,曲家的长辈们也只能欢欢喜喜地准备婚礼了。 而且,因为皇上的赐婚,给了曲家十足的面子,曲二老夫人和曲太太等人也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当初余家退亲,又因为镇国公府的强势,使得曲潋在姐姐之前出阁,虽然外头没有说什么,体谅者也颇多,但仍是有一些小人嘴脸说三道四,让曲家人心里十分憋屈。 其实他们也知道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不过是羡慕曲家出了一位世子夫人,而且还是如今深得帝心的镇国公府的媳妇,自然让一些人羡慕嫉妒,忍不住嘴上酸上几句。 这世间之事大凡都是如此,如果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们会高高在上地施舍怜悯。可是如果对方明明各方面都不如自己,但是却过得比自己好,那又完全是另一翻心镜了。例如曲家明明不是勋贵之家,但是曲家女却因为父辈的口头婚约,成了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还得淑宜大长公主如此抬举,心里泛酸不平者多得是。 所以曲大太太出门交际时,也遇到了泛酸说闲话的人,羡慕一翻世子夫人的好命时,便会拿曲沁的婚事来说项,阴阳怪气的惹人烦。曲大太太心里虽然知道这事情怪不得曲沁,可是仍是不太高兴,但曲沁嫁不出去是事实,每回被人提到这话题嘲笑时,她虽然也狠狠地反击回去,可是回来后仍是心情郁郁的。 等回家时,再看到丈夫也为曲沁的婚事而忧心忡忡时,心里更不是滋味。 如今,因为曲沁和景王的婚事已定,曲大太太也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就算回娘家见娘家的嫂子们时,也能挺直腰杆了。 就在曲家热热闹闹地给曲沁准备婚礼时,骆家那边也各有反应。 因是皇上赐婚,在西陵苑中养病的骆老太爷也被惊动了。他不知道景王怎么会相中外孙女,也担心是不是五皇子因为得不到而又想要搞些什么破坏,其他皇子在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为此特地回了一趟京城,并且私底下动了些关系想要探查一翻。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老爷,虽然景王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从他进京后皇上的态度可以知道,皇上对这位也是十分器重的,沁儿嫁了他也不会太受委屈,想来那些皇子也不会再耿耿于怀当年的事情了。」骆老夫人说道,心里很是舒泰,觉得外孙女有了个好归宿,她也放心了。 和曲大太太一样,骆老夫人也因为曲家姐妹的亲事,被人暗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闲话,心里很是为外孙女心疼。如今外孙女要嫁景王为妃,简直就像活生生打了那些说闲话的人一个响亮耳光,让她舒心极了。 所以,骆老夫人是很高兴外孙女将要成为景王妃,也不觉得景王相中自己外孙女有什么不对。 骆老太爷皱着眉道:「糊涂!先前五皇子虽然不说什么,但是他也表示过,定要纳沁儿为侧妃,要不是曲家不肯答应,怕是沁儿已经进了五皇子府,届时大皇子、三皇子他们会如何想?而今,景王突然冒出来要娶沁儿,安知不是那些皇子暗中促成的?」 说到底,仍是因为景王这一支系太过弱势,担心景王成了那群王子角逐权力的牺牲品,外孙女也被当成了棋子,最后要累及亲人。 骆老夫人一时间也有些担忧,「应该不会吧?皇上看着对景王颇为器重。」 「就是如此,我才担心那些皇子又起了什么心思。」骆老太爷叹息一声。 两老在屋子里说着,正在碧纱橱中歇息的骆樱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她也觉得祖父说得有理,想了想,便决定去镇国公府一趟,和曲潋提个醒儿。 翌日,骆樱寻了个理由去了镇国公府。 见到挺着肚子的曲潋时,骆樱看着她的肚子有些敬畏,嘀咕道:「怎么看起来肚子那么大身子却那么瘦?你没吃饭么?」 曲潋拍了她一下,故作不悦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就像麻杆串着肉丸子一样么?我明明吃得很多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天生丽质不显胖呢?」 骆樱被她自恋的语气弄得十分无语,突然发现自从曲潋嫁人后,脾气越发的见涨了,没有以前在骆家时的怯懦小心,虽然人仍是那个人,可是眉宇间那股朝气和神彩,使得她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以前骆樱可能不懂,但是在经历了和表哥的事情后,她也明白了曲潋的变化的原因。 第六十四章 因为镇国公府中有人愿意无条件地宠着她、爱护她,让她无需要像在骆家时那般小心谨慎,自然渐渐地显露出真实的一面。 其实这样挺好的,女人追求的不也是这样么? 两人说了些儿闲话后,骆樱便将她偷听到祖父祖母的话和曲潋说了,有些忧心地道:「只盼着景王是个好的,对沁表姐好一些,别被那些皇子利用了。」 曲潋不好告诉她里头的真相,但是对她的心意很是熨帖,笑道:「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对了,你的婚期是定在五月份是吧?我听说襄夷公主的婚期是定在九月,没想到今年出阁的人那么多。」 说到自己的婚事,骆樱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又带着一种幸福的憧憬,让曲潋看得心软软的,越发的希望这姑娘能幸福。 晒完了幸福,骆樱又开始和曲潋叽叽喳喳地说骆家人在得知皇上赐婚时的模样,笑得挺乐的,「你当时没有看到我那几个婶娘的神色,简直就像被人生生打了一巴掌。以前她们都因为祖母偏心沁表姐,心里都有怨言,因为沁表姐的婚事一直没着落,暗地里还嘲笑过,可没想到沁表姐如今却要成为亲王妃了,连大姐姐和槿姐姐都比不过她,还有林姐姐,她前阵子回娘家时,恰好见到沁表姐,那巴结的模样,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想想当初她嫌弃你们时的样子,现在转头过来巴结,亏得她脸皮能厚成这样……」 骆林在去年也出阁了,因为襄夷公主闹着要嫁靖远侯世子之事,她的如意算盘自然打不响了,而且她也没胆子和公主抢人,便在骆二老爷的安排下,嫁给了伯府的庶子为妻。 虽是如此,但是骆林是个极会钻营的人,以前她瞧不起曲家姐妹,如今曲家姐妹都嫁得比一般勋贵之女还要好,她也是个能伸能屈的,转过头来巴结,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反而显得落落大方。 脸皮之厚,实属悍见。 骆家的情况,曲潋不用问也心知肚明,除了骆樱,曲潋对骆家人的势利没有什么好感,也幸得骆樱和她一起长大,她对骆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一些,才让这姑娘保持这般可爱的性子。 将骆樱送走后,曲潋摸着肚子,开始琢磨着给她姐准备什么贺礼好。 这么一想,就想了半个月,将库房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是觉得贺礼的份量不够,或者不够出彩。她就这么一个亲姐,而且这姐对她那么好,自然想要给她最好的,只是她挑来挑去,都没有满意的,差点将暄风院折腾得人仰马翻。 厉嬷嬷等人心里叹气,安慰地想着,幸好她只是在屋子里折腾,没有顶着个大肚子去池中划船,就由着她吧。 因为曲潋太会折腾了,也导致厉嬷嬷等人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低了。 纪凛也由着她折腾,十分包容的模样,还给她出主意,这让曲潋感动得要死,她也知道自己好像挺龟毛的,但是这人却这般容忍她,不管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都无法不触动。 可惜,等到晚上睡觉时,三更半夜被人咬醒,被他咬牙切齿地威胁一翻后,曲潋的感动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啥都没有剩下。 「你是我的妻,却整天将个女人放在心上,你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要不是你现在怀着孩子……」他恨恨地说,盯着她的肚子目光不善,吓得她差点忍不住抱着肚子那颗肉球。 曲潋这才知道,这厮白天时虽然温柔,但可能那只不过是伪装罢了,一定是吃醋了。这醋来得好生没道理,不过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所以曲潋知道他这是吃醋了,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我每天都有盯着你。」她弱弱地为自己辩护,笨重的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是么?」他危险地盯着她,然后又啃了她一口。 曲潋赶紧点头,先将他安抚了再说。 最后第二人格被安抚了,可惜曲潋却是个作死的,第二天依然我行我素,见他待自己依然温柔得醉人,更爱作死了。 至于到了晚上……曲潋也有了经验,他一发狠,她就抱着大肚子叫疼。 于是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到了三月底。 三月二十八,宜祝福、求嗣、订婚、嫁娶、出行、求财;忌盖屋、移徙、作灶、开市。 今天是曲沁出阁的日子。 曲潋其实很想回娘家去看着她姐出阁的,只是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便,淑宜大长公主和纪凛根本不肯让她出门,就怕有个什么闪失。 曲潋为此很是愧疚,明明她很想看着她姐出阁,祝福她一翻,可惜却因为现实原因,没法办亲自去,让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纪凛怕她多思伤身,安慰地道:「你不用担心,我今儿特地请了假,过去帮衬,会将你的意思传达给姐姐知道。想来她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会体谅你的。」 也只能如此了。 等纪凛早上出门时,曲潋拉着他唠叨了一大堆,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带着给曲沁的结婚贺礼离开。 纪凛去了双茶胡同,发现双茶胡同此时已经热闹起来了。 作为曲家的姑爷,曲家自然不敢待慢,候在门口迎客的管家见到他到来,赶紧让人去通知曲湙。 曲湙很快便过来,见到纪凛一大早便过来了,心里有些高兴,面上也带着笑,与他见礼,笑道:「二姐夫今儿来得可真是早,是不是二姐催你来的?二姐如今还好吧?」 纪凛含笑道:「今儿是大姐的好日子,自然要过来早些沾些喜气。你二姐原本来要过来的,不过她如今月份大了,祖母和我都有些担心,怕路上有个什么闪失,所以没有让她来,她心里也极是过意不去,还望你们莫要见怪。」 曲湙笑道:「见怪什么,这本就是应该的,还要劳烦二姐夫多担待一些。」 郎舅二人边客气边进了曲家,先去给今儿过来帮忙的曲二老夫人和季氏等长辈们请安,待见到曲沁时,又表达了曲潋的意思。 因为距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曲沁此时只是穿着平常的衣裳,脸上未施脂粉,看起来清丽脱俗,却自有一股常人没有的雍容华贵之姿,安静地坐在那儿,周围的人都成了她的陪衬,无一人能越过她。 纪凛以前为避嫌,也不曾仔细看过这位大姨子,如今因为景王的原因,忍不住多看一眼,虽然心里觉得大姨子比不得自家大腹便便的小妻子好,可也得承认,是个难得的姑娘。只是,那位舅爷爷应该也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相中曲沁,怕是其中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 时间不等人,转眼吉时便到了。 纪凛和曲湙一起站在门口处,迎接皇家的花轿。 在一片贺新人的鼓乐声和鞭炮声中,皇家的迎亲队伍终于到了,同时人们也看到了坐在一匹扎着红绸的白色骏马背上、身上穿着红袍的男人。 对于景王,众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纵使是皇上亲自赐婚,因要避嫌,所以景王除了让人送东西到曲家来外,并不曾露面,除了曲大老爷能在朝堂上见过一面,曲家其他人都是不曾见过的。 第六十五章 如今终于见到人了,所有人都忍不住看过去,然后心里轻咦了一声。 听说景王今年已过而立,可是那马上的青年看起来格外地年轻,看着就像个二十来岁的俊逸男子,一身红袍掩不住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但是什么气质一时间也无法用言语说明,只觉得那艳红色衬得他的眉眼和气质,不仅不显俗艳,反而被他穿出了一种清正出尘的气质,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俯视人时,眼里一片轻淡,仿佛众生在他眼里,不过烟雨浮云。 曲湙忍不住有些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姐夫,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 唯有站在人群中的纪凛看着那翻身下马的男人,然后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接下来,新郎官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将小舅子的刁难一一化解后,终于将新娘子迎走了。 纪凛默默地看了一眼哭得泪眼朦胧,连女婿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瞧清楚的岳母,忍不住又看了眼走远的迎亲队伍,也不知道等三朝回门时,岳母见到新女婿时,会有什么反应。 送走了迎亲队伍,曲家也安静下来,红色炮纸落满一地,透着一种人走茶凉的惆怅清冷。 纪凛也和曲家人告辞,回了镇国公府。 回到府里,自然被挺着肚子的曲潋扑过来问东问西。 「怎么样,一切还顺利么?你看到景王了么?他长得怎么样?对我姐好么?我姐出嫁了,我娘是不是又哭成泪人了?湙弟他们怎么样……」 啰哩八嗦一大堆,但是纪凛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耐着心道:「一切都顺利,他长得……还好,对姐姐应该不错,岳母确实颇为伤心,从迎亲花轿到来开始,就一直哭,直到花轿出了门,还在哭……」 曲潋满脸黑线,她就知道她娘会这样,上回她出嫁时,还有姐姐在旁,她娘倒是能克制一下,这回没人在旁劝着,所以哭成这样也不奇怪,不然多辜负她那小白花一样的长相和发达的泪腺啊。 曲潋又问了很多婚礼的细节,纪凛都回答了,见她因为没法参加姐姐的婚事而有些郁郁寡欢,便安慰道:「景王是祖母的弟弟,定会带姐姐过府来给祖母请安的,届时你也能见到了。」 曲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那好,到时候我要仔细瞧瞧,看看他对姐姐好不好。」 纪凛看她瞬间变得活力四射的模样,摸摸她的脸,亲了一下,心里想什么只要他自己知道。 只是到了那天,众人都没有想到,曲潋看到景王时,反应那么大,甚至提前生产了。 曲沁的婚礼过后,曲潋便一直盼着景王带妻子上门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日子,到时候就能好生瞧瞧这姐夫如何了,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他对自己姐姐好不好。 虽然对外看来,景王是淑宜大长公主的侄孙,但是知情人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亲弟弟成亲了,怎么着也要将弟媳妇带过去给姐姐看看的,就算不能做得太明显,但是也可以找其他的名目带人上门去请安。 借口也是现成的,谁让淑宜大长公主如今的辈份在皇室中也是极高的,景王特地带王妃上门去给她请安,也说得过去,并不会让人多想。 所以在过了三朝回门后,景王便让人到镇国公府知会一声,明日将带王妃过府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在暄风院的曲潋也得到了消息,顿时精神大振。 因怀孕的原因,她无法回娘家去送姐姐出阁,这是她最扼腕的事情,甚至连去评估一下姐夫都没办法。幸好也不用她等多久,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原因,景王也要上门来拜访,这是她可以光明正大观察姐夫的机会。 也不知道这姐夫长什么模样,都年过三十了,虽然在这个世界,三十岁的男人也有当爷爷的,确实老了点儿。但在她看来,其实正是男人三十一支花的年龄,并不算老,而她姐姐是重生的,并非一个妙龄少女,心态比较成熟,和景王的年龄差也不算是太多,恰恰好。 嗯,明天一定要仔细瞧瞧。 厉嬷嬷等人见她突然活力四射,又要开始折腾了,心里忍不住有些纳闷,就算是亲姐姐过府来拜访淑宜大长公主,也没必要如此振奋吧?难道里头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等纪凛晚上回来,见她活力四射地挑着明天要见客的衣裳时,目光有些幽深。 他走过来,揽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下,笑问道:「这是做什么?」 「明天大姐夫要过来给祖母请安,总要给他留个好印象。」然后拎了一件烟柳色的禙子在身上比划着,问他好不好看。 纪凛笑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曲潋明知道他在哄自己,但仍是止不住满心欢喜,高兴地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她觉得成亲一年,这少年自动点亮了哄人技能,只要是这个主人格的温柔少年,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简直就像一个全能好丈夫。 不过只止于主人格,等他人格一转变后,那就是各种毛病暴发出来了。 纪凛见她转身去挑首饰,忍不住道:「景王虽然是祖母的弟弟,但他娶了你姐姐,你只要将他当成姐夫便可了,不必特地如此计较,省得姐姐看了也不自在。」 曲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住,僵硬地转头看他,对上那双清润却平静的眸子,慢慢地将手中拿着的一对猫眼石坠子丢回匣子里,扁了扁嘴说道:「其实你不用提醒我。」 这真是个糟心的世界,夫家祖母的亲弟弟娶了自己的亲姐姐,这辈份真是乱得很。 顿时失了兴奋,曲潋让丫鬟过来将东西都收拾好,失意地坐到黑沐钿镙的罗汉床上,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纪凛失笑,虽然她被打击了,但他的心情就如同窗外那明媚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晴空朗照。 这种心情真是不该,但是却止不住地高兴。 只要她的目光看着别人时,他便不高兴,直到她的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才会平静下来。 他坐到她身边,将她揽到怀里,笑着安慰道:「你平常心对待便可,其实不必想那么多的。」 曲潋转头瞅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对了,我以后怎么称呼他?是该称呼舅爷爷呢,还是叫大姐夫?」 「就叫姐夫吧。」纪凛摸摸她的脸,心说叫了姐夫,以后如果有个什么事情,还怕那人不帮忙么?那人是个天纵奇才,他的医术那么好,不利用还真是暴殄天物。或许,这大概是自从知道景王真正身份后,唯一的好处了。 曲潋默默点头。 大概被纪凛打击到了,曲潋很快便恢复正常,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发神经地想要给景王一个好印象了。反正她现在大腹便便的,穿什么还不是那个鸟样?没什么好打扮的。 「没关系,以后打扮给我看就可以了。」纪凛安慰道。 曲潋瞅着他,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点头,「那好,以后我只打扮给你看。」 然后见到他眉眼舒展,整个人都温和明媚得像三月份的光阳,心里顿时有些明白了,不禁哭笑不得。 第六十六章 翌日,纪凛并没有进宫。 因为知道今日景王要带曲沁过府来,纪凛特地请了假在家。 而这一大早的,平宁郡主也回了娘家。 平宁郡主有些郁闷地对淑宜大长公主说,「娘,这是舅舅的好日子,我这作晚辈的,怎么着也该过来见见。」却对曲沁叫不出「舅母」这两个字,只要想到舅母是娘家侄子的亲姐姐,平宁郡主心里就像吃了翔一样。 淑宜大长公主如何不知道女儿的心思,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待会景王过来时,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也别和你兄长他们说,景王的身份,你就烂在肚子里吧。」 如今连皇家玉牒都改了,多说无益。不过就算改了玉牒,景王也是她的亲弟弟,这点是不会改变的,经过这些天,淑宜大长公主已经心平气和了,他们都成亲了,再折腾什么也没用,还不如像乌嬷嬷说的那样,放宽心,由着他们自己去折腾。 「放心,我也不想对大哥他们说。」平宁郡主心情郁郁的,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对兄长说,让兄长也跟着自己一样被这任性的舅舅弄得快崩溃么?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呢。 母女俩正说着话,便有丫鬟进来通报世子和世子夫人过来了。 「快请他们进来。」淑宜大长公主吩咐道。 很快便见纪凛小心地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少女进来,因为她身形纤细,脸蛋小巧,反而显得肚子比较大,不过这肚子和平常妇人倒也没有什么区别。 平宁郡主见他们进来,忍不住多看了曲潋一眼,只见她并不像其他孕妇那般肤色变差、身材变形,反而因为怀孕的原因,让她看起来更添了一种女性的韵味。平宁郡主想起自己怀孕那会儿的事情,连生三个儿子,她对妇人怀孕也有些经验,心里觉得曲潋这胎怕是个女孩。 想到此,她扯了扯唇,有些嘲讽。 也不知道生了女儿,兄长和暄和会不会继续护着这曲氏。不过她母亲却不是个看重男女的,就算曲氏生了女儿,母亲也不会在意吧。平宁郡主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她娘比这世间的很多女子都开明得多。 纪凛扶着曲潋上前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行了,潋丫头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就别行这虚礼,快过来坐。」淑宜大长公主叫道,又吩咐丫鬟将曲潋爱吃的瓜果点心等都端过来摆在她面前。 平宁郡主见母亲的行为,忍不住又撇了下嘴。 真不知道这曲氏有什么好,娘为什么这般抬举她。 这时,镇国公夫妻、纪二老爷夫妻,还有纪冲、纪冽、纪诗、纪语、纪词等人也过来了。 因为今日景王要带王妃上门来拜访的日子,所以镇国公和纪二老爷也和纪凛一样,特地请了假在家里。在镇国公看来,景王现在可是皇上心中的大红人,甚至比对宁王还要器重,怎么着都得给他些面子,所以在得知景王要过府时,便特地请了家。 镇国公原来还有些忐忑,怕自己这行为落在母亲眼里,有些兴师动众,却没想到母亲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默许了他和二弟的行为,让他心里越发的肯定了景王在皇上和母亲心中的地位。 等众人坐下后,镇国公目光看向坐在一起的儿子和儿媳妇,视线落在儿媳妇的肚子上,心里琢磨着,应该很快就要生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孩子是男是女。 镇国公虽然不太管内宅的事情,不过想到即将要有孙子,心里也颇为满意的。 说了会儿话后,便听下人来报,景王和景王妃到了。 镇国公夫妻和纪二老爷夫妻、纪凛等人忙出去迎接,平宁郡主和曲潋留在寒山雅居陪着淑宜大长公主。 曲潋因身体不便,并不需要出去迎接,但是听说景王来了,心思已经不在这里,目光热切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平宁郡主陪在母亲身边,隐晦地看了一眼曲潋,见她的样子,不由得暗暗蹙眉。 过了会儿,便听丫鬟过来禀报,景王到了。 很快地,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然后是一群人走了进来,曲潋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到了被镇国公等人簇拥在中间的男子。 他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锦袍、腰间系着深紫色绶带,左边挂着鸦青色底绣白竹的荷包,右边挂了一方小印。他看起来二十来岁,面容俊逸,身上沉淀着一种奇特的气息,有些出尘飘逸,甚至隐隐透着一种宝相端庄之色,在宝蓝色的锦衣华服映衬下,越发的清贵。 而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并不像这年代的男子,皆长及腰臀,堪堪只及肩膀长,用了一条锦带束在身后,看起来颇为怪异,却出奇的衬他的气质。 他的身侧,跟着同样锦衣华服的曲沁,容貌端靖秀丽,气质文雅雍容,站在景王身边,丝毫不逊色,反而有自己的风姿韵味。 「抱歉,今儿打扰了。」景王开口,是温和的男中音。 镇国公在旁道:「是我们恭候殿下多时了,快进来,母亲正等着殿下和景王妃娘娘。」 景王走了进来,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坐在首位上一身盛装的淑宜大长公主身上,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温和中带了一种说不出味道的无尘悲悯之色。 他开口,对着淑宜大长公主道:「姑祖母,今日本王带王妃过来给你请安了。」 听到这称呼,淑宜大长公主脸色变了变,忍耐许久方道,「行了,都过来坐吧。」 景王含笑应了一声,微微侧身拉住身边的妻子,在准备好的位置坐下,然后目光落在了淑宜大长公主下首位置的曲潋身上,朝她微微一笑。 曲潋已经傻了。 事实上,在看清楚景王的那张脸开始,她便在想这个人真是好生眼熟,等到再看景王对淑宜大长公主露出笑容时,她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然后整个人都傻了。 可能是情绪比较激动,曲潋开始感觉到肚子有些疼,忍不住弯腰抱住肚子。 纪凛第一个发现她的异样,惊声问道:「阿潋,怎么了?」 听到纪凛的声音,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曲沁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惹得旁边的景王看了她一眼,诧异于她对这妹妹这般看重。 曲潋的目光仍在景王脸上打转,然后再一次受到了刺激,觉得肚子更疼了。 「阿潋,怎么样?」纪凛焦急地问道。 她苦逼兮兮地朝着紧张的纪凛道:「暄和,我……可能要生了……」 被自己姐夫的长相刺激得要生产什么的,真是日了狗了! 【卷四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后宅好日子 卷一》作者:心晴 02、《后宅好日子 卷二》作者:心晴 03、《后宅好日子 卷三》作者:心晴 04、《后宅好日子 卷四》作者:心晴 05、《后宅好日子 卷五》作者:心晴 06、《后宅好日子 卷六》作者:心晴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