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速来救为师》 第1章 天狗食月 “啊~终于完结了~” 在一处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房内,一蓬头垢面戴着黑框大眼镜穿着裤衩背心的奇女子挠了挠自己的油头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温翎靠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稿子,越看越满意,果然,她就是这世界上少有的天才,只是沙砾埋金,也不知道她这颗金豆豆什么时候才能发光。 “唉~说不定这本就火了呢~” 将最后一章上传,关掉电脑,侧眸,透过满是污尘的玻璃看向窗外,今晚夜色倒是不错,新闻上说今天会有天狗食月,她小说都完结了,这狗咋还没把月亮吃完? 不管了,不管了,明天看新闻也一样~ 温翎起身,趿(tā)拉着人字拖像个大爷似的哼着歌朝卫生间走去。 为了赶稿子,她都有半个月没有洗澡了,今天可要好好放松放松! 不一会哗啦啦的流水声便响起,温翎竟然破天荒的第一次没用大盆接水洗澡,要知道,她的马桶都是用一天临睡觉前才冲一下的。 她也不想如此吝啬,但谁让她是一个从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呢,没钱,没权,学习还不太好,勉强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天天守着电脑挣那点稿费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不出五分钟,流水声结束,温翎光着身子就走了出来,左右这小破屋里没有别人,穿不穿衣服的也无所谓。 她半睁着眸子擦着头发,步履蹒跚地向床边走去,怎的洗了个澡之后她感觉头浑浑噩噩的呢,眼皮似有千斤重,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噗通’一声,她直直地栽倒在了小床上,小床发出一阵‘吱吖’摇曳声,许久方才停下,刚洗完澡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睡着了,隐约间还能听到她的一声声轻鼾。 银色的月光似一层薄纱,轻盈地覆在了她白皙的胴(dong)体上,盈盈细腰间还残留着几颗晶莹细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莫名俏皮。 浓密的墨发凌乱地散落着,遮住了女孩丰满的美好,也遮住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没了眼镜的遮盖,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生得极为漂亮,浓密的睫毛像羽毛一样微微颤抖着,在眼窝处留下一小丛阴影。 因为常年佩戴眼镜,鼻梁两旁隐约可见两团小小的红痕,高挺的鼻梁并没有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变得塌陷,圆润的鼻尖小巧又不乏温柔,微微张着的唇瓣又似缀了红妆,红润细腻有光泽。 夜晚是寂静无声的,所有生物似乎都已安歇,月亮在悄然变化着,由最开始的圆一点点变为月牙,随着最后一点光芒消散,这个世界在一瞬间黑到了极致。 下一秒,月亮又一点点露出了头,从小小的一弯小船重新恢复了最初的光彩,甚至比最初更亮更耀眼。 月光再次透过那面满是尘污的窗户缓缓照了进来,照到了拥挤破旧的衣柜上,照到了满是灰尘的床头柜上,照到了那张狭窄的小床上。 小床还是和以前一样杂乱且布满褶皱,它的主人好像从不会去刻意整理它,也因此很难判断,刚刚床上是否躺着人。 温翎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暗自懊恼昨晚为什么没拉窗帘,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起身拉窗帘的打算。 直到日上三竿,似是睡饱了,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摸索眼镜,可摸来摸去,床上什么都没有……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习惯性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然后放到鼻尖嗅了嗅,嗯……该买洗发水了,还有些油腻。 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一声声‘嘎嘎嘎’骨头的脆响响彻在耳边,她这才算是彻底醒了过来。 九百多度的近视眼离了眼镜看东西就像打了马赛克,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真切,但是,温翎在环顾了一圈四周后还是愣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她的小破房子是定然不会如此宽敞透亮如此清香弥漫的! 而且,这古色古香的床!这洁白的床幔!这方方正正的枕头!还有枕边这把看起来就很真实的佩剑!她就算是瞎子也看出来这不是她的小屋啊! 温翎干笑两声扇了自己一巴掌,嗯……好像不太疼,她一定是在做梦,呵呵,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 于是乎便又躺了下来,随手还盖上了被子,死死地闭上了双眼。 第2章 金屋藏娇 当温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她像往常一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头发,在床上继续摸索眼镜,当摸到那个硬邦邦的方枕时,心脏咯噔一下瞬间醒神。 僵硬转身,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梦里的那个方枕吗! 忽地一下,汗毛竖立,温翎用力眯着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屋内昏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这是一处像极了电视剧里古装剧的古宅。 怔愣片刻后温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所以……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被绑架了?不对啊……她一穷二白的,绑匪疯了吧绑她……难不成是做梦?还没醒? 这么想着温翎毫不留情地就扇了自己一巴掌,力道没收住,‘啪’的一声脆响之后就是一声压抑的哀嚎。 “嘶……不是做梦……”她揉着自己的脸,那双漂亮的眸子氤氲出一层水雾。 身处异地,唯恐有人伤害自己,温翎赶紧拿起床头的那把佩剑护在身前,冰凉的刀鞘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身体,忽然而至的凉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之前注意力一直放在周围环境上,到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还没穿衣服…… 难不成是有人要劫色! 虽然她又穷又邋遢,但是她长得好看啊!保不准就有人色欲熏心想搞个金屋藏娇! 救命啊! 她紧咬着下唇心中惊呼,可紧接着她便感觉身上不疼不痒,不禁困惑,难不成那歹徒还没动手? 温翎庆幸地咽了口唾沫,畏畏缩缩地抱着佩剑,视线模糊间再次环顾四周,想找个衣柜寻件衣服,可是!这么大个房间,除了床就是一个桌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温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禁懊恼,她为什么有睡觉不穿衣服的臭毛病啊! 情急之下温翎只能扯下床前的白色床幔,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地裹在了身上,最后还在腰间系了一个死结。 温翎深呼几口气尽量平复自己忐忑的心情,待心脏跳得没有那么快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向了门口,不管怎么说,她也要尝试着逃跑啊,哪怕被抓住了揍一顿、骂一顿、欺负一顿,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出租房里就她一个人,平时没事她又不出门,就算她死在里面也没人发现,等救援到的话……估计她都给歹徒生一窝孩子了…… 温翎打定主意,紧攥着手里的佩剑,蹑手蹑脚地拉向门闩(shuān),豆粒大小的汗滴自额头上缓缓滑落,落在胸前打湿了洁白的床幔。 ‘吱吖’一声,房门被打开,天色已晚,除了月光便再无一丝光亮,对于近视眼的温翎来说,此时的她无异于一个瞎子,就算用力眯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 好在门外无人看守,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温翎抱着佩剑二话不说撒开丫子就跑,管它黑不黑的,先跑了再说! 她跑啊跑,跑啊跑,漫无目的地跑,越跑她的心越慌,因为她跑了半天除了刚才那处房子便再也没有看见其它房子了,而且她愣是一个人也没看见,就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温翎累得呼哧呼哧的上气不接下气,白皙的脚早已被石头割得鲜血淋漓,可她不敢停下脚步,甚至都不敢回头看。 就在她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逃跑上的时候,‘嘭’的一声,她似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直接反弹摔到了地上。 温翎错愕,怀疑地看着前方,从地上慢慢爬起向前摸去,结果就摸到了一堵墙,一堵透明的墙…… 透明的……墙…… 温翎懵了,她试探了好几次,可无论她向左向右又或者踮脚蹲下,那堵墙都在这里。 她用力拍打,用石头砸,还想用佩剑砍,可那剑她根本拔不出来…最后累得她全身无力瘫坐在地那堵墙还是巍然不动,连道裂缝都不曾出现。 就在她绝望准备放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温翎即刻精神,赶紧起身靠在那堵隐形墙上举着未出鞘的剑指向来人。 “你!你别过来!” 来人脚步一顿,在看清楚女子的穿着后慌乱地转过了身,“师父息怒,徒儿只是感应到有人触动了赤翎峰的结界,故而前来查看,徒儿不知师父在此,望师父恕罪。” 第3章 徒弟砚辞 温翎愣了一下,师父?师父喊谁?这是什么鬼称呼?赤翎峰……怎么和她小说里女主住的地方一样?面前这人又是谁? 她用力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些,却只能模糊地看到来人身穿一袭白衣,头上好像还有一条白绸带,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她大概感觉到来人可能认识她,于是打算套套话,随即佯装镇定地放下了手中的佩剑,故作轻松道:“天太黑有些看不清楚,你是?” 男子似不解,顿了一下,但也未多加质问,恭敬道:“回师父,徒儿楚砚辞,今日出关,还未来得及拜见师父,望师父恕罪。” 楚砚辞! 温翎这回彻底傻眼了,这不是她小说里男二的名字吗! 前有赤翎峰,后有楚砚辞……难不成……不会吧!这根本就不科学啊!不现实好吗!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似要跳出胸膛,温翎垂眸,手指颤抖着在佩剑上不停摩挲,似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手指在剑柄处停下,小心翼翼地把剑拿到自己眼前,月光下,‘翎晏’二字映入眼帘。 温翎目光呆滞了一瞬,而后欲哭无泪,她现如今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是的,她穿书了,穿进了自己写的小说里,可真棒呢…… 以往看的那些小说都是魂穿,她倒好,肉穿……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修仙世界里,她一个外强中干的凡夫俗子……怕是很容易就嗝屁了吧…… 温翎现在后悔极了,她当时为什么头脑发昏给女主角取了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呢,一样的名字就一样的名字吧,连外貌身材描写都是按照自己写的!现在完蛋了吧! 哦老天……造孽啊! 温翎抬眸看向天空,她多么希望天降一道霹雷,直接劈死她吧!给她个痛快吧! “师父?”楚砚辞等了许久不见她言语,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还在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空暗自腹诽。 “师父?”他又唤了她一声,声音稍稍大了一些。 来不及思考,温翎脱口而出:“哎!我在呢!” 然后就是两个人的沉默,楚砚辞觉得今日的她很奇怪,还在糊涂之中,而温翎是生怕他察觉出异样此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短暂的沉默后,温翎大脑快速运转,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在这个世界人命不值钱她也不能说死就死啊!再说了寻死多痛苦啊。 她书里的女主是什么性格来着……哦对,对待男主的时候是舔狗,对待其他人的时候是高岭之花。 高冷!对!高冷!她要高冷!不能被别人看出来她是假的! 温翎当即挺直了腰板,下颚微抬,一开口,说话的声线都放低了几个调。 “为师前几日进了一秘境,遇到了不曾见过的妖兽,此妖生性凶恶,且异常诡异,竟吸食了为师的全部修为,还伤了为师的眼睛,怕师兄师父他们担心,所以为师未曾告知其他人,砚辞要替为师保密。”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虚到不行,心中暗暗祈祷楚砚辞能相信。 楚砚辞一听到她的遭遇后错愕不已,师父的修为在仙家百门之中实乃上乘,那妖兽竟有如此神通,这于修仙界来说是大祸呀! “不知师父是在何处秘境遇到的妖兽?不如将消息散出去,免得其他修士误入险境惨遭不测。” “不可!” 温翎慌了,她就是随口一说,哪里真有什么妖兽秘境?现在给她电脑让她现写还来得及吗…… “为师是说……为师最后还残留了一些法力……已经将那秘境毁了,秘境一毁那妖兽便也灭了,不必惊动其他仙门让大家恐慌。” 好在是写过小说的脑子,编起瞎话来一套接一套,胡编乱造起来竟把自己说得都信了。 楚砚辞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揣摩她话的真假,片刻后似是信了,从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掏出一身法衣,随手向后一抛便扔到了温翎手上。 他说:“师父丢了修为再练便是,切莫因此而郁结于心生了心魔,这赤翎峰万万不可离了师父。” 温翎垂眸,看着手中的洁白宗服嘴角抽了抽,她这徒弟……不会是以为她受不了丢了修为的打击而疯癫了吧…… 他想的也对…… 把床幔当衣服……还披头散发的深夜在这乱晃悠……可不就是疯了吗…… 第4章 穷鬼一个 温翎本想就地换衣服,可突然想到男二心悦女主,女主虽然不知道吧,但如果此时再被他看光了身子,那岂不是无端让人心生遐想了,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师徒关系,不可!不可! “为师回房再换便是。”温翎紧抱着法衣故作淡漠地说道。 楚砚辞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她修为尽失,若要换衣服定然是要先脱掉身上的床幔的,想到这楚砚辞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慢慢垂下了眼帘。 “师父,天色已晚,徒儿就先回去了,师父也早些休息。” 言罢他背对着她行了个礼,作势就要走,温翎似想到什么急忙开口:“砚辞,蒲驼山那边怎么样了?” “蒲驼山?师父指的是哪方面?” 温翎想起自己写的小说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衣服,沉声道:“蒲驼山可否出现异样?比如……秘境?” 楚砚辞想不通她为何突然提及那个贫瘠的山脉,轻轻摇了摇头,“徒儿今日出关,并不知蒲驼山是否出现秘境。” “嗯。”温翎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了,退下吧。” “徒儿告退。”楚砚辞再次行了个礼,不做停留当即离开。 温翎看着楚砚辞的背影陷入沉思,如果说这里当真是书中的世界,那么根据她所写,楚砚辞会在蒲驼山的秘境里身负重伤,女主不惜消耗自身修为救了他,因此元气大伤,这男二对女主的情愫便是从这开始。 既然蒲驼山的秘境还未开,那么男二现在对女主的感情应该只是师徒情。 甚好甚好! 她可不想当什么女主角跟绿茶抢男主,更不想跟男二这个纸片人谈恋爱,如果有机会就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机会那她就好好修炼,争取多活几年,左右她孤家寡人一个,在哪儿过活都一样。 其实仔细想想在这里也不错,至少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更不用为水电费房租发愁。 一想到吃,她这肚皮就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温翎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沾了,再加上今晚又折腾半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怜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赶紧摸黑往回走,途中又踩了不少石子,冷静下来后这才感觉脚底钻心的疼。 龇牙咧嘴回到房间,可屋里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以往的夜晚里,修仙者都是双目如炬可夜视又或者靠夜明珠照明,她一个近视眼,又身无分文,连件衣服都是借的,更别提夜明珠了…… 温翎犹豫再三,还是腆着脸敲响了楚砚辞的房门,毕竟在这赤翎峰上,就他们两个人。 “砚辞,睡了吗?” 话音刚落楚砚辞就打开了门,见温翎还是裹着床幔赶紧背过身去,“师父寻弟子何事?” “为师……为师想找你借两颗夜明珠,为师的储物袋和储物戒在秘境里跟那妖兽打斗弄丢了。” 楚砚辞缄默,随后一言不发将自己的储物袋递给了温翎。 温翎看着他手上的黄色小袋子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她知道,这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可以保她命的好东西呢! 要与不要这是个问题! 于是温翎便伸手接了过来。 “等为师日后恢复了修为会十倍还你的。”温翎故作高傲姿态说道。 楚砚辞轻‘嗯’了一声,末了又追加了一句,“师父还是尽快换上法衣吧。” “嗯?嗯!”温翎羞愤难当,抱着佩剑法衣,拿着储物袋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 苹果大的夜明珠直溜溜摆成一排,幽幽的光芒瞬间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温翎这才感觉眼前舒服一些。 好奇地翻了翻他的储物袋,灵丹、灵符、灵器、灵石、灵植,应有尽有,其实按照他的身份来说是没有资格得到这么多修炼资源的,但谁让赤翎峰就他一个弟子呢。 女主眼里只有男主,想跟男主缔结道侣,一有空就去寻男主,哪有那么多时间带徒弟,也因此当年收徒大典上她只是象征性地收了楚砚辞一个。 分配到各个峰上的资源都是一样的,楚砚辞一个人和别的峰所有弟子吃的资源一样多,女主又大方,经常给他宝贝,别提其他峰的弟子有多羡慕他了。 温翎翻翻找找,最后拿出一瓶万能散,小心翼翼地撒到自己的脚上,这药的名字还是她取的,作用就是治疗一切非法术造成的皮外伤,属丹药一类中最常见最好炼且最鸡肋的药。 不过对于她这个普通人来说,这万能散可是宝贝! 脚上的伤口在顷刻间消失不见,疼痛感消失,温翎心满意足地亲了一口手中的小瓶子。 哼着歌脱下身上的床幔,打算穿上桌上的法衣,这还是她第一次穿古装,她还有些小兴奋,毕竟她穷,是真的买不起古装衣服。 原以为穿衣服很简单,这不是有手就行吗,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一层一层又一层,共有三层,这大夏天的穿裤衩背心她都嫌热,三层简直要了她老命! 而且衣服繁琐,当初写文的时候不过是一笔带过,怎的实际这么麻烦!她甚至分不清先穿哪一件后穿哪一件…… 摸索到最后她不得不感慨一句:古人真的是太抗打了! 第5章 灵力催熟 女主早已辟谷,不需要喝水吃饭,更不用洗澡大小便,可她是人啊……吃喝拉撒睡缺一不可……赤翎峰上无水无食更无厕所!这个场面就很尴尬! 好不容易穿上衣服热得一头汗,肚子又‘咕噜噜’叫个不停,饿得她头晕眼花手脚无力,天色已暗,她又瞎又废柴,是绝对不可能孤身一人去后山的。 于是温翎犹豫再三,又敲响了楚砚辞的房门…… “砚…咳咳…砚辞啊,你睡了吗?” 房内沉寂无声,温翎以为楚砚辞睡着了,不好意思再打扰,轻叹一声便打算离开忍一夜,不过是一天两晚不吃饭而已,她应该没问题。 温翎悻悻转身,恰在这时‘咯吱’一声门被打开,楚砚辞再次走了出来,见她穿好了衣服这次便未曾回避。 “师父寻徒儿何事?” “嗯……为师有些饿了,你就当提前尽孝了,能不能去后山帮我抓些灵兽吃?你放心!为师自己烤就行!” 楚砚辞再次沉默,他又忘记了,师父修为尽失,好像不能辟谷了吧,师父好像变成了普通人一样呢。 “师父稍等片刻,徒儿马上回来。” 楚砚辞面无表情地召出佩剑,念动咒语脚尖轻点便御剑离开。 温翎看着一个大活人从她面前飞走不禁震惊咂舌,在她这个半瞎子眼里,楚砚辞就像个流星一样嗖的一下就没了,还真是神奇。 无聊地坐在他门前,把玩着那把她拔不出的佩剑,此剑名唤‘翎晏,’取自她的‘翎’和男主的‘晏,’灵剑一旦授名便终生不可更改,可见女主对男主是真的喜欢。 只是不知这书中人是否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是真的喜欢呢,还是因为她的操控呢。 温翎摩挲着剑鞘上的七颗红宝石陷入沉思,当初写文的时候大多数读者都觉得男二好,可她还是一意孤行让女主跟男主走在了一起,真不知这文中的温翎最后是否开心。 或许是她错了吧,所以她的报应就来了…… 温翎轻叹,目光无神地望着天空,没有眼镜后再看月亮会有不一样的美感,变成马赛克的月亮和变成马赛克的星星遥相辉映倒也有趣。 “师父,徒儿回来了。” 楚砚辞突然出现,吓了温翎一跳,到嘴的优美语言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却在最后关头紧急刹了车。 如果楚砚辞问她‘卧槽’是什么意思她要怎么解释?嗯……这是个问题…… “辛苦了。” 温翎眯着眼睛尽力看清他手上的东西,隐约间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根棍子,棍子上串着东西,鼻尖微动,是熟的…… “你烤熟了?” “嗯。” “这么快?” “灵力催熟的。” 温翎一时无言,一般都是用灵力炼丹,她这徒儿……哦不,他是女主的徒儿,她应该算是他的后妈,她的好大儿竟然拿灵力烤肉,还真是大智若愚。 她伸手接过,闻着这诱人的香味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起来,她尬笑一下,拿着烤肉快速离开。 楚砚辞看着温翎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总感觉师父有些奇怪,不是因为修为尽失变得奇怪,而是性格,师父她以前从不会对除江师伯以外的人笑的,她今日竟对他笑了一下。 奇怪,当真奇怪。 但无论师父如何变化,于他也没有太大影响,这么想着楚砚辞便不甚在意地重新回了房间。 此时的温翎还没发现自己已然露了马脚,正在房间里大快朵颐,她真的快饿疯了!毫无形象地啃着手上的肉,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一只大肥兔。 眼见着干瘪的肚皮重新鼓起,温翎心满意足一声长叹,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嘬着自己的油手指满脸舒畅。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呀~还是吃饱了舒坦~”她自顾自地念叨着,全然没有半分穿成女主该有的自觉。 忽地,肚子一痛,温翎神情一窘。 不会吧! 老天爷不会这么对她吧! 第6章 人有三急 是的,人有三急,她是人。 她吃的是灵兽,再加上楚砚辞用灵力催熟,想来是肉体凡胎受不住,此时腹痛难忍冷汗直流。 温翎捂着肚子在房间里直踱步,她是想把这股突然而至的欲望憋回去的,她真的尽力了! 然而,对不起,她忍不了…… 温翎拿着一颗夜明珠急匆匆向外跑去,一头扎进不远处的草丛,悲戚地解决着人生大事。 别怪她随处大小便,她发誓下次写小说的时候一定会记得写上厕所的!并且她一定会记得写上厕纸! 那样……她就不必用那些名贵的符篆来解决问题了…… 温翎望着满天的马赛克愧疚得长吁短叹,她做梦也没想到,排泄体内废物这件事有一天会成为一件罪恶深重的事。 温翎欲哭无泪,偷偷掩埋罪行,暗自祈祷着这块神圣的土地能尽快分解掉她造下的罪孽,然后像做贼一样悄咪咪地回了房间。 次日清晨,楚砚辞如往常一样来到温翎的门前请安,若是女主早便醒来了,可温翎她是网络小说作家,作息无规律,常常日夜颠倒,昨夜睡得又晚,这大清早的她是万万不可能醒来的。 “师父,您起来了吗?”楚砚辞轻叩着她的房门,声音不疾不徐似山涧清泉吹散了夏日的炎热。 睡梦中的温翎正在做梦吹空调,哪里舍得醒来受这种人间疾苦,虽说她在原来的世界也吹不起空调,但是大商场有免费的啊……她受不了穿三层衣服过夏季的委屈! 任楚砚辞如何敲门她就是不醒,楚砚辞只能作罢,独自走到院中空旷处练剑。 他手上的砚岺剑在空中挽出一个个剑花,剑气如高亢的巨龙,青龙翻腾,撕破一切阻碍,搅得周边风起云涌。 竹叶随着飓风在他的剑尖上下飞舞,又被一道剑气斩为两半,化作两道微风悄然消散,下一瞬砚岺突起,一片片脆弱的竹叶倏而跃起化作利刃,随着剑气一同射向远处的竹林,直直地钉在了竹竿上。 院中乒乒乓乓不得安生,原本做梦吹空调的温翎被声音引导换了梦境,她竟然梦到被妖怪追杀,逃啊逃,难逃噩梦。 尖锐的牙齿眼见着就要刺穿她白皙的脖颈,电石火花间温翎猛然惊醒,她猛地起身,坐在床上狂喘粗气。 待噗通乱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习惯性地去摸眼镜,在摸到那一块跟石头似的方疙瘩枕头后她突然反应过来。 哦对,差点忘记了,她穿书了……她的眼镜留在了她美丽的母星,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见面…… 温翎心中小小的感伤了一阵,然后穿上了她那如同棉袄般的三层法衣,咂吧了两下嘴,发现嘴里油油的,她记得后山有山泉,可以在那儿洗漱。 一开门恰见楚砚辞正立在院中,锋利的剑尖上正插着一张黄色符篆,他似在纳闷这里怎么会飘来符篆,打量着符篆许久未动。 温翎隐约间只能看到剑尖上的一抹黄,于是她突然想起了昨晚用过的符篆,面色一红,狂奔到楚砚辞面前,一把扯下那张符篆藏到了身后。 “师父?”楚砚辞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儿,似不解她为何这般举动,眼神无辜又茫然。 温翎尴尬一笑,赶紧岔开话题,“砚辞,为师想去后山洗漱,后山灵兽颇多,如今为师身无半分术法,恐不敌那些兽儿,你可否陪为师走一趟?” 楚砚辞也是个呆愣木头,温翎这一转话题他的脑子便真的跟着转了方向,将剑扔进剑鞘轻轻点了点头。 温翎暗自松了口气,抿唇敷衍一笑,率先向后山的方向走去。 而楚砚辞看着她的背影再次陷入沉思,今天师父又对他笑了,还笑了两次,虽然每次的笑容都不太一样,但确确实实是对他笑了,好生奇怪。 还有师父今日怎的不去找江师伯了呢?以往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不就是给他布置课业,然后去翠晏峰吗?今天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不解,但也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况且他就是个弟子,没资格过问师父的事。 第7章 看看眼睛 温翎说她眼睛受了伤,楚砚辞之前以为只是小伤,可今日一趟后山之旅后他发现她的眼睛似乎伤得很重。 只见温翎像个瞎子一样拿着根木棍在地上扫来扫去,看什么东西都眯着眼睛,好像自昨晚起他就没见她睁开过眼睛。 尽管那根木棍帮她扫除了一些大的障碍物,但短不了还是会有一些小石子绊了她的脚步,好几次她都险些摔倒。 楚砚辞在后看得心惊肉跳,他总感觉师父下一秒就会头栽地摔得面无全非…… 作为赤翎峰上唯一的弟子,楚砚辞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好她,更何况尊师重道在元明宗三千教条里占了榜首。 楚砚辞稍作犹豫,手指微动,一道淡蓝色光芒便悄无声息地飞向地面,于是花草虫石纷纷让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温翎只感觉道路平坦了许多,挑了挑眉还在沾沾自喜自己运气好。 那副得意嘴脸变化虽极其微小,但楚砚辞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不由诧异,已然半百的师父竟还有如此俏皮的一面,当真有趣。 两人一路无言,温翎按照自己书中所写,磕磕碰碰最后倒也寻到了后山那处山泉,也因此并未露出马脚。 温翎蹲在地上洗漱,楚砚辞则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她,因为他总觉得师父就像一只反雏的幼崽,娇弱至极,稍不留神就会被泉水冲走。 好在温翎并没有真的那般娇弱,泉水清凉一下子就洗尽了夏日的炎热,水珠打在脸上似薄荷般冰冰凉凉,透人心脾,温翎心满意足,像只慵懒的小猫般眯了眯眼睛。 “砚辞,再陪为师下一趟山可好?”她胡乱地擦了擦脸,几步走到了他面前。 “师父要下山?师父有何事尽管吩咐,徒儿一人去即可。” “为师修为尽失后生活上有诸多不便,这赤翎峰什么都不缺,独独少了普通人需要的东西,为师还是跟你一起吧,有些东西只有看到方才知道需不需要。” 她平静地说着,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半分端倪,其实她心中早已咆哮。 她要怎么跟他说买厕纸!买肚兜!买卫生巾! 老天爷啊,她是光着腚来到的这个世界,连裤衩内衣都没穿,而且算算日子她快要来月事了!也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她需要的这些东西! 老天保佑啊!老天保佑…… “可是师父的眼睛似乎不太方便,徒儿斗胆,可否看一看您的眼睛?” 楚砚辞的话将温翎拉回现实,她眯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却看不真切的男人犹豫了。 近视眼修仙人士能治好吗? 他会不会觉得她眼睛奇怪? 会不会发现她是假的女主啊? 温翎有些不知所措,紧捏着袖口没有言语,楚砚辞只以为她是因为提及眼疾心生忧伤,自己让师父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此时反倒是他有些愧疚慌乱。 “师父……徒儿……师父莫要难过……算了……师父还是让江师伯帮您看看吧,徒儿这就去寻江师伯。” 师父心悦江师伯,江师伯一来师父的心情或许就好些了吧。 这么想着他就要御剑飞往翠晏峰,温翎慌张之下赶紧扯住了他的衣角。 “不必!你来!就你来!” 开玩笑!她一个赝品活得本来就战战兢兢,现在是能不被人发现就不被人发现,哪有送羊入虎口自投罗网的道理! 被拉住衣襟的楚砚辞身子一僵,垂眸看着那双如羊脂玉般白嫩的柔荑沉默,温翎愣了一下赶紧松手。 “为师修为尽失,你一走为师恐遭不测,情急之下使然,徒儿莫要多想。”她故作平静地解释道。 楚砚辞轻‘嗯’了一声,收回砚岺剑,朝着她伸出手,温翎条件反射向后躲去,楚砚辞的手顿在半空,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闪动,似是不解师父这是何意。 好在温翎很快反应过来,她赶紧上前,将自己的眼睛放在了他的手边。 “看吧,看完我们便下山。” 她猝不及防突然上前,独属于女子的清香扑面而来,他心下一惊,楚砚辞赶紧闭了气。 他面无表情地观摩着她的眼睛,一缕缕淡蓝色灵力从指尖飘出盘旋在灵动的双眸之间,他心无旁骛的模样好似无情无欲的谪仙,离得近些温翎这才看清楚了他的容颜。 原来,目光似寒星,眉浑如刷漆,鼻挺高如耸,薄唇润如珠的男人长这个样子吗。 第8章 御剑飞行 她清晰地看到了男人脸上那一层细绒,在阳光的折射下闪耀出淡淡的光泽,皮肤似刚煮熟的鸡蛋,吹弹可破看不到一丝瑕疵,有棱有角的脸似动漫中走出的人物,竟有一丝不真实。 头上的那一根白色绸带飘逸在肩头,和额前的碎发交错在一起,风儿一吹,竟有些分不清是绸带绑住了墨发,还是墨发纠缠了绸带。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世间万物,她从不知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最重要的,这人竟是她笔下的人物! 她果然就是个天才! 检查一番过后,楚砚辞收回了手,刚想开口说话,四目相对,却见得一双赤裸裸的眼睛,那眼神太过复杂,他竟被盯得慌了神。 眼神闪躲垂下眼帘,恭敬地行了个礼,“师父,您的眼睛似是被光照射过久,发生了曲微变形,徒儿并未在您的眼睛里察觉出妖兽残留的妖力,只需再用灵力调养几日,您的眼睛便可恢复。” “嗯?恢复?”一听她的眼睛能好温翎当即兴奋,“真的吗?可会留下后遗症?可会复发?” “不会。” 短短两个字回了温翎两个问题,她万万没想到半瞎了五六年的眼睛今日竟然还能治好,她激动得像是买到了玩具的孩童,笑得眉不见眼,将她的高冷人设全然抛于脑后。 楚砚辞沉默地看着她,越发觉得师父奇怪,但莫名的他又很喜欢这样的师父。 以前的师父太过冷漠,整日里除了让他修炼便不会与他多说一句话,如今的她倒像是小太阳,他虽有些不习惯,但却感觉很舒服。 不自觉的,紧抿的双唇便也跟着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兴奋过后的温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太对,暗骂自己没脑子,下一秒收敛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了一眼天空。 其实她也不过才二十五岁,儿时生活虽艰难,但福利院的妈妈对她很是照顾,又因为工作原因远离人群独自生活,压根不会勾心斗角,更不会隐藏心思,装高冷什么的,太难了…… “天不早了,我们下山吧。” “师父可还能御剑?” 温翎心脏一咯噔,修为尽失还能御剑吗,应该不能了吧,她那把破剑都拔不开,况且她根本不会啊! “我们……走下山不行吗?” “可以,可是师父,步行下山大概要走三个时辰,再走到最近的城镇还需半个时辰,您的眼睛……” 三个半时辰等于七个小时…… 这么热的天儿…… 她又什么都看不清…… 呵…… “为师可以搭个顺风剑吗?”她一脸单纯地看向他,脸上没有半分羞耻之意。 楚砚辞张了张嘴巴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她丢了修为的事便又慢慢闭上了嘴,他召出砚岺剑,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温翎看了看漂浮在她胸口处的剑,二话不说抬起腿就爬了上去。 楚砚辞回眸看着家师上剑的姿势额头青筋急速地跳了两下,师父她……罢了……师父现如今已然丢了修为,还是装作看不见莫要让师父难过了吧…… 这么想着楚砚辞就移开了目光看向前方。 站在剑刃上如同站在了独木桥上,温翎张开双臂想保持平衡,可身子左摇右晃就是站不稳,一低头看着脚下模糊的剑紧张得都忘记了呼吸。 不知道她在后面磨蹭了多久,待楚砚辞感觉她不再乱动后试探性问道:“师父,徒儿出发了?” “啊?嗯嗯!好!” 话音落,砚岺剑腾空而起,直直飞向天空,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远,对于一个从未离开过地面的人来说,这无异于要她狗命,她针鼻儿大小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慢点慢点!我们不急!” 她吓得脸都白了,腿肚子直转筋,脚趾紧紧地扣着鞋面,连汗毛孔都在吃力,几次想口吐芬芳给自己壮胆,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此时的身份是堂堂一峰之主,岂有恐高的道理…… 温翎尽量做到不哭出来,面无表情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和女主应该差不了多少,殊不知她现在战战兢兢的表情有多好笑。 正当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掉下去的时候,楚砚辞伸出了一条手臂,微微侧眸对着身后之人说道:“师父,徒儿近日有些头晕,烦劳师父扶徒儿一下。” 第9章 赠尔木簪 温翎愣了一下,她表情复杂地看着楚砚辞的背影一时无言。 她记得她笔下的男二长相堪比谪仙,性格温柔,修为虽比不上男主,但后期也是不容小觑的,除了与女主产生情愫那场戏他出了点儿意外,后面一直顺风顺水无灾无祸,她可没有给他写什么头晕的毛病,所以,他在撒谎吧。 他是看出来她站不稳了吧。 温翎一时之间有些心疼这个心思细腻又温润的角色,她当初怎么就在感情上虐完他直接让他孤苦一生了呢!她该给他写个cp的! 心中对这个后儿愧疚不已,温翎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能回母星,一定要给男二补个番外!如果不能回……那就告诉他哪儿有宝贝,助他早日飞升! 这么想着温翎的心里就好受多了,于是心安理得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楚砚辞余光瞥了一眼紧拉着他手臂的手,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师父,徒儿加速了。” “嗯?” 不等温翎听清,‘嗖’的一声,他们像流星一样在天空中一闪而过。 身侧是呼啸而过的狂风,将她勉强束起的头发吹得四散,瀑布一般的长发在空中胡乱飞舞,拍打在了脸上是扎心的疼。 她想喊楚砚辞慢点,一开口又一股风直接灌进了她嘴里,这下子早餐也有了着落。 等砚岺剑停下的时候温翎还没反应过来,她依然紧闭着双眼死死地拉着楚砚辞的手臂,身子僵硬地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吹成了活化石。 “师父。”楚砚辞轻轻唤了她一声,“我们到城外了。” 温翎身子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见身下就是和蔼可亲的黄土地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红着眼眶就蹦了下来。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站在一旁揉着自己的腿,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满是泪痕的脸,楚砚辞在旁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走不由心生疑惑。 “师父,我们不走吗?” 温翎沉默,良久深呼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走。” 言罢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楚砚辞却僵硬地站在原地忘记了迈步。 师父的声音有些哽咽,师父她……哭了?为何? “师父,您的发带呢?”他几步追了过去,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发带……他还好意思问发带! 温翎内心咆哮,她一个没坐过飞机,没坐过过山车的人,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第二天就在天上被放风筝,速度快得她的魂都飘出去了,她没吓尿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好吗! 还发带!她又没法术!风一吹头发不散才怪! “散着头发舒服……”温翎强忍着委屈,偏着头装作整理头发的空当擦了擦眼泪。 楚砚辞欲言又止,再次看了一眼她凌乱的头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遮住了他眼底荡起的层层波澜。 两人一路无言,一前一后进了城,街道两旁是一声声响亮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温翎回眸朝他伸出了手,“砚辞,借为师一些银子。” 楚砚辞愣了一下,然后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放银子的布袋交到了她手上,“师父,您要买……” “你自己去逛逛吧,不必跟着我,半个时辰后在此处碰面。” 不等他说完温翎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贴着路边一点点挪动着步子向远处走去。 楚砚辞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他有些不放心,毕竟师父她现在没有法力,眼睛还不好,他想跟上去,可转念一想,她身着元明宗的宗服,别人理应不会坑骗她欺负她才是。 眼见着温翎越走越远,楚砚辞内心无比纠结,直至她的身影慢慢淹没在人群中,他这才不得不收回目光。 一转身,恰见一家卖女子发饰的店铺,楚砚辞突然想起师父的发带好像丢了,鬼使神差般他便走了进去,一进门他就看中了一支檀木箜篌簪。 簪子是由檀木所造,通体棕红,细嗅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簪头处雕刻着一箜篌,圆润光滑纹理清晰,箜篌之上还缀着一白玉梨花,素而不俗,颇为小巧。 他弄丢了师父的发带,还她一支簪子,理应如此。 钱袋子被师父拿走,他只能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灵玉作为抵押,老板一见灵玉顿时激动不已,连连点头答应。 于是温翎抱着大包裹小包裹回到原地的时候,楚砚辞踌躇着递给了她一支簪子。 他说:“师父,徒儿在上面施了法,不会再掉了。” 第10章 帮她挽发 簪上的那一朵梨花在一个阳光的折射下闪耀出一道淡淡的光泽,似晨起的露珠般晶莹剔透直教人心生喜爱。 虽然温翎看不清楚这簪子具体什么模样,但她确确实实是需要这支簪子。 她忘记买头饰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披头散发,也没觉得不对劲,可如今在古代,披头散发被视为粗人,不懂礼仪。 当初写文的时候,为了符合大众审美,这宗门弟子的头发都是半扎半散,显得头发飘逸仙气飘飘,实则是不符历史的,好在她写的是架空修仙文,别人也说不上什么。 但像她这种头发一点儿也不束的,确确实实不合适。 温翎接过他手上的簪子,随手又将自己手上买的东西放到了他手上,然后开始费劲地盘自己的头发。 到底是一个现代人,又没有学过盘发,她扭来扭去最后也没扭出个所以然,勉勉强强固定在了头上,却像是鸡窝里的稻草,横七竖八简直不能直视。 “师父……”楚砚辞表情复杂,拿着东西的手几次想伸出来帮帮她,最后都忍了下来。 “怎么样?还可以吧?”温翎看不到自己的头发,还在为自己成功插上簪子而沾沾自喜。 见她如此,薄唇轻轻动了动,到嘴的话不得已又咽了下去,以前师父束发都是用法力,念一下咒语便成了,如今修为没了,师父竟不如一普通人…… 楚砚辞突然有些同情温翎,他微微移开了目光,心口不一道:“可……可以……” “那便走吧。” “师父……” 楚砚辞还是觉得这样不合适,直接说她头发丑确实会让师父难堪,可不说的话,就这样走在街上岂不是会沦为众人的笑柄,更何况回到宗门被其他峰上的弟子们看到又成何体统。 这…… “嗯?”温翎怀疑地看向吞吞吐吐的男人,“有话直说。” 楚砚辞瞟了一眼她头上的簪子,正歪歪扭扭地插在头顶,实在忍不住,他无奈一声轻叹。 “若师父不嫌,弟子帮您挽发可好?”似是怕温翎责怪他以下犯上,又连忙追加了一句,“师父可以看看徒儿哪里做得不好,也可指点一二。” 温翎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合着他支支吾吾这么半天,是因为她头发束得不好…… 古人说话都这么委婉吗…… 温翎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头顶的簪子拔出,三千青丝倾泻而下,轻盈垂落至细腰之间。 “辛苦了。”她将簪子递给了他。 楚砚辞看着面前的簪子心中思绪万千,他总以为师父是不喜欢他的,以前在赤翎峰的时候,能用两个字表达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说三个字,能隔空取到的东西,绝不会屈尊降贵从他手上拿。 可自从师父丢了修为,她似乎真的变了好多。 这样的师父真好。 楚砚辞欣然接过她手上的簪子,一挥手周身便立下了一个隐身结界,两个大活人便突然消失在了街上。 温翎能感觉到周边好像围着一圈墙,她好奇,却也没多问,毕竟就算修为丢了,一些理论知识再丢了的话就太可疑了。 “徒儿施了隐身结界,他们看不到我们,师父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温翎了然,转过身背对着他轻‘嗯’了一声。 楚砚辞看着温翎的背影再次沉默,拿着簪子的手微微收紧。 其实他是不敢碰她的,他是真的不敢碰她。 “砚辞?怎么了?”等了许久不见楚砚辞动,微微侧眸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指尖一颤,楚砚辞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的脸上此时没有半分表情,那双深邃的眸子此时一眨不眨,严肃的模样就好像是在做一件多么神圣的事。 骨节分明的大手试探着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一下又一下,从头到尾。 待头发完全顺滑,楚砚辞这才拨起半边发,握于掌心轻柔翻转,同时对她说着自己挽发的手法,最后将那支檀木簪子小心翼翼地插进发髻里,方才吐出一口气。 “好了,师父可还满意?” 闻言温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才知道自己有多逊,刚才自己弄得松松垮垮,他弄得却整齐精致,怪不得他刚才都看不下去了。 “甚好,为师这次下山花了你不少银子,修为尽失还要劳烦你照顾,如今为师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赠予你,不如就告知你一个藏着宝贝的秘境,你自己去寻来可好?” 第11章 暴殄天物 “宝物?师父怎知秘境里何处有宝物?” 温翎身子一僵,暗道不好,这是个大bug啊! 是啊,她怎么知道秘境何处有宝物啊……难不成让她说这个世界是她创造的?说出来她肯定会被当做异类处理掉吧! 温翎大脑快速运转,几息之后双眸一亮,抬头,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眺望远方。 沉声道:“想来是老天眷顾,自打为师丢了修为后,身体便多了一种神奇的能力,譬如哪里会出现秘境,譬如秘境里何处有宝物,为师夜里便能梦到,昨夜师父梦到固朔山上的那个秘境里就有一棵万年灵芝,就长在崖底一处洞窟内,洞口被层层藤蔓遮盖,里面有一双头赤蛇看守,你若不信,一探便知。” 这万年灵芝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这双头赤蛇的内丹虽称不上万里挑一,但也不是平庸之物,原以为楚砚辞会大喜过望,却不想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徒儿自是信师父的。” “嗯?不去吗?” 楚砚辞轻轻摇了摇头。 温翎不解,“以你的修为那双头赤蛇不是你的对手,为师又告知了你具体位置,拿到宝物如探囊取物,为何不去?” 楚砚辞还是摇了摇头,但笑不语,一挥手结界破碎,他拎起她买的东西道:“师父,天色不早了,我们回赤翎峰吧。” 温翎困惑至极,这傻小子是不是傻,万年灵芝啊,炼成丹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她要是魂穿有修为的话,定是要将那灵芝取回来的,要不然这宝贝迟早也要进了男主口袋里…… 多可惜啊! “砚辞,万年灵芝,都要成精了,真的不要吗?”她不死心,又在他身旁絮叨。 楚砚辞侧眸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万年灵芝对他的诱惑是极大的,但是师父自从丢了修为后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那固朔山上的秘境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里面一日外界一年,他若当真在里面待上半日,师父她就要一个人在赤翎峰待半年。 她又不想被别人得知她丢了修为的事,定是不愿意请别人帮忙的,半年时间,也不知她要靠什么维生。 师父她天生尊贵,平日里虽对他冷漠但待他又不薄,他在师父落魄之际却离她而去,此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对外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是她温翎的徒弟,怎么自称是元明宗的弟子。 而温翎的想法很简单,她觉得自己总麻烦楚砚辞不好,还些礼才合适,俗话说礼尚往来嘛,下次再麻烦他的时候也好再开口啊…… 她以为楚砚辞是看不上那株灵芝,于是试探性问道:“砚辞,你是不喜欢万年灵芝吗?那……灵器呢?灵兽?又或者功法?你想要什么?告诉为师,说不定哪天为师做梦就梦到了。” 楚砚辞听罢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那些宝贝是修仙界各大宗门争破脑袋都想要的东西啊,他的师父却像是在菜地里挑白菜般让他随便选…… 还真是……暴殄(tiǎn)天物…… 说话的人更是却一脸真诚,还未意识到此番言论有多惊世骇俗,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楚砚辞压低着声音规劝道:“师父,此话徒儿就当没听到,您切莫再与旁人提起,徒儿修为尚浅,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因想要寻宝而加害师父,徒儿怕是还不能护您周全。” 温翎一愣,反应过来后心惊肉跳,好家伙,她差点就因为脑子不好使成了修仙界各宗各派争夺的物件…… 她怎么又忘了,现在不是在她的母星!这里没有警察叔叔!更没有法律法规!人命不值钱! 嗯……以后要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砚辞说的极对,是为师思虑不周……日后待你有需要之时再来问师父便是,其实为师也不一定都能梦到,可能就是巧合,说不定哪天这做梦的能力就没了呢。” 她装傻充愣,接过他手上的一部分东西快速转了话锋,“走吧,我们回去吧,为师肉体凡胎,总要吃些东西果腹,昨日吃得太油腻,今日就吃些素的吧,早上为师见后山有不少野菜甚是新鲜,也不知会不会被其他小兽叼了去,我们快些回去吧。” 言罢便大步向城门口走去,可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看不清路,步子又慢慢收了些。 楚砚辞在后跟着微微一笑,失了修为的师父,当真比以前有趣多了。 第12章 师妹肖筱 回去的时候楚砚辞租了辆马车,借口说是自己头晕要歇息,但一路上都随着车夫坐在了轿外,温翎喊他进轿里坐,可这人认死理,说什么也不肯进去,温翎只能作罢。 直到抵达元明宗山下,楚砚辞这才召出砚岺剑,带着温翎御剑飞了上去,不曾想,刚一进宗门口就被一女子拦下。 “师姐这是去哪儿了?怎的今日没去烦大师兄呢?当真是怪哉!怪哉呀!” 女子嬉笑着,‘不经意间’露出了腰间的玉佩,那玉佩并不完整,乃是半圆形,上面雕刻着一只凤凰,这玉佩温翎再熟悉不过了,另一半就在男主身上,是一条龙。 好在温翎智商突然上线,怕进宗门的时候被人发现异样,所以让楚砚辞对她的眼睛施了法,勉强可以维持半柱香的清明,这才不至于当个睁眼瞎。 视线上移,只见此女拥有一双小鹿般澄澈的眸子,眼中似存下漫天星辰,忽闪忽闪灵动极了,朱唇唇珠明显,下唇饱满,一张一合极为诱人,最让人眼前一亮的当属她眉间的朱砂痣,不偏不倚,正当眉心。 温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瞬间了然,若她猜得没错,此女子应当是女配顾肖筱。 顾肖筱和女主都爱慕男主,但男主前期的偏爱都给了顾肖筱,顾肖筱在所有人面前都端庄得体通情达理,唯独在女主面前娇纵得似官家大小姐,趾高气昂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也因此倒贴的女主当时没少受委屈受污蔑。 她记得当时不少读者骂女主没脑子,她还反驳对方说‘爱看看,不看走…’如今身在其位,再一看来确实是女主没脑子…… 温翎暗自懊恼,面上却不显,同样笑脸相迎,问道:“小师妹的筱竹峰挪地方了?” 顾肖筱被问懵,弯弯的柳眉微微蹙起,“宗门在这儿,我筱竹峰能搬去哪里?” 温翎似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笑道:“哦,是吗,我还以为小师妹的筱竹峰搬去了海边呢。” “你这是何意?” 温翎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至她耳边,轻声说:“我说你管得宽啊。” 得知温翎是在讽刺自己,顾肖筱杏眼一瞪,恼怒地甩下温翎的手,冷哼一声,言道:“你明明知晓我与大师兄两情相悦,却日日纠缠于他,大师兄他顾及同门之谊不便与你闹翻,你却自以为是大师兄心里有你,温翎!你我同门三十余年,你非要与我抢大师兄吗!” 顾肖筱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温翎认认真真地听着,听着听着竟然想笑,原因无他,因为这台词还是她写的,只是为何这场景换了地方呢? 不管了~ 既然当了女主,就得先按女主的路子走,女主与顾肖筱争了三十余年,不能说不爱男主就不爱了,性格大变会显得很奇怪吧。 得一点点改变才不会突兀! 思及于此温翎心中已然下了定夺,她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故作高冷回道:“既然小师妹与大师兄两情相悦那便让大师兄娶你啊,只要大师兄与你缔结道侣拜堂成亲,我便再也不会纠缠大师兄。” “你!”顾肖筱一时语塞,指着温翎说不出话。 其实顾肖筱也在逼婚,但男主就是不娶她,她曾问过原因,男主只是说时机未到。 其实,症结在他们的师父身上,女主其实是元明宗现任宗主温烨州的私生女。 老头年轻的时候下山历练,一时鬼迷心窍轻薄了一山中女子,在古人的认知里,女子若非完璧之身便等同于不洁,是嫁不出去的,也因此那女子只能委身于他,每逢下山历练老头就回一趟‘家,’可至死这老头也没娶人家。 在女主十八岁的时候参加了元明宗的收徒大典,这都是老头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把自己的女儿接进元明宗,从此父女二人便以师徒相称。 老头对女主母亲心存愧疚,也因此对女主极好,老头观察到女主好像心悦男主,便背着女主私自给男主施压,男主在老头的掺和下左右摇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发现顾肖筱的懂事温柔善良是假的后,便直接接纳了女主。 后期男主无下限宠溺女主,女主还以为是自己的真情付出感化了男主,殊不知功劳在自家老爹身上,于是稀里糊涂的就跟男主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温翎不得不承认,她写的故事有些狗血,且三观有些不正,这不就是电视剧里常演的富家小姐看中穷书生,硬要拆散人家家庭的故事吗,虽然这个富家小姐并不知道自家老爹横插了一脚吧…… 但是……女主也确确实实是抢了人家的男朋友…… 人家顾肖筱被抢男朋友黑化也很正常吧…… 温翎暗自反思,或许这就是她书不火的原因! 第13章 去思过崖 这边温翎在认真反思自己的剧情设定,那边顾肖筱气得转身就走了,而楚砚辞在听到温翎的一番话后,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他站在温翎身后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似在思索着什么,又好似单纯的在等她。 温翎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久久不曾回神,直到半柱香时间一过视线变得模糊,她这才想起自己还站在宗门口。 看了一眼天色,还未到中午,若是往日女主定会去一趟男主的翠晏峰,既然如此,她也得去。 回眸,压低声音道:“砚辞,再对为师的眼睛施一次法,为师去一趟翠晏峰。” 楚砚辞眉头微皱,唇瓣紧抿,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听话。 “砚辞,再对为师的眼睛施一次法,为师去一趟翠晏峰。”温翎以为他没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 可楚砚辞还是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站着,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温翎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疑惑道:“怎么了砚辞?” 楚砚辞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内心挣扎,片刻后似下定决心般说道:“师父,徒儿以为,若江师伯心中有您定不会在明知您的心意后还去接近其他女子,徒儿见顾师叔腰间别着凤坠,龙坠凤坠乃是一对,这是元明宗所有弟子都知道的事情,江师伯将凤坠赠予顾师叔,用意不言而喻,您又何必再自讨苦吃,强行……强行拆散他人,徒儿是为师父好,若师父怪徒儿多嘴,徒儿甘愿受罚。” 一番言辞情真意切,字字忠义,温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家伙……他这是在教育她不要当小三吧…… 嗯……她大概是史上第一个被徒弟教育的师父…… 温翎哭笑不得,但人设还是要走的,可以慢慢崩,但不能突然一下子崩,她可不想接受来自幕后老爹以及其他人的突然关爱。 如此,只能先委屈她这个便宜徒弟了…… 她以后肯定会加倍补偿他的!她发誓! 随即正了神色,厉声道:“放肆!你竟敢随意置喙为师的私事!滚去思过崖!不到一个月不许回赤翎峰!” 被斥责的男子眸子一暗,握着剑的手陡然收紧,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他一言不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似心有不服,他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可楚砚辞前脚一走温翎后脚就后悔了,一个月的处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温翎头痛地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这下完蛋了,一时嘴快赶走了爱徒,现在谁帮她治疗眼睛啊…… 谁帮她抓灵兽吃啊…… 谁带她去后山洗漱啊…… 她本来还想麻烦他帮忙搭个厕所的…… 还有沐浴的木桶,谁造啊…… 真是,嘴欠啊! 温翎此时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可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她还不知道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要修炼,楚砚辞给她的储物袋里有洗髓丹,吃了可伐毛洗髓,修炼的时候就会容易些。 若是女主的体质自是不需要洗髓的,楚砚辞如果发现她吃洗髓丹定会怀疑,如今,他去面壁思过了,那~ 温翎挑了挑眉,颇为满意地勾了一下唇角,盘算着现在就回赤翎峰吃洗髓丹,然后修炼,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分神~合体~大乘~渡劫~哦豁,下一步就飞升当神仙了! 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还以为修炼是件多么容易的事,其实她想的也对,毕竟她笔下的男女主修炼就跟玩儿似的。 理清思路后温翎浑身清爽,暂时断了去翠晏峰的心思,毕竟她看不清东西,转身就想回赤翎峰,可刚一迈步她就僵在了原地。 她的住所在峰顶,是的,在峰顶,她走上去的话…… 砚辞!爱徒!为师好想你……为师对不起你…… 温翎欲哭无泪,只能认命地朝赤翎峰走去,可走了还没两步就见不远处一个身影正站在路边似在等什么人,待凑近一看,却是楚砚辞。 “砚辞?” 听到声响楚砚辞紧绷的身子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他垂着眸子不肯看她,一言不发召出砚岺剑,纵身一跃跳了上去,又用法术令她身体飘至半空,待她稳稳地站在剑上后,念动咒语飞向赤翎峰。 像完成任务一样把她送到院子里,然后一言不发转身飞向了思过崖的方向。 温翎:…… 她这个徒弟是真不错! 第14章 吃洗髓丹 刚感慨完爱徒的懂事,一转身就见院中的石桌上似放了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只烤熟的小灵鱼,旁边还放了几颗红艳艳的果子,看起来很是香甜。 而且在院中还凭空出现一石缸,石缸里存满了清澈的泉水,她能在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距离她房间不远处,一个用竹子搭好的小屋子很快便引起了温翎的注意,疑惑走过去,进去一看,原来是……旱厕…… 所以刚才他走得那么快不是因为跟她置气,而是回来准备这些东西吗…… 这个绝世好徒弟真的是她的吗! 救命!他怎么会这么好! 温翎此刻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把爱徒请回来,然而求生欲作祟,她最终还是决定悄咪咪变强然后惊艳所有人。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一直抱别人大腿可是下下策,更何况早晚有一天她得面对女主她老爹,万一被看出来是假的她就完蛋了! 这么想着,温翎就一鼓作气直接冲进房间,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拿出了一颗金黄色的丹药。 丹药也分三六九等,这颗看起来色泽饱满,闻起来还会有淡淡的清香,若当真是按照她的设定来说,这颗丹药应该是在二品往上四品往下。 但具体是几品她还真看不出来,这东西只对普通人有效果,像楚砚辞他们这种修士吃了基本上没用。 温翎挑眉一笑,起身关好门窗,确定四周无人后,一口将洗髓丹吞进了肚子里。 她学着他们修仙者装模作样地脱掉鞋子爬到了床上打坐,其实就是盘腿坐着,静等药效发作。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温翎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臭味,味道像极了她家门口不远处卖臭豆腐的小贩舀(yǎo)臭汁的勺子的味道。 可这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不可能会臭啊,怀疑地举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扑面而来的恶臭差点把她熏晕过去,温翎干呕了两声连忙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胡乱地掀开袖子,只见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层厚厚的类似于污泥的东西,温翎用手指抠了抠,散发着恶臭的污泥直接填满了她的指甲盖,而刮开的部分隐约可见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愈发有光泽,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嫩滑。 温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等她感慨,腹部突觉一阵绞痛,有什么东西似要挣脱束缚。 面色一白,飞速下了床,翻开今日带回来的包裹,拿起一捧厕筹飞奔向厕所。 没错,这个鬼地方没有厕纸…… 而名字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厕筹其实就是破竹片子,上面还带着毛刺…… 至于画符以及书写东西的那些纸张因为造价太过名贵,百姓们舍不得当厕纸用,这些修仙人也因为一心修炼体内早已不含杂质根本不需要排泄废物,所以厕筹便成了唯一的如厕用品。 温翎蹲在旱厕上暗暗发誓,就算是单纯为了不再上厕所她也要勤加修炼! 等她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已然四肢无力,汗水哗哗地往下淌,温翎感觉身体被掏空,全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脚下轻飘飘的感觉随时会摔倒。 温翎半睁着眸子,扶着腰疲惫地向房间走去,原本打算往床上躺一躺睡一觉,在路过那个大石缸时她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她身上现在臭得如化粪池,不洗的话,她怕自己在睡梦中会被熏死。 后山有山泉,可她手无缚鸡之力不敢独自一人去,但是院中又无沐浴的桶,要不然…… 温翎用力咽了口唾沫,思索着心中所想的可行性,她环视四周,空无一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脱了外衣,独留一身白色亵衣便泡进了石缸里。 问她为何不去房间里洗,嗯……她搬不动这缸…… 冰凉的泉水瞬间裹遍全身,一下子便冲散了夏日的炎热,温翎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慵懒地躺在了缸沿上,三千青丝紧贴锁骨,发尾似浮萍般飘于水面,斑斓的竹影摇曳在她脸上,一晃一晃,恍若隔世。 直到天边一声鹤唳(li),温翎猛然惊醒,如受惊的兔子般跳出石缸,几步便跑回了房间。 第15章 独善其身 ‘吱吖’一声房门被关上,独留一汪浑浊不堪的泉水在石缸里荡起一圈圈涟漪,这人一走,本就清净的赤翎峰显得愈发寂静。 远在思过崖的楚砚辞正站在一处高耸入云脚下却不足半米的崖顶望着天空沉思。 几只白鹤从他眼前飞过,朝着天边那轮巨大的红日飞去,声声鸣叫响彻云霄,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散。 楚砚辞站在崖顶一动不动,刺眼的阳光照得大地都在反光,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皱着的眉头似一个解不开的结,聚在眉心处迟迟不肯舒缓。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师父如此聪慧的一个女子为何在感情上会如此执着且愚昧。 在他的记忆中,从他拜师的那一天起师父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地往翠晏峰跑,日日满怀期待地去,夜夜满怀失望而归。 江师伯不予回应便罢了,顾师叔更是抓住空隙就对她冷嘲热讽,这么多年了,心高气傲的她竟当真忍了下来。 作为弟子的他并不赞同师父的这种做法,以前他也想过去劝说她,可到嘴的忠告都因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而咽了回去。 今日属实是他多嘴了,但他不后悔,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师父她就是错了! 楚砚辞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赤翎峰的方向,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幽深的眸子似蕴藏了巨大风暴忽明忽暗,下一瞬,一挥手,掌风似咆哮的巨龙,直接削掉了一座山的半边山头。 再看他,似是泄了火气,眉宇舒缓,阖眸而坐,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根竹笛。 笛声舒缓如溪水潺潺,又似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温暖却不炽热,更似三月春风吹走了浮躁的人心,独留一片宁静,林间的小兽听得这笛声都忘记了奔跑,它们驻足纷纷仰头观望,似在寻找这天籁之音出自何处。 温翎自然也听到了这笛声,穿着衣服的手不自觉顿住,行至窗前推开木窗,循着声音望去,恰是思过崖的方向。 是她那便宜徒弟在吹笛子? 先前山头崩塌发出巨响,漫天的灰尘还聚在天边,温翎看着黑压压的半边天空突觉脖颈一凉。 她是不是把小徒弟惹生气了……气得都削了半边山头呢……她这脖子又细又软,小徒弟动一动手指她就归西了吧…… 啧…… 温翎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果然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又或者是在修仙界,这第三者都不落好啊…… 她得加快进度,尽快和男主撇清关系,独善其身才是正途啊! 温翎瑟缩了一下脖子,赶紧关上窗户,行至桌前坐下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其实她都想好了,先按照女主的人设继续纠缠男主,然后一点点疏远,等到合适的时机寻个借口直接闹翻,然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她就在她的赤翎峰养老。 昨日和今日她都没去翠晏峰,明日她也该去会一会男主了! 可是她的眼睛怎么办……超出半米的东西她都看不清,万一露出了马脚怎么办…… “啊!好烦!” 温翎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怏怏地趴到了桌子上不知如何是好。 她放空心神无聊地盯着不远处的墙,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她看到一只小蜘蛛,悬挂在半空吐丝,好像是打算在这里筑巢。 小蜘蛛黑黑亮亮的,还挺可爱。 等等…… 小蜘蛛?!她看到小蜘蛛了! 温翎大脑懵了一下,然后猛然坐了起来,快速环顾四周,越看她嘴角的笑容越大,眼睛也越来越亮,她这才发现以前模模糊糊的世界竟然变得清晰了! 是因为她吃了洗髓丹吗? 肯定是吧! 睁眼瞎突然不瞎了,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温翎起身几步走到小蜘蛛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反复观摩,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房梁,走到窗前又眺望了一会儿远方,来来回回几次确认后方才肯定。 嗯!她不瞎了! 自我救赎大作战开始! 第16章 男主辰晏 翌日,温翎一觉睡到自然醒,似有什么心事,她起身盘腿坐在床上目光呆滞,许久,忧愁一声轻叹。 昨夜在储物袋里翻出了几本修炼手册,一大堆古文她研究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理解了书中的意思,尝试着引气入体,结果…… 她大概练了个寂寞…… 熬夜不说还半点收获都没有……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打着呵欠拿起床头的檀木簪,回忆了一下昨日砚辞教给他的盘发技巧,最后勉勉强强倒是真的盘上了。 她今日就要去见她笔下的男主角,突然还有些小激动,也不知道到底是男主好看一点还是男二好看一点。 烦闷情绪一扫而空,温翎哼着小曲儿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穿着,确定没有不妥才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 一开门,石桌上的几个盘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疑惑上前,却见几盘青菜正置于桌面上,旁边还放着几颗和昨日一样的红灵果。 怕被人发现她吃了洗髓丹,她昨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一点点把石缸里的水舀了出来,今日,那口空荡荡的缸竟然莫名其妙的满了。 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缸沿,温翎望着水中的倒影沉思。 知晓她没有修为的只有楚砚辞,所以…… “砚辞?”她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清晨的山峰格外热闹,天边的小灵鸟盘旋于天空嬉戏打闹,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偶有微风吹过,吹得竹叶沙沙作响,温翎环顾了一圈在没找到他的身影后便收回了目光。 以她对男二的了解,他是那种恪守成规的人,既然她下了命令让他在思过崖思过,那他理应还在思过崖。 只是温翎没有想到他会回来照顾她的日常。 这小徒弟当真是极好的。 温翎摇头轻笑,洗了洗脸便坐下用早膳,这赤翎峰到翠晏峰距离可不短,若是御剑只在几息之间便到了,可若是步行,有她好受的了,她得多吃一点。 满满三盘的灵蔬都进了她的肚子,温翎揉了揉自己鼓鼓的肚皮,深呼一口气目光一凝,一鼓作气直接奔向翠晏峰。 待温翎登上翠晏峰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烈日当空烤得人汗流不止,温翎整个人就像洗了个澡般衣服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 院中,男主江辰晏正在练剑,顾肖筱则在一旁痴迷地看着,温翎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晒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一进院子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舞着剑的男子原本舒展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又很快舒展,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般继续练着剑。 顾肖筱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也冷了下来,阴阳怪气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师姐今日竟来得这么晚。” 温翎懒得与她计较,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凉茶入肚,她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顾肖筱见她不理人心中极为恼火,瞥了一眼她湿漉漉的衣服故作吃惊道:“呀!师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师姐今日又是闹的哪一出?搞得如此狼狈是要给谁看?” 话里话外都是不加遮掩的攻击,意思是温翎装可怜博同情,顾肖筱像是故意说给江辰晏听,说话的声音极为尖锐。 舞着剑的男子终于停了下来,他淡淡地瞥了温翎一眼,然后淡漠地收回目光进了屋。 仅是一眼温翎就惊住了,不为别的,就男主这颜是真不错! 身姿绰约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看起来俊美异常,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一个黑洞般轻易便将人引入深渊。 不同于楚砚辞,江辰晏明显要成熟许多,身躯凛凛胸脯横阔,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单是往那一站,全身都散发着如利剑一般冰冷的气质,让人惧怕的同时又忍不住钦佩敬仰。 温翎不知羞的再一次在心中咆哮,她果然就是个天才!看看吧!她创造出来的人物是多么完美!她塑造的形象是多么高大威武! 顾肖筱见温翎一动不动似是看出了神,自己的男人被别人如此盯着,她简直要气炸了! 猛地起身挡在温翎面前,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温翎!管好你的眼睛!” 第17章 厚颜无耻 面前的女子张牙舞爪似发怒的小龙虾,举起的钳子随时都会攻击人,颇像恋爱中的小女人吃醋生气的模样,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这顾肖筱还挺可爱的。 温翎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这一笑就像点燃炮竹的一点火引,顾肖筱的脸当即黑成了煤炭。 “温翎!做女子做到你这种地步简直侮辱了女子二字!” 温翎好笑地看着她,不解问道:“我什么地步?” “厚颜无耻!” “哦?是吗?”温翎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地掐了一下,而后一脸认真回道:“不厚的。” “你!”她似要再说些什么,耳尖听到屋内传来的脚步声当即噤声,怒瞪了温翎一眼便重新坐到了石凳上。 下一秒,装作无意间回头,满脸笑容地看向来人,柔声道:“大师兄,怎的不练了,是累了吗?” 江辰晏没有言语,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温翎,然后走到顾肖筱面前,递给了她一盘糕点,轻声道:“不是说馋我做的桃花酥了吗,昨日做好的,还未来得及差弟子给你送去,今日恰好你在,尝尝合不合胃口。” 顾肖筱似没想到江辰晏会真的为她做了糕点,一时之间心中哽咽红了眼眶,欣喜接过,望着盘中糕点满眼的感动。 而江辰晏则拿着剑再次走向空旷的地方,就好像没有看到温翎般,自顾自地又练起了剑。 温翎了然,这出戏还真挺好看。 若她当真是女主一定会感到心塞无地自容,可惜她不是,但该表现出来的心痛还是要有的。 温翎暗自深呼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下一刻想起自己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好不容易上完学结果大学生遍地跑,吃不上饭睡不好觉夏天热冬天冷,二十五岁了却连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她的后半生还不知道怎么过。 一想到这,温翎恨不得哭他个三天三夜。 浓密的羽睫轻轻颤抖着,慢慢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悲伤,贝齿紧咬着下唇,似有千万般委屈却倔强着不肯诉说,原本清冷的女子周边似弥漫了一层阴霾,就好像蜷缩在墙边被抛弃的猫儿。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把顾肖筱看傻了,她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懂温翎,以往在她这吃了闷亏不都是一言不发吗,今日这是中邪了? “你……你要不要也尝一尝……?”顾肖筱试探着举起一块糕点递到了她面前。 温翎看着面前的糕点也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顾肖筱脑子短路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今日不对劲。 其实温翎在描写女主痛苦难过的时候,把大量笔墨都用在了心理描写上,表情描写只是一笔带过,也因此,这书中世界的女主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的暗自忧伤。 这一点是温翎所不曾察觉的,她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今日表现有什么不对劲…… 面前酥酥软软的桃花酥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温翎偷偷咽了口唾沫,早上吃的青菜早已消化,正值晌午,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她确实是饿了…… 于是乎,她还真的就接过了顾肖筱手上的糕点。 一边抽嗒哽咽着一边小口吃着,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一块下了肚就像石子落入大海,连个涟漪都没荡起来,她还是饿。 于是乎,又悄悄瞥了一眼顾肖筱手上的盘子,试探着伸出手又拿了一块。 温翎吃得高兴吃得舒服,顾肖筱却像看见了鬼似的不可思议地看着温翎,一个晃神的功夫,温翎就吃光了六块糕点。 “你就不知道给我留一块儿吗!”顾肖筱看着空荡荡的盘子气得咬牙切齿。 温翎舔了舔嘴唇,咂吧了两下嘴,然后朝着江辰晏的方向努努嘴,“你再去找大师兄要呗。” “温翎!” “嘘!小点儿声,注意形象,别让大师兄看到你这副悍妇模样。” “温!翎!” “嘘……” 第18章 灵器乐翳 温翎心安理得地坐着,双手托腮看着江辰晏练剑,顾肖筱在一旁恨得牙根痒痒却拿她没有办法。 眼见着日头西落,温翎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拍拍屁股转身走人。 她来,江辰晏在练剑,她走,江辰晏还在练剑,足足两个时辰,竟一句话也不曾与她说过,爱与不爱很明显,故事的大结局她把男女主写在了一起,他们会幸福一辈子,可是,真的会幸福吗…… 温翎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翠晏峰,她突然有些莫名伤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不曾见过面的女主角。 太阳已经西落,硕大的红日半掩于山峰之间,似一个娇羞的小姑娘,红霞映红了半边天,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挥洒在这缥缈人间,她身上的白绸衫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橘黄,温暖却也凄凉。 隐约间她仿佛在天上看到了一女子御剑飞行的场景,她彷徨迷茫,她驻足观望却寻不到方向。 温翎一时之间有些惆怅,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一笑,既然她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便再也没有网络小说作家温翎,有的只是赤翎峰的峰主温翎,她会以这个新身份好好生活下去。 不再停留,她坚定地迈着步子朝着赤翎峰的方向大步前行。 等到了她的小窝估计又要吃晚饭了,嗯……她这一天的时间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路上…… 哎……她得抓紧修炼啊!该死的,引气入体也太难了吧! 这边的温翎暗自腹诽闷头赶路,那边的楚砚辞看着桌上一动未动且凉透了的午饭沉默不语。 侧眸望去,只见师父的房门紧闭没有半分声响,神识外放却见得房间内空无一人,不用想他也猜得到,师父定然是像往常一样去了翠晏峰。 明明眼睛不好,明明很怕热,一来一回又路途遥远,师父她还真是有耐性。 垂眸看了看手上新烤好的乳鸽,突觉有些刺眼多余,于是随口念了几句咒语,好好的一个乳鸽瞬间化作一堆飞灰凭空消散在空气中,而罪魁祸首就像没事人一样淡然的御剑离开。 等温翎累得像条狗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赶回来的时候,就听得一阵笛声飘荡在整个山峰,笛声中暗含着灵力,似千军万马呼啸而过,铁蹄踏得尘土飞扬人心惶惶。 后山灵兽似是受不了这磅礴灵力的摧残,纷纷哀鸣四散,可唯独她这赤翎峰,像是被施了屏障,只听得笛声激荡却闻不得灵力浩荡。 温翎听着这高亢起伏的笛声眼前一亮,之前还因为不知道送他什么而发愁,如今见他这么喜欢音乐,要不然她送他一支笛子吧! 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认认真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写的文,片刻后似想到什么温翎挑眉一笑。 故事中有一灵器,原形正是笛子,这笛名唤乐翳(yi),亦正亦邪,可令人心神宁静扼杀心魔,乃突破时一大助力,又可扰人心智编织噩梦,拉人于幻境中杀人于无形。 这乐翳此时正镇于蒲驼山的秘境之中,由一头烈焰鸟守护,男主在这秘境中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乐翳,男二楚砚辞却在秘境的另一边受了重伤,如今这乐翳被她盯上了,那么就只能对不起男主啦~ 反正男主的机缘多的是,少一件法宝也无伤大雅。 不过这蒲驼山的秘境还未出现,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是在十五月圆之夜的子时方才显露,算算日子,正是楚砚辞从思过崖回来后不久。 如此,甚好! 突然解决了一大心事,温翎只觉浑身舒畅,见桌上又凭空出现饭菜,心中对楚砚辞更是感激。 胡乱地洗了把脸擦了擦身上的汗,便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只是这饭菜咸度刚好,软硬适中,味道一如既往美味,偏偏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就像是残羹剩饭。 不过心大的温翎倒也没当回事,毕竟天都黑了,应该是她回来太晚才放凉的吧! 第19章 挖坑埋土 温翎在心中对楚砚辞感激不尽,恨不得十五月圆之夜快点到来,好快点报答人家对她的关照,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不太想欠别人的人情。 将桌上饭菜一扫而空,擦了擦嘴赶紧又钻进了房间里,修炼第一步引气入体,她发誓今晚必须要成功! 阖眸端坐在床上,双手平放于膝盖之上,一呼一吸,呼吸之间让身体达到最轻松自然状态,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椭圆,去感受周围的光点。 或白色或蓝色或红又或绿再或者是黄色,去亲近它们,靠近它们,去接纳,去迎合,想象着它们进入自己体内,用意念带领着这些光点在身体里运转,炼化,聚至丹田。 温翎按照书中所说去感受周围的变化,结果……光点没感受到,她只感受到了汹涌而上的困意,可能是她没天赋吧,坐了不大一会儿她就困了…… 呆滞地看着手上的书,那如天书一样的文字把人看得头大,恼羞成怒把书往旁边一扔,掀开被子呼呼大睡。 爱咋咋地,还真想逼哑巴说话逼人成仙不成! 吃饭时立下的g突然间就倒了…… 女人躺在床上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窗外静谧安逸,窗内是一声声微不可闻的轻鼾,她好像永远都不会为了什么事而烦恼忧伤。 次日清晨,温翎早早地便起了床,她今日不打算去翠晏峰,隔一日去一次便好,等时间长了就隔两天、三天、一周,直到最后不用去~ 小心思太多,总要一一实践,那一日在山下买了不少东西,她也该收拾收拾做些准备了,总麻烦楚砚辞给她带饭也不太好,所以她买了很多种子。 没种过地的她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养活,稀里糊涂的就把能买到的种子都买了一个遍。 挖个坑,埋点土,浇点水,这一忙活就忙到了晌午,过来送午饭的楚砚辞远远的就看到她蹲在地上忙活,纯白的衣摆沾染上泥土留下了一道道污痕,头顶的太阳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晒得她双颊绯红,可她还在全神贯注的忙活着。 怕被师父看见他私自跑出思过崖生气,楚砚辞犹豫着便施了隐身咒,踱步至她面前停下,垂眸好奇地打量着她。 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一路向下,打湿了两边的发,缕缕发丝紧贴在脸边,将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衬托得愈发小巧。 似感觉不舒服,温翎直接伸手挑开了两边的发,下一瞬发觉污泥抹花了她的脸,好看的眉头皱了皱,颇为嫌弃地起身用水冲了一下脸。 楚砚辞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师父,不再是高不可攀,不再是冷漠疏离,有一瞬间楚砚辞感觉师父就像一个俏皮的少女,灵动可爱。 这诡异想法一出楚砚辞呼吸一滞,而后赶紧移开目光看向别的方向。 洗完脸的温翎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悠闲地坐在石凳上,单手撑头靠在石桌上小憩,放松下来后她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茫然环顾四周,却找不到香味来源,鼻尖耸动,她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缓缓靠近。 楚砚辞眼见着师父一点点走过来,错愕的同时满是惊慌。 师父发现他了? 他以为温翎是恢复了修为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刚想显形承认错误温翎却突然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轻耸着鼻尖一点点向前,那张熟悉的脸庞越靠越近,近到他都感受到了她鼻间香甜的气息,他甚至清晰地看到了她额头处浅淡的汗渍。 心脏忽的漏跳了一拍,他大脑一片空白,就那么傻傻地看着她忘记了后退,幸而在他们马上就要碰到的时候温翎突然停了下来,她疑惑蹲下,反复嗅着面前的空气。 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楚砚辞回神,垂眸看到自己手上的食物猛然醒悟过来,原来……师父是嗅到了饭香。 脚下微动,他几步便退到了几米远的地方,下一秒,趁着没有被发现落荒而逃。 鼻尖的香味突然消失,温翎一脸疑惑,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以为自己是因为饿了出现了幻觉,随即跑回房间拿起早上没有吃完的果子啃了起来。 第20章 好好修炼 逃跑的楚砚辞并没有跑远,他藏到竹林里借着竹影的遮挡显出了身形,薄唇紧抿,眉头微皱,好看的眸子盯着手上的食物闪过一瞬懊恼。 欲扔掉手中的食物离开,在快要脱手的那一刻又犹豫着收回了手,抬眸望向不远处的院子,师父她似是进了屋,于是几个闪身重新出现在院子里,匆匆忙忙将东西放下便快速离开。 可不一会儿,原本离开的男子又凭空出现在院子里,他一言不发地望着那一排排刚刚埋好的小土堆,一挥手,浅淡的蓝色灵力悄然洒落,不过是刚刚种下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露出了一个个嫩绿的小脑袋。 小小的菜苗像是山间的精灵,齐齐整整沐浴在阳光下摇头摆尾,它们推开身旁的土粒,尽情的吸收着这从天而降的恩泽。 ‘吱吖’一声,身后的房门缓缓打开,楚砚辞迅速收回手,念动咒语瞬间隐身。 温翎一出院子便看到了石桌上的食物,她知晓楚砚辞来过,目光不知不觉间柔和了几分,余光突然扫到那片绿,她呆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莞尔一笑。 “为师身上现在没有半分修为,又因身体不适暂时不得修炼,不过是闲来无事才种些东西解解闷儿,不必在这些东西上耗费灵力,思过崖虽有些寂寥,但那里灵力纯粹却是个修炼的好去处,切莫懈怠了修行,储物袋里有辟谷丹,不必忧心为师的一日三餐,好好修炼,为师日后还要劳烦你照拂呢。” 她蹲在地上轻点着小绿苗,声声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 袖下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两下,那双深邃得望不到底的双眸晦暗不明,好看的薄唇轻启,楚砚辞似是想开口与她说些什么,但又似乎心存顾忌,微微张开的薄唇随即又慢慢合上。 温翎并没有揭穿他的意思,她自顾自地舀着清水轻轻挥洒在地面上,原本嫩绿的小苗苗接受过清水的洗礼后变得更加精神抖擞。 那个白衣少年站于温翎身后一动不动注视良久,直到她起身再次回了房间,方才收敛了目光。 日头虚晃,一个闪身,有什么人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再看那房中女子,此时正靠在门上后怕地拍着胸脯。 救命啊!她怎么忘记了,修士修炼到一定修为是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隐身的,楚砚辞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这院子里,她最近没做什么怪异的事情吧…… 她没做什么不雅的动作吧! 这便宜徒弟不会怀疑她吧! 温翎心脏怦怦直跳,慌张到不行,她当年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过! 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直踱步,心下已然想出了数十种应对策略。 要不然她带着他的储物袋跑吧!可是不行啊……里面的东西她也不会用啊……外面又全是修士,还有魔修!太恐怖了…… 要不然她把自己关房间里一辈子不出去了!也不行啊……一粒辟谷丹只能维持三到四个月不吃饭,这辟谷丹好像也没有多少…… 心虚的温翎总觉得自己露出了马脚,忧心不已,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实在想不出靠谱的办法,干脆无力地瘫在床上,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却不想当天晚上楚砚辞并没有出现,甚至于第二天早上、中午、晚上都没有出现。 就这么持续了半个多月,楚砚辞就真的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在赤翎峰上,温翎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终于慢慢放了下来,看来,她的便宜小徒弟并没有怀疑她。 日子还是照常进行,去翠晏峰给江辰晏顾肖筱添堵、给菜浇水松土、偷偷修炼、学习修仙的一些理论知识,她这一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一月之期楚砚辞思过结束的那天,温翎正蹲在院中给已经初见形骸的小菜们捉虫,却见天空突然聚起层层乌云,黑压压的云层之间闪烁着隐隐雷电,似闷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 可奇怪的是,只有思过崖那方天空乌云密布,其他地方却艳阳高照,初来乍到的温翎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在见到一道粗如水桶的紫电似咆哮的巨龙汹涌而下劈开了一座山后,手上刚刚捉起的虫子无声坠地。 第一次亲眼看人渡劫的温翎傻了眼,她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噼里啪啦的紫雷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原来……修仙真的会遭雷劈啊…… 第21章 天降紫雷 温翎在震惊的同时又很快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照她文中所写,男二此时该是金丹修为,破丹成婴是在很久以后,现在时间线不对啊! 况且,破丹成婴不该是紫雷啊! 这……这……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 那么是不是说明所有故事的走向都会出现偏差? 她所知道的那些转折性事件以及机缘又是否会发生变化呢? 引气入体练了一个月,她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周边有一些零星光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那些光点聚在一起为己所用,倘若现如今真的出现了变数,那么她的处境便真的有些难了。 而且……也不知她这便宜徒弟能不能承得住这合体修士才会历经的紫雷啊…… 温翎忧心忡忡地眺望着思过崖的方向,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再看楚砚辞这边,这些日子听从师父的教诲专心修炼,这思过崖灵力虽充沛但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过人的地方,可今日,他在打坐之时却发觉了异常。 他感觉脚下这处不足三尺的崖顶突然轻晃了一下,不等他查清楚缘由,万丈高的悬崖峭壁上忽而生出一株花。 花瓣纯洁胜雪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引得人沉醉迷茫,香味蔓延千里引得万兽朝拜,就连天上飞的鸟儿都停在了原地俯首称臣。 它悄然绽放,金光乍现,一拇指般大小的婴孩儿正坐于花蕊之间,婴孩儿头顶有一对小巧的犄角,屁股上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上冒着火,后背处还插着一对薄如蝉翼的金色翅膀。 楚砚辞警惕地举起剑,本就深邃的眸子此刻沉如深渊,“你是何方妖孽!” 小孩儿咯咯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下一秒独属于修仙者渡劫的雷劫悄然而至,不等楚砚辞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通天紫雷便劈了下来。 楚砚辞手忙脚乱布结界去抵挡,却在电石火花一瞬间结界破碎,紫雷直直击打在他身上,毁天灭地般的雷电似要撕碎他的灵魂,将他生生吞噬。 发上的白绸带在顷刻间化为飞灰,发丝四散而下遮住了他的脸,一道道闪烁着雷光的蓝紫色纹路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般在他脸上蜿蜒,纹路向下,遍布全身,就连握着剑的手都仿佛会随时炸裂。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凌迟般的痛楚袭遍全身,男人双目猩红青筋暴起,他浑身颤抖着单膝跪在地上,以剑撑地才没有完全倒下。 不等他喘息,紫雷由一道化为两道,直直向他劈来,楚砚辞瞳孔一缩,他以为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一片白色花瓣化作一缕荧光飞向他的嘴里,汩汩流淌的鲜血瞬间凝固,那一条条蜿蜒丑陋的裂纹顷刻间痊愈。 楚砚辞猛地睁开眼睛,调动全身灵力去抵挡,他感觉自己的识海在经受一击紫雷后突然由一条小溪扩宽成了一条江河,他感觉自己现在有用不完的灵力! 原本脆弱不堪的结界此时坚如城墙,两道紫雷击打过来只是让他吐出了一口鲜血竟没有击穿他的结界,雷电反而顺着结界边缘四散,密密麻麻似蜘蛛网般蔓延将周围的山瞬夷为平地。 正当楚砚辞激动欣喜的时候,三道比刚才粗一倍的紫雷再次从天而降,目光一恍,他知道,自己可能挡不住了。 在紫雷下来的前一刻他眼含泪光地眺望了一眼赤翎峰的方向,他一生孤苦无依,拜师后才有了栖身之地,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多想临死前再看她一眼,跟她道个别,可惜…… 罢了,罢了。 目光一凌,他抬头望向天空,眼睛里满是决绝,大有破罐子破碎的意思。 地上的小人儿瞥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从花蕊里跳了出来,嘲讽道:“不过是几道紫雷你都挡不住?啧啧啧,现如今的修士当真是废柴,快快走开,本尊自己来。” 第22章 吾乃悫屾 话音刚落,那株纯白的花儿便腾空而起,忽而变大,化作一硕大的金钟罩在头顶遮住了半边天空,而直劈下来的紫雷击打在金钟上只是引起几声闷响。 一向沉着冷静的眸子闪过一瞬错愕,楚砚辞诧异地看向地上那个拇指大小似妖非妖的人,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但小人儿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楚砚辞见此时正是疗伤的好时机,随即就地打坐阖上了眸子。 小人儿叉着腰悠闲地掏了掏耳朵,满脸的不屑,“天道小子还真是闲得紧,这泱泱浮生,偏要抓着本尊不放,劈又劈不死,也不知折腾得累不累。” 说完一个跃身直接跳到了楚砚辞的肩膀上,慵懒地躺下,露出了他白白的肚皮。 楚砚辞猛地睁开眼睛,冷声道:“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呸!妖孽?吾乃上古神兽悫屾(què shēn),盘古开天劈地之前便存在于世,天上的那帮老东西认定了本尊不该存在于世,整日里想着劈死本尊,说起来天上的那帮狗屁神仙该唤本尊一声老祖,不过是因为本尊沉睡期间修为停滞不前罢了,否则本尊非要把他的天捅漏。” 说到此处小人儿翻了个身,眼皮子紧闭似是快要睡着了,打了个呵欠慵懒道:“换了几个地方才换到了这里,你还是第一个见到本尊真容的人,说来也是你我有缘,整日被追杀烦得紧,本尊今日便借你身体一用,你放心,不白借。” 楚砚辞在听清他说什么后还来不及震惊拒绝,一道金光闪过,有什么东西便钻进了他耳朵里,下一秒他竟在自己的识海里见到一小人儿飘荡着睡着了。 要知道,未经本人允许,其他人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溜进别人的识海的!况且只要本人排斥,其他人也不能在别人的识海里久留!可这小人儿却睡得安稳…… 而肩膀上那具身体此时一动不动,皮肤似死人般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四肢无力垂落,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不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头顶的金钟忽而变小,化作一枚纯白如脂玉的扳指直接套在了他的大拇指上。 没了金钟的遮挡,密密麻麻的紫雷如雨滴般磅礴而下,楚砚辞只得再次调动全身灵力去抵挡,在一片雷光中,思过崖被彻底劈成烟灰,身体似破败柳絮般自空中猛然砸下,再次溅起一滩血污。 楚砚辞在意识消散之际隐约看到雷云在空中停留了一阵,在确认什么后便离开了。 雷云散去,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楚砚辞躺在血水之间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边那轮被尘土掩盖的太阳,此时他的内心一片宁静,身体轻飘飘的,似要归于尘埃。 他要死了吗?他要死了吧。 那便顺其自然吧。 握着剑的手一松,眼皮再也承受不住这千斤重量终是缓缓合上。 “砚辞!” 忽而,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紧闭的双眸轻颤了几下便再次缓缓睁开,楚砚辞忍着剧痛侧眸望去,却见得一白衣女子正红着眼眶满脸担忧朝他狂奔而来。 是师父啊…… 师父的眼睛好了吗…… 师父是来寻他的吧。 唇角微微上扬,楚砚辞望着愈来愈近的身影轻笑了一下。 温翎飞奔到他面前,将他从血污之中抱起,在储物袋中翻翻找找,拿起一颗补气丹和一颗培元丹塞到了他嘴里。 “没事的,没事的。”她胡乱地擦拭着他的脸,声音里是难掩的慌乱,“师父带你去寻宗主,宗主那有还阳丹,师父去给你要,你坚持住,坚持住!” “师父……不必了……”气若游丝的声音自身下响起,楚砚辞浅笑着望着她。 师父她没有半分修为,如果背着他去宗主的天烨峰,怕是走到明日都到不了,他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又何必再污了师父的衣服,让师父受这罪过,更何况还阳丹元明宗只此一颗,宗主又怎么会将如此宝贵的丹药给他吃。 可温翎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语般,倔强地将他背起,瘦弱的身子弯成了拱桥,一步一颤一步一抖。 “师父……” “闭嘴!” 第23章 偶遇狼群 “楚砚辞,你给我坚持住听到没有!” 瘦弱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温翎迈的步子越来越小,可她还在咬牙坚持着,如露珠一样莹润光泽的唇瓣此时苍白如雪,汗水如流水般混杂着楚砚辞身上的污泥和血水粘在她身上污了她的白衣。 楚砚辞模糊间看着这样的师父心口隐隐发酸,挣扎着要下来,哪知温翎反而抓得他更紧了。 厉声道:“不许乱动!刚刚喂你的丹药没有起作用吗?凝神疗伤!再乱动为师就把你驱出师门!等你死了把你的尸体扔进后山喂灵兽!” 楚砚辞闻言身形一僵,薄唇紧紧抿起,那双本无力垂落的手慢慢勾起,环住了她的脖子,温翎感受到他的求生欲勾唇一笑,看了看前方的道路,目光愈发坚定。 其实,温翎对楚砚辞是心存愧疚的,她创造了他,赋予他生命,却给了他一个爱而不得孤独终老的结局。 她来到这个异世,承蒙他照顾,还来不及答谢,却又因为自己的到来打乱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而间接改变了他原本的宿命。 现在的楚砚辞不再和以前一样是他笔下的一个纸片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他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呼吸,倘若楚砚辞现在真的死在她面前,她怕是一辈子都寝食难安。 不过她也不是傻子,自己有多大能耐心中清楚,来之前她朝着天烨峰扔出去了一张通讯符,温烨州那个老头子接到他女儿的消息一定会赶来的。 她只要坚持一下就好了,再坚持一下温烨州就来了,再坚持一下楚砚辞就能活了! 温翎在心中一直默念着自己可以,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她背着楚砚辞朝着天烨峰的方向坚持前行,她以为温烨州很快就会来到,却不想此时的温烨州正在闭关,并没有接到她的求救。 好不容易走出思过崖的范围,就在穿行一片密林时,意外发生了。 楚砚辞身上的血腥味太重,竟引来了一群吃人的畜生。 不知从哪儿钻出几匹饿狼,它们似预谋好一般将二人团团围住,贪婪的眸子里闪烁着幽幽的凶光,如扫帚一般粗壮的尾巴死死地垂着,后腿微曲前腿微伸,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温翎只在电脑上看过狼,深知狼性凶残,团结起来更是无敌一样的存在。 而且…… 这是修仙界,这畜生的个头竟比她所了解的那些狼足足大了一倍! 它们呲着锋利的獠牙,血红色的舌头挂在嘴边,口水顺着獠牙滴落在地上,打湿了地上的花。 双腿不争气的直打颤,温翎不停吞咽着唾沫,她害怕,怕的要死,可是她不能跑且跑不掉,楚砚辞已经昏迷,她只能靠自己了。 背着楚砚辞靠在一棵巨树上,哆哆嗦嗦地举着楚砚辞的剑,另一只手在储物袋里偷偷翻找,里面是有一些法器的,虽然她不会用,但是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就算是当成石头砸死这帮畜生也好啊! 正当她翻找法器时,一声狼啸响彻云霄,几匹饿狼似是接到了指令,从四面八方一起扑了过来,温翎瞳孔一缩,举着剑像砸地鼠一样胡乱挥砍。 可双拳难敌四手,她防得了一只却防不了两只三只,一爪子挥舞过来像是锋利的剑刃,一下子便撕毁了她的法衣,来不及惊呼,另一只狼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噗哧’一声,牙齿刺穿皮肤咬碎了她的骨头。 手臂呈不正常弧度弯曲,霎时间血腥弥漫鲜血淋漓,疼痛感袭遍全身,温翎大声哀嚎,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林间久久不散,因为没有反抗能力而被狼群忽略的楚砚辞瞬间惊醒。 一睁眼,只见那个如神邸一般的白衣女子已然断了一臂虚弱地站在原地,鲜血汩汩而下,似是永无尽头,可她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依然举着剑护在他身前。 楚砚辞的双眼登时腥红,他朝着温翎的方向爬去,捡起她身边掉落的储物袋,没有丝毫犹豫地掏出一颗聚灵丹塞到了嘴里。 第24章 突破元婴 聚灵丹可令体内灵力暴涨,但对身体损耗极大,乃生死攸关之际不得已而为之。 楚砚辞在吞了一颗聚灵丹后感觉无力的身体重新焕发了生机,发丝无风自动,一抬眸,腥红的眼睛血丝弥漫杀气腾腾。 仰头一声咆哮,强大的灵力四散,震得四周树木拦腰而断,几只修为尚浅的狼则直接吐血而亡,狼群意识到此人不好惹,纷纷调头就跑。 楚砚辞抱起温翎,帮她点了止痛穴止血穴后腾空而起,御剑于半空中追在狼群身后,寻得奔跑的身影后一掌击出磅礴法力,直接将逃窜的狼击成了血雾。 直到所有狼全部身陨,他这才冷静了下来。 怀中女子已然昏迷,苍白的小脸没有半分血色,那双灵动的眸子紧紧闭着,像是随时会离去。 楚砚辞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突然而至的汹涌灵力此时正在不停流血,可他就像没有知觉般目光始终停留在温翎身上,楚砚辞抱紧了她,不时往她体内输送灵力,但没有修炼底子的温翎根本无法接受这汹涌的灵力,不一会儿就七窍流血,筋脉尽断。 男人赶紧收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的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慌乱地搜寻储物袋,看着那一排排丹药却不知要给她吃哪一颗,师父体内灵力紊乱,若是再吃了丹药是否会适得其反。 他不确定,他不敢在她身上做实验。 聚灵丹还在持续释放灵力,楚砚辞的七窍开始出血,白瞳直接化为赤瞳,鲜血汩汩而下,在这寂静的密林显得格外瘆人。 楚砚辞现在根本静不下心来炼化体内的灵气,他疼得将地面捶出一个巨大的深坑,胡乱挥舞着试图将体内的灵力释放出来,可打出来的灵力相比他体内产生的实属九牛一毛。 就在他无奈抓狂的时候,识海里突然响起一声慵懒的呵欠声,那个沉睡的小人儿似乎睡饱了睡眼惺忪地睁开了双眼。 小人儿身处楚砚辞的识海是能通过他的眼睛看到外界的,也因此看到了他怀中昏迷的女子。 “咦?这女子是谁?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楚砚辞内视识海,看到小人儿时心中一喜,这小人儿既能抵挡紫雷,定是有通天法力,他记得这小人儿好像说自己是上古神兽悫屾! 上古神兽! 那就一定能救师父! 故作镇定道:“你刚才说借我身体一用,不白借,我可以向你索取好处,那现在,你可否帮我救救她?” 小人儿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瞟了一眼他识海里狂躁的灵力轻‘嗯’了一声,道:“可以啊。” 楚砚辞大喜过望,“那便有劳了。” “不过……” 楚砚辞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什么?” “本尊的肉身被天道老儿的紫雷劈没了,在找到合适的容器前本尊只能待在你的识海里,可如今你都要爆体而亡了,那本尊就没有去处啦,被天道发现又要遭雷劈,本尊哪还有闲情逸致帮你救人?” “我可以把身体让给你!你救她!”楚砚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识海里的小人儿愣了一下,转而嗤笑一声,“啧啧啧,你们人类真有意思,罢了罢了,你这识海里待着也挺舒服的,本尊暂时还不想挪地方,帮帮你便是。” 言罢不等楚砚辞说什么,小人儿张开大嘴就开始吸收他识海内四处冲撞的灵力,而那些灵力突然变得无比温顺,纷纷向他靠近,直到觉得差不多了,小人儿才停了下来。 于是乎,原本疼得厉害的身体忽然变回了最初的状态,就连被紫雷击穿时所受的伤也跟着好了起来,最让他惊讶的是,他的金丹似乎碎了,已然化作一婴孩模样。 他……好像突破元婴了。 小人儿做完这一切也没有闲着,念了几句咒语,楚砚辞大拇指上的扳指重新化作一株花,一片花瓣自然脱落,轻飘飘地落到了温翎口中。 下一秒,温翎便被一团金色柔光包裹,原本苍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紧闭的眸子动了动,在楚砚辞的期盼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父!” 第25章 断了一臂 “师父,你怎么样?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翎刚刚清醒大脑一片混沌,她望着楚砚辞茫然了片刻,似突然想起什么她倏地瞪大了眼睛,慌张地抓住了他的手,“有狼!砚辞,有狼!” 温翎瘦弱的身体不停颤抖,就像风雨中被摧残的叶子,可怜又无助,尤其是那条断了的臂膀,此时显得格外刺眼,男人看着这样的她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瞬阴鸷,但下一秒又迅速归于平静。 他安抚地轻拍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徒儿知道,师父别怕,没事了师父,狼群走了,我们安全了。” 听到狼群离开温翎愣了一下,小心翼翼探出头环顾四周,在真的没有看到狼群后心下一松,心有余悸地低声呢喃道:“走了就好……走了就好……”末了还僵硬地傻笑了一下。 可楚砚辞却笑不出来,师父好像还没注意到自己断了一臂,他不敢想象高傲如斯的女子在发现自己少了一臂后会有什么反应。 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只是望着她的臂膀不说话,眸光闪烁不定,那里面有愧疚有怜惜,说不清道不明。 冷静下来的温翎突然想起楚砚辞之前明明已经昏迷,俨然一副就要归西模样,温烨州又没来,怎的她一醒过来他就好了呢? 疑惑抬眸想问上一问,却见他正出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左臂时她面色一白,原本劫后余生略带喜色的眼睛难以置信的呆滞住。 她推开楚砚辞,从他怀中起身,颤抖着手掀开左臂残碎的衣屑,只见断臂处密密麻麻的疤痕就像老妪脸上的褶皱,全然没有新伤该有的血腥。 不痛不痒,她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臂了。 “砚……砚辞……我的手呢?” 她目光澄澈,宛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楚砚辞呼吸一滞,握着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暴起,藏在袖下不着光亮,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得不到回应的温翎沉默,她望着自己已然消失的臂膀神情恍惚。 突然丢了一臂她有些无法接受,可从小就在艰苦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注定不会和普通人一样轻易崩溃。 一滴清泪映着日光从那清秀的脸庞缓缓滑落,她阖上眸子深呼一口气,只是几息之间,泪珠落地,便重建了心理防线。 此时的温翎深刻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凶险,自己不过是来到这个异世一月有余,她就断了一臂,若她再不强大自己,丢的怕不只是一臂而已了。 她抬眸,深深地望了一眼头顶刺眼的太阳,然后敛眸,神情肃然道:“砚辞,我们回赤翎峰吧。” 楚砚辞张了张嘴巴想说些安慰的话,当目光触及那双清冷的眸子一时语塞,微微张开的嘴巴再次合上,他敛眸轻‘嗯’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言语,直到抵达目的地,温翎状似不经意间回眸问道:“在为师昏迷期间,可是有贵人出手相助?” 楚砚辞微怔,然后拱手俯身行礼回道:“未曾。” “若无贵人相助,那你我是如何狼口脱险?” “回师父,徒儿侥幸,破丹成婴。” 温翎目光一怔,了然点了点头,转身便回了房间。 修士突破之时会遭遇雷劫,若扛过雷劫便是突破成功,反之则会身陨,成功突破后雷劫造成的伤害便会顺势消失,如此便说得通了。 可温翎忽略了一点,彼时金丹修为的他怎么可能抗得过大能才会经历的紫雷,奄奄一息之下又怎么可能会突破。 不过是初来乍到,关于这些理论知识她还有些不熟悉罢了,也幸而温翎没有深究,楚砚辞这才瞒天过海。 他目送着温翎进屋,看着她关上门,长身玉立,楚砚辞站在院中望着紧闭的房门迟迟不曾回神。 “不过是一臂,丢就丢了,本尊的肉身还不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识海里,突然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久久不曾动过的眸子轻轻转动了一下,楚砚辞忽而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待房门一关上,他急切问道:“紫雷险些将我劈得粉身碎骨,你一片花瓣便又令我浴火重生,师父她不过是断了一臂,为何生不出来?” 第26章 断臂生肌 “险些粉身碎骨和已经粉身碎骨能一样吗?你师父的手都进了狼腹化作了肉泥,你让我凭空帮她长出来一只手?本尊虽说是上古神兽法力高强难寻敌手,但也不是无所不能啊!” 说到这儿小人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支支吾吾道:“况且本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本尊已经沉睡数万载……刚刚苏醒不久法力尚未恢复,又被紫雷追着劈了几次,实乃有心无力……” 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他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咆哮道:“你师父体内灵气横冲直撞险些爆体而亡,又筋脉寸断差点化作废人,是本尊救活了你师父!你非但不感激本尊还敢质问本尊!你信不信本尊吸干你识海里的灵力让你变成一个普通人!” 被威胁的男人没有说话,楚砚辞一言不发地看了自己左臂很久,突然低声呢喃道:“那她的手怎么办。” “都是修仙之人,不过是一条手臂,丢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识海里的人不在意的重新躺下,慵懒地打了个呵欠,眼皮沉重地垂着,眼见着又要睡着。 “前辈每次沉睡都是不可控的吗?” 楚砚辞的话就像凭空出现的一记惊雷,被发现弱点的人在沉默了两秒后慢慢抬起了眼睛。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楚砚辞敛眸浅淡一笑,“如果前辈当真控制不住自己的沉睡时间,那修炼的时间应该很短吧?在下愿意帮前辈收集灵丹机缘供你修行,当然,倘若在下猜错了,前辈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识海里沉寂无声,睁着的眸子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但眼底不时闪过的流光却证明他还醒着。 许久,小小的人在又打了个呵欠后松了口,“两颗生肌丹足矣,魑蓝蕊、断涟木、再生石、珍漪草,再由焚情火炼制即可。” 所需材料楚砚辞闻所未闻,但一听到真的有办法帮师父生出新臂低垂的眸子一亮,楚砚辞眉眼间多了些许笑意,“多谢前辈。” “不必,你我合作共赢而已,况且生肌丹所需材料珍贵罕见,可遇不可求,我只能告诉你材料配比,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行了,本尊乏了,莫要再啰嗦。”言罢便不耐烦地阖上了眸子。 薄唇微微上扬不再多言,就在楚砚辞思索着该如何寻这些材料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再次自识海响起。 “本尊名唤佘(shé)子衿,不要前辈前辈的叫,本尊没有那么老!” 楚砚辞顿了一下,随后轻轻颔了颔首,“佘兄唤我砚辞即可。” 满意的从鼻子发出一声轻‘嗯,’佘子衿这下彻底没了声音。 楚砚辞收敛神情思考着去何处寻找炼制生肌丹的材料,良久,似想到了什么,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他隔着紧闭的门看向了不远处的房间。 师父说她可梦中寻宝,那是否说明可以借此寻到生肌丹的材料呢。 楚砚辞欣喜地打开门,想告知温翎这一喜讯,但突然想起什么,刚刚迈出一步的脚又猛然停下,衣摆似荡漾的水波,轻轻摇曳了两下又慢慢归于平静。 师父说她也不确定自己梦中寻宝的能力何时消失,炼制生肌丹的材料何其珍贵,倘若寻不到的话,岂不是让她空欢喜一场…… 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楚砚辞不想让她失望,但更不想让她因为断了一臂而心中压抑迷茫。 斟酌良久,他轻轻叩响了温翎的房门,可敲了许久也不见房中女子开门,手顿在半空良久不得不放下。 师父她此时定然是心中难过不愿见人吧…… 楚砚辞心中五味杂陈,但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师父,徒儿去了藏经阁,翻阅古籍得知生肌丹可令断肢重生断骨再造,不过所需材料弥足珍贵,徒儿不知何处去寻,还须师父出手相助。” 话音刚落,‘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女子欣喜而出,“什么材料?” 温翎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哭过的事情,此时目光澄澈,眉眼间尽是喜色,楚砚辞却一眼就看到了温翎通红的眼眶以及双颊边浅淡的泪痕,瞳孔一缩心下一咯噔,楚砚辞盯着她的眼睛忘记了呼吸。 第27章 不速之客 “砚辞?什么材料?”见他愣神不言语,温翎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说啊?” 她不似他会清洁咒,此时的衣衫褴褛不堪,点点血渍还粘在断袖上在阳光的映射下刺眼至极,就连拉着他的那只手上还残留着已干涸的血腥。 就算刚才已经见识到了她的狼狈脆弱,再见时,楚砚辞还是感觉胸口沉闷,像压了一块巨石。 眼波流转在牵着他衣袖的手上,楚砚辞压抑着帮她擦拭血腥的冲动轻声道:“魑蓝蕊、断涟木、再生石、珍漪草,师父可曾梦到过?” 温翎闻言极速回忆自己写的文,她记得魑蓝蕊在一处深海之下,断涟木是在鬼域结界处与彼岸花共存,至于再生石和珍漪草,她不知…… 先不提找不到的那两种材料,就说已知的这两种,以她现在这副模样,如何下得了深海?又如何入得了鬼域? 拉着楚砚辞衣袖的手轻轻垂落,温翎欣喜的眸子忽而暗淡,眼神闪躲间已然接受了事实。 她说:“不过是一臂而已,无妨……无妨……不必找了,砚辞不要介怀,无碍的。” 言罢还轻轻笑了一下,只是那不达眼底的笑意太过虚假,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他。 楚砚辞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身体比脑子快了半拍,直接拉住了想要逃离的她。 温翎回眸,苍白无力道:“还有事吗?” “师父。”楚砚辞轻唤了她一声,浅浅一笑,“徒儿帮您烧水沐浴吧。”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幽深又倔强,温翎顿了一下后顺从地点点头,“好。” 如此,楚砚辞才松开了她,拎起一旁的石缸,脚尖轻点御剑离开。 温翎望着楚砚辞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收回目光,跌坐在地,靠在门框上无神地望着院中绿油油的菜地。 早上她还在浇水,傍晚就落得如此下场。 她本就活得战战兢兢,如今失了一臂又当如何自处。 温翎苦笑一声踉踉跄跄起身,不想刚一回头两个身影便落到了她的院子里。 “师妹。” 声音熟悉却又满是陌生,以往冷漠的语调里竟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当真是罕见。 温翎挺直了腰板浅笑着回头,风轻云淡道:“大师兄和小师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赤翎峰了?” 本来只看到了她满身的血污,她这一回头江辰晏和顾肖筱便看到了她的断臂,不苟言笑的男人当即蹙了眉,一向与她作对的女子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温翎,是谁伤了你?”顾肖筱向前一步,作势就要查看她的伤势。 温翎大惊,这一查定然会查出她没有修为的事,那她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随即微微侧身,极为自然地躲开了顾肖筱的手,似笑非笑道:“师妹与大师兄来,可是有事?” “紫雷都来了你赤翎峰,思过崖被劈成了飞灰,宗门弟子人心惶惶,我和大师兄怎能不来?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是看到了异样。 温翎了然松了口气,依然轻笑着,“无事。” 顾肖筱追问道:“无事会断了一臂?” “不过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破丹成婴,我帮他挡了一下。”温翎依然笑得漫不经心。 “突破元婴怎会引来紫雷?”顾肖筱面色沉重,一脸怀疑。 温翎挑了挑眉,无辜摇头,“想来是这天道搞错了吧?谁知道呢。” 顾肖筱一时无话可说,她凝眉回眸看向江辰晏,江辰晏面无表情上前,抬手递给温翎一颗丹药。 丹药香气四溢,周围还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单是轻嗅一下,便神清气爽心中豁然,若她猜得没错,这应当是罕见的七品丹药。 “给我的?” “嗯。” “大师兄这是在关心我?”温翎伸手接过,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面前的丹药。 江辰晏眸子一凌,向后退了半步,声音平淡如水道:“师父闭关前怕宗门出事,特意交予我以防万一,此乃固元丹,可稳固元神,师妹吃正合适。” 余光瞥见江辰晏后退的半步温翎心中暗道好笑,这榆木疙瘩倒是古板得有趣。 第28章 一臂之力 顾肖筱见温翎又在趁机和江辰晏调情,面色陡然一沉,几步上前挡在了二人之间,本想像往常一样与温翎吵上一吵,却在看到她身上的血污时到嘴的讥讽又咽了回去。 恶狠狠地瞪了温翎一眼,冷哼一声道:“既然大师兄给了你,那你就吃,好好养伤,别浪费了一颗丹药。” 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鄙夷,可温翎偏生听出了一点不同,这小师妹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纵然对女主百般厌恶,但说到底还是心存一点同门之情。 原本温翎心中还很烦闷苦涩,此时倒莫名心情舒畅了不少,她竟生出了逗弄逗弄顾肖筱的心思。 刚想开口与顾肖筱拌拌嘴,恰在这时,楚砚辞左手拎着一缸水右手拎了一个现做的木桶自天边飞了回来。 楚砚辞一见到江辰晏在此,墨色的眸子忽而深邃,抓着东西的手指微微发力险些震碎了石缸,但他掩饰得极好,并未被别人发现什么。 基于礼教收回砚岺剑后楚砚辞弯身行了个礼,“江师伯,顾师叔。” 江辰晏轻轻点了点头未做言语,顾肖筱则在上下打量楚砚辞。 “听你师父说你突破元婴了?” 楚砚辞始终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复杂,他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再次抬手行了个礼,“回师叔,是。” 顾肖筱难免诧异,毕竟在修仙界元婴修士屈指可数,就连她与温翎、江辰晏也才刚刚到元婴后期,只要不遇到大能者,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楚砚辞便可横着走。 不过,突破可没有那么简单,有的人年少有为,却止于年少一辈子寻不到机缘再次突破。 楚砚辞虽不是她的徒弟,但怎么说都是元明宗的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元明宗,作为长辈,总是要打压一下小辈的气焰,免得不可一世自毁前程。 随即顾肖筱便正了神色,道:“在整个修仙界你怕是第一个这么年轻就突破元婴的人,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记,莫要心高气傲懈怠了修行。” 楚砚辞表情淡淡不卑不亢,微微颔首再行一礼,“谨遵师叔教诲。” 他谦逊有礼,顾肖筱甚为满意,与江辰晏对视一眼,江辰晏一言不发召出佩剑,纵身一跃跳了上去,目光清冷直视前方。 意思很明显,办完事情该离开了。 顾肖筱心领神会,在离开前斜睨了一眼温翎的断臂,饱满润泽的双唇动了动,但又很快止了声,犹豫几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随着江辰晏离开。 温翎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她将顾肖筱这个人物写得极坏,后期构陷了女主不下十次,最终却阴谋败露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读者的眼里也好在她的眼里也罢,顾肖筱这人就是炮灰反派,品性恶劣,可当真正接触过这个人后温翎才明白,没有人一生出来就是坏人,她不过是想守住自己的爱人罢了。 这边温翎还在深深反思,可在楚砚辞眼里她却是在看着江辰晏的背影痴迷,舍不得收回目光。 俊脸沉了几分,手上汇聚灵力,一挥手,一排竹子应声而倒,再一挥手,参差(cēn ci)不齐的竹子便化作了一排排整齐的竹段,自动飘到了石缸下面。 剧烈的响动成功把温翎拉回现实,她震惊地看着这行云流水的操作,心中好不羡慕,全然没有注意到她那便宜徒弟此时的神情有多么冷冽。 炽热的火焰无声跳动,照亮了温翎明艳的俏脸,温翎目光灼灼,盯着那不停跳跃的火苗倏而一笑。 “砚辞,辛苦了。” 冷着脸的男子眸子闪烁了两下,他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轻声道:“这是徒儿应该做的。” “嗯,为师近日尝试着重新修行,却无法引灵力入体,思索再三,猜想是与那妖兽一战落下了隐疾,为师贵为一峰之主,身无半分修为恐为人诟病,现有一法可尝试,砚辞可愿助为师一臂之力?” 第29章 任督二脉 听到她说不能引气入体楚砚辞猛地转过头,面上是难掩的震惊。 怪不得!怪不得他今日为她渡灵力时她的身体会抗拒,十二条经络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原来是落下了隐疾。 “师父,徒儿要如何帮您?” 温翎收敛笑容,神情忽而严肃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挑断为师全身的筋脉,再以灵力续之,打通为师的任督二脉,以灵力灌顶,浴火重生。” 楚砚辞心神一震,眉头紧锁移开目光脱口而出,“徒儿做不到。” “是你帮我,还是让为师放下尊严忍受着他人异样的目光请别人来帮忙?”她紧盯着他的眼睛,羽睫下是不容置疑。 “我……” “你要为师当一辈子不能修行的残疾人?” “师父……” “为师的话你不听了?” “不……” “楚砚辞!” 温翎目不斜视步步紧逼,楚砚辞眼神闪躲节节后退,直到她一声厉呵,楚砚辞再也退无可退。 “师父……太危险了……”他垂下了眼眸,墨色的长发随风飘起,却遮不住已然微红的眼眶。 “没关系,成败与否尽在天意,倘若为师当真撑不过去,那也是天命,与你无关。” 温翎怅然若失,望着天边低声呢喃,其实她也不想如此折磨自己,以前想着得过且过,今日断了一臂如同当头一棒打醒了她,在这弱肉强食的地界儿,她不强的话早晚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为自己谋个活路。 她记得男主江辰晏有一次被魔尊打得半死,筋脉尽断,温烨州花了五天五夜帮他重塑金身,后修行如鱼得水,短短几年间便突破了合体。 如此,她也只能试试。 “砚辞,帮帮为师好吗?” 温翎满眼乞求,轻扯着他的衣袖,宛若一个撒娇的无知少女,这是楚砚辞从未见过的师父,他心软了,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她。 可是他一旦失手就有可能杀了她,他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楚砚辞心中像生了杂草,内心挣扎极了。 “哎呀呀呀呀,本尊醒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就在楚砚辞彷徨无奈之时,佘子衿突然醒了,楚砚辞眸光微闪,连忙与佘子衿建立神识沟通。 “佘兄,我师父要自断筋脉以求新生。” “嗯?”打着呵欠的手顿在半空,佘子衿一脸懵地说道:“不是断过了吗?难不成是本尊记错了?” 楚砚辞大脑一空,目光呆滞地看了温翎许久,突然想起什么后忽而欣喜,那双暗淡的眸子瞬间亮如繁星。 急切地说道:“师父!您刚才晕倒的时候徒儿想帮您渡灵力,却不想间接性地害您筋脉寸断,如今……您全身上下的筋脉应当是重塑的。” 这下温翎也愣住了,她怀疑地看着楚砚辞,似在判断他所说的真假。 “你不会是在骗为师吧?” 楚砚辞无奈一声嗤笑,“师父,徒儿为何要骗您,徒儿又如何骗得了您。” ‘咕咚’一声,温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她有些难以置信,这意思是她睡了一觉后筋脉就重组了?她甚至都没有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 幸福来得太突然,温翎总觉得老天有诈。 怀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日太阳依旧和昨日一般硕大明亮,有些晃眼。 收回目光,不真实地笑了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后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如此,那就劳烦你帮为师打通任督二脉吧。” 唇角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楚砚辞手上当即汇聚一圈淡蓝色灵力,他望着温翎那双无害的眸子风轻云淡道:“师父,得罪了。” 接下来,一声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赤翎峰久久不散,惊得林中鸟儿振翅高飞,惊慌失措间散落一片羽毛随风飘荡而下。 “砚……砚辞……” “师父,您还是忍一忍吧。” “楚砚辞!” “师父,徒儿会轻点儿的。” 第30章 腹黑属性 打通任督二脉的过程疼痛难忍,却也比不得断筋之痛,温翎被好一顿折腾,最后直接瘫软在了自己的床上。 “师父,水烧好了,要沐浴吗?” 门外传来楚砚辞低沉的声音,温翎抬了抬眼皮又缓缓阖上,懒散道:“不洗。” 楚砚辞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在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相比刚才低了几分,“师父刚才已经答应了徒儿要沐浴。” “不洗。”温翎喃喃自语,翻了个身,昏昏欲睡。 楚砚辞再次沉默,颀(qi)长的身影倒映在门窗上愈发幽暗,似一株隐藏在暗夜中的神秘黑玫瑰。 他转身悄然离开,没有了楚砚辞的唠叨,温翎眨眼间便进入了梦乡。 这时,一阵急促的笛声自院中响起,似万马奔腾,似江水涛涛,又似百万将士出征呐喊,金戈铁马踏得尘土飞扬,震耳欲聋喊得天崩地裂。 床上的女子猛然睁开了眼睛,恼怒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然后烦躁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可这笛声无孔不入,一直在她耳边盘旋。 “楚——砚——辞!”温翎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大声喊出来,最终无可奈何还是掀开被子推门走了出去。 院中的楚砚辞一见她出来淡然一笑,放下手中的笛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面前,“师父睡好了?” “睡好了。”温翎似笑非笑,牙齿磨得咯吱响。 楚砚辞好似没看到她的表情,自顾自地将木桶抬到了她的房间里,一整缸的热水倾泻而下,水汽缓缓上升,氤氲(yin yun)着润泽。 “既然师父睡好了那便沐浴吧,徒儿就在院中,师父有什么需要唤徒儿一声就好。”言罢便关上门转身离开,步伐不疾不徐好似一个大户人家有条不紊的管家。 温翎好笑地翻了个白眼,小声的骂骂咧咧,但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意脱了衣服沐浴。 古装繁琐,她一只手解腰间的丝绦属实有些费劲,光是脱衣服就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但当身体被热水团团包裹的时候,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雪白的肌肤在水雾之间迅速弥漫上一层神秘的红润,蓬松的发髻凌乱地飘在水面,缕缕墨色青丝似承不住水底的侵染,慢慢沉入水底。 一颗颗圆润的水珠垂怜在修长的颈肩,化作一弯沟泉轻晃荡漾。 慵懒地靠在木桶边缘,温翎惬意地阖上了双眼享受着这短暂的安逸,这时,一阵轻松舒缓的笛声自院中响起,似六月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浮躁的心尖,浇灭了一身的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长长的睫毛打在眼窝处留下一团俏皮的阴影,微微张着的嘴巴微微颤动着似襁褓中安睡的婴孩。 在温翎没有看到的时候,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自门缝处缓缓飘了进来,伴随着笛声在女子身边围绕徘徊,若是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那些淡蓝色光芒温柔至极,似是很亲近这熟睡的女子。 点点光芒悄然没入女子的身体,恍惚间她的眉眼似乎又勾人了几分。 笛声悠扬,直到月上枝头方才停下,楚砚辞猜测着水也该凉了,于是轻声叩响了温翎的房门。 “师父,您洗好了吗?” 睡梦中的温翎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茫然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瞅见门前昏暗的身影连忙起身。 “等一下,你先别进来。” 她赶紧擦拭身上的水,又匆匆忙忙穿衣服,手嘴并用地系上腰间的丝绦,这才打开了门。 银色的月光下,三千青丝湿漉漉地散落在胸前濡湿了她的白衣,缕缕发丝贴在脸上衬得她的肤色有几分病弱,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在微风的吹拂下一晃一晃,平添了几分凄美。 楚砚辞眸光微闪,一言不发抬起手放在了距离她头顶一寸处,温翎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性感的薄唇动了动,楚砚辞表情淡淡地说:“别动。” 鬼使神差的温翎就忘记了反抗,楚砚辞那双幽暗的眸子满意的柔了几分。 淡蓝色灵力倾泻而下,缠绕上缕缕青丝,阵阵雾气缓缓升起,几息之间她的头发便恢复了干爽。 温翎面上不显,心中不免惊讶,这不就是行走的吹风机吗?妙啊! 第31章 情之所起 楚砚辞帮她弄干了头发,不等温翎反应过来又自然地走到她身后帮她开始挽发,皎洁的月光下,两道修长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竟莫名的有些和谐。 “师父,徒儿还没来得及问,您的眼睛是怎么好的?” 楚砚辞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差点让温翎一口气没缓过来,常听人说,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掩盖,之前她是不信的,现在她信了。 温翎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大脑极速运转,好在长了一个编故事的脑子,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你还在思过崖的时候,为师自己一个人在这赤翎峰闲来无事便去了翠晏峰,是你江师伯顺手就帮为师医好了。” 温翎觉得,左右自己爱慕江辰晏的人设都立在了这里,何不利用一下,而且楚砚辞不可能去找江辰晏验证真假,这理由甚好。 不出意外的,楚砚辞信了,抓着她头发的手无意识下一紧,扯得温翎倒吸一口凉气。 “嘶……痛……” 楚砚辞回神,慌忙松开手,快要束好的青丝似瀑布般再次倾泻而下。 温翎揉着自己的头疑惑回眸,“怎么了砚辞?” 楚砚辞微垂着眸子躲闪着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徒儿的手刚才抽了一下筋,现在好了。” 说完便再次帮温翎捋顺她的头发,楚砚辞的动作相比刚才有些匆忙,明明情境与刚才一般无二,可原本还很和谐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直到帮她插上簪子,楚砚辞才状似不经意间问道:“徒儿自从拜师以来便知晓师父心悦江师伯,可徒儿不知,师父到底喜欢江师伯哪一点?” 身后的男子以唠家常的语气和她说着话,温翎却紧张得背脊阵阵发凉,不知不觉间密布上一层冷汗。 她这便宜徒弟问这作甚?不会察觉出什么端倪了吧! 温翎心中惊骇,面上却不显,漫不经心转身,笑问他,“砚辞问这作甚?” “徒儿自小便上了山,不懂人间情爱,但自古便有无情道、有情道,修炼讲究道法归一,徒儿愚笨,不知情之所起,更不懂情之归处,遂来向师父请教。” 他神情淡淡,温翎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心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微挺直了脊背,故作高深道:“先有惊鸿一瞥望三生,后有细水长流与君同,这世间最教人难懂的便是情爱,为师以为,不论是乍见之欢还是久处不厌,心动的那一刹便是沉沦,为师心悦你江师伯是初见时的欢喜,也是久处的情谊,但你若真的让为师说具体爱慕他哪一点,为师答不上来。” 说到这温翎抬头望了一眼天边,十五月圆之夜将至,蒲驼山的秘境也该开了。 收回目光继续道:“等砚辞遇到了自己心悦的人便明白了,在为师的梦中蒲驼山上的秘境在这几日就会开,届时仙家百门的弟子定会齐聚蒲驼,你也许久不曾与人接触,出去转转吧,遇到感觉对了的回来与为师讲,为师去为你下聘可好?” 她一脸慈祥,俨然一副长辈模样。 楚砚辞目光平静如水,在月光的映射下平添了几分清冷,他沉默地看着温翎,听她说何为爱慕,听她说为他寻妻,身体竟有些发凉。 许久,收回目光,弯身恭敬行礼,“徒儿懂了,多谢师父指点。” 恰有微风吹过,长长的发丝掠过耳边,挡住了他幽暗深邃的凤眸,衣摆翻飞,颀身挺拔,摇曳多姿。 再抬首,眼含笑意似盈盈一水间,“天色已晚,徒儿有些困乏,就先告退了。” 言罢不等温翎答复,他转身便离开,步伐匆匆却也稳健,脚下生风几息之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睡够了的温翎此时全无睡意,干脆尝试着打坐修炼,也不知断过筋脉打通任督二脉的她能否成功引灵力入体。 再看楚砚辞,回到房间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好似有心事,又好似是单纯的在赏月。 “嗯?有心事?” 识海里突然传来一道似醒非醒的声音,楚砚辞回神,起身关上窗户躺到床上阖上了双眼。 “没有。” 第32章 引气入体 “哎?本尊清醒一回不容易,你把眼睛睁开,让本尊看看外面,整日待在你这识海里本尊闲得都快长毛了。” 佘子衿像是睡不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展着懒腰,身后那对薄如蝉翼的金色翅膀轻轻煽动着,似山中精灵。 “既知清醒一回不容易,佘兄还是抓紧时间修炼吧。”木床轻晃,楚砚辞翻了个身作势就要休息。 “白日里跟你师父在一起言语轻松笑得像朵花,晚上一和本尊说话压抑得像死了亲戚,本尊招你惹你了?” 佘子衿在识海内双手叉腰大骂楚砚辞表里不一,可楚砚辞却像没有听到般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佘子衿似是骂得累了乏了,悻悻地闭了嘴。 正当佘子衿以为楚砚辞已经睡着的时候,楚砚辞突然翻了个身,低声呢喃道:“师父她到底为何会舍命救我?” “嗯?你没睡?没睡就出去透透气,月朗星稀风高气爽,虚度光阴罪孽深重矣,快起来,带本尊去到处逛逛!” “罢了。”楚砚辞像没听到他说话,轻吐两个字便再次息了声。 “什么就罢了?” 佘子衿无语至极,这人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 刚想开口骂他两句,突然想起他刚才的问题,恍然大悟,这厮果然是心中有事。 不过他一个沉睡了数万年的神兽也不是很懂人类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于是随口说道:“师父师父,何为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师父护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若不护你,又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师父?” 楚砚辞听罢神情有些恍惚,“是吗……” “当然啊!她就你一个徒弟,她若不救你,岂不是没人继承她的衣钵了?况且,狼群是你自己灭的,救你的是你自己,她只是帮你拖延了一下时间而已。” 说到这儿佘子衿又打了一个呵欠,强忍着睡意继续说道:“至于她受伤断臂,这只能说明你这师父无能,怨不得旁人,你最应该感谢的是本尊,本尊助你消化体内狂躁的灵力,助你破丹成婴,又救活了你师父,实乃大显神通功不可没,不如你改投本尊座下如何?” 佘子衿侃侃而谈,声音里满是得意,自吹自擂不知羞耻为何物。 楚砚辞本不想理他,可此人实在是太过聒噪,不得不开口,“佘兄,若我记得没错,今日我本该是在思过崖静心修炼的。” 一句话堵得佘子衿哑口无言,是啊,紫雷是他引来的,楚砚辞是因为他才会受伤,后面发生的一系列惨案都是因为他…… “咳咳,本尊突然有些乏了,夜色已深,改日再赏月吧!” 言罢佘子衿便将头缩进金翼下息了声,楚砚辞内视识海见此情景也缄默不再得理不饶人。 有了月光的照耀,昏暗的房间内多了些朦胧感,楚砚辞望着房顶那一根根整齐的沉香木神情淡然,相比刚才要释然了许多。 不论师父出于什么原因救他,这份恩情他都记下了,日后上刀山也好下火海也罢,他都要护师父周全。 楚砚辞刻意忽略着心中的那点异样感准备凝神入睡,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不远处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道惊呼。 “啊啊啊!” 他听到温翎的声音先是心中一惊,如惊弓之鸟般翻身而起,几乎是用飞的速度走到了门前,可当手碰到门闩时他又停了下来,原因无它,他感应到师父正在往他这边走。 “砚辞!砚辞!你睡了吗?” 温翎似是很激动,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喜,但又怕打扰他休息,刻意压低的声线里多了几分俏皮。 楚砚辞收敛气息,脚下微动,几步便回到了床上,迟疑了一会儿,沉声问道:“师父寻徒儿何事?” “为师刚才成功引气入体了!” 温翎很是神气地挺了挺腰板,窈窕的身影倒影在门窗上颇为灵气,楚砚辞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身影抿唇一声轻笑。 “恭喜师父。” “嗯!没别的事了,为师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 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好像就是特意跑来告诉他这一喜讯,长睫微颤,楚砚辞唇角边的笑意多了些温柔。 其实他早便知道师父可以成功,在她沐浴的时候,他就帮她引了一些灵力入体,只是他没想到,师父会将喜讯第一时间传给他。 第33章 画地形图 翌日清晨,一向懒散的温翎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楚砚辞一出房间便见温翎正蹲在那片绿油油的菜地前浇水。 来回翻转间隐约可见葱白的手指有些许红,楚砚辞目光一暗,眉梢染上一层愠色,几步走了过去。 “师父。”他弯身恭敬地行着弟子礼,声音平淡如水没有半分起伏,倒听不出他心情好坏。 温翎轻‘嗯’一声,放下手中的瓢,转过身擦了擦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递给了他。 “师父,这是何物?”楚砚辞伸手接过,说话时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温翎泛红的手指上。 温翎眉头微蹙神情肃然,似是有心事,声音里是平日里所不曾有过的严肃。 她说:“今夜子时蒲驼山的秘境便会开,这是为师连夜画的地形图,切记,有标注的地方万万不能去。” 楚砚辞先是错愕,消化了她的话后神情复杂,眼底泛起一阵波涛汹涌。 所以师父的手是因为连夜赶制这张图才磨红的? 师父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师父她为何…… 楚砚辞望着手中叠得整齐的图纸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不怪温翎如此重视,实在是这秘境里险象环生。 每当有秘境现世,仙家百门为抢占资源一定会派自家弟子前去探寻天材地宝,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修仙界不成文的规矩。 元明宗一共有二十四座峰,弟子数不胜数,但前往秘境的人数有限,每个峰仅限五人,修仙界处处都是机缘,却又与危险并存,一念之间便是生与死的考验,毕竟资源有限,这仙家百门的弟子就算明知有危险也会争着抢着进这几个名额。 唯独她这赤翎峰,只有楚砚辞一个徒弟,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更何况温翎有心让楚砚辞去寻灵器乐翳。 只是在她的书中,楚砚辞差点死在这秘境中,温翎担心他又误入险境,她不是女主,怕是没有能力再救他。 故而连夜赶制了这地形图。 当然,温翎并不知道自己如此简单的一个小举动会在楚砚辞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她还在细心嘱咐着,宛若一个送子远游的老母亲,担忧盼归。 “在这秘境中有一灵器名唤乐翳,为师以为,这灵器与你甚是相配,你取了那乐翳后再去为师标好的几个地方寻三两宝物便出来,切记!万万不可贪心。” 毕竟杀人夺宝之事在修仙界很常见…… “对了,这次为师就不跟着你们去了,为师这个鬼样子去了也是惹得其他宗门笑话,你跟着你江师伯的队伍也好还是自己走也罢,注意安全,东西寻得到寻不到不打紧。” 提到断臂温翎神情有些怅然若失,但很快便醒了神,暗自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酸楚继续叮嘱。 “还有啊……” 温翎喋喋不休,楚砚辞始终安安静静地听着,看向她的眼神似隐匿在黑暗中的夜间精灵,明亮却又幽深 ,好似震惊好似温柔又好似欣喜,可当温翎看向他时又瞬间平静如水。 直到温翎觉得嘱咐得差不多了才停了下来,“为师说了这么多,你可记下了?” 楚砚辞敛眸弯身,恭恭敬敬再行一礼,“徒儿记下了,多谢师父。” 长身玉立,晨起的太阳挥洒在他翻转的衣角边染上一噙芳华,发丝垂落颈肩,挡住了他微微颤动的双唇。 温翎忍着困意浅浅一笑,“嗯,那你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好疗伤的丹药降妖的符篆和护身的法器,为师有些困乏,就先回房休息了。” “徒儿恭送师父。” 楚砚辞始终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巍然不动,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方才缓缓起身。 男人望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未动,墨色的眸子幽深似深渊,面上却没有半分多余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楚砚辞突然淡淡开口,“佘兄,等到了秘境,还要劳烦你帮忙寻一下是否有炼制生肌丹的材料。” “嗯~好说好说~” 佘子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秘境里多的是机缘,他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第34章 大雾弥漫 当天夜里,蒲驼山出现秘境的消息不胫而走,温烨州闭关,作为暂时管理元明宗的江辰晏当即下令各峰选出五人入秘境。 临行前楚砚辞在温翎的门前徘徊许久,想着与她道别,毕竟没有人知道这蒲驼山上的秘境时间流速与外界是否相同。 也许这一别是短短几个时辰,也或者是数十年。 然而那个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的女子此时正躺在床上修炼,并没有出来与他道别的意思。 温翎之前一直以为修炼是件很严肃的事情,需要端坐凝神沐浴斋戒,直到她白日里临睡觉前尝试了一下去感受周边的灵力起伏才发现,修炼不一定非要坐着,躺着也是可以的! 或许蹲着站着趴着都可以! 这个发现对于她这个懒癌晚期患者来说无异于喜从天降! 遂,温翎由本来的逼不得已逐渐爱上了修炼,大有废寝忘食的境界。 兴奋过度的她也因此忽略了时辰,错过了与楚砚辞道别。 楚砚辞等不到她,怕她在休息也不好打扰,佘子衿又百般催促,他也不得不施施然离开。 江辰晏和顾肖筱作为这次秘境寻宝的领队人,在清点完人数后便带领着整整一百一十六名弟子御剑出发。 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跃龙门的锦鲤,飞行速度极快却又不杂乱,幸而当时是夜里,这才没有引起人间百姓的惶恐。 直到寅时三刻,众人抵达蒲驼山,离得近些的宗门早已进入秘境,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大家都懂,江辰晏也不多加耽误,收上弟子们的本命石便让大家走了进去。 每块本命石上都留有一滴精魄血,闪烁着隐隐金光,石头一旦熄灭,那便代表此弟子身陨,大部队也就没有等待的必要了…… 而领队人的责任就是尽可能的保住这些弟子,遇到危险可释放宗门信物,领队人闻讯便赶过去,若来不及又或者无能为力,只能弃之,不能说宗门无情,只能说修仙界便是如此,非生即死,各安天命。 一踏入秘境,刺眼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原本走在一起的大部队被秘境带到了各处,大家三两结伴警惕前行,唯有楚砚辞,孤身一人倒也自在。 此时的楚砚辞身处一片迷雾之中,四周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他看不到周遭情形也判断不出自己身处何方,温翎为他画的地图此时竟没了用。 他手持砚岺剑敛色屏气,凤眸微眯锐利如鹰,隐约间透漏着一丝凶光。 “佘兄,可感应到炼制生肌丹的材料?” 佘子衿沉默半晌,嘴角微抽,“你当我是狗?鼻子耸一下就能找到宝物?” 楚砚辞敛声,握着剑一步步向前,他放开神识探查四周,却见得大雾弥漫寂静无声,此处竟没有半分灵气波动,恍若死地。 缥缈云烟愈发浓郁,可见度越来越低,楚砚辞虽再三小心,却不想还是一脚踩空,脚下虚浮,直直坠入一幽深妄谷,口中默念御剑咒,方才停留在半空。 楚砚辞站在半空向下望去,只见下方是根根竖起的寒凌,长达三尺有余,散发着刺骨寒芒,倘若一个不防便是冰凌穿心不得超生。 欲御剑离开,却在转身之际犹豫,不知这里是否有炼制生肌丹的材料,又或者有其他机缘,倘若错过岂不是可惜? 目光一扫,瞥见不远处有一片空地,楚砚辞不加思索便飞了过去,正前方是一条幽深小路,僻静诡异稍许虚妄,望不到尽头,似一张暗含危机吞魂摄精的血盆大口。 楚砚辞打开温翎绘制的地图,仔细对比一番,在没有看到特殊标注后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去。 而在楚砚辞踏上小路的那一刻,身后的三千冰凌忽而幻化不见,他的身影似镜中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僻静的小路上。 等楚砚辞循着光亮走到尽头看到那悬挂于城楼之上的三千头颅时,心下一咯噔。 这……这里是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来的地方! 第35章 诡异城楼 面前的城楼高有三丈,宽得望不到边际,巍峨的城墙上整齐地悬挂着一颗颗虽死犹生的人头,一双双圆睁欲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恍若在欢呼雀跃。 楚砚辞第一反应,跑!现在就跑!不能犹豫! 可一回头,身后的退路被大雾弥漫,脚下的路正在一点点崩塌,再往下看便是万丈深渊,底下好似是一条血河,殷红的颜色泛着阴森的鼓泡,泡沫破散见得一张张狰狞的人脸。 不得已他只能向前走去,最终停在了那座古老且阴森的城楼前,浓雾极速而来却悻悻而止,似遇到了什么惧怕的东西,在距离城楼一丈处停下。 身后是诡异的浓雾,脚下是阴森的血河,头顶虚无望不到边界,面前是这令人生寒的城楼,楚砚辞尝试着御剑飞到上空寻找出路,却不想好似掉进了无底洞,无论他如何向上都摸不到边境。 好似有一只大手,斩断了所有退路,只为推着他进那座死气沉沉的城楼。 城门好像尘封数年,上面灰尘密布却遮不住高屹深红下的压迫,楚砚辞眸光深沉,性感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盯着那一张张逝去的脸,驻足在原地迟迟没有进城。 “进去吧!本尊倒是要看看,是何方妖孽如此不知死活!”佘子衿像炸了毛的公鸡,就差冲出来决一死战。 楚砚辞却没有因此轻举妄动,他依然没有动作,而是与佘子衿建立神识沟通反问他:“佘兄修为恢复几成了?” 佘子衿一时哑然,其实他修为只恢复了三成…… 之前被紫雷追着劈,为了自保耗费了不少灵力,后来又舍弃了肉身,只保留下神魂的他早已今夕不同往日。 整日里说自己多厉害多厉害,其实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那……不进去我们也走不了啊……进去看看呗,万一出口就在城里了呢。”佘子衿心虚地笑了笑。 楚砚辞没有言语,他放开神识小心翼翼探向城里,却不想刚一入城门便被另一道强大的念力给打了回来,剧烈的疼痛直袭面门,楚砚辞当即疼得青了脸。 “砚辞!你还好吗?” “无碍。”楚砚辞轻扶着额头,低声答了一句。 片刻后,待痛楚减轻了一些,楚砚辞缓缓直起了脊背,这次他不再犹豫,直接走向城楼,眼神坚定地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城门。 师父说,进这城楼他可能会死。 可他却觉得,这座城楼好像一直在等他。 就好像上天注定一样,仿佛有一种羁绊,在拉着他进去。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阵死气沉沉的气息扑面而来,呛人的血腥味直冲鼻腔,直教人反胃作呕,楚砚辞屏息凝神,脚也不停的继续前进。 一进去才发现,这城楼内竟与人间一般无二,有喝酒的酒坊,喝茶的茶肆,娱乐的赌场,卖布的衣坊,还有客栈、典当行、古玩店、香烛铺、酒楼、画舫、杂货铺,各种各样的铺子数不胜数。 可偏偏本该热闹非凡的街道却空无一人,街道上是随处可见的湿润血迹,就好像刚刚被土匪洗劫了一般。 楚砚辞环视四周,未感应到特殊的气息,于是继续向前,眺望远方,不远处乃是一座巍峨的皇城。 御剑而起,几息之间进了宫门,红墙黄瓦,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一座座挺拔的高山屹立不倒,环绕四周,又个个极尽庄严。 正当他四下打量时,正殿内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楚砚辞目光一凌,手握砚岺剑提步上前。 殿内金碧辉煌,多根红色巨柱陈列在两旁,栩栩如生的金龙盘旋而上,似要冲破这金顶扶摇而上。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罗列于紫檀桌上,这阵仗似是要宴宾迎客。 而在那无比尊贵,黄金玉石盘镀的龙椅上,正躺着一身穿黄金盔甲,黑靴紧缚的男子。 他手拿金樽玉杯,另一只手抵于额前,缕缕青丝缓缓而下遮住了那双微阖的锐眸,似是已经宿醉,手中杯微微倾倒,琼浆玉露悄然流淌濡湿了地面。 ‘咔嚓’一声,杯盏脱手落地,男人惊醒,浑浑噩噩起身拿起一旁备好的杯子再倒一盏酒,顺势又躺了下来。 然后不一会杯盏再次落地,不知相同的画面重复了多少次,直到再也摸不到多余的杯盏他这才起身,神情恍惚地看向楚砚辞,倏而一笑。 第36章 殿中男子 “阿祯,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男子满脸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楚砚辞,踉踉跄跄向楚砚辞跑去,作势就要抱他,楚砚辞眉心一蹙,微微侧身躲过了他的手。 “阿祯,你为何躲我。”男子扑了个空,脸上露出难掩的悲伤,“阿祯,你还在怪我吗……” “前辈认错人了。” “阿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认错你呢,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阿祯你为何唤我前辈?你不是最喜欢唤我池虞哥哥的吗?池虞哥哥在这,阿祯听话,过来。” 莫池虞张着双臂一点点向前,表情狰狞,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癫狂。 “前辈认错人了。”楚砚辞说话的语气冷了几分,再次侧身躲过了他扑过来的手。 莫池虞因为醉酒站不稳,直接扑到了那名贵的檀木桌上,桌上的东西摔落在地,‘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反观那癫狂的男子,一个翻身躺到桌子上,痴痴地笑了,笑声响彻在整个大殿,像是魔音缭绕,扰得人心懵耳乱。 一滴清泪缓缓滑落,如入世的露珠,和着笑声消失不见。 再抬首,莫池虞眼白翻飞,脚下如鬼魅般稍顷便站到了楚砚辞背后,他一手揽住了楚砚辞的胸襟,另一只手徘徊在楚砚辞的俊脸上,似抚摸稀世珍宝般轻柔至极。 楚砚辞面色一沉,心下聚起一股无名火,青丝无风自动,体内迸发出汹涌灵力,猛地将莫池虞震开,回首,剑尖已然指在了莫池虞的咽喉。 “出口在哪儿?” 冰冷的剑刃并没有让莫池虞感到害怕,相反他望着面无表情不含一丝感情的楚砚辞痴迷地笑了。 “还说你不是阿祯,你忘了吗,你娶妻那日便是如此对我的啊,神情、动作,不差分毫。” 他向前一步,将自己的如玉皓颈放到了楚砚辞的剑下,释然地阖上了双眼,“阿祯,上一次你就没舍得杀我,这一次,别再心软了。” 楚砚辞看着神情如此悲戚的男子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娶妻?他口中所言的阿祯竟是男子? 楚砚辞不过是愣了个神的功夫,剑下的身影忽而消失不见,莫池虞邪魅笑着一挥手,楚砚辞只觉头脑一昏,视线有些朦胧模糊。 隐约间他看到了两个身着华服的小男童在走廊里嬉戏打闹,一声声‘阿祯’回荡在耳边。 佘子衿惊呼不好,就要施法将楚砚辞拉回现实,却被楚砚辞神识传音阻止。 若是金丹修为的楚砚辞定是扛不住这惑人的幻境,可元婴期不同,虽只差了一阶,能力却是天差地别,只要他想,顷刻间便可恢复清醒。 只是,他想知道,为何这个男人会唤他阿祯,他想知道,这满城的人为何会身首异处,他更想知道,两个男子之间的故事。 一阵天旋地转,楚砚辞眼皮微沉,他昏迷前只记得莫池虞最后的笑容很勉强,像是强挤出来的笑容,含着泪含着深情。 等他再次苏醒时已然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整间房间,镂空的雕花窗桕(jiu)前摆着一盆兰花,正在斑驳光影下摇曳生姿。 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镂空花纹镶嵌的红木软床,头顶的横梁木上雕龙画凤,门口处站着三两女子,看衣着打扮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身体发飘似是大病初愈,楚砚辞蹙眉起身,一扶床却见一双稚嫩小手,他心中诧异面上不显,踱步至黄铜镜前,只见一眉清目秀身姿清瘦的小男童出现在眼前。 这是……他儿时? 不对,他儿时不是这副模样。 不等楚砚辞理清思路,身体忽而发沉,下一秒,他竟被排斥到体外,变成了一缕看不见的明魂。 而那个瘦弱的小童再次晕倒在地,门外的丫鬟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将小童抱到床上宣了太医。 太医前脚一到后脚另一个小童便跑了进来,他抓着床上小童的手,眼中噙着泪一声声唤着,“阿祯,阿祯,我来看你了,你快快好起来吧……” 楚砚辞在短暂的茫然后很快理清了思路,他应该是在观看殿中男子的回忆,床上之人是阿祯,那……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小童便是那殿中男子了吧。 第37章 青梅竹马 紧接着画面一转,楚砚辞出现在了庭外,大雪纷飞似鹅毛翩翩而下,为亭台楼阁披上了一层银装。 走廊中,两个小童遣退了一众奴仆,裹着狐裘坐在栏台上欣赏雪景,阿祯偶尔会轻咳两声,莫池虞便会担忧地轻拍他的脊背,将他有些冰凉的手放至唇边轻呵着热气。 “池虞哥哥,也不知我还能否撑过这个冬日。” “胡说什么?你是当朝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是这大邺的王,你会长命百岁!不!长命万岁!”莫池虞有些生气,恼怒地甩开了阿祯的手。 阿祯浅浅一笑又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轻咳一声眺望远方,目光含着涣散,恍若有难解的心事。 喃喃道:“池虞哥哥,我父皇正值壮年,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莫要再说了。” “说了又如何,你本就是太子,本就是大邺未来的王。”莫池虞不以为意,接过他的手轻轻揉搓。 阿祯垂眸,轻轻瞥了莫池虞一眼,唇角边的笑容多了些许温和,他将自己的手抽回,转身下了栏台。 “我母妃是为了生我才离开,父皇对我母妃心存愧疚才立我为太子,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头衔,兴许父皇哪天心血来潮便将这头衔给了其他皇兄皇弟,池虞哥哥,你是将军之子,祸从口出,莫要因为我给将军府惹上麻烦。” 阿祯一边说着一边向屋里走去,步履蹒跚,似一个随时会离去的病秧子。 “我说你是大邺的王你就是!我会跟爹爹好好学武,长大了当你的大将军,谁抢你的王位我就杀了他!” 莫池虞气他的妄自菲薄,拦住了阿祯的去路,小小的年纪便立下了沉重的誓言。 阿祯摇头苦笑,牵起莫池虞的手向里屋走去,妥协道:“好好好,我是大邺的王,你是我的大将军。” “哼!”莫池虞冷哼一声,终是息了声,小心翼翼地拉着阿祯慢慢前行。 楚砚辞目送着两个小童进了屋,心下是说不出的滋味,他深知最是无情帝王家,历代帝王不仅德才兼备,身子骨定是硬朗不凡武功高强,这阿祯……怕是当不成王。 不等他感慨,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这次他出现在了一座庄严的府邸前,此时正是深夜,街上连声虫鸣都没有,静得诡异。 抬头打量,府邸庄严肃穆,鎏金的牌匾似指明灯般高悬于门框上方,将军府三个字赫然而上。 红瓦尖顶,暗红色的大门上有两串门环,门环上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椒图,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如守护神般护卫着全府安康。 楚砚辞穿门而入,院中灯火通明,随处是可见的红绸喜字,丫鬟仆人们似是得到了主人的恩赦,聚在一起小酌嬉闹,想来是饮酒过量,不一会儿就相继趴在桌上陷入了沉睡。 主厢房早已熄了烛火,倒是不远处的房间还掌着灯,隐约可见桌案前正坐着一男子。 楚砚辞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刚想进去看看是谁在娶妻,余光却扫到屋檐之上站着一人,蒙面人看的方向正是这婚房。 蒙面人身穿夜行衣,独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冰冷却又隐忍,他迎风而站,阵阵凉风吹过打湿了他的双眸。 忽而,婚房内摇曳的烛火熄灭,屋檐上的蒙面人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紧握的拳头越来越紧,直到现出狰狞青筋,可下一秒,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蒙面人轻咳一声转身如鬼魅般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在蒙面人离开不久,婚房缓缓打开,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沉着脸走了出来,连门都没关,转身进了偏殿。 楚砚辞看到新郎官的脸一愣,这是那殿中癫狂的男子,莫池虞。 他娶妻了?娶妻的不是阿祯吗?怎的他也娶妻了? 借着皎洁月光,楚砚辞透过未关的门向屋内望去,隐约看到新娘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睡得正沉,头上的金色步摇以及那身鲜艳的婚服还整齐地穿戴在身上。 第38章 诵经念佛 楚砚辞恍惚间好像猜到了屋檐之上的蒙面人是谁。 但他又有些不愿相信。 自古讲究阴阳调和,两个男子……实乃为世俗所不齿,更何况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将军,他们如何受得住全天下的冷嘲热讽。 原以为两人日后不会再有什么纠葛,却不想画面一转他便看到极为惊世骇俗的一幕。 阿祯正虔诚地跪拜在佛龛(kān)前诵经念佛,一道黑影闪过,莫池虞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了房间内。 高大的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擒住了阿祯的双手,呼喊声还未来得及溢出嘴角便被封了唇,莫池虞发了疯似的不顾阿祯的反抗强行索取。 楚砚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晃神片刻耳尖一红匆匆穿过墙壁走到了外面,背过身去心中默念清心咒。 直到阿祯受不住空气稀薄咳嗽出声,莫池虞这才不得不放开了他。 “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药。”莫池虞皱着眉帮阿祯顺着背,略带斥责的声音里饱含心疼。 可阿祯却顾不得回答莫池虞,他以手攥拳抵在唇边弯着身子剧烈咳嗽着,声声似要咳出血的声音刺耳至极,本病弱苍白的脸此时涨得通红,温和的眼睛里泛着朦胧泪光,那模样,让莫池虞后悔至极。 楚砚辞在外待了一会儿,在听到阿祯剧烈的咳嗽声后才走了进去,一抬眼就看到莫池虞在给阿祯输送内力,直到阿祯的额头浸出一层薄薄的密汗,呼吸顺畅些才作罢。 谁知恢复过来的阿祯非但没有感谢莫池虞,反而用力推开他,踉踉跄跄地扶向墙壁躲得他远了些。 “莫将军自重。” “自重?阿祯!你躲了我一月有余,再见面第一句话是让我自重?”莫池虞眉头紧锁,显然他也很生气。 潮红退去,阿祯的脸再次恢复苍白,他低垂着眸子忽而一声轻笑,“莫将军既已娶妻又何必再来招惹我。” “我为何娶妻你不知吗!” 这一句莫池虞是喊出来的,昏睡的宫女猛然惊醒,站在门前向屋里探头,“殿下?刚刚可是有什么动静?” 阿祯望着莫池虞没有说话,半夜未经皇帝传召私自进皇宫视为行刺不轨,乃大罪,被抓住是要杀头的。 宫女没有听到阿祯回答有些担忧,主子要是出事她这条小命也就不保了,虽害怕,但还是一边试探性地唤着殿下一边往里屋走。 阿祯以为莫池虞会跳窗走,可是他没有,他依然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阿祯。 一个在赌对方会离开,一个在赌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两人都倔强地看着对方。 宫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马上要进来的时候阿祯再也撑不住,眼神慌乱地转过头,一声厉呵:“滚出去!” 暴怒的声音吓得宫女一颤,这太子性格向来和煦,从未与她们这些下人动过怒,这一吼属实把宫女吓得不轻,她怯懦地垂下头匆匆退了出去,‘咯吱’一声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再次剩了他们两个人。 莫池虞倏尔一笑,“我就知道,我的阿祯舍不得我死。”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阿祯转过身背对着他,背影无情又决绝。 “是你父皇给我赐的婚,你知道我是不愿意的,可皇命不可违,我不能让将军府出事,阿祯,你明明知道我心中仅你一人,你为何如此对我……” 莫池虞不明白阿祯为何会这样,他有些着急解释,脚下不受控制向他靠近。 “莫将军!”一声厉呵,莫池虞停下了脚步,阿祯身体微颤,似是情绪有些激动,他努力做着深呼吸这才不至于失了颜面,待情绪稳定些才慢慢转过身。 笑问他:“莫将军的洞房花烛夜过得可还好?新娘可还漂亮?软玉在怀的滋味与我相比又何如?将军夫人可知你深夜至此?将军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第39章 不得好死 莫池虞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小阿祯是误会了。 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不再犹豫,莫池虞几步走过去搂住了阿祯的腰,他贪婪地嗅着阿祯身上的药草香,在他耳边低语,“那天,你来了?” 阿祯没有言语,他偏着头躲过了莫池虞凑近的唇,身体却诚实地没有推开他,或许,他的心还是想听这个已经为人夫的男人对他的解释吧。 “来了为什么不见我,害我一个人在偏殿孤枕难眠,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有多想你。” 腰间的大手越收越紧,似要将他嵌入骨血,低声呢喃似情人间最宠溺的情话,温柔到了骨子里。 阿祯眸子一怔,他甚至忘记了呼吸,许久才磕磕巴巴开口:“你……你和她……” “没有。”莫池虞轻轻松开阿祯,轻抚着他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爱不释手,眼波似星火流转,藏满了深沉的爱意,“答应你的,我何时背弃过。” 数日来的心事却是个笑话,阿祯再也忍不住委屈,红着眼眶一口咬在了莫池虞的肩胛上,莫池虞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他,而是一下又一下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 直到血腥濡湿了莫池虞墨色的衣衫,阿祯这才松开了嘴巴,莫池虞邪肆一笑,缓缓抬起了他的下巴,张唇舔去了他唇角的血渍,一下又一下,似在品尝什么美味的糕点。 目睹一切的楚砚辞再次背过身穿过墙,静等画面变化,却不想余光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守门的小宫女被击打了昏睡穴,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 再一听,有什么隐忍却又压抑的声音自房内传了出来,长吁短叹,情难自抑。 楚砚辞眉头微皱,又走远了些。 很快,静谧的夜晚消失,他被带到了另一个画面里,这一次……却是在那个所谓的将军夫人房里。 女子生得极好,一双凤眸狭长,似睁非睁,眼波流转间情深似水柔,玉骨纤细,玉肌似冰露,一身淡青色衣衫素而不俗,发髻间的白玉簪澄澈透亮,本该明媚如怀玉的女子此时却伏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莫池虞。 那凶狠的眼神似要将莫池虞生吞活剥,十指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掐进肉里而不自知,她的脸上还有一个红肿的巴掌印,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莫池虞所为。 “说!是不是你命人散播的谣言!” “谣言?呵!谣言!你堂堂一个大将军好男风便罢了,偏偏与当朝太子苟且,你敢做得出来就别怕别人知道!我嫁与你多久就守了多久的活寡,你们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女子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全然没有半分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因为嘶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那双狭长的凤眸蒙上一层水雾,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往下掉,每喊一句嗓子就哑几分,就好像要将自己心中的苦闷一次性哭诉出来。 可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却没有得到莫池虞的同情,原本她怎么闹莫池虞都会依着她让着她,毕竟他是欠了她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他的阿祯做筹码! 莫池虞冷着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走了出去,对着门外的仆人说道:“夫人她染了癔症,你们看好她,不许她再踏出房门半步!不许任何人探视!” 仆人们一愣,而后连连应下,“是!” “莫池虞!你胆敢囚禁我!莫池虞!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我诅咒你和那个病秧子!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莫池虞!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女人歇斯底里地咒骂着,拼命挣扎着想跑出去,却被一旁的仆人给拉了回去。 带着哭腔的咒骂声越来越小,就像她悲惨的一生,已然有了定局。 楚砚辞心中有些伤感,为这个女子而伤感,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本该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却偏偏落得如此下场。 第40章 甚得我心 很快楚砚辞就被带到了下一个场景,这次是在金銮殿,莫池虞正跪在地上请旨去边关镇守,文武百官看着地上的男人神色不一,倒是老皇帝,一脸和颜悦色,好像什么都不知晓。 “莫小将军当真是碧血丹心!是我大邺的好男儿!朕允了!” “臣,谢主隆恩。”莫池虞行礼谢恩,微微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空洞哀伤。 出征是在次日,当天夜里,莫池虞便避过侍卫再次潜进了皇宫。 “池虞哥哥,边关艰苦,你为何……” “傻阿祯,现在流言蜚语传遍整个京城,你父皇定然已有所耳闻,我若不走,如何打破流言,如何堵住悠悠众口?”莫池虞轻刮了一下阿祯的鼻尖,颇为宠溺。 “我不在乎!”阿祯眉头紧锁,抓着莫池虞的衣襟不松手。 “你不在乎我在乎,我是你的大将军,我不允许任何人随意置喙你,等过个一年半载,流言淡些了我自会回来,你在宫中好好的,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不……不行……”阿祯头摇得像拨浪鼓,抓着他衣襟的手越来越紧。 莫池虞温柔一笑,“阿祯,假如边境有敌寇来犯,我身为将军定要领兵迎敌,你就当我上战场杀倭寇,莫要多想。” “池虞哥哥……” “好了。”阿祯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莫池虞打断,“天色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明日一大早就要整兵出征,明日百官来相送,你也要来,记得,不许哭不许露出不开心的表情,要让他们相信,你与我没有干系。” “池……” “乖,好好休息,我走了。” 不等阿祯再挽留,莫池虞笑着转身匆匆离去,他怕,他怕阿祯再留他一次……他就真的不想走了…… 而随着莫池虞的离开,楚砚辞面前的场景也跟随着替换,一眨眼,楚砚辞便再次见到了阿祯。 只是这次不是在皇宫,而是在太子府,阿祯正身穿一身火红新郎服,与莫池虞娶妻那日一般久坐在桌前不曾动一下。 隐匿在黑暗中的莫池虞直勾勾地盯着窗上的身影眼睛一眨不眨,楚砚辞清晰地看到了他眸子里密布的红血丝,以及难以掩饰的腥红。 莫池虞以为阿祯会像他一样,打晕了新娘另寻住处,却不想,独属于女子的婀娜身影缓缓起身,将男子的衣衫一件件褪落,直到露出精壮的上身,阿祯非但没有反抗反而抱起那女子向床边缓缓走去。 下一瞬,烛火熄灭,莫池虞呼吸一滞,不管不顾的一脚踹开了阿祯的房门,打晕了床上的女子,将散落一地的婚服裹在了阿祯身上,绑着他飞出了太子府,直到行至郊外莫池虞才松开了他。 “把衣服穿好!”莫池虞冷着脸像是那修罗阎王。 病弱的男人对他的到来好似并不意外,始终表情淡淡,轻咳一声抬眼笑看他,“池虞哥哥是何时回来的?怎不让人通报一声,我若知晓你回来定会将婚期延迟几天,请你喝上一杯喜酒。” 听闻阿祯要成婚快马加鞭跑回来的莫池虞没想到,他的阿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让人痛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莫池虞拳头捏得咯吱响,仿佛随时会打出去,这是他第一次对阿祯发这么大的脾气。 阿祯没有言语,他捡起地上的衣服,不紧不慢地套在了身上,直到整理好褶皱这才抬眸。 清冷道:“莫将军,不加通报私自回京是大罪,念在你我从小到大的情谊,我今夜就当没有见过你,快快回边境吧。” “慕容祯!” 三个字,只是唤了他的名字,没有多余的斥责,却饱含失望与愤怒。 阿祯歪头浅笑,脚下微动,几步行至莫池虞身前,完全没有防备的莫池虞就这么被阿祯抽走了佩剑。 一道银光闪过,剑尖已指在了莫池虞的咽喉,“莫将军,你该尊称我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呵……太子殿下!好!好极了!”莫池虞望着那双不含一丝感情的眸子终是哽了声音,“那末将敢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娶妻图谋的是什么?是因为权势还是因为喜欢又或者……是被人所迫?” 莫池虞双目腥红,泪光间却闪烁着希冀,他多么喜欢他的阿祯跟他说是受人所迫,又或者是因为权势。 可是他的阿祯却说:“涟儿生得倾国倾城,性子温柔如水,出身高贵,甚得我心。” 第41章 太子殿下 那一刻,莫池虞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走,再也寻不到活下去的意义,长睫轻颤,他递上了自己的脖颈,温柔道:“私自回城是死罪,太子殿下动手吧。” 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莫池虞竟直接向前跨了一大步,皓颈被划破,眼见着就要被刺穿,瞳孔一缩,阿祯惊慌地收回手。 以为阿祯舍不得,莫池虞那双晦暗的眸子重新燃起光亮,还来不及放大,却在下一秒恢复死寂。 “将军寻死是将军自己的事,今日是本宫大喜之日,望将军发发善心,莫要触了本宫的霉头。” 言罢将剑扔到了地上,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阿祯斟酌着又转过了身。 “莫老夫人今年高寿了?不知还有没有要麟儿的打算?莫将军若是有良心,还是先给你们嫡系留个后再做打算吧。” 说完这句话,阿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莫池虞望着阿祯离去的背影神情恍惚,眼中含着泪光却不曾滴落,赶了几天的路,他脸上的胡茬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愈发沧桑。 吹了许久的冷风,直到星空渐隐他方才醒神,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佩剑,像宝贝似的放到剑鞘里抱在怀里,然后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向着边境的方向步履蹒跚地走去。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旁观者的楚砚辞望着阿祯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又是深爱着对方,怎会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就变了心? 在这期间定是有莫池虞所不知道的事情吧! 想知道实情,可莫池虞不知,他就更不知道了。 下一个画面是在边关,回到边关的莫池虞宛若丢了魂的躯壳(qiào),整日里除了喝酒就是与士兵掷骰(tou)子,头发凌乱,衣冠不整,不修边幅,一圈络腮胡子上布满脏污,顺着酒水打了结。 这时,一只雄鹰自天边飞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鹰眼四处环顾,似不确定要降落何处,莫池虞打了个酒嗝,听到声音缓缓抬头,瞧见那只熟悉的鹰时晦暗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这鹰……是他与安插在京城的探子递消息的鹰,主要传的阿祯的消息…… 阿祯…… 上一次这鹰带来的是阿祯要成亲的消息,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呢。 莫池虞起身,朝着巨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鹰眼一炯,飞驰而下,落到了莫池虞的肩膀上。 他迫切地想知道阿祯的近况,来不及投喂信鹰便欣喜地去取信筒,结果因为着急手指有些颤抖,几次才打开信筒。 缓缓打开纸张,看到‘太子殿下’四字时莫池虞唇角露出一抹眷恋温柔的笑容,眼前已然浮现了那张俊朗的面孔。 继续往下,待看清楚最后那个字时,莫池虞脸上的笑容似滴落的石蜡般僵在了脸上。 太子殿下,殁—— 殁! 莫池虞以为自己眼花,僵笑了一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而再一看,信笺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阿祯!他的阿祯! “来人!备马!”这一嗓子带着颤意几乎破了声。 “将军,您刚喝完酒还是睡一觉再外出吧。” 平日里相处极好的士兵过来劝慰,莫池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一脚将那士兵踹吐了血,他双目通红,望着京城的方向睚眦欲裂,“备!马!” 另一名士兵赶忙牵着他的坐骑跑来,还来不及安马鞍,莫池虞抢过马鞭翻身而上,似发了疯的野兽,猛甩鞭子,马儿仰头嘶鸣,尘土飞扬狂奔而去。 楚砚辞站在原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信笺皱了眉,死了?怎么会这么突然?阿祯身子骨虽有些弱但不至于突然去世。 有事,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莫池虞所不知道的事情。 第42章 换与不换 莫池虞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累死了三匹马,在阿祯下葬的前一天晚上抵达了京城。 太子府门前悬挂的白布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扎眼,两旁的挽联让人不寒而栗,画着‘奠’字的白灯笼里烛火还在不安分地跳动着,门前的侍卫头戴白麻腰缠白布神情悲戚,尤其是院中,还有一股浓浓的烧纸气息缓缓飘出。 烧成灰的纸钱乘着风飘飘荡荡飞出了院子,落到了街上,又一阵风儿吹过,最后连点儿飞灰也不曾留下。 在黑暗的角落里,男人双目充血,他紧盯着太子府的方向,五指似无知觉般一寸一寸插进了墙里,血肉模糊骇人非常。 深夜,与阿祯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的太子妃脱去了一身麻衣,由丫鬟搀扶起,冷漠地瞥了一眼那口冰冷的棺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堂堂大邺国的太子殿下,死后竟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 火盆里的火苗还在无声跳动着,火蛇将一张张纸币吞噬,火星四溅蔓延最后归于尘烟。 忽而,供桌上的白烛剧烈跳动,在险些熄灭之际一双粗糙厚实的大手挡过了风口,烛火摇曳了几下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莫池虞缓缓起身,抬眸看向棺材的方向,睫毛轻颤,眼前朦胧,一步一步脚下似有千斤重,不过是几尺的距离他恍若走不到尽头。 轻颤着手小心翼翼推动那扇沉重的棺盖,莫池虞屏住呼吸,还在心存侥幸,也许……也许这里面躺着的不是他的阿祯呢。 阿祯顽劣得很,最喜欢让他着急,或许阿祯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看他的反应呢,见他哭了再跳出来奚落他一番。 莫池虞还在麻痹着自己。 直到亲眼见到那张熟识的脸,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失了归依,莫池虞再也骗不了自己,堂堂大邺国的莫小将军,杀人不眨眼的鬼煞神,一时间哭得泣不成声。 楚砚辞眼睁睁地看到,莫池虞及腰的青丝在一瞬间竟化作了一头白发,弓着腰不停颤抖的身子全然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反而像极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翁。 他没有和阿祯说一句话,只是在哭着,哭着,哭到最后眼眶通红再也掉不下一滴眼泪。 宛若丢了魂魄的傀儡,莫池虞神情麻木地又看了阿祯许久,似要将阿祯的面容刻进灵魂里,他轻抚着阿祯的脸颊宠溺一笑,然后翻身躺到了阿祯身侧,将阿祯赠予他的佩剑放于胸前,盖上了棺盖,将阿祯揽进怀里相拥而眠。 火盆里的火焰早已熄灭,供桌上的白烛还在无声跳动着,不知从哪跳来一只黑猫,亮如翡翠的眼睛闪了一下,叼起一块糕点跑得没了踪影。 目睹一切的楚砚辞心跳如鼓,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他想做些什么帮帮他们,却又无能为力,这一刻,什么阴阳调和什么人伦纲常似乎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楚砚辞以为,莫池虞和阿祯便葬在了一起,生不能同床死能同穴,如此,也算是幸事,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吧。 却不想,画面一转,莫池虞被冠以谋反的罪名要被株连九族。 莫老将军和莫池虞的忠心部下法场劫人,老皇帝早有部署,最后只救得莫池虞一人,其他人在混乱之中死的死俘的俘,损失惨重勉强逃生。 然而老皇帝并不打算放过莫池虞,穷追不舍,剩余的部下为保莫池虞纷纷丧命,他逼不得已跳了悬崖,幸而断壁中有一棵树,挡了一下,这才瞒天过海保了一命。 再一睁眼,身旁有一人,此人头戴着斗篷面带银色鬼面具,穿着深色裘衣,全身上下不露一痕,声音沙哑言简意赅,“我可以赐你复仇的力量,前提是你要心甘情愿地把灵魂给我,换与不换,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父母惨死,族人灭顶,袍泽舍身,一幕幕浮现眼前,刚刚清醒的莫池虞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当即应下,“换!” 第43章 不死不灭 神秘人仰头哈哈大笑,沙哑的声音像是木工锯材料发出的刺耳滋啦声,让人浑身不舒服。 像是笑够了,神秘人朝着莫池虞伸出手,这才看到,黑裘下竟藏着一双如枯木般干瘪黝黑的手,就好像在骨架上蒙一层皮,分外瘆人。 他将手放到了莫池虞的头上,紧接着阴风骤起,屋内无风自动,一个个散发着黑恶雾气的狰狞鬼脸凭空出现直直钻入莫池虞的身体。 莫池虞疼得面色铁青,汗如雨下,紧握的拳头不停颤抖,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喊一声,所有他在乎的人都已离他而去,于他来说,百鬼侵体的痛不过如此。 一张张鬼脸狰狞浮现在他的脸上、身上,鼓起一块凹进去一块,嘶吼着、咆哮着、相互拥挤着,想要挣脱束缚吞噬他的骨髓。 “记住这种痛,记住这种痛,你会如此痛苦都是因为那个狗皇帝和他的子民,他们阻拦你和你的阿祯在一起,他们对你的阿祯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你在战场上用命护他们的安康,他们却诬陷你谋反,杀你父母灭你族人屠你袍泽,他们该死,他们该死,莫池虞,他们该死!你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莫池虞,你要杀光他们!” 神秘人在旁不停大笑着蛊惑,沙哑的声音在狭小的木屋里此起彼伏,像一道道魔音不停萦绕在莫池虞耳边。 终于,莫池虞再也受不了身上的痛,他捂着自己的头凄厉哀嚎,蜷缩在床上昏死了过去,在意识弥留之际嘴里还在反复呢喃着,“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神秘人得逞地收回手,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目睹一切的楚砚辞望着床上昏死过去的男人眉头紧锁,瞥见他周身缠绕的黑气时无奈一声叹息。 这……这是鬼修…… 鬼修不比修仙,鬼乃至阴之物,人是至阳之物,两生相克,人妄想操控鬼必然会受到反噬,修鬼道最后无非就两个下场,一是人操控了鬼修成正果绝世无双,二是鬼反噬了人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为了不被反噬,有一种恶毒的办法,就是把厉鬼对自己的反噬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但前提是此人必须心甘情愿。 莫池虞就是那神秘人选定的容器。 楚砚辞顿悟,所以他在秘境中见到的那个莫池虞并非孤魂厉鬼,而是活人。 根据史书记载,大邺国灭国于千年前,具体如何灭亡史册上并未记载,只有不详二字。 若他猜得没错……灭了大邺国的……定是这床上之人吧…… 恰在这时,莫池虞无力垂落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他身体里的怨魂像是安静了下来,皮肤重新恢复了光滑,身体萦绕一层黑雾,一头如雪般的长发竟从头顶开始缓缓变黑,直至恢复最初的模样。 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昏迷中的男人忽而重重吐出一口气猛地睁开了双眼,鬼气自眼眶外溢,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在涣散过后愈发阴冷。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他轻声呢喃着,倏而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似万年不融的寒冰,冷得叫人心惊。 楚砚辞心存不忍,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充当一个旁观者看着莫池虞去屠城,百鬼巡城,死气纵生,鲜血成河,腥臭万里。 阿祯赠予莫池虞的佩剑早已不知被禁军扔去了哪里,他朝着皇宫一路走一路抽出脚边尸骨的脊骨,以鬼气凝聚,化作一节节荆棘的长鞭。 还带着热气,还带着血腥。 老皇帝欲逃,钻进暗道想跑,却不想出口处竟有一面看不到的墙,任刀劈剑穿都攻不破,渡不过。 众人只能看着莫池虞一点点靠近,煞气逼人宛若一个活阎王,侍卫还来不及上前便被怨魂索了命,而莫池虞还在一点点向前走着。 长鞭拖在地上留下一滩血污,那殷红的颜色似催命的符咒,老皇帝再也受不住脚下一软跪下求生。 “莫将军!莫将军!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这大邺国的王位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大邺的王!只要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老皇帝像条狗似的跪爬到莫池虞身边哀声乞求,莫池虞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声嗤笑。 “这大邺是阿祯的,这大邺的王位也是阿祯的,现在阿祯不在了,你觉得这大邺的存留还有什么意义吗?” 第44章 灵魂永驻 老皇帝深知自己保命无望,绝望地松开莫池虞的衣角踉跄着向后坐去,表情还来不及变化,骨鞭便扫过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面前的花草。 大仇终于得报,可莫池虞却感觉不到快乐,他迷茫地望着地上还残留着余温的尸体,不知道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 站在宫墙上眺望远方,黑压压的天空下早已没有了往日里的繁荣,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骸骨,这是他曾经用生命扞卫的地方,如今却被他亲手毁了,他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莫池虞自嘲一笑,捡起一旁的剑要自刎,却被一只干枯的手拦住,侧眸一看,正是那不知其貌的神秘人。 “怎么?想过河拆桥?” “是你……” “很意外?”面具下的鹰眸危险地眯了眯,冷哼一声甩起一袖风,莫池虞手上的剑顷刻间化作一缕烟灰,“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莫池虞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错愕了一瞬,转而苍白一笑,如今他竟连寻死的资格都没有。 罢了…… 懒散地躺到宫墙上,眯着眼睛望向天边的太阳,紧绷了许久的身体在阳光的照耀下终于得到些许放松,无所谓道:“不是想要我的灵魂吗,那便取吧。” “没错,我是想要你的灵魂,不过不是取出来,而是……”说到这神秘人故意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的灵魂永生。” 莫池虞眉头微蹙,心中隐隐不安,“你想干什么?” “难得遇见一个心甘情愿的,我又怎么舍得让你这么轻易死去呢。” 神秘人阴恻恻地望着莫池虞笑了,那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里满是精光,以及阴谋得逞后的疯狂,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莫池虞感觉脊背莫名发凉。 来不及弄清楚神秘人想干什么,大脑忽的一片混沌,眼前的人影逐渐虚晃,他两眼一翻直接昏迷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神秘人的身影,就连城中倒地的尸体也没了踪影,莫池虞走遍了皇城,竟连一个人影也不曾寻到,世界静悄悄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心中无比惊慌,比杀了他还要让他崩溃无助。 他尝试着出城,打开城门的那一瞬间却见到城墙上挂满了人头,定睛一看,老幼妇孺全是城中已故百姓,他们张着大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仿佛在饱受煎熬。 尖叫声震耳欲聋,莫池虞感觉身体如凌迟般痛楚,浑身失了力气难以前行,唯有后退尖叫声方才停止,而在他远离之后城门就像有意识般自动阖上。 他出不去这道城门,反复试了几次都无果。 曾以为封住自己的听觉不去听这些刺耳的声音便可出城,然而没用,无论他听得到听不到,身体上的痛楚都不会消失。 后来他尝试自杀,可每当他有这个念头时,便天降怨魂将他缠绕,动不得跑不得,像个木桩子似的无法挣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日复一日每天都只有他一个人,这样的日子让他几近癫狂,唯有走进阿祯以前居住的太辰宫时莫池虞才会稍稍冷静一些。 刚开始他不明白那个神秘人留他一条命的意图,直到某一天,百鬼夜行,将他生吞活剥,喝他的血抽他的筋时他才明白,他只是个替人受过的容器。 身体酥麻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就要解脱,恍惚间看到他的阿祯在对他招手,莫池虞释然地阖上了双眼,却不想容器始终是容器,他的身体早已不归他自己所有。 断肢重生五脏归位,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莫池虞终于理解了神秘人那句不死不灭灵魂永驻的含义。 第45章 贴身之物 千百年来,这秘境之中也曾进来过其他人,却进得出不得,以为是莫池虞在作怪,多的是想杀他之人,可最后都被怨魂取了性命,城墙外的头颅越来越多,多到数不胜数,望不到尽头。 楚砚辞随莫池虞一同站在宫墙之上,看着他再一次跳下高墙,看着他再一次被怨魂锁住,直到最后变得麻木恍惚。 时间这条长河没有尽头,莫池虞独自一人在这寂寥的皇宫里呆了上千年,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故事到这里终于结束,楚砚辞缓缓睁开了双眼,刚醒神便感觉腰间有一双手,垂眸看去,莫池虞正搂着他的腰身安心地睡着。 楚砚辞起初还不明白莫池虞为何唤他阿祯,现在他明白了,阿祯的长相与他竟有七分相似,再加上思念成疾,把他当成阿祯也不足为奇。 一个可怜人罢了。 缓缓抬起莫池虞的手,欲起身,却不想他一动那个沉睡的男子瞬间惊醒。 莫池虞紧张地拉着楚砚辞的手臂,焦急道:“阿祯,不要走,你不能走,外面危险,你出不去的,留下来好不好……” “前辈。”楚砚辞神情淡然,挣脱他的手,离他远了些,“阿祯在千年前已经离开,晚辈姓楚,名唤砚辞。” “阿祯……我已经把前世的记忆扒开给你看了,你还没想起来吗……你……”莫池虞急切地盯着他,忽而像是想到什么落寞地笑了。 “我差点忘记了,阿祯你怪我当初丢弃你一人在京城承受舆论压力,心中早便恨极了我……对啊,你说你心悦翟楚涟,自是不愿意承认……” 莫池虞说着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一步一不舍却又很坚定,顿在门前,回眸。 “阿祯,你若恨我,我便离开,我可以不来烦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走,外面很危险,千百年来没有人能走出去。”说完这句话莫池虞便落荒而逃,他似乎很害怕听到答案。 楚砚辞感叹着莫池虞的痴情,却也对此一知半解,他淡然地收回目光,阖眸内视识海,却见佘子衿再次陷入沉睡,如此,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先等等吧。 闲来无事,楚砚辞突然想起在梦境中存留的疑惑,阿祯他为何会娶妻?阿祯他为何会突然身陨?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环顾四周,熟悉的布景熟悉的陈设,这里是太辰宫? 楚砚辞眉心舒展,他似乎想到了一个探寻真相的办法。 有一门术法,叫做搜魂术,能够将意识侵入对方脑海之中搜寻对方的记忆,但稍有不慎就会致对方痴傻,彼时阿祯已去,搜魂术怕是不能施展,但…… 又有一门术法与搜魂术甚是相近,可以通过移魂附身到对方生前的贴身之物上,便能看到此物自造出后所历经的一切,唤做复镜术。 若说贴身之物,太辰宫内都是死物,怕做不到贴身,如此他还要问一下莫池虞。 静心凝神,放开神识查看四周,瞥见房梁上蜷缩的身影时轻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莫前辈可否现身?晚辈有事相求。” 几乎是话音刚落,莫池虞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房间内,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掩不住的笑容,脚步向前一步又快速退了回去,小心翼翼问道:“阿祯,你想让我做什么?” 再一次被唤做阿祯,楚砚辞张嘴想纠正,可当目光触及莫池虞眸中的深情时到嘴的话又转了话锋,“阿祯生前的贴身之物,前辈可有?” “贴身之物?阿祯要那作甚?” “前辈可有?” 楚砚辞又问了一遍,莫池虞以为楚砚辞不耐烦了,当即噤声不敢再多嘴。 怯弱道:“边关往西走上三天有一处海域,我曾经下海捡上来了几颗珍珠还有一些海贝,穿成链子送你,你总说难看,却一直是带在身上的。” “现在在哪儿?” 莫池虞似想到什么神情伤感了几分,“在皇陵,你的坟冢里。” “皇陵在何处?” “城外……” 楚砚辞一时无言,他们出不去城,更何况城外是秘境,压根就没有什么皇陵。 第46章 前因后果 “其它的呢?就没有其它常带在身上现如今存留在这皇城里的东西?” 莫池虞呆愣地眨了眨眼睛,仔细回忆,稍顷神色一喜,“头发可以吗?” 楚砚辞一愣,“头发?” “是……头发……”莫池虞温柔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条用头发编成的手串。 一黑一白,由两股不同颜色的发丝编制而成。 楚砚辞顿悟,莫池虞见过阿祯的遗容后,一瞬间心死白了头,当棺盖盖上以后的情景他是看不见的,原来…… 结发夫妻,莫池虞终于娶了阿祯。 “可以。”楚砚辞难得地笑了一下,伸手接过手串,并且牵住了莫池虞的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平静说道:“前辈,我不是阿祯,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帮您只是因为感慨您与他之间的情谊,望您莫要误会。” 话音落,莫池虞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便失去了知觉,唯有意识清晰,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我皇家威严不可侵犯!他莫池虞一介莽夫竟敢染指我皇族,该死!”老皇帝怒拍桌案,震倒了一旁的茶水。 老太监连忙上前擦拭,弓着腰讨好道:“陛下息怒,老奴有一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塞外人心狠手辣,莫小将军既已远赴边关,若是遇到什么敌军刺杀,敌军投毒,又或者其他意外的话,也不奇怪吧。” 老皇帝听他说完脸上瞬见喜色,指着老太监笑道:“你啊你!当真是机灵!赏!一会儿自己去内务府领赏!” “谢皇上恩典!” 紧接着,莫池虞便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像是有什么人受了惊吓,一路狂奔,不一会儿似是停了下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是!是阿祯! 只一声咳嗽莫池虞便听出了此人是阿祯。 他欣喜万分,大声唤着阿祯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前辈,你我现在附在阿祯的头发上,只是探查记忆,阿祯他听不到您的声音。”楚砚辞平静道。 欣喜的呼唤声戛然而止,莫池虞顿了一会儿后轻‘嗯’了一声便落寞地息了声。 下一瞬,阿祯的声音再次响起,“父皇,近日京城内流言四起,不知父皇是否有所耳闻,儿臣与莫小将军是被有心人构陷,儿臣与莫小将军只是志趣相投的挚友罢了,儿臣早已心有所属,望父皇明查。” “哦?”老皇帝似是不信,笑问道:“祯儿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阿祯跪在地上,恭敬回道:“回父皇,礼部尚书家的嫡女,翟楚涟。” “翟楚涟,嗯,上次在寿宴上朕倒是见过她一面,端庄贤淑却又灵动机敏,祯儿眼光不错,那朕为你赐婚可好?” 阿祯以头磕地,沉声说道:“谢父皇恩典。”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阿祯听到了老皇帝要杀莫池虞的消息,以为自己娶了妻老皇帝便会相信流言有假放过莫池虞…… 说到底是阿祯太不了解自己的父皇。 大婚过后不久,某一日老皇帝以吃家宴为由召阿祯进宫,桌上嘘寒问暖一副慈祥模样,却不想当天夜里一回到太子府阿祯便腹痛难忍。 太医诊治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外邪侵袭,以致气血运行受阻,乃常见的病,吃两副药即可痊愈。 可药还未进肚,本就身体孱弱的阿祯便没了声息。 莫池虞闻讯而来,欲与阿祯共赴黄泉,却正中老皇帝的圈套。 未经传召私自回京,夜潜太子府图谋不轨,后山搜出大量武器装备,被擒贼子供言皆效命莫池虞,如此落得个谋反的罪名。 一直知晓老皇帝忌惮莫家,却不想他为了找个理由灭他莫家,竟狠心牺牲了自己的儿子!杀了他的阿祯! 得知真相的莫池虞魂魄剧烈颤抖着,大有入魔暴动的趋势,楚砚辞连忙送他归体,速念清心咒,施法稳固他的心神。 “莫前辈!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老皇帝已死,阿祯的仇已报,莫要乱了心神沦为只知杀人的魔物!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第47章 池虞哥哥 然而此时的莫池虞脑海里全是阿祯因腹痛难忍痛苦不堪的画面,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煞白如纸,羽睫上还挂着一层水雾,轻轻颤抖间似在剜他的血肉。 疼,身体好疼,心脏好疼,他的阿祯在临死前还一直在喊着池虞哥哥,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还在无声低唤着。 可那时的他却在边关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与人掷骰子玩得不亦乐乎。 一想到这,躁急的灵魂愈发疯魔,留在莫池虞身体里的怨魂感应到这美味的气息也跟着躁动起来,莫池虞捂着头咆哮着,声声带着森然鬼气,连空气都冷了起来。 墨色的眸子忽而幽绿忽而赤红,额头上的青筋隐隐,似有虫子在攀爬撕咬。 眼见着莫池虞身上的鬼气越来越重,楚砚辞神情愈发严峻,因为他知道,一旦莫池虞失了意识堕了魔,那很有可能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届时,他与莫池虞必有一战,就算不死也定会身负重伤,如此,他还如何出得去这秘境,他还没有给师父找到炼制生肌丹的材料,他不能留在这里太久…… 思及于此,楚砚辞面色愈发凝重。 稍顷,似想到什么,他神情怪异,纠结片刻后羞愤地偏过头,结结巴巴开口:“池……池虞哥哥……” 莫池虞深爱着阿祯,或许他可以先……装一下阿祯…… 一声‘池虞哥哥’让逐渐黑化的男子呆滞了一瞬,莫池虞呆愣地看向楚砚辞,不停闪烁的幽绿眸子似在判断着什么。 楚砚辞见有效,缓缓收回施法的手,回忆着阿祯的神情,学着笑了一下:“池虞哥哥。” 熟悉的笑容似坠入冰窟的一簇火种,怨魂还在嘶吼着,而那个男子却安安静静宛若一个懵懂的稚儿。 楚砚辞试探性地伸出手,学着阿祯的模样去摸了摸莫池虞的头,随着他手间的动作,莫池虞眸子一怔,一滴清泪顺着俊郎的面颊落到了地上。 暴怒的心慢慢平缓,男人愈发温顺,嘶吼的怨魂随着他心灵间的平和渐渐停歇,瞳孔间幽深的绿也在一点点褪却。 直到最后,莫池虞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手串,像拿到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脸颊边轻轻蹭了蹭,带着眷恋带着爱意又带着释然。 “谢谢。”莫池虞抬眸,眼神坦荡清明,不似初见时的那般污浊晦暗。 楚砚辞轻轻颔首,未加多言。 显然,莫池虞已经认清了事实,楚砚辞不是他的阿祯,他的阿祯……早便离开了。 “你离开吧。”莫池虞缓缓起身,将手串放到了心脏的位置,就好像他的阿祯一直守在他身旁。 楚砚辞闻言眸子一闪,“前辈可有办法?” 莫池虞点头,“我在这皇城里困了千年,每逢百年之末便会遭一次列鬼侵嗜,已然受过九次,第十次就在这几日,届时城中百姓的怨魂也会一起出现,那扇过不去的门便没了阻拦,到时你便可以离开。” “那前辈呢?” 莫池虞轻轻摇头,“掏心吃肺,断肢残臂,到那日我定当生不如死,谈何出城。” 楚砚辞缄默,他不是什么烂好人,所有的道德都是建立在温饱之上,若有能力他自会出手相助,若没有,他断然不会放弃逃生的机会。 遂,楚砚辞没有言语。 莫池虞淡然一笑,转身离开,不过在离开前说了一句,“好好休息。”然后便走了。 这一次莫池虞是真的走了,他似是彻底接受了现实,没有留在四周偷偷看楚砚辞。 楚砚辞心中百感交集,千百年来,他大概是第一个知道出去办法的人。 而在莫池虞走后不久,佘子衿姗姗醒来,“呀,你醒了?” “嗯。”楚砚辞情绪不是很高,手指摩挲着手上的杯盏,将自己在梦中所见到的情景一一告知。 刚开始佘子衿还觉得有些无聊,可听完之后却哭成了一个泪人,“太可怜了!太可怜了!老皇帝太不是东西了!还有那个鬼修!别让本尊见到他!否则本尊一定要一爪子撕碎了他!” 佘子衿又在说大话,楚砚辞见怪不怪,转而问他,“佘兄可有办法带莫前辈出城?” 佘子衿皱眉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有啊。” 第48章 以偏概全 转眼间百年之末已至,当天晚上,鬼哭狼嚎回荡在夜空像是催命曲,楚砚辞收敛气息,施了隐身咒,极速穿梭在幽魂之间。 行至城门口时,果然看到城门大敞,那团迫人的浓雾还停留在门前不曾散去,来不及多想,楚砚辞快速向外走去。 正如莫池虞所说,所有幽魂都奔去了皇宫,城墙外的头颅们个个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休息。 等彻底出了城门楚砚辞方才松了口气,内视识海,佘子衿已然入睡,如此只能靠他自己了。 目光一凌,手指结阵,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金光大闪,他手上的那枚白玉扳指腾空而起,直直飞向皇宫。 此时的莫池虞正在与怨魂博斗,身上已然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他不知楚砚辞会来救他,早已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打算。 当白玉扳指幻化成金钟突然出现的那一瞬,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扣在了钟下。 城外的楚砚辞嘴里念着咒,手上不断对着城墙上的头颅画着什么,一道道淡蓝色灵力打出去纷纷没入头颅的眉心,然而数量太多,随着灵力的大量消耗楚砚辞额间泛起层层密汗。 皇宫内的怨魂还在不依不饶地冲撞金钟,却无论如何都冲不进去,里面的莫池虞在茫然了一会儿便明白了,这是那个长得像阿祯的小辈所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该降临在莫池虞身上的反噬没有达成,自然而然的,便找上了正主。 某一处洞窟,百鬼幽然出现,将黑裘男子团团围起,它们嘶吼着狰狞着,扑了上去…… 自顾不暇的神秘人无暇维持秘境中的阵法,偌大一个皇城竟在极速溃散化作泡影。 而随着最后一道灵力没入城墙上的头颅眉心,楚砚辞开始高诵超度经,这城中的百姓在被锁了千年后终于打破了魔咒。 聚在莫池虞身旁的狰狞怨魂忽而停了下来,他们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茫然地环顾四周,声声入耳似山涧潺潺流淌的山泉声,竟教人心神宁静。 扣在莫池虞身上的金钟缓缓缩小,似是完成了任务般,倏地一起飞向天边。 莫池虞一现身,城中百姓的目光齐齐汇聚到了他身上,有老人有孩子还有未完成抱负的风华少年,一张张朴实的脸瞬间击中了莫池虞的心房。 或许真的有人言语伤害过他和他的阿祯,但是那些牙牙学语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那些未曾置喙过的人又做错了什么,说到底,是他以偏概全,是他伤害了他们。 莫池虞一言不发直直跪下,对着人群连连磕着头,磕得一头血水仍未停下,直到一个五六岁的小鬼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蹲到了莫池虞面前。 她歪歪头笑问他,“你就是那个保护大邺安危,护我们周全的大将军吗?” 伏在地上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澄澈的眸子,干裂的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肯定是你吧!我以前在街上看到过你,你骑马凯旋而归的时候,爹爹说你是我们的大英雄。”小鬼甜甜地笑着,像是格外兴奋。 莫池虞眼眶一酸再次垂下了头,含着颤意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哥哥不需要道歉哦,哥哥是我们的大英雄。” 放在地上的手陡然一紧,莫池虞再也没有抬起头看向小丫头的勇气。 偌大一个皇宫内,静得只能听到莫池虞沉重的呼吸声,身旁的景物还在缓缓消失,露出了皇城外的形貌,鬼魂们痴傻地望向远方,见到了缓缓而来的楚砚辞。 楚砚辞瞥了莫池虞一眼,沉重道:“莫池虞伤了你们性命,罪大恶极罪无可恕,然,你们也杀了他九次,让他体会了九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将怨念放下去投生,又或者万鬼请愿,拉他入狱,让他受炼狱之苦,永世不得超生,我乃红尘之人,无权干涉阴间之事,如何定夺众位自行决定。” 言罢楚砚辞便转过了身,默默退到了远处。 最后结果如何都是莫池虞的命数,看天意吧…… 第49章 超度往生 莫池虞双眸紧闭,手心处攥着一串双色手串,他似乎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然而却没有一个怨魂上前,他们只是平静地望着地上的男人,有的人似是释然放下了,转身走向楚砚辞,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被超度。 楚砚辞也不多说,口念超度经,手上结阵施法,将一个个怨魂送走,离开的那一刻莫池虞看到了他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莫池虞浑身颤抖,来自灵魂深处的负罪感让这个男人再次陷入自我折磨,体内残留的怨魂此时已经全部消失,他现在可以决定自己的生与死。 一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外面的世界早已今夕不同往日,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唯有他一人孤苦,他早就寻不到活下来的意义了。 目光停在身旁的短剑,正当他准备执剑了却残生时,一双朱锻金丝长靴缓缓出现在了莫池虞眼前,看清楚那鞋靴款式后莫池虞瞳孔一缩猛然抬头,恰见他的小阿祯在对他笑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阿……阿祯?”莫池虞紧盯着面前的人,不敢眨眼睛。 “池虞哥哥。”阿祯笑得更甜了。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早就……”莫池虞眼含泪光,声音哽咽,说话断断续续。 但阿祯还是读懂了莫池虞的意思,他笑着说:“下葬前一天我是要走的,却等到了你,然后就不想走了。” “你……你一直在……?” “嗯,我一直都在。” 阿祯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真实,莫池虞突然想起,每逢他要求死时,总会有一缕怨魂似拥抱般环住他的腰身,每逢百年之末遭受反噬时,总会有一缕怨魂静静地呆在一旁不动分毫。 他看得见所有怨魂的面容,唯有那一缕,总是被一团黑雾朦胧不见真容,却原来是他的小阿祯。 “阿祯……对不起,让你一人承受了那么多。”莫池虞眼中含着情愫,缓缓抬手,举在半空虚抚着阿祯的脸颊。 阿祯笑了笑摇摇头,“池虞哥哥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的阿祯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他做了什么,阿祯总是顺着他,一片恬静,莫池虞终于笑了,笑得眉不见眼,顾盼生辉,他们依然在看着对方,眼睛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待楚砚辞送走了所有怨魂后,侧眸看过去,恰见莫池虞信步走了过来,他的身旁还跟着阿祯,楚砚辞眉毛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似是有些惊讶。 “多谢楚兄。”莫池虞一走过来便弯身行了个大礼,双手举过头顶,颇为郑重。 楚砚辞拂袖将他托起,余光看了一眼阿祯,轻叹一声,“莫前辈还是决定要离开吗?” 莫池虞侧眸看向阿祯,软眸又柔了几分,“阿祯等了我这么久,我怎么忍心再让他继续等下去。” “晚辈曾有幸看到过一本古书,上面说若是寻到一些特定的材料便可以锻造身体,阿祯前辈魂魄完整,定然是可以重生的。” 莫池虞听罢没有表现出半分激动欣喜,他依然很平静,轻笑道:“不了,我和阿祯在这个世界早已没了留恋,唯一的牵绊便是彼此,如今得已相见便已无憾。” 楚砚辞见二人如此决绝便也不再相劝,手上凝聚灵力,忽而打在了阿祯的右臂上,不等莫池虞反应,又打在了莫池虞的左臂,一株红豆花便绽放在了二人手臂上。 看出二人疑惑,楚砚辞解释道:“此乃姻缘印,会引领着两个相爱之人转生投胎后再次相遇,在下在两位前辈的身上留下了印记,下一世,愿两位能早一日找到对方,不过缘分这种事向来奇妙,能否修成正果还要全凭造化。” 原本相隔千年得以重聚的二人已经很是欢喜,如今眉眼间的喜色更胜一筹,眼见着要跪下感谢,楚砚辞眼疾手快,一挥手,灵力将二人托起。 “实乃在下力所能及之事,两位前辈无需放在心上。”言罢朝着莫池虞伸出了自己的手,“莫前辈,我们开始吧。” 第50章 灵兽灵植 莫池虞与阿祯对视了一眼,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到了楚砚辞手上,楚砚辞嘴里念念有词,手上突然发力,莫池虞的灵魂便被往外撕扯。 灵魂出窍何其痛苦,可莫池虞却一直在笑着,像是二月里的暖阳,不见刺眼不见炽热。 “阿祯,不要皱眉。” 阿祯见不得他痛苦,眼眶一酸偏过头看向了别处。 随着楚砚辞手上不断发力,终于,莫池虞忍不住一声闷哼便被拉了出来,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变成游魂的莫池虞第一时间抱住了他身侧的小阿祯。 阔别千年的拥抱他等了太久,思之若狂。 明明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可楚砚辞却恍若听到了千万句柔情蜜意。 许久,莫池虞才缓缓松开阿祯,十指相扣两人齐齐对着楚砚辞深鞠一躬,“楚兄,有劳了。” 楚砚辞神情肃然,轻轻颔首,敛眸施法布阵,一道金色光芒便自天边缓缓降在了莫池虞与阿祯身上,光芒越来越明亮就像一条路,带走了一双人。 随着莫池虞与阿祯的消失,皇城也彻底化作泡影,身后的浓雾忽而散开,城门口的万丈深渊也倏而消失不见,来不及理清思路,楚砚辞和莫池虞的尸体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平坦的大路上。 了然,却原来,一切都是幻境。 能将幻境维持千年且修炼千年,这神秘人的修为怕是已经登峰造极,没想到这看似平静的修仙界背地里竟如此暗藏杀机…… 只是不知这神秘人何时会再次出现…… 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得尽快将这一消息传达给仙家百门,加强防范才是…… 楚砚辞在原地停留片刻,然后敛眸一挥手,一个一人宽的巨坑便出现在手边,将莫池虞的尸体送进去,就地掩埋转身离开。 当迷雾散去,楚砚辞通过温翎给他画的地图很快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径直走向了师父要他拿的灵器乐翳所在地。 睡饱了的佘子衿悠悠转醒,眼珠子一转,晃身飞了出来。 “佘兄不怕遭雷劈了?” “有秘境的遮挡天道老儿发现不了本尊~” 楚砚辞斜睨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所以刚才在幻境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来?” 佘子衿一时语塞,他之前不过是没有发现好吃的,觉得没有出来的必要,而且那鬼地方太恐怖,他才不要出来,但是现在,天大地大,秘境里的味道太香了! 不过他会承认自己是因为贪嘴吗? 当然不会! 坐到楚砚辞肩头,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道:“本尊之前身心疲惫,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睡着了,到时候岂不是给你添麻烦?现在本尊睡饱了,自然是要出来护你周全,行了,快走吧,本尊会保护你的。” 说着还拍了拍楚砚辞的肩膀示意他加快速度,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楚砚辞目视前方一声嗤笑,也懒得与他计较。 语气淡淡地说:“我只要师父让我取的这几样东西,还有生肌丹的材料,其他的,你随意。” 佘子衿舔了舔嘴唇,双眼发亮,神情雀跃,“好嘞~” 于是,当面对一只九头灵蛇时,楚砚辞还来不及拔剑,拇指大小的佘子衿忽而向前飞去,仰头看着不知道比自己大多少倍的灵兽阴森一笑。 下一秒,佘子衿张开他那绿豆般大小的嘴巴一阵狂吸,堪比小山高的九头灵蛇只在一瞬间便化作了一堆石像,轻轻一碰便碎成一摊灰,风一吹,连灰都不复存在。 “佘兄……你这是……” 佘子衿回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吃饭啊。” 楚砚辞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想到什么,试探性问道:“你什么都吃?” 佘子衿白了他一眼,鄙夷道:“你当本尊是要饭的吗?不是所有东西都有资格进本尊的嘴,本尊只吃灵兽,这种结出兽丹的灵兽,还有一些珍稀灵植。” 楚砚辞点点头,又问:“人呢?” “不吃。” “妖呢?” “不吃。” “鬼呢?” 佘子衿:…… “你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本尊说了只吃灵兽和灵植!结兽丹的灵兽!珍稀的灵植!” 楚砚辞面无表情停在原地认真思考,片刻后似是顿悟般点点头,“嗯,我听懂了,你不吃灵丹。” 佘子衿:…… 原来这厮是在套路他不想喂他灵丹! 第51章 回赤翎峰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砚辞带着佘子衿逛吃逛吃,凡是有灵兽灵植的地方都被二人洗劫干净,他们避开温翎标注的几个地方,又避开人群,逛了大半个秘境,宝物拿得盆满钵盂。 可惜,没有找到楚砚辞想要的东西。 “哎呀,炼制生肌丹的材料何其珍贵,哪能那么轻易寻到?”佘子衿坐在楚砚辞的肩膀上,一边炼化着近日吸食的精气兽丹,一边聊着天。 楚砚辞目视前方神情肃然没有说话。 师父的手因他而断,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只是天大地大,也不知要找到何时…… 漫无目的地在秘境中游荡,心中计算着自己出来的时日,正算着,一簇硕大的圆月图腾在空中绽放,圆月周边坠着星,零零星星洒满半边天,这是元明宗的宗徽。 平静的眸子微闪,楚砚辞唇角边多了些许笑意,“回识海,要出秘境了。” 佘子衿苦了脸,可惜地望了一眼未涉足的方向,商量着说道:“本尊出来一趟不容易,咱们再呆几日,那边还未去过,或许还有什么宝贝呢!” 楚砚辞斜睨了他一眼,淡然地点点头,“可以。” “真的?!” “嗯,你去吧。” “好!” 佘子衿一脸欣喜,朝着另一边飞去,等飞了一会儿发现楚砚辞有些安静得过分,疑惑回头,才发现,楚砚辞已经御剑飞远…… “楚砚辞!你!你!你竟敢丢下本尊自己跑!真是竖子不足与谋!”佘子衿气呼呼地骂着楚砚辞,身后的翅膀倒是没闲着。 等楚砚辞到达集合地点时,发现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个个愁眉苦脸有些许忧愁。 楚砚辞不是个多嘴的人,也没有打听缘由,直到听到那些姗姗归来的同宗师兄弟们的抱怨时才明白。 原来大家都因为没有找到天材地宝而沮丧…… 嗯…… 楚砚辞突然觉得腰间的储物袋有些许沉重,于是默默垂下了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次秘境历练无一伤亡,虽没寻到什么天材地宝,但一些比较珍贵的灵植还是找到了不少。 遂,大家虽有些情绪低落,倒也不伤大雅。 待人一齐,江辰晏和顾肖筱便组织大家出秘境,出秘境后楚砚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正是巳时,等回到宗门差不多午时,刚好,可以帮师父做饭。 而此时的温翎正躺在后山的山泉里泡澡,自打引气入体成功后修炼迅猛,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摸到了筑基的门槛。 其实吃一颗筑基丹便可事半功倍,但温翎坚信在修炼的道路上没有捷径可走,还得靠自己摸索根基才能稳健。 这赤翎峰正处仙脉之上,山泉水常年受灵力灌溉,乃修炼俱佳之地,附近有不少小型灵兽如今也不是她的对手,故而,她无事便来泡泡。 然而,泡着泡着,某个又馋又懒的女子便睡着了。 楚砚辞回到赤翎峰后打算将自己寻到的宝物交给温翎,结果在院子里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她。 以往这个时候师父定是在翠晏峰寻江师伯,江师伯入了秘境刚刚归来,那师父定然没有外出,如此,只能在后山,刚好,他去后山给师父抓些吃食。 楚砚辞没有多想,提着剑便走向了后山。 他一路走一路在树上寻找灵果,眼睛一直在留意四周,倒没特意去寻找温翎,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山泉附近。 抬眼一瞧便瞥见温翎正泡在水里惬意地睡着,午时的太阳穿过树林缝隙斑驳出一片光影,刚好落在了她红润细腻的唇上,映着波光粼粼,她的红唇好似在发光。 一片落花顺着微风落到了她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愈发惹人怜爱。 边缘水面较浅,勉强没过她的腰身,乳白色的亵衣紧紧地贴在身上,玲珑有致的曲线尽展无遗,那身白色亵衣在沾了水后便变得有些透明,隐约间楚砚辞还窥见她胸前一片蓝,蓝绸之上还绣着一株迎春花。 “啧啧,你师父身材真不错,前凸后翘的,也不知道摸一下手感怎么样。” 识海里突然响起佘子衿有些痞痞的声音,楚砚辞在愣了一下后面色陡然一沉,匆匆转过身逃远了些,在确定温翎听不到后,方才开口。 “佘子衿,从我识海里出来。”声音冷若冰霜,这才初秋,便有了些许凉意。 第52章 约法3章 “出来?出来作甚?这又不是在秘境里,天道老儿发现本尊怎么办?” 佘子衿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惹怒了楚砚辞,语气慵懒还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楚砚辞的神色变得愈发冰冷,他一言不发,阖上眸子,手上汇聚灵力直直打向自己的头。 紧接着佘子衿便感觉有东西在把他往外拉,生拉硬拽,欲将他排斥体外。 “喂!楚砚辞你发什么疯?本尊招你惹你了?”佘子衿一脸懵,迎着那股吸力巍然不动。 然而心中郁愤的男子并不想和他说话,一心想把他弄出来,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识海内灵气翻涌,横冲直撞,楚砚辞唇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这人都要拼命了! 佘子衿不得不重视起来,回忆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神经病。 稍顷,表情复杂,试探性说道:“本尊刚才只是夸你师父身材好,没有亵渎的意思。” “不许说!” 楚砚辞终于开口,这下佘子衿确定了,症结原来在这儿,这傻小子还挺孝顺。 “哎呀,有话好好说,别生气呀,本尊让你抹去本尊的记忆如何?这事儿就翻篇了,行不行?”佘子衿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要和一个小小的人类服软。 还在发力的手一顿,他似是在考虑。 佘子衿见状连忙开口:“本尊不反抗,你来吧。” 其实楚砚辞还真没把握把佘子衿赶出来,且更没把握再承受一次紫雷的洗礼,此时佘子衿愿意抹去记忆,倒是正中他下怀。 一言不发运转调息,将暴躁的灵力压了下去,随后识海内一缕灵力缓缓升起,没入佘子衿的眉心,锁住了一段记忆。 佘子衿眸子空洞了一瞬,下一秒茫然问道:“嗯?本尊刚才又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 “啧,这么突然,看来本尊得勤加修炼了。” 佘子衿低声喃喃,得逞的男子见状唇角微微上扬,心情颇为愉悦地说道:“佘兄,你我约法三章吧。” “嗯?约法三章?” 楚砚辞极具耐心地解释道:“以后我可以一个月带着你去一次秘境,放你出来透透气,前提是,你在我识海里的时候要屏蔽视觉和听觉。” “屏蔽视觉和听觉?楚砚辞,你想闷死本尊吧?!”佘子衿叉腰大声抗议。 “不同意?” “不同意!” 楚砚辞了然,状似不经意间说道:“既然佘兄不愿意去秘境那就算了,我去闭关吧。” 修士每一次闭关都要将自己关在一处密闭的地方以便达到完全静心,少则三五年,多则数十年,假如楚砚辞闭关,这就代表佘子衿要在一个无聊的地方呆上很久很久,没人与他说话,更看不到外界…… “楚-砚-辞!”佘子衿咬牙切齿。 “嗯?” “我同意了!” 再次得逞的男人眉眼弯弯,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容,“如此,佘兄现在便屏蔽视觉和听觉吧。” “哼!”佘子衿冷哼一声颇为气愤,不过倒是个守信的主,转身便屏蔽了自己的视觉和听觉。 内视识海的楚砚辞再三确认,在确定了佘子衿确实兑现承诺后浅浅一笑,抓了几只小灵兔便飞回了赤翎峰。 此时虽是早秋,但过了午后太阳便缓缓西落,泡在水中也多了些许凉意,一阵风吹过,睡梦中的女子打了个冷颤悠悠转醒,换了身衣服便悠闲地漫步回赤翎峰。 刚一踏进院子,楚砚辞端着一杯热茶突然出现,温翎愣了一下,将湿的衣服递给他,然后伸手接过他手上的茶盏,“砚辞回来了,收获如何?有没有受伤?” 一触到这身湿透的衣服楚砚辞便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耳尖一红,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师父,先喝茶吧,一会儿凉了,我们坐下说。” 温翎不置可否,轻轻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入口微苦,回味甘甜,淳热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肚子,原本还有些凉的身子渐渐回暖。 “茶不错。” “师父喜欢就好。” 第53章 资源共享 一盏茶进了肚,温翎随手将空茶盏放到楚砚辞手上,拿回自己的衣服向院中走去,坐到石凳上等他汇报情况。 楚砚辞温和一笑又给她沏了一盏茶,待放好茶壶才开始娓娓道来,他与温翎讲述了遇到莫池虞的事情,以及那个藏在暗处的神秘人,当然,关于佘子衿的事他还是隐瞒了下来。 温翎原本心情很美丽,等听他说完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像是掺了苦果,咽不下吐不出…… 她笔下的男二是强行出的城,因此受重伤濒死,作为炮灰的莫池虞一直未出过城,那个神秘人更只是一个一笔带过的小角色。 原本有莫池虞为其受反噬神秘人只需专心修炼即可,现如今帮他受反噬的人没了,他肯定要现身找替代品…… 找一个心甘情愿帮他受反噬的替代品…… 那又将是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啊! 最可怕的是,那是一个修炼千年的老妖怪,并且温翎对这个人物一无所知! 如今形势完全脱离了掌控……温翎只想骂人,破口大骂! 温翎看着面前一脸不知所谓的小徒弟突感无力,表情复杂,有苦难言,“砚辞啊……你还去了哪些地方?一块儿与为师说了吧,为师承受得住……” “除了那一处,师父说不让去的地方,徒儿都没去。”楚砚辞双手将储物袋送到温翎面前,眼中含着笑,似是心情不错。 温翎半信半疑打开储物袋,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眸子一睁,慌忙合上,压低声音惊呼道:“砚辞啊!你……你把秘境洗劫了?别人没发现你有这么多宝贝吧?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为师不是告诉你拿几样就好了吗……你没受伤吧?” 见着师父在关心自己,楚砚辞唇齿间的笑意愈发明媚,他低下头来掩去眸中的喜色轻轻摇了摇头,“徒儿只是逛了半个秘境,其他人并未问徒儿有何收获,徒儿侥幸,并未受伤。” ‘咕咚’一声,温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那蒲驼山上的秘境虽不说多凶险,但也不是多安全,大半个秘境……不过两个月而已…… 元婴修为……这么可怕吗…… 瞥着满满当当的储物袋,温翎欲哭无泪。 里面有几件本该是男主的宝贝,在日后的事件发展中起着关键性作用,若这些宝贝都没了,男主日后如何应对危机……若是男主一不小心嗝屁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塌…… 温翎脸上愁云密布,楚砚辞不懂,师父为何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师父可是有心事?”楚砚辞轻唤了她一声,小心询问。 温翎回神,干笑着摇摇头,“无事,无事……” 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储物袋,悄悄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砚辞啊,咱们赤翎峰只有你一个弟子,所得资源是不是太多了?同为宗门师兄弟,为师觉得吧,大家要互帮互助,如此宗门才能壮大,不如……拿出一些……分一分如何……” 在修仙界修炼资源何其珍贵,人家冒着危险得来的东西,她却要让人家分出去,此乃强取豪夺乃强盗所为,说到最后温翎愈发心虚,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许搞笑。 楚砚辞眸子一暗,身体微微后倾离得她远了些,不说给也不说不给,而是盯着她的眼睛问她:“师父想分到哪个峰?” 温翎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小徒弟生气了,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啊……她不能让男主出事……楚砚辞他拿了太多本该属于男主的东西……一两件就算了,真的太多了…… 端坐好,似在认真考虑,然后试探性问道:“翠晏峰?” 砚辞轻笑,缓缓起身,拿起储物袋放到了自己怀里,不急不躁地弯身行礼,而后开口。 “江师伯也去了秘境,没有寻到东西是他自己的事情,徒儿以为,若将徒儿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赠予江师伯,江师伯定然会觉得师父是在给他难堪,如此,不但不会壮大宗门,反而会让宗门内卷心生嫌隙,故而,徒儿不能将这些资源共享。” 温翎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她这小徒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打得你措手不及。 嗯……愁啊…… “砚辞说得对……是为师思虑不周……” “师父深明大义,也是为了宗门好。” 第54章 宗门晚宴 两人各怀心事,双方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牵强,象征性地吃了点东西又聊了一会儿,温翎便以困乏为由回了房间。 瘫倒在床上,温翎大脑混沌,越来越多的事情脱离正轨,这就代表着她在这个世界的优势越来越低,故事走向变得也愈发奇怪,或许哪一天地里冒出个导弹她都不足为奇了。 翻了个身一声长叹,像条死鱼一样咂吧了两下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无力再操心这些不可控的事情。 正当昏昏欲睡时,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房门,轻叩了两下门,恭敬道:“师叔,今晚是宗门宴,我师父让弟子来提醒您一声,您莫要忘记了。” 瞌睡虫瞬间消失,温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端着架子,隔着房门高贵地应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弟子告辞。” 待那名弟子一走,温翎当即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直打转。 修士与普通人不同,因专心修炼常年见不到面,或许一次闭关再一出来有些人便因为种种原因再也见不到了,因此温烨州立下一个特别的宗规。 便是每逢露月朔日举办一次宗门宴,凡是在宗门并且未闭关的弟子务必参加,美其名曰增进师门情谊。 元明宗共有二十四座峰,温翎便有二十三个师兄弟,今夜便要齐聚温烨州的天烨峰。 她这二十三个师兄弟性格迥异,她一个冒牌货压根都没见过他们,万一认错人说错话可如何是好…… 温翎愁啊……一大堆破事接踵而至,愁得她牙疼! 若是之前想起此事她还可以假装闭关,可刚刚有人见过她没有闭关,再刻意不去便说不过去了。 她在房内转了一圈又一圈,头越来越大,恰巧楚砚辞执剑在院子里练剑,听到那声声入耳的剑风温翎眸子忽而一亮。 状似随意地推开门,悠闲地坐到石凳上,轻抿着茶水吃着灵果,笑眯眯地看着他舞剑,就像是一个家中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慈母。 可楚砚辞总感觉盯着他的那双眼睛有些奇怪,似是准备偷鸡的黄鼠狼,眼冒精光有所图谋。 “师父寻徒儿有事?”楚砚辞被盯得心慌,练剑时频频出错,故而不得不先停下。 “也没什么大事。”温翎一脸单纯,顿了一下后,神情似有些为难。 “师父有事吩咐便是。”楚砚辞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大事,眉眼间多了些担忧。 眼见着鱼儿已上钩,温翎快要爆笑出声,她拼命忍着笑意,干咳一声故作姿态地开口。 “晚上为师要去赴宗门宴,许久不见想着给众位师兄弟带些礼物,为师觉得既然是送礼自然要投其所好,可为师又想不出来合适的东西,不如砚辞帮为师出出主意可好?哦对了,为师没有耽误你练剑吧?你可以先练,练完再帮为师出主意,为师不急。” 得知是选礼物的事,楚砚辞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坐到温翎对面整理好衣摆,道:“晚宴将至,徒儿晚些再练便是。” 说完就开始帮她分析,温翎认真地听着,心下记下了他说的每一个人物的特点、性格以及喜好。 当然了,说准备的礼物她是万万不可能准备的。 天知道她有多穷,有多吝啬。 楚砚辞认认真真地帮温翎分析一通,眼见着天色渐晚,温翎不得不结束了这场小讲堂。 御剑术得金丹修为后方才能学会,温翎如今还未筑基,如此只能拜托楚砚辞送她一程,为了不穿帮,温翎还以准备礼物为由消失了半个时辰,然后才回到赤翎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这才出发。 楚砚辞将温翎送到后便离开了,他们都是长辈,长辈入宴小辈没资格进场,当然了,准备宴席的弟子还是可以侍奉左右的。 而温翎一进院子便看到院子里满满当当全是人,粗略数了一下,好家伙,几百年聚不齐的晚宴,今天竟然全都来了…… 也不知该说她幸运还是该说她衰神附体…… 这些师兄弟们个个仙风道骨,气质斐然,容貌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错踏了天宫的蟠桃宴。 这时,终于有人看到了温翎,朝着温翎招了招手,“九师妹,愣着作甚,快进来。” 嗯,没错,她在这群大佬里排行老九。 第55章 真是醉了 温翎信步走了进去,眼睛在众位白衣师兄弟身上扫射,快速捕捉他们各自的特点。 老大是江辰晏她认识,老二喜酒随身带酒壶,老三喜文墨身上有墨香,老四擅长炼丹身上有丹香,老五是女子性子活泼爱笑……以此类推,最后一个是二十四顾肖筱。 精准地分辨出了所有人,温翎心下重重地松了口气。 “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好久不见。”温翎浅浅一笑,熟络地和众人打招呼。 众人回眸,一眼瞥见了她空荡荡的左袖,纷纷凝眉上前。 “小九,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小九,是谁伤了你?” “小九,可有大碍?” 大家忧心地围在温翎旁边,作势就要帮她检查伤势,温翎心下一惊,唯恐露出马脚,连连后退。 “我没事,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破丹成婴竟引来了罕见的紫雷,我怕他出事,帮他挡了几下,不过是断了一臂,不碍事,众位师兄弟莫要担忧。” 怕他们不信,温翎还原地转了一圈,“你们看,我真的没事。” 众人将信将疑,依然未展愁容上下打量她,温翎无奈一笑,“宴席开始了吗?今日可有什么好吃的?” 说着上前几步挽上了与女主关系相对要好的尚知瑜的手臂,“五师姐,我馋你酿的果酒了,今日可带来了?” “你啊你,就知道吃!”尚知瑜嗔笑着瞪了她一眼,拉她进了屋,“二师兄今日慷慨,将他珍藏的几壶酒带了来,你若想喝,今日便让你喝个够。” “好~”温翎挑了挑眉得逞地弯了唇角,终于成功岔开了话题。 而随着温翎的到来,二十四峰峰主终于全部到齐,众人纷纷落座,由于温烨州还在闭关,故而这一次的宗门宴是由江辰晏组织。 江辰晏起身,率先举杯,“今日师父闭关不在,我等第一杯酒敬师父,祝愿师父早日堪破大道渡劫飞升。” 众人听罢纷纷起身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温翎见此情形莫名想笑,这场景这开场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师父死翘翘了…… 不过他们都站起来了温翎自然也要跟着站起来,学着他们的模样跟着喝了一杯酒。 温翎在母星时逢着身体困乏也会慷慨解囊小酌几杯,三罐啤酒不在话下,可老二这酒入口又烈又辣,一口下肚犹如猛龙过江搅得她肠胃翻涌,而且极其上头,放下酒杯后她竟有些头昏脑涨。 这一杯酒入了肚,众人落座,然后彻底放松下来,三三两两举杯叙旧,谈一起相处时发生的趣事,谈修炼时所遇到的困惑,又或者谈最近所遇的奇事,唯有温翎提心吊胆不敢搭言。 一旁的尚知瑜见温翎兴致不高,突然想到什么后侧眸看向江辰晏,恰见江辰晏为顾肖筱布菜,心领神会。 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道:“小九啊,强扭的瓜不甜,还是顺其自然吧。” 温翎一怔,不明所以,而她这副呆愣模样在尚知瑜看来就是黯然神伤,于是尚知瑜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九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心里苦,师姐都知道。”尚知瑜无奈摇头,语气里颇多感慨,“哎……罢了,罢了,不说这等扰兴致的话了,喝酒喝酒。” 言罢就给温翎倒了一杯,不等温翎搭话,咕咚咕咚她自己先喝完了…… 温翎垂眸看了看杯中酒,犹豫着要不要喝。 “小九,怎么不喝?你不是最喜欢二师兄酿的酒了吗?” 温翎心下一惊,面上不显,笑着摇摇头,“没有,这不是舍不得喝吗……” “喝,想喝多少喝多少,不够喝师姐去给你要,一年就这一次,你敞开了喝。” 说着就替温翎举起酒杯往她嘴边喂,温翎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接过喝下。 又一杯酒下了肚,温翎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脑袋昏昏沉沉似天旋地转,她好想睡觉。 “师……师姐……我……我不喝了……” “不喝哪行?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师姐……” “师……” 手脚发软抬不起来,‘咕咚咕咚’越来越多的酒水被灌进了温翎的肚子,喝到最后温翎的舌头都已经发麻,像喝水一般她已然感觉不到酒水的味道。 眼前的人影越来越多,唯恐自己酒后失言,意识弥留之际,温翎狠心打在了自己的昏睡穴,‘哐啷’一声趴在桌上睡着了。 众人一愣。 “小九这是醉了?” 尚知瑜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小九最喜二师兄的酒,平日里能喝六坛,怎的今日只喝了几杯就醉了……” 第56章 疯癫女人 “可能是心中有事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知是谁多嘴说了这么一句,众人心领神会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江辰晏与顾肖筱,气氛有些许尴尬。 尚知瑜后知后觉出是自己惹出了事,干脆起身打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小九她醉了,我去喊她徒弟将她送回去休息……” 言罢扛起温翎匆匆而去…… 席间默了几秒,然后不知是谁干咳一声打破了寂静,众人见状连忙开口岔开话题。 等在外面的楚砚辞正在脑海中演练剑术,却见自家师父被扛了出来,眸光一暗,快步上前,伸手接过。 “师伯,我师父她这是怎么了?” “你师父啊……你师父……可能是醉了吧……应该是醉了,嗯,你送你师父回去休息吧。”说完尚知瑜便心虚地走了。 怀中的女子烂醉如泥,手臂无力垂落着,似是不舒服眉头微微皱起,楚砚辞眉头紧锁,低声斥责了一句:“既喝不得又为何要喝这么多。”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那均匀绵长的呼吸,墨色的眸色沉了沉,微微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腰肢软如杨柳枝,一只大手便可轻易握住,垂眸看去,她双颊绯红似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为清冷的小脸平添了几分魅惑,朱唇微翘挂着一滴晶莹,好似那朝阳下成熟待采的红灵果,咬上一口定然美味。 不知不觉间,目光停留在了她胸口处,脑海里悄然浮现一抹幽蓝,还有那坠在幽蓝之上的娇俏迎春花。 揽着她肩膀的手陡然一紧,男人的眸子愈发晦暗幽深,似有腾蛇翻搅坠入深渊,耳尖滚烫红如熟透的蒸蟹,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他逼着自己移开了目光。 御剑飞往赤翎峰,途中不时往温翎体内渡灵力,助她排出酒气,免得醒来头痛,而随着酒气逐渐消散,醉酒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一向清冷的眸子似睁非睁,眼中含泪眸光潋滟,朱唇轻启,吐出一口纳兰芬芳,“疼。” “疼?哪里疼?”楚砚辞不知不觉间放柔了声音。 女人没有回答,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挣扎着要下来。 楚砚辞一惊,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些,“师父,别动,危险。” 被禁锢的女子不听劝告又挣扎了一番,可动了半天也挣不脱,索性便放弃了挣扎,缩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宛若那胆小怯弱的兔子,男人唇角微微上扬,颇为满意。 然而下一秒楚砚辞便感觉手上一凉,垂眸看去却见怀中女子正在无声哭泣,泪珠一滴一滴似那不要钱的金豆子。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怎么了师父?”楚砚辞顿时慌了神,原本平缓而行的剑都有些不稳。 “纸片人……”她哽咽着打了个酒嗝。 “嗯?师父在说什么?” “老子说……嗝……你个纸片人……”似是委屈,一边打着嗝还一边流着眼泪,眼泪鼻涕蹭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楚砚辞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衫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师父在说什么?徒儿听不懂,师父再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了。” “我不该……该写小说……嗝……去火葬场……火……火化工……嘿嘿……然后……你……你们……就都……没有……” 她说得断断续续,楚砚辞当她是在说酒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温翎……我不是温翎……我是你……你后妈……你……你是……好大儿……” “师父……”楚砚辞无奈极了,“后妈是何意……您是徒儿师父……” “屁师父!”温翎抬手扇了楚砚辞一个响亮的耳光。 被打的男人愣了一下,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还不等他发怒,那个拔了老虎牙的女人反而嚎啕大哭。 “你们……都是我造的……一帮狗屁……嗝……修仙……你们是屁……鸟不拉屎……破地方……还不听话……谁让你放……放他出来的……打不过怎……么办……男主没了……东西……死了……嗝……崩了……” 温翎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但楚砚辞还是精准地抓住了几个字眼。 放他出来—— 打不过—— 结合近日种种,便可推断出她说的是莫池虞和神秘人,师父她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难不成她不是在说酒话,而是……酒后吐真言?! 第57章 那您是谁 楚砚辞心神俱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屏住呼吸,放低声音,轻问:“师父可曾有事隐瞒徒儿?” “嗯……不说……不能说……你们是……坏人……” 想来是潜意识作祟,在温翎心中始终铭记这句话,即使喝醉不省人事也不敢忘。 楚砚辞闻言面色沉了沉,看来师父果真隐瞒了一些事情,思虑片刻,继续问道:“师父,您刚才说不是徒儿的师父,那您是谁?” “嗯……好热……”腹内翻腾灼热不堪,温翎不忍其苦突然开始用力扯自己衣领,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看起来很是难受。 醉酒的人没轻没重,只一下便将胸前衣襟扯松散,露出了那幽蓝一角。 白日山泉里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男人瞳孔一缩呼吸一滞,耳尖慢慢爬上一层神秘的绯红。 温翎扯着衣领的手越来越用力,眼见着就要露出更多,楚砚辞皱了皱眉,不得已点了她的昏睡穴。 温翎再次昏睡,终于安静了下来,可原本六根清净一心修行的某男子却开始心神不宁,他凌着眉移开目光,目光幽深望向前方,脚下的砚岺剑飞得更快。 几息之后终于抵达赤翎峰,楚砚辞将温翎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欲离开,在马上就要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又停了下来。 半掩的房门之间刚好可以看到温翎睡得香甜,楚砚辞凝着她的睡颜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许久,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楚砚辞从储物袋里掏出了那支笛子——乐翳,然后重新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师父说这乐翳亦正亦邪,可令人心神宁静扼杀心魔,乃突破时一大助力,又可扰人心智编织噩梦,拉人于幻境中杀人于无形,乃绝世灵器。 然而楚砚辞在秘境之中时还发现它还有一些旁的作用,比如……窥探他人的记忆,这作用颇有些像搜魂术,只不过比搜魂术要温柔得多,对人体没有副作用。 楚砚辞执着乐翳站在温翎床前,双唇紧抿神色冷峻,像是在做内心挣扎,迟迟没有动。 他是温翎一手带大的徒弟,教他养他,他该尊师重道,怎能趁着师父醉酒以下犯上偷窥师父的记忆,可今日的师父太奇怪,她说了太多匪夷所思的话,他心慌,慌得不行。 静下心来回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师父说被妖兽夺了修为,他读过三千经册六千史书八千奇门遁甲,从未见过可以夺人修为的妖兽。 倘若真有如此诡异的妖兽现世,为何旁人不知,偏偏被不喜下山的师父撞见…… 就算修为尽失,修炼了数年并且承受过雷劫的身体也不该连御剑都站不稳…… 那一晚,师父裹着床幔站在结界前狂拍结界神情慌乱,就像……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小鹿,在不安想要逃离,在自己生活数年的地方,她为何想逃离…… 其实师父她早已表现出了异样,只是他没深究,今日一回想,真的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 床上之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师父…… 倘若不是,他的师父去了哪里?倘若不是,她与师父为何生得一模一样?倘若不是,她为何有师父的记忆? 夺舍还是什么? 到底何为纸片人?何为后妈?何又为写小说?她为何说众人皆是她所造? 楚砚辞心烦意乱,其实他的心底已然有了答案,只需要拿起乐翳验证一下便可知真假,可是他犹豫了,望着那处空荡荡的袖子犹豫了。 无论她是不是师父,背着他出思过崖是真,为护他断臂是真,熬夜为他赶制地形图是真,真心待他的这份情谊是真。 许久,一声长叹,他似是放弃了心中所想,深深地望了一眼床上的人,然后关上门悄然离开了。 一段轻松舒缓的笛声自院中缓缓响起,伴随着夜间的阵阵虫鸣飘进了温翎的房间,淡蓝色的灵力在空中漂浮许久,似山间精灵般跳跃旋转,然后飘进了温翎的眉心。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力没入她的身体,温翎紧皱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绯红的双颊也慢慢回归粉嫩,鼻翼间的呼吸越来越轻,她好像……睡得更香了。 第58章 相互试探 翌日清晨,镂空的雕花窗桕内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阳光延伸,照在了床上熟睡的人儿身上,熟睡的女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静默几秒,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然起身。 眼神含着涣散坐在床上,蓬头垢面大脑混沌。 她记得,跟人喝酒来着,何时回来的? 温翎茫然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愣,嘿!这酒就是当时喝起来劲儿大,没想到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头都不痛!不愧是人家修仙之人酿出来的酒啊! 这方心下正在感慨,那边楚砚辞轻轻叩响了温翎的房门,“师父,可清醒了?” 温翎侧眸望去,正见一挺拔身影站在门前,急急起身,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故作镇定道:“寻为师何事?” “徒儿怕师父一只手不方便,故而来帮师父挽发。” 整理着衣服的手一顿,眸中尽显欣慰,唇角含笑回道:“不必了,你去秘境的这些日子里,为师已经习惯了单手挽发。” 门外的身影默了默,轻轻低下了头来,又道:“师父可还记得昨晚醉酒之后说了什么?” 这话问得温翎心中一惊,恐酒后失言,吓得赶紧努力回忆,可回忆来回忆去只记得自己被尚知瑜灌醉,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将自己打晕的事。 “为师……可是乱说了什么?”温翎屏了呼吸,竖起耳朵听楚砚辞回答。 门外的身影又默了默,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师父并未说什么。” 温翎听罢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这口气缓过来,楚砚辞的话又将她的心紧紧揪起。 “师父近日可是有什么心事?徒儿记得师父酒量一向很好,昨夜赴宴不过二刻钟便醉着出来,唯恐师父心中有事郁结于心有碍修行,徒儿愿替师父排忧解难。” 听了这话温翎脊背一阵发凉,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不安极了,她毕竟不是女主,尽管她努力伪装,可方方面面与女主都差得太多,楚砚辞突然发难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温翎快速思考,正愁难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子一亮,她长长叹息一声,饱含愁苦地说道:“心上人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这种痛砚辞可懂?不过是借酒浇愁罢了。” 门外的男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深邃的眸子错愕了一下后危险地眯了眯,再一开口,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几分,“徒儿自然是不懂的,是徒儿多嘴,师父莫要怪罪。” “砚辞孝心可嘉,为师怎会怪罪。” 今日的楚砚辞太多话,温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等她理清思路楚砚辞又继续开口。 “师父,徒儿记得您以前剑不离手,可自打您修为尽失后徒儿一次也未见您执过剑,翎晏剑虽不是神器,但随了师父这么久早已有了自己的意识,若思过崖那日师父带着翎晏剑也不至于被一群不知所谓的野狼所伤。”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一下,继续不紧不慢地问道:“师父,翎晏剑去了何处?近日练剑时徒儿觉得手上的砚岺剑打出的剑气有些力道不足,故而想试试师父的翎晏剑,不知师父可否成全。” 听到此处温翎面色一白,心脏咯噔一下,翎晏剑是何物,它是认了主的!她拔不开!若是给楚砚辞用,必然由她亲自拔剑!到时便露馅了! 楚砚辞今日如此反常,分明是在试探她! 昨夜,昨夜她肯定是酒后失言了! 不过拥有上帝视角的温翎也不是吃素的,她偷偷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打气,然后一挥手掀翻了旁边的桌子,冷笑了一声。 “怎么?顾肖筱羞辱我,师兄弟们嘲笑我,如今连你也要对我冷嘲热讽?” 楚砚辞眸子一沉,颔首低眉,“徒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大包天!你明知翎晏剑名字的由来,还故意在我面前反复强调,看我失态你可满意了?!” “师父,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温翎以‘我’自称,显然是生气了,楚砚辞眉头微蹙,此时竟有些后悔今日的试探。 “不要叫我师父!”温翎乘胜追击,声音微颤却又怒气横生。 楚砚辞微怔,犹豫一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师父息怒,徒儿知错了。” 第59章 偷吃小贼 气势上已然压倒了对方,温翎知道是自己赢了,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也就不得寸进尺了,暗自庆幸一番后佯装生气的模样冷哼一声直接躺回了床上。 楚砚辞微微抬头,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眸子晦暗不明,他一言不发跪在门前终于息了声。 但是,此时楚砚辞心下已然有了定夺。 师父她对于翎晏剑的名字格外珍惜,断然不会引以为耻因此而动怒,里面的师父又错了,她是在用愤怒掩饰自己。 夺舍会继承原身的法力、气息以及记忆,认主的佩剑以及法器自然也能随意使用,屋内的人却不敢拔剑,如此,便不是夺舍。 此人身无半分修为,自然不是师父的对手,如此师父她老人家定然没有出意外,只是有几点他想不明白。 师父去了哪里?为何不回来? 屋内的人是如何躲过宗门那么多人的视线悄无声息进入赤翎峰的? 既然不是夺舍又为何拥有师父的记忆? 她……又为何对他这么好? 微翘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缓缓垂落,面色凝重眉头微蹙,稍顷,似是释然,紧抿的薄唇突然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眼底闪过一瞬稍纵即逝的笑意。 其实在楚砚辞心底,屋内的人是不是师父早就不重要了,从她护他的那一刻开始便不重要了。 “师父,徒儿炖了鱼汤,里面还放了桃花,味道还不错,您要不要起来尝一下?”他跪在地上唇角含笑,语气里不知不觉间多了些诱哄。 床上的女子听罢偷偷咽了口唾沫,虽然食了辟谷丹,但对于一个活在社会底层且常年吃泡面的人来说,加了桃花的鱼汤无异于玉盘珍馐,她馋啊……馋得嘴巴里疯狂分泌不明液体。 不过,温翎可没忘记她现在还在和这小徒弟冷战,自然,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闭嘴!好好跪着!” 女子一声恼羞成怒的咆哮,楚砚辞唇角的笑容又加深了些许,“徒儿遵命,师父莫要生气了,别气坏了身子。” “知道就少气我!” “徒儿记下了。” 于是,一个在外面安安静静眼睛含笑地跪着,另一个在屋内气哄哄馋呼呼地躺着,偌大一赤翎峰,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直到深夜,温翎觉得自己装得差不多了,寻思着去楚砚辞造的厨房里偷口鱼汤喝。 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原以为她那傻徒弟中途离开了吧,却不想一眼便撞进了一双盛满星辰大海的眸子里。 “你……” “师父,您可气消了?”他轻笑着,笑容纯粹却又温柔。 “为师……为师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温翎眼神闪躲颇为心虚,“既然你认错态度如此诚恳,为师便原谅你了,行了,回房休息去吧,别叫旁人看见说我这个当师父的虐待徒弟。” 男人起身,弯身行了一弟子礼,垂落的长发遮住了他眼角溢出的笑意,轻声说道:“师父早些休息,徒儿告辞。” 温翎瞟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迫不及待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她眼神急切却又强装矜持,那模样颇为好笑。 楚砚辞识趣离开,待他一进屋,温翎便踮着脚尖轻手轻脚的一头扎进了厨房,于是神识外放的楚砚辞便看到他的小师父像个偷东西的小贼般盛了一碗他做的鱼汤。 她眯着眼睛细细回味,似觉得美味,那双灵动的眸子登时一亮,又喝了一大口,直到一整碗鱼汤进了肚才罢休。 末了,温翎意犹未尽地望了一眼大锅,可惜地摇摇头,然后往锅里倒了一瓢水企图掩盖自己偷吃的事实…… 男人无奈扶额,不经意间笑出了声,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忙收敛表情,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 第60章 织袖易损 翌日一早,温翎早早地起了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进元明宗专门给刚入门弟子历练的秘境里去锻炼锻炼,这青衫秘境相比其他秘境要安全得多,且只有金丹以下修为的修士才可以进入。 温翎觉得,她总窝在赤翎峰也不是回事,正所谓实战出真章,要想强大就得不断突破自己。 于是,楚砚辞还未来得及开口请安温翎就打断了他的话,“砚辞,去令牌阁那里帮为师取一下青衫秘境的令牌。” “师父要青衫秘境的令牌作甚?” 温翎不以为意地整理着楚砚辞新给她做的储物袋回道:“自然是去历练。” 楚砚辞闻言神情一肃,拂袖弯身行礼,“徒儿压低修为,随您一起去。” “不必,为师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代你去做。” 楚砚辞茫然抬眸,正见温翎眺望着远处惊飞的一行白鹭目光深沉。 “那神秘人终究是隐藏在修仙界的祸害,不可不防,你去翠晏峰将此事详细告知你江师伯,让他将此事传达出去让各大宗门加强防范。” “徒儿现在就去,马上就回来,徒儿随您一起入秘境。” “不必。”温翎执意摇头,“为师去历练本意就是为了突破自我,若有你在旁保护,事事顺遂还谈何突破。” “可是师父……”楚砚辞还是皱了眉,眼睛含着担忧,以商量的口吻跟她说:“徒儿就在一旁看着,绝不插手可好?” 他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长这么大温翎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关心,她望着那双如小狗一般澄澈的眸子倏而一笑,“那为师在这等你。” “好。”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楚砚辞也不多加耽搁,御剑快速离去。 温翎目送着他离开,然后无聊地坐在石凳上单手托腮,瞥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袖轻轻一声叹息。 炼制生肌丹的材料何其难求,她只知魑蓝蕊和断涟木的下落,待她强大了定要去寻一趟,可再生石和珍漪草她连听都没听过,也不知她这断臂还能否再生。 又一声叹息,温翎缓缓移开了目光,再次回忆自己断臂之事时她不似之前那般烦躁不安,相反她很平静,好像无形之间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温翎不禁感慨,无论是在母星还是在这里,有时候自己真像一个乐观且打不死的臭小强。 “师父在笑什么?”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温翎一愣,茫然抬头,却见楚砚辞逆着阳光从剑上跳了下来,衣摆随风鼓起又悄然垂落,挺拔的身姿屹在那处颇具仙人之姿。 她这便宜徒弟长得真好看,母胎单身的温翎愣愣地望着他看出了神。 楚砚辞见温翎发呆看着自己难免困惑不解,垂眸打量自己的衣衫却并未察觉有何不妥,不由更加困惑。 于是轻唤了她一声,“师父?徒儿是哪里不对吗?” 温翎回神,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移开目光笑了笑,“没有没有,你怎么回来这么快?” “徒儿已经向江师伯禀明了神秘人的事,师伯已经命人将消息散了出去。”楚砚辞神情温和,微微颔首双手将青衫秘境的牌子举起递给了温翎,“师父,我们出发吧。” 手上的牌子乃梨青木所制,上面雕刻着一些温翎不认识的奇奇怪怪的符号,一条金蚕丝所致的流苏轻盈悬挂,附着一些淡青色灵力,拿在手中有些清凉之意。 温翎将令牌放到怀里轻轻点头,“走吧。” 楚砚辞抬眸,微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砚岺出鞘,停顿在半空,他脚尖轻点一跃而起,温翎似是乘习惯了他的剑,不等楚砚辞招呼,窈窕身影轻轻跳跃便站在了他的身后。 男人微微侧眸,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女子,眉眼间又松了几分,“师父可站好了?” “嗯,出发吧。” “好。” 于是,本该是一个人的历练变成了两个人的同行。 进去青衫秘境的那一瞬间温翎怕将他们二人送到不同之处走散,故而紧紧拉住了楚砚辞的衣袖,男人垂眸看着袖间的那一双青葱玉指淡淡一笑,转而抓住了她的手。 “师父,织袖易损,如此才不会走散。” 第61章 鱼死网破 宽厚的大手紧紧包住了温翎的手,独属于男子的温热气息传来温翎耳尖一红,想不到她生平第一次与男孩子牵手竟牵了自己的徒弟……还是个偷来的徒弟…… 有些局促,有些慌乱,温翎抽了抽手臂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哪成想那便宜徒弟拉得更紧了。 “师父,准备进去了。” 然后一片玄光大盛,温翎受不了强光的照射赶紧闭上了眼睛,待再一睁开眼睛时便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处山谷。 四周是一眼望不见顶的群山,山脉连绵起伏像一个个忠诚的护卫驻守一方,漫山的枫树正盛开,火红的枫叶似一团团炙热的火焰在燃烧蜿蜒。 谷中不见一丝风,山涧水流动却无声,那群山之上更是没有一点生灵迹象,世间好像定格了般。 “师父,此处乃是枫幽谷,镇守的乃是火叶蝶,擅伪装,群居数量庞大,遇到劲敌会自燃。” 楚砚辞在一旁细心解释,温翎观察地形太过认真,他一说话温翎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人,赶忙抽回自己的手,轻咳了一声。 “为师知晓了,你去一旁休息吧,不用管为师。” 白衫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似在感受余温,剑眉轻挑,楚砚辞顺从地向后退去,“若师父扛不住时唤徒儿一声即可。” “嗯。” 温翎还在环视着四周,敷衍地应了声,然则不到逼不得已她并没有请楚砚辞帮忙的打算,修炼嘛,机遇与危险并存,她心大得很。 正当温翎望着四周火红的枫叶茫然时,她突然感觉眼前一花,山上的枫叶好像在动,可再一眨眼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温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头雾水,文中写青衫秘境时只是提了一句名字,里面有什么她确实不知,此时更是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身后的楚砚辞几次想开口提醒,可想到什么,到嘴的话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师父想变强,他也想她变强,有些事情还得需要自己悟自己闯方才圆满。 就在这时,那些一动不动的火红枫叶突然动了,它们自枫树上振翅而飞,四面八方的枫叶聚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温翎错愕,再看向山峰,那些她以为的枫叶树却原来是一棵棵垂死的枯藤。 火叶蝶!原来是伪装成枫叶的红色蝴蝶! “师父,接剑!”楚砚辞朝着温翎抛来了砚岺剑,他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温翎随手扔掉了手上的普通佩剑,接过砚岺,感激一笑,下一秒,数以万计的火叶蝶肆虐而来。 待离得近些温翎才看清楚了它们的样子,眼睛似蜻蜓,薄薄的一层下面是千千万万的瞳粒,嘴巴张着里面是两排密密麻麻细锐尖牙,它们还长着和螳螂一样似刀非刀的前肢,最让人恐慌的是那一根根蝎子尾后针,齐齐对着温翎,欲将她插成筛子。 它们将温翎团团围住,振翅齐鸣嗡嗡嗫嚅,有如指甲划过磐石发出的刺耳摩擦,扰得人头痛欲裂心生鸡皮疙瘩。 温翎还是第一次离开赤翎峰,更是第一次见这种鬼东西,虽学习了几套剑术但也并未领略精髓,她举着砚岺剑一阵挥舞,气势十足却连一只蝶子也未伤到。 那些通人性的火叶蝶见温翎是一草包也不再观摩,齐齐扑向温翎,它们似有组织般分成几部分,一部分聚在温翎面门打掩护,其他的则飞向其它部位快速攻击。 于是下一秒温翎便被咬成了血筛子,眸子一睁,她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继续挥斩砚岺剑,火叶蝶顺着肩膀爬向她的手臂,尾针扎入,臂膀酥麻,‘哐啷’一声砚岺落地,温翎彻底被火红的蝶子所覆盖。 握着的拳头陡然一紧,楚砚辞忍无可忍,飞身就要上前,却被温翎阻止,她远远地望着他颤抖着唇竭力地说着:“别过来,我可以。” “师父……”楚砚辞红了眼眶,却还是照她所说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她,拳头捏得青筋暴起。 此时的温翎身体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部位失去了知觉,那双红润的唇似染了剧毒般一片青紫,眼神含着涣散张张合合,好似下一秒便会昏死过去。 尽管如此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温翎已然感觉不到这副笨重的身子,她的灵魂轻盈自在,体内的灵力虽磅礴却一直不能全部为她所用,如今抛却俗体她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它们。 她阖上眸子用意念去亲近靠近那些躁动的灵力,集中精神力去安抚调息,感受着灵力途径她的四肢百骸,将它们汇聚运转置于一点。 倏地,温翎猛然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眸子一点点聚焦,眼中含着兴奋以及准备反击的戾气。 她身上密布的火叶蝶忽然自燃,熊熊大火似地狱之火嘶吼着将温翎吞噬,楚砚辞见此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火叶蝶只有在遇到劲敌时不得已才会选择自燃鱼死网破,明明之前师父还落了下风,不过几息之间形势竟然骤变,师父她这是……摸到窍门了?! 第62章 成功筑基 温翎唇角微微一挑,从她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如有实质的灵波,似汹涌的波浪般撞到了四周的山体,‘轰隆’一声巨响,飞沙碎石如疾驰的飓风扩散,楚砚辞急忙在面前施下结界,眉宇紧皱。 秘境里静悄悄的,楚砚辞看不到温翎的情况,更不知她此时如何,是否受伤,他一步一步极速向前,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企图透过漫天黄沙看到她的身影。 很快,灵波散尽尘埃飞落,一人影缓缓出现,楚砚辞这才看到,师父她一身血红屹立在残墟之间,发丝迎着那未消的火星在空中翻飞,她的脚下是一片带着火星的灰烬,与那身血红遥相呼应。 温翎俯身捡起楚砚辞的砚岺剑,轻轻擦拭一番,然后转过身朝着楚砚辞疲惫一笑,“砚辞,为师好困。” 说完这句话便突然阖上了双眼,身体如那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去,楚砚辞呼吸一滞,一个瞬移来到了她的身旁,接住了她缓缓倒下的身体。 “师父!” 他轻轻晃了晃她,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声浅浅的呼吸,男人吓得白了脸,手上汇聚灵力连忙检查她的身体,却看到他的小师父竟筑了基,体内灵力更是平和安静,不见半分凶险。 至于她为何会晕倒…… 许是因为一战过后身体太过疲惫…… 男人心下松了口气,噗通狂跳的心脏平缓了些许,他轻抚着她的面颊倏尔一笑,低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师父啊师父,您要吓死徒儿了。” 可惜,某个睡梦中的女子没有听到如此暧昧的话语,若是听到了,肯定会以为自己撞鬼了吧。 温翎呼呼地睡着,楚砚辞抱着她进了一个山洞,山洞内阴暗潮湿,恐她受凉,楚砚辞架起一个火堆,在地上铺了一层稻草,脱了自己的外衫铺在了上面。 又怕她平躺不舒服,楚砚辞乖巧坐好,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如此这才算作罢。 小师父睡得很是舒服,小小的嘴巴偶尔还会吧唧一下呢喃两声,灵动的眼睛紧紧闭着,似是在做梦还会偶尔咕噜咕噜地转动,那模样古灵精怪甚是讨喜。 楚砚辞盯着她的睡颜竟忘记了移开目光。 他的师父五十岁有余,熟睡的女子与师父长相一模一样,楚砚辞有些好奇,她到底有多大了。 好奇心作祟,于是摸了摸温翎的头骨,又摸了摸她的手臂,一番探查发现她骨龄才二十五,比他还要小两岁…… 嗯,当真是小师父。 温翎这一觉一直睡了三个时辰,直到傍晚才有要醒的趋势,她睡眼惺忪间觉得火光刺眼,不舒服极了,于是习惯赖床的温翎皱了皱眉一个翻身继续呼呼大睡。 只是她睡得香甜,某个男子却不淡定了,小师父的脸对外还好,对内属实有些让他不知所措,尤其是她鼻尖的呼吸喷薄在他小腹,像一股股电流蹿过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异样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 楚砚辞想叫醒温翎,又一想到她今日如此辛苦准备叫醒她的手顿在半空又停了下来,一声叹息无奈只得暗自隐忍着转移注意力默念清心咒。 待温翎睡够了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楚砚辞腿上时目光呆滞了一瞬,瞥见小徒弟脸上不自然的潮红时瞳孔放大连爬带滚地爬了起来。 磕磕巴巴地说:“你怎么在这……为师可能……为师就是睡得太沉了……为师不知道你来……你不要多想……来寻为师有事吗……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见她反应如此可爱楚砚辞忍不住低下头来勾了一下唇角,而后调节气息收敛神色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师父,恭喜您成功筑基。” 温翎一懵,筑基? 瞟了一眼四周,目光呆滞了一瞬后忽而兴奋,她这才想起自己不在赤翎峰,对啊,自己是在秘境,她还一个人打死了一山谷的火叶蝶!她超勇啊! 内视丹田,灵力平缓充沛又温暖,心念微动,手上当即汇聚出一团火红色光体,以前刚刚引气入体时,勉强能打出掌风,如今她可以操控体内的灵力了! 而且!如果她没看错,她好像是单一火灵根~! 救命啊!老天爷终于睁眼了!她终于筑基了! 第63章 为何修炼 温翎脸上是难掩的喜色,明媚的眸子一会儿错愕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得意,鲜活非常,一旁的楚砚辞看得真切,跟着心情愉悦非常。 只是他的师父是单一木灵根,而面前的她却是单一火灵根,他现在特别好奇接下来这个小师父要如何圆谎。 于是故作惊讶状皱眉疑惑问她:“师父,徒儿记得您是单一木灵根,灵根是生来便注定好的,师父您是如何将木灵根换成火灵根的?” 原本还兴致勃勃观摩自己掌中灵团的温翎面色一僵,那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复杂,她嗖的一下收回自己的手,以手攥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 “可能是因为……为师修为尽失……然后……嗯……大概是那妖兽妖力的作用吧……将为师的灵根转换了……?” 瞎话编得温翎自己都觉得逻辑不通,此时心里发虚脊背直冒冷汗,但面上不显,她非常非常坚定地盯着楚砚辞,肯定地点点头。 “是吗。”楚砚辞忍着唇角边快要压抑不住的笑意点了点头,以添柴的名义移开了目光,“徒儿知晓了。” “那……你信了吗?”温翎干笑两声,眼睛眯成了不正常的弧度僵硬地问他。 将手边的木柴扔到火堆里,楚砚辞抬眸,目光幽深似深海,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他神情淡然轻轻颔首,“师父既然说了,徒儿自是相信。” “那就好那就好。” 呼……温翎松了口气,她这便宜徒弟真好骗,就跟小傻子一样呆呆傻傻没有心眼~ 随即,紧绷的身体便慢慢放松,温翎在储物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套新的宗服,嘴唇微动,身上的残衣便消失不见换成了一身崭新的素衣。 不由更加欣喜,看来她平日里无事学的那些小咒语都很实用啊! 美滋滋重新坐下,拿起一根木棍轻杵着火堆,耳边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澄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火焰跳动,石壁上倒映着暖黄色的光,偶尔还能听到洞外的虫鸣,此时倒是静谧又安逸。 温翎扫了一眼楚砚辞,见他又在闭目打坐,不由感慨,问道:“砚辞,为师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楚砚辞缓缓睁开了双眼,轻问:“师父想问什么问题?” “为师一直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修仙?是求法力无边,长生不老?还是想受万人敬仰,千古留名?” 这问题问得好奇怪,就好像在问一个寻常百姓为什么要吃饭为什么要睡觉一样,所有人都在修炼所以他也要修炼,修炼这件事在无形之中似乎已然成了理所应当之事。 法力无边?长生不老?受人敬仰?千古留名?这些似乎都不是他所求的,要问他具体为了什么,楚砚辞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答案,就好像他的小半生一直在随波逐流。 于是他反问温翎:“师父修炼是为了什么?” 温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保命啊。” 楚砚辞一怔,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了她空荡荡的袖子,稍顿片刻,眸光一闪,他似乎想到了自己修炼的意义。 收回目光,含着笑说:“徒儿也是。” 只不过他想保的是她的命。 “以你现在的修为在这些小辈里有几个人能是你的对手?还保命?你不杀别人就是别人的福分了。”温翎撇撇嘴,有些酸。 楚砚辞但笑不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眸子就像一个无底黑洞,似要将她吸进深渊不得解脱。 温翎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匆匆移开目光,闭了嘴。 两人就此结束了这段看起来很和谐的对话,火堆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在橘色的火光下柔和了许多,打眼一瞧颇为温柔,也因此温翎总感觉楚砚辞看她的眼神有些许意味深长。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昏暗的狭小空间里有些尴尬,尤其是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温翎独自起身走向了洞口。 楚砚辞见状连忙起身,只是还来不及迈步便被温翎阻止,“为师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安心修炼吧。” 说完这句话便独自走向了不远处的溪边,楚砚辞放开神识仔仔细细探查四周,未见异样,如此才放她一人漫步。 圆月高照,漫天繁星,潺潺流水,温翎蹲在溪边轻拨着溪中水,清凉缠上指尖,女子脸上现出难得的惬意之色,楚砚辞远远望着她,见她如此自在眉眼间也跟着染上了点点笑意。 第64章 是什么鱼 就在温翎心情愉悦玩儿水时,一直不曾松懈观察周边环境的楚砚辞突感水流异变,有什么东西似在缓缓靠近溪边,动静虽小却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师父!回来!”楚砚辞朝着温翎的身影大喊,脚下微动身形已然出现在了距离山洞数米的地方。 温翎听到楚砚辞在喊他,且声音焦急有些失态,她第一反应就是有危险,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起身撒腿就往回跑。 故而几乎是喊声刚落,楚砚辞便真真切切地抓到了温翎的手,男人神情一松,将她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目光凌厉似利刃般望向小溪。 再看溪边,一西瓜大小长着翅膀的尖嘴鱼忽地跳出水面,张开大嘴一下子扑向了刚刚温翎待过的地方。 只是可惜,这鱼扑了空,重重摔落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然后灰溜溜地飞回了水里,尾巴一甩没了踪影。 水面微荡,一圈一圈泛起的涟漪渐渐被水流所冲刷,就连那轮高悬的月影也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荡开来。 眼见着那只大肥鱼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在视线里,温翎在懵了一会儿后无奈地微微仰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男人,哭笑不得。 从他身后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道:“砚辞,不过是一条鱼而已,为师现在筑基修为,打它绰绰有余,何至于你如此惊慌失措?更何况为师就是来秘境历练的,你如此小题大做为师还怎么历练?而且……” 温翎吧啦吧啦说个没完没了,确实过于敏感的某人无话可说,低下头来乖巧地听着温翎的数落,眼睛却一直粘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小师父的手白白嫩嫩的,长指分明素雅,捏着又滑又软,只是她的中指有些轻微变形,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就像常年练剑的手执剑磨出的茧子,摸起来不是很舒服。 可偏生她是个不会舞剑的,这茧子又是怎么磨的呢?楚砚辞突然很想知道小师父以前是做什么的。 任温翎在旁如何絮叨,楚砚辞都充耳不闻专心打量着她的手,直到温翎发现他眼神游离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一瞧才发现两人的手还牵着,赶紧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干咳一声转了话锋。 “刚刚那是什么鱼?” 手心里的柔软突然消失,楚砚辞颇为可惜,掩下目光里的不舍,一本正经道:“回师父,是食娼鱼,群居,喜食荤腥,乃水中一霸,本该在另一处较深水域活动,不知何故突然出现在这儿。” “哦是吗,为师知晓了。”温翎眼神飘忽,并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显然是在找话题想尽快掩盖两人再次牵手的事。 自然,楚砚辞也看出了她的意图,虽心中不舒服,但还是顺势给了她台阶下,“这秘境中处处凶险,师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温翎赶紧点头,连连应是,“嗯,长夜漫漫,到天亮还得好一阵子,不如我们一起去打坐修炼吧,这秘境灵力充沛,正是修炼的好去处。” 她脸上的笑容太过牵强,映着月光多了几分为难,身子微微后倾,似是想与他保持距离,这微小的动作看得楚砚辞心中不爽到了极致。 “都听师父的。” 声音毫无起伏,楚砚辞脸上的温和悄然消失,转身率先走向山洞,纯白的衣摆无风自起,随着他脚步间的走动而鼓瑟着,颀长的身影孤傲又清冷。 待他一离开,温翎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她一个当师父的怎么能总和徒弟牵手,她要注意避嫌才是啊!蠢死了! 暗骂了自己一声,然后收敛神情轻手轻脚走向山洞,一进去就见小徒弟正在阖眸打坐,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 温翎想了想,楚砚辞是单一水灵根,水灵力可化冰凌,冷一些也正常,然后便心无旁骛地端坐到了角落里阖眸炼化周围的灵力。 而在她入定不久,这方楚砚辞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狭长的眸子幽暗似黑夜,游离在温翎身上像是在巡视自己的猎物,跳动的火焰将那张俊脸照得忽明忽暗,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65章 您说的对 天空渐渐放明,如约而至的阳光撕破了黑夜照亮了整个秘境,幽暗的山洞终被照亮,地上的稻草还残留着人躺过的痕迹,一旁的火堆却早已燃烧殆尽冷得不含一缕青烟。 温翎和楚砚辞早已离开,此时正身处一片诡异的密林前,几只漆黑乌鸦从头顶飞过,叫声凄厉似婴儿啼哭骇人非常,残影掠过天边,独留几片黑羽随着微风愈来愈远。 再看那密林,树木高可蔽日密不透风,明明是青天白日,密林中幽暗似黑夜,就好像是鬼怪精灵的家园透漏着一股子邪性。 “师父,此处乃是冥尸林。”身侧楚砚辞语气平淡如水,俨然一副见怪不怪不甚在意的模样。 没见过世面且极其紧张的温翎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呢?” 男人神情坦然,微微侧眸歪头看她,不解道:“师父还想知道什么?” 这话把温翎问得心中一哽顿时哑口无言,在枫幽谷的时候还知道给她介绍一番她要面对的诡物是什么东西,以及特点习性是什么,到了这直接介绍个地名就完了,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哪里得罪他了。 好在温翎是个心大的人,并未多想,一边认认真真打量着前面不远处的密林一边问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楚砚辞闻言神情淡然地看了温翎一眼,然后转身面对着她,低下头来向后退了半步,微微俯身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 刚正不阿道:“若是不慎掉落陌生秘境,自是没人告知师父所处的地界以及会出现何种状况,届时还须师父随机应变,徒儿反省一晚,觉得若是提前告知师父将要面临的危机是在阻碍师父的历练,徒儿心中颇为自责,故而,徒儿不能再多说,望师父恕罪。” 温翎僵硬地转过头,望着面前一身正气的男人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稍顷,心下接受了这一事实,抿了抿嘴认命地点点头,妥协道:“嗯……你说的对……那……” “那师父便进去吧。”楚砚辞起身,不等温翎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非常认真地后退了半步。 温翎看了看不远处的阴森密林,然后又看了看退后半步的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不和为师一起进去吗?” 楚砚辞盯着温翎惊愕的眸子慢慢地摇了摇头,“左右师父都不需要徒儿出手,徒儿进与不进都不影响。”说完楚砚辞低下头来看着地面不动如松。 这下温翎有些慌了,若是一开始楚砚辞没跟进来也就罢了,他明明都跟进来了,无形之间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现在却突然不跟着她了,温翎有些手足无措。 但生活环境造就了一个人的性格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一向自立惯了的温翎在小小的慌乱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她不喜欢求别人,更不喜欢麻烦别人,历练是她自己的事,这条路也是她自己选的,怎么能一直依靠别人呢。 想清楚之后的温翎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决绝地说:“好,那为师就进去了,你若觉得无聊便出秘境吧,不用担心为师。” 言罢便提着自己的小破剑大步流星走向了密林,背影雄赳赳气昂昂,大有壮士慷慨赴义的错觉。 楚砚辞眸子一怔,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瞬错愕,他没想到小师父会这么痛快的就自己进去了,他以为小师父会挽留他的…… 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眼底是掩不住的失落,男人望着温翎的背影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似在想事情又似在单纯地站着,直到温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中,巍然不动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动了。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卷起几片落叶随风飘荡,枯黄的叶子飘啊飘,似落单的孤雁寻不到归处,最终慢慢消散在天边,再看之前楚砚辞伫立过的地方,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倒是那密不透风的密林,诡异地晃了晃。 第66章 骨头架子 温翎手持长剑小心翼翼地行走着,眼睛警惕的四处张望,厚厚的一层落叶踩得咯吱咯吱响,本就阴气森森的树林因着一声声清冽脆响愈发骇人。 不知不觉间温翎已然走到了密林深处,周边的空气越来越冷,冷得像那寒冬腊月,尽管有灵力护体温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呼—— 正走着,似有什么人在耳边呼吸,温翎眸子一睁猛然转身,眼含厉色打量四周,可身后空无一人,唯有那轻飘飘散落的枯树叶。 然而自打筑基以后,温翎的身体相比以前愈发敏感,故而刚才她不可能感觉错,思及于此,温翎愈发紧张,她用力吞了口唾沫,举着剑防备着四周一步一步倒退着前行。 忽然,脚步一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垂眸望去,黑靴上正缠着一双惨白惨白的白骨手架,正紧攥着她的脚踝欲将她拉进地底。 温翎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因为害怕忘记了反应,就在这时,身前身后,厚重的落叶像是雪花般猛然飘起,一个个残缺不全的骨头架子翻开土地从地底爬了出来。 它们有的缺一条胳膊,有的缺一条腿,腹腔的根根白骨上还爬着蛆虫,不停蠕动着啃噬着,一不小心落到地上扭动了两下又四处攀爬,密密麻麻,踩上一脚定然触感非常。 或步履蹒跚地走,或伏在地上爬,越来越多的白骨架正向温翎聚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深埋地底扑面而来的恶臭。 明明都没了眼睛,温翎却感觉在那幽深的眼眶下正藏着一双泛着幽光的罪恶瞳子,兴奋着呐喊着要将她变成和它们一样的同类。 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哪里见过死人?哪里见过这诡异吓人的骨头架子?! 啊—— 本能的一声呐喊,温翎阖着眸子攥紧手中的剑胡乱挥舞,发丝无风自动,白衣飞舞摇曳,体内的灵力不要钱似的往外放,脚下更似坠了铁锤般奋力踩跺,抓着她的那双骨架被生生踏成了骨碎,她用尽全身力气嚎叫着,这一声喊叫尖锐刺耳,似要穿透整个秘境。 待这一口气喊尽,温翎身体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同时她感觉四周的声音突然少了许多,于是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到满地的断肢残骸,似乎……比刚才更吓人了…… 啊—— 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温翎半睁着眼一路跑一路砍,什么剑招剑式,此时全部抛到了脑后,手上的剑像是旋肉的风火轮,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曾断过。 直到肺活量到达极限,温翎脑袋一阵嗡鸣,头晕目眩受不了终于停了下来,她扶着一旁的树弓着腰大口喘着粗气,而周边的白骨架们早已全部变成了残存不一的零件,混着树叶散落了一地。 目睹一切的某男子哭笑不得。 温翎忍着恶心看了一眼四周,见所有鬼东西都倒下了暗自松了口气,内心腹诽这些东西中看不中用。 然而事情并没有温翎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地的碎骨在短暂的安静后竟然一点点移动,在温翎错愕的目光中重新汇聚成一副副残缺不全的骨架。 于是,它们再次朝温翎扑了过来。 啊—— 某女子再次不可避免地喊出了声,举着剑又砍了上去,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这次温翎终于敢睁开眼睛了。 这些骨头架子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力,‘轻轻’一碰就碎,温翎在将嗓子喊哑以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鬼东西是打不死的。 这似乎就是在锻炼修士的体魄,以及在打斗中积累经验,不断突破自己巩固根基。 嗯…… 挺好的…… 实在是打累了的温翎回忆着自己之前看过的书,试探着在周身布了个结界,没想到一试便成了! 温翎顾不得脏,坐在地上不愿起来,骨头架子们趴在她的结界上不停啃咬,那一张张骇人又恶心的脸近在咫尺,还有那些蛆虫,在她的结界上爬啊爬,好不自在。 呕…… 温翎这回是真的吐了。 她赶紧阖上眸子,静心打坐,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去探索去尝试,慢慢的,终于入定。 而在她入定不久,一道莫名掌风掀起,围在周边的骨头架子纷纷被打入地底,不得复出,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67章 筑基中期 待温翎睁开眼睛时已是正午,高大的树木遮挡了整片天空,连点斑驳光影都不曾照射进来,但不得不说这冥尸林确实是个好去处,不过是打了几场,她就感觉受益无穷。 欣然起身,结界应声而碎,环顾四周却不见一只骷髅踪影,正当她不解那些骨头架子怎么会离开时,地上的落叶再次被掀飞,一个个打不死的骷髅再次爬了出来,它们吼着叫着扑向了温翎的方向。 细眉微挑,温翎不再似先前那般害怕,相反的她有些期待。 心念微动,手上那把普通的佩剑突然似坠了火焰般萦绕上一圈红色火光,一挥手,剑气如有实质般横扫而出,最前排的骷髅架子纷纷被腰斩,噼里啪啦散落一地,一棵棵不知年份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地,尘土飞扬震得地面都抖了抖。 女人眸子一亮,瞅着自己手上的剑眉眼间尽是喜色,飞身一跃而起,似那英姿飒爽的女侠般飞向骷髅大军,但由于是第一次起飞,脚下没站稳,落地的时候直接扑到了地上,刚巧,摸到了几根带着蛆虫的大骨头。 啊—— 她不想喊的! 但是太恶心了! 温翎发泄似的喊了一嗓子,结果扯得嗓子有些疼,随即乖乖闭嘴,嘴唇微动,念了一个清洁咒,见到身上的脏污消失这才冷静了些。 然后举起她的剑,脑海里回忆着看过的元明宗剑法,一招一式都打在了这些骷髅身上,或许有些动作做得不到位,招式出的有些偏差,但随着她击败的骷髅越来越多,温翎似乎领悟到了那个点,手上的剑越来越得心应手。 她不知疲惫地穿梭在骷髅群中,眼神在不断战斗中愈发冷冽,身上的气势也在悄然变化着,那是一种独属于修仙者的气势。 温翎将那些骷髅一次次打散,一次次等它们复原,然后再将它们打散,实在累了便设结界去打坐修炼,随着顿悟的越多,她体内的灵力也在节节攀升。 她在冥尸林一直呆了一个月,待离开时修为已突破至筑基中期,直到再也没有突破的可能这才离开,不过她还有些舍不得这些恶心的小东西,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她突然……不觉得它们丑了。 最后将骷髅群们砍成一堆碎骨,温翎不等它们复原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离开时温翎瞥见地上的那些碎渣渣们好像松了口气。 温翎在短暂的愣了一下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可能,是她的错觉吧,骷髅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呢。 这么想着温翎便欣然出了林子,刚一踏出冥尸林温翎还有些不习惯外界的光线,太阳似个大火团炙热又刺眼,她眯着眼睛缓了好大一会儿方才适应,楚砚辞也在这时顺势出现。 “师父,您出来了,可有受伤?” 对于楚砚辞的突然出现温翎很是诧异,她不是让他出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不会是一直守在外面吧? “你怎么没出秘境?”这么想着温翎就这么问了出来。 原本神情温和的楚砚辞一听这话脸色当即沉了几分,他盯着红光满面的温翎沉默许久,然后移开目光口不对心地说道:“徒儿刚进来不久,来看看师父历练的如何。” 温翎恍然大悟,笑着点点头,“砚辞有心了。”言罢便掏出了青衫秘境的令牌。 “师父要出去?” “嗯。”温翎点点头,继续说道:“为师已经在这秘境里待了一月有余,算算日子应该快到大师兄的生辰了,为师要回去准备准备。” 温翎可时刻记得自己爱慕江辰晏的设定,刚开始三天两头往翠晏峰跑,虽说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吧,但人去了便什么都不用做别人也知道她的意思。 后来大概是一周去一次,发展到现在已有一个月不曾去了,温翎早便想好了,江辰晏的生辰是个契机,是她摆脱舔狗身份的契机,她自是要好好准备准备。 当然了楚砚辞并不知晓她的意图,听温翎说要给江辰晏准备过生辰,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此时冷若冰霜。 他就不明白了,师父心悦江师伯便罢了,毕竟青梅竹马情有可原,为何连小师父也心悦江师伯?明明她来到元明宗第一个见到的是他楚砚辞,为何会心悦别人? 江师伯到底哪里好?! 楚砚辞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师父,距离江师伯的生辰还有些时日,晚些出去也不妨事。” 第68章 平静的湖 “师父,时日尚早,徒儿带您去一处神奇的地方,对您的修为定然大有裨益。”楚砚辞微微低着头,两鬓自然垂落在胸前,一脸坦然不紧不慢不见心虚。 一听对自己修行有好处温翎确实心动了,然而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就是江辰晏的生辰,秘境里意外何其多,温翎总怕自己耽搁,思来想去还是摇头拒绝。 “等过了大师兄的生辰再来也不迟。” 楚砚辞似是料定了温翎会拒绝,他丝毫不感意外,抬头悠悠地望了一眼天边,然后状似随意地拿过了她手上的令牌。 嘀咕道:“徒儿当年本是筑基修为,去了一次那处便突破了金丹,或许这只是徒儿的一个机遇吧,也不知对其他人有没有帮助,既然师父不着急那便算了。” 言罢,手上汇聚灵力欲对着令牌施法,温翎一听楚砚辞直接突破了一阶顿时心动不已,她对他口中的那个神秘地方愈发感兴趣,温翎瞅了瞅楚砚辞,又瞅了瞅他手上的令牌,眼见着就要出秘境了,忽的一急,直接抢过了他手上的令牌。 在楚砚辞错愕的目光中,温翎干咳一声,极其自然的将令牌揣到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距离你江师伯的生辰还有半月,为师觉得时日尚多,不如就随你再转一转吧。” 男人不解,“师父不需要提前准备贺礼了吗?” 温翎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用,给为师一日时间准备足矣。” 男人顿了一下,又问:“师父不去翠晏峰吗?” “不急。” “那师父……” “砚辞。”温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严肃地望了一眼天边,故作高深莫测地说:“修行之路何其坎坷,成就大道何其艰难,唯有勤勉方才能成就大道,为师既身为人师,自当起好表率作用。” 楚砚辞懵懂地看着她,在短暂的停顿后似突然醒悟,当即俯身钦佩地行了一礼,沉声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好了好了,莫要啰嗦,快快带路。”正经不过三秒的温翎急切地摆摆手,眼睛四处张望,有些迫不及待。 男人将温翎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愈发觉得面前的人儿有趣,唇角不自觉的慢慢上扬,看向温翎的眸子似坠了碎钻,亮闪闪的好像在发光,然而当温翎望向他时,男人又快速低下了眸子,毕恭毕敬好似那尊师重道的好徒弟。 “师父,随徒儿来吧。”说罢向前走去。 自然,温翎并没有看到楚砚辞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她欣然跟上,似那懵懂的小绵羊,吃着吃着草就莫名其妙地掉进了某个大灰狼的圈套,可怜的是,小绵羊还觉得那片儿草挺好吃。 楚砚辞带着温翎一路向西,最后驻足在一片水域前,湖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褶皱,似那刚刚熨烫好的衣服,垂眸望去湖水清澈,虽不至于见底但绝对是一处佳境。 “这下面有什么?”温翎好奇地问楚砚辞。 楚砚辞莞尔一笑,悠悠开口:“宫殿。” “宫殿?”温翎当即来了兴致,“谁的宫殿?” 楚砚辞唇角含着笑摇了摇头,“徒儿不知。” “你不是去过吗?” “那宫殿极大,徒儿去的只是冰山一角。” 温翎这下更激动了,小徒弟只是去了冰山一角便突破了一阶,那她若是多逛几个地方是不是就能噌噌噌的一下子突破好几个修为了?! “有什么难对付的妖兽吗?”温翎垂眸望着水面,跃跃欲试。 “在宫殿四周常年围绕着一条大鱼,不过那鱼看不见,靠水波感应周边,只要我们动作小一些,便不妨事。” “走吗,那我们现在便下去吧。”温翎作势就要跳。 楚砚辞连忙拉住她,抬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温翎鼓着腮帮子欲吐,男人赶紧解释:“师父,是避水丹。” 温翎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咕咚’一声,丹药这才入肚,“现在可以下去了吧?” 楚砚辞浅浅一笑,轻声说:“好,师父,跟紧徒儿。” 然后率先跳入了水中,温翎见状赶忙跟上,湖面流光夺目,随着两个矫捷身影的消失,一圈圈涟漪打破了平静从波光潋滟的湖面上荡漾开来。 第69章 水下大鱼 水下昏暗,全然不似在电视上看到的那般光彩绚烂,目光所及皆是朦胧,越往下光线越暗。 这湖比温翎想象中要深得多,温翎跟着楚砚辞游了很久才沉到底,原本以为水底定然漆黑一片,却不想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座发光的宫殿。 墙体由水晶碎钻所铸,明明没有光源反射却神奇的能发光,那点点碎芒比午后的太阳还要耀眼,最教人诧异的是,尽管温翎认出了那是水晶,却不能透过水晶窥探里面。 再看那宫殿,竟呈倒三角状矗立在红色珊瑚丛中,发光的宫殿照得珊瑚丛似那天边的晚霞,美得像一幅画,宫墙上一条条水草蜿蜒而上,像是一个个身着青衣的妖娆女子在极尽妩媚。 宫殿的最上方也是面积最大的一层,一条堪比小山大小的鱼正在上面来回巡游,片片黑鳞似利刃荆棘般闪烁着诡异的寒芒,灯笼大小的眼睛像是地狱幽火冒着红光,锋利的牙齿呲在外面,似驻守宫殿随时准备迎敌的英勇骑士。 简单地打量了一番,温翎收回目光开始陷入短暂的迷茫,首先,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子,在湖里看到珊瑚就很懵,再见到倒三角的建筑更是对自己学过的知识产生了深深怀疑,还有那条鱼,这是什么品种?怎么会那么大?! 楚砚辞瞥到小师父呆呆的表情眼角不自觉的染上了一丝笑意,神识传音说:“师父,我们进去吧。” 嗯? 脑海里突然想起楚砚辞的声音温翎还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神识传音后轻轻点了点头。 温翎暂时撇去了脑海里的各种问题,毕竟她的老师也没教过她如何修仙,她在母星学的那些理论知识在这儿似乎没什么用…… 收敛气息,温翎随着楚砚辞小心上前,楚砚辞说大鱼看不见只能靠水波感应变化,故而两人的动作极小,但短不了的,随着身体动作,一串细小的泡沫在二人没有注意时缓缓上升,待触到大鱼时,‘啵’的一下爆了。 不停游走的大鱼忽地停了下来,它似那离弦的箭,嗖的一下就游到了宫殿门口,刚好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大鱼堵在门前一动不动,浑身突然长出一根根带着星光的倒刺,意图不言而喻,这是准备干架了…… 这只大鱼有五阶中后期的水准,相当于金丹中后期,加上灵兽天生的肉身力量加成,又是在水下它的地盘,因进秘境而压制了修为的楚砚辞不一定是大鱼的对手。 楚砚辞目光如炬一脸严肃,温翎算是看出来了,这是碰到了硬茬,秉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温翎轻扯了扯楚砚辞的衣袖,眼神示意他离开,然而某个男人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师父,躲到珊瑚后面。” 楚砚辞又用神识给温翎传音,奈何温翎不会传,只能瞪大了眼睛,表情惊恐摇头。 哪知楚砚辞却笑了笑,脑海里又响起了他掺杂了些许温柔的声音,“师父,去躲好。” 温翎皱眉,内心咆哮这小子怎么不听话,可她又不敢太大动作去拉他,那边的大鱼正全神贯注地感受水波移动呢! 无奈,犟不过他,温翎只得照做,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藏到了珊瑚后。 再看楚砚辞,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他的笛子乐翳,乐翳可扰人心智编织噩梦,拉人于幻境中杀人于无形,只是不知,对灵兽是否有用。 顾不得多想,他缓缓阖上眸子将笛子放置唇边,嘴唇微动,乐翳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微光,一道如催眠曲般轻松舒缓的声音穿透湖水缓缓飘向大鱼。 大鱼听到声音先是愣了一下,空灵的声音似来自天边,它找不到楚砚辞的方向,焦躁地甩了一下尾巴激起一阵汹涌浪花,却没有离开宫殿门口的打算。 楚砚辞也不急,他继续吹着笛子,笛声由最开始的舒缓将大鱼缓缓包围,直到不留一丝缝隙时忽而发力,似晴天霹雳,急促又惊险,大鱼仿佛深陷其中愈发焦躁,开始不停往宫墙上撞,搅得水底翻涌,海底的植物被水流搅成了碎屑。 躲在角落抓着珊瑚的温翎也被水流波及,眼见着就要飘起来,时刻注意着温翎所在方向的楚砚辞感应到那边的情况眉头一皱,马上要编织好的噩梦就此结束,再一听,笛声重新变得舒缓轻松。 第70章 水下宫殿 笛声深沉,似困倦时耳边的哼唱,大鱼由最开始的焦躁不安忽而安静了下来,它似乎进入了另一处幻境,一处它所思所想的幻境,大鱼沉迷其中不得自拔。 楚砚辞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向温翎走去,发丝似水藻般随着水波荡漾着,划过他的侧脸,平添了几分仙气。 温翎慢慢起身,警惕地盯着大鱼,害怕地抓上了楚砚辞的手臂,她缩在他身后,那胆小怯弱的模样全然不似一个师父该有的模样。 吹着笛子的男人在感受到身后之人的依赖时有一瞬间分神,也因此笛声跑了个调,大鱼又开始躁动不安,好在楚砚辞反应快,眸光一闪,赶忙静心凝神,笛声重新舒缓。 楚砚辞通过控制大鱼的梦境进而控制了它的身体,他以笛声引着大鱼远离宫殿门口,然后携着温翎向门口移动,待两人安全进到宫殿以后,笛声戛然而止,大鱼猛然惊醒,然后赶忙重新回到了宫殿门口。 大鱼似那守门的将士,还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守着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殊不知敌人已经偷了家…… 而进到宫殿的温翎看着面前一排排整齐的房间却傻了眼,外面有多富丽堂皇里面就有多穷酸,就像走进了某个不需要提供身份证便可以入住的小旅馆,狭窄的过道,两边整整齐齐都是门,两间房的空间恨不得造出四间房,全然没有一点缝隙。 最大的诡异之处在于,她没有看到往上走的通道。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宫殿里没有水,温翎终于可以说话了。 “砚辞,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房间?这里面都是什么?”温翎眺望着前方,没想到在外面看起来很狭窄的第一层竟有这么长。 楚砚辞但笑不语,眼神示意她开门,温翎一头雾水,试探着推开了左手边第一扇门,登时,温翎感觉扑面而来一股寒气,打了个冷颤,看清楚面前的场景后瞳孔忽而放大。 门内哪里是什么房间啊,她竟然在水底看到一座雪山!一望无际的雪山,鹅毛大雪纷飞而下,到处都是一片银白! ‘嘭’的一声温翎关上了门,她不可思议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次拉开门,又一股寒气迎面而来,还吹过来了三两片雪花。 这下温翎不得不相信,水底也是能长出雪山的。 “砚辞啊,你不要告诉为师,这每一扇门后的场景都是不一样的。”温翎重新关上门,眼神澄澈含着雀跃。 楚砚辞唇角微微上扬,乖巧地点点头,“师父真聪明。” 温翎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的内心复杂极了,没想到在她没有写到的地方,还有那么多的神奇之事,这里真的不只是一本书,而是一个世界啊…… “为何如此神奇之处,为师之前未听到其他弟子提起过?”温翎侧眸看他,有几分不解。 楚砚辞沉思不语,似是也想不明白,稍顷,困惑地歪了歪头,“或许是其他师兄弟都在别处历练,大概只有徒儿进秘境时会下水吧。” 温翎恍然大悟,好家伙,原来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每年进这秘境的弟子数不胜数,唯有他发现了这里,这傻小子运气真不错! “这宫殿里共有多少房间?” “徒儿不知,徒儿只去过三十多处,其余的还未来得及进,每一间房间里都暗含危机与机遇,前面三十三扇门徒儿已开过,以师父如今的修为进去定然也没什么问题。” 楚砚辞像是那三好学生,不骄不躁,温翎问什么他就乖乖地回答什么,丝毫不做隐瞒。 温翎心中突然有些许感动,因为对于修士来说,这种神奇的地方比天材地宝还要珍贵,多少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而楚砚辞却对她袒露了一切,全然没有把她当外人。 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告诉他哪里有宝贝,结果他却先她一步,带她来寻宝了,她这个徒弟啊,是真的好。 身处异地惶恐不安,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实乃她三生有幸,温翎突觉自己的心口暖暖的,还有些发酸,想哭极了。 她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仰着头看着他笑了笑,“砚辞,若是寻到了宝物都归你,为师只历练提升修为就好。” 原本神情温和的男人一听这话神色又柔了几分,他果然没有看错,他的小师父和那些为了飞升不择手段的人不一样。 不过,他的宝物就是小师父的,既然小师父暂时不想要,那他就帮她先存着。 想通之后的楚砚辞浅浅一笑,似那三月的暖阳,温暖又不刺眼。 “好。” 第71章 您要的花 楚砚辞推开面前的门,微微歪了一下头,眼神示意温翎进去,温翎未多言语径直踏入那扇门,‘嘭’的一声,随着二人的进入房门自动关闭,紧接着,门口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砚辞,门呢?我们一会儿怎么出去?”温翎转身,在原来门口的位置来回打量,这种陌生的地方让她极其不安。 见温翎疑惑且情绪有些不好,楚砚辞连忙解释:“师父,这门不过是一个表象,只要您想离开,心念一动自会离开。” 温翎了然,甚觉神奇,心下踏实了些许,她收回目光眺望远方,望着那白雪皑皑恍若仙境的雪山倏而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看看有什么。” 楚砚辞见她笑了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唇,“好。” 于是,一男一女并肩而行,朝着那充满神秘色彩的雪山大步行进,‘咯吱咯吱’长靴踩在地面上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声响,听得久了莫名的还有些悦耳,身后两串脚印相依相伴,如绽放在雪地里细碎的花,纯洁又美好。 待行至山脚,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将四周飞舞的雪吹得愈发凌乱,雪花朦胧了视线,温翎拢着自己的衣襟仰头望去,恍惚间好像看到一株缀着绿叶的花,纯白的花瓣不惧肆虐的暴风雪依然生得水灵。 “师父,那是半生莲。”楚砚辞见她盯着山顶不错神,连忙开口解释。 半生莲?! 一听这话温翎满脸震惊,半生莲这种灵植只生长在雪山这种险峻极寒之地,随便一炼便能炼出七品以上的丹药,实为炼丹师毕生所求,但半生莲不同于其它,根一旦离了冰层不出半日便会枯萎,届时便与废物无异。 半生莲不但难求,且难以保存,故而这种灵植虽名贵让人向往但不太会被炼丹师所接纳。 但是~温翎知道保存半生莲的办法~ 如果把半生莲完整地卖出去,定然可以换得不少灵石,有钱了就能到修士开的杂货铺里买装备,更能去竞拍各种宝贝,她可一直记得,她的储物袋空得很啊! 虽然楚砚辞总把他的储物袋给她用,但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先不提会不会用,总用也不合适,万一哪天给人家弄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思及于此温翎愈发雀跃,想要得到半生莲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半生莲的影子,像一面镜子。 “师父,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里面有一只灵兽,您去和它切磋切磋吧。”楚砚辞没有注意到温翎眼中的兴奋,他望着不远处的山洞平静地说着。 然而某个穷鬼并不想理他,温翎的眼里此时只有那株半生莲,全身热血恨不得立刻将那花揣进自己兜里。 “砚辞,为师想要那株半生莲,可以吗?” 温翎似是在征求楚砚辞的同意,一改刚才的雀跃一脸认真地问着,这一问倒把楚砚辞问得一头雾水,小师父要半生莲为何要问他意见? 楚砚辞不解,略微思索片刻后似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眉梢渐渐舒展,师父定然是要他帮忙取来吧! 楚砚辞非常确定自己应该是猜对了温翎的意思,作势就要飞身去摘半生莲,温翎看出他的意图急忙将他拦住。 解释道:“为师在进门前说不要天材地宝只历练,那这秘境里目光所及的天材地宝便都是你的,如今为师想要你的东西,故而……但是你放心,为师真的只要这一个,别的肯定不会动!” 说到这温翎还举起三根手指作势就要对天起誓,脊背挺直两眼微瞪,那一副认真模样就好似山下用甜言蜜语发誓哄情妹妹的薄情郎。 楚砚辞哭笑不得,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突然起身,御剑飞到崖边,两指微微用力,半生莲便被连根拔起,数千条根须完完整整竟一根也不曾断裂。 如天上下凡的谪仙,楚砚辞从天而降,衣摆飞舞间已然将半生莲举到了温翎面前。 柔声说:“师父,您要的花。” 第72章 提剑而上 澄澈的眸子里满含雀跃与迫不及待,但温翎却没有接过楚砚辞手上的半生莲,她不等楚砚辞反应,忽的一下用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滴滴答答像是那绵长不断的小雨滴落在了半生莲上。 “师父!你这是作甚?” 楚砚辞当即皱了眉,想都没想便把半生莲扔到了地上,然后指尖凝聚灵力便覆在了温翎的手指上,顷刻间她指尖上的伤口便愈合了。 温翎看着自己眨眼间便愈合的手指无奈地笑了笑,顾不得解释,赶忙抽回自己的手,宝贝似的捡起地上的半生莲,放到唇边吹了吹上面的雪花。 然后说:“这半生莲为何珍贵?因为它不好保存,为师唯有不断用精血供养它才不至于凋谢,新鲜的半生莲可以卖得个天价,傻小子,与之相比流点血又算什么?” “师父很缺灵石吗?”楚砚辞依然皱着眉,神情颇为严肃似是很不理解。 温翎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半生莲放到储物袋里一边随意的轻‘嗯’了一声,“不是缺不缺的问题,有备无患的道理你可懂?有了灵石才能换更多东西,为师不想哪一天受人威胁时没有反抗的能力。” 男人缄默,似是在揣摩她话中的深意,盯着温翎的侧颜一言不发,不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然后将自己的储物袋递到了她面前。 嗯?温翎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储物袋愣了一下,茫然转头看他,“干什么?” “都给你。”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异常诚恳。 这下温翎更迷了,又问:“给我干什么?” 楚砚辞将储物袋往前递了递,有些急切,“都给你。” “为什么给我?”温翎拂下他的手,并未接过。 楚砚辞却倔强地再次将储物袋递到了她面前,“这些都给师父,不够的话徒儿日后再去寻。” 温翎一时语塞,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这傻孩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就这么随便地把自己的储物袋送人了? 再次拂下他的手,温翎欣慰地笑了笑,“砚辞啊,你的孝心为师收下了,但这是你的东西,为师岂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况且相比为师,你要面临的威胁更多,下次莫要再随随便便将自己的家当交付给别人了。” 言罢便朝着楚砚辞刚才说的藏有灵兽的山洞走去,独留楚砚辞一人手执储物袋站在原地,他看着手上未送出去的东西墨色的眸子又沉了沉,发丝迎着风飞舞凌乱,就像他的心情一样…… 许久,紧抿的双唇动了动,男人似说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说,他大步流星,追向了有她的方向。 雪花还在下着,不一会儿便将地上两串整齐的脚印覆盖,风儿吹过,卷起一片雪沙,掩埋了最后一点痕迹,隐约间飘过一串奇怪的风吟,仔细一听像是人说话的声音。 他说:可是,你不是别人啊。 又一阵风吹过,将那串风吟彻底尘封于天际。 此时的温翎已经站在了山洞前,面前的山洞高达一丈,宽约六尺有余,里面昏暗看不真切,倒是一声声堪比雷鸣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微微侧眸看向姗姗来迟的楚砚辞,温翎悄悄吞咽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问道:“里面……不会是熊吧?” 楚砚辞微微颔首浅浅一笑,“师父猜得没错,里面正是四阶石婴熊。” 石婴熊,正如其名,身体硬如磐石极难攻破,声音似婴啼骇人非常,行走间宛若地动山摇,吼叫声更是穿骨刺耳难以抵挡。 温翎心里有些发虚,毕竟她才刚刚升到筑基中期,那只熊是四阶也等同于筑基期,势均力敌之下对方却有那么多加成,这就像极了让老母鸡和斗鸡去打架。 虽然属性看起来差不多,但怎么看最后死的都是温翎这只老母鸡。 “师父,徒儿帮您把石婴熊唤醒。” 不等温翎反悔,楚砚辞已经一掌灵力打了进去,只听一声愤怒的吼叫,震得人心神俱颤耳膜似要破裂,一旁的雪山跟着颤了颤,山上积压多年的雪如泄闸的洪水般汹涌而下,可奇怪的是却没有一片雪花落到山洞前。 紧接着,山洞里响起一道道脚步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踩在了温翎幼小的心灵上,然后温翎便见一通体银白的大熊呲着牙炸着毛目含凶光的走了出来,那阵势,恨不得将吵醒它的人剥皮剔骨。 待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四阶灵兽,分明已经进阶到了五阶。 温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那个坑爹且愣住的徒弟,硬着头皮提剑而上。 第73章 战石婴熊 温翎熟练地引着自己的火灵力渡到剑上,登时火焰四起,她一个跳跃至半空挥剑而下,红色火焰如咆哮的长蛇涌向石婴熊,大熊抬起爪子一挥,厚厚的熊掌轻易便将火焰扫到了别处。 ‘嘭’的一声,雪地里砸出一个深坑,融化的雪花发出滋滋的声音,还有缕缕轻烟氤氲而起。 温翎收回目光,眼神含着戾气,再次汇聚灵力至剑上,提剑飞身而下,与石婴熊周旋。 大熊也不是吃素的,尖锐的獠牙不停滴落着渍液,似久睡后的饥饿,温翎在它口下堪堪躲过,身上留下不少伤,全力一击却只是斩断了大熊一片白毛,它的身上只是留下一道不深的痕迹。 见此情形温翎心知自己不能硬碰硬,眼神一闪换了策略。 她提着剑在空中极速翻转,仗着自己身子灵活躲避着石婴熊的利爪,剑剑刺在了大熊的身上,鲜血染红了石婴熊的白毛,终于激怒了这个庞然大物。 石婴熊仰头咆哮,婴啼般的哭声回荡在整个雪山,那贯穿耳膜的声音让温翎头痛欲裂,她当即引渡灵力在周身设下结界,勉勉强强挡住了大熊的音波攻势。 大熊乘胜追击,忽地一跃而起,张着大嘴直直扑向空中的人儿,温翎甚至看到了大熊的咽喉,瞳孔一缩,顾不得维持结界,温翎逃也似的躲避着它的攻击。 刚才是温翎时不时的骚扰石婴熊,这么一会儿形势逆转,石婴熊追着温翎打,温翎毫无招架之力。 一旁的楚砚辞看不下去了,这五阶的石婴熊等同于金丹修为,师父她如何敌得过,切磋一下便罢了!思及于此再也耐不住性子,赶忙飞去温翎身边。 这里等同于另一个小秘境,没有修为限制,自打进入这里,楚砚辞便不需要压制自己的修为,一挥手冰龙咆哮而去,石婴熊猝不及防,‘嘭’的一声巨响,被打得连连后退,楚砚辞以绝对的实力将温翎护在了自己身后。 “师父,不打了,我们离开吧。”楚砚辞声音轻柔,含着难掩的担忧。 温翎藏在楚砚辞的身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染红了她的白衣,活像一株在暴风雨中被摧残的花,仿佛随时会凋零。 然而温翎却没有丝毫胆怯,相反她目光含着杀意,身上传来的痛感就像兴奋剂一样使得她愈发兴奋,被激起的斗志不允许她退怯。 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聚灵丹,想都没想便扔到了自己嘴里,楚砚辞甚至都来不及阻止,见丹药入了肚男人登时沉了脸。 聚灵丹可不能乱吃啊! 稍有不慎是会丧命的! “师父!不打了,我们出去,徒儿助您炼化体内灵力!” 楚砚辞紧抓着温翎的手臂,示意她离开,这里与别的地方不同,唯有当事人主观意识想出去才能走,否则他单方面带不走她! “师父,不打了,我们不打了好吗!”楚砚辞眉头紧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个阖着眸子的女人。 只见温翎此时正阖着眸子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她身上的红色微光愈发强烈,如有实质般将她团团包裹,衣摆翻飞发丝飞舞,她就像堕了魔的妖女,微微仰着头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切。 下一秒,眸子猛然一睁,溢出眼角的杀意似滔天巨浪,她不顾楚砚辞的阻拦,甩开他的手提着剑眨眼间便飞到了石婴熊面前,这一次不再闪躲不再逃窜,她直面石婴熊,势要一决高下。 楚砚辞知道,小师父她不打败石婴熊是不会离开的,无可奈何只能在一旁紧张担忧地看着。 这一战,温翎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被打倒便再次爬起来,吐了血无所谓一擦,尽管有等级压制,石婴熊在无数次的交手后终于力不从心。 温翎看到了突破口,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最终一剑劈在了石婴熊的头上,‘咔嚓’一声头颅落地,鲜血像是一朵朵红梅绽放在纯洁的雪地里。 而赢得战斗的女人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她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身上的血水混着汗水淋漓而下,那双嗜血的眼睛微闪了一下终于慢慢恢复清明,身体失去力气,悄然摔落,好在楚砚辞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师父……”楚砚辞轻唤了她一声,心中无限悔恨为何要带她来此。 而温翎呢,一脸焦急,有气无力地说道:“快!快把为师的半生莲拿出来!别让这么多血浪费了!” 第74章 莫要再吃 说完这句话温翎便疲惫地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然离开了雪山,楚砚辞带着她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另一处小世界。 这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芸苔花,艳丽的黄色随风摇曳着,浓郁的花香萦绕鼻尖浓而不呛沁人心脾,一只只蝴蝶纠缠着翩翩起舞,彩色的翅膀点缀在明黄间,美得好似那天上的仙境。 一白衣女子躺在这仙境之中正睡得香甜,呼吸之间恍若存有香蜜,偶有调皮蝴蝶飞过,落在她的鼻尖上轻轻煽动翅膀不愿离开,她身旁还坐着一同样身穿白衣的男子,男人见状轻轻挥了挥手,赶走了那顽劣的蝶儿。 就在这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喷嚏声响起,不远处的几只蝴蝶被吓得逃窜离开,它们相携相伴飞向那如水洗过的湛蓝天空。 “师父,您醒了,身体可有不舒服?” 耳边响起的声音有些熟悉,含着担忧含着尊敬,温翎被太阳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半睁着眸子看向声音来源,恰见背着太阳的俊郎面容正皱着眉,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后怕。 “为师没事。” 温翎轻笑了一下,手臂微微用力欲坐起来,楚砚辞见状连忙小心翼翼将她搀扶起。 然后在旁念叨着说:“师父,聚灵丹怎么能乱吃?打不过下次再打就是了,若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吃聚灵丹跨阶对战,身体如何吃得消?您就没想过后果?万一灵力暴涨不可控,您若出了什么事让徒儿……” 说到这楚砚辞突然停了下来,他眼神慌乱地瞟了一眼温翎,见温翎没有看自己然后垂下眼帘掩下心中的异样继续说道:“让徒儿如何向宗主和师伯师叔他们交待?” 此时的温翎正眯着眼睛眺望远方惬意地欣赏花海,心思并未在楚砚辞身上,听他念叨便敷衍道:“为师这不是没事吗。” “师父……”楚砚辞见她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欲再次劝诫,却不想刚一说话便被温翎打断。 “嘘。”食指抵在唇间,温翎示意楚砚辞噤声,然后不甚在意地说道:“为师知晓了,莫要再多说,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啰嗦。” 楚砚辞一时哽住,他看着面前唇角含笑一脸慵懒的女子突觉无奈,小师父大概是第一个觉得他话多的人吧。 暗自一声轻叹,而后朝着温翎伸出手,手心朝上一言不发,眼神格外坚定,温翎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轻拍了一下他的手。 问道:“干什么?” 楚砚辞重新抬起手,直视着温翎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储物袋。” 这下温翎更迷惑了,不解地瞥了一眼楚砚辞腰间的小袋子,“储物袋不是在你腰上挂着吗?” “徒儿要师父的。” 温翎一顿,呆滞了三秒,然后鬼使神差的不问缘由就把她自己的储物袋递给了楚砚辞。 “干……” 温翎刚想问‘干什么’就见楚砚辞从她的储物袋里掏出一捧聚灵丹,然后‘唰’的一下所有聚灵丹便全部化作了一堆粉尘。 “楚砚辞!”温翎瞪大了眼睛抓向他手中的粉末,手指揉搓企图将粉尘搓回圆形,却不想怎么揉搓也变不回去,温翎心疼地嘬了一下牙花咆哮道:“败家子啊!败家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败家子!哎呀这么多丹药,这得值多少灵石啊……” 温翎一边碎碎念一边心疼地嘬着牙花,那副贪财模样甚是有趣,被骂的楚砚辞浅浅一笑将储物袋重新还给了她。 柔声说道:“师父,徒儿之前吃过聚灵丹,体会过灵力暴涨差点爆体而亡的感觉,徒儿不希望您也体会到那种痛苦,这次幸好是您与石婴熊交手耗尽了灵力才不至于出事,但下次就不一定再有这运气了,而且这丹药对身体损害极大,师父日后还是莫要再吃了。” 原来毁她的丹药是怕她再吃,温翎顿了一下,慢慢抬头,正见男人眼里含笑似风吹过湖面,层层涟漪久久不散,没来由的温翎心下一颤,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稍顷,低声说道:“为师……知晓了……” 第75章 错过了呀 小师父竟如此乖巧,楚砚辞在短暂的错愕后唇间的笑容愈发明显,他轻‘嗯’了一声不再啰嗦,坐到温翎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眺望远方。 这里是楚砚辞最喜欢的一方小世界,每次他心情不好时便来到这里坐一坐,看一看湛蓝的天空,看一看明黄的花海,于是心头那点阴霾便能一扫而空。 想到这儿楚砚辞偷偷瞟了一眼温翎,恰有微风拂过脸颊,掀起她的发露出了她饱满的额头,阳光打在她的侧颜,一半昏暗一半明亮,正如那夜晚星光璀璨的天空,神秘又神圣。 不知怎的,他好像更加喜欢这个地方了。 两人在短暂的惬意后便再次启程,温翎又随着楚砚辞进了几个小世界,这次楚砚辞看得紧,每次都是自己先进去一探究竟再决定让不让温翎进,故而接下来的历练虽有惊但无险。 温翎感觉自己这几日收获颇丰,不仅增加了实战经验,还得到了很多珍贵兽丹以及灵兽身上可以锻炼灵器的骨皮筋腱,最重要的,她感觉自己体内灵力丰盈,竟隐隐有再次突破的趋势,只要闭关好好稳固一下定然能轻易突破。 眼见着就要到江辰晏的生辰,温翎虽有些流连忘返但碍于正事还是不得不离开,这次楚砚辞没有阻拦,相反他眉眼带笑似乎心情很好。 对于小徒弟突然的心情大好温翎心存疑惑,不过她也没有多问,急急忙忙回到赤翎峰,像往年女主一样将自己关进房间里亲手缝制了一个荷包。 然而她缝制的荷包……一言难尽。 无法只得自己偷偷下山,去城镇上买了一鸳鸯荷包,顺便在途中练习了一下自己的御剑术,一路上玩得倒也畅快。 次日一大早,温翎拿着自己的小荷包酝酿好情绪颠颠地去了翠晏峰,满脸笑容地将荷包递给江辰晏,却不想直接换来大男主的一记不含丝毫感情且有些冷淡的眼神。 “师妹,我的生辰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这荷包你还是拿回去吧。” 温翎闻言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大脑出现一瞬空白,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了?!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好了日子提前出的秘境! “师姐,你莫不是过糊涂了吧?还是说师姐没把大师兄放心上?”顾肖筱也在一旁冷嘲热讽。 温翎瞅了瞅江辰晏又瞅了瞅顾肖筱,如何看两人都不像演戏,大脑混沌了片刻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确实错过了人家大男主的生辰宴。 幸而,醉翁之意不在酒,温翎也不是真心实意来给他庆生,想起今日来的目的,眸光一闪,调整好情绪,温翎眨眼间便红了眼眶。 她攥紧了手中的荷包,踌躇地站在原地,紧抿着唇低垂着头,看似慌乱无比。 “大师兄,我不是故意记错你生辰的……”戏精声音含着哽咽满是委屈,眼泪蕴满眼眶要掉不掉,“实乃近日心烦意乱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才……我……” 她顿了一下,深呼一口气掩去汹涌而上的哽咽,头颅又压低了几分。 “自断臂之后我想了很多,大师兄风姿绰约又天赋异禀,我一残疾人已配不上大师兄,然心有不甘故仍屡次叨扰,但上次宗门宴上亲眼见到你与小师妹当着众人面如胶似漆的模样便彻底醒悟过来,原来我始终是那个插足你们感情的人,大师兄……南墙我也撞了,苦果我也吃了,也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这几日我过得浑浑噩噩,如今……” 说到这,温翎缓缓抬起头,一滴清泪似珍珠般顺着粉颊缓缓滑落,落到地上,浸湿了地上的白砖。 “如今我彻底放手了,大师兄,小师妹,祝你们幸福。” 荷包无声落地,不等江辰晏和顾肖筱说什么,在那两人错愕的眼神中温翎转身匆匆离去,发丝随着风向后飘去,缠着那空荡荡的袖口有几多凄美。 她一路上低垂着头,发丝垂落却挡不住她微红的眼眶,步伐凌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一路上弟子们面面相觑,将她这一狼狈模样尽收眼底。 直到行至无人之地,温翎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气,一拂袖擦掉了那好不容易掉下来的一滴眼泪。 得意忘形地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多谢老天爷保佑,还好没出差错,果然多多排练还是有用哒~今晚奖励自己不修炼了~” 第76章 吃什么好 温翎美滋滋地御剑离开,心里想着晚上要不要烤只鱼慰劳慰劳自己,最近嘴巴无味得紧,放点辣椒才够味。 可烤鱼处理不好会有腥味,其它的小灵兽她也差不多吃腻了,好不容易主动想寻口吃的却不知道要吃什么,颇有些郁闷,于是温翎又皱了眉。 不知不觉间飞到赤翎峰,婀娜身姿从天而降,眉头微蹙眼眶渐红,隐约可见白衫织锦间一片濡湿,在院中练剑的楚砚辞一见到她这副模样像被钉子钉住般站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当温翎一抬头注意到楚砚辞惊愕的眼神时有一瞬间慌乱,毕竟做戏要做全套,暗恋多年刚刚‘分手’怎么说也得难过几天,就算是在自家徒弟面前也不能露馅啊,故而在短暂的晃神后温翎神情忽而悲戚,她一言不发径直回了房间,再一看,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整个房间团团围起。 门外的男人看着紧闭的房门脑海里不断闪过小师父刚才的神情。 小师父她……这是哭过了? 意识到这点,楚砚辞心头一颤,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眼底是难掩的悔过,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后悔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因为不想让小师父给江师伯庆生,所以他把小师父带去了水底,却没有告诉她里面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故而错过了江师伯的生辰。 他当时没有多想…… 他只是不想让小师父去给那个男人庆生…… 他没想到小师父会如此伤心…… 就像……就像他的师父一样。 是啊,就像他的师父一样,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男人。 低垂的眸子愈发幽暗深沉,好似那狂风暴雨下的大海,滔天巨浪在电闪雷鸣间咆哮着吞噬掉一条条独舟,将其撕碎毁灭沉于深海永不见天日。 袖下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攥着,‘咯吱咯吱’藏在袖下不见其形,他似是在与自己较劲,又似在做着什么心理斗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一声鹤呖,男人突然回神,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松懈,那晦暗不明的眸子也一点点恢复平静。 将剑放回剑鞘,楚砚辞踱步至温翎门前,低下头来,沉默半晌轻声开口:“师父,是徒儿大意忘记告诉您水底与外界流速不一样,若您与江师伯之间因此发生了什么误会都是徒儿的错,徒儿这就去翠晏峰解释清楚,您……莫要再伤神。” 声音暗含着灵力,穿透结界送至正在翻开人间食谱的温翎耳边,温翎一愣,然后赶紧起身,着急地破开结界,拦住了准备离开的人。 “不必了!”生怕楚砚辞搅她好事,人还没出屋声音已经传到了院子里。 楚砚辞驻足,背对着她的房门没有转身。 ‘咯吱’一声打开房门,目光快速锁定楚砚辞,见他还没走温翎松了口气。 端着身段,清冷开口:“为师与你江师伯之间的事与你无关,缘起缘灭自有定数,为师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也罢,为师已看开,不过到底是藏在心里的人,清除干净总要费些时日,为师近日要闭关专心修炼,你莫要因此心生愧疚,趁着半生莲还未枯萎,替为师去一趟顺典坊,记住,少于十万上品灵石不卖。” 说完这句话温翎便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那株纯白的花,灵力护着飞向远方,最后稳稳地落到了楚砚辞手上。 楚砚辞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花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温翎刚才的话,大脑混沌有些接受无能。 小师父她刚才……是不是说不打算喜欢江师伯了? 还是他会错意了? ‘咯吱’一声,不等楚砚辞捋清思路房门再次被关上,又一道结界竖起,他茫然转身,房门依然紧闭着,就好像从来没打开过,好在他手上的半生莲还在,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自己刚才没有出现错觉。 “徒儿这就去!” 男人的眸子忽闪忽闪,好似那夜间点点璀璨的萤火光,渺小而不容忽视,说完楚砚辞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笑意御剑离开。 而房间里的温翎在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食谱后,一挥手直接将其扔到了地上。 “吃屁!” 第77章 不娶不行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翎确实是闭关了,然而私下里的风言风语却传遍了整个元明宗,自然这也是温翎故意为之。 当日装得如此落魄就是给那些弟子看的,她就是要整个元明宗的人都知道她温翎在痛彻心扉大彻大悟后已经不爱那个大男主了,日后莫要挨老子! 虽说流言伤人,但伤不到厚脸皮且闭关不闻窗外事的温翎~更何况那些弟子碍于宗规也不敢舞到她面前~ 再看楚砚辞,他径直去了顺典坊,那老板一见是未枯萎的半生莲大喜过望,却有意压价,直呼五万上品灵石足矣,然楚砚辞是一根筋,小师父说是十万那就得是十万,少一块也不行。 将半生莲放回储物袋,作势就要离开,老板见状咬牙不得不答应付了十万上品灵石。 办好事情楚砚辞丝毫不耽搁,直接就往元明宗的方向飞,这一来一回足足浪费了四日时间,待他回宗门时正逢宗主温烨州出关,同时也从师兄弟们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 老头一出关就听说自家闺女不仅断了手还为情所伤,心下以为自家女儿是断了一臂后自卑才放弃所爱忍痛成全他人,心疼的同时又怒其不争,登时勃然大怒,一声令下就要江辰晏娶了温翎。 那个江大男主骨子里是个尊师重道高于一切的轴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温烨州的施压下尽管与顾肖筱两情相悦也迟迟不肯娶人家,这次老头下了死命令,就得娶不娶不行,这江大男主在权衡忠孝之下竟选了孝。 直言:“师妹若愿意徒儿自是会娶。” 就这样,老头应允待温翎出关之日就举办婚礼,房间里的温翎还在专心修炼,全然不知故事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点一点朝着原剧情发展。 楚砚辞一回来听闻此时神情一恍,心下一阵浮躁,不顾元明宗宗规,冒冒失失径直闯入了温烨州的寝殿。 “宗主,我师父她不能嫁给江师伯!” 此时的老头正站在桌案前画符篆,画符篆讲究的是静气凝神心无旁骛,以笔表心,以心凝符,灵力加持,符咒不能断必须一笔成型,否则便是废纸一张。 故而就算是楚砚辞不顾礼仪闯了进来温烨州也没有理他,老头执着笔不紧不慢地画着,一头青发不见半分银丝,圆润的桃木簪插在头顶挽净长发,虽眼角有些许皱纹,但眉眼温和给人的感觉极为亲切,没有一点一宗之主该有的气势。 下一秒,笔尖停顿,桌上的符篆金光大闪,澎湃灵力如有实质般顺涌整间房间,不禁惊呼,这竟是一张九阶符篆! 一挥手,符篆消失,温烨州将手中的笔不紧不慢放好,再一抬首,眸子一凌,来自合体大能的威压铺天盖地袭向楚砚辞。 身上像压了千万斤巨石,只听‘嘭’的一声,楚砚辞抗不过三秒便直直跪了下来,头上像按了一只大手,他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膝盖将地面砸出了丝丝裂痕,仔细一看还在隐隐下沉,嘴角的血丝浸入裂痕,像是一株株绽放在地狱的红色彼岸花。 “你师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擅闯长辈寝殿,见了长辈不行礼,还敢随意置喙长辈的事,元明宗首要宗规便是尊师重道,你背的那些教条都进了狗肚子里了?” 随着一声声厉呵楚砚辞感觉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似要将他碾碎打入地底,他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弟子知错,弟子甘愿领罚,师父她倾囊相授,更是教育弟子一言一行必当以宗规为准,弟子犯错实乃弟子不堪造就,与弟子的师父无关……” 楚砚辞被压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咬着牙才护住心脉,他尽管吐字较慢,但一字一句极其清晰。 温烨州不曾想一个小小的弟子在他的威压下竟还能说话,而且还不是给自己开脱,反而是在护着自己的师父,如此倒是让老头颇感意外且不免心生好感,顺势便收了威压。 压迫在身上的力量消失,楚砚辞身上一轻,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宗主手下留情。” 温烨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看出其是元婴修为一愣,不曾想徒孙一辈中竟出了元婴修士,不禁感慨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随即面色缓了几分。 “起来吧,你是哪个峰上的弟子?” 楚砚辞身形未动,依然弓着身,恭敬回道:“弟子师出赤翎,今日来此是想帮家师拒了婚事。” 第78章 辩论开始 “你是翎儿的徒弟?” 楚砚辞弓着的腰又低了几分,“回宗主,正是。” “所以翎儿就是为了帮你挡紫雷才断了一臂?”不知不觉间温烨州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楚砚辞听他这么说心下茫然面上不显,小师父她明明是被狼群撕咬下一臂,为何宗主却说帮他挡紫雷? 好在这个榆木脑袋这次转得快,不过是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小师父她是想隐瞒她没有修为且不是真正的温翎的事。 顺势,楚砚辞点了点头,“承蒙家师搭救,弟子才不至于身陨。” “哼!”温烨州冷哼一声,面色又恢复了刚才的肃然,“翎儿她为了救你断了一臂,如今你却恩将仇报要搅了她的婚事,你可当真是一个好徒弟!今日你若是不好好解释清楚,本宗主便要替翎儿清理门户!” 越说声音越大,很显然温烨州确实动怒了,楚砚辞一听他要将自己赶出师门难免有些慌张,好在他早就想好了措辞。 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说道:“据弟子所知,家师心悦江师伯非一日之喜,长达十几年的思慕非常人所能坚持。” “你明知如此还要搅翎儿婚事,所谓何意?!” 眼见着温烨州又要发火,楚砚辞没有惊慌,相反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直视着面前这个身份尊贵的男人。 反问:“敢问宗主,长达十几年的付出都不曾感化的人,一纸婚约便能改变人心吗?宗主可曾想过,若是家师当真冠以江姓,日后可会幸福?您要家师守着一副没有感情的躯壳度过漫漫余生吗?” 温烨州一时语塞,他沉默,似在揣摩楚砚辞话中深意,稍顷,眸子一沉,不赞同的一拂袖。 “翎儿她心悦辰晏,若非嫁给自己的意中人谈何幸福,照你所言,难不成要嫁予不爱之人?你所言句句谬论,实乃难以服众。” “宗主,家师非市井小民,乃是修仙之人烟云供养,所遇之人不过寥寥几许,为何如此轻易断言人生?宗主怎知没有他人心悦家师?宗主又怎知家师以后不会心悦除江师伯以外的人?更何况修仙之人求的是问鼎大道飞升成仙,道侣不过是漫漫人生路上的一缕慰藉,宗主为何将此看得如此之重?” 楚砚辞目光如炬身姿挺拔,不卑不亢不肯退让,温烨州竟再一次被说服,然,身份在这摆着,贵为宗主的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名小小的弟子轻易改变主意。 拂袖转身,声音高亢,“此乃翎儿自己的事,须待她出关自行决定,你不过是翎儿的徒弟,又有什么权利代她拒婚!” 原本斗志昂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一听这话瞬间哑口无言,是啊,他不过是一个徒弟而已,又有什么资格代她拒婚…… 可是他害怕啊…… 他怕小师父真的会答应…… 如果她当真答应了,那日后伴于她身侧的便再也不是他。 他不想看到小师父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举案齐眉。 他不想在小师父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跑到别的男人身后。 他更不想唤另一个男人为师公。 越想楚砚辞越觉得心里不舒服,像是扎了一根刺,不算疼却又搅得人心神俱乱。 “宗主……” 他再次开口,企图说服温烨州,不料不等楚砚辞说完温烨州便打断了他的话,“待翎儿出关之日再行决断,出去吧。” 说完温烨州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纵使楚砚辞此时再想说什么也不得不闭嘴,沉默几息,不得已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说了一句‘弟子告退’便无奈离开。 再看赤翎峰上,顾肖筱正怒气冲冲地站在温翎门前破口大骂。 “温翎你个小贱人!我还以为你那天言语神情当真是真心实意,亏得我与大师兄还心生愧疚想着哪天来看看你,却不想竟是你的苦肉计,你仗着师父偏爱你胡作非为!温翎!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给我等着!” 第79章 你可信了 修炼正上头的温翎蓦然听到这么一阵含着灵力的叫骂声心神一恍,体内灵力乱了几分,再想静下心来已然无法,只能调息收气就此作罢。 烦躁地睁开眼睛,恼怒地看向房门的方向,怒气冲冲地撤了结界,推门而出。 待看清来人温翎更是不解,“顾肖筱?你发什么疯?来我门前狂吠什么?” “温翎!你这个小贱人!” 顾肖筱一见温翎出来怒气更甚,抽出腰间软鞭,暗含着灵力朝着温翎就抽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过后便是温翎压抑的一声闷哼,再一看,这一鞭不偏不倚正打在了温翎的左腹上,衣衫撕裂,皮开肉绽,点点殷红瞬间浸红了她的白衣,而温翎正扶着门框小脸苍白。 举着鞭子的顾肖筱一愣,神情有些许复杂:“你怎么不躲?” 温翎松开紧握着门框的手,低下头来慢慢站好,手上凝聚灵力覆在自己的左腹上疗伤,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其实不是她不躲,实在是躲不过去,顾肖筱是元婴后期修为,隐隐有突破分神的趋势,而温翎不过筑基中期,虽说温翎注意到顾肖筱要动手,但速度太快,她身子刚挪动了不过一寸的距离,鞭子已经鞭打在了她身上,幸而抓住了门框,她这才不至于被狼狈甩飞。 温翎再次意识到了强者的可怕,只要强者想,弱者甚至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躲?!”顾肖筱手上的鞭子正闪烁着雷电啪啪作响,明明来势汹汹此时却安安静静伏在地上。 顾肖筱不明白温翎为什么不躲,她以为温翎是心虚,做了亏心事后想要求个心安,全然没有注意到温翎的修为。 其实修为高的修士可以看出比自己修为低的修士是何种境界,幸而温翎早便想到这一点,提前吃了隐藏修为的丹药,只要不被人碰触探查根本,便看不出来,故而顾肖筱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这一鞭子可不轻,温翎只是简单地止住了血,内伤还需要吃丹药调息,但这不妨碍她说话。 温翎微微挺直了脊背,神情冷冽,眼睛里似蕴藏着冷箭直直射向顾肖筱,“给我一个你在我赤翎峰上随意动手的理由。” “理由?!”提起这个顾肖筱就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再甩鞭子,但目光一晃瞥见温翎腰上的伤抿了一下唇又放下了手。 怒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装什么清纯?那一日你明明说了祝我和大师兄幸福,转眼间趁着师父出关你就去穿小鞋,现在师父逼着大师兄娶你,是!你阴谋终于得逞了,但是你记住!大师兄永远都不会爱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到这儿顾肖筱就要走,温翎在她骂骂咧咧的话语中听得个大概,不曾想短短几日竟出了这么大岔子,心头一震,情急之下一挥手在顾肖筱面前设下了一个结界阻拦了她的去路。 “温翎!你想干什么?”顾肖筱转身,怒瞪着温翎,手上的鞭子蠢蠢欲动。 终于拦下了她,温翎心下偷偷松了口气,这顾肖筱可不能走,走了就真的黑化了呀……原剧情里顾肖筱私下里勾结了魔修想弄死女主,为此殃及不少无辜,那可是一场大灾难…… 几步上前,温翎也不说废话,当即极其真诚地竖起三根手指,直勾勾地看着顾肖筱开始起誓。 “我温翎在此立誓,若对江辰晏心存觊觎,立刻神魂俱碎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天空立显异样,云层团团聚集头顶,黑压压的似闷着一场大雨,一束微光刺破云层直直没入温翎眉心,待所有光芒消失,那一簇簇云朵才缓缓散去,如此,心魔誓算是立下了。 顾肖筱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不过是几息之间,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温翎立下了心魔誓!心魔誓是何物?不可逆不可消一旦违背必遭天谴! 温翎她既然立了心魔誓,这就代表日后与江辰晏再无可能…… “你……”顾肖筱眉头微蹙,眉心那一点朱砂痣跟着皱起,她有些不理解,心中更是大为震惊,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鞭子,喃喃道:“没必要……你没必要立这种誓言……” 然而温翎并不在意什么心魔誓,她只是不想让面前这个敢爱敢恨的小姑娘因为一个如此不坚定的男人而伤了自己,更不想因为误会造成生灵涂炭。 她依然紧盯着顾肖筱的眼睛,追问道:“我这人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当日所言句句肺腑,如今誓言已立下,现在你可信我了?” 第80章 师门之情 顾肖筱沉默,她同样也在看着温翎,两人明明相识数十年,斗了数十年,可此时面前的女子给她的感觉却很陌生,宁缺毋滥拿得起放得下,她竟莫名的心生钦佩。 “十几年的感情,你不后悔吗?”顾肖筱眼神复杂,盯着温翎的眼睛问。 温翎一声嗤笑,脊背又挺直了些许,她说:“我心悦的是那个敢作敢当一身正气对我温柔照拂的江辰晏,不是那个视我为猛兽避如蛇蝎对我冷眼相待的江辰晏,日后我要找夫君自是要寻一个就算自顾不暇也会护我周全的男人,而不是一个……” 说到这,温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不是一个顾这顾那随口就答应娶其他女子的男人。” 此言一出顾肖筱当即面色惨白,她依然在看着温翎,可眼神却愈发不坚定,就像心中的小秘密被人无情揭穿,顾肖筱眼神飘忽有些不知所措,温翎看得真切。 或许,在顾肖筱心里也一直很在意江辰晏的不坚定吧,只是她一直在刻意麻痹自己,将所有错处全部归咎到了女主身上。 温翎点到即止,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顾肖筱的肩膀,顾肖筱身子一僵回神望去。 “我从不觉得师门之情与男女之情有何高低之分,抛却你我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我们还是同门不是吗?” 温翎言语轻松,是顾肖筱从未体会过的轻松,十几年的明争暗斗此刻突然化解,她突然有些如释重负,心中发酸,眼眶微微湿润。 “嗯。” 顾肖筱只是轻‘嗯’了一声,可就是这一个‘嗯’字胜过了千言万语,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晚上我去一趟师父的天烨峰。” “好。”顾肖筱低下头来,眼神闪躲,有些不习惯与温翎如此心平气和地对话。 “那抱一下以示和解?”温翎笑眯眯的,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顾肖筱抬头,正见她笑得狡诈,虽心存疑惑,但还是伸出了双臂。 只是温翎一独居人士,并没有随意抱别人的习惯,顾肖筱刚展开双臂,温翎得逞一笑,手中突然现出一把冷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顾肖筱的右腹,再趁其错愕至际施展功法退出数米开外。 再看顾肖筱,感觉到痛楚僵硬垂下头,只见右腹处衣衫已被划破,汩汩的鲜血正喷涌而出,登时杏眼一瞪,脸上现出肉眼可见的愠色。 “温翎!你干什么?!”顾肖筱抬起鞭子,指着温翎作势就要发火。 哪知温翎挑了挑眉毛不甚在意的一摊手,“你给了我一鞭子,我还你一刀,不过分吧?咱们伤口一左一右,还挺对称,你说是吧,小师妹?” 死敌见面分外眼红,刚才的一点温情瞬间消散,顾肖筱被面前的女人气得牙根痒,恼羞成怒抬起鞭子就朝温翎抽了过去。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汹涌的灵力忽然而至,将抽打过来的鞭子半道截下,这一鞭打在地上,‘嘭’的一声,甩出一个巨坑,尘土飞扬间楚砚辞已然站在了温翎前面。 “顾师叔,您这是何意?” 男人目光似鹰,面色沉如锅底,身上散发着无形的冷气,袖袍飞鼓,显然气势未收,他全然没有一点面对长辈时该有的尊敬。 对于楚砚辞的突然出现顾肖筱很是诧异,在短暂的错愕后抬眼望去,恰见楚砚辞身后的温翎正歪头得意地笑着,好不欠打! “温翎!要打就打!你躲在徒弟身后算什么本事?” “谁要跟你打了?你甩我一鞭子我捅你一刀,这叫礼尚往来,你这人是不是玩不起?怎么这么没品?”温翎藏在楚砚辞身后底气十足,那副小人嘴脸甚是恼人。 “你!”顾肖筱又被温翎噎得说不出话,再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温翎见顾肖筱吃了闷亏嘴角的笑容更加得意,倒是楚砚辞,突然转过身,紧张地打量温翎,目光触及她小腹上的殷红时眉头一皱,目光幽深如墨,闪过一瞬怜惜。 一言不发掏出一颗丹药,直直塞进温翎嘴里,然后手上凝聚灵力就开始帮她化药疗伤,温翎和顾肖筱同时愣在当场。 “不用不用,为师没事……” 温翎怕顾肖筱听见,便小声跟楚砚辞嘀咕,哪成想孽徒却突然抬眸瞪了她一眼,于是某女子便蔫哒哒地熄了声。 不远处的顾肖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楚砚辞一脸小心翼翼地帮温翎疗伤,而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今日阳光正好,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斜长,影子交错在一起不见缝隙,莫名的顾肖筱竟觉得这画面有些美好。 顾肖筱轻轻一笑,并未出声打扰,待楚砚辞帮温翎疗好伤后回头一看,原地哪里还有别人。 第81章 恭送师父 见顾肖筱已离开,楚砚辞回眸看向温翎,“师父,你明知打不过顾师叔,招惹她作甚?” 温翎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戳瞎他的狗眼,瞪着眼睛怒道:“你能不能把你的小眼睁开看看这是在哪?我好好的闭着关,是她来到我房门前叫骂,我还什么都没说她就给我一鞭子,这是她故意寻衅滋事在先,怎么就成我招惹她了?” 不知不觉间,温翎又以‘我’自称,抛却师徒关系,两人就像一对挚友,尤其是那一副跳脚模样甚是有趣,男人直直地看着她,唇角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轻声道:“徒儿的意思是,你打不过就暂且忍一忍,不该以小谋大,若不是徒儿及时赶到,那一鞭子下去您定然会被重创。” “你当我是傻的会去螳臂当车?我早就看见你的身影了。”说到这温翎还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小师父太过可爱又太过机灵,楚砚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就是这一声轻笑瞬间将温翎打醒。 omg!她在做什么?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当师父的该有的表情吗?好丢人! 温翎尴尬极了,眼神飘忽间赶紧收敛表情,微微挺了挺腰板,故作淡定地说:“你将这院子修缮一下,为师去一趟天烨峰与宗主商议些事情,晚些回来。” 言罢就要御剑离开,却不想手上一紧,楚砚辞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温翎不解回眸,恰见楚砚辞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闪烁间含着温翎看不懂的情愫。 “有事吗?” “师父……”楚砚辞紧紧地拉着温翎的手臂,似是不愿意放她离开,他轻声开口,声音细小如蚊很是没有底气,“师父可是去与宗主商议婚宴相关事宜的?” 温翎想了想,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楚砚辞身下一晃,抓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四目相对,男人眼波流转间愈发深邃,说:“师父,徒儿不想让您去。” 不去?不去等着嫁人吗?不去等着顾肖筱黑化来宰她吗?温翎一想到这后果不禁打了个冷颤。 “别闹,为师很快就会回来,快松手。” 温翎轻轻扯了扯自己的手臂,却无论如何都抽不回来,而小徒弟的目光却愈发让人看不懂。 “师父,徒儿不想让您去。”他又说了一遍,这次不是商量,而是一个肯定句。 温翎无奈极了,这个小徒弟是怎么回事?拦着她拒婚作甚?是嫌她命太长了吗? 轻叹一声,压着怒火无可奈何地说:“你能不能先松手?当初你还劝为师不应该插足别人的感情,现在怎么回事?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你就换了想法了?你们男子都这么喜怒无常这么善变吗?” 温翎眉头紧皱,又扯了扯自己的手还是拉不出来,眼见着就要发火,再一看楚砚辞,还木讷地看着温翎一动不动。 “能不能松手?!”温翎彻底失了理智,用力甩着他的手,威胁道:“我可告诉你,虽说你修为比我高,但是我是你师父,你若再这么无礼,我就把你逐出师门!去了外面你可就是散修,再也没有赤翎峰上这么好的资源了!你可权衡好利弊好好想清楚!” 暴躁的女子几乎要炸毛,而那个点了火的男人却突然笑了,他笑着缓缓松开温翎,然后低下头来弓着身双手举过头顶行了一礼。 “恭送师父。” 温翎的手还举在半空,她愣在原地一头雾水,这疯批徒弟怕不是脑子有那个大病吧?! 嫌恶地撇了一下嘴,温翎像躲避瘟疫一样赶紧御剑离开,临走时还警惕地往回看,生怕身后的男人一个脑子不正常又把她拉回去。 再看楚砚辞,他一直弓着身弯着腰,长长的青丝散落两边,风儿一吹,露出了他恍若藏有星辰大海的眼睛以及那唇齿间灿若朝阳的笑意。 第82章 取消婚约 天烨峰内,老头温烨州一见温翎进屋当即挺直了脊背,眼角含笑脚下蠢蠢欲动,他似乎很想亲近一下自己的女儿,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上前。 温翎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心下已然有了底。 据书中所写,女主痛恨父亲的不负责任,不但轻薄了自己的母亲,还在母亲为他诞下孩子后这个当父亲的却为了维护自己形象不肯迎娶母亲,甚至都不敢认女主这个女儿,故而女主对待这个老头一直都是冷冰冰,无人的时候甚至连声师父都不叫。 “参加宗主。”温翎微微俯身,算了行了礼。 “快起来快起来。” 老头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喜色,上前就要将温翎搀扶起,温翎生怕他探出自己的修为,连忙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温烨州的手还举在半空,他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许,但眼底的慈爱却丝毫未减。 一挥手,一把椅子移到了温翎身后,示意她坐下,温翎始终垂着眸子,神情清冷,并未接受他的好意,开门见山说:“我不想嫁给大师兄,还望宗主收回成命。” 老头闻言脸上的笑意又浅了些,仔细一看还有些僵硬,他沉默一会儿,有些踌躇不敢看她。 “爹以为你还心悦辰晏……爹不知道实情自作主张,你别生气……” 语气颇为小心翼翼,甚至都未问其缘由便答应了她。 温翎轻‘嗯’了一声,轻轻颔首,“有劳宗主,徒儿无他事禀报,便先告辞了。” 说完温翎便转身离开,老头急了,望着她空荡荡的袖口别提有多心疼,可嗓子里就像卡了鱼刺,到嘴的关心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袖下的手攥紧松开攥紧松开如此反复,他内心挣扎嘴巴张张合合,终于,在温翎马上就要踏出门槛的前一秒喊住了她。 “翎儿。” 温翎驻足,却没有回头,静静等待下文。 老头悄悄咽了口唾沫,佯装镇定地轻笑着:“爹帮你看看手吧,可还疼?” 温翎心中慌的一批,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侧眸回道:“多谢宗主好意,断臂已愈,无需多此一举。” 说罢不等温烨州再过多挽留便径直飞向天边御剑离开,眼见着女儿的身影消失不见,老头落寞地垂下了眸子,长长一声叹息。 他心中悔恨当初自己为何要轻薄了她的母亲,又悔恨为何没有娶了她的母亲,如今他有心想告诉别人温翎是他的孩子,可他的女儿却早已对这个身份弃如敝履。 说到底是一步错,步步错。 老头又一声长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茶壶发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却是心中言不尽的凄凉。 而在温翎走后不久,她和江辰晏婚约取消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元明宗,且传出来的消息还是温翎主动请求取消婚约,这让一众弟子摸不着头脑。 谁人不知温翎心悦江辰晏?如今却是她主动请求取消婚约,实在是诡异,诡异得很呐,不过很快众人便有了其他猜测,或许跟那一日她从翠晏峰哭着跑出来有关系,爱之深,恨之切,想来那一日被伤得紧了,如此便说得通了。 不管怎么说,温翎终于和男主撇清了关系,她心中不甚欢喜。 正飞着,温翎远远便看到院子门口站着一人,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她那发了神经的徒弟,看样子是在等她,温翎突然有些怵他,心里盘算着现在要不要转身溜走。 楚砚辞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图,突然腾空而起,径直来到了温翎面前。 笑问她:“师父,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温翎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她不明白,这傻徒弟怎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 于是盯着他的眼睛仔细打量他的神情,试探着点了点头,“办……办好了。” “是吗。”男人低笑,笑声似山涧清泉叮咚作响,和着风悦耳非常,“既然办好了,那我们就回家吧。” 第83章 神秘之人 家? 这个词汇太过美好,无论是在温翎的母星还是在这里,她都不曾拥有过。 漂泊的人啊,连灵魂都是孤独的,楚砚辞的话就像一剂强心针,让温翎原本平静如水的心脏有一瞬的猛烈。 她神情茫然,微微仰头看他,恰有阳光照在他身上,暖黄色的光将他身上照亮,给人感觉暖到了骨子里。 想来,家也应该是个温暖的词汇吧。 “好。”温翎垂下头来轻应了一声,声音细如蚊鸣几多温顺,她俯视着那个‘家’御剑而下。 楚砚辞自然发觉了她的变化,观她非但未反驳反而乖巧许多,男子唇齿间溢出几许低笑,只是笑声轻柔,乘着风藏在了远方。 他紧随其后,刚一落地,楚砚辞便将卖半生莲的十万灵石交给了温翎,满满一袋子的灵石闪着微光,映着日光,那个财迷心窍的女子双眼好像也在闪着光芒。 温翎笑得合不拢嘴却还在强忍笑意,掏出八万上品灵石放至自己的储物袋,然后阔气地把剩下两万上品灵石留给了楚砚辞。 理所当然地说道:“之前下山买东西时花的你的银子,现在还你些灵石,就当抵债了可好?” 楚砚辞神情一愣,身子微微后倾本能拒绝,毕竟买的那些东西都不值钱,根本不需要两万上品灵石,更何况他是愿意给她买东西的,而且…… 想到这楚砚辞瞟了一眼温翎的手臂,小师父欠他的是银子,他却欠小师父一条手臂,叫他如何还得起。 但下一秒楚砚辞注意到小师父皱了眉好似有些不悦,他连忙接过储物袋,急急应道:“好。” 灵石在谁手里都一样,小师父高兴就好。 温翎见他收下灵石眉心顷刻舒展,其实她从未觉得楚砚辞欠她什么,相反的她很感谢他,楚砚辞帮了她很多,如果一开始没有这个男人,或许她早便露馅了。 更何况她能拿到这半生莲还要多亏了他,俗话说见者有份,她是愿意分他一些的,但也仅限两成。 此时自己囊中充盈安全感十足,今日不但摆脱了舔狗的身份,而且还了一直记挂的债务,最近修为又稳定,真是事事顺心处处顺意。 温翎舒心一叹,寻思着自己可以好好闭关冲一冲或许能结丹,再不济也能到筑基后期摸到金丹的门槛,越想越觉得可行,刚想对楚砚辞交代一番,一道暗含着灵力的钟声突然划破天际响彻云霄,惊得一众鸟兽振翅四散。 那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声声急促,就像边关来敌时士兵慌忙的号角。 此乃元明宗发生紧急事件用来召唤众弟子的传唤钟,在温翎所写的书中只响过一次,还是快大结局与仙家百门商议讨伐魔域时响的。 “出事了……”温翎眺望远方低声喃喃,目光忧愁神情无奈,方才的喜悦统统一扫而空。 “师父,徒儿随您一起去吧。” “你是小辈不能旁听,在峰中候着便是。” 说完这句话温翎便飞身而起,御剑急急飞向天烨峰,只留下楚砚辞独自站在原地忧心地看着她的身影愈来愈远。 这传唤钟等同于人间皇帝的烽火台,召必应,就算是闭关也要强行出关,远行者接到消息后务必也要放下眼前的事务全力回宗,故而二十四峰的峰主在接到消息后纷纷从四面八方往天烨峰赶,倒是形成了一道难遇的景色。 “翎儿,坐吧。” 温翎是第一个赶到的弟子,独处时温烨州有些许不自在,偷偷看她却又怕被发现几次闪躲目光,憋了半天只吐出这四字。 温翎低下头来未言语,殿内二十四个座位,她随意一瞟走到了第九个位子坐下,然后便是遥遥相对,殿内落针可闻。 幸而其他弟子也在片刻后陆续赶到,这才缓解了尴尬,放眼望去,除却十九和二十二行程较远来不及赶回外其他人都已就位,大家个个神情肃然齐齐望向温烨州,老头挺了挺脊背轻咳一声,一挥手一个画面浮现在半空。 画面刚显便是一地的鲜血,身穿青衫白襟的弟子们横躺在血泊之中面色苍白早已断了生息,周边围聚的弟子们个个神情悲怆颤抖着手轻探着地上人儿的鼻息,起身行走间隐约可见衣襟间绣着的墨色牡丹还在日光下绽着芳华。 “这是合衍宗?”有弟子认出了合衍宗的宗服,惊呼出声。 温烨州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昨夜合衍宗来了一不速之客,二话不说就大开杀戒,没有人看出此人是什么修为,甚至连面容都不曾看清便被夺了神魂,只知此人修的是鬼道,修为在合体之上,至于到底是什么修为没人能堪破。” “鬼修?”一听说是鬼修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温翎,要知道温翎的徒弟在幻境中看到的神秘人便是鬼修。 不知情的温烨州见众人全都看温翎深感疑惑,江辰晏看出他的困惑连忙将当日蒲驼山秘境楚砚辞所遇之事详细转告,老头听完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怪不得……怪不得这人大开杀戒后说谁愿意跟他走便罢手……原来……原来是在找承反噬的容器……修炼千年……这该是怎样的魔种啊……” 第84章 加强防范 温烨州的话让众弟子纷纷沉默,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且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神秘人就像隐匿在黑暗中的饿狼,敌不过防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弄得人心惶惶却又无可奈何。 “敌人在暗我在明,若各大宗门不沆瀣[hàng xiè]一气定会被分化瓦解逐一击破,合衍宗此番损失惨重,各宗各派都派了人前去打探情况及时支援,我元明宗自是要及时表明立场。” 说到这老头用力一拂袖,袖袍鼓风飒飒作响,他背过手去,微垂的眼睑泛起阵阵深沉意。 “辰晏,你备些贽[zhi]礼,今晚便启程出发合衍宗,其他人随为师将宗门结界再加强些,稍后告诫各峰弟子勤加修炼加强防范,遇到可疑之人第一时间前来禀告切莫轻举妄动。” “是,师父。”二十二峰峰主齐齐起身,收了锋芒弯腰行礼,尽管如此却挡不住傲人风华。 恍惚间老头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时他们都还只是他座下的小弟子,整日里打闹偷懒,如今已然可以独当一面,老头深感欣慰,只是目光触及面无表情的温翎时还是有一瞬的失神,好在老头怕被人看出端倪及时收了目光。 交代完毕后众弟子陆续离开,按照温烨州所言飞回自己的住处,元明宗的护山结界是以二十四座峰为阵法点所结的鋡乌阵,天烨峰为阵眼,万流归元生生不息。 因有两名弟子来不及赶回,温烨州在他们离开不久后便也出了大殿去加强结界,所有人对待这件事都很重视,唯有温翎,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原本以为故事的走向即使会有偏差也不可能脱离根本,合衍宗被屠实乃意料之外,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下去又该往哪里走。 一路上温翎都垂着头没什么精神,楚砚辞远远的便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凌了眉。 看着她落了地,楚砚辞这才上前,压低声音轻声问:“师父?发生了何事?” 温翎抬眸,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你在幻境里见到的那个修鬼道的神秘人去合衍宗大开杀戒找反噬的容器了,那人的修为深不可测,整个宗门的人竟然都毫无还手之力……宗主这次召我等前去主要就是提醒大家提高警惕做好防范,免得步了合衍宗的后尘……” “举全宗之力都没办法与之抗衡吗?!”楚砚辞皱眉震惊出声。 温翎轻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砚辞,地上的蚂蚁要怎么斗天上飞的雄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数量多少并没有什么意义。” 楚砚辞一时语塞,微微张着的嘴唇轻轻阖上,含着心事抿成一条直线,他似在思索什么,不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般目光坚定地看向温翎。 “若不是徒儿当日多管闲事修仙界也不会遭此大难……师父,若那神秘人当真来了元明宗,您……就把徒儿交出去吧。” 小徒弟那真挚的眼眸忽闪忽闪的闪着灼光,好像林间的鹿儿,倒是有些傻里傻气的,温翎被逗笑,抬手朝着他额头弹了个脑瓜崩。 “人与畜生的区别就在于人有善心,若无能为力危及自身便罢了,你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去赴汤蹈火,可倘若你有能力可以拉对方一把却见死不救,那与畜生又有何区别?傻小子,修仙若修的没有了人性,就算修成大道那也不是仙,当时的你也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些事,你只是想救人而已,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杀人的鬼修,以后莫要因此自责内疚,记住了没?” 温翎的一番话在楚砚辞的心中造成极为大的震撼,当他知晓合衍宗被屠之时心中极为不安,无形之间他将一切过错全部归咎到了自己身上,他以为小师父会怪罪他当日多管闲事的…… 他以为小师父会因为他惹了祸事而厌烦他…… 可小师父却恰恰相反。 他木讷地看着温翎,眸子里的错愕、愧疚、委屈在流转过后通通化作欣喜,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面前的小徒弟好像比刚才还要呆愣,像是村里的痴愣儿,温翎无奈笑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好了,回神,我们说正事,宗主要我等加强一下鋡乌阵,为师的修为不足,恐施下的结界薄弱出了问题,所以,还需假借你手一用,可否?” 楚砚辞依然在看着她,眼睛里含着笑意轻‘嗯’了一声,“可。” 第85章 稗丼灵草 蓝光大盛之下,鋡乌阵又强了几分。 其他峰上的众弟子在听完自家师父所言之后个个心惊胆战,纷纷加强修炼,就连巡夜的弟子相较以往都多了些。 再看赤翎峰,楚砚辞整日里陪在温翎身边,温翎修炼他就在一旁看着,吹着他的笛子,煲一盅汤,沏一盏茶水端到她手边。 瓶颈期何其难突破,温翎心乱,因这世俗事而乱,因这层看得到摸不到的薄纱而心乱,长此以往终是停留在筑基后期迟迟难以结丹。 见她心烦,楚砚辞也不多做打搅,他起身离开,轻轻关上那扇红枝门,取了青衫秘境的令牌孤身一人入了秘境,再次进入水底那个神奇的宫殿。 楚砚辞径直来到一扇门前停下,相较之前的门这扇门有些奇怪,上面雕刻的花型要复杂些,门的颜色要深一些,若是温翎站在此处定会感慨一句:真的像极了升级版。 没错,这里的确是升级版,之前进去的门适合金丹以下修士进入,而这扇门则适合元婴修为以上修士进入。 楚砚辞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金丹时期曾偶然进入过一次,里面有一株稗丼[bài dǎn]草,用灵力萃取可炼成丹药助修士结丹,这稗丼草虽珍贵,但于当时已经金丹修为的他来说没什么用,他没必要为其拼命,可今夕不同往日,他需要这株草。 守护着稗丼草的是一条汾焱九头蛇,是六阶中后期水准,相当于元婴中后期的修为,楚砚辞不过元婴前期,按理说他是打不过那蛇,但是…… “佘兄,醒醒。”楚砚辞操控着灵力轻轻碰了一下识海里屏蔽视觉和听觉的佘子衿。 “嗯?”佘子衿睁开眼睛,透过楚砚辞的眼睛看到了外面,“这是哪儿?” 楚砚辞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他:“佘兄,以你现在的修为,元婴后期修为的灵兽你可吃得下去?” “吃灵兽?”佘子衿在短暂的茫然后心领神会,知道这是在秘境,然后煽动着那对金色翅膀飞出他的识海。 坐到楚砚辞肩头,双手抱胸非常认真地分析道:“本尊现在刚恢复三成法力,等同于元婴中期修为,对付同为元婴修为的灵兽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本尊是上古神兽有血脉压制,应该……不成问题。” “倘若我与你一同对付那灵兽你可有十足把握?” 佘子衿怀疑看向楚砚辞,“之前连灵丹都舍不得给本尊吃,今日怎的这么好心还帮本尊取兽丹?” 楚砚辞抿唇一笑,似那山中的狐狸,侧眸看向肩头上的小人儿,问:“吃还是不吃?” “吃啊!再吃一颗元婴兽丹本尊又能恢复不少修为,干嘛不吃?” 佘子衿虽心存疑惑,但一听说有吃的也管不了那么多,当即煽动翅膀飞到了半空中,目光炯炯有神,神情雀跃不已。 得逞的楚砚辞但笑不语,脂玉般的素手轻轻推开面前的门,两人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进去索命。 然而二人还是低估了汾焱九头蛇的实力,虽说同为元婴修为,二打一理应不成问题,可逼急了的兔子咬起人来是不会松口的,更何况人家有九只头,相当于二打九,这一战楚砚辞与佘子衿属实没占到什么便宜。 原本清俊的少年在打斗中伤了俊俏的脸颊,那身纯净美玉般散发着淡淡华彩的衣裳染了点点红妆,几口鲜血似缸中染料涂染了半边天空。 佘子衿在激烈的对战中虽未受伤但隐隐有昏睡的趋势,幸而楚砚辞以身帮他挡了一下,这才不至于被吞进肚子里。 被重创的楚砚辞再次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将小人儿彻底染红,也就是这一口鲜血,佘子衿猛然惊醒睡意全无。 他不再恋战,全力释放独属于上古神兽的威压,血脉压制之下大蛇有些许晃神,也就是这一瞬间,佘子衿与楚砚辞抓住机会同时将所有灵力汇聚掌心,排山倒海般的灵力汹涌攻向大蛇的蛇胆处。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硬如磐石般的身躯被炸出一石磨般的巨坑,汩汩鲜血如流水般流淌而下,佘子衿趁势而起,对着尚且残喘的大蛇用力一吸,九头蛇还未缓过神便化作了一缕飞灰。 大蛇终于死了,楚砚辞轻轻一笑,还来不及擦去唇角的血渍便从空中直直摔落。 “楚砚辞!你没事吧?!”佘子衿飞到楚砚辞面前惊呼出声。 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身鲜血脸色煞白宛若死人,可眼睛却在看到左上方的一株绿植时展露出了点点笑意。 “佘兄,帮我把那株草拿过来。” 第86章 丹药为辅 疑惑偏头望去,佘子衿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这小子才不是好心帮他夺兽丹,这么拼命原来还是为了那个废物师父。 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狼狈的男人,佘子衿煽动着翅膀来到了稗丼草前,手指一抬,灵草便连根而起。 “你想炼泫渃丹?” 楚砚辞欣喜地握着手里闪着微光的灵植,满心欢喜地轻‘嗯’了一声。 佘子衿听罢一声嗤笑,满脸费解,“强行结丹实乃逆天而为,你若是炼制泫渃丹需要消耗自身灵力,以形补形罢了,为了你那废物师父如此拼命,值得吗?” 一听这话楚砚辞眸色一变,忍着身上的不适闷声起身,长身矗立,脊背挺拔,如腊月寒梅孤傲肆意。 冷声道:“家师教我育我救我护我,远胜过那弃我如敝履的父母,我不允许任何人欺她辱她,这话我与佘兄只说一次也只是最后一次,望佘兄谨记。” 略带威胁的话语掺杂着决绝透着杀气,有一瞬间佘子衿觉得自己若是再乱说话面前这人可能会跟他拼命…… 虽说他不怕这黄毛小儿,但他此时却是需要这愣子,遂无可奈何妥协道:“行行行,你师父哪哪都好,她不是废物她是天才,你不爱听本尊不说便是,但本尊还是要多嘴一句,炼制泫渃丹损耗颇大,你自己想好了再决定。” 说完这句话一个闪身没了踪影,楚砚辞内视识海,佘子衿正屏蔽视觉听觉专心炼化兽丹。 楚砚辞低下头来,看着手上的嫩绿鲜植莞尔一笑,若是师父突破金丹定然会很高兴吧。 男人收好稗丼草,施了个清洁咒,一身血衣恢复如初,吃下一颗补气丹便坐下疗伤,待面色缓和些就大步离开径直去了元明宗的炼丹房。 夜里,温翎缓缓睁开了双眼,因那鬼修的突然出现她有些心浮气躁,打坐一天也不见半分长进,她神情不见变化,好看的眉头却一直在皱着,就像夹杂着几许化不开的愁绪。 手边的茶早已凉透,温翎盯了一会儿,然后端起茶盏放至唇边轻抿一口,饱满红润的唇被茶水浸润得晶莹剔透,在月色之下更添一分妩媚。 虽说是凉茶,但不得不说茶味很浓很香,她这小徒弟泡的茶确实是上品,味道极佳,于是又轻抿了一口,紧皱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舒展。 她端着茶盏行至窗边,推开窗桕,侧坐于窗前赏月,今日的月亮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雾,朦朦胧胧的不甚娇羞,算算日子,也到了该下雪的季节了。 她来时是夏季,不曾想一转眼就迎来了冬季,白驹过隙当真是转瞬即逝。 想到这,温翎摇头笑着又沏了一盏茶。 “师父。” 一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窗前,温翎被吓得一阵手抖,茶水溢出杯盏濡湿了她的手指,顺着桌沿而下又浸湿了她的衣裙。 温翎赶紧起身,匆匆拂下衣摆上的水珠,三千青丝垂落两旁,她手忙脚乱又掀开挡住视线的长发一阵匆忙。 “师父?可是烫着了?”楚砚辞推开门赶忙进屋,微微弯着腰捉住了她乱动的手细细查看。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映着月光更是白得不正常,此时正一脸忧色翻看着温翎的手,指尖相触间,温翎感觉自己摸到了冰碴,刺骨非常。 本来男人的突然出现给了温翎一个惊吓,他忧心的神情又让温翎一时怔住,她心中微暖,可紧接着手上传来的冷意却让温翎心下一惊。 反握住他的手,问楚砚辞:“出了什么事?你的手怎的如此冰凉?” 以为小师父被烫到而乱了分寸的楚砚辞登时醒神,他赶忙抽回自己的手,眼神飘忽了一下转而自然一笑。 “夜微凉,想来是深夜露水重,打湿了衣服。”楚砚辞神情坦然不见丝毫慌乱,反问:“师父呢?可是烫着了?” 温翎信以为真并未起疑,好笑地端起一旁的茶盏举到楚砚辞面前,“凉茶烫甚?” “凉茶?”楚砚辞伸手接过,指尖触及茶盏却传来一股温热,眸光闪烁了一下,随后佯装镇定地将茶盏放下,轻笑着说:“凉茶喝多了伤身,师父日后想喝茶和徒儿说,徒儿帮您泡。” 温翎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你呢,这么晚了寻为师是有什么事吗?” 提及此时楚砚辞唇齿间的笑容放大,献宝般掏出一颗白色丹药,“师父,这是泫渃丹,可助您结丹,是徒儿在青衫秘境水下的宫殿里无意间寻来的。” 温翎闻言一时怔愣,她错愕地盯着他手上的丹药,又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楚砚辞。 泫渃丹为何物她心知肚明,需以自身修为加以炼制,那宫殿里虽说是天材地宝无数,可万万不可能有现成的丹药等人来捡,更何况是这种耗费自身的丹药。 而在同一时间里,他的脸色却苍白得毫无血色,像是易碎的瓷娃娃可能一碰就会碎,他的手又冰凉刺骨,不见半分温感…… 若她猜得没错,定然是这傻徒弟耗费了大半数灵力身体超负荷,他又是水灵根,体质本就偏寒,如此才落得如此狼狈模样。 可现在呢,这人脸上还满是等待夸奖的雀跃,温翎心中五味杂陈,她颤抖着手接过,眼中泛起层层水雾,但他不说,她便不会揭穿。 将丹药攥在手心,温翎笑得眉不见眼,“是吗,砚辞运气真好,不过为师以为,丹药理应为辅,修炼还要靠自身参悟方才能成就大道,尤其是在瓶颈期突破阶段,只有靠自己突破根基才能稳,这次便算了,日后无须再帮为师寻丹药,更无须帮为师做什么。” 说到这,温翎收敛笑容,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记下了?” 第87章 下雪了呀 楚砚辞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徒儿记下了,师父快服下丹药吧,徒儿可以帮您炼化。” 温翎望着面色如纸的男人一时语塞,都这副鬼样子了他还有能力帮她炼化丹药吗…… 这个徒弟怎么会这么乖呢。 眼中泛起一瞬动容,温翎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早点回去休息吧,观天色明日可能会下雪,夜里多盖些被子。” 被关心的男人脸上当即绽放出一抹掩不住的笑意,思及自己确实心有余力不足,恐温翎发现端倪,楚砚辞乖巧点头,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准备告辞离开。 “那师父有需要的时候再唤徒儿。” 言罢起身向外走去,他步履稳健,脚若生风,可笔挺的脊背好似在掩饰什么,有些许僵硬。 “砚辞!”温翎在他马上要踏出房门的前一瞬喊住了他。 楚砚辞驻足回眸,茫然看她,“还有什么事吗师父?” “过来。” 温翎对着楚砚辞招了招手,男人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一挥手,一把椅子飘到了楚砚辞身后,“坐下。” 楚砚辞看着她,乖乖坐下,温翎也顺势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楚砚辞刚要开口询问,就感觉手上一热,低头看去,小师父抓住了他的手。 “师父……”楚砚辞望着两人相握的手结结巴巴,瞳孔放大,说不出话。 “为师是火灵根,帮你渡渡寒气。” 温翎一脸坦然,认认真真往他体内输送灵力,其实从后背输送也一样,但十指连心,手先暖了身体也会在第一时间舒服些,楚砚辞是为了她才会变成这样,温翎想让他尽快舒服些。 由于这是第一次给人渡灵力,温翎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一不小心化作攻击适得其反,所以一直在阖眸感受着体内灵力变化,她收敛锋芒全程小心翼翼。 再看楚砚辞,却一直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小师父的手当真娇软无比,像是捏着一团云朵,软到了人心坎里。 男人垂下眼帘抿唇笑着,大拇指状似不经意间轻轻摩挲了一下温翎的手背,像是吃到了糖的孩子,心下愈发欣喜。 他抬起头来,小师父正一脸严肃地闭着眼睛,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蛾眉螓首似天工,羽睫轻颤若凤蝶,鼻尖小巧如玉石,尤其是那张微抿的红唇,明明未曾上妆却红润细腻。 眼神流连在她唇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楚砚辞的目光愈发热烈。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力渡入体内,楚砚辞的身体一点点回温,温翎感觉握着的那只手似沁出了密汗,心中诧异,自己竟然这么厉害吗?! 觉得差不多了,缓缓睁开眼睛,就见楚砚辞正一脸乖巧地看着她,像是一条乖巧的大金毛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温翎赶紧将脑海里诡异的画面甩出去,抽回自己的手站了起来,“好了。” 手上的柔荑突然消失,楚砚辞有些意犹未尽地抬了一下手想将那只逃跑的手抓回来,好在及时刹车,他扫了一眼温翎的手,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 “多谢师父。”楚砚辞起身拱手行礼。 温翎观他面色红润了些心中好受了不少,浅浅一笑,“早点回去休息吧。” “师父也是。” 楚砚辞不再停留,小师父修炼心切,接下来还可能因为要炼化丹药突破金丹闭关几日,他不能耽误了她的时间,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也正如男人所料,他前脚一走后脚温翎就服下了泫渃丹,开始打坐准备突破。 原本楚砚辞以为温翎顶多七日便会出来,却不想这一等足足等了半月有余。 那一日,鹅毛大雪飘然而下,一簇一簇似绽放的花,屋顶上、树上、院子里,大雪纷飞银装素裹一片素净。 ‘咯吱’一声,紧闭的房门悄然打开,房檐的积雪落到地上吓走了一地的小雀儿,突破金丹修为的温翎身上似笼罩了一层柔光,眉眼愈发教人惊艳,一身白衣缀着皓月,举手投足间似一个不小心掉入凡尘的精灵。 天空明亮洁白,温翎微微仰着头看向天边那团雾朦的太阳,抬起手接下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手上融化,化作一滴水,透明纯净。 听到声响的楚砚辞推开了门,见到温翎的那一刻眸色闪过一瞬惊艳,唇角染上几分笑意。 “师父,下雪了。” 温翎侧眸看他,抿唇一笑,“是啊,下雪了。” 说完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渐渐变得涣散,又低声喃喃了一句,“下雪了。” 又是一年冬来到,距离母星的新年不过寥寥几日,以往的这个时候她都会提前备好年货,囤在她那小破房子里,等到那一天温翎会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烟火,窥探着别人的快乐。 如今,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她突然有些期盼那一天的到来。 “砚辞,过几日我们去一趟山下吧。” “去山下?师父有东西要买吗?” 温翎迟疑片刻,脑海里闪烁着以往孤身一人的画面,有些悲凉有些心酸,她垂下眼帘甩去脑海里如电影般一帧帧的情节,随即抬眸肯定地点点头。 “过几日便是新年,我们去山下过年可好?” 楚砚辞一时有些恍惚,他上一次过年还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的他不过七八岁,被父母抛弃,卖给一大户人家的少爷当书童。 书童的职责可不只是陪读,楚砚辞不但要伺候小少爷的生活起居,还要保护小少爷的安全,儿时便跟着武师傅学武,小少爷在学院与人打架,作为书童的他自是上前拦架,却被对方的书童联手殴打,随从又不在,结果…… 小少爷受伤回了家,没能保护好少爷的他便被施以杖刑,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丢进了乱葬岗,是师父自空中路过偶然间看到他将他捡回了元明宗,后来借着收徒大典的契机收了他。 回忆到这楚砚辞苦涩一笑,那时候每当过新年时,他服侍的那家老爷会赏他几块饴糖,仅此而已。 再往前的记忆几乎没有,后来到了元明宗,过年时其它峰上都热热闹闹,唯独赤翎峰只他一个弟子,师父又不喜热闹,所以那一天师父会叫他自己下山逛逛,久而久之他也觉得没意思便不再出去,后来那一日与平常便再也没有什么区别。 故而,楚砚辞对新年这个节日并没有多大的期待。 不过,若是小师父喜欢,他愿意跟着一起喜欢。 楚砚辞大步来到温翎面前站定,含着笑意问温翎:“若徒儿记得没错,近日山下会有庙会,师父是想这几日便下山还是等过新年那一日再下山?” 第88章 求你救我 “庙会?”温翎突然来了兴致,也不知这里的庙会与母星的有什么不同,她突然很想去看看,“现在去可好?” 楚砚辞但笑不语轻轻点头,在他看来小师父高兴就好。 于是刚刚突破金丹期的温翎一出关就这么兴致勃勃地奔了山下,自然,那扎眼的宗服是一定要脱的。 楚砚辞依旧是一身白,只不过少了宗徽图腾,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倒是温翎,一出现便让男人眸色暗了暗。 俏皮的人儿束起了高髻,银绯云冠在阳光下闪着碎芒,一袭淡青色长袍招摇却又低调,行走间衣摆摇曳,露出了那双嵌着金丝的黑靴。 刻意加深的眉浑如暗夜,娇俏的朱唇相比以往宽了几分,尤是胸前,一马平川不见魅色。 “师父,您这是……” “出去玩,还是以男装示人方便些。”温翎整理着自己的衣摆理所当然回答着。 虽说在修仙界男女平等,但山下尘世还是对女子几近苛刻,女子出门在外一言一行都受人限制,即是出去玩自然要尽兴,怎么想温翎都觉得穿男装方便一些。 “既然师父有意隐瞒身份,那到了山下徒儿该如何称呼师父为好?”楚砚辞眸子上下打量着,饶有兴致地问她。 扮作男子的温翎眉眼间虽然多了些英气,但身高在那摆着,怎么看都像一个刚刚成年的倜傥少年,倒是楚砚辞,英姿飒爽,气度不凡,身形伟岸。 温翎看了看楚砚辞又看了看自己,沉思片刻,眸色一亮,“我唤你哥哥,你唤我阿翎,你我二人以兄弟称呼可好?” ‘哥哥’二字让楚砚辞耳尖忽的一红,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蒲驼秘境里的莫池虞和阿祯,阿祯平日里就唤莫池虞为‘池虞哥哥,’明明是很正常的称呼,可在心中有鬼的人听来,这声‘哥哥’便愈发不对劲。 男人眸底翻涌,他压抑着内心的雀跃佯装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薄唇轻言:“阿翎。” 温翎浅浅一笑,低唤他:“哥哥。” 于是,某男子不知道想起什么画面,耳尖更加红了,好似那初绽的红梅。 自然,温翎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异样,她兴奋地掏出自己的小破剑,纵身一跃跳到了剑上,俯视着楚砚辞朝他招手。 “走了哥哥,我们出发。” 楚砚辞心下一颤,身体雀跃不已,垂下眼帘,含着笑意行至她身侧,然后二人直直飞下了山。 一炷香后…… 刚一进城楚砚辞和温翎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原因无他,只因此时是冬季,百姓们个个裹着袄子,穿着单薄的温翎和楚砚辞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笑了,修仙之人不惧严寒,他们竟忽略了这一点。 于是为了不当那个鹤立鸡群的人,两人又跑了一趟成衣铺,一人套上了一件黑色皮裘。 楚砚辞凭着记忆带着温翎往庙会上走,正走着,路过一处二层阁楼,一声惊呼,从天而降一人,走在里侧的温翎来不及思索,一伸手接下了坠落的人。 纤细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那人的腰,一个旋身慢慢停落,站稳后抬眸看去,一身穿红衣头束红色缨绳的男子正面露惊恐地望着她。 男子面色苍白,眼睛上勾着魅人细线,唇上点着嫣红,衣襟大敞,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以及胸前斑斑点点青紫痕迹,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忽而伸出双臂环住了温翎。 “救我!求你救我!” 突然的状况让温翎大脑一空,她一脸懵地被人抱在怀中,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不断乞求的人。 “你先松开我,有话好好说……” “你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求你了,求你了……”男子疯疯癫癫,越抱越紧。 目睹一切的楚砚辞此时脸色沉如锅底,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见小师父迟迟不推开那人,楚砚辞愈发不爽,几乎是瞬移去,一把将锢着温翎的男子掀飞,然后打量着她身上的褶皱眉眼愈发深沉。 “他可伤到你了?” 状况外的温翎看了看远处伏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楚砚辞,然后木讷地摇摇头。 楚砚辞没有说什么,他转过头去,看向地上不知检点的人,眼神似利刃,此时恨不得剁了他的手。 “你是何人?” 地上的男子似被摔伤,吐出一口鲜血,引来了围观的人,众人指着三人窃窃私语,而地上的男子却一言不发,直直将目光投向了温翎。 原本温翎还在一旁疑惑地等那人回答,忽而大脑一空,眼神闪过一瞬呆滞,下一秒,竟大步朝着那男子走了过去。 “阿翎?”楚砚辞皱了眉。 温翎像是没听到楚砚辞说话,她径直来到那男子身边,将他扶起,细心擦掉男子脸上的血渍,还帮忙拢了拢男子胸前敞开的衣襟。 “多谢公子。” 男子靠在温翎肩头,虚弱道谢,温翎则满眼怜惜,帮对方顺了顺额前的发。 “阿翎?你在做什么?!” 第89章 我让你走 楚砚辞说话时满眼的难以置信,他望着二人紧贴的身子拳头捏得咯吱响,然他一动未动,等着温翎的回答。 就在这时,从阁楼上跑下来几个人,个个五大三粗手上还拿着绳子棍子,他们匆匆围过来,将温翎与红衣男子团团围起。 “他是我一揽芳华的小倌儿,这位公子,劝你莫要多管闲事!”领头的男子穿得花枝招展,红唇似烈火,掐着声音不男不女。 温翎没有言语,而是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然后抬眼透过人群看向楚砚辞。 “我要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刻意放低的声音里压着怒气,楚砚辞也在远远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然而,温翎似乎没有看出楚砚辞在生气,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发着微光的灵石,随手扔到了老鸨手里。 “够吗?” 修仙界的灵石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小百姓来说堪比奇珍异宝,经常放在身边是能延年益寿的!而且上供给那些皇亲国戚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呢! 老鸨捧着灵石笑得像朵花,连连说着:“够了够了,公子息怒,人您带走吧。” 一挥手,带着人往回走,步子急切,好似生怕有人抢了他的宝贝,围观的百姓一看没有热闹可看了,也纷纷转身离开。 楚砚辞一直站在原地,面前人来人往,他一直在看着温翎。 温翎则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目光,她始终目光清冷如水,搂着红衣男子的腰坐到了对面的茶铺里,独留楚砚辞一人迎着风伫立着。 他远远地看着,小师父将茶水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再喂那人喝水,怕那人冷,还脱了自己的皮裘盖在了他身上。 心下一片冰凉,楚砚辞似乎感觉到了冬日的凛冽。 袖下的拳头越攥越紧,却又无可奈何,挣扎一番,紧握的拳头慢慢松懈,终归是他先服了软,低下头来走向了温翎。 来不及入座,温翎突然抬起了头,“你先回去吧。” 男人身子一僵,似是难以置信,“你让我走?” “嗯,你先回去吧,让霂[mu]卿陪我就好。”说完便又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地润着旁边妖艳男人的唇。 “霂卿?”楚砚辞看了一眼一旁一脸娇弱无辜的男人,心下乱如麻,急切地看向温翎,“阿翎,他不过是一个刚认识的人,你怎么能……” ‘啪’的一声,茶盏重重落在桌子上打断了他的话,温翎抬眸,目光含着冷意直直射向楚砚辞。 一字一句道:“我让你走,你听不懂?” 楚砚辞语塞,身体突感无力,在她满是冷意的目光中双唇慢慢阖上抿成了一条直线。 现在的温翎给他的感觉很陌生可是又很熟悉,陌生的是这不像他的小师父,熟悉的是像极了他的师父。 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子对他冷淡至此,还赶他走,呵,可笑至极。 “阿翎这是看上他了?” 温翎想都未想脱口而出,“是。” 肯定的答案如千万根针刺在楚砚辞的心口,酸涩直涌而上,那双向来温柔的眸子蓄上雾朦,他狼狈得不像话。 “好,我走。” 楚砚辞嗤笑一声,羽睫轻轻垂落,转身,不再停留,他像是落荒而逃,竟然在城中就御剑而起,只一呼吸便没了踪影。 而赶跑了楚砚辞的温翎眸子突然变得涣散,身子一软躺到了颜霂卿怀里,那个无辜纯良的人轻轻抬眸,舌尖舔过唇瓣上的水珠,望着怀里睁着眼睛却无神的人儿意味深长地笑了。 楚砚辞负气离开,待行到了半途渐渐冷静了下来。 小师父她修为尚浅,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办?刚才那人又来路不明,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图谋,万一小师父一时糊涂,与他发生…… 越想心越乱,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他还是受不住折磨,转身飞回城中。 大不了他不出现,在暗处护她周全便是…… 只是,城之大,何处不能藏身?待楚砚辞回来时,茶铺上早已没了二人身影。 “老伯,刚刚坐在这里喝茶的人去哪里了?” 卖茶的老伯想了想,茫然摇头,“他们放下银子便走了,我没有注意。” 一听这话楚砚辞当即皱了眉,低声道了声谢便提剑离开,四处张望游走于大街小巷,实在找不到,静下心来放开神识,神识遍布全城,却并无温翎的身影。 糟了! 目光一凌,飞身城外,如闪电般疾行在空中,神识四散,搜寻着每一处地方。 忽地,在一个洞口处看到了那件熟悉的皮裘,他欣喜万分,飞身而下,刚一落地,便听得洞内有一熟悉的声音传出。 “呦,没想到还是一个小美人呢。” 第90章 原谅我吧 是那不知检点的荡夫声音! 楚砚辞第一反应,他的小师父出事了! 拔剑而起,直奔洞中,洞内点着烛火,烛火摇曳倒映着两个影子,崎岖不平的墙壁之上,一男子正横跨在一女子身上。 楚砚辞瞳孔一缩,瞬移过去,正见发冠落地,他的小师父头发凌乱眉眼如丝在撕扯身上之人的衣服,胸前的裹布暴露在空气中刺痛了楚砚辞的眼,好在两人衣服虽乱,但还未来得及做禁忌之事。 一挥剑,剑气伴着灵力直直打向颜霂卿,男人翻身而起躲了过去,这一剑打在石墙上轰出一个巨洞,山洞抖了抖,有要塌的趋势。 颜霂卿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一把捞起温翎挡在身前,“怎么?想加入我们?” 男人慵懒地笑着,朝着楚砚辞抛了个媚眼。 “杂碎!放开她!” 剑尖直指颜霂卿,却没有勇气再打出去,只因温翎正护在颜霂卿身前,勾着他的脖子,依偎在男人胸前,神情是说不出的放荡。 “放开她?你看清楚,是她不放开我。”颜霂卿邪肆地笑着,抬起温翎的下巴,作势就要吻上去。 “不许碰她!你不许碰她!” 楚砚辞不受控制陡然释放出万千冰凌,颜霂卿挥手挡去面前的冰凌却挡不住其它,本就摇摇欲坠的山洞被瞬间击垮,乱石飞落,灰尘四溅,头上的山体正在塌陷。 不得已,颜霂卿只能拎着温翎飞出山洞,楚砚辞紧随其后。 楚砚辞执剑去刺颜霂卿,颜霂卿笑着极速后退,身后忽然冒出九条毛茸茸的红色尾巴,像是一把把利刃,齐齐变长攻向楚砚辞。 没错,颜霂卿并非人,而是一只修炼成人的九尾红狐,妖与灵兽不同,灵兽无论如何修炼也化不成人,而妖一旦化作人便代表拥有了元婴以上的修为,颜霂卿与楚砚辞实力不相上下。 两人打得地动山摇,这一战楚砚辞就跟不要命似的,眼里只有颜霂卿的心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竟不知喘息。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任是颜霂卿有九条尾巴外加两只手,也在楚砚辞的逼迫下有些处于下风。 颜霂卿只是想吸收温翎的修为而已,顺便想着夺一下温翎的元阴,如今碰上了硬茬,为其拼命不值得,狐狸眼睛转了转,在楚砚辞又一剑刺过来时,他一挥手,突然把躺在地上的温翎丢了过去,坏笑了一下,红烟乍现没了踪影。 这一剑来势凶猛,楚砚辞没想到颜霂卿会突然将温翎丢过来,温翎的身体越来越近,而剑尖直指她的心口。 楚砚辞心中大骇,他赶紧强行收敛灵力,以左手打在了右手上,千钧一发之际,剑轨偏离,最后只是划破了她胸前的白布。 白布悄然散落,温翎重重砸在他的身上,‘噗’的一声,楚砚辞因强行收气导致体内灵力暴乱,歪头吐出几口污血,而他怀里的人却安然无恙。 温翎似是很难受,眉眼间含着秋水,无力攀在他的肩头,双腿环住了他的腰身,直直将人扑倒。 楚砚辞倒在地上,还来不及反应,一双略显冰凉的唇便贴了过来,像是刚刚降生的小奶猫,毫无章法地在一点点舔舐着他的唇瓣。 男人身子一僵,瞳孔放大,心跳如鼓,脸颊绯红欲滴血。 小师父上身已完全裸露。 玉藕般的手臂扶着他的头不许他乱动。 玄妙珠峰正抵在他胸前不时蹭着。 此时的楚砚辞感觉腹下一股暖流涌过,他的身体在叫嚣。 可他始终记得,小师父现在不清醒,他不可以…… 楚砚辞想推开她,却不知该碰她哪里。 “师……” 楚砚辞想唤她让她清醒,却不想这一张口,小舌趁势而入,像是渴望大海的鱼儿,在他口腔内极尽纠葛。 铁锈味混着花香跳动在他的味蕾,男人清晰地看到了身上之人眼中的渴望,像他一样,男人的眸子愈发汹涌,似涨潮的大海,马上就要冲溃堤坝。 这时,一朵雪花从天而降,飘啊飘,落在他的眼睛里,润了他的眸,浇灭了那一簇艳火。 身上的人松开了他的唇瓣,不停啃咬着他的脖子,没轻没重,一下一下,酥酥麻麻袭遍全身。 男人宠溺地笑了,诱哄着:“阿翎,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给我,而不是以这种方式,所以,别怪我好吗。” 话音落,一记暗含着灵力的手刀劈在了温翎的脖颈上,温翎闷哼一声,乖乖地趴在了他胸前。 第91章 不是魅丹 雪花越下越大,纯白的雪花在空中翻转舞蹈,没入楚砚辞的眼睛,浸湿了他的衣衫,他感受着身上的重量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找到了小师父,若因为自己的疏忽小师父当真被那狐妖糟蹋了,他怕是要自责一辈子。 身上之人还在昏迷着,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好似生活在炎夏,隔着衣衫楚砚辞都能感受到她的异样。 楚砚辞心下担忧,赶忙起身,将小师父小心翼翼抱起,裹上宽大的皮裘斗篷,遮住醉人的流光溢彩。 抱着温翎回了城,行走在热闹的街道总是能收获一些异样的神情,但男人好似绝缘体,将温翎遮得严严实实,目视前方不甚在意。 直到进了一家客栈,将门关紧设下结界,楚砚辞先是吞下一颗丹药,调节气息闭目疗伤,待体内灵力稳定些才行至温翎身边。 将温翎扶起端坐好,手上凝结灵力,缓缓渡入温翎后背,以为那狐妖就是给小师父下了魅丹,只要帮忙将药效逼出来就好,可灵力游走她全身却不见丝毫异样。 这……难道不是魅丹? 楚砚辞诧异,但此时也无他法,只能继续用灵力在温翎体内游走,企图帮她降温舒缓身体上的痛苦。 昏迷中的人儿似乎很是难受,眉头始终皱着。 身体浸出密汗打湿了她凌乱的头发。 额前碎发紧贴在脸颊上,一缕一缕顺着锁骨蜿蜒而下。 楚砚辞渡过去的灵力非但没有将她医好,反倒像是催化剂,温翎竟缓缓苏醒。 一双明眸半睁半阖,眼波流转间似蕴藏着万千妖娆。 皓齿轻咬着下唇,一声声压抑的哀怨溢出唇角。 嘴里反复呢喃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无力抬起手,一把掀开披在身上的皮裘,光洁的胴体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春光乍泄风情万种。 男人呼吸一滞赶紧移开目光,他紧抿双唇,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担忧。 “师父,你忍一忍……” 将皮裘重新覆在她身上,起身走到温翎面前将一颗清心丹强行塞进她口中,却不想温翎竟不吞咽,直接将丹药吐了出来。 “师父,吃吧,吃下去就会舒服些,听话好不好……” 楚砚辞轻声诱哄着,尝试着继续往她嘴里塞丹药,可迷糊的人这次紧咬牙关,说什么也不肯张嘴。 “师父,张嘴,吃下去就不难受了,乖乖的好不好……” 男人轻捏着她的两颊,企图掰开她的嘴巴,想来是弄疼了她,那双迷离的眸竟坠落点点泪珠,一粒一粒,砸在了楚砚辞的心口。 不过是一个愣神的间隙,皮裘斗篷再次脱落,迷糊中的女子突然抓住楚砚辞的衣襟,一扯,双双倒在床头。 不等楚砚辞起身,女子一个旋身攀了上去。 “师……师父……” 楚砚辞一抬头,春光无限一览无遗,他惊得面色绯红不知所措,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她。 女子双眼迷离浑浑噩噩,俯下身来,一口咬在了他皓颈之上。 似那饥饿的小兽,只一下便见了血。 楚砚辞倒吸一口凉气,却未吭声,大手在床边摸索,摸到刚才掉落的清心丹,放到自己口中,双臂用力一个翻转欺身而上。 似看到了荒漠中的绿洲,温翎欣喜若狂,张开嘴巴本能去品味甘甜。 楚砚辞眸子一亮,顺势将丹药渡入她口中,温翎皱眉欲反抗,却耐不住男人的百般纠缠,只听‘咕咚’一声,丹药入肚,楚砚辞这才松了口气。 楚砚辞一边顺着她的意安抚着她,一边手上凝聚灵力渡入她体内催化丹药。 尽管如此小女人还是不肯消停,柔荑拨乱衣襟探了进去,肆无忌惮游走上下,勾得男人苦不堪言。 好在清心丹快速生效,急躁的人手间动作变小突然安静了些,楚砚辞赶紧起身,收敛心神,再次往她体内输送灵力,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力渡入她体内,加之清心丹的作用,稍顷,痛苦的人儿眉心舒缓再次沉睡了去。 惹火的妖精终于安生,那个不定如松的男子望着床上的小人儿却目光幽深如暗夜,他拢了拢胸前衣襟,帮温翎盖上被子,而后慌慌张张跑出了房间。 问他去了哪里,自是冬日河畔。 此处乃降火去燥绝佳之地。 第92章 狐族魅术 楚砚辞收敛护体灵力,任躯体没入冰河之中,河水刺骨,瞬间浇灭了燃起的欲火,纷纷扬扬的雪瓣落满青丝,男人低垂着眸子看着河面细碎的冰无奈轻笑。 正当他苦闷时,突然感觉到有人破了客栈结界,目光一凌,不过是一息之间河面身影便消失不见,独留一冰窟在漫漫河面闪着粼粼波光。 他离开前特意叮嘱过客栈老板以及店小二不许任何闲杂人等上楼打扰,更何况普通人或者修为比他低的修士不可能破了他的结界,唯一的可能就是与他修为不相上下的狐妖! 小师父她有危险! 意识到这点,楚砚辞愈发着急,好在客栈离这河并不远,不过是几个瞬移他便回到了房间里。 抬眼望去,一陌生面孔正站在床头,手化利爪欲将人带走,楚砚辞眼疾手快,砚岺出鞘,朝着对方的手臂就砍了过去。 对方一个侧身躲开,与意念控制的砚岺剑纠缠在一起,楚砚辞脚下极速移动,几个虚晃便来到床前将沉睡中的温翎捞进了怀里。 如此,楚砚辞那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就在此时,砚岺剑被对方一掌拍飞,插进墙壁之中动弹不得,男人匆忙回头,再看床上,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呵,回来得挺快啊!”男人挺了挺脊背冷笑一声,满脸的不屑。 熟悉的音色响起,楚砚辞瞬间反应过来,还真是那狐妖,竟然变了张脸!当真是狡猾的狐狸! “我正愁找不到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楚砚辞现在恨不得将这畜生撕碎,他说完这句话便突然举起右手,手上的白玉扳指忽而化作一口金钟直直罩向颜霂卿。 来自上古神兽的气息扑面而来,同为兽的颜霂卿自是感知到了危险,心中本能生出恐惧产生了怯意,眼珠子一转赶紧跳向窗口。 然金钟已去,他自是逃不脱,情急之下断尾求生,金钟落地,只压下一条带着血腥的红狐尾,血滴顺着窗沿蔓延出去,稀稀拉拉望不到尽头。 楚砚辞见状并未追去,他后怕地收回目光,赶忙检查温翎的身体,探得未出意外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 小师父的身体还是很烫,可见这清心丹管得了一时却去不了根源,这可如何是好…… 再看金钟,由于金钟突然现身,作为主人的佘子衿自是感应到了变化,于是放开视觉听觉向外看去,却见到昏迷不醒双颊绯红的温翎。 疑惑道:“咦?你师父这是又怎么了?” 识海里突然响起佘子衿的声音,楚砚辞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现出难掩的喜色。 “佘兄,我师父她被狐妖所伤,如今不知怎么回事,体温不减,神志不清,我用灵力探查却查不出所以然,而且师父她……她似乎……” 说到这楚砚辞有些不自在,声音低了些:“她似乎很想与人……双修……” “噗……”识海里的佘子衿一听这话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突然笑出声,捂着自己的肚子咯咯笑个不停。 楚砚辞面色一沉,“佘兄——” 男人的声音冷若冰霜毫无起伏,佘子衿见他生气了赶紧止住笑意,干咳一声,极力控制着上挑的唇角。 说道:“你师父不会被一只狐狸给吃干抹净了吧,你们修士向来看不起妖,如今被一只妖给凌辱了,啧啧啧,你这师父怕是没脸见人喽~”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佘子衿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楚砚辞一听这话登时冷了眸,但目光触及怀中满脸通红的人儿时还是选择了隐忍,他压着怒火,低声解释。 “那狐妖并未得逞。”楚砚辞深呼一口气,顿了一下又道:“佘兄可知那狐妖对师父用的是什么妖术?可有办法解这妖术?” “没得逞?!怎么可能?!” 佘子衿那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些惋惜,楚砚辞将拳头捏得咯吱响,却并未出声打断。 只听佘子衿继续喃喃道:“这狐族魅术天下第一,一旦施下便犹如烈火焚身情难自抑,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狐妖交合,否则便要受这情欲之苦气血倒流生生被折磨致死才对啊,怎么可能没得逞呢……不应该啊……” 楚砚辞将佘子衿的话听得真切,瞳孔骤缩僵在当场,他垂下眼来看着怀中的人,满眼的不愿相信,抱着温翎的手越收越紧,还微微颤抖着,就好像生怕怀中人消失不见。 “可有他法……?”男人声音沙哑,含着颤意,眼中闪着烁光,期盼着佘子衿的回答。 佘子衿缄默思索,楚砚辞不敢出声打扰,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温翎,眼睛一眨不眨,似在做着内心挣扎。 许久,佘子衿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有。” 第93章 转移之术 “你是上古神兽!活了数万年的上古神兽!见过的妖兽数不胜数,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元婴修为的狐妖束手无策?!” 楚砚辞此刻真的乱了分寸,声音含着杀意,衣袍翻飞发丝无风自起,震得桌上茶盏破裂,碎成灰不见初形。 佘子衿给出了他两个解决办法,一是带着小师父去找那狐妖与其颠鸾倒凤行鱼水之欢,二是眼睁睁看着小师父被活活折磨而死,办法虽多,可两个办法他都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啊…… “等等……”佘子衿见他心神如此动乱也不再把这件事当儿戏,赶紧问:“你刚刚说那狐妖什么修为?” 楚砚辞知道佘子衿分明听清楚了他的话,也不作回答,只是冷着脸低垂下头看向怀中的人,当目光触及怀中人时,眸中冷色突然退去化作了解不开的柔。 讨了个没趣的佘子衿敢怒不敢言,谁让他得藏身于人家的识海里呢,谁让他一开始就没立下威信呢,活该了吗这不是…… 哎……换个宿主说不定更麻烦,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哼! 佘子衿暗自腹诽,强行安慰自己,倒是个心大的,只一喘息的时间便像个没事人一样。 “元婴啊?元婴好!元婴好!”对方不接话他自己接就是了,然后颠颠地解释:“刚刚修炼成人的狐妖法术并没有那么精通,有办法的,你别急,还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一听楚砚辞有求自己了,刚刚气焰被压下去的人当即挺直了腰板。 “本尊活了数万年也不是白活的,区区一只小狐狸在本尊面前就好比一只蚂蚁,本尊分分钟搞定,看颜色还是一只红狐,狐狸也分三六九等,白狐为尊红狐为将灰黑为士,不过如此……哦,对了,还有一些棕狐杂毛狐……” 噼里啪啦一顿念叨,说得还全是些没用的,楚砚辞听着额头青筋直跳。 “你是不是没有办法?”楚砚辞压下心中的急切,一声嗤笑故意质疑他。 佘子衿见状登时恼怒,脱口而出,“本尊会没有办法?本尊今天还就让你这无知小儿开开眼!” 说着金钟抬起,化作白玉扳指回到了楚砚辞手指上,然后操控起那只断尾飞向半空,断尾残留着颜霂卿的气息,一离近了像是魔咒般唤醒了温翎。 只见温翎半睁着眸子看向狐尾,眼中的情欲难以遮掩,她在楚砚辞怀中挣扎,像是虔诚的信仆朝着断尾伸出了手。 楚砚辞见状眉头微蹙,但也未说什么,只是又将温翎抱紧了些。 佘子衿冷哼一声,又道:“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你找百十个壮汉来,将你师父伺候舒服了,魅术自然就解了,当然,百十个也有可能不够。” “第!二!个!”楚砚辞沉着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佘子衿翻了个白眼,慢悠悠说道:“第二个就是将你师父身上的魅术转移到旁人身上,呐,这狐尾还残留些妖力,加以利用你会轻松些。” “转……转移?”楚砚辞错愕。 “哎呀,解不了还不能转吗?也幸亏这狐狸修为不高还能转,哪怕他是个分神修为你都转不了信不信?”佘子衿打了个呵欠,有些不耐烦。 楚砚辞看着飘过来的狐尾沉默不语,他心中很清楚,这魅术转移到谁身上谁就得死。 可良知告诉他,他不能害任何人的性命,而且小师父她天性纯良,若醒来得知他为了救她而杀了别人,或许会厌弃他吧…… 楚砚辞缄默不语,像是入定的高僧,望着那条狐尾出了神。 许久,楚砚辞忽而笑了,他问佘子衿:“怎么转?” “简单啊……” 佘子衿仔仔细细讲解了转移魅术的注意事项以及步骤,楚砚辞则一直含着笑意看着不停挣扎的温翎,直到佘子衿说完楚砚辞方才收回目光。 “佘兄,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佘子衿不甚在意地点头,他也确实是又困了,遵守约定屏蔽视觉听觉,转而便进入了梦乡。 也就在佘子衿进入梦乡的那一瞬,楚砚辞便执起狐尾开始了转移魅术的术法,然而房内只有他与温翎两人,很明显这被转移的对象只能是楚砚辞…… 或许小师父醒来会因此而自责内疚,或许小师父会因此哭上一场,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希望小师父是因他而自责,他希望小师父落的那滴泪是为他。 如此……便够了,就当是还了她的断臂之情吧。 第94章 你怎么了 当温翎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软若无骨使不上一丝气力,身上黏腻好像出了不少汗,难受极了。 突然清醒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和小徒弟出来玩,救下一人,然后便没了记忆,再往后想便头痛欲裂,怎么也忆不起后面发生了什么。 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头,一抬手发现自己的一身青衣竟换成了一身白衣,细看下去好像还是自己的宗服。 咦?身上的衣服怎么换了? 她纳闷,却又不得解释,正茫然时,听得一声隐忍闷哼,循着声音望去,她的小徒弟正躺在地上蜷着身子。 “砚辞?你躺地上作甚?” 她急急起身,脚下虚浮,身形一晃,感觉体内的灵力有些涣散,来不及多加思考,缓了三秒后赶忙蹲下身子去搀扶楚砚辞。 神志不清的男人一触到她的手低声哼了一声,声音酥软,在这安静的房间内甚是清晰。 温翎一愣,以为他受了伤,眉头微皱,赶忙调动体内仅剩的灵力于手上,将他搀扶躺到了床上。 “砚辞?你哪里不舒服?”怀疑地将手覆于男人额头。 温翎一惊。 生病了? 本就皱起的眉头此时更加难解,温翎在储物袋里掏了掏,找出一颗驱寒丹塞到了他嘴里。 “你等一等,服了药出出汗就应该好些了。” 她轻声安慰,然后寻了一颗补气丹塞到了自己嘴里,此时灵力涣散,她得抓紧修养好才能帮小徒弟疗伤。 阖眸,静心凝气,温翎就这么坐在楚砚辞身旁开始休养生息,再看床上浑浑噩噩之人,他似是认出了温翎,神情惊恐地向后缩了缩。 “走……”他紧咬着牙关,从唇间溢出一字。 温翎听到了他说话,却未听清,睁开眸子倾身过去,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你刚刚说什么?为师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独属于女子的体香扑面而来。 似火苗碰到了炮竹,一发不可收拾。 楚砚辞视线模糊地看着她的侧颜,隐忍着,双手攥拳青筋暴起。 “阿翎……” 语气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呓语,听得温翎耳朵一阵发麻。 她耳尖微红赶紧起身,离得他远了些,“我……我在,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房间修炼……” 说罢就要走,却被一只大手扯住衣角,她回眸,恰见男人神情混沌不复清醒。 “砚辞?你等一等好不好,为师身上现在没有灵力,不能帮你疗伤,一炷香,一炷香之后为师就回来。”她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却扯不开。 无奈坐到床边,妥协着:“那为师就在这修养。” 可就在她准备入定时,一双大手抚了上来,揽住她的腰肢,将人带到了怀里。 “阿翎……阿翎……” 他抱着她,也只是抱着她,身子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一声又一声唤着她的名字。 温翎惊呆了,在他怀里愣了几秒,然后赶忙去掰他的手,“砚辞?砚辞?你糊涂了?快松手!” 不动还好,这一动衣物摩擦更是撩人,嗅着她发间清香,楚砚辞愈发难以自持。 “阿翎……”他又唤她,几多隐忍。 腰间的手越收越紧,似要将她嵌入骨血,后脖颈的呼吸浑厚急促,撩拨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温翎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这要是生病她倒立吃屎,这分明是兽性大发! “楚砚辞!松手!我要生气了!” 她赤红着脸出声威胁,腰间大手顿了一下,下一秒再次收紧。 一口噙上了圆润耳垂,轻轻舔舐,极尽温柔。 温翎身子一僵,心脏狂跳不止,“楚……楚……楚砚……” 这声‘楚砚辞’还未喊出来,一阵天旋地转,男人趴在了她身上。 “你……你……你冷静!我……我……我是你师父!” 她瞪大了眼睛拼命推他,可刚刚仅有的一点灵力也耗在了搀扶他上床上,此时她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被圈在他的臂弯之间怎么也逃不出去。 “阿翎……” 他又唤了她一声,然后彻底沦陷。 饿急了的凶兽张开嘴巴,一口咬上了自己的猎物。 第95章 师父早安 头脑简单的温翎怎么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这么狼狈。 你说他意识清醒,他却敢以下犯上,你说他意识不清醒,他却在最动情之时唤着她的名字。 温翎以为她的小徒弟是只乖巧听话又贴心的大金毛,殊不知这是一匹饿了许久的狼。 饿狼进了村庄,便是生灵涂炭不留活口。 每日里以汗水洗澡,以空气果腹,床板震动,引得大堂客人几次抱怨,店小二几次上来旁敲侧击,温翎欲哭无泪,刚说出一个字便又被封了唇。 温翎报复性抓伤他的背,纵横交错鲜血淋漓,却不想火上浇油,饿狼那双幽深的眸更加亮了。 有时候温翎真的怀疑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淫贼,不知采了多少人家的鲜花,可偏偏举止间带着青涩,倒叫人琢磨不透。 某个神兽睡醒打算看看事情进度,一睁眼却见一女子的脸,有几分言不清的委屈。 神兽一惊,暗呼见鬼,匆匆退去。 随着魅术渐渐消散,某个男子似乎慢慢清醒了些,他强忍着渴望,安静地看着温翎,问她可是愿意的。 温翎抿唇不答,将他的头压下,堵住了他的嘴。 上都上了,还说其它有什么意义。 男人笑了,他又在唤她的名字,语气里是说不清的宠溺,温翎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终于让他闭了嘴。 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温翎听着窗外热闹的鞭炮声和小童的欢笑声就这么过了一个新年。 至于所谓的庙会,呵…… 不知所谓。 灵力已尽数恢复,可身上的人还是不肯放手不肯离开,温翎暗自一声叹息又要轻柔安抚。 抬起头来,情动之时咬上他的肩,五指轻抚着他的耳廓,温翎突然觉得这感觉有一丝熟悉。 倏地,一帧帧画面闪过脑海,过分的香艳。 嗯…… 好像还是她先动的手。 羞耻涌上心头,女子的脸又红了几分。 店小二在外问着需不需要膳食,需不需要热水,温翎烦躁着骂跑了可怜的小家伙。 男人低笑着,笑声富有磁性,勾得人心中发麻,他摩挲着她的手指,再次噙上她的唇。 “阿砚……” 似被施了定身咒,楚砚辞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看了温翎半晌,然后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他问,是砚辞的砚还是辰晏的晏。 温翎笑了,状似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答。 她说,你觉得是谁就是谁。 于是,含糊不清的回答使得心中打了结的某男子更加醋了,又是一番春光满院。 墨丝缠绕在一起垂落床沿,映着日光倒影在地面,映着月光倒影在床底。 金丹初期的人得了好处,双修大法受益匪浅,摇身一变突破了金丹后期,那张娇俏的小脸愈发勾人,你瞧,夜间的狼又该进食了。 整整一个月…… 那一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大街上安静如斯,饿狼解了魅术终于吃饱沉沉睡下,温翎翻身而起,伫于床前,挣扎一番,指尖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于是一页页一幕幕消失不见了。 她不知,他对她是爱,是妖术后的情难自抑,还是断臂后的愧疚,又或者把她当成了原来的师父。 她更不知,自己对他是爱,还是多日照拂的感激,又或者是习惯性的依赖。 剪不断,理还乱,说不清,道不明,如此,还是抹了去罢! 当楚砚辞清醒时衣服早已穿得立整,躺在床上浑身舒畅,侧眸望去,小师父坐在窗前饮茶看景,朝阳洒在她的侧颜,一半明亮一半昏暗,泾渭分明。 男人浅浅一笑,起身穿上鞋靴,走到她面前弯身恭敬行礼,“师父,早。” 拿着茶盏的手一颤,而后慢慢放松,她转身看他,笑着回道:“早。” 第96章 本尊不知 “师父,徒儿身上的魅术是如何解的?”头脑清醒的男人直奔主题。 温翎但笑不语,偏头看向窗外,躲开了他的目光后眸子闪过一瞬失神。 她不想骗他,可也不想承认,她暂时还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他,所以选择了沉默。 窗外一片繁荣,一条冰河蜿蜒曲折,两岸铺子数不胜数,百姓们行走在街上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楚砚辞会错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恰见一装扮艳俗的阁楼,几名女子正站在楼阁之上朝着下面扔手绢,搔首弄姿卖弄风骚。 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楚砚辞身子一僵,心下凉得透彻。 呵…… 楚砚辞轻嗤一声,什么也没说,也不再多嘴发问,现实太过残忍,他不想从她嘴里听到真相,男人垂下眼帘向后退去,离得她远了些。 “师父,徒儿出去一下。”声音出奇的平淡,像是在唤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温翎没有言语,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她依旧看着窗外,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门起门落,楚砚辞离开了,他下楼要了一桶热水,在隔壁开了一间房,将自己泡进水里清洗着身上残留的痕迹。 那一行行青紫,那一道道抓痕,有几多恶心,几多恼怒,可最后在想到温翎时所有情绪通通化作悲戚。 他的小师父啊,就那么随随便便将他推向了别人,真的很脏啊,可是他又没办法与她生气。 毕竟,她也是为了救他…… 可是,他宁愿她没有救他,死了才好。 楚砚辞低下头,将整个人没入水中,凌乱的青丝向上飘去,遮住了水面挡住了他的脸,一时间分不清他眼角边是否有晶莹划过。 男人在水中泡了很久,直至热水变凉,直至夜色渐深,他阖眸倚靠在桶边,双唇紧抿轻轻颤抖,心下是说不出的难过。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吱呀’开门声,原本紧闭的眸子陡然睁开,透着紧张透着慌乱,起身,他拿起凳上的衣衫披在身上,赤着脚大步向外走去。 一推门,恰见小师父要下楼,他急急唤她:“师父,你去哪儿?” 温翎驻足,错愕回眸,眼睛流连在他湿漉漉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师想下去寻你。”她扯动了一下唇角,移开了目光,“得知你无事为师便放心了。” 说完这句话便低垂下眼帘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步伐轻盈,不急不躁。 “师父很担心徒儿吗。”明明是个问句,可从男人嘴里出来却是一句不是很确定的陈述句,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温翎抬起头来对着楚砚辞笑了笑,答非所问:“回房休息吧,明日我们启程回元明宗。” 然后便推开了那扇门,在她马上就要踏进去时楚砚辞又问她:“我们……我们不是下山来过年的吗。” 扶着门框的手一颤,温翎似是想起什么身子有一瞬僵硬,她没有回头,淡淡说道:“年关已过,你我该回去了。” 言罢,便踏了进去,那片纯白的衣角慢慢消失在了缝隙中,独留楚砚辞一人错愕站在原地。 年关已过?何时过的?他怎不知? 匆匆回到房间,推开窗看向外面,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冰冻的河水早已融化,两岸边的杨柳已抽出枝丫,细看下去,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片绿油油的不甚俏皮。 春天了?他昏迷了足足有一个月?为何一点记忆都没有?就算是中了妖术也不该至此啊…… 楚砚辞有一瞬晃神,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又理不清思路。 关上窗,他坐于窗前,想着去回忆一下之前的事,可记忆直达他将魅术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然后便是一片空白。 他困惑,手抵在额前轻轻按揉,心下空荡荡的。 正焦虑着,识海里某兽像是刚刚清醒,他捂着眼睛从指缝向外看,没有看到什么香艳画面才重重叹了口气,似无奈似无语。 “一个月了,你终于肯停下了。” 楚砚辞眸子一怔,“佘兄可否将话说得明白些?” “让本尊说什么?将你与你师父颠鸾倒凤的细节描述一遍不成?本尊可没有那个变态癖好,提前声明,本尊并不是故意违背约定没有屏蔽视觉听觉的,本尊当时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将你家宝贝师父治好而已,结果……啧啧啧……辣眼睛,辣眼睛啊……” 佘子衿在识海里絮絮叨叨不甚嫌弃,楚砚辞只听得那句‘与你师父颠鸾倒凤’后便大脑断了弦,他整个人都傻了。 “佘兄。”楚砚辞重重咽了口唾沫,眸子隐隐发红,“你说,帮我解魅术的……是师父?” “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睡了一个月的人不知道是谁?本尊真的没有看太多,本尊一见形势不对立马屏蔽了视觉,请不要质疑本尊的人品,而且……” 佘子衿又要絮叨,已经确定了答案的楚砚辞在错愕过后变得震惊,短短几息之间又由震惊变得欣喜,直至最后整个人都飘飘然…… “佘兄,屏蔽视觉听觉。” “嗯?本尊才刚醒!” “回去给你吃元婴级兽丹。” “成交!” 识海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楚砚辞念了个咒语瞬间恢复干爽,那双低落的眸子此时恍若盛有星辰大海,微微上扬的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长腿急切迈着,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向外面。 第97章 砚辞的砚 此时的温翎正坐在窗前端着一个杯盏以手撑头靠在桌上赏月,小脸红扑扑的,有几分微醺的感觉。 ‘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温翎吓了一跳,刚想骂人,回眸一看是自家小徒弟便息了声。 “寻为师有事?” “师父喝酒了?”他问。 温翎未辩驳,轻轻点头,“今夜月色极美,小酌一杯不甚欢喜。” 楚砚辞未言语,他径直来到温翎身旁,夺过她手间杯盏一饮而尽,而后看向她,眸子幽深含着几分逼迫。 “徒儿有话想问师父。” 被夺了杯盏的温翎心生恼意,却也未见发怒,微微抬了抬头示意他问。 “师父可是抹了徒儿一个月的记忆?” 温翎一愣,匆匆移开目光,并未接话。 “师父不答,徒儿就当师父默认了,那徒儿再问师父,为何要抹了徒儿的记忆?” 楚砚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锐利的鹰,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温翎心虚不已,眼神飘忽不敢看他,看向窗外疲惫道:“为师累了,要休息。” “师父累了?师父做了什么?为何会累?”他步步紧逼,不给她留喘息的机会。 温翎紧抿双唇默不作声,俏脸微沉,有些恼羞成怒,四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 猛然起身,直视着面前高大的男子,温翎指着门口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你一个当徒弟的怎敢过问长辈之事?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她终是露了马脚,楚砚辞不怒反笑,忽而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等温翎反应,一把掀开了她的袖子。 青色,紫色,淤青,暗红,遍布在整条手臂之上。 “你干什么?”她匆匆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撞得凳子‘哐啷’作响。 楚砚辞则红了眼眶,他抬眼看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诉说。 “阿翎。”终于,所有想说的话化作了一声缠绵的呼唤。 温翎慌了,她知道自己这小徒弟发现了真相,像是掀开了唯一的遮羞布,绯红瞬间爬满双颊。 她倔强抬头,梗着脖子喊着:“若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救,你不必……不必记在心上。” 情窦初开的人呐,最是容易口是心非,温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其实早在无形之中她就已将对方当做自己的依靠,她信赖他,依赖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却因为是第一次处理情事不知所措,质疑自己的真心,怀疑对方的用意,像是一只藏在龟壳里的懦夫,将对方越推越远, 好在对方不是别人,是她的小徒弟。 小徒弟浅浅一笑湿润了眼眶,“你终于肯承认了。” 下一瞬,将她揽进怀里,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阿翎在怕什么?是忌讳你我的关系,还是真的不喜欢我?”他紧锢着怀中不停挣扎的人,一下又一下安抚地顺着她的发,“阿翎,是不是因为我从未对你表达过心意招你猜忌了?如果是,对不起阿翎,我爱你。” 挣扎中的人心脏一颤,似被什么重重击打,又酸又疼,心中五味杂陈忘记了挣扎。 她安静地呆在他怀里,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许久才问:“你爱的是师父,还是温翎?” 楚砚辞无奈一笑,又将她抱紧了些,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一个人的灵根是天生便决定好的,杂灵根可以食丹药洗涤成单灵根,可单一木灵根是断然不可能变成火灵根的,我这么说,阿翎可懂了?”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似三月春风话不尽温柔,温翎眸光微颤,含着哽意低声一笑,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又问他:“若我当日不曾救你,不曾断臂,结局可会不一样?” 楚砚辞松开她,抬起她的下巴与之对视,他眼中的柔情好似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笑着反问她:“若我说,当夜在赤翎峰结界处便对你一见钟情……阿翎可信?” ‘噗嗤’一声,温翎含着泪笑出声,她踮起脚尖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轻‘嗯’一声。 “阿砚,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当日的问题了。” 楚砚辞一愣,不明所以,“什么问题?” 温翎抿唇笑了笑,阖上眸子再次噙上了他的唇,像是天生契合,轻易勾得两人动了情。 纠缠间喘着粗气,她含糊不清地说:“我唤的是砚辞的砚,不是辰晏的晏。” 第98章 给她疗伤 楚砚辞不知道他的阿翎在说什么,可听完这句话就是心中莫名欢喜。 尤其这是他与她第一次清醒下的拥吻,楚砚辞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白皙的皮肤红得不成样子。 他的阿翎,好甜。 分开时男人轻抚着她的脸颊,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一错不错。 “阿翎……” 他又在唤她,一声声呢喃宛若情人间的呓语,酥麻蛊惑。 温翎面色微红,垂下眼帘躲着他的目光,轻轻拨去他的手,干咳一声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明日我们起早回去。” “好。” 男人浅笑着应了声,然后向前一步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双臂用力轻易将她打横抱起。 “喂!楚砚辞!你干什么?!”温翎怕自己掉下去,勾着他的脖子一脸惊慌。 楚砚辞但笑不语,将她平稳放至床边,蹲下身来为她褪去鞋袜。 “你……你想干什么……” 温翎瑟缩着脚想要躲开他的手,却被男人一把抓了回去。 “别动。”他始终垂着头,因此温翎看不到他现在什么神情,只是语气轻柔得不像话,他说:“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没……”温翎想说没关系,可一想用词又不太对,双唇慢慢阖上,抿了抿唇闭了嘴。 她的脚踝处有几道很深的淤青,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和男人的手形很是吻合,楚砚辞轻抚着那几处伤痕,心下是说不出的滋味。 大手覆在上面,他一言不发为她化瘀疗伤,直至恢复原本的嫩滑,然后起身,弯着腰探手至她腰间,温翎神情一窘,护住了自己腰间丝绦。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大手停在半空,楚砚辞抬眸看她,低声轻笑,突然倾身压了过去,以为他想做什么,温翎慌得不行,微微后仰躲着他,直至温翎实在撑不住,以手撑床,楚砚辞这才停了下来。 他还在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两个人的眸子里都清晰地倒映着对方的身影,像情窦初开不经人事的少男少女,心脏砰砰直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然后温翎便感觉腰间一松,那条纯白的丝绦飞向天空,像一片羽毛在空中慢慢飞舞旋转。 法术褪去她的外衫,又褪去她的里衫,全程他都在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压迫感十足,温翎心脏狂跳屏着呼吸,一动不敢动。 直至坦诚相待。 楚砚辞终于移开了目光,他低头看去,本该光洁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痕,从脖颈到小腿,密密麻麻几多骇人,尤其是胸口处,旧伤上叠新伤,没有一处好地方。 春光乍泄,他却无心欣赏。 眸光微闪,泛起隐隐水色,本来微微上挑的唇角此时紧紧抿着,细看下去有几分愠色,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在和谁生气。 起身,楚砚辞重新蹲到了地上,压迫感消失,温翎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才感觉身上微凉,低头看去,瞪大了双眼,自己竟然身不着一物。 羞耻涌上心头,左右看了看,赶紧拿起一旁的棉被将自己裹住,欲抽回腿,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擒住,垂眸看去,楚砚辞正在专心致志地为她除淤青。 “我自己可以……”她小声嘀咕,又抽了抽自己的腿,却没有成功。 楚砚辞不说话,他一直低着头,身上好像笼罩了一团阴影,就像某个犯了错的孩子,正愧疚自责着。 温翎小心吞咽了一口唾沫,思索片刻,然后探出手,犹豫着覆在了他的头上,像安慰狗子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笑着说:“不疼。” 男人身子一僵,又将头压低了些。 寂静的房间内,一个裹着棉被端坐着,一个单膝跪在地上,莫名的有些和谐。 淡蓝色的光芒一点点将她笼罩,直至所有痕迹消失不见,楚砚辞终于松了一口气,脸色也不再似最初那般肃穆。 只听得他念了个咒语,然后他身上那身白衫突然消失,温翎一愣,下一秒已然躺在了他怀里。 “你你你……” 温翎快速眨了眨眼睛,然后瑟缩着向后退,却不想揽着她腰的大手更紧了,一个翻身,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 毛茸茸的大脑袋放在她的颈窝,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他说:“不碰你,睡吧。” 第99章 还了记忆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桕斑驳在地,一晃一晃,有些刺眼,温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然后便感觉突然出现一阴影挡住了那魅人的阳光,阴影将她笼罩其中,没了刺眼的光芒,好看的眉毛随之一点点舒展。 以手撑头的男人眸子亮晶晶的,瞅着女子的睡颜不甚欢喜。 直到日上三竿,那个说着要早起的人终于睡眼惺忪地睁开了双眼,入目的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那张脸还在浅浅笑着,像是心情不错。 “早。”她沙哑着嗓子打了声招呼。 男人俯身啄了一下她的唇角,回道:“早。” 突然得到了一个早安吻,温翎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眸子一睁,她‘嗖’的一下坐了起来。 念动几声咒语,床脚边的白衣顷刻间出现在她身上,身子抵在墙上,温翎不自在一笑。 “起……起床吧……” 楚砚辞将她的小动作小表情尽收眼底,愈发觉得可爱,他抬起手,两指夹住温翎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委屈说着:“阿翎,昨夜想了一夜,可还是想不起来你的味道,那是你我初次恩爱尤为珍贵,我不记得了怎么办。” “不……不记得就不记得呗……”温翎干笑着,用力将自己的衣角扯了出来,喃喃道:“左右不似别人那般温柔体贴,还是不记得为好。” 听到此处楚砚辞忽而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薄唇慢慢抿起,他盯着她的眸子一片审视。 “别人?阿翎说的别人是谁?别人温柔与否阿翎怎么会知道?” 整理着衣摆的手一顿,温翎神色一恍。 咳咳……她说的是自己笔下的各个男主,不止这本书,其它书里的男主在房事上虽食髓知味,但都极尽温柔,不像他,跟疯狗似的恨不得将人生吞掉。 但这话能说吗?不能说呀。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温翎不甚在意地解释着,起身欲跨过他下床。 熟料一只大手忽而出现,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脚踝,抬眸望去,她的小徒弟正一脸委屈。 “你对我不满意。”这是肯定句。 温翎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没有……” “你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果然,还是不满意。”男人肉眼可见的更加委屈。 温翎怔愣原地,这小徒弟一副奶包怨妇神情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很清楚,前些日子里他分明是一只强势攻啊…… “砚辞……天不早了……”温翎委婉提示,轻轻抽了抽自己的脚,却没有成功。 “阿翎这是不打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了吗?”眸色渐深,男人唇角掀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温翎被这人问得焦头烂额,只想快点转移这个让人羞耻的话题,于是搪塞说:“你技术很好,我非常满意,欲罢不能回味无穷的那种满意,总之,你技术特别好!现在能不能放开我了?” 她俯身,生生掰开了他的手,跳下床榻,欲离开,刚一迈步腰间一紧,低头一看,某男子正环着她的腰。 他说:“可是我不满意怎么办?阿翎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抹了我的记忆,让我留下了一个遗憾,日日哀叹夜夜惋惜,说不定会成为心魔影响我突破,如此看来阿翎罪过大了。” 楚砚辞附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似梦话却字字清晰,声音含着蛊惑,温翎感觉耳朵一阵酥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砚辞……差不多就行了……” “阿翎记得我却不记得,这对于我来说本就不公平。” 楚砚辞转过她的身,四目相对,不等她再辩驳,含笑勾上她的唇,将人吻得七荤八素,将人吻得头脑发昏。 “把记忆还给我吧。” 手臂用力,将她拖回床榻。 ………… 情动之时一道淡蓝色光芒渡向温翎眉心,温翎本能抗拒,楚砚辞一声闷哼似被伤到,温翎心尖一颤再也不能反抗。 蓝色光芒飘过,窃取了她的一小段记忆,不长不短,刚好一个月。 青天白日,与他一同回忆着今夕往昔,温翎羞愤难当,沉沦身下醉生梦死…… 此一番不但还了他的记忆,还补上了一段,到最后便又是她亏了。 忘我之时他问她:“阿翎,满意否?” 温翎咬着下唇不说话,她怕这一开口发出点别的什么声音,于是某男子笑了,循着敏感处,狠狠攻去。 第100章 猎户盲女 长吁短叹,一转眼,三日已过。 那一日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晴空万里,湛蓝色的天空犹如水洗,原本想着就此离开,在临行前温翎突然想起一件事。 陷害她的那只小狐狸还没处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温翎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况且吃人的东西,留下对于城中百姓来说也是祸害。 只是金丹修为的她如何敌得过元婴期呢?靠她自己是不可能的,同为元婴期的楚砚辞或许敌的过,但定是要费一番周折,可能还会落得个两败俱伤,如此不划算。 这个时候有一人就显得非常重要了,比如那个对女主心存愧疚的老爹,温翎有心与那老头缓和关系,毕竟这是一个大靠山,傻子才会不珍惜。 从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张通讯符,在上面写写画画嘴中念念有词,抬手一挥,符篆消失天边。 如此,等着便是。 不出温翎所料,短短一个时辰,老头便下了山,以为自家女儿中了招,来时沉着脸一身怒气,直到见到温翎安然无恙,老头这才松了口气。 下一瞬,似是想到什么,老头神情困惑,“翎儿,以你的修为加上你徒儿的修为不该敌不过那只狐妖啊。” 老头精明,一下子便发现了矛盾点,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女主是元婴修为。 温翎不慌,依然面无表情,说道:“那狐妖狡猾,断尾求生,徒儿修为与那狐妖不相上下,他有意隐藏气息,徒儿与砚辞都寻不到他,可若是放任不管定会为祸四方,故而请师父出山。” 老头一听了然,点了点头,那双略显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笑意。 这还是自家女儿第一次主动找他,而且是找他帮忙,如此看来,他这个爹爹还是很给人安全感的。 “断尾在何处?拿来与为师看看。”老头收敛心神,正色道。 楚砚辞自始至终没有言语,此时才上前,手一撑,一条毛绒绒的红狐尾跃然掌上,双手举到温烨州面前,“宗主,这就是那狐妖的断尾。” 温烨州一拂手,狐尾升至半空,温烨州嘴中念念有词,狐尾像陀螺一样在空中疾速旋转,老头手上结阵,厉呵一声:“现!” 再看去,红狐尾尖正指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温翎唇角微微上扬,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绽在脸上。 三人对视一眼,按着狐尾所指方向追去,直至出了城门,走进深山,最后停留在一农户院子前。 一圈篱笆将茅草屋团团围起,院中种着干枝梅,红艳的花瓣缀在枝头,直指天边向着明阳。 院子打理得很是干净,地上摆着畜生毛皮,晒着肉干,还放着几捆柴,尤其是几只鹿角,挂在墙上绽着光彩。 只听‘吱呀’一声,茅草屋的门被打开,一身着素衣的女子拿着一根棍子缓缓而出,她的眼睛很漂亮,微微上挑却不妖艳,眼神干净懵懂,恍若误入浮沉,只是可惜……那眸子干净却无光,像是蒙上了一层纱。 她的怀里还趴着一只乖巧的红狐狸,红狐狸的八条尾巴正安逸垂着,时不时还会轻晃一下。 “翎儿,这女子怀里的可是那狐妖?”温烨州低声发问。 温翎眯了眯眼睛一声冷笑,中过魅术的她对狐狸的气息现在尤为敏感,她与楚砚辞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同时点了点头。 就在三人欲动手时,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回眸望去,一壮实男子手持弓箭身背猛虎正缓缓走来。 “你们是谁?来此处所为何事?” 男人的脸上有一条疤痕,从眼睛到了嘴角,眉毛粗犷上挑,眼神犀利似蛇,长得一脸凶相,见到温翎三人眉头一拧,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兄台莫要误会,我等只是路过想讨碗水喝,不知方便否?” 作为小辈的楚砚辞自是要主动开口,他双手抱拳拱礼一脸谦逊,猎户迟疑,又看了看温翎与温烨州,观三人不像坏人,这才点头。 “进去吧。” 说罢扛着老虎推开了门,院中人听到声响当即展露笑颜,手向前伸着摸索,“哥哥,是你回来了吗?” 男人一把将老虎扔到地上,憨憨一笑,走过去让女子抓住了他的手臂,言道:“今天猎了只老虎,将虎皮卖了给你裁件衣裳。” 女子摇头笑着说不要,说要攒钱娶嫂嫂,兄妹二人感情甚好,一旁三人看得真切。 藏身女子怀里的红狐原本快要睡着,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怏怏抬头,看到温翎和楚砚辞时眸子一怔,下一瞬,跳出女子怀抱,飞快逃离。 “嗯?小狐狸?你要去哪儿?”怀里的小家伙消失,盲女心急,双目空洞却又满含担忧,“别乱跑!你伤还没好!” 猎户见自家妹子着急连忙安抚,“山林里的畜生而已,你想要哥哥明日去给你猎,家里来了客人,你快去沏些茶水吧。” 说着回头,“你们……” 他刚想说让温翎等人进屋,可一回头,身后早已没了三人身影…… 第101章 收尔为骑 断崖边,红狐颜霂卿被温烨州等人逼至退无可退,身后是万丈深渊,石子滚落听不到声响。 身着红衣的俏郎儿捂着胸口神情凝重,嘴角边浸出缕缕鲜红,毛茸茸的耳尖警惕地竖起,身后的八条长尾将他团团护住。 他身为妖摔落下去虽不致死但定会大损修为,况且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怕是连跳崖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不要欺妖太甚!” “嗯?欺妖太甚?”温翎咬着后槽牙一声冷笑,“小狐狸,你是不是忘记自己一个月前做了什么?!” 温翎一想起自己被算计的事情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畜牲竟然用那种该死的下作手段! 颜霂卿却不为所动,梗着脖子喊道:“江湖碰面各凭本事,你自己修为差中了我的招怨得了谁?” “我修为差?呵我修为差?!” 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温翎恼羞成怒提着剑就要上前揍他,好在楚砚辞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在温烨州看不到的时候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在旁人面前出手暴露真实修为。 温翎会意往旁边一扫,便宜老爹正在看着她,那打量的目光犹如探照灯般照在她身上,温翎后怕得屏住了呼吸,刚刚迈出去的脚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大意了大意了…… 轻咳一声掩饰慌张,正色问温烨州,“师父,您看要如何处置这畜牲?” 听她发问,温烨州暂且将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颜霂卿身上,狐狸虽被打伤,但八条狐尾抖擞精神,妖性兽性十足。 思忖片刻,幽深的眼睛忽而一亮,“翎儿,这畜牲的修为等同于修士的元婴期,不输当今各门各派的弟子,若降他为坐骑,岂不妙哉?” “坐骑……?” 温烨州点头,“嗯,只要不是碰到大能人士,有了这小妖的帮衬你出门在外为师也放心。” “这……”温翎瞅了颜霂卿一眼,有些嫌弃地耸了耸肩,“他行吗?” “如何不行,让他化作兽形即可。” “可他是妖啊……万一怀恨在心趁机报复怎么办?” “翎儿放心,你与他缔结主仆契约即可,主死仆亡,他不敢。” “这样啊,那也不错,可这契约如何缔结?” “这好说,你只需……” 俩人旁若无人地讨论如何将颜霂卿调教成坐骑,全然不顾作为当事人的颜霖卿的感受。 被忽略的狐狸越听越气,本就防备警惕的尾巴愈发凌人,趁三人分神,忽而化作兽形仰头怒吼,声波激荡掀起一片沙砾尘埃,黑风残尘之间,红狐呲着牙蹬着后脚,一副要进攻的模样。 “我是妖不是兽!士可杀不可辱!老子今天和你们拼了!” 说话间一道红光宛如飓风吹过撕破漫天飞尘直直冲向三人。 老头漫不经心一瞥,在他的眼中,颜霂卿的速度慢如蜗牛,不值一提。 轻飘飘一挥手,只听一声惨叫哀嚎后便是庞然大物撞击山体的轰隆,再一看,红狐重新化作人形正伏在地上口吐鲜血。 一个瞬移,温烨州已来到颜霂卿面前,手刀锋利汇聚着磅礴灵力,直直停在狐狸面门处。 颜霂卿瞳孔骤缩,定在那处一动不敢动,“你……你想怎样……” “能当翎儿的坐骑是你的福气。” 轻飘飘说完这句话温烨州便慢悠悠起身,脊背挺直如松,他睥睨着脚下的兽儿眉眼间尽是迫人的气势。 “妖化人形极为不易,若你一心向善诚心向道本无此一劫,然你作恶多端,伤人害命的妖孽遇到我等修仙之人绝无活路,翎儿心善留你一命,日后入我宗门受仙泽洗涤有缘可飞升修成正果,孰轻孰重老夫给你三息时间考虑,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 言罢也不再啰嗦,慢慢竖起一根手指,“一。” 沉闷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像是催命符,颜霂卿伏在地上紧握双拳,狭长的眸微微眯起,忽明忽暗的眸里透着一股子隐忍。 他很清楚,今日不同意便是一死,可让他一个妖去给人当坐骑他又如何甘心,他日若是遇到同族他还有什么颜面上前相认,在妖界他怕是终生抬不起头…… “二。” 温烨州的声音再次传来,狐狸紧握的双拳又紧了紧,犹豫不决的眸不停闪烁,他还在挣扎着。 “三。” 三息已过,温烨州不再废话,手化利刃,眼见着就要将妖孽斩于手下,而同一时间,颜霂卿一咬牙一闭眼沉沉低下了头。 “我认!我……我当她的坐骑便是……但是!”说到这颜霂卿又猛地抬起了头,目光闪烁间坚定不容置疑,“我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答应我,否则我宁愿去死!” 温烨州俯视着他沉默几晌,忽而一笑,“你觉得你有资格提条件吗?” 颜霂卿哑然,愤然盯着老头表情狰狞到极致,温翎远远望着,想到什么美眸闪过一道精光,抬腿就要过去,楚砚辞却及时拉住了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离那狐狸太近。 温翎回眸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口语让他放心,然后阔步走了过去,在旁施下结界附耳在温烨州耳边低语。 “爹爹,不如先听听他所言何事,若是举手之劳便助他,他日小妖感恩戴德岂不美哉?” 她有心与狐狸打好关系,毕竟就算是仆也分忠心与否,况且她不希望日后身边留一隐患。 而温烨州却因她这一声‘爹爹’定在当场,像是惊喜像是不可思议,那双沉淀无波的眸闪烁起盈盈泪光。 “好……好……” 他连说了两遍‘好’,声音颤抖间隐着无尽的喜色。 温翎浅浅一笑不再多言,与老头缓和关系之事得慢慢来,今日算是首次示好,它日再有所行为也不至于突兀。 收敛唇角边的笑,温翎蹲在颜霂卿面前,“说吧,何事?” “你这修为……”听她松口颜霂卿脸上并未露出欣喜的表情,他拧眉摇头,“不行。” 狐狸言语间尽是失落,这句‘不行’犹如一把利剑直直插入温翎心窝子里,温翎盯着他,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然,她忍住了。 “是吗。”温翎不怒反笑,“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森然一瞥转身就要离开,颜霂卿一怔,赶紧出声挽留,“等等!” 温翎回眸,清冷看他,静等下文。 颜霂卿缓缓低下头,轻叹一声娓娓道来。 “那日我身受重伤化为原形,逃到山林中又中了猎户的捕兽夹,昏迷之时那莽夫原是要扒我的皮拿到镇上售卖,幸而倾歌……也就是猎户的妹妹,她将我救了下来,好生照顾了我一月有余,原本想着等修为恢复了施法将她的眼睛治好,直到近日,我才发现她的眼疾不是那般容易治好的……” 第102章 主仆契约 温翎不言语,依然高深莫测站在那,好像在听又好像没有在听。 颜霂卿抿了抿唇,又继续说:“世间万物因果循环,万事有因必有果,倾歌家世世代代以狩猎为生,所屠生灵没有八万也有八千,受气运影响传到这一代只剩倾歌与她哥哥两人,倾歌她哥哥手上沾染鲜血满身煞气,所谓恶人难磨,这报应便应在了手无缚鸡之力且悲悯善良的倾歌身上……” 颜霂卿说话时眉头始终皱着,他垂眼看着地面神情凝重。 “这些日子我可以感觉得到,倾歌身上的气运越来越差,现在她还只是眼盲,若是放任不管,不出半年,她定会……命丧黄泉……” 说到这儿颜霂卿突然抬起头,目光掠过温翎直直望向一旁的温烨州。 恳求着,“您将来是要修炼成仙的,您就当为了飞升成仙积累功德,日后成了仙您肯定也是上仙,求求您了,救救她吧……” 言辞间早已没了刚刚的傲气,他手指颤抖向前伸着,跪在温烨州脚下卑微如蝼蚁。 这让温翎很诧异,一个高傲自大的妖竟为一人类女子卑微至此? 不过转念一想她便明白了,毕竟《白蛇传》一类的人妖恋她也没少看。 温烨州没有理颜霂卿,而是眉眼带笑看向温翎,附耳过去说了几句什么,温翎听完错愣了一下,看向温烨州的眼神多了些发自真心的感动。 温烨州现在对此事已有了把握,却让她上前应允,如此狐狸就是欠了她一个人情。 简单的一个小行为,温翎不知道原女主会有什么反应,平心而论,此时的她心里有些酸涩。 她从小到大唯一感受过的长辈疼爱就是儿时在福利院,院长妈妈很疼她,但那份疼爱却不只是在她身上,这份本不该属于她的父爱犹如一颗坠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头无限激荡。 温翎看着温烨州,鼻尖微酸,恐被看出端倪,她赶紧转移注意力重新蹲了下来,暗自深呼一口气,佯装轻浮模样打趣地上的颜霂卿。 “狐狸,你不会是心悦那女子吧?” 仿佛被戳破心事,颜霂卿肉眼可见的变得慌张,像是触到煞神般猛的一转头躲开温翎的目光,梗着脖子喊道:“我怎么会心悦一个瞎子!” 男人嘴上不肯承认,双颊却早已出卖了他,那绯红的颜色恍若成熟待采压低枝头的红灵果。 温翎慢慢平复了刚才复杂的心绪,她望着眼前口是心非的人抿唇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这样啊,原本我还打算给那姑娘治好后让你留在她身边报恩呢……” 她的声音很小,却足够传到颜霂卿的耳朵里,狐狸一怔,错愕转过头来看她,“你不是要收我为坐骑吗?怎么……” “一个普通女子寿命不过几十年,弹指一挥间罢了,允你又如何?不过~你既然不愿意便算了~” “我!”颜霂卿着急看她,双拳攥紧,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 温翎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正了神色道:“许你反悔。” “我……”狐狸眼并未欣喜,反而轻轻垂了眼,微卷的睫毛下是难掩的挣扎落寞,“我是妖,她是人……而且我之前吸食了不少女子的元阴……我……配不上她……” “噗……”温翎又恢复了刚才那副痞态直咂嘴,“狐狸,我说让你去报恩,护她一世安康,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你!”颜霂卿恼羞成怒,又涨红了脸。 “好了,别废话。” 温翎不再逗他,突然收敛神色,嘴中念念有词,然后颜霂卿脑海中就出现了一道火红色的芒,火焰般的颜色炽热耀眼,来势汹汹。 他正欲反抗就听温翎又说,“接受还是拒绝,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颜霂卿瞬间了然,原来这就是主仆契约…… 想起那张清秀的脸,颜霂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化作原形,臣服般低下头,也就在他低下头颅的一瞬间,脑海里出现一个巨大的结印,那道炽热的芒瞬间穿过他的四肢百骸。 仪式很快结束,从此,温翎为主,他为仆。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他怕是这世间第一个签订主仆契约给人当坐骑的妖。 毛茸茸的耳朵怏怏耷落着,刚才还精神的狐狸眼也失了神采,狐狸趴在地上蔫哒哒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反观温翎心情极好,像摸狗狗一样安抚地摸了摸他的狐狸头并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疗伤的丹药,“起来吧,她还在等你回去。” 提起那个女子,蔫哒哒的狐狸终于有了反应,耳尖慢慢竖起,他缓缓抬起了头,再三确认,“你们会救她吧。” “答应你的事自然要做到,待改变了她的气运你还留在她身边吧。” “当真?” 温翎点了点头,“如今你我已为主仆,从今以后你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若有违背便会受烈火焚身蚁穿肠肚之苦,如此我也放心你在外逗留,那我给你下的第一条命令呢就是日后不许无端伤人性命。” 她顿了一下又说:“当然了,若是有人挑衅,不必顾虑,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刨他祖坟,大家都是第一次当人,你不必谦让,还有,打不过就去元明宗,别忘了你是有主人的妖。” 声声漫不经心却又声声如雷贯耳,狐狸眼盈烁间闪着错愕,他盯着温翎,似乎有所感慨,可那张毛茸茸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温翎懒得与他客套,不等他说话便伸出了自己的手,“天色不早了,上来,送你回去。” 小狐狸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些感激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因为自尊心作祟咽了下去。 他抬起前爪小心翼翼要爬上温翎的手臂,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全程充当透明人的楚砚辞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狐狸面前。 男人面无表情,将温翎伸着的手轻轻拂下,微微弯着腰朝狐狸伸出了自己的手。 “干……干什么……” 狐狸咽了口唾沫赶紧收回前爪,身子还往后缩了缩,他可没忘记上次与这男人交手时的场景,这男人就是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见狐狸向后退,楚砚辞微微皱了眉,二话不说直接拎起狐狸后脖颈上的皮。 小狐狸在短暂的发懵后终于反应过来,怒骂道:“竟敢揪你狐爷的脖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快放我下来!否则别怪小爷不客气!” 污秽之词声声刺耳,楚砚辞却像没听见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不顾狐狸的挣扎转身看向温翎以及温烨州,微微颔首,“宗主,师父,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温翎瞅了瞅悬在他手上不停蹬腿且不断爆粗口的小狐狸,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砚辞……你这样拎着他,很累吧……” 楚砚辞抬眸,非常认真地看着温翎并摇了摇头,“徒儿不累。” 第103章 眼盲原因 “谁问你了?!她问的是我!” 只见一道红光闪过,狐狸忍无可忍再次化作人形挣脱了楚砚辞的束缚。 颜霂卿活动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地盯着楚砚辞,越想越气不过,忽地亮出一双利爪,爪子锋利闪着冷芒,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来将人撕碎。 楚砚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微微侧身挡住了颜霂卿望向温翎的视线,那副不把颜霂卿放在眼里的样子彻底激怒了颜霂卿,颜霂卿舔了舔露在外面的尖牙,下一秒脚下微动便冲了过去。 只是狐狸似乎忘记了,此处有一位大能正在看着他。 还来不及将自己的利爪插进敌人胸膛,一道掌风忽然从侧面汹涌而来,不过须臾,颜霂卿便再次重重摔到了地上。 捂着胸口抬头一看,温烨州正在看着他,老头目光凌厉暗藏杀机,恍惚间颜霂卿觉得温烨州下一秒就会将他这个准备再次伤人的畜牲结果了。 颜霂卿身子一抖,蓦然想起自己此时的身份……静默几息后收敛锋芒化作原形。 颜霂卿放大自己的本体,日光下,狐狸鲜红的皮毛好似燃烧的焰火,他高傲地仰着头,喘息间灰尘四溢威风凛凛,然则下一秒红狐便将四肢卧于地面,八条狐尾安静地垂着,他臣服地将头垂在了地面上,似一匹等待主人搭乘的鞍马。 温烨州纵身一跃跳了上去,站在狐狸背上朝温翎招手,“翎儿,上来吧。” 温翎从楚砚辞身后探出头,她没有立即跳上去,而是侧眸打量着一旁的楚砚辞。 小徒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男人脊背挺直,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唇瓣紧抿,两簇羽睫微搭,眼睛看着地面微微失神。 这是怎么了? 温翎摸不着头脑,但碍于旁人在场她也不好多问,轻咳一声理了理嗓子,“上去吧砚辞。” 楚砚辞眼也不抬摇了摇头,“徒儿御剑。” 说完腾空而起,温翎抬眼一瞧,他已然站在了砚岺剑上。 啧…… 这到底是怎么了? 温翎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再磨蹭,脚尖轻点跳到了狐狸背上。 狐狸虽一身绒毛,但背上却不塌软,那看似柔软的毛发根根坚挺如钢线,站在上面犹如踩在地面,格外的平稳。 “翎儿,怎么样?”温烨州脸上荡着笑,颇有些求夸奖的意思。 温翎含笑点头,“谢谢师父。” 见自家女儿喜欢,温烨州脸上的笑容越发开怀,狐狸听着二人的对话慢慢起身,八条尾巴护在周边,蹄间轻踏,犹如一阵风眨眼间便没入了山林之中。 很快,狐狸领着三人轻车熟路来到那处农院前,还未进院便看到盲女祝倾歌正坐在院中的木凳上,她眉间轻拧,双目无神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似在盼着谁归来。 猎户祝皓勇在一旁处理老虎,一边磨着刀一边宽慰她,“不过是一只畜牲,你想要明日里哥哥再去给你猎,天凉,快进屋,别等了。” 祝倾歌没有说话,握着棍子的手又紧了紧,她忧心忡忡地叹着气,暗自为还未痊愈的小狐狸祈祷着。 门外,狐狸化回小巧模样,熟练地推开半掩的门,狐狸眼睛亮澄澄的直直地看着院中女子,小爪子快速踱着,直到临近身旁,纵身一跃扑到了盲女怀里。 毛茸茸的触感扑了个满怀,祝倾歌似认出了怀中的狐狸,欣喜地将其抱紧,“小狐狸?你回来了?你去哪了?伤口有没有裂开?” 似为了回应,狐狸在她怀里兴奋地蹭着,细小的舌头收敛倒刺轻轻舔着她的下颚,祝倾歌被逗笑,左右闪躲着狐狸的小舌头。 “好了好了别闹了……”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院子因着女子的几声笑声瞬间变得不一样,祝皓勇望着不远处的妹妹神色渐渐缓和,可下一秒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转头,待看清是温翎三人时脸上凶相尽显。 他拿着刀子走了过去,审视般打量着面前神出鬼没的三人,粗着嗓子问:“三位刚才去哪儿了?” 温翎正欲开口解释,楚砚辞不慌不忙上前拱手一作揖,“我等原本只是想讨口水喝,却不想惊了令妹怀中的狐狸,唯恐酿成大错,这才匆匆离去。” 祝皓勇恍然大悟,原来是捉狐狸去了。 他回头看了看祝倾歌怀里的狐狸,默了几秒,慢慢卸下防备一侧身,“进来吧。” “多谢。” 祝倾歌听到声音慢慢从木凳上站了起来,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拄着棍子向前探,“哥哥,有客人吗?” “嗯,三个过路人,去准备些茶水。” “好。” 祝倾歌笑着应着,抱着狐狸转身走向里间,她走得很慢,踱步间小心翼翼,棍子碰到并没有那么平坦的土坯地发出一声声闷响,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温翎见状欲过去搀扶,祝皓勇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男人摇了摇头,用只有几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她可以。” 温翎欲言又止,慢慢收回脚。 祝皓勇还在看着不远处的女子,那双凶厉的眼睛褪去寒光慢慢挽上一层深沉的柔,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女子的步伐,整个身体都在紧绷,就好像看不见东西的是他。 直到亲眼看到女子进屋,祝皓勇终于松了口气,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说了句‘随便坐’便重新走回装满水的大盆前蹲下继续处理猎物,然后才解释刚才拦下温翎的原因。 “冬日里猎物都进了窝,运气好点我三五天就能回来,要是赶上天公不作美这一趴就得趴半个月,她得自己照顾自己。” 男人的声音依旧很粗,粗犷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想来他也不愿如此。 温翎见状顺势将话题引到了祝倾歌的眼疾上,坐在桌前话家常似的问:“敢问令妹的眼疾可是胎里带的?” 提及祝倾歌的眼睛男人拿着刀子的手一顿,似想起什么面色暗了几分,“不是。” 重重地将老虎翻了个面,又继续手上的活,一切似乎都和刚才没什么不同,除了他的声音,像是吞了鱼刺,声声艰难沉闷。 “小时候我带倾歌进山里玩,走得太远迷了路,等爹娘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赶上天冷染了风寒,回来之后她连烧了七天,等醒来就这样了。” 第104章 求其医治 “没有请大夫吗?” “怎么没请?”祝皓勇一声冷哼,“一群庸医罢了,看不出根本,只管拿药喂着,珍惜的药材吃不好也吃不坏,倒是吃穷了家底。” 男人说得很是恼火,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激得盆中血水四溅。 温翎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按照之前合谋好的忽地站了起来,走到温烨州旁边似撒娇般摇晃着他的手臂。 “师父,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们既受邀进了人家的门也不好白喝人家的茶呀,而且您可是被百姓们誉为在世神医不能见死不救,您就大发慈悲帮帮他们嘛。” 温烨州不为所动,抬眼一瞥,训斥道:“多事!” 声音不大却满是威严,温翎吓得赶紧缩了脖子,嘴唇嗫嚅了两下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忿忿不平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一次没将人医好吗,至于就此归隐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又不是神仙,总不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吧……” 温翎在那小声嘀咕,温烨州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楚砚辞见状赶忙以手攥拳抵在唇边干咳示意她不要再说,温翎噘了噘嘴,在楚砚辞再三摇头阻拦下这才闭了嘴。 三人安安静静不再说话,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偏生所有对话全都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祝皓勇的耳朵里。 男人低着头,看着盆中的血水若有所思。 他那么努力的打猎不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放弃给妹妹治病的想法,原本想着等攒够了银子便带妹妹去外面找更好的医师,可细细一想,这一等又不知等到何时。 身后三人似乎身份不凡,倘若真是神医,就此错过岂不可惜!而且就算那老头真的无能,试一试也无妨! 祝皓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装作没听见。 下一秒,只听‘噗通’一声,男人重重跪在温烨州面前,二话不说一个叩头直直砸在地上。 温烨州蹙眉,“你这是何意?” “求先生为家妹诊治!”祝皓勇依然叩着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先生,只要您能治好家妹,我愿意倾囊相赠!” 温烨州不惊不喜,缓缓摇头,“老夫不缺银两。” 不求财的医师这还是祝皓勇第一次见,诧异的同时心底也愈发觉得面前的人高深莫测。 他缓缓抬起头,郑重抱拳,“皓勇乃一介莽夫,空有一身蛮力,先生若是不嫌,愿一辈子追随先生给先生当牛做马!” 不料温烨州还是摇头,“老夫不缺牛马。” 祝皓勇身子一僵,脸上现出绝望,他恳求地看着温烨州,黔驴技穷的八尺男儿竟在一瞬红了眼眶。 “您要什么……您只要说出来我都能办到……倾歌她才十六岁,她才十六啊……” 木讷的男人不会说漂亮话,只一个劲的在重复那句‘她才十六’,温翎在旁看得干着急,赶紧上前顺台阶。 “师父,您就帮帮他们吧,您不是常说生前积德行善死后不赴炼狱吗?给人治病是得福报的善事呀,而且您虽然总说归隐,但我和师弟生病闹灾您不照旧给看吗,您这例啊早就破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学艺不精!”温烨州瞪了温翎一眼,恨铁不成钢一个巴掌拍上了她的脑袋。 温翎捂头低呼,一副被打疼的模样,瞧着她脸上的痛意楚砚辞明知是装的还是不自禁攥紧了拳,睫毛微垂,他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起身朝着温烨州微微俯身行礼。 “师父,上次途径一座寺院时有幸听得一场法会,您曾感慨我佛慈悲渡人无边,还教导徒儿和师姐要一心向善多行善事,如今您看这猎户,以屠宰生灵为生杀戮无数,劝其另谋出路岂不是大善?” 听完楚砚辞的话温烨州犹豫了,他看着地上还跪着的人若有所思,温翎赶紧给祝皓勇使眼色,祝皓勇心领神会急忙点头。 “以后!以后我不再打猎!只要先生愿意医治家妹,不论结果如何,我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碰弓箭,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铿锵有力的话语伴随着一声声叩头闷响刚好落进端着托盘走出来的祝倾歌的耳朵里,手上一软,托盘散落碎了一地。 众人听到声响侧目过去,恰见祝倾歌正无神地看着他们,在那张娇嫩的脸上,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正一颗颗无声坠落着。 在祝倾歌心里,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哥哥疼她爱她,怕日后的嫂嫂嫌弃她欺负她所以一直还未成家,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哥哥的累赘,她一直都知道…… 哥哥现在为了她竟卑微至此,她不愿意,她不要…… “哥,我不治,我不治了,你不要求他们,你起来,你起来好不好……求求你起来……” 祝倾歌踉跄着向前摸索,想要将祝皓勇拉起来,却因为着急加上踩到了地上破碎的杯盏脚下一个趔趄,幸而眼盲多年对周遭环境熟悉,祝倾歌一个侧身扶上了旁边的门框这才不至于摔倒。 祝皓勇见状赶紧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脚下带风跑了过去,多年来的自责、愧疚以及生活的压力在看到祝倾歌脸上泪痕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不治?!你一句不治就不治了?爹娘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将你治好,你知不知道,他们死了都没瞑目!你知道死不瞑目是什么模样吗?他们死死地盯着我,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就连梦里都在瞪着我!我晚上睡不着觉,我不敢睡,我想忘记,可是我忘不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怕我死了下地府爹娘都不肯见我……我害怕啊……” 说着说着,烈性男儿竟然哭了出来,那一声声悲戚的哭声像一把把利刃插在了祝倾歌的心口,她沉默着,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双无神的眼睛轻轻转动了一下。 “哥哥。” 祝倾歌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轻轻笑了一下,她抬起手摸索着祝皓勇的脸,轻柔地将他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拭去,直到完全擦干净才罢休。 略显哽咽着问:“哥哥,神医在哪儿?你牵我过去可好?” 第105章 不是时候 祝皓勇一愣,然后急急点头,搭上她的手臂将人搀扶到了温烨州面前,待脚步一站定,祝倾歌大家闺秀般微微欠身。 “多谢先生将奴家的狐狸带回来,奴家也没有什么好感谢的,唯有茶水相赠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说完不等温烨州说话便侧身面向了祝皓勇,“哥哥,还要劳烦你再去准备一份茶水。” 祝皓勇看了看祝倾歌又看了看温烨州三人,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离开。 待祝皓勇一走,祝倾歌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先生,求您大发慈悲为奴家医治,您若不答应,奴家便厚着脸皮一直跟在您身边,直到您肯出手为止。” 大概是第一次如此蛮不讲理,祝倾歌的双颊羞臊得似天边云霞,然则想起哥哥刚才的那番话她还是硬着头皮没有起来。 温烨州没有说话,祝倾歌以为神医还在考虑,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忐忑等待着。 此时,温翎在旁轻轻点了点头。 之前因为担心祝皓勇不相信他们对他们有防备,再加上不好解释怪力乱神之事以及不好劝其改行换业,这才出此下策,如今戏演得差不多了,也该结束了。 “帮你倒不是不可。”温烨州佯装松口模样点了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祝倾歌欣喜抬头,“您尽管开口。” “从今以后,不论是你这一辈还是往后的子子孙孙,不可再入深林杀生取财,你与你兄长更是三年之内不得食荤腥,而且要日日去寺庙虔诚祭拜,你可愿意?” “愿意!我们愿意!”不等祝倾歌回答,祝皓勇端着托盘急匆匆跑了过来,停在祝倾歌旁边忙不迭点头,“只要先生肯为家妹医治,我都能做到!” “好!”温烨州终于站了起来,“将令妹扶起来,随我进屋吧。” “好!好!好!”祝皓勇欣喜万分,急忙将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搀起了祝倾歌,“妹子,走,咱进屋!” 祝倾歌点了点头,脸上挂上了点点笑意。 温烨州也不再多加耽搁,随着兄妹二人进了屋,不过还是将祝皓勇挡在了外间,倒是小狐狸,不放心钻进了房间里。 院子里,温翎悠闲地坐在一旁喝茶,反观楚砚辞,一言不发一直微垂着眼看都不看温翎一眼。 温翎总觉得自打刚才这小徒弟就怪怪的,现在四下没有外人,温翎悄咪咪看了看四周后便凑了过去。 小声问:“砚辞,你为何看上去不太高兴?” 男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微垂的眼又向旁边躲了躲,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见楚砚辞表示没事温翎便也没放在心上,一转脸便又去喝茶了,一边喝着茶还一边自言自语。 “你说那猎户会不会信守诺言?万一等我们走后他又进深山惹下杀孽重蹈覆辙怎么办?师父让那女子去寺庙驱邪避难,万一她不去呢?哎呀好烦……要不然一会儿我再警告他们一下?要怎么说呢……什么理由听起来合情又合理呢……还有那个小狐狸,师父说要斩他一尾将因果引渡到他尾巴上代替祝倾歌遭难,断尾之痛无异于锥心,我好不容易有了坐骑,这眼见着就残了呀……” “阿翎。”楚砚辞突然打断了温翎的自言自语。 温翎侧眸看,“怎么了?” 楚砚辞凝着她,在温翎疑惑的眼神中抿了抿嘴唇,稍顷,似下定决心般牵住了她的手,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们回元明宗就缔结道侣吧。” “……” 温翎傻了,脑子出现一瞬宕机。 “你……不愿意吗?” 楚砚辞还在看着温翎,那双一向处事不惊的眸子在没有得到肯定答复后闪过紧张,拉着她的手更是紧了又紧。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温翎回神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我愿意,只是……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阿翎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一句话将温翎问得哑口无言,她此时心里很乱,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以前她把这个男人当徒弟,很纯粹的关系,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可是后来不过一夕之间两人的关系就变得莫名其妙,师徒不像师徒,情侣不像情侣。 他们还来不及感受对方的爱就要成为夫妻,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她还没准备好,她知道‘还没准备好’这几个字是渣女语录,可当面对‘道侣’二字时她确确实实心生抗拒。 她愿意去接纳他,也在尝试着亲近他,可是他们之间需要时间来磨合来慢慢培养感情,而不是因为上了床就在一起。 “我们……再相处一段时间……可以吗……” 温翎低垂着眸子不敢看楚砚辞,她闪躲的眼神让楚砚辞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揪了一下,以为她不愿意,一股酸涩伴随着苦楚涌上鼻腔。 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男人抿了抿嘴唇压下心中的不舒服,不想再为难她,最终还是移开目光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那就,再等等。” 温翎如释重负,赶紧端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然后不自在地站了起来。 “我……我去看看师父那边怎么样了,你……你在这儿等等吧……” “好……” 然后温翎便走了,她走得很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楚砚辞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闪过落寞,直到那抹窈窕身影彻底消失男人才缓缓低下头,他凝着桌上的杯子微微出神。 可能……是他太心急了吧。 今日见她要抱那只狐狸,他有些不舒服,他不想让别的男人碰她,尽管那个男人是狐狸形态。 他想娶她,他想光明正大地将她圈进自己的怀中保护起来,他想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他是她的夫。 可是小师父不愿意…… 她不愿意…… 小师父为什么不愿意…… 是……后悔了吗。 如果她后悔了怎么办…… 楚砚辞烦闷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恰在这时,识海里的佘子衿刚好醒来,楚砚辞给他的丹药吃得差不多了,他得问问什么时候再带他进秘境。 不过在解除视觉听觉前佘子衿还是提前喊了楚砚辞一声,毕竟香艳之事看一次就够了,看多了怕是要害眼疾。 “楚砚辞?你们现在方便吗?” 第106章 欺兽太甚 脑海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楚砚辞瞬间拉回现实,他深呼一口气埋藏心事,然后调动识海里的灵气轻轻碰了佘子衿一下,如此佘子衿才解开视觉听觉。 “哎?这是哪儿?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宝贝师父呢?” 楚砚辞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何事?” 识海里的神兽想起正事,大爷似的抬了抬脖子,矜贵道:“本尊饿了。” “饿了?”楚砚辞眉间微蹙,“你不是前不久才吃了元婴期的汾焱九头蛇?” “区区一颗元婴期的兽丹怎么够本尊吃?再者,你见谁吃了早饭就不吃午饭的?谁睡了午觉晚上就不睡觉的?谁头一天出了恭第二天就不用出恭的?谁……” 眼见着佘子衿又要长篇大论,楚砚辞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索性直接答应,“回到元明宗便带你入秘境。” “当真?” 楚砚辞心不在焉地轻‘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回答佘子衿登时心情舒畅,在识海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放心,本尊也不是贪得无厌的神兽,等这次你将本尊喂饱了,本尊就暂且不烦你了。” “嗯。” 又是一声心不在焉的应付,佘子衿终于发现楚砚辞不在状态,定睛一瞧才发现楚砚辞竟一直在盯着桌子上的杯盏看,看了这么半天也没移动一下。 想了想,于是非常‘贴心’地问道:“和你宝贝师父吵架了?” 提起‘师父’楚砚辞终于有了其它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门口的方向,在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个人时又慢慢垂了眼眸。 喃喃道:“她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该多好……” “嗯?还真吵架了?”佘子衿来了兴致,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佘子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惹得楚砚辞心中愈发酸楚,他摇头苦笑一声问:“你们神兽若是与异性行了琴瑟之好,可还会另觅新欢?” 提起自己的种族佘子衿当即挺了挺胸膛,“我们神兽天生尊贵,对待伴侣忠贞不渝,若非认定,定然不会乱来,按你所说倘若真的行了琴瑟之好,那便是要负责的。” 谈及自己的身份佘子衿非常骄傲,说话间是藏不住的自豪,然则下一秒语气突变,脸上写满了不屑。 “不过本尊是这世间唯一的上古神兽,尔等凡夫俗子又怎能与本尊相提并论,以前的妖修炼靠吸食日月精华天地正气,现如今的妖修炼大部分吸食人的精魄,夺元阴夺元阳,肮脏至极!” “就连兽类都忘了祖辈教训,只想繁衍壮大族群,一天天的无事就往窝里跑,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太多,着实令本尊头痛。” “最可恶的是你们人族的男子,三妻四妾尤为可耻,就这还不够,无事还往青楼跑,别以为你们修仙的就不一样,你们修士打着修炼的幌子随便与人双修,此乃下贱流氓之行,本尊都替你们羞臊。” 佘子衿忿忿不平地感慨着现如今这个世界的腌臜事太多,不能与他的那个时候相比,却没注意楚砚辞听着听着眉间已然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哎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不会……”想到什么佘子衿差点笑出声,“不会是你师父将你吃干抹净之后不认账了吧?” “闭嘴!” 仿佛被戳到痛处,楚砚辞恼羞成怒,不知不觉竟忘记了神识传音喊了出来,好在没人在这儿,倒没引起什么骚动。 “噗……” 佘子衿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得肚子痛捂着肚子在充盈的识海里直打滚,楚砚辞羞愤难当却又无可奈何,只死死地攥着拳一言不发。 直到佘子衿笑够了这才正经起来,干咳一声道:“这好办呀,你们人族的女子不是都看重贞洁吗?你睡了她别的男子定然也不会要她,下聘娶了就是,徒弟娶师父,啧啧啧有热闹看喽,不过……” 佘子衿突然想到什么不由替楚砚辞捏了把汗,“你们修士又和普通百姓不一样,对‘贞洁’二字没那么看重,你师父倒是真的有可能……” 话说到一半,佘子衿突然感觉周遭的灵力开始无端翻涌,定睛一看缕缕蓝色灵力正慢慢汇聚,最后变成了数万把剑正围在他的身边! 佘子衿偷偷咽了口唾沫暗道坏了,他倒不是打不过,毕竟他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将这些没用的东西击溃,他怕的是这愣子翻脸,刚刚还说带他去秘境,现在若反悔了怎么办…… “咳咳……本尊开玩笑的……”佘子衿笑呵呵一挥手掩饰尴尬,“你师父也是女子嘛……失身事大,她定然不会不在意的……” 然而四周的剑还是一动不动…… “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如此优秀,本尊觉得你师父若不是傻子一定会选你的……” 眼神一瞟,四周的剑依旧纹丝不动…… 啊这!再一再二不再三,简直欺兽太甚! “楚砚辞!你的女人跑了跟本尊撒什么气!又不是本尊将她赶跑的!你一个大男人怎的如此没用?她跑了你把她抓回来就是!把她睡服了!不行就往她肚子里揣一个种,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一窝,让她当你孩子的娘不就完了!” “实在不行你就放低姿态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一个做师父的睡了徒弟还能不认账不成?本尊堂堂一个上古神兽,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本尊是不是给你脸了!你信不信本尊吸干你的灵力打散你的修为!” 佘子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再看楚砚辞,刚刚还黯淡无光的眸子像是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忽地一亮。 “多谢。” 话音落,识海里的剑锋瞬间消散。 佘子衿一脸懵,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犹豫一会儿还是问了一句,“谢什么?” 楚砚辞不急着回答,他悠闲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回味一下然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总之就是多谢。” “……” 第107章 拿不出手 等温烨州等人出来的时候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白衣少年就坐在院中,对着刚刚出来的温翎轻轻一笑,那时,清风吹过掀起他额前的发,少年笑容绽放如花,胜过天边刺眼绚丽的晚霞,人如画却又胜过画。 温翎有一瞬晃神,可下一秒,猛地想起刚才楚砚辞提及的事情,心头一紧,她赶忙移开了目光,躲在温烨州身后缓步前移。 屋内,一直等在外间的祝皓勇匆匆跑进了里屋看祝倾歌,不见人醒便又匆匆跑了出来。 “先生,不知家妹何时才能醒过来?” 温烨州怀里抱着昏睡过去的狐狸,他没有先回答,而是慢慢将红狐递到了不明所以的祝皓勇怀里。 只见原本有八条尾巴的红狐如今仅存七尾,尾巴处缠着绷带浸着血水,狐狸似乎睡得很沉,七条尾巴蔫蔫垂落,随着温烨州手间动作轻轻晃动着。 “先生,这是……” “要医治令妹的眼疾需一特殊的药引。” 祝皓勇不明白,目露困惑。 温烨州一声轻叹,轻轻摸了摸狐狸的头,“是这小狐狸甘愿献上一尾医治令妹,此时怕是疼晕过去了。” “狐……狐尾?”祝皓勇大吃一惊,望着怀中那个他看做畜牲的狐狸心底五味杂陈。 温烨州点了点头,“令妹眼疾能治好还得多亏了这狐狸,令妹次日应该就会醒,你莫要担心。”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先生!” 祝皓勇高兴得合不拢嘴,脸上那条疤随着他的面部动作狰狞扭曲着,此时,蜈蚣一样的疤痕莫名可爱了许多。 温烨州笑了笑,又交代:“令妹太久没见日光,乍得一见恐有不适,你去准备一条白绫,白日里遮着她的眼睛,莫要直视太阳,夜里再拿下来慢慢适应。” 祝皓勇赶紧点头,“好好好!我记下了,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温烨州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谢,“有些话老夫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老夫虽是江湖郎中,但也懂些五行八卦,老夫算出令妹的眼疾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男人错愕,“必然?” “是。”温烨州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他怀中的狐狸。 “你们祝家祖辈以狩猎为生,背负的冤孽太多,总要有人偿还,令妹便是那个要承受业报的人,又因你手下留情留了狐狸一命,狐狸断尾报恩,这是果,若是你日后依旧以狩猎为生,这报应依旧会来。” 祝皓勇听完心中一紧,若是一开始温烨州跟他说这些他定会将人赶出去,甚至会将人打一顿,可如今不同,他深信眼前之人确实能人。 他垂眸看了看怀中的狐狸,犹豫了一下,伸出粗粝的手指轻轻摸了摸狐狸的头,而后似在心中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缓缓抬起头。 “先生放心,皓勇之前允诺您的事情定会一一完成,还有这狐狸,它是我祝家的恩人,我和家妹定会好好待它。” 温烨州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温翎也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临行前狐狸醒了,他从祝皓勇的怀里探出头,一双狐狸眼睛炯炯有神闪着水色映着天琼,随着远去的人缓缓移动着。 直到远去的人影消失,小狐狸微微低下了头,低眉颔首间似在说着多谢,又似在说着再会。 …… 远离城镇的乡间小路上,温翎三人准备御剑回宗,忽地,一道通讯符自天边飞来,稳稳地落到了温烨州手上,待老头看清内容后神色陡然一变。 “师父,何事?” 温烨州销毁通讯符,抬头望着天空重重叹了一口气,“要变天了……” 温翎与楚砚辞对视一眼,一股浓浓的不安涌上心头。 “为师去一趟玄霜宗,你和砚辞先回去吧。” 温烨州似乎很着急的样子,甚至来不及过多解释便乘着飞行器离开了,温翎望着温烨州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正思考着便宜老爹为何行色匆匆,温翎突然感觉手上一暖,低头一看,一只纤长的大手正牢牢地将她的手裹于手心,顺着手臂抬头看,正好撞进了楚砚辞满含笑意的眸子里。 不知怎的,温翎又慌了神,她偏过头避免与他对视,然后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可男人攥得很紧,她愣是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阿翎是要躲我吗?” 男人的声音含上了一丝失落,这让温翎更加无措,她抿唇僵笑着快速摇了摇头,随口扯了个谎,“被别人看见不好……” “被别人看见不好?”楚砚辞的声音又低了些,那双寡淡的眼睛里闪过委屈,小心翼翼又问:“是我拿不出手吗?” “不是不是不是!”温翎懵圈地瞪大了眼睛,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慌乱楚砚辞却笑了,笑容纯粹映着晚霞无辜又纯良,松开她,又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那便牵着我回宗可好?” 小徒弟软软糯糯像只在撒娇的狗子,温翎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塞良久,终是在小徒弟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好……” 望着掌心的柔荑楚砚辞心情极好,好看的唇瓣微微上扬发出一声淡淡轻笑,大拇指轻柔划过她的手背,眼睛随着手指轻移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精光。 佘兄出的点子果然厉害,偶尔的示弱竟真的让小师父放下了防备,也不知其它的方法是否可行,或许他回家以后可以慢慢试一试。 ……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御剑飞行,只是与来时又有些不一样,来时他们乘的是两把剑,而回去时却是一把。 男人的大手有力地环住曼妙腰肢,铿锵有力的心跳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响彻在温翎耳边,虽早已与他坦诚相待,可不知怎的,温翎还是感觉紧张,紧张得浑身出了一层密汗。 饶是这样她也没办法拒绝,只因她一想挣脱就能看到她的好徒弟失落的表情,那可怜的模样简直要软化了她的心…… 好在他们很快抵达宗门,让温翎出乎意料的是楚砚辞并没有按之前所说拉着温翎不放,他懂事地松开了温翎的手,真的像个乖巧听话的弟子跟在她的身后。 尽管如此温翎还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这要是回到赤翎峰怕是没她的好果子吃。 她可不想几天下不了床……主要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个委屈巴巴看着她的男人!她更怕这个男人再次提起缔结道侣的事…… 对方攻势太猛,她有些招架不住。 正发愁该如何脱身,几个弟子恰在这时迎面而来,温翎眼珠子一转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咳一声转过身。 “砚辞,为师有事要与你五师伯商议,近日就先不回赤翎峰了,你自己回去吧。” 男人表情闪过一瞬错愕,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一招金蝉脱壳,楚砚辞看了看路过的弟子无奈地笑了,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他当即俯身抬手恭敬行礼。 “是,师父。” 第108章 有兔子吗 望着不得不妥协的男人温翎暗自得意,转身便御剑飞向了尚知瑜的清瑜峰。 楚砚辞在后看着温翎的背影笑,笑容淡淡,恍若春风拂面轻柔无比,可细看下去又有些危险,就像是趴在墙角一动不动看起来很温和的蜘蛛一样,也不知那张网子最后会网住谁。 清瑜峰。 突然而至的温翎让尚知瑜有些意外,“小九?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温翎挑眉一笑不客气地坐到了尚知瑜旁边,“来看看你。” 尚知瑜不信任地淡淡一瞥,“你猜我信不信?” “……”温翎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不瞒你说,确实有事儿……” “我就知道,你以前天天长在翠晏峰,怎么想得起来我,怕不是前不久拒婚后悔了,来和我诉苦吧?不是我说你,师父都下令让你嫁了,你嫁了便是,怎的?非要等到大师兄主动娶你?” 尚知瑜一副早就看透她的表情,温翎深感无语,她这五师姐哪儿都好,就有一样,她认定的事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这姑娘认定了她心悦江辰晏,就算是温翎面对面说不再喜欢,尚知瑜都会觉得她口是心非…… “师姐……”温翎哭笑不得,明知没有用还是强行解释一波,“大师兄心里装的那个人不是我,既不是我,我又何必再自讨没趣招人白眼惹人厌烦,我这次真的放下了,我今天来寻你是有别的事……” 尚知瑜压根不信,但也懒得掺和他们之间的情情爱爱,麻烦得很,索性便不管了,“何事?” 见尚知瑜终于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温翎松了口气,商量道:“师姐,我可否在你这清瑜峰借住几日?” “嗯?借住?怎么不回你的赤翎峰?” 尚知瑜这么一问温翎便想起了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磨磨唧唧又可可爱爱的楚砚辞,她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唇角继续打马虎眼。 “你也知道我主动拒绝了与大师兄的婚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赤翎峰就我和徒弟两个人,我也不好找徒弟谈心,你说是吧……” “绕来绕去还是来找我诉苦的。” 温翎一时语塞,但下一秒还是认命地闭眼点了头,“啊对对对……” 尚知瑜却将温翎这番无奈自动理解成了羞于开口,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住吧,我这清瑜峰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只不过你既然决定放下了就不要再有留恋,要不然最后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温翎闻言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多谢师姐……” …… 清瑜峰上的生活有些悠闲,尚知瑜为了开解温翎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无事便陪温翎聊天喝酒,好在温翎有了修为可以将酒气逼出去才不至于被灌醉。 晚上,两人惬意地坐在房顶晒月亮,今夜的月亮很圆,很亮,微醺的人看着只会觉得更圆更亮。 晚风轻轻吹过,掀起少女耳边的发,发丝俏皮拂过脸颊,轻轻的柔柔的又痒痒的,温翎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慵懒地往后一躺,盯着那轮硕大的月亮突然想起了儿时福利院听过的神话故事。 “师姐,你说月亮上到底有没有兔子?” “这个问题我不是在你刚进宗门的时候就告诉你了吗。”尚知瑜伸了个懒腰后也躺了下来,“不记得了?” 温翎诧异看向尚知瑜,原女主竟然也问过?她不记得自己写过呀,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她不曾书写的某一段吧。 见她不说话尚知瑜只以为她忘记了,不满投去一记白眼。 “还记得你刚进宗门的时候,整天冷着脸谁也不理,我们这些当师兄师姐的也不敢上前,当时元明宗除了你就只有我一个女弟子,师父让我去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哎呀,这个命令可把我愁坏了。” “哦?”温翎好笑地看她,“和我说话就这么让你犯难?” “可不是吗!”尚知瑜撇撇嘴,“记得当时我奉命前去你的赤翎峰看你,一路上都在想该跟你聊什么,怎么才不会冷场,想得我脑壳疼,好不容易组织好了语言,结果一踏入你的院子就看见你晕倒在地上,吓得我把之前想好的说辞全忘了……” “噗……师姐的抗压能力不行呀……” “你还好意思笑!”尚知瑜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虽说我们因为辟谷疏忽了你吃饭的事是我们不对,但是你饿了可以直接说嘛,你倒好,宁愿把自己饿晕过去也不找我们,让我说你什么好?” 温翎听着听着眉眼渐软,这确实符合原主高冷的人设,不过下一秒,她突然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的窘迫,发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轻咳一声试探着问:“师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当时在找不到食物后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没有力气再走到你们的峰上求助?” 尚知瑜表情一愣,“是……是这样吗……?” 温翎抿了抿唇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能吧,我记不太清了。” 听她这么说尚知瑜也没有太在意,一摆手继续说道:“我当时不知道你怎么了,就想带你去找师父,结果一拉你你就醒了,还记得你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嗯……”温翎佯装思考想了很久,最后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它不记得了……” “笨蛋。”尚知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笑地叹了口气。 “你当时盯着天上的月亮问我,月亮上到底有没有兔子,就在我还纳闷你为什么这么问的时候,就听见你肚子一阵乱叫,当时呦,你那小脸臊得就跟要入洞房的新娘子似的!哈哈哈每次想起来我都想笑……” 这比喻……温翎额头青筋抖了抖。 “然后呢。” “然后我就带你去后山抓兔子了呗!现在想来那只兔子真是好吃,又肥又香。” 想到这尚知瑜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在回味,温翎突然也很想尝一尝那只兔子。 这么想着温翎便坐了起来,“师姐,我们去后山。” “去后山干什么?” “抓兔子啊!” “嗯?”尚知瑜呆滞地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温翎拉着跳下了房顶。 “九,慢点儿慢点儿,不急……” …… 第109章 情伤之苦 赤翎峰上,楚砚辞等了一天一天又一天,可那古灵精怪的小师父就是不回来,他借口前去见她却吃了闭门羹,随着越等越久他这心情也愈发浮躁。 某一日,楚砚辞‘凑巧碰到’几名清瑜峰的弟子,闲聊之时却听闻尚知瑜为解温翎情伤之苦今日竟然带人去山下寻欢作乐了! 听到这楚砚辞不禁纳闷了,情伤之苦?她哪里来的情伤之苦?受情伤之苦被嫌弃的不是他楚砚辞吗! 还有女子寻欢作乐能去什么地方?去茶楼听曲?去戏院听戏?逛街买胭脂水粉?还是去酒楼吃饭?男子会去妓院,那女子……是那该死的小倌馆? 想到这楚砚辞心头一紧,二话不说御剑下山,望着不远处的小镇他咬着牙喃喃自语:“小师父,你最好能乖一点。” 此时山下镇上的某处胡同里,尚知瑜拉着温翎左拐右拐钻进了一家酒舍,与掌柜对了一句暗号便有小二带着她们进了一道暗门。 不见底的楼梯蜿蜒向下,两边墙上挂着油灯,灯芯忽闪,衬得气氛愈发诡异,易容过的温翎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好奇打量四周。 小声在尚知瑜耳边问:“师姐,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尚知瑜也凑过去小声回道:“一个朝廷大臣的儿子,被他爹送来了元明宗,可那小子无心修仙,无事就爱往山下跑,闲来没事我便偷偷跟着来看看,然后就找到这儿了。” “那这里是干什么的?” 尚知瑜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温翎见她不说便也没再多问,随着引路的小二继续向下走,稍顷,三人来到一个紧闭的大门前,小二什么也没说,只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在门口处守着两个戴着面具的彪形大汉,附近的墙上挂满了类似的面具,尚知瑜轻车熟路地拉着温翎来到墙边,随手取了一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到了温翎脸上。 温翎好奇问道:“师姐,这是干什么?” 尚知瑜一边给自己戴着面具一边说:“这儿的规矩,对上暗号戴上面具就能进去。” 不等温翎再细问,尚知瑜便拉着温翎推开了那扇门,大门一敞别有洞天。 门外有多昏暗门内就有多敞亮,只见数盏油灯挂满墙壁,火烛跳跃照亮了一个又一个面具,无人能窥见面具下的真容。 他们各自坐在早就安排好的座椅上,闭口不言互不交谈,不时抿一口茶水,似在等待着什么。 在屋子中间还有一个圆形站台,站台中间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方形暗门,若猜得没错,一会儿应该有东西从那下面上来。 “快过去坐。” 尚知瑜将还在观察四周的温翎拉回现实,她拉着温翎快速坐到了两个空座上,屁股刚贴到座位上就伸着脖子往四周看。 温翎轻轻扯了一下尚知瑜的衣角,小声问:“师姐,你在看什么?” “我看看什么时候开始。” “嗯?”温翎一头雾水,“从哪儿看?” 尚知瑜数了一下空座位,然后才回答:“人满了就开始了,还差三个,马上。” 温翎似懂未懂,眼神瞟见身旁的桌子,一个号码牌正安静地躺在上面,拿起来瞅了瞅,“师姐,这是干什么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尚知瑜为了保留神秘感又在搪塞她,温翎无奈只能闭嘴静静等待。 而此时的大街上,楚砚辞放开神识正在四处寻找温翎,茶铺、成衣铺、首饰铺、酒馆、戏院、赌坊、妓院、小倌馆……他找了一个遍,愣是没有看到温翎的身影。 越是找不到楚砚辞心里越慌,他生怕温翎遇到危险,又怕温翎做些出格的事,更怕尚知瑜识破她的身份。 如此心中越发急切。 神识快速流走于大街小巷,楚砚辞在镇上找了一圈又一圈,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温翎此时正在地下,猜想着她们是不是去了稍远一些的镇子,于是大冤种楚砚辞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又御剑去了更远的地方…… 此时的地室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满了座,而随着人满,刚刚进来的大门‘咔嚓’一声落了锁。 正当温翎回头诧异观望时,那个藏有暗门的圆形站台突然出现异动,随着轰隆作响一木桌凭空出现。 在那木桌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只是被黑布遮住无人窥得真容,而众人也在这木桌出现的一瞬间全部屏了呼吸,就像虔诚的信徒,仅露的那双眼睛现出了难掩的狂热。 温翎正欲开口问尚知瑜这是怎么回事,一偏头却看见尚知瑜也在全神贯注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不过在下一秒尚知瑜便失了兴趣。 “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件,原来是地菇草,无聊。” 对于尚知瑜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温翎并未感到意外,放出神识一探便知,让温翎意外的是在这里能出现地菇草。 地菇草乃灵草的一类,加以辅料可炼化成丹药,乃修仙界常见的灵植并不稀奇,可毕竟是灵植,断然不可能是普通人能得到的!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在思忖着,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花瓣从天而降,旋转、跳跃,伴着扑鼻的芳香洋洋洒洒散落人群,温翎心生警惕,心念一动在自己和尚知瑜周身施下结界。 尚知瑜侧眸,笑骂她草木皆兵。 就在这时,一女子自屏风内缓缓走出,她手拿团扇半遮面,赤脚轻移铃儿响,一身烈焰红衫贴在身上妖娆妩媚。 “今日来的客官有福气了。”女子轻笑着,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听。 “今日有宝物十件,个个都是精品,贵人们若是心动切莫犹豫,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过奴家还是要提醒诸位一句,最珍贵的宝物都是最后出场的,若非真心喜欢,等等也不妨事。” 说完女子便掀开了一旁的黑布,一株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绿植正躺在盘中。 “这第一件宝物乃是地菇草,此物有止痛凝血之功效,像剑伤刀伤,只要将其碾碎敷于患处,不出三息必然痊愈,起拍价一千两黄金,每次加价一百两黄金,价高者得。” 话音刚落,一身穿墨绿衫的男子举起了一旁桌上的号码牌。 女子抿唇笑,“七号贵人出价一千两黄金,可还有加价者?” 几乎是在女子说话的同一时间,又一墨色男子举起了手中的牌子,然后便是起起落落竞相争拍。 温翎在短暂的迷糊后不免惊呼,这不就是电视上常演的拍卖会吗! 第110章 人骨为食 “怎么样?有意思吧。” 尚知瑜脸上荡着笑,一副得意的模样,幸而结界隔绝了声音,这才不显突兀。 温翎哭笑不得,“师姐,这里怎么会出现地菇草?” “这里只是一个交易场所,有人出东西,这里的人帮忙拍卖,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这里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都很常见,带你来就是图个乐子,这不比看戏听曲有意思吗?” 可温翎还是纳闷,钱财对修仙之人来讲乃身外之物,这地菇草是灵植,修士卖灵植作甚? 尚知瑜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在京城有一家特殊的铺子,可以将灵石兑换成黄金,也可将黄金兑换成灵石,中间只收取一成费用,据说是老皇帝为了方便修士特意开建的。” 温翎恍然大悟,这皇帝倒是个聪明的,不仅做达官贵人的生意,还做各路修士的生意。 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这场拍卖会还在继续,整个屋内只回荡着那位女子不停报价竞拍的声音,台下众人虽目光里闪着灼光却都只是举牌子一言不发。 很快,第一件宝物以一万三千两黄金的价格被拍走,紧接着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第十件。 “这第十件宝物有些特别。”女子这次没有着急掀开黑布,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此物名唤将离蒿,以人骨为养料。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温翎诧异惊眸,将离蒿?以人的尸骨为养料?未曾听闻,她更未曾写过。 温翎收回刚才的漫不经心,也像其他人一样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东西,她倒是好奇,台上的女子接下来会说什么。 女子见状唇角笑意加深,她轻绕着胸前发慢悠悠说道:“当然,并非所有人的尸骨都有幸成为其养料,此物难求,唯有百对真心相爱的佳人方可供其生长,若有一对心存异心,这将离蒿便会枯萎。” 听到这温翎和尚知瑜都不免皱了眉,以百对真心相爱的佳人尸骨为养料何其困难,常言道,落叶归根,归的自然是祖上坟冢,若非不得已又怎会葬在其它地方。 再一个,就算同床共枕也会同床异梦,这将离蒿一旦碰到异心便会枯萎,若是野生定然难以存活,如此可以推敲,桌上之物乃是人为。 以百对佳人尸骨为养料,自然死亡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便是有人杀了百对人供其生长!又甚至不止百对人! 到底是何人手段如此残忍?还可以悄无声息杀了那么多人? 温翎和尚知瑜对视一眼同时沉了眸。 台上女子还在介绍,“这将离蒿妙用无穷,只要人还残留一口气,内服便可将人救活,老弱妇孺食之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练武者食之内力翻数倍,练功如有神助,自此以后武林上下难逢敌手。” 女子一说完全场人都动了心,众人拿着号码牌蠢蠢欲动。 女子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一笑,“起拍价,一百万两黄金,每次加价十万两黄金,价高者得。”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唏嘘,刚刚还激动的心均被一盆冷水浇灭,一百万两是起拍价,这加到最后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纵观全场,富贵人比比皆是,可有如此身价的人能有几个。 场上陷入一片死寂,将离蒿虽珍贵,可若是为此倾家荡产…… 就在众人还在考虑的时候,女子抿唇一笑轻轻掀开了桌上的黑布。 霎时间,一抹淡淡的幽香弥漫整间屋子,众人定睛看去,青茎绿叶,片片绿叶上均坠着一朵浅粉色花蕾,花蕾被光芒笼罩,朦胧间仿佛蕴有无穷无尽的仙力,众人看直了眼。 只听女子又说:“这将离蒿又唤珍漪草,就算是那些修仙人士也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全天下只此一株,诸位,这次错过便真的是错过了呢。” ‘珍漪草’三字一出温翎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珍漪草!竟是珍漪草!是那晚砚辞与她提及的可以炼制生肌丹的珍漪草! “师姐,我要它,帮我!”温翎回神急切地抓住了尚知瑜的手,眼神恳求闪着水色。 尚知瑜一愣,不明白温翎要这东西有什么用,而且价格贵得要死,她可舍不得。 不过温翎脸上的表情太过急切,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安慰似的拍了拍温翎的手低声询问原因,“别着急,慢慢说,你要它作甚?” 温翎也不敢隐瞒,连忙解释,“珍漪草是炼制生肌丹的一味辅料,生肌丹可助我长出左臂,师姐,我一定要拿到它!” “生肌丹?”尚知瑜愣住,这东西她闻所未闻,“你不会认错吧?” 温翎连忙摇头,她着急地看了一眼不断举着牌子的人群,然后将放有灵石的储物袋毫不犹豫地塞到了尚知瑜怀里。 “这里面有八万上品灵石,全给你,师姐你帮帮我……” 尚知瑜看着怀中的小袋子默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 此时的价格已经加到了九百万两黄金,底下竞拍的人越来越少,尚知瑜在心中算了算,一块上品灵石可抵黄金一千两,那八万上品灵石……尚知瑜算完之后双眸一亮。 拿下此物绰绰有余啊!如此等着便是。 半炷香后价格被抬到了一千九百万两,尚知瑜回头看了看,发现终于无人再竞拍,她这才不紧不慢地举起手边的小木牌。 台上女子轻轻一笑,“二十三号贵人出价一千九百一十万两黄金,可还有加价的?” 话音落,末座上一位从未举过牌子的人突然参与竞拍,尚知瑜见状也不啰嗦,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木牌。 可那位就像是在故意较劲,尚知瑜举一次那位便举一次,不知不觉间价格便被哄抬到了两千八百万两黄金。 眼见着形势不妙,尚知瑜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坏主意,袖下手指微动,一道淡绿色光芒绕过人群最后停在了那位竞拍者身上,于是当尚知瑜再举牌子时场上终于安静了。 “恭喜二十三号贵人。” 珍漪草最后以两千八百一十万两的价格被尚知瑜拿下,她嘚瑟地向后看,却发现大门已敞,刚刚还在和她竞拍的人早已离开,尚知瑜没当回事,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外面大街上,温翎心满意足地拿着珍漪草,宝贝似的放好,笑呵呵道谢:“多谢师姐。” “谢什么?花的又不是我的灵石。”尚知瑜白了温翎一眼将剩下的灵石丢到了她怀里。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间尚早,想起种植珍漪草的代价,尚知瑜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小九,这珍漪草能栽培成功一次定然有第二次第三次,也不知有多少人要为此丢了性命,反正你我闲来无事,不如去一探究竟?” 第111章 幕后之人 温翎没有立即答应,她断臂之事一直是小徒弟的心病,原本想着现在就回宗将找到珍漪草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他,好让他心里稍稍好过些。 然,师姐所言也不无道理,现在说不定就有无辜的人正为此受难,能救人一命她定是愿意的,可她初来乍到又是金丹修为,若是遇到强敌恐会成为师姐的累赘。 思来想去温翎还是没有同意,“师姐,此事事关重大,不如先回去禀报师父,让师父裁决可好?” “不可。”尚知瑜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刚才那个红衣女子会亲手将拍卖得来的银子交给雇主,此时若是不跟,日后再想找到那幕后之人便难了。” “师姐怎么知道的?” 尚知瑜闻言表情有一瞬僵硬,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说:“之前好奇,跟过一次……” 羞臊难当之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哎呀你若不去便算了,我自己去。” 眼见着尚知瑜就要走,温翎赶紧将人拉住无奈退步,“那你一定要答应我,只看一眼那人是谁,不能轻举妄动。” “行行行,快点走吧!” 最后温翎无奈还是跟着尚知瑜一起去了,毕竟她不可能让尚知瑜一个人去涉险。 …… 城外,贴着隐身符的两人收敛气息跟在那名女子身后,几名壮汉扛着箱子紧随其后,眼见着女子越走越偏温翎不由在心里犯了嘀咕。 “师姐……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都跟到这里了哪有回去的道理?”尚知瑜紧盯着前方的人敷衍道:“你怕了就先回去。” 温翎一时语塞,默默闭了嘴。 天色渐暗,月亮悄然爬上枝头,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了大地,三两小鹿正踱步林中,嬉戏打闹好不快活,可很快这抹安逸便被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所破坏,鹿儿慌乱地望了一眼人群逃也似的跑开了。 终于,女子停在了一棵参天巨树旁,她抬了抬手,身后的壮汉便放下了箱子,紧接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从巨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男子戴着面具,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然而尚知瑜在看清那面具图案后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她不爽地眯了眯眼睛,咬着牙说道:“这是刚才那个跟我们抬价的男子!竟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该死的,我们被宰了!” 性格冲动的尚知瑜一时气不过,说话间就要冲上去,温翎一惊赶紧将人拦下。 “师姐冷静些!你好好想想,能种植珍漪草的岂是寻常之辈?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待探清对方虚实我们再出手也不迟啊!” 温翎的话给尚知瑜提了醒,她猛地想起之前在地室的时候,她动用法力将人定住,对方并没有反抗,却在结束时轻轻松松便解了她的术法,如此说来对方修为在她之上! 想到这尚知瑜表情变得愈发凝重。 再看古树旁,红衣女子与面具男交涉了两句便带人走了,面具男没有着急将几箱黄金收起来,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忽而不知是怎么的突然笑了。 男人声音嘶哑,就像一个很久没有在沙漠里喝水的旅行者,‘咯咯咯咯’的笑声在这夜间犹如鬼魅,藏在暗处的两人不禁心底发毛。 过了一会儿,男人笑够了慢慢止了笑声,猛地侧目,准确无误地看向了温翎与尚知瑜藏身的方向。 “为何非要跟来呢,拿到东西就离开不好吗?” 温翎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掏出两张瞬移符欲逃跑,却不想还未动作一只冰冷的手便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顺着那只手看去,却是双眼呆滞的尚知瑜! “咳咳……师……师姐?” 温翎惊愕不已,她看见在尚知瑜周身正围绕着一团黑影,而尚知瑜好像被人控制,已经失了心智。 温翎手上汇聚灵力欲将尚知瑜的手扒开,可修为压制,更何况她只有一只手,拼尽全力也挣不脱,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温翎痛苦地张大了嘴巴。 “师……姐……” 温翎试图唤醒她,可尚知瑜全然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心中挣扎许久,不得已,温翎只得重重一掌打向了尚知瑜胸口。 ‘噗’的一声,鲜红的血液挥洒夜空,尚知瑜终于松开了手,温翎靠在树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时,一双黑底长靴慢慢映入眼帘,温翎瞳孔一缩迅速抬起了头。 果然,是那个面具男。 顾不得平缓气息,长剑直指对方,温翎警惕地盯着他,“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剑锋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男人望着近在咫尺的剑不怒反笑。 “我是何人你这个造物主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造物主?! 温翎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眼前之人竟然称她为造物主,他知道她的来历! “我该称呼你什么好呢?”面具男饶有兴致地看着温翎,就像在看着一个玩物,“赤翎峰峰主?元明宗少宗主?还是……主人?” 这个男人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温翎惊讶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恐慌,她心里很清楚,这次怕是真的要栽在这儿了。 她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下尚在昏迷的尚知瑜,又看了一眼对面男人的衣装,思忖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 “将莫池虞炼成反噬容器,只身屠了合衍宗的鬼修?” “竟然猜到了。” 得到准确答案的温翎心又沉了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出她紧张,男人那双闪着诡芒的眸又亮了几分,就好像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大阴谋。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而是反问她:“我想干什么?这句话不该是我来问你的吗?你们跟到这里想干什么?来伸张正义的?还是来杀我的?” 此人就是不呲牙的狗,说不准就会突然咬她一口,她怎么敢承认! 温翎偷偷咽了口唾沫,狡辩道:“我们……我们只是路过!” “呵。”男人嘲讽一笑,并未拆穿她的谎言,“总归是要见面的,路过也好,有意也罢,既然你来了,我刚好趁此机会把憋闷在心里许久的话告诉你,你写的故事真是太、烂、了!” 侮辱她可以,侮辱她的作品不行! 温翎登时怒火中烧,却又敢怒不敢言。 不等温翎说话男人又继续说:“我打算替你改一改,比如你创造的十大宗门,我觉得有些多余,不如让他们消失吧,你回去知会他们一声,让他们好好修炼,多准备些法器丹药符篆,别又像那个狗屁合衍宗似的,一群扶不起的阿斗,杀得不尽兴。” 第112章 可有可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温翎心头一震,她感觉一股凉意无端从心底涌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然理智尚在,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要立刻杀她的意思。 温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冷静问:“既然是我创造了你,你不感谢我便算了,为何恩将仇报要屠我宗门?” “感谢?恩将仇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男人大笑不止,末了笑够了还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认同地点点头,“是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你。” 温翎并不觉得这鬼修说的是真心话,相反的像是话里有话,面前之人太过危险,她觉得再不走就该出事了,看着尚在昏迷的尚知瑜,温翎在心里暗暗思考着该如何在这男人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忽然,周边空气无端变冷,温翎意识到不对劲硬着头皮抬眸,却正对上男人那双正透着杀意的眸。 “感谢你让我受千年反噬之苦!感谢你把我创造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感谢你最后将我遗忘在角落致使我永远也不可能修成大道!” 伴随着男子愤怒的咆哮,一道道黑影突然出现,它们蜂拥而上,一个个鬼脸惊骇狰狞,鬼音震耳欲聋,一时间狂风飓起,沙石漫天,惊得鸟兽哀鸣四散。 幸而温翎反应快,趁着未被包围之际双眸一撑腾空而起,俯瞰着下方的男人大骂:“你不讲武德竟然搞偷袭!” “偷袭?”男人嘲讽轻嗤,“对付你何须偷袭!” 意念微动,只见一个个魑魅魍魉再次朝温翎袭去。 温翎手持利剑挥砍而下,剑气席卷着烈火以破竹之势攻向那些邪祟,然而这不是普通鬼修操控的怨魂,它们的实力不容小觑,温翎的全力一击竟犹如石子落江,只激起一朵浪花而已,只一眨眼的功夫温翎便被包围。 望着周边丑陋骇人的面孔温翎慌得冷汗岑岑,拼尽全力才勉强竖起结界,然而这结界不过一秒便被攻破,在结界破损的一瞬间,那些邪祟便扑了上去。 它们拉扯着,嘶吼着,含着怨气要将她撕碎,远远望去,温翎就像一个被架上火堆的待宰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啊!” 来自灵魂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温翎疼得面色惨白,脖子的青筋凸起仿佛随时会炸裂,她终是忍不住仰头凄厉惨叫。 男人满意地抬头看,双眸潋滟间就像在欣赏一幅名贵的画卷,然而下一秒他像是回忆起什么,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突然变得无比晦暗。 “你可知这与反噬之苦相比不过九牛一毛。” 他低声喃喃,绕着清风好似一阵呓语,这话不知是说给温翎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我……”温翎似乎听到了,忍着痛苦颤抖着声音解释,“我……不知……自己的……一念之差会……会让你受此磨难……抱……歉……” “不知?好一个不知。” 男人笑了,这笑声淡淡,就像在盛怒之下被浇了一盆冷水,连带着他沙哑的声音都多了些清冷。 “于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的出现只是为了让你笔下主角更好的成长,又或者烘托他们的出众,你不会在乎我的感受我的想法甚至是我的死活,我就像一块抹布,用完就该弃了,对吧。” 明明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男人还是不自觉去问温翎,去问这个创造了他的人,可是他又没有勇气去听那个肯定的答案。 男人轻轻阖上双眸,浅浅地做了一个呼吸,下一秒,便听得又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天际。 在那轮巨大的月亮下,温翎像一个天外来客般漂浮在半空,她被钉在月光下,灵魂仿佛要被拉扯出身体。 痛……好痛…… 温翎感觉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痛,她痛得浑身颤抖,她痛得牙齿打颤,一滴滴汗珠顺着鬓角染湿了她的发,雪白的衣衫在夜色下绽出一朵朵殷红的花。 就在温翎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喜怒无常的男人突然收了手,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温翎从空中直直坠落,‘嘭’的一声落于地面激起一地的尘埃。 男人蹲在温翎面前又在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耗费了半身修为才把你拉进来,又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轻易死去呢。” 听到这话温翎微阖的眸陡然一睁,她震惊地盯着男人,无声张了张嘴巴,此时的温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有千万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她虚弱地扯动唇瓣,问出了她此时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为何给我……珍漪草?” 提起珍漪草男人眼中闪过一瞬失神,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些他想忘记又忘不掉的过去。 原本他并未觉醒之前的记忆,是在莫池虞离开他编织的幻境打破了这个世界原有的平衡后他才想起一切。 上一世他苦心修炼,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要修成大道,却在马上就要渡劫飞升之际突遇变故。 引领他飞升的光芒就那么静静停在那儿,不消不散像是画好一般,他可以清晰地触碰到那抹光,感受到那抹光芒的温度,甚至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光芒尽头,可是说什么都无法顺着光芒直达他心中一直渴望的地方。 他很迷茫,他不解,为什么? 带着疑惑他在那束光芒面前守着寻求答案,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守了多久,因为天上的太阳一直一动未动。 察觉出不对劲,他离开了他一直修炼的地方,来到了他许久不曾去过的凡尘,在那里,一条条街一座座城、一个个普通百姓、一只只灵兽妖兽,甚至是那些修仙人士,他们全部都像定住般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世界只剩了他一个活人,他最开始很兴奋,因为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上街,不会再有人嘲笑他的样貌,更不会有人因为他是鬼修而对他避如蛇蝎。 可慢慢的,他觉得孤独恐惧,没有一丝声音的世界好似地狱,比他那个寂静的山洞还要骇人,他开始憧憬能有个人陪他说说话,哪怕是一些恶毒的话。 可是没有,连丝风鸣都不曾出现。 第113章 因你而亡 后来他慢慢习惯了孤独,因为无聊他开始探索这个世界,他找到了一些秘境轻而易举地拿了很多天材地宝,他去逛了不曾去过的魔域发现了很多秘密,甚至来到了那些自诩清高的修仙人士的地盘撒野。 可是还是很无聊,这世间似乎没有能令他开怀大笑的事情,他受够了这种生活,于是他尝试着继续修炼企图改变现状。 鬼修日常修炼全靠吸收阴魂的阴气,那一日他突发奇想来到了修仙人士的地盘,他想知道,他能否吸收这些人的精元,这一试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两个、三个……他吸收了成千上万修士的精元,他非但没有因为无法消化这些精元爆体而亡,相反的,不知道受于什么限制,虽然他依旧不能突破,但是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汹涌浩瀚如天降大河却又轻盈细柔如绵绵细雨,一挥手星辰月异随欲变换,再一挥手,山河远阔尽可玩弄于掌间。 这远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 他是神!他成了这凡间的神! 他回到圣光下再次尝试飞升,或许是老天眷顾,又或许是因为他修为所至才能窥得天机,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画面。 他看到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坐在一个方正的盒子前敲打着什么,随着她指尖的律动一个个奇怪的符号字眼便出现在了那个盒子上面。 他很快意识到那些奇怪的字符应该是文字,因为有很多字与他所认识的字很像,就在他惊叹之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文字突然在他眼中发生了变形,他看懂了那些文字。 也因为看懂了那些文字,他彻底陷入绝望。 原来他只是别人话本子上的一个角儿,原来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他不是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创造他的人甚至都不曾为他取一个名字。 神秘人——这就是他的名字。 可笑,多么可笑! 更可笑的是,因为故事的结束,他的修为将永远停留于此!那他拼命修炼这么久到底算什么! 为何创造了他又舍弃了他! 他轻抚着自己的脸,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倍感彷徨,回忆过去,因为这张脸他只能藏在黑暗不见光亮的洞里修炼,因为这张脸他羞于照镜子,因为这张脸他甚至被族人抛弃! 他以前常埋怨老天不公,却原来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别人的一个想法! 他移开视线,眼神复杂地看向那个坐在凳子上将他创造出来的女子,瞧着瞧着,他心里突然出现一个恶毒的想法。 那就是…… 他要报复!他要让这个毁了他人生的女子尝尽苦楚生不如死! 后来他耗费了自己半身修为,利用从天而降的圣光以及天狗食月之际逆转乾坤,强行将温翎拉进这个世界,时光倒流他也因此封存了记忆。 直到楚砚辞的出现,直到莫池虞的消失。 他重生了。 尽管丢了半身修为他依旧是现如今这个世界的神! 回忆到这里结束,男人失神的眸渐渐聚焦到温翎的断臂处,恢复记忆后他第一时间去找了温翎,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他知道温翎断臂重生需要珍漪草,他也知道若是温翎得知了种植珍漪草的代价肯定会放弃。 问他为何给她珍漪草?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一瞬他开始迷茫,但很快男人便坚定了目光。 “你知道是谁为珍漪草提供的养料吗?” 温翎虚弱抬头,男人意味深长一笑,一帧帧血腥画面便突然出现在了半空中,温翎在短暂的不解后便被眼前刺激画面冲击得干呕不止。 她看见一个个无辜的人被活生生剔骨,他们哭着、求着、哀嚎着,他们试图逃跑,最后却都止于沉寂,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渗人的鲜红,那些腐肉堆积在一处甚至比小山还要高…… 男人盯着那些死亡画面阴森森地笑了,他眼中的兴奋恍若浴血的孤狼。 “既然这世界的人都是因你而生,那便也要因你而死!” 这一刻的男人有些癫狂,面具下丑陋的脸庞狰狞到了极致。 “原本我打算等你将珍漪草炼成丹药再告知你真相,真好奇你到时会有什么精彩表情,可惜看不到了,不过你提前知道了也不妨事,如今你也看到了,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那这珍漪草你是用,还是不用呢?” 听到这温翎本就苍白的脸在这一刻瞬间化为惨白,她双眼通红地看着半空的画面拼命摇头。 如果在以前,这些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纸片人罢了,或许为了剧情发展她抬手就能将这些人赐死,可如今,他们确确实实是有血有肉的人啊!受伤会流血,难过会哭泣的人啊! 她宁愿自己一辈子残疾也不愿那些无辜的人因她而惨死! 仅有的一只手在半空挥舞试图阻拦一切,可画面散了又聚,那些人还在一个个死去。 “不……” 男人看着温翎这副卑微的模样心情大好,一挥手,昏迷过去的尚知瑜被他拎在了手上。 “你这副狼狈如狗的模样真让人兴奋,不过这还不够!不够!” 只听‘噗嗤’一声,男人竟单手穿过了尚知瑜的胸膛,鲜血再次挥洒夜空直直喷洒到温翎脸上。 温翎只感觉脸上一股温热,扑面而来的腥味让她短暂地忘记了再为画面中的那些人悲伤,她木讷地侧眸,便看到男人五指一合,一颗还在噗通跳着的心脏顷刻间化作了一团血雾。 温翎瞳孔骤缩,她直直地望着,嘴巴轻轻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今夜的月亮格外的亮,她跪在地上看不见月光之下师姐的脸。 下一瞬,似是意识到什么,温翎连爬带滚来到男人面前,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她的师姐夺了过去。 她把储物袋里的丹药全部倒在了地上,颤抖着抓起一颗丹药塞到了尚知瑜嘴里,然后助其炼化,可是似乎没什么用,丹药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随着鲜血涌出一点点消失殆尽。 “没用的,哈哈哈没用的!” 男人似疯魔般在一旁解恨大笑,温翎慌了,她不管不顾地抓起一捧丹药全部塞到了尚知瑜嘴里,此刻的温翎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师姐不能有事,不能! 越来越多的灵力渡入尚知瑜的身体,可是那个黑漆漆的大洞无论如何也不肯愈合,血液像是没有尽头的小溪汩汩涌着,染红了她身下的小草,也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衫。 慢慢的,温翎用尽了所有的灵力,超负荷的身体导致她眼前发黑,尽管如此她的师姐依旧一动不动,身体甚至越来越凉。 慌乱间瞥到了一旁的丹药,温翎猛然想起什么开始翻找,翻找间还在喃喃自语,“聚灵丹聚灵丹聚灵丹,吃了聚灵丹我就有灵力了,师姐你等等你再等等……” 第114章 两婴一体 “聚灵丹?呵,没用的,她死了,她因你而死!我说了,不止是她,这个世界都会因你而亡!” 男人在旁冷岑地站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子,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可温翎就像没听见他的话般还在胡乱地翻找,翻着翻着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滴落在血泊中,温翎看着染了血的丹药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没有…… 她没有聚灵丹…… 像个无助的小孩,温翎突然崩溃地大哭起来,她再次将尚知瑜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身上,用手捂住了那个还在涌着鲜血的大洞。 哭着笑着呢喃着:“师姐我捂住了,我捂住了,你会没事的,没事的……” 她期盼着师姐的回应,可回应她的只有偶尔吹过的晚风,就像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一起吹过的晚风。 很温柔,很温暖。 “哭吧哭吧,这才只是开始,你记住,从今以后,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死亡都是因为你!” 男人大笑着,企图将已经崩溃的人推向自责的炼狱,此时的温翎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只痴傻地坐在那儿又哭又笑。 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男人突然觉得没有意思,他冷哼一声就要离开。 “等等。”温翎突然出声。 男人侧眸看去,只见温翎已经止了泪水,她平静地看着他,突然问他:“你既然知道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应该也明白你们这些人只是我随手捏造的,就算这世间的人都没了,我依然可以再创造另一个世界,所以你以为,你口中的报复我会在乎吗?” “哦?”男人并未被激怒,反倒是兴趣更浓,“既然你都不在乎,那我是否屠这世界都与你也没关系吧。” 温翎沉默,看向他的目光愈发冷,许久,“随你。” 很显然是温翎输了,男人仰头大笑,唇齿间的笑容愈发放肆得意,一抬手,黑雾乍现,再一看,原地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银白色的月光下鲜血也失了颜色,四周静悄悄的,温翎失神地抱着身体冰冷的尚知瑜,她缓缓抬起头,凝着天上的月亮小心翼翼问: “师姐,你说月亮上到底有没有兔子……” …… …… “尊师重道薪火相传,不得顶撞师长,不得对师长无礼,不得违背师长命令,路遇师长要恭敬行礼,师不言我等需静候身侧……” 熟悉的元明宗教条响彻长空,早起的弟子们一如往日背诵宗规,几个门外弟子打着呵欠正在门口清扫着昨夜晚风吹过的枯叶。 这时,一道身影自天边飞来,随着越飞越近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扫地的弟子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抬头。 许久,有弟子认出了温翎,慌张喊道:“那是……温师伯?!温师伯受伤了!” “她背上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那是谁?” “……” 几个弟子急急上去恭迎,待将人迎下来才发现,原来是露水打湿了衣衫,已经干涸的血迹竟因为遇水再次散发出腥臭。 在她背上还用衣绸绑着一个人,那人低着头趴在温翎肩上并不能看清面容,只是血腥味更重。 “师伯,您没事吧?”弟子看着温翎一身血污吓得不轻,“您背上是谁?弟子来帮您吧。” 说着就要去帮忙搀扶,温翎一个侧身躲了过去,那双在弟子们记忆中一向清冷的眸此时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小弟子吓得打了个冷颤赶紧低下头让开了路。 温翎微微侧眸看了看背上的人,目光在触及那双紧闭的眸时又柔了几分,轻声说:“师姐,我们到家了。” …… 这一日,传唤钟一声接一声恍若龙吟低呜传遍元明宗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日,元明宗的二十四峰峰主最后一次聚首。 这一日,明灯三千,照亮了整片夜空。 这一日,所有人都知道元明宗清瑜峰峰主尚知瑜死了。 出丧后的某天夜里,在青衫秘境,那处神秘的水域里,尚知瑜的身体正被冰封于一块万年寒冰之中,她轻轻阖着双眸,睫毛根根分明,微抿的唇瓣点着嫣红,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温翎伫立一旁,默默看着冰层中的人一动不动。 这还是楚砚辞第一次见温翎脸上出现如此决绝冰冷的神情,他心疼的同时更是自责,他自责为何当时他不在她的身旁,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砚辞。” 突然,温翎朝他摊开手掌,楚砚辞低头看去,只见一株缀满粉色花苞的草正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周身散发的灵气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是何物?” “炼制生肌丹的珍漪草。” “珍漪草!”楚砚辞惊讶出声。 “嗯,你曾与我说过,生肌丹可以助我断臂重生,那是否说明生肌丹也可以助师姐长出心脏?”温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砚辞,等着他的回答。 此时佘子衿刚好苏醒,楚砚辞赶紧问他,不料佘子衿想都不想便摇了摇头,“你师父虽然断了一臂,但是人还活着,丹药是给活人吃的不是给死人吃的。” 佘子衿的话就像一记闷锤,把楚砚辞打得说不出话,他不忍心告诉温翎真相,却又不想骗她,只得避开她的眼睛,以沉默回答了她的问题。 “倘若!”温翎压下心头哽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的手臂,“倘若师姐的元神还在呢!” 楚砚辞呼吸一滞,一股浓浓的不安涌上心头,“你做了什么?” 温翎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她轻轻拉住楚砚辞的手,十指相扣,下一秒楚砚辞便看到一个缩小版的婴幼温翎正坐落于她的丹田处。 很可爱,很乖巧,像是一只软糯的猫儿。 不!等等!楚砚辞认真看去,竟发现还有一个长得和尚知瑜一模一样有些虚弱缥缈透明的婴孩依偎在一旁,就好像连体婴一样! 楚砚辞眉心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阿翎是如何突破的元婴?”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姐她能不能活?” 答非所问,楚砚辞神色愈发凝重,突破无非就三种可能,一是按部就班突破,二是吃丹药强行突破,三是在险境中浴火重生。 按部就班不可能,他的阿翎还未到瓶颈期,无非就后两种,也不知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也不知她第一次遭遇雷劫可有惊慌…… 联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他心底愈发焦灼,“你知不知道两婴一体会有什么后果?” 温翎并不在乎这些,只继续问她最关心的问题,“师姐她能不能活?” “五师伯的元神现在很虚弱且没有意识,你知不知道,为了弥补亏损她会无意识地将你的元婴一点点吞掉进而将你夺舍!” 第115章 善意谎言 楚砚辞此刻担心极了,说话的声音也不由高了一个度,温翎却不甚在意一笑,红红的眼眶闪过晶莹水色,一字一句再次问他:“师姐她,到底能不能活?” 望着她眼底泛起的涟漪,望着她嘴角边凄清的笑,楚砚辞感觉喉咙里就好像卡上了一根鱼刺。 “如果,如果我说不,你是不是就把自己献出去了?” 温翎沉默,她侧眸看向厚重冰层下苍白的面孔许久不见回神。 如那鬼修所说,若不是因为她,师姐不会遭此厄难,她想救师姐,她只是想救师姐…… 可是让她献出自己,她并没有那么伟大慷慨。 温翎痛恨自己的懦弱,更痛恨自己的没用,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脚步趔趄着向后退了一步,她不敢再看尚知瑜,她不知要如何面对,但尚知瑜的身影却像梦魇一样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小九,人生苦短,何故要被情爱所禁锢。” “小九,吃酒,心醉了就不难受了。” “小九,我睡不着,可否来你塌上挤一挤?” “小九,你看那天上的星辰,连在一起像不像一只狗?” “小九,别再胡思乱想了,我带你下山解闷可好?” “小九……” 明明是骗她的,她怎么就信了呢。 倘若当日不曾来这清瑜峰,倘若当日不曾以借口骗她,倘若当日不曾下山,倘若当日将她拦住…… 倘若倘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倘若! 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意识到这点温翎茫然彷徨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她隔着冰层轻轻摸了摸尚知瑜的脸,似发誓般一字一句郑重说:“我会拼尽全力护住她,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放弃。” 听到这个答案楚砚辞重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楚砚辞浅浅一笑,轻抚了一下她的脸,“你不要,不能,不许,为任何人牺牲自己。” 略显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撒娇一丝乞求一丝霸道直达她的内心,温翎感觉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了几下。 温翎慌乱地移开目光,不自在地再次确认,“生肌丹……对师姐到底有没有用?” 楚砚辞默了两秒,然后抿唇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温翎脸色因为激动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她急急来到尚知瑜面前告知这一好消息,“师姐你听到了吧,是有用的,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温翎一改刚才的悲戚模样,那双眼睛都重新焕发了光彩,楚砚辞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细看下去还藏有一丝宠溺以及化不开的柔。 而识海里,某神兽彻底炸了,“楚砚辞!心脏乃人的命脉所在,心脏没了就代表人死了,本尊说了丹药是给活人吃的不是给死人吃的!树没了根浇再多肥料都没用,生肌丹对尚知瑜没用!任何丹药对尚知瑜都没用!你为何要骗她!” 刺耳的真相瞬间打破了幻境般的美好,楚砚辞唇角笑意一点点消失,衣袂[mèi]下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我不想,看她难过。” “这样会出事的!你明知两婴一体的后果还任她胡闹!她会被夺舍的你知不知道?!” 听到‘夺舍’二字,楚砚辞晦暗的眸又深了几分,不过目光在触及温翎脸上的笑容时又明艳了许多。 “她说不会为了别人献舍自己,我信她,就算她最后反悔了,我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大不了坏人我来做,只要她现在高兴就好。” 佘子衿无语,“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日后怪你骗她呢?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这会让痛苦加倍,她会恨你的!如果是本尊,宁愿现在得知真相,也好过一腔欢喜就水流。善意的谎言是用来安抚弱者的,对要强倔强的人来说这就是欺骗,是骗!” 佘子衿的一番话让楚砚辞刚刚理清的思绪再次变得混乱起来,他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的阿翎会觉得这是欺骗吗?知道真相之后会更难过吗?会因此恨他吗…… 望着温翎脸上淡淡的笑容,还想要辩驳的唇瓣因为不确定又一点点无声抿上。 楚砚辞在想,如果有个人骗了他却跟他说是为他好,他会是什么感觉。 想了一会儿,男人皱了眉,这感觉很不好,他很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阿翎。” 楚砚辞面色凝重看向温翎,他不要阿翎恨他。 还在笑着的人不解侧眸,“怎么了?” 楚砚辞没有说话,而是缓缓上前,在温翎诧异的目光中懊悔地将她拥入怀中,然后残忍地告诉她真相。 “对不起,我刚才说了谎,生肌丹……对五师伯没有用。” 说到最后楚砚辞的声音因为心疼变得有些颤抖,他紧紧抱着温翎,不敢去看她此时的表情。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冬日狂欢下的寒冷好像凝结,周遭很静,静得落针可闻,楚砚辞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他安慰地轻抚着她的发,用这世间最温柔的声音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五师伯她不会怪你,人各有命,各安天命,或许这就是师伯的命数,阿翎什么也没有做错,不要将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好吗?” 大道理谁都懂,可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可以理智面对呢。 温翎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她多想放声大哭告诉楚砚辞师姐就是因她而死,她多想无理取闹埋怨楚砚辞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可现实却逼着她不得不冷静。 温翎心里很清楚,师姐因她而死,合衍宗的人因她而死,就连那些无辜被当成珍漪草养料的人也是因她而死,这世间还有更多的人要因她而死,她没有时间更没有资格去释放她的小情绪。 只听温翎浅浅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轻轻拍了拍楚砚辞的背示意他松手。 男人一顿,犹豫着慢慢放开,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见温翎一脸平和却尽是牵强地笑了笑。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师姐的元神尚在,一切皆有可能,如刚才设想那般,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可好?” 温翎这般冷静着实在楚砚辞意料之外,他不确定她这般模样是装的还是真的,男人眉间忧愁未消,沉沉应了声,“好。” “我带师姐离开时只有师父知晓,你回去以后记得切莫说漏了嘴。” “好。” “那日鬼修无意间透露了不少信息,一会儿我去一趟议事厅与师父他们商议对策。” “好。” “还有……” 温翎细细交代,字里行间语气极淡,现在的温翎身上多了些以前没有的沉稳,经历此劫她变了很多,她变得更加坚强,可楚砚辞并未因此高兴,他凝视着她,眼睛里是几乎要溢出的心疼。 “若是累了……” 楚砚辞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动作轻柔再次揽她入怀,轻轻絮语在她耳畔,“若是累了,就靠在我身上歇一歇。” 第116章 知识渊博 人在强装坚强时最怕别人突然的关心,因为这突然的柔软会让人内心的委屈泛滥成灾,温翎也不例外。 鼻尖一酸,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温翎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哭出来,为了避免尴尬,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将那层水雾逼了下去。 顺从地靠在楚砚辞的肩膀上,像是猫儿一样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嗯,便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语言,这一刻寒风好像停止了喧嚣。 不多时,温翎慢慢平复了心情,她轻轻推开楚砚辞,似乎真的释然般浅浅一笑,“我们出去吧。” 楚砚辞静默看她,表情不见松动,那双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他牵起她的手,二人心念微动便出了这秘境中的秘境。 他们来时是深夜,待二人走出青衫秘境时天已经隐隐放亮,若是平时,整个宗门早已充斥各种各样做功课的声音,可自尚知瑜惨死后,这元明宗的气氛相较以往要压抑许多,说是死寂也不为过。 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时刻折磨着温翎,师姐临死前的惨状不时浮现在脑海,她心中那团报仇的欲火也越燃越烈。 但倘若愤怒能使人成功,这世界上怕是没有失败者了,她想要杀掉那个鬼修,还得最先壮大自己,她现在需要冷静,需要静下心来。 每当她不得自已时就会抬头看一看天上的月亮,圣洁的光芒会浇灭一切浮躁,温翎轻轻阖上双眸,将自己整个人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不言不语,宛若夜间的精灵。 楚砚辞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她,眼底是死死压抑着的心疼以及对那鬼修疯狂的杀意,偶有心绪波动,将这拂面清风扰得狂躁不安,竹叶飒飒、云鹤齐鸣,却在温翎睁眼的一瞬间归于沉寂。 温翎自然感受到了周遭变化,也明白自己让这个男人担心了,她不希望楚砚辞为她担心,可是她又不知如何才能不让他担心。 四目相对,一个装得平静,一个装得无事发生。 许久,太阳终于探出头来,热烈的颜色普照大地,在一片金光乍现中温翎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砚辞,天亮了,我去一趟议事厅。” 楚砚辞轻‘嗯’一声,脚尖向前探了一步,“我陪你去。” “你……”温翎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知道。”楚砚辞会意,眸色暗了暗,说话的声线沉了些,“长辈议事,小辈不得旁听,我在外面等着便是。” 男人神情淡淡似乎并未介怀,但温翎就是看出了他很不舒服。 想起两人如今的关系,就像是见不得人的地下恋情一样,换位思考,若是她被人藏着掖着也会心里难受吧。 想到这温翎感觉心尖一股异样划过,沉凝片刻,然后似下定决心般牵住了楚砚辞的手,凝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与他说:“可能我上次没有表达清楚,又或许你没有听明白,不管怎样,今日我再好好与你说一次。” 楚砚辞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轻轻应了声,“你说。” “虽然之前不曾与你说过我的来历,但你应该也清楚我不是这里的人,在我的家乡,不会因为睡了一觉就要缔结道侣,两个人如果有好感要先谈恋爱,经过相互了解磨合,最后在三观一致的情况下互相信任且相爱才能在一起。” 怕楚砚辞误会她不喜欢他,温翎又赶紧说:“楚砚辞,我必须郑重地告诉你一次,我喜欢你,很喜欢,你长相好,性格好,对我好,修为高,说得离谱点咱俩床上生活也很和谐,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你。” “但这种喜欢还没有过渡到非你不可的爱,我怕万一以后有个人和你一样如此优秀,我又喜欢上别人怎么办,而且在和你上床前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大儿好徒弟,压根就没把你当成一个男人,我们需要磨合了解,熬过轰轰烈烈到平平淡淡然后才能缔结道侣,你懂吗?” 温翎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她怕楚砚辞不理解甚至急得忘记了换气,将脸憋得通红。 男人凝着她的脸颊沉默几晌没有说话,温翎以为自己没有解释清楚正郁闷时,楚砚辞突然歪头一笑,“这么说,在床上时我将阿翎伺候得很好喽。” “……”温翎嘴角抽了抽,一口气没换上来差点就此归了西,自我怀疑地问:“你只听到了这句话吗?” 男人笑,眉眼忽而幽深,“阿翎还说之前从未将我当成男人,那现在呢?阿翎觉得我是不是?” “……”温翎卒。 她生无可恋看着面前的男子,张了张嘴巴,却发现无力再去解释什么。 她累了,爆炸吧。 “阿翎真有趣。”楚砚辞眉眼舒缓,这一笑连初升的太阳都失了颜色,“我听懂了,阿翎是想与我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再缔结道侣,阿翎虽然喜欢我,但更需要时间爱上我。” 傻子终于听懂了!喜大普奔! 温翎疯狂点头。 “可以。”楚砚辞宠溺看着她,突然弯下腰与她平视,“不过在此期间阿翎不许看别的男人,只能看我,倘若真的有人不识抬举来勾引你,我就把那人阉了沉塘,如何?” 说到最后男人的目光忽而晦暗如墨,那幽深的眼眸好像在说‘我说到做到。’ 温翎突觉胯下一紧,凉飕飕的有些刺激。 干笑两声,连忙应下,“哈……哈……好……” 楚砚辞满意极了温翎的反应,不过佘兄说,对待女子要刚柔并济,一味的威胁会适得其反的,更何况他的阿翎吃软不吃硬。 于是下一秒楚砚辞又变成了那副天然无公害的模样,似想起什么,好笑地摇了摇头,在温翎不解的目光中一脸感慨地说着: “虽然这世间多的是提上裤子不认账、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朝三暮四、三心二意、抛弃糟糠之夫的负心人,但阿翎与她们不一样,阿翎专情又长情,是断然不会做出此等有悖人伦、人所不齿、遗臭万年、人人唾弃之事的,更何况阿翎也舍不得见我因你孤独终老、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彻夜难眠,是我多虑了。” 温翎:“……” 可显着你知识渊博了! 第117章 再无瓜葛 议事厅内,温翎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牵着楚砚辞的手走了进去。 来时她与他说:“既然要培养感情,那就光明正大的培养,我不愿委屈了你。” 无人知晓楚砚辞听到这句话时内心有多么复杂,他激动,激动他的阿翎终于愿意在世人面前承认他,他惶恐,惶恐自己会配不上他的阿翎,他更害怕,害怕因此会给他的阿翎带来麻烦。 当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时楚砚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温翎,幸而温翎足够坚定,她固执地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就好像两棵缠绕的藤蔓不容分割。 她说:“我想了几天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当真是个好日子。” 楚砚辞当时不解问她:“阿翎何出此言?” 温翎神秘一笑,“今日陪我演一出决裂大戏可好?” 楚砚辞不明白,可再问,她便什么也不说,只说时间来不及了,等以后会与他细聊。 既然她都决定了,他自然愿意配合,总之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楚砚辞顶着众多威压一步一行,殿内众人的表情都很难看,尤其是座上老者那愤怒的眼神似要将他生吞活剥,可是楚砚辞并不畏惧,因为比肩之人是她。 直到抵达殿中,温翎携楚砚辞俯身行礼,“徒儿来迟,望师父见谅。” 温烨州没有叫他们起来,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楚砚辞身上,铺天盖地的威压顷刻间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楚砚辞身子一颤,只感觉背上似突然坠落千斤巨石,压得他直不起腰。 楚砚辞一个元婴修为哪里扛得住合体修为的威压,只得借助佘子衿的神力勉强才能站着。 不多时,俊美的脸庞上沁出丝丝汗水,挂在下颚处要落不落,脚下的地板出现裂痕,似地狱的召唤要将他拉入炼狱。 温翎自然注意到了楚砚辞这边的不对劲,稍加思量便猜到是温烨州那个老头在捣鬼,猛地一抬头,目光直直射向温烨州。 “师父这是何意?” “放肆!” 温烨州愤然挥动袖袍,只听‘嘭’的一声,温翎的双膝便重重磕在地上,直把地板砸出两个深坑。 “阿翎!” 楚砚辞情急之下破了功,被温烨州的威压砸得弯了腰,他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可他似乎还未察觉自己受了伤,只担忧地去扶温翎。 温翎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恭恭敬敬跪好。 “师父息怒!” “师父莫要动怒,还是先听小九怎么说吧……” “小九快认错!” “……” 殿中其余的师兄弟一见温烨州生气了纷纷站起来为温翎求饶,然温烨州并未理会,他痛心疾首地看着温翎。 “你可知错?” 温翎低头一叩首,“徒儿知错,宗规明示,宗门弟子未经师长允许不得私自起身,徒儿明知故犯,徒儿认罚。” “还有呢?” 温翎默了两秒,再行一礼,“徒儿不知。” “不知?” 温烨州登时大怒,袖袍飒飒鼓动,可见愤怒至极,手掌高高抬起却在看到温翎吓得微闭的双眼时没舍得打下去。 “师父息怒,小九她不懂事,您别着急……” “是啊师父,您别气坏了身子。” “小九!快跟师父认错呀……” 众位师兄弟连忙为其求饶,催促着温翎快点认错。 温翎在等了一会儿没有感受到该有的疼痛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去,温烨州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高高举起的手早已落下。 “师父。”温翎硬着头皮再行一礼,叩在地上,“还望师父成全。” “你还敢胡言乱语!” 一股强大的灵力伴随着温烨州愤怒的声音直直打向温翎,无形的刃扑面而来,温翎很清楚,此顿打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更何况她等的就是这顿毒打。 然而风刃刮过脸庞,像轻柔的晚风般只轻轻掀起了她的发,没有意料之中的痛。 温翎诧异地睁开眼睛,一滴水恰在这时从头顶滴落至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水滴顺着脸颊停在了她的嘴角。 头上笼罩着一团阴影,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眼前的鞋子有些眼熟,突然意识到什么,温翎僵硬抬头,就见楚砚辞正挡在她身前,滴在她脸上的是他的血。 一滴、两滴、三滴…… “砚辞!” 温翎瞪大了双眼,赶忙伸手将人接住,尚知瑜临死前的画面浮现眼前,温翎慌了。 她慌张地擦去楚砚辞嘴角边的血,颤抖着手掏出一颗丹药塞进他的嘴里,手覆在他的心脉处就要为其治伤,只是还未来得及发功,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便扼住了她的手腕。 顺着那只手看去,楚砚辞一脸紧张,他对着温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的声音虚弱又急切,似乎想告诉她什么,温翎愣了几秒陡然反应过来,原女主是木灵根,她是火灵根,这么多人在场,她一有动作怕是要暴露了。 可望着他脸上的血渍温翎迟疑了,手依然覆在楚砚辞心口处迟迟没有拿开,男人赶忙摇头,又说了一遍,“我没事。” 说完不顾温翎的阻拦挣脱了她的手,踉跄着起身跪在她的身边,高抬双手对着温烨州行了一礼。 “弟子楚砚辞,师承赤翎,以下犯上罪不可赦,是弟子用卑劣的手段勾引家师,与家师无关,望宗主明察。” 说完重重磕在地上。 温翎愣在当场,这与他们之前计划好的不一样。 他为何要这么说? “徒儿与楚砚辞是两情相悦,并非勾引!”温翎蹙眉急忙开口,“师父,宗门并无师徒不可连理的规矩,女大当嫁男大当婚,徒儿不知何错之有。” 一听这话温烨州火气更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与他,是乱伦!你竟不知何错之有?!” “那敢问师父!”温翎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问:“倘若情到深处我与他行了琴瑟之好呢?为了维护所谓的师道尊严,徒儿是不是要找个深山将他藏起来,暗地里厮磨却一辈子不公之于众?” “你!” 温烨州听出温翎在暗讽他年轻时所行的苟且之事,老脸涨得通红,被气得全身颤抖指着温翎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小九!” “小九!你胡说什么?快跟师父认错!” “小九啊,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懂事了……” “师父莫气莫气……” “……” 众弟子纷纷上前,劝师父的劝师父,劝温翎的劝温翎。 温翎却不为所动,盯着温烨州又问:“再敢问师父,倘若徒儿身怀六甲,为了维护这所谓的师道尊严,徒儿是否要将麟儿一同藏起来?又或者直接将麟儿掐死在襁褓里?” 第118章 自逐师门 “混账!” 只听‘啪’的一声,聒噪的声音随之消失,殿中一片寂静,再看温翎,她微微伏在地上,白皙的脸颊上惊现一个红肿的掌印。 刺眼的红肿瞬间浇灭了温烨州心头的怒火,他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回神,懊悔心疼,手指轻颤向前欲为她疗伤。 不料温翎却猛地一个偏头躲开了温烨州的手,她轻蔑一笑,俯身再叩首。 “元明宗赤翎峰峰主温翎,目无尊长忤逆师长,今日愿自逐师门,从此无论生死,都与元明宗再无瓜葛!” 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温烨州僵在原地,此举更是将众人惊得瞪大了双眼,就连一向爱喝酒爱迷糊的二徒弟也醒了神。 “小九!你胡说什么呢!”二师兄司向殷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看向温烨州打圆场,“师父,小九她一时糊涂,您莫要当真。” “嗯嗯对……” “是啊师父,小九她是一时气话,您莫要当真……” 众弟子纷纷附和,还有几个偷偷杵了杵她示意她道歉,就连一向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顾肖筱也在一旁小声嘀咕,“你疯了吧!” 温翎无奈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她就是想离开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无奈再叩首,“徒儿说的不是气话,徒儿有愧师恩,今日愿自逐师门,还望师父与众位师兄弟成全。” 一句话将还在为她说好话的众弟子堵的哑口无言。 大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众人看了看不说话的温烨州,又看了看倔强的温翎,心里着急却也不敢再多嘴。 可作为大师兄的江辰晏就没那么幸运了,在众位师兄弟各种挤眉弄眼下他不得不当这个出头鸟,只是他刚上前还未开口温烨州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温翎。”这是温烨州第一次如此唤她,声音微哑,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心理博弈后无力的退步,“你可想好了?” 温翎深知温烨州此时心里的痛苦,她心里同样不舒服,元明宗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家,这里有她的兄弟姐妹们,还有一个让她感受到父爱的爹爹,她如何舍得。 可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忍着汹涌而上的泪水,温翎连着给温烨州磕了三个响头,“徒儿不孝。” 许久…… “罢了罢了,要走就走吧。”温烨州似失了全身气力,他疲惫地重新坐回座位上,看向温翎的目光有几分失神。 “谢师父成全。” 温翎跪在地上许久才慢慢起来,这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温翎环视四周,望着殿内一张张着急、生气、心疼、不解的面孔含泪笑了。 不过很快温翎便稳住了心神,她没有着急走,而是将一旁受伤的楚砚辞小心扶起才开始说正事。 “当日遇见那鬼修时,他无意间透露了很多事情,第一,那鬼修如今似乎只有一半修为,但能以一己之力屠了合衍宗可见其高深莫测。第二,他想灭了十大宗门,不知道他下一个目标会是谁。第三,他要针对的不止修仙界,妖界魔界或许也难逃厄运。第四,他不能飞升。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希望宗主早做打算,告辞。” 说完不等众人多问,她便扶着楚砚辞向外走去,殿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了出去。 当所有人都离开,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头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外看,似乎想看到谁回心转意,可慢慢的,老头认清了现实,无力跌坐在椅子上。 或许……这就是对他前半生做错事的惩罚吧。 再看宗门长阶上,众弟子将温翎团团围住,一边骂着她糊涂,一边却掏出自己的各种丹药宝贝塞到她怀里。 楚砚辞被挤出包围圈,委屈巴巴地站在那敢怒不敢言,温翎哭笑不得,“师兄弟们的心意我领了,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去吧,不知何时那鬼修就来了,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 “让你拿着就拿着,跟我们客气什么,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没事就回来看看……” “是啊,注意安全,没事就回来看看。” “你储物袋呢?放进去方便些。” “对,你储物袋呢?” 你一句他一句,温翎愣是插不上嘴,也不知是谁看到了她腰间的小袋子,一扯,不等她再说什么,一堆宝物便进了她的囊中…… “那就……多谢了。”温翎有些心虚。 “你们以后要去哪儿?” “什么时候成亲记得通知我们。” “什么时候想家就回来,师父他最疼你了,过两天他气就消了。” “是啊是啊,到时候你再给师父抱回来一个小徒孙,他肯定笑得合不上嘴。” “还有,楚砚辞要是敢对你不好就告诉我们,师兄们定要他好看!” “……” 众弟子舍不得温翎,围在旁边说个不停,温翎笑着应着。 被嫌弃的楚砚辞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望着温翎脸上浅浅的笑他突然觉得今日的天气格外好,不知不觉也跟着弯了唇。 江辰晏不知何时出现在楚砚辞身侧,等楚砚辞发现他时,江辰晏已经在旁边站了许久。 楚砚辞微微颔首,“师伯。” “既然小九已经在众人面前认可了你,日后你随她称呼即可。” 楚砚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改了称呼,“师兄。” “嗯。”江辰晏还是那般冷淡,“你们打算去哪儿?” 楚砚辞想了想,然后看向了温翎,那目光似掺了春水仿佛要将人溺死,他轻轻摇了摇头,无所谓一笑。 “天大地大,她说去哪我就去哪。” 江辰晏沉默,他不懂两个修仙之人为何不一心追求大道反而沉迷于这些无谓的情爱,还乐此不疲,荒谬。 “小九可曾与你说过见到鬼修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她是如何安然无恙逃脱的?又是怎么打探到那么多情报的?还有,今日本不至此,小九为何一心想离宗?” 不愧是元明宗首席大弟子,当其他人还因温翎的离别而不舍时,他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矛盾点,楚砚辞终于理解温翎今早为何对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师兄,当日我不在场,阿翎回来后又忙着操办师姐的丧事,具体如何还未来得及与我细说,但无论怎样,请师兄相信,阿翎永远不会害元明宗。” 第119章 你出息了 江辰晏看着楚砚辞没有说话,他早就知道楚砚辞什么也不会说,若是能说,小九今日也不至于演这么一出脱身的大戏。 “罢了。”江辰晏不再多问,摊开手掌,赫然可见一根拇指大小的长笛。 “这是?” “此乃青虚笛,是一个飞行器,这上面有十六个孔,分别是十六个房间,你与小九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此器可大可小,危难之时用来躲避敌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楚砚辞对此器有所耳闻,据说是江辰晏拜师以后温烨州送他的法器,意义非凡。 想到这楚砚辞赶忙推辞,“此物如此贵重,使不得。” 江辰晏皱眉,“这是给小九的。” 言外之意不是给他楚砚辞的,废什么话。 楚砚辞眉心跳了跳,双手接过,“……那就多谢师兄了。” “嗯。” 然后江辰晏便走了,甚至都没有和温翎说一句道别的话便回了宗门,其他弟子见大师兄都走了他们也不好再多加耽搁,于是陆陆续续也离开了,最后只剩了顾肖筱。 顾肖筱自刚才到现在也不曾说一句话,如今旁人都走了她还是看着温翎不说话。 今日的太阳很大,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顾肖筱眉间那一点朱砂在烈日下闪着碎芒,叫人一时分不清是太阳照亮了那一点朱砂还是那一点红颜照亮了天空。 温翎歪头一笑,痞里痞气地勾了一下顾肖筱的下巴,打趣道:“我走了就没人与你斗嘴了,不要太想我。” 顾肖筱嫌弃地打开她的手,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楚砚辞,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赤翎峰就你与楚砚辞两个人,即使发生点什么也不会有人知晓,为何,又为何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说话间顾肖筱已经红了眼眶,温翎最见不得美人委屈,有些手足无措,“你别……你这是闹哪一出……” “回答我!” 突然一声厉喝将温翎吓了一跳,她本想骂顾肖筱发什么神经,可一见那副可怜劲儿又没骂出来,想了想大概明白了,顾肖筱这是又想到不愿意娶她的江辰晏了。 她为了楚砚辞自逐师门,而江辰晏明明可以娶顾肖筱却说什么都不娶,以前不娶还可以说是迫不得已,现在能娶还不娶,放在谁身上,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温翎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乖乖回答问题,“早便与你说过,日后我要找夫君自是要寻一个就算自顾不暇也会护我周全的男人,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又为何要藏着掖着。” 顾肖筱沉默,她似在揣摩话中深意,目光慢慢变得涣散,许久,她突然红着眼睛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嘴里不断重复着,“是啊……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又为何要藏着掖着……” 顾肖筱这副疯癫模样着实不正常,温翎偷偷咽了口唾沫,求救似的看向楚砚辞。 楚砚辞蹙眉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温翎护在身后,沉声道:“我们该启程了,告辞。” 说完便拉着温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顾肖筱却像没看到他们走一样,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哭得撕心裂肺还在重复那句话,哭声阵阵引得温翎频频回头看。 楚砚辞用力一扯,将她的视线又拉了回来,在温翎茫然的目光中笑道:“阿翎不希望哭的那个人是我吧。” “……” 好家伙,这是又在催婚吗。 温翎轻咳一声,假装没听懂他的潜台词,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对于温翎的搪塞楚砚辞早已见怪不怪,他轻轻揉捏了两下她的手,趁着温翎不注意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可怜巴巴地说:“很痛,哪里都痛,你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温热的触感使得温翎老脸一红,再往下看便是惊骇之地,她吓得赶紧抽回自己的手。 “那个……今天天气真好。” “噗哈哈……” 楚砚辞被逗笑,在一旁笑个不停,爽朗的笑声在温翎听来就像在嘲笑她没出息,温翎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快走了两步。 “哎?阿翎你等等我……我错了……”楚砚辞大步追了上去,再次与她十指相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温翎白他,“去能提升修为的仙泽之地。” “仙泽之地?在哪儿?阿翎如何知晓的?危不危险?远吗?原来阿翎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那是不是说明阿翎早便有与我私奔的想法了?” “楚砚辞!”温翎受不了了,咬牙切齿掐住了他的脸,直把一张俊脸掐得变了形,“你何时变得如此话痨了?!” 楚砚辞笑而不语,这世间大概只有他的阿翎觉得他是话痨吧。 见他不说话,温翎也懒得再与他计较,松开楚砚辞的脸御剑而起,“抓紧时间走吧,御剑大概得一个多月才能到。” 提起御剑楚砚辞才想起江辰晏给他的青虚笛,赶紧拿出来递给温翎,“阿翎在这上面滴一滴血。” 温翎一跃而起跳了下来,拿起楚砚辞掌中之物定睛一看,惊呼,“大师兄的青虚笛?” “嗯,江师兄说宗主当日赐他此物时正逢有急事,便没来得及认主,久而久之便忘记了,他说就当送你的践行礼。” “给我了?”温翎怀疑地打量着小笛子,喃喃道:“这么宝贝的东西就给我了?那冰疙瘩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嗯?”楚砚辞一听这话表情登时一变,突然抢回她手上的东西,问她:“江师兄送你一件法器就是对你好了?那在阿翎的心中,是我对你好还是江师兄对你好?” 这醋吃得莫名其妙。 温翎无语至极,“我就是感慨一下,懂什么叫感慨吗?我不能感慨吗?你这人真的是……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叫大师兄什么?” 楚砚辞轻挑眉梢,“江师兄说,我既然已经是你的人了就应该随你称呼,你叫师兄我当然也要叫师兄,这叫娶鸡随鸡娶狗随狗。” 神特么娶鸡随鸡娶狗随狗! 温翎无语凝噎,竖起大拇指,“你出息了。” “这都是沾的阿翎的光。” “……” 第120章 真真假假 青虚笛内。 一排古色古香的房间陈列两旁,站在走廊处向远处看去,颇像山下镇中的客栈。 温翎随手推开身边的房门,抬眼一瞧,有床、桌、椅,干干净净就好像经常有人打扫一样看不见一丝尘埃。 最神奇的当属那扇窗,窗外飞着鸟儿,朝着太阳振翅飞翔着,可在屋内的人看来却是平行静止的,或许一伸手便能摸着那鸟儿。 最让温翎满意的是这青虚笛可随她的意念变大变小,当然,大也就大到现在这地步了,像是一艘游轮一样,最小能变到拇指那般大小,人进去之后会随之变化,这绝对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而且这笛子可以选择性地屏蔽声音,既可以挡住外界的喧嚣又可以在紧要关头无声无息地偷听到不少小秘密。 妙哉! 温翎环视四周满意极了。 “阿翎脸上还有些红肿,坐下我帮你看看可好?”楚砚辞自顾自地坐到了床榻上轻轻拍了拍床沿。 温翎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还鼓鼓的,可见温烨州当时有多生气。 “你就不想问问我今日为何非要离宗吗?” 楚砚辞轻轻摇头,“阿翎想说的时候自然会与我说,问来的秘密与你自愿与我说的秘密不一样。” “这样啊。”温翎含笑过去坐到他身旁,“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说了。” “……” 楚砚辞表情出现一瞬龟裂,显然他没想到温翎会这么说。 温翎笑,终于看他吃了瘪。 “逗你的。”温翎抬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会有些匪夷所思,请你冷静听完好吗。” 楚砚辞并不在乎她要说什么,他只在乎他的阿翎安康与否,男人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红肿的侧脸,手上凝结灵力为她化瘀消肿。 “你说。” 温翎看着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头痛得紧,但也顾不得什么,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楚砚辞能不能接受她接下来要说的一切。 “你可曾看过山下的话本子?” 楚砚辞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手上动作未停。 “那假如我说,你是这话本子里的一个虚拟人物,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我们都是被别人创造出来的,或许你的一言一行都是受人限制,你会怎么样?” 温翎说话时一直在紧张地盯着楚砚辞,楚砚辞自然感觉到了什么,为她疗着伤的手出现一瞬轻微颤抖,只是动作极小没有被温翎发现。 男人依旧漫不经心,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我们本来就是被别人创造出来的,女娲不就是创造我们的人吗。” 温翎一噎,“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着实俏皮,楚砚辞忍不住从鼻腔发出一声轻笑。 “牲畜圈里的牛羊供人吃食,地上生出的草供牛羊吃食,草又受土地滋养,转来转去人最后又要沦为草的养分,有时我就在想,人吃的到底是牛羊还是自己的同类,阿翎问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会当如何,我想问阿翎,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为何还要纠结真假,一辈子不长,我只要过好自己的一辈子就够了,这世界真真假假与我又有何干?” 男人声音淡淡,一字一句气定神闲,就好似那看破红尘的天上人,温翎突然感觉,自己所担心的问题并不重要了。 她释然轻叹,不再拐弯抹角,“当日夜里,你我初次相遇之时,我曾与你说,我是和妖兽大战伤了眼睛看不清楚,其实是骗你的。” “我知晓。” 温翎一愣,转而自嘲一笑,“也对,我怎么能骗得过你,其实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 她顿了一下,盯着楚砚辞的眼睛试探着说:“到了我自己写的书中世界,遇到了我笔下的男二,他叫楚砚辞,是女主温翎的徒弟。” 覆在温翎脸上的大手一僵,男人目光出现一瞬惊愕,但很快那抹异样便消失,他蹙眉轻‘嗯’了一声。 “继续。” 温翎紧张不已,她偷偷咽了口唾沫,“那个男二对我很好,让我在这异世心安了不少,我没有什么好报答的,便利用手拿剧本的便捷让他自己去寻了法器乐翳……” “嗯。” “我明明特意给他画了一张地形图,为他规避了所有危险,可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进了最危险的那个地方。” 说到这温翎皱了眉,“他不小心将一个我一笔带过的小角色引到了这世间,原本没什么,可偏生这小角色法力无边,并且……” 说着温翎缓缓将楚砚辞为她疗伤的手拿了下来,“此人知道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是他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他甚至比我还要了解这个世界,他想毁了这个世界,他想杀了所有人,他要我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因我而死以此来报复我。” 四目相对,楚砚辞眼底的波涛汹涌再也无法隐藏,或许是出于本能,相握着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 温翎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落寞一笑,轻轻放开了他的手,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可话不能说一半,该说的她今日一定要说完。 想起那晚的情景,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住一样,再开口,声音带上了些哽咽。 “我亲眼看着师姐死在我面前,我想救她,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眼睁睁看着他捏碎了师姐的心脏,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怕有一天元明宗会因我而亡,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改变一切,我在想……若是我被逐出师门,那个鬼修会不会觉得我与元明宗决裂而暂时放过他们……” 越说温翎的声音越哽咽,一想起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会沾染鲜血她几乎要发狂。 “我知道这不能解燃眉之急,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如果再留在宗中,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何师姐死了而我安然无恙……我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清瑜峰弟子们异样的目光……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活着……” 温翎抓着自己的头发神情恍惚,原本娇艳的唇突然一片惨白,她似疯魔了般表情痛苦,可若真的让她哭她又哭不出来,只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 楚砚辞回神,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一把抓住她不断折磨自己的手,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第121章 难逃梦魇 一声声轻柔细语仿佛照进裂缝里的阳光,温翎还以为他知道一切就此会远离她,可是没有,他还在,这样真好。 慢慢的,慢慢的,暴风雨逐渐变小。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翎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安静地躺在男人怀中,似累了,似困了,又似无力后的妥协,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绵长。 楚砚辞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为她盖好被子,在她眉心落下浅浅一吻,在她身边凝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然后轻轻关上门来到了外面。 他站在青虚笛上方吹着风,今日风很大,纯白的衣袍随风飒飒鼓动,抬头望去,今日的太阳依旧那么耀眼,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可他的阿翎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在想,那这天上的太阳是否也是假的,是否有一天故事结束了,他的阿翎就该离开了。 楚砚辞害怕极了,他不在乎这世界的真假,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她而死,他什么都不怕,可是他怕他的阿翎会离开,他更怕他的阿翎会受伤痛苦,他见不得她落泪。 鬼修…… 法力通天的鬼修…… 要如何应对。 楚砚辞突然懂了温翎的无力感,也就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感同身受他越发怜爱他的阿翎,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想到这楚砚辞便重新回到了青虚笛内,只是刚一进去,就听到几声惊恐的呓语从温翎的房间传了出来,楚砚辞目光一凌,飞身而入。 屋内,温翎直挺挺躺在床上,似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连带着头发都湿溻溻地贴在脸上。 “不……不要……不要……”温翎嘴里不时溢出这几个字,面色惨白如雪。 “阿翎?阿翎?醒一醒!”楚砚辞轻轻晃着温翎的肩膀,企图将她从梦魇之中拉出来。 “醒过来阿翎!” “我在,我在这,不怕,你醒一醒。” “阿翎?醒一醒……” 无论楚砚辞在温翎耳边如何呼喊她都没有反应,冷岑的汗水越聚越多,她的脸也越来越白,甚至是单薄的身体都跟着不停颤抖。 楚砚辞心急如焚,手忙脚乱之际突然想起他的法器乐翳,可安神! 他连忙起身,抽出乐翳便开始施法,淡蓝色的光芒伴随着一首平缓的安神曲悄然来到温翎身侧,似天降甘霖,光芒轻飘飘渡入她的身体,一点点消失不见。 不多时,温翎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了下来,原以为起了作用,楚砚辞暗自松了口气,又吹了一会儿才上前,可离近一瞧才发现她脸上的表情相比刚才愈发惊恐。 就像见到了什么令她害怕的东西。 “阿翎?”楚砚辞蹙眉,再次尝试着去唤醒她,可依然没什么用。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生出心魔了。 楚砚辞忧心不已,他凝着手中的笛子有些犹豫,许久,似下定决心般再次放至唇边。 乐翳可窥探人的梦境,可窥探人的记忆,他以前不愿意对她用,可如今不得不用。 音调突变,只听得一首诡异的曲子响起,楚砚辞缓缓阖上了眸子,等他再睁眼,便看到巨大的月亮下温翎正被怨魂锁于半空,数不清的邪祟正在撕扯她的灵魂。 他想阻拦,可这是温翎的梦,他无法插手。 然后便是那日夜里温翎所经历的一切,他看到鬼修捏碎了尚知瑜的心脏,他看到温翎慌张无措为尚知瑜疗伤,他甚至看到温翎后来为救尚知瑜吃下了一颗又一颗丹药。 她不管不顾,不论那丹药是何作用,通通往嘴里填,要知道,丹药吃多了会爆体而亡! 楚砚辞大惊失色,心念一动这曲子突然断了,眼前的画面像是烟雾一样飘散消失。 男人猛地睁开双眼,他凝着床上尚在沉睡的女子大口喘着粗气,不知不觉间已经湿润了眼睛,他难以想象那一夜他的阿翎有多绝望。 就在这时,楚砚辞突然发现温翎头上隐现几缕黑气,正诧异时,便看到几根黑色的纹路顺着她的脖子若隐若现,隐隐有蔓延的趋势,楚砚辞瞳孔一缩暗道不好。 这是要入魔啊! 他赶紧封住温翎的经脉阻止魔气肆虐,稳住心神再次吹奏乐翳。 再一睁眼,温翎正在经历雷劫,楚砚辞很诧异,为何阿翎吃了那么多丹药后非但没有爆体反而突破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庆幸不已。 可看到下一幕他又心疼到无以复加。 一条条和大树一样粗壮的雷电直直劈在温翎身上,温翎本就被那鬼修折磨得奄奄一息,如今强行突破所要承受的痛苦会是平日里的数倍。 只见一道闪电劈来,直贯头颅,来自灵魂的痛苦撕扯着她的肉体,温翎凄厉惨叫,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隐着雷电仿佛随时会炸裂,楚砚辞甚至看到她身上缓缓淌过的电流。 滋啦滋啦……一声声打在他心上。 紧接着又一道惊雷劈来,楚砚辞瞳孔微颤,他睁大了双眼看着她再一次在雷雨中痛苦挣扎。 一道、两道、三道…… 楚砚辞不知道温翎被劈了多少次,直到一缕金光照耀在她身上,楚砚辞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来得及顺下去,画面一转,那副柳絮般破败不堪的身子还未来得及恢复便再次被怨魂吊在了半空,刚才所经历的磨难又要再来一次。 一次、两次、三次,又或者无数次,楚砚辞没有勇气再看,他慢慢睁开双眼,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通红一片。 侧眸看了看床上的温翎,她唇瓣轻颤,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湿润了枕头,嘴里一直在说着不要…… 楚砚辞定睛看去,那几缕暴虐的黑气冲破他的桎梏又向温翎的脸上蔓延了些,密密麻麻像是蛛网一般。 来不及再平缓心情,楚砚辞急忙再次施展乐翳,如今他已经看到了温翎的整个梦境,只要重新编织一个新的并且能让她接受的梦境给她即可。 只是这新的梦境不能改得太突兀,否则梦中人会因为一时难以转换导致精神错乱而彻底出不来。 至于改动哪儿,楚砚辞心中已有了主意。 第122章 快点回来 梦境中。 温翎又一次被怨魂吊到半空,随着循环的次数越多,她也越来越虚弱,如今挂在天上就像一株暴风雨下被摧残的花,温翎麻木地感受着疼痛,眼神逐渐涣散。 就在这时,一道锋利的剑气从天而降,直直劈在那些孤鬼的身上,只听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响彻天际,黑漆漆的魂魄便被拦腰斩断,化作烟雾烟消云散。 耳边很吵,吵得她头痛,温翎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束缚,她从天上直直坠落,以为又要看着师姐被掏去心脏,她含泪无力闭上了双眼。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相反的,温翎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让她心安,她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就是楚砚辞那张担忧的脸,而自己正在他怀中。 “阿翎,可还撑得住?” 是砚辞?她的小阿砚。 温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想摸一摸他的脸,可手刚一抬起又慢慢放了下来。 她不敢碰,她怕这一碰幻觉就消失了。 温翎静静看他,不说话不眨眼,楚砚辞以为她吓傻了,心中更为心疼。 突然出现的人打搅了鬼修的好事,鬼修愤怒地操控着更多怨魂攻向二人,楚砚辞神色一凛,将温翎又抱得紧了些。 “阿翎,抱好我。” 说完这句话楚砚辞便持剑冲了上去,因为这梦境是他所编织的,那鬼修的修为自然被设定在他之下。 楚砚辞宛若天神降临,为温翎抵挡了一切伤害,温翎看不见外面的情况,耳边呼啸与她无关,她只是随着男人的怀抱轻轻旋转着。 眼前朦朦胧胧虚虚实实,她抬头看去,男人紧绷的下颚线条刚毅顺畅恍若天成,微微抿着的唇刀锋般透着冷肃,他目光透着杀意穿梭在鬼魅之间,一剑下去便是一声凄惨哀嚎,此刻的楚砚辞就像一个嗜血的煞神。 可温翎并没有因此感觉害怕,相反的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将头轻轻靠在楚砚辞的胸口,‘噗通噗通’是心脏的跳动,一声一声响在耳畔。 原来不是幻觉,她的小阿砚真的来救她了,那是不是说明师姐不会死了。 师姐不会死了,这样真好。 温翎唇角微挑轻轻阖上了双眸。 下一秒,梦境消散,楚砚辞编织好的梦境还来不及全部展现温翎便醒了。 楚砚辞倏地睁开双眼,第一时间看向床榻,小心翼翼唤她,“阿翎?” 此时的温翎似乎醒了又似乎没醒,噩梦之后的人儿脸色还有些苍白,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错觉。 楚砚辞上下打量,没有看到那骇人的黑气才重重松了口气,“阿翎?要不要喝水?” 温翎没有说话,她如梦中那般静静看着楚砚辞,不说话一动不动,像个假娃娃一般,只是眼睛却随着他的移动轻轻转动着。 透亮的眸如天空般清澈,楚砚辞可以在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阿翎?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楚砚辞屏息等她回答,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温翎反应,这样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阿翎吓坏了楚砚辞,他忧心蹙眉,又去检查她的身体。 淡蓝色的光芒像一团轻纱将温翎一点点笼罩,楚砚辞仔仔细细检查不放过任何细节,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既然没有问题,那阿翎为何不能动不能说话? 他想不通。 而此时的佘子衿还在睡觉,叫又叫不醒,连个帮他答疑解惑的人都没有,楚砚辞也因此愈发急躁,眉间紧锁,远远望去像聚了一个大疙瘩。 他无措地擦着温翎脸上的汗,又反复摸温翎的额头探体温,温翎一直静静看着他,就好像她的眼睛只能看见他一人。 楚砚辞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第一次给人编织梦境不太熟练出现了纰漏,生出了什么副作用? 想到这男人脸色越来越沉,嘴唇紧紧抿着绷成了一条直线,他开始懊悔自己刚才不该鲁莽行事。 就在这时,温翎似乎终于醒了神,她慢慢抬起了手,小心拉住了楚砚辞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要抱。” 熟悉的声音响起,楚砚辞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他紧张地看向温翎,像哄小孩似的小声问她:“阿翎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再说一次可好?” “要抱。” 恍若大病初愈之后的虚弱,温翎的声音又轻又柔,软绵绵的将楚砚辞的心撩拨得一颤一颤的,待听清楚她说什么后,男人的心更是酸酸软软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轻轻扶她起来,小心揽她入怀,他紧紧地抱着她,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心里满足极了。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男人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就像生怕吓到她。 温翎藏在他颈窝处轻轻摇了摇头。 醒来这么久温翎大概也反应过来了,刚才做的是梦,她梦到楚砚辞来救她,她梦到师姐没有死,她心里有些失落,甚至有一瞬空虚,但在那一瞬间男人给他的心安不是假的。 她想抱着他,抱着他,像是经历暴风雨之后的麋鹿找到了家,一切都不再害怕。 “砚辞,我刚才梦到你了。” 楚砚辞一愣,转而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唇,原来阿翎并不知道他真的入了她的梦。 “梦到我什么?” 温翎又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软哒哒的像只小奶猫,“不想说。” 楚砚辞不知不觉也跟着放缓了声音,“为何不想说?” 温翎还是摇了摇头,她将脑袋又往他颈窝处藏了藏,就像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子依恋在他身上。 香甜的鼻息喷洒在他脖颈,灼烫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毛茸茸的大脑袋又扎得他脖子痒痒的,连带着心脏也跟着痒痒的。 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男人声音微哑,“阿翎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寻些水润润嗓子可好?” 温翎抿了抿嘴巴,出了不少汗嘴里确实干干的,她从他怀里出来,然后乖巧地躺了回去,将被子盖好,又直直看他。 “快点回来。” 滴溜溜的大眼睛闪着亮光,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像极了一只……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喉结又上下滚动了一遭,楚砚辞眸光逐渐晦暗幽深。 “好。” 第123章 福泽之地 走廊处,楚砚辞随意推开了一扇门,像是做贼心虚的小贼,他猛地关上门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男人耳尖通红,小腹处更是灼热难忍,那双一向寡淡的眸子此时正闪着难以扑灭的欲火,想起刚才的情形楚砚辞扶额苦笑,阿翎她就是个妖精,撩人而不自知。 若是按佘兄所说,他就该吃了她,将她牢牢困在身边,可楚砚辞时刻记得今早温翎与他说的那些话。 阿翎说喜欢他,不过要先谈恋爱,谈恋爱是什么意思他不太懂,但他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阿翎说要先培养感情,经历轰轰烈烈到平平淡淡,将喜欢过渡到爱才能结为道侣。 床笫[zi]之欢若是他求,阿翎或许会因不知如何拒绝而允了他,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想到这楚砚辞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闭上眼睛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不知道他念了多久,直到耳尖红晕散了,直到小腹异样感消失,直到双眼恢复清明他才停了下来。 缓缓睁开双眼,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房间与温翎所处的房间天差地别。 从走廊看两排的房间几乎是一模一样,可一推开门才发现各个房间有各个房间的特点。 比如楚砚辞现在站着的这个屋子,有灶台、有锅、有桌、还有碗筷,看起来像是一个厨房,只要找好食材当时就能烹饪。 这倒还好,最让人意外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一口井。 这井通往哪里?这井水又从何而来? 楚砚辞放出一缕神识探向井底,这一探不由惊呼,通的竟是一片不知名的水域! 由于他修为有限,无法丈量那片水域的大小,但是他可以清楚地感应到那片水域很危险。 水平如镜不见一丝波澜,水面之上还漂浮着点点不知名的力量,磅礴却又像是有所收敛,唯恐惊扰水下,楚砚辞赶紧收回神识。 他盛了一碗井水上来,仔细检查一番,水质清澈看起来与平日里的水没什么区别,他更没有感觉到什么别的力量。 犹豫着尝了一口,入口清冽甘甜,似乎就是普通的水。 “砚辞?” 突然温翎喊了他一声,楚砚辞来不及再多加思忖,急忙回到温翎所处的房间。 几步来到床前,将她小心扶起,“怎么了阿翎?” 温翎低眉搭睫,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她只是见楚砚辞许久不回来有些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余光瞥到他手中的碗,嘴巴干得紧,以为是给她的,温翎便探出手去想端来喝一口,不料指尖还未碰到碗楚砚辞便躲开了她的手。 “这水先不能喝。” “怎么了?” 楚砚辞凝着手中水默了一秒,然后才将刚才自己发现的事告诉温翎,温翎听完目光一闪,“带我过去看看。” 说罢就要下床,只是脚尖还未碰到地面,一阵天旋地转温翎就被抱了起来。 温翎无奈,“我自己能走……” 楚砚辞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的那双大手又紧了紧,温翎暗自轻叹一声只得作罢,环住他的脖子努努嘴,“走吧……” 见她妥协,男人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他走得很快,却又很稳,温翎抬头看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梦中的那个他,不由看出了神。 “阿翎,到了。” 男人的声音将温翎拉回现实,四目相对,楚砚辞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温翎面色一红赶忙移开目光。 “放我下来……” “地上凉。” 温翎无语,所以地上凉刚才为什么还要阻止她穿鞋! 懒得与他争辩,温翎白了他一眼后伸长脖子往井口看。 按照她自己所写,书中有一片海,海下沉睡着一条巨鲲,这海靠着鲲的神力成为一片福泽之地,将养了不少生灵。 普通人饮之驱邪祟洗涤经脉,不说长生不老起码可以延年益寿,修仙之人饮之可充盈体内灵力,在海中修炼更是会事半功倍,她要去的仙泽之地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片福泽海很神秘,不,准确来说是那巨鲲神秘,因着这神力海水没有固定位置,今日或许在修仙界,明日或许就去了魔界,又或者哪日没了踪影进了某个秘境。 简单来说就是这海会跑! 温翎在想,这井下会不会就是那片福泽海。 “我想下去。” “下去?”楚砚辞蹙眉,“不行,危险。” 说着又将她抱紧了些,似乎生怕她趁他不防备跑了。 温翎哭笑不得,“你忘了,这世界是我创造的,哪里危险哪里不危险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下面可能是一个机缘,今日在明日可能就没了。” 楚砚辞不买账,“你也说了是可能,可能是机缘也可能是危险,你现在是元婴修为,想看大可放开神识去看,没必要亲自下去。” 楚砚辞的话突然给温翎提了个醒,对啊!她现在是元婴修为,之前或许不能外放神识,但是现在她可以! 只是她还没尝试过放开神识,她有些不会。 楚砚辞看出了她的苦恼,于是心念微动,温翎便听见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跟着我。” 温翎一怔,抬头看他,似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楚砚辞被她这副呆萌模样气笑,“笨蛋,跟着我。” “嗯?哦哦好!” 温翎赶紧闭上眼睛,随着楚砚辞的指引慢慢放出自己的神识,刚开始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可不一会儿温翎便看到自己,被楚砚辞抱着的自己! 她成功了! “神识走向是由精神力操控,精神力强大你就会轻松些,神识传音亦是如此。” 楚砚辞在旁轻声引导,温翎窝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他就像是开路者,引领着温翎一点点向前移动,他们穿过井水一路向下,黑暗、气泡、漂浮,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一点光亮慢慢放大。 唰!重见光明。 是水,没有水浪,没有波纹,水面平静得连丝风都没有,尽管太阳正在西下,天色渐暗,可缥缈而起的神力将湛蓝的海水映出金光,可谓是一道奇景。 “能不能下去水底看看?” 温翎想看一看水底有没有那只巨鲲。 “不可以。” “……” 温翎无语,她头都要大了,到底谁是师父!怎么什么都不可以! 第124章 水下巨鲲 察觉到她不高兴,楚砚辞又追加了一句,“以你我的修为神识无法放出太远,入水底做不到。” 温翎一怔,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他,乖巧应了声好。 她仔细探查四周,可若说看是看不出什么的,毕竟大海长得都一样,不过当她的神识在这片海上漂泊时,她虽感到畏惧但更多的还是舒服。 温翎觉得,这里就是她以为的那片海,她是强行突破的元婴,根基不稳,若当真在这里修炼一日,她与楚砚辞定会受益匪浅。 而且,师姐的元神也会大有所益。 青虚笛内,温翎缓缓睁开双眼,而后一脸雀跃地看向楚砚辞,“我们下去。” 她脸上的笑容太明媚,自尚知瑜出事以后从未出现过的明媚,楚砚辞一时心软,竟无法开口拒绝。 见他不说话,温翎全当他默认了,二话不说便往楚砚辞嘴里塞了一颗避水丹,楚砚辞无奈吞下,终究是不再说什么。 “回去取鞋子。” “好~” 不多时,只听‘噗通’两声,两道身影跃入井中,水面荡啊荡,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 浩瀚天地,太阳悄然退场,银色的月光铺洒海面却被缥缈升起的金光夺了芳华。 天空中,突现一点,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温翎远远的便看到了大海的粼光,手上结阵,最后稳稳落于水面。 待站稳后温翎抬头看,头顶有一颗奇怪的星星,星星像是水波一样轻轻晃动着,那是他们来时的地方。 “砚辞,现在入海修炼。” 楚砚辞没有问她这里是哪儿,也没有问她为何要入海,只是轻‘嗯’了一声便沉入水中,温翎见状也不再多加耽搁,紧随其后没入水中。 海水不似普通大海那般冰冷刺骨,相反的,浸泡其中好似误入山间的天然温泉,温暖着全身上下每一条经络。 温翎因此更加肯定,这里就是福泽海。 因为有尚知瑜的存在,温翎需要比别人加倍努力才能获得同等的回报,也因此她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温翎当即凝神静气,盘膝而坐,像棵浮萍一样漂浮于海水之中,手上结阵,金色的神力由最先的分散缓缓聚拢,浩瀚的海骤失光亮。 温翎和楚砚辞两人被金光笼罩,他们沉溺于海融于海,在这黑暗的天地间恍若两个正在无限释放能量的太阳。 日出日落,这次的福泽海似乎很喜欢这里,许久也不曾离开。 直到某一日,一向不起波澜的海面突然掀起狂风,海水卷起浪花像是一条条嘶吼的巨龙呼啸而来,大海的咆哮震耳欲聋,温翎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脚尖用力浮出水面,她踏在浪尖上抬头看,太阳不知何时隐匿在乌云背后,月亮慢慢浮现正独占鳌头。 今日的月亮鲜红如血,近在咫尺染红了整片天空,温翎看着天边那一轮红月暗道不好。 血月见,妖孽现!他们该离开了! “砚辞!” 温翎大声呼喊,可声音却被海浪湮灭,她焦急环视四周寻找楚砚辞的身影,大海翻涌扰了她的视线,不过最后目光还是定在了那处光亮上。 她飞身过去,一把将楚砚辞捞出水面,“砚辞!我们该走了!” 楚砚辞此时正遇瓶颈期,他眉头微蹙正在尝试着突破,外界的声音被他完全屏蔽,温翎无法,来不及再唤醒他,揽着他的腰御剑而起。 身后海浪的咆哮就像地狱里的呼唤,温翎心跳如鼓不敢回头看,她焦急地盯着天上那颗水波荡漾的星星,奋力向上飞着。 眼见着离井口越来越近,温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只是这抹笑还来不及放大便被惊愕所取代。 她的脚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突然拉住,温翎低头看去,待看清身后情形瞳孔一缩。 只见在那海面之上正盘旋着一庞然大物,黑暗之中她看不清楚那怪物的模样,但看得见在血月下闪着银光的獠牙。 而在她的脚上,一根由念力凝结而成的金色锁链正死死地拉着她,欲将她拉入那不知名的深渊,她用尽全力砍了过去却丝毫没有反应。 望着还在入定的楚砚辞,这一刻,温翎的心凉了半截。 完了。 就在这时,脚上的锁链突然发力,来不及多想,温翎拼尽全力将楚砚辞往井口处一抛,这一刻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温翎静静看着他,看着他越来越远,看着他的身体慢慢没入水中,看着他最后一片衣角消失不见,温翎淡淡一笑。 还好,还好他逃出去了。 身体似断了线的风筝极速下降,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像是在奏着死亡号角,温翎回神,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弄断那根锁链。 可不管是符篆雷引、火攻,还是剑斩,那根锁链都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头上那支箜篌梨花簪突然被狂风卷落,温翎瞳孔微颤,忽然化被动为主动飞身向下,她拼尽全力去抓那簪子,即使眼前就是妖物的深渊巨口。 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抓到了那簪子,而锋利的牙齿也近在咫尺,温翎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腰间忽然一紧,她停止了坠落,一股更大的拉扯力将她再次扯向半空,脚上的锁链应声而断,温翎惊愕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离那怪物越来越远。 万千锁链从海面腾空而起势要将她抓回去,楚砚辞凭空出现,砚岺出鞘,一击横扫,水面炸裂恍若盛典。 温翎的身子因为惯力还在向天空飞着,而楚砚辞从她身侧经过飞身而下,在错身之际他与她说:“快走。” 这一刻与梦中画面隐隐重叠,她的阿砚又来救她了。 望着楚砚辞的背影温翎轻轻笑了,死寂的目光在这一瞬重新燃起亮光,温翎停在半空,手上结阵,落入海中的剑一跃而起直直来到她身边。 顷刻间,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万,燃着火焰如天降雷雨直直冲向海中的妖物。 而楚砚辞也恍若换了一个人,使着怪异的剑法游走在海浪之间,一招一式蕴藏着不属于他的磅礴灵力。 在他身边,现出一通体金黄的大钟,钟声浩荡如有实质般击打在水中怪物身上,一声声刺耳的吼叫响彻云霄。 而怪物也不是善茬,海浪卷起巨潮形成通天水柱,卷着风刃誓要将楚砚辞撕碎,与此同时,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在空中汇聚,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照亮了整片海域。 温翎望着那一道道熟悉的金光这才反应过来,水中怪物不是他物,正是那在水中沉睡的巨鲲。 意识到这一点温翎心中一喜,巨鲲乃她所造,她清楚它的弱点就像清楚它的优势一样! 第125章 巨鲲之大 只见温翎嘴角溢出一抹森然的笑,下一秒如出膛的子弹‘嗖’地冲向水面,席卷着焰火没于水中。 巨鲲发现了她,转而将注意力转向了温翎,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人吞进了肚子里。 一旁还在战斗的‘楚砚辞’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捂嘴惊呼,“老天爷呀!谁让你过来的!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让本尊怎么向这个傻小子交代!” 回神赶紧调动金钟揍巨鲲,“快吐出来!快吐出来!快把人给本尊吐出来!” …… 此时的温翎混着潮水被冲到了巨鲲的体内。 俗话说鲲之大一锅炖不下,温翎在鲲的体内就像大象吃了一只蚂蚁,渺小如尘埃,温翎整个人正被一堆还未腐烂完全的尸山压着。 她忍着恶臭爬了出来,身上满是粘液,整个人黏黏糊糊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这上头的味道惹得她胃里一阵痉挛,扶着旁边疯狂干呕。 呕得她胆汁差点吐出来。 还没等她顺过来这口气,一股刺鼻的液体突然从她扶着的墙壁涌出,温翎赶紧撒手嫌弃地往衣服上蹭了蹭。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玩意儿叫胃酸,再不走她就该被融化了。 温翎手上凝聚灵力,于是一簇火苗便出现在了她手心,也因此照亮了巨鲲的胃,原本只是味道刺激神经,待看清里面真实构造后更刺激神经了…… 温翎眼白一翻,大步跑了起来。 当初写这巨鲲的时候,是以各种动物为原型结合在一起来写的,有一部分构造的设定原型是文昌鱼,文昌鱼没有心脏,所以这巨鲲也没有,她进到巨鲲体内可不是来捅它心脏的。 也不是捅其它内脏的,她捅不动,它的内脏可以说是坚如磐石……腹腔如铜墙铁壁…… 她真后悔当初这么写…… 回归正题,她进到巨鲲体内是来锁它脖的。 说得直白点就是不让它呼吸。 巨鲲呼吸不靠肺不靠鳃,它靠的是它的……嗯……屁股,这也是它唯一的一处弱点。 它的屁股藏在尾巴下,尾巴原型是龟壳,可以说是无坚不摧,巨鲲这屁股藏在鱼尾下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想靠外攻根本不可能。 可到了内部却容易许多,巨鲲的菊不像内脏那般坚固,它很脆弱的,是防守环节最薄弱的一环。 她今日就要堵上巨鲲的菊,这任务很艰巨! 温翎坏坏一笑,眼睛里透着精光。 突然外面一声巨响,她猛然想起楚砚辞还在外面干架呢,她得快点才是!于是温翎又跑了起来。 胃口连接大肠小肠,然后才是它的菊,温翎需要穿过一条条崎岖不平且残留粪渣的大肠子,她站在原地往远处看,那恶心的污秽之物甚至没过了她的胸口。 大小肠还在不时蠕动,周遭覆盖的一层绒毛卷着残骸晃来晃去,这对于蚂蚁一般大小的温翎来说无异于一场大灾难。 她腾空而起,一边闭着气在空中施展身法躲避障碍物,一边防御前后夹击的飓风,她还得考虑万一一会儿巨鲲把她当个屁放了怎么办。 又或者屎涌上前把她挤出去怎么办。 这是个悲伤的问题。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又释然了,她本来就得从鲲的菊出去,而且她不会给它放屁拉屎的机会! 温翎掏了掏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有临行前师兄弟们给她的宝物,有一件法宝叫做千丝锦,织成绸缎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还怕它一个屁? 笑话! 她今天就当一回乐于助人的补菊大师。 温翎加快步伐,吭哧吭哧继续赶路,一边飞着一边暗骂着鲲怎么这么大! 外面,暂时掌控身体主导权的佘子衿都快哭了,这么久了,那傻闺女不会融化了吧!哎呦老天爷呀,他这一世英名尽毁啊! 于是揍巨鲲揍得更欢实了,可这鲲没有弱点,虽说鲲打不过身为上古神兽并且手持神器的佘子衿,但佘子衿打得都累了这鲲才只是受了点小伤。 并且因为长时间操控神器佘子衿也有些吃不消,要知道,以他如今的修为操控神器无异于八十老翁娶妻……力不从心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佘子衿又开始犯困时,温翎终于趟过粪池来到了目的地,她抬起脑袋转了一圈,看着这巨大的洞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这鲲的菊也太大了吧…… 这要补到什么时候…… 温翎有些发愁,可外面的巨响时刻提醒着她时间就是生命,她不能再耽搁! 无奈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认命地拿出千丝锦,穿过配套的玄刃针,一针一针穿过它脆弱的皮。 而随着针扎入皮肤,巨鲲感觉到了疼痛,只见温翎面前的洞口像是痉挛般缩了缩,一股迷人芬芳的气体便从腹腔穿过肠道直直扑在了温翎脸上。 她终于还是被屁给喷了。 温翎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手指颤了颤,然后恶狠狠地再次扎在了巨鲲的皮肤上。 而随着越来越多针眼的出现,巨鲲的菊,流血了,血赤糊拉的将温翎染成了一个血人…… 巨鲲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分心针对体内的温翎,可菊这一块不似内脏随它调配,它只能努力将温翎赶出来,于是一个又一个屁扑面而来,温翎死死地抓着千丝锦才没有被吹出去。 此时的佘子衿终于也坚持不住了,临睡前告诉楚砚辞他小媳妇被妖物吃了便睡着了。 楚砚辞一听这话呆滞了几秒,待反应过来瞬间红了眼眶,阿翎……他的阿翎……被吃了? 这一刻楚砚辞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针扎了般连呼吸都是痛的。 睫毛轻颤间染上了水色,他轻轻阖了阖眸子,再一睁开双目早已腥红,男人疯魔般攻向巨鲲,一招一式透着必死的决绝。 他要杀了它!他要杀了它! 巨鲲腹背受敌,一时竟占了下风。 而楚砚辞也没好到哪儿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虽勇却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见呼吸困难的巨鲲突然张开大嘴全力一吼,身受重伤的楚砚辞便被如有实质的音波击飞。 与此同时,温翎终于补好了巨鲲的菊,她仗着自己身姿灵巧,从尾巴下的缝隙逃出,趁着夜色潜入水底飞速游向远方。 被击飞的楚砚辞筋疲力,身体软绵绵的像棉花一样泡在水中慢慢沉向水底,眼皮似有千斤重,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好累……他好累……他想睡觉…… 可脑海里却不时浮现温翎的身影,温翎正朝他伸着手一声声唤他,“砚辞,救我……” 这句话就像一记强心针猛地将他唤醒。 男人‘唰’地睁开双眼,苍白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似僵尸一般直挺而起,手上的剑再次燃起冰凌,冰凌丝丝咧咧蔓延向上,不多时便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楚砚辞就像一个冰巨人,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他目光坚定视死如归,持着剑一步一步走向巨鲲,而随着他脚步的移动,身下的海一点点结了冰。 冰层迅速蔓延,宛如幽冥。 他要将巨鲲冻住,一击必杀! 温翎一浮出水面远远地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大惊失色,他这是在燃烧修为!待修为燃尽他就是个废人了!何故至此!何故至此啊! “楚砚辞!你在干什么?!” 第126章 冰雪消融 被堵住菊的巨鲲痛苦难忍,在海中挣扎搅得海水翻涌,巨浪涛涛竟湮灭了温翎的声音。 冰层以楚砚辞为中心正在极速蔓延,他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若再不阻止便来不及了! 温翎急躁地用力拍了一下海面,然后腾空而起,踏着浪尖飞向楚砚辞,“楚砚辞!你疯了!快停手!” 声音带着灵力传到了楚砚辞耳朵里,可男人认定温翎已经死了,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此时温翎的声音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只听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结冰速度又快了一倍不止! 温翎大惊,脚下动作再次加快,她掏出一张张瞬移符,如鬼魅般时不时闪现在海面之上。 直到最后一张瞬移符用完,温翎迎着尖锐的冰凌一个飞扑扑到了楚砚辞怀里,只听一声闷哼,一口鲜血缓缓溢出唇角,她抱着他紧了又紧。 “砚辞,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没事了,不要怕……” 这一刻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他身上盔甲般的冰凌撞进炽热的火焰正在一点点融化,嘀嗒,嘀嗒,楚砚辞清晰地听到了水滴入海的声音,还有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男人木讷地站在原地,满是煞气的瞳孔微微颤了颤,“阿翎?” 声音嘶哑哽咽,藏着不确定,又藏着小心翼翼。 温翎知道,她阻止了悲剧的发生,长长松了口气,轻轻应了声,“嗯。” 霎时间,冰雪消融,‘噗通’一声,两道如藤蔓般纠葛着的身影齐齐沉入水底。 气泡从嘴角溢出缓缓向上,漂浮,破碎,融于海。 他与她的发在水底缠绕、纠结、厮磨。 温翎摆动手臂想浮上水面,腰间却有一只大手又将她拉了回去,他将她紧紧锢于怀中,像一个渴望甘霖的沙漠旅人,顷刻间便夺了她口中仅存的空气。 极致的黑暗下不含一丝光亮,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脸,他们还在下沉,海浪涛涛,巨鲲因为无法呼吸还在苦苦挣扎,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温翎蹙眉推他,手却被另一只更大的手所钳制,十指相扣,挣不脱逃不掉。 她气得咬他,气泡包裹血液灿烂着绽放于深海,可男人却像没有知觉般不依不饶。 男人在笑,好看的唇角微扬,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吻,将她吻得七荤八素,将她吻得头脑发昏,海浪在翻涌,像是无休无止,亦如他一般。 “楚砚辞,你够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再不放手我就生气了!” 脑海里突然响起温翎咬牙切齿的声音,楚砚辞一怔,突然有些后悔教给了她神识传音。 怕小女人真的生气,男人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随着‘哗啦’一声两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温翎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时伴着轻咳,某人还一副大好人模样帮忙顺了顺她的背,温翎恼火至极,抬手扇了他一巴掌,然后腾空而起。 “我在大鱼体内锁住了它的命脉,它如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足为患,我自己可以对付,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青虚笛疗伤!不许给我添乱!若是不听话,你自己掂量后果!” 说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离开。 被扇又被吼的楚砚辞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摸着好像是肿了,男人无奈笑了笑。 阿翎下手真狠。 刚才阿翎说找到了大鱼的命脉?不愧是他的阿翎,比他厉害多了。 阿翎还说让他走不许添乱,楚砚辞垂眸看了看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子,也不敢说反驳的话,不过走是不可能走的,顶多……他不靠近就是。 再看巨鲲那边,火菊已满是鲜血,它尝试着撕裂自己的皮肤以求自保,可那根根丝线就像长在了它身上,每当它以为就要摆脱束缚时,那丝线便又往它肉里穿几分。 由于长时间无法呼吸巨鲲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眼见着就要驾鹤西行命归西。 本来温翎只是想来这福泽海沾沾巨鲲的光,并没有招惹它的意思,可此一时彼一时,这鲲要完蛋了,她不能浪费啊! “大鱼!”温翎站在半空喊它,“你若奉我为主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巨鲲听懂了她的话,小山般大小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竭力朝着温翎大吼一声,很显然它并不甘心奉一个人类为主。 温翎沉凝两秒,然后淡定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但你好歹修炼这么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怪可惜的,不如……” 突然想到什么温翎双眸一亮,“等你死后神力散了我就将你带回宗门如何?你这么大,应该够我们吃几天的。” 巨鲲一听这话可还了得,它堂堂海洋霸主,如何受得了这种委屈,趁着还有一口气在,它就是死也要将这无耻小儿带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巨鲲猛地一拍尾巴,巨大的身体腾空而起,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了温翎。 温翎无语撇嘴,吃她一次就算了,还想吃她第二次?痴心妄想! 她脚尖轻踏一跃而起,巨鲲向上她也向上,她倒是要看看,这半死不活的鱼能飞多高! 可温翎到底还是低估了巨鲲,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着巨鲲的跃起,它身下的海水疯狂旋转,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四周的海水拧成一条条水柱,随着巨鲲正一起飞向温翎。 大鱼想将她拉进漩涡! 楚砚辞见状忧心不已,欲过去帮忙,只是刚一动作便被温翎抓了个正着。 “不许过来!”温翎惊慌大喊,“我说了我已经捏住了它的命脉,它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你不要让我分心!” 温翎看得分明,楚砚辞身上的伤比巨鲲还要严重,她怎么敢再让他上前,若收服这鲲的代价是伤他,她宁愿不要。 好在一番话起了作用,余光瞥到楚砚辞当真停在原地温翎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她就可以专心对付这条臭鱼了。 心念微动,一张张符篆飘向空中,天雷、地火、飓风,以及数不过来的剑齐齐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温翎口中念念有词,锁住巨鲲菊的千丝锦闪过红光,便看到千万根细丝从巨鲲口中钻了出来,巨鲲一愣,下一秒,细丝变长,像是触手一般,直接将大鱼裹成了粽子。 ‘嘭’的一声巨响,巨鲲直直砸了下去,海浪溅起三尺高形成逆流瀑布,又铺天盖地而落恍若水帘,水波荡啊荡,最后化作一圈圈涟漪消失不见,大海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温翎抬头看了看,血月消失,太阳出来了。 裙摆翻飞,她缓缓降落,手上赫然可见一根银丝,用力一扯,‘哗啦’一声巨鲲像只待宰的羔羊再次浮出水面。 “大鱼~”温翎微微弯着腰睥睨着身下猎物淡淡一笑,“既然你没有将我吞进肚子里,那……你就要进我的肚子喽~” 第127章 奉我为主 “将你的鱼骨炼成鞭子吧,你这么大,全宗上下人手一条应该足矣。” “你这尾巴防御系数极高,不如就炼成盔甲,若是作战时穿上定然会起大作用。” “鱼鳞,哎?没有鱼鳞,真可惜,不过打了这么久你才受了点小伤,这皮着实不错,不如整张扒下来,做几件法衣如何?” “哦对了还有你的眼睛,这么大的眼睛能有什么用呢?我暂时想不到,不如干脆大发慈悲喂其它的鱼好了。” “你的内脏也不能糟蹋,哦对了还有……” 每说一句温翎就伸出一根手指仔细记好,煞有其事的模样吓得巨鲲不禁打了个哆嗦。 它就要被千刀万剐了! 此时巨鲲被绑成了粽子,因着无法呼吸已经奄奄一息,打是肯定打不过,那就只能跑了,它宁愿暴尸荒野也不要被分尸! 这么想着巨鲲便打算用尽最后一点气力遁逃,可惜这小心思被温翎看了出来,她用力一扯,千丝锦又紧了紧。 温翎森然一笑,抖了抖手上的银丝,“你觉得我会蠢到让到嘴的鸭子飞走吗?” “你这个欺负幼崽的混蛋!” 巨鲲恼羞成怒,强大的神识贯穿而来,温翎头痛欲裂,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凶巴巴的稚嫩童声便再次出现在温翎脑海中,“手段下作的无耻之辈,还想让我奉你为主,做梦!有本事松开我的菊,看我不弄死你!” 温翎表情一懵,幼崽?! 这么大的家伙竟然是个幼崽!还是个暴躁的女娃娃! 咦惹~她喜欢! 心里雀跃面上不显,温翎冷眉横扫,她吞下一颗丹药,下一秒,强大的神识铺天盖地,直接压了巨鲲一头。 她紧了紧千丝锦,冷哼一声,“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者来撰写的,如今你败在了我的手下,对外我说你修为太低敌不过我又如何?” “你!”巨鲲气得浑身颤抖,“你无耻!” “谢谢夸奖~” 温翎不甚在意一笑,抬手一挥,海水随着她手间动作缓缓移动,不多时便凝成了一个椅子,念了个口诀,水椅便如有实形,气定神闲地往上一倚,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随手挽起散落的发,施法插上那根箜篌白玉梨花簪,然后无聊扣着自己的指甲喃喃道:“怎么还不断气,我都等累了。” 一听这话巨鲲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肺里本就残留不多的空气因为这一激动所剩无几,窒息的痛苦堪比凌迟,巨鲲凌人的气势渐弱,身体动作也越来越小。 温翎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关注巨鲲的反应,这大鱼竟然宁死不屈,着实不错!不过,就算是块硬骨头她今天也一定要啃下来! 她大学有幸听过几堂心理学的课,教授说,人在体会到濒死前的痛苦时意志是最薄弱的,此时如果他能看到生的希望,定然会拼命抓住,这就是求生的本能。 为此教授还举了几个例子,比如上吊自杀的人,当真的无法呼吸感受到痛苦时他会本能挣扎,这就是为什么死者脖子上脸上会留下抓痕。 又比如战争年代那些战俘,意志薄弱的被施以酷刑后敌人稍加引诱便会据实交代,不能说其懦弱,这只是求生的本能。 温翎觉得,这种心理不只适用于人。 心念微动,锁住巨鲲菊的千丝锦突然松了松,巨大的洞口现出一条条缝隙,巨鲲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它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还决绝晦暗的眼睛突然变得炯炯有神,像极了被下了戒烟令又重新抽到大烟的瘾君子。 啧啧啧,温翎恶趣味一笑,不等巨鲲体会到人间美好,手指一挑,千丝锦再次收紧,密不透风。 巨鲲愣了一下,待意识到对方在戏弄自己后眼睛突然变得一片通红,“该死的!我今日就要自爆兽丹跟你同归于尽!” 温翎懵逼了,内丹自爆威力巨大,修为低的周遭一切事物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修为高的,她不敢想…… 这动物就是动物,是真的不通人性! “好啊!”温翎故作镇定一笑,“你爆吧,我很期待看到那盛大的场面。” 这话把巨鲲唬住了,它直直看着温翎,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温翎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哦对了我还没与你说过吧,我所在的宗门以御兽为主,为了防止捕兽时猎物自爆被伤到,我们每个弟子身上都穿着一件软甲,此甲可抵御渡劫期修士的攻击,区区自爆嘛~” 温翎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不足为惧,爆过的尸体更好下口呢。” “不可能!”巨鲲慌了,“你休要骗我!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厉害的法器!” 温翎鄙夷看着它轻嗤一声,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巨鲲看向不远处的楚砚辞,“看见那个人了吗,你看看他,与你战了这么久可有受伤?” 楚砚辞听不到一人一鲲的神识交流,有些看不懂如今的形势,但他生怕巨鲲反扑,早已做好了再次战斗的准备。 只见男人脊背挺直如松,衣摆随风飒飒而动,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冰冷寒意,尤其是那双眼睛,杀意十足,这哪里像一个受了伤的人。 再联想起刚才与之战斗的经过,它在此人的身上嗅到了上古神兽的气息,区区凡人,竟连上古神兽都驯服了,更何况它…… 巨鲲的心凉了大半截。 温翎见它气势渐弱趁势再补一刀,“要爆就尽快,自爆后的尸体价值也很高,到时你炸成血雾落入这片海,我将宗门弟子召唤来,以海水为引炼丹修炼,顺便再种种灵植,喂喂灵兽,岂不妙哉,快快快,莫要耽搁了!” 温翎一脸不耐烦,巴不得它快点死去才好,加之底气十足的语气,刚才还半信半疑的巨鲲不得不信了她的鬼话。 看这形势,自爆内丹它粉身碎骨,被憋死它还是不留全尸,怎么算都是它亏啊!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巨鲲再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不由痛苦扭动身体,可身子却被千丝锦团团围住,压根动弹不得。 温翎不理睬,任它蠕动,气定神闲坐在水椅上,弹了弹身上残留的水渍,甚至都不正眼看巨鲲一眼。 明摆着就等它死了!该死的人类! 心有不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窒息的痛苦折磨得它几欲崩溃,空气!空气!它要空气!它要空气! 终是逃不脱求生本能,巨鲲意识模糊之际终于松了口,“我奉你……为主,你……放开我……” 第128章 你不坦率 温翎心头一喜,但面上依旧不咸不淡,她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施以身法落到巨鲲面前。 目光一凌,手指划出一道弧线,鲜红的颜色宛若盛开的红莲,穿过千丝锦没入巨鲲口中。 她嘴中念念有词,下一秒一道红色主仆契约浮现在一人一鲲的识海,巨鲲凭着最后一点意识签下,契约一成,温翎当即召回千丝锦,巨鲲终于重获自由之身,虚弱地伏在水面之上。 待缓了一会儿,巨鲲才稍稍抬起眼来看她,冷哼一声,“我身体如此庞大,你们那个小宗门可别容不下。” 温翎笑,“你不坦率。” “这和我坦不坦率有什么关系!” “嗯哼~”温翎心情极好地摸了摸巨鲲的大脑袋,眼睛闪着精光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灵兽。” 巨鲲一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温翎则好笑地又拍了拍它的大脑袋,与此同时手上红芒乍现,眨眼的功夫便将巨鲲团团包围,她轻轻阖上双眸,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定在了一个画面上。 那是一挺枪,一挺机关枪,一挺叫做加特林的血红色机关枪。 随着温翎脑海中画面的浮现定格,大海中的巨鲲突然变化,它不可思议却又无可奈何,在红芒乍现中慢慢浓缩成一把武器。 温翎缓缓睁开双眼,只抬了抬手,那挺机关枪便落到了她的手上。 轻轻扣动扳机,霎时间,千万颗凝结着金红珠光的炮弹便炸向大海,突突突突,直接将浩瀚的大海打得千疮百孔水流散落久久不见相聚。 不错,手感不错。 温翎收回手,眺望远方,海浪之上还残留着枪林弹雨后的余威久久不散。 这鲲还未进入成年期,此时的修为等同于修士的分神期,有了巨鲲修为的加持,她可以使出跨阶实力,如此,便是连那喜好以下犯上的小徒弟也不能再奈她何。 她心情极好地吧唧了一口自己的加特林,然后飞身来到楚砚辞面前,轻挑眉梢故意将枪口对准了他。 含笑威胁道:“日后你若再敢行欺师灭祖之事,为师便要清理门户了。” 楚砚辞低头宠溺一笑,将身子凑近了些,胸口直接抵在了枪口之上。 “徒儿心性较软,受不得蛊惑,师父娇喘之色言犹在耳,徒儿思之渴之夜夜难寐,大逆不道之事日后恐会常犯,师父若是想教训徒儿直接动手便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硬邦邦的胸膛散发着灼烫的温度,隔着衣衫隔着她的加特林温翎都觉得烫手,她老脸一红后退一步,突然变得结巴,“你……你……你休要口无遮拦!” 男人笑,苍白的脸上满是春风般的宠溺,只是这抹笑还来不及加深,胸口处的疼痛忽而加重,嗓间一甜,一股温热涌上喉咙,男人蹙眉,垂下眼睫生生咽下,而后淡淡一笑。 “好了,不闹了,阿翎,我们回去吧。”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仔细一听还有些轻颤,温翎应声抬头,发觉他面色相较之前更加苍白,不由心生担忧。 回首看了看这片福泽海,巨鲲一离开,海水也失了灵气,怕是对修炼没什么用了,他身上的伤…… 想到这温翎愧疚极了,原本是来带他来修炼的,现在却适得其反,这可如何是好…… “阿翎?”见她愣神,楚砚辞又轻轻唤了她一声,“我们回去吧。” 温翎回神,忙不迭点头,将巨鲲所化的枪收回识海,然后似搀扶状揽上他的手臂,忧心忡忡带着他回了青虚笛。 原本温翎是想给他疗伤的,可一回到青虚笛楚砚辞便以累了为由将自己关了起来,温翎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刚要敲门,楚砚辞似发觉了她的意图,隔着门说道:“阿翎,我睡一会儿。”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打扰他。 “嗯……”温翎抿了抿唇瓣,“醒了喊我。” “好。” 然后便是两相无言,温翎又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在没有听到屋里有动静后才离开。 待门前阴影消失,楚砚辞再也忍不住,坐在床上剧烈咳嗽起来,伴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他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怕被温翎发现他受伤严重,楚砚辞本来是想竖结界的,但转念一想阿翎心思细腻,若是无端竖起结界她定会有所察觉,故而他只能死死地捂着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 咳着咳着,喉咙一甜,他张开手掌一看,鲜血已经溢满了他的指缝,楚砚辞望着手心里的殷红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温翎冷着脸推开了门,楚砚辞一惊,急忙背过手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着温翎笑了笑。 “怎么了阿翎?” 温翎抿唇不语,眼神瞟过他闪躲的手臂,心头一紧阔步上前,毫无征兆地抱住了他。 楚砚辞一愣,转而笑了,打趣道:“今日的阿翎真热情,我有些受宠若惊。” 温翎紧紧抱着他,透过他的肩膀往后看,恰见他手缝里的殷红,鼻子一酸,又把他抱得紧了些,略显哽咽地说道:“以后习惯就好了。” 男人垂眸浅笑,“好。” “不是要睡觉吗,睡吧,我陪你一起。”说罢将他一推,不等楚砚辞反应,温翎已经环住了他的腰。 “阿翎……”楚砚辞望着天花板无奈轻叹,“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我又不似那三岁孩童吵吵闹闹,还能扰你清梦不成,你睡你的,我不出声就是。” “阿翎……”楚砚辞刚要说话,胸口再次阵痛,无奈闭嘴,小心翼翼地将涌上来的腥甜咽了下去。 温翎靠在他胸前清晰地听到了他吞咽东西的声音,正因为听到了心中愈发不舒服,沉默几息,她捏紧拳头,忽地起身,自上而下看他。 楚砚辞慌了,“怎……怎么了?” 温翎不说话,只盯着他的眼睛看,直盯得楚砚辞心虚不已,就在他差点绷不住时,头顶的阴影压了下来。 楚砚辞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的阿翎……在……在吻他。 登时气血逆流,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膛,明明不是第一次,可没来由的他就是紧张,紧张到忘记去拥抱她,紧张到忘记闭上眼睛。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打量着她的眉,她的眼,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大脑混沌,眼前朦朦胧胧,一切恍若一场梦。 然而这身子不允许他就此沉沦,胸口痛楚加剧,嗓间再次涌起一股腥甜,男人蹙眉,强压着嗓间的不舒服欲推开温翎,却不想被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拨动。 温翎引领着男人的手放至自己的腰间,另一只手十指相扣,她轻轻舔舐着他的唇瓣,不允许他将那腥甜咽下。 一缕红色光芒缓缓飘落他口中,便看到卡在嗓子间的殷红被温翎带了出来,她将淤血渡入自己口中,俯身吐出,然后再次覆上楚砚辞的唇。 “阿翎……别……” 第129章 为他疗伤 温翎恍若未闻,周身释放绵绵灵力,将她包裹,也将他包裹,她像个没事人一般清理着他胸腔里的淤血,丝毫不见嫌弃。 楚砚辞震惊地看着她,心中波涛汹涌,握在她腰间的大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似在忍耐什么,温翎却无心在意这些细节,她自始至终一直皱着眉。 她探得他伤得很重,很重很重,腹腔有撕裂,腰骨错位,腿骨断裂,经脉断了几根,明明已经元婴中后期的修为如今隐隐要跌落金丹,尤其是胸口处,胸腔破裂,积着淤血,若不及时清理恐怕要出大事。 就这样还装作无事发生,就这样还不用她帮忙疗伤,这个蠢货! 温翎恼怒至极,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紧闭的眸子慢慢染上一层水色,睫毛轻轻颤抖着,挂着泪珠莫名惹人怜爱。 楚砚辞呼吸一紧,大手突然发力,一阵天旋地转二人换了位置,男人眸色幽深,似暗夜般神秘危险,他自上而下紧盯着她。 微哑着嗓子问她:“阿翎可是心疼我了?” 温翎睁开眼睛,眼眶湿润,抬手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怒吼道:“是不是我不亲自来检查你就不会主动与我说?!” 被打的男人微微歪着头,沉默几秒轻声一笑,再回首,幽深的眸闪着亮光,像是铺满星辰的夜空。 “是啊,我就是要你心疼我,心疼得次数多了,你就会爱上我了,怎么办阿翎,我太想娶你了。” “混蛋!” 温翎眼睛越来越红,险些真的哭出来,恼怒抬手又要打他,只是却被男人抓了个正着。 他钳着她的手腕唇角笑意渐浓,“阿翎,悍妇的名声可不好听,下次不打脸可好?” 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除了脸,其它地方随你处置。” 明明身上还受着伤,明明疼得脸色惨白,他却还有心思在这逗弄她寻她开心,越想温翎心里越不舒服,心脏一揪一揪的,眼眶愈发泛酸。 她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压下汹涌而上的酸涩,神色冷了几分,“松手。” 楚砚辞一愣,“阿翎……生气了?” “松手!” 男人表情一僵,“我与你说笑的,阿翎若是不喜欢,日后我便不说了,你若实在气不过就打我出气,打哪都行,你别生气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温翎,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你打吧,我不躲。” 温翎沉默两秒,红着眼睛‘噗嗤’一笑,不与他再胡闹,将人一把拉到身侧躺下,环住他的腰身再次施法为他疗伤。 他胸腔内的淤血已清,接下来只要将骨头复位,连接经脉,撕裂的内脏修复即可,至于丢了的修为……她只能姑且一试。 “闭上眼睛。” 温翎下了命令,楚砚辞赶紧闭上眼睛,“阿翎不生气了吧……” 温翎不理他,掏出一颗丹药放至他唇边,“张开嘴巴。” 男人乖乖张开嘴巴。 难得见他如此听话,温翎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手上凝聚灵力,再次覆盖在他的胸腔之上。 火红的颜色充斥在整间屋子内,两人静静躺着谁也不说话,房间内落针可闻,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正在休息。 疗伤的时间有些长,从日出到日落又到日出复而日落,温翎中途吞了两颗丹药才勉强支撑下来,她筋疲力尽缩在楚砚辞怀里,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睡着了。 汗水打湿了她的发,发丝凌乱地贴在她脸上,由于灵力快速流失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相反的楚砚辞的脸却慢慢红润了起来,男人心疼极了,小心地拢了拢她额前发丝。 这就是为什么不用她帮忙疗伤的原因。 他自己最多只需要七日即可恢复,虽然时间较长,但也好过让她着急,好过让她劳累,好过……让她红了眼睛。 楚砚辞轻轻叹了口气,凑近在她眉间悄然落下一吻,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直看着她笑。 只是天不遂人愿,楚砚辞这想法刚出,他就发现温翎皱了眉,还未干涸的汗渍再次涔涔而下,恍若没有尽头。 楚砚辞错愕,以为她热,于是将被子往下拉一拉,只是这好像并不能缓解什么,不多时温翎身上竟都开始淌汗,衣服黏腻地贴在她身上,像是洗了个澡一样。 “阿翎?”他唤她,“阿翎?醒一醒。” 楚砚辞又叫了她几次,床上的人始终都没有反应,只见温翎嗫嚅着嘴唇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楚砚辞凑近听也听不真切,直到他再次看到了那几根隐隐浮现的黑气,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阿翎这是又陷入了梦境之中! 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楚砚辞皱眉拿出乐翳,打算再去一探究竟。 …… 梦境中,楚砚辞一睁眼便看到尚知瑜被挖了心脏,温翎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正在往自己嘴里填丹药,明明之前已经看过这一幕,可再看时心脏还是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拿着乐翳的手紧了紧,上次他一时晃神错过了温翎突破前发生的事,也因此不明白温翎为何没有爆体反而突破,这次一定要弄清楚一切,他克制着心头的异样继续看着。 很快丹药起了作用,当各种功效的丹药混合在一起时,不出意外的起了排斥反应。 杂乱无章的灵力像是发狂的野兽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因为无法承受以及无法吸收这汹涌的灵力,她的身体正呈不正常的弧度扭曲着。 四肢反向延伸,十指扭曲相交,腰椎像被斩断一般向后伸展,身体好似不受她控制,此时的温翎就像一个变异的蜘蛛精,诡异又惊悚。 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张着嘴巴盯着尚知瑜的方向无声呐喊着,那双绝望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楚砚辞静静看着一切,吹着笛子的唇微微颤抖,他告诉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他会好好保护她,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不知怎的,一行清泪还是不使唤顺着脸颊潸然而下。 也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密林之中突然现出一众鬼魅,它们将已经意识不清的温翎团团围住,而后不约而同地弯下腰享受地吸收着这汹涌的灵力。 那模样……就像当初佘子衿帮忙吸收他体内横冲直撞的灵力一样。 这些邪祟在帮阿翎! 那么…… 楚砚辞突然意识到什么,将目光缓缓移向密林深处。 是那个鬼修救了阿翎,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阿翎身上时不时出现的黑气,到底是要入魔的魔气,还是……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第130章 后患无穷 楚砚辞来不及多加思考,再次施以法术编织梦境,他精准地接住从天而降的温翎,还未来得及说话,温翎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又来救我了。” 气若游丝的声音含着笑意,让楚砚辞的心陡然一紧,男人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轻声安慰她:“这次是我疏忽,日后定不会让你再陷入此等困境。” 温翎抿唇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安心地阖上了双眸,随之在一片虚无缥缈中,温翎慢慢苏醒。 她这次比上次醒来得更快。 楚砚辞守在床前紧张看她,“阿翎?” 刚刚清醒的人眼睛还有些涣散,她似乎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怔愣地看着天花板许久,直到一只大手怜惜拂过她的脸颊,温翎瞳孔一缩猛然醒神。 侧眸看去,楚砚辞一脸焦急,温翎刚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便看到了他手上那根白色的笛子。 联想起乐翳的作用,温翎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梦中见到的是真的他,显然,事情并不简单。 “我……怎么了?” “阿翎可还记得当日突破元婴时的情形?” 温翎想了想,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记得一半,中途有一段时间意识不是太清楚,但隐约知道,有人在帮我安抚体内暴动的灵力。” 一听这话男人眉间皱得愈发厉害,温翎看得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是鬼修。”楚砚辞眼神冷了几分,“是那鬼修帮了你,而且……我在你身上发现了残留的鬼气。” “鬼……鬼气?!”温翎瞬间精神,‘噌’地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我怎么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劳什子鬼气……” 楚砚辞没有说话,轻轻拉住她的手,下一秒温翎便看到在她沉睡期间脸上闪过的骇人景象,温翎惊得目瞪口呆。 “当日我着急唤醒你,并没有仔细探查那缕黑气,刚开始我以为你是因尚师姐的死生了心魔,体内生成了魔气有堕魔的迹象,可今日看了阿翎的梦境才发觉不对劲。” 他顿了一下,语气沉重:“若是刚产生的魔气自然不可能打破我的桎梏,可那缕黑气却轻轻松松挣脱了我的束缚,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并不是魔气,而是那鬼修种在你体内的鬼气。” “他他他他……”温翎开始结巴,“他在我体内种鬼气作甚,我……我体内有鬼气怎么办……我……我不会也要变成鬼修了吧!” 这话问得楚砚辞没办法接,鬼气不比魔气,魔气与灵气相辅相成,一正一邪却又不可分割,若是修仙之人生了心魔再将其净化日后修行都会如鱼得水。 可鬼气不同,鬼气乃至阴之气,人为阳,鬼为阴,天生相克,而且鬼修神秘喜欢独来独往,楚砚辞所了解的知之甚少,他不知那鬼修想干什么。 见楚砚辞不说话温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阖眸内视识海,想找一找那藏起来的鬼东西。 可识海里,没有。 又去看自己的丹田,丹田正中央坐落着的两个小娃娃依偎在一起,经过福泽海几日的洗涤,尚知瑜的元婴相较以往要凝实了许多。 温翎会心一笑,正欲离开去检查自己的经脉,就发现在尚知瑜元婴的眉心处有一颗不仔细看都看不见的小黑痣! 鬼气藏在了尚知瑜的元婴里?! 温翎惊愕,怪不得她没有察觉到异样! 可是…… 那鬼修既然将鬼气藏起来了,就说明暂时不打算让她知晓,又为何在她沉睡期间让鬼气显露出来? 温翎想不通,但此时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把鬼气驱逐体内! 只见温翎手上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丹田之处涌入磅礴灵力,直直渡入尚知瑜元婴的眉心,灵力化作利爪,抓住那一缕黑气,拔河般生拉硬拽势要将其赶出体内。 眼见着就要成功,温翎脸上现出喜色,可这时尚知瑜的元婴吃不消了,本就虚弱的灵体像是触电般突然剧烈抖动,似恐怖镜头下的卡帧,透明的身体一闪一暗,仿佛随时会被撕裂两半。 温翎大惊,赶忙停手,也就在她愣神的那一瞬间,鬼气突然反扑,电石火花间温翎猛地睁开眼睛,歪头吐出一口鲜血。 “阿翎!”楚砚辞慌忙扶住她,“发生了何事?” 吐出这口血温翎感觉好受了些,她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鬼气藏在师姐的元婴里。” “赶出来就是。”楚砚辞凝着她嘴角的血丝蹙眉,“需要我帮忙吗?” 温翎摇了摇头,敛眸凝神调养生息,待气息舒缓才抬眼看他,“师姐的元婴本就虚弱,与鬼气争斗时险些伤了她,若是强行动手,师姐的元婴恐怕不保。” “可若不将其驱散出去,日后定当是一大隐患,阿翎若是不忍心,那便由我来动手。” 佘子衿刚醒,楚砚辞从他那里得知,鬼修在温翎体内种一缕鬼气可能是想监视她,或者想同化她变成不仙不鬼的怪物,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打算,总之那缕鬼气留不得。 “不行!”温翎防备似的伸出手臂格挡在胸前,“不可以!” 她目光坚决,楚砚辞定在原地,无奈唤她:“阿翎……” “不!”温翎头摇的像拨浪鼓,多余的话也不说,只一个劲地重复着,“不可以!不可以伤害师姐!” 楚砚辞蹙眉,四目相对,两人僵持不下,空气在这一刻尤为紧张。 见她死活不松口,无奈之下男人不得不最先软了语气,“阿翎,这鬼气会伤到你……” “我没事,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那鬼气并没有伤到我,师姐现在太虚弱,她真的吃不消,等等,我们再等等,等师姐再恢复恢复可好?” “阿翎!”楚砚辞急得心火旺盛,不知不觉声音冷了些,“我说了,这鬼气会伤到你,等尚师姐恢复,这鬼气定然也会壮大,到时便晚了!” “不……不会的……” 温翎试图辩解,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温翎瞳孔微颤,突然领悟了鬼修的意图。 他跟她玩的是心理战。 鬼修要杀她易如反掌,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他将鬼气种在师姐元婴里,若是强行驱逐,则师姐亡,若放任不管,明显后患无穷。 这两次她深陷梦魇定然也是那鬼修的杰作,为的是提醒她这缕鬼气的厉害。 他故意暴露鬼气就是要让她现在做选择,他要折磨的不是她的肉体,而是她的灵魂她的意志。 那鬼修……此时应该正藏在暗处看好戏吧。 意识到这点温翎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第131章 心怀天下 “砚辞。”温翎缥缈地笑了,眼睛微红,声音疲惫,“纵我这一次,可好?” 男人沉默,鲜少见她求他,如今她开口,他竟不知如何拒绝,可此事事关她的生死,若真的就此置之不理,他怕是做不到。 “阿翎想壮大自己,想保护尚师姐,想保护元明宗,想杀了鬼修保护这世间众生,阿翎心怀天下当真是清高。”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好像结了冰,“可是阿翎,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这世间众生之一,阿翎心系天下的同时为何不愿分出一日,半日,哪怕是一炷香的时间为我想一想?” 温翎哑然,独臂微微抬了抬,“砚辞……” 男人神情寡淡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阿翎当日曾与我保证过不会为了救别人牺牲自己,原来是骗我的,既是骗我的为何不坚持久一些?” “没有……”举起的手僵在半空,温翎忙不迭摇头,“我没有……” 温翎一脸慌张,犹如失去庇护的幼崽,目光中闪着水色盛满不安,楚砚辞呼吸一紧,胸口隐隐发闷。 他心疼,很心疼。 可是现在容不得他心软,他只要退让一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最后救了天下失了她。 意识到这点楚砚辞的目光从犹豫忽而坚定,袖下双拳紧握,语气却轻松了些。 “阿翎总说喜欢我,可喜欢也分很多种,有可有可无的喜欢,有一时兴起的喜欢,还有非我不可的喜欢,我不知自己在阿翎心中地位怎样,今日便赌一把如何?” 说着他在温翎不安的眼神中含笑向后退了一大步,“今日,阿翎若留下那缕鬼气,我便走,阿翎就当我蛮不讲理吧。” 他与她之间明明只隔着不过一米远的距离,可此时却好像隔了一道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温翎坐在床上看他,压抑、挣扎、痛苦、无力、不安,她头痛欲裂,为什么要逼她,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她! 当各种情绪涌上心头,那双澄澈的眸子忽而闪过一瞬红芒,只是那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楚砚辞等了许久不见她回答,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答案,紧攥的手颤抖着微微松开,他自嘲一笑缓缓移开了目光。 “好好休息。” 留下这句话楚砚辞便转过了身,纯白的衣角翻转萧瑟,犹如盛开在凛冽冬日的雪莲,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傲骨。 他在赌,赌他的阿翎会拦住他。 倘若当真不拦,他……就去外面吹吹风冷静一会儿再回来。 好在温翎没有让他失望,身体比思想快了一步小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砚……砚辞……”她摇头,吞咽了一口唾沫压下声音里的颤抖,“砚辞……” 明明她只是唤了两声他的名字,没有解释,没有挽留,没有歉意,却一下便融化了男人伪装的心,楚砚辞再也装不下去了,大手一捞,将人带入怀中。 他揉着她的发,无奈一声叹息,“不委屈了,我错了。” 温柔的话语充斥着对她的宠溺,温翎瞳孔微颤,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心跳加快恍若要跳出胸膛。 “你……”温翎小心问他:“还走吗……” 楚砚辞无奈苦笑,他倒是想再逼她一把,可再走估计她就不留了,他不敢再试探。 于是反问她,“我能去哪儿?” 温翎一怔,转而笑了,紧紧搂住他的腰,将人又抱紧了些,“刚才没休息好。” “再补一觉?” “好。” 大手微微用力,轻松便将温翎抱了起来,楚砚辞与她同塌而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两人默契的谁也没再提刚才的话题,刚才的争吵恍若一场梦。 温翎犹如一只重新拥有了家的流浪猫,她贪婪地享受着楚砚辞给予她的温暖,放在男人腰腹间的手紧了又紧。 那副不安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楚砚辞的心,男人突然后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 可那缕鬼气后患无穷确实留不得。 尚知瑜又动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心绪不宁,又怕影响到身侧之人,只得暂时不去想此事,过了一会儿,侧眸看了看身旁的女子,似乎睡着了,他小心地将温翎的手拿开,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了床。 受那缕鬼气的影响,阿翎一入睡就会陷入梦魇,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定然要阻止一切。 召出乐翳放至唇边,稍顷,一首安神曲飘然响起,如空灵低吟响彻在温翎耳边。 梦中,温翎再次误入了那片林子,只是这次没有鬼修,没有师姐,也没有那些魑魅魍魉。 月光之下有一身影,身姿颀长,背对着她伫立在溪边,葱玉指尖轻轻划过水面,清凉溪水潺潺流淌。 男子轻轻一笑,下一秒,水面之上绕起缥缈白雾,只一眨眼男子衣衫尽落,人已没入水中。 冷欲的肌肤在月光下闪着光泽,精壮的上身坠着水珠一点一点缓缓滑落,温翎清晰地看到了男子后背肌肉纹理,看起来很是可口。 温翎用力咽了口唾沫,待一回神,羞耻地藏到了树后慌忙遮住了眼睛。 什么鬼?水里的男子是谁?这又是哪里? 她大脑混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藏在树后祈祷着水里的人快些离开。 可天不遂人意,就在温翎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时,水里的人似乎发现了她,只听‘哗啦’一声,男人腾空而起,随意裹上衣衫,一个闪身来到了温翎面前。 头顶的阴影将她团团笼罩,温翎怯生生地从指缝往外看,入目的便是半袒的胸膛,上面还挂着水珠,晶莹剔透缓缓滑落,没入幽深密渊之中融于圣洁衣衫之间。 ‘咕咚’一声,温翎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男人低沉轻笑,缓缓俯下身,长指勾起温翎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这一看,温翎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砚……砚辞?” 男人眉眼弯弯噙着魅色,唇角微挑尽染邪气,“师父看起来很是意外呢。” 说罢便压住了她的唇,在温翎惶恐的目光中拉着她的手探进了微湿的衣襟之中。 “啊!” 只听一声惊恐的尖叫,温翎猛地睁开双眼,紧紧拉着自己的被子大口喘着粗气。 吹着安神曲的楚砚辞一愣,侧目过去,发现她面色潮红,“阿翎又做噩梦了?” 楚砚辞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将温翎吓了一跳,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向后瑟缩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楚砚辞。 男人担忧蹙眉,“阿……” “别过来!”想起刚才的画面温翎羞臊难当,此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余光瞥到他手上的笛子,温翎一怔,转而微怒,“你不许再用乐翳进我梦里!” 楚砚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乐翳,又看了看温翎,无辜极了。 他何时进她梦中了…… 阿翎又凶他…… 第132章 冷静不了 “我没有……” “不许狡辩!” 楚砚辞无奈扶额,不打算再与她争辩,妥协点头,“好,我不进。” 温翎听楚砚辞松了口这才罢休,捏着被角的手松了松,她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我不想睡了,我们出去坐坐。” 楚砚辞透过窗户往外看,天还没亮,繁星正无声点缀着天幕,“好,我去外面等你。” 温翎点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楚砚辞觉得奇怪,但也没当回事,自顾自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待楚砚辞一离开,温翎重重呼了一口气,羞臊地摸了摸自己的双颊,刚才的梦太真实,手上好像还残留着他胸膛的温度,有些烫手。 而且……那副表情的楚砚辞她还是第一次见。 邪魅妖娆,像是妖精一样摄人心魄,莫名感觉有些刺激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好羞耻! 温翎裹着被子在床上又打了个滚儿。 再看外面,楚砚辞正枕在自己手臂上看星星,今日月朗星稀,微风不燥,空气清新,是难得的惬意,佘子衿透过楚砚辞的眼睛往外看,也是难得的放松。 “喂,楚砚辞,你真不打算管你师父体内的鬼气了?” 楚砚辞莞尔一笑,“如她所愿,再等等。” “哎!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佘子衿在识海里也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天空,“你也清楚那鬼修的厉害,再等等那缕鬼气只会越来越强大,到时有你后悔的。” 楚砚辞静默不语,眉眼渐沉。 “真不知该说你和那个傻丫头重情重义还是该说你们傻。”佘子衿嫌弃耸肩,“反正也不关本尊的事,该说的本尊都说了,你们好自为之。” “佘兄可有办法压制鬼气发展?” 佘子衿想了想,“有啊,鬼气靠拉你师父入梦魇削弱你师父进而强大自己,你辛苦点用乐翳阻止你师父进入梦魇即可,而且,修仙之人也无需夜夜入眠,你辛苦也辛苦不到哪儿去,每日里再施以禁锢之术,饶是那鬼修再厉害,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 听佘子衿这么说楚砚辞心中一喜,“多谢。” “这就完了?”佘子衿无语轻嗤,“虽说这次在福泽海本尊有所收获,但可以忽略不计,本尊停留在出窍期有一段时间了,你何时再请本尊吃东西?” 楚砚辞一怔,“佘兄修为已经恢复至出窍了?” “那当然!本尊不似你们人族修炼需要历尽千辛万苦,本尊以前可是上神修为,现在不过是在一点点恢复而已,自然要比你快得多。” 楚砚辞了然,轻轻点了点头,“阿翎说要去仙泽之地,那里应该有不少机缘。” “仙泽之地?”佘子衿一愣,“本尊怎么不知有这种地方?” 楚砚辞但笑不语,若他告诉佘兄这里是书中世界阿翎是写书之人,也不知佘兄会不会直接暴走。 “说话啊!”见楚砚辞不解释佘子衿坐不住了,“这世间竟然还有本尊不知道的地方?快与本尊细细说说!” 等了一会儿,“楚蔫吧!你说话啊!” “楚砚辞!” 楚砚辞抿唇一笑,任佘子衿在识海里炸毛也不回应,他安逸地躺在青虚笛上看星星,悠闲恣意。 恰在这时温翎平复好心情走了出来,楚砚辞适时提醒,“佘兄,你该休息了。” 佘子衿:“……” 真是多谢你嘞! 下一秒,识海清静,楚砚辞这才坐起来朝温翎伸出手,“过来坐。” 温翎信步过去,坐在他身边侧目看他,“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楚砚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与阿翎年前山下奇遇后我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回想起年前发生的事,温翎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冷冷剜了他一眼,“我记得我笔下的男二可没有你这么油嘴滑舌,还满嘴黄腔。” “哦?”声音微微上扬,楚砚辞好笑看她,“还没来得及问阿翎,为何我是男二?男一是谁?” “能当男一的当然是大师兄啊。”温翎理所当然地说:“你虽好,但相比男主设定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自古男主就比男二强嘛,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所以……”楚砚辞目光闪过一瞬意味不明的粼光,“阿翎的夫君该是大师兄?” 温翎点头,她非常乐意与楚砚辞分享自己写的故事,毕竟这本书她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完成,乃呕心沥血之作。 “男主的官配自然是女主。” “哦是吗。”楚砚辞淡淡一笑,睫毛微搭藏着寒意,笑意已有些牵强,“那我的结局呢?” “你的结局也还好吧,给你立的是痴情人设,最后男女主在一起之后你就离开元明宗了,但因爱而不得生了心魔,有些可惜没有飞升,不过在我写过的众多男二里,你的结局算是最好的一个了。” “嗯,很好。”男人依然在笑着,可怎么看那抹笑容都有些不达眼底,“所以在阿翎心中,我是比不上江师兄的。” “你这就等同于废话。” 温翎无语,为什么要问她这么傻的问题?男二比男一好的话,要男一作甚。 于是继续分析自己的写的角色,“能当男主的自然是最好的,大师兄可是世界男主哎,当初写大师兄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原型,最后是由众多美男拼凑而成的,貌胜潘安修为又高,乃人中之龙。” “嗯。”楚砚辞明眸看她,眼底笑意尽失,极寡淡问:“那阿翎也是真的喜欢江师兄吧。” 温翎还未察觉楚砚辞有什么不对劲,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之中,要说喜欢,她以前是真喜欢江辰晏这个角色,高冷的美男子谁不喜欢,于是非常中肯地点了点头。 “好极了。”得到肯定答案的楚砚辞眸光一暗,似崖顶肆虐的北风,又似幽潭落雪,波涛汹涌又冷得透彻。 四目相对,温翎猛地打了个冷颤,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她在讨论剧情,可面前的男人是剧中人啊! 想一想自己刚才说的混账话,岂止是混账! “我是说喜欢男主这个人物设定……”温翎试图补救,“不是喜欢大师兄,而且……我不是女主……” 男人薄唇微挑,嘴角溢出一声冷岑的笑,“师父与阿翎长得一模一样,阿翎创作之时理应是将自己代入其中了,所以是阿翎还是师父,有什么区别吗?” “……” 好像有点道理。 不对!没有道理啊喂! “你不要混淆视听!” “阿翎说我处处比不上江师兄,我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我到底比不比得上他。” 说罢俯身,一阵天旋地转温翎便被抱了起来,楚砚辞施展瞬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温翎便被放到了床榻之上。 温翎看了看四周,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后,脊背冷汗直流,求饶道:“冷静……冷静……” “冷静?呵,我冷静不了!” 第133章 共同御敌 …… …… 情动之时楚砚辞喘着问温翎,“阿翎书中的江师兄在床笫之事上是何种模样?与我相比又如何?” “阿翎身体好香。” “阿翎怎么不说话?” “阿翎别咬自己嘴唇,咬我。” “阿翎喘息的声音媚到了骨子里。” “阿翎想叫就叫吧,不必忍着,我喜欢听。” “阿翎喜欢哪个姿势?” “阿翎流汗了呢。” ……… ……… 温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扛过去的,她试图逃跑,最后却都被抓了回去,好在昏睡之前某人终于消了火气。 床上的娇娥似乎累了,此时睡得正香,乌发黏腻凌乱散落在床沿,映着日光金丝般根根分明,她面色潮红透着女子的娇媚,嘴唇微肿恍若涂了蜜蜡晶莹饱满,皓颈间青紫交加,密密麻麻蔓延至圆玉足尖。 望着自己的杰作男人微微一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挡住了她一身痕迹,起身披上外衫,衣摆翻转间后背的抓痕清晰可见,一条条透着血筋泛着血丝。 他慵懒地坐在窗前,手指微转乐翳跃然指尖,男人心情极好地吹起了笛子。 此一曲安神,去乏。 …… 远方,一处不知名的深山之中,树木高可蔽日,此时虽正值晌午,但林间阴森幽暗透不进一丝光亮,周遭时不时有阴风吹过,残风席卷枯叶,如有指引般散落在一处洞口。 山洞之中有一人,裹着黑色斗篷全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在他手边躺着一人,断了筋脉割了舌头,脸上沟壑纵横,奄奄一息。 只见黑衣人在原地站了许久,他似乎在感应什么,不一会儿‘唰’地睁开了双眼,阴鸷如毒蛇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温翎啊温翎,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男人,好!很好!好极了!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小白脸勾得你失了心魄!” 男人声色俱厉,手掌突然发力,一旁的残烛老人感知到痛苦突兀地睁大了眼睛,一缕透明的神魂正被生拉硬拽向外扯着,他惊恐看着黑衣人,汩汩鲜血顺着嘴角喷涌而出,他痛苦地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无声的嘶吼持续了很久,直到那缕神魂彻底泯灭黑衣人这才肯罢休,与此同时,地上老人原本就浑浑噩噩的眸彻底失了光彩。 而面具下那张凹凸不平的脸,却莫名的平滑了许多。 …… 数日后的梵音宗内,十大宗门掌事者齐聚一堂。 数日前温烨州曾受邀前往玄霜宗,亲眼看到玄霜宗的首席大弟子被吸干了精元,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夕之间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朽。 更为残忍的是,那弟子被割了舌头,断了筋脉,甚至被抽走了一缕神魂,痴痴傻傻惨不忍睹,在夜里被扔在了宗门口。 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玄霜宗宗主秘密将人藏了起来,又联想起合衍宗被灭门之事,始终惴惴不安,如此才将其它宗门的宗主请了去商议对策。 他们心里很清楚,此事定是那猖狂的鬼修所为,可就算知晓又如何。 鬼修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他们想联合起来绞杀敌人也寻不到鬼修的踪影,更何况对方实力如何根本无人知晓。 无果,只得暂时作罢。 如今惨案重现,梵音宗的首席大弟子也被扔在了宗门口,这一次是青天白日,大多数弟子都看到了,如今宗门上下人心惶惶,都在猜测下一个被灭的会不会就是梵音宗。 十大宗门宗主看着躺在床上疯疯癫癫的人个个神情凝重。 就在这时,玄霜宗宗主欧阳罄摸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我玄霜宗惨遭毒手的是大弟子,如今梵音宗遇害的也是大弟子……诸位以为,这是巧合,还是那鬼修有意为之?” “这……”众人面面相觑。 “老夫记得欧阳兄的大弟子是外出历练才惨遭毒手。”说话的是洞栖宗的宗主万解予,“不知韩兄座下弟子是何时失踪的?” 梵音宗宗主韩鎏商回忆了一番,神色凝重,“诚儿他不曾出过宗门,之前一直在闭关。” “不曾出过宗门?这么说是那鬼修闯入梵音宗将人抓走的,可护山结界被打破理应会有动静,那鬼修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万药宗宗主柳淮阳一脸怀疑,“韩兄,你莫不是记错了吧!” “柳兄所思虑的事老夫也曾想过,可事实就是如此,护山结界不曾破碎,诚儿也不曾下山。”韩鎏商无奈摇头。 “这……”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温烨州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他沉眉深思,蓦然想起温翎离开之时留下的话。 翎儿说,那鬼修要针对十大宗门,如今看来已经开始动手了,可又为何不似之前对付合衍宗那般干净利索?频繁抓弟子作甚?将弟子折磨成这样是单纯给十大宗门施压还是当真恶趣又或者还有其他目的? 温烨州暂时想不通。 “不管那鬼修此举是有意还是无意,各宗的大弟子还是多加防备吧,近些日子还是不要单独外出了。”无极宗宗主公仪邱率先打破了僵局。 清坞宗宗主邵楠桦突然想到什么,浑浊的眼睛一亮,“老夫倒认为这是个机会。” “哦?邵兄不妨直言。” 只见邵楠桦高深莫测一笑,“那鬼修行事猖狂,全然没有把我等放在眼里,自负的人往往会因过度自信失去自知之明,不如以宗门大比为由,将弟子们聚集在一处,那鬼修若再想抓人定会前来,届时布下杀机,来个瓮中捉鳖如何?” 众人听罢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表态。 此法听起来虽好,但细细一琢磨着实不妥。 温烨州早已将温翎离开前留下的忠告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众人心知肚明,能以半身修为轻松屠了合衍宗的人物何其厉害。 时经数日,那鬼修修为可有见长?只有半身修为的消息是故意泄露让众人掉以轻心的还是说那鬼修有自信仅凭半身修为就可屠尽天下? 没人知晓那鬼修的真实修为,倘若全力一击没有将其击杀,那在场的十大宗门所有弟子岂不是要沦为牺牲品? 赌不得。 “你们!你们这是何意?!” 见众人支支吾吾不表态邵楠桦恼怒拂袖,手指一一指过合衍宗宗主向南枝,玄霜宗宗主欧阳罄,梵音宗宗主韩鎏商,最后停在了温烨州身上。 “那鬼修屠了你合衍宗半数多的弟子,又残害了你玄霜宗梵音宗的大弟子,还杀了你元明宗的五弟子,受逼迫的是你们,我清坞宗可没有受其胁迫,如今老夫愿意与尔等联手共同御敌,尔等不附和便罢了,还一副为难的模样是要给谁看?” 说完不解气目光又一一略过洞栖宗宗主万解予,万药宗宗主柳淮阳,无极宗宗主公仪邱,天罡宗宗主楚明朗,最后停在了赤阳宗宗主聂谭潮身上。 “尔等以为那鬼修会就此收手放过我们吗?他不过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罢了,此时不联手御敌,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第134章 卿为朝暮 邵楠桦义愤填膺的一顿输出将众人噎得说不出话,不过这话糙理不糙,如不及时止损,不止十大宗门,整个修仙界恐怕都会有灭顶之灾。 “我合衍宗愿举全宗之力歼杀妖孽!”向南枝想起自己惨死的弟子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血丝。 欧阳罄和韩鎏商对视了一眼,纷纷表态。 “我玄霜宗愿举全宗之力歼杀妖孽!” “梵音宗与诸位同在!” 温烨州见受辱宗门都已表态,他也不好再推辞,更何况,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元明宗愿与诸位共进退。” 十大宗门团结了五宗,另外五宗只稍稍迟疑了几息便一咬牙也加入了制裁鬼修的队伍。 “好!此一战我等同心协力,定能将妖孽斩于剑下!” “旗开得胜!” “到时我们这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讨对策,唯有温烨州有些心不在焉,那双浑浊的眼睛缥缈地看着地面,神色凝重之余还藏着些化不开的忧愁。 温翎这一走已一月有余,温烨州有些担忧。 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可有想家,此一战凶多吉少,若是败了,怕是再也没有与她相见的机会……若日后元明宗不在了,翎儿在外受人欺负可如何是好…… 每每想起在外的温翎温烨州都难以展颜,可当看到床上痴傻的弟子时温烨州又突感庆幸。 其实翎儿离开也挺好的,至少她不会卷入这场战役之中,她会好好地在远方活着,和自己相爱的人幸福一辈子,说不定不久后还会迎来属于自己的孩子。 想来那孩子应该也如她一般漂亮吧。 如此,便够了。 想到这温烨州反而释怀了,微抿的唇瓣微微张开露出一条缝隙,他如释重负般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收敛思绪转而加入了众人的商讨。 而此时的温翎在飞了一个月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他们现在已经出了邯阳国,地处琉桑国与邯阳国的国界处,身旁是一处断崖,向下眺望,白茫茫的烟雾像是屏障般阻隔了人的视线,目光所及皆是苍茫,透着神秘藏着危险。 “阿翎,你说的仙泽之地在这下面?” 温翎点头,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天空,“在这上面。” “上面?”楚砚辞错愕抬头看,头顶是不着一物的天空,“阿翎在说笑?” 温翎娇嗔瞪他,“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说罢伸出自己的手,“牵好我,一会儿跳下去的时候不要紧张,心里不要想事情,更不要施法,任身子坠落就好,千万不要抵触。” 楚砚辞看了看脚下的虚无,又看了看温翎,思忖片刻,然后一本正经问她:“阿翎是想与我殉情?” 殉情?亏他想得出来!她还没活够好吗! 温翎无语凝噎,白了他一眼,“就当要殉情好了,你就说跳不跳吧。” 男人轻挑眉梢,俯身啄上她的嘴角,唇间溢出一字,“跳。” 言罢毫无征兆地拉着温翎一跃而下。 温翎只感觉身子一轻,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加速下落,懵了一秒后惊恐大叫,“啊啊啊啊!我还没准备好!” 温翎在空中炸毛了,惊慌失措地揪着楚砚辞的衣襟,而楚砚辞却恰恰相反,他冷静如斯,面容清冷,衣袍鼓瑟,宛若从天而降的谪仙。 楚砚辞揽上她的腰肢,含笑看她,“现在准备。” 温翎:“……” 坑爹啊! 温翎赶紧静心凝神,放空自己,因为唯有这样她才不会坠入崖底摔死。 这悬崖说得好听点儿是仙泽之地,说得不好听点儿其实就是个乱葬岗。 这崖底多的是腐烂的尸骨,悬崖深不见底,若是普通人被扔下去必死无疑,若是修仙之人跳下去寻不到入仙泽的窍门也只能无功而返。 这处机缘原是为江辰晏所准备的,男主遭到魔修追捕负伤不得已跳了下去,巧合之下得此机缘,如今男主没来,她倒是先来了。 两人像流星般还在极速下坠,风声萧瑟,眼前雾朦,失重感刺激着温翎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她慌得要死,她是想冷静的,可随着越落越快她越无法冷静。 眼见着就要落到地面,温翎本能地召出识海内的‘朝暮’,也就是巨鲲所化的灵器。 只见一道红芒闪过,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长剑突然出现落到温翎脚下,温翎踉跄站好后怕地拍着胸脯。 楚砚辞无奈一笑召出砚岺,站在她身侧打趣道:“阿翎害怕了?” 温翎白了他一眼,偷偷咽了口唾沫,然后鼓着腮帮子默不作声。 楚砚辞在旁抿唇笑,笑他的阿翎真可爱,像只闹别扭的小野猫,宠溺之色溢于言表,然而当余光瞥到她脚下的剑时,男人神色一变。 “翎晏剑?阿翎将翎晏剑拔出来了?” “我怎么可能拔得出来翎晏剑。”温翎无奈耸肩,“这是大鱼所化的灵器,大鱼是器兽,可凭主人意念幻化形态,我唤它朝暮。” “朝暮?有何深意?” 温翎摇头,“深意倒是没有,就是突然想起两句诗,觉得喜欢便取了其中两字。” “哦?”楚砚辞又恢复了刚才的温柔模样,看向她的眼神柔得快要滴水,“哪两句?”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温翎得意瞧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男人神色一变,直直盯着她,目光晦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两情若是长久时,就该相伴于朝朝暮暮,阿翎口中的朝暮二字取意不好,故不怎么样,我不喜欢,换个名字。” 温翎无语瞪他,“我已为其命名,换不了。” 楚砚辞哑然,表情有些冷肃,长睫微搭明显是不高兴了。 俗话说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温翎才不管他,正要御剑飞上去,手腕一紧,回头一看,楚砚辞正抓着她的手。 很是认真地问她:“取‘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的朝暮二字可好?” 温翎闻言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这男人干嘛要计较这种小事! 于是耐着性子问他,“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男人一脸认真,他在看着她,是不容置疑的目光,白雾茫茫,明眸刹那犹如石子落潭,激荡一世涟漪。 温翎怔愣在原地,她诧异于他的固执,又深陷于他的情深,末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妥协转过头去,额前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飘然垂落,挡住了她微微泛红的双颊。 “依你就是。” 第135章 放我出去 听她松了口,男人紧绷的身体出现一瞬松懈,别怪他迷信,他只是不想与她分开。 楚砚辞低眉,唇间溢出几许低笑,含着得逞的窃喜,又藏着被纵容的欢喜,他飞身而起,揽着温翎的腰肢一跃而上,直到稳稳落于悬崖岸边。 “阿翎。”他微微俯身与她保持平视,“我在,不怕。” 温翎抿了抿嘴巴没有吭声,讲真的,让她不怕是不可能的,失重感太强,身体本能的就会出现应激反应,心脏怦怦直跳,她无法凝神。 她刚才还在告诫楚砚辞不要多想,要放松,结果现在反倒是她自己拉垮了。 惭愧……惭愧啊…… 她不好意思的模样就像一个扭捏的小孩子,楚砚辞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趣,心下无限欢喜。 只见男人宠溺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摔下去有我给你垫着。” 温翎顺着他的手看了看他的肩膀,懵了一下后快速摇头,让她像个小朋友一样坐在他头上?!好羞耻! 一边摇头一边摆手,“不用,不用,再给我一点时间……” 男人垂眼笑,伸手将躲闪的人一把拽入怀中,在温翎毫无防备的目光中双手穿过她的腋窝,只是稍稍用力便将她举了起来。 “楚砚辞!放我下来!” “不放。” 说着温翎便像幼童般被抱到了楚砚辞的手臂上,纤细的双腿不自在地搭在他胸前,温翎的脸红成了虾子。 楚砚辞微抬下颚看她,“这样可好?” “不好!” 好羞耻的老爹抱! 只见温翎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推搡着要下来。 楚砚辞大手一紧,锢住了她不安分的双腿,“阿翎坐好,我们要下去了。” 话音未落,楚砚辞抱着温翎再次纵身一跃,温翎愣了一秒后绯红的脸颊瞬间化为惨白,她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原本推搡的手转而抱紧了他的脖子。 男人浅浅一笑,安慰似的拍着她的背,随着手间的律动,温翎耳边响起一道轻吟哼唱,声线低沉酥欲,似哄幼儿的摇篮曲,又似情人间的浪漫呓语。 浅声哼吟盖住了呼啸而过的风声,盖住了狂跳不止的心跳声,温翎静静听着,紧绷的神经竟神奇的慢慢放松。 就在他们马上要摔到地面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只见一道耀眼的白芒刺破雾障,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 “阿翎,睁眼。” 一簇如有实质的云朵之上,正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子,女子微阖着眸神色平静,听见男人唤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 天空被一分为二,一半水洗般湛蓝,一半雪花般纯白,绵绵云朵蕴含着磅礴灵力,在湛蓝与纯白之间是圣洁的金辉。 “我们……成功了?”温翎惊喜地环视四周。 楚砚辞轻轻点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阿翎真厉害。” 被表扬的温翎表情一僵,脑海里蓦然浮现自己刚才的懦弱模样,楚砚辞的夸奖就像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温翎低下头懊恼地咬了咬自己的唇瓣,而后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臂,“放我下来。” 男人假装没看懂她的尴尬,强忍着笑意松了手,大手一松温翎逃也似地跳了下来。 脚下的云朵看起来涣散缥缈,可一踏上去才发现与地面没什么区别,烟雾袅袅没过了她的小腿,衣袖挥动带动云彩,充盈的灵力萦绕身侧,滋润着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 温翎享受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席地而坐,将自己整个人没入云彩,抬眸看楚砚辞。 “这里灵力充沛纯净,修炼会容易许多,福泽海一战你有所亏损,这次要争取补回来,若是有机会的话,你试着冲一下出窍。” “好。”男人俯身鼓励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阿翎也要努力。” 烟雾袅袅之中,白衣少年逆着光笑得一脸温和,他像是不沾染世俗的谪上仙,眉目含春若桃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惊艳着时光。 有很多时候温翎都会想,对方到底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阿翎一直盯着我作甚?” 楚砚辞的声音将温翎拉回现实,她回神,抿唇一笑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然后抬手施下护身结界,下一秒入定修炼。 楚砚辞见她入定了便也不再多加耽搁,盘坐于她身侧。 这里很安静,是超脱三界的安静,没有风声,没有鸟鸣,没有白日黑夜,时间好像在流逝,又好像永驻于此。 温翎与楚砚辞两人似坐化的和尚般一动不动,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不知道过了多久,团团白云忽而变化,那圣洁的白被染上乌色,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细密的电闪,温翎感知到变化‘唰’的一下睁开双眼,抬头看去,两簇黑压压的雷云正在她头顶飘着。 温翎凝着头顶的雷云面露欣喜,她要突破出窍了!不愧是她创造的仙泽之地! 等等,这是两簇雷云,这么说…… 温翎意识到什么脸上喜色更浓,“砚辞,你也要突破了?” 楚砚辞很是淡定地点了点头,他没有温翎预想中的高兴,相反的,男人神情凝重,看着头顶的雷云皱紧了眉头。 低声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巧……” 温翎不解,不懂他为何突破了还不高兴,但也来不及多问,因为渡劫的雷已经劈了过来,她当即结阵布下结界准备迎接天雷的洗礼。 只见古树般粗壮的雷闪刺破乌云咆哮而来,温翎紧抿嘴唇目光如炬,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天空。 斯斯哀鸣的细闪倒映在温翎的瞳孔里越来越大,眼见着就要劈在她的身上,电石火花间,一道金芒闪过,一口大金钟凭空出现,在温翎错愕的目光中直接将人扣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温翎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撤了结界,疑惑地摸索着金钟边缘,金钟蕴含着磅礴神力,触之如碰到了电网,酥麻袭上指尖,温翎赶忙收回手。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福泽海一战她见过这东西,这是楚砚辞的,“砚辞?你做什么?” “阿翎先委屈一下。”外面传来楚砚辞稍喘的声音,“马上……就好。” 紧接着一声炸耳的雷声激荡开来,饶是有金钟的阻隔依然震得人心惶惶,然后便听到男人一声隐忍的闷哼。 温翎怔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美眸骤缩。 书中设定,修士突破必遭雷劫,元婴突破出窍需要经受三十六道雷劫,受劫时可用法器削弱雷劫的力量,但是此劫躲不得,必须实打实劈在身上。 雷劫击不穿这金钟便劈不到她的身上,可这三十六道雷劫又必须要有人承受。 所以……他在代她抗雷劫!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在福泽海伤了根基,你比我更需要保护!楚砚辞!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第136章 娶我可好 这是两簇雷云啊,加起来足足有七十二道雷劫,就算是普通的元婴期修士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上次福泽海一战他亏损严重。 “楚砚辞!”温翎顾不得密密麻麻的神力,疯狂拍打着金钟,“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可外面的男人却像失聪般充耳不闻,天边一道接一道的雷劫还在行驶着自己的职责,毫不留情地劈在楚砚辞身上,伴随着一声接一声隐忍压抑的闷哼,温翎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楚砚辞!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放我出去好不好!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楚砚辞!你别玩儿了!” “楚砚辞!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金钟被她砸得‘咚咚’直响,却被更加震耳的惊雷所湮灭,神力阻挡着女子的步伐,磋磨着她的身体,将她一次又一次推回原地。 疼,手好疼,身上好疼,连带着心也疼得无以复加。 温翎出不去,她着急地放开神识想看一看外面的情况,看一看那个蠢货如何了,却不想金钟外施了符篆,阻挡了她的目光。 这个混蛋竟然不让她看! 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能预料外面的凶险,温翎焦急施法,试图挣脱金钟的束缚。 可这是神器,她如何挣得脱。 “楚砚辞!我生气了!我这次真的生气了!” “阿翎……” 终于,金钟外响起楚砚辞气若游丝的轻喃。 温翎呼吸一紧,连忙应道:“我在!我在!” “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温翎急得都快哭了,她强忍着哭腔试图说服他,“楚砚辞,你扛不住的,放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吧……” 温翎屏着呼吸等他回答,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以及楚砚辞一声声隐忍压抑的闷哼,温翎听着外面的动静几乎要抓狂。 情绪失控一拳头裹着磅礴灵力重重砸在金钟上,声波震动,却加倍反弹回去将温翎击倒在地,急火攻心之下温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外面的雷劫还在继续,发泄过后温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也因此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出不去,小阿砚也不会放她出去…… 意识到这点,眼泪像是泄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温翎蜷缩在地上紧咬着自己的手臂才不至于哭出声。 窸窸窣窣的抽泣声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可哭得久了眼泪也就哭干了,直到最后归于死寂。 “四十七……” “四十八……” 黑暗之中温翎直直地看着前方,直愣的眼睛忽明忽暗,黑色的瞳仁闪过诡异的红芒,她喃喃自语,嘴里不知道在数着什么。 “七十……” “七十一……” 数到这儿木偶一般的人终于有了属于人的神情,她缓缓站了起来,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七十二……” 几乎是话音刚落,金钟就掀起一条缝隙,阳光刺破黑暗照耀在温翎身上,圣洁的光辉将温翎团团包裹,温暖,炽热,耀眼,拨开云雾见青天,原本充盈的识海顷刻间扩宽了数倍。 温翎感觉自己有用不完的力量。 这就是出窍期吗。 她突破了,可是她笑不出来,她看着单膝跪在云朵之上的楚砚辞笑不出来。 男人的身体如破败的柳絮般摇摇欲坠,他双眸涣散面色惨白,大大小小的伤口密密麻麻遍布全身,纯白的衣衫被血腥侵染,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雷云已去,可他的身上还在闪着零星细闪,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这时,从天而降的光芒星星点点落在他身上,他背负着光缓缓站了起来,伤口在一点点愈合,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平滑,仔细一看甚至比以前更加细嫩。 原本苍白的面孔也在顷刻间恢复红润,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他站在原地对着温翎浅浅一笑,所有的所有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就好像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阿翎。”他唤她,朝她伸出了手。 不知怎的,这声‘阿翎’就像一记重拳狠狠地击打在她的心口上,温翎眼眶一酸,飞身过去扑到了他怀里。 男人垂眼笑,可这笑容还来不及放大便被痛呼所取代,“嘶……阿翎……疼……” 只见温翎似泄愤般正死死地咬着他的肩膀,她双眼通红,豆子大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一颗一颗,灼烫着男人的心。 因为后怕,温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不受控制浑身轻颤着,难得见她如此依赖他的一面,楚砚辞莞尔一笑眼神渐渐变得柔软。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她又抱紧了些,他没有阻止她发泄情绪,而是宠溺地顺着她的发,“阿翎乖,不生气了。” 男人声音轻柔得不得了,顷刻间便给暴躁的小野猫顺了毛,温翎心下平静了许多,紧咬的牙关也慢慢松了些。 见她情绪好些了楚砚辞暗自松了口气,“这次是意外,我没想到你我会同时突破,下次,下次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一听这话温翎登时怒火中烧,合着下次她突破他还打算拿这个破钟盖住她!蠢货!笨蛋!笨蛋! 刚刚松了些的牙齿猛地收紧。 楚砚辞身子一僵,“阿翎……” 温翎紧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倒是嘴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男人不怒反笑,声音愈发温柔,“上次为了唤醒阿翎,我自作主张用乐翳窥探了阿翎的梦境,你可知亲眼目睹所爱之人遭受折磨的痛苦,阿翎,只那一次便让我抱憾终生。” 楚砚辞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的场景,一帧帧、一幕幕,梦魇般挥之不去,他害怕,害怕极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染上了些颤意。 温翎心尖一酸,默了几秒,她慢慢松开了嘴巴,“你不想抱憾终生,那你就残忍的让我抱憾终生吗。” 声音哽咽,压着哭腔,四目相对,楚砚辞在她质问的目光下竟说不出话,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今日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他竟然把她弄哭了,大错特错。 “楚砚辞。”温翎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红着眼眶微微一笑,“待这天下太平了,你娶我可好?” “你……我……我们……” 男人瞳孔猛地放大,因为激动舌头绊着牙齿,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翎‘噗嗤’一笑,“我就当你答应了。” 俏皮的少女笑颜如花,灵动的双眸映着漫天云彩折射出七彩云霞,这一瞬,楚砚辞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嗯!” 第137章 花开不败 “若下次你再帮我挡雷劫,我便不嫁了。” 一句话如一盆冷水直直浇在楚砚辞头上,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目露不悦。 温翎则笑着勾住他的手指,“你我都清楚,雷劫洗礼虽残忍但对于修士来说是好事,我若连区区一个雷劫都扛不过去,即使飞升了,那和草包又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 “我知道。”葱白玉指封住了他的唇,“你怕我出事,你不想看到我受伤,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砚辞,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我不想也不能一直在你的庇护下成长,如今的修仙界不太平,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若一直依赖于你,届时大敌当前,没有自保能力的我岂不是要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温翎目光闪烁,眼睛里好像藏着初升的太阳般熠熠生辉,楚砚辞静静看着她,在她眼中看到了他不曾见过的坚韧。 他的阿翎很强,强到在这一刻让楚砚辞觉得他需要仰头去瞻仰。 这么出色的女子竟是他的,果真是赚到了。 楚砚辞眉眼渐柔,点头应下,“没有下次了。” 见他终于答应,温翎心中那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她抿唇一笑转了话锋,“之前忘记问你了,你这大钟是什么来头?我不记得给你写过这个法器。” “这个……”楚砚辞看着不远处的大钟有些为难。 佘子衿曾特意交代,不能将他存在的事情透露给别人,楚砚辞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可面前的人是他的阿翎,他没办法撒谎骗她。 迟疑了一会儿,楚砚辞说:“这是一个朋友的法器,他暂时借给我用的。” “朋友?”温翎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都亮了,“我不记得你有出手如此阔绰的朋友啊。” “……” 听她这么说,楚砚辞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阿翎别问了……” “嗯?”温翎俏皮盯着他看,“有秘密?” “没有……” 楚砚辞躲着温翎的追问阔步走向金钟,施展口诀召其归位,温翎看着他手上的扳指不由更加好奇。 撒娇似的挽上他的手臂轻轻晃动着,“告诉我嘛~你最好啦~行不行呀~求求你啦~拜托拜托~我不管~阿砚~” 酥软的声音犹如滑落心尖的羽毛,将楚砚辞勾得口干舌燥,他盯着温翎不停动着的小嘴狠狠咽了口唾沫。 “阿翎。”男人目光晦暗,声音微哑,“你可是在勾引我?” 温翎身子一僵,脑海里突然浮现一系列画面,她猛地打了个冷颤,脸上的笑容倏地化作惊恐,赶紧撒开他的手臂连连后退。 “我不问了!” 男人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人,微微一笑,“阿翎可以问。” 明明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干净又温暖,可温翎就是觉得恐怖! 她干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你我已突破出窍,这仙泽之地对你我而言已经没什么用了,不如我们就先离开吧。” 说话时温翎都不敢直视楚砚辞的眼睛,见她如此紧张,楚砚辞压下心头的欲火不再逗她,“接下来阿翎想去哪儿?” 温翎想了想,“当然是哪里有宝贝就去哪儿。” “都听阿翎的。” “那……” 温翎指了指脚下,刚想说‘我们走’,就看见云朵之下的断崖处一片混乱。 这里是邯阳国和琉桑国的国界,此时正集结着两队人马,成千上万的铁骑阵列在两边蓄势待发,背箭的背箭,推投石车的推车,拿剑的拿剑,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尽头。 看服饰温翎很快辨认出一方是邯阳国的军队,另一方是琉桑国的军队,两国这是要交战了? 可是她的书中没有这一段啊!什么情况! 温翎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可仙泽之地等同于另一方小世界,虽说温翎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况,但是听不到声音,此时就像在看一场默剧表演。 而且下面的士兵也看不到上面的她,所以即使雷劫弄出那么大动静也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砚辞,我们下去看看!” 温翎觉得不对劲,作势就要下去,却不想被楚砚辞一把拽了回去。 “阿翎,在人界自古以来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宗门弟子不可插手皇族之事。每个国度都有修士,倘若你我贸然出手怕是要搅得修仙界再无安宁,况且两国交战在所难免,阻止了这一次还有第二次,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 温翎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看了看脚下的战场又看了看楚砚辞,权衡利弊后一咬牙还是施施然收回了脚。 她探着头往下看,两军已开始交锋,箭矢从天而降,密密麻麻落雨般飞向战场,顷刻间死伤一片。 铁骑飞踏,踩着尸体冲锋而上,断臂、残肢、头颅、鲜血,画面极其血腥,温翎胸闷犯呕,双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楚砚辞轻叹一声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得就不要看了。” 温翎呼吸一滞,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她忙做了一个深呼吸,待平复好心情才轻轻拉下他的手。 “砚辞,我不曾写过这一战。” “不曾写过?”楚砚辞诧异惊眸。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温翎神情恍惚摇头,“我总觉得这些变化都是人为的……” “阿翎是说,鬼修?” “我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楚砚辞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望着下面的战场神情凝重,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各怀心事暗自思忖。 这场战役足足打了一月有余,邯阳军队士气高亢,琉桑军队节节败退,最后退守于边防城池,邯阳军队乘胜追击,一连拿下两座城池。 邯阳是温翎所在的国度,自己的国度胜了她本该是高兴的,可看到那遍地尸骸时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胜利的军队带走了自家勇士的尸体,尽管有的面目全非残缺不全,但也算是魂归故里,可琉桑国的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清扫战场时,为了图方便直接将尸骨扔下了断崖,再或者就地掩埋。 一场大雨应势而来,似在庆祝胜利,又似在哀悼亡魂,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大雨冲刷了一切痕迹,将这浮世红尘洗得一尘不染。 温翎站在断崖边眺望着边疆厚土时就在想,来年……这里定然花开不败。 第138章 迟来屠戮 “阿翎,我们走吧。”楚砚辞在旁贴心为她披上一件斗篷。 温翎回神,收敛情绪微微点头,一言不发召出青虚笛飞身而入。 楚砚辞凝着空中的窈窕身影面露无奈,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楚砚辞看得出来她心里很不舒服。 有幸听她谈过自己的世界,在她的世界里鲜少有战争,鲜少有黑暗,百姓安居乐业,向阳而生,可这个世界却恰恰相反,有战争有杀戮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和她所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她一时难以适应他也理解,可她若一直如此悲天悯人将所有灾祸都联想到自己身上,最后受折磨的还是她自己。 楚砚辞心疼她,却又不知如何开解她。 “砚辞?怎么不上来?” 楚砚辞抬头看去,温翎正从窗户探出头唤他,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然后纵身一跃飞向她身边。 待站定身侧,突发奇想,“阿翎,两国交战劳民伤财,如今琉桑大败,定会涌现大批难民,修炼非一朝一夕之功,你我刚突破,短时间内恐难以再有所成,不如前赴琉桑帮帮他们?” 温翎一愣,寡淡的眸子里现出一瞬变化,“可……可以吗?” 楚砚辞温柔一笑,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当然可以。” 一听这话,闪烁着点点碎芒的眼睛登时一亮,温翎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突然踮起脚尖朝着楚砚辞的脸颊大大嘬了一口。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 说完就跑去施法加速驱使青虚笛了。 楚砚辞显然没有预料到温翎会突然亲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温翎离开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憨笑两声。 “阿翎,你歇着,我来。” …… 边境城池,邯阳军队已派兵驻守。 温翎和楚砚辞施以术法轻轻松松便进了城,让温翎意外的是,城里百姓过得并没有她猜想得那般困难。 只见大街之上,刚刚驻守不久的邯阳军已经搭建好了难民营,施粥的施粥,问诊的问诊,还招收年轻苦力做工,百姓们脸上个个含着笑意,军民一家看起来异常和谐。 温翎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欣慰一笑,心中压抑着的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看来这里不需要我们,砚辞,我们走吧。” 楚砚辞见她笑了也跟着软了眉眼,牵过她的手悄然离开。 温翎以为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得多,离开时心情可谓极好,殊不知在她与楚砚辞走后不久,事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逆转。 难民营的人不知怎的就突然染上了一种疾病,先是咳嗽,然后发热,身体慢慢的会起红斑,进而皮肤溃烂药石无医。 且这疾病传播速度极快,不过寥寥数日,已有一半以上的难民染了病。 邯阳军接到命令,为杜绝瘟疫传播,要将染病的难民处死,没有染上瘟疫的百姓虽心有怜悯但大多数都因为对这瘟疫的恐惧选择了视若无睹。 迟来的屠戮终于降临,昔日和谐的难民营一时间如坠地狱,大火焚烧,整个城池都被黑压压的烟雾笼罩,一连几日不见日出。 可病情较轻的人他不愿意就这么等死,于是城内出现暴动,染病的难民强行出城,拖家带口纷纷涌向琉桑郡城…… 等温翎拿到天材地宝再入世时就发现,这琉桑国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尸臭漫天,尸骨遍地,野花野草都成了果腹的食物,更有甚者还会易子而食,一时间生灵涂炭溪水干涸,连大地都失了颜色…… 温翎望着人间凄惨心中悲怆不已。 她拦住一位赶路的难民,想探一探他的病情,却不想穷凶极恶的人猝不及防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臂上。 温翎吃痛惊呼,楚砚辞大惊,抬手一掌将人掀飞,然后急忙去检查温翎的身体,待看见白皙玉藕上的一排血印时,他的眼底几欲喷火。 说时迟那时快,飘零的发无风自动,砚岺出鞘直直逼向地上之人的心脏,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芒闪过,另一把剑挡住了砚岺。 “阿翎!拦我作甚!” 温翎没有解释,她径直上前,俯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不解询问,“我与你可是旧相识?” 地上的人歪头吐出一口鲜血,冷冷看着她,“不是。” “那我刚才可是说错话得罪了你?” “没有。” 一连两个问题都被否决,温翎更加摸不着头脑,“那你为何要伤我?” “为何?你问我为何?” 地上的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大笑不止,笑到眼角溢出眼泪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病情往复咳嗽不止这才止了笑声。 他剧烈咳嗽着,一直咳嗽得面色发白身体颤抖才勉强停下来,待胸前空气舒缓才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盛满恶毒直直射向温翎。 “凭什么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你却锦衣华服衣襟光鲜?凭什么我饥火烧肠苟延残喘你却面若桃花逍遥快活?凭什么我活在地狱而你还在人间!我妻子死了,儿子也被吃了,如今我也要去找他们了,我刚刚咬了你,你马上就要变得和我一样了!哈哈哈哈……你马上就要变得和我一样了!哈哈哈……” 地上的男人像是疯了一样又开始大笑不止,温翎静静看着他,眼神由最初的澄澈一点点归于沉寂,她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慢慢蹲在了他面前。 “我不会和你一样。” “你说什么?” 温翎轻轻一笑,“我说,我不会和你一样死去。” 话音刚落,温翎手臂上的牙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痊愈,男人惊在当场,瞪大了眼睛指着温翎。 “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温翎起身,俯视着地上的人极其清冷一笑,“我是人还是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我当然是人……”男人显然害怕了,他躺在地上不停退缩着。 温翎嗤笑一声,忽而抬手,“朝暮!” 随着她的召唤,地上的朝暮腾空而起,最后稳稳落于她的掌心,温翎凝着地上惊恐的人一言不发,她像个准备收割肮脏灵魂的死神般一步步上前。 男人惊恐至极,“别……别过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 话音未落,‘噗嗤’一声剑没入身体的声音响起,地上的人至死都没想到今日是自己的死期,紧接着朝暮燃起火焰,以心脏为中心快速蔓延,直至将人团团包裹。 火光冲天,温翎站在熊熊大火之中神情冰冷到极点,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时日了,她杀过灵兽,斩过怨魂,这还是第一次杀人,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杀人。 “别难过。”楚砚辞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温翎摇头,“他的死不值得我难过,让我难过的是,倘若今日遇到他的不是我,便有一个人要因这个混蛋而枉死,让我更难过的是,或许在这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因他而死了。” 第139章 来势汹汹 “好了,现在不是悲秋伤春感慨的时候,救人要紧。”温翎不等楚砚辞说话就已经移步再次走向了难民堆,她步伐稳健走路带飞,就好像刚才为此消沉的人不是她。 “阿翎,这次我来。” 楚砚辞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了温翎的去路,快她一步向前走去,温翎在后失声轻笑,任他去了。 这次楚砚辞拦住了一个老妇,老妇蓬头垢面,一身布衣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补丁,灰褐色的衣衫尽染尘土,掺杂着血迹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即便与之相隔一米远,那刺鼻的味道还是直往脑袋里面冲,让人头昏脑涨。 老妇见温翎与楚砚辞身上干干净净面容精神,她赶忙后退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连连摆手道:“别过来,别过来,我有病,别再传染给你们,躲远些,快快躲远些!” 楚砚辞与温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温翎轻挑眉梢俏皮看他,仿佛在说‘可以让开了吧。’ 男人迟疑了一秒后然后侧身让开了路,阿翎想做些事情缓解心情他自是不会拦着的。 温翎上前一步礼貌的微微颔首,“婆婆,我们是医者,可否让我看看您的病情?” “治不好的,治不好的。”老妇拄着木棍又往后退了退,一边咳嗽一边摆手,“这病啊治不好的,你们不要麻烦了,快走吧,走远些,别再回来。” “婆婆。”温翎掏向怀中,偷偷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平日里解馋的红灵果,“您让我检查一下您的病情,我将这些果子赠予你可好?” 红艳艳的果子散发着甜甜的香味,在这失了颜色的世界显得尤为扎眼,饿了一天只喝了一口水的老妇忍不住狠狠地吞了几口唾沫。 “大家都几天没吃东西了,饿急了的人呐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快快将果子藏起来,别让别人看见。” 老妇上前一步用身子挡住了温翎的手,然后才拉开自己的袖子伸到温翎面前,“小姑娘,是你自己非要检查的,若是染上了病可莫要怪老身。” 温翎摇头一笑,按照约定将果子塞到老妇怀里。 低头一看,老妇的手臂上布满鱼鳞般的红斑,几块溃烂的皮肤已经化了脓,正是这溃烂的皮肤在不断散发着恶臭。 若不是人还能说话呼吸,单是看这一臂温翎都怀疑这是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竟如此严重…… 温翎蹙眉,指尖汇聚灵力探向老妇的四肢百骸,稍顷,表情渐渐凝重。 是毒。 毒素来势汹汹,侵染了血液,如今毒素已经逼到了肺腑,若是到了心脏这人便再也无力回天。 虽查出了症结,可温翎到底不是医者,不会开方子,更不知什么东西可以解毒,她只能尝试着将毒素逼出来。 “婆婆,可能有些疼,您忍一下。” 老妇诧异,“小姑娘,你……你能治这病?” 温翎微笑,不说能也不说不能,“婆婆,您可愿一试?” “愿意愿意!”老妇喜极而泣,“老身如今已到了花甲之年,本就没几年活头了,得了这个病以后想着能活一日算一日,如今有机会能再多苟活几年,老身自是愿意的,不过小姑娘,你不要有压力,治得好老身心里感激,治不好老身也不会怨恨于你,你尽力就好。” 听老妇这么说温翎心中一片敞亮,这感觉就像你走过丛林荆棘,衣衫上却落下几朵俏皮小花。 不再多言,手上再次汇聚灵力直达肺腑,目光一凌,一滴滴黑色的血便顺着老妇的手指缓缓滴落,血液落到地上,竟在顷刻间将地面灼烧出一个小坑,咝咝啦啦,发出骇人的声音。 老妇疼得冷汗直流,却一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可血液的大量流失加之又几日滴米未进,很快老妇苍白的脸就惨白如纸,不多时老妇便受不住了,眼白一翻身子向后倒去,温翎一惊,赶紧将人接住。 “婆婆?您可还坚持得住?” 老妇缓了一会儿,然后虚弱一笑,“老身年纪大了,这身子啊中看不中用了,怕是要让姑娘白费功夫了。” “婆婆累了就歇一会儿,不急在这一刻。”温翎搀扶着老妇坐下。 “好好好,有劳了,有劳了。” 温翎微微点头,然后开始询问关于这场瘟疫的细节,当听老妇说瘟疫起源于邯阳军队占领的边境城池时,温翎心头一震,接下来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待老妇说完,温翎起身,眼神示意楚砚辞去旁边说话,男人心领神会跟了过去。 “怎么了?” 温翎防备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小声说:“我之前曾与你说过,我生活的国家很和谐,百姓崇尚自由,热情好客爱好和平,推崇公平公正,被誉为礼义之邦,你还记得吧?” “记得,不过你说的这些和这场瘟疫有什么关系?” “我只与你说了一部分,其实在数十年前我的国家曾受多方国家的逼迫,那些匈奴为了占领我们国家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我记得有一场战役,那些匈奴利用大量伤寒菌、霍乱菌和染有鼠疫菌的跳蚤进行了一场细菌战。” 怕楚砚辞听不懂,温翎又换了个说辞,“简单来说就是毒,他们将毒投进井水里,将带毒的老鼠投放城中,以此致使大批百姓死亡,更可恶的是他们还将掺杂着毒药的食物分发给战俘,然后将其释放,借以传播疾病。” 点到即止,温翎说到这就不说话了。 楚砚辞表情没什么变化,思忖片刻,抬眼看她,“阿翎的意思是,邯阳王打的是细菌战?” “只是猜测,毕竟这场瘟疫起源于邯阳。” 温翎想了想又说:“邯阳军队与琉桑百姓生活在一座城中,为何琉桑国落得如此境地而邯阳那边却没什么动静?我不想阴谋论,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难不成这病还会挑人?” 楚砚辞默了两秒,然后斩钉截铁道:“我们去邯阳皇城寻解药。” 听他这么说温翎欣慰一笑,不愧是他。 轻咳一声理了理嗓子,揶揄看他:“你不是说~宗门弟子不能插手皇族之事吗?现在是闹哪样?” 楚砚辞自然看出她这是在刁难他,无奈抬手,惩罚性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两国交战不只是皇族之事,你我贸然插手会引起修仙界的冲突,这次不一样,我们是去寻解药救人的,而且阿翎是不是忘记了,你我现在无宗无派,是没人要的散修,没有教养的散修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应当不奇怪吧。” “……” 好家伙,话都让你说了! 第140章 劳烦道友 理清了思路,温翎打算与楚砚辞共赴邯阳皇城,不过在离开之前得将那位老妇治好,相识便是缘,其他人来不及救治便罢了,可面前之人一言一行都深得人心,温翎想救她。 她往老妇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准备再次施法逼毒,就在这时,打天边突然飞来一群身着烟蓝色衣衫的修士。 他们脸上没什么情绪,个个仙风道骨,如天降神明般缓缓飞落至难民群中,而那些难民就好像认识这些人似的,纷纷跪下来虔诚相迎。 于是站着的温翎、楚砚辞与那老妇就显得尤为突兀。 “婆婆,他们是?” 老妇压低声音,“是琉桑国各大宗门的弟子,吾王对这场瘟疫束手无策,这才请这些活神仙出山,我们听说这些活神仙在皇城替人治病这才都往皇城赶的,可惜的是有的人啊在半路就……哎……” 温翎了然,安慰似的顺了顺老妇的背,然后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领头的修士是个年轻的男子,一身烟蓝锦衫上绣着排排云鹤,有棱有角的下颚微微绷紧,沉烟般的瑞眸看不出丝毫情绪。 男子挥一挥衣袖,一道如有实质的清风拂过,跪在地上的难民便站了起来,其他弟子默契上前为难民们检查病情,而那男子却径直走向了温翎这边。 温翎正在为老妇逼毒,无心瞧他,男子便将目光投向了楚砚辞,微微拱手以示礼节,“道友瞧着有些面生,敢问道友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楚砚辞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身子微侧挡住了身后的温翎,声音寡淡,“无宗无派。” 男子了然,原来是散修,“道友来此可是来救济这些百姓的?” “路过。”显然楚砚辞并不想与他攀谈,周身释放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散修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男子识趣不再多问,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他身后垂着头为老妇治病的温翎。 温翎生怕逼毒太快老妇会受不了,所以自始至终都不敢发力,男子盯着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排银针。 “姑娘不妨试试这个。” 银针在日光下闪烁寒芒,楚砚辞看着那一排银芒目露防备,身子微动阻止他继续向前。 温翎听到动静分神抬头,透过缝隙看了看他手上的银针但也没有贸然接过。 男子不急不躁适时解释,“这些百姓身子太过虚弱,若是将毒素汇聚一点逼出来他们怕是会吃不消,反之从多处逼出来他们会舒服一些。” 说着指了指旁边,“道友若是不信便看一看其他百姓的情况。” 温翎闻言环视四周,其他的修士正有条不紊地为难民们施针排毒,由于人手有限,一个修士基本上在同时替十来个难民医治。 当看到其他百姓的反应确实没那么激烈后她这才相信对方所言是真的,其实她也可以凝力化针,可到底该扎哪里,扎多深,她没办法把握,万一扎错了可不得了,故而迟迟没有动作。 男子看出她的困扰,欲上前帮忙,却不想再次被楚砚辞阻拦,男人的目光里充满着攻击性,横在温翎面前就像一座巍峨不动的大山, 见楚砚辞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男子目光一沉,面露不悦,“道友这是何意?” “不许靠近她。” 声音冷厉似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冷到了骨子里让人心生畏惧,与此同时,独属于出窍期的威压微微释放,排山倒海般扑向男子。 男子只感觉身上猛地一沉,来自上位者的压制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能感觉得到,对方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已经是手下留情,意识到这点男子登时面色铁青。 “道友莫要误会,我只是想告诉那位姑娘该如何施针而已,并无恶意……” 听他这么说楚砚辞才慢慢收了威压,不过并没有因对方的三言两语就放松警惕,他面色冷肃,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眼神冷漠盯着对方,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温翎在后看着楚砚辞的背影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这男人,真将她当花瓶了。 无奈神识传音,“楚砚辞,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还能被一个元婴期的伤着不成?听话,放他过来。”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识传音,“不让他靠近不行吗。” 明明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温翎莫名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撒娇的感觉,幼幼的,好想揉一揉捏一捏! 怎么回事?!她大概是魔怔了! 赶紧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怪异想法甩出去,无奈瞪着他,那意思很明显,快点吧别墨迹! 男人不满地抿了抿嘴唇,但终是什么也没说,默默让开了路。 温翎顺势将目光投向对面的男子,礼节性一笑,“道友,有劳了。” 出窍期的女子身体经过再次洗涤后一颦一笑都散发着一种无形的魅力,虽然缺失了一臂,但并未影响她的气场,相反的却给人一种柔怜的错觉。 她逆着光站在那处,朱唇皓齿,明眸潋滟,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微微一笑,这失了颜色的大地都恍若重现生机。 没了楚砚辞的阻挡,男子这才完全看到温翎的身形,这一看不禁微微失神。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描绘的大概就是面前的女子吧。 见他不说话,温翎一头雾水,又唤了一声,“道友?” 男子猛地回神,慌忙垂下眼帘,扑闪的睫毛遮下眼底的情绪,拱手施礼,“姑娘唤我江澜就好。” 温翎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路,露出了身后坐在地上的老妇,“烦请道友施法吧。” 听她依旧唤自己道友,江澜心中有些失落,但面上不显,他径直来到老妇面前,熟练地将针扎在了老妇的头顶、脊椎、指尖,每扎一针便告诉温翎所扎的穴位。 温翎在旁认真记下。 江澜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专注不由会心一笑,留下最后一根针递给温翎,“姑娘试试。” 温翎欣然接过,毕竟纸上谈兵终觉浅,还需实践。 按照江澜所说,温翎将最后一根针扎在了老妇的心口处,她小心翼翼地捻动着银针,直到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手。 “烦请道友看看,这力道可还合适?” 江澜凝神瞧去,不由眼前一亮。 不多不少,刚刚好,她竟学得如此之快。 “姑娘当真是聪慧过人。” 第141章 可怜娇娇 温翎客气一笑没有搭话,然后便施法为老妇清毒,当毒素流淌,银针顷刻间便化作乌黑,淅淅沥沥的血滴顺着针尖落到地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有了银针的帮助老妇明显要轻松许多,不多时便将全部毒素清除干净,温翎暗暗松了口气。 “道友打算将这些痊愈的百姓安置在哪里?” “奉琉桑王的命令,我等会将已经痊愈的百姓暂时安置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姑娘大可放心。” “婆婆您听到了吧。”温翎看向老妇,“您一会儿跟着这位道友离开就好。” “小姑娘……”老妇急急拉住温翎的手,“你们不一起吗?” 温翎摇头,她看向眼睛黏在她身上的楚砚辞,轻轻一笑,“不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婆婆安心跟他们走吧,日后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那……”老妇明显有些舍不得,“姑娘可否告诉老身你的名讳?老身定会将救命恩人的名讳好好记在心中。” “婆婆客气了,我叫温翎,温暖的温,翎羽的翎。” “温翎……老身记下了。”老妇不舍地松开了温翎的手。 时间紧迫,温翎也不再多加耽搁,朝着江澜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身要走。 “温姑娘!”江澜突然出声,“江某师出扶烟宗,日后姑娘若是想入宗门了,可去扶烟,江某会帮姑娘引荐。” “嗯,好。”温翎不想与他多说,敷衍式应下,“道友多保重,告辞。” 说完一跃而起,脚踏长剑飞往天际。 窈窕身姿非凡间俗物,抬手蹙眉皆是风景,饶是人间惊鸿客,却在江澜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望着温翎的身影微微出神。 却不想突然对上了一双阴冷的眸,半空之中楚砚辞突然回眸,眼中漫出的杀意如有实质般直直射向他的天灵盖,江澜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他便看到,天上的男子突然弃了剑,飞身到女子身后,然后光明正大地……搂上了女子的腰…… “……” 江澜的心碎了一地。 …… …… 怕被异国修士认出身份,待远离人烟,温翎这才召出青虚笛,躺惯了,还真不想再御剑饱受风吹日晒。 一进到房间里,温翎一屁股就坐到了床上,顺势懒散一躺,开始分析目前的形势。 “难民这么多,饶是有修士相助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若不寻到解药,琉桑危矣,砚辞,你说万一不是邯阳王做的手脚怎么办?” 楚砚辞没吭声,他默默将门关好,然后施下术法任青虚笛自己航行,做好一切才来到温翎身侧坐下。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阿翎现在不必纠结。”他慢条斯理地将鞋靴脱下,整整齐齐放好,“不如我们谈一谈你今日为何要对一个陌生男子笑吧。” ??? 温翎好笑看他,“我笑一笑怎么了?难不成我见人就哭?” “不怎么。”男人躺在她身侧,拉下被子,盖住了她的身子,“想笑便冲我笑,被别的男子瞧见了,我总觉得自己亏了许多。” 这是什么神情的脑回路…… 温翎瞥他,“你吃醋了?” “没有。”他抱紧她,将头埋在她皓颈之间,“不过是想挖了他的眼睛罢了。” 温翎额头青筋隐隐跳了跳,“人家看我一眼你就要挖了人家的眼睛,我若是走遍天下你岂不是要累死?” “累死便累死了。”楚砚辞阴阳怪气地说:“也好过你穿过花丛招回一只蛾子而不自知的强。” “……蛾子?”温翎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你说江澜?” 男人冷哼一声,“阿翎还记得他的名字。” 温翎面无表情,心中呵呵。 “他看向你的眼神就像当初我看你,隐晦又炽热,阿翎没有心,看不懂也正常。” 阴阳怪气的楚砚辞着实让人头大,温翎心中微恼却又不知如何反驳,轻叹一声吐出一句渣男名言 ,“你到底想怎样……” “哼。”某男又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 造孽啊! “生气了?”温翎小心问。 楚砚辞将头闷在她颈间不说话,只是呼吸微重,显然是不高兴了。 温翎头痛得紧。 “别不高兴了。”温翎耐着性子哄他,“或许是你多心了,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哪里会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而且,我都允诺要嫁给你了,眼里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别人。” “阿翎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楚砚辞就像一个怨妇,开始扒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阿翎说两个人就算一起睡过也不一定会在一起,阿翎说在你们那个世界即使结为道侣依旧可以分开,阿翎还说若是遇到一个更好的男子有可能会就此喜欢上别人,阿翎的心好狠。” “……” 她现在抽自己两巴掌还来得及吗。 “我……”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刚才给婆婆清理体内毒素耗费了好多灵力,我好累,我们睡会儿怎么样?” 等了一会儿,楚砚辞缓缓抬眼看她,“阿翎可是与我无话可说了?” 男人眼眶泛着红丝,闪烁间恍若盛满明月透着水气,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温翎一惊,这咋说着说着还要哭了呢! “我不是我没有……”温翎被打得措手不及,胡乱地摸着他的眼睛,“陪你说,你想聊什么我们就聊什么……” “阿翎在敷衍我。”说着起身,“罢了,你休息吧,不打扰了。” 男人一副心死模样,坐在床沿边默默穿鞋。 温翎脑瓜子嗡嗡的,她明明什么事也没干,咋的就把人气成这样了…… “别……”温翎一把抓住楚砚辞的手臂,“你陪我一起……” 楚砚辞回眸看她,不知是想起什么,眼眶渐湿,他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天,将心中的难过又压了下去,然后轻轻拨开她的手,强装轻松一笑。 “不必勉强。” 温翎闻言脸上现出一丝龟裂,他从哪儿看出她勉强的……而且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突然心生一种负罪感! 这可怜的小娇娇! 话不多说,温翎咬牙直接将人强行往床上一拉,被子一裹扑了上去。 她紧闭双眼虔诚地吻着他的眼睛,一下一下,似猫儿的舔舐,毫无章法却极尽温柔。 待将他眼角边悬挂的泪珠舔舐干净,温翎这才敢睁开眼睛看他,“不生气了,日后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可好?” 只见某人还在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正当温翎以为这招没用而束手无策快要抓狂时,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双漂亮的眸子哪里还有半分忧伤,此时幽深似墨,澎湃似海,眼波流转间闪着魅色,黑洞般摄人心魄。 温翎一愣,这……这与梦境之中那双眼睛好像……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温翎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楚砚辞居高临下看着她邪肆一笑。 “说爱我。” 第142章 同生共死 温翎呆若木鸡,望着身上之人说不出话。 “阿翎刚才还说事事都听我的,原来又是在骗我。” 羽睫微颤,好似受伤的蝶儿在自怜哀叹,墨色的眸子晦暗着,竟在顷刻间失了光彩,他声音压抑酥动,一字一句都透着难掩的伤感,有一瞬间温翎都以为自己刚才看花了眼。 生怕他再红了眼睛,温翎连忙摇头,手指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温翎很是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 “阿砚,我爱你。” 这还是温翎第一次和他谈爱,是超越喜欢的爱,她这般认真,她这般真诚,她终于与他说了。 乌暗的眸登时耀眼,男人弯唇轻轻笑了,笑容纯粹,就好像终于得偿所愿的孩子。 男人将头再次埋于她的颈间,舌尖轻轻划过,一寸一寸像是在品尝美味糕点。 他温柔如水,不时挑逗着她,低沉的笑声含着蛊惑,莫名撩人心弦。 温翎羞耻难当,偏着头紧咬下唇一言不发,她媚眼如丝含着秋水,脸红如霞如熟透的红灵果任人采撷。 温热袭过曼妙珠峰,肆无忌惮。 她口渴难耐,迷迷糊糊去推身上之人,却因玉臂无力被反钳于头顶。 细碎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惹火烧身。 十指相扣,缠绵床褥,云朝雨暮。 …… 结束之时,男人轻喘在耳,“阿翎,要个孩子吧。” 他像个吹枕边风的妖精,想趁人意识迷糊不清之际蛊惑人心,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温翎累得身子快要散架,此时只想睡觉,可一听‘孩子’二字她登时醒神。 以往床笫之事后温翎不论多累都会在沉睡之前施以清洁咒清理身体,以此达到避孕的效果。 再加上修仙之人本就难以受孕,温翎这才一直不曾有孕。 她不是不喜欢孩子,也不是不想给楚砚辞生孩子,而是觉得如今时机不对,天下尚未太平,若当真有孩子降生恐怕也要沦为这个世界的牺牲品。 她不敢更不能。 “再等等吧,待成亲以后我们再商量此事可好?”说着温翎已经开始施法清理身体。 楚砚辞沉默,眼睁睁看着她完成一系列操作,目光渐渐暗了下来。 今日江澜觊觎的目光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也让他深刻意识到,他的阿翎很优秀,日后还会有更多男子发现她的优秀,他要防备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的心眼很小,嫉妒心很重,所有男子的靠近都让他心中不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会疯的,他真的会疯。 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可以捆住她的羁绊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男人泄气地转过身背对着她,窝在床边一言不发。 温翎察觉到他的消沉,从后环抱住他的腰,耐心与他解释。 “砚辞,我很想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听着那孩子叫我娘亲,听着那孩子唤你父亲,我们一家三口春赏花,夏纳凉,秋登山,冬扫雪,我教宝宝修炼,你教宝宝吟诗,我们一起纵马行遍天下,御剑游遍山川,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听着她的描述,那些美好的画面恍惚间真的浮现眼前,一幕幕分外惑人,男人眉眼微软,开始憧憬那种生活。 “可是砚辞。”温翎话锋突转,“师姐临死之际的画面时常浮现在眼前,我忘不了那日的惨烈,更忘不了鬼修那日所说的一字一句,他要报复的是我,他会伤害我身边的所有人,倘若在此时降下麟儿,他以伤害麟儿来报复我,你让我……你让我下半生如何苟活……” 说话时,温翎微微起身,似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的耳廓,唉声叹气道:“你可知,离开元明宗后将你留在身边是我这一生做的最自私的决定……” 一番话在楚砚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这才想起,他的阿翎当初怕连累元明宗虽百般不舍但还是选择自逐出门,为了救尚知瑜甘愿两婴一体,若按照她的习惯,在远离人烟之后该是抛弃他的,可她却在理性与感性之间选择了他。 意识到这点,楚砚辞的心脏死而复生般剧烈跳动着,他后知后觉自己有多幼稚,后知后觉他的阿翎有多爱他,那是超越了所有人,甘愿与他同生共死的爱。 长在心口那处的杂草忽地消失,楚砚辞突感全身轻松。 他转过身,像个做错事后意识到错误的孩童般羞涩地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大手用力紧箍着她的腰身,似要将她揉进骨血般。 温翎先是错愕,待意识到什么后浅浅一笑,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反复告诉他,“阿砚,我爱你。” 是啊,她爱他,这辈子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她如此肺腑的男子了,也难以再找到第二个令她如此头痛又难以割舍的男子了。 这让她如何不爱。 温翎缓缓阖上双眸,和他一起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屋子里很静,隔绝了外面的声响自成一方小天地,这天地间有她也有他。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透过圆形窗牖[you]散落在地面上,两双鞋子般配地并排在一起,阳光将鞋子的影子拉得斜长,重叠在一起竟意外的和谐。 不多时,女子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楚砚辞小心抬起头,浅浅的呼吸恰好喷薄在他的脸上,似羽毛划过,痒痒的柔柔的。 沉睡的女子身上多了些柔情,阳光打在她身上好似天降圣光,巴掌大的小脸沐浴在阳光下美得不真实,她好像不染俗尘的仙子,让人忍不住去蹂躏亵渎。 喉咙上下来回滚动几遭,男人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明明他才刚要过几次,现在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他就又起了反应。 楚砚辞失声苦笑,压下心头的欲火,怜惜地吻了一下她的眉心,然后蹑手蹑脚起身,坐至她身侧召出乐翳。 佘兄说,阿翎入睡之时需有乐翳压制,她体内的鬼气才不会肆虐,否则便会再次陷入梦魇难以逃生,长久以往下去恐为大难。 他不敢忘记。 葱白玉指轻轻跳转,一曲悠扬,暗含着情愫,暗含着衷肠,只为她一人奏响。 …… 第143章 曲舞弹唱 时隔数日,温翎与楚砚辞终于抵达邯阳皇城,放眼望去,大街上热闹繁华。 路边小贩卖力吆喝,两边铺子前人来人往,孩童在街上嬉戏打闹,铜铃般的笑声掺杂在凡尘俗世中,和着清风飘向远方,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前不久才亲眼目睹生离死别的温翎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世事无常,她突然很想念元明宗的师兄弟们。 “砚辞,等此事解决了我们偷偷回一趟元明宗吧。”她停顿了一秒,试探性问楚砚辞,“我……我可以将青衫秘境里的秘密告诉大家吗? “当然了……”温翎有些别扭地舔了舔嘴唇,“毕竟修炼资源短缺,你不愿意与他人分享也正常……” 她怎么想都觉得让别人共享资源这事很不要脸,温翎突然后悔一时的冒失,纠结半天,索性一挥手直接作罢,“算了算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楚砚辞将她这番小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想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非但没有觉得她厚脸皮,相反的竟莫名觉得她很可爱。 男人宠溺一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我们家的事都归阿翎管,只要阿翎高兴。” 温翎一怔,紧接着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嗯!”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牵起她的手,像一对平凡夫妻悠闲漫步在大街上,遇到有趣的小玩意儿还会驻足观摩,遇到好吃的楚砚辞一定要买一份给她尝一尝。 他记得阿翎说过,在她那个世界的时候她是孤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顿饭能顶一天,听得他心疼不已,如今阿翎来到了他身边,他定要带她尝遍世间所有美好。 大街上,女子当众吃东西实属失礼之举,路人纷纷回头观望,附在耳边小声议论,指指点点这是谁家的失德女子。 温翎听着甚觉好笑,全然不顾别人的目光依旧我行我素,她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一般,便顺手送到楚砚辞嘴边。 “我不喜欢,你吃。” 男人盯着那块糕点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珍馐美味,眼睛里闪烁着星河的璀璨,他轻轻一笑,低下头来将那块被嫌弃的糕点噙入口中,“还不错。” “还不错吗?”温翎怀疑地看了看手上剩余的糕点。 楚砚辞含笑点头。 见他表情如此认真,温翎犹豫着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结果还是刚才那般甜腻,险些腻倒了她的牙,以为他在戏弄她,温翎恼怒地将所有糕点都塞入他的怀中。 “好吃你就,多!吃!点!” 说完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楚砚辞目露委屈,他尝着分明还不错啊……阿翎又凶他。 但谁让这是他的阿翎呢,合该如此娇纵。 男人乖乖点头,从怀里众多的零嘴里挑出一样递给她,“糕点我吃,阿翎吃别的,阿翎渴不渴?想不想喝些茶水解解腻?” 他这么一说温翎还真觉得有些口干,抬头看了看天空,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辰。 都说夜晚是邪恶的饲养物,密谋大事都在晚上,反正他们现在进了皇宫也打探不到什么,不如找个地方享受享受。 可不管是茶楼还是酒肆都感觉没什么意思,温翎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 “砚辞,我们去青楼吧!听说那里有美人有美酒还有曲舞弹唱,而且我听说那里的女子按摩手法了得,我猜你也没去过,不如我带你去享受享受吧!” 要说女人,最喜欢的还是漂亮小姐姐,尤其是那种体态丰满,又会撩骚的尤物,温翎跃跃欲试眼冒金光,脑袋四处张望寻找去处,全然没有注意到楚砚辞现在的表情有多精彩。 带着夫君寻欢作乐,亏她想得出来。 楚砚辞压着脾气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问她,“你就不怕我享受一次后上了瘾,背着你偷吃?” 温翎一怔,表情变得复杂,暗自思忖片刻,觉得带他去青楼确实不合适,可是……她真的很想去看看啊! 她写了那么多小说,每每描绘青楼之事全凭臆断,说到底只是构建了一个空壳子,索然无味至极,如今有机会亲临现场,也算是圆了她多年的愿望,她又怎么舍得放弃呢! 纠结了半天,温翎似下定决心般重重拍在他肩头,“我想过了,带你去青楼确实不合适。” 听她这么说楚砚辞得逞一笑,他就知道他的阿翎舍不得他与别的女子亲近。 只是他还没窃喜太久,温翎又说:“这样,我去青楼享受享受,你自己随便逛逛吧,等夜里亥时你我在皇宫城楼前集合。” “……” 楚砚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面色由青转黑,五彩斑斓。 他压着汹涌而上的怒火,一把揪住了转身就走的女子衣领,微微俯身,冷声低喃在她耳侧,“我还比不上一个青楼娼妓?阿翎,你着实有点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冷冷一笑直让这三伏天气变得瞬间清爽。 可惜,温翎不怕他,大庭广众之下,他还能把她怎么着不成!今天!谁也不能阻止她去青楼一探究竟! 眼珠子一转,温翎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瞬移符,猛地转身拍落他的手,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楚砚辞愣了一下,转而沉了眸。 他的阿翎还真是不听话。 …… 此时的红袖阁内,温翎扮作男子模样敲响了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因着是青天白日,红袖阁还未到做生意的时间,姑娘们都在休息,开门的是老鸨。 老鸨打着呵欠开了门,看都没看门外之人,便挥着手说道:“客官来早了,姑娘们都在休息,等晚些再来吧。” 说罢就要关门,只是却被一只脚卡住了门,老鸨面露不悦,刚要说些什么,一抬头,一锭明晃晃的金子飘在眼前。 老鸨登时双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拿,只是温翎快她一步,只一眨眼便将金子收回怀中。 “鸨母刚才说什么?小生最近耳朵有些不好使,没听清。” 老鸨一见金子那张稍显苍老的脸登时笑成了一朵花,她赶紧打开门,恭敬相迎。 “公子里边请,里边请,公子想点哪位姑娘,老婆子这就去给您请~” 温翎想,既然要享受自然选最好的。 “那就,全部。” 第144章 知道错了 等楚砚辞找到温翎的时候,她整个人正溺在美人堆儿里。 按肩膀的按肩膀,揉腿的揉腿,还有唱曲的,奏乐的,她吃一口美人儿亲手喂的水果,喝一口美人儿亲手喂的酒,那张白嫩的小脸上布满各色唇脂,嘴角时不时荡起一抹荒淫的笑。 纵使她只剩一臂也不消停,一会儿掐一下美人儿的翘臀,一会儿揉一下美人儿的雪乳,惹得美人儿嗔叫连连。 楚砚辞是踹门进来的,只因他在门外就听到了温翎荒奢无度的笑声,一时失控,直接将门踹得脱离了门框。 老鸨在后急急地拦住,却又不敢真的有什么肢体接触,眼见着门塌了,惊慌地用蒲扇挡住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屋内美人儿被突然的巨响吓了一跳,尖叫着纷纷缩在温翎身后,温翎抬眼一瞧,见是楚砚辞还面露诧异,“你怎么来了?” 一听这话楚砚辞登时火冒三丈,听着她的意思,他还不该来了?! 拳头捏得咯吱响,楚砚辞冷眼扫过屋内女子,一个个的衣衫不整,放浪形骸,简直是没眼看! “滚出去!” 咬牙切齿的低吼吓得屋内美人儿瑟瑟发抖,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她们也不敢乱动。 温翎见美人吓成了这样赶紧回头低声安慰,“没事没事,别怕,不是对你们,他这是对我,那个,你们先出去吧,一会儿有需要我再叫你们。” 美人儿们听金主都发话了,那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乌泱泱地直往门口跑,老鸨是个认得清形势的,带着众人赶紧下楼。 不一会儿屋内就只剩了温翎与楚砚辞两人。 温翎拿起一个苹果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城楼前集合吗?” 楚砚辞看了看她手上的苹果,越看越扎眼,手一抬,直接将果子甩到了墙上。 “你干嘛?”温翎蹙眉看他,“哪儿来得这么大火气?” “你说呢!” “哎不是……”温翎被气笑,“我来的是青楼又不是小倌馆,找的是姑娘又不是小公子,你气什么?” 事到如今她还理直气壮,楚砚辞眼底火星直冒,袖下的拳头紧了又紧,怒气久久压不下去。 而某女子还在旁边碎碎念,“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享受生活,你看看你,不仅败了我的兴致吓坏了人家姑娘,还把人家门弄坏了,虽说这门不贵,那你也不能说踹就踹啊,这有失风度……” 话说到一半,楚砚辞忍无可忍,一下子便将她扛了起来。 温翎一懵,“干什么?楚砚辞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好啊!” ‘嘭’的一声,楚砚辞将床前的凳子踹飞,他坐在床上,将背上的女子放在了自己腿上,温翎趴在他腿上不明所以,蹙眉抬头看他,“干什么?” 楚砚辞冷冷一笑,然后重重一巴掌打在了她屁股上,“知道错了吗?” 钻心的疼从屁股上蔓延开来,温翎在短暂的大脑宕机后瞬间清醒,待反应过来后红霞瞬间爬满她的双颊,温翎脸涨成了煮熟的虾子。 “楚……楚砚辞!” 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男子反手钳制,此时的温翎就像一个囚犯被摁着动都动不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楚砚辞冷声又问她,“知道错了没有?” “楚砚辞!你竟然敢打我!”温翎炸毛了。 “对,我打你了,我今天就打到你认错为止!”说着,一连三声响亮的巴掌降临在她的屁股上。 温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大骂,“楚砚辞!有种你今天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是我孙子!” “呵。”男人冷笑。 接下来整个红袖阁都回荡着‘啪啪啪’的脆响,以及温翎恼怒的咆哮和不时的哀嚎,楼下老鸨和众多美人一脸懵地看着对方,均是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这……我们要不要报官啊……” “听着小公子的惨叫声挺可怕的,别再出了什么事……” “是啊,刚刚那位公子看起来好凶的,小公子哪里扛得住呀……” “小公子细皮嫩肉的,这一声声惨叫着实让人心颤啊……” 众美人儿你一句我一句,均是担忧温翎的情况,楚砚辞听着楼下的对话,冷冷一笑。 好啊,好的很。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这就开始心疼了。 ‘啪’的一声,又一巴掌重重打在她的屁股上,温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疼了,这狗男人竟然下死手!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温翎认怂了。 “知道错了?”他问。 温翎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错哪儿了?” “……” 鬼才知道错哪儿了!她来看漂亮小姐姐有错吗!她来听曲有错吗!她来喝酒有错吗!她来按摩享受生活有错吗!她没有错! “我……我下次不来了……” “嗯?”声线微微上扬,显然他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还有下次?” 温翎心中一哽,急忙改口,“我再也不来了!” “再来怎么办?” “再来……”温翎欲哭无泪,“再来你就打死我!” “打死你我可舍不得。”楚砚辞被气笑,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下一秒声音再次冷冽,“你若再来,我便砍了那些女子的手。” “……” “说话。” “好好好!”温翎无力耷拉下脑袋,“我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 见她终于肯认错,楚砚辞这才不紧不慢松开她,温翎一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臀,她感觉自己的翘臀已经没有知觉了! 一摸,火辣辣的疼! 嘶……她可怜的小屁屁…… 温翎可怜巴巴地抿着嘴巴,望着楚砚辞敢怒不敢言。 男人消了火气,看着她那副可怜样又心疼不已,他轻叹一声站了起来,温翎一惊,条件反射跳远了些,防备似的看着他。 “干什么!我都知道错了你还要怎样!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给我适可而止!” 她一副看见了煞神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可怕,楚砚辞心中暗暗思忖着自己今天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他轻咳一声试图缓解气氛。 “过来,我看看伤。” 第145章 他生了病 “不不不,不必了!” 温翎捂着自己的屁股头摇得像拨浪鼓,被打屁股已经很丢人了,再脱了裤子给他看,她还活不活了。 楚砚辞向前一步,温翎就向后退一步,誓死扞卫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真不用!我不疼了!” “过来。”楚砚辞蹙眉站在那儿看着她,“你什么地方我没碰过,怕什么?” “……”靓妹无语。 见她迟迟没有动静,楚砚辞耐不住性子施展诡异身法,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将温翎抵在墙上,突然放大的俊脸占满她的视线,温翎发现,自己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明明是同等修为,为何这厮要比她快这么多! 温翎怀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闷声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什么功法了?” 男人眼神一闪,他略显慌乱地垂下眉眼躲开了温翎的视线,他的确偷偷学了些东西,是佘兄教他的残影步,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解释起这功法的来历有些麻烦。 他不能透露佘兄的存在,又不想拿话搪塞她,两相纠结之下楚砚辞选择回避这个问题。 不等温翎再发问,楚砚辞突然俯身,又将人扛到了背上,然后一言不发再次向床边走去。 头朝下的温翎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后可谓是大惊失色,慌乱拍打着他的后背要下来。 “我不疼了!我真的不疼了!你不许脱我裤子!楚砚辞你听到没有!不许脱我裤子!我打你了!我真的要动手打你了!” 温翎又羞又恼,几度破了音,男人恍若未闻,钳制住她不安分的双腿径直来到床边,然后掀裙摆脱亵裤一气呵成。 温翎只感觉屁股一凉,整个人僵在当场。 完了,完了,她这一世英名今日全毁在了楚砚辞这个狗男人手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温翎生无可恋地看着地面,像是躺好的死鱼一般放弃了挣扎。 而楚砚辞看着那一条条红肿和成片的淤青呆在原地,他错愕,自责,心疼,后悔,一瞬间百感交集红了眼睛。 指尖轻轻抚过,灼烫的温度不时鞭挞着他的内心,葱白指尖轻轻颤抖着,胸口处隐隐泛着酸楚。 “阿翎……我……” “闭嘴!”温翎脸红得像被烫过一般,她鼓着腮帮子紧咬着后槽牙,凶巴巴地说道:“别以为打了我一巴掌再赏我个甜枣我就会原谅你,你这是家暴!家暴在我们那个世界里是最可耻的!今日你打了我,改日我定会加倍还回去!道歉什么的没用,日后还是多多防备吧!” 一声声咬牙切齿的警告就像孩童间吵架时的幼稚威胁,楚砚辞很明白,他的阿翎这是在给他找台阶下,也是为了缓和这僵持的气氛。 她越是如此楚砚辞就越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当眼睛看到那一个个鲜红的巴掌印时,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快!点!” 温翎的催促将楚砚辞拉回现实,男人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浮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眼帘失了精气神般默默为她疗伤。 水灵力的好处就是如此,渡入淤伤之中冰冰凉凉的,顿时温翎就感觉屁股没那么疼了,稍顷,红肿的肌肤就恢复了水嫩,楚砚辞一停手温翎赶忙从他腿上爬了起来,尴尬地背过身去整理衣服。 楚砚辞在后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墨色的眸子闪着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温翎系好腰封,干咳一声不自在地转过身,“我们……我们现在去哪儿?” 楚砚辞没有搭话,他似在想着什么,表情逐渐变得严肃,“阿翎,对不起。” 楚砚辞还是跟她道了歉,他直直看着她,眼睛落在她脸上的唇彩上,“一进门就看到你脸上满是其他女子的唇脂,我没控制好情绪。” 唇脂……? 温翎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一看,手上还真的落下一片嫣红。 莫名的,她开始心虚。 可转念一想,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好心虚的!想着她又挺直了腰板。 刚要狡辩就听楚砚辞又说:“蒲驼山秘境之中我亲眼见证了莫池虞与慕容祯的真情实感,对情爱二字的理解不再只是流于表面。或许阿翎觉得你与她们同为女子没什么,可在我看来,阿翎与她们的亲近无异于与男子的亲密,阿翎可知,在看到你脸上唇脂的那一刻,我生了要杀死她们的冲动。” 说着楚砚辞垂下眼帘自嘲一笑,“阿翎肯定以为我疯了吧,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疯了,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时候别人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他们在觊觎你,江师兄是,狐狸是,江澜也是,甚至是那个助你突破的鬼修,我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楚砚辞就像一个被黑暗笼罩迷失方向的旅人,垂着头,满身的压抑。 “我不想伤害阿翎,我不想的,可是阿翎你不听话,你为什么要来这种肮脏的地方,为什么要让那些肮脏的人碰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将阿翎锁起来藏起来,是不是阿翎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可是我不敢,我怕阿翎恨我……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那个清风霁月般的男子竟止不住失声哭泣,他笑着,哭着,浓密的羽睫像是落霜的枝头不时轻颤着,一滴滴晶莹顺着那张俊俏的脸庞悄然滑落,砸在了地上也砸在了温翎的心脏上。 温翎没想到他心里竟然装了这么多事,她没想到他竟如此缺乏安全感,她更没想到她的男孩竟然生了病,怎么会这样…… 看着他无声哭泣温翎心痛到无法呼吸,她大步来到楚砚辞面前,蹲在地上仰头看他,一下一下无措地擦着他脸上的泪水。 “阿砚,阿砚乖,不哭了好不好,我知道阿砚心里委屈,我们……我们今夜就成亲好不好?我与你成亲,日后我便是你的妻,是你一个人的妻,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成亲’二字就像触碰到了某个开关,楚砚辞忽地止了眼泪,他泪眼婆娑地盯着温翎的眼睛看,似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温翎轻叹一笑,俏皮歪头看他。 “阿砚,你将我娶回家可好?” 第146章 你可欢喜 阿翎说,今日要嫁他…… 阿翎说,今日要嫁他! 大脑在短暂的死机后终于接收到了信号,晦暗的眸登时澄澈,楚砚辞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女子抱进怀里,眼泪汪汪地点头,“娶,我娶。” 他高兴得像个小孩子抱着温翎不撒手,温翎哭笑不得,任他去了。 楼下的美人儿们等了许久也听不见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探头探脑出现在门口,结果就看到两个男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相拥在一起。 尤其是坐着的那位,明明脸上挂满眼泪,却笑得无比灿烂,傻里傻气的,与那张天神般的俊颜显得格格不入。 到这时美人儿们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那位小公子点了这么多姑娘却不干正事,原来~有特殊的癖好呢~ 美人儿们拿着团扇掩面偷笑,就在这时,无端风起,周身气温骤降,只一瞬便如坠冰狱,她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纷纷环住自己的手臂。 再向屋里看去,便撞进一双毫无感情的冰眸里,楚砚辞阴冷地看着他们,眼神似刃,仿佛随时会将人结果了。 美人儿们心脏‘咯噔’一下,而后推搡着逃也似地跑下楼。 待人一离开,楚砚辞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平和,他满面春风,将温翎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微微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子。 楚砚辞像一个大金毛,温顺又粘人,温翎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胸膛,“你能不能将我放下来?” “不能。”男人笑,像只溺在花蜜里的蝶儿,低下头,一下又一下尝着她的唇,呼吸交织,男人意乱情迷之时低声呢喃,“阿翎好甜。” 声音里充满着欲望与饥渴,低沉的声线撩动心弦,勾得温翎心脏狂跳,她的脸‘噌’的一下再次红透,在又一次被索吻后,娇喘着将头藏进男人怀里。 楚砚辞低头看向怀中的猫儿,不由弯唇一笑。 好乖,阿翎好乖。 唇边笑容放大,男人双目澄澈染着喜色,抱着温翎从红袖阁的窗户飞身而出,踏着砚岺直冲云霄。 老鸨听到动静匆匆跑了上来,只见走廊中间正放着一锭金元宝,在日光下闪着金光。 而屋内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 青虚笛内,楚砚辞让温翎好生在房间里歇着,他自己在外面准备成亲的相关事宜,温翎想帮忙,却每次都被推回房间。 无奈,她只能坐在窗前喝着斟好的茶水看风景。 看着太阳缓缓西落,看着月亮爬上枝头,眺望着星辰闪烁,遥望着幕布长河。 婚礼是每个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她憧憬期待,却又羞于启齿,像个怀春少女满目柔情满眼雀跃。 时间在推移,不一会儿便到了与楚砚辞之前约定好去皇城的亥时,他终于敲响了温翎的房门。 ‘吱呀’一声,温翎忐忑地打开了门,男人一袭红衣闯入她的世界,耀眼的红如盛开的曼陀罗,衣摆妖冶勾魂摄魄,他头戴红樱脚缚黑靴,满目星辰迎她在侧。 楚砚辞双手托举一件大红嫁衣,笑意吟吟进门,“阿翎,我替你更衣可好?” 温翎笑,伸开手臂任他伺候。 白衣似蜕谢的梨花一件一件翩翩而落,大红的嫁衣在空中翻转鼓瑟落于香肩之上,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若隐若现,素腰一束盈盈一握,颀长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在红纱之下发出诱人的邀请。 楚砚辞凝着她微张的小嘴目光晦暗如深,喉结上下滚动着似乎极为口渴。 温翎像只翩翩起舞的蝶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如何?” 男人含笑点头,“阿翎好美。” 温翎羞涩一笑,凑近勾上他的脖子,轻呵在他耳边,“我何时不美?” 诱人的沁香撩拨着男人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气血逆流,他的目光愈发深邃,大手一勾,凹凸有致的身子便与炙热胸膛紧贴在一起。 “阿翎何时都是美的,只是今日格外的美。” 温翎娇嗔瞪了他一眼,不与他再闹,轻轻推开他整理着裙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是想直接入洞房的。” 楚砚辞忍不住将她再次拉入怀中,浅尝了一下嫣唇,大手裹住她的腰肢,爱不释手。 温翎头痛扶额,怎的以前没发现他如此黏人,一个旋身,她像只滑溜的泥鳅逃开了他的魔爪。 “别闹了。” “好,听阿翎的。”楚砚辞收回调笑的表情,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盖头小心翼翼盖在她头上,“我们去拜堂。” “拜堂?”温翎忍不住笑了,打趣道:“拜谁?是拜这虚无的天还是拜这缥缈的地?又或者拜将你我抛弃的爹娘?” “调皮。”楚砚辞宠溺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将牵红递到她手上,“跟紧我。” 温翎轻挑眉梢不再逗趣,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外走去,现在是夜里,青虚笛的走廊里只洒了些月光,因为盖着盖头脚下有些昏暗,她走得很慢。 可不一会儿眼前就变得出奇的亮,那是一种荧荧碎光,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围绕在她身旁,有一瞬间温翎感觉自己置身星河,身边就是浩瀚的天幕。 “砚辞,这些……” “嘘。”楚砚辞打断了她的话,“新娘子是不能随便说话的。” 温翎语塞,轻笑一声闭了嘴,她拉紧牵红,踏着星芒跟着楚砚辞继续向前。 不多时便来到了青虚笛的尽头,楚砚辞将温翎打横抱起,纵身一跃飞到了外面,直到将她稳稳放下。 “若按照民间习俗该是洞房之前才能掀开阿翎的红盖头,可洞房还早,盖头盖久了阿翎许会不舒服,不如现在取下来可好?” “嗯~好~” 见她应允了,楚砚辞这才拿起玉如意小心掀起她的盖头,虽说刚才已经看到了盖头下的天姿,可再见时楚砚辞还是忍不住心动。 他痴痴地看着温翎,傻傻地笑着,温翎被他这副憨货模样逗笑,抬手掐了掐他的脸,“还继续吗?” 经温翎一提醒,楚砚辞这才想起正事,当即正了神色,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竖起三根手指。 “我楚砚辞在此立誓,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对温翎忠贞不二,若有二心,立刻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天空立显异样,暗夜之中集结团团云层,一束微光刺破云层直直没入楚砚辞眉心,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温翎愣住,这是……心魔誓。 修士结为道侣是不需要发心魔誓的……更何况是永生永世这种荒谬的誓言……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许诺呢! 笨蛋! 不知是感动的还是气的,温翎登时红了眼眶,楚砚辞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不拜天不拜地,这是我唯一能许诺给你的誓言,日后你便是我的发妻,我会拿命好好护着你,给你一个家,许你永生无忧,阿翎,你可欢喜?” 他笑着,就这么随意地把灵魂交付给了她。 温翎从未见过这么傻的人,她红着眼睛似哭似笑,低声咒骂着,“罢了罢了,谁让我这么倒霉遇到你了呢。” 胡乱地抹了抹眼角的晶莹,温翎认真地竖起三根手指,“我温翎……” 她刚要立下誓言,一只大手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巴,温翎诧异看去,楚砚辞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需要,阿翎不需要立誓,我信你。” 第147章 蓄谋已久 说不感动是假的,面前的男子对她好得不真实,温翎好怕一觉醒来这只是做的一个梦。 倘若当真是梦,她许会疯掉。 温翎缓缓拉下他的手,踮起脚尖噙住他的唇,她发狠地吻着他,像一个饥渴的乞儿尝到了山珍美馐。 两条绵软抵死纠缠,呼吸逐渐变得火热,楚砚辞哪里经得住她如此撩拨,可情到深处时楚砚辞突然想起,他们还没喝交杯酒。 礼数可以简,但是不能少。 他慌忙推开她,气息不稳瞅着一旁的酒盅,“阿翎,交杯酒。” 温翎蹙眉,这个时候说什么交杯酒!呆子! 她拿起酒壶猛地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烈酒,然后再次噙上他的唇。 火辣辣的醇香勾着欲望裹入腹中,他将她抱起,拥吻着,浑浑噩噩跌跌撞撞飞回青虚笛中。 走廊内还燃着温翎以为的星芒,点点碎芒将整个空间照亮,温翎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原来是些会飞的萤火虫。 目测得有上千只,正围在他们身边飞着,也不知这呆子去哪儿抓了这么多小精灵。 “阿翎。”他不满,惩罚似地咬了一下她的唇,“不许分神。” 温翎含笑回咬了他一下。 小手不安分地探进衣襟,在上胡乱折腾一番,然后缓缓向下探去。 楚砚辞呼吸一滞。 温翎得意笑,做完坏事就想跑,却被一只更大的手阻拦了退路。 …… …… 翌日清晨,太阳的光芒艳压了虫儿的荧光,走廊处散落着一地红装,红装下隐约可见一角幽蓝,幽蓝之上绣着一株明艳的迎春花,正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整条走廊都挂着大红绸子,自然垂落着随风摇曳,每扇紧闭的雕花木门上都贴着两张大红喜字,随处可见的红艳仿佛随时随刻都在透露着难掩的喜色。 值得引人注意的是有一扇门竟是敞开的,目光所及最先惹人眼球的便是那床轻薄的被子,垂在边沿仅仅盖着春光一角。 男人含笑看着身下女子,精壮的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冷欲的肌肤上沁着汗滴要落不落,在日光下反射出朦胧的光泽。 温翎迷离地透过窗牖看了一眼外面,日头正盛,竟是一夜无眠,她苦涩着咬紧下唇,像是漂浮在天空之上的云朵,随风摇曳着。 …… …… 当日夜里亥时,某男子终于餍足,起身筹划入皇城之事,温翎望着那个心无旁骛一本正经清清冷冷的男子一时缓不过神。 她不禁在想,昨夜那个放浪的男子到底是谁! 气呼呼起身,不料腰间一痛,她愣是没起来,身上是车碾过一般的酸爽,疼得她龇牙咧嘴,反观楚砚辞,跟个没事人似的,温翎越想越气,索性躺在床上不动了。 楚砚辞看了她一眼,宠溺一笑,走过去将手覆在她腰间轻轻按揉着,“娘子生气了?” “谁是你娘子!”温翎没好气地冷笑一声,“你娘子早就死在了昨夜的月朗星稀中!” 说罢将头往被子里一蒙,不打算见人了。 楚砚辞哭笑不得,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轻咳一声试探性说道:“要不然,我们明日再去皇城?” “明日?”温翎猛地掀开被子,“要不是因为昨夜成亲昨夜就该去的,还明日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拖延症就是这么来的!” 她冷哼一声,忍着酸爽裹着被子爬了起来。 问她为何裹被子,只因她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昨夜落到哪儿去了。 楚砚辞看出她的窘迫,将提前准备好的衣衫递给她,“娘子今日穿这件衣裳。” 在他手上放着一件红色的广袖流仙裙,红艳似火透着几分妖冶藏着几分妖娆,与那件嫁衣不同,这件衣服闻起来有种放久了的霉味,但并没有真的发霉。 “哪儿弄来的?” “很早很早以前觉得娘子穿着应该会好看就买下来了,以前不知道娘子适合什么颜色,如今看来红色最配。” 温翎闻言表情登时怪异,“你……很早以前就开始给我准备衣服了?什么时候?” “也不算很早。”楚砚辞自然地帮她更着衣,像是在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幼儿,“差不多是从与娘子第一次下山时开始准备的吧。” 温翎有些记不清她与他第一次下山是什么时候,想了会儿,不由瞪大了双眼,那会儿她刚来这个世界,手还没断,还没吃洗髓丹! 这厮不会从那会儿就开始惦记她了吧! 温翎感觉自己被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 她配合地将胳膊伸进袖子里,装作不在意模样旁敲侧击,“你那个时候给我准备衣服做什么?” “嗯……”楚砚辞想了想,浅浅一笑,“娘子当初让我自己到处逛逛,我觉得好看就买下来了。” “你没事去看女子的衣服作甚?” “本来是去给娘子选簪子的,途中被成衣铺的伙计拦下了。”楚砚辞实事求是毫不隐瞒,“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就留下了,原本想着把衣服一起送给娘子,但是……最后没敢。” 温翎听到这儿‘噗嗤’一笑,“没敢?为什么?” “嗯,不敢啊。”楚砚辞将她抱起来,细心地为她系着腰带。 “师父她老人家不喜欢我的靠近,我也没有给师父买东西的欲望,可是对娘子就不一样了,其实早便察觉到娘子与师父不同,私心里却不想承认,我喜欢和娘子在一起的感觉,想给娘子买便买了,但是又怕被拒绝,最后衣服就放在储物袋里落了灰。” 说着将储物袋递给温翎看,“里面还有很多,娘子看看喜欢哪一件。” 温翎半信半疑,打开他的储物袋看了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只见里面放着梅花纹纱袍、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丝绸罩衣、菊纹上裳、百褶如意月裙等等等等各色各样的女式衣裳,定睛一瞧还有各式各样的女式鞋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女装大佬! 温翎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猛地联想起什么,审视地看着他,“当日,你将我身上的魅术转移到你自己身上后,可还残存着意识?” 为她整理着裙摆的大手一顿,楚砚辞表情闪过一瞬慌乱。 要说一点意识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他当时想着让她走的,可私心里又想将她留下来,他想赌一把,索性彻底放纵了自己,值得庆幸的是他最后赌赢了。 可这话他敢承认吗,自然不敢。 含糊其辞道:“时间太久,加之当时意识模糊,中途还被娘子抹了记忆,记不清了。” 第148章 地下暗道 温翎才不信他的鬼话,她可忘不了那日这厮一口一个‘阿翎’唤得可是清楚,当日不曾细想,如今想来,自己分明是被摆了一道! 温翎没好气地扯回自己的衣摆,很是憋屈地瞪着他,“走吧!再不去天该亮了!” 男人低眉搭睫乖顺点头,即使被凶了也不敢吭声,毕竟这事儿是他理亏。 他牵住温翎的手,然后在她身上贴了一道隐身符,趁着夜色翻过一道道高墙潜入了邯阳皇帝平日里处理政务的紫阳宫。 此时的皇帝正在处理奏折,温翎与楚砚辞收敛气息小心凑了过去,老皇帝一介肉体凡胎自然察觉不到什么,还在专心批改奏章。 两人在旁看了一会儿,奏折之上均是一些国家政务,并没有看到有关琉桑的消息。 此时正是琉桑大疫之时,各个国度应该都会对其有所关注,以此谋划利益,刚刚与之交战的邯阳更是不该如此漠视才对。 老皇帝越是表现得不关心,这嫌疑就越大。 温翎和楚砚辞耐着性子在旁边守着,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天快亮的时候老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墨笔,温翎与楚砚辞赶紧跟上。 结果老皇帝只是遣退下人,孤身一人回了寝宫,竟是回房休息去了!温翎原以为还能发现什么,却不想空欢喜一场……她有些气馁地皱了眉。 楚砚辞却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他凝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要知道身为皇帝即使就寝屋内也得有下人在旁守着,伺候皇帝中途起夜或者防止皇帝口渴又或者有什么别的吩咐,老皇帝将下人遣退到外面说明他有什么秘密不想被旁人知道。 这么说,皇帝的寝殿里有猫腻。 “阿翎,我们进去看看。” “进去?”温翎诧异,“你是说里面有问题?” 楚砚辞并不能肯定,只说:“以防万一,我们进去看看。” “嗯,好。” 只见一阵诡异的夜风吹过,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飞了过去,守在门口的下人对视一眼,探头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异样又规规矩矩站好。 此时的皇帝寝宫内,温翎和楚砚辞看着空荡荡的床均是面色凝重。 他们亲眼看见人进来的,怎么一眨眼人就没了? “砚辞,四处找一找,应该有暗道。” 男人轻‘嗯’一声,便开始四下摸索。 温翎徘徊在桌案前不停用手扭动着上面的东西,毕竟小说写多了,机关什么的无非就那几样。 她走过桌案,摸过墙壁,转过花瓶,最后目光又回到了老皇帝的床榻之上,她放开神识向床下探去,不多时眼睛一亮。 果然,暗道在老皇帝的床下。 只是这机关到底藏在哪儿? “阿翎,过来。”楚砚辞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温翎招了招手。 温翎快步过去,“怎么了。” 楚砚辞蹲在地上,指着一片雕花,“所谓龙者,五爪为龙,张口吐珠,以示唯我独尊;四爪为蟒,闭口,以示尊上与臣服。阿翎你看,这床塌的雕花是闭口四爪,在皇帝的龙床雕蟒,实乃大不敬,是杀头之罪,匠人岂敢如此马虎,故而我猜测,这是有意为之。” 温翎定睛一瞧,嘿!还真是蟒! 满床的龙形雕花,他竟看出了蟒,这眼力,温翎不得不佩服。 只见数条龙正在云霄之中争夺龙珠,那条蟒也在其中,目标很明显,就是那颗龙珠。 龙珠……这龙珠看着好像比其它的龙珠亮一些。 温翎试探着碰了一下那颗龙珠,不料雕花是假,实则竟镶嵌着一颗真的圆石! 随着温翎的触碰,圆石凹陷,老皇帝的床竟与地面平行而起,四根伸缩木枝支撑着床板四角,露出了下面的玄妙天地。 温翎起身,探头向下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盘旋而下,幽幽烛光不停闪烁,阴森骇人恍若直达地府。 如今看来,就算琉桑瘟疫之事与老皇帝没有关系,这老家伙也一定有什么别的见不得人的秘密。 “下去看看?” “嗯。”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个旋身跳入暗道之中,刚一进去温翎就看到手边有一个突出的暗格,稍加思量便猜到这该是关上暗道的机关。 于是轻轻一按,外面的床便稳稳地落了下来。 “阿翎,躲在我后面。”楚砚辞将温翎小心护在身后,警惕打量四周。 像这种不想被别人发现的地方定然会布下机关,以防他人潜入,而且这是皇族所修的暗道,只会加倍凶险。 他们踏着台阶小心向下,不多时便抵达尽头,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幽深的隧道,放眼望去,明灭的烛火不停闪烁,像幽魂的狂欢在迎接着下一位到访者。 傻子也猜得出来,这条路定然凶险至极,若是普通人至此定然九死一生,可来到这儿的是两位出窍期修士,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温翎与楚砚辞在周身施下结界,然后御剑而起,就这么大摇大摆往前走。 不出意料的,他们触动了机关,带毒的箭矢落雨般射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毒蛇、剑刃、地刺,以及燃烧的焰火。 可惜,温翎和楚砚辞连根汗毛也没伤到。 待走过那条危险的路,温翎回头看,看清楚身后的狼藉后不禁摇头咂舌,真刺激!古代人的智慧果真不是盖的! 她慢条斯理一挥手,一地的残骸梦幻般消失不见,毕竟老皇帝一会儿还得出去,万万不能将老人家吓到了,况且实在是没必要打草惊蛇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处理好一切温翎与楚砚辞继续前行,走了不一会儿,脚下的路一分为二,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也不知老皇帝去了哪边。 温翎再次放开神识想探一探老皇帝的行踪,不想却看到了令她头皮发麻的一幕。 在她的左手边,尽头处关押着数不清的男男女女,似乎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铁质的钩子残忍地穿过他们的琵琶骨将他们串联在一起,他们动不得跑不掉,一个个坐在墙边面如死灰。 最为残忍的是,有的人受不住已经没了声息,却仍像标本一样被固定在钩子上。 温翎看着这一切心中极为不是滋味,又联想起琉桑惨状,对皇室的愤怒在这一刻达到顶点,可下一秒她又像丢了魂魄般定在当场。 因为,她看到……她看到了珍漪草。 隔壁的房间里是尸骨残骸堆成的小山,在那小山之上长着几棵珍漪草,数以万计的根茎无限蔓延,密密麻麻穿连在尸骨之间,粉色的小花吮吸着尸体的养分开得正鲜艳…… 第149章 先去救人 一看到珍漪草温翎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那个可怕的鬼修,尚知瑜死前的画面闪过眼前,温翎在这一刻害怕到了极点。 楚砚辞正放开神识查看右侧小路的情况,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阿翎,皇帝在这边。”楚砚辞指向右手边,“这边关押着一个男子,皇帝见完男子正向我们这边走,我们避一避。” “男子?”温翎似乎想到了谁,眼睛里闪过一瞬畏惧,她不自觉地拉紧楚砚辞的手,“什么模样?穿的可是黑色衣服?脸上可戴着面具?” 说话间手越攥越紧,温翎无意识将指甲掐进了楚砚辞肉里,男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生担忧,不自觉地皱了眉,但下一秒眉间又慢慢舒展。 耐心问:“阿翎?怎么了?” “回答我!是什么模样的男子?” 见她情绪激动,楚砚辞急忙回答:“穿的是百姓们常穿的灰布衣,他似乎中了毒,嘴唇发黑,脸上不曾戴着面具。” 听他这么说,温翎像是获得特赦般重重松了口气,紧紧掐着楚砚辞的手终于慢慢松开,她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唇角。 “你刚刚说皇帝过来了?那……”温翎四下看了看,然后在周身布下隐身结界,拉着楚砚辞站到了角落处,“等他走了我们过去看看。” “嗯。” 楚砚辞应了声,眼神瞟过惊魂未定的温翎,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左手边的方向,他突然好奇,好奇她刚才看到了什么,何至于如此失态。 还有,阿翎刚才听到他说有一个男子被关押在此后表现得很是紧张,她应该是想到了谁。 黑色的衣服……戴着面具…… 会是谁呢…… 忽地,楚砚辞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身影,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与他有关?” 温翎一时晃神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看他,“什么?” “那边有什么?”楚砚辞紧盯着她的眼睛,“阿翎刚才可是看到了与他有关的东西?” 楚砚辞明明没有说这个‘他’是谁,可温翎就是知道楚砚辞在说谁,表情登时凝重,她默了两秒轻轻点了点头。 “珍漪草是他给我的,我以为如此逆天之物这世间只此一株,可是……”温翎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形,瞳孔微微震颤,“在那边,还有好多,好多……” 温翎曾与楚砚辞说过珍漪草的来历,楚砚辞也知晓培育一株珍漪草有多残忍,当听到温翎说那边还有很多珍漪草后,楚砚辞大概也猜到温翎刚才看到什么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反应如此激烈。 恰在这时,老皇帝端着一碗血路过此处,温翎和楚砚辞对视一眼当即收敛气息禁声。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温翎看了一眼皇帝手中的碗,那里面竟盛放着满满一碗的黑血,血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冲击着人的神经。 可养尊处优的老皇帝却丝毫不嫌弃,就好像端着什么稀世珍宝,格外的小心翼翼。 老皇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直到听到暗门开启又落下的声音温翎这才撤了结界。 “先去救人。”温翎当机立断,飞也似地冲向左手边尽头的监牢。 由于这里结构复杂且暗藏机关,老皇帝并没有派遣太多的士兵在此镇守,因此轻而易举地就打倒了看守。 ‘嘭’的一声,温翎一脚踹开了封闭的铁牢笼,铁栅栏猛然落地激起一地尘埃,紧随其后的便是尸体的腐臭、血液的腥臭、生理残留的骚臭,以及常年不见日光的霉臭,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坐在地上的百姓们听到动静以为又要有人被带走,他们吓得缩做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温翎凝着一张张年轻却尽显沧桑畏惧的面孔心中是说不出的悲怆,眼眶微酸,她眨了眨眼睛将汹涌而上的情绪压下去。 “砚辞,分头行动,要快。” 男人从震惊中回神,轻‘嗯’一声快步上前。 见两人靠近,百姓们抖得更加厉害,离楚砚辞最近的女子惊声尖叫,精神崩溃不过是一瞬间,她跪在地上大哭磕头。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了!你要我怎么样都行,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了!” 女子乞求地伏在楚砚辞脚边,声音嘶哑,满眼的绝望。 “姑娘。”楚砚辞蹙眉后退一步,躲开了她不断靠近的手,“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女子一愣,哭声戛然而止,满眼难以置信,其他人一听楚砚辞说是来救人的,纷纷抬起头,一双双无光的眸子透着空洞死寂齐刷刷看向温翎与楚砚辞。 温翎重重点头,“我们带你们回家。” 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就像照进深渊里的光,一双双空洞的眸瞬间盈满水色,他们扶着墙壁站起来,因为激动说不出话,只哽咽着,似在宣泄数日来的情绪。 温翎与楚砚辞对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开始清理锁在他们琵琶骨上的铁链,可很快温翎就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由于时间太久,有很多人的肉已经和铁链长在了一起,这沉重的枷锁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成为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要取下锁链就意味着要再伤害他们一次。 温翎凝着一个个狰狞的伤口迟迟不忍下手。 楚砚辞留意到她的为难善解人意上前,絮语在她耳畔,“阿翎若是不忍便放着我来。” 男人嘴角挑起一抹要弯不弯的弧度,看向她的目光里藏着说不清的柔情宠溺,似乎只要她说‘不’这个男人就可以帮她解决一切烦恼。 这一刻,温翎浮躁的心情突然静了下来。 “我可以。”她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坚定,然后低下头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面前的锁链上。 沉默几秒,一咬牙,快速斩断前后连接点,然后以迅雷之势直接抽出那根桎梏。 鲜血如喷泉一样挥洒空中,将她本就鲜艳的红衣染成了更加妖冶的殷红,在男子痛苦的哀嚎声中,温翎快速封住了他的几大穴位。 “我已经为你止了血,放心,不会有事的。” 男子缓缓收声,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温翎不敢停歇,赶忙走向他前面的姑娘,哀嚎声响彻在耳边此起彼伏,温翎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斩断锁链,抽出桎梏,止血,一气呵成。 以前的温翎连杀鸡都不敢看,每每遇到屠宰的场面定会退避三舍,她害怕疼痛,恐惧鲜血,畏惧死亡,是个不折不扣的庸碌之人。 可在这里,她感受了太多疼痛,见到了太多鲜血,也亲眼见证了太多生命的消逝……温翎一直都知道自己胆小懦弱,但现实却逼着她强大起来。 她坚信,总有一天,她会亲手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肮脏龌龊之人斩于剑下!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拦她前进的步伐! 第150章 毒人药人 细数下来,关押百姓的牢房足足有二十余间,大估计了一下,活着的百姓有两千余人,温翎与楚砚辞耗费了足足五个时辰才救出所有百姓。 幸而温翎有青虚笛在手,十六个房间加上一条长廊勉勉强强能带走所有人。 临走前温翎去了一趟种着珍漪草的牢房,她伫立在门口,凝着遍地鲜血仰望着残骨尸山,无温的瞳孔里闪过一瞬红芒,转瞬即逝好像从未出现。 她飞身而起,只一挥手,那长在尸山上的花儿受到指引般飞落到她的手上,而随着花儿的离开,绵绵根茎骤失光彩,尸山轰然倒塌。 温翎看着手中的花儿沉默许久,不知是想起什么忽而一笑。 人人都说红色代表着喜庆代表着吉祥,可为何,鲜血也是红色的。 她笑着,慢条斯理地布下结界,轻轻抬起手,发丝无风自动,火焰以温翎为中心升腾而起,像是有意识般顺着她的手指呼啸向前,尸骨焚烧发出滋滋的声音,就好像绝望的嘶吼。 火舌在黑烟中跳跃,却缥缈般消逝,灵魂在呐喊,却湮灭于无声,温翎面无表情地站在漫天大火之中,一身红衣轻轻摇曳,随着火焰在跳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焰带走了一切,只留一捧灰散在地上,亲眼见着最后一缕青烟消失,温翎恍若脱力般再次抬了抬手。 结界应声破碎,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转身,目光愈发冷漠,楚砚辞伴在她身侧,默默无声。 墙壁上的烛火明灭跳跃,温翎施展功法鬼魅般闪现在暗道之中,眨眼间便来到了地牢的另一边。 以为两边的情况该是差不多,温翎已经做好了再次受到冲击的准备,结果,这里根本无人看守,就连那扇象征着囚笼的门也只是微微扣着,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与另一边的拥挤截然不同,这里宽敞明亮,地面被打扫得很干净,角落处还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还有少许书册。 桌边坐着一个男子,不似其他人那般落魄,他身上的衣服虽廉价但看起来很干净,正微低着头掌灯看书。 见有人来,他表现得格外冷静,起身放下手中的书,慢条斯理走向温翎与楚砚辞。 定睛看去,男子五官清秀长相偏柔,一双狭长的眼睛如孤月般清清冷冷,他面容苍白嘴唇乌青,就连脖颈上的血管都透着黑气,给人一种病弱书生的感觉。 他微搭着睫一言不发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温翎低头看,他的手心还残留着一个新鲜的伤口,稍加思索,便猜到是刚才老皇帝取血时割的。 看这情况,他是自愿待在这里的。 老皇帝取他的血作甚,又为何他的血是黑色的。 联想起琉桑的瘟疫,忽地,温翎想到了什么眸子微怔,“你是药人?” 药人分两种,一种是救人的药人,常年以药物为食,沐药浴尝百草,慢慢的身体对毒物产生抗体,这类药人的血可医治百病,专供王权富贵之人续命。 还有一种是害人的药人,吃蛇蝎蟾蜍蜈蚣等毒物,常年以毒物沐浴,吃毒草,以此达到百毒不侵,其呼吸血液唾液均可令人畜中毒,也可称其为毒人。 变成药人的过程是极其痛苦的,且成功率极低,一百个人里面出不来一个药人,面前之人显然中毒已深,其血又无比刺鼻,该是后者。 “你们不是皇帝的人?”男子猛地收回自己的手,防备似的向后退去,“你们是谁?” 没有反驳便是最好的答案,温翎难以置信,这世间竟真的有药人的存在,狗皇帝竟真的如此丧心病狂! 很快温翎又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老皇帝敢只身接触一个毒人,定是有把握自己不会中毒,如此说来,老皇帝肯定有治疗瘟疫的解药又或者有其他的办法。 想要杜绝瘟疫的传播,就要在根源上解决问题,只要温翎现在杀了面前的人,后续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 温翎盯着面前的男子动了杀心,但到底是一个红旗下长大的好青年,下手没有那么果断。 而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他并没有慌张,而是极为镇定地看着温翎,“你不能杀我。” “我不能杀你?你可知你的血害死了多少人?”温翎紧盯着他,眸色凌厉。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出现,杀人的是皇帝,不是我。”男子淡定地坐到凳子上,又拿起了自己的书。 “倘若今日我死了,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我出现,姑娘不去制裁真正害人的人,却抓着我一个喽啰不放,是何道理。” 气定神闲的一番话将温翎咽得说不出话,她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的人,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温翎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男子淡然地翻了一页书册,不紧不慢道,“姑娘若真是仁慈就去杀了始作俑者,倘若不敢却还想当受世人感激的救世主,安某无话可说,姑娘动手便是。” 温翎蹙眉,“你在激我?” “随姑娘怎么想。” 他一副轻蔑的模样,若是常人早该动怒乱了分寸,可温翎却不吃他这一套。 意味深长一笑,“你是皇帝的药人,却激我去杀了皇帝,怎么?你很恨他呀?” 说着抢过他手里的书翻了翻,咂舌道:“皇帝虽将你关押在这里,却既不落锁,又不派人看守,还好吃好喝好待遇,你却要杀他,这多少有点不知好歹啊,说你是白眼狼可贴切?”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男子终于维持不住虚假的平静猛地站了起来。 “成为药人何其残忍,姑娘还想听我道感恩?” 见他动了怒温翎反而笑了,生气好啊,生气就容易出现弱点。 “不然呢?”温翎将书轻飘飘扔给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承认贪慕虚荣不丢人,皇帝若不是允诺你什么,你为何不走出这扇形同虚设的牢门?公子笑我虚伪,我倒觉得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51章 不太对劲 “姑娘以为在下求的是财?”安晓笙嗤笑,笑声落寞孤寂,在这阴暗的地下尽显悲凉,“姑娘可知,药人最长寿命不过三十载,在下今年二十有五,勉强还能苟活五年,要这万贯家财有何用?” 见他愿意搭话,温翎顺势问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离开?” “离开?”嘴角弯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安晓笙伸开自己的双臂,将自己完完全全展露给温翎和楚砚辞看。 “在下一身毒素,连呼吸都是错的,世界之大,却没有在下的容身之所,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更何况……” 不知是想到了谁,明灭的眸一下子暗淡无光,就像天上的月被乌云遮蔽了光亮,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轻颤着手慢慢打开。 “在下若离开了,此生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挚爱之人。” 他缓缓打开布包,赫然可见一截泛白的小指骨,仔细一瞧,这尺寸该是女子的指骨。 温翎恍然大悟,原来老皇帝抓了人家媳妇以作威胁,怪不得他如此听话。 说到底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温翎思忖片刻,眸子一闪,诱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公子如此聪慧,该明白无论你是否臣服听话,皇帝最后都不会放过令夫人,公子身怀剧毒,只要稍稍动点手脚就可令皇帝毒发身亡,我若是公子,就算是死也会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 “姑娘所言在下又怎么可能没想过。”安晓笙怜爱地摩挲着掌心那截指骨摇头苦笑。 “可在下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未动手便被武将出身的皇帝生擒,就算哪天老天开眼,安某得以近身,这一身毒素对皇帝也无半分威胁。” 安晓笙这番话信息量很大,看来她猜的没错,这人真的知晓有关解药的事。 与楚砚辞对视一眼,神识传音道:“砚辞,现在是什么时辰?皇帝可离开寝宫了?” 楚砚辞放开神识勘测了一番,回道:“现在是辰时,皇帝不在寝宫,应该是在上早朝。” 温翎了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皇帝不在,刚好可以趁机出去,正合她意。 郑重看向安晓笙,“你我做个交易可好?” “交易?什么交易?” “你告诉我解药在何处,我带你离开。”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你妻子。” 安晓笙怔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刚才说什么?” “我知道公子刚才已经听清楚了。” 温翎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你身上有多种毒素,这些毒素在长期的互相牵制下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不管是再多一种毒或者是再少一种都有可能会立刻要了你的命,我不能打破这种平衡,抱歉……”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保证你妻子不会因你身上的毒染上病,并且我可以保证你身上的毒不会危害到其他人,你的妻子会陪你走完你的余生,只要你肯告诉我解药是什么。” 温翎提出的条件太过诱人,安晓笙没有理由拒绝,只迟疑了一秒,他似下定决心般攥紧了手中的指骨。 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对着温翎行了一个大礼,“姑娘大恩大德安某没齿难忘。” “行了行了。”温翎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告诉我解药是什么就好。” 安晓笙起身,搜索着记忆,不紧不慢说道:“那时凛冬已去,万物复苏,刚刚下过春雨,安某和娘子一起去山中采摘鲜菇。” “无意间误闯了一个山洞,还未看清里面有什么便被人从后打晕,再醒过来便被绑到了一处地牢之中,地牢里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男女,他们似乎都不知道是谁抓了自己,直到皇帝的出现。” “我们不过是一介草民,皇帝在我们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皇帝与我们说只要我们肯为他做一件小事,便允我们一生富贵,我们哪里想得到皇帝是要造什么药人,纷纷答应……” 这长篇大论听得温翎头痛,她就是想问问解药是什么,解药在哪儿,她现在真的不想知道这些细节! 刚要开口阻止,楚砚辞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微微摇了摇头,温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打断安晓笙的回忆。 “后来我们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人尝试着吃各种名贵药材,一部分人却被要求吃毒草,当时我们便反应过来这差事不好做,稍有不慎怕是要丧命,安某也不是那种舍命不舍财之辈,当即就想带家妻离开,可……” 安晓笙想起那日情形怒不可遏,“那皇帝原形毕露,不允许我们离开,违者直接被扔进养着五毒的水井里,安某……安某也没能逃脱……” 像是又回忆起了那种痛苦,捏着指骨的手不停颤抖,他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继续说:“或许是十日,或许是十五日,又或许更久,一起下来的人都死了,安某以为自己也会死,可慢慢的安某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最初撕心裂肺的痛渐渐变得麻木,直至最后再被毒物咬时非但不觉得痛苦反而很舒服。” “等等!”温翎歪头木木看他,“你说,你不知道自己在井下待了多久,那……你靠吃什么活下来的?” “吃什么……呵。”安晓笙清冷的眸子里闪着厌恶,“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 温翎想了想,然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五毒乃蛇、蝎、蟾蜍、蜈蚣,还有一个是壁虎。 (小常识:受影视影响,有人会觉得还有一种毒物是蜘蛛,这是不对的,五毒不但有毒还可入药,蜘蛛不达入药标准。另外壁虎本身没有毒,有毒的是尿液。) 生吃吗……想想就够头皮发麻的…… 暗暗吞咽一口唾沫,温翎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安晓笙凝着手中的指骨凄凉一笑,“后来安某就被拉了上来,那些与安某朝夕相处的毒物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皇帝说只要安某好好配合他,他就不会伤害娇娘,也就是安某的妻子。” “那时应该还没有解药吧?他一个九五之尊亲自见的你?” 安晓笙点头,“从井下上来时,那些侍卫都蒙了面纱穿了盔甲,皇帝自然有过之无不及,而且中间有薄帘遮挡。” 温翎了然。 安晓笙继续说,“皇帝让安某与娇娘见了一面,安某与娇娘说话时,她偷偷告诉安某,在她们那边也死了好多人,她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如果安某猜得没错,娇娘她也该是药人了。” “等等等等……”温翎蹙眉,打刚才起她就觉得怪怪的,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对劲的地方,“你说,你,你的妻子,还有别人,在短短的一个月又或者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成为了药人?” 第152章 可愿离开 安晓笙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温翎见他点头大受震惊,据她所知,将一个普通人培养成毒人还简单些,但培养成药人却极其困难。 要知道,药人一般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再不济也得以年为单位,区区一个月几个月,这不可能。 除非是有人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不知怎的,温翎又想到了那个‘他’,不由神色凝重,反复确认,“在井下时,不,公子在皇帝身边时,可见到过什么装束奇怪的人?” “装束奇怪?姑娘可否说得再明白些。” “就是,戴面具,或者戴斗笠,又或者戴着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总之就是看不清面容嗓音沙哑且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 安晓笙想了想……犹豫着点了点头。 “倒是有一人和姑娘描述得很像,那人穿着一身绛紫云纹络锦裳,戴着白色的斗笠,手拿折扇看不清面容,一直站在皇帝身边,不过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声音如何安某不知。” ‘咯噔’一下,温翎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早该猜到的。 邯阳和琉桑本没有此战,更没闹出什么瘟疫,有如此变化定然是人为使然。 先是引发战乱,又弄出瘟疫,还蛊惑皇帝屠戮那么多人种植珍漪草,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碰到关于那个他的事温翎的心就会很乱,就像碰到天敌那般,战事未开却先自乱阵脚。 温翎揉着额头,眉眼间尽显疲惫。 安晓笙不知道温翎为何突然如此消沉,有些不明所以,一直未开口的楚砚辞上前,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翎侧眸牵强一笑,“我没事。” 男人轻‘嗯’一声,并不打算拆穿她的谎言,只说:“刚才耗费了太多精力,阿翎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 温翎扫了一眼一脸困惑的安晓笙,意识到自己完全静不下心,再听下去恐怕也难以入耳,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楚砚辞将凳子搬到温翎身后,小心扶着她坐下,然后才将目光投向安晓笙,“公子继续说。” 安晓笙点了点头,继续道:“后来安某就被带来了这里,刚开始皇帝命令手下进来,取一碗血便离开,后来就自己只身前来,让安某诧异的是他似乎不再惧怕安某身上的毒素,慢慢的竟连面纱都不再遮。” 说到这他低头看向手里的指骨,声音微颤,“因为担忧娇娘的安危,安某曾请求皇帝与娇娘一见,不曾想,那个暴戾之人竟……竟拿来了这个……” “娇娘小指上有一细小红痣,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皇帝交给安某的手指上也有一痣,他竟真的如此残忍割了娇娘的手指……自此安某再也不敢提娇娘的名字。” 他哽咽着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起伏,整理好心情继续说:“之前娇娘曾偷偷与安某说过,活下来的算上她一共有三人,另外两人情况不太好,时不时的发热吐血,如果安某猜得没错,最后活下来的应该只有娇娘一人。” “皇帝将安某与娇娘分押两地,就是担心安某与娇娘见面商议好一同赴死,怕功亏一篑,这才不许娇娘前来,想来你们要的解药就是娇娘的血,她的血可解百毒。” “这么说公子不知令夫人身在何方?” 安晓笙苦涩摇头,只低头看着手上泛白的指骨,反复轻柔抚摸,“我甚至都不知她的生死。” 楚砚辞沉凝片刻,问:“可否借令夫人指骨一用?” “借指骨何用?” “实不相瞒。”楚砚辞拱手施礼,“在下与家妻乃修仙人士,勉强懂得些追踪之术。” “公子的意思是,你们能找到娇娘?”安晓笙那双清冷的眸子登时闪起希冀的光芒,点点碎闪好像散落在天边的星辰。 楚砚辞能体会到安晓笙的心情,当初温翎与尚知瑜下山时,他找不到温翎急得像没头苍蝇,切身处地想想,若他是安晓笙,见指骨的那一刻怕就疯魔了。 唇角微微上扬,含笑点了点头,“正是。” 一听这话,安晓笙当即将指骨递给楚砚辞,“公子有劳了!” 楚砚辞微微颔首,将指骨放于手心,结阵施法,蓝芒微闪,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便有了结果。 “东南方。” “公子当真找到娇娘了?!” 楚砚辞点头,“安公子现在可愿随我等离开了?” “愿意愿意!”安晓笙含泪笑着,苍白的脸因为高兴竟染上点点红润之色,“多谢公子,多谢姑娘,多谢,多谢……” 温翎起身,与楚砚辞相视一笑。 “那便走吧。” “好。” …… 因为安晓笙身怀剧毒,不适宜与其他人藏身于青虚笛,楚砚辞只得为他贴上隐身符,带着他走出地牢。 直到走出宫门高大围墙,望着天空中刺眼的太阳时,安晓笙才真的相信,自己从暗无天日的地下逃出来了,一时百感交集,眼中泛着泪花却还在一直笑着。 “娇娘……娇娘……”他猛地想起自己的发妻,胡乱擦了擦眼角,着急看向楚砚辞,“还要劳烦公子带安某去寻娇娘。” 楚砚辞只轻‘嗯’一声,便再次施法,淡蓝色的光芒将指骨包裹,指骨在手心快速旋转,不多时定于一个方向。 确实是东南方。 安晓笙见状欣喜地笑了。 他们御剑而起,朝着东南方快速驶去,安晓笙站在半空怕得要死,死死地抱着楚砚辞的腰不敢睁眼。 温翎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御剑时的情形,‘噗嗤’一笑。 楚砚辞侧眸看她,“阿翎笑什么?” 温翎憋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起第一次御剑时,我站在你身后,比他还要狼狈。” 楚砚辞微微回头看了看身后之人,然后非常公正地摇了摇头,“阿翎第一次御剑时可没有搂我的腰。” 温翎好笑地白了他一眼,“我那时好歹也算你名义上的师父,怎么说也不能狼狈到搂自己徒弟的腰吧。” “阿翎若是早些上手,我说不定也早些动手了。”楚砚辞一副吃亏的模样,惋惜地叹了口气,“现在想来,你我浪费了太多时间,若是再早些,说不定我都当上爹了。” “……” 这人之前张口闭口想娶她,娶了她以后又张开闭口想当爹,蹬鼻子上脸。 温翎扯了扯嘴角,不想再理他。 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楚的安晓笙好奇地睁开眼睛问道:“你们之前是师徒关系吗?现在又成了夫妻,这……算不算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不算!”二人异口同声分外响亮。 第153章 带她回家 顺着指骨的牵引他们一路向东南,安晓笙大着胆子往下看,这越走离皇宫越远,他不由有些疑惑,娇娘身为皇帝的药人,怎么会被安置到这么远的地方。 温翎和楚砚辞也意识到这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皱了眉,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炷香后。 楚砚辞顺着指骨的引领落在一片山林之中,眺望四周不见半分人烟,倒是树木丛生不见日光。 四周有些阴冷,偶尔吹过一阵凉风,枝头碧叶迎风战栗,像是引来了山间精怪,散发着悚惧诡谲[jué]的气息。 “娇娘!娇娘!我是晓笙!你听得到吗?” 安晓笙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妻子,声音在林中一圈圈回荡,几只乌鸦突兀振翅飞过,叫声凄厉似婴儿啼哭,残影掠过天边,独留几片黑羽随着微风愈来愈远。 手上的指骨还在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指向东南方向不见偏移,这说明指骨的主人不在这里,楚砚辞拍了拍安晓笙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安公子,这边。” “哦好好好!” 安晓笙忙不迭点头,然后欢呼雀跃地朝着东南方一路小跑。 温翎眺望着越走越偏僻的林子,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蹙眉看向楚砚辞,男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冷肃。 “安公子的夫人怕是……” 他欲言又止,温翎却领会了他的意思。 “啊!!!” 突然,前方传来安晓笙惊慌的大叫,温翎和楚砚辞对视一眼,施展功夫快速赶了过去。 只见在一片山丘之上,安晓笙跌坐在地上,他似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场景,惊恐地瞪着眼睛,手指抖成了筛糠指着前方。 “安公子,发生了何事了?” “有……有……有好多死人……”他吓得不轻,说话磕磕巴巴,“那下面……下面……有好多死人……” 听安晓笙说有死人,温翎与楚砚辞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那截指骨,蓝芒正在逐渐消散,这意味着它的主人就在此处。 在这片山丘下面。 显然安晓笙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妻子就在下面,仍旧坐在原地惊魂未定。 温翎屏着呼吸向前走去,待真的看到满坑的尸骨,刚刚还残存的侥幸心理瞬间化作泡影,握着剑的手一软,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告知安晓笙这个残忍的真相。 楚砚辞来到她身侧,凝着下面的情形眼神有些恍惚,他在想,倘若他是安晓笙,此时该当如何。 这时安晓笙也慢慢缓了过来,他有些趔趄地站了起来,如看到洪水猛兽般连连后退,吞咽了两口唾沫招呼着喊道:“公子,姑娘,这里太瘆人了,我们还是快快离开去寻娇娘吧。” 他的声音里还压抑着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妻子的喜悦,殊不知他要寻找的人早已踏过忘川。 站在山丘上的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眼神复杂地看向安晓笙,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般静静地看着他。 安晓笙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怜悯、同情、伤感以及莫名其妙的为难,他觉得搞笑,他们为什么要拿这种眼神看着他。 “走吧。”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极为牵强,“娇娘还在等着安某,安某得快些去接她,娇娘胆子小,手脚又笨,自己一个人生活定有诸多不便,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劳烦公子再带安某一程,带安某跨过这里,我们去接她。” “安公子,令夫人她……” “我知道!”安晓笙直直地盯着楚砚辞的眼睛,大步向他走去,然后蛮横无理地扯着他的手,“娇娘她在等着我,公子,公子有劳了,再带安某一程,娇娘还在等着安某,她还在等着安某,求你,再带安某一程……” “安公子。”楚砚辞看不下去了,微微移开了视线,“节哀。” “你为什么和安某说节哀?”安晓笙好笑地看着楚砚辞,得不到回应又看向温翎,“他为什么和我说节哀?” 温翎张了张嘴巴,想告诉安晓笙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就在这下面。可当目光看到他含泪猩红的眼睛时,嗓间突然哑了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们这是干什么?走啊,我们去寻娇娘啊,你们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找娇娘吗?”安晓笙的声音里含着哽咽几度破了声。 见两人不动,他猛地抢过楚砚辞手里已经失了光芒的指骨,放在了自己手心,轻轻拨动了一下,见指骨换了方向,他欣喜一笑。 “娇娘好动,这是又去别处了,走,我们跟着指骨走,跟着指骨就能找到娇娘,对,跟着指骨走。” 他直勾勾地盯着手心里的指骨,傻笑着往相反的方向走。 “安公子!” 安晓笙脚步一顿,似被定住般站在原地。 温翎放缓语气,与他说:“娇娘在等你,她在等你带她回家,你说娇娘胆子小,现在是打算将她丢在此处不管她了吗。” 握着指骨的手陡然攥紧,一滴眼泪终于还是顺着青涩的脸颊缓缓滑落。 许久,他沉默转身,一步两步,腿上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安晓笙跳下山丘,穿梭在一个个尸骨之间,他跪在地上一个个查看,大多数尸体早已腐烂,只剩一具枯骨遗落在这荒蛮之地,他只能通过看手指看身形看遗留物来辨别自己的爱妻。 一个不是,两个不是,他找了很久很久,找到天都暗了。 夜间的蛇虫鼠蚁出来觅食,它们爬行在一具具枯骨之上,撕咬着残留肉渣,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夜间显得格外清晰。 温翎于心不忍,想过去帮忙,楚砚辞却拦住了她,闷声道:“让他亲自带夫人回家吧。” “……嗯。” 尸骸之间,安晓笙那身干净的灰色布衣早已肮脏不堪,膝盖处的裤子也已磨出了血渍,他浑然不知,还在找着,像是在苦苦寻找自己遗落的至宝。 “娇娘,娇娘,我来接你了……” 他低声喃喃,回忆着往昔种种,多希望能再听到那声含羞娇怯的‘笙郎。’ 突然,角落处一株含苞待放的牵牛花吸引了他的目光,娇艳的紫色在月光下绽着芳华,似保护般正缠绕在一具枯骨上。 他突然想起,那时娇娘曾笑着与他说,采些牵牛花的种子带回去,栽在篱笆下,来年春色满园再给他生个胖娃娃。 他…… 找到了。 第154章 大事发生 风儿凄凄,雨儿沥沥,月儿西边引,引魂归故里。 “娇娘!”安晓笙抱着那具残缺的尸骨,稳稳走向回家的方向,“一路上跟好了,莫要贪玩迷了路,我们回家了……” 他笑着,每走三步便唤一声她的名字。 凝着怀里的布包,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她笑着与他撒娇:“笙郎,娇娘好想你。” …… 他最后将她安葬在了安家祖坟里,她生是他安家的妻,死也还是他安家的媳。 安置好娇娘后,安晓笙将自己闷在了房间里,他说:“人死后的第七日魂魄会回家一次,我得在家等娇娘,不能叫她失望,等七日后,安某任你们处置。” 这娇娘都不知道死了多久,要是有回魂日恐怕也早就回过了,看着自欺欺人的安晓笙,温翎心里五味杂陈。 楚砚辞同样心里不舒服,但为了安慰温翎他表现得很是镇静,“阿翎,青虚笛里还有其他百姓,我们将他们送去哪里?” 经楚砚辞提醒温翎才想起来还有好多事没有解决。 仔细一琢磨,若是让这些百姓回家,皇帝发现后为了封口定会痛下杀手,所以原来的家回不得。 皇帝种植珍漪草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若是放任不管定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所以此一事不能装作不知情。 两国交战,打的是军队实力,拼的是国力,动不得百姓,老皇帝勾结鬼修利用瘟疫妄想屠国,上不得天佑,下不得民心,该死! 堂堂九五之尊,如此暴戾残忍,留不得。 可老皇帝执政数年,表面上也算得国泰民安,若是皇帝突然暴毙定会引起天下大乱,届时多方势力为夺权定会大动干戈,免不了的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故而杀皇帝一事,急不得。 结合以上种种,温翎觉得,她有必要回一趟元明宗。 修士确实没有权利过问皇族之事,但是修士有权利罢免不合格的皇帝!就像修士见了皇帝也需行礼一样,这是一个相互掣肘的关系。 只要将皇帝撸下来,无论是百姓的去留,还是瘟疫的解药,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温翎想得简单,或许她都忘记了,始作俑者并不是皇帝。 她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计算了一下时间,完全可以在七日前回来。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楚砚辞,男人虽意识到此法治标不治本,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就算治标不治本也总比不治的强,更何况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都听阿翎的。”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温翎朝着紧闭的房门喊道:“安公子,我们有事要离开几日,你身上的毒注定你不能待在闹市,安公子收拾收拾,七日后我们带你去一个远离俗世的地方。” 屋内沉默几秒,然后传出一声轻嗯,“有劳了。” “院子里给你留了一些吃食,安公子饿了就先垫垫肚子,莫要到处乱跑。” “好。” 交代好一切,温翎在临走前还是在安晓笙家的周围施下了一圈结界,她倒是不担心安晓笙会食言,她怕的是其他不知情的人误闯,到时就麻烦了。 …… 此时的元明宗内,温烨州正集结弟子准备前赴清坞宗,上次在梵音宗筹谋的计划已安排妥当,各大宗门弟子正在陆续前往赴约。 这些日子里,有不少弟子听说要进行殊死一战已经离开了元明宗,细数下来留下的不过一半。 温烨州凝着面前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心中是说不出的心酸,他们还只是孩子啊……有些弟子甚至才入宗不久。 他舍不得,可如今敌人都将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众弟子听令!” “弟子在!”声音浩荡,震动了整个碧霄。 “此次‘宗门大比’尔等务必全力以赴!” “弟子定不负宗主所望!” “好……好……”温烨州大笑着,风沙迷了眼,“列阵,准备启程!” “是!” 顷刻间,数千名弟子御剑而起,密密麻麻遮住了整片天空。 温烨州眺望着天空,受这感染,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此时尽显朝气,他突然很是郑重地对着众弟子行了一礼。 “宗主使不得!”弟子们受宠若惊。 温烨州摆了摆手,示意莫要阻拦,他什么也没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持续了很久才起身。 “出发。” “是!” 就在这时,顾肖筱突然飞了下来,急急来到温烨州身侧,“师父,九师姐传来了消息。” 听说是温翎的消息老头连忙对着天空摆了摆手,示意一会儿再出发,然后才问顾肖筱,“什么事?” “回师父,九师姐说有要事禀报,此时正在山下,怕惹师父生气不敢妄自上山。” 老头闻言表情登时怪异,“她为何只给你传消息?” 顾肖筱也很无语,明明那么多师兄师弟,鬼才知道温翎为什么只给她传消息。 “弟子不知……” “她可曾向你说明这次回来所为何事?” 顾肖筱摇头,“九师姐只说有要事禀报。” 温烨州蹙眉,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再次抬头看向天空中蓄势待发的众弟子,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战凶多吉少,大多数弟子怕是有去无回,万一翎儿知道了也要跟着…… 不!不能让她跟着! 容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私一次吧。 只见老头面色一沉,厉喝道:“她已不再是我元明宗的弟子,你唤她九师姐是想与她一起自逐师门?” 顾肖筱眉心一颤,她大概知道温翎那个大冤种为什么只给她传消息了! 连连摇头,低头认罪,“徒儿口不择言,师父恕罪!” 温烨州也并不是真的想难为顾肖筱,顺势便转了话锋,“不许向任何人泄露众弟子行踪,如有泄露唯你是问!” 说罢飞身而起,顾肖筱在后行礼应道:“是……” 大部队已经出发,顾肖筱站在原地看着手里温翎传来的通讯符好一阵纠结,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还是传回去了一个消息: 师父动怒,速速离开。 此时的温翎正无聊坐在山脚下的青石阶上抠手指,一抬头就看见乌泱泱的大部队从头顶飞过,她‘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恰巧这时顾肖筱的通讯符也传了过来,得知温烨州生气不许她上山,温翎愣了一下。 老头不许她上山? 依着他那宠闺女的尿性这很不对劲! 而且一次性出去这么多弟子……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温翎轻抚着自己的下巴,暗暗点头肯定着自己的猜测。 “砚辞,我们跟上去看看。” 第155章 点头摇头 天上,温烨州注意到温翎跟了上来,表面上一副不悦的模样,其实心里慌得不行。 他刚才不许翎儿回宗,翎儿不会生气了吧。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回宗,别是听说了什么吧…… 翎儿怎么还跟着,楚砚辞那个臭小子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也不拦着点儿! 再跟着可就该露馅了…… 这可如何是好…… 微微侧眸看了一眼身后,余光恰好瞥见顾肖筱正鬼鬼祟祟地在看着什么,她似乎又收到了温翎的通讯符,也不知温翎与她说了什么,顾肖筱表情可谓是五彩斑斓。 温烨州诧异,翎儿和肖筱的关系何时变得如此亲密了?他记得两人之前因为辰晏的缘故一直不对付啊。 唉!真是孩子心性,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又和好。 罢了罢了,既然她们两个关系不错,那这得罪人的事就交给她吧。 “肖筱。” “徒儿在!”顾肖筱本能应了声,反应过来是温烨州唤她连忙将通讯符藏好,飞身过去,“师父唤徒儿何事?” “去,将身后的两个孽障赶走,赶不走你就别回来了。” 顾肖筱大脑一懵,师父刚才说什么?她应该听错了吧…… 见她不动,温烨州不满地皱了眉,“这就开始违抗师命了?” 顾肖筱眉心一颤慌张低头行礼认错,“徒儿不敢,徒儿这就去!” 虽百般不情愿,顾肖筱还是去了。 她就知道,一碰上温翎的事她就倒霉!她上辈子一定犯了大罪过,温翎就是老天爷派下来折磨她的! 一过去直接将一大摞肉麻且极其无聊的通讯符扔到了温翎身上,厉声质问:“温翎!你脑袋被驴踢了吧唤我宝贝?” 温翎手忙脚乱将东西接住,抱在怀里抿嘴笑。 见她还没皮没脸的笑,顾肖筱就气不打一处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赶紧走,别跟着了!” “我走是肯定得走啊。”温翎轻挑眉梢,将东西变没,然后坏坏一笑,“你告诉我你们去哪儿我就走。” “休想!赶紧走!再跟着小心我打你!”顾肖筱扭头就走,懒得与她废话。 温翎撇撇嘴不以为意,她轻咳一声,朝着顾肖筱的背影肉麻大喊:“宝~贝~人家可想你了呢~” 做作的腔调刺激着顾肖筱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瞬间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被贴了定身符般,顾肖筱猛地停住。 羞愤转身,怒瞪她:“温翎!你给我好好说话!” 温翎眨巴了两下眼睛,表情极为无辜,“人家刚才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呢~” 顾肖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了两下。 深呼一口气,压下体内的暴动因子,瞪着温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我们去清坞宗参加宗门大比!” “宗门大比?” 温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宗门大比三十年一次,还早着呢,眼神询问楚砚辞,楚砚辞也摇了摇头。 这么说,这小妮子果真在骗她。 “现在可没到宗门大比的时间。”温翎含笑看着顾肖筱,“宝贝~你不乖哦~” “啊啊啊!”顾肖筱抓狂了,指着温翎气得不轻,“不准再叫我宝贝!” “好的呢宝~贝~” “温翎!”顾肖筱咬着后槽牙拳头捏得咯吱响,已经在暴走边缘。 “好了,不逗你了。”再逗弄估计就真的急了。 温翎适可而止,收起调笑的语气,很是认真地看着顾肖筱,“你不与我说实话定是师父下了命令,既然不能说那就不说,现在,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 “休想。”顾肖筱撇过去脑袋不看她。 “师妹。”温翎蹙眉,“我离开元明宗后去了邻国琉桑,那里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泱泱大国如今宛若死城,若是天灾便罢了,可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邯阳王背地里造毒人,你可知是谁在其背后出谋划策?” 顾肖筱心中莫名紧张,她凝眸看向温翎,“谁?” “是杀了五师姐的鬼修,鬼修已经将手伸进了皇族,人界危矣!你们对我隐瞒一分,我孤身在外就危险一分,师妹……你希望有一天见到的是我的尸骨吗。” 温翎动之以情,她在赌,赌这招有用。 书里的顾肖筱其实有很多机会置女主于死地,但最后却都因为一瞬间的犹豫而错过了最佳时机,书里的顾肖筱对女主是还存留一些情谊的。 温翎自己通过这些日子里的相处更是看得出来,顾肖筱这个人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对江辰晏执念太深,进而迁怒于她,可她现在已嫁为人妻,对于顾肖筱来说她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谁稀罕见你的尸骨,晦气。”顾肖筱傲娇地移开目光,“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回答完你们必须离开!” 赌赢了! 顾肖筱终于松口,温翎暗暗松了口气。 她眺望着已经走远的大部队,谨慎地问出第一个问题,“可是要与魔修开战了?” 温翎这问题问得好啊,顾肖筱一时犯了难,开战是真,可不是和魔修,这让她如何回答…… 犹豫了几秒,她先是摇了摇头否定了‘魔修’二字,又点了点头肯定了‘开战’二字。 温翎蹙眉,是也不是,这是什么回答。 “赶紧的,第二个问题。” 来不及揣摩顾肖筱的答案,温翎又要斟酌第二个问题,思忖片刻,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与魔修?” 顾肖筱无语白她,真蠢,她回答得如此明显都看不出来。 于是非常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这下温翎明白了,要开战了,不是与魔修。 应该也不是内讧,温烨州不是那种拖家带口上门干架的人,那也不可能是和妖族开战啊,妖族见着修士躲还来不及呢,不可能突然开战。 那就只能是…… 对修仙界威胁最大的鬼修了! “不可以!”温翎瞳孔震颤,“他从未将十大宗门放在眼里,我们于他来说不过蝼蚁,此一战如飞蛾扑火有去无回,打不得!打不得呀!” 鬼修为了折磨她的意志并不打算一下子摧毁一切,大家不趁机韬光养晦竟还往枪口上撞,这不是找死吗! 温翎心急如焚,她得赶紧将大家拦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红芒似流星般一闪而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再看原地,温翎已没了踪影。 顾肖筱懵了,她刚才应该没有提到鬼修二字吧…… 师父知道她泄露此事不会真的将她赶出宗门吧…… 完了…… 该死的!温翎果然就是她的克星! 顾肖筱赶紧追,想将人拦住,可追着追着她发现,她竟完全追不上。 “温翎!你给我滚回来!” 第156章 我肚子疼 等顾肖筱拼尽全力追上大部队的时候,温翎已经和温烨州聊了有一会儿了。 看师父的表情…… 完了。 顾肖筱生无可恋地看着天空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装作无事发生默默藏到了江辰晏身后。 在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委屈吧啦地看着他,“大师兄,救我……” 江辰晏脸上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微微低头问:“怎么没拦住?” “她……”顾肖筱微噘着嘴,嘀嘀咕咕道:“她修为比我高,我追不上……” “小九竟突破出窍了。” 声线微微上扬,江辰晏脸上闪过一瞬细小的笑意,是一种欣慰的笑,恍若冰层融化,枯枝绽放新芽,已经很久没见他笑过的顾肖筱愣在当场。 以前提起温翎,江辰晏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皱眉,可如今,再提起温翎时他脸上多了些其它表情,是从何时有了这些变化呢,仔细一想,好像是从温翎拒婚开始。 顾肖筱在想,是因为温翎的放手让他感觉到轻松了吧,以前的温翎步步紧逼,逼得他喘不过气,如今温翎放手了,他终于可以把温翎当成普通师妹来看待了。 可又为何,他现在看着她顾肖筱时也会不经意间皱眉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肖筱木木地看着江辰晏,心中的委屈顷刻间泛滥成灾。 “大师兄。”顾肖筱凄凄一笑,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问题,“师父如果当真要将我赶出宗门你可愿随我一起离开?” “你多心了。”江辰晏移开目光,表情淡淡长身玉立,伫立在这浩瀚之间极尽清冷,“师父不过是吓吓你而已。” “我是说……”顾肖筱就是想听听他的答案,可当目光触及他毫无波澜且一直未停留在她身上的那双墨瞳时,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想要的,不过是他多一句的关心而已,她没觉着自己贪心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顾肖筱默默移开视线,脚步稍稍后移,一步两步,退至自己该站的地方,她一直在看着他,一直在看着他,可就算她从他身边消失,那个清风霁月般的男子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顾肖筱自嘲一笑,眼睛里蓄上点点晶莹。 既然不打算与她纠葛,那当初为何不在她表露心意的时候就明确拒绝呢。 他曾与她说过,“相比小九,和你在一起相处要轻松一些。” 他还与她说过:“我心不在小九身上,你莫要多想。” 甚至是在她撒娇之时他也会容忍。 他会当着温翎的面替她擦汗,他会当着温翎的面为她布菜,他会当着温翎的面给她糕点,他会当着温翎的面…… 想到这顾肖筱心脏猛地疼了一下,她突然发现,他每次对她的好都是当着温翎的面。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 她自始至终只是一个听话的挡箭牌而已。 一次拒绝,两次敷衍,三次漠视,她竟还可笑的一心想嫁给他。 多么讽刺啊。 脸颊微痒,顾肖筱抬手沾了沾自己的眼角,一滴晶莹濡湿了她的衣衫,她凝着那片濡湿目光渐渐彷徨迷茫。 理智一直在提醒她,放弃吧,太累了。 可她的心却强硬地将她拉回那一丝幻想之中,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让她再等等,再等等,等他觉得孤单了,说不定就娶她了。 顾肖筱落寞一笑,是啊,再等等吧…… …… 再看温翎这边,她仗着温烨州宠她,挡在大部队面前,说什么就是不肯让温烨州走。 “师父,不能去,真的不能去!那鬼修暂时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您没必要去激怒他,您回头看看这些弟子,这些弟子尚小,还需要磨砺,现在去就等同于送死,您忍心吗?你就算为了这些弟子,求师父收回成命!求师父收回成命!” 温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嘴上的话不止说给温烨州听,也是说给大家听,同时背地里和温烨州建立神识交流通道。 “爹爹,女儿就您一个亲人,娘亲去世前您亲口答应娘亲会好好照顾女儿,您不能丢下女儿不管,您不能食言,您若走了日后有人欺负女儿怎么办?爹爹,求您了,别去好不好,别去……” 一声声‘爹爹’叫得温烨州心口被针扎了般刺痛不已,凝着自己的女儿,心墙瞬间崩塌,可人不可言而无信,当日与各大宗主所立誓言言犹在耳,他岂能违背诺言失信于天下! 温烨州提着一口气不许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 冷血道:“自你离开元明宗之日便是你我师徒缘尽之时!小友还是莫要乱攀关系的好,免的被别人听去误会了!小友还是速速离去罢,若好言相劝不听,就别怪老夫动武了!” 老头一脸决绝,不仅嘴上说着绝情的话,更是斩断了与温翎的神识联系。 温翎深感无力,难不成真的让她看着大家去送死? 她做不到啊,他们可都是她的家人啊! 心里乱做一团,眼见着老头就要翻脸,情急之下她往楚砚辞身上一躺,捂着肚子直呼痛。 “疼,好疼,砚辞,我肚子疼,莫不是动了胎气吧!你快看看,麟儿可还安好?” 这下不止老头和所有弟子愣住了,就连楚砚辞也愣住了,他看着怀中演得逼真的女子,一向淡定的脸上现出一丝龟裂。 哪里来的麟儿,他的种子不都被她清理出去了吗,难不成她自给自足了?哼! 温翎见他不配合,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大腿根,低声威胁,“今日若拦不下他们,日后你不许上老娘的床!” 楚砚辞闻言眸子一沉,这还了得! 赶紧将温翎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就往地下落。 “不是……我的老天爷……”温翎无语极了,一口气没缓上来险些背过去,“我是让你拦他们,又不是真的动了胎气,你飞下去作甚?快点上去快点上去,一会儿他们该跑了!” “跑不了。”楚砚辞淡定一笑,眼神示意她向后看,意味深长道:“你现在是孕妇,护好自己的肚子。” 温翎半信半疑抬头,然后就看到刚才她闹了半天也没拦下的大部队正定在半空。 几个峰主正像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急冲冲往下落,而领头的正是刚才那个唤她‘小友’的老家伙。 哼!刀子嘴豆腐心的臭老头! 温翎望着急匆匆飞下来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下一秒,捂好肚子,大喊。 “啊~砚辞~我肚子好疼啊~我们的孩子~” 第157章 飞蛾扑火 “翎儿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 人未至,温烨州含着担忧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温翎赶紧装模作样躺好,哀哀怨怨地叫着。 工具人楚砚辞只能顶着温烨州‘友好’的眼神卑微解释,“回宗主,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一听这话老头当即沉了脸,“尚未成婚你就让翎儿有了身孕?!楚砚辞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暴躁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疼,不过楚砚辞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撒下弥天大谎的不是他,他问心无愧。 他装模作样地给温翎输送灵力安胎,气定神闲地解释:“回宗主,我与阿翎已经拜过堂了。” “拜……拜过堂了……?”恍若当头一棒,温烨州似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就蔫了。 他的女儿成亲了,都没通知他这个当爹的…… 他这个父亲当得太失败了…… 温烨州抑郁了。 老头怨念极深地看了温翎一眼,但怕被发现又赶紧移开了目光,女儿本来就对他有意见,他哪敢朝她置气。 一想起自己的宝贝疙瘩不仅帮楚砚辞挡了雷劫丢了一臂,还被楚砚辞拐跑离开了他这个爹爹,日后还会为了给楚砚辞生孩子体会分娩之痛他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天杀的偷猪贼!越看楚砚辞越不顺眼! 那就只能把怨气撒在楚砚辞身上了! 刚要张嘴教训,其他师兄弟在这时纷纷赶到,一股脑的蜂拥上前,恍若没看见温烨州似的一下子就把他挤到了外面。 “放肆!你们!”温烨州原地跳脚,“你们成何体统!”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回头,与温烨州对视了两秒,然后齐刷刷转头再次看向温翎。 温烨州:“……” 算了,都是孩子,他不跟一帮小孩儿计较。 轻咳一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伸长脖子往人群里看。 只见一个个年岁过半百在弟子们面前极尽严肃的小师父们此时正围在温翎身前个个神情雀跃。 温翎可是他们这些师兄弟里唯一一个有后嗣的,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那得叫他们姨娘舅舅,一想起要有个小娃娃追在他们后面要抱抱要亲亲,他们的心都要化了! “小九,你感觉怎么样?” “小九,你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小九,肚子还疼不疼?还有哪里不舒服?侄儿没事吧?” “小九,来,喝些蜂王浆。” “对了,我这里有百味菇,大补,吃!” “小九,我这儿有……” 众人围在温翎身边好奇又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肚子,什么大补就掏出什么给温翎,就连刚才还心情低落的顾肖筱都拿出了一堆灵植趁乱塞到了温翎手里。 温翎看着一双双闪着精光的眼睛,说实话,她心虚了。 若日后告诉他们肚子里是空的,他们不会联手将她打死吧!手脚莫名发软,温翎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那个……就是刚才着急,有些动了胎气,没事了没事了……” 温翎连连摆手,赶紧从楚砚辞怀里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你们看我真的没事,也用不着吃什么蜂王浆百味菇……” “小九啊,听话。”老二司向殷今日罕见的没有喝酒,他含笑凝着她的肚子,笑容中带着几分宠爱,将各种大补的东西塞到了她的储物袋里。 “以后莫要再到处乱跑了,你这肚子里装的是咱元明宗未来的希望,金贵得很,好生将养着。” 话中有话,像是临行前的告别,众位师兄弟都心知肚明不久后会发生什么,一个个的瞬间由喜转忧,气氛突然凝重了些。 温翎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只是短暂的关心,并没有打消离开的念头,心中一急,她紧抓着司向殷的手不撒手。 “二师兄,别让我着急,你们不能走,你们只要不走我就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若是走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我说真的,我说真的!” 瞧着温翎这副耍赖模样司向殷被气笑了,他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看来真是师父将你惯坏了。” 温翎紧抿嘴唇头揺得像拨浪鼓,她乞求地看着每个人,乞求着他们能留下,可回应她的却是一个个闪躲的目光。 老三翰墨轩躲着温翎的目光不动声色来到楚砚辞身侧,似托付般重重拍了拍楚砚辞的肩膀。 压低声音与他交待:“既然你与小九已经上达天听,那九儿便是你的妻,日后你得护好她,护好她肚子里的孩子。” 楚砚辞连忙颔首,欲开口说什么,却被温烨州一声重重的咳嗽打断。 众人回首,老头凌眸蹙眉,他什么也没说,突然御剑而起,飞向了空中的大部队。 众弟子了然,他们该奔赴战场了。 二十二道身影在原地迟疑了一秒,最后深深地看了温翎一眼,然后便如绽放在白昼里转瞬即逝的明火随风而起,他们目光坚定,他们毅然决然,他们不曾犹豫。 温翎急了,她看着空中渐渐远去的身影急了,她着急躺下,捂着肚子大声哀嚎,她以为他们会再次回来。 可是没有…… 没有一个人停下,甚至连一个留恋的眼神都没有。 温翎突然意识到,这次无论她再做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离去。 明知飞蛾扑火,却仍旧义无反顾。这些人是她所造,是心系天下的大豪杰,她怎么突然忘记了呢。 她要没有爹爹了,她又要没有家了…… 温翎脱力般垂下脑袋,似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的马驹无声呜咽。 “阿翎。”楚砚辞半跪在她身边,像以前那般温柔唤她,“起来吧。” 温翎哽咽着说不出话,抱着自己的膝盖只一个劲地摇头。 这样的温翎让楚砚辞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巴想安慰她,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如此反复,最后选择了沉默。 过了好大一会儿,天边的大部队已经没了踪影,而温翎还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没半点精气神。 楚砚辞看不下去了,他重重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轻声问她:“阿翎怕不怕?” 温翎红着眼睛抬头,目光呆滞,有些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瞧着活像只蠢萌的红眼兔子。 楚砚辞忍不住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阿翎曾说他要一点点将众生摧毁享受报复的快感,如此说来,他暂时不会伤害作为报复对象的你,只要不伤到你,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温翎吸了吸鼻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楚砚辞看着她这副呆滞模样简直甜到了心尖里,语气不自觉的一缓再缓,“小笨蛋,既然我们拦不下他们,那就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如何?” “一……一起?” “嗯~也不算一起。”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似同小朋友说话般问她:“阿翎会不会偷袭?会不会暗算?会不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温翎想了想,忽地破涕为笑,“会!” 第158章 总会相遇 在追温烨州他们之前温翎得先将安晓笙以及青虚笛里的百姓安置好,距离七日之约还有几日,温翎和楚砚辞寻了一片避世佳境。 她与楚砚辞利用自身优势为百姓们伐木、盖房、犁地、挖井,保证百姓们的基本生活条件,至于其它,温翎留下了不少书册,他们都可以学。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团结就不惧风雨,温翎相信,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他们定比常人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离开的时候,承载着两千余人往后余生的村落已初具规模,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却在这一刻亲如一家,脸上个个洋溢着重生的喜悦。 站在半空中俯瞰大地时,温翎大概懂了为什么有人愿意冒着危险去当英雄。 比如她那个世界里的消防员、缉毒警、白衣天使……遇到大灾大难第一个奋不顾身,她之前曾笑着质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傻子,多半是被上司下了死命令逼不得已,又或者舍不得自己的铁饭碗。 生活所迫罢了。 可如今设身处地,当见证过死亡,再看着一个个自己亲手挽救的鲜活生命笑着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温翎突然就顿悟了。 没人想当英雄,多的是愿意当英雄的人。 缥缈的天空中,温翎以手撑头躺在青虚笛上,神情淡然了许多,“琉桑那边有其他修士相助,恢复过来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自己研制出解药了,至于邯阳这边……” 她掀起眼皮看楚砚辞,“我去安置安晓笙,你再跑一趟皇城,用你的乐翳给老皇帝编个梦呗。” “编什么?” “他杀了那么多人,合该遭报应,他不是与鬼修合作吗,那你就用鬼修的方式给他多长长记性,免得他又作妖。”说到这温翎撇了撇嘴,不满嘟囔,“就这也算便宜他了,若不是时间不允许,他的好日子早便到头了。” “嗯……”楚砚辞纵容一笑,“我们家阿翎真是人美心善,主意也佳,只是我舍不得与阿翎分离怎么办?” 温翎无语瞪他,“你管三两日叫分离?” “当然。”楚砚辞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常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阿翎三日不见便是九秋,九年不见,我怕是会相思成疾。” “……”神经病! 温翎敷衍地咧了咧嘴,白了他一眼不搭腔。 楚砚辞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作罢,正了神色忧思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几日,不许轻举妄动。” “轻举妄动?比我厉害的我躲还来不及,没我厉害的又不招惹我,我倒是想轻举妄动,谁给我这个机会?” 温翎阖上双眼享受着短暂的日光浴,惬意嘟囔道:“别婆婆妈妈的,快走吧,快去快回,到时候清坞宗下的城镇见。” “……” 自家的媳妇,合该如此娇纵。 …… 时隔七日,温翎准时来到安晓笙家门前,来时她还在思考着该带安晓笙去哪儿,是寻个深山老林,还是寻一处避世桃源,似乎都不错,思来想去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 温翎抬一抬手结界应声而碎,刚想唤一声‘安公子’,可一推开门看到眼前的一幕温翎不由哑然失声。 七日前她留下的吃食纹丝未动地放在院中角落已经落了灰,原先紧扣的木门大敞,而安晓笙正安静地靠在院中的篱笆墙上似乎睡着了。 他的皮肤很白,是不含一丝血色的白,比初见那般更加干净,男人轻轻阖着双眸,阳光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眼窝处留下一丛阴影,那身灰色布衣如初见那般一尘不染,衣摆自然地垂落在地上,像是在无声亲吻着自己的故土。 明明睡着了,垂在身侧的大手却紧紧地握着,就像在攥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温翎看不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可莫名的她就是知道他手里是什么。 缓缓垂下眉眼,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的脚边,一株刚刚破土的绿芽正藏在篱笆下恣意生长,绿油油的在日光下焕发着无限生机,能在毒体身边顽强不屈,真叫人咂舌道奇…… 温翎张了张嘴巴,却止于无声,那声‘安公子’最终也没有喊出声。 罢了,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去处吧。 娇娘,晓笙终是去寻你了。 你可看见了? …… 一场大火带走了一切,安晓笙连死了都不能与他的娇娘葬在一起。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奈何桥上,三生石前,轮回道里,他们总会相遇。 温翎带着她的一身焰火悄然离去,正如她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衣摆似灼烫的火在空中鼓瑟,又似坠落的星在空中绽放,温翎坐在青虚笛上吹着风罕见地喝起了酒,这还是二师兄司向殷塞给她的梅子酒,师兄说怕她害口,拿来与她解馋的。 说来这人真是个呆子,连孕妇喝不得酒都不知晓,怪不得寻不到媳妇。 不过这酒倒是真的不错,入口酸甜醇香,绕舌回味竟叫她有些上瘾,这次见了还得多讨些回来才不亏,想着温翎含笑又饮了一口。 饱满红润的唇被酒水浸润得愈发惹火,一滴滴顺着白皙的皓颈淌入衣衫,瞧着那明艳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竟染上几分醉意。 “阿砚说……嗝……不许我睡觉……嗝……我不睡……不睡……我就……眯……眯一会儿……” 酒鬼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在打架,眼见着就要阖上,忽地,脚底莫名一凉,冷嗖嗖的直达天灵盖,温翎猛地打了个冷颤,懵圈地睁开双眼。 低头一瞧,脚下竟生了冰! 冰势还在蔓延,隐隐有将她整个人覆裹的趋势,仔细感受一下,这冰似乎没什么攻击力,就好像单纯是为了冻住她而冻住她。 温翎愣了几秒,待反应过来后恼怒地扔了酒坛子。 混蛋楚砚辞!竟然在她身上下了一睡着身上就结冰的禁咒! 啊啊啊啊!老娘要拿火烧了那个混蛋! …… 远在皇城的楚砚辞感受到禁咒触发重重叹了口气,他的阿翎啊,真是不叫人省心。 说起来都怪这个老皇帝!要不是因为这个老东西,他现在应该抱着他的阿翎在午睡! 既然不让他好过,那谁都别好过了! 这么想着,楚砚辞编织的梦越来越恐怖……越来越阴森……越来越骇人…… 今晚的皇帝怕是…… 嗯……不可言说,不可言说…… 第159章 真够愁人 按照之前与楚砚辞约定好的,温翎循着大部队的轨迹一路向南。 原本一路都很顺利,可在距离清坞宗还有些距离的时候,温翎突然感觉身下的青虚笛一阵晃动,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向下坠去,温翎大惊,结阵而起。 她已突破出窍,是这修仙界小辈之中屈指可数的能者,可在面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诡变时她竟还是落了下风。 只见温翎正站在风口,身下是不明原因的龙卷风,朝暮一击挥砍下去,杀气十足的攻击竟被飓风直接吞噬,而且在她吃了定风丹的情况下,身体竟还在被向下拉扯。 这风就好像刻意针对她一般,一直在她身下盘旋,温翎不敢分神,此时一心抵挡有些吃不消。 若再耽搁下去,就算不被飓风吞噬她恐怕也要在此耽搁好长一段时间! 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打不过就跑,这是温翎一向信奉的座右铭。 说时迟那时快,心念微动,手上的朝暮突然变化,顷刻间便化作团更大的龙卷风。 瞧着身下的龙卷风是顺时针旋转,朝暮反向而行,两股破坏力极强的龙卷风相撞在一起,瞬间吸力减少了一半,温翎趁势赶紧溜。 可变化也在这时突然出现,刚才还顺时针旋转的龙卷风就像被人操控般突然变了方向,与朝暮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比刚才威力更加强劲的气流。 紧接着,身下一阵拉扯,温翎就像被绑着绳子的风筝,直直被拉进漩涡之中,温翎蹙眉,深知自己跑不掉了,危急时刻朝暮化风为盾将她护在其中。 一阵天旋地转,一抹红影就这么被卷进飓风里。 而奇怪的是,随着温翎的消失,这股破坏力极强的龙卷风突然消散了,就像一缕青烟,凭空消失在这浩瀚天地。 …… 等温翎感觉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召回朝暮,重见光明,刺眼的阳光照得温翎睁不开眼睛,她以手遮眸缓了一会儿方才适应。 打量四周,自己此时正身处一片沙洲,烈日当空,金黄的沙砾反射出一片白芒,放眼望去,竟寻不到一片阴凉。 “该死的!这是被带到了哪里!” 温翎烦闷地揉着太阳穴,放开神识四处张望,试图辨别方向。 可看来看去到处都是沙子,鬼才知道哪里是北! 温翎着急去清坞宗,如今被困于此,心里多少有些浮躁,但她心里很清楚,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深呼一口气,阖眸默念清心咒,待感觉心下平静才缓缓睁开双眼,仔细想了想,以前上学时似乎学过在沙漠中辨别方向的办法。 冬季日出位置是东偏南,日落位置是西偏南;夏季日出位置是东偏北,日落位置是西偏北;春分、秋分前后,日出正东,日落正西。 想起以前所学的知识,温翎抬头看天,此时太阳正当空,她被卷进漩涡里时差不多是巳时,计算着时间现在差不多是午时,此时又是夏季,那么…… 太阳现在应该是在偏南方! 南方……南方……清坞宗就是在南方,可清坞宗是在这片沙漠的南方还是在这片沙漠的北方她就又无法确定了。 如今时间紧迫,温翎来不及多加思考,只能先走出这片沙漠再说了。 这么想着,温翎默念口诀御剑而起,她循着太阳的方向一路向南,唯恐出了差错,温翎一路飞一路留下了标记。 这片沙漠很大,神识探不到边界,无论看向哪边,她都觉得长得一样,而随着飞得越久温翎心里越忐忑。 她的确写过一片沙漠,却是魔尊纪寒澈的机遇之地,虽说沙漠都长得差不多,但温翎敢肯定这里不是她写的那片沙漠,她所写的那片沙漠起码没有这么大! 该死的,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龙卷风!把她带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温翎无语望天,心里计算着元明宗大部队离开的时间,算算日子,该是到了。 啧…… 温翎心中急躁,飞得也越来越快,不知不觉间太阳都落了下去。 就在这时,沙黄的大地上闪过一瞬红芒,温翎愣了一下,飞身而下,当真的确定这就是她留下的标记时,温翎整个人石化当场。 她……她飞了这么久又回到了原地?! 她一直都是朝南飞的啊……这不科学! 等等……在这个修仙的世界里谈科学本来就不科学好吗…… 温翎欲哭无泪。 “姑娘可是和在下一样被飓风带到这里迷路了?” 一声珠圆玉润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温翎忙收回远眺的视线朝身后看去。 只见一名看起来温润谦谦的男子正站在那里,他身姿高挑,身披的紫青祥云袍上绣着雅致云海花纹,雪白的滚边下修长的双腿紧缚黑靴,手上的折扇画着莲花,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一双毫无攻击性的眸子干净地倒映着整片橘红天空,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高挺的鼻梁仿佛精心雕琢,微微张着的嘴巴唇纹极浅,花苞般透着蜜色,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他的长相连身为女子的温翎都要自愧不如,可偏生那双眼睛又无比纯良,看起来很好欺负又格外温润,不会给人以威胁感,起码当温翎对上那双纯粹的眸子时是不会心生防备的。 如此绝色,竟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温翎突觉可惜,这该是男主的长相。 要是她来写的话…… 忽地温翎一愣,她后知后觉,自己竟又犯职业病了。 温翎不禁哑然失笑,然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公子也是被风带到这里的?” 男子略显苦恼地点了点头,“在下已经在这里待了三日了。” “三……三日……” 一听这话温翎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等她三日后再出去黄花菜都凉了,再说楚砚辞要是寻不到她怕是又要犯神经。 不行,她得先跟砚辞知会一声,这么想着,一张通讯符便飞了出去消失在天际。 “没用的。”男子在旁适时提醒,“在下都试过,这里并不是普通的沙漠,通讯符飞不出去。” 温翎半信半疑,岔开话题,“公子是哪家的弟子,这身衣裳瞧着有些面生。” “在下温厄愁。”他微微施礼,“无宗无派,一介散修。” 温翎听着他这名字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温厄愁?这名字……听着还真够愁人的。 “我与你同姓,单字翎,也是散修。” “哦?”声音微微上扬,似乎有些意外。 温翎侧眸看他,“怎么了?” 温厄愁含笑摇头,“倒是听说元明宗有位小峰主也叫温翎,一听姑娘的名字,便想起了那位。” “啊是吗……”温翎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眺望着通讯符离开的方向,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天大地大,同名同姓者比比皆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男人垂眸浅笑,“温姑娘所言极是。” 见他信了,温翎暗暗松了口气,也就在这时,一道通讯符突然自天边显现,稳稳地落到了温翎手里,她低头一瞧,还真是她刚才扔出去的那张。 温翎看着手中的符篆失声苦笑。 完了,她家小朋友这次真的要炸毛了。 第160章 匪夷所思 “温姑娘看起来很着急,是有放不下的人吗?” “有啊。”温翎想起楚砚辞是又发愁又想笑,愁他的幼稚,笑的也是他的幼稚,“我家夫君有些黏人,找不到我怕是要闹脾气了。” “夫君?”温厄愁有些错愕,“温姑娘这般早便成亲了?” “嗯。” 温翎无心与他过多攀谈,她还得抓紧时间找出去的方向,掏了掏储物袋,拿出收服朝暮时所用过的千丝锦,一头递给温厄愁,自己拿了一头。 “你走那边,我走这边,有什么发现还要劳烦温公子拉一下绳子。” 温厄愁点头,欣然答应。 如此,温翎便急切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男人却在原地停留许久,那双平和的眸子盯着温翎离开的方向隐隐泛着复杂的涟漪,在这西落的日光下竟显得有几分神秘,直到看着温翎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这才走向了另一边。 温翎按照之前所想一直向南,她还就不信了,她一个大活人还走不出去这片沙子地! 一步两步,走一步留下一个脚印,不知不觉间身后的脚印已经串串相连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已完全西落,月亮独霸天幕,银白色的月光洋洋洒洒,沙黄的大地在此刻竟像一面镜子,反射着月光细碎而闪,一晃一晃,与银河交相辉映。 置身于广阔天地,犹如置身仙境传说。 许是走得太久的缘故,温翎突然想停下脚步看一看四周的风景,说起来,若不是来到了这里她这一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见到这般幻景。 温翎席地而坐,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留影石放到了沙地里,如此美妙绝伦之景,她理应记录下来,日后带回去给砚辞看看。 只是刚把石头扔到地上,手上的千丝锦就突然被轻轻扯了两下,温翎大喜,以为温厄愁寻到了出去的方向,赶紧起身想要离开,只是一抬头却发现温厄愁正站在自己对面。 “温姑娘,又见面了。” 紫衣少年好像夜间的精灵,一颦一笑摇曳了星云,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银色月光,朦朦胧胧间温翎竟觉得面前的男子随时会消失幻灭。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温厄愁看出她的困惑,于是再次扯了扯手上的千丝锦,随着他手指的律动,温翎这边的绳子竟也动了动。 温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看错!面前站着的真的是温厄愁!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看望不到头的丝线,又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大活人,一时间舌头绊了牙齿‘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厄愁被她逗笑,将手中的千丝锦放到地上,示意她收回法器,“温姑娘,不瞒你说,这三日里我不止一次如此震惊。” 这下温翎确信了,白日里不是她多想,她真的一直在原地打转,以前只知道地球是圆的,谁能想到沙漠竟然也是圆的…… 匪夷所思!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儿吧。”温翎眉头紧锁,默默收着自己的千丝锦。 温厄愁抬头看了看天空,轻叹道:“不如先休息一下吧,等明日天亮了再想办法。” 温翎想了想,夜间可视度太低,且不知这沙漠中有没有危险,初来乍到的,若是遇到危险了怕是要比白日里凶险得多,如此说来得不偿失。 于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她捡起地上的留影石放好,召出自己的法器青虚笛,打算先进去歇一歇。 “温姑娘!”温厄愁及时喊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不知可否收留在下一晚?” 刚打算进去的温翎脚步微顿,怀疑看他,“你这三日都是在沙地里休息的?” 温厄愁闻言面色一红,“说来惭愧,在下资质平庸,所能得到的修炼资源有限,实在是没有温姑娘那般富裕。” 恰在这时有风沙吹过,细碎的沙子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他的声音,也在顷刻间便将面前的男人吹得狼狈不堪。 待风沙散,温翎发现温厄愁的脸更红了,他踌躇地站在原地,颇像一个羞涩的小媳妇。 审视地盯了他一会儿,因那双单纯的眼睛温翎本就对他没有太大的防备,如今瞧着他才是金丹修为,更加构不成威胁。 这才点头,“进来吧。” “多谢。” …… 青虚笛内还张贴着一张张大红喜字,温翎看惯了自是觉得没什么,倒是温厄愁一进来便被这些红艳吸引了目光。 “温姑娘才成亲不久吧?” “嗯不久。”温翎推开不远处一扇门,微微歪头示意他进去,“公子早些休息。” 温厄愁原本还想再说什么,见温翎不打算与他多言便识趣地闭了嘴,微微颔首表示谢意便回了房间。 见没了外人在场,温翎这才卸下防备,她懒散地驼着背,疲惫地往自己房间走,她今天好累,身体上的累倒是小事,她心累啊。 她就纳闷了,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来到这个鬼地方的,来就来了,怎么还出不去了呢! 生无可恋地抬手竖起结界,温翎直挺挺往床上一躺,脑袋扎进被子里躺尸不动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房间里,温厄愁的房间也竖起了一道结界,他端坐在窗前失神地看着窗外,手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镜子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 这张脸完美得无可挑剔,大到眉眼口鼻,小到一个汗毛孔,都像被精心雕琢般美得勾魂摄魄,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美得不真实。 尽管如此,拥有这般天神俊颜的男子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笑意,余光瞥了一眼镜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温和的眸子突然被阴鸷取代。 紧接着,漂亮的镜子突兀地现出一道道裂痕,丝丝咧咧密密麻麻,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堆粉尘。 风儿一吹,便什么都没了。 随着镜子的消散,温厄愁终于泄了火气,那双阴冷的瞳一点点升温,直至最后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样子,远远一瞧,当真是一位谦谦有礼的少年郎。 与此同时,他手上折扇发生变化,那朵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竟像活过来般微微摇曳,纯白的花瓣之上闪过一道道黑影。 一道道黑影好似那镇压在忘川河畔难以投生的孤魂野鬼,正在水里嘶吼呐喊,可再一晃眼,莲花依旧是那朵莲花,它不曾动过,更不曾有什么黑影,刚才的一切就好像只是幻觉而已。 正如它的主人那般。 第161章 该去看看 翌日,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洒落进窗,斑驳出一道道光影贴在温翎脸上,她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下了床。 在她手上有一个刚刚雕刻好的小木人,仔细一瞧倒有几分神似她家黏人的小夫君。 这是楚砚辞临走前特意给她准备的小木头,他说如果夜里觉得无聊就雕些东西,千万不能睡觉。 刚开始温翎没什么耐心,拿着小木块这里抠抠那里蹭蹭,做得一个个四不像,可夜实在漫长,总归要做些事情来消磨时间,这还是近些日子以来她做得最成功的一个木人。 温翎将小木人放在了窗前的桌案上,微微俯身含笑弹了一下木人的头,凶巴巴地说道:“我争取今日走出这里,你可千万别发疯,听到没有?” 说罢又轻柔地摸了摸小木人的头,这才信步离开。 一推门,温厄愁正站在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吓了温翎一跳,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哭笑不得,“温公子起得真早。” 温厄愁温润垂眸,递给温翎一个灵果,“感谢温姑娘昨夜收留,没什么好报答的,希望温姑娘莫要嫌弃。” 温翎低头看去,在他的手上有一颗红艳的果子,是那种很常见的红灵果,她家阿砚怕她平时嘴巴无味,给她准备了好多好多。 她虽然不缺这口吃的,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或许对于温厄愁来说这颗果子是他目前能赠予的最好的谢礼了,她不能践踏人家的自尊心。 “多谢公子。”温翎将果子小心装到自己的储物袋里,“公子这些日子都试过什么方法离开?可否与我详细说一说,免得再做无用功。” “在下试过瞬移符,也试过传送阵。”说着他无奈指了指天空,“甚至一直向上飞,始终出不去。” “那……”温翎头都要大了,“那公子可知道将你我带到此处的龙卷风去了哪里?总不能来到此处便散了吧。” 温厄愁回忆了一番,然后歉疚地摇了摇头,“在下被带到此处时已经昏迷,并不知那股妖风去了哪里。” 温翎闻言头更疼了,她暗自懊悔,当时就不该用朝暮护住自己,就算是受点伤也好过现在成了睁眼瞎! “不过……”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温翎听闻转折,欣喜看向温厄愁,着急问:“不过什么?” “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流沙,在下能感觉到那下面有东西,奈何在下只是金丹修为,实在是不敢只身冒险,在那下面说不定能找到离开的办法,当然,这也只是在下的猜测。” 听他这么说,温翎心头一喜。 这世界为她所造,所以她很清楚,像这种诡异的地界儿定然都会藏有机缘或者解决当前困境的办法,这是这个世界现存的不变定律。 而且就算什么都没有,她也必须要去,毕竟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思量再三,温翎打定主意道:“总不能一直在此转圈,既然发现了端倪,该去看看,我修为比你高,到时候公子跟在我后面,我自会竭尽所能护公子周全。” 男人颔首浅笑,“如此,那便有劳温姑娘了。” 温翎轻‘嗯’一声,一个闪身率先出了青虚笛。 她这一走,温厄愁脸上的笑容变戏法儿般顷刻间烟消云散,男人微微侧眸,透过半掩的门刚好可以看到桌上的小木人,小人儿被金色的日光笼罩着,斑驳的光影赋予了它生命,像是宣示主权般正在看着他。 着实有够碍眼的。 温厄愁厌恶地收回目光,微垂下眼帘,浅浅地呼了一口气,再抬首,明眸皓齿,温润如玉,手持折扇,谦谦有礼。 外面,温翎正在专心查看四周的情况,以防一会儿她们下去后上面会出现意外,到时来个腹背受敌她可吃不消,她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也因此并未发觉温厄愁是何时出来的。 男人来到她身侧,引路在旁,“温姑娘随我来。” “嗯,好。”温翎对面前温润的男子已经几乎没有了防备,她收回神识,随着他的指引大步前进。 温厄愁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含着讽刺的弧度。 自然,温翎并没有注意到。 很快,二人来到了温厄愁所说的那处流沙所在地,打眼一瞧眼前的沙子和四周基本没什么区别。 但温翎放出神识向下探去时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念力阻拦了她的去路,她尝试着击溃对方,却不想对方突然发力,眼前一花,便被打了回来。 她捂着脑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温厄愁急忙将她搀扶,“温姑娘,还好吗?” 突然的身体接触让温翎莫名一抖,这感觉,就像碰到了一条滑溜黏腻阴冷的蛇。 啧…… 她本能地侧了一下身子躲开了他的手,“无碍。” 温厄愁自然感觉到了她的避讳,施施然收回手,问:“温姑娘看到了什么?” 温翎摇头,蹙眉道:“神识探不进去。” “那我们还下去吗?” 若是一炷香之前的温翎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他说‘去’,可现在的温翎却没有立刻回答。 刚才温厄愁突然的触碰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作为女人都有第六感,温翎的第六感提醒她面前的男人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起码不值得完全信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在下面对方搞些小动作她怕是要吃大亏,思忖片刻,她说:“下面不太平,我恐难护你周全,不如公子在上面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温厄愁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变卦,迟疑了一秒才点头,“那温某就不给姑娘添乱了,姑娘小心。” “嗯。”她轻应了声,然后匆匆跳进了流沙中。 随着温翎身影的消失,温厄愁的目光逐渐晦暗,他盯着温翎离去的地方看了许久,那张精致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倒叫人一时难以猜测他在想什么。 恰在这时有旋风过境,卷起一地黄沙直通天穹呼啸而过,所到之处狼藉一片,就连天上的太阳也被蒙了面纱失了神采。 可不知怎的,在马上就要冲撞到温厄愁身上时,那股刚刚还强劲的风突然就散了,漫天黄沙似落雨般悄然洒落。 而流沙之中,一片紫色的身影鬼魅般闪过,再看温厄愁站着的地方,竟还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神色淡然地站在那处。 第162章 镜中的他 流沙下别有洞天,熬过窒息的痛苦便是惊人眼眸的另一方小世界。 “呸呸呸。”温翎吐出几口沙子,待嘴巴里干净了才抬头向前看。 只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溶洞之中悬挂着根根晶莹剔透的石柱,梦幻般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墙上还有石瀑布,珊瑚晶花以及各种形状的石笋,还有石盾、石花、石幔等等等等数不胜数,环顾四周好像置身静止的时间长河之中,连浮躁的心情都慢慢沉静了下来。 不过温翎可不敢松懈,她警惕打量四周,四下看了看,最后藏身于一处狭小空间之中,口中念念有词,符篆显现,温翎的身影渐渐消失。 她放开神识探向外面,见温厄愁还在外面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她依然没有动作,她在验证,验证自己的猜测。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直到温翎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再次放开神识向外看,当看到温厄愁还在外面且神色平静时她这才彻底放下了戒备。 看来真是她多虑了。 难不成这就是身为人妻的觉悟?其他异性碰她一下她竟都觉得不舒服。 想来真是好笑,若是告诉楚砚辞那个黏人精,他怕是要得意好一阵。 温翎摇头轻嗤一声,慢慢现身于溶洞之中,然后手持朝暮,小心地向洞内走去。 而在温翎离开不久,刚刚她藏身的地方闪过一道魅影,无声无息跟在了她身后。 温翎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金丹修士,竟能在出窍期修士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到现在她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或许她都忘了,修为是可以压制也可以隐藏的,只要对方比你强,他想让你看到他是什么修为,那便是什么修为。 至于温厄愁到底是何修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 再看温翎这边,走着走着,眼前一片流动的小型瀑布吸引了她的目光,石瀑布她这一会儿没少见,流动的瀑布倒是第一处。 抬头看一看,上无水源,低头看一看,下无存储水流的空间,那这流动的瀑布……是什么鬼…… 温翎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定睛一瞧,透过密集的水流她隐约看到瀑布后似乎是空的。 哇哦,好像猴哥儿的水帘洞。 本来温翎是想放开神识看一看瀑布后面的情况,但有一股力量一直在压制她,在刚进入溶洞时有一道分界线,她可以向溶洞外放神识,但不可以巡视这里面。 每次想侦查四周时,都会被一股更大的念力打回来,如此她不敢再造次,于是心念微动,朝暮化作一根通体金黄的棒子。 不用怀疑,就是猴哥儿的金箍棒。 棒子长长长,直穿水流,在里面搅了搅,在没感应到危险后温翎这才放心地飞身而入。 只是刚一进去温翎就被一道金光晃花了眼,她紧眯着眼睛透过指缝往外看,只见附近的墙上嵌满了闪着刺眼光芒的大镜子,不是古代的黄铜镜,而是现代工艺的镜子! 温翎木讷地放下手惊愕在原地。 环视四周,一面面高达三米的镜子里均是倒映着她的身影,前面、后面、侧面,照得清清楚楚。 还不等温翎回神,突然,她看见对面的那面镜子里倒映出一个身影,是那身熟悉的黑色斗篷,是她梦里见过数次的诡异面具,是那个她死都忘不掉的可怕身影! 就站在她身后! 温翎瞳孔震颤,她喘着粗气猛地转身,可是没有,没有,她的身后没有人。 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前面、后面、侧面,每一面,每一面,每一面镜子里都有那个可怕的身影!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看不到他的本体! 温翎慌乱地在原地打转找寻男人的身影,镜子里的温翎也在原地打转,可是那个可怕的身影却一动不动,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就像一个上门寻仇甩不掉的亡魂。 他在看着她,一直在看着她,那双淬了血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盯着她,盯得她头皮发麻。 温翎听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止,仿佛随时会跳出胸膛,老鼠遇见了猫第一反应便是跑,温翎转身就想往外跑,可是一回身她发现刚才进来的那片瀑布不见了! 身后是一面镜子,混在其它镜子中间倒映着她的身影,而那个恶魔正缓缓地将手放到了她白皙的脖颈上,只需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就会死在这里。 不要……不要…… “滚开!滚开!” 温翎情绪失控,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中的朝暮,一簇簇火焰在空中炸裂,剑气纵横,打在镜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激荡着刺穿耳膜,可是那一面面镜子却始终完好无损。 他还在靠近,他还在靠近,温翎看到他还在靠近,他紧贴在她身后,那只罪恶之手捂住了她的口鼻,温翎瞬间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镜中的画面,握着朝暮的手颤抖着突然失了气力,慢慢的,就好像真的被束缚了般,她反抗不得,挣扎不得,她木木地站在中间,眼睁睁看着那个恶魔扼住了她的喉咙。 腹腔内的空气渐渐稀薄,温翎浑身颤抖,亲眼目睹着自己的死亡却又无能为力。 绝望、害怕、不甘,意识涣散之际,一滴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落到地上,湮灭了她的声音。 她在唤一个人的名字,一声一声,破碎无声。 …… 此时的楚砚辞刚刚抵达清坞宗山下的镇子,他正走在大街上,欣喜地寻找温翎的身影,手上还拎着从邯阳皇城带回来的糕点。 他记得阿翎说喜欢吃,他便特意买了些回来。 突然,心脏似被针扎了般剧烈疼了起来,一下一下,连带着呼吸都是痛的,男人停下脚步,蹙眉揉了揉自己的心口。 正纳闷自己心口怎么会疼,身后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快跑’,大街上的百姓就都跟着跑了起来,做买卖的顾不得收拾摊子,街上玩耍的小童也被自己的父母一把抱走,人推人人挤人,瞬间乱做了一团。 楚砚辞忍着心口上的疼拦下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老伯,发生了何事?” “乱世!乱世呀!魔尊带人要攻打清坞宗,大部队已经抵达了清坞山下,听说各大门派都集结在清坞宗,怕是要有一场恶战,小伙子,还是快快回家,近些日子莫要出家门了!” 说罢老伯也着急忙慌地跑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街上只剩了楚砚辞一人。 楚砚辞眺望着不远处的仙山,只见远处的天空黑压压一片,乌云滚滚就像在压抑着一场暴雨,那冲天的魔气聚在一起,似恶龙般霸占着半边天。 楚砚辞错愕,不是说要围剿鬼修吗?怎么来的是魔尊?阿翎……阿翎呢?阿翎不会因为担心大家先跑去清坞宗了吧! 这么想着男人便赶紧飞向了清坞宗的方向。 第163章 鹬蚌相争 温翎做了一个梦,一个正常的梦,没有鬼修,没有师姐,没有鲜血。 她梦到自己回了那个出租屋,梦到自己坐在电脑桌前狼狈码字,梦到房东催缴房租,梦到编辑催稿,梦到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又在偷懒睡懒觉…… 一切都如此平松,让她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只是,她总感觉身上冷冷的,冷气从脚底一直蹿到了她的天灵盖儿,嘶…… “温姑娘?温姑娘?” 耳边传来一声声不合时宜的呼唤,温翎烦躁地皱了眉。 “温姑娘,醒醒啊温姑娘。” 那人竟然还动手晃她! 啧…… 烦死了! 国粹已酝酿好,温翎决定要骂死这个不识好歹扰人清梦的人! “你他……”妈字还没出口,温翎看清面前之人后一个急刹车赶紧将后半句憋了回去。 “温姑娘,你还好吗?”温厄愁正一脸担忧。 温翎眨巴了两下眼睛,混沌的大脑短暂地缓冲了一下,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一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赶紧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顾不得身上结的冰,她慌张问温厄愁,“他呢?他去哪儿了?” “他?”温厄愁不明所以,“这里还有别人吗?” “就是他啊!刚才他就在这儿!他掐着我脖子,他还捂着我嘴巴不让我呼吸,你进来没看见他吗?他明明……” 说着说着温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哑于无声,因为温厄愁脸上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看来他是真的没有看到那个人,罢了,没看到更好。 轻咳一声,温翎转了话锋,“你怎么进来了?” “温姑娘在里面足足待了两个时辰,在下实在不放心就进来看看,看到这儿有一片瀑布觉得奇怪,就试探着摸了摸,摸到里面是空的就进来了,一进来就看到温姑娘躺在地上,温姑娘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危险?温翎失声苦笑,她可不是遇到危险了,她是遇到活阎王了。 “没有。”温翎重重叹了口气。 “温姑娘看过这些镜子了吗?” 温翎清理着身上残留的冰丝,漫不经心答道:“嗯,看到了,很奇怪的镜子。” “是够奇怪的,在下此生最怕打雷,刚才这些镜子里竟然在打雷,打得还格外逼真,就跟真的劈在在下头上似的,可你说它逼真它又假得不行,不漏天不漏地的,这雷来得也太突兀了。” 温厄愁的话让温翎一愣,她诧异抬头,“你说,你最怕打雷,在镜子中看到了雷电?” 温厄愁点了点头,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让温姑娘见笑了,在下就是怕经历雷劫,这才迟迟没有突破元婴。” 男人的话像是点燃蜡烛的那根火引,温翎一下子豁然开朗! 温厄愁害怕打雷,镜子中就出现雷劈他,这些镜子会将人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进而达到击杀入侵者的目的,而她刚才看到那个男人要杀她,这说明…… 意识到什么温翎神情微恍,她不怕天塌不怕地陷,在她心中最害怕的竟是一个人。 多么可笑又可悲。 温翎深呼一口气,硬着头皮再次看向那一面面镜子,这一看不由瞳孔放大,那个男人……果真还站在她身后…… 毒蛇般的眸子淬了毒,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明知是假的,但温翎还是惶恐地移开了目光,她仰头再次深呼一口气,自嘲轻嗤,是啊,她怕他,怕到了骨子里,连灵魂都是畏惧的,她不想承认也没用。 “这次……还要多谢温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什么也没做。” “不。”温翎疲惫摇头,“如果不是温公子来,我怕是会真的死在这里。” 男人目光微闪,“温姑娘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个人罢了,一个……罢了罢了,不说了。”温翎欲言又止,抿唇极尽淡然一笑,目视前方阔步向外走去,“温公子,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了出去,瞧着那急切的背影,大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温厄愁看着温翎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稍顷便笑了。 竟有幸成为她的心魔,嗯,有趣。 至于他的心魔是什么呢,温厄愁微微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镜子,镜中坐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奇装异服,正在书写着别人的人生。 呵,可笑。 他才不可能有什么心魔,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她。 男人瞳色微暗,他只是稍稍歪了歪头,刚才被温翎劈了数剑都没有碎的镜子突然诡异炸裂,一片一片,哗啦啦碎了一地。 温厄愁踏着一地残骸,谦谦一笑,“温姑娘,等等,一路凶险,还要劳烦姑娘保护在下啊。” …… 此时的清坞宗。 魔尊纪寒澈携魔域大部队已逼迫至清坞山脚,这魔族来得突然,让各大宗门一时人心惶惶。 倒不是怕他魔修,只是这在他们意料之外,真正的敌人还没到,若在此消耗一波,再遇上那位怕是真的要全军覆没。 届时,便全都完了。 “魔尊今日好雅兴,怎的有空来我清坞喝茶了?”清坞宗宗主邵楠桦抬手撤了护山结界,微微拱手,“魔尊若是不嫌弃,不妨进来坐坐。” 魔尊纪寒澈一身黑盔甲胄闪着寒芒,他以手撑头半躺在八人抬着的软轿上,垂着的纱幔随风微微飘动,露出了那双含情又多情的桃花眼,最教人惊艳的实属那双赤红之瞳,宝石般明艳透亮。 纪寒澈邪肆一笑,吊儿郎当地摆了摆手,“行了,别跟本尊在这儿假惺惺的,本尊听说你们又在举行什么,什么狗屁宗门大比,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吧?本尊今日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来取尔等首级的。” “狂妄小儿!”一旁的天罡宗宗主楚明朗没压住火气,气愤地指着行为放荡毫无礼节的纪寒澈,却又受于礼教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啧,本尊跟邵老头说话呢,你个老不死的插什么嘴?” “你!” 楚明朗被气得不轻,刚要动怒,温烨州及时将他拦下,抬袖礼节性拱手。 “魔尊既然知晓今日是我宗门之间的比拼之日,也该当清楚我辈杰出的弟子今日齐聚于此,魔尊可想过经历此战后的魔域会是什么景象?” 一听这话,刚才还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的男子目光一凌,他知道,他怎么不知道,可他没办法不来! 那人答应他,只要他来这一趟,无论战况如何,那人都会允他一颗化形丹。 化形丹啊!魔域的魔医与他说此丹乃逆天之物,只存在于书卷之中,可他不信,他寻了数百年,寻了数百年!近日终于寻到了! 只要吃了此丹,他的凝儿便能重新化形,他的凝儿就能回来了,他必须!必须要拿到此丹! “少废话!”纪寒澈飞身而起,他手持长剑飞在半空宛若一个不败的战神,“众将士听令!给我杀!” 第164章 在下没用 此一战终于还是来了,光是冲锋的呐喊声便震得这浩瀚天地抖三抖。 敌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憋着火气的各宗弟子也不再收敛,手持利器飞身入战场,与魔域大军纠缠在一起。 神仙打架,可谓精彩至极,然而藏身于角落处的楚砚辞并不在意战况如何,他只想知道他的阿翎去了何处。 男人神色不定,他在人群之中急切地寻找着温翎的身影,可看来看去,那么多色彩里就是没有他心中的那一点红影。 难不成……阿翎还没到? 可算算日子不应该啊…… 男人心中担忧,但也没到乱了阵脚那一步,他想起自己走之前在温翎身上留下了一睡觉就被冻的禁咒,这禁咒有奇用,只要对方没有刻意解除禁咒,只要对方还活着,只要施咒者还活着,那这禁咒就一直在。 楚砚辞能感应到禁咒尚在,那就说明他的阿翎应该是没出事,只要没出事,那就怎么都好说。 或许是在路上耽搁了吧? 这么想着楚砚辞便悄悄离开了战场,按照约定去远处的镇子里搜寻了一圈,在没找到温翎后便一路飞向了安晓笙家的方向。 至于身后的战事如何,与他无关。 再看温翎这边,越向溶洞深处走越冷,这冷非寻常的气温低,而是刺骨冻魄的冷,唯有以灵力护体才不至于被冻成冰雕,温翎一个出窍期修士还能扛得住,倒是温厄愁,似乎受不住了。 那张祸国殃民的小脸惨白如纸,根根分明的睫毛结了霜,紧抿的唇瓣抖个不停,温翎余光一瞥,竟瞧见他的手已经青紫,感觉碰一下就会碎掉,这可把温翎吓了一跳。 “温公子,要不你先出去吧。” “不妨事。”温厄愁抖成了筛子,僵硬地摇了摇头,“在下……在下还能撑得住,姑娘不必担心。” 他说话的时候呵出几口白雾,白雾袅袅升起,还来不及散,刚刚说话的人突然就不动了,然后温翎就看到自他身上结起一层冰霜,从手臂蔓延,一直走向心口。 温翎一愣,待意识到什么惊呼不好,这人不会要死了吧!哎呀我的老天爷呐! “喂!温公子?温公子你没事吧?”温翎着急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见对方没反应,她又匆匆摸了摸温厄愁的心口,感应到对方心脏尚在跳动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抬手,掌心燃起火苗,温翎口中念念有词,火苗在她掌心跳跃着越变越大,觉得差不多了,温翎将火苗往温厄愁身上一扔。 只见熊熊大火瞬间将温厄愁吞噬,火舌冲天,发出咝咝啦啦的燃烧声。 别误会,她不是想焚尸! 这场面看起来很残忍,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不难看出,那团火焰并没有伤害温厄愁的意思,相反的,火焰是在融化他身上的冰层,咝咝啦啦的声响是冰霜化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温厄愁身上结起的冰霜终于全部融化,男人重重呼出一口气,这才算活过来,但他似乎还有些虚弱,竟直挺挺向后倒。 温翎一懵,赶紧伸手想接住他,可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上次她接住臭狐狸颜霂卿的场景,莫名一阵恶寒,条件反射,伸出的手‘嗖’的一下又收了回去。 但她不能眼见着人摔了啊,情急之下朝暮化作了一把椅子,男人不偏不倚刚好坐到了椅子上。 “温公子,你好些了吗?受不住你就出去等着吧。” 温厄愁一睁眼就看到温翎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儿,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动都不动一下。 男人额头隐隐跳动了两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看起来还算温和的笑容,“好多了,多谢姑娘搭救。” 温翎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又问了一遍,“你看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我送你出去?” 说话的间隙,温翎已经将身子转向了来时的方向,那意思很明显,她会好心地护送他出去,温厄愁凝着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然他直接掐死她或者直接冻死她算了,不不不,还是直接把她炸成血雾吧! 鲜血盛典,一定很美。 光是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舒服畅快,但这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便被温厄愁否决了,他费了那么大劲才将她带到这里,好戏还未开场,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死了! 男人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忍着想弄死她的冲动缓缓站了起来。 “是在下没用,在下修为低,不仅帮不上姑娘还处处给姑娘添麻烦,不用姑娘送,在下这就自己出去,姑娘一路小心,可莫要再像刚才那般大意了,若是在前面受了伤,在下可就没有能力再及时赶到了。” 他声音极闷,微搭着睫就像一条被嫌弃的小狗,明明看起来极其弱势,可偏偏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暗含深意。 仿佛在说‘老子刚才救了你,你这就开始嫌弃老子了?一会儿你死在后面被狗啃了都没人管!’ 温翎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被怼得一阵心虚。 她之所以心虚主要还是因为她的小心思真的被他说中了,她确实是嫌弃他没用才赶他走的。 本来这没什么,毕竟谁都不想带个拖油瓶嘛,但就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提及刚才救了她的事,这就显得她很忘恩负义!很不识好歹! 温翎别扭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踌躇了一会儿,含糊不清道:“要不……要不还是一起吧,你我相互……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听她妥协,男人微垂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不过这抹耐人寻味的精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再抬头时,又是那副虚弱又温润的模样。 “在下不会给姑娘添麻烦吧?” “哎呀别说了。” 怎么还提! 温翎躲着他的眼睛,将朝暮召回识海,然后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暗暗发力帮他抵挡寒意,“快走吧。” 男人瞥着肩膀上那只葱白玉手得逞一笑,“如此,那就麻烦温姑娘了。” 第165章 要打你打 越往深处走可见度越低,那些发光的石柱石花不知怎的就失了光彩,朝暮化作一盏油灯飘在半空,他们只能借助这微弱的光芒缓慢前行。 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渐渐的,温翎都感觉到了寒意,寒流直钻骨头缝,针扎似的疼。 按理说这种环境应该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可走着走着,温翎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类似于小虫子爬行的声音,她警惕驻足,凝神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幽暗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朝暮飘在半空就像一簇鬼火,缓缓贴近墙壁,然后温翎就看到墙壁之上趴着一只只全身幽蓝透明的小虫子,离近些甚至能看到小虫子身上的经络。 它们长得很奇怪,头大身子小,看不见眼睛嘴巴,瞧着就像两个蓝色的玻璃球粘在了一起,最让温翎诧异的是,它的透明翅膀竟然长在身下,铺在四肢下就像两块柔软的垫子。 那走路的时候要怎么走? “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温翎小声嘀咕了一句。 或许是因为这里太过空旷,温翎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产生一圈圈回声,音波惊扰了墙上的虫,小虫子们突然展翅。 刚刚还贴在墙上的四肢齐刷刷反向调转,随之变化的还有那颗看不见眼睛嘴巴的头,闭合的脑袋像被人划了几刀,露出两颗红宝石般的眼珠子,以及一张泛着尖牙的嘴巴。 虫子受惊,纷纷飞了起来,嗡鸣着飞向了远方。 温翎惊叹,合着这些虫子刚才是在像人一样闭着眼睛休息! 那…… 温翎突然想起一件事,后背一阵发凉。 既然这些虫子刚才在休息,她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温……温姑娘……”身边的温厄愁突然结结巴巴唤她。 温翎心中一‘咯噔’,缓缓偏过头,眼神紧张地询问怎么了。 温厄愁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指了指上面,“你……你头上……” 头上? 温翎神情一僵,硬着头皮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见自己头顶正上方吊着一只由数万只虫子拼凑而成的巨型兽! 巨兽没有固定形状,一只只小虫子交叠在一起,张着嘴巴发出类似于蛇的‘嘶嘶’声,庞大的身躯正在不停蠕动着,远远望着,密密麻麻全是圆形鼓包,鼓包中间掺杂着一颗颗红色粒子,有密集恐惧症的见到这种情形估计会疯! “快走!”温翎拎着温厄愁的肩膀撒腿就跑。 她倒不是打不过,也不是害怕,主要因为她是一个残疾人,只有一只手,拿了剑就得撒开温厄愁,撒开了他,在这种环境下只需一秒钟他就有可能会被冻死。 早就说他是拖油瓶。 更何况她这人不好战,又不是来历练的,能不打则不打,而且时间也不允许她在此逗留太久,也不知清坞宗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姑娘!这是什么东西?”温厄愁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温翎。 “我哪知道!快跑就是了!” 温翎施展功法,不时闪现在溶洞中,她用意念控制着朝暮,在后争取时间。 “温姑娘……呼……”温厄愁比不上温翎的速度,被温翎连拖带拽脚下都快冒火星子了,喘着说:“在下……在下有些累了……我们歇一歇吧……” “歇一歇?”温翎被气笑,“你怕累?那你怕不怕死啊?!” “在下……在下真的……呼不行了……” “不行也得行!”温翎太阳穴直突突,被气得不轻,“是我在拉着你跑,出力的是我!带你逃命不说我还得随时随刻帮你抵挡寒流!我行,你怎么就不行了!” “温……温姑娘……在下……” 话说到一半儿,胸腔内的空气似乎不足以支撑他再说出剩下的话,温厄愁好像真的扛不住了,脚步虚浮,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温翎蹙眉,不得不停下脚步,微微弯着腰拉了拉他,“走啊!” “走……走不了了……呼……温姑娘不必管在下了……你自己快走吧……”说着,温厄愁两眼一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往地上一躺。 温翎无语,好歹也是金丹修士,不过是跑两步,至于累成这样吗? 看来不止是拖油瓶,更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她回头看了看,巨兽快追上来了,可她是真的不想打! 看一眼身后,再看一眼要死的温厄愁,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臂用力,她直接上手将人扛到了自己肩膀上。 一阵天旋地转,当温厄愁头朝下看见那两条飞速交错的大长腿时,他的脑袋是懵的。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厮会恬不知耻地将他扛起来…… 正常人第一反应不是应该去杀怪物吗…… 他带她来此处的目的就是让她杀这怪物的,这虫子名唤蓝尾断噬虫,报复心极重,只要温翎将怪物杀了,虫子尸体就会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无形之中潜入敌人身体里。 日后温翎一旦与人交合,对方身上就会长出这样的虫形印记,印记会一天天变多,直到遍布全身,不管多英俊的男子,脸上长满密密麻麻的虫子怕是都无脸见人了吧。 届时皮肤还会一点点腐烂,直至最后活生生溶化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血渍,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因为自己而痛苦死去,啧啧,想想就足够刺激。 可现在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大虫子,温厄愁暗骂着废物,竟连一把破剑都敌不过! 看来还得想办法让温翎停下来。 这么想着男人试探着劝道:“温姑娘,在下看着那虫子不是你的对手,不如……” “闭嘴!”不等他说完温翎便打断了他的话,“要打你去打,别带上我!” 欺负男人看不见,温翎嫌弃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与此同时,她跑的速度更快了,宛若一阵风穿梭在溶洞之中。 随着温翎的加速,温厄愁只感觉身下一阵剧烈颠簸,大脑被倒挂摇晃着突感头昏脑涨,胃被她瘦弱的肩膀抵着,一颠一颠,险些将他戳穿。 其实说疼也不算疼,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他竟莫名想吐,他活了两世,第一次想吐。 忍着不适,温厄愁维持着面上的温和说道:“在下一个八尺男儿,被姑娘背着属实有些难为情,看着那虫子离得也远了,不如将在下先放下来吧,在下可以自己走。” 温翎闻言回头看了看,朝暮牵制了大虫,短时间内真的追不上来。 可温翎暂时不打算将他放下来,谁知道身上的花瓶一会儿会不会又喊累,又喊冷,又喊饿的,别再又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将他放下来吧。 而且她发现走过那一段路之后温度正在渐渐回升,猜测着是因为大虫的存在温度才会这么低,等她走出大虫的地盘彻底摆脱了麻烦再停下不好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能松懈! 于是温翎又一次提快了速度,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跟他说:“我不介意你将我当成男子。” 温厄愁:“……” 他要把她头发全剃了,在她脑袋上钻个洞点天灯! 第166章 找到出口 温厄愁顾不上什么虫子不虫子的了,他现在只想从温翎肩膀上下来! 但无论他说什么,温翎全当耳旁风,且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在温厄愁差点忍不住一巴掌拍死她的时候,温翎终于停下了。 她将男人往地上一扔,含笑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呼……可算安全了。” 周围温度恢复正常了,朝暮也回来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已经出了大虫的地盘,该是高兴的事,温厄愁却笑不出来,不仅是因为计划没得逞。 之前他那张小脸上是装的惨白,装的病弱,如今却是实打实的,胃里翻江倒海,大脑浑浑噩噩,就连手脚都莫名发软,他活了两辈子都没如此虚弱过! 她如此狼狈都是拜面前的女子所赐! 袖下的拳头捏得咯吱响,温厄愁紧抿嘴唇神色阴晴不定,怕被温翎看出什么,他席地而坐阖眸调息。 温翎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看,猜测着是刚才被冻得没缓过来,于是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拿出几个红灵果放到了他旁边。 这种果子味道甘甜可口,大的功效没有,却是解馋,补充体力的好帮手。 “温公子。”怕打扰到他,温翎蹲在旁边小声音说道:“你休息好以后将这几个果子吃了,我去前面探探路,一会儿回来。” 温厄愁没睁眼也没说话,倒不是没听见,他就是单纯的不想搭理她。 见男人没反应,温翎便息了声蹑手蹑脚起身走了,而温翎前脚一走温厄愁后脚就睁开了眼睛,那双幽深的眸宛若暗夜,凝着温翎离开的方向,晦暗之下暗藏杀机。 稍顷,他收敛思绪低头看了看手边的几个果子,沉凝片刻拿起来一个放到了嘴里,胃里泛酸嘴里泛苦,这几个果子确实来得恰到好处,温厄愁一边在心里想着事情一边吃起了果子。 算算时间纪寒澈应该已经带兵去了清坞宗,那几个蠢钝如猪的老东西还想算计他,他倒是要看看,经此一役,他们还敢不敢异想天开。 仙魔大战,嗯~应该会死不少人吧,真可惜没有亲眼目睹这一盛况,不过,相比于此,他更想看到的是温翎出去这里目睹一切后的表情。 愤怒?悲怆?痛心?惊恐还是呆滞呢? 他越来越期待了。 想着想着,手边的红灵果悉数进了他的肚子。 刚打算起身去寻温翎,突然,一种奇特的感觉自腹中涌起,乍得一体会像是食了灵果后涌现的灵力,若是旁人便真的以为是灵力了,可他不是这尘世的普通人,他能准确地感应出这微妙的差异。 这感觉有些像…… 温厄愁想到什么,微微低头看了看地下的果核,沉默了两秒,恼怒拂袖掀飞了地上的残渣。 该死的!这里面有他给温翎的那颗红灵果,这果子里可是藏有…… 嗐!竟又让她躲过去了! 罢了罢了,以后找机会再行事吧。 温厄愁蹙眉,再次席地而坐,赶紧将身体里那道不知名的力量驱逐体外,于是当温翎找到出口兴冲冲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竟然还在打坐。 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无语取代,温翎小声叹了口气,默默坐到他旁边,她开始反思自己金丹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矫情。 最后实在是无聊,她捡了一块石头在地上乱画。 过了一会儿,温厄愁终是将那股力量排了出去,紧锁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一睁眼,他就看到温翎在地上专心画着什么。 定睛一瞧,却是一个个不曾听闻的名字。 “温姑娘写的是谁的名字?” 见他终于睁开眼睛了,温翎当即将石头一扔,雀跃着站了起来,“无聊编纂了一些画本子上人物的名字,你没事了吧?调息好了我们就赶紧走吧,在那边有风驶来,应该就是出口。” 说着温翎便激动地向前走去,温厄愁却没有立即跟上,他站在原地表情落寞地盯着那些名字。 山奈,乔杉奈。 羌活,柳西羌。 锦纹,陆锦雯。 …… 前面是药材的名字,后面是她口中所说的画本子里的人物名字。 所以她就是这样为别人赐名的吗,如此简单随意便决定了伴随一个人一生的名字。 既然如此简单,那……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曾赐他一个名字。 温厄愁想不通,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凝着那些名字笑了,笑容有些许阴冷扭曲。 温翎走了一会儿见他没跟上,诧异回头,“温公子?怎么不走?” 温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阴冷的眸破碎闪烁,恍若受惊的麋鹿,温厄愁略显慌张地低沉了头,额前发丝飘落,微微遮住了他含着恨意藏着水色的眼睛。 “没,没什么,在下这就来。” “嗯好。” 昏暗的灯光下,温翎没有注意到他的怪异神情,她着急离开,心思全在出口,说完便再次大步流星朝前走。 见温翎没起疑,温厄愁不知怎的莫名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脏怦怦直跳,就像一个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小孩般紧张心虚。 他深呼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待表情自然些了才追向温翎。 溶洞的尽头是什么温厄愁比谁都要清楚,他很想知道,温翎接下来会如何抉择。 …… 温翎感受着风向一直向前摸索,当真的看到那一点白光时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兴奋。 “温公子!我们可以出去了!” 温厄愁笑了笑,轻‘嗯’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出口。 一袭红纱迎风而起,温翎大步前进,白光越来越强盛,直到走出那幽闭的洞口,看到外界并非沙漠时,温翎脸上的笑容这才彻底绽放。 只是还不等她分辨出自己身处何方,一个庞然大物便映入眼帘。 抬头看去,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通天槐树上正盘着一条巨蟒,巨蟒身长数丈,蟒身粗如水桶,片片黑鳞似利刃荆棘般在日光之下闪烁着诡异的寒芒,两只灯笼般大小的眼睛正警惕地盯着入侵者。 刚刚逃出生天的喜悦顷刻间消失,温翎凝着那一片片镶嵌着细黑纹的鳞片狠狠咽了口唾沫。 此蛇原型是细鳞太攀蛇,在她的母星属于全世界毒性最强的陆栖蛇种,写此蛇时她给此蛇加了许多外挂,此蛇可谓是蛇界扛把子,而且全世界仅此一条。 正因为认出了此蛇,温翎也立马知道了自己身在哪里,正因为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她现在笑不出来了。 第167章 你出血吧 鬼知道为什么溶洞的尽头是魔域!她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一段啊!打一个魔修她行,打两个她也行,三个四个甚至五个勉勉强强都可以,可这要是打一窝,她怕是要废…… 而且对方还有面前这条大佬相助…… 妈妈咪呀,她现在钻回去还来得及吗…… 温翎防备着不远处的大蛇,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溶洞,暗暗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温姑娘。”温厄愁小声在她耳边提醒,“这蛇看起来好像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 听他这么说温翎这才将目光再次放到不远处的蛇身上,大蛇盘在树上一动不动,确实如温厄愁所说,大蛇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们,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温翎心中一喜,大蛇不动手,那就怎么都好说。 眼珠子转了转,温翎缓缓将手举在半空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然后讨好一笑。 “那个……我们是无意间来到这里的,绝无恶意,我发誓!我们真的是误闯,你能不能当没看见……放我们走?” 说着温翎给温厄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两句,温厄愁接到信号,于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温翎见他点了个头就完了一整个无语住,哦,不让他说话的时候他说个没完,这有用上他的时候了,他就装哑巴点点头? 阿西吧! 见指不上温厄愁,温翎只能自己亲自下场了。 对着大蛇陪笑道:“那个,蛇娘娘,您人美……啊不,蛇美心善,您就行行好,当没看见我们俩,把我们俩当个屁放了吧,改天有机会,我们俩一定带着贡品亲自上门拜见,您看怎么样……” 要说温翎这人吧,有骨气的时候宁死不屈,没骨气的时候简直没眼看,温厄愁此刻站在她旁边都感觉跟着丢人,于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温翎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冷哼一声翻了个大白眼。 人生的路不好走,该低头时就低头,还嫌她丢人?到时候别跟她一起走!哼! 心里腹诽,面上不显,当目光再看向大蛇时,温翎又变成那副狗腿模样继续讨好大蛇。 “蛇娘娘,您看我,不仅瘦还是个残疾人,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我们真的是无意间闯入这里的,掀不起什么浪花,只要您点头,我们立刻马上消失在您眼前,我们回去给您做牌位,我们天天供着您……” 温翎在那儿巴拉巴拉说个没完,贬低自己抬高大蛇,装可怜装柔弱,无所不用其极。 再看大蛇,在那儿听得津津有味,说得温翎都口渴了,就是不点头。 温翎险些被气昏过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道杂乱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温翎赶紧禁声,耳朵动了动,听着该是四个人,有魔修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被发现,事情可就闹大了! 温翎心中慌得一批,四下看了看,发现躲哪儿都不合适,于是带着温厄愁重新钻回了洞中,而大蛇也没有揭穿他们的意思,竟然配合地移开了目光。 温翎躲在溶洞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几个魔修压根没想到这里会出现别的人,甚至都没看一眼溶洞的方向。 他们将满满四大缸做熟的食物好生摆好,朝着大蛇尊称一声柳姑娘,恭敬地拜了拜才离开。 看着对方几人越走越远,温翎这才松了口气,往外探了探头,大蛇正在吃东西,温翎观察着地形,思考着能不能趁大蛇不注意偷偷溜走。 这魔域与别的地方不同,魔域是一座漂浮在半空中的岛屿,岛下面是常年燃烧的火焰山,受火焰山的影响这里四季如春。 而大蛇平日里都待在魔尊纪寒澈的寝宫,这大蛇与纪寒澈关系不一般,纪寒澈为大蛇专门封锁修建了一片丛林,大蛇觉得无聊了便去自己的领地。 看这地貌,该是大蛇散步的地方没错了,此处乃是魔域的中心地带,外面有魔兵层层把守,就算躲了大蛇这关,出去外面也不好受。 温翎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她手里的隐身符不多了,隐身符时效一个时辰,魔域很大,一个时辰根本走不出去,就算这隐身符真的够用,一路上但凡遇到个修为高点儿的魔将他们也躲不过去。 牵一发而动全身,温翎不知道魔域如今是个空壳子,她不敢轻举妄动。 左右都不可行,温翎暗嘬牙花,头痛得不行。 温厄愁瞧着她那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别提多解气了,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不过解气归解气,该装的时候还是要装的像一点,只见温厄愁眉间微拧,一副忧思模样,“温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再回沙漠吧?” “回是肯定不能回去。”想不出来办法,温翎干脆放轻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沙漠只有这一个出口,回去了可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现在如何是好?” 温翎思忖片刻,她犹豫着从储物袋拿出一沓紫色符纸扔到了地上,捻起一张比划着看了看,低语道:“隐身符不够了,要不我试着画几张隐身符吧。”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画过符呢。 她以前无聊时确实自学过画符篆,也知道隐身符怎么画,可就是没有亲自实践过,没想到第一次画符却是在这样一个境遇下。 唉……生活不易翎翎叹气。 没有画符的家伙式儿,只能咬破手指用血来画,可看着自己又白又嫩的小手,温翎实在下不去嘴,思来想去,目光最后贼兮兮地投向了温厄愁。 “温公子啊,咱俩商量个事情吧。” 温厄愁被她那闪着精光的眼睛看得心慌,“什么……什么事?” “你看啊,咱俩在沙漠的时候,你住我的青虚笛,进了溶洞以后吧,我还得时刻帮你抵挡寒流,我就不提背你逃命的事了,咱们就说眼下,我画符带你逃命,你是不是得贡献一份力量?” 温厄愁有些为难,“以在下这修为,怕是画不了隐身符……” “不。”温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画符,你出血就行。” 温厄愁:“……” 他就知道温翎好事不找他。 但此情此景,他也没办法拒绝,不过是一点血,给就给了。 想着,他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温翎眼睛一亮,赶紧屁颠屁颠地找东西接血。 温厄愁挤着血,不动声色地提起了关于大蛇的事,“刚才听见那几个魔修管这大蛇叫柳姑娘,还毕恭毕敬的,温姑娘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接血的手一顿,温翎目光微散,思绪随着温厄愁的话渐渐飘远。 柳姑娘…… 是啊,这大蛇在数百年前确实是个姑娘。 柳仙,槐凝。 第168章 没用的妖 时间追溯到数百年前。 这时的柳槐凝是个刚刚化形的蛇妖,因伏羲和女娲都是人身蛇像,百姓对蛇这种动物心生敬畏,故而尊称其为柳仙。 柳槐凝与普通的家蛇又不一样,她从小便生活在沙漠里,沙漠里有人,却没有人会驻足停留,她无聊时便窝在沙堆里远远地瞧着。 时间久了,她便对人类这个物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很好奇这些人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她向往外面的世界,故而化形的第一日她便不辞万里跑到了热闹的城镇里。 街上人很多,多的是她不曾见过的事物,她好奇地穿梭在人群中,如同天真的幼童般蹦蹦跳跳地向前跑着。 “糖葫芦,卖糖葫芦喽~” 一旁雄性的吆喝声吸引了柳槐凝的目光,她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一串串红中透紫的果子在日光下正闪着蜜色光泽,柳槐凝盯着那串串红果双眼直放光。 这东西看起来好好吃啊…… 她想吃,便伸手拿了一根。 “哎哎哎!臭要饭的!滚远点儿!”卖糖葫芦的小贩一把抢过了她手上的串串果,还用手推她。 柳槐凝险些被推倒,她噘着嘴站在远处搓着小手委屈地看着小贩,她不明白这个雄性为什么要凶她…… 刚刚化形的小妖虽不通人性,但那张小脸长得却意外的水灵,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眸子透亮似星,闪着水色叫人无端心生怜爱。 “唉……罢了罢了!”小贩不耐烦地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拿着赶紧走。” 瞧着近在咫尺的串串果,柳槐凝当即喜笑颜开,双手接过,急切地咬了一口,红果果入口酸甜,味蕾在跳舞,好吃得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下去。 余光瞥见拿着红果果的雄性要走,她急忙拦住了他的去路,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肩上扛着的草靶子。 那意思很明显,她还要吃。 小贩看出她的意图,登时恼了,“我是看你可怜才赠一根让你尝尝,你倒好,还吃上瘾了?走走走,莫要打扰我做生意!” 小贩声言厉色,柳槐凝虽听不懂他话中意思,但也隐约感觉得到这个雄性不想给她红果果吃了。 在她们大漠,想要填饱肚子那得靠自己猎,或者从别人嘴里抢,在大漠里就没有她吃不上的东西。 不给她吃,那她就只能抢了! 说时迟那时快,柳槐凝一个闪身,轻易便抢过了小贩手上的草靶子,她扛着草靶子就跑,小贩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抢到了食物,柳槐凝得意极了,她跳着笑着,一蹦一蹦消失在人群中,她要带着红果果回去给她的小伙伴尝一尝。 她一路小跑跑向城门,唯恐小贩追上,柳槐凝不时便回头看一眼身后,也就是扭头的一个功夫,‘嘭’的一声,她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之中。 草靶子掉到了地上,大半的糖葫芦沾了土,柳槐凝被撞倒后第一反应不是查看自己如何,也不是看撞她的是什么,她第一反应便是看她的糖葫芦。 她赶紧爬过去将草靶子抱起来,瞧见大半红果果沾了土登时心疼得不得了,她急忙用手清理上面的灰尘,还用嘴吹着,试图将脏东西吹下去。 可糖沾土如何清理,她手本来就脏,便是越弄越脏。 “姑娘,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一道略显愧疚的声音传来,柳槐凝一顿,余光瞥见一只修长的手,手指根根分明,修长白皙,相比之下她的手就显得不堪入目,他朝她伸着手,似乎想将她拉起来。 顺着那只手视线上移,只一眼,瞳孔震颤,她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只见男人一身青衣淡如晚月,颀长身姿挺拔如松,眉眼含情宛若藏有绵绵细水,山根挺拔却不突兀,薄唇微抿,唇瓣看起来比她手上的红果果还要晶莹剔透,他逆着光站在那处宛若入世的谪仙。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雄性。 “姑娘?”见她迟迟没有反应,男人犹豫着又唤了一声。 柳槐凝回神,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 她已经到了可以繁衍后代的年纪,生蛋这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她要把这个漂亮的雄性和红果果一起带回大漠! 吃果果,生蛋蛋! 说干就干,柳槐凝一手扛着草靶子,一手拉着男人就往城外走。 被拉着的男人一脸迷茫,愣愣地随着柳槐凝走了两步才停下脚步,“姑娘,你这是要带在下去哪儿?” 柳槐凝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这个漂亮的雄性带回大漠生蛋,于是闷着头连拖带拽将男人往城外拉。 行事如此无礼,男人微愠。 纪寒澈站在原地似生了根般一动不动,一个巧劲将自己的手抻了回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递给柳槐凝。 “是在下冲撞了姑娘,在下给姑娘赔不是,这些铜板姑娘先收着,应该够赔姑娘的糖葫芦,在下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完扭头就走。 柳槐凝看着手中的圆板板,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她犹豫着咬了一口,入口又苦又涩,还一股子土腥味,啊呸! 她嫌弃地将铜板扔到了地上,然后大步追向了还未走远的男人。 蛋还没生,你可不能走啊! 于是,原本只是奉命下山为一户人家驱妖的纪寒澈就这么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黏上了。 他走到哪儿,那女子就跟到哪儿,赶不走,问她想干什么还一言不发,着实有够闹心的。 他试过施展身法甩了这个黏人精,可不知怎的,无论他走到哪儿,不出一刻钟,那女子都能找到他。 真是怪哉! 其实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柳槐凝的鼻子,她们蛇族嗅觉可不是盖的,更何况是她,天赋异禀呢~想甩掉她门儿都没有~ “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在下还有要事处理,你可否不要再跟着了?” 纪寒澈忍无可忍,不知不觉声音大了些,柳槐凝蹙眉,这个雄性好看归好看,怎的脾气如此恶劣。 敢凶她?不可以! 柳槐凝生气了,蛇生气时会直立起身子,张着嘴巴发出‘嘶嘶’的声音以示警告,只见柳槐凝张开嘴巴,凶巴巴地瞪着纪寒澈,露出了自己口中的两颗毒牙。 细长的舌头一分为二,蛇芯子向前探着,发出‘嘶嘶’的声音。 纪寒澈一见面前的女子是妖,当即像变了个人一样,双眸一凌,手上凝力,猛地一掌打了出去。 柳槐凝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摔飞到远处,肩上的草靶子也飞了出去。 纪寒澈这一掌可不轻,柳槐凝只感觉胸口一痛,嘴角便溢出一丝鲜血,余光又瞥到自己的红果果全脏了,心中的委屈在这一刻瞬间达到顶点。 他不仅凶她打她,还弄脏了她的红果果,过分,太过分了…… 然后下一秒纪寒澈就看到柳槐凝往地上一躺,大哭了起来。 男人对此嗤之以鼻。 打不过就哭,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没用的妖。 第169章 赶紧下来 柳槐凝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要多伤心有多伤心,纪寒澈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开了天眼,审视地盯着柳槐凝看了会儿。 妖修炼常常有两种修炼方式,一种靠吸食人类的精魄修炼,这类妖身上会有很浓郁的妖气,相对要强一些。还有一种妖靠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修炼,这样的妖身上的妖气会很淡。 纪寒澈在柳槐凝身上非但没有看到妖气,相反的还看到了几分灵气,正因为如此,纪寒澈这才一直没有发现柳槐凝的身份。 如此说来她该是好妖。 纪寒澈虽是修仙之人,专门干些降妖除魔的事,但未做恶事的妖他是不会碰的。 收回术法,纪寒澈再次看向柳槐凝,她哭得那么可怜,就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街上人来人往,全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看得纪寒澈尴尬不已,为了不再引人注目,纪寒澈收起锋芒来到了柳槐凝面前。 低声说道:“别哭了。” 柳槐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男人,越想越觉得委屈,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沐浴着众多看好戏的目光,纪寒澈无措极了,踌躇间用脚尖碰了碰她的脚,“别哭了听到没有?” 突然的触碰使得哭声有一瞬的停滞,柳槐凝吸了吸鼻子,瞟了一眼他的脚。 他刚才打她不说,现在又踹她…… 呜……好委屈…… 一声响亮的啼哭再次在街上炸裂,纪寒澈无语地闭上了眼睛,他揉着自己的鼻梁倍感无奈。 哭声聒噪,周遭议论的声音纷杂,好烦。 “再哭我打你了!”纪寒澈压着声音蹲在柳槐凝面前,眼睛不耐烦地看着别的地方,手上却递过去一块汗巾。 哭声戛然而止,柳槐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帕子,突然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不是在哄她呀? 肯定是了~他在哄她耶! 心思单纯的小蛇瞬间破涕为笑,一个咕噜爬起来,亲昵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纪寒澈惊眸,猛地站了起来,用力抻了抻自己的胳膊,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出来。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柳槐凝才不会让他跑第二次,小妖就像一个挂件,挂在了他身上。 “松!手!”这两个字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柳槐凝虽然听不懂人族语言,但看得出来纪寒澈是让她放手的意思,不过她并不打算听话。 他是她认定的孩子爹,她才不会放手,若是让他跑了,她去哪儿再找这么好看的雄性。 万万不能放! 这么想着,抱得纪寒澈更紧了,力道之大恨不得绞下他的手臂,尽管如此柳槐凝仍旧不放心,想了想,将腿一抬,直接盘在了男人腰上。 她们蛇族捕食猎物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个方法就是咬住猎物,等毒牙里的毒液麻痹敌人再慢慢享受美食。第二种方法就是用身体把猎物缠绕起来,蛇身不断收缩压迫,直至对方窒息。 被她们蛇族缠上的猎物别想逃脱,她看中的猎物,更不可能逃脱。 柳槐凝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盘在了纪寒澈身上,百姓们在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纪寒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他有些不知所措。 推又推不下去,在百姓们面前打又打不得,踌躇之下他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落荒而逃。 一直跑到一片无人之地,四下看了看,在确定真的没有人之后纪寒澈身上猛然迸发出一阵如有实质的灵波。 灵波穿透柳槐凝的身体,直接将附近一圈的大树拦腰截断,一颗颗大树轰然倒地,砸到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尘土飞扬之中,柳槐凝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红了她脚下的土地,那张充满灵气的小脸也在顷刻间失了颜色。 纪寒澈下手有多狠柳槐凝就伤得有多重,可尽管如此,她依然不肯放手,她死死地缠着纪寒澈,就像长在了他身上似的。 这下纪寒澈真的无计可施了,他总不能真的去杀一个从未害过人的妖吧。 师父曾说过,世间万物,有阴阳有善恶,所谓除妖并非斩尽杀绝,他们要除的是害人的邪祟。 就像人,有善有恶,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 更何况眼前的小蛇明显是刚刚涉世,犹如稚子,他实在下不去手。 “你到底想怎么样?”纪寒澈皱着眉,语气颇为无奈。 柳槐凝闻声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脑袋,显然是被打疼了,她眼眶红红的噙着泪花,但眼底却藏着不容忽视的倔强,默了两秒,她突然抬起下颚浅尝了一下男人的唇瓣。 她要给他生蛋,就要!非他不可! 纪寒澈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得瞪大了双眸,耳尖‘唰’的一下红成了天边的晚霞。 他惊慌地遮住自己的嘴巴,磕磕巴巴,“你……你……你这个小妖,怎的如此不知羞耻!” 柳槐凝才不管他说什么,她舔了舔自己的唇瓣,似在回味。 嗯~好软~好喜欢~ 她意犹未尽地仰起头看纪寒澈,对着男人甜甜一笑。 现在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吧!明白了就抓紧时间开始吧,她要生一窝蛋,最好个个都长得像他这般好看~ 星空般浓墨璀璨的眸子里闪着灼光,近在咫尺清晰地倒映着男人的脸庞,纪寒澈看着她的眼睛,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心脏怦怦直跳,像打鼓般声声震耳。 他猛地别过头去,声音失态,“不许看我!”顿了一下,又喊道:“赶紧下来!” 他又在吼她,柳槐凝不满地撅了噘嘴,但转念一想她又笑了,他说他的,反正她又听不懂,只要帮她生蛋,怎么样都行~ 见男人不再攻击她,柳槐凝阖眸凝神内视了一下自己的伤,被他打了两次,她实在扛不住了。 好累…… 怏怏地将手从男人手臂上挪开,转而缓缓勾住了他的脖子,柳槐凝将头轻轻枕在了他的肩头,眼睛一闭,就这么心大地睡着了。 小妖张着嘴巴浅浅呼吸着,她的嘴巴里还弥留着糖葫芦的甜香,温热的气息乘着风飘过纪寒澈的鼻翼,男人呼吸一滞,猛地屏住了呼吸。 纪寒澈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今日有些雾白的天空。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似被定住般一动不动,垂落在两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还不时轻颤着。 恰有清风拂过,撩拨了他的发,发丝绕过脸颊落到了身前小妖的脸颊上,小妖不舒服地皱了眉,微张的小嘴嗫嚅着哼哼唧唧。 纪寒澈凝着那缕发丝看了许久,眼神晦暗不明,稍顷,似是厌烦了,他微微侧眸,那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悄然落下。 再看那只小妖,终于睡得安稳了。 第170章 她是妖啊 夜色渐深,怀里的小妖悠悠转醒。 柳槐凝浑浑噩噩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间打了个呵欠,大脑袋晃了晃,又往纪寒澈脖颈里钻了钻。 身下的大树桩太合她心意了,挂在上面好舒服,嗯~好舒服~ “醒了就下来。” 男人的声音有些冷,带着几分凉薄,一下子便赶走了柳槐凝的瞌睡虫,她瞬间醒神,蓦地抬起脑袋,盯着纪寒澈看。 四目相对,一个迷迷糊糊显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另一个神情寡淡,眉眼间透着几分清冷之意。 遥上天池不见水,青衣潋滟惑人魂。 银色天地间,柳槐凝再一次被他迷了眼,她痴痴地看着纪寒澈,一想起这是自己猎到的猎物就倍有成就感。 纪寒澈瞧着那双含着星辰的眼睛他现在大概也反应过来了,这小妖根本听不懂他说话,说她开智了吧又没完全开智,这半傻不精的模样游走在这复杂的人世间怕是会误入歧途。 思忖片刻,纪寒澈妥协般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以商量的口吻与她说:“你想跟着我可以,前提是从我身上下来。” 说话间他朝柳槐凝伸出了自己的手,意思很明显,下来,牵着他就好,他跑不了。 柳槐凝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盯着那只大手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在纪寒澈肯定的目光中这才试探着将手放了上去。 纪寒澈轻轻合掌,将她的手攥于手心。 心念微动,一抹淡淡的青芒顺着两人相握的手缓缓飘进柳槐凝的身体里,稍顷,男人诧异惊眸。 这小妖被他打了两次,哪一次他下手都不轻,可如今他在她身上竟然看不到半点伤,连皮外伤都没有,这小妖的自愈能力竟如此强大。 看来这妖还不是普通的小妖,若放任不管,一旦误入歧途对于世间来说便是天大的灾祸。 “嘶……” 耳边传来一声诡异声响,纪寒澈突感脸上一阵清凉,回神,便看到柳槐凝已经从他身上下来了,正好奇地用蛇芯子舔他,一下一下,似在尝着味道。 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吐着舌头的柳槐凝危险却又无比娇媚,唇瓣翕[xi]动,像是在热情邀请。 纪寒澈诡异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待意识到自己乱了心神后猛地移开视线躲开了她的舌头。 “不可……”他想说不可这般,可蓦然想起对方听不懂,遂欲言又止。 柳槐凝在一旁挽着他的手臂乖巧看他,越看越喜欢,他不光长得好看,还好闻,舔着还好嫩,也不知咬着如何~ 她咂叭了两下嘴,想着要不然咬一口试试。 越想越可行,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纪寒澈修长皓颈之上,微微鼓起的青筋之下流淌着鲜美的味道,她隔着这么远都闻到了香味。 柳槐凝馋得不行,可她时刻记得这个雄性是要留着生蛋的,她不能吃…… 但是…… 他看起来真的好好吃的样子啊…… 柳槐凝舔了舔唇瓣,口水恨不得都流了出来,她挣扎了好久,最后实在是馋不住扑了过去。 她咬一口,她就咬一口尝尝味道,她不放毒,咬不死不就好了嘛~ 恰在这时纪寒澈刚好转身,猝不及防之下,柳槐凝这一口刚好咬在了男人的喉结处,嘴上触感不太好,她舔了舔,有些硬,于是没有咬下去。 柳槐凝纳闷儿起身,这一瞧,才发现是咬到了那个大疙瘩,怪不得没有多少肉。 “你……!”男人声音微哑,满眼震惊,他用手遮着自己的脖子,脸红成煮熟的虾子。 被抓包的柳槐凝心虚讪笑。 纪寒澈瞧着她脸上没心没肺的傻笑心中一哽,想来她应该不懂男女之事吧,纪寒澈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男人沉默了许久,直到脸上的红晕慢慢消散才正了神色看她,用手指了指她的肚子问:“饿了?” 柳槐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想了想,学着他的发音说:“饿……了……” 纪寒澈眸子一闪,她竟学得如此快。 看来不是不可教化的。 这一瞬间,纪寒澈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要教这只小妖做人,好好做人,起码在他回宗之前他都会好好教她。 打定了主意纪寒澈心里轻松了不少,“走,先带你去吃饭。” 怕柳槐凝听不懂,他做出吃饭的姿势,一字一句教给她:“吃,饭。” 柳槐凝眨巴了两下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灿烂一笑,“吃……饭!” …… …… 原本纪寒澈是下山来替一户人家除妖的,可时隔数日主家都迟迟没有等到人来,无奈再次捎信给清坞宗。 那时,邵楠桦还只是清坞宗的一个小弟子,见了纪寒澈都要尊称他一声师兄,邵楠桦被派来寻纪寒澈,寻遍小城最后在一家客栈里寻到了他。 那天,邵楠桦在一向不苟言笑的纪寒澈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笑容,那抹笑容堪比天边朝阳,温和不刺眼,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位女子,女子貌美,正愉悦着大快朵颐。 纪寒澈贴心地帮柳槐凝擦着嘴巴,并耐心地告诉她各式菜样的名字,这样的师兄与邵楠桦记忆中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是纪寒澈,他可是纪寒澈啊! 清坞宗最有天赋的弟子,是整个修仙界最出色的修士,是清坞宗所有弟子尊崇的人物,如今却因一女子违抗师命,在此荒废萎靡! “师兄可是忘记了下山来做什么?”邵楠桦怒气冲冲走过去。 纪寒澈见邵楠桦来神情有些诧异,他默了两秒,先是交待柳槐凝安心吃饭,然后起身随邵楠桦去了稍远的地方。 沉声问:“你怎么来了?” 邵楠桦好笑地看着他,将装有妖的捉妖袋扔到他怀里,“师兄觉得我为什么会来?” 纪寒澈凝着手中的捉妖袋沉默不言。 “那个女子是谁?”邵楠桦蹙眉问他,“若是当真有情,带回宗门就是,何故在此滞留迟迟不归?” 一番话将纪寒澈问得无言以对。 他对一只妖,有情吗?他不知道。 带回宗门?他不曾想过。 最初他只是想教会她做人而已,他想着等教会她做人,他就收服妖怪放心地回宗,可等着等着,就等到了现在。 回想这些日子,他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纪寒澈神情微晃。 这些日子里,小妖不但白日里与他黏在一起,夜里还非要抱着才肯入睡,她会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时不时还会舔他一口。 她很聒噪,不是语言的吵闹,她就像一只不安分的猴子在他面前上扑下跳。 她学会说话以后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问他:“我叫柳槐凝,可以给你生蛋吗?” 那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凝着她张张合合的小嘴再次乱了心神。 可她是妖,是妖啊…… 第171章 别丢下我 纪寒澈回头看了一眼吃得欢快的小妖,小妖发现男人在看自己,举着鸡腿憨憨挥手,那俏皮的模样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孩子,男人睫毛轻颤,眼神莫名柔软。 现在就离开吗?他放心不下。 等等,再等等,哪怕再教她三五日也好。 再回首,纪寒澈神情冷漠了不少,“你先回去。” “我先回去?师兄的意思是你还要在外滞留?”邵楠桦不可思议,“因为那个女子?” 面对邵楠桦的质疑纪寒澈没有正面回应,他神情渐冷,来自上位者的压迫猛然迸发,那双眼睛恍若落雪寒潭,他凝着邵楠桦,一字一句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你先回去。” 命令般的语气容不得辩驳,邵楠桦张了张嘴巴,止于无声。 说完这句话纪寒澈便转身重新走向柳槐凝,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冷焰就少一些,直到坐到她身边,身上冷冽的气息尽散。 “可吃饱了?” 柳槐凝点了点头,然后很是自然地朝纪寒澈伸出自己油腻的手,纪寒澈凝着那双小手目光微暗。 之前她吃完东西脏手会到处乱抹,纪寒澈便教她饭前饭后要擦手漱嘴,可这小妖天性好动且没什么耐性,愣是拿着手帕胡乱一抹便作罢,纪寒澈看不下去便只能帮她擦。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他也习惯了。 可如今他就要走了,他走后小妖若还是这般什么都不会,怕是……他不敢想象。 “自己擦。”纪寒澈将帕子递给她,“擦干净。” 柳槐凝一愣,看着帕子有些纳闷儿,之前都是他帮她的,为什么这次要让她自己擦。 刚想耍赖,一抬头却看到纪寒澈那双无温的眼睛正在直直盯着她,平淡无波且异常认真,每次他要生气时都是这副模样。 柳槐凝撇了撇嘴,悻悻地接过,学着男人的样子认认真真擦自己的手,纪寒澈在旁看着,瞧见她做得很好满意地勾了一下唇角。 在旁耐心教诲:“你现在是人族女子,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日后用膳时该当细嚼慢咽,说话要轻言细语,更不可大笑,笑不露齿为最佳。” 柳槐凝想了想,问:“我要是做得了这般,是不是就能给你生蛋了?” “……” 又是这个问题,这小妖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事。 纪寒澈蹙眉,厉色道:“日后不可与其他男子说生蛋的事儿。” “没有啊,我只与你说过。”柳槐凝擦着手,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长得这般好看,我才不想给旁人生蛋。” 纪寒澈微怔,心中莫名欢愉,默了两秒他又问:“倘若有一个比我更好看的男子出现呢?” “唔……”柳槐凝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果断摇头,“不会有比你更好看的男子出现。” 她擦好手,像以往那般环住他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纪寒澈的脸颊,“寒澈哥哥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 男人抿唇,神情寡淡似乎有些不悦,他瞪着小妖,微愠着在怪她行事轻浮,柳槐凝会意,噘了噘嘴乖乖坐好。 小声嘀咕道:“不亲就不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哼……” 再看纪寒澈,他似是口渴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垂的睫毛浓密弯弯,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 当天夜里到了就寝的时候,柳槐凝早早地爬上床榻,钻进被窝里等纪寒澈,她睡眼惺忪地朝纪寒澈伸着双臂要抱抱,可男人今日却站在床边迟迟没有动作。 许久,他说:“日后你自己睡。” 一听这话柳槐凝陡然清醒,猛地坐了起来,“为什么?我不要!” “男女授受不亲,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不可同塌而眠。” “我要给你生蛋,不睡在一起怎么生?”柳槐凝不满地噘着嘴,小声嘀咕道:“而且我们之前一直在一起睡,怎么没听你说什么授受不亲……” 纪寒澈闻言眉心剧烈地跳动了两下,他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耐心与她解释,“你之前不通人性便罢了,可现在你已明白男女有别,该当避讳。” “我不明白,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睡,我不管嘛……”柳槐凝发挥以往耍赖那一套,往床上一躺开始撒娇打滚儿。 “……躺好。” “我不~你不和我一起睡我就不睡了!我不管~寒澈哥哥,我不抱着你睡不着,你过来嘛……求求你了好不好……”她委屈巴巴地看着纪寒澈,再次伸开双臂求抱抱。 凝着那张委屈的小脸纪寒澈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酸涩又有些闷痛,这感觉很不好,他蹙眉,略显慌张地背过身去,然后一言不发走出了房间。 也就在他出去的那一刻,一道强劲的结界护住了整个房间,等柳槐凝匆忙跳下床榻追到门口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寒澈哥哥……你……你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儿……我害怕……你打开结界好不好……你打开结界,我听话……我听你的话……” 喊着喊着,小妖声音里含上了一丝哽咽,纪寒澈听着那一声声含着哭腔的呼唤心脏一揪一揪的疼,可他始终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怕这一回头就功亏一篑。 他大步朝外走着,飞速逃离现场。 …… 翌日清晨,当天边出现第一缕晨曦的时候纪寒澈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关着柳槐凝的房间前。 他急切挥手,结界应声而碎,匆匆推开门,眼睛直直射向床榻,当看到床上没人时男人明显慌了神。 “凝儿?”他环视四周,着急唤她,却声音极浅,就好像生怕会吓到她似的。 “寒澈哥哥。”角落里传来一声朦胧沙哑的声音,“你回来了。” 纪寒澈欣喜转身,然后便看到柳槐凝正缩在桌子下,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睛此时肿成了一对大核桃。 这一刻,纪寒澈心中涌起一股从未如此强烈的悔意。 他飞也似地过去,掀开桌子,蹲在她面前,轻声问她:“怎么躲在这儿?” 他张开双臂想将她抱起来,却不想手还未触碰到柳槐凝的身体便被她紧张地躲了过去,大手僵在半空,男人神情有些错愕。 “凝儿?” 柳槐凝将身子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抱着自己的膝盖忍着哭腔小心翼翼说: “寒澈哥哥不喜欢凝儿抱,凝儿不抱,寒澈哥哥不喜欢凝儿亲,凝儿也可以不亲,寒澈哥哥不喜欢和凝儿一起睡,那凝儿可以睡地下,寒澈哥哥说女子要淑婉,凝儿也可以学,寒澈哥哥不想与凝儿生蛋,凝儿……也可以……可以不生,凝儿听话,寒澈哥哥能不能不要再丢下凝儿一人了……” 第172章 该是水蛇 一字一句刀剐般细数着纪寒澈的罪恶,男人盯着柳槐凝脸上的泪痕心中有些彷徨迷茫。 小妖终于学会了听话,可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先起来吧。”他俯身,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柳槐凝藏在他怀中,那双最喜欢挂在男人脖子上的玉臂正局促不安地捻着自己的衣角,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寒澈,就好像生怕一个看不见将他弄丢了似的。 纪寒澈自然能感觉得到小妖在看他,可是他不敢低头与她对视,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更不知如何开口与她说自己要离开。 房间里异常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纪寒澈将小妖稳稳地放到床榻上,一言不发蹲下身子,轻柔抬起她的脚,动作温柔地为她穿鞋,待两只绣花鞋全部穿好,男人却没有站起来,他微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最后,似许久没饮水的旅人,声音干涩,“三天后我就该回宗了,你若不愿在尘世逗留便回大漠吧,大漠自由,不会再有人约束你。”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此刻时间好像静止了般,连空气都凝固不前,纪寒澈不知道柳槐凝此刻的表情如何,他只看到她垂在床沿的腿正不自然地紧绷着。 “是……”柳槐凝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强忍泪水问他:“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能带我一起回去吗?”柳槐凝紧张着,期待他的回答。 男人当然知道她有多么希望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可身份在这儿摆着,虽然他们清坞宗不会滥杀无辜,但绝不会允许宗门弟子与妖苟合。 若真的将她带回去,怕是就出不来了。 虽百般难言,但纪寒澈还是咬牙拒绝了她,“不能。” “为……为什么?”柳槐凝终是忍不住,破了声音,微微失态。 纪寒澈缓缓站起身,目光无温,神情寡淡,恍惚间又变回了那个长在仙山上天赋异禀的好弟子,他俯视着坐在床上的小妖,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我是斩妖除魔的修士,在清坞宗还有数千名和我一样的弟子,这么说,你可懂?” 懂。 懂了。 柳槐凝懂了。 全因她是妖。 小妖红着眼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是想笑给纪寒澈看的,她是想告诉纪寒澈就算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可她太没出息,挤出的那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柳槐凝仓惶地下了床,一把扯过他腰间的钱袋子,躲着纪寒澈的眼睛背过身去,“借你些银子,我去买些好吃的带回大漠,你……你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吗,有的话我就一起买了……” “……你,买些自己喜欢的吧。” “好。” 说完柳槐凝逃也似地跑了出去,纪寒澈本来是想追的,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就这样吧。 人妖殊途,更何况他还是修士,明知缘浅,何必执着相互折磨。 最终那条迈出去的腿还是收了回去。 走在大街上的柳槐凝远离了纪寒澈的视线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她真的太没出息了,就是个爱哭鬼,泪腺发达得让她一度怀疑自己不该长在沙漠里,她该是条水蛇。 柳槐凝抹着眼泪在大街上徘徊,哭着买了一大堆吃的,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继续买,她要把纪寒澈的银子全花光,一个子儿也不给他剩! 鼓着嘴巴的小妖就像只偷吃的仓鼠,尤其是吃着东西还眼泪叭嚓的,走在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一男子也被吸引了目光,觉得眼熟,细细回忆了一番,稍顷,终于认出了面前之人是谁,这不是抢他糖葫芦的小乞丐吗! “小乞丐!你给我站住!”小贩怒气冲冲上前拦住了柳槐凝的去路,将手一摊,“可算让我逮住你了,还银子!” 柳槐凝泪眼婆娑看不清面前之人是谁,就算看清了她也不认得,她这颗大脑袋只记得长得好看的人。 嘴里顾涌了一番将东西咽下,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呜呜……你欺负人……呜呜……” 小贩瞧着她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开始怀疑人生,并出现了短暂失忆。 他刚才说什么了吗?他说什么了?! “你……你这人怎的倒打一耙!是你抢了我的糖葫芦,我还没哭,你哭甚!” 糖葫芦?糖葫芦…… 听到糖葫芦三个字,柳槐凝的耳朵动了动,哭声渐弱,她勉强睁开了她的小眼,一瞧,红艳艳的果然是糖葫芦,满满一草靶子的糖葫芦。 是甜甜的红果果…… 柳槐凝吸了吸鼻子止了哭声,看了看手里的钱袋子,花得差不多了,索性直接全给了小贩,然后一言不发抢过了他肩上的草靶子就走。 “喂!你!”小贩急忙打开钱袋子看了看,当看到里面还有一锭银子外加一串铜板当即喜笑颜开,远远喊道:“姑娘慢走,欢迎下次惠顾!” 柳槐凝才不管他说什么,继续哭唧唧地往嘴里塞东西,走得累了,最后随便坐在了一个没有开门的铺子门口。 “咬死你!呜呜……咬死你……”她碎碎念,恶狠狠地嚼着,“让你走!呜……让你不带我……咬死你咬死你!” 一声声凄凄惨惨的哭声断断续续,引得路人频频观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死人了在哭丧呢,门内的人终于忍无可忍,紧闭的门陡然打开,出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但脸上挂着愠色的中年女子。 “哭什么哭?死别处哭去,别在老娘这儿哭!真够晦气的!” 柳槐凝闻声抬头,瞅了一眼女子,又瞅了一眼头顶的牌匾,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 梨春楼,寒澈哥哥说这里的人吃妖。 嘶…… 小妖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个弹跳站了起来,磕磕巴巴惶恐点头,“我走,我这就走!你别吃我!” 梨春楼的老鸨一听这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登时恼了,吃人?说她吃人?这话传出去可还了得?!她梨春楼还做不做生意了! “小妮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要吃你了?” 一见对方生气,柳槐凝险些吓尿,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把纪寒澈供出来了,“是……是……是寒澈哥哥说你们这里的女子会……会吃我……” “哥哥?”老鸨瞬间心领神会‘噗嗤’一声,“是情哥哥吧?那你这情哥哥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只吃男人啊?” 柳槐凝一听这话吓得瞪大了眼睛,这里的人不止吃妖竟然还吃人! 小妖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不敢吭声。 老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雏,还是个笨雏,在这儿哭了这么久,别是被所谓的情哥哥甩了吧。 啧…… 咂叭了两下嘴,然后一脸不耐烦地塞给她一个纸包,“行了行了,别嚎丧了,拿着这个,放进你哥哥吃的饭菜里,然后……” 第173章 覆水难收 梨春楼的老鸨说:“女子在这个世道活着本就处处受限制处处受约束,能得到的快乐少之又少,如果你情哥哥的心不在你这儿,不如一步到位拥有极致的快乐,格局要打开,若日后没处去了,来我梨春楼,鸨母我会收留你的。” 柳槐凝拿着那个小药包忐忑地走在大街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临走前老鸨对她说的话,想着想着,脸红成了一个大虾子。 怀里装着老鸨给她的画册,男女之事记录得极为详细,以前她以为只要和纪寒澈一起睡觉,时间久了就能生蛋,可今日她才知道,是她想错了。 那本画册如烫手山芋,揣在怀里烫得柳槐凝心口发热,小手哆哆嗦嗦,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所以当她一出现在纪寒澈面前,男人就看出她不对劲,可是他没挑明,静观其变。 “寒澈哥哥……你……你吃菜……” 柳槐凝给纪寒澈夹了一筷子菜,脸上的笑容极为不自然,大眼睛紧盯着纪寒澈的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口菜有问题。 男人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然后,他气定神闲地吃了,闲聊似的问她,“刚才去哪儿了?” 见他吃了,柳槐凝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就到处逛了逛,买了些吃的。” “遇到什么人了吗?”男人又夹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地吃了下去。 “没有,没有啊,没有遇到什么人。”柳槐凝反应很强烈,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在撒谎。 小妖不过是出去走了一趟就会撒谎了。 男人沉了眸,“凝儿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 柳槐凝心不在焉点头,“记得。” “记得就好。” 男人依旧没有戳破柳槐凝,如她所愿,慢慢的将面前的饭菜吃了个干净,对面小妖见他吃完了,脸上的笑容这才真实了些。 “寒澈哥哥,再喝些汤,这汤很鲜,你尝尝。”她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纪寒澈垂眸不言,默默喝下了所有,而过了不久他就感觉到了异样,细细体会一番,眸色微暗。 是媚药。 男人的脸当即冷若冰霜,倒不是因为中招生气,区区普通媚药并不能奈他何,他轻而易举便能将药效化解。 他气的是,小妖学坏了,不过是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学坏了,他教了她一月有余,竟敌不过这区区一个时辰。 这要是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世间,他如何放心得下。 男人心中郁闷,但又不能真的训斥她,只能独自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他神情冷肃眉头紧锁,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相处久了柳槐凝也看得出来他这是生气了,而且是生了好大好大的气。 小妖心虚地低下头,袖下的手局促不安地攥着衣角。 她不明白,为什么寒澈哥哥和老鸨说的不一样,为什么寒澈哥哥没觉得热反而愈发冷漠了。 “凝儿有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最后还是纪寒澈压着浮躁的心情打破了僵局。 柳槐凝身子一僵,头垂得更低了。 “凝儿,你……” 纪寒澈想与她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不能轻易要别人的东西,更不能随意吃别人给的东西。’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湮灭于无声。 小妖一不做二不休,竟壮着胆子骑到他腿上勾着他的脖子直接封住了他的唇。 纪寒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小妖的吻很青涩,毫无章法地啃咬急切又慌乱,她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儿伸展的翅膀抖个不停,小手胡乱地探进他的衣衫,按着记忆中的画面生涩地挑逗着他。 纪寒澈在短暂的大脑宕机后终于清醒,他一把推开柳槐凝,并抓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气息不稳声音低哑,“凝儿,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以为他在嫌弃自己,柳槐凝当即委屈得红了眼睛,小兽低吼般咆哮着,“我不管!我就要!你都说了我是妖不是人,你又凭什么拿你们人族那一套限制我!” 说罢再次发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想来是媚药在作祟,又或者是气氛烘托到位,纪寒澈那双原本清心寡欲的眸子正在沉沦着渐渐染上欲色。 抗拒的大手渐渐垂落,终于,在小妖又一次大胆尝试下,纪寒澈反客为主,大手箍住她的细腰,将她抱了起来。 四目相对,他压着快要溢出眼眶的情欲轻喘着,“凝儿,我现在给你后悔的机会。” 柳槐凝破涕为笑,再一次用行动告诉了男人她的答案。 此一举便是覆水难收。 …… …… 时间很快到了约定好回宗的日子,如今柳槐凝已与纪寒澈有了夫妻之实,纪寒澈便再也没有办法将她独自一人扔在这茫茫人海。 她于他来说,是责任,也是情之所向。 男人就这么牵着柳槐凝回了清坞宗,他想好了,如果师父允了最好,若是不许……他弃了这身份就是。 可他想得太简单,纪寒澈这个名字太过招摇,无论走到哪儿代表的都是清坞宗的颜面,岂是他说弃就能弃的。 议事大殿之上,纪寒澈携柳槐凝跪在地上,得知师父不允,他甘愿自废修为只为自逐师门,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辞将宗主老头儿气得不轻。 老头儿盛怒之下命弟子将柳槐凝抓进了锁妖塔,并将她锁在了最高层,锁妖塔越往高处走锁住的妖便越凶恶,将柳槐凝锁在那儿,这无异于要她死。 “师父,求您了,放过凝儿吧,求您了求求您了……师父……她受不住,她真的受不住……”纪寒澈跪在老头儿的房门外,脑袋磕得血肉模糊。 可老头儿恍若未闻,一心只想杀了柳槐凝,就是这个孽畜迷惑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就算将她活剥生吞他都不解恨! 纪寒澈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天又一天,跪得双腿没了知觉,跪得意识逐渐模糊,却倔强着不肯起身。 邵楠桦远远地看着,他不明白,师兄为什么如此糊涂,如此执迷不悟,他的师兄不该是这个样子的,邵楠桦觉得自己心中的神邸突然崩塌,对纪寒澈充满了怨愤。 可见纪寒澈那样,邵楠桦又于心不忍,于是偷偷跑到了锁妖塔去寻柳槐凝,他想让柳槐凝说出放手的话,只要那孽畜背信弃义,师兄伤心欲绝之下是不是就能迷途知返了。 第174章 她错了吗 锁妖塔内,柳槐凝正虚弱地伏在地上,她虽天赋异禀,但到底是刚化作人形不久,比不上那些穷凶极恶为祸四方的恶畜。 数只妖物发出肆虐的笑声围在她身边,耍猴似的不时攻击她一下,柳槐凝缩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邵楠桦手里有牵制锁妖塔的令牌,他一出现,那些妖物纷纷落荒而逃,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柳槐凝面前,盯着那张妖里妖气的脸神色渐冷。 “真不明白师兄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柳槐凝记得邵楠桦,是上次在客栈里寻纪寒澈的那位小师弟。 该是好人的。 小妖大喜,忍着伤欣喜站了起来,着急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位小师父,寒澈哥哥他怎么样?他可还安好?他何时来接我?” “滚开!”邵楠愤怒拂袖,暗含着灵力的动作直接将虚弱的柳槐凝重重甩到了墙角。 小妖砸落在地,捂着胸口再次吐出一口淤血,畏惧地看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邵楠桦又是一记无形灵鞭,狠狠地鞭打在了柳槐凝身上,“师兄他本是清坞宗最有天赋的修士,在遇到你之前,他是我们清坞宗全宗上下所有弟子的骄傲,如今因为你,他成了笑话,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成了人人随意指责唾骂羞辱的笑话!” “不……”柳槐凝疼得身上沁出一层汗水,破烂的衣服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含泪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 “离开?”邵楠桦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着,待笑够了,又是一灵鞭狠狠地抽打在了柳槐凝身上。 小妖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如雪,她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于你来说,这里是地狱,你巴不得快点离开吧,可你有没有想过,清坞宗对于师兄来说意味着什么?这里是师兄的家!你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欲望,自私地让师兄离开他的家,让他背弃自己的信仰,让他背叛他的家人,你凭什么?你配吗!” 他怒气冲冲地掐着柳槐凝的两腮,迫使她抬头,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捏碎,小妖眼含泪水,惶恐不安的眼底是难掩的愧疚与迷茫。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见她神情如此,邵楠桦意味深长地笑了。 很好,这样很好,知道愧疚就好。 他冷笑一声再次将柳槐凝甩到旁边,平复心情缓缓站了起来,王者般睥睨着脚下的蝼蚁。 “师兄他是天上的神明,就该一身洁白不染尘埃,你也不想看到他自废修为自断前途,与你生活在泥沼里就此堕落吧?” 柳槐凝紧握双拳,伏在地上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无助之中,邵楠桦一番义愤填膺的话让她心中那杆旗子开始动摇,尤其是听着耳边不时闪过的鬼怪哭嚎时她更加彷徨。 她错了吗? 她只是想跟她的寒澈哥哥在一起而已,她做错了吗? 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见柳槐凝神情痛苦,邵桦楠知道时机成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扔在了柳槐凝面前,冷言道:“你若真的想让他好,就按我说的做。” 抬头看去,镜中浮现纪寒澈的身影,那个清冷孤傲的男子此时正神情麻木地跪在地上,在他的额头之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身惊艳了她整个世界的青衣褪了颜色,在日光下泛着无力的苍白。 柳槐凝颤抖着手摸着那张她爱不释手的脸,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着,她哭着,哭得泣不成声,可回忆着这些日子里相处的画面她又笑了。 她哭着,笑着,最后妥协着止于无声。 这是对她最好,教她做人,疼她爱她的寒澈哥哥啊。 她怎么忍心看他如此。 她怎么忍心…… 心脏无声撕裂着,疼得柳槐凝张着嘴巴都难以呼吸,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 柳槐凝丢了魂魄般瘫坐在地上,沉默许久,说:“你想让我怎么做?” …… 寝殿外,纪寒澈依然倔强地跪着,邵楠桦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快步走了过去。 “师兄,起来吧,那孽畜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她叫柳槐凝,是我的妻,不是什么孽畜。”男人声音有些虚弱,却十分坚定,“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邵楠桦蹙眉,“师兄,那个孽……她真的不值得你如此对待,你可知我刚才去锁妖塔看到了什么?她……嗐!我实在是羞于启齿,还是你自己看吧!” 说着将那面铜镜递给了纪寒澈。 一听有柳槐凝的消息,纪寒澈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心系她的安危,迫不及待接过。 可入目的却是一场荒淫,那只小妖躺在地上,数只化作人形的妖正骑在她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手脚放肆地随处游走。 而柳槐凝安静地躺着,任人侮辱,眼神空洞地盯着天空,一动不动丝毫不反抗。 纪寒澈登时红了眼,猛地站了起来,却由于长时间没有活动而踉跄着再次摔跪在地上。 “师兄!你没事吧?你这是要去哪儿?”邵楠桦急忙将他搀扶起来。 “她被欺负了,我得去救她。”说着便召唤出佩剑,就要赶过去。 “师兄!”邵楠桦赶紧拉住他,“你看不出来吗?她是自愿的!她们妖不懂礼义廉耻,更不懂什么人伦忠义,对于她来说,师兄你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你又何必对这样一个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妖念念不忘!” “闭嘴!” 随着声音落下,一声脆响响彻天边,再看邵楠桦,他偏着头,脸上赫然可见一个红肿的五指印。 纪寒澈冷着脸,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清坞宗,“我说过,她是我的妻,不许你们侮辱她!还有,凝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清楚,就算她刺我一剑,那也是因为她有难言的苦衷!” 第175章 杀了他们 纪寒澈手拿铜镜焦急地飞往锁妖塔,镜中的画面越来越过分且尺度越来越大,若再不快些就真的来不及了! 凝儿……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断不可做此等糊涂事啊…… 男人咬牙再次提快了速度,可当他去掌管令牌的掌事阁要令牌时,对方却被下了死命令不许给他,这代表他要想救柳槐凝就必须一层一层自己打上去。 这锁妖塔关押的都是恶事做尽的妖,就算是第一层的妖都无比残暴,更何况柳槐凝被关押在十八层。 他短时间内怕是上不去。 镜中的画面逐渐失控,小妖被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光洁的胴体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痕迹。 而小妖却像失去知觉般,依然目光空洞地盯着天空一动不动,她就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花,在地上被无情践踏着。 然而当真的被占有时,一滴晶莹还是不听话地溢出眼角,小妖终于有所反应,那双无光的瞳孔局促地转了转,她慌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故作高兴地扯出一抹笑容。 她迎合着,将头埋进了对方的颈窝之中,如此便再也看不到她的神情了。 “柳槐凝!柳槐凝!柳槐凝!” 目睹一切的纪寒澈急火攻心,手上的剑招失了分寸,群妖趁势而上,接连数招打在了纪寒澈身上,那一刻,血雾落雨般绽放在天空。 可男人却恍若感觉不到疼痛,他睚眦欲裂地盯着镜中的画面,饮着血含着泪,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刺眼的画面,周遭的妖物发出放浪的笑声,一声一声,似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没人知道纪寒澈现在心情如何,或许是失望,或许是愤怒,又或许是后悔,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只觉得心痛,痛到麻木,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 他要杀光他们!他要杀光所有人! 顷刻间发丝无风自动,身上气息忽然变化,那身他引以为傲的青芒被黑气笼罩,两股力量在做着斗争,在相互制衡。 他很痛苦,身体仿佛要被撕裂成两半,疼到极致便是麻木,纪寒澈在这一刻突然回忆起了很多事,他想起小妖的笑,想起小妖的委屈,想起小妖的撒娇无理取闹,可一切美好最后却都被镜中画面湮灭破碎。 也就是这一瞬间,黑芒突然占了上风,一圈圈汹涌灵力如有实质般自他身上猛然迸发,周遭的妖被齐唰唰一击毙命,哀嚎声惨叫声冲破坚固的牢笼响彻在整个清坞宗。 外面,所有清坞宗弟子站在锁妖塔前沉默不言,邵楠桦忧心地盯着闪动的锁妖塔欲冲进去。 “回来!”宗主喊住了他。 “师父,师兄他……”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就该他自己承担后果!你若非要进去,日后便不要再自称清坞宗弟子!” 邵楠桦心中一颤,看了看锁妖塔,又看了看盛怒的宗主,最后咬牙退了回来,“……是。” 锁妖塔内,当一圈圈灵波散尽,纪寒澈墨瞳已经变成了赤红,细看下去,那身青芒早已荡然无存,缕缕骇人的魔气正亲切地围绕在他身边。 没错,纪寒澈堕魔了。 那个被世人称赞的修炼奇才纪寒澈彻底死去。 他大笑着,发了疯似的向上冲着,招招狠辣,直击要害,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纪寒澈拼着最后一口气力才突破重围杀到顶层。 而此时,餍足的群妖已散去,柳槐凝心如死灰,她缩在墙角勉强用破碎的残衣遮着身子,正麻木地盯着上方的缥缈虚无。 当纪寒澈看到那只小妖还活着的时候,他忽而笑了,笑容温和,一如初见那般照亮了柳槐凝的整个世界。 “凝儿,过来……” 他单膝跪在地上朝她伸着手,却没有力气再向前走一步,柳槐凝直直地看着他,无神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涟漪。 是寒澈哥哥…… 不…… 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师父说,寒澈哥哥会回到以前的生活,他还是清坞宗最得意的弟子…… 所以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柳槐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眼睛里刚刚燃起的亮光瞬间归于沉寂,她呆滞地盯着纪寒澈,痴痴地笑了。 “凝儿……” 男人心疼不已,他强撑着起来,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重重的身体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声音在这空旷的塔层回荡,无比清晰。 柳槐凝终于反应过来,来人真的是他! 来不及捡起地上破碎的衣裳,小妖惊恐地奔向他,却止步于近在咫尺,她看着男人一身污血和那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魔化赤红的眼睛不知所措,双手举在半空几次想去搀扶却不敢贴近,只一个劲地哭着摇头。 胆小,又爱哭。 这才是他的凝儿。 男人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凝儿不怕。” 大手一下一下安慰着她,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慢慢的小妖止住了眼泪,她告状般哽咽着,“他说只要我听话,寒澈哥哥就不会出事,可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他……他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一听这话纪寒澈眸子里陡然闪过一瞬冷焰,这个‘他’是谁,就算小妖没说,他也猜得到,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带着他的凝儿离开。 安抚了小妖的情绪,纪寒澈费力地脱下自己的血衣,小心翼翼地盖在柳槐凝身上。 “凝儿带寒澈哥哥离开这里好不好?” 柳槐凝含泪点头,赶紧起身将纪寒澈搀扶起来。 可意外也在这时出现,一只手突然出现,‘噗呲’一声直接穿过了纪寒澈的心脏,鲜血飞溅在柳槐凝脸上,糊了她的眼。 他们大概忘记了,顶层还镇压着许多妖物。 妖物得逞大笑,顷刻间便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分食殆尽。 纪寒澈的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却在这一刻彻底凝结,当柳槐凝重新睁开眼睛,就看到纪寒澈直挺挺倒下,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 “寒澈……寒澈哥哥!”小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不安地晃动着男人的身体,一声声唤他,“你起来……你起来……你说好要带我离开的……你起来好不好……” 原来人在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是掉不出眼泪的,柳槐凝卑微地跪在地上,一声声求着,求着他起来,可回应她的却是周遭妖物残忍的讥笑。 刚刚凌辱过她的一只妖在她身旁蹲下,递过来一片鲜血淋漓的腥肉,玩味道:“小蛇,你要不要来一口尝尝?很美味的呦~” 说罢直接掐起她的两腮往她嘴里塞,那片肉还残留着一丝余温,是寒澈哥哥手心里的温度,可是现在连这点温度都快没有了。 小妖拼命摇头,她不要!不要! 她要她的寒澈哥哥回来!回来! “啊!” 一声凄厉的吼叫震彻开来,一身带血的青衣悄然滑落,烟云密布中赫然出现一条身长数丈的黑鳞巨蟒,巨蟒吐着芯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 在她的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以及蚀骨的杀意,她要杀了他们!她要杀了他们! 第176章 都不重要 没人知道锁妖塔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日的太阳格外刺眼,柳槐凝裹着一身血衣抱着纪寒澈的尸体踏步而来。 那双天真的眸子早已失了颜色,即使在阳光下也看不见半点光亮。 宗主看着没了生息的纪寒澈脚下一阵虚浮,幸而有邵楠桦搀扶才不至于倒下。 柳槐凝仿佛没看到满院的人,她目视前方,直直从人群中穿过,脚步沉重却坚定,自她身上散发的冲天妖气甚至盖住了满宗的灵气,众人不自觉纷纷避让。 “澈儿是我清坞宗的弟子,把澈儿留下!” 宗主在后阻拦,柳槐凝脚步一顿,妖冶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微微侧眸却没有转身,“尔等若不是夫君的家人,今日便是尔等的死期。” 她看起来风轻云淡,可含着恨意的声音还是暴露她此刻的心绪,就好像对方再多说一句,她立刻就会将其结果。 宗主被气得不轻,刚要再说些什么,邵楠桦及时拦住了他,“师父,就让师兄离开吧。” 这句话似是触动了所有人,众人看了看纪寒澈,然后纷纷为其求情,“师父,就让师兄离开吧……” 一宗的弟子都在忤逆他的意思,老头儿被气得变了脸色,但到底是没有再说出阻拦的话。 众人目送着两人离开,柳槐凝就这么抱着纪寒澈下了山,她抱着纪寒澈回了大漠,回了她的家,之前寒澈哥哥与她说好的,他说等拜别了师父就随她回大漠,回大漠成亲。 她得带他回去,与她的小伙伴们炫耀一番。 瞧啊,她的夫君生得多俊俏。 那天,是她与纪寒澈成婚的好日子,大漠里所有的小妖都来道贺,那一天大漠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光是收礼,柳槐凝就收了满满一沙洞,她笑着与众妖说,她是不会还的。 众妖含笑祝贺。 小妖得偿所愿终于嫁给了她的俏郎君,夜里抱着她的小夫君舍不得放手。 那一夜她与纪寒澈说了好多好多话,恨不得说尽此生所有的语言,纪寒澈的神魂被她锁在了那副躯壳里,她知道自己说的所有话寒澈哥哥都能听得到…… 末了天快亮的时候,小妖似含春的少女轻啄了一下男人的唇角,她羞涩得红了脸颊,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羞臊,她终于变成了人。 她红着脸羞涩地阖着眸子,一下一下舔舐着男人的唇,随着这细微的动作,一颗闪着黑芒的珠子如有指引般缓缓渡入男人的口中。 直到那颗珠子渐渐消失,直到男人胸口的伤口渐渐痊愈,直到男人微僵的身体渐渐恢复温度,小妖再也撑不住了。 只见一道微光闪过,女子神奇地消失不见了,只留一身鲜红嫁衣散落在一旁,而嫁衣下正盘着一条筷子大小的小蛇,小蛇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她将心脏给了他,也将自己的内丹给了他。 蛇没有了心脏可以再长,没有了内丹也可以再炼,只要她的寒澈哥哥能醒过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 …… 大漠的早晨很美,当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天空是火艳的橘,大地是火艳的金,天空与大地连在一起,恍若一幅画般美得不可思议。 天边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宽敞的洞口缓缓照射在男人脸上,是那么的温暖,是那么的明亮。 原本一动不动的男子睫毛突然诡异地颤了颤,紧接着是嘴唇,手指,直到猛地一口新鲜空气窜入胸膛,纪寒澈‘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盯着头顶的沙墙看了一会儿,混沌的瞳孔渐渐聚焦,一帧帧画面闪过脑海,男人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脑袋。 好乱,好乱…… 大脑浑浑噩噩,脑海里的画面最后定格在昨夜,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却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絮叨,那个声音唤他……寒澈哥哥…… 凝儿…… 是凝儿! 纪寒澈瞳孔微颤,他急忙掀开那一身嫁衣,便看到一条小蛇盘在那处安逸地睡着。 男人颤抖着手摸了摸小蛇,当真真切切感应到她尚存的生命特征后,全身脱力般虚弱地笑了。 凝儿还活着,还活着。 他小心翼翼将小蛇抱在怀中,宠溺地碰了碰她的嘴巴,凝儿,这是他的小凝儿。 可突然,纪寒澈想起什么,笑容一点点消失,微愕在原地,他记得自己死了,是被挖了心脏而死的,怎么突然醒过来了。 他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痛,怀着疑虑扯开自己的衣襟,便看到胸口光洁,肌肤之上连道伤口都没有,甚至是儿时落在肩膀上的伤疤都没了痕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刚刚清醒,脑子里很乱,但不多时他还是想起了耳边的那一声声絮语。 凝儿说:“寒澈哥哥,我自愈能力很强,有了我的内丹你胸口上的伤和你脸上的伤应该很快就会愈合,你在凝儿心中依然还是那个最好看的男子。” “就算没了心脏凝儿也不会有事的,我们蛇族在饿到极致的时候会通过消化自己的心脏来果腹,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再长出一颗心脏,你千万别担心。” 没了心脏还能活?!柳槐凝的话让男人很是震惊。 其实普通的蛇确实会通过消化自己心脏的一部分来果腹,但也仅限于一部分,柳槐凝失了全部心脏还能活,这就得归功于温翎了,这是温翎为柳槐凝加的外挂。 当然,纪寒澈不会知道这些。 脑海里还在回响着小妖的声音,她说:“对了寒澈哥哥,凝儿短时间内怕是修炼不成人形了,而且暂时也醒不了,大漠无聊得很,你若觉得无趣便离开吧,回到清坞宗,那里有你的家人。” 一声声‘寒澈哥哥’甜软乖巧,每听一声纪寒澈的心就痛一下,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失声苦笑。 这里面跳动的是凝儿的心脏。 他的傻凝儿,不单给了他心脏还给了他内丹,她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男人抱紧怀里的小家伙,亲昵地蹭了蹭,最后却狠心地将她重新放到了床上。 “寒澈哥哥会想办法将你唤醒,凝儿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要听话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男人便走了,他施法封住了这个沙洞,原本巨大的洞口就这么神奇地消失在了一片沙地之中。 再后来男人孤身一人闯了魔域,从普通的魔修做起,魔兵,魔将,魔尊,没人知道他中间经历了什么。 后来听说清坞宗的宗主无端死了,有人说是魔尊纪寒澈做了手脚,有人说是那老头知道自己的爱徒当了魔尊,想不开生了心魔,最后陨于天命,兜兜转转邵楠桦成了清坞宗的宗主。 本是同根生,一个成了万人敬仰的宗主,一个却成了人人喊打残暴不仁的魔尊。 流光易逝,一眨眼几百年过去了,邵楠桦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可那魔域的魔尊却丝毫没有变化,没人知道是何原因,只知其甚宠一条巨蟒。 有人猜,魔尊养的那条蟒有仙力,可令人长生不老,还有人猜,这魔尊本体就是一条蛇,鸠占鹊巢当了魔尊。 不管怎么说,魔尊不老肯定与那条蛇有关。 魔域里的人怎么称呼那条蟒来着,哦对了,好像是…… 柳姑娘。 第177章 他要忍住 时间回到现在。 温翎回忆着魔尊纪寒澈与柳槐凝的故事有些微微失神。 她记得,在最后的最后纪寒澈还是死了,死在了男主江辰晏手上,至于柳槐凝,再也没有第二颗内丹来救他,在纪寒澈离开不久便也赴了黄泉。 纪寒澈曾为了找化形丹不择手段,手下亡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对于这个世界里的人来说是个实打实的大反派,反派死在世界男主手上,无可厚非。 可对于柳槐凝来说,纪寒澈不是什么反派,他只是她的寒澈哥哥,正如杀孽深重妖气冲天的蛇妖只是纪寒澈的小朋友而已。 “温姑娘所言和坊间流传不太一样,温姑娘是如何知晓这些密事的?” 温厄愁的声音将温翎拉回现实,她垂下眼睑盯着他手上不时嘀嗒的鲜血挑眉一笑。 “你都说了是流传,自然不只一个版本,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说不定我说的就是真的呢,这血取得也差不多了,我先试试画画看。” 将盛血的小桶放到一旁,一挥手,温厄愁手上的伤口便消失不见了。 男人刚才专心听她讲故事,一时不察,待回神才发觉自己竟然流了满满一桶的鲜血,那桶为朝暮所化,目测得有四尺长,三尺宽,满满当当的都快溢出来了! 刚才放血的手臂莫名无力发软,温厄愁怀疑自己身子虚了。 她倒真是个心狠的! 心中恼怒,面上不动声色,温厄愁将目光落到她面前的紫符纸上,温翎正蘸着他的血全神贯注地在上面画隐身符。 画符可不是简单的拿笔一画就能成,画符讲究的是人笔合一,笔锋所过之处蕴含着隐隐灵力,符篆的强弱与画符之人有着莫大关联,这也就是为什么符篆分三六九等。 当然,也不是说你有了修为画符就一定能成功,不论做什么都有技巧,要是随便一画就能成功,人家教习符篆的师者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温厄愁想着温翎好歹也是出窍期的人,刚才又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画出来的符最次也该是四五阶,不成想,这个想法还来不及消散,温厄愁就看到温翎的手突然停住了。 然后……红芒消散,这张符纸就废了,就废了! “啊……那个……嘿……”温翎讪笑两声,“第一次,第一次画符,有些……嗯……不熟练……” 温厄愁迅速收敛眼底的嘲色,他装成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回以温和笑容,“不急,温姑娘慢慢画。” “你相信我,我已经找到感觉了,下一张肯定能成。”温翎自信满满重新抽出一张符纸。 “自是信的。” “哎呀……” 温厄愁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温翎一声尴尬的惊呼便再次响起,再看那张符纸,失了灵力又断在了刚才的位置…… “……没关系。”男人脸上依旧挂着包容的笑,“温姑娘再多试几次一定能成功。” “我这次要认真了!” 温翎正了神色,再次抽出一张符纸。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区区鬼画符还能难倒她! 结果可想而知,不懂画符技巧的温翎无异于武将绣花。 一张、两张、三张……不大一会儿,那一沓符纸就还剩了不过一半,而那桶满满当当的鲜血也已经见了底。 温厄愁脸上温和的笑容逐渐变僵。 他突然觉得这厮就是故意的。 温翎看了看脚边的废纸,又看了看空了的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恬不知耻的再次将目光落到了温厄愁的手上。 “温公子,要不然……你再牺牲一下?我保证,下一张一定能成,我现在真的已经找到感觉了。” 这死女人刚才就是这么保证的! “……好。”这个字是含笑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嘀嗒嘀嗒—— 鲜血落到桶里,宛若淅沥小雨后屋檐下的坠落,一滴一滴叮咚叮咚,在这空旷的溶洞里发出悦耳的声响,温翎觉得还挺好听。 可惜,温厄愁没觉得悦耳。 手上的血流速度越来越慢,得一直挤压鲜血才不会突然断掉,伤口附近的肌肤已经苍白,温厄愁觉得再继续下去他就要血涸而死了。 可温翎却像眼瞎似的,看都不看他一眼,一直盯着那堆废纸研究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她废物吗! 该死的,这女人果然就是他的克星! 等时机成熟了,他一定要把她戳成筛子,看着她一点点流血至死! “温姑娘……你看看这些可够了?”温厄愁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感觉再继续下去他就该昏厥了。 听他说话温翎这才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一抬头,就发现温厄愁嘴唇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神恍惚,呼吸浅弱,病态的模样将温翎吓了一跳。 她就是一会儿没注意,怎么突然这样儿了,小伙子身体不行啊! “你没事儿吧。”温翎赶紧给他止住了伤口。 温厄愁将身子靠在石壁上,虚弱着摇了摇头,“能帮到温姑娘是在下的荣幸,温姑娘继续画,容在下缓一缓再给温姑娘放血。” 他一口一个为她放血为她效劳,无形之中加重温翎的负罪感,温翎来自现代,知荣辱懂感恩,男人一番话倒真的让她有些心生愧疚。 当然,也就是一点点。 毕竟她实在是不想自己放血,再让她重新选一次,她依旧会让温厄愁奉献滴。 “温公子放心休息。”温翎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温厄愁的肩膀,“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那就辛苦温姑娘了。” “嘿嘿,别客气别客气。” 客气个屁! 瞧着她呲牙的模样男人就来气,懒得再看见她,温厄愁压着浮躁的心情缓缓阖上了双眼,“温姑娘继续,在下小憩一会儿。” “这个你吃了。”温翎慷慨地塞给他一颗丹药,给完了又提气准备画符。 男人睁开眼睛,往手上一看,补血丹。 “回血的,吃了这个你一会儿就能恢复。”温翎提起笔又开始画符,察觉对方迟迟没有动作,抽空看了他一眼,“快吃啊。” 温厄愁凝着手中的丹药没有说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温翎给他丹药是让他补足了血一会儿再放的意思。 余光瞥了她一眼,不出意外的,那张符篆又失败了,那这么看来他猜得没错了。 这厮就是把他当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血库了! 呼—— 他!要!忍!住! 第178章 意外顺利 别人心脏怦怦直跳都是小鹿乱撞在敲门,温厄愁心脏怦怦直跳属实是被气的,自打将这厮带到沙漠,他已经不知道被她气了多少回坑了多少次。 但有什么办法呢,好戏都在后面,他太想看她最后生不如死的表情了。 他忍! 呼—— 男人含笑做了一个深呼吸,最后还是吃了丹药。 温翎见他吃了,这才专心继续画符。 她画了一张又一张符篆,刚开始她摸不到窍门,但俗话说勤能补拙,画得次数多了,就算是碰运气也该成功几次。 最后勉勉强强画成功了六张,还是低阶六张。 桶里的血又空了,温翎瞧了一眼吃了补血丹依旧脸色苍白的温厄愁,实在是没脸再伸手向他要血…… 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温翎默默收拾好一切,看一眼外面,天色渐暗,正是脱身好时机。 “温公子,温公子。”温翎将浅眠的温厄愁叫醒,小声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温姑娘成功了?” 温厄愁的声音里挂着惺忪睡意,低沉沙哑的声线裹着气泡音莫名有些性感,但温翎无心关心这些,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嘿……”温翎含糊其辞,“成功了……” 温厄愁觉得她行为奇怪,目光若有似无瞟过她手上新鲜出炉的符篆,只一眼,他恨不得自戳双目。 三阶!他还真是高看她了! 平时温翎用的是六阶隐身符,时效一个时辰,三阶的话,一张时效不过两刻钟,等于他给了她两桶血,结果只为自己换来不到一个时辰的逃生时间!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现在就画出来一张九阶符篆狠狠地打她脸! “真是辛苦温姑娘了。” “应该的应该的……” 温厄愁语塞,她又在朝他呲她那口大白牙,真是怎么看怎么蠢,连他的冷嘲暗讽都听不出来,也不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呼—— 罢了罢了,不与傻瓜论短长。 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寒酸符篆再次道声谢,然后施了符咒一前一后出了溶洞。 因知晓柳槐凝嗅觉灵敏,温翎在出去前特意抹去了身上的气息,一出去,果然看到大蛇还在外面等着。 大蛇正直勾勾地盯着洞口方向,庞大的身躯连动都不动一下,就好像在埋伏猎物似的,但温翎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恶意,似乎就是单纯觉得……好玩儿。 没错,柳槐凝觉得温翎好玩儿。 魔域这么大,小嘴儿能这么叭叭的柳槐凝还真没见过,大家都对她毕恭毕敬的,生怕说错话,能用一个字表述绝不多说半句,无趣得紧,相比之下,温翎就显得格外有趣。 只是,那小残疾怎么如此胆小,在里面藏了这么久还不出来,要不是怕吓到小残疾,她早就进去了。 天都快黑了,要不然,她现在进去看看? 这么想着,大蛇便向洞口探了探头,一看才发现这山洞一眼望不到尽头,目光所及更是没有半点人影,小残疾不会跑了吧! 呜呜……小残疾跑了…… 柳槐凝失落地将头放到地上,蔫哒哒的好不可怜,隐身的温翎抿唇姨母笑,几百年过去了,大蛇最后还是被纪寒澈宠回了原来天真烂漫的模样。 真好。 不过现在不是磕糖的时候,趁着大蛇没发现,温翎拎着温厄愁撒腿就跑。 而失落的柳槐凝在缓了一会儿后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这洞穴是哪儿来的?寒澈哥哥派人新给她挖的? 好动的性子驱使着她向里面一探究竟,只是身子刚进洞口不远又突然快速退了出来。 寒澈哥哥说过,好奇心害死猫,他不在身边陪伴的时候不许她触碰任何未知的领域,她得听话。 既然小残疾跑了,她还是回家等寒澈哥哥吧,寒澈哥哥说要出去处理些事情,这都走了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好无聊…… 大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晒着月光慢慢悠悠地往魔尊寝宫走,而在她离开不久,她身后那个神秘的溶洞诡异般突然不见了。 就像在太阳下炸裂的泡沫,连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再看温翎这边,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一路上所遇魔兵修为都不高,而且守卫也没有温翎想象中那般严密,虽心有疑惑,但温翎也没当回事,他们躲过层层护卫,安全地来到了魔域城镇上。 魔域与外面的世界有些不一样,外面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魔域的夜晚才是狂欢的开始。 只见大街之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街两边摆着各种各样的魔器、魔丹、魔符,当然还有一些温翎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 大家用魔晶作为流通货币,挑选,讲价,看起来和外面的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温翎与温厄愁穿梭在人群中,沿着街道疾速赶向边界,只要出了魔域边界,他们就安全了。 只是温翎画的隐身符时效有限,中途时不时的就要换一张,当两人再次躲在角落里更换隐身符时,突然听到两声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吗?魔尊大人带兵去清坞宗了。” “清坞宗?”那人显然很吃惊,“清坞宗不是魔尊大人师承之地吗?魔域死令,不可伤及清坞宗任何一个弟子,魔尊大人竟然亲自带兵去清坞宗?怎么这么突然?” “嘘,小点声,我有一个当兵的亲戚,他说清坞宗最近在举行什么宗门大比,各宗精英差不多都去了,魔尊大人想趁此机会将这些修士一网打尽。” “啊不会吧?魔尊大人虽法力无边,可若是想将那些自诩正义的东西一网打尽怕是不容易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魔尊大人新结识了一位强者,那人修为甚至在魔尊大人之上,有那人的帮助,这次修仙界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 后面的话温翎无心再听,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这么顺利地出魔宫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只有鬼修一人吗?!怎么会突然扯上了魔修?! 若是有魔尊相助,爹爹他们危矣!不,这次怕是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 温翎心乱如麻,温厄愁瞧着她那副着急害怕的模样数日来憋在胸口的那口闷气一下子就彻底散了。 嗯~舒心。 “温姑娘如此着急,是有朋友在清坞宗?” 温翎脑子里很乱,敷衍式点了点头。 温厄愁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唇角,不动声色说道:“若温姑娘今日讲的故事是真的,那……那条大蟒对魔尊来说定然无比重要,倘若温姑娘将那条蟒杀了,你说魔尊接到消息会不会乱了分寸?说不定就撤军回来了,温姑娘的朋友也就安全了。” 第179章 对不起喽 温厄愁很想知道,温翎到底会不会为了救自己的亲人而杀一条什么都没有做错的蟒。 倘若不杀,她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去死。 倘若她杀了,那与为了柳槐凝而堕魔杀人的纪寒澈有什么区别,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的好人,他就是想让她当这个坏人。 当她自己看不起甚至是厌弃的坏人。 可惜,温厄愁还是低估了温翎的善心也低估了她的智慧。 男人的话给她提了个醒,只要大蛇出事了,纪寒澈必定匆忙撤军,可出事不一定意味着死亡,如果大蛇病了,伤了,丢了,照纪寒澈那个宠媳妇的劲儿,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温翎意味深长一笑,然后将大多数隐身符给了温厄愁。 “我有事要处理暂时先不走了,这些隐身符应该够你出魔域的,魔域结界处有魔修守着,每日夜里子时都会有魔修下岛去火山口镇压岩浆,到时候你尾随其后就能出了结界,快走吧,别回头。” 说完温翎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魔宫的方向,她步伐坦荡,瞧着背影大有慷慨就义的感觉。 温厄愁看着手中的隐身符有些许恍惚,如果他记得没错,在她手上应该只还剩一张六阶隐身符,算起来根本不够走出魔域的。 将逃生的机会让给他,还真够无私慷慨的。 可惜,他不会领情。 她这副舍己为人故作清高的模样真叫人作呕。 男人冷冷一笑,那双微微失神的眸子忽而阴鸷,毒蛇般闪烁着淬血寒意,大手猛地攥紧,几张隐身符顷刻间化为灰烬。 平地掀起一阵诡异阴风,只一眨眼的功夫,再看原地,已没了半点人影,而刚才窃窃私语的两个魔修也随着这股妖异的风忽而消失,独留两个纸人在地上孤零零地躺着。 再看温翎这边,她循着记忆中的记载准确地找到了纪寒澈的寝宫,彼时大蛇已经化作了小蛇,正舒服地躺在床榻之上休息。 温翎收敛气息蹑手蹑脚靠近,蹲在地上悄悄打量,说真的,变小之后的柳槐凝可爱多了。 片片黑鳞像宝石般又闪又亮,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精心雕琢般格外的漂亮,尤其是嘴边和下颚的纹路,啧啧啧,简直是鬼斧神工。 这要是当宠物养,带出去绝对倍儿有面子。 温翎嘿嘿一笑,掏出一个捉妖袋,月黑风高,最适合拐卖妇女儿童了。 魔尊大人,对不起喽~ 柳槐凝感觉眼前突然亮起一道红光,刺眼极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阵强有力的吸力便将她整条蛇吸入空中,紧接着便是无边黑暗。 柳槐凝大惊,在捉妖袋里拼命反抗,温翎轻叹,变了声音耐着性子安抚。 “柳姑娘别害怕,在下是清坞宗的弟子,不会伤害你的,这次失礼实属无奈之举,实在是你家魔尊大人太过分,他竟然带兵去清坞宗围剿昔日同门,此战注定两败俱伤,你也不想你家魔尊大人出事对吧,他如果听说你丢了肯定会回来,届时这场大战就可以避免,就算是为了魔域的士兵着想,柳姑娘就先委屈一下吧。” 一听见‘清坞宗’三字柳槐凝直接愣在当场,当听温翎说纪寒澈去围剿清坞宗了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与纪寒澈的交流全靠纸上书写,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用尾巴写字,男人临走前她曾问他要去哪儿,以往有问必答的男人这次却支支吾吾闪烁其词。 原来是去清坞宗了!可是为什么围剿清坞宗?寒澈哥哥不是下令任何人不许伤害清坞宗弟子吗?不应该啊。 难不成,这贼人在骗她? 肯定是了! 这么想着柳槐凝又开始挣扎,温翎无奈,只得对捉妖袋施咒,修士本就是妖的克星,在层层灵力阵法的镇压下柳槐凝不得不安静下来。 安置好柳槐凝,温翎也不敢多加耽搁,她看了看柳槐凝刚才躺过的床,摸索一番,掀开了一块床板,床板之下有暗格,暗格里面存放了一个小袋子。 这袋子不是别人的,正是纪寒澈的,这是纪寒澈身为清坞宗弟子时佩戴的储物袋,自堕魔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 这里面可是有不少宝贝呢! 可每个储物袋都会标记主人的气息,一旦丢了,主人可以凭着气息追踪,她不敢拿那些认主的法器,更不敢将袋子拿走,温翎翻了翻,最后偷走了一沓隐身符。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那么慷慨地把隐身符都给了温厄愁,三六阶她不稀罕,现在她手上的隐身符可都是七阶呢~ 嘿嘿?(′u`●)ゝ 温翎施以术法,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魔宫,顺便还悠闲地逛了逛魔域的夜市。 直到天亮,一个魔兵急匆匆出了魔宫,看那焦急害怕的模样应该是发现柳槐凝丢了,温翎紧随其后,跟着一起出了结界。 过不了多久,魔尊大人应该就回来了。 温翎心情极好地现出真身,她轻轻戳了戳手中的捉妖袋,思考着该如何处置柳槐凝,其实她最初的打算是将捉妖袋就扔在火山口附近,总会有魔修发现。 可转念一想,纪寒澈回来一看自己小媳妇没事了,万一又带兵去清坞宗怎么办。 思来想去,温翎还是决定先带着柳槐凝吧,等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神不知鬼不觉将她还回去。 打定主意温翎御剑而起,也是时候赶去与她的黏人小夫君汇合了,口中念念有词,扔出一张通讯符。 几乎是在那张通讯符刚消失,一抹紫色身影便突然出现,温厄愁欣喜而来,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温翎,“温姑娘,你没事吧?” 温翎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没走?” “在下不放心,一直在附近等姑娘,刚才看见一个魔兵急匆匆飞向了清坞宗方向,姑娘可是将那大蟒杀了?” “啊?没有……” 她可不会傻到将柳槐凝的事扯到自己身上。 温翎讪笑两声,摸着自己的鼻子摇了摇头,“我找遍魔宫都没有找到大蟒,天亮的时候看到有小兵出来就跟着一起出来了。” 温厄愁显然并不相信,盯着她的眼睛问:“那巨蟒去了何处?” “谁知道呢。”温翎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得赶紧去清坞宗救我的朋友,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想离开,熟料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温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温姑娘的朋友就是在下的朋友,朋友有难,在下理应全力相救,温姑娘带着在下一起吧。” 脑海里闪过溶洞里的经历,温翎抗拒摇头,谁稀罕带着一个没用的拖油瓶啊! 心中腹诽,面上不显,“不必了不必了,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此行危险,公子还是莫要一起了。” 听温翎这么说,男人脸色微白,他垂下眼帘黯然神伤,“是因为在下修为低,姑娘嫌弃在下了吗?若姑娘当真嫌弃在下,以防碍了姑娘的眼,在下不跟着就是了,不过此行在下是一定要去的,哪怕危机关头替姑娘挡上一挡,也算不枉姑娘的救命之恩。” 说罢他便真的先温翎一步往清坞宗飞,背影坚决。 温翎在后无语抓狂,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轴人! “那个温公子啊……”温翎欲哭无泪,“真的不用你去……” 第180章 地遁破顶 温翎追过去,“温兄!真的不用太客气,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男人侧眸,温和地弯了弯唇,“温姑娘的事就是在下的事,况且在下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不是,温兄啊,魔域所有的兵力几乎都在清坞宗,以你的修为去了就等同于送死,死是很疼的!你想一想,等你死了,尸体倒在战场,是很有可能被纷乱的人群踏成肉泥的,到时候血肉模糊,胳膊腿满天飞,很可怜的!” 温翎绘声绘色地描述,不时发出一声感慨,男人听着听着眉间微微蹙起,显然被冒犯到有些不悦,但那种不悦只是一闪而过,眉眼低垂间浮现一股慷慨赴死的决绝。 “在下不怕。” 四个字将温翎噎得说不出话,合着她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温兄啊……你……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 “温姑娘还是莫要多费口舌了,有劝在下的时间,都该到清坞宗了。” 留下这句话,温厄愁便加紧御剑不打算再听温翎唠叨,温翎在后欲言又止。 拦又拦不住,罢了罢了,跟着就跟着吧,反正纪寒澈接到柳槐凝丢了的消息肯定会撤兵。 只是…… 只是不知那日两个魔修口中说的能人是不是鬼修,倘若是他,也不知他是否会跟着纪寒澈一起离开。 若离开还好,若没离开…… 啧,麻烦。 温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温厄愁去犯险,她与他的交情本来就不深,真的没必要,但看他那样儿,八头驴都拉不回来的倔种。 真叫人头大。 温翎烦闷地嘬了嘬牙花,瞧着越飞越远的人无奈只能追上去,妥协着在旁继续絮叨。 “咱俩可说好了,到时候形势复杂,我可没精力再救你,遇到危险你就赶紧跑,你不能让我白救你那么多次知道吧。” “还有啊,其实雷劫很容易就能扛过去,你没必要畏惧,有机会还是得突破元婴才行。” “对了,你可有保命的法器?” “我在魔宫找到了不少隐身符,分你些吧,还是那句话,看情况不对你就赶紧跑,千万别想着什么要死一起死,那都是扯犊子。” 一边说着温翎一边从储物袋里匆匆拿出一些隐身符,想了想又掏出几颗补血补元气的基础丹药,递到男人面前,“给你。” 温翎的手很白,是类似于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根根分明的纤指紧紧握着,勉强攥住了手中的一大捧东西,温厄愁凝着她的手没说话,长睫微搭,眸光闪烁间藏着幽暗。 倒不是被感动到了,他只是在想,这个残疾女人脑子为什么这么笨,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别人,竟然还将自己的资源让给一个刚认识不过三四天的人,这么蠢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现在的修士难不成都是胸无城府只知道修炼的呆子?那些喜欢杀人夺宝的无名散修是眼瞎了吗,竟然都不劫这个露富的残疾人? 果然,这个世界确实该整顿了。 温翎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拿,猜想着他可能是羞臊难当不好意思要,不能怪温翎误会,毕竟她认识的温厄愁不仅穷得连个飞行器都没有,还把烂大街的红灵果当宝贝。 怕伤到温厄愁的自尊,温翎佯装成不耐烦的模样直接将东西塞到了他手里,然后移开目光专心御剑。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过男人的手,热乎乎的意外的很柔软,他还没触碰过类似于这种触感的东西,揉捻了两下手指,温厄愁微搭的睫有一瞬轻颤。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脊背僵硬挺直的温翎,忽而玩味一笑。 他突然很好奇,这个蠢货到底还能蠢到什么地步。 …… …… 此时的楚砚辞正被困在一处不知名的玲珑塔中。 塔身像白玉石那般洁白无瑕,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可试过才知晓这塔有多么的坚实,楚砚辞全力一击,这塔却只是晃了晃。 至于他为何被困于此,全因他在前往安晓笙家的路上时莫名其妙遇到一股诡异的妖风,妖风来势迅猛,一个不防便被卷入其中。 风中夹杂着猛烈的攻击,楚砚辞一心防守,等妖风停下时他人已经出现在这塔中。 这塔很奇怪,环顾四周完全找不到出入口,楚砚辞当时很纳闷儿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更不知该从哪儿出去。 佘兄见多识广,他说向上走。 他说他见过许多形似塔的神器,若无法破茧而出,那就只有两种逃生方法,一是地遁,二是破顶。 普通的法器想地遁还相对容易些,高阶灵器地遁根本行不通,总而言之想出去唯有破顶一法。 今日是楚砚辞被困在塔里的第三日,男人头发有些凌乱,额角处的鬓发毛糙地贴在脸上,一身白衣泛起褶皱,点点梅花似的鲜血点缀其上泛着腥臭,他面无表情神情寡淡,乍得一瞧颇像一个匆忙赶路不修边幅的旅者。 楚砚辞疲惫地仰起头警惕向上看,当看到头顶终于不再是一片漆黑时,暗淡的眼神陡然亮起,男人会心一笑。 他看到了塔顶,这意味着只要通过这层关卡的考验他就能出去了,这塔每一层都有考验,只有攻克难关才能开启向上的通道,他已经接连过了十一关。 在这期间,他见了遍地的灵石,见了数不清的灵器法宝,见了漫山遍野的仙植灵草,见了堆成小山的灵丹妙药,还看见了婀娜多姿的曼妙身影。 当然,除了那些蛊惑人心的东西也不乏危险的存在,有凶恶的妖兽,有诡异的缥缈灵体,甚至是打不死的獠牙僵尸都被他削了头颅。 楚砚辞不知道自己还要向前走多久,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感觉太过磨人,有很多时候他心中都会无端升起一股烦躁,与此同时他还要时刻紧绷着神经,因为只要他稍稍松懈,就会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蛊惑,折磨得人几欲崩溃。 他之所以能走到现在全靠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倩影,他知道,他的阿翎在等他,他不能停。 楚砚辞想起马上就能见到温翎,心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可同时他又很紧张,因为他知道,这最后一关的考验应当是最难的,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关都难。 “佘兄,一会儿恐怕还要劳烦你出手相助。” 识海里的佘子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放心放心,你就瞧好吧。” 男人抿唇笑了笑,下一秒,握紧砚岺剑,目光坚定,静等着这最后一重考验。 他想过这一层可能会是考验心魔,也想过会是类似于佘子衿这种逆天神兽在等着他,他甚至想过会出现幻境致使他堕落其中终于自裁,他千算万算,可就是没有算到,这一层什么都没有。 顶尖在这时骤然亮起,半空中现出一个圆形光圈,光圈忽闪,慢慢显现出一个画面,男人定睛看去,只一眼他便彻底乱了阵脚。 第181章 不想再看 光圈里浮现出温翎的身影,她穿着楚砚辞亲手为她穿上的那身红衣神情凝重地站在大漠中,火红的衣摆随风摇曳,在这一片黄沙中显得格外亮眼。 楚砚辞痴迷地盯着画面中的那个身影舍不得移开目光。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见过虚幻的温翎,妖娆的,温柔的,冷艳的,她们的样貌与温翎一模一样,却无论怎样都骗不过他的眼睛,可这里面的温翎不一样,只一眼他便敢肯定,这就是他的阿翎。 阿翎怎么跑大漠去了?这里面的画面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幻化出来的?若是幻化,这也太逼真了。 楚砚辞正在纳闷儿,一袭紫衣就在这时突兀地闯进画面,男人愣了一下,待看清那张脸心中一咯噔。 那张脸太精致了,比女子美,却不失男子的英气,浅浅一笑,连灼热的太阳都失了光彩,不出意外的,他的阿翎也被惊艳到,直直地盯着紫衣男子看了许久。 那是一种看到美好的事物忘记移开目光的惊艳,阿翎甚至都没用那种眼神看过他。 看着这个画面,楚砚辞心中猫抓似的不舒服,尤其是他只能看到画面却听不到声音,二人的对视在他眼中无限慢放,惹得他心中一阵泛酸。 吃味地抿了抿唇瓣,楚砚辞看不下去微微垂了眉眼,稍缓了一会儿,做好心理建设才继续看向半空。 画面一转很快来到了晚上,楚砚辞一抬头入目的便是紫衣男子随温翎入青虚笛的画面,他愣了一下,待意识到温翎确确实实孤身一人将一个男人带进了他们成亲的婚房后袖下的手陡然成拳。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同在一处,他不想多想,可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浮现出成亲那日的疯狂,只是男主角不再是他。 好在楚砚辞很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也明白是这塔在试图扰乱自己的心智,他不能上当。 男人凝神一遍一遍地劝慰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一遍一遍默念着清心咒,他在与塔抗衡,同时也是在与自己对抗。 因为他在意,这塔才能趁虚而入。 他挣扎了很久,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吼,脑海中的画面嘭的一下终于破碎。 紧握的拳头轻颤着慢慢松开,楚砚辞就像经历了一场恶战般脚下有些虚浮,他喘着粗气,眼神诡异的阴冷。 “楚砚辞?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佘子衿不明所以,因为在他看来半空中的画面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楚砚辞。 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长睫轻颤了两下,目光恍惚闪烁着继续投向半空。 这次是在一个满是镜子的洞中,那些镜子将人照得格外清晰,仿佛分身般看不出丝毫差别,这些镜子很奇特,可楚砚辞却无心观摩这些镜子,他被温翎吸引了目光。 准确来说是被躺在紫衣男子怀里的温翎吸引了目光,温翎正昏迷在紫衣男子怀里。 见温翎一动不动,楚砚辞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盯着温翎的胸口,似乎想通过那细微的起伏确定她的安危。 直到禁咒触发,看到温翎脚底结起了冰,楚砚辞这才松了口气,禁咒触发代表着被施咒者安然无恙,他的阿翎没事。 楚砚辞嘴角扯出一抹庆幸的笑,其实就算看不到禁咒触发他也能感应到温翎此刻是否安全,只是一时忧心,急昏了头罢了。 笑着笑着,楚砚辞恍惚间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记得在那天魔尊带兵进攻清坞宗时,他二次感应到了禁咒触发。 所以…… 眼前的画面不是幻化的。 意识到这点,楚砚辞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不见,他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画面,盯着那双抱住温翎身体的手,眼底几欲喷火。 紫衣男子意味深长地盯着镜子,隔着镜子似乎看到了楚砚辞,跨时空的对视充满着挑衅。 这一瞬,楚砚辞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紫衣男子给他的危机感甚至一度高过了江辰晏,凝着画面中那双看起来无辜的眸子,楚砚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温翎也在这时幽幽转醒,她神情复杂,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有见到紫衣男子的庆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她与男子说话,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可楚砚辞就是听不到。 楚砚辞很想知道温翎与紫衣男子说了什么,这种迫切的心情险些将他逼疯。 心绪不宁便容易被钻空子,恍惚间楚砚辞再次听到了那个一直在他耳边蛊惑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你的阿翎啊她就是个好色的女子,你若不信便看看你自己,瞧啊,她将你这个男二创造得多么俊俏,你瞧江辰晏生得多么俊郎,你再瞧瞧整个元明宗的弟子,哪个不是神邸般的人物?” “你可别忘了,你的阿翎可是说过,若是遇到了比你优秀的男子她可是会移情别恋的,你瞧她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像不像之前看你的眼神?” “楚砚辞啊,还记得吗,你的阿翎说过,在她那个世界,就算是缔结道侣了也还是可以分开的,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和离,哦不~是离婚,你说她再见你与你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会不会是要与你离婚呀?” “楚砚辞,你别忘了她为什么会与你缔结道侣,她啊,是被你感动了,那可不是爱,你不会真的相信她爱你吧?她骗你的,哈哈哈她骗你的。” 一字一句刀剐般刺痛着楚砚辞的心,他明知这个声音是在乱他心神,可他没办法不去听,这个声音只是将藏在他内心深处污秽的想法无限放大而已,仔细听来,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 似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楚砚辞的脸瞬间惨白如纸,额间浸出一层密汗,他慌慌张张拿出一颗清心丹,噙入口中急切地默念清心咒,而耳边还在响着那个声音。 “你说你的阿翎将那个紫衣男子带进你们的婚房里做了什么,你猜你的阿翎是满意你还是满意他呢?” “你说你的阿翎在床榻之上会唤他什么?可会像吻你一样去吻他?” “你再猜猜,你的阿翎可会与他说爱?嗯?” ‘爱’这个字是扎在楚砚辞心头的那根刺,只一下便将他扎得遍体鳞伤。 “闭嘴!” 男人破了功,红着眼睛挥剑砍向半空中的光圈,在画面渐散的时候,一些细碎的画面在空中分解。 他看到阿翎将手放在了那个男人肩膀上帮他护体,他看到阿翎不顾男女大防将那个男人扛到了背上,他看到阿翎俏皮地翻白眼,他看到阿翎对那个男人笑…… 他看到,他看到…… 他不想再看! 又是一击横扫,画面彻底消失。 “楚砚辞你怎么了?你发什么疯?”佘子衿一头雾水。 男人冷沉着眸一言不发,平地竖起千万根锋利的冰凌,冰凌似咆哮的巨龙扶摇而上直达塔顶,又似错综复杂的树根瞬间侵占整座塔。 楚砚辞宛若来自寒都的使者全身上下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目光似落雪的寒潭,无温无情,高喝一声:“破!” 顷刻间,暗藏着灵力的冰凌炸裂,爆破声震耳欲聋,男人的发随着余威摇曳,他飞身而起,剑指苍穹,在他的身后,宛若烟花盛典,那座白玉塔在爆炸中瞬间化作一片废墟。 佘子衿看得目瞪口呆,摸着自己的小脑袋缓不过来神。 这厮……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第182章 没人要的 还没弄明白楚砚辞是什么情况,佘子衿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倒转,透过楚砚辞那双眼睛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终于又见到了太阳,它炙热的光芒温暖着大地,驱走了黑暗,该当被人歌颂的,可楚砚辞只觉刺眼,男人像是破败的柳絮,他伸展着双臂微眯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空,任自己的身体直直坠落。 “喂!楚砚辞!你发什么神经!” 佘子衿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大惊,赶忙施法护住了他,男人在砸向地面的那一瞬间像躺到了棉花上,轻飘飘落下。 “楚砚辞!你有病吧!”佘子衿在识海里炸毛了。 楚砚辞还在呆呆地看着天空,像没见过似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佘子衿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他知道一般塔形的神器顶层最难闯,可这也不是神器啊,顶多算一灵器,不至于这么大威力将人弄傻了吧! 而且……而且……顶层分明什么都没出现,楚砚辞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佘子衿纳闷儿挠头,眼神不经意间一瞥,待看清楚周遭情形后瞬间愣住。 楚砚辞的识海快干涸了! 怪不得最后那么飒,这傻子为了破塔耗干了自己九成半的灵力,现在仅剩一丝灵力维持着体魄不至于变成一个废人。 可这也和废人没什么区别啊!哪怕现在来只狼崽子都能将他瞬间撕碎! “楚砚辞啊!本尊与你说过,只要经受过这塔的最后一层考验你就能出去了,你干嘛这么傻要强行出塔?!你知不知道,短时间内你的灵力恢复不过来,你就等同于一个废人,若是遇到危险,你连使用瞬移符的能力都没有!” 佘子衿显然被气得不轻,在识海里大嚷了起来,男人被吵得烦了终于有了反应,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缥缈地阖上了眼睛。 声音绵软苦涩,“最后一关,我过不去。” 佘子衿一听这话更来气了,“你怎么会过不去?前面那么多难关你都闯过来了,最后一层什么都没有,本尊就纳闷儿了你怎么就过不去了?!” 佘子衿恨铁不成钢,看着几近干涸的识海是越看越气,语气也越来越恶劣,楚砚辞一言不发,他缓缓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默默承受着他的怒火。 佘子衿还在识海里臭骂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骂着骂着隐约间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哽咽,某神兽大脑一白,瞬间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眨巴了两下眼睛,佘子衿想到什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不会吧不会吧…… 好歹是一个大男人,不会被他骂哭了吧! 啊这,自己应该没说多过分的话啊! “内个……咳咳……”佘子衿干咳一声放缓了语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好歹还留下了一点灵力,也不算废人,假以时日恢复过来就好了,你放心,在此期间本尊会护你周全的……” “本尊刚才说话可能有些不好听,但你也知道,本尊就这个脾气,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本尊今日心情尚佳,要不然……”佘子衿一咬牙,“让你骂回来就是了,你放心本尊不记仇,你骂吧!” 说罢他心一横将眼睛一闭,准备迎接来自楚砚辞的‘爱意。’ 然,等了很久楚砚辞都没有吭声,佘子衿纳闷地睁开眼睛,轻轻唤了他一声,“楚砚辞?”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应他。 于是佘子衿放开神识向外看,便看到男人似乎睡着了,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了一团,眼睛紧紧闭着,睫毛上氤氲着雾气。 在这广袤大地上,男人显得无比渺小,他藏身于废墟之间,看起来竟出奇的和谐。 他明明都已经睡着了,可那眉间却存了一个大疙瘩,眉头一直紧紧地皱着,仿佛存着化不开的忧愁。 看他这副模样,佘子衿重重叹了口气。 他虽不太懂人族的情感,但隐约间还是感觉得到,这楚砚辞啊心里有事,他心思很重,自打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存有心事。 之前佘子衿也没当回事,可今日不一样,今日的楚砚辞太反常了,细细回忆,这才想起他分明是在看见了温翎之后才失控的。 佘子衿仔细回忆了一番刚才看到的画面,再结合楚砚辞当时的反应,很快佘子衿心里就有了结果,他恍然大悟般拍了个巴掌。 楚砚辞之所以失态全因温翎身边多了一个来路不明又长相惊人的男子。 这傻小子怕不是吃味了吧! 佘子衿摇头咂舌,以前曾附身在人族身上去人界享受生活,有幸听到一句话,那句话说: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变得自卑敏感,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同时又会怀疑对方对自己的真心。 那时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今日算是懂了。 楚砚辞将自己看得太轻贱,爱温翎,却又不自信,总觉得温翎不爱他,只要是在温翎身边喘气的异性都会在无形之中给楚砚辞施压。 他自己压抑,却又舍不得去控制温翎伤害温翎,但邪火总得泄出去,这傻子就会伤害自己。 被这样一个人爱着,佘子衿一时竟不知该同情楚砚辞还是该同情温翎。 又是一声重重长叹,佘子衿无奈摇头,挥了挥手,套在楚砚辞手上的扳指忽而变成金钟,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直到大到足够盖住一个人方才停下。 楚砚辞灵力现在都快干涸了,还是得靠他保护啊! 唔……困了。 佘子衿伸了个懒腰,窝在楚砚辞的识海也睡着了。 这一刻,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楚砚辞却在黑暗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藏于幽冥黯淡无光。 脑海里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楚砚辞不受控制身体又开始颤抖,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他发狠地咬住自己攥成拳头的手才不至于失控。 怎么办。 他突然很想将阿翎锁起来。 这想法一出现,楚砚辞被自己吓到了,他惶恐不安地又将自己抱紧了些,将头埋进膝盖里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不,不行,不可以,这样阿翎会生气,不能让阿翎生气,不能被阿翎嫌弃,不能让阿翎像他们一样把我抛弃……不行,不行……” 没有人知道这个‘他们’是谁,或许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曾经被父母抛弃,他曾经被打得半死扔在乱葬岗。 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第183章 分身罢了 此时的温翎终于赶到清坞宗,魔尊纪寒澈得知自己媳妇丢了当即就下令撤兵,温翎藏在暗处,以杂草蔽身,眼睛飞速在大部队中搜寻。 “温姑娘是在找人?”温厄愁明知故问。 温翎敷衍地点了点头,“嗯,找一个大坏蛋。” 听见这个称呼男人额头青筋蹦了蹦,“那姑娘可找到了?” “好像……没有哎。”搜寻了一个遍,在确定没有看到鬼修的身影后温翎喜上眉梢。 她起身,打算偷偷溜进清坞宗看看元明宗的那些傻蛋可有受伤,视线瞥到温厄愁时温翎蓦然想起什么,默了两秒后朝男人伸出手,手心朝上。 “之前给你的那些隐身符和丹药,还给我。” 温厄愁闻言直接怔住,表情瞬息万变,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温翎这么不要脸的,给出去的东西竟然还好意思往回要?更何况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干嘛?不想还啊?”温翎蹙眉,不耐烦地晃动手指,“之前给你那些东西是让你在危急关头自救的,现在危机已过,你还拿着我的东西作甚?拿出来,快点儿。” “……温姑娘误会了。”温厄愁尽量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赶紧将东西递还回去。 温翎连犹豫都没犹豫便接了过来,“现在魔尊都走了,我朋友没有危险了,我也没有危险,你也就不用想着报恩了,我夫君现在可能就在清坞宗,他这个人心眼小,见不得我身边有别的异性存在,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公子还是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下逐客令。 温厄愁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倒是没多说什么,毕竟他现在也没有理由再待在她身边,而且这是一个机会。 他微微颔首,微垂的眸子里闪过狡黠,他拿出一颗红灵果打算当做离别礼物赠予温翎,不成想再一抬眼面前早已没了那抹红影。 这蠢货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拿着红灵果的手陡然收紧,汁水四溅,一团暗红色的光芒缓缓飘了出来,男人凝着那抹不知名的力量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这厮运气真的太好了,竟又让她躲了过去。 不过,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将那股力量收好,他嘴唇微动,念念有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看到原地又出现了一个和温厄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戴上面具换了行头,像是生活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使徒,一身黑衣从头裹到了脚,若是温翎看到此人一定会惊得呆若木鸡。 她太认识这个人了。 温厄愁在邪肆地笑,面具下那张脸也在邪肆地笑,两人凝着清坞宗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不加掩饰的阴冷。 分身术罢了,以他的能力可以同时分化出数百个分身,只是分身越多,本体修为就会越低,故而他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分身。 一个匿于黑暗,一个沐于光明。 温厄愁唤黑暗中的他为:温离愁。 厄寓意厄难厄苦,离寓意离别分离,无论是哪个名字,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他的存在就是为温翎带来厄难,愁绪,离别,以致万劫不复。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对话,他们宛若两个陌生人甚至连个对视的眼神都没有,紫衣站在原地没有动,而黑衣则径直去了清坞宗。 既然来了,总该要舔些血心里才畅快。 …… 大战后,清坞宗乱做了一团,治伤的治伤,清理战场的清理战场,人来人往乱成了一锅粥,温翎隐匿身形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元明宗众人的身影。 清坞宗有十二座峰,温翎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最后还是无意间瞥见一抹坠着圆月的纯白衣角才跟着找到了他们。 此一战元明宗死伤了数名弟子,躺在地上的尸体并排躺在地上一眼望不到边际,温烨州携小峰主们凝望着地上的尸体个个神情哀痛。 温翎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晃眼间看见了一张稚嫩的脸,那是一张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稚嫩的脸庞,脸上甚至还有未消的婴儿肥。 她记得这是新入宗的小弟子,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家伙,每次见她时都会笑呵呵地行礼唤她一声温师伯。 可现在怎么……怎么就睡在了冰冷的地上呢。 温翎不忍再看,她匆匆移开目光,绕过温烨州等人,藏身于人流中阔步走向主殿,在她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储物袋,里面盛放着昔日众位师兄弟赠予她的丹药灵植,以及这些日子里她自己找到的一些天材地宝。 主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一幅山水画,画中有山有水有茅屋,看起来格外普通,可温翎知道,这画并不普通。 这里面画的是为温烨州诞下子嗣的那个女子的家,在温烨州的房间里就挂着一幅,若她猜得没错,这该是温烨州休息的房间。 温翎将储物袋小心地放在温烨州休息的床头,然后便悄然离开了。 不过走之前温翎在储物袋旁边还留下了一封信,她将青衫秘境水下的奇遇告诉了众人,这是早该告诉他们的。 她悄悄地来过,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温翎站在山脚回头深深地凝望着清坞宗,似乎透过那密布的峰峦在看着谁。 许久,温翎释然一笑,她收回目光准备去山下城镇等楚砚辞,这个坏家伙,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竟然都不回她消息,等找到他了,定要他好看! 温翎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尽显俏皮,她想过了,既然不知道楚砚辞去了哪里,那她就按之前约定好的在原地等他。 只是这个念头还来不及落实,温翎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山体崩塌的巨响,‘嘭’的一声将温翎吓得一激灵。 她一脸茫然回头,余威裹夹着灰尘海浪般四散开来,浓雾滚滚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被尘埃呛得咳个不停,不时挥动着手驱赶尘土。 待余威散去,温翎凝神向上看,这一看瞳孔震颤,惊愕在当场。 只见象征着清坞宗门面的那座直达云层的仙山像块豆腐似的被竖着均匀劈成了两半,而罪魁祸首正飞在半空恍若未闻地揉捻着自己的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待看清那人的装扮,温翎瞳孔骤缩。 是他! 第184章 爷爷来了 各宗弟子迅速集结在清坞宗门口,他们个个神情冷肃,剑指仇敌锋芒毕露,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大战的人。 温离愁孤身一人站在半空,睥睨着这千军万马眼中尽显鄙夷,眼睛轻飘飘一扫,在没见到那抹红影后眉间微蹙。 “温翎呢。”他问。 听温离愁提及温翎,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元明宗弟子所在的方向,元明宗众人一脸错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他为何点名道姓找温翎。 温烨州最先回神,“那孽畜早已不再是我元明宗的弟子,阁下要找她也不该找到这儿来。” “孽畜?”温离愁好笑地看他,“你管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叫孽畜,那你是什么?老孽畜?” 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的目光齐唰唰聚集到温烨州身上,形形色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探讨八卦的欲望。 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秘密被当众戳破,温烨州大脑一空瞬间慌了神,略显苍老的眼睛闪躲着垂下眼睫,他不敢回头看自家弟子们的表情。 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着,温烨州被众多目光盯着完全抬不起头,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温烨州说话。 温离愁不耐烦了,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行了,我今日不是来揭露什么辛文秘事的,我只要一人。” 说着他若有似无地看向了温翎藏身的方向,但又像没发现似的,眼神又轻飘飘看向了别处,“温翎,我知道你在附近,出来吧。” 沙哑的声音就像催命符,温翎听到温离愁叫她的名字身子一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怕他,怕得要死,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畏惧,她不敢出去。 男人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不出来,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平地无端升腾起来势汹汹的鬼气,只一瞬空气凝结,这本该清爽的季节竟在眨眼间冷若腊月寒冬。 鬼气中浮现一张张残缺不全的脸,数以万计的魂体攀附在众弟子身上,近在咫尺的鬼脸咧嘴笑着,笑声空灵,诡异骇人。 更有高阶的魂体,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相比那些残缺的魂体,他们更快更勇,一击下去,竟是直接杀了元婴期的修士。 有的弟子修为尚浅,没见过这阵势,吓得忘记了反应,于是那些鬼体只是稍稍一动,便是一声声脖子断裂的脆响。 仅温离愁一人,仅用了一招,竟抵过了千军万马! “列阵!列阵!快快列阵!”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众弟子接到命令边打边退,直到退到一处,聚在一起合力竖起一道坚实的结界。 巨大的结界将众人护在其中,那些魂体短时间内攻不破,他们在外面嘶吼咆哮,个个神情愤恨。 弟子们凝着那一张张凶恶丑陋的面孔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而随着魂体们一下下铺天盖地的全力攻击以及温离愁时不时的一个眼刀,结界还是慢慢现出了一丝裂痕。 众弟子大惊。 “宗主!现在怎么办?” “宗主!与魔族一战各宗弟子大伤元气,这结界恐怕维持不了太久!” “宗主!您先走吧!我等愿留下殿后!” “宗主……” “宗主……” 你一声他一声,叫得几个宗主头痛欲裂。 “说什么蠢话!”身为东道主的清坞宗宗主邵楠桦咬着后槽牙声言厉色,“忘记你我聚在此处的目的了吗!他来了,尔等却要退,今日若是退了,来日便要一退再退!不死就给我撑下去!” “可是宗主……” 这时有个声音欲言又止,显然碍于邵楠桦的威压不敢妄言,可看着越来越大的裂痕,那个声音在犹豫了一秒后还是喊了出来。 “温宗主!想必您也看得出来,我等根本不是那鬼修的对手,被动的防守无异于慢性自杀,您要眼睁睁看着十大宗门覆灭吗!请让温翎小峰主出来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生与死面前,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生,于是在短暂的鸦雀无声后便是一声接一声的附和。 “请让温翎小峰主现身吧!” “温宗主,您不能毁了十大宗门千年基业!” “温宗主!您不能因为温翎是您的女儿就如此包庇她!” “温宗主……” “温宗主……” 音色各异的声音都在表达一个意思,让温翎出来,换众人平安。 温烨州看着这一张张咄咄逼人的嘴脸心中五味杂陈,若他记得没错,大家之所以聚在这里不就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吗,那又为何在生死一线拿他的翎儿开刀? 目光一一扫过其他宗主,温烨州想听听他们的意思,可一眼望过去却没有一个人肯替他的翎儿说话,就连刚刚义愤填膺的邵楠桦也假装看不见,他们躲闪着目光,似乎默许了。 呵。 老头儿失望至极,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只有他是真的打算与鬼修拼命。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弟子,除了几个小峰主,其他弟子全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显然众人的议论加重了他们的心理负担。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老头儿紧抿的嘴唇轻颤着抖个不停,默了两秒,然后似下定决心般收回不停加固结界的灵力,他挺直了腰板儿,转过头直视着自己的弟子一字一句高声呐喊: “原赤翎峰峰主温翎,是老朽的女儿没错!可你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为的是大仁大义!为的是黎民百姓!为的是永世太平,尔等是自愿来的!不是老朽的女儿逼尔等来的!” 这话是说给元明宗的弟子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大敌当前,尔等不互相激励一致对外便罢了,却还想着牺牲一个女子的性命以求自保?呵,老朽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将众人噎得说不出话。 温烨州本心里并不会因为温翎不出现而对这些人感到愧疚,他更不会因为温翎不出现而感到耻辱,无论结果如何,这都与他的翎儿没有任何关系! “就当是爱女心切,老朽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谁敢再多说一句,老朽今日绝不客气!” 温烨州放了狠话,众弟子见自家宗主都不说话便也不敢再多言。 藏在暗处的温翎听着自家爹爹的维护心中是说不出的温暖,这股温暖直通四肢百骸,顷刻间便冲淡了她对鬼修的畏惧,温翎突然发现自己不怕了。 有什么,大不了一死。 二十年后谁还不是一条好汉! 温翎深呼一口气,佯装轻松地扯了扯唇角,然后御剑而起,朝着温离愁厉喝一声:“你个狗娘养的,你爷爷我来了!” 第185章 跳支舞吧 “还以为温小峰主走了。”温离愁阴阳怪气,“这是特意赶回来的?” “别废话!”温翎剑指温离愁给自己壮胆儿,“你刚才说的,只要我来了就放过他们,现在我来了,快让你那些爪牙住手!” “嗯?”温离愁笑了,丝丝咧咧干涩的笑声就像锯子伐树,无比刺耳,“我何时说过你来了我就放过他们?温小峰主耳鸣了?” “你!”温翎被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气得说不出话。 可细细想来,他确实没说过这句话,说这话的是结界里的那些弟子,他们说只要温小峰主肯出现,他们就能活。 却被洗脑了…… 啧。 温翎暗嘬牙花,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结界的方向,爹爹已经红了眼眶,而师兄弟们满眼担忧,就连刚才抬不起头的弟子们都在看着她。 “这样吧。”温离愁突然出声,“你现在给我跳支舞,我便放过他们。” “跳舞?”温翎半信半疑,她审视地盯着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试图验证这话的可信度,“跳什么舞?” “嗯~”男人兴致盎然,意味深长地说:“就跳你们那儿的舞。” 一听这话温翎都懵了,费这么大劲引她出来就让她跳一支舞?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就这么简单?” 男人点头,“就这么简单。” “你说话算话?” “当然。”为表示诚意,温离愁挥了挥手,刚刚还在结界旁张牙舞爪的魂体眨眼间就不见了。 这下温翎更懵了,这老王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翎儿!你现在不是元明宗的弟子,不必为了别人牺牲这么多!” 温烨州的声音里满是愤恨,正睚眦欲裂地看着温离愁,就好像温离愁这要求多过分似的。 温翎一头雾水,她不清楚的是,在这个世界,只有戏子、娼妓、又或者身份低贱的婢子才会给人跳舞,正经人家的女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起舞,就算是跳,那也是给自家夫君又或者是给比自己身份尊贵的人跳。 让一个女子当众起舞,无异于让其裸奔,可以说是莫大的羞辱。 可温翎不知道这些,她当初写书也没细到这种地步,而且在她的母星,跳舞这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温宗主。”生怕温离愁反悔,温翎疯狂给温烨州使眼色,“我没有宗主想象中的那么无能,跳支舞还是会的。” “翎儿!”听她这么说,温烨州觉得温翎是在强忍委屈,老头痛心疾首,他眼睛越来越红,声音失态 ,“你不必给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跳!爹爹跟他……” “温宗主!”不等他说完温翎便打断了他的话,温翎头都大了,这老头怎么看不懂她的眼色反而说话越来越大胆了呢。 “称您一声宗主是感激您多年来的谆谆教诲,宗主别忘了,我早已自逐师门,您不再是我的恩师更不是什么爹爹,以前没唤过,今后也不会唤。” 温烨州听她这番话心神一晃,脚下一阵虚浮。 温翎生怕这老头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若是将人惹怒了到时很难收场,故而趁着温烨州失神的空当,她便召出青虚笛,站在上面翩翩起舞。 以前上大学时,进了一个舞蹈社,倒是会一些舞蹈,不过现代舞她不敢跳,虽不懂这个世界的一些细小规矩,但也明白,古代女子保守,是断断不能如此大胆的,故而她选了一个民族舞。 失了一臂的温翎宛若一只受伤惹人怜爱的蝶儿,她演绎了一只孤蝶在垂死时的无助、彷徨,在寻到栖息之地时的庆幸、感恩,在找到家人时的喜悦、幸福。 她在空中翩翩起舞,回眸一眼,暗藏着多少心酸,一身红衣鲜血般热烈滚烫,她就像天边正在发光发热的太阳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 她美得不真实,宛若不小心落入凡尘的仙子,让人忍不住去靠近,去仰望,去跪拜,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似惊艳,似痴迷,似难以置信。 温离愁一言不发,原本兴致盎然的那双眼睛此时冷若冰霜,看着翩翩起舞的女子他心中无端升起一股邪念,他突然很想将这只蝶儿的另一只翅膀折断。 蹂躏她,践踏她,拉她堕入地狱将她碾入尘埃。 很快,一舞毕,轻盈的舞步落下帷幕,众人却还意犹未尽,仰着头看着天空竟是没有半分反应。 温翎没有注意到这些,结束之后她第一时间看向温离愁,“你可满意?” 温离愁没有回答,他凝着温翎,眼中有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们刚才说的话你分明听到了,为何还要救他们?” 温翎蹙眉,这厮又在胡扯什么?是不是想食言? 虽心存疑虑,但默了两秒温翎还是选择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谁不怕死?你不怕死吗?反正我是怕的,他们想求生有什么错?当然,作为当事人的我听着那些话确实心里不舒服,我不是佛祖,心胸也没有那么宽广,若是放在往日里,便是装看不见了,可是……” 说到这温翎看了一眼元明宗弟子所处的方向,她想说‘那里有值得我守护的人。’可话到嘴边却是没有说出口。 不是羞于启齿,而是不敢说。 她怕自己这一开口,对面的男人便拿他们开刀。 故而转了话锋,“可是你今日点名道姓要我出来,我若不出来,岂不是显得太懦弱了?我要脸。” “呵。”温离愁笑了,他自是知晓她在胡扯,却没有揭穿她的意思。 “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既然你选择了当这个英雄,那么就该承担其带给你的伤害,行了,我今日高兴,便放他们一马,温小峰主,跟我走吧。” “走……?去哪儿?”温翎瞪眼,“你刚才不是说我给你跳支舞,你就放过我们吗?” “嗯?温小峰主又耳鸣了?我何时说过放过你们?我说的是放过他们。” “……” 温翎脑子现在一团乱,难不成这就是因为紧张而选择性耳鸣?她分明听见的是‘你们!’是‘你们!’ 她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心跳如鼓,对温离愁的畏惧在这一刻直线飙升,但转念一想,她本就是打着必死的决心才出现的。 她不怕死!她不怕……不怕…… “走……走就走……”温翎底气不足,腿软得像面条,全靠一口气吊着。 见温翎竟真的乖乖跟着走元明宗的小峰主们急了,纷纷破了结界飞至半空,将人围成一圈,长剑直指温离愁,“不许带走小九!” “呵。”男人不屑一顾,他揉捻着手指,显然快没耐心了。 温翎一见自己舍身救的人竟然前来送死,那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将她送走! “谁是小九!我不是小九!你们元明宗的小九早就叛出师门了!别在这儿跟我攀亲戚!” 声音暗含着灵力,响彻在整个清坞宗,“正好今日各宗都在这儿,那我们便将话说清楚,我,温翎,是温烨州的女儿没错,但我不认,我不认这个爹爹!如今我已离了宗门,便是连师徒都扯不上,更扯不上什么同门,日后在外,无论我做了何事说了什么都与元明宗无关,自然,他们元明宗的人是死是活,也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一字一句清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绝情冷傲,小峰主们个个难以置信。 温翎咬牙,“滚开!” 她召出朝暮,狠心地全力一击横扫,来自出窍期的剑气直接打在了他们身上,修为高的挡了过去,修为低点的竟是被打得吐了血,围成一圈的剑阵算是散了。 温翎掩下眼底的情绪,神情寡淡看向温离愁,“走吧。” 第186章 你求我吧 “小九。” 江辰晏沉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温翎身形一顿没有回头,等了一会儿,男人却是看着温翎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温翎懂他的欲言又止,红唇微不可见地翘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地随着温离愁离开。 这场戏是演给温离愁看的,也是演给其他宗门看的,他们或许会信也或许不会信,但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他宗门再也没有理由因为温翎去逼迫元明宗,重要的是温离愁再想利用伤害元明宗来报复温翎时或多或少都会犹豫。 如此就够了。 她本做好了众叛亲离的准备,却不想还是有人懂她的良苦用心,若说心里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呼—— 温翎掩下心中的五味杂陈,渐渐消失在天边。 …… 温离愁的飞行器是一个由八匹黑马拉着的马车。 马儿那身漂亮的毛发乌黑亮丽,骨骼高大肌肉线条优美,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奔跑起来快过飓风。 这不是普通的马儿,它和温翎手中的朝暮一样,乃是器兽,可随主人意念变幻形态。 “温小峰主觉得我这飞行器如何?”温离愁掀开轿前帘,特意给温翎看。 不是说他穷吗? 今天就给这不识货的蠢货开开眼。 温翎侧眸看向身旁的男子,脸上清清冷冷没有什么情绪,不做理会,反问道:“说吧,你又有什么阴谋。” “阴谋?啧,温小峰主说话真难听。”温离愁云淡风轻地收回手,“对付你何须费心想什么阴谋,我想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行了,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要想杀我早在清坞宗便动手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带我去哪儿,到底想干什么就完了。”温翎的语气有些冲。 以前他在暗她在明,温翎要随时提防着天天心惊肉跳的,相反来明面上她心里就轻松多了。 看这形势,现在她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只能任人宰割,但这老王八不打算现在杀她,如此她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不等男人回答,温翎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你说话那声音比宫里的太监还难听。” 她就是在成心恶心他。 “呵。”男人不怒反笑,揉捻着手指斜睨了她一眼,“几日不见温小峰主修为没怎么涨,胆量倒是越来越大了。” “还可以吧,总归比某些藏在暗处见不得人专门放冷箭的小人胆子大些。” “哦?”男人声音渐沉,“那温小峰主敢不敢直言你口中那个藏在暗处见不得人专门放冷箭的小人是谁?” “你觉得是谁就是谁喽。”温翎无所谓地笑,“反正有做贼心虚的,你说是不是?” 她又在呲她那口大白牙,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温离愁凝着她许久没说话,因为他发现自己竟对这样的温翎一时束手无策。 她就是仗着他现在不想杀她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可笑。 “嗯,温小峰主说得对。”温离愁并未动怒,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并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递给温翎,“吃了它。” 他掌心的那颗丹药黑糊糊的,周遭萦绕着一圈淡淡的暗红色微光,这么瞧着活像已经发霉并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暗料理。 温翎嫌恶蹙眉,“不吃。” “不吃?”男人声线微扬,意味深长地看着温翎,那双狡诈的眸子闪着危险的芒,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亲手将这颗丹药‘喂’给温翎吃。 温翎愕然,她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 盯着那颗丹药看了许久,虽千般万般不情愿,温翎一咬牙最后还是颤颤巍巍地从他手心里接过了丹药。 这颗丹药很诡异,拿在手中竟是彻骨的凉,温翎心里很清楚,这不是毒药,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万万不能吃的,可若不吃,这个老王八也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吃下去,不如…… 温翎灵机一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温翎猝不及防猛地一合掌,那颗圆润的丹药顷刻间化作一团粉末,再一张开手,随着风便散了。 温翎故作吃惊模样瞪大了眼睛,“呀!这是怎么回事!” “温!翎!” “哎哎哎你别生气啊,这不能怪我,你这颗丹药太凉了,我怕入腹会不舒服,就想着拿手捂捂它,它怎么如此脆弱,怎么就成粉末了!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温翎讪笑着赔罪,手却在空中用力挥舞,试图打散那团飘在空中不知名的暗红色力量。 温离愁压着直冲天灵盖的燥郁冷冷一笑,下一秒,直接上手掐住了她的两腮,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抓住空中的那团暗红色光团直接塞进了温翎嘴里。 再一再二不再三,被她逃了三次,今天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温翎惊慌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晃动着脑袋,在挣扎无果后一掌接着一掌暗含着汹涌灵力狠狠地打在了男人胸口,熟料温离愁只是闷哼一声,竟丝毫不见躲避。 情急之下温翎召出朝暮,朝暮幻化成利剑,直直刺向男人背心,眼见着就要得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道无形的念力给打飞了出去。 男人的眼神越来越冷,幽暗的眸子里好像蕴藏巨大风暴,他发狠地掐着温翎两腮,只听‘咔嚓’一声,竟是毫不犹豫地卸了她的下巴。 来不及呼痛,那团暗红色的力量趁势进入温翎体内,男人单手将温翎的手反扣于墙,一只脚抵住了她不安分的双腿,另一只手上升腾起阴冷的鬼气,直直渡入温翎体内。 温翎感觉体内一股无名的力量随着鬼气横冲直撞,闯过她的识海,闯过她的丹田,最后竟融入进尚知瑜的元婴,与之前存于尚知瑜眉心处的那一点黑气极速融合。 温翎眼睁睁看着尚知瑜的元婴从透明的纯白一点点变黑,变暗,直到被彻底吞噬成一尊暗黑萝莉,黑萝莉睁开双眼,她的眼睛里没有眼白没有瞳仁,竟是血雾般泛着骇人的红光。 与此同时,温翎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模糊,尚知瑜的元婴正在疯狂吸收着她的力量,她在变弱,她感觉自己反抗的手竟有些提不上力气。 温翎突然意识到,尚知瑜是想夺舍她的身体! 温翎大惊,试图与其争夺身体主导权,可在温离愁的帮助下,尚知瑜的元婴修为大涨,她根本没有能力抢回自己的身体,这样下去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她被吞噬。 绝望之际听见温离愁贴在她耳边轻轻一笑,“你求我,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就给你力量助你将她吞噬。” 第187章 她在哪儿 温翎瞳孔微颤,合不上的下颚轻轻颤抖,她红着眼睛看着温离愁,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滔天恨意,温离愁竟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 蹙眉起身,再次往她身体里打进去一道鬼气,温翎闷哼一声,恨恨地看了温离愁一眼,下一秒,阖眸,她平复心绪,隐隐发力。 温离愁以为温翎是在与尚知瑜争夺身体,可不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不对劲,温翎的身体四周正隐隐浮现一圈躁动强劲的力量,那股力量似要破茧的蝶,正在慢慢强大。 温离愁盯着她看了几秒,忽地,意识到什么眸色微惊,惊呼出声:“温!翎!” 她这是想自爆元婴同归于尽! 电石火花间,男人一掌打在了她的丹田处,将极速膨胀的婴孩儿强行包裹,与此同时,一记手刀暗含着鬼气砍在了温翎的颈窝处,温翎两眼一白,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随着温翎晕过去,她丹田处坐落的婴孩慢慢恢复正常大小,贪婪的黑萝莉见状张开大嘴就要将其吞噬,温离愁见状手比脑子快了一步,鬼气化作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黑萝莉身上,黑萝莉被打得身形卡带似的闪烁了一下,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这时温离愁也回过了神。 他凝着昏迷过去的女子,脸上还有未消的怒意,袖下的手轻轻颤抖着,男人轻喘着气,就像经历了一场恶战。 刚刚意识到她要自爆的那一刻,他竟慌了神。 他厌恶这个被旁人左右了情绪的自己,更恨透了那个左右他情绪的蠢货,他盯着温翎,眼底暗潮汹涌仿佛起风的大海危险至极。 这时,昏迷过去的温翎再次触发了禁咒,自她脚底结起层层冰霜,一点点蔓延向上,像是亲昵的呼唤,试图将温翎唤醒。 温离愁盯着那不断向上的冰层神情愈发阴鸷,下一瞬,大手一挥,只一下便破了楚砚辞施在她身上的禁咒。 男人冷着脸再次朝温翎丹田处打了一掌,然后冷漠地背过身去。 而丹田处,刚刚安静下来的暗黑萝莉再次躁动,正在疯狂吸食温翎的元婴。 …… 原本打坐调息的楚砚辞感应到禁咒突然消失,陡然睁开了双眼,黑暗之中墨瞳闪烁震颤。 禁咒消失无非就两个原因,一是被施咒者自己解了,二是被施咒者死了。 阿翎不会无端解了禁咒,那就说明…… 楚砚辞不敢想,他念动咒语,扣在他身上的金钟‘唰’的一下变小,变成扳指套在他的手上。 而随着金钟的消失,楚砚辞也终于接到了温翎传给他的通讯符,上面说,她去清坞宗等他。 魔尊纪寒澈带兵去了清坞宗,阿翎又去了清坞宗,与此同时禁咒又消了,三者联系在一起…… 楚砚辞大惊失色,当即御剑而起,全力赶往清坞宗。 刚好佘子衿悠悠转醒,见他在天上飞不由诧异,“你才刚恢复一点儿,不好好调息,这是要去哪儿?” “佘兄。”仔细一听,男人的声音含着颤意,“阿翎出事了,求你,借我一点儿法力助我快点儿赶到清坞宗。” 佘子衿一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慌忙点头,与此同时,楚砚辞脚下的剑突然提速,流星似的划过天边。 当楚砚辞赶到清坞宗时便看到满地尸骸,有各宗修士,有魔域魔修,一个个死相惨状,倒在地上人压人。 楚砚辞心中惴惴不安,施展身法鬼魅般闪烁在尸体之间,象征着清坞宗门面的那座山被劈成了两半,宗主邵楠桦正与各大宗主携手试图将山脉恢复,定睛一瞧,竟是没有温烨州。 “各位宗主可见过元明宗的小峰主温翎?”楚砚辞心中着急,甚至忘记了自报家门忘记了行礼。 提及温翎,几位宗主眼神躲闪,没有人回答,默了两秒,邵楠桦反问:“你是何人?” 楚砚辞后知后觉自己失礼,微微弯腰拱手:“在下是温翎的夫君楚砚辞,见过各位宗主。” “夫君?”几位宗主对视一眼,“不曾听闻温小峰主成婚的消息,何时成的婚?” “你是何门何派?” “这是从哪儿来?” 几人在这儿查家底似的问个不停,楚砚辞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解释,当解释清楚了才问:“各位宗主可见过家妻?” 此言一出又是一轮新的沉默。 让他们怎么说?说你媳妇为了救我们跟鬼修走了?还是说我们将你媳妇逼着跟鬼修走了? 怎么都是说不出口的。 沉默几晌,还是邵楠桦开了口:“温宗主在宗内,你自己去问他吧。” 楚砚辞听罢连连道谢,然后迫不及待飞向宗内。 而此时的主殿内,温烨州与几位小峰主看着那个储物袋以及那封信说不出话,那些绝情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就像一个个巴掌打在他们脸上,打得他们面红耳赤,打得他们无地自容。 屋内气氛沉闷,楚砚辞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没脸看他。 男人进屋一一行礼,再问:“宗主,阿翎可来过?她与我说来了清坞宗,之前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我在她身上施下了禁咒,可我突然感应到她身上的禁咒消失了,心中担忧,宗主可见过阿翎?阿翎可还安好?” “你说什么!”温烨州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你说她身上的禁咒消失了?!” 满屋愕然。 楚砚辞沉默点头。 老头见他点头,‘嘭’的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喃喃:“怎么会……怎么会……翎儿……我的翎儿……” 几位小峰主跟着红了眼。 “师父,或许是小九自己解了禁咒。”身为大弟子的江辰晏上前安慰,可猛然想起什么,又说:“师父,徒儿们的本命石可带着了?” 经江辰晏提醒,温烨州这才回神,匆匆拿出温翎的本命石,众人齐齐探头,见石头是亮的,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齐齐破涕为笑。 可楚砚辞却并未因此安心,因为他知道,那颗本命石不是阿翎的。 看众人这反应,明显他们都知道阿翎去了哪里,而且他看得出来,阿翎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楚砚辞压下心头的浮躁,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他问了数遍的问题,“阿翎她到底在哪儿?” 第188章 别费劲了 温翎现在在哪儿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呼呼—— 是起风的声音,狂风夹杂着尘土拍打在地牢仅有的小窗上,乌云闭月,眼前是撕不破的黑暗。 温翎正平躺在一个石床上,身体绵软无力,就像被打了麻药似的没有半分知觉,刚刚苏醒温翎的大脑还有些混沌,她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慢慢的记忆也一点点回笼。 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温翎落寞着自嘲一笑,她竟是没有死成。 可惜了。 阖眸,她想内视丹田,她想看看师姐如何了,她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息、两息、三息,温翎猛地睁开双眼。 怎么回事?她感觉不到身体里的灵力! 怔了几秒,待意识到什么后温翎用尽全身力气去抬自己的右手,她试着去点燃掌心的那一簇耀眼的焰火,她急切地想验证自己的想法。 额头冷汗直流,温翎咬着牙终于抬起了手,黑暗之中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她试图像以往那样调配体内的力量,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身体里空荡荡的,她的手像失了根的枯木最终还是重重摔落到石床上。 温翎呆滞地看着上空,有些难以接受。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竟然废了她的修为…… 她现在是废人了……她现在是废人了…… 温翎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沉重的开门声,温翎涣散的眼睛微微聚焦,在黑暗之中没有波澜不见光亮,循着声音看去,看清来人后眼神逐渐变得愤怒,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恨不得将对方撕碎。 “温小峰主醒了。”温离愁一挥手,这地牢里的灯盏便亮了,他心情极好地坐到温翎旁边,用手指轻抚过她的脸,“睡得可好?” 微凉的触感好似一条吐着信子黏腻的毒蛇划过脸颊,惹得温翎全身不适,她厌恶地偏过头躲过男人的手。 她想说,‘你杀了我吧。’ 可温翎张了张嘴巴却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喉咙里好像藏了一个刀片,连呼吸之间都是痛的,温翎傻了,她傻傻地张着嘴巴,愣了几秒后着急地‘啊’着。 “别费劲了。”男人冷冷弯唇,“温小峰主之前说我的声音比不上宫里的太监,这句话可伤透了我的心,如今废了你的嗓子,也算是两抵了,我此举也是为了你好,省得日后温小峰主再说错话得罪了人。” 恍若当头一棒,微张的嘴巴慢慢阖上,温翎木木地转过头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噙满泪水却倔强着不肯落下。 “啧啧啧,温小峰主现在这副神情当真是极美的,不过还不够。”男人唇边笑意逐渐深邃,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一面半人高的铜镜便凭空出现在床头。 温翎侧目看去,待看清镜中人样貌后,那双愤恨的眸猛然收缩。 镜中,那是一张陌生且完美精致的脸,红霞般的眸,苍白的皮肤,尖锐的两颗獠牙,满头银丝散落在床榻,正紧紧盯着她。 温翎死死盯着镜中人,强撑着直起上半身,她木讷地眨了眨眼睛,镜中的异类也眨了眨眼睛,她微微晃了晃头,镜中的异类也跟着晃了晃头。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告诉她一个事实,镜中的异类就是她自己! 这个男人不仅废了她的修为,废了她的嗓子,还将她炼成了不人不妖的异类。 绝望、恐慌、彷徨、不愿面对,这一刻,温翎似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重重跌回石床。 “温小峰主不满意?”男人又挥了挥手,铜镜消失,“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她是旱魃里长相最美的,小峰主不该不满意才对。” 一听这话温翎心神一晃,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不是她的身体?! 温翎匆匆看向自己的左臂,这才注意到,一直没有知觉的左臂正完好无损地长在她的身体上。 这不是她的身体,那她的身体呢?! 看出她的疑惑,温离愁‘好心’解释,“小峰主先好好躺几日吧,等你的神魂与这具身体完全融合你就能动了。” 男人不紧不慢说着,面具下的那张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哦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复活你师姐吗?我将你的身体给她了,温小峰主一向无私,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师姐?!他想利用师姐?!温翎惊眸。 顾不得什么,温翎再次努力直起上半身,她趴在床边,死死地抓住了温离愁的衣角。 三千银丝倾泻而下,贴在两颊将那张苍白的脸衬托得愈发小巧精致,温翎直直地看着温离愁,紧抿着嘴唇头揺得像拨浪鼓。 她在求他,求他放过尚知瑜。 “嗯?温小峰主这是做什么?”男人的声音里满是讥讽的笑意,“温小峰主不会舍不得自己的身体了吧?啧啧啧,我还以为你们感情多深呢。” “……啊……啊……” 温翎张开嘴巴却只能发出一声声细小近乎于无并且含着哭腔的‘啊啊’声,她紧紧地拉着温离愁的衣角,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男人笑,瞧啊,低贱的温翎多美,她就该生活在地狱里陷在泥沼里,那双灵动的眼睛就该染满水色才对! 他痴迷地盯着温翎,大手变态地掐起她的两腮,四目相对,他眼底的疯狂愈演愈烈,然后大笑着重重一甩,将她甩回石床上,转身扬长而去,不过在马上就要走出门口时,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哦对了,忘记告诉温小峰主了,这旱魃的身体啊非比寻常,大乘期以下的修为都无法对你造成伤害,像之前自爆什么的,以你现在的能力怕是有些困难,温小峰主得努力啊,争取早日变强,早日自裁。” 留下这么一番不阴不阳的话,温离愁便离开了。 而随着男人的消失,那扇锁住她的门也跟着凭空消失,这里变成了一处死地。 温翎呆滞地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潸然而下,一滴一滴打湿了她的发。 阿砚…… 阿砚…… 一声声无声的呼唤,随着唇间的轻颤慢慢湮灭于这卷起的狂风暗夜之中。 第189章 让我喂你 一日,两日,或许三四日,又或许更长,慢慢的,温翎终于适应了这具新的身体。 终于能从石床上下来了,可温翎却不知自己下来后该做些什么,她默默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地面,眼睛涣散着始终无法聚焦。 裸露的玉足有着不正常的白,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下熠熠生辉,脚尖踩在地上的感觉很奇怪,就像踩在了热毯上,竟莫名很暖,温翎蜷了蜷脚趾,然后抬起脚轻轻晃了晃。 晃着晃着陡然一停。 地面怎么可能会是热的呢,不过是旱魃没有心,世界万物都凉不过她的身体罢了。 温翎落寞一笑,睫毛轻轻颤动着默默垂下了眼,余光瞥见自己的左臂,眼神有些许恍惚,往日种种还在眼前,她此刻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轻轻抬起左手,层层黑纱悄然滑落,露出了一小截藕玉般的手臂,她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手,在纤纤玉指上是淬毒般玄青的指甲,指甲尖锐如刃,似乎只要她想,轻易便能将猎物撕碎。 温翎凝着自己的手看了会儿,眼底看不见喜悦看不见波澜,平静如水黯淡无光。 视线下移,目光落到自己身体上,一袭黑纱乃上好的丝绸所织,层层交叠,宛若绽放在月光下的黑玫瑰,正如它的主人那般骨子里是不容折腰的孤傲冷艳。 温翎凝着这身黑裙不禁又想起了自己那身鲜艳如火的红衣,既然师姐占了她的身体,那她现在又是谁? 她现在连人都称不上。 不由自主的,温翎再次陷入新的一轮迷茫。 “温小峰主感觉如何?”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男声,温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不愿见他,温翎微微侧身,缕缕银丝晃动着挡住了她的脸,她唇线紧抿,精致的瓜子脸上神情寡淡,微微垂落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凉薄。 男人不甚在意一笑,“饿了吧?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了。” 说话间,有什么东西似乎被男人扔到了地上,发出几声沉重的闷响,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温翎掀了掀眼皮朝地上扫了一眼,只一眼那双古潭无波的眸子便再次难以平静。 只见地上正躺着几个小童,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看见了怪物似的惊恐万分,正不停向角落里缩。 他刚才说给他带来了吃的!他想让她吃这些孩子!这个畜生! 温翎猛地抬起头,凝着温离愁的眸子几欲喷火。 见她生气了,温离愁反而高兴了,随手拖过地上一个小童,不顾小童的反抗不紧不慢走向温翎,重重一甩扔到了她脚边。 “你想先咬哪儿?脖子?手臂?还是直接开膛破肚?要不然还是脖子吧,听说旱魃都是咬脖子的。” 话音未落,小童的脖子上便惊现一道极深的口子,肉层断裂,鲜血喷涌而出,而那个小童也在短暂的抽搐后,不知是吓得还是真的伤到了要害,两眼一翻直接昏厥了过去。 鲜血喷洒半空,零零星星落到了温翎的手上,温热的触感好似火焰,灼烫着她的肌肤一下子便将她的记忆拉回那个夜晚,那时师姐的血也溅在了她脸上,然后师姐就死了。 会死人的。 温翎猛然醒神,急急忙忙蹲到地上用手去堵那个孩子的脖子,可汩汩鲜血就像喷泉似的,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止不住,殷红的颜色顺着她的指缝落到地上,一滴一滴,停不下来。 “……啊……啊……”温翎慌乱地看向温离愁,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 男人舔了舔唇瓣莞尔一笑,“温小峰主真的不想吃吗?这血还热着,新鲜得很,若是再晚些,该乏味了。” 温翎快速摇头,她不想吃!不想吃! 这还只是个孩子,还只是个孩子啊! 救救他!救救他…… “呵。”温离愁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看来温小峰主的神魂还没完全与这副躯壳融合,我得帮帮你才是。” 说罢,轻飘飘抬起了手,紧接着几个小童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被直直拎到半空,小童们无法呼吸,腿在半空拼命挣扎着,一个个涨得脸色通红。 他想干什么?! 温翎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帮地下的小童止血,连爬带滚跑到其他小童面前,她试着将他们拉下来,试着将他们举高,可无论她怎么做似乎都不能缓解他们的痛苦,他们原本通红的脸正在一点点变青变紫。 怎么办…… 温翎急得不行,那双清冷孤傲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恐慌,温离愁在旁享受地看着这一切,面具下的脸极尽俊美却又极尽狰狞。 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怜悯他人? 看来还是他下手太轻了。 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下一秒,鹰爪似的大手猛然收紧,只听齐唰唰一声‘咔嚓’,几个小童突然不再挣扎。 还在试图解救他们的温翎身体猛地一僵。 死……死……死了? 似是为了证实温翎的猜测,温离愁大手一松,几个幼小的身影像一个个行尸走肉般直挺挺从半空中摔落,落到地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温翎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巴抱着自己的头手足无措。 紧接着便是皮开肉绽,血流成河,没了声息的小家伙们像牲畜般被无形的利刃一刀一刀剔了骨片成了肉片。 温翎看到这一幕几乎精神崩溃,她踉跄着跑到温离愁面前,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扯他不停挥动的手,她发了疯似的抓他,挠他,打他,可无论怎样,都无法阻止男人的动作。 残留着余温的肉片轻飘飘落到不知何时出现的托盘里,鲜血淋淋地来到了温翎的面前。 腥味充斥在整个地牢,那刺眼的红色好似罪证般细数着人间罪恶,看着越来越近的盘子,温翎似乎猜到了温离愁想干什么,她惊恐后退,双手抗拒地护在胸前,阻止着托盘靠近。 温离愁会因为温翎抗拒害怕就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吗?答案当然是不会。 男人慢慢逼近,直至将温翎逼至角落,他兴致满满地拿起一块肉,递到温翎面前,“是温小峰主自己吃还是让我喂你?” 第190章 翎翎真乖 血淋淋的肉片近在咫尺,冲击着温翎的视觉神经,浓郁的血腥味直冲大脑,竟在空气中凝结出微甜的气息。 吃人肉,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时,温翎觉得自己该当恶心的,可当那股腥甜的气息无限靠近时,温翎竟然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红宝石般的瞳孔慢慢放大,那代表着愉悦兴奋。 想来是浓郁的血腥味觉醒了这具身体噬血的血脉,男人手上那片挂着血的鲜肉此刻在温翎眼中仿佛美食珍馐,无形之中正在散发着致死的诱惑。 好香…… 好香啊…… 真的好香…… 温翎眼睛忽明忽暗,盯着那片肉无法移开目光。 身体在叫嚣,灵魂在挣扎,温翎知道,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像吸毒,这事儿不能存有侥幸心理。 她压抑着身体的本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猛地一挥手将温离愁手上的肉片打落在地,电石火花间,淬了毒的指甲直直插向男人裹得严实的脖颈。 或许温翎的速度在常人眼中看来够快,可在温离愁看来,她的动作就像慢放,轻易就可以躲开,可男人没有躲,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手,面具下的脸清冷如月。 就在温翎以为自己要得逞,喜悦都快溢出眼角时,男人终于有了动作,大手翻转,一把便扼住了温翎的手腕,猝不及防一扯,温翎顺着他的力道身体踉跄向前。 这时,戴在男人头上的斗篷悄然滑落,露出了他白腻修长的脖颈,温翎跌跌撞撞扑向他的怀抱,来不及反应,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两腮,强制性让两颗尖锐的牙齿刺破了那光洁的皮肤。 牙齿刺穿皮肤发出一声清晰的‘噗呲’声,紧接着,鲜血弥漫在她整个口腔,赤红的瞳孔受之浇灌诡异地闪过红光。 血…… 是血…… 好香啊…… 血脉喷张,温翎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都在受之诱惑,这具身体太过渴望鲜血,腥甜的味道时刻挑逗着她的神经,就像点燃爆竹的那根火引,温翎脑海里的时刻紧绷的那根弦快断了。 她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在温离愁怀里挣扎,试图远离这株罂粟之花,可由于身体的渴望,她的挣扎在旁人看来就像一个在撒娇闹脾气的女娇娥。 在男人大手有力的桎梏下,温翎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最后顺从地贴在他的身上。 主意识瘫痪,那双血色的眸子在一刻亮过了天上的新月,冰凉的唇贴在男人的脖颈上,像一只离开母亲许久的奶兽,她在急切地吮吸着。 咕咚——咕咚—— 一声一声吞咽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旱魃牙齿中携带一种特殊的毒素,它在将普通人同化为低级僵尸的同时,也会带给其一种特殊的体验,除了牙齿刺穿皮肤时是痛的,其他时间更像是在享受。 温离愁半眯着眼睛,那双阴冷的眸子此刻缥缈如雾,虚虚实实起起伏伏,他像是被麻痹的猎物,似乎沉醉在这虚幻之间难以自拔。 可在那张面具下,他在幽幽地笑着。 喝了他的血,就和他一样肮脏了。 她再也没有资格站在阳光下批判谁的罪恶,她会和他一起,住在地狱,永生永世。 男人松开钳制的大手,任温翎将指甲掐进他的肩膀,鲜血濡湿了他的黑衣,为这血腥的地牢平添了几分寒凉。 他摸了摸她顺滑的发,弯唇轻轻一笑。 “翎翎真乖。” …… …… 这是温翎失踪的第十八日,楚砚辞按着温烨州等人所指的方向一直在追查温翎的下落。 他不相信他的阿翎会死,就算是……就算是真的……那他也要将她带回家。 可天大地大,想找一个人真的太难了,他开始后悔,当日他就不该一个人回邯阳。 楚砚辞在无限懊悔中焦急地寻找温翎,他穿梭在一座座城池之间,试图通过打听鬼修的下落来找到他的阿翎。 可这鬼修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自清坞一战后,便再也没有在这世间出现过一次。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两年、五年,修仙界慢慢恢复了往日里的和平,元明宗的弟子按温翎信上所说每个月定期前往青衫秘境历练,短短五年的时间元明宗平均实力大增。 当然其他宗门也在陆续恢复中,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当年清坞一战后的惨烈,他们甚至遗忘了‘温翎’这个名字。 可楚砚辞不能忘,温翎,是他的妻啊! 楚砚辞在奔波中慢慢恢复了修为,他走遍千山万水大江南北,甚至闯了妖界入了魔域,可就是没有鬼修的半点消息。 只是听说,魔域丢了一条蛇,后来又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变成了一个曼妙的女子。 虽新奇,但这都与楚砚辞无关,男人那张俊朗的脸因常年不修边幅如今变得沧桑不已,明艳的眸子失了光彩,死寂般掀不起丝毫波澜,唯一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他得带他的阿翎回家。 某一日,楚砚辞在经过一处茶摊时,意外听到了两个修士的谈话,他有心寻找鬼修的下落,自是对修士格外关注。 “师兄,你听说没有,琉桑那边近日突然出现一个女子,不知是什么来头,琉桑王直接授予其国师兼护国将军的高位,手握重兵,为琉桑开疆扩土,周边不少邻国都受其迫害,听说琉桑近日给咱们邯阳王下了战书,也不知何时开战。” “啊?真的假的?早些年听说琉桑生了瘟疫,不是死了不少人吗?在这么短时间里,琉桑怎么可能还敢招惹其他国家?怕不是谣言吧。” “不是谣言,我听说琉桑之所以如此目中无人全仰仗那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听说那女子是位修士,公然违背了修仙界条约,随意插手人界帝王之事,犯了众怒,其他国度自然也请了修士助战,可听说,那女子愣是以一敌百,多少修士都败在了她手下。” “你别开玩笑了,要是真有如此大能现世,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你都说了是听说,听说的话怎么能信,行了行了,吃茶,天不早了,该回宗了。” “哎?师兄你怎么不信呢,我就是怕你不信,都没说那女子是独臂的事,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你信我!” “行了行了,师兄信了,信了还不行吗,吃茶,吃茶……” “……” 周遭嘈杂的声音渐渐淹没了两个修士接下来的对话,楚砚辞也无心再听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 端着茶碗的手轻轻颤抖,楚砚辞暗淡的眸子在听到‘独臂女子’时重新燃起点点亮光。 五年了,他终于听到了关于阿翎的消息。 或许他们口中的那个女子不是阿翎,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去亲眼看看,看过了,他才能死心。 将碗中茶一饮而尽,楚砚辞按捺着急切的心情扔下几个铜板,然后便如一阵风消失在人潮,风儿吹过女子的衣摆,拂过童儿的脸颊,掀起街边飘动的幌子,最后消失在城门口。 而消失的方向,正是琉桑的方向。 第191章 旱魃现世 温离愁将温翎锁了五年,五年间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给温翎一次血,他将她当成宠物来养,这些年温翎也曲折了所有的傲骨,表现得极为听话。 见她听话,温离愁便将她带出了那个牢笼,出来后温翎才发觉,自己竟是被关押在水底,她平日里听到的风声,看到的太阳月亮,竟都是假象! 站在岸边远远眺望,本该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此时几近干涸,恍惚间脑海里响起了那句民间常流传的话: 旱魃现世,赤地千里。 这男人将她藏在海底,就是怕突然的干旱引人注目吧,温翎心里恨,可这恨意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压抑在角落,静等爆发。 唯恐大旱,在一个地方他们不能待得太久,温翎寸步不离地跟在温离愁身边,尽心尽力当好忠犬这个角色。 她每日里为他起舞,为他画丹青,为他吹曲。 而温离愁会每日为她束发,为她描眉,为她画唇,时不时地还会让她咬上一口。 有的时候温离愁也会留温翎一人独处,可尽管如此温翎也不敢动逃跑的念头,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在考验她。 他在等她犯错,犯错了,就有惩罚她的理由了。 而每次她一犯错,那个男人惩罚她的手段就是在一个地方停留许久,久到大地干裂,久到井水枯涸,久到民不聊生,久到死了数不清的人,最后在她苦苦哀求下才会带她离开。 温翎心里很清楚,他享受她求他的样子。 为了不波及那些无辜的百姓,温翎只能选择隐忍。 而近日,温翎又犯错了。 每天夜里,温翎都必须像婢女那般守在温离愁身边,男人在床上睡,而她必须在不远处,某日夜里休息时,她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无意识‘唤’了‘阿砚’二字,躺在旁边的温离愁看得真真切切。 于是次日一早这惩罚便来了。 这还是五年来温翎第一次见尚知瑜,哦不,准确来说是见自己的身体,见傀儡尚知瑜。 那具身体上还穿着那身热烈如火的红衣,可抬首低眉间却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尚知瑜像一个木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瞳孔涣散,宛若死人。 温翎含泪轻抚着她的脸庞,却是没有回应。 “翎翎可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男人以手撑头靠在桌子上饶有兴致看着温翎。 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宛若驯服野兽的那根鞭子,在温翎骨子里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只需一声便让温翎回了神,她收敛神色,卑微地垂下头,轻轻摇了摇头。 “翎翎昨日唤了一个人的名字。”他笑着说。 温翎蹙眉,她又不会说话,怎么会说梦话? 似看出她不相信,温离愁善解人意地朝着天空挥了挥手,于是半空中便现出了温翎的身影。 睡着的女子嘴唇不停动着,虽无声,但温翎看完后还是惊了神,正如男人所说,她在不安地唤‘阿砚’一声接一声。 “看来翎翎很想念他,不如我将他请来可好?” 一听这话,温翎心头一震,她连忙上前,像以往那般抓着他的手臂头摇得像拨浪鼓。 “嗯?翎翎不想让他来?” 温翎着急点头。 男人没有说话,轻轻勾起她胸前垂落的银白发丝,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似在斟酌考虑,温翎紧盯着他,随着他指尖的动作紧张得不敢眨眼。 许久,男人轻轻一笑,“还是让他辛苦走这一趟吧,翎翎说呢?” 紧抓着男人手臂的手无力滑落,温翎失魂落魄地坐到了地上,她从来都知道,这个男人做下的决定,她改变不了。 于是就出现了楚砚辞在茶摊听见的那段对话。 在琉桑国的确实是温翎的身体,但身体里住着的却是没有意识受人操控的尚知瑜。 可楚砚辞不知道这些,当他深夜潜入皇宫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时,多年来的思念成疾在这一刻得到宣泄,他飞也似地跑过去,将尚知瑜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阿翎,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声音哽咽隐忍,藏着爱意藏着委屈。 神情寡淡的尚知瑜没有过多反应,任对方抱着,眼睛里却是闪过一瞬黑芒,于是远在天边的温翎便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一切。 温离愁把玩着温翎的胸前发,笑问她:“翎翎觉得,那个男人爱的是你这副身子,还是你这个人?” 温翎没有听到男人说话,此刻她的目光全被漂浮在半空的画面吸引,那里面可是她的阿砚啊。 男人的眉,男人的眼,男人的鼻梁薄唇,她都思之若狂,她的阿砚瘦了,黑了,也沧桑了许多。 这些年,他一定也不好过吧。 温翎情不自禁抬起手,她想摸一摸那张脸,只是突如其来的头皮揪痛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拉回现实,猛然惊醒,侧目望去,温离愁正在危险地看着她,手上正落着几根银丝。 温翎意识到自己失态匆匆垂下眼睫。 “翎翎就这么喜欢他?” 男人的声音明显不悦,可下一秒男人又笑了,“既然翎翎如此在乎,若是看到他与别的女子同塌而眠,相濡以沫,定是会心痛吧。” 温翎眸子微颤,袖下的手陡然收紧。 “哦不。”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转而语气又戏谑了些,“我忘了,翎翎现在没有心,应该不会心痛。” 男人的话犹如一根根利刺,扎在温翎的灵魂上将温翎扎得千疮百孔。 而随着男人声音落下,画面中的尚知瑜被操控着缓缓抬起了手,她回抱住楚砚辞,明媚一笑:“相公,我也好想你。” 楚砚辞身子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而后欣喜着将尚知瑜抱得更紧了。 目睹一切的温翎眼底暗潮汹涌,紧握的拳头越发用力,力道大到骨节泛白,指甲掐进肉里淌出一滴一滴幽绿的血。 她几乎要抓狂,可尽管如此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温翎垂下了眼帘,只是凑近,将头埋在了温离愁颈间,锋利的牙齿刺穿男人的肌肤,无声宣泄着怒火。 温离愁闷哼一声,便是一连串低笑,“翎翎想要可以直说,我又不是不给,主动是好事儿,不过下次要轻点儿。” 吮吸着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利齿便是又深了些。 如果实力允许,她真的想直接咬死他。 第192章 你是我的 或许是半空中的画面刺激了温翎,‘咕咚咕咚’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久到温离愁因血液的大量流失面色都泛起了虚弱的苍白。 “翎翎,还没饱吗?” 温离愁轻抚着她的发,似乎极为宠溺的样子,但另一只有节奏不停敲击着桌子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不耐烦。 温翎起身,宝石般的双瞳在噬血过后变得愈发红艳,恍惚间就连苍白的皮肤好像都红润了些,她微微欠身,就像得了恩宠的婢子那般感恩戴德。 男人弯唇一笑,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抬手轻柔地擦了擦她的唇角,将尚残留的血渍擦拭干净。 温翎不躲不闪,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他主人般的姿态。 目光若有似无瞟过半空,漂浮的画面里,楚砚辞正抱着尚知瑜准备入寝。 以温翎对楚砚辞的了解,久别后的重逢他是断然不会老实的,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明知温离愁是有意让她看到这些,有意让她受刺激,她完全可以不看的,可温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在想,如果……如果她的阿砚真的与师姐…… 她不会怪他…… 他不知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会怪他,不会…… 温翎默默劝慰着自己,她强装镇定,可愈发晦暗的眸还是暴露了她此刻有多在意。 温离愁顺着温翎时不时闪烁的目光往半空看去,戏谑一笑,不紧不慢收回手,以手撑头半倚在桌案上,饶有兴致地盯着温翎的表情看。 他开始期待了。 只是可惜,温翎的表情始终不咸不淡,温离愁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精彩表演,犹疑间抬头看向半空,待看到画面中两人依然没什么进展后不满地皱了眉。 琉桑皇宫内。 楚砚辞在后抱着尚知瑜,大手紧锢着她的腰却是没有过多的动作,他凝着温翎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 阿翎腰间盈盈一握,不见胖也不见瘦,和五年前没什么区别,她发间还飘逸着熟悉的香气,就连腰间缠绕的丝带都还保留着离别时他亲手渡上的结。 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一不在证明这就是他的阿翎,可莫名的,他心中却是有些怪异,阿翎给他的感觉竟有些像五年前在玲珑塔里见过的那些幻境。 尤其是,阿翎今日还唤他相公。 恍惚间想起成亲那日,调情时他让阿翎唤他一声相公,阿翎却说太肉麻她喊不出口,就算是他将她折腾得不行,那声相公她也没有说出来。 对此他始终耿耿于怀。 阿翎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平日里阿翎看他的眼神都是爱意里带着三分嫌弃,可今日,却是过分的爱意,浓烈的爱意浓得过了头。 阿翎如此热情,或许是别离太久的原因? 楚砚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身体都是有记忆的,只需一个触碰他就能肯定这就是他的阿翎,那为什么…… 他脑子有些乱。 “相公,你不想我吗?”尚知瑜转过身,含笑看他。 楚砚辞抽回思绪,宠溺一笑,“当然想,阿翎可知我找了你五年,这五年你去哪儿了?” “当日与鬼修离开后,他以宗门威胁于我,无奈我只能终日跟在他身边,多年来卧薪尝胆终于得了他的信任,近日他命我助琉桑一统大业,我这才有机会脱身。”说话间尚知瑜的手缓缓探向了楚砚辞腰间。 “阿翎现在是在为鬼修卖命?” “不,怎么会呢。”柔荑轻轻一扯,这腰间的绸带便散了,“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略显冰凉的小手穿过层层束缚,在楚砚辞胸前画着圈圈,尚知瑜微抬下颚,红唇若有似无蹭过男人的双唇,“相公,良宵苦短,你我该歇息了。” 独属于女子的气息扑面而来,毒品般散发着致命的诱惑,眼见着红唇就要贴上来,气氛已经暧昧火热,楚砚辞却在这时如临大敌偏头躲了过去。 “相公?”尚知瑜错愣。 “我……你……你先休息吧。”说完楚砚辞匆匆起身,一手裹着自己的衣服,一手拎着鞋子,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而随着楚砚辞的离开,温翎眼前的画面陡然消失,显然温离愁不高兴了,反观温翎却松了口气,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不行?”温离愁思来想去觉得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温翎闻言表情登时怪异,他不行谁行…… 但突然想起了什么,温翎眸子一闪,憋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对!他不行!他就是不行! 成亲那日,楚砚辞可是立下心魔誓的,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对她忠贞不二,若有二心,立刻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不止束缚了他的思想他的灵魂,恐怕~也束缚了他的肉体吧! 小阿砚支棱不起来了呢~ 见她肯定点头,温离愁表情也怪异了起来,若是那个男人不行,那夜夜与她欢歌的又是谁? 这么说,她外面还养了野男人? 这个念头一出,温离愁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化,默了两秒,冷冷看向温翎,“是江辰晏?” 憋笑的温翎一愣,他在说什么?提大师兄作甚?不会是想动大师兄吧?!温翎赶紧摇头,不管他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点头。 见她如此紧张,温离愁身上的冷焰更甚,起身,猝不及防抬手掐住了温翎白皙的脖子,他发狠用力,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脖子捏断。 温翎没有呼吸也不会感知到呼吸困难,倒是脖子上的疼,深入骨髓,她忍着不适没有反抗。 “这话我只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男人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你是我养的狗,只能是我的,以前你吃屎我不管,但日后你若是不忠,我便将你剥皮抽骨,将你的神魂锁在灯笼里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将温翎往地上重重一甩,满身戾气离开。 温翎伏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脖子无声轻叹,她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惹到这个阴晴不定的阎王了。 他刚才提大师兄作甚,他又想干什么…… 温翎缓缓抬头,透过大敞的门刚好可以看到外面那轮明亮的月,她忧心忡忡地祈祷,祈祷这活阎王只是随口说说,明日天一亮便忘了。 这边温翎心力交瘁,而那边楚砚辞已经开始自闭了。 他站在屋顶上吹着风,忧心地盯着自己的下半身,难不成是因为五年禁欲,萎了? 不应该吧……前面二十多年都相安无事,区区五年,还能憋出来毛病不成…… 楚砚辞重重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还亮着的宫殿,窗户上还倒映着曼妙身影,婀娜多姿引人遐想,楚砚辞甚至能透过那道身影忆起手感,心里悸动不已,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搭档,然后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清冷的月。 皓月硕大,独占鳌头,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碰,如此美景该当好好欣赏的,怎么能做那些旖旎的事浪费时间呢…… 第193章 如此不公 翌日天一亮温离愁便回来了,不知道人去了哪儿,回来后一身露水,寒气逼人,他来到温翎面前一言不发,审视的眼神盯得温翎有些惴惴不安。 温翎慌乱地眨着眼睛,不动声色往后缩了缩。 注意到她退怯的身子,面具下的那张脸阴晴不定,默了两秒,问:“世间万物,无论是宗门修士还是魔修,甚至是作恶多端的妖,都被你刻画成天人之姿,为何,单单只我一个是例外?” 温翎愣住,出去一趟,怎的回来后问这么突然的问题…… 嘴巴动了动,温翎想解释,可细想下来却是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当初创造他时,只是随笔之举,将各种难堪的词汇堆叠在他身上,脑海里甚至都没有这个人的脸,更何况就算她现在想胡编乱造说些好听的哄骗他,却是连开口为自己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温翎舔了舔唇瓣,微张的嘴巴慢慢阖上,她低眉侧眸,移开了视线。 温离愁冷笑,一把掐起她的下颚,强迫温翎与他对视,“我再问你,为何他们都有名字,唯独我没有?” 四目相对,温翎诡异得在他眼中看到了委屈,那股委屈被恨意淹没,变得极其扭曲。 “为何江辰晏修炼到处都是机遇,为何我修炼就要忍受反噬之苦?为何他们有家人有朋友有师父,为何我就要孤寡一人住在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为何他们生来便是正道人士,为何我就要当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甚至连反派都算不上的蝼蚁?为何最后他们都能成功飞升,为何只有我被困在这世间孤身一人?!” 男人发狠地掐着温翎的下巴,眼中是扑不灭的怒火,情绪失控用力一甩直接将人甩到了不远处的床榻上,无温的身体砸到床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温翎还没缓过来,男人又是飞身过来,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宽大的斗篷落到了她的身上,与那一角珍绸交叠在一起。 “为何你会嫁给楚砚辞?他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而你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啊!就算要选,也该选你笔下的大主角江辰晏不是吗?江辰晏长着你最满意的脸,有着你的所有偏爱,你甚至将自己书中化身嫁给了他,江辰晏不是你心中最完美的人吗?那又为何你会选择楚砚辞?你又为何……”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温离愁凝着眼眶微红满眼惊慌的温翎,剧烈起伏的胸口有一瞬停滞,那一瞬,冒着火星的眸子里闪过一道裂缝,那道裂缝里种着一株花,只是长在阴暗的深渊无人窥它。 紧掐着她脖子的手缓缓松开,温离愁起身,将轻颤着的手藏到身后,忽而一笑,“我竟是忘了,翎翎现在不会说话。” 得到自由后温翎扶着自己的脖子赶紧起身,昨夜被他掐了一次,今早又是一次,如今颈椎已经错位了四节,她揉捏着自己的脖子,‘咔嚓咔嚓’将脖子复位。 若是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这么轻易伤到她,这也就是他罢了。 温离愁斜睨她一眼,再次大步走出房间,不过在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他说:“这是你欠我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说完他便走了,他走得很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温翎失神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口闷闷的,是说不出的压抑。 倘若她早知道书中人都是有情感的,她当日万万不会如此随意…… 可这世界上哪里有后悔药可买,有的只是因果,自己种下的因,总要由自己来尝这苦果。 而扬长而去的温离愁在远离了温翎的视线后顷刻间失了一身傲骨,他躲过人群,远离尘烟,最后隐匿在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里。 茂密的树叶会遮挡阳光,挡住那些自诩好意的温度,正如躲在洞中苟且偷生的老鼠,它最讨厌的就是阳光。 男人半躺在树枝上,象征着邪恶的衣摆随风摇曳,他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人人惊艳的脸。 风不会管你是善是恶,也不会管你是美是丑,当经过时,总会亲昵地拂过你的脸颊,带起那缕秀发,那是自由的方向。 温离愁任风吹着,这一刻的男人卸下了一身戾气,他的身上多了些罕见的平和,他缓缓抬起手臂挡住了那双破碎的眸。 鸟儿叽叽喳喳,树叶随风飒飒,温离愁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 昨夜离开后他去了元明宗,去了江辰晏的翠晏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等回过神的时候便已经到了。 想着来都来了,不饮点儿血不划算,他是想直接杀了江辰晏的,等天亮了,把他的头带回去,给温翎一个惊喜。 准备动手时,跑出来一个女子,那女子挡在江辰晏面前,愿意代其受死,他认得那个女子,在上一世堕了魔,是纪寒澈的魔将,顾肖筱。 上一世为爱堕魔,这一世为爱舍身,是个愚昧蠢怜的女子。 他看好戏地问她:“你可知你的大师兄跟你的九师姐睡过了?” 顾肖筱一愣,眼神瞬间破碎,却是忍住了没有落泪,她转过身去问江辰晏:“大师兄,他说得可是真的?” 江辰晏蹙眉,却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看向顾肖筱的目光里隐隐还透着一丝不耐烦,只说:“让开。” 以为是默认,顾肖筱彻底崩溃,拉着他的袖子问他:“为什么?!你不是不爱她吗?你何时与她一起的?她走了这么久你何时与她一起的?!” 顾肖筱就像市井泼妇那般,全然没有往日里该有的仪态,江辰晏被她扯得烦了,怒喝:“够了!你还知道小九走了那么久!小九五年从未回来过,我如何与她一起?那日你在我酒中下了狐妖魅丹,我的元阳何时散的难道你不知晓吗!” 顾肖筱一愣,眼泪挂在脸上要落不落,颇为滑稽,她看了看温离愁又看了看江辰晏,忽地‘噗嗤’一笑。 长剑直指温离愁:“你们鬼修都喜欢挑拨离间耍些阴暗手段吗?”刚才还战战兢兢徘徊在崩溃边缘的女子突然来了精神。 而温离愁在听到江辰晏的那番话后不知怎的心里突然舒畅了许多,连带着看今夜的月色都没有那么碍眼了。 鬼使神差的,温离愁一言不发就这么离开了,留下江辰晏和顾肖筱在后欲言又止满脸迷惑。 在回来的路上温离愁就在想,所以和温翎有过肌肤之亲的就只有楚砚辞吧,能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人怎么会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人呢,不可以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人。 想到这儿他心里莫名没有那么闷了,可转念一想到温翎宁愿选了楚砚辞都没有选江辰晏,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放着她的大男主不选,为何选了在书里被舍弃掉的楚砚辞?楚砚辞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楚砚辞的结局应该是和他一样孤身一人一生无法突破,为何?为何她会选楚砚辞? 为何有人去改变楚砚辞的结局却没人愿意来改变他的结局?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温离愁想不通,一身戾气回来了,于是就发生了早上的那一幕。 这时,天边飞落的一片绒毛无声落到了温离愁的脸上,脸上痒痒的,男人拉回思绪放下手臂,拿起脸上的那朵绒,眼神缥缈地盯了一会儿,下一秒大手陡然收紧,眼神阴冷着幽深无光。 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改变他的结局,他这一世活着的意义就是改变所有人的结局! 第194章 她不擅辣 温离愁平复心绪,透过尚知瑜那双眼睛看向楚砚辞,此时正是早晨,两人正在用早膳,楚砚辞准备了一桌辣食,满桌的饭菜里多多少少都掺杂了红艳艳的辣椒。 “相公……早上就吃这么辣是不是……” “阿翎不是最喜欢吃辣食吗?”不等尚知瑜说完,楚砚辞含笑为她夹了一筷子菜,“以前在元明宗时阿翎总喜欢在吃食里放些辣椒粉,说是吃着有味道,今日这些是我特意去外面为阿翎置办的,阿翎可得好好尝一尝。” 听他这么说,尚知瑜到嘴的话不得不咽了下去,她回以微笑,附和着点了点头,“多谢相公。” 说完,低下头吃着楚砚辞夹过来的菜。 尚知瑜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给楚砚辞夹一些菜,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男人也宠溺地笑着,帮她擦拭着嘴角的油渍。 这一幕看起来无比和谐,恍惚间真的像两个久别重逢的小夫妻那般如胶似漆,气氛分外和谐,可是在垂眼的那一瞬,楚砚辞眼底的笑意却莫名的越来越浅。 阿翎是喜辣,却不擅辣。 他刚才夹过去的菜里掺杂了味道极浓烈的小米椒,若是放在以前,阿翎早便辣得到处找水了,还会气急败坏说他整蛊她,气急了甚至会上手揪他耳朵,可对面的女子却欣然接受了。 不过五年的时间,竟改变了一个人的脾气,改变了一个人的性格,甚至是改变了一个人的喜好,除了这张脸,这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个人啊。 五年真的能改变这么多吗? 楚砚辞心中起疑,但面上不显,又是夹了一筷子菜给尚知瑜,“阿翎,听说琉桑给邯阳递了战书,不日就要开战,可是真的?” “嗯,真的。” “那……领兵之人可是阿翎?” 尚知瑜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身为护国将军,自然是我领兵出战,不止是与邯阳的战役,与其他国度的战役也必须由我领兵。” 见她点头,楚砚辞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多年前,他与温翎曾亲眼目睹过一场琉桑与邯阳的战争,当时死伤无数,血流成河,那时的温翎看着染红的大地沉默了许久,与天地同哀,为万物所惑,尽管时隔多年,楚砚辞仍旧能清晰地记得温翎那时的神情。 他的阿翎是个心软的人,是断断见不得战场上的厮杀的,更何况让她亲自上战场屠戮那些没有半点修为的士兵。 楚砚辞现在敢肯定,面前之人绝对不是他的阿翎。 既然她不是阿翎,那住在这副身体里的是谁?阿翎去了哪里?是被封印在这副躯壳里还是…… 楚砚辞不敢想后面那个可能性。 他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不动声色地来到尚知瑜身边坐下,“阿翎,五年不见,尚师姐可好?藏身于师姐元婴里的那缕鬼气可还安生?阿翎这五年可有陷入梦魇?那鬼修可有伤你?” 一连串几个问题里满是担忧,尚知瑜放下筷子安慰似的轻抚着他的脸颊,“我很好,师姐也很好,相公无需担心。” “是吗。”楚砚辞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若有似无瞥过她的丹田,“阿翎总怕我伤害尚师姐,涉及尚师姐的事阿翎说话总是七分假三分真,你说的我都不信,若真想让我安心,那便让我亲眼看一看可好?” 一听这话尚知瑜大惊,若真的让他看见丹田处岂不是暴露了!温翎的元婴可早便被她吞噬了! “不用了相公!”尚知瑜僵笑着扯了扯自己的手,“我真的没事,你不必耗费精力在我身上。” “跟相公客气什么。”楚砚辞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腕,回以温和的笑,“乖乖坐好,再跟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我突然想起皇帝早上派人来宣我前去议事……”尚知瑜突然发力,匆匆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我还有事,相公就先自己吃吧,一会儿事情解决完了我就回来。” 不等楚砚辞说话,尚知瑜便匆匆离开了。 楚砚辞看着尚知瑜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般低下头继续用膳。 而识海里,佘子衿正手托下巴反复揣摩,“本尊刚才感应到她体内有一道很强大的鬼气,那感觉,啧,让人心慌。” “连佘兄也敌不过他?” “呸!本尊乃堂堂上古神兽,怎么可能敌不过区区一个人族!”佘子衿高傲地抬着下巴,“这要是在本尊的全盛时期,本尊动动脚趾就能碾死他!” 他又在说大话,楚砚辞已经见怪不怪了,“倘若现在对上,佘兄有几成把握?” “现……现在啊……”佘子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含糊不清道:“主要是现在本尊还没恢复全部修为,而且……而且本尊肉体都毁了,你这身体不禁造……” “几成。” “……”佘子衿干咳一声,“五成……” “不过!”他又重新挺直腰板,“对付你媳妇绰绰有余,你不是想探探她现在什么情况吗?干脆将她打晕,一探便知。” “不必了。”楚砚辞默默喝着面前的粥,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不是阿翎,阿翎或许在沉睡,又或许被封印在别的什么地方,无论是哪种可能,想要救回阿翎都必须先找到鬼修,至于她,就先让她养着阿翎的身体吧。” 楚砚辞看起来风轻云淡,可佘子衿却知道,他现在心乱如麻,瞧啊,他的识海里都快炸锅了。 楚砚辞说了两个可能性,可就是没说第三个可能性,佘子衿很明白,他不想也没办法接受温翎已经陨灭的可能性,他不肯查温翎的身体,其实就是给自己找借口,让自己继续绷着那根弦,自己给自己希望。 佘子衿轻轻叹了口气,虽不想打击他,但作为一个局外人,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刚才她发力的那一瞬间,本尊感应到她的体内有两股力量,一个是鬼气,一个是她本身的力量。” 顿了一下才说:“没有第三种力量,本尊敢笃定。”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温翎不在这副身体里,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楚砚辞将头压得更低了,沉默一会儿才说:“先找到那个男人,阿翎身体里住着那个男人的傀儡,跟着阿翎的身体,一定能找到他。” 第195章 股掌之间 再看温离愁这边,目睹一切后心中起了疑,楚砚辞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虽隐晦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就比如他突然提起检查尚知瑜的身体。 难不成,他这是意识到身体里的不是温翎了? 所以昨夜才没碰尚知瑜? 越想越合理,温离愁不由高看楚砚辞一眼,他倒不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角色。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温离愁脑海中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那是一个更好玩的游戏。 目光轻飘飘落向温翎所处的方向,他弯唇一笑,动作轻盈跳下树,又戴上了那个象征着邪恶的面具,在面具戴上的那一瞬间,他周身弥留的温感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紫衣仙气飘飘,歪头一笑极尽单纯。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凭空消失在原地。 于是当温翎再见到温离愁的时候,就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昏迷过去的温厄愁被重重扔到了温翎脚边,沙哑的声音里充满着戏谑,“翎翎不是喜欢美人吗?你看他如何?” 温翎认出了温厄愁,却是不敢相认,她装作陌生的模样,满眼疑惑地看着温离愁。 见她又在演戏,温离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去找了你师姐,说什么~报恩?翎翎救过他?” 袖下的手一颤,温翎心中暗骂,这个蠢货! 被识破了,温翎不得不点头承认。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喝他的血吧,不是要报恩吗?我便大发慈悲全了他的愿望如何?”温离愁饶有兴致地看着温翎,手指微动,温厄愁的脖子便皮肤断裂,当即现出汩汩鲜血。 旱魃这个物种很神奇,牙齿里的毒素能给人以特殊的感觉,能将普通人同化为低级僵尸,待喝够了鲜血牙齿上还能分泌一种液体,能令伤口快速愈合,这是温翎在咬过温离愁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其实这五年来温翎也在偷偷修炼,修习了一些术法,可在温离愁面前她也不敢施展,要想给温厄愁止血,唯有去咬他。 眼见着鲜血越流越多,再这么淌下去怕是要出事,温翎来不及多想,蹲下身子将人抱了起来,一口咬在了那道伤口上。 牙齿刺穿伤口,滚烫的鲜血裹满舌尖,温翎死死地闭着眼睛去吮吸着,‘咕咚咕咚’一声声在这寂静的房间显得尤为清晰。 温离愁悠闲坐下,看着狼狈的温翎,面具下的那张脸与昏迷过去的人同时弯了唇。 似乎,猴子怎么也翻不出佛祖的手掌心呢。 过了不知道多久,温翎喝饱了,牙齿上分泌出来一种液体,落到伤口上,顷刻间皮肉便粘连在一起,只是并非像使用灵力那般无痕,伤口愈合后仍旧留下了一道疤。 疤痕攀附在白皙的脖颈上,就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温厄愁也在这时幽幽转醒,他揉着自己的头低声呼痛,温翎赶紧将他放到地上,匆匆退到温离愁旁边,低下头,似乎不想让人认出她的样子。 温离愁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一笑,大手突然抬起,躺在地上的人便随着他的动作被拉到了近处。 温翎惊眸,紧张地看了看温离愁,又担忧地看了看温厄愁。 注意到她担忧的眼神,温离愁唇间笑意渐深,“翎翎,你不是想那个男人了吗?我反悔了,不让他来了,我送你去见他如何?” 温翎眸子一怔。 只听男人又说:“不过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让他陪你一起去吧。” 说罢,手上突然发力,缕缕黑烟里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它们将温厄愁团团围住,寄生虫般钻进了温厄愁的身体里,随着血管遍布四肢百骸,皮肤凹凸不平鼓动着,仿佛随时会被撑破,温厄愁痛苦地张大了嘴,却是无声嘶吼。 温翎大惊,妄想去阻止,却被另一道强有力的鬼气桎梏,她动不得,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厄愁那双刚刚清明的双眸一点点变化,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一瞬间化为一团乌黑,黑雾攒动,几乎要溢出眼角。 可很快,黑雾散去,那双眼睛又在下一秒泾渭分明,温离愁满意地收回手,失去支撑的温厄愁两眼一翻,身体软绵绵的再次跌躺在地上。 温翎木讷,他……还活着吧……应该还活着吧……瞳孔微微颤动着,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男人收回束缚她的鬼气,漫不经心地揉捻起她胸前白发,好心安慰道:“翎翎别担心,他没事,不过是成为了和你师姐一样的傀儡罢了。” 听他这么说,温翎怒不可遏,一把打落抓着她头发的手,飞快跑过去,将地上的人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脸试图将人唤醒。 温离愁在后笑,笑她的愚蠢,笑她无用的善良,笑她那该死的正义感。 “翎翎。”男人声音微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惹怒我的后果是什么,你可承担得起?” 温翎身子一僵,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失态了。 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强迫自己平复心情,压抑着胸腔怒火缓缓将温厄愁放下,垂下眼帘压低姿态一步一步回到刚才的位置,目光归于死寂,她将那缕发放到温离愁手上。 男人满意一笑,“翎翎真乖。” 他百无聊赖地揉捻着那缕发,将发丝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漫不经心地与她说着话:“翎翎,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清楚了再说,哦不对……”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含笑道:“我又忘了,我们家翎翎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最好,若是说错话了,保不准我一生气就让地上的人自爆了。” 他微微侧眸看向温翎,那眼睛里明明带着笑,却是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阴冷。 他在威胁温翎,用自己的分身威胁温翎,他享受着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 温翎听明白了他的话外音,目光无力地落到地上那缕紫色上。 她猜不到这个恶魔又想干什么,但她很清楚,此一行,她是断然不能贸然与楚砚辞相认的,可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她又如何甘心。 尚师姐外加一个温厄愁,她要如何在两个人的监视下给阿砚暗示呢…… “哦对了翎翎,听说这次邯阳会请元明宗弟子助阵,也不知会是你哪位师兄弟到场,届时你不必上战场,在远处看着就好,别让他们伤到你。” !! 领兵的是师姐,对阵的是元明宗?! 第196章 摘下面具 温翎突然就懂了温离愁的‘良苦用心。’ 他想让师姐与元明宗自相残杀,而师姐用的又是她的身体,碍于同门情分,外加当年清坞一战,师兄弟们对她本就心存愧疚,战场上定然手下留情。 可师姐不会手下留情! 而且师姐有这个男人在背后的帮助,这哪是对阵啊,这分明是单方面屠杀! 这个恶魔想让她去亲眼看着自己昔日同门惨死! 不!她得想办法阻止!她得想办法阻止! 倘若温翎有心脏,此时一定在怦怦狂跳个不停,她紧咬下唇,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温离愁余光瞥到她在咬自己嘴巴,眉间不自觉蹙起,扔掉手中的白发,转而掐上了温翎的两腮,发狠一扯,迫使她弯了腰。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别给我动什么歪心思,你知道我的手段,只要你敢搞一丁点儿小动作,我马上就让你师姐将你的心上人杀了!” 温翎一惊,匆匆点头。 见她如此顺从,温离愁心中的火气这才消了些,大力地甩开手,眼神若有似无瞥过她的唇角,又漫不经心移开视线。 “这次就当是给你的奖励,日后你听话,我自然也会时常放你出去,不过,你不许和楚砚辞走得太近。”说着眼睛瞥过地上的温厄愁,“饿了就咬他,不许离开他的视线。” 温翎听着,乖乖点头。 “去镜前坐着。”男人慢条斯理起身,径直走到了女子梳妆的镜前。 温翎顿了一下,余光瞥了一眼地上尚在昏睡的温厄愁,然后顺从过去,乖乖巧巧坐好,微抬起下颚。 这么些年,无论是在海底时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除了最初她不能动的那些日子,剩下的每天,温离愁都会坚持为她描眉画唇梳发,正如温翎也要为他起舞画丹青吹曲那般,温翎早便习以为常。 男人微微俯身,执笔描上她的眉,那双无温的眸子此时出奇的认真。 早上的阳光没有午时的炙热也没有晚间的柔美,它是明亮的,照在人身上,纵使一身暗淡在此时也明艳了许多,温翎微搭着睫,缥缈地盯着温离愁的衣摆看。 与他相处了五年,他似乎一直穿着这身衣裳,除了喂她血时会摘掉头上的斗篷,其它时候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书中的他受反噬相貌丑陋,皮肤干瘪凹凸,全身上下没一处平滑的地方,故而常年将自己藏起来,可温翎却看到男人的脖子细腻,大手纤细白皙,与书中完全不同,身体如此,面具下的那张脸应当也丑不到哪儿去。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常年藏在这身黑衣之下呢? 面具下的那张脸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明明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并且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相貌,那为何在书中,在不受法则束缚的时候,在初次林中相遇时迟迟没有作为? 这些问题困扰了温翎整整五年。 “在想什么?”男人明明在认真为她描眉,却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温翎闻声抬眼,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动作。 她是不敢动,怕这一动眉型画歪了,他又该生气了。 温离愁看懂了她的意思,缄默没有言语,直到把另一边眉描好仔细端详了一番,觉得满意了才将眉笔放下。 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温翎可以回答刚才的问题了。 温翎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拿起常年备在桌子上的纸张,写下几字:你会生气吗。 男人瞥了一眼纸上的字,眼神晦暗不明,“不生气。” 他说了不生气,可温翎仍旧不敢造次,默了两秒,再次书写:你的脖子和手皮肤是光滑的。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男人声音不咸不淡,似乎没有动怒,温翎继续写: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温离愁凝着这几个字神情有些恍惚,但那愣神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清明,“你想看我的样子?” 温翎赶紧摇头。 就算是想看,她也不敢承认。 相处久了温离愁也了解了温翎的一些小习惯,就比如撒谎的时候,她总会瞪着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看,极力想证实自己。 正如现在。 自以为手法高明,实则蠢得要死。 温离愁戏谑弯唇,若无其事抬起手,大手缓缓贴近面具,似乎下一秒就会将面具拿下来,温翎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瞧啊,不出三息她便暴露了谎言。 温离愁唇间笑意渐深,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大手游离在面具边缘却是迟迟没有摘下,温翎因为好奇,不自觉身子前倾,恨不得替他摘了。 她探头探脑的模样活像一只准备偷瓜的猹。 男人绷不住了,忍不住扶额笑出了声,笑声虽沙哑,却是难得的没有杂念,温翎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怨愤地撇了撇嘴,却是敢怒不敢言。 待笑够了,男人突然弯腰,细语在她耳畔:“想看我的样子吗?想看就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摘下我的面具。” 说罢起身,若无其事地拿起了桌上唇脂,继续全神贯注为她上妆。 阳光打在冰冷的面具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泽,男人没有波澜的眸子在日光下偶尔泛起一丝涟漪,温翎直直看他,明眸中说不出的复杂。 他说让她杀了他。 是玩笑话,还是真心的? 半真半假吧。 很快温离愁便为温翎染好了唇,他不紧不慢地帮她束发,阳光穿透三千银丝,就像撒落一片细碎的钻石,她的发在他的手上闪着点点光芒。 “好了。”温离愁轻扶着温翎的肩膀,微微弯腰,同她一起看向镜中,“今日的翎翎还是一如既往的美。” 温翎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的面孔即使五年也依旧难以适应…… 接下来温离愁便没说什么了,他扔给温翎一个储物袋便离开了房间,温翎愣愣地打开储物袋看了看,全是一些保命的丹药,便再也没别的什么了。 连把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她开始想念自己的朝暮了,自五年前被男人震飞出去之后,她便感应不到她的朝暮了。 温翎想着,估计是被这个魔鬼强行封印了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储物袋放好,这时温厄愁悠悠转醒,混沌的眸子闪烁了两下才慢慢恢复清明,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似猛然想起什么,急切来到温翎面前。 “你是!你是温姑娘?” 第197章 白色斗笠 嗯? 温翎错愕,他不是被做成傀儡了吗? 如今是什么情况? 温翎没有轻举妄动,不点头也不摇头,审视的上下打量着温厄愁。 温厄愁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急切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个男人的声音,他说,我面前站着的女子是温姑娘,你……是吗?” 温翎怔了怔。 他没有完全被控制吗…… 不应该啊…… 那个魔鬼又在搞什么把戏? “温姑娘……”见温翎不说话,自当她默认了,温厄愁难以置信地看着温翎,“你怎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在这儿,那琉桑那位又是谁?自上次一别后,我听说了温姑娘的事,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可有吃苦?可有受伤?” 他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一连几个问题问得温翎受宠若惊,他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关心她的人,温翎一时动容软了神色,浅浅一笑,不疾不徐走向桌案。 随着脚步的移动,裙摆摇曳生姿,头上的纯银步摇轻轻晃动着,与齐腰的银发交相辉映,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细碎。 她拿起笔写下几字:温公子,好久不见。 温厄愁盯着纸上的字看了很久,半晌,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你的嗓子……” 温翎淡然自若,摇了摇头表示这不重要,再次提笔:可否与我细说一下你现在的情况? 温厄愁连忙点头,“刚才我一醒来,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然后就有个声音在说话,他说你是温姑娘,他说让我跟着你回琉桑,他还说他可以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一切,让你……让你听话,温姑娘……” 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熄声,他似乎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稍顷,在温翎疑惑的目光中突然像换了一个人,眼神玩味,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翎翎。”男人拉开一旁的椅子,毫无形象半倚在上面,手肘放在桌子上,撑着头看向温翎,“问他不如直接来问我。” 这是……换人了? 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不再是温厄愁,温翎脸上鲜少出现的轻松笑意顷刻间消失不见,她惶惶垂下眼,局促地向后退了一步。 注意到她的排斥,男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脸,不曾想她竟是这个反应。 想起温翎那句‘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温离愁就觉得自己可笑,竟为了她一句‘想看’就真的借着温厄愁的身份摘了面具。 可笑,愚蠢! 他冷沉着脸盯着温翎不说话,温翎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一动不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冰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冷哼一声,动作幅度极大地起身,紫色的袖袍暗含着气性用力一甩,椅子摩擦地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他背过身去,声音孤傲:“平日无事发生他还是温厄愁,这次去琉桑做什么怎么做,他都会告诉你,你若不想再见到我,就听他的话给我老实点儿!” 温翎了然低眉。 说完这句话男人便阖上了双眸,几个微不可闻的深呼吸后身上的气息在慢慢变化中恢复了独属于温厄愁的那份无害,只是当再睁开眼睛时,眼神中却莫名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转过身,面容稍显担忧紧张,“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刚才都看到了,温姑娘,你……没事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温翎了然,这是温厄愁回来了。 她抬眸,安抚一笑,示意没关系。 五年了,这个魔鬼前一秒对她笑后一秒就有可能掐着她的脖子错位她的颈椎,一直阴晴不定的,她早便习惯了。 弯腰,再次写下几字:我们走吧,去琉桑。 …… …… 琉桑境内。 尚知瑜作为护国大将军兼国师每日都会上早朝,朝堂之上,她享有特殊待遇。 别的大臣都是站着,而她却可以坐着,别的大臣见了皇帝要行礼,而她只需微微点头即可,朝堂之上她桀骜不驯说一不二,有时甚至会替皇帝做决定,就算是这样,皇帝竟然也不生气,只一个劲地说:国师说得对。 听不见百官觐见,眼里只有国师一人,百官担忧江山恐要易主,私下里聚在一起商讨该如何将尚知瑜赶出朝堂,最后一致决定 ,请琉桑仙门出山。 毕竟,只有仙门才有权制裁皇帝。 于是当温翎与温厄愁赶到琉桑徘徊在皇宫外围时,恰逢琉桑六大宗门宗主也赶来了皇宫,远远地看着,温翎一眼便认出了一位跟在那些老古董身后的弟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教她针灸排毒之术的扶烟宗江澜。 见到江澜,温翎目光一闪。 她认识江澜,可师姐不认识啊,届时阿砚应该就能察觉出师姐不对劲吧。 温翎以为楚砚辞还没有察觉身边之人不对劲,她此时脑子里想的都是该如何让楚砚辞离尚知瑜远一些,师姐现在是傀儡,说动手就动手,很危险。 “那里面有温姑娘认识的人?” 耳边响起一道略显疑惑的声音,温翎拉回思绪赶紧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开玩笑,她怎么敢让温厄愁知道这些,温厄愁知道了不就代表那个魔鬼知道了吗,她可没忘记,温厄愁也是傀儡。 朝他伸手,手心朝上勾了勾手指,温厄愁不解,盯着她的手疑惑道:“温姑娘这是何意?” 啧,笨。 见他不明白,温翎干脆直接动手将男人的手拉了起来,然后低下头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字,男人在怔了一下后唇角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温翎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不同于五年前,温翎的手现在给人的感觉很凉,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这是独属于旱魃的温度。 莫名的男人想起了五年前那一闪而过的触感,是温热的,柔软的,此刻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一瞬恍惚。 他终于折断了温翎的傲骨,践踏了她的尊严,将她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让她活得生不如死,他成功地报复了她,他该高兴的,可当触碰到这一抹冰凉时他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男人莫名烦躁。 与此同时温翎也写完了:我是旱魃,他们是修士,我们现在不能进去。 冰凉的触感消失,男人匆匆收敛表情,点头,“那就等他们离开我们再进去。”他看了看远方,又说:“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我们到处逛一逛。” 温翎想了想,来时那个魔鬼说让她万事听温厄愁的,温厄愁说去逛一逛,那就逛一逛,左右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她也许久没有涉世,此刻竟有些激动。 于是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男人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面斗笠,“温姑娘的眼睛和头发有些特别,还是遮一遮吧。” 说着便打算亲自为温翎戴上,宽阔的胸膛渐渐靠近,独属于人类的香甜气味扑面而来,温翎定定地看着他吃了丹药重新恢复光滑的脖子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唾沫。 温翎有些局促,想自己来戴,可男人却恍若没发觉她的抗拒,他细心整理着,动作轻柔得不像话,细纱轻飘飘地遮住了温翎的眼,温翎透过白纱看着近在眼前的紫色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个词汇。 白色的斗笠…… 紫色的衣衫…… 她以前是不是在哪儿听到谁说过这两个词? 第198章 何方妖孽 温翎想不起是谁说过这两个词,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应该不重要吧,重要得话她应该也忘不了。 这么想着温翎便也没当回事,主要是她现在说不了话,懒得问东问西,而且写繁体字什么的,太难了。 此时温厄愁也为她整理好了斗笠,头上摇摇晃晃的步摇被摘了下来,小心着递给了她,“温姑娘的步摇很特别。” 温翎伸手接过,凝着上面精致的簪银花无声苦笑。 特别?是特别。 这步摇还是那个魔鬼给她的。 思绪渐渐拉远,想起那时,他将步摇簪在了她的头上,明明动作温柔小心,嘴里却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他说:“翎翎你知道吗,皇族那些贵人啊都喜欢养些畜牲当宠物,会给它们起人的名字,给它们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进来出去的还得要几个人伺候着,它们长着一张畜牲脸有时却比有些人都要神气,当真是可笑。” 男人似笑非笑,提到‘畜牲’二字时意有所指地看了温翎一眼,温翎忘不了他说这话时的眼神,轻蔑高傲,不可一世。 将步摇戴好后他还细细打量了一番,不时满意点头,“那些宠物身上都会挂着主人赐予的物什,这物什会伴随其一生,世人皆认为这是恩赐,可我倒以为这是枷锁,也是警示,警示它们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态度。” 说着他将铜镜举到她面前,含笑问她:“翎翎,这步摇你可满意?” 满意,如何不满意。 她怎敢说不满意!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这步摇就像一个讥讽,时刻提醒着她有多狼狈不堪,温翎死死攥着手中的步摇,细纱下的红瞳仿佛寒潭落雪,没有半分温度。 可不过顷刻间,紧握的手又慢慢松懈,温翎收敛眼底的情绪,将步摇仔细收好。 她差点忘了,那个魔鬼能透过温厄愁的眼睛看到她,主人赐予的东西,她怎可粗鲁对待,将东西放好后温翎便率先走向了人群。 单薄的脊梁挺得笔直,莲步不疾不徐,她似大家闺秀般仪态端庄,可时不时摇曳的衣摆弧度还是暴露了她与这世间女子的不同。 她往两边随意一瞥,不过几瞬停留又淡淡移开了视线,轻纱下的双眸淡漠无波,这世间似乎没有能入她眼的东西。 温厄愁在旁跟着,余光不时透过那层轻纱打量着温翎,可自始至终她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没什么变化,蓦然间想起送她步摇时,她也是这副神情。 那步摇本是他亲手做的,融银、打磨、括形、錾花、抛光,他失败了很多次,只成功了这一次。 鬼知道他发什么神经闲得无聊突然想起来做步摇。 反正做都做了,就送她了。 可一见到温翎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他就恼火,于是说了许多刺耳的话,也成功地让那双漂亮的眸子掀起了涟漪。 她生气了,他就高兴。 想起她那敢副怒不敢言的表情,温厄愁不由自主笑出了声,笑声低沉,飘到了温翎耳朵里,温翎侧眸,纳闷儿这人突然笑什么。 注意到温翎在看他,温厄愁轻咳一声连忙收敛表情,“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那个……温姑娘有想买的东西吗?或者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提及吃,温翎若有似无地瞥过了他白皙的脖子,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根根鼓动的青筋,以及青筋下炙热可口缓缓流动的鲜血,这对于温翎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可温翎不想咬他,至少单独相处时不想咬他,不只是他,温翎不想再咬任何人。 她是旱魃没错,但她是修炼灵气的旱魃,只要修炼到足够强大,她可以像妖一样靠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而活。 舌尖舔了舔两颗尖锐的牙齿,温翎咂叭了两下嘴便移开了视线。 摆了摆手,示意什么都不买。 温厄愁轻挑眉梢,什么也没说继续跟在她旁边,只是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皇宫的方向,眼睛里是细细闪烁的雀跃与兴致,就好像预感到有什么好事会降临似的。 与此同时,温翎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身影吸引。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显得与这嘈杂的凡尘俗世格格不入,他正站在一家卖糕点的铺子前等待着,不像旁人那般不耐烦,也不像旁人那般左顾右盼,他只是站在那处静静等待。 头上那条纯色发带随风摇曳着,发带末梢绣着的几个字夹杂在发丝里看不清楚,那字歪歪扭扭,就像蚯蚓爬,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图腾,可温翎不用看却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 上面绣着:已有发妻,凶残强悍。 那人是……她的阿砚。 自古男尊女卑,那是她无聊时故意绣上整蛊他玩的,想着逗弄他一番,不想他却一直戴着,从未摘下。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却叫温翎顷刻间失了分寸。 温翎欣喜地迈出一步,突然间想起什么,又匆匆收回脚步,她停在一旁的小摊前,随手拿起一把扇子,细细摩挲。 她看似在认真挑选扇子,实际上眼睛一直不受控制黏在那个身影上,她没有上前,没有动作,轻纱遮住了她剧烈起伏的情绪,却遮不住那双被迷了沙泛起层层波澜闪烁不明的眼睛。 温厄愁察觉到温翎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待看清那人,眸子瞬间亮起。 啧,来了。 男人诡谲一笑,藏在袖下的手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动了动,于是平地掀起一股邪风,邪风突如其来,分神的温翎一个不防便被风掀起了斗笠,三千银丝扎眼地暴露在空气中,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一度红过了天上的太阳。 “妖……妖……有妖怪啊!” 待风散去,卖扇子的小贩最先发现了温翎的异样,他惊吓地跌坐在地上,连爬带滚往远处跑。 街上百姓闻声看过来,待看清楚温翎的样貌,纷纷惊喊着逃窜。 马上就排到的糕点铺子突然关了门,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楚砚辞皱了眉,不耐烦回头,却正好撞进那双复杂到极致的瞳。 突然的对视使得温翎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爆发,那是小朋友在走丢后受尽欺辱找到家时的委屈,泛滥成灾难以抑制,那双赤红的眼睛溺于深海更加鲜红。 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楚砚辞心脏莫名一咯噔,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回神,匆匆举起长剑,锋利的剑刃直指温翎的心口。 “何方妖孽在此兴风作浪。” 第199章 是个机会 妖……妖孽……? 阿砚唤她妖孽? 温翎大受打击,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刃明眸愈发涟漪,她万万没想到多年后与他的重逢会是这般刀剑相向。 脚步虚浮着轻晃了一下,温翎有口难言,幽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砚辞,好似藏有千言万语。 四目相对,楚砚辞无端心生燥郁,这时,一旁的温厄愁捡起地上的斗笠,欲给温翎戴上,楚砚辞这才注意到温厄愁,待看清那张脸后眸色暗了暗。 他记得,五年前在那个白玉玲珑塔里他见过这个紫衣男子,是跟在阿翎身边的那个男子。 “把你的剑拿开!”画着莲花的扇子凭空出现,打偏了楚砚辞的砚岺剑。 温厄愁护在温翎身前,仔细着将斗笠为她戴好,轻声问她:“可有受伤?” 男人高大的身形阻隔了温翎的视线,温翎神恍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收敛眼底的情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如今她人不人鬼不鬼的,阿砚唤她妖孽也没什么不对,若是一下子认出她,那才是奇怪,这么想着温翎反倒释然了。 想起离开时那个魔鬼的交待,他说不许以任何形式告诉任何人她的身份,温厄愁就在旁边,她断然不能轻举妄动。 但此行目的地是皇宫,早晚都是要见阿砚的,既然要见面,定要有合适的身份,想来那个魔鬼该是安排好一切才对。 这么想着温翎便将目光投向了温厄愁,掀开面前的轻纱,轻挑眉梢,眼神示意他上前说话。 温厄愁似乎领会了温翎的意思,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温翎眉眼见松,然而当温厄愁转身在温翎看不到的地方,眸子却倏地阴郁,下一秒,手中的折扇突然发功。 数根淬了毒的银针自扇骨铺天盖地射了出去,撕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嗡鸣。 楚砚辞神色一凌,砚岺在空中挽出蓝色剑花,‘叮叮当当’撞击声不绝于耳,银针洋洋洒洒犹如漫天凋零梨花洒落在地。 ‘唰’折扇收骨,看似不堪一击的扇子锋利如剑,温厄愁飞身而起,从针雨中突然出现,以破冰之势直取其面门。 楚砚辞向后弯腰躲过这致命一击,然则还是被璇下一缕发,发丝飘落在地,楚砚辞看着那缕发眸色愈发幽深,他身上的气息愈来愈冷,此一举便是彻底激起了楚砚辞的战意。 回首,腾空而起,化被动为主动,狠厉攻去。 两道灵波相撞,如有实质扩散开来,顷刻间,离得近些的房屋被瞬间摧残倾倒,漫天尘埃硝烟白,温翎站在一旁还有些回不过神。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打起来了?! 观这阵势,是阿砚占了上风。 五年前阿砚是出窍期,温厄愁是金丹期,占上风是理所当然的,说碾压都不为过,可如今看来,温厄愁虽敌不过阿砚,但也没有差太多,他断然不可能再是金丹。 此刻是他的真实修为还是因为有那个魔头的加持? 若是那个魔头出手,阿砚怕是受不住…… 温翎心乱如麻,怕楚砚辞受伤,也怕楚砚辞失手杀了温厄愁,她试图上前阻拦,可二人速度太快,以她目前的修为根本阻止不了。 手足无措之际余光瞥到不远处有一家店铺,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温翎眸子一怔,她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温厄愁。 温厄愁现在正专心与阿砚对战,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吧。 这是个机会。 顾不了太多,温翎趁乱踹开了那家店铺的门,老板和小二见温翎进来吓得抱着自己的脑袋哐哐磕头,嘴里喊着‘饶命饶命。’ 温翎没有理会,眼睛急切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定在一摞宣纸上,她匆匆过去,拿起老板记账的墨笔在纸上飞速写着什么。 老板见温翎没打算伤他,就打算带着小二偷偷逃跑,温翎余光瞥了他们一眼,眉头微蹙。 两个蠢货,外面正在打架,出去当炮灰吗! ‘唰’的一声,一张宣纸暗含着灵力飞射出去,纸张锋利,竟一下钉在了门框上,老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再次跌跌撞撞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温翎收回目光继续飞速写着,很快,她放下笔,然后着急挥动双手,企图让墨渍快点儿变干。 以前受那个魔头监管,她没有机会写下来这些,如今机会只有这一次,她必须要把这张纸送出去! 其实她也想过让这店里的老板过后将信送出去,可现在外面两人打得激烈,她要做的不止是把信送出去,还得想办法阻止他们。 温翎一边煽动双手一边往外看,阿砚竟渐渐落了下风,而温厄愁不打楚砚辞死穴,专攻其痛穴伤穴,不屑一顾的脸上写满了羞辱二字。 这下温翎敢肯定了,出手的一定是那个魔头。 不能再等下去了! 温翎将纸匆匆折好,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此时,楚砚辞又一次被击飞,他单膝跪在地上轻喘着气,握着剑的手骨隐隐泛白,显然已经筋疲力尽,可眸光闪烁间却愈发明亮,就像是找到势均力敌对手后的兴奋。 楚砚辞以剑撑地而起,问:“五年前,你可曾去过一处荒漠?” “想知道吗?”温厄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扇子,眼神里叫嚣着鄙夷,“打赢我,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呵。”楚砚辞垂眸冷笑,再抬头,眼里狠辣无比,“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仿佛打了鸡血,楚砚辞再次起身,鬼魅般闪现着冲了上去,一抹白影四处闪烁,听不到声音,辨不准方位。 而温厄愁对此不屑一顾,‘唰’折扇开,准确地打在了隐现的楚砚辞身上。 嘭!灰尘飞溅,楚砚辞再次被狠狠地击打在地。 ‘噗’的一声,楚砚辞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跑出来的温翎恰好就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 阿砚! 她无声惊呼,脚下的步子更为急切。 注意到温翎的靠近,温厄愁戏谑一笑,他玩儿够了也就不想玩了,他今日就是要让温翎亲眼看着她爱的男人死在她面前! 折扇起,暗藏着汹涌力量直直打向楚砚辞的心口,眼见着就要击穿,说时迟那时快,楚砚辞手上的扳指突然变大,化作一顶金钟,一声嗡鸣振动,竟轻易将温厄愁打得一个趔趄。 识海里佘子衿叉腰叫嚣:“老虎不发威当本尊是病猫吗!楚砚辞!给本尊上!把他干趴下!” 楚砚辞低头笑,顷刻间发丝无风自动,他的身上无端多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剑起,冰凌至,冰刃缠绕着金丝,爆发着令人畏惧的气息。 温厄愁在愣了一下后也笑了。 有意思,有意思~ 第200章 赌这一次 温厄愁突然觉得事情变得好玩儿起来了,他危险地眯了眯眸子,双手蓦地做鹰爪状撑起,不过须臾间,拔地而起数不清的阴司。 阴风阵阵,大地在瞬间失了温度,妖云遮天蔽日,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昏暗,温翎看到这一幕惊愕得瞪大了双眼。 阴司!这可是阴司啊!鬼域里掌管鬼魂的阴司!放眼望去,整个修仙界哪有能召出阴司的鬼修! 阿砚他!要有危险了! 阴风阵阵,直钻人骨缝,哪怕是身为旱魃的温翎都被这股势不可挡的阴风吹得一时难以前进,故而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思索对策,好在思忖片刻后温翎灵机一动。 她记得那个魔头说过,大乘期以下的修士都无法对她造成伤害,也因此她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阿砚逼得魔头召出阴司,修为应该不低了吧。 温翎目光穿过一个个缥缈的身影轻飘飘落到了楚砚辞的剑上。 或许,或许她可以赌一把。 就赌阿砚可以伤到她,就赌那个魔头不会让她现在死,可一想到剑锋没入身体温翎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最怕疼了。 但似乎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她只能借这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将信塞到阿砚手里,她只能借这个机会让魔头分神。 如今情况危急,温翎脑子很乱,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咬牙索性便冲了上去。 赌这一次!她就赌这一次! 此时,楚砚辞正在专心对垒,并没有注意到温翎正收敛气息悄悄靠近,甚至是温厄愁在刚刚瞥了她一眼,确定她没靠近后也将注意力放到了楚砚辞身上。 温厄愁以为,就算温翎那个蠢货再蠢也不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还往跟前凑吧,随随便便一个交战的余威就够她喝一壶的,而且照她偷偷修炼的那点修为,就算想偷袭也不会得逞。 温厄愁以为自己吃透了温翎,可到底,他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当幽绿的鲜血喷溅在他紫色的衣摆上时,温厄愁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 白色的斗笠无声坠地,入腹的剑刃冰冷刺骨,比之身为旱魃的身体还要冷,温翎低头看着真的刺进她身体里的砚岺剑浅浅地笑了。 真好,她赌赢了。 不过,还不够,距离不够。 温翎痴痴地看着对面那个错愣的男子,嘴唇微动无声唤了一声‘阿砚。’ 伴随着这声无声的呢喃,剑刃便是刺得又深了几分,她离楚砚辞又近了几分。 楚砚辞读懂了她的唇语,瞳孔猛地收缩,他突然意识到,能用那种眼神看他的女子这世间又怎会有第二个。 一瞬间,楚砚辞身上的冷冽气息破碎成了不知所措,他慌张地松开握着砚岺剑的手,手足无措伸开双臂去接她。 温翎会心一笑,宛若一片羽毛轻飘飘落进他怀里。 怀里的温度一如既往让温翎安心,温翎知道他认出了她,唇角笑容愈发真实,她多么想就这么一直躲在他怀里,告诉他,她有多委屈她有多想念。 可是不能,不可以。 她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太危险。 只贪恋了一瞬温翎便收起了眼底的不舍,挡着身后男人的视线,把手里折好的纸偷偷塞到了楚砚辞的腰封里。 在楚砚辞惊惶的眼神中挣脱他的怀抱,没有丝毫犹豫拔出了刺在腰腹上的剑,代表着剧毒的绿色液体再次喷溅而出,将那身名贵的丝绸墨衣浸染得愈发深沉。 温翎怕楚砚辞担心,忍着痛苦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颤抖着手将砚岺剑塞到了楚砚辞手上,然后一步两步向后退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千言万语凝成了一个对视,楚砚辞红了眼,小心翼翼伸开自己的双臂,哑着嗓子唤她:“过来……” 温翎却含笑对着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在楚砚辞不解以及乞求挽留的目光中一退再退,直到最后退到了温厄愁身边。 在她转身选择温厄愁的那一刹那,遮住太阳的乌云散了,驰骋在天地间的鬼气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一直没说话气压极低的温厄愁在看到她虚弱倒地的那一瞬间最终还是乱了分寸,他慌乱地将温翎打横抱起,明明已经红了眼,却还在咬着后槽牙说着发狠的话:“温翎!你若敢死,我现在就覆了这天下!” 温翎虚弱一笑,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赌赢了,每一步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拼尽最后一点儿气力,温翎在温厄愁手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救我。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温翎再也忍不住了,最后看了楚砚辞一眼,纤细的手臂便无声滑落。 “温翎!” “阿翎!”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楚砚辞宛若丢了魂似的呆滞上前,熟料还未靠近就被温厄愁身上猛然迸发的阴冷力量击飞,这股力量全然不是楚砚辞能比的,也不是佘子衿能比的。 世人皆知天道法则飞升成仙,可世人不知温厄愁不在天道轮回。 上一世他吸收了这世间所有仙修、魔修、鬼修、甚至是妖族、兽族的力量,只不过用了半身修为换得时光逆转而已,他虽不能飞升,但剩下的力量足够他为所欲为,他想杀一个人何须麻烦到召唤阴司。 不过是折磨给一个人看罢了,可若是这个人都不在了,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温厄愁深深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大手越收越紧,眉眼愈发幽晦,一团黑雾在这时凭空乍现,屏障般将他与温翎包裹其中。 楚砚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温翎被带走了,却连追上去的能力都没有,他狼狈地伏在地上,不受控制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鲜血染红了黄土地,像是没有尽头。 识海里的佘子衿也乱了分寸,来回踱步自言自语,“他怎么会这么强……区区一个人族……他怎么会这么强……不应该啊……本尊的金钟可是神器……可是神器啊……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听着识海里的声音,楚砚辞神情一晃,竟是连佘兄都打不过,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的阿翎……阿翎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对吧……有那个男人在,他那么神通广大,一定会将阿翎救活的吧…… 睫毛轻颤着,无力感裹挟全身,楚砚辞的神情渐渐麻木,看着头顶刺眼的太阳,目光空洞无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姓们听见外面没有动静了纷纷走了出来,以为楚砚辞死了,围在四周议论纷纷,熙熙攘攘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有些刺耳。 突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诈尸般猛地坐了起来,将周遭百姓吓了一跳,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眼底波光粼粼闪烁着明朗之色。 识海里,他问:“佘兄,你可有修习鬼道的功法秘籍。” 第201章 吾妻平安 “你问这个做什么?”佘子衿警惕起来,“你不会是想修习鬼道吧?” 楚砚辞轻‘嗯’一声,冷淡的面容下眼眸猩动,“是。” “……你疯了吧……你可是现如今仙修里的佼佼者,鬼道又为世人所不齿,你确定要弃明投暗?” “确定。” 休养了一会儿楚砚辞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在众人围观下淡定起身,环顾四周,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两边的铺子都受到了波及,塌了不少房子,不过好在没有百姓受伤。 他穿过包围圈,径直向卖糕点的铺子走,识海里还在和佘子衿说着话:“我不光要修习鬼道,我还要修习魔道,妖道。” “疯了,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你就当我疯了罢。”楚砚辞抬头,天边的太阳依旧那般炽热,却暖不热那双凉薄的眼。 “你以为你是谁啊?”佘子衿无语至极,“还想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会撑爆你的好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楚砚辞眼底晦涩不明,“佘兄,你刚才应该感觉到了吧,他使出的招数里不止于鬼气,也有魔气在横走,还有妖气,灵气,多重力量集于一身,他能修得,我如何修不得。” “……”识海里的佘子衿欲言又止。 的确,刚才交手时他也感觉到了,对方身怀多重气息,很诡异,不,准确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正常人的身体怎么可以同时负荷这么多相克的力量? 无法理解!骇人听闻!闻所未闻! 不过,在暗自腹诽之后佘子衿冷静下来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鬼修修行主要靠的是吸收阴魂的阴气,既然能吸收阴气,他会不会是得到了什么机缘就可以同时吸收别的力量了? 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理论上来讲当多种力量相互牵制达到一个平衡点相互掣肘下也不是不能共生,就像毒人,百个里面出不来一个,但存活率低不代表不存在。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多重力量并存既然存在那就是合理,既然合理,让这傻小子试试又如何。 “喂楚砚辞。” “嗯?” “本尊倒是知道一些鬼道修习功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晦涩的眸子一闪,“那日后还要有劳佘兄多多费心了。” “哎呀呀费心倒是小事。”佘子衿在识海里直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稍顷,他以手攥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收敛表情,高深莫测背过手去,“你想好了,若真的修习鬼道,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楚砚辞轻嗤一声笑了出来,笑意不达眼底,笑声阵阵饱含苦涩,“那佘兄以为,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变强?” 佘子衿语塞。 修行一事,哪里有捷径可走,但现实却将他逼到了这一步,发妻生死不明,敌人又高深莫测,他如今只能让自己快速变强,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罢了!罢了!本尊活了上万年,也活够了,就陪你疯这一次又如何!” 楚砚辞听着这话心中暖暖的,他这一生何其有幸得友如此。 “不过……”佘子衿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心存犹疑,“你媳妇她干嘛突然跑上来接你这一剑?还有,那个男人又是谁?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你媳妇五年前不是跟那个丑八怪鬼修走了吗?这个漂亮的鬼修又是谁?又为什么你媳妇变成了那副模样?住在你媳妇身体里的那位又是谁?” 一连几个问题个个问在了点子上,其实这些问题楚砚辞也想过,但他也想不明白。 当时温翎将信塞在他腰封里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温翎身上,更何况他身上受了伤,哪里都是痛的,温翎动作细小又快,他压根没感觉出来。 此举不止瞒过了温厄愁,竟是连楚砚辞也瞒过去了。 楚砚辞没法儿回答,故而没有说话,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卖糕点铺子的门前,刚才还门庭若市的铺子如今却是连象征着门面的牌匾都掉了下来。 老板打开破败不堪的门,见他一身血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就要关门,孰料被一只脚阻了退路。 顺着那脚往上看去,楚砚辞带血的手里正拿着一串铜板,向前递了递,“老板,半斤桃花酥半斤绿豆糕。” 他的身上还带着刚刚战斗过的杀气,眼底残留着一丝猩红,又一身血腥味,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亡命之徒。 关门又关不上,老板吓得抖个不停,但见他只是规规矩矩站在门外,无奈只能匆匆包好糕点递给他。 楚砚辞心满意足接过,将铜板递给老板后又拿出两锭金子放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无温的声音暗含着灵力响彻天边。 “这是赔给各位修房子的,望各位妥善分配,若是有人胆敢强取豪夺中饱私囊,夜里,小心尔等的脑袋。” 留下这句警告的话楚砚辞便在众多百姓的围观下径直往皇宫的方向走去,在他的怀里还小心放着那包糕点。 楚砚辞想着无论住在阿翎身体里的是谁,那身子也确实是阿翎的,在阿翎回来之前他无论如何也得将阿翎的身体照看好了,她说想吃这家的糕点,那就是阿翎的身体想吃,阿翎想吃,那就得买。 带回去,带回去给阿翎吃。 想起温翎,男人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又红了,脑海里浮现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一剑就好像刺在了他的身上,扯得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阿翎是最怕疼的,她当时一定很疼吧。 楚砚辞仰起头看向天边那轮刺眼的太阳,一向不信天不信命的男人第一次对着太阳对着那片天地无声祈祷。 不求别的,只求吾妻平安。 吾妻平安。 …… 皇宫里,尚知瑜因罢免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故而等楚砚辞避过人群偷偷回来的时候,寝殿里一个人也没有。 其实有尚知瑜的授意他可以光明正大走进来,但他不想被旁人看到他此时的狼狈。 那身白衣因为打斗被损毁,一身血污不说还破破烂烂,如今‘阿翎’不在正合他意,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在她面前换衣。 要知道,这些日子里,‘阿翎’可是没少勾引他。 掩上门闩,楚砚辞便开始脱衣服,也就在此时,一声微不可闻的坠落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低头看去,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团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俯身,拿起,疑惑打开,只看了第一个字,楚砚辞那双晦涩幽暗的眸子就翻腾起惊涛骇浪。 这是…… 这是阿翎的字迹! 第202章 世外桃源 砚辞吾夫: 见字如晤。 汝身旁女子乃是被鬼修操控的五师姐,汝一言一行皆被窥视,伴其身侧万分凶险,莫要滞留速速离去。 与邯阳一战迎战者元明,届时必有一损,汝务必设法阻拦悲剧发生。 傀儡言行皆为所控并非本心,师姐如此,与汝交战之人亦是如此,此术尚有可解之法,他日交锋若非迫不得已万望手下留情。 若日后吾沦落至此,恐伤及无辜,还望吾夫大义灭亲将吾斩于剑下,葬于赤翎。 勿执勿念,勿思勿忧,若有来世,再续前缘。 汝妻温翎留。 楚砚辞看懂了,这封信大概有五个意思——让他远离尚知瑜,让他阻止尚知瑜与元明宗自相残杀,让他尽可能不对尚知瑜和那个紫衣男子下死手,让他在她失去意识时杀了她,杀了她之后还要忘了她。 她对所有人慈悲,却唯独对他绝情。 当看了这封信第十八遍的时候,楚砚辞终于将信放了下来,他淡然自若穿着衣服,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这封信似乎并没有在他心里掀起什么波澜。 待穿好,楚砚辞将信焚烧殆尽,明灭的眸在火焰跳动下忽明忽暗,高深莫测让人难以琢磨,而随着火苗的消失,那双眼睛也彻底归于沉寂。 “佘兄。” 识海里的佘子衿刚刚睁眼,还有些迷糊,“嗯?” “鬼修的傀儡之术可有解法?” “傀儡之术?”佘子衿想了想,似恍然大悟,“你说跟你媳妇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是傀儡?那她原身是何人?受谁所控?那个丑八怪鬼修吗?你媳妇又是从丑八怪鬼修那出来的,今日一见又是那副模样,不会也被炼成傀儡了吧?啧啧啧……难搞哦……” “佘兄!”显然佘子衿碎碎念的毛病让楚砚辞不耐烦了。 佘子衿轻咳一声正了神色,“这世间没有无懈可击的术法,区区傀儡之术,如何解不得?” “佘兄有办法?” “有啊。”佘子衿傲娇地挺直腰板,“本尊可是活了上万年的上古神兽,见过的奇闻异事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区区傀儡之术?小意思~” 每次提及自己的身份,佘子衿就神气得不行,偏生楚砚辞不给他面子,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活了数万年的上古神兽竟是连五师姐中了傀儡之术都看不出来。” 佘子衿一个趔趄,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可身份在这儿摆着不容许他丢脸,于是梗着脖子嘴硬道:“那……那傀儡之术也不是说看就能看出来的啊!傀儡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好吗!” 然后开始普及:“最下等的傀儡表情木讷,犹如行尸走肉,中等傀儡身姿灵活些,却也与常人有所不同,上等傀儡如人一般,一言一行皆是自然,本尊要如何辨别?难不成大街上随便遇见一个人本尊还得想一想他是不是傀儡?” 佘子衿越想越气,也越说越激动,怨愤地埋怨着楚砚辞不讲道理,可说着说着,他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哎……等等,你叫她什么?五师姐?她是尚知瑜?” 楚砚辞轻‘嗯’一声,“你有办法趁其不备打晕她吧。” “嗯?!打晕?”佘子衿还没回过神来,木木地眨了眨眼睛,“打晕她作甚?” 楚砚辞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勾唇,意味深长吐出二字:“反扑。” …… …… 这边楚砚辞在暗暗谋划,那边的温翎被温厄愁带到了一处与世隔绝的秘境。 在这里,充斥着汹涌灵力,目光所及青山绿水仙鹤齐鸣,温暖如春走兽遍地,遍野鲜花空气醉人,没有人烟,没有纷乱,犹如世外桃源。 这里是温厄愁上一世无趣之时发现的地方,这里太美好,美好得让人舍不得破坏,他待在此处浑身不自在,故而这一世还从未来过。 温厄愁寻了一块稍显空旷的地段,口中念念有词,不过眨眼的功夫,自地面浮现数不清的魂体,魂体们狰狞着表情出现,似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待看清楚四周后个个愣住。 这里好美啊…… “一炷香的时间。”阴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随之落下的还有一张图纸,“建不好,尔等死。” 小鬼儿们一听这话纷纷打了个冷颤,醒过神来猴子似的扑向地上的纸张,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一个个不约而同木讷地摸了摸自己没什么毛的大脑袋。 只见在那张纸上正画着一栋房子,是什么房呢,是一栋由竹子搭成的二层小竹楼。 主人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们建房子? 杀人他们会,缠人他们会,害人他们会,建房子……怎么建…… 见他们还不动,温厄愁皱了眉,空气在顷刻间凝结,压缩在一众魂体四周,且越来越紧迫,大有将他们碾成渣的意思。 小鬼们见状欲哭无泪,赶紧动起来。 如此,空气才恢复正常。 小鬼儿们都在忙,而温厄愁却当起了甩手掌柜,他抱着温翎去向了稍远一些的山涧,山涧下有一山洞,洞中有一簇地心火,那火乃是秘境的阵眼,维持着秘境里的平衡。 温翎是火灵根,就算用了旱魃的身体,灵根也未变,那火对她来说是滋养之物。 男人将温翎平放在那簇火焰旁边,此时的温翎还在睡着,一动不动。 毫无起伏的胸口、毫无血色的肌肤、毫无跳动的脉搏,以及珍贵丝绸上残留着的绿岑鲜血,这一切的一切都为这幽暗的山洞平添了几分诡谲。 温厄愁盯着她,眼底翻涌压抑着情绪,他不是傻子,也猜得出来这蠢货为什么自己扑到了楚砚辞的剑上。 不过是为了让他分心,不过是想救自己的心上人罢了,此法蠢得要死,但说来也可笑,他明知她的用意,却还是中了她的计。 目光下移,瞥到那个血淋淋的伤口,伤口二次撕扯,足足有三寸那么宽,皮开肉绽,虽止了血,但看着还是格外渗人。 温厄愁不自觉抬起手,缓缓贴向她,却在马上就要触碰到那道伤口时蓦地停下,像是触碰到了玫瑰茎上的倒刺,他猛地收回手移开视线。 匆匆坐下,温厄愁阖眸施以口诀,引烈火入体,火焰汇顶,顷刻间烈火焚身,而随着火焰跃起,响起一声压抑的闷哼。 这火是滋养之物没错,但现在的温翎消化不起,需有人帮她炼化才能吸收。 温厄愁便是这个媒介。 缕缕黑色烟气将火焰缠绕,一黑一红,宛若两头争斗的困兽在撕扯着,而随着两股力量拉扯,温厄愁的身体上现出密密麻麻诡异的纹路。 纹路下隐约可见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出层层褶皱,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竟像干裂的大地,焚烧着精元变得凹凸不平…… 第203章 消失不见 所谓媒介就是以燃烧自己的精元为代价削弱此火的攻击性,从而过滤饱和出最纯粹的火之精元。 在纯种地火的炙烤下,温厄愁那副精致的皮囊在一点点崩坏,可怕的暗红色纹路从脸上一路向下遍布全身,男人就像蛇一样,脱皮后露出了本来的面容。 黢黑的皮肤,粗糙的肤质,迥异的五官,拼凑成一张丑得骇人的脸,皮肤在一点点变为黯淡,修长的脖颈变得如树皮那般粗糙干瘪,就连露在外面的手也慢慢的只剩下一层皮,裹着骨架恍若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这才是他,他长着这个世界上最丑、最恶心、最可怕的一张脸。 身上的焰火还在燃烧,跳动的火苗仿佛躁动的火蛇贪婪地吞噬着他身上的精元,温厄愁没有反抗,反而凝结更多的精元供其消耗。 汗水一滴一滴,似没有尽头般浸湿了那身张扬的紫,男人干瘪的嘴唇一点点变得苍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一颗血珀般晶透的珠子凭空出现,像有意识般‘嗖’的一声就往洞外跑。 温厄愁猛然睁开双眼,大手做鹰爪状对着半空用力一吸,珠子刚开始还试图反抗,在反抗无果后便安安静静回到了他的手上。 而刚才还熯[hàn]天炽地的地心火此时缩小了足足有一半,且火苗跳动极缓,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那般再无反抗之力。 温厄愁起身,将那颗珠子塞到了温翎口中,这珠子已被他淬炼,乃温补之物,能快速修复旱魃的身体,又因温翎是火灵根,这珠子还能助她体内灵气大涨。 温翎的神魂被置换过一次,再加上这次受损,吃了这颗珠子,还得再剜一颗世上独一无二的叱应龙内丹,如此,这蠢货应该就可以醒了。 视线从温翎身上移开,轻飘飘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森冷的白骨上看不见一点肉,披上人皮就像一个鬼魅山精。 看着自己惊悚的手,男人神情有些恍惚,他迟疑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粗糙的触感唤醒了那些不堪的回忆,无波的眸泛起层层冷色。 又是沉默了几晌,温厄愁慢慢拉回思绪,在空中画了几个符,分别打在了温翎的头和四肢上,而后戴上面具迅速离开了山洞。 距上次吸食精元也有一段时间了,就算是不炼制这颗珠子,他这张脸也该需要新鲜血液来滋补了,他得出去几日,在此期间就让这个蠢女人先沉睡着吧。 于是当日扶烟宗就出了一件大事,扶烟宗的大弟子江澜跟着师父出门后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据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与此同时,琉桑天降的大国师兼护国将军也莫名其妙失踪了。 有人说,大国师与扶烟宗的大弟子是旧相识,二人情投意合,但扶烟宗的宗主不同意,故而二人偷偷私奔了。 有人说,大国师看上了扶烟宗的大弟子,直言只要对方同意,从此便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朝政,据说那大弟子同意了。 还有人说,双方一言不合动手了,大国师与扶烟大弟子同归于尽了。 总之众说纷纭,无人知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总会有人知晓真相,就比如突然出现在元明宗的楚砚辞,他怀里抱着的就是那个失踪的大国师。 “你说的是真的?!小五在小九的身体里?” 元明宗议事厅内,温烨州与二十二位小峰主齐聚一堂,听完来龙去脉后个个震惊咂舌。 反观楚砚辞从始至终神情淡淡,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嗯’,小峰主们听完他肯定的回答后纷纷皱了眉,你一句我一句商讨如何解除傀儡之术,如何救回温翎。 议事厅纷纷乱乱,温烨州坐在上座一言不发,似乎很冷静的样子,但眉眼间难消的忧愁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楚砚辞没有加入他们的商讨,他安静地看向怀中女子,女子轻阖双眸一动不动,当时为了防止被追踪,楚砚辞携手佘子衿封了尚知瑜的五识,并令其沉睡。 之所以如此顺利主要是因为当时正赶上温厄愁在给温翎提炼精丹,而温离愁正在与鬼域相交的虚妄谷里与一条沉睡了数千年暴躁醒来的恶龙缠斗,无暇顾及,这才让楚砚辞得手。 不管怎样,尚知瑜算是暂时脱离了对方掌控。 睡着的女子安安静静的,现在的她不再是尚知瑜,也不是别的谁,她是温翎,只是温翎,眉、眼、鼻、唇,都是楚砚辞再熟悉不过的。 目光不舍地流连在温翎的身上,眼尾那一抹薄红藏着太多深情,他压抑着眼底的猩动,在人声鼎沸中低下头轻柔地吻了一下怀中女子的眉心。 然后不再犹豫,他从一个个小峰主面前走过,径直来到了温烨州面前。 “宗主,若是一般鬼修的傀儡之术尚且好解,可这是那人的,短时间内怕是难以破解,青衫秘境水下的那处宫殿里有一座千年冰山,取其寒冰做成冰床能有效压制阿翎体内的鬼气,届时傀儡之术也好解一些,弟子还有其他事要处理,阿翎就先有劳您照看了。” 说着不舍地将怀中女子递了出去,温烨州怔了一秒,然后赶紧起身将人接了过去。 “你要去哪儿?” 楚砚辞凝着睡着的女子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而是掏出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破解傀儡之术的办法,当然,这与大家平常所熟识的破解傀儡术的方法不同。 这方法只针对那人施下的术法,是佘子衿钻研了许久才给出的结果。 楚砚辞俯身,拿着纸双手高举过头顶,对着温烨州行了一个大礼,“有劳了。” 温烨州欲言又止,默了一秒,到底是没有再追问,心念微动,那张纸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落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如此楚砚辞才起身。 四目相对,两道眼神在空中碰撞,那一瞬间,两个同样爱着温翎的男人在无形之中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拼尽一切救回那个他们为之牵肠挂肚的女子。 楚砚辞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温烨州怀里的女子,然后决绝转身,踏着晨起的太阳,慢慢消失在硕大的红日之中。 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但无论如何,他不悔。 第204章 谢谢兄长 须臾数年,弹指一挥间,过客匆匆,再回首恍然如梦,有多少人在岁月蹉跎下磨灭在记忆长河之中。 常年盛开着花儿的山谷中有一婀娜身影,那人肤白如霜发白如雪,一双与世无争的清瞳里倒映着远处的一抹幽紫。 突然出现的男人让女子很是欣喜,她一路小跑过去,一开口,声音似那飞落的黄鹂,“兄长,你回来啦!” 凝着眼前俏皮的人儿,男子微微一笑,这一笑胜过满谷绝色,“翎翎,可想念兄长了?” “想~”女子笑着,亲昵地环抱住了男子的手臂。 男子但笑不语,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而后从怀里掏出几本册子。 女子一见他手上的东西当即两眼放光,雀跃着接过,道了声‘谢谢兄长’便像一只兴奋的兔子蹦蹦跳跳跑远了。 那抹窈窕身影似乎极为迫切的样子,一眨眼便没了踪影,男子无奈。 她想的怕不是他,而是这几册画本子吧。 这时,花谷中有蝶儿飞过,落到男子肩头歇下双翅,男人微微侧眸,眼睛里的温感随着女子的离开早已消失不见,长指一弹,蝶儿竟像一团烟雾顷刻间化为乌有。 视线拉远,这才看得真切,一身紫衣风华绝世,可不就是温厄愁吗,而那个跑远的女子除了温翎还能有谁。 温厄愁望着温翎远去的方向微微出神,五十多年了,他将她困在这里五十多年了,时间久了,那些刻在记忆深处的执念竟被冲淡了不少。 依稀记得五十年前他给她喂下叱应龙内丹的那日,世间绝无仅有的龙丹入腹不仅打破了旱魃现世大旱的魔咒,还恢复了她的嗓子。 她醒来后沉默了许久,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真的恨我吗,若是真的,杀了我就是,又何必大费周章救我。” 温厄愁永远记得,她说这话时的眼睛,暗得看不到一丝光亮,虽生犹死,大抵如此。 她像是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不等他说话,又自顾自喃喃道:“你说你想让我生不如死,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杀了我,放过你自己吧。” 温翎一步一步,莲步走向他,抬起他的手,缓缓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不要妄想我会再因为别人的逝去而悲伤,你知道的,旱魃没有心。” 走过一次鬼门关后温翎通透了许多,以前她以为自己只要听话就不会有人死,可当看到阿砚险些死在她面前时她才明白,只有她死了,她所珍视的人才会安全。 “杀了我。” 温翎缓缓阖上了双眼,这是她清醒时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赢了,明明是他赢了,可这三个字却像锁在喉咙上的荆棘,刺痛着让温厄愁无法呼吸。 那时的温翎和平常很不一样,没有慌张,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她很从容,就如一潭死水,再也无法掀起一点儿波澜。 温厄愁无端心惶,他突然很害怕面前女子的冷漠。 他宁愿她怨恨,宁愿她厌恶,无论怎样都好过如今的平静。 他大抵是疯了吧。 那时他心里很乱,也很气,凭什么,凭什么她想解脱就能解脱? 没有人能从地狱里再爬向人间。 鬼使神差的他就抹了她的记忆,可等做完这一切他又变得迷茫,若是温翎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他多年来所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是啊,他好像一个笑话。 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床上昏迷过去的温翎,像失了全身力气般跌坐在地上。 或许温厄愁自己都没意识到,温翎于他来说一直是个不一样的存在,是劫也是幸,她创造了他,他又怎会真的恨。 孩子天生都是爱母亲的,他只是想要温翎的关注,想要她的陪伴,想要她的重视,想要她的肯定,却搞砸了一切。 他搞砸了一切。 温厄愁蜷缩在地上,正如那夜夜无边黑暗下的自我舔舐,在自愈与崩溃之间不断徘徊。 这时,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温厄愁一怔,缓缓抬头,却正好撞进一双茫然过后惊艳的清瞳里。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捂嘴惊呼,“卧槽……cosy?兄弟,你这扮相是扮的哪位仙官?绝绝子啊!” 那一刻,挡住太阳的那片乌云突然就散了,温厄愁知道,他遇见了初来乍到的她。 若时间当真倒流,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是不是他也可以试着放下过去放过自己。 晦涩的眸子微微一闪,他装作不知情般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翎翎,睡糊涂了?我是你兄长啊。” “兄……兄长?” …… 那时的温翎真的以为自己是魂穿来到了这个世界,刚开始还生怕自己露馅,总是假装不经意地问东问西。 温厄愁与她说,她儿时中了尸毒,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他生活的地方,是他救了她,将她从小养起来的,平日里以兄妹相称。 温翎没有原主记忆,只能无条件接受温厄愁的设定,这么多年一直尊称他兄长,而温厄愁以怕她出去吓到人为由不许她外出。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温翎不是个好奇的人,能在舒适圈待着她绝对不会出去乱窜找死,故而这一待,就在这里待了五十余年。 五十年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温翎一个拥有着现代思想的人来说,五十多年是她的一生,她日日跟温厄愁在一起,对他是相当的信任依赖。 两个人的相伴总会有无聊之时,每当这时,温翎都会自告奋勇给他讲故事,讲自己写过的故事,讲自己未写过的故事,温厄愁做为倾听者每次都会认真地听着。 世人皆说时间浪费于无声无息,可对于温厄愁来说这五十年却是有迹可循的。 思绪收回,忆起往事的温厄愁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如今的生活或许不是他最初设想的,但却是他一直渴望的。 有家,有人陪伴,有人盼他归来。 那人正坐在二层小竹楼上,挨着窗子翻着册子,不时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伴着清风回荡在整个秘境,山林中的小兽听见了都要耸一耸耳朵认真听一听。 第205章 姑娘芳名 推开那扇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竹门,温厄愁自然地坐到温翎旁边,他慵懒地调整坐姿以手撑头靠在了桌案上,葱白长指轻轻撩起脖颈间垂落的发,露出了月光般皎洁的脖子。 “翎翎。”他唇角微挑似笑非笑,“想不想要了?” 温翎闻声侧眸,一下子便看到了那条性感脖颈下深埋的青筋,温翎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 这么多年里,她一直以他的血为生,食人血这事儿是温翎以前做梦都不敢做的,这有悖人性不合常理,她深知自己不该如此,可她控制不住自己这具身体,这具身体太过渴望那醉人的香甜。 鲜血随着跳动的青筋散发着致命的芳香,温翎忍不住了,她起身缓缓靠近,随着脚步的移动那双赤瞳愈发鲜红。 瀑布般浓密的长发伴随着淡淡的清香悄然撩过温厄愁的鼻尖,下一秒只听‘噗嗤’一声,房间里响起牙齿刺破皮肤的声音,男人吃痛发出一声轻‘嗯。’ ‘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温厄愁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毛茸茸大脑袋莞尔一笑。 大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轻柔地顺着她的发,“我不在的这三日,翎翎可修习法术了?” 想来是受旱魃唾液毒素的影响,温厄愁的声音软绵绵的隐隐现出几分迷离,细听下去还伴有几分宠溺。 提到‘法术’二字温翎就头大,她这副身体确实天赋异禀,且体内灵力充沛,可是她就是对修行没兴趣,故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个金丹修为。 像是偷懒没完成作业被抓了个正着的学生,温翎心虚至极,吮吸的动作出现一瞬僵硬。 温厄愁自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温翎以为他生气了,不想他却是笑了,抬手惩罚似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待温翎吃饱了抬眼看他,擦着嘴憨憨一笑,“兄长这么厉害,就算我一直是金丹修为又如何,左右兄长不会任别人将我欺辱了去。” 说罢一个旋身嬉笑着回到了刚才的座位,微微歪头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温厄愁望着温翎这副俏皮的模样微微失神。 他好像都快忘记了温翎对他畏惧,满是恨意时的模样。 曾经,曾经…… 往事如烟,好像真的在一点点消散。 温翎见他愣神疑惑不解,正欲询问此次外出是否遇到了什么事,突然,她感觉脑袋一痛,一个空灵诡谲的声音响在耳边。 “主人,主人,主人……” 温翎一怔,这个声音她分明没有听到过,可莫名的她却觉得很是熟悉。 “主人,主人……”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随着声音愈发清晰温翎的头愈发疼。 “嘶……”温翎头痛欲裂,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 隐忍的低哼将温厄愁思绪拉回,抬眼,见温翎如此模样担心地蹙起眉,“翎翎?可是身体不舒服?” 脑袋里像藏了一只巨蝎,正在肆无忌惮挥舞着那对带毒的钳子,温翎痛得说不出话,她此时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有脑海里那个声音在不断回荡。 主人……主人……他在唤谁……意识弥留之际温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女子突然闭上了眼睛,直直向后躺去。 “翎翎?!”温厄愁大惊失色,一把接住了突然昏迷过去的温翎。 男人手忙脚乱去检查温翎的身体,但查来查去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她好像……只是单纯地睡着了…… 可向来心思缜密敏感多疑的男人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既然是睡着了,待她熟睡之时他去她梦中一探便知。 他将温翎抱到床上,细心为她盖好被子,在床前坐了一会儿,等觉得时间差不多时,阖眸凝神结印,一道缥缈的黑烟从他眉心缓缓飘出,如有指引般慢慢渡入熟睡女子的眉心。 然而下一秒温厄愁便又睁开了眼睛,神情有些冷漠。 翎翎她……没有做梦。 温厄愁盯着温翎的睡颜若有所思。 …… 此时的温翎好像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正飘荡在没有边际的大雾之中,她的头还是很痛,却相比刚才舒服了不少。 环视四周,除了雾还是雾,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摸不到,来到异世这么久,这还是温翎第一次离开朝寂渊,也就是她生活了五十余年的地方,她有些不安。 明明刚才她还在朝寂渊。 “兄长?”温翎本能地去唤温厄愁,“兄长?你在吗?” 温翎喊了一遍又一遍,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回应她,得不到回应的温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鬼地方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温翎打起十二分精神,抬手做出攻击状护在自己身前,一步三回头向前缓步移动。 不就是大雾吗,一直向前走……总能走出去吧。 不知道温翎走了多久,就在她心情开始浮躁时,突然,她看到在大雾里好像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莫名其妙出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背对着她!还长发飘飘!结合以前看的惊悚片,这很难不让人想歪! “你……”温翎怂得腿直打哆嗦,“你是人是鬼啊……” 那人一怔,挺拔的脊背出现一瞬僵硬,像是被按下慢放键,男人用了很久才转过身,也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大雾,散了。 温翎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也就是因为看清了他的脸,温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只觉得兄长的长相已经惊为天人,不曾想世间竟还有如此绝色,明明旱魃没有心,可莫名的,温翎感觉自己心动了。 扑通扑通,温翎突然想把面前的男子娶回家。 “你……”温翎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口水,理智战胜冲动,警惕问:“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男人一怔,脸上浅含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那双饱经沧桑的眸子在一瞬间破碎成不知名的情绪。 他死寂般沉默了许久,眼波流转破碎凝结最后归于平淡,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男人轻叹一声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在下楚砚辞,敢问姑娘芳名。” 第206章 太诡异了 楚砚辞…… 这名字……怎么和她完结的那本小说男二名字一模一样? 温翎迟疑了一瞬,但转眼便又不再纠结,毕竟同名同姓者比比皆是。 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温翎眼眶莫名泛酸。 兄长说过,在这修仙世界,不怕强者,怕的是耍手段的强者,对方不用一招一式就可以让你粉身碎骨。 温翎觉得,初次见面对方就让她思绪混乱,理应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刻意忽略心中的异样感,正了神色。 “在下温翎,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温姑娘的梦中。”说话时楚砚辞一直在盯着温翎看,那双眼睛压抑着太多的思念。 “梦中?”温翎表情登时怪异,“你我从未谋面,既是在梦中,我又怎会将你的脸看得如此清楚?” 楚砚辞低头笑了,他的阿翎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聪慧。 没有做过多解释,楚砚辞挥了挥手,天边便架起一道彩虹,再挥一挥手,温翎脚边的花儿瞬间绽放。 温翎懵逼gif. 只听楚砚辞不紧不慢说道:“许是擦肩而过时,姑娘记住了在下的脸吧,又或许,在下长着一张姑娘欢喜的脸。” 温翎再次懵逼gif. 这解释她无法反驳,她总觉得对方在调戏她,但她又没有证据。 轻咳一声,温翎移开目光,“那我要怎么离开?” “既是姑娘的梦,要留要走自是姑娘自己说了算。” “我自己说了算?别闹了。”温翎无奈耸肩,“我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出去,如何自己说了算?” 楚砚辞笑而不语缓缓靠近,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温翎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手目露疑惑,抬头,楚砚辞正一脸温和却是不做任何解释。 温翎思忖片刻,试探着问:“你是……让我将手放上去?” 楚砚辞点了点头。 温翎犹豫着没有立刻动作,毕竟这人是第一次见,她不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 见她迟迟不愿,楚砚辞那双含笑的眼睛闪过一瞬失落,他默默收回自己的手,转而拿出乐翳,“姑娘也可握住笛子的另一端。” 温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她能明显感觉得到对方情绪低落,鬼使神差的,这次她只犹豫了两秒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也就在二人同时握住笛子的那一瞬,温翎只感觉眼前一片白光大盛,刺眼的光芒晃得她睁不开眼,下一秒她人便出现在朝寂渊自己的房间里。 温厄愁见她醒了,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询问:“翎翎刚才是哪里不舒服?” 温翎还没从刚才的梦中回神,此时眼神还有些迷茫,刚才离开的那一瞬间,那个叫楚砚辞的男人说让她不要将自己的梦告诉她身边的男人。 她身边唯一的男人就是兄长,楚砚辞一个梦中人是如何知晓兄长的? 诡异,太诡异了。 “翎翎?”见她不应,温厄愁又唤了她一遍。 温翎醒神,抬眼看去,“怎么了兄长?” 温厄愁被她这副迷糊样儿气笑,朝她脑袋弹了一个脑瓜崩,“我问你,哪里不舒服。” “嘶……”温翎吃痛,怨愤地瞪着温厄愁,“本来没有不舒服,现在好了,我被你弹得眼前出现重影了!” 说罢将脑袋往被子里一缩,气鼓鼓地说道:“没有三只小灵兔哄不好!” 温厄愁哑然失笑,到底是他将她惯坏了,罢了,左右查着也无大碍。 起身,什么也没说,将房门掩好,独自一人进了不远处的林子,而在温厄愁走后不久,温翎才小心地从被子里探出头,她盯着床前悬挂的小风铃有些怅然若失。 明明只是一个梦,她为什么会心生不舍呢…… 这世间要是真有那般男子就好了。 可惜,可惜了。 温翎惋惜叹气,从床上爬起来继续挨着窗子看画本子,这下她画本子里的男主角有脸代入了。 而那个被叹惋惜的男人此时正坐在一片芸苔花之中,脚边的阵法尚且残留一丝灵力,在他的肩上还落着几只蝴蝶,只是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精灵的存在。 旁边还有一红衣男子,红衣男子翘着二郎腿躺在花丛中,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草,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前温翎契约下的狐妖颜霂卿。 五十余年已过,他守护的那个人最终还是离开了,按照约定他来了元明宗。 “我说楚砚辞,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主人,直接问她身在何方不就好了,装什么梦中人?” 楚砚辞嫌弃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颜霂卿,“你是不是你们狐族最蠢的狐狸?” 一听这话,狐狸恼了,‘腾’地坐了起来,将狗尾草往地上一吐,怒气冲冲道:“你说谁蠢?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楚砚辞不为所动,“若是走在大街上,有个人突然跑过来问你家在何方,你可会直接告诉对方?” “我!……”颜霂卿一时语塞,默了一秒,嘴硬道:“主人不过是被抹了记忆,你告知她真相不就得了。” “呵。”楚砚辞看白痴似的又瞥了他一眼,“入梦时阿翎喊了两声兄长,若我猜得没错,这兄长该是那人无疑,若是走在大街上,有个人突然跑过来告诉你,你的记忆被人抹了,你的亲人是个大魔头,你是信他还是信伴了你数十年的亲人?” “我!……”颜霂卿再次语塞。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说不过他,颜霂卿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重新躺到了地上,“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循序渐进,先取得阿翎的信任。” “还不知道主人在哪儿呢,怎么取得主人的信任?” 这话问的,险些将楚砚辞气笑,他再次看向颜霂卿,认认真真仔细打量着着颜霂卿,从头到脚,一寸也不落下,那眼神就跟颜霂卿没穿衣服似的。 狐狸不自在地环抱住自己的胸,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狐狸。” “废话!”颜霂卿又将自己抱紧了些,“我可是九尾红狐!除了九尾白狐,属我们最高贵!” 楚砚辞嗤笑一声,眼神轻飘飘移开,不紧不慢起身,“都说狐狸狡猾,断了尾巴的狐狸,许是连脑子一块儿断了。” 说罢就走了,独留颜霂卿一狐在原地发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在嘲讽他?! 他凭什么嘲讽他! 第207章 唤我阿砚 入夜。 朝寂渊四季如春,晚风顺着微敞的窗奏响了床头的风铃,叮零叮零似在召唤主人入睡。 在窗前坐了一天的温翎终于合上了手里的画本子,她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揉着自己的眼睛往床榻那边走。 许是看得太晚的缘故吧,温翎感觉自己脑袋昏胀眼皮沉重,此时倒是睡意满满。 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紧接着只听‘噗通’一声,温翎连鞋也没脱便一头栽到了床上,她困倦地翻了个身,咂叭了两下嘴后竟是抱着被子直接睡着了…… 嘀嗒、嘀嗒。 是屋檐下雨滴坠落的声音。 睡得正香的温翎被这有节奏的声音扰了清梦,没有睡饱的女子烦闷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企图阻隔这恼人的声音,只是当头钻进被子时却撞上了一面坚硬结实却又温暖的墙。 温翎愣了一下,后知后觉伸出手往‘墙’上摸,摸着摸着,指尖一颤。 ‘噗通噗通’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有人?她的床上有人?! ‘唰’的一声,温翎掀开被子,泥鳅似的跳下床,站稳后第一时间看向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 古色古香的床,凌乱散落的白色床幔,并排着的两双鞋靴,衣襟松散胸襟大敞的男人,以及男人脸上淡淡的笑容,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旖旎。 温翎瞪大了眼睛惊在原地,指着床上的男人‘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反观床上的男人,一脸风轻云淡,“姑娘是想问楚某为何在此?” 温翎懵了,大脑一片空白,竟是乖乖点了点头。 迷迷糊糊的温翎简直萌化了楚砚辞的心,男人强忍笑意道:“许是姑娘太过思念楚某,便有了这梦中幽会。” 梦中?! 温翎定在原地说不出话,她又做梦了? 仔细想了想,刚才她好像在看画本子,然后犯困,然后躺到了床上,然后…… 然后她就睡着了,这么说确实是在梦中。 捋清思路后的温翎表情更加丰富,她竟是在一天的时间里连着见到了两次这个叫楚砚辞的男人…… 这次做梦还直接扒开了人家的衣服…… 虽说不是现实中的活人,但还是好羞涩…… 温翎匆匆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楚砚辞,此刻尴尬得恨不得用脚趾抠出一座芭比梦幻城堡。 反观楚砚辞却因温翎这副少女模样心情愉悦不已,他慢条斯理起身,不紧不慢整理衣服,窸窸窣窣整理的声音在这安静到极致的氛围中显得尤为清晰,于是,温翎更抬不起头了。 “那个……梦的形成因素有很多……大脑皮层太活跃就会做梦……至于做什么梦,梦见谁,一般都是白日所见所闻加以扭化、美化、代入,又或者天马行空,这是人所控制不了的……” 温翎在试图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做这种色色的梦,不是故意要扒他衣服,然而当话说出口后她发现气氛更诡异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骨子里就是一个老色批似的…… 温翎恨不得扇自己这张臭嘴几巴掌。 瞧见她尴尬的小表情,楚砚辞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怕惹恼了温翎他又赶紧收敛,将腰封穿好后才来到温翎身边,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颗红艳艳的果子。 红艳的颜色一下子便吸引了温翎的目光,她看着递过来的果子愣了几秒,“给我的?” 楚砚辞含笑点了点头。 很显然他并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温翎见状心下轻快了不少,她回以笑容摇了摇头,“我只吃生肉和血,这个我不喜欢。” 这下换楚砚辞愣住了,他眼眸猩动闪烁不明。 温翎却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不要拿同情的表情看着我,或许对于你们来说鲜血和生肉很恶心,但对于我来说,它们很美味,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是旱魃哦~” 说着亮出了自己的利爪朝着楚砚辞呲了呲牙,故作凶狠的模样贴近,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人族,肉嫩,血鲜,只要我稍微用点力气,咔嚓一声你的脖子就断了。” 温翎以为能吓到楚砚辞,摩拳擦掌等着看他出丑,熟料男人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晦涩难懂触不到底,就像月光下暗藏危险的大海,仿佛要把她吞灭其中。 四目相对,在那一瞬间温翎竟莫名感觉空荡荡的胸膛处有东西在跳动,她慌忙移开视线,低喃了一句,“没意思……” 然后匆匆背过身去,假装被别的东西吸引了目光踱步到了离他远一些的地方,而她身后的那个男人,袖下的双拳松了紧,紧了松,拼命克制着揽她入怀的冲动。 半晌,楚砚辞整理好情绪才再次走向她,在他的手上依旧拿着那颗果子,“姑娘莫不是忘记了,这里是梦里,不如尝一尝,说不定姑娘会喜欢这果子的味道。” 温翎微怔。 说实话,她想吃,她的人类灵魂想吃,可她的旱魃身体不想吃。 以前她尝试过吃灵蔬灵植来抑制自己吸食人血的冲动,可灵植的味道着实让她反胃,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最开始她可是连灵兽都吃不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楚砚辞说得没错,现在是梦里,没有什么狗屁旱魃身体,只有她,她是温翎,她是人,现实吃不到,还不能做梦了? 这么想着,温翎便拿起了那颗果子,放在嘴里一咬,汁水瞬间裹满舌尖,味蕾为之倾倒,温翎双眼陡然一亮。 酸酸甜甜,好吃~! 就像一个几天没吃饭的孩子,温翎抱着果子没形象地啃了起来。 楚砚辞眼神渐柔,“可喜欢?” 温翎连连点头。 见她喜欢,楚砚辞又掏出了更多的果子,温翎见状,眼神更亮。 ‘咔嚓咔嚓’啃果子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期间楚砚辞一直在旁宠溺地看着,时不时帮她擦一下嘴巴,直到一声饱嗝响起,温翎这才作罢。 她安逸地靠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揉着自己的肚皮,“楚……楚砚辞对吧,老楚,以后我就叫你老楚,老楚啊,以后咱俩就是亲姐弟!” 老楚?姐弟?楚砚辞含笑的嘴角抖了抖。 生生憋了三秒楚砚辞才不得不接受这个设定,他想了想,坐到了她旁边。 “阿砚,姐姐唤我阿砚。” 第208章 无所不能 “阿砚?”温翎低声默念了一遍,觉得叫着挺顺口,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就叫你阿砚,不过你毕竟是梦中人,今日见了明日说不定就梦不到了,不管怎么说,这个梦我很喜欢,我不会忘记你的。” “姐姐喜欢就好,若是姐姐白日空闲时想一想我,晚上说不定就又能见到了呢,就像姐姐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说话时楚砚辞的眼睛亮亮的,盯着温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在盯着自己的猎物,温翎被他盯得竟莫名心生紧张。 她转过头去没有搭话,目光透过那扇古色的窗看向外面,外面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到地上形成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积水坑,雨滴打在坑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视线拉远,便又看到一片竹林,竹子翠绿悠悠,被雨水洗刷得一尘不染惹人欢喜。 温翎盯着那片竹林微微失神,这里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屋里,屋外,就好像之前见过似的,可她分明从未离开过朝寂渊。 沉默了一会儿,温翎想起上次梦醒时楚砚辞的叮嘱,于是疑惑问道:“上次你与我说不让我将梦中事告知身旁的男子,为何?你又怎知我身旁有男子存在?” 温翎大大的眼睛透亮澄澈,任岁月蹉跎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她忘记了一切,可楚砚辞没有忘记,往日种种闪过眼前,鲜血、离别、修炼鬼道的九死一生,寻找发妻的千辛万苦,他如何能忘。 楚砚辞脸上笑意渐浅,他掩下眼底的波涛汹涌也将目光放到了窗外。 “姐姐怕不是忘了,这里是姐姐的梦,所呈现的人、物,都是姐姐潜意识使然,我做为姐姐的梦中人自然知晓姐姐身旁有别的男子存在,只是不知……” 他低垂下眼眸,声音微涩,“只是不知,那个他是姐姐的什么人?是友人,是亲人,还是……同床共枕之人。” “我与他……”提到温厄愁,温翎收敛表情,想了一下很是认真地回答道:“我与他,是友人,是无话不说的友人,而我与他又相伴五十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至于同床共枕一说……” 说到这儿温翎蹙眉咂了一下嘴,似乎很纠结的样子,楚砚辞因她突然的停顿心脏‘咯噔’一下,微抿的唇瓣越绷越紧,就像不断拉紧的琴弦,正处在崩溃边缘。 温翎没有注意到楚砚辞的不对劲,她还在回忆着这数十年的时光,眼神由最初的纠结渐渐变得深远。 “你知道吗,他对我很好,好得……好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刚才说过了吧,旱魃喜食人血,他……他隔三差五就会让我咬他一次,每一次待我吃饱后他都会变得极为虚弱,可是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 说到这儿温翎脸上现出一丝动容,“他会温柔地摸我的头发,他会细心地帮我擦干净嘴角,他会给我带回来新鲜玩意儿供我解闷儿,他会给我描眉束发,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极尽复杂,我记得有次半夜,他在我床前站了许久,他……他偷偷吻了我的脸颊,我虽没有心脏,但并非没有感情,他对我的好我都记得,那种好已经超越了亲人友人之间的情谊,有些事情他虽不说,但我不能装不知道。” 温翎眺望着远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他多年的恩情,在这数十年的光阴里,我不只一次想过以身相许,但是……” 她捂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膛再次皱起了眉,“每当这个想法出现时,我的胸口就会很闷,很压抑,就像堵着一块儿巨大的石头让我很不安……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阻止这一切,我怕自己日后会后悔,故而……故而只能假装看不懂他的意思。” 说完温翎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极为苦恼的样子,而静静听她说完一切的楚砚辞早已红了眼尾。 听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倾诉着另一个男子的好,这对于楚砚辞来说是极其残忍的,他的心脏针扎似的疼,不过好在结果如他所愿。 紧绷的唇线慢慢现出一丝缝隙,楚砚辞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开口,“对于同为男子的我来说,若姐姐是因为报恩才委身于我,这对于我来说是莫大的羞辱,故而我猜姐姐的兄长定然也不愿姐姐如此。” “嗯?”温翎怔愣,“你们男子竟会如此理解?” 楚砚辞表情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 温翎被他唬住,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喃喃道:“幸好,幸好,幸好我没有冲动……” 看温翎这模样,缔结道侣的话怕是不会说出口了,楚砚辞得逞地弯了唇。 怕被温翎看出端倪,他又赶紧收敛嘴角,抓住那段话里的重要字眼,问道:“姐姐刚才说,他会给姐姐带回来新鲜玩意儿供姐姐解闷儿,姐姐可是从未离开过现在住的地方?” 温翎心不在焉点头,“我是旱魃,怎可随处乱跑。” “那……”楚砚辞眸光闪动,“姐姐现在住的地方一定很美吧,要不然待久了该是要厌烦的。” “嗯,很美。”温翎肯定点头,“兄长说当初捡到我的时候发现医不好我,又怕世人发现了我伤害我,故而带着我躲到了这处秘境,秘境之中到处都是灵力,被灵力滋养的万物如何不美。” “秘境?”楚砚辞屏息,“何处秘境?” “朝寂渊,兄长说是他自己命名的。” 楚砚辞眼睛里刚刚燃起的亮光倏地灭了。 该死的,竟是连名字都是假的! “那……”楚砚辞尽量维持着脸上的表情,“那姐姐可愿让我这个梦中人看一看姐姐常年欣赏的美景?” “看?”温翎诧异,“如何看?” 楚砚辞拿出乐翳,将另一头放到了温翎手上,语气温柔说道:“姐姐又忘了?这里是姐姐的梦境,在梦里姐姐便是无所不能的神。” 第209章 不可能敲 话音刚落,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扭曲,似泡沫般正在一点点消融,温翎仰头看向四周,这奇妙震撼的一幕令她十分兴奋。 “我要怎么做?”她有些迫不及待。 楚砚辞笑而不语,空着的那只手倏地抬起轻轻落到了温翎的眼睛上,眼前突然的黑暗让温翎很是不安,正欲反抗时便听到男人说:“姐姐不要害怕,静下心来去回忆。” 他的声音很柔,一瞬间便赶走了温翎内心的恐慌,抗拒的手缓缓落下,她轻轻点了点头便陷入了回忆。 她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呢。 随着她的回忆,一座座绵延的大山拔地而起,漫山遍野的花,永不凋零的树,潺潺流淌的小溪,翩翩起舞的蝶,活泼近人的兽,生机盎然的草,以及她生活了数年的屋,这里是那么的平和恬静。 这是一处让人流连忘返的地界儿,可楚砚辞没有心思欣赏美景,他在快速记忆着四周的环境,企图找到特殊的记忆点。 而画面还在变化,竹屋中一闪而过一道紫魅身影,当楚砚辞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后瞳孔震颤着挪不开眼睛。 阿翎说,要带他看她所生活的地方,山水如此庞杂,天地如此浩瀚,供她回忆的地方千千万,可在这繁缕众生之间,在她的记忆深处,她竟是一直为那个男子留有一席之地。 是啊,五十多年的陪伴,他们之间的感情又怎会有假,虽说他与她是夫妻,相伴的日子却是不抵他们十之其一。 说来真是可笑。 楚砚辞苦笑一声,掩下眼尾那一点薄红,逼着自己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很快,温翎觉得回忆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拉下楚砚辞蒙在她眼睛上的手,然后急切地环视四周,看了一圈后灿烂一笑。 一脸骄傲地说道:“是不是很美!” 楚砚辞强颜欢笑,附和着点了点头,“很美。” “兄长说,朝寂渊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地方。”说这话时她缓缓垂下了眉眼,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点点变淡,“其实我不在乎自己住的地方是美是丑,再美的地方看久了也会变得平平无奇,比起这里,我更想出去看看,只是……” 温翎欲言又止,朱唇微微阖上,神情有些落寞。 楚砚辞懂她的欲言又止,她用的是旱魃的身体,定时就要吸食人血,人间到处充斥着鲜血的诱惑,一旦控制不住便会惹下滔天大祸。 这数十年与其说是那个男人困住了她,倒不如说是她自己困住了她自己,放弃广阔天空愿做这笼中之鸟,她失忆前如此,失忆后亦是如此。 有时候楚砚辞就在想,倘若当初阿翎自私一点,随他一起远离尘世喧嚣,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五十多年的分离。 楚砚辞多么希望自己被坚定地选择一次。 他盯着温翎的侧颜眼神晦暗不明,而失忆后的温翎被温厄愁养出了一个乐观的性子,只低落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 侧眸嫣然一笑,“阿砚,你不是想看一看我住的地方有多美吗,走吧,我带你到处转一转。” 说罢率先走向了那一片花谷,繁杂的步摇随着她脚步的节奏叮叮作响,与山涧叮咚遥相辉映,这悦耳的声音在无形之中给人以欢愉。 步摇本是束缚女子仪态之物,却在她身上完全失去了其本身意义,如今的阿翎,当真像极了一个十七八岁无忧无虑的少女,楚砚辞突然觉得失去记忆对于温翎来说也不尽是坏事。 他敛去眼底的情绪,望着温翎的背影弯唇一笑,大步追了上去。 “姐姐,等等我。” …… 这一觉温翎睡得很香,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一睁眼,温厄愁正坐在她窗前悠闲喝着茶。 温翎皱眉,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兄长,我说了很多次,你进我房间要敲门!” 端着茶盏的指尖一顿,温厄愁将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了下来,看向温翎的眼神有些不满。 翎翎是他的,朝寂渊也是他的,进自己的地方见自己的人,为何要敲门? 不可能敲。 “兄长也与你说过很多次,夜里睡觉要关窗。” 刚刚还很恼火的温翎看着大敞的窗哑巴了。 见她不再顶嘴,温厄愁这才满意地继续饮茶,“昨夜睡得可好?” “好!”温翎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温厄愁瞥了她一眼,不甚在意,“昨日哪里不舒服?” “没有。”脑海里不时浮现梦里的场景,回话时温翎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 “嗯。”温翎背对着温厄愁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直接遮住了半张脸,独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滴溜溜转,“兄长快出去吧,我要起身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昨日痛成那般模样,今日却说没有不舒服,还轰他走不想与他说话?! 温厄愁不爽地眯了眯眼睛,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时带起的风将门吹得哐当作响,温翎竖起耳朵听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贼兮兮地将被子拉了下来。 梦里的阿砚说,想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她今日要到处转一转,好好记一记,若是有缘再在梦中相遇,要细细描绘给他看,他可是答应下次见面要请她吃人间美食的! 不过兄长不许她去太远的地方,她得想办法骗过兄长才能出去。 温翎匆匆起身,心情极好,只是在穿鞋时看着摆放整齐的鞋子愣了一下,她记得自己昨夜是直接倒在床上便睡着了,这么说,该是兄长帮她脱了鞋子盖上了被子。 兄长这般细心,对她如此好,温翎想起自己刚才说话的态度和语气,这一刻极为懊悔。 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私自进她房间,这本来就不对。 温翎嘟嘟囔囔强行给自己找理由,刚才的愧疚之意眨眼间便散了,她跑到窗前往下望,一眼便瞥到了桃花树下皱着眉自己与自己下棋的温厄愁。 那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很显然兄长这是在生气,温翎重重叹了口气。 这么大人了,说生气还真生气。 舔了舔嘴唇,温翎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气定神闲溜达下去,行至温厄愁身侧时,憨憨一笑,“兄长?” 男人没看见她似的眼也不抬。 吃了闭门羹,温翎偷偷撇了撇嘴,但下一秒又厚着脸皮唤了他一声,“兄长,下棋呢?” 夹着棋子的长指一顿,温厄愁看傻子似的瞥了温翎一眼。 温翎讪笑两声,摆了摆手,“您继续您继续,那个……我去找聪聪玩儿了。” 聪聪,是一只有着斑马花纹的小狼,长得就像个大聪明,常年住在花谷里。 ‘啪’的一声,白玉棋子脆生生落到棋盘上,温厄愁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温翎还是看出了他的意思,两个字,不行。 身子一僵,刚迈出去的脚尖赶紧收回来,温翎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后蔫哒哒走向自己房间。 那能怎么办呢,谁让她是他捡回来、他养大、他照顾的呢,可不就得尊敬感恩听话吗…… “小气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去就是了……哼!有种就闷死我,把我一直关在这间小破屋里,大不了以后我就不出来了。”温翎怂且刚地小声骂骂咧咧。 “站住。” 第210章 朝暮再现 以为自己的窃窃私语被温厄愁听到了,温翎后背一凉,忐忑转身。 男人将手中圆润的棋子随手扔向棋奁[lián],不紧不慢掀起眼皮。 明明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可当四目相对时,那双幽深似海的眼睛仿佛要将人洞穿,温翎不知不觉挺直了脊背屏息凝神静等男人说话。 “再问你最后一次,昨日,哪里不舒服?” 没有斥责,没有质问,他用最冷的语气说着最暖人心的话语,温翎心下一松,‘噗嗤’一声笑了。 见她不答反笑,温厄愁眉间皱得更加厉害。 温翎赶紧收声,步履轻盈来到男人身边,乖巧坐好,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头,“只是头痛而已,已无大碍,兄长无需担心。” “头痛?”男人的眼睛落到了她的额前,与此同时大手覆在了她的头顶。 都说了已无大碍,可男人眉间却皱得更加厉害,温翎无奈轻叹,为了让他安心,只能乖乖让他检查。 片刻后,温厄愁收回了手。 和昨日一样,他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可既然没有问题,翎翎昨日为何会头痛?温厄愁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思考时,温厄愁突然感觉眉心一凉,诧异抬头便看到一只冰凉小巧的柔荑正在不停揉着他的眉心,温厄愁愣住,盯着温翎没有说话。 眼见着拧紧的大疙瘩一点点散了,温翎这才收回手,轻叹一声道:“兄长,这朝寂渊只你我二人,本就无趣,若是你整日愁眉苦脸不说话,我怕是要闷出了病。” 原来是闷了。 温厄愁收敛眼底的波澜缓缓垂下眼帘。 只听温翎又说:“至于为何会头痛,我也不知道,不过谁会一直无病无灾呢,旱魃也是人变得嘛,是人就会生病,无妨,真的无妨,兄长莫要再因为我而忧心了。” 温翎所答极尽勉强,但温厄愁也不得不接受,毕竟他也找不出原因。 默了两秒,男人再次掀起眼皮看向温翎,淡淡道:“闷了?” 温翎顿了一下后连连点头,那双血珀般的眼睛此时亮晶晶的,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温厄愁好笑地勾了一下唇,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闷了就去看画本子,你不是喜欢看吗。” “啊~”温翎瞬间垮了脸。 “啊什么啊?不喜欢看了?若是不喜欢了,下次便不给你带了。” 一听这话温翎赶紧头手并摇,“喜欢!我喜欢!兄长……你不能这样对我……” 敢怒不敢言的温翎就像一个受气包,温厄愁没忍住低笑出声,随即抬手惩罚似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松口道:“去吧,日落前回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温翎连连点头,激动地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谢谢兄长!我保证按时回来!” 说完,一溜烟便跑远了。 温厄愁在后摇头,怎么说也是近八十岁的人了,怎的言行举止还是如此毛毛躁躁。 感慨之余或许他都忘记了,温翎性格如此还不都是他养出来的,至于那个悲悯感伤一脸愁容的温翎,就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 兄长,妹妹,一直如此。 永远,永远地陪着他吧。 细碎的阳光穿过粉嫩枝丫,光影斑驳陆离洒落下来,忽明忽暗摇曳在那袭矜贵的紫衣上。 男人安静地坐在树下,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广袖随着手间幅度忽上忽下,几片桃花随风飘落,落到他的肩头,落到他的头顶,落到那盘复杂的棋盘上。 他清冷孤傲不失风度,打远处望去此情此景过分的恬静,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去冒犯,或许美好的事物总是能将阴暗下的万般不堪掩盖,以至于无人窥到在那双深沉的眸子下愈发偏执的明灭。 …… 此时的温翎在跑远后终于停下了小跑的脚步,她回首望去,看不到那幢二层小竹楼了,也看不到那一抹幽紫了,意识到自己真的得逞后,温翎的脸上当即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今日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做忤逆兄长的事,温翎有些紧张,可更多的却是兴奋。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自己右手边的方向,然后再次小跑起来。 日落很快的,她得快去快回。 温翎穿过一片片树林,趟过一条条小溪,跃过一座座大山,她欢欢喜喜将一路美景印刻在脑海里,最后来到了一个大峡谷。 在峡谷的对面又是一番全新面貌,温翎有心过去,却止步于眼前。 这峡谷很深,也很险峻,自上往下望去根本看不到底,温翎试探着往下扔了一块石子,等了许久,却是连一声回响都没有听到。 温翎吸了吸鼻子,向后退了退。 兄长曾告诫过她,这世界上没有完全安全的地方,朝寂渊亦是如此,不让她去的地方定是有不让她去的原因。 想起兄长说过的话,温翎又是向后退了退。 楚砚辞不过是一个梦中人,她不会为了一个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一个虚无缥缈的请求就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朝寂渊那么大,她去别处转转就是。 这么想着温翎便转过了身打算离开,而就在此时,一条由念力凝结的金色丝线自峡谷深处正焦急往上延伸,沿着那条金灿灿的光芒往下看去,一条身体庞大的鱼正虚弱地浮在水面上。 此鱼不是他物,正是温翎的契约器兽朝暮。 朝暮盔甲般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一条条闪着黑雾缠着荆棘的锁链嵌入它的骨肉与它融为一体。 在水底还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正不时消耗着朝暮的精气法力,五十多年了,它被困在此处五十多年了,这一身修为马上就要散了,修为散尽的那一日便是它的死期。 朝暮满是死气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它望着头顶的方向虚弱悲鸣,它感应到了,上面有它主人的气息,主人就在这里,可主人似乎没有发现它,正打算离开。 它试图发出点儿声音引起主人的注意,可它的身体太过虚弱,这峡谷又太深,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它也试图与主人建立主仆之间才会有的心灵感应,可不知为何,自数年前它便联系不上主人了,这次尝试也没有意外。 无奈,朝暮只能调动身体里仅存的力量凝结出一根缥缈的丝线,金丝缓缓向上,虽急切,却又没有能力再加快速度,眼见着温翎越走越远,朝暮心中越来越凉。 不过好在温翎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虽然到不了峡谷对面,但是她可以记下峡谷这边的美景啊,她一路走一路看,故而离开的速度很慢。 当温翎马上就要离开朝暮念力可抵的最远距离时,突然,一根金丝牢牢地缠住了她的脚踝。 温翎硬着头皮低头一看,瞬间生无可恋。 完了。 下一秒,大脑一片空白的温翎便被飞速带入深渊。 第211章 一伙儿的 啊—— 峡谷有多深温翎的大叫声就持续了多久。 直到‘噗通’一声,冰冷刺骨的海水淹没了温翎的身体,耳朵里瞬间灌满了水,压得耳膜生疼。 气泡从嘴角溢出,像一连串珍珠向上浮去,梦幻般破碎绽放在眼前,温翎赶紧挥动手脚,狗刨式往上游。 片刻后,她终于浮出水面,环顾四周,峡谷下面不像温翎以为的那般昏暗,相反的,在粼粼水光下竟闪烁着点点荧光。 只是那荧光看起来很黯淡,似乎快要灭了。 正当温翎不明所以时,身下的水无端掀起波澜,她的脚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身体摇摇晃晃整个从水面浮了出来。 而在她的脚下,赫然可见一庞然大物。 温翎惊,欲跑,可兄长不曾赠予她佩剑,她根本飞不起来,更何况她修炼时总是懈怠,根本没有练过御剑,就算有剑,她也飞不起来。 这么高的峡谷她上又上不去,四周又全是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怕是跑不掉了,情急之下,温翎脑子一抽,‘噗通’一声躺下,屏息闭气,装起了尸体。 原本热泪盈眶心情激动的朝暮瞬间呆若木鸡。 朝暮不禁在想,它当初是认了个什么东西做主人。 水下鼓起一串气泡,好似一声叹息后的无奈,朝暮利用水波将温翎带到自己面前,刚想说话,待看清温翎的面容后愣住。 这人…… 是谁? 朝暮疑惑盯着温翎瞧,温翎以为这个大家伙想吃她,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她死死地闭着眼睛暗自祈祷这大鱼不吃死物。 一人一兽就这么对峙着,片刻后,朝暮忍不住发问:“你不是我的主人,可你的身上有她的气息,你到底是谁?我的主人呢?她在哪儿?” 耳边响起的是一道略显稚嫩的奶娃娃声音,软软糯糯的,有些可爱。 这下换温翎愣住了,这大鱼会说话?! 大鱼好像是在和她说话吧? 她要不要告诉它认错人了…… 温翎犹豫着不敢动,她不动,朝暮也不动,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后温翎一咬牙,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往朝暮那边瞟了一眼,不想却正好与朝暮对视。 这下不能装死了…… “你认错人了!”温翎赶紧坐起来,怂巴巴摆手,“我不是你主人,我只是路过而已,你放我走吧……” “你不是主人?那你身上为何会有她的气息?” 这话将温翎问得一头雾水,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别人的气息! 温翎偷偷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挺了挺胸脯,虚张声势道:“我怎么知道,反正,反正我不认识你,我劝你识相点放我离开,不然等我兄长来了你就死定了!” 兄长? 不知为何,听到‘兄长’二字朝暮就想起了那个蛇蝎般危险的男子。 鬼使神差的它在温翎身上又嗅了嗅,片刻后,原本懵懂的眼睛倏地一瞪,“你认识那个坏蛋?!你和他是一伙儿的?!” 坏蛋?一伙儿的?谁啊…… 疑惑间,四周的水开始沸腾,就像烧开的锅马上就要炸了,很显然大鱼这是要发火。 “等等等等……”温翎急忙叫停,“大鱼啊,你冷静点儿,首先,我不知道你说的坏蛋是谁,我也没有和谁一伙儿,其次,我是真的不认识你……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温翎说话时表情很是真诚,看起来不像假话,朝暮犹豫了一下渐渐冷静了下来。 它仔细想了想,如今它已是命不久矣,今日好不容易拉下来一个人,说什么也得让对方将它救出去,而且对面这女子看起来又胆小又好骗,这大好的机会怎可错过。 理清思路后,朝暮佯装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反正我在你身上嗅到了那个坏蛋的气息,你狡辩也没有用,而且你身上还有我主人的气味,我怀疑是你和那个坏蛋将我主人藏起来了!我不管!你今日必须带我走,带我去救我主人!” 温翎闻言一脸懵,她这是被讹上了? “大鱼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今日若不将我带出去,我便吃了你!” “……” 温翎欲哭无泪,往四周看了看,好像她不答应也得答应啊,于是苦着脸点头,“我要怎么带你出去?” “好说。”朝暮抖了抖自己的身体,它身上的禁锢随之闪烁,光芒渐隐,没过水面直通水底,“水底有一阵法,你去将那阵法毁了。” 温翎顺着光芒往下一看,好家伙,那么老大一个阵法,看起来就厉害得不得了,她怎么有能力毁掉,再说她也不会破阵啊。 正欲开口,只听朝暮又说,“这阵法只对器兽有用,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只要将阵眼处那颗珠子拿掉就好。” “就……就这么简单?” 朝暮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声音渐微,“快些。” 见它突然虚弱,温翎愣了一下,合着它刚才凶巴巴的样子是装的? “快点!” ‘噗通’一声,不等温翎反应,她便被丢进了水里。 “……” 发丝凌乱着像海藻般在水中随波起舞,温翎闭气一路向下,直直来到了朝暮口中所说的阵眼前。 在阵眼中间确实有一颗珠子,那是一颗通体火红的珠子,单是离得近些,温翎就感觉到了深厚且磅礴的灵力,若是将其吸收炼化,定然会修为大涨。 只是不知是何人在此设阵,为的可是这大鱼的修为?这朝寂渊除了她与兄长难不成还有别人? 来不及多想,温翎全力一剜,一阵刺眼的光芒亮起,终是将珠子从水底给抠了出来,霎时间水流混沌,泥沙将阵法淹没,掀起惊涛骇浪。 水下变得动荡,视线变得模糊,温翎匆匆往上游,只是一个不防,被一块突然卷起的巨石砸中了脑袋,意识弥留之际她看见了一束光,那光拖起她的身体,带她浮出了水面…… …… …… “醒醒,醒醒!别装死了!” 啪啪啪—— 冰冷的剑身无情地拍打在温翎的脸颊上,温翎吃痛睁开了双眼,彼时已经到了傍晚,落日晚霞铺满天空,眼前是一片温暖的颜色。 温翎缓了一会儿,大脑在飞速重启。 醒神后第一反应,完了! 她答应兄长要在日落前回家的! 第212章 心里有鬼 说时迟那时快,温翎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二话不说撒丫子就往竹屋方向跑。 她跑,变成剑形的朝暮在后追。 “喂!你跑什么?!” “不跑不行啊,我若回去晚了,兄长该生气了!” “你就这么怕你兄长?” 温翎一边着急跑一边看向太阳的方向,抽空回道:“我这不是怕,是尊敬,长兄如父的道理你懂不懂?” 说着鄙夷地瞥了旁边一眼,原以为一直追在屁股后面的是缩小的鱼怪,不想却看到一把漂亮的剑,温翎错愕,紧急刹车。 “你谁啊?” 朝暮冷哼,“看看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丢人,器兽知道吗?我乃灵鲲,是器兽。” “灵鲲?” 不知怎的,温翎一下子就联想起了自己书中的那条巨鲲,也是器兽,只不过她书里的那只鲲该存在于福泽海。 “哼哼~没听说过吧!” 化作剑形的朝暮骄傲地抖了抖剑身,说话的语气里有着小孩子独有的得意,再加上其奶奶的声音,听起来臭屁极了。 温翎不禁笑了,“是是是,我没听说过,我没见过世面好吧,小灵鲲啊,我已经将你带上来了,你现在自由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得赶紧回家。” 说完这句话温翎就想继续往竹屋的方向跑,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朝暮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喂!你这个小女子当真是狼心狗肺,我将你从水里捞上来,我救了你的性命,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就这么跑了?” 温翎今日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倒打一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器兽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颠倒黑白? 温翎被气笑,“你想怎样?” “嗯……”朝暮佯装思考的样子想了想,然后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你身上有我主人的气息,我怀疑你囚禁了我主人,要想证明你与那个坏人不是一伙儿的,你就带着我,等我找到主人自然会离开。” 温翎懂了,这是真的被讹上了。 “我要是说不呢?” 朝暮没想到她会拒绝,在愣了几秒后直接摆烂,“我不管!你不带着我,我就哭给你看!” 话音未落,一道刺破耳膜的尖叫啼哭响在耳边,音波如有实质在空中扩散,打出一圈圈回声险些将温翎震聋。 温翎无语捂着耳朵,“别嚎了!” “带不带我!” “带带带!” 奸计得逞,朝暮嘿嘿一笑,得意地在温翎面前转了一圈,“主人唤我朝暮,你叫我朝暮就好。” 这阴晴不定的兽太能折腾,温翎心力交瘁,点了点头,有气无力自我介绍道:“温翎。” 温翎?! 剑形僵在半空。 “你说……你叫什么?” 这兽不止聒噪,合着耳朵还不好使。 温翎嫌弃地白了朝暮一眼,一字一句大声重复了一遍,“温——翎——温翎!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这如何听不清楚。 化作剑形的朝暮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说话的声音莫名带上了一丝哽咽,“你口中所说的兄长可是温厄愁?” “咦~”温翎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你识得家兄?” 识得!如何不识! 当年就是温厄愁那个歹人想将它炼化摧毁,不想却难以攻破它盔甲般的身体,这才想出将它封印于水下让它修为一点点散尽而死的狠辣手段! 这么多年它受的苦皆因他! 当年主人就是被那个歹人带走,面前的女子说自己叫温翎,她身上又有主人的气息,朝暮有理由怀疑她就是自己的主人。 可主人为何是如今这幅模样?主人为何不认得它了?这些年她又经历了什么…… 朝暮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试探性问道:“你与他是亲兄妹?” “不是,不过……”温翎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笑,“也和亲兄妹没差。” 这下朝暮敢肯定了,面前的女子就是它的主人,只是看着温翎脸上的笑意它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温翎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很明显,主人这是失忆了,她忘记了那个歹人做过的一切,温厄愁抹了主人的记忆,换了主人的容貌,又与主人以兄妹相称,他这是又有什么阴谋? 朝暮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它很清楚,那就是温厄愁还在主人身边,它现在不能告诉主人真相,捅破真相后主人恐怕会有危险。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短短几息时间里,朝暮快速捋清了思路,它强忍怒气,忿忿道:“哼,你兄长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听这话温翎不爱听了,叉腰怒瞪它:“你可以骂我,但是绝对不能骂我兄长,我兄长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兄长!” “你!” 朝暮被气得不轻,可很快它又意识到,温厄愁对主人来说很重要,主人很信任那个男人,若刚才没有沉住气说出了真相,恐怕主人早便跟它翻脸了。 要想让主人相信它,恐怕还得一点点加以诱导! 一人一剑对峙半晌,终是朝暮率先松了口,“好好好,你兄长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长行了吧!不过我是不信他的,你若是想证明你兄长的清白,就不许将我的事情告诉他,我自会暗中观察,你若是不同意就证明你心中有鬼~” “谁心中有鬼了!”温翎气鼓鼓地插着腰,“不说就不说,但我兄长修为深厚,你若是自己暴露了可别倒打一耙!” “嗯哼~” 朝暮得意一笑,紧接着,长剑闪烁,像一道光钻进了温翎的识海。 眼见着面前的剑消失,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温翎愣在原地,下一秒脑海里响起朝暮疲惫的声音,“我现在身体虚弱,要静养,无事不要打扰我。” 说罢便没声音了,温翎后知后觉内视识海,果真见到一个缩小的大鱼在沉睡,不由再次错愕。 她记得兄长曾与她说过,识海乃修士命脉所在,若非主人同意,旁人是无法进入的。 可这鲲为何轻易进了她的识海? 难不成是因为她修为太低了? 温翎想不通,但此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供她思考,因为……太阳落山了! “完了完了完了……” 温翎提起裙摆再次往竹屋的方向飞奔而去…… 等温翎回到竹屋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懊恼地咬着下唇,蹑手蹑脚往房间里走。 温厄愁的房间里还掌着灯,很显然他在等温翎回来,途径温厄愁房间的时候温翎因为心虚紧张五官拧巴在了一起。 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夜的寂静,那咳声撕心裂肺,好像要将肺咳出来。 温翎脚步一顿,茫然抬头,窗上正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他捂着嘴巴似乎在试图压抑自己的咳声,只是好像没有什么用。 温翎第一反应,兄长病了。 柳眉蹙起,她不假思索推门而入,担忧着小跑过去,“兄长?你怎么了?” 第213章 兄长病了 温翎的突然出现显然在温厄愁的意料之外,像夜里过市的小贼,男人眼神里闪过一瞬慌张,不过眼神只是闪烁了一下,他便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 男人气定神闲地将那只藏有秘密的手背过身去,微微挺了挺脊背,盯着温翎看了几息,淡淡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温翎一哽。 兄长这是要收拾她了…… 温翎心虚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回道:“酉……酉时。” “哦?酉时了?”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表情看不出喜怒,“我记得有人说过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我……” 纤纤玉指不安地搅着衣角,将那名贵的布料拧得皱皱巴巴,就像温翎此时拧在一起的五官,她含糊其辞试图狡辩,却又头脑发懵,一时难以辩解。 然而下一秒,温翎突然想起了自己来此的原因,她可不是来听训的!分明是兄长有事在瞒着她,现在还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微恼,上下打量,目光最后定在了温厄愁的嘴角,在那张略显薄凉的唇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灯光下跳动着。 身体不由自主缓缓靠近,温翎来到了温厄愁跟前,她微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的嘴唇,眼神有些茫然。 兄长嘴角那处……是血吗? 这么想着,她便怂了怂鼻尖轻轻嗅了嗅,紧接着眸子一怔。 血的味道她绝对不会闻错。 “兄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的咳了几声还咳出了血?” 温厄愁后知后觉,略显狼狈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在温翎担忧的目光下欲言又止,稍顷,他微搭着睫走向了窗边,背对着温翎,沉默仰望着那轮硕大的月亮。 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许是修炼时急于求成致使气息紊乱,休养几日便可痊愈,并无大碍。” “可是兄长,你都吐血了……你……” “我说了并无大碍,无须多言。” 不等温翎说完温厄愁便打断了温翎的话,男人声音微沉,似乎有些生气。 温翎张了张嘴巴还想说什么,却碍于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最后默默将脱口而出的关心咽了下去。 “那……兄长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先回房间了……” 温厄愁没有说话,他像一尊石像站在窗前静默看着天边,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为那身骄傲的紫海镀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无温、清冷、神秘,衬得他愈发冷漠。 在他的身上好像一直披着一层神秘面纱,让人看不透,无法靠近,即使与他相伴五十载,温翎也只是窥得冰山一角。 她抿了抿嘴唇,默默转过身离开。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关闭,原本站得笔直的男人终于伪装不下去微微弯了腰,那只一直紧攥的大手轻颤着慢慢松开,露出了一团殷红。 温厄愁看着那团殷红像丢了魂的傀儡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 回到房间里的温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一直浮现温厄愁嘴角挂血背影孤寂的画面。 她才不信温厄愁的搪塞之言,什么急于求成,什么气息紊乱,都是屁话。 她记得她曾问过兄长如今是何修为,那时他神秘地笑了笑,说:“只要有我在,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将你欺负了去。” 很显然,兄长修为不低,温翎觉得他隐居于此并非全因她的旱魃身份,更多的时候,温翎都觉得他更像一个世外高人,不想沾染红尘俗世罢了。 兄长根基稳,实力雄厚,何来急于求成之论? 他之前都是一两年才出朝寂渊一次,可近些年来却是三两月便要外出一次。 兄长每次外出都是做些什么?这次回来又为何这般模样?是有人伤了他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些问题像烦人的蚊子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盘旋在耳边,赶都赶不走,越想温翎大脑神经越兴奋,故而久久难以入睡。 就在她又一次气闷翻身时,一个身影无声出现在了房门前,那个身影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轻轻叩响了她的房门。 “翎翎,可睡了?” 温翎一怔,这声音是兄长?兄长竟然知道敲门了。 “没有。”她匆匆起来,急忙打开门,“有事吗兄长?” 相比刚才,此时的温厄愁要温和不少,他抿唇淡淡一笑,宛若绽放在冰面上的玫瑰,无论多少次都足够让人惊艳。 他拿出一件物什,温翎低头一看,在他的手上放着一块古铜色的石头。 但温翎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就是一块破石头。 “这是什么?”温翎好奇地将石头拿起来细细打量。 “留影石。”男人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可以将过往景象尽数复刻下来。” ‘留影石’三字一出温翎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要知道,她写的那本小破书里也提到过留影石,这东西就是她胡编乱造的,没想到在这修仙世界还真有! “给……我的?” 温厄愁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兄长带你看一次如何?” 说完,拉起还在呆滞状态下的温翎一跃而起,轻轻松松跳到了房顶上。 大手一挥,漆黑的夜幕中顷刻间浮现一片荒漠,细碎的黄沙一望无际,正在日光下反射出鱼鳞般闪耀的光泽。 沙漠是寂静的,同时又是凶险的,角落中有一个身影正匍匐着缓缓移动,在不远处,一只沙鼠完全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降临。 只见一个跃起,便是一场精彩的捕食盛宴。 “干得漂亮!” 温翎兴奋拍手,目光灼灼盯着天空,完全就是一个看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模样。 她看着天空,温厄愁却在默默看着她,看着她开怀大笑,看着她兴奋得手舞足蹈,于是受之感染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唇。 天空中的画面还在变化,走过荒漠去到大海,穿过大海来到城镇、边疆、异域……无一不壮观,无一不让人耳目一新。 或许温翎已经忘记了一切,但是温厄愁不会忘,那是他与她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 “翎翎。” “嗯?”温翎舍不得移开目光,盯着半空问他,“怎么了兄长?” 温厄愁纵容一笑,“外面的世界如何?” “很美啊!” “比朝寂渊如何?” “朝寂渊有朝寂渊的美,外面有外面的美,总之,都很美~谢谢兄长~” 说罢,再次为一街头杂技而欢呼雀跃。 那笑容是这些许年间绽放得最为灿烂的一次,同时那笑容也出卖了她此刻最真实的想法,男人唇角笑意渐渐变浅,寡淡着流转于表面。 无温的眸子翻涌晦暗,似蕴藏着巨大的风暴,暴风眼中间有一艘小船正在挣扎求生。 半晌后,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和解于无声,释然于寂夜。 “翎翎。” “嗯?” “待你修为突破元婴之日,兄长便带你出去走一趟如何?” 第214章 她的信任 深夜,独自回到房间里的温翎兴奋地抱着被子像条没有骨头的无脊椎动物正在床上来回扭动。 兄长竟然说要带她出朝寂渊?! 她以前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外面是什么样的呢?一定很热闹吧!一定比她今日看到的还要让人欢喜吧! 温翎憨憨着无声傻笑,相比前半夜,她的大脑神经似乎更加亢奋了。 就在她天马行空幻想外面的世界时,突然,她又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声音。 主人……主人…… 这声音好像具有魔力,每唤一声她的眼皮就沉一分,温翎蹙眉,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可似乎没什么作用。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用力晃了晃自己脑袋,“是谁在说话?不要装神弄鬼!快出来!”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声空灵的呼唤。 主人…… 主人…… 似召唤般,引领她的灵魂。 于是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温翎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呼——呼—— 耳边是风起的声音。 风中夹杂着一道若有似无的笛声,在她耳边一遍遍奏响,似入睡前的哼吟,又似沉睡后的安抚。 温翎幽幽转醒,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石桌上,懵懂抬眼,便看到正前方有一人正背对着她,那笛声正是此人所奏。 那人一袭白衣,一根纯白发带随风摇曳,由远处一瞧,仙风道骨好似仙人。 温翎试图看清楚对面的人是谁,可眼前好似蒙了一层纱,就跟近视眼一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起身,她扶着昏沉的脑袋踉跄着往前走,试探着问道:“兄长,是你吗?” 笛声戛然而止。 温翎一怔,停在原地,眯着眼睛仔细瞧去。 却在这时,天空突然落起了雪,雪花洋洋洒洒,鹅毛般纷然而下。 温翎诧异抬头看,一两片雪花径直落入她的眼中,只觉眼眶一凉,再一看去,眼前便是水洗般清澈明亮,温翎也终于看清了对面的人。 那人转过身,对着温翎盈盈一笑,“姐姐,你来了。” 此人便是那位梦中人,楚砚辞。 她又梦到他了。 “阿砚?”她不知不觉喊了出来。 楚砚辞因她这一声‘阿砚’眸色骤亮,若是仔细一瞧,便看到他眼尾泛红,藏着深情。 他迫不及待大步走向温翎,在她面前站定,在温翎毫无杂念的目光下凝视她许久,半晌,抬手轻轻拂去她发丝上的雪。 “嗯,是我。” 那声音,简直掺了春水。 温翎莫名局促,看了看他,又垂了眼,嘀咕道:“你怎么又来我梦中了。” 男人但笑不语,手心朝上,一盘精美糕点凭空出现,他拿起一块递到温翎面前。 “这是答应姐姐的,姐姐尝尝,看看可还喜欢。” 温翎看着近在咫尺的糕点一愣,蓦然想起之前在梦里那个不切实际的约定,他说再见面时会请她吃好吃的,而她要带他看朝寂渊的美景。 她虽然遵守约定白日里到处转了转,但其实她并没有把这个约定当真,毕竟这只是个梦,而楚砚辞只是一个梦中人。 如今他真的来兑现承诺了,温翎只觉心中欢喜,甚是欢喜。 温翎伸手接过糕点,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入口酥软,甜而不腻,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温翎满足地眯了眼,嘴里叼着一块,又贪心地一手拿起一块。 “唔……好吃!” 男人笑,勾起食指轻轻拭去她嘴角的残渣,“慢点儿吃。” 纯白的雪花落到他的睫毛,化作一滴水珠,水怜的眸潋滟流转,顾盼生辉。 显然温翎没想到楚砚辞会突然做这么暧昧的动作,她忘记了咀嚼嘴里的食物,懵懵地望着楚砚辞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楚砚辞要的就是她这个反应。 他记得阿翎以前曾说过,两个相爱的人情到深处会忍不住靠近对方亲近对方,这是人的身体本能是自然反应,同理,如果两个人频繁的有身体接触,大概率会相爱。 他要她的爱,要她的信任。 楚砚辞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唇角,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将目光放到了远方。 “姐姐觉得这里可熟悉?” 听他这么说温翎才注意到四周,在她的身后是几间房屋,此时她正身处一个院子里,院子里种着竹子,只是因着寒冬,竹子没有了它该有的翠绿。 温翎盯着那竹子仔细看了看,半晌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屋,后知后觉自己上次做梦来过这里,只不过上次在屋内,这次在屋外。 弄清楚后温翎点了点头,“当然熟悉啊。” “真的吗?你记起来了?记起了多少?”男人目光闪烁,极为激动地抓住了温翎的双臂。 温翎一头雾水,木讷地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上次梦里,我们不是在里面吗?” 恍若一盆冷水浇了过来,刚刚燃起的希望被瞬间浇灭,楚砚辞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渐渐熄灭,他缓缓放开温翎,苦涩一笑。 “对,我们上次是在里面。”他深呼一口气,再次看向她,“姐姐当日答应我会带我看朝寂渊的美景,现在可还作数?” “作数,当然作数。” 温翎急忙把手里的糕点塞到嘴里,嚼了几下便将东西咽了,然后一把抓住了楚砚辞的手并闭上了眼睛。 突然的触碰使得楚砚辞身子一僵,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那只时隔数年再次抓住自己的小手红了眼。 她的手很凉,是没有温度的凉,以前她的手很温暖,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可现在…… 楚砚辞有一瞬恍惚。 而温翎在睁开眼睛看到四周没什么变化后满脸疑惑地松开了他,“哎?怎么没有变?” 楚砚辞回神,这才反应过来温翎是要借他的手变幻四周,他赶紧伸出自己的手,压抑着复杂的心情轻声道:“姐姐可愿再试一次。” “好啊!”她爽快地将手放到了楚砚辞的掌心。 看着手心里的温柔,男人眸光再次闪动,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牢牢地牵住了她。 霎时间,风云变幻,周遭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化着,温翎闭着眼睛仔细回忆,楚砚辞终于不必再隐藏自己的情绪,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任波涛汹涌的爱意流转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可这难掩的爱意却在温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尽数消失,就像一个暗恋者,炙热过,只有自己知道。 “阿砚,你看那边,美不美!” “嗯,美。” 她在看着一望无边的风光美景笑。 他在看着身侧独属于他的美景笑。 第215章 润肺止咳 温翎将白日里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楚砚辞看,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虫鱼鸟兽,甚至是遇到朝暮的那处大峡谷都没有隐瞒。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温翎此举或许显得过于没有警惕性,甚至是有些愚蠢,但对于她来说,楚砚辞是个梦中人,是根本不存在的一个人,在楚砚辞面前,她无需防备什么。 她停在峡谷边,指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吐槽抱怨:“今日路过此处时我遇到了一只蛮不讲理的大鱼,明明是我救了它,它还倒打一耙让我跟它道谢,还找借口讹我,非要让我带着它,着实有些不要脸。” 说到此处温翎拍了拍自己胸脯,“不过我心胸宽广不跟它计较,看得出来它很虚弱,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休养,嘴硬不肯服软罢了,左右我平日里没什么事做,就当解闷儿养着它就是了。” “大鱼?”楚砚辞想到了什么,目光微闪。 “嗯,是一条幼年时期的鲲,它说自己是器兽。” 想起朝暮白日里那副嚣张模样温翎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兄长也有器兽,原形是八匹黑马,高大威猛奔跑起来快过飓风,那鱼蔫了吧唧要死不活的还自命不凡,口口声声说我没见过世面,哼!若是让它见过我兄长的器兽怕是要羞愧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温翎说了许多,楚砚辞却只听到了‘鲲’‘器兽’三字。 鲲,器兽,又被镇压在朝寂渊,楚砚辞第一反应,这是朝暮。 朝暮认过主,应该和颜霂卿一样能识得主人的气息,距离足够是能感应到主人具体位置的,朝暮理应认出了阿翎才对,至于为何没有相认,可能是和他一样怕阿翎不信任这才没有提及什么。 若是有朝暮在旁时不时加以引导,阿翎这么聪明,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接下来就需要他尽快找到朝寂渊的出入口。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楚砚辞,现在只要找到朝寂渊的入口,他就有把握带她离开。 可…… 楚砚辞抬头看了看温翎幻化出来的四周,表情愈发凝重。 温翎说完没等到楚砚辞回应,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见他愁眉苦展,纳闷道:“你在想什么?” 楚砚辞回神,含笑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见他眉心舒展,温翎也没往心里去,笑呵呵道:“今天还发生了一件事。” “嗯?”楚砚辞暂时甩掉脑海里的那些烦恼,眼神宠溺地落到温翎身上,“什么?” “嘿嘿~”温翎神秘一笑,紧接着雀跃一蹦,“兄长答应我,只要我突破元婴,他就带我出朝寂渊!” “当真?!”男人袖下的双手猛的成拳。 温翎傲娇地微抬起下巴,“当然,兄长从不骗我,不过……” 想起什么,温翎又蔫了,“旱魃修炼何其困难,我现在才金丹,元婴哪儿是说突破就突破的,等我突破元婴,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我帮你!”楚砚辞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脱口而出。 温翎闻言‘噗嗤’一笑,“你一个梦中人如何帮我?” 男人一愣,后知后觉自己差点露馅,忙改口,“我是太想帮姐姐了。” 温翎闻言浅笑着移开目光,她眺望着远方沉默许久,脸上的笑容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消失,半晌一声轻叹。 “其实,相比出朝寂渊,我更希望兄长平安。” 楚砚辞一愣,“令兄……他怎么了?” 温翎想起白日里的情形不禁皱了眉,她垂下眼,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今日无意间撞见他咳出了血,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拿话搪塞我,兄长他脾气怪,不肯说的事旁人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楚砚辞闻言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眸子,不过这副深沉的表情只出现一瞬,下一刻他便安慰似的摸了摸温翎的头。 “令兄应该并无大碍,若是严重恐怕不止咳血这么简单,不肯告诉姐姐就是怕姐姐多想担心,姐姐莫要辜负了令兄的心意才是。” 被突然摸头杀的温翎愣住了,她木木地看着楚砚辞,听着这一声声自然又顺口的‘姐姐’莫名感觉耳尖发烫,被他摸过的头也着了火似的烫得吓人。 可她是旱魃啊,她的体温怎么会变化呢。 温翎感觉自己好奇怪,她抿了抿嘴唇,再次低下头。 “嗯……嗯!我知道了……” 见她害羞,楚砚辞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唇。 他的阿翎,还是这般可爱。 男人的眼睛里仿佛缀满了焰火,一眨不眨地盯着温翎,那忽明忽暗的眸诡谲多变,仿佛正在谋划着什么惊天大阴谋。 …… 次日,天还未全亮,月亮半升半隐,烟蓝色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星。 做了一夜梦的温翎幽幽转醒,她呆呆地看着床边的风铃,几度难以回神。 昨夜她又梦到了那个男人,他叫她‘姐姐’还摸了她的头,在梦里她因为羞涩红了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噗通’狂跳的心声。 心脏跳动的声音是那么的美妙。 可是…… 温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在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哎……怎么就这么倒霉穿到了一个不人不尸的怪物身上……” 温翎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赶紧下床,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兄长昨夜咳嗽,她要去采些百合花,沏成茶可补中益气润肺止咳。 兄长喝了花茶,应该会好受一些吧。 于是,当温厄愁一打开门就看到温翎笑意盈盈地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口。 “多谢兄长昨夜送我的留影石。” 温厄愁看了看她手中的茶,又看了看温翎,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伸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翎翎这回礼可够独特的。” 温翎一噎,兄长这是嫌她的回礼寒酸了。 讪笑两声,温翎假装没听懂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温厄愁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又喝了一口茶,茶盏很大,挡住了他微微上扬的唇。 直到将一杯茶全喝完,温厄愁这才再次开口,“人族修行需要灵力,而你需要的是天地间的灵气,力与气虽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今日,为兄便教你如何修炼。” “等等……”温翎满脸问号,“兄长的意思是……我以前修炼的方式全错了??” 温厄愁没有说话,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没有反驳便是肯定,温翎嘴角抖了抖,“你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不告诉我……?” “你从未问过,况且……”温厄愁抬手弹了温翎一个脑瓜崩,理直气壮道:“你的心思从未在修行上,错与不错又有什么关系?” “……” 第216章 以谎圆谎 “翎翎,你可知鬼修、魔修、妖修、仙修与佛修的区别?” 温厄愁竟带着温翎来到了关押朝暮的那处大峡谷,男人双手背后,目光淡淡地看着峡谷对面。 温翎偷偷瞟了一眼谷底,莫名心虚,“不知道……” “万法归一,殊途同归。”男人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向温翎,“这世间道法没有尊卑之分,成仙也好成魔也罢,所求不过是一个定,心若定了,万法皆可修。” 温翎听得云里雾里,懵懵地点了点头。 温厄愁知她不理解,毕竟她创造这个世界时便定下了三六九等。 “然,道法虽同归,却不可同修,妄图挑战天道法则者,必受天谴,一定要谨记。” 不知是想起什么,男人神情有一瞬恍惚,不过很快便醒了神,他朝着一脸不解的温翎伸出手,淡淡道:“拿出来。” 温翎错愣,“什么?” “朝暮。” “兄长……你……”温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翎翎想问为兄是如何知晓的?” 温翎木木地点了点头。 “笨丫头。”温厄愁含笑赏了她头顶一个爆栗,“阵法被破,布阵之人如何不知?” 一听这话,温翎惊了,“当真是兄长镇压了那大鱼?!” 温厄愁神情自若,淡淡道:“是。” “那……”温翎表情怪异地看着温厄愁,试探着问,“大鱼的主人可是兄长所困?” 温厄愁目光一闪,却是没有否认。 他的神识可遍布整个朝寂渊,温翎去了哪里,只要他想知道,动动心思顷刻间就能找到。 昨日他‘目睹’了朝暮与她的对话,自然也知晓朝暮没敢轻举妄动。 不过待日子久了,那蠢兽定然会想方设法诱导翎翎,与其等翎翎质问,不如他主动承认。 “翎翎可知其主是谁?” 温翎茫然摇头。 “是你。” “我?!”温翎懵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 “当年你被为兄带到朝寂渊时还小,性子顽劣,不肯久居一处,有一日趁着为兄不在便偷偷跑了出去,这朝暮便是你那时契约的,在回来的路上时遇到了几个修士,见你是旱魃一言不合便动了手,你虽有朝暮在身却双拳难敌四手,身负重伤而归。” 说罢温厄愁抬手指了指她的腹部,“你腹部的疤便是那时所留,当日你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待你伤势稳定后,为护你周全为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许你再外出,并换了朝寂渊的出入口,又恐你留下阴影,便抹了你那段血腥的回忆,镇压了你的朝暮。” 这下温翎明白了,原来原主那时就死了!所以她才会魂穿到这副身体上。 可是为什么朝暮看见她的时候一脸陌生呢? 心中有疑惑温翎便问了出来,温厄愁并未慌张,依旧不紧不慢解释。 “契约成立后你与朝暮之间会有感应,为兄怕你看到朝暮后会想起那段可怕的过往,更怕你拿到朝暮后再生外出的心思,便斩断了你与它之间的联系,加之受阵法限制,时间久了它便只记得你的气息,而忘记了你的相貌。” 听了温厄愁的解释后温翎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朝暮说她身上有它主人的气息。 “拿出来吧。”温厄愁再次朝温翎伸手,“你是朝暮的主人,只要动动心思便能将其召唤出来,为兄今日教你御剑。” “别听他放屁!他是骗你的!” 朝暮忍无可忍,在识海里暴躁叫骂,“他就是个人渣,满嘴谎话,你是我的主人没错!可你不是他的妹妹!你以前不长这样!是他将主人你关在这里的!他骗你的!他就是个黑心肠的丑八怪!主人你千万不要信他的鬼话!” 脑海里突然响起朝暮的破口大骂,这是它第二次侮辱诽谤她的兄长,温翎不满地皱起眉。 若是好好与她说,或许她会听听对方在说什么,可偏生朝暮一上来就骂她的兄长,已经惹恼了温翎,不再听朝暮说什么,心念微动,朝暮便真的从她的识海里跑了出来,正如她所想,出来时还是剑形。 朝暮一见温厄愁分外眼红,正欲开口叫骂,却突感神识受阻,周围就好像竖起了坚实的城墙,任它破口大骂,温翎与温厄愁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不为所动。 而剑柄上,正握着温厄愁的手。 男人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唇,笑容森然一闪而过,然后漫不经心地将剑递给温翎。 “朝暮是器兽,与普通的灵器不同,你是朝暮的主人,不必施以御剑口诀,只要动动心思便可以御剑而起,御剑时要做到人剑合一,不是剑在飞,而是你在飞。” 温翎此刻大脑还是懵的,她战战兢兢接过朝暮,看着手中锋利的剑狠狠咽了口唾沫,说实话,她害怕。 在天上飞哎,吓死人了…… 而且这副身体的原主才是朝暮的主人,她就是个冒牌货,万一朝暮不听她的话将她甩出去怎么办…… 看出她紧张,温厄愁便召出了自己的器兽,黑马化作一把通体黑红的剑,稳稳飘在半空,男人一跃而起跳到剑上。 “翎翎不要怕,兄长会在后面保护你。” 温翎闻声抬头,在男人眼里看到了满满的鼓励与信任。 兄长在给她打气…… 她可不能掉链子! 一咬牙,温翎将朝暮往空中一抛,见朝暮当真停在了她所想的那个位置后温翎重重松了口气。 纵身一跃跳到剑上,刚开始她不适应,身体不受控制左右摇摆了几下,待站稳后温翎看着脚下的剑微微晃神。 没上来前她很害怕,可当站到这上面的时候却莫名安心,这感觉很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她经常站在这把剑上飞似的。 “翎翎,我们去峡谷对面。” 温厄愁的声音将温翎拉回现实,温翎回神点了点头,将注意力放到了峡谷对面的那棵大树上,心中默念,飞—— 于是,‘嗖’的一下温翎便飞了出去。 “兄长!我成功了!” 远处传来温翎兴奋的笑声,温厄愁远远地望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她如此顺利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看见她飞远了,他的心有些燥郁不安。 突然,嗓间一甜,一股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男人蹙眉,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将那突如其来的异样压了下去。 而对面,温翎正站在大树旁兴奋地挥舞着手唤他:“兄长!快过来!这边好美!” 她在笑着,在笑着等他。 那甜腻的声音似来自梦魇里的呼唤,男人紧绷的唇线正在一点点松懈,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他注视着她的方向奔赴到了她的身边。 一落地,他扣住她的手腕,眸光幽深似海,“翎翎,不要离开兄长可好。” 第217章 五彩神衣 沉闷的气压以男人为中心迅速蔓延,无形之中连空气都好像在慢慢凝固,对上那双无温的眸子温翎感觉脊背发凉,她轻轻扯了扯自己的手,却发现被扣死般动不得分毫。 “兄长……你……你怎么了……” 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那双红宝石般耀眼的瞳子疑惑中带着些许畏惧,四目相对,温厄愁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恐怕是吓到她了。 睫毛轻轻颤了颤,男人敛去眼底的阴冷之色,他凝着温翎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止于无声,扼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也在一点点松懈。 就像被大雨浇灌的破败城墙,一点点瓦解在她无辜纯粹的眼神中。 温厄愁一言不发移开目光,看向面前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百树园,这里的树成千上万品种不一,绽放的花朵五颜六色,交错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构成的色彩却又意外的给人以惊艳。 刚才温翎就是在为这奇异景色而惊叹,而温厄愁似乎对这些无感,因为只有他知道,在这迷人眼的景色之下暗藏着多少杀机。 只见男人从怀中拿出一颗玄青色令牌,往天上一扔,口中念念有词,面前绽放着百花的树丛便如有生命般自己开始移动,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条幽静小路便出现在二人脚下。 温翎还没从刚才的插曲中缓过神,就见温厄愁已经率先走向树丛深处,她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而随着二人踏入其中,身后的树木再次鬼魅般发生移动,不过几息之间,再回首望去,那条来时的路已淹没于纵横交错的花枝间。 竟是移动迷宫。 温翎生怕自己走丢,惊讶之余赶紧加快了脚步,男人用余光瞥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娇小身影,愉悦地勾了一下唇角。 过了不知道多久,二人终于走到了这片树丛的尽头,环顾四周,温翎不免惊愕,这边竟和峡谷那边的风景一般无二,只是隐约间感觉又有什么好像不太一样。 温翎刚想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就听温厄愁淡淡道:“被黑暗笼罩过的大地不会因为太阳的降临而放弃月光,翎翎,朝寂渊不只存在于光明,在这边是月亮的战场,你不是想修炼吗,去吧,这里最适合你。” “兄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兄长不与我一起吗?” 温翎一脸紧张,似乎极为依赖他的样子,温厄愁莞尔一笑抬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翎翎,你长大了,兄长不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生活。” 温翎总感觉温厄愁话中有话,心中极为不安,她抓紧男人手臂,仰头看他,“兄长曾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的。” 温厄愁一怔,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眼神有一瞬恍惚,然而下一秒却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变得幽深难解,他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变化抿唇一笑,再次安抚地摸了摸温翎的头。 “答应你的定会一一兑现,不过,翎翎可是忘记了你我的约定?若是想出朝寂渊,你必须要突破元婴,而此处会助你事半功倍。” “可是……兄长还未与我解释何为力何为气,也未教我如何正确修炼,我来到此处该去哪里?又要做什么?这里又与峡谷对面有何不同?兄长,我……” “翎翎。”温厄愁打断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不要害怕,兄长不会害你。” 四目相对,无形之中他好像赋予了她某种神秘的力量,那力量使温翎不再恐慌,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没有再问出声。 男人满意勾唇,“去花谷,你知道在哪儿对吗。” 温翎本能地看向了右手边的方向,如果这里真的和峡谷对面一模一样,那花谷就该在那个方向。 “去吧,去寻找你的机遇,待你突破元婴之日兄长会来接你。” “我……” 温翎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当目光触及男人鼓励的眼神时又默默闭上了嘴巴,她点了点头,在温厄愁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走向了花谷的方向。 而随着那抹窈窕身影的消失,男人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开始剧烈咳嗽,伴随着咳声,一抹殷红顺着指缝滴落到了地上,一滴一滴,消失在泥土中。 他咳得像个快要断气的病秧子,全然顾不上手心里的鲜红,那张俊朗的脸涨得通红,好像一口气顺不上来就会直接归了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胸口舒服了些温厄愁缓缓抬起了头,他看着天空挑衅一笑,眼神不羁,似乎不将万物放在眼里。 而万年晴朗的朝寂渊竟在这时变了天,阴云蔽日,邪风突起,身后的百树迎风战栗,枝叶发出杂乱的飒飒声,像有百万孤魂,正在声讨呐喊。 而温厄愁神色不变,镇定自若转身,象征着尊贵的那抹紫影慢慢消失在枝头繁花之中。 再看温翎这边,刚刚抵达花谷,还来不及观察四周,突然阴下来的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抬头看了看,略显错愕。 这可是她来到异世这么久第一次见变天,没想到只是隔了一条峡谷,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正在感慨之时,满谷的花同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奇香,香气如有指引般飘向温翎。 温翎怂了怂鼻子疑惑看向花谷,只见在万千花瓣中间竟坐着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婴孩,那些婴孩全身透明,坐在花朵中间挥舞着小手。 与此同时,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线从那些婴孩的指尖飘向天空,在天空中交错、相织,最后齐齐汇聚到了温翎身上。 温翎能感受到这些光线很温和,并没有攻击她的意思,故而没有反抗,而且当这些五颜六色的颜色汇聚到她身上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很舒服。 冰冰凉凉的,却又不会过于刺骨,与她的体温完全贴合。 片刻后,婴孩们收回了手,似乎是累了,成千上万株花朵同时收拢,顷刻间满谷的花变成了花苞,与此同时奇香散了,而温翎却感觉自己衣服里似乎多了件什么东西。 她低头扯开胸前衣襟往里面看了看,这一看愣住了,只见一件由各色丝线缝织的衣服正穿在她身上。 这是…… 温翎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回事想起了自己小说里写过的护身甲——琉彩衣。 在花染丘,每隔万年成精的花灵们都要释放一次自己的灵气,就像人吃饱了要方便一样,排除体内多余的杂质留下最纯粹的那部分。 遇到有缘人时,这些被花灵们嫌弃的力量就会汇聚在一起,成了琉彩衣,若是遇不到有缘人,便消散在天地间,成了天地间的一部分。 这世间兵器分为五大类,法器、宝器、灵器、神器、圣器,琉彩衣属于灵器,可抵御法器宝器灵器的伤害。 而一般神器、圣器轻易不会现世,这也就意味着琉彩衣可以抵挡一切兵器攻击。 温翎看了看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法衣,又看了看满谷的花苞,一整个人懵住了。 这……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可这里也不是花染丘啊…… 第218章 下手真重 温翎将法衣脱下,想了想,召出朝暮全力劈了过去,只见一道五彩光芒如保护罩般亮起,再拿起朝暮一看,法衣完好无损。 温翎不信这个邪,又用自己尖锐的牙齿去撕扯,最后又试了试自己锋利的指甲,可都是一个结果。 法衣完好无损。 看着地上的法衣,温翎陷入沉思,她以前从未质疑过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可今日,她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有器兽鲲,后有留影石,现在又有琉彩衣? 这些都是她小说里胡编乱造的东西啊!竟然在这个世界一一出现了?! 温翎脑海里此时此刻有一个诡异的想法,她是不是……穿书了? 假设真的是穿书,那……楚砚辞这个名字…… ‘咯噔’一下,温翎空荡荡的胸口莫名一惊。 男二进她梦里做什么?和原主认识?他又是如何进到她梦里的?如果认识又为何装陌生人?还有,那两次唤她主人的声音又是谁? 那声音一响,她就会困…… 然后…… 然后就见到了楚砚辞! 想起这件事温翎猛地瞪大了眼睛,之前她从未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可如今,她不得不重新去思考这件事。 所以…… 男二想方设法入她梦到底有什么目的? 又为何花染丘的花灵会出现在朝寂渊? 温翎脑子里乱得很,此刻只想找到温厄愁问问清楚。 这么想着她拿起琉彩衣便跑向了百树园的方向,可当她抵达目的地时才发现温厄愁早已离开,面前的树已换了阵型,靠走她是绝对走不出去的,如今只能御剑。 心念微动,朝暮现,她腾空而起,欲穿过百树园飞回小竹楼,可变化也在这时发生,她刚在半空站稳,迎面过来一道黑影,还未看清楚是什么,温翎便被打了下来。 ‘嘭’的一声,僵硬的身体直直砸到地面,温翎懵懵抬头,只见一根根树枝像活过来般正在她面前挥舞,那意思很明显,别想过去。 “……” 温翎撇了撇嘴,悻悻站起来拍了怕自己身上的尘土,朝着舞动的树条啐了一口。 哼,待她突破元婴,定要让这些蠢树好看! 忿忿地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到手上的法衣,咂叭了两下嘴后赶紧将琉彩衣穿好。 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 兄长说待她突破元婴来接她,看这架势,不突破他是不打算来接她了,这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自然要穿好这件宝贝。 穿好后看了看四周,哪里有什么她都知道,可她此刻却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犹豫半晌,大步走向了与花谷相反的方向。 在峡谷另一边,花谷相反的方向是她的小竹楼,那在这里会有什么呢? 带着疑惑,温翎很快抵达了目的地,当看到那栋与她的小竹楼一般无二的建筑时,温翎嘴角抖了抖。 兄长怕不是有强迫症吧…… 搞得这么对称。 好笑地叹了口气,温翎推开了竹楼的门,许久没有住过的屋子里没有半点灰尘,就好像有人特意打扫过似的。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茶壶,温翎一下子便嗅到了茶壶里的香气。 那是鲜血的味道。 诧异上前,掀开壶盖一看,温翎不自觉地软了眉眼,喝了兄长五十余年的血,她一下便嗅出那是谁的血。 兄长怕她饿,竟是特意放了血。 温翎感觉自己瞬间被幸福感包围,她慵懒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撑着头百无聊赖地抿着,思考着兄长离开前留下的那番话。 他说这里是月亮的战场,更适合她修炼。 旱魃属阴,本就适合在晚上修炼,兄长特意带她来此,会不会是因为这里到了晚上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温翎看了看窗外,日头正盛,恐怕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将杯中红浆一饮而尽,温翎提裙来到了二楼她住的房间,一推门便看到了床头挂着的那串风铃,她大步走过去随手晃了一下,风铃发出叮咚悦耳的声音,而制造出声响的主人身子一沉,直接躺到了床上。 在母星时她就懒散,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美其名曰省力气省粮食,来到这里以后又被处处惯着,将她养得愈发散漫。 况且,她现在急切地想入梦。 这不,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这人竟然睡着了。 意识混沌之际,她又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声音,那声音唤她主人。 …… “楚砚辞!” 一睁眼,温翎便看到了那个不怀好意进她梦里还撒谎扯皮的男人,她箭步上前,一下子便擒住了对方的虎口,猛地一番,直接将人抵到了就近的圆桌上。 楚砚辞猝不及防,手上端着的盘子被直接打翻在地,俊朗的脸被压在桌面挤得变了形,温翎就像一个市井莽夫压在他身上,丝毫不知矜持优雅为何物。 “姐姐……”男人哭笑不得,“你这是作甚……” “别叫我姐姐!”温翎下手又重了几分,咬牙切齿道:“亏得我之前对你掏心掏肺什么都与你说,你竟然敢骗我!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说!你是用什么办法随意进入别人梦中的?屡次进我梦中想干什么?!” 楚砚辞一愣,“姐姐你……” “还叫!”‘啪’的一声,温翎一巴掌重重打在了男人的脑袋上,“回答我的问题!” 楚砚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的阿翎,下手真重。 “姐姐,不……”他急忙改口,小心翼翼问:“温姑娘,你为何突然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哎嗨!”一肚子火的温翎被气笑,“你小子不老实是吧?” ‘啪’的一声,又一巴掌打在了楚砚辞头上。 “套我话是吧?” ‘啪啪’两声,又又一巴掌打在了楚砚辞头上。 “嘴硬是吧?!” 啪啪啪——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毫不留情邦邦打在楚砚辞头上。 “……” 楚砚辞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天道好轮回,多年前他打她屁股的事儿被报复回来了…… 眼前直冒金星,楚砚辞委屈极了,“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不能!”揍了他一顿后温翎这口恶气算是暂时出来了,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回家过年!快说!” 楚砚辞无奈重重叹了口气,似哭似笑,“我说了你可愿意信……?” “啧。”温翎有些不耐烦,“你管我信不信!赶紧交代!” 楚砚辞汗颜,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脸杀气,那模样,就跟他刨了她家祖坟似的,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这种情况下,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吧…… 更何况是说她最信任的亲人的坏话…… 思忖片刻,楚砚辞灵机一动,说:“我知道温姑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楚砚辞以为,他连这么隐晦的事情都知道,阿翎定然会信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就算不信,也该会冷静下来思考一番。 不想温翎只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上怒气更甚,邦邦又给了他两拳。 “好小子!你进我梦里就算了!竟然还知道我这么多秘密!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学的什么妖术!” “……” 这下子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楚砚辞突然后悔当日以梦中人的身份接近她…… 楚砚辞百口莫辩,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一听这话,温翎怒气更甚,她舔了舔嘴角,冷笑一声,“嘴挺严,宁死不屈是吧,好,很好,好得很!” 于是…… 啪啪啪—— 邦邦邦—— 第219章 没事儿吧 楚砚辞被揍了,是的,被揍了,被自己媳妇揍了,在说完温厄愁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后被揍得更惨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诡异。 就在楚砚辞准备悲催认命之时他突然灵机一动,“复镜术!” 准备捶下的手一顿,“什么?” “复镜术!”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楚砚辞急忙解释,“有一门术法与搜魂术甚是相近,可以通过移魂附身到对方的贴身之物上,便能看到此物自造出后所历经的一切,此术便唤做复镜术,你应当知晓此门术法!你兄长做过什么,见过谁,受命于谁,你一探便知!” 温翎微怔,紧攥的拳头轻轻颤抖了两下,复镜术她如何不知,只是她没想到楚砚辞会想到让她使用复镜术。 他底气这么足,难不成他口中所言皆是实情。 若是实情,他口中的那个歹人为何操控着兄长对她这么好? 温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那是她的兄长啊,她唤了五十余年的兄长,喂了她五十余年鲜血的兄长,处处娇纵她的兄长啊。 若兄长当真如楚砚辞口中所言是个恶事做尽的傀儡,她要如何面对兄长。 是为民除害杀他? 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选哪一个都会让她日后寝食难安。 沉默几息,温翎眸子一凌,以手化剑抵在了楚砚辞白腻的脖颈,“听着,日后不许再进我梦境,今日之事我权当没听见!” 她还是选择了温厄愁。 那个陪伴了她五十余载给她家的兄长。 哪怕他只是个傀儡。 楚砚辞笑了,那笑容很牵强,“真相就摆在眼前,温姑娘竟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一下便偏袒了他。” 见他表情悲凉,温翎莫名烦躁,心浮气躁之下甩开了他,不愿再看他,转过了身,“送我离开!” 楚砚辞缓缓起身,凝着温翎决绝的背影心底五味杂陈,他与她之间好像竖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 “你唤他兄长……”楚砚辞声音微哑,饱含诉不尽的离殇,“那你可知,你要唤我什么。” 嘶哑的声音轻飘飘的,无力、破碎,宛若一颗星星,无声陨落。 听着他的声音温翎感觉胸口莫名泛酸,她明明没有心,可是那里现在好难受啊,她捂着胸口,满眼的不知所措。 楚砚辞就站在她的身后,没有上前,没有离开,只要温翎肯转身就一定能看到他。 他静静地看着温翎,轻声笑:“你问我是用什么妖术进入你梦中的,好,我告诉你。” 说罢挥了挥手,随即出现一片芸苔花,明艳的黄色照亮了整个大地,犹如海浪般将二人淹没于这花海中央。 温翎错愕环视四周,便看到在不远处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阵法,那些阵法以血为契纵横交错,干涸的血变得暗红,显得格外诡谲惊悚。 不过有一个像是刚刚画好,阵法纹路的颜色鲜艳,还残留着温度般无声流淌,在那中央坐着一红衣男子,那男子生得极尽妖艳,他双目微阖,手上结阵,口中念念有词,他似乎很累,一滴滴汗水接连不断从额头滚落。 “他……” 温翎想问他是谁,可还没来得及问,眼前的画面便消失了。 “以主仆契约为引,以入梦者生血为契,以乐翳作法,寻了数十载失败过无数次方才换得梦中一遇,温姑娘觉得,这妖术如何?” 男人说话的声音极尽寡淡,就好像在诉说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温翎听完却不由乱了心神。 寻她,寻了数十载…… 为何?为何要寻她? 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一闪而过,只是那画面很模糊,她捕捉不到。 “你问我屡次进你梦中有什么目的,没错,我的确动机不纯。” 说罢,眼前的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这次他与她出现在一个奇怪的房子里,那房子很长,且没有点灯,屋里很暗,不过借着点点荧光温翎还是看到了两排大大小小的房间。 在走廊里还挂满了红绸,贴满了大红喜字,像是有什么人在办喜事。 正当温翎好奇时,楚砚辞一身大红喜袍走了出来,男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小心翼翼地握着牵红,牵红的另一端是一位盖着红盖头身着喜服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极好,凹凸有致婀娜多姿,美中不足的是那女子似乎只有一臂。 “砚辞……” “嘘,新娘子是不能随便说话的。” 二人从温翎身前经过,带走了满屋的萤火虫,想来是被这喜庆的氛围感染,温翎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弯了唇。 见她笑了,楚砚辞也红着眼笑了,“温姑娘想不想知道这位新娘子长什么模样?” 温翎回眸,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问‘可以吗。’ 楚砚辞满眼宠溺,缓步走到她面前,手上凭空出现一面镜子。 温翎不解看了看他手上的镜子,又看了看他,“这又是什么法器?” 楚砚辞没有说话,他不紧不慢将镜子举起来,镜面对准她,温翎更加纳闷,随意往镜中一瞥,这一瞥不由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在镜中看到了穿越前的自己! 温翎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人也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翎向后退了一步,镜中人也向后退了一步,这下温翎敢肯定了,这镜中就是自己。 她看着昔日熟悉现在却稍显陌生的脸兴奋极了,对着镜子不停摸着自己的脸,“你这是什么法器,竟能透过皮相照见灵魂!” 端着镜子的手一抖,楚砚辞险些将手中的镜子扔出去。 他的阿翎啊,理解能力何时变得如此之差了。 楚砚辞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又拿出几面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镜子,整整齐齐摆在她面前。 郑重告诉她:“我的新娘,就长着这张脸,我屡次进你梦中只是想找到朝寂渊的入口,带我的新娘回家。” 原本还沉浸在镜子世界中的温翎脸上笑容变戏法似的一凝,上下扫了楚砚辞一眼,一脸关怀问:“你没事儿吧?” “……”他没事儿。 楚砚辞不知道温翎那颗不大的脑袋里又脑补了什么精彩大戏,他现在只觉头痛,骗了她一次后,她竟是事事都不信他了…… 无奈他只得使出下下策,轻叹一声,似破罐子破摔般说道:“你左耳后靠耳垂的位置有颗黑色的痣,右胸口处有颗痣,左腰腹处也有一颗痣,还有……” 不知是想起什么,男人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你……私处……咳,嗯,应该是也有一颗……这几处连起来很像……一个雷电形状……” 空气在这一瞬凝固,时间好似静止了般,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着小眼。 片刻后,啪—— “我打死你这个臭流氓!!” “!!!……” 第220章 梦中再会 在被连扇几个耳光后,楚砚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再次挥舞过来的手,顺势一拉将温翎揽入怀中。 坚挺的胸膛严丝合缝贴在女子的身后,似犯了烟瘾的瘾君子,男人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阿翎,好阿翎,不气了,你打得我好疼。” 男人声音极酥,像掺了气泡惹得人头皮发麻,呼吸带起的风喷洒在温翎耳朵上,温翎只感觉耳朵被灼烧了般异常滚热。 温翎羞臊难当,奋力挣扎,却不想一双手被他锢得紧,压根挣不脱。 “登徒子!快放手!” “不放。”像只粘人的小奶狗,他将头埋在温翎的颈间轻轻蹭了蹭,“打都打了,若再不抱抱,我岂不是白被打了。” “你!”温翎被臊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挣扎。 楚砚辞又将她抱紧了些,任她挣扎就是不放手。 温翎被逗急了眼,恼羞成怒一抬脚,猛地踩到了身后男人的脚上,不解气还用力碾了碾。 楚砚辞疼得一声闷哼,却是抵死不放,见她真的动了怒,男人有些急躁。 “阿翎,你告诉我这个世界是假的,你说这里只是你作品中的一个小世界,你说江师兄是你的男主我只是一个男二,你还说我最后的结局会爱而不得孤此一生,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可记得,我们一起去了仙泽之地,仙泽之地位于琉桑与邯阳交界处,我们还去了福泽海收服了朝暮,你说朝暮二字取自‘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与你争辩许久,你才允了我‘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你答应我待这天下安定便为我生孩子,我所求不过是带我自己的妻子回家,我只是想带你回家,阿翎你信我,求你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说得很急,断断续续甚至无法正常衔接,若是仔细一听甚至还能听到几声哽咽,似压抑了多年的委屈,马上就要决堤。 听着他的一声声哀求,温翎微怔,慢慢放弃了挣扎,她很诧异,同时又很困惑,诧异的是他竟知晓这么多事,困惑的是,他所言不似作假,可为何他与她之间的经历她一点也不记得? 是有人抹了她的记忆?会是兄长吗…… 温翎现在脑子很乱,但一个念头却在逐渐坚定。 那就是她要知道真相。 微微侧眸,余光瞥了一眼埋在她颈间的大脑袋,男人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温翎知晓他还在醒着,她颈窝处不时滴落的温热告诉她楚砚辞还在醒着。 他很痛苦,可是温翎无法理解。 她轻咳一声,放缓了语气,“就算……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抱歉,我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男人身子一僵,像只鸵鸟,又将头埋深了一些。 温翎不得不微抬起下颚才能继续说话,“自我醒来至今,只见过兄长一人,兄长他于我而言非同一般,倘若你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倘若兄长他是个傀儡……那么……为了兄长,我愿意助你。” 兄长兄长,自梦中第一次相见,她就喊的是兄长,如今还是为了兄长…… 她愿意信他,他该是高兴的,该是高兴的。 楚砚辞缓缓松开温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好。” 明明他在笑着,却是比哭还难看,温翎于心不忍,微微侧眸躲过了他的目光。 “元婴修为才可施展复镜术,我现在没办法验证你说的是真是假,待我突破元婴之日便是验证真假之时,若你所言句句属实,来日……来日梦中再会。” “好。” 男人想都不想便应了,原本还以为要大费口舌的温翎一愣,没想到他如此痛快。 顿了一下继续说:“兄长他送我去了一处特别的地方,兄长说对我修炼有好处,若是不出意外,很快我就能突破元婴,届时兄长便会来接我,我会找机会偷偷拿他一件随身之物,利用复镜术找到鬼修的藏身之处。” “好。” 他又是第一时间应允,温翎不由好感倍增,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却对上一双含情的眸,温翎一慌,心虚地再次移开目光。 “我是为了破傀儡之术救我兄长才与你联手,要杀的也是你口中的那个恶人,你不能伤害我兄长,否则……” “阿翎。”楚砚辞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应允,不等温翎说完他便忍不住打断了温翎的话,“与我一起时,可否不要满口不离别人。” 温翎一噎,一抬头就看到男人目光晦暗如墨,像失了月亮的夜空,黯淡无光。 如果她当真是他的妻,他听着自己的妻子一直提别人一定很难过吧。 想到这儿温翎点了点头,见她点头,楚砚辞目光渐暖,只是谁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他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温翎实在是受不了这焦灼的气氛,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你可愿说一说我们之间的故事,比如我们是如何认识的,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又为何在这副身体里?我的身体呢?我在这个世界是什么身份?鬼修抓我作甚?那个唤我主人的声音又是谁?” 说着说着温翎烦闷地叹了口气,显然还有一大堆问题困扰着她。 楚砚辞满眼宠溺,回身不紧不慢捡起散落在地的各种干果,虽然梦里的东西不会脏,但他还是细心地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 他将干果一一捡好放到桌上,掀起衣摆坐下,侧眸看向傻站着的温翎,无声轻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不着急,我慢慢与你说,先尝一尝,这些你可喜欢。” “……嗯。” …… 这次的梦很长,很长很长,当温翎醒来时已经到了夜里亥时,屋里没有灯,只有皎洁的月光洒落进窗。 借着银白的月光温翎起身来到了窗前,她望着天边月神情有些恍惚。 楚砚辞与她说了许多,那些经历太过玄幻,就像梦境那般不真实,可莫名的,听着他的故事,她又会觉得很熟悉。 其实她内心里早便信了楚砚辞的话,只是她又不太愿意相信。 这些年她生活得太过安逸,以至于她不愿意打破现状,这时就需要有人推她一把,而复镜术便是强迫她认清现实的那碗醒神汤。 温翎在窗前站了许久,失神的目光也在一点点聚焦,她将垂在脚边的裙摆拉紧,系成了短裤形状,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窗,身影鬼魅般消失在远方。 元婴,她要尽快突破元婴! 她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 第221章 去当替身 此时的元明宗,青衫秘境下,满目的芸苔花乘着夜风轻荡,海浪般簌簌作响。 “老楚,你……你……咳……你脸怎么了?”颜霂卿看着楚砚辞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强忍笑意。 楚砚辞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颜霂卿摸了摸鼻子,识趣闭嘴。 楚砚辞收回目光,起身,纯白的衣摆翻滚,与周遭的明黄显得格格不入,他走出阵法,看着昔日曾与温翎一起看过的花儿温柔一笑。 再过不久就能见到阿翎了,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别人将她抢了去。 哪怕是倾尽所有。 明灭的眸子暗潮汹涌,楚砚辞压下心头的雀跃背对着颜霂卿说道:“阿翎答应在突破元婴后使用复镜术,届时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以阿翎的性子她知道真相后定然不会不作为,但碍于温厄愁的监视她不能轻举妄动,到时还需你出手。” “我?”颜霂卿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待寻到阿翎,你变成阿翎的模样先拖住温厄愁,以你的修为比阿翎脱身要容易些。” 一听这话,颜霂卿眼睛倏地一瞪,“你倒是把我豁出去了!” 这是让他去当替身!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楚砚辞面不改色,“怎么?你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有信心?” “放屁!”颜霂卿明知是激将法,却还是被气得不轻,质疑他的相貌人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质疑他的能力! “去就去!不就是一个傀儡吗!小爷可是狐族大妖!看小爷不把他耍得团团转!” 见他应允,楚砚辞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梢,目光幽幽落到了不远处另一个尘封的阵法上。 那是传送阵,可将人传送到另一个互通的阵法之中,只是这阵法只完成了一半,另一半还需颜霂卿自己来完成。 最初的时候楚砚辞是想让温翎来完成阵法的另一半,可没想到她失忆了,现在又只是金丹修为,且不说她能不能启动阵法,现在就连画阵法都是一个问题。 世间阵法大同小异,一旦画错一步,那就是天差地别。 再者,无论多厉害的易容法器都有时间限制,而妖族的换脸术却是随心所欲,只要脸不受伤,便不会暴露。 结合以上种种来看,颜霂卿就是最好的人选,但危险也确实存在,这份恩情他得记下。 “狐狸,多谢。”楚砚辞突然弯下腰,双手高举过头顶对着颜霂卿行了个大礼。 楚砚辞冷不丁的这么一下,将还在喋喋不休的颜霂卿整不会了,“你这人……你这人怎么娘们儿唧唧的……” 一抬手,状似漫不经心的模样将楚砚辞扶了起来,“我是在救我自己的主人,又不是为了你,行了行了,烦死了,快走快走!” 楚砚辞知道颜霂卿这是不好意思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微搭着睫安静地离开了。 有时候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也不需要去精心维护,更多的时候他们只需要一个眼神。 狐狸心上人还在时,他时不时就来楚砚辞这里帮忙找温翎,狐狸心上人离开后他干脆住在了这青衫秘境,温翎与温厄愁相伴了五十余年,楚砚辞又何尝不是与颜霂卿互怼了五十余年呢。 知己难得,知音难觅,大抵如此。 待走出这个小世界只剩楚砚辞一人时,他这才卸下故作的淡定,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火辣辣的疼,可见温翎打得有多狠。 这就是以神魂入梦境的代价吧。 这也是温厄愁为什么发现不了温翎入梦的原因。 他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温翎,不是什么旱魃。 想到这儿,楚砚辞有些小得意地笑了,走着走着,情不自禁地停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目光有些复杂。 里面是雪山,温翎的身体就在这里面。 当年温翎身体被抱回来后众人合力破解了下在她身上的傀儡术,当尚知瑜清醒过来知晓自己占着温翎的身体并且造下不少杀孽后悔恨交加,闷闷不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半月有余,出来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入轮回。 她说:“人这一生要经历什么,遇到什么人,什么时候死都是注定好的,成全了我一人却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瑜此一生心恐难安,与其背负罪孽痛苦的活着,不如早入地府诚心赎罪。” 于是在一个明媚的早上她安静地离开了,正如她安静地来过,在温烨州将她的身体从雪山搬出来时,众弟子才知道尚知瑜的身体被温翎藏了起来。 因长时间被冰层封存,她的身体还保持着那时的鲜活,除了苍白的脸色,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准备入殓时,有弟子发现尚知瑜空荡荡的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众人错愕,遮挡之下由女弟子掀开她衣服一看,竟是一块闪着五彩光芒的石头。 五彩的颜色绽放在日光下宛若冰晶,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事后众人翻阅古籍,一个个震惊不已,此物竟是再生石。 虽死犹生,名曰再生。 尚知瑜离开了,温翎的身体便被安放在了这里。 楚砚辞轻轻推开那扇门,伴随着雪花的寒风刺骨袭来,男人长长的睫毛瞬间结了霜,他恍若未闻,轻车熟路走向一个方向,在那里等着他的新娘。 一层冰面的距离仿佛一道跨不过的鸿沟,楚砚辞轻柔地抚摸着冰面,眼尾闪着腥红。 他在她身边坐下,又吹响了那首曲子,他以前夜夜为她奏响的安神曲。 …… …… 此时的温翎误打误撞来到了一处坟圈,这里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坟包,坟前没有墓碑,没有人知道这些隆起的土包里埋着谁。 还有很多棺材直接露在了外面,横着竖着,随意摆在地上,几只乌鸦落到了棺材角上,朝着清冷的月孩啼般诡异地叫。 温翎警惕地打量四周,心中害怕,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要知道在峡谷的另一端,此处不该有这么多土包的,既然不一样,定有蹊跷。 就在她疑惑之时,突然,‘砰砰’几声,那些露在外面的棺材齐齐发出一声巨响,棺材盖被掀飞,一个个僵硬的身影直挺挺跳了出来,如有指引般齐齐跳向温翎。 温翎定睛一看,干瘪的皮肤,尖锐的獠牙,锋利的指甲,屎黄的眼睛,还有蹦蹦跳跳的动作,这是……僵尸? 脑海里快速闪过温厄愁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僵尸等级不同眼睛颜色不一,分别为红、绿、黄、蓝、灰、白,其中红色最强。 而她就是红瞳。 同时僵尸又分为许多种,具体有什么温翎记不清了,但她敢肯定的是,面前这些东西就是僵尸! 兄长说,僵尸四大始祖是旱魃、后卿、赢勾、将臣。 而她就是旱魃。 理论上来讲,她是他们的祖宗,别看眼睛只差一个颜色,本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是纯种和串串的区别,这些僵尸见了她受血脉压制都得绕道走! 但是……温翎看着越聚越多的僵尸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他们怎么好像不怕她的样子……? 第222章 何时离开 吼—— 四周的僵尸停在了距离温翎两米远的位置,突然齐齐吼叫,那惊骇的声音震耳欲聋,惊得远处林子里的鸟都振翅而逃。 他们看起来像要进攻的样子,可诡异的是温翎竟然在一声声吼叫声中听到了臣服的意味。 或许是……错觉? 温翎紧张地扯了扯嘴角,她这一笑,便亮出了那两颗刻意隐藏只有在吸血时才会变长的尖牙,顷刻间,哗啦啦……僵尸们趴了一地,五体投地。 “……” 温翎一脸懵逼,抱紧自己的小破剑局促地站在中间。 她不动,地上的僵尸也不动。 温翎寻思着一直这么傻站着也不是回事儿,于是往旁边挪了挪,不曾想,她这一动,那些僵硬的身体竟也齐唰唰地移向了她的方向。 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他们是怎么在五体投地的情况下移动的! 震惊之余温翎不得不在心里自嘲,她空挂了一个旱魃的名头,实际能力却还比不上这些小喽啰,就这,他们还得拜她。 真是……尸比尸气死尸。 “要不……要不你们先起来?” 话音刚落,围着一圈的僵尸仿佛听懂了般一个弹跳齐唰唰站了起来,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温翎看,只是当温翎看向他们时,他们又畏惧地快速移开目光。 温翎看得目瞪口呆,谁说僵尸身子硬的,看看人家一个个的多灵活!谁说僵尸丑的,看看人家一双双卡姿兰大眼睛多水灵! 跟激光炮似的。 “咳咳……”温翎理了理嗓子,又挺了挺腰板,想了想,眼珠子一转,装模作样道:“本……咳,本座只是路过此地,尔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一听老大下命令了,一根筋的众僵尸们便真的蹦蹦跳跳散了。 峡谷这边的月亮看起来似乎要比另一边大得多,此刻的大地好像被烟雾笼罩,皎洁的月光下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 僵尸们四散开来,一个个张着嘴仰着头盯着天上的月亮,隐约间温翎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自月光而下被他们吸了进去。 以为自己看错了,温翎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瞧,惊讶捂嘴。 竟真的有一股神秘力量从天而降进入了这些僵尸体内! 难不成这就是兄长口中所说的灵气? 温翎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思忖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豁然开朗。 之前不知道这是自己书中世界时,她没有想过旱魃修炼与普通修士的区别,笨拙地去吸纳灵力,故而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可如今不一样了,若这里当真是书中世界,兄长口中所说的灵气,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天地之灵,日月之精,风雨之变,雷霆之怒,星辰之辉,甚至是高山流水之净,都能汇聚成灵气,灵气无处不在。 对于不通此穴的人来说,灵气极尽神秘,且吸纳灵气要比吸纳灵力难上数倍,故而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以炼化灵力来修炼,可一旦掌握其精髓之处,便如同找到了修炼捷径,修为可一日千里! 恍然大悟的温翎兴奋地望着天上的月亮,血红的双瞳在朦胧下闪烁不明,那两颗象征着身份的尖牙无声变长,就像夜间准备狩猎的毒蛇,已经跃跃欲试。 此夜,注定与众不同。 …… 这边温翎在抓紧时间修炼,而温厄愁却在刚回到朝寂渊不久再次离开。 那是一处黑得不见五指的山洞,里面没有点灯,阴风阵阵回荡在洞中好似凄厉的哀嚎,让人不禁为之胆颤,可男人却神色不变恍若未闻,如履平地径直走了进去。 他轻车熟路地坐到了那张没有温度的石床上,阖眸结阵,口中念念有词,不出片刻,石洞内竟凭空出现数十道身影,那些身影个个穿着黑袍戴着面具,浑身散发着诡谲气息,隐匿在黑暗中好似那地狱来使。 温厄愁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什么也没说,可那些人影却像是接到命令般突然离开了,他们飞向四面八方,消失在暗夜中。 而随着众多人影的消失,坐在石床上的温厄愁在这一刻虚弱到了极点。 他脱力般躺到床上,用最后一点力量为自己布下结界,然后昏迷了过去。 嘀嗒、嘀嗒—— 是潮湿的山洞里落下水滴的声音。 那声音陪伴了他千年之久,就像母亲吟唱的摇篮曲,哄着他入睡。 嘀嗒、嘀嗒—— 在这有节奏的声音中,一个身影无声靠近,而沉睡过去的温厄愁对此一无所知,那人点起一盏灯,无声站在石床边,无温的眸子平静如一汪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掀开了头上的斗篷,摘掉脸上的面具,不加掩饰露出了那张极其丑陋的脸,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人人口诛笔伐的恶人鬼修温离愁。 温离愁脱掉鞋子,躺到了温厄愁旁边,疼惜地环上了他的腰。 即使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臭虫也曾渴望温暖,世人皆弃他如敝履,自始至终唯一忠诚的,只有他自己。 可如今,竟是连他自己也生了二心。 自当年分身至今,二人从未见过,可温厄愁做过什么经历什么想了什么温离愁一清二楚。 温厄愁背叛了他。 他们明明只是想报复温翎,可温厄愁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可温厄愁竟妄想与他割席分坐。 现在连温厄愁也嫌弃了他。 多么可笑。 温离愁无波的眸子轻轻颤动,宛若深渊下再一次裂开的疤,他明明很恨,可手上还是不时有力量传递到了温厄愁身上。 不消片刻,温厄愁幽幽转醒,在看到温离愁的那一刻他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眼神稍闪,不曾与之对视。 温离愁冷笑,“怎么?不敢看?面具戴久了,还真的忘记自己面具下那张脸长什么模样了?” 袖下的手一紧,温厄愁目光微凝,“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呵。”温离愁冷冷看他,“这句话该是我来问你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无关?!温厄愁!你演戏演上瘾了是吧?真当她是你妹妹了?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你醒醒吧!一旦她知道你做过什么,你觉得她还会唤你兄长?” “我说了与你无关!” 嘭—— 一块巨石应声而碎。 温离愁看着那满地的碎屑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温厄愁,我今日来不是与你斗嘴的。”深呼一口气,他压着自己的脾气,好生说道:“天谴将至,唯有沉睡方可自救,你何时与我离开?“ ‘天谴’二字一出,温厄愁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他也是近些年才醒悟,道法虽同归,却不可同修,妄图挑战天道法则者,必受天谴。 想要瞒天过海唯有诈死一法,而这一沉睡少说几百年,多则上万年。 他不知自己这一睡再醒来时这世间会是什么模样,他更不知这一睡,何时再能见她。 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似在斟酌似在考虑,半晌,妥协道:“计划完成之日,我便随你离开。” “好,我等你便是。” 第223章 可还满意 又是一日夜里,天气微凉,伴随着‘吱呀’一声,不知道多久没有住人的竹屋小楼终于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温翎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她迫不及待冲到二楼,将房门一关,摘下了头上的步摇。 今日她突破了元婴,天亮了兄长应该就会来接她,她得在天亮之前弄清楚一些事,比如…… 她到底是谁。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东西一直陪在她身边,恐怕就只有这步摇,她记得,她醒来那日这步摇就在她的头上。 温翎一手拿着步摇,一手结阵施法,口中念念有词,不消片刻,温翎便听到了一些声音。 “这东西怎的如此难炼!” 咦~温翎眸子一亮,这暴躁的声音好像……是兄长! 兄长说这步摇是他送的,看来她这是追溯到了源头,她成功了! 温翎大喜,可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翎翎你知道吗,皇族那些贵人啊都喜欢养些畜牲当宠物,会给它们起人的名字,给它们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进来出去的还得要几个人伺候着,它们长着一张畜牲脸有时却比有些人都要神气,当真是可笑。” “那些宠物身上都会挂着主人赐予的物什,这物什会伴随其一生,世人皆认为这是恩赐,可我倒以为这是枷锁,也是警示,警示它们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态度。” “翎翎,这步摇你可满意?” 听到此处,拿着步摇的手不禁颤了颤。 不知为何,温翎突然觉得这样的兄长好陌生,就像是……就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 温翎脑子里很乱,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同时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不说话,与此同时,更多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来。 她听到她的兄长像是个精神分裂患者一样,一会儿是正常的,一会儿又极其诡异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她听到兄长最初唤她,温姑娘。 她听到了楚砚辞的声音,她听到了剑入骨肉的声音,她听到兄长发怒的声音,不知为何,温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腰腹处那道消不下去的疤。 容不得她细想,更多的声音袭来,全部都是兄长的声音,或冷漠,或温柔,或不屑,或紧张,或厌恶,或庆幸,直到她醒来那日,兄长才变成了正常的兄长,而她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好乱,好乱。 温翎猛地睁开眼睛,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手上的步摇,尽管那些语言很乱,但温翎大概也明白了一些。 楚砚辞没有骗她。 兄长是傀儡。 那个鬼修一直在骗她,把她当成猴子一样戏耍! 哗啦—— 步摇被愤怒地扔到地上,甩落墙角,沾染一地尘土。 温翎发狠地盯着那步摇,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温厄愁面前揭穿他的谎言,然后将骗她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可愤怒并不能做为实力的加成项,很快温翎又冷静了下来,兄长是傀儡都这般厉害,若是本体现身,她一个元婴期旱魃如何对付得了。 据楚砚辞所说,鬼修之所以掳她走是要折磨报复她,可为何又派一个傀儡来对她这般好? 是捧杀? 在得到完全的信任后揭露真相让她信念轰然倒塌? 这是温翎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她虽然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与楚砚辞与元明宗有何等羁绊,但冲着那鬼修要害她,她势必不愿再当这案板上的鱼肉。 理智回笼怒火渐渐平息,温翎默默起身又将步摇捡了起来端端正正戴在了头上。 她透过大敞的窗眺望夜空,目光由最初的愤怒狠厉渐渐归于平静,紧接着,像个没事人一样躺到了床上,盖好被子,默念楚砚辞告诉她的咒语,进入梦乡。 …… 次日清晨,温翎正睡着,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她的房间,那人自然地坐到床边,轻轻摸了摸温翎的脸,温翎缓缓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一下惊坐起来。 温厄愁愣住,“翎翎?” 温翎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掩饰地扯了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然后亲昵地挽住温厄愁的手臂,将头枕在他的肩膀。 “兄长你好狠的心,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儿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天天担惊受怕的,连觉都睡不踏实。” 听她这么说,温厄愁便没有在意,含笑道:“我何时将你置于危险之地?只是怕有我在你又要耍赖偷懒,这才将你自己留在这儿,谁曾想你个小没良心的,竟会这般想我。” “兄长~”温翎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像只粘人的猫在男人的肩头蹭了蹭,“我知道兄长对我最好了。” 温厄愁但笑不语,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极为宠溺的样子。 温翎从未想过,兄长为她建立的堡垒有一天会被谎言摧毁,面对男人温柔的举动,她心中一片彷徨。 余光若有似无飘过男人的发,温翎眼神有一瞬凌厉,只要取他一根头发,她就能通过复镜术找到那个鬼修的藏身之处,找到鬼修,设法杀了他。 杀了鬼修,兄长就能得到自由。 只要杀了鬼修,兄长一定就能脱离苦海。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不断膨胀,但想取他一根发丝岂是易事,温翎思忖片刻,突然揪下了一根自己的头发。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幽绿的鲜血瞬间浸湿了银白的发,温厄愁凝着那道伤口皱了眉。 “翎翎,你这是作甚?” 温翎只是浅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口念咒语,手上不时有灵气闪现,掌心一点银白在红光的加持下不断变化,似在火光下炼化的铁,马上就要成形。 而温翎也因这极限输出精气受损,本就毫无血色的皮肤此刻愈发惨白。 “翎翎……”温厄愁似乎知道温翎想做什么,眉间越发紧锁,“可以了。” 温翎不为所动,手上的灵气愈发汹涌,温厄愁看她这般执着,虽不舍,但也没再多说。 不多时,温翎终于停手,她的掌心处赫然可见一串珠链,红润的珠子晶莹剔透,珠心一抹幽绿闪烁奇彩,银丝贯穿而过,安静垂在手边。 “多谢兄长助我突破元婴,还望兄长莫要嫌弃。” 凝着她苍白的唇,男人心下不由动容,嗔怪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后便将细链拿了起来,细细打量一番后环缠在了手腕处。 “翎翎有心了。” 见他收下,温翎唇间笑容渐深,“兄长此次外出可有给翎翎带回礼物?” 男人一顿,后知后觉她这是在向自己要礼物,无奈轻叹,纵容道:“翎翎想要什么礼物?” “嗯~”温翎佯装思索的模样想了许久,说:“我想要兄长的噬莲扇,不知兄长舍不舍得?” 温厄愁没想到她想要这个,不由沉了脸。 噬莲扇虽绝世无双,却极其危险。 里面镇压着一只以亡魂为食,以血为饮,至残至暴的凶兽,最擅长蛊惑人心,若非心性坚定之人会被一步一步迷了心智,最后会被其吞噬。 如此危险,他怎可随意赠她。 “噬莲扇,不行。”怕温翎闹脾气,又说:“除了噬莲扇,只要你说,兄长都给你。” 听他这么说温翎佯装不高兴的模样噘了嘴,“我以血魄凝链赠予兄长,日后兄长外出时若是想念翎翎了便可以拿出来看一看,可兄长赠予我的东西却都是死物,噬莲扇常年伴于兄长身侧,多多少少沾有兄长的气息,我这才……哼!没想到兄长这般小气!” 原来如此。 温厄愁轻叹一声宠溺笑了,他认真地想了想,突然五指凝力放在左胸,成鹰爪状似乎在抓着什么东西。 不多时,一滴血出现在半空,随着那滴血的出现,温厄愁身形虚晃了一下,在温翎错愣的目光中,他凝神炼化,半响后赫然出现一枚血戒。 他将血戒戴在温翎手上,浅浅一笑,“翎翎看看可还满意。” 第224章 出朝寂渊 看着手指上漂亮的戒指,温翎在这一刻愧疚到了极点。 屋外四仙桌上明明就摆着一壶他的血,或许已经干涸,但并不碍事,可她却是愚笨到想方设法取他的发。 心头血,该有多疼啊。 兄长他一定很疼吧。 若不是被人操控,兄长又怎会受此折磨…… “翎翎?”见温翎不说话,温厄愁唤了她一声。 温翎回神,看着面前如沐春风的男子,想杀了鬼修的念头在这一刻愈发强烈。 她愧疚地抱住面前的男人,将头埋在他的颈间,略显哽咽地说道:“谢谢兄长。” “傻丫头。”温厄愁轻笑一声,“跟我说什么谢。” 清晨的阳光不敌晌午的炙热也不敌傍晚的惊艳,清晨的阳光是那般温柔又那般温暖,洒落进窗,无声照亮了两道身影。 温翎依偎在男人的怀中久久舍不得离开,她总是怕自己这一放手,她的兄长便不再是她的兄长。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直糊涂下去该多好…… …… 画面一转,时间很快来到了出朝寂渊的那一日。 温厄愁答应温翎会在她突破元婴的时候带她出朝寂渊,虽然后来温翎没有提及此事,但温厄愁不能假装不记得。 答应她的事他绝对不会食言。 “出去以后不许乱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男人为她整理着斗笠,不时念叨着。 温翎无奈点头,这话他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了。 “所谓人心隔肚皮,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出门在外不要多管闲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怜悯之心一文不值,为了所谓的正义螳臂挡车,实乃愚蠢。还有……” “兄长!”温翎忍无可忍,“有你保护,没人敢伤我,不要念叨啦……” “……嗯。”男人隔着斗笠欲言又止。 如此温翎耳朵终于清净了。 为避免太过招摇,温厄愁准备了一辆马车,温翎一见马车两眼放光,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未坐过这种普通的马车呢! 她兴奋地一路小跑过去,坐在马车上朝温厄愁招手,男人摇头轻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兄长,我们要去哪儿?”见他上来,温翎便迫不及待地问。 温厄愁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 行驶途中温翎不时掀开窗幔往外看,试图找到醒目的标志来记住路线,然而大路千万条,岂是她说记下便能记下的,绕来绕去不一会儿便迷糊了,索性她也不看了。 马车颠簸,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便将人颠得昏昏欲睡,温翎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她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倚靠在了马车上,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温厄愁眼疾手快抬手,接住了她缓缓倒下的身子。 “翎翎?” “翎翎?” 男人唤了她几声,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那张看起来温和无害的脸失了防备眨眼间回归了它原本的冷漠。 而外面看起来极其正常的风景却在顷刻间破碎成了细小浮沫,又在下一秒凝结成了一副全新的景象。 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原来,从始至终温翎都不曾走出他施布下的幻境。 “翎翎。” “翎翎。” “醒来了。” 脑海里响起男人虚无缥缈的声音,声声呼唤宛若魂归般拉扯着她的神经,温翎猛然惊醒。 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中,而马车里点着灯,她赶紧起来掀开窗幔向外望去。 天已经暗了,大街上却无比热闹,似在准备什么节日,瓦顶与瓦顶之间连着大红灯笼,串成一串挂满头顶,老幼妇孺齐聚街上,夜色难掩一张张喜气洋洋的面孔。 可对于温翎来说这些并不能吸引她,唯一吸引她的只有那弥漫在整个城镇的血腥味。 温翎享受地耸了耸鼻子,那是新鲜血液的味道,嗅着这迷人的味道,鲜红的瞳明灭间变得愈发妖艳,那两颗藏在唇下的齿不知不觉慢慢变长。 温翎突然有种跳下马车咬烂他们脖子的冲动,她只能死死地抠住窗沿才不至于失去理智。 果然兄长说得没错,她无法在市井中生活。 温厄愁看出她的异样,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唇,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他不紧不慢扯开脖颈间的衣领,撑着头慵懒侧躺下。 另一只手微微用力,裹起那纤纤腰肢,温翎便跌入他的怀抱,他将温翎的头按在自己脖颈,温翎在愣了一下后大快朵颐。 咕咚咕咚—— 诡异的声音淹没在一声声欢声笑语之中。 鲜血染红了斗笠上纯白的纱,这画面看起来极其血腥,而男人却诡谲地笑了。 撑着头的那只手不时摩挲着温翎送他的珠链,另一只手似摸宠物般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极其享受。 因为只有当那两颗尖锐的牙齿刺进他的血肉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时,他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温翎属于他,只属于他。 “翎翎,你可喜欢兄长?”迷离之时,他情难自抑问出了声。 低沉的声音酥麻无骨,将人撩拨得面红耳赤,可温翎却恍若未闻,这里的血腥味真的太浓太浓了…… 尖锐的指甲不知不觉间插进了男人的手臂,男人闷哼一声,唇间笑容愈发耐人寻味。 不知道马车在宽阔的大道上停了多久,直到一阵风吹起,掀起了两边的窗幔。 这才看到男子面色惨白,一眼望去宛若羸弱书生,他正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服,不时还会发出几声清咳,而那个始作俑者正懊悔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兄长……我……我不是故意要咬你这么久的……我控制不住……你没事吧,你还好吗……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下车吧。” 温翎木讷抬头,见温厄愁已经站了起来,男人对着她施了个清洁咒,斗笠上的血便消失了,温翎连忙起身搀扶,小心翼翼生怕他摔倒的样子。 男人瞧着她那个可爱的小表情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唇,却在温翎看过来时恢复了往日里的正经。 “为兄今日失血过多,恐不能陪你玩儿太久,不远处就有一客栈,为兄且去休息片刻,你自己到处逛逛可好?” 这话正中温翎下怀,她连忙点头,“兄长安心休息,我一定不会乱跑。” 第225章 奇怪镇子 温厄愁竟然许她独自一人到处游玩,这让温翎很意外,在目送男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中后,那双鲜红的瞳这才不加掩饰倏地一亮。 朱唇翘起,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目光定在了就近一位看起来腿脚不太方便的老伯身上。 “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家闻声抬头,昏暗的灯光下,那双浑浊的眼睛被松弛的眼睑遮掩看不出虚实,他像是被按下了延迟键,在沉默了几息后才回答。 “无名镇。” 说罢不等温翎再说话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独留温翎一人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虽然她很了解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太大,被分割成了国、城、镇、村,数不胜数的村落部族可不是温翎想知道就能知道的,在她的记忆中压根没有‘无名镇’这个地方。 无奈温翎只得再次拦下了一位女子,“姑娘,叨(tāo)扰了,在下路过此处迷了方向,请问此地所属可是邯阳?” 那女子应声停下脚步,缓缓侧眸,头上的珠钗流苏随之晃动,这细小的声音竟在这热闹的街上显得格外清晰。 温翎觉得奇怪,目光随之落到了对方的脸上,四目相对,温翎一怔。 眼前的女子脸上明明挂着淡淡的笑意,可若是挡住了嘴巴,就会发现那双眼睛是不会笑的,就像蜡像馆的蜡像,形在却没有神。 女子点了点头,道:“此处确实在邯阳境内,不知姑娘要去哪里?奴家愿帮姑娘指路。” 听到对方愿意为她指路,温翎一喜,刚想问‘元明宗怎么走’时,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刚才还十分热闹的街此时气氛莫名淡了许多,温翎总觉得四周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她,可抬头望去却又没有什么不对劲。 “姑娘?”见温翎不说话,那女子轻声唤了她一声。 温翎回神,浅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了,多谢姑娘的好意。” 说完匆匆离开。 她游走在大街小巷,透过轻薄的面纱一直在警惕打量四周的人,越看她越觉得诡异。 街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数不清的脸上竟然挂着一般无二的表情,那几乎复刻出来的笑容让温翎头皮发麻。 一个闪身,她躲过人群钻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越往里走越暗,可那乌漆嘛黑的深处却莫名给人以安全感,直到完全隐匿在黑暗里温翎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她靠在墙上往外望,那灯火通明的尽头此刻竟显得异常恐怖。 摇了摇头,温翎甩去脑海里的诡异想法,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血戒神色凝重。 之前温厄愁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不敢贸然施展复镜术,如今此处只有她一人,便再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将她兄长制成傀儡的鬼修此刻身在何处。 找到他,杀了他。 杀了他,兄长就自由了。 这个念头不停在脑海里盘旋,温翎当即结阵,口中念念有词,阖上双眸,意识注入血戒。 就在她自以为必成功时,一道强大的力量从血戒迸发,只听‘噗’的一声,鲜血洒落夜空,温翎踉跄跌靠在墙。 顾不得抹去嘴角的痕迹,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的戒指,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呢……” 她竟无法对血戒使用复镜术! 是因为兄长修为太过深厚还是兄长对她早有防备? 温翎不敢轻易下结论,此刻的她有些彷徨,如果无法通过复镜术得知鬼修的下落,她又要如何救她的兄长。 失神看着手中戒指许久,温翎也想了许多,但似乎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最后一声轻叹默默将戒指戴好,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缓缓走出小巷。 街上还是有很多人,他们还在喜气洋洋地过着节,只是看起来莫名违和。 走着走着,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出来一个人,迎面与温翎撞了个满怀,突然的冲击让失神的温翎不得不后退了一步,待稳住脚步定睛看去,地上倒着一个小童。 那孩子脸上原本戴着面具,这一撞不仅将面具撞掉,还将他怀里的包子和几块鸡肉块撞到了地上。 那孩子顾不得看自己的伤势,急急忙忙捡起面具戴在了脸上,抓起几个包子撒腿就跑。 虽然那孩子动作很快,但温翎还是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丑得骇人的脸,温翎在那孩子的脸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脓包,像是烫的,又像是天生的。 黝黑的皮肤像被火熏过一般,细长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分孩子的童真,相反的,温翎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沉。 不容温翎反应,几个拿着粗棒的大汉追了过来,他们嘴里骂着难听的脏话,凶神恶煞地追向了那个小童。 这样的闹剧大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街上的人甚至都不愿意分一个眼神给那个逃跑的孩子,他们还在过着自己的节日,谈笑风生恍若未闻。 看着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温翎皱了眉,她握紧手中剑转身追了上去。 …… 此刻,宽敞的客栈里,一袭紫衣自然垂落,温厄愁安静地坐在窗边喝着茶,透过大敞的窗时不时望向空中月,而在他的手上有一面铜镜,铜镜中竟有温翎的身影。 突然,屋中凭空出现另一道身影,那人戴着面具显得格外神秘,他自然地坐到温厄愁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只是把玩着,不曾入口。 “看来某人精心养大的小东西变坏了,有事瞒着某人不和某人说,偏生某人还自我感觉良好,真是可笑,可悲,可怜。” 语气玩味,带着嘲讽之意。 温厄愁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声音无温:“有事?” “无事我就不能来了?”说着男人摘下面具,竟露出了一张与温厄愁一模一样的脸。 他冷冷勾唇,满眼的轻蔑,“把伤疤揭开给别人看,怎么?想博取她的同情?这么多年你还看不透人心,你以为她看到了你的过往就能原谅你犯下的过错?你何时变得这般幼稚?” “她,和别人不一样。” 见温厄愁这般执迷不悟,温离愁怒不可遏,握着茶盏的五指陡然收紧,“不一样?呵,你是不是忘了,到底是谁给了你这般糟糕的人生!” 话音刚落,茶盏碎裂,那张俊美的脸竟在顷刻间扭曲成了另一副骇人的面容。 那强烈的视觉冲击刺激着温厄愁的神经,看着那张丑陋不堪的脸,逝去的回忆潮水般将他淹没,苦得他说不出一句话,试图辩解的唇最终还是轻颤着无力抿起。 见他不说话,温离愁冷哼一声也不再言语,只是晃神间隙,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那面铜镜上,落到了那个焦急的身影上。 第226章 去无琼山 终于,戴面具的小童还是没能逃过几个大汉的追捕,被围堵在一处小巷,顷刻间棍棒如落雨般打到了那个羸弱的身体上。 可那孩子竟是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抱着怀里仅剩的几个包子,温翎赶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几近昏厥,而那几个彪形大汉还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眼见着一棍子就要落到那孩子的头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气凭空出现,粗壮的棍子被斩成了两截。 “谁?!” 众人回头,只见一头戴斗笠看不清脸的女子如天神降临般凭空出现,一个闪身便挡在了小童面前。 她似笑非笑道:“这小贼这么小就偷东西,长大了可还了得,今日教训了他,将来就少了一个贼人,少了一个贼人就等于救了无数人,诸位可谓是行了一大善,功德无量啊。” 这番恭维的话一下子把众人说懵了,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摸不着头脑。 只听温翎又说:“可话又说回来,如今他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再打下去怕就不是行善而是作恶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锭温厄愁提前为她准备的银子,随手一抛扔到了领头男人的怀里,笑呵呵道:“各位大哥就当卖小人个面子,放他一马如何。” 虽说温翎笑眯眯的看起来极尽随和,可那时不时在月光下反射出寒光的剑刃还是让众人不寒而栗。 要知道,刚才她只凭一道剑气便斩断了他们手中的木棍,若是真刀真枪打在他们身上…… 不敢想不敢想…… “算……算你小子走运!”领头的咽了咽唾沫,佯装大度的模样恶狠狠道:“再有下次剁了你的贼手!撤!” 说完几人便跑了,那速度惹得温翎在后不停咂舌。 这时,一只染满鲜血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了温翎的裙角,温翎有所感应回头,只见小童用尽全身力气仰着头哀求:“带我,去,无琼山。” 说完这句话小童便昏了过去,温翎懵了一瞬后赶紧蹲下,“喂!小孩儿?你……你别睡啊!这无琼山在哪儿啊?我……你醒醒啊!你不会死了吧……你可不能讹上我啊……不关我的事啊……” 温翎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在没见到什么人后颤颤巍巍隔着面具探了探小童的鼻息,片刻后重重松了口气。 “还活着,还好还好……”她弯了弯唇,引一缕纯洁灵气渡入小童体内。 …… 铜镜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均是看出了神。 “当年……” 男人不知不觉发出的声音有些许缥缈,温离愁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落寞而止,而温厄愁的记忆随着这声低喃回到了千年之前。 他还记得,那时的他昏死在了街边,醒来时天早已大亮,或许是真的怕闹出人命,那致命一击没有落下,而他拼死偷来的包子被无情踩踏成了一滩烂泥喂了蚂蚁。 是啊,宁愿糟蹋了,也不愿留给他。 在那些人眼里,他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儿,本是微微垂落的五指陡然成拳,温离愁感知到温厄愁的情绪变化这才回神,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轻嗤一笑。 温厄愁目光一沉,“你笑什么。” 温离愁没有着急回答,他先是悠然自得地抿了口茶才不紧不慢道:“你想与我分化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摆脱我摆脱过去,想和温翎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你又无论如何都忘不掉那些她赋予你的伤痛,你说可笑不可笑。” “……” “嗯?怎么不说话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你别忘了,到底谁才是本体!你心里想的什么,以前做过什么,以后要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温离愁波澜不惊的脸上现出一丝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不过是不想强行合体自损道行罢了,你不会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从本体脱离时间久了就可以慢慢摆脱我的控制?你想多了,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 本是谪仙俊容因染上怒意变得格外诡谲,温厄愁看着这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神色有些许恍惚。 天谴将至,他深知自己时间不多,只要合体,他相信以温离愁多疑善变的性子日后怕是不会再将他放出来了。 想起自己的计划,紧握的拳头在几番挣扎后缓缓放松,他深呼一口气,看似漫不经心道:“答应你的事自是不会反悔。” “哦?是吗。”温离愁意味深长地挑了一下眉梢,显然并没有因他的三言两语而轻易相信他。 温厄愁则不再解释,抿了抿唇默默放空心神。 因脱离本体时间过久,分身与本体之间的感应就会变得不再那般敏锐,很多细小的痕迹都不会被本体捕捉,正因为如此温离愁才会着急要与他合体,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 一个被温离愁知晓,却并不详尽的计划。 如今只要他不多想,温离愁就不会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放空自己。 温厄愁不再搭话,房间里再次无声。 与此同时昏死过去的小童幽幽转醒,在短暂的木讷后赶紧从温翎怀里爬了起来,抱紧怀里的包子警惕地看着温翎。 温翎被气笑,“小孩儿,刚才是我救了你,你作甚拿一副防贼的眼神看着我?” 小童微怔,似是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目光由最初的冰冷慢慢变得无温,他没有说话,撑地要起来,却不想一条腿受了重伤根本使不上力气,‘噗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 温翎蹙眉,作势要扶他,小童借势一把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抬头恳求地望着温翎,沙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带我去无琼山。” 顿了一下,说:“求你。” 那是一双在极致的暗夜下隐现星光的眼睛,亮光微弱却极其容易打动人心,四目相对之时,温翎突然就起了恻隐之心。 她没有多说什么,俯身将小童打横抱起,小童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般举动,呆呆地仰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一时之间忘记了眨眼睛。 看着那双充满人情世故的眸子终于亮起孩子该有的纯粹懵懂,温翎莞尔笑了。 她轻轻掂了掂,打趣道:“小孩儿,你这身高看起来怎么也得有八九岁了吧?怎的比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还要轻?你可要抓紧了,一会儿莫叫风将你吹跑了去。” 第227章 没有名字 “我……”小童似乎想告诉温翎自己的真实年龄,但突兀刺耳的嗓音却在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有多不堪。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一手小心翼翼地捏紧了温翎的衣角,一手护紧了怀里仅剩的两个包子,轻声道:“西边那座大山。” 虽然声音细小如蚊,但温翎还是听到了,她闻声望去,只见在西边果然有一座大山,知他该有急事,当即不再逗弄,一个腾空御剑而起。 风从耳边吹过,撩动了温翎脸上的纱,男孩仰着头静静看着,看到了她身后那轮清冷的月。 月光熠熠,反倒是模糊了她的脸。 很快,温翎在空中看到了一个山洞,洞口前被打扫得很是干净,连根杂草都没有,洞口旁两株寒梅即使在黑夜中也依然绽放着光彩。 思来想去该是有人打理,于是温翎试探着问道:“小孩儿,那是不是你家?” 如大梦初醒,小童呆呆醒神,侧目望去,不知是触及什么,双眼瞬间蓄满了泪,挣扎着就要下去,温翎微惊,赶忙落地。 这一落地,温翎就嗅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气味。 她蹙眉看向洞内,又看了看连爬带跳往洞里跑的小孩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很快,洞里就传来了小童隐忍的声音。 “婆婆,我回来了婆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是包子,还是肉包子,闻着可香了,你拿着,这都是给你的。” “婆婆你看到了吗,婆婆……你可别舍不得吃……” 不知为何,听着这一声声嘶哑的呼唤温翎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她疑惑地摸着自己的心口,双腿不听使唤走向洞内。 刚一进去,温翎就看到了一个躺在石床上的老妪,那老妪双手交叉放在胸口一动不动,满头的银丝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虽补了又补却干干净净。 小童将包子放到了老妪的手里,唤了几声婆婆后便不再出声,温翎悄声上前,轻叹一声摸了摸小童的头。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她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在这个时候,或许无声的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吧。 直到一缕朝阳刺破黎明照亮山洞,跪了一夜的小童终于有所反应。 他捡起老妪手边的木棍,拄着棍子无声走出山洞,温翎好奇跟上,便看到他捡起一根又一根木柴,捆在一起,扛在瘦弱的肩膀上,拉回到洞口前再离开去寻找,一趟又一趟。 温翎试图帮他,却被拒绝,无奈只得作罢。 不知是腿伤痛的还是累的又或者是被太阳晒的,汗水慢慢打湿了他破烂不堪的衣服,可他依旧没有停下,直到将木柴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将老妪绑在自己背上,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走着,将老妪小心翼翼放上去,直到一把大火照亮了整片天空,小童终于笑了。 面具下的笑容是那般纯粹,他说:“地下太冷,孙儿舍不得您受冻,这一走就别再回来了,以后也就不会有人欺负您了,您放心,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欺负孙儿。” 细小的声音淹没在滋啦跳跃的火苗中,明明是用最普通的语气说出的最普通的话,却莫名的给人以沉甸,这一刻,温翎竟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温翎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的小童,她很想知道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这般老成。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前的大火似乎有了燎原之势,但不管是多么熊烈的大火总归有熄落的时候。 夜晚,小童端着一碗野菜汤来到温翎面前,他似乎是想和温翎说些什么,却踌躇着几次没有开口,温翎虽看不见他的脸,却从那双不停躲闪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不好意思。 “你是想与我道谢?” 被道明心思的男童一怔,匆匆低头,默了一息后重重点头,“多谢。” 温翎笑,“谢我什么?谢我的救命之恩还是谢我将你送回来?” “……,都有。” “哦?我帮了你那么大忙,你一句多谢就想将我打发了?”温翎忍笑看着他。 小童当即不知所措,两手紧紧地抓着衣角不敢抬头。 “好啦,逗你的。”温翎拍了拍身侧的石头,“坐下。” 小童一愣,抿了抿唇没有动,温翎无奈,只得动手将他拉至自己身侧,“小孩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小孩儿小孩儿的叫你吧。” “我……”小童低着头局促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恨不得将头埋进膝盖里,“我没有名字。” “没有?”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温翎一脸惊讶,“你没有名字,那……那位婆婆……婆婆要如何唤你?” 提起老妪,小童眼神瞬间暗淡,“婆婆听不见。” 一听这话温翎眼神里闪过一瞬心疼,聋哑聋哑,这人啊,一旦听不见就跟哑巴没什么区别。 不等温翎再问,只听小童喃喃道:“平日里婆婆唤我就会敲一敲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根木棍。” 温翎了然,愈发心疼面前的这个小男孩,情不自禁地就摸了摸他的头,“你其他的家人呢?是走散了还是……” “没有!” 提及家人小童情绪有些激动,那双无温的眸子陡然阴沉,四目相对温翎愣住。 小童后知后觉自己失态,再次匆匆垂头,“你那时应该看到了吧。” “什么?” “我的脸。” 温翎语塞。 “我爹是一个普通人,我娘是一个妖,生我的时候现出了原形,我爹害怕,在我娘产后最虚弱的时候联手道士把我娘杀了,至于我的脸……” 他顿了一下,声音沉了几分,“或许是老天爷对这段禁忌恋的惩罚吧……” 说着他掀开了自己的袖子,温翎探头看过去,不由惊愕,只见在那一截瘦弱的手臂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褶皱纹路,亦如他脸上那般,似烫伤似枯槁。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这些痕迹会越变越大,直到遍布全身,有一天我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爹和族人都说我是怪物,在我五岁那年,他们打着祭祀的名义将我扔进了湍急的河里……” “或许老天爷也嫌弃我吧,他不肯收留我,又让我遇到了婆婆,是婆婆救了我,婆婆不觉得我丑,也不觉得我是个异类……” 说到这儿,小童语气轻松了不少,他眺望着天空缓慢地说着:“婆婆会把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晚上睡觉会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她带我看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 “可是……”话音突变,小童声音再次回归最初的无温,“现在连婆婆都不要我了。” 第228章 随我姓温 明明没有心,可温翎却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明显感觉胸口处闷闷的,一上头,她脱口而出:“幼宜。” 小童一愣,眼神不解看她。 “竦[song]长剑兮拥幼艾,荪[sun]独宜兮为民正。”温翎透过轻纱看着他,轻笑着,“一手举长剑斩尽天下恶事一手抱幼童怜悯众生,不惧世俗心怀至善。” 小童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没有完全听懂,他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看着温翎,眼底暗潮翻涌。 温翎收敛笑容,轻声问他:“你的名字,可还欢喜?” 温翎的话证实了小童的猜想,那双原本晦涩的眼睛在顷刻间湿满了眶,他眼尾腥红,沙哑着嗓子艰难开口:“这般好听的名字,我如何配得上。” “你为何配不上?”温翎因他的妄自菲薄对他愈发怜爱,“错的是他们不是你,你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你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孩子,配得上一切美好。” 生怕他不信,温翎的语气很是严肃,尽管隔着面纱,他依然能感受到温翎的认真。 这一刻,多年的心结突然就释怀了。 他红着眼睛笑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得到她的垂爱眷顾。 发自内心的笑容透过眼睛传达给了温翎,受之感染温翎也跟着弯了唇。 她小心询问:“你若不嫌,随我姓‘温’如何?” 听她这么说,垂在身侧的五指微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瞳孔映在月光下轻轻粼动,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悄然绽放,尘封许久的冰层终是一点点融化。 他轻轻点了点头,从鼻腔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幼宜,温幼宜。 他终于有名字了。 戴着面具的孩子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铜镜前,两个男人谁都没有说话,正雕塑般失神地看着镜子里的画面。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一个神情释然,一个神情恍惚,沉闷的气氛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的一声鸟惊方才打破这凝固的时间。 “晚了。”是温离愁先开的口,“既成事实难回天。” 留下这句话他便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就好像不曾来过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温离愁的离开温厄愁似乎并未在意,他还在盯着铜镜里的那一抹倩影,指尖轻轻划过镜面。 “幼宜,温幼宜……”一声声低喃从嘴角溢出,紧接着便是一抹淡淡的笑。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温厄愁嘴角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沉了脸,扔下手中铜镜夺门而出。 略显寂寥的山洞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将温翎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她赶紧起身,小跑过去。 “兄长,你怎么来了?身体可好些了?”说着目光瞥见一抹不同寻常,上下打量一番后惊讶道:“今日怎么舍得将你那身紫云络锦裳脱了?还别说,黑色与兄长也甚是相配。” 男人没有说话,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掠过温翎落到了她身后的温幼宜身上,透过那双稚嫩的眼睛似乎在看向另外一个人。 在温翎看不到的地方,温幼宜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警告,以及不时闪动的担忧。 男人见状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似挑衅又似轻蔑,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翎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男人终于将目光移向了温翎,“怎的与他在一起?” “嗯?兄长认识这孩子?” “认识,当然认识,可太认识了。” 温翎一头雾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温幼宜,不解问:“兄长是怎么认识幼宜的?” 男人邪肆一笑,目光森森盯着温翎,“在距离这里几十里外有一处村落,有一天整个村子的人都莫名其妙中了毒,上到八十岁的老人下到襁褓里的婴孩儿,无一幸免,据说被人发现时,满村的尸体都生了虫。” 温翎听罢不禁打了个冷颤,结巴道:“这……这跟幼宜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只不过那一日我恰巧路过,碰巧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小孩守在村口,用匕首一下又一下割下了一个又一个尚存一口气企图外出求救的村民的头。” “哦对了。”男人玩味勾唇,漫不经心指向温翎身后,“那孩子戴的就是这张面具。” “可……可能是巧合吧……”温翎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她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孩儿,“而且这世间多得是一样的面具,或许是兄长认错了……” 男人没有说话,掀开那层挡住温翎脸的轻纱,指尖轻抵上温翎眉心,下一秒,温翎便看到一个孩子用一把生锈的钝刀生生割下一个又一个垂死之人的脑袋。 鲜活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正好与温翎对视,温翎一惊,匆匆打落男人的手,脚步趔趄着后退了两步。 男人得逞一笑,微微弯腰,保持与她平视问她:“怕了?” 温翎本能地点了点头,猛地醒神又赶紧摇了摇头,见她这般反应,温幼宜沉默着默默垂下了眸子。 “这就怕了?” 男人似乎并不想就此罢手,他收敛笑容,神情突然严肃,紧接着不等温翎反应过来,一挥手,斗笠落地,三千银丝绽放在月光下,男人强行将大手覆在了她的头顶。 一幕幕,一帧帧,鲜红的颜色过电影般从眼前闪过,被钩子穿过琵琶骨的人行尸走肉般坐在地上,被剃了骨的尸体堆积如山,战乱、瘟疫、天灾、人祸,目光所及除了尸体就是尸体。 温翎惊惧地看着这一切,血红的瞳孔因这刺激的画面不停颤动着。 男人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不紧不慢收手,扶着她的双肩将还惊魂未定的人儿转过身去,逼着她看向对面的小孩儿。 微微弯着腰似笑非笑贴她耳边说道:“这孩子长大了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将来会有数不尽的人死在他的手上,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一个可以救那些人的机会,你只要杀了这孩子,那些人就能活。” 说完,男人便不再多言,站在一旁看好戏。 温翎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那个戴着面具的孩子,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她认识的温幼宜长大后不该是那样的…… 怎会变得那般凶残…… 温翎眼中是不加遮掩的失望以及痛心,相反的,温幼宜在经历短暂的忐忑不安后慢慢归于平静,他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释怀地阖上了双眸静静地等待。 等着温翎的审判,等着她正义的制裁。 可是他等了许久许久,都没有等来该有的惩罚,他茫然睁开眼,便看到温翎正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皎洁的月光下,她逆着光,银色的发丝与月光融为一体,虚幻般朦朦胧胧。 他仰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喉咙滚了滚,他艰难问:“你要杀我吗?” 温翎摇了摇头。 “那你要放我走?” 温翎还是摇了摇头。 温幼宜不解,温翎身后的男人蹙了眉,就在两人都猜不透温翎到底想干什么时,温翎缓缓蹲下身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叹了口气,说:“我这人挺没出息的,无门无派,唯有兄长一人作伴,修为也才刚突破元婴,不过凡事都有利弊,我与兄长虽无门派庇佑却也活得洒脱自在,修为虽算不上天下无双却也混得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不会轻易让别人欺负了去,而且我兄长很厉害,他会保护你我,你若不嫌,拜我为师如何?以后日日跟着我,我保护你。” 第229章 想干什么 温幼宜和温翎身后站着的男人很明显没有想到温翎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齐齐怔在原地。 见小孩儿不说话,温翎以为他不愿意,然而她此时此刻又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这可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先说他屠村的事,是那些人对不起他在先,他报复在后,虽说做法有些极端,却也称得上是因果报应。 再说以后,那些存在于未来的惨案还未发生,总不能真的为还未发生的事就将他杀了吧。 温翎思来想去,最妥当的方法就是收他为徒,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能最先将邪恶的种子扼杀在摇篮里。 遂,温翎只能假装看不懂他的不情愿。 厚着脸皮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允了,跟了我,你就得听我的话,明是非辨善恶,往后一言一行皆三思而后行。” 一脸严肃地说完后,猛地想起什么,赶紧翻了翻温厄愁留给她的保命口袋,翻翻找找后从里面拿出一面金丝勾嵌的面具。 那金色的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勾勒出的神秘蚕状图腾占据了半张面,白蚕栩栩如生,身上的纹络清晰可辨,仿佛下一秒就会结茧破蝶。 温翎将面具递给他,说:“这面具唤做栖面,这可不是普通的面具,戴上之后可随主人所想任意变幻容貌,而且若非主人授意任何人都无法将它取下,如今赠予你,就当是为师的见面礼。” 看着近在眼前泛着金芒的面具,温幼宜眼泛霜花迟迟没有动作,拜她为师,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在想,如果,如果小时候能有个人出来拉他一把,结局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或许他也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修士,或许他也能得道飞升…… 或许,或许吧。 他轻轻一声叹息,缓缓抬起双手接向面具,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闷哼响起,面具从他指尖滑落,他没能抓住。 温幼宜错愣抬头,便看到温翎晕过去躺在了那个男人的怀里。 “温离愁!你想干什么!” 没错,此人正是温离愁。 “我想干什么?”男人冷笑,“这句话不该是我问你吗?你想干什么?你不会真的以为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不用你管。”温幼宜上前一步,沉声道:“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笑话。”温离愁眼神忽而阴霾,“你是不是忘了她的主人到底是谁?” 说罢猝不及防一挥手,只听一声爆破,面前的小童只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被拦腰截断的纸扎人。 斜睨了那纸扎人一眼,温离愁冷哼一声带着温翎离开。 而就在二人离开不久,温厄愁在解决了温离愁布下的一个个阵法后终于匆匆赶到,他看着地上残缺的纸扎人脸色阴沉得可怕,却在瞥见那一抹金色时目光忽而温柔。 其实他撒谎了,他骗温翎说那些丑陋的痕迹自小便长满全身,其实不然,小时候只是长在了脸上,他……是因为后来修炼了鬼道受反噬才会蔓延至全身。 他并不是故意要骗她,他只是不想……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长大后自甘堕落修炼了鬼道…… 弯腰将面具捡起,细细弹落上面的尘土,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放空,他的眼神有一瞬的空洞,再回神时一切都变了。 以遍布的星辰为起点,细小的纹路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漆黑的夜空像是结满蛛丝,下一秒,星空崩裂,光芒大盛,周遭的一切都像是日光下的泡沫‘嘭’的一下破碎着消失不见。 幻境消失了,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直都在朝寂渊。 温厄愁将面具收好缓缓抬头,目光轻飘飘落到了出口的方向,紧接着平地无端起风,扬起一地尘土,待尘土落尽再看原地,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 …… 脑袋一阵莫名酸楚,刺眼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温翎浑浑噩噩起身,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看清楚身边人是谁。 “嘶……头好难受,兄长,我怎么突然睡着了?” 男人背对着她没有回答。 温翎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不知名的山顶,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可以将周遭的一切一览无余。 缓了一会儿这才缓过来,“这是哪儿?幼宜呢?” 提及‘幼宜’二字,男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身来,盯着温翎看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要用复镜术看什么?” 一听这话,温翎瞬间清醒,“什么复镜术,兄长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肯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温翎有些慌,大脑飞速运转。 兄长会问肯定是知道了,过多的谎言只会让对方更加厌烦愤怒,如今她不能再隐瞒自己使用复镜术的事儿。 但也不能实话实说呀。 短暂的思索后温翎忽地眼睛一闪,说道:“不过是新学了一门小术法,想着看看此法的妙处,谁叫我身边只有兄长一人呢,只能偷偷拿兄长来练手喽~” 说罢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谁料没有成功,这般丢人的事本不想与兄长说的。” 男人没有说话,仍在盯着温翎看,那双锐利的眼睛似要将温翎看穿。 “幼宜呢?”在马上就要破功之际温翎匆匆转移话题,看向四周,“打刚才就没看见他,他去哪儿了?” “走了。” “走了?”温翎皱眉,“去哪儿了?” “不知道。” “兄长明知道他未来可能会做些什么怎么能放他走呢?”温翎有些着急,“他走的是哪个方向?什么时候走的?身上可有盘缠?” “你很关心他?” “他是我徒弟,当师父的不关心谁关心?” 听她这么说男人目光微闪,“他还没有拜师,不算你的徒弟。” “他接了栖面就是我的徒弟。”温翎依然皱着眉,着急追问:“兄长,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可留下什么话?” 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看着一脸焦急的温翎,温离愁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于是脸色也愈发的不好看,连说话的语气都冷了几分。 “跟着一个过路的修士走了,那修士修为在你之上,还是名门名派。” 温翎顿时哑口无言。 好吧,谁叫她修为低又没有靠山呢,小孩儿的选择也不是不能理解,反正只要能有良人引导,不酿成大错就好。 偷偷瞄了男人两眼,见对方脸色臭得厉害,温翎也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小碎步上前,像以前那般讨好地拈住了男人的衣角。 仰头看他:“兄长,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本就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因着暗黑的衣角衬得仿佛在发光,男人垂着眼看着那只不安分的柔荑身上莫名的烦躁顷刻间消失了一大半,但面上不动声色。 训道:“日后想练什么术法就光明正大地练,偷偷摸摸的和做贼有什么分别。” 温翎一愣,然后连连点头,小心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不等男人回答,温翎扯着他的衣角晃了起来,“好兄长,你就当心疼心疼我,我们晚些再回朝寂渊好不好?” 她似在撒娇又似在耍无赖,俏皮的模样几度让男人失神,他看着她,沉默着,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眉眼微深,道:“日后不必再回朝寂渊。” 第230章 青涩皇帝 人间冬日向来格外的冷,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到地上堆砌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极为有趣。 温翎低着头,轻轻踮起脚尖然后重重落下,兴致勃勃踩出一个又一个小巧的深坑。 突然,头顶一团阴影,温翎来不及停下猝不及防撞了上去,撞在了一个城墙般坚挺的脊背上,惹得头顶的步摇叮咚作响。 “兄长,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男人回头,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这个数日里来一直安分守己的女子,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温翎的眼睛,似乎是想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些什么。 因附近无人,温翎便摘了那碍事的斗笠,此刻正一脸单纯地眨着大眼睛看着男人,灵动的双眸写满了茫然。 对视许久,男人抵不住那清澈的眸终是移开了视线,他轻轻拨弄了两下温翎头顶的步摇,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然而就在下一秒,葱白的指尖猝不及防点在了温翎头顶,随着一道若有似无的黑气消散,再看温翎,鲜红的瞳瞬间失了神,她像木偶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男人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细细地将她再次乱了的步摇拨正,“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随着声音的落下,原本空荡荡的雪地诡异般突然出现一人影,那人一袭紫衣在这苍白的大地显得格外亮眼。 “你要带她去哪儿?”来人乃是温厄愁,男人眉间紧蹙,好看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笑意。 温离愁眼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天地之大,何处去不得,反倒是你,跟了这数日迟迟不敢现身,怎么?是怕被她瞧见不好解释?” 闻言温厄愁一向温和的脸上现出一抹阴郁,“答应你的自是不会食言。”他向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温离愁身旁的女子,“把她还给我。” 他的所答非所问惹得温离愁瞬间变了神色,手指若有似无拂过温翎鬓角银丝,终于舍得抬起眼来看他,“你的?何时她成了你的?” “你我之间的事与她无关!”紫袖下的手缓缓攥紧,“又何必以她来要挟。” “要挟?”温离愁不屑轻嗤,“就当是要挟,如何,可是抓住了你的软肋?” “你!” “三个月。”不等温厄愁说话,男人不紧不慢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月后,你若不回无琼山,她便死。” 说罢,在温厄愁慌张的目光中玩味地抬起手轻轻点在了温翎的眉心,眼见着温翎混沌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温厄愁不得不快速离开。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温离愁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寂的雪地,惹得刚刚清醒的温翎一头雾水。 毕竟在她看来,她只是问了一句‘兄长,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兄长就笑成了这样,她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 “兄长,你笑什么?” “没什么。” 说罢继续向前走去,温翎紧随其后好奇追问,“你到底在笑什么呀兄长?” 不料男人依旧抿唇不语。 问不出所以然的温翎更加疑惑,懵懵回头看向刚才自己站过的地方,突然,眼神一变。 雪地里那一串脚印可太显眼了。 有人来过? 是谁? 为何她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温翎缓缓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看向走在前面的男人,稍顷,默默将心事埋藏心底。 她敛去眼底的情绪,快上两步挽住了男人的手臂,“兄长平日里带回来的画本子频繁提到了皇宫里的公主和皇帝,不免猜想这不怒自威的皇帝到底是何模样,更好奇那长在深宫里的公主与普通女子有何不同。” 她仰着头,笑嘻嘻看他。 男人垂下眼睫看过去,眼底还残存着些许笑意,“想去?” 温翎没有立即点头,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极为扫兴地低下了头,“那画本子里的皇宫守卫森严,就连当朝丞相进宫都得等着传召,更何况是旁人,唉,终究是异想天开了。” 一听这话,男人眼底的笑意瞬间消散,他冷哼一声,道:“走。” “啊?兄长有办法?” “这有何难。”只见男人微微抬起他高傲的下巴,满脸写着不屑一顾。 温翎得逞勾唇,眼底闪过一瞬精光。 …… …… 当日傍晚二人便抵达了邯阳皇宫,温翎原以为自家兄长面子再大顶多也就是不必等太久,熟料那九五至尊一听到‘温厄愁’三字竟屁颠屁颠地亲自出来迎接。 邯阳的皇帝很是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可与之不符的却有着一双极其深沉的眼睛,那双眼睛浑浊沧桑,说是古稀老人的眼睛也不为过,这双眼睛完全毁了那张青涩的皮囊。 温翎觉得这皇帝长得就不像个好人,直接毁了她心中威严的皇帝形象,故而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有些臭。 “上仙这次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皇帝直接带着二人来到了处理军政要事的紫阳殿,遣去宫婢后亲自给温离愁斟茶倒水。 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温离愁伸手接过,却是把玩在手上迟迟没有喝,“无事。” 皇帝一听这话懵了,看了看温离愁又看了看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温翎,显然有些惶恐不安。 好在温离愁没打算为难他,及时说道:“家妹对皇宫甚是好奇,想叨扰几日,陛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一听这话皇帝重重松了口气,他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温翎,连忙笑着应承,“不会不会,当然不会,仙子愿意来是我邯阳的福气,多亏有上仙和仙子的庇佑我邯阳才会这般顺风顺水,也多亏了有上仙……” “行了。”温离愁不耐烦地打断了皇帝奉承的话,“准备两处住所,无事不必打扰。” 皇帝一噎,而后连忙陪笑点头,“那上仙和仙子先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 说罢看了看温离愁和温翎,见二人都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便识趣离开。 堂堂一国之君,竟是在外人面前以‘我’自称,温翎从未如此瞧不起一个皇帝。 待皇帝一走温翎便掀了斗笠,温离愁注意到她嫌弃的小表情好笑问道:“翎翎觉得这皇帝和你画本子里的皇帝相比如何?” “差劲。”温翎撇了撇嘴,“长得倒是清秀,却是一身软骨。” “清秀?”男人眼神微变,“翎翎觉得他清秀?” “嗯。”温翎诚实点头,“二十出头的年纪收拾得干干净净可不就是清秀。” “呵。”男人突然变了脸,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温翎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快走两步,“兄长你去哪儿?” “别跟着!” 第231章 去看热闹 温翎怔在原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愈发摸不着头脑。 而离开御书房的温离愁旁若无人般行走在皇宫之中,路过的太监宫女惊讶其样貌,却也胆寒其周身无形之中释放出的威压,一个个俯着首毕恭毕敬送其离开。 这可是皇帝特意交代要好生伺候的贵人,可万万不敢怠慢。 温离愁冷着脸径直来到了皇帝的寝宫,不顾两边太监的阻拦推门而入,皇帝看清来人心中一惊,连忙遣退屋内的人。 “上仙,您怎么来了?” 温离愁没有说话,他自然地坐在了上位,正直直地盯着皇帝的脸,似在观摩一张画般极为认真。 半晌才开口,“这张脸用着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这还要多亏上仙相助,才让项某多活一世。” 皇帝满脸堆笑,刻意的奉承使得那张青涩的脸挤出不少细纹,看起来尤为滑稽,温离愁懒得看他,轻飘飘移开目光。 “听说陛下新封的贵妃有喜了。” “上仙不愧是上仙,足不出户便可算尽天下事,琦贵妃确已有孕,算着日子该是翌年六月中旬产子。” “六月?”温离愁眉间一凝。 皇帝见他表情不对,心下当时犯了嘀咕,连忙追问,“敢问上仙可是有何不妥?”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陛下如今用的这副身子乃是极阴之体,琦贵妃体内的麟儿却是极阳之时降生,且不谈那孩儿是龙是凤,单是这命格对陛下来说都极为相冲,更别说日后借命之事。” 一听这话,皇帝的表情当时就垮了。 他虽说有着二十几岁的年纪实则身体里住着一个百十来岁的灵魂,要不是有温离愁帮他移魂借命恐怕他早就见了阎王。 而借命借的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命,借来的命活不过五旬,如今琦贵妃体内的麟儿非但不能用还与他犯冲,这叫他如何不着急。 于是双手抱拳急急求道:“烦请上仙指点迷津。” 温离愁幽深一笑,手心凭空出现一枚褐色药丸,“此丹由乳香、丹参、天花粉、麝香、西红花、桃仁、莪术、三棱、斑蝥、大戟、巴豆等制成,常人食之有活血化瘀之功效,而身怀六甲之人万万触碰不得。” 皇帝闻言身子一颤,看着他手心里的药丸迟迟没有动作,温离愁也不急,不紧不慢将药丸放在了桌子上。 起身,说道:“与陛下有缘之人并非琦贵妃,若陛下信任,可一路向南寻一位天生跛脚、驼背、独眼、脸上有疮的女子,此人于陛下于邯阳皆是贵人,此女所生之子天生便是龙骨。” 留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管皇帝表情有多精彩,温离愁就走了,他走的时候看起来心情极其不错,就好像做了一件大好事。 是啊,就是大好事。 他将一个挣扎在泥潭里活得还不如一条狗的人拉进人间享受荣华富贵,当然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男人看着天上那轮灰蒙蒙的太阳笑,细看下去带笑的眼睛里是极致的疯狂,他就是要让一个丑陋到极致的人当这万人之上的皇帝。 看看谁敢嘲笑。 随手摘下一捧寒梅,轻抵在鼻尖嗅,恍惚间好像又嗅到了无琼山上的梅香,像也不像。 …… …… 此时的温翎跟着宫女到了一处精致的院子,屋内点着火盆,一进门便扑过来一股热气,热气打在脸上暖乎乎的,一下子便驱走了冬日的寒冷,若是常人该是欢喜的,可惜血冷的温翎不喜欢。 “把火盆端走。” 宫女一愣,虽是纳闷却也不敢多问,前前后后一起往外搬。 在一众婢女离开前,温翎再次开口,“家兄喜欢清净,无事不必打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是。” 待人一离开,温翎匆匆关上了门。 她摘掉斗笠透过窗户向外看了看,此时应该是戌时。 楚砚辞曾答应她不会再随意进入她的梦,他承诺每天亥时都会坐在阵法里等她一个半时辰。 他说若是她在此期间寻他,他一定在,他说他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带她离开。 至于是什么办法他没有说。 而自上次之后她再也没有寻过他。 温翎有些焦虑,她担心因为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理会楚砚辞,那个男人会受不了漫无尽头的等待而放弃。 即使她知道自己有可能是他的妻,可对于温翎来说她与他仅是几面之缘,还没有建立出那么重的信任。 此时距离亥时不过一个时辰,可这一个时辰对于温翎来说却无比煎熬。 她不禁在想,若是楚砚辞没有等她,她该当如何?她该如何寻他?他不愿意再帮她怎么办? 若是楚砚辞在等她,见面之后她要说什么?她又要以什么表情以什么身份来面对他? 只是一想,温翎就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她身上爬,似乎他等与不等他在与不在都会令她紧张。 “哎……”温翎重重叹了口气。 “谁这么不知死活惹到我们翎翎了?” 突然门被推开,温离愁走了进来,男人肩上落着几片雪花,正在悄无声息融化,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捧盛开的梅花。 温翎因他又一次未敲门就私自进她的房间表情闪过一瞬不满,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面前的男人不再是她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兄长,她不敢抱怨。 眉眼舒展,她快步过去接过男人手中的梅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含笑道:“有兄长在谁敢惹我,不过是以为兄长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正无趣得紧。” “无趣?” “嗯。”圆润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状似漫不经心道:“兄长从哪儿摘来的梅花,长势倒是可人。” “随手摘的。”温离愁并不打算告诉温翎自己的去向,反倒是表情多了些耐人寻味,“若是觉得无趣,一会儿天色暗些带你去看热闹。” 温翎表情一僵,她可不想出去,她一会儿还要睡觉,还要去见…… 可若是说不去,岂不是不打自招自己刚才在撒谎,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点了头。 于是天色刚暗,两道身影便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房间里,一前一后不时闪现在宫墙之上。 温翎不知道男人要带她去哪儿,更不知要去看什么热闹,迷迷糊糊跟着他来到一处看起来极为华贵的宫殿前,抬头望去,‘瑰琦宫’三字映入眼帘。 “这里住的是当今圣上最受宠的嫔妃琦贵妃。”温离愁看起来兴致不错,竟主动给温翎介绍。 温翎楞楞点头,“兄长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笑而不语,在她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就这么光明正大走了进去。 第232章 尽我所能 奢侈的宫殿到处陈列着名贵画卷极品瓷瓶,受宠时恩赐的朱玉金钗摆满了妆奁。 黄花镜里倒映着女子的侧颜,女子娇而不媚,艳而不妖,微微低着头正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细听下去尽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慈爱。 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小丫鬟端着一盆热水含笑过来,“娘娘,天色不早了,皇上今日恐怕不会来了,不如洗洗睡吧,就算您不困您肚子里的小皇子也该困了。” 琦贵妃闻言抬头向外看了一眼,似乎是因为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眼神里闪过一瞬失望,不过下一秒那抹失落又快速被慈爱所取代,娇贵抬起手任由丫鬟将自己搀起。 有的人生来便是尊贵的,小丫鬟伺候琦贵妃洗漱完毕这才吹灭了灯去门外候着,只是这刚关上门还未来得及转身,猛的一记手刀劈来直接将人敲晕了过去。 来人蹑手蹑脚摸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床上的女子看到屋内有人影晃动皱眉起身,“桃乐[yuè]?”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桃乐?”她又喊了一声,与此同时一只手警惕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桃乐?” 在又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后颤抖着手拉开床幔。 隐身的温翎看得真切,那贼人就站在床边,只要琦贵妃出来,不出一招便会被制服甚至是一击毙命,她本能地想上前阻止悲剧的发生,却不想被温离愁拉住了手腕。 温翎不解看过去,孰料温离愁一脸平静,他摇了摇头示意温翎不要插手。 温翎蹙眉,就在她犹豫的这几息时间里琦贵妃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不出意外,被躲在一旁的贼人一掌劈晕了过去。 而温翎也被温离愁再次扯了回来,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眼见着贼人解开了琦贵妃的贴身衣物,温翎忍无可忍,就在她欲开口说话之际,温离愁施展术法带她离开了屋内。 “兄长!你拦我作甚?”一出门,温翎便忍不住质问。 “你可知自己身在何处?” 温翎没好气道:“皇宫啊!” “刚才的贼人可有修为?” “应该……”温翎皱眉不解,“没有。” 男人见她不再挣扎便不紧不慢松开了她,“这里是皇宫,皇帝是后宫唯一可以自由出入的男子,翎翎常年看话本子,皇宫里有多森严不需要为兄告诉你吧?普通人哪怕是有些功夫的人都进不了皇宫的门,更何况是后宫。” 温翎一噎,揣摩一番后不由瞪大了双眼,“兄长是说那贼人是皇帝放进来的?” 温离愁注视着她没有说话,但不否认就等同于默认,温翎大为震惊。 “可是,兄长不是说那女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嫔妃吗?而且那女子还怀着龙子,为何?皇帝又为何这般对她?” “所谓君心难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温离愁说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温翎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冷漠。 冷漠到了骨子里,这不像她的兄长。 “兄长早就知晓今日之事?”她本不想问的,她也知道自己不该问出来,可不知怎的就是问了。 “是。” 毫不犹豫的一个字,像是重锤一般击打在温翎心口,莫名压抑。 她的兄长怎的变得如此冷漠。 温翎嘴巴张了张,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甚至问不出一句‘为什么’,因为那双无温的眼睛好像在告诉她,他,本该如此。 猛地移开视线,温翎一言不发转身走向瑰琦宫,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便又响起男人轻飘飘的声音。 “皇帝现在只是想找个理由解决她一人,你若插手将皇帝逼急了最后倒霉的可就不止她一人了,除非你能护她一辈子,否则一时的善举将会适得其反,酿成更大的悲剧。” 温翎听罢脚步顿了顿,“我从不自诩善人,所行之事也并非尽数良善,今日一事若是没有看见还则罢了,可若是看见却不加以阻止恐日后难安,兄长……” 说到这儿温翎低头轻轻笑了笑,“若是人人都无善心,这世间与地狱有何分别,我只能说尽我所能,力我所及。” 说完戴起斗笠,加快了步伐。 看着她慢慢消失的背影,男人无温的眸渐渐幽深,半晌一声冷哼,“有的人真是死一百次都还是一个德行。” …… …… 再看温翎这边,飞速反回瑰琦宫,来到床边一把将床上衣衫不整的男人抓了起来扔了出去。 男人被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啐了一口后爬起来拿着刀子冲向温翎,温翎目光如炬紧抿唇线一动不动,在刀子近在咫尺间突然出手,二指一弯准确将其折断。 断掉的刃尖落到地上兀地弹起,温翎用手一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刃尖擦过男人脖颈,在短暂的静止后方才见血。 男人大惊,知自己不是对手,惊恐捂着自己的脖子连连后退 ,“别杀我……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温翎本就只是想阻拦这场阴谋给对方一点教训,并没有想杀对方的意思,可在看到对方脖子上不时渗出的鲜血时眸子闪过一瞬红光。 她感觉牙齿痒痒的,似有什么要冲破桎梏。 “快滚!”温翎强迫自己背过身去不看对方。 地上的男人显然没想到温翎会放他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温翎转身后,男人的目光突然凶狠,他蹑手蹑脚捡起地上的靴子,从里面抽出一把新的匕首,作势就要扑向温翎。 千钧一发之际温翎猛地转身,指甲骤长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你要杀我?我都要放你走了你为何还要杀我?!” 遮在脸上的面纱受于无形的怒气向两边飞去,借着朦胧的月光男人看到了温翎的脸。 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反射着寒光的獠牙,纸一般毫无血色的皮肤,几乎是看到的一瞬间男人便吓得昏死了过去。 温翎皱眉,盯着从她手缝里溢出来的血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是血啊,是新鲜的血,是散发着香气热腾腾的血,只是简单的触碰,连带着手指都变得无比滚烫,若是舔上一口定然极其美味吧。 可是…… 不行…… 不可以…… 温翎脑海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可情不自禁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獠牙又长了几分,她虽然在极力克制自己,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诚实地张开了嘴巴。 眼见着就要咬下去,在嘴唇马上就要触碰到对方身体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凭空出现,直接将男人甩到了墙上,震得墙体裂出一道道细缝。 到嘴的食物突然消失,温翎怒气冲冲抬头,却看到温离愁正冷着脸站在房间,“还真是不挑食。” 第233章 我出来了 只一个照面温翎便怂了。 “兄长……”温翎委屈地噘了噘嘴,眼睛却一直盯着地上男人的脖子,“饿……” 注意到温翎的目光,温离愁身上的冷意更甚。 “咬一口,我就咬一口,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他咬死……”潦草地竖起三根手指发了个誓后,就朝着目标跑了过去。 温翎大大地张开嘴巴,朝着对方就咬,只是咬着咬着,发现咬了个空气。 懵懵回头,发现自家兄长正揪着自己的脖领,那表情臭得堪比死人脸。 一个对视,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身体便被拎起来转了一圈,待视线刚刚稳定,后脑勺传来一股力量,直接将她整个脑袋按了下去。 ‘噗嗤’一声,牙齿刺穿皮肤,鲜血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温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轻轻闭上眼睛咬了下去。 咕咚,咕咚—— 吮吸的声音在寂寥的夜晚是如此清晰。 男人高高抬起的手上汇聚着骇人的力量,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打在温翎身上,将她整个人击碎,可举着举着,汇聚的力量又散了。 “若是你敢咬别人,我定将那人粉身碎骨。” 温热的唇贴在耳边,说出的话冰冷刺骨,可抑扬顿挫间却没有半分气势可言,软哒哒的像抽了骨失了魂断了根。 数年前如此,数年后依旧。 温翎吃得正香,迷迷糊糊应下一声‘嗯。’ 或许是因为她的应允又或许是因为旱魃牙齿里毒素带来的快感,男人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天地寂寥,唯有一声声吞咽无比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被劈晕的小丫鬟桃乐幽幽转醒,摸着自己的后脖颈踉跄起身,这一抬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衣冠不整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捂着嘴在原地愣了几息后才赶紧跑了进去。 屋内似有人打斗过,有不少血迹,桃乐惊慌地踮着脚跑过去,赶紧叫醒了自家主子。 琦贵妃醒来一见自己一丝不挂肉眼可见慌张,急急忙忙盖上了被子,好在身体没有不舒服,而在她的枕头边有一封不知何人留下的信,上面写着: 伴君如伴虎。 她看了看不远处尚在昏迷的男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信,突然明白了这五个字的意思。 只是这一刻她宁愿自己不懂这五个字的意思。 “桃乐。”琦贵人思前想后了许久身体忍不住颤抖,她的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悲戚,“本宫交代你三件事,务必办好。” “娘娘您说。”桃乐自小跟在琦贵妃身边,见主人神情如此,心疼得跟着红了眼。 “第一,给这个贱奴穿好衣服,找人将他绑了。” “第二,传消息出去,最近让本宫爹爹和哥哥他们安分些,朝堂之上谨言慎行。” “第三,速速准备一碗堕胎药,等本宫见了红就去皇上那儿说瑰琦宫来了刺客,皇子没保住。” “娘娘……前两件事怎么都好说,可这堕胎药……使不得啊……”桃乐哭着摇头。 琦贵妃苦涩一笑,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桃乐啊,皇上他找人污了本宫的清白为的是什么?无非就两个目的,一是惩治本宫,二是惩治本宫的爹爹和哥哥他们。” “自古皇帝善猜忌,爹爹手握重兵又总是不顺着皇上,所谓一荣俱荣,想来是本宫突然怀有身孕惹得皇上有了危机感,找不到好的罪名这才冠以本宫私通罪,从轻处罚是拿了本宫的皇儿把本宫打入冷宫,这要是重了怕是要赐死,只有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皇上才能睡个好觉。” “再一个若是以私通罪论处会诛九族,桃乐,就算真的要治爹爹的罪,这罪名断然不能从本宫这里出,本宫担不起。” 一听这话桃乐慌了,“或许……或许是别个宫里的娘娘嫉妒您,故意演的一出戏逼着您堕胎呢,也不一定就是皇上啊娘娘,这药吃不得啊……” “别个宫里的娘娘哪个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引一个有根的陌生男子进后宫……”琦贵妃擦去自己眼角的泪,失了全身力气般躺回床上,“若是有这个能耐,怕是人人都能揣上龙种了……” “……娘娘。” “桃乐,此一罪名不成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等着本宫,本宫赌不起,唯有弃车保帅,去吧,去吧……” “是……” …… …… 冬日的夜不算漫长,却总有太多腌臜事发生在夜晚。 温翎不知道琦贵妃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更不知她能否化解这场危机,她只知道离开瑰琦宫时兄长脸色不太好,回来的路上他都没有理她。 旁边房间的灯早已熄灭,就好像不想被人打扰般刻意熄灭。 有时候温翎真的看不清楚,他到底是那个有血有肉的兄长还真的只是一个无情无感的傀儡。 或许…… 是一个有心的傀儡也说不定。 温翎敛去眼底的情绪,也熄了屋内的灯,黑暗中她一遍遍默念咒语,直到意识混沌,直到身体虚浮,这才踩着亥时的尾巴进入梦乡。 随着意识的涣散到逐渐清晰,温翎再一次在胸口处感知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心跳,是那般新奇。 “我以为阿翎今日也不会来。” 身后响起一道略显哀怨却又小心翼翼的声音,温翎清晰的知道身后人是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僵硬地挥了挥手,“你好啊,又见面了。” 身后的竹林像是受风的影响,发出一阵飒飒的声响,伴随着嘈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拥抱。 楚砚辞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此一生再不放手。 温翎局促地举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那个,我这次来……是有事与你说……” “嗯,你说,我在听。”他依然抱着她,没有半分要放手的意思。 温翎觉得别扭,但此刻有求于人也不好直接闹得不愉快,索性便任由他去了。 “你上次说愿意与我联手杀掉你口中那个恶人,助我破傀儡术救我兄长,可还作数?” “答应你的便是答应你的。” “那你可有办法带我离开?”温翎很是苦恼,毕竟强行离开根本打不过,她也不想跟自家兄长动手,想偷偷溜走又总是被盯着。 “只要你出了朝寂渊,我就有办法。” “我出来了啊。”温翎得意地挺了挺脊背,虽说被抱得死死的压根挺不起来,“就在你们邯阳的那个……皇宫你知道吧?就是皇帝住的地方,我记得应该离你们元明宗不算太远,但是具体怎么走我不清楚,实在不行你就辛苦辛苦多打听一下,应该很好找。” 第234章 夫君兄长 一听这话,楚砚辞原本因为见到温翎满是笑意的眼睛在短暂的难以置信后瞬间被更大的喜悦所取代。 他终于舍得松开她,激动地扶着她的双肩,似在确认般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你说你在邯阳皇宫?” 他迫切的心情透过眼睛传达给温翎,莫名的温翎受之感染也觉得有些开心,于是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男人竟像个小孩般突然红了眼眶,他似哭似笑,眼睛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舍不得移开视线,双手捏着她的肩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说不出话。 很显然,他很激动很兴奋,高兴过头了竟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虽然温翎受之感染也有一点点小开心,但也仅仅是一点儿,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她要怎么破解傀儡术,怎么离开,怎么找到那个幕后之人。 “你弄疼我了。” 她很是淡定地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楚砚辞才会恢复正常。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男人像是安了弹簧般立刻松开了她,紧张地盯着温翎的双肩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温翎也不打算跟他纠结真疼还是假疼,直奔主题,“你可知晓那幕后之人的踪迹?” 楚砚辞闻言也正了神色,“自五十年前你被带走至今,那人都未曾现身,不过最初的时候每隔三两年都有宗门弟子无端失踪的事发生,找到时全部修为尽失变成了干瘪的尸体,症状与数年前梵音宗玄霜宗大弟子的死相极为相似,故而众宗主觉得此事定是那人所为。而近些年基本上是两三个月就会有弟子失踪,算算日子,那人近日又该现身了。” “三两年……两三月……”温翎喃喃自语,思绪回到了尚在朝寂渊的时候。 不知为何温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家兄长。 之前她还纳闷兄长最近怎么外出得如此频繁,旁敲侧击磨了许久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可如今想起来再结合楚砚辞所讲,时间完全吻合…… 兄长竟是去为那个幕后的主子抓人去了? 温翎不敢相信更不想相信。 若当真是兄长所为,想要找到幕后之人还得从兄长身上入手。 斟酌许久,温翎还是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楚砚辞,不过她最后还是着重强调自家兄长是被控制的并非本意。 楚砚辞听罢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何那人不亲自动手?非要指使你兄长去抓人?” 温翎一噎,“可能……可能是懒呗,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事要交代我兄长去做,人又不能长出来三头六臂,总不可能同一时间做多个事吧!” “不!”楚砚辞受之启发,双眼一亮,“普通人确实没有三头六臂,可若是修为许可,如此荒谬之事也未尝不可。” “嗯?”温翎眉头不自觉皱紧。 “分身术!阿翎你应该知道此门术法!” “不可能!”温翎眉间皱得更加厉害,“你之前分明与我说过那人丑陋不堪,我家兄长貌比谪仙,怎会是那般丑陋之人的分身?” “可是阿翎,那人常年戴着面具,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你也只是告诉我书中形容此人相貌不堪,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样貌?分身所汲取的力量一部分会传到本体身上,所以只需要你兄长出面,本体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专心修炼,对啊,阿翎,这么一说完全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而且……” “够了!”温翎不想再听,愤然转身打断了楚砚辞的话,“兄长就是兄长,他不是谁的分身!你所言也仅是猜测,没有证据的猜测便是污蔑,我绝不允许任何人随意置喙家兄!” 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当怒意达到顶峰,人便会丧失该有的理智,楚砚辞从未见她如此生气过,更从未见她如此无底线地偏袒过谁。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此刻突觉陌生。 换了躯壳的灵魂,还会是最初的那个灵魂吗。 楚砚辞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阿翎心中,他再也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了。 “好。”楚砚辞哑了声音,“此事我们暂且不谈。” 他顿了顿,却没有等到温翎说话。 睫毛轻轻颤了颤,楚砚辞默默垂了眼,“丑时是人最松懈的时候,明日晚上我就可以抵达皇宫,届时会有一只七尾红狐隐藏妖气溜进去代替你,你只要设法避开你兄长半盏茶的时间,剩下的交给我即可。” 温翎听完错愕转过身来,“什么意思?狐狸代替我?” “妖族的换脸术若非受伤无人可破,颜霂卿可以帮你多争取些离开的时间,日后再找机会画传送阵离开即可。” “不行。” “为何不行?!”男人有些着急。 温翎知他心急,便也耐着性子解释,“之前我也以为自己算是自由的,直到那天兄长问我为何使用复镜术时我才知晓,其实兄长他无时无刻都在盯着我。 狐狸根本没有时间更没有空间画那么大一个传送阵,况且兄长他修为深不可测,且心思极其缜密,狐狸模仿得再像也不是我,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能离开而赌上别人的性命。” “所有的计划都存在一定的风险,不试过怎知不会成功?”楚砚辞迫切地看着温翎,希望她改变主意。 温翎坚定摇头,“以任何东西做赌注我都不会迟疑,唯有他人性命,我不能赌。” 见她态度坚决,楚砚辞的心凉了半截,“那你呢?打算何时离开?如何离开?” 温翎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得沉默不语。 见她不说话,楚砚辞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他深呼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嘴角扯出一抹看起来还算轻松的笑容。 “好,都依你,不让狐狸去了,等明日丑时,你设法避开你兄长半盏茶时间,只要你我会面,我定带你安全离开。” “若是半盏茶之后兄长发现我离开追上来了又如何?” “追上便追上,阿翎,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会的术法我也会,我不比他差,交起手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温翎听罢没有立刻答应,她想了许久,理清利弊后还是摇头拒绝了。 原因无他,兄长也好,楚砚辞也罢,一旦交手便是两败俱伤,更有甚者便是一死一伤,她不想让这两方的任何一方出事。 看着温翎又一次无言的拒绝,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楚砚辞崩溃地大声质问:“你为什么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善解人意是什么东西?委屈自己你很开心吗?还是说你压根就不觉得委屈?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从那个人的身边离开?他到底是你的谁?白日里叫的是兄长,晚上叫什么?兄长?还是夫君?你分的清吗?!” 第235章 玫瑰月季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这利刃般的词藻。 温翎喘着粗气,愤怒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隐隐作痛的心脏让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生气。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度失语。 再看楚砚辞,被打得偏着头,略显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泛红的脸颊,“这一巴掌,是被我说中后的恼羞成怒,还是被我误会的愤怒?” 他直勾勾地盯着温翎,疯狂的眼神让温翎有一瞬间觉得他就是一个疯狗。 不想与他争辩,温翎移开目光,“当初是你说有万全之策我今日才会这般兴冲冲来找你,若是早知道你的计划这般随意我便不来了,你自己冷静冷静吧,请送我离开。” 她波澜不惊的脸上写满‘理智’二字,相比下来,自己发了疯似的质问就像是笑话,楚砚辞苦涩一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痛感是那般清晰,可这点痛楚却抵不上他心口上的万分之一。 “你曾与我说过,在你的家乡有一种花叫玫瑰花,与月季长得十分相似,你说你时常分不清月季与玫瑰,以前我还笑你是个小笨蛋,如今看来我才是笨蛋,竟看不清楚自己在你心目中的位置,罢了,罢了……” 男人默默转过身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明日丑时,不是你我一同离开,就是你与他合力将我击杀,只要是阿翎你的决定,我都可以接受。” 随着话音的落下,四周的竹林也在一点点消散,温翎大惊失色,试图阻止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男人的背影渐渐模糊,渐渐破碎,渐渐消失。 “呼……”温翎从梦中惊醒。 她猛地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前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楚砚辞说过的话。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温翎再次匆匆躺下,口中重复默念着楚砚辞教给她的咒语,一遍……两遍……三遍……可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温翎从未如此害怕过。 本就毫无血色的皮肤在这一刻苍白到了极点。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明明心乱如麻,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因她不确定,她的兄长是否在监视她。 静静地躺了许久,也想了许多,直到日月同辉,温翎无神的眼睛倏地一亮。 她怎么忘了,她从来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朝暮。 朝暮是器,也是兽,是与她签订了主仆契约的器兽,是被兄长锁了数年也没有消灭的器兽。 平日里朝暮太过安静,以至于忽略了它,突然想起来,她完全可以找朝暮帮忙去阻止楚砚辞! 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温翎唇角勾起一抹庆幸的笑,她无声默念,‘朝暮,朝暮,你可在?’ 往日里御剑时,她只要心里想一句‘起——’朝暮就会带她飞起来,这说明朝暮可以感应到她。 她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朝暮,朝暮却只是从识海里跑出来落在她的枕头边,全然没有最初相识的那般聒噪,它像一把普通的剑硬邦邦的一动不动。 温翎错愕,轻抚着剑身,再次以心与之建立沟通,‘朝暮?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可回答她的只有指尖冰冷的触感。 彼时的朝暮真的像极了一把没有生机的兵器。 温翎陷入沉思,细数回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发现好像自从那日见过兄长之后朝暮便再也没有发出过一点儿声音。 呼…… 到底是自己忽略了太多细节,才酿成如今这副进退两难的局面。 温翎怜惜地摸着自己的剑,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与另一个房间连接的那面墙。 墙的那边是她的兄长。 楚砚辞说,她的兄长有可能只是一个分身。 她虽蛮不讲理地偏袒了兄长,可心里却很清楚,楚砚辞所言,或许是对的。 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自己送给兄长的那条珠链了,之前他可是答应过她不会离身的。 若现在的兄长不是自己的兄长,他会是谁? 是本体,还是分身,温翎无法辨别。 但无论是本体还是分身,温翎都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否则兄长不可能对她这般用心。 只要有这一席之地,或许她就有办法避免不必要的战争。 …… …… 与此同时,元明宗的青衫秘境内,楚砚辞正失神地望着那片芸苔花,隐约间他又看到了那两个身影,一个是小师父,一个是小徒弟,小师父欣赏着花,小徒弟在偷偷看她。 “你的脸……”颜霂卿欲言又止。 “她出来了。”楚砚辞眺望着远方,目光幽幽,“就在邯阳皇宫,我打算去接她。” 颜霂卿一怔,在意识到楚砚辞口中的‘她’是谁后大喜,“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 说着先楚砚辞一步向外走去,走了两步感应到身后没人,疑惑转身,“走啊?” “我自己去。” 颜霂卿皱了眉,“为何突然变了计划?” “之前的计划不完善。” “那你可有更好的办法?” 楚砚辞沉默着没有说话。 颜霂卿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噗嗤’一笑,“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是担心我吧?小爷我可是高贵的九尾红狐,有足足九条命,虽说少了两条,小爷我还是比你多六条命,有担心小爷的功夫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行了行了,别废话,赶紧走。” 好哥们似的揽住楚砚辞的肩膀,就要拉着他出发,孰料楚砚辞脚下却像生了根,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着颜霂卿,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褪去青涩的稚气,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二人对视许久,终是颜霂卿败下阵来最先移开视线,“行吧行吧,正好小爷也懒得动。” 他慵懒地往旁边一躺,闭上眼睛的同时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去,“快走快走,别打扰小爷睡觉。” 也就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那一抹身影便迫不及待地消失了,感应到身后的空荡,颜霂卿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漫无尽头的芸苔花低声呢喃。 “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236章 出宫转转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射进来,温翎突然睁开了双眼。 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便敲响了隔壁的门,男人似是一夜未眠又或许早便醒了,一身长衫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何事?” “无事不能来啊?”温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后上前两步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兄长~这床好硬,硌得我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男人闻言斜睨了一眼她的腰,“一会儿让人给你加软垫。” “兄长真好~”温翎笑嘻嘻抬头,“一会儿带我去哪儿玩儿?” 男人挑眉,“你想去哪儿?” “我哪儿都没去过,怎会知晓哪里好玩儿。”温翎撇了撇嘴,又忽而一笑,“不过在话本子上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哦?说来听听。” “皇宫嘛,每年都有几个特别的活动,比如皇上太后的寿诞啊,比如皇子们之间明争暗斗的蹴鞠比赛,又或者是围场狩猎,最平常的当属宴请他国宾客时,好像有不少精彩的节目……” 说着说着,温翎又笑嘻嘻地仰起头来,“是不是呀兄长?” 男人闻言好笑地牵了一下唇角,“的确。” 说完便没有了下文。 温翎一时语塞,也不知他看没看出她的意思。 撇了撇嘴,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抱紧男人的手臂晃了起来,“兄长~好兄长~求求了~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好不好,好不好嘛~” 平日里的温翎有事相求顶多就是撒娇之时扯他两下袖子,今日这样的温翎属实让温离愁有些不适应,局促间身体都跟着僵了起来。 “别晃了……” “你答应我就不晃了,我不管,我就要看,想看,你快答应我,答应我嘛~” 她越说越过分,竟突然坐到地上,眼睛一闭,像个小孩子般抱着男人的腿开始耍无赖,因她的动作,温离愁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开始抖动起来。 任他表情如何严肃,此时都显得尤为滑稽。 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答应你,快起来!” 一听这话,温翎一喜,仰起头来看他,“没骗我吧?” “骗你作甚!起来!” “好嘞~”温翎屁颠颠起身,“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宫宴,不能因为时间紧就糊弄我,要按国宴级别安排我,最起码得……” 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竖起两根手指,“最起码得二十个节目。” “二十个?”男人眉头微皱,“二十个节目演完怕是要到子时了。” “我不管~” 温翎作势又要扑过去抱他的胳膊,温离愁心底一颤连忙伸手阻隔,“可!” 一听他应允温翎瞬间喜上眉梢,“嘿嘿~谢谢兄长~我就知道兄长对我最好了~” 见她笑得开心,男人感觉额头青筋蹦了蹦,他难以想象在朝寂渊的那五十多年另一个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想到还要盯她三个月,他头就疼得厉害! 嫌弃地收回手,作势就要去找皇帝,孰料还未来得及迈步,手臂又是一沉,侧目一看,温翎又挂在了自己手臂上面。 “又做什么?” “哪家的闺女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看看我,全身上下就一个颜色,人家宴会上的公主嫔妃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我一身黑,显得多格格不入啊,兄长~你带人家出去转转,裁两身新衣服呗~” 听她这么说,温离愁差点没被气死,她这身衣服可是他当初耗费大把精力才制成的! “你这身衣裳是由天痕蛛吐的丝所炼制而成,是一件法衣,其他俗物怎可比拟?”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兄长对我好。”温翎又是嘿嘿一笑,“可是女子天生爱美,总是穿着同一件衣服,也是会腻的嘛~” 这理由温离愁没办法反驳,沉默许久只得再次妥协,“一会儿让内务府的人来给你量尺寸。” “不行。” “不行?” 温翎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就要兄长陪我出宫去挑。” “理由呢?” “没有理由。”温翎理直气壮。 “……”突然温离愁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才不屑于逛那些低劣的商铺,可同时他又没办法拒绝,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拒绝,身上必然会多出来一个挂件。 于是在当天,皇宫里忙得焦头烂额操办晚上的宴会,皇宫外温翎拉着温离愁逛了整个皇城。 成衣铺、酒馆、茶楼、杂货店、画舫、古董店等等等等,她都要去看上一看。 温离愁是真的不懂温翎。 一身衣裳裁完不过碎银几两, 她偏偏要大废口舌揪着那几文钱讨价还价,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离开之后还要骄傲问他,‘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这算什么厉害。 明明除了血吃不下任何东西,还非要拉着他去了一个又一个酒馆小摊,买了一个又一个难以入口堪比猪食的东西塞到他嘴里。 见他吃了还要笑嘻嘻问他,‘好吃吗?什么味道的?’ 能是什么味道?味同嚼蜡。 说书人口中的主角愚蠢又自大,不合逻辑的故事让人几度听不下去,可再看她,眼含热泪听得津津有味,共情之时还要骂上几句。 离开之时问他,‘太感人了,兄长你怎么不哭?’ 哭?真是愚蠢又好笑。 古董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画卷和破瓶子,一把火烧光不过是灰烬,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反观她,揪着一个个小细节在那儿看个没完没了,咂舌其价格却又称赞其绝美。 最后走远了又问他,‘兄长,那个是不是假货啊?’ 假货?所以看了那么久到底在看什么?! 直到日暮,她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意犹未尽地往皇宫的方向走,路上还要问上一句,‘兄长你今天开心吗?’ 呵,开心?她大概是瞎了吧才会觉得他开心。 返程的马车上,温离愁闭目养神,马儿不紧不慢地赶着路,温翎单手撑头靠在窗口上,随着马车轻轻摇晃。 偶尔有风吹过,掀起窗口的帘,夕阳一晃一晃,斑驳出一道又一道橘红光影。 温翎慵懒地享受着傍晚的阳光,眼神缓缓落到对面男人的脸上,眉、眼、鼻、唇,一寸一寸细细打量。 不由感慨,他这张脸真是挑不出一点儿瑕疵,完美到让人很难联想到他会是书中那个丑陋的鬼修,也让她很难想到,兄长在她面前所呈现出的一切全都是假象。 温翎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一瞬间曾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他对她这般纵容,到底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他又究竟为何对她这般好呢…… 想着想着,温翎有些失落地垂了眼。 正因为她眼睛的一垂,温离愁再也坐不住了,这眼睛盯了他半天他忍了,现在是往哪儿看呢! ‘噌’的一下,温离愁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将温翎吓了一跳,温翎懵懵抬头,“怎么了兄长?” 她茫然的眼神里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有些羞愤的脸,对上她毫无杂念的目光,温离愁不由懊恼。 移开视线直直坐下,“无事。” 第237章 肚子饿了 马车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晃着晃着,便带着人回到了皇宫。 马车一停,好巧不巧又下起了雪。 温翎重新戴上了斗笠,一下车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行宫婢上前行礼,将大大小小的包裹搬到了二人居住的寝殿。 “哎?!兄长你等等我呀!”温翎急忙追了上去。 温离愁侧眸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冷,“还有何事?” 知他这是不耐烦了,温翎暗自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一副带笑的模样,厚着脸皮道:“前些日子修炼时有些地方不懂,想请教请教兄长。” 温离愁默了两秒,“进来吧。” “好~” 于是温翎又黏上了温离愁,愚钝地请教了一个又一个问题,眼见着男人脸色越来越不好,温翎心虚的同时硬着头皮又问了一个问题。 直到戌时,有宫女匆匆赶来,说是宴会开始了,请二人入场,温翎这才从温离愁屋里离开回到自己房间换衣服,同时摘下了那枚兄长赠予她的血戒。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桃粉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粉嫩的颜色衬得她皮肤愈发白腻,虽是民间粗布,穿在她的身上却莫名透露着一股子矜贵。 温翎站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自己,有一瞬她好像看到了原本的自己穿这件衣服的模样。 或许也是美的吧。 “翎翎?可收拾妥当了?” 门外响起温离愁催促的声音,温翎醒神匆匆起身,“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男人回头,看到她的那一瞬明显恍惚了一下,或许,他也看到了她原本的模样吧,谁知道呢。 “走吧兄长。” “等一下。”男人目光落到了她正在整理的斗笠上,“戴着斗笠看表演多少有些不方便,戴这个吧。” 说着递给她一面面具。 那是一面通体银色的面具,上面没有什么花色,除了露出了眼睛,连嘴巴都被一对象征着邪恶的牙齿封印着。 温翎总觉得这面面具有些眼熟,熟悉到看到它的时候会莫名……恐惧。 眉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样,她伸手接过,非常配合地戴到了脸上。 “哒哒~好不好看?” 男人目光微闪,盯着温翎脸上的面具表情闪过一瞬耐人寻味,抬手拂了拂落在她头上的雪,“翎翎觉得好看便是好看。” “嘿嘿~”温翎一笑而过,“走吧。” “好。” …… 这次的宫宴很是热闹,虽筹备仓促,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也没少。 满殿的夜明珠将夜间照得亮如白昼,水果点心美味佳肴琳琅满目,大臣们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家眷们则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女眷们前面挡着一面屏风,温翎虽然看不清里面坐着的是谁,却能感受到一道道好奇打量的目光。 由于新皇尚在青壮之年,膝下子女并不多,数得过来的几个小公主还被抱在怀里牙牙学语,让人意外的是,满堂之上竟没有看到一个小皇子。 温翎粗略地看了一遍,在没有看到琦贵妃反而看到一个相貌极其丑陋的女子坐在皇帝下座时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 人人都知这场宴会为谁举办,因此当温翎与温离愁走进大殿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都聚集在了二人身上。 众人惊叹于温离愁的天颜,又惊讶于温翎的白发,一个个看得忘记了眨眼,此刻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温离愁带着温翎行至大殿中央,只是简单地朝皇帝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皇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呵呵地让人引上仙和仙子入座。 直到二人坐下,这场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而宴会无非就是大臣们喝酒应酬互相恭维,女眷们谈谈衣服谈谈首饰谈谈孩子互相拉近关系,又或者猜测猜测温离愁和温翎的身份。 皇帝也没有主动与温离愁搭话,故而温翎这边落得个清净。 而那些未出阁的女子毫无例外全部都将目光汇聚到了温离愁身上,齐唰唰含羞带臊的目光隔着屏风都像探照灯似的。 大殿内歌舞升平,温翎兴致满满,趁着换节目的空档指着一块看起来还不错的糕点小声说:“兄长你快尝一尝这是什么味道的,看起来很好吃哎。” 温离愁阖了阖眸,又睁开,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吃了闭门羹的温翎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什么,又小声打趣道:“兄长,好多女子在看你哎,说起来我也该有个嫂子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在这儿选一个?” 男人正襟危坐,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道:“若是觉得无趣就回去睡觉。” “……嘁!”温翎白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大殿中央跳舞的宫娥身上。 当然,作为一名出色的颜控,时不时的还会将目光扫向那帮英年才俊,俗话说秀色可餐,吃不了东西看一看美色也是可以充饥的。 “好看吗?”温离愁目不斜视突然问。 温翎以为他在问宫娥们表演的节目,于是笑呵呵回答,“好看啊。” 男人没有说话。 温翎便也没有当回事。 只是看到他拿起来她刚才指的那块糕点咬了一口。 宴会一直持续到子时方才结束,临走的时候温离愁状似漫不经心地又问了她一遍,“好看吗?” 温翎有些纳闷,不是问过了吗怎么又问,于是楞楞点了点头,“好看啊。” 这次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嘴角却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所有大臣的儿子们诡异地突然同时吐出一口黑血,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全都死了。 当天夜里的皇宫乱成了一锅粥。 当然,因为温翎住的地方僻静,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些,她只当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是还未离去的大臣们在互相攀谈。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居住的寝宫,在温离愁进门的前一秒,温翎遮着头顶的雪快走了两步,“兄长等等!” “何事?”男人特意停下脚步等她,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温翎将面具摘下递给他,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着:“饿了……” 男人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眸子暗了暗,“进来。” “哎~好嘞~”温翎一溜烟便钻了进去。 晚半步的温离愁一进来就对上了她放光的双眸,不由怔了怔,“昨夜才吃过,这就又饿了?” 温翎噘着嘴揉肚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点了点头,“宴会时就饿了,看着别人吃东西自己却吃不着就更饿了。” 男人沉默,径直上前,扯松脖颈前衣领,好露出光洁的脖子,温翎见状踮起脚尖轻车熟路扑了过去。 只听‘噗嗤’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闷哼。 咕咚咕咚—— 第238章 丑时到了 咕咚咕咚—— 可能是饿急了,这一次她咬了很久很久。 旱魃的毒素麻痹着人的神经,垂落在两侧的手情不自禁缓缓抬起落到了女子纤纤细腰上。 收紧,收紧,再收紧。 感知到对方的动作,温翎半睁的眸闪过一瞬精光,她缓缓抬头,牙齿脱离那一瞬男人身体虚晃了一下,以为结束了,不想温翎却将头又偏向了另一侧。 噗嗤—— 牙齿深深刺穿。 “嗯……”男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翎翎……”喉结艰难滚涩,“还不够吗?” 温翎没有说话,她用行动做了最好的回答,她像是饿了几天的难民,正毫无节制地索取着。 因为血液的极速流失,温离愁的脸变得异常苍白,原本饱润的唇此刻也干瘪得吓人,而且他竟隐隐感觉自己的脸有崩裂的趋势。 算算日子,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吸食人的精元了。 温离愁心中大惊,皱着眉用力推开了温翎,然后慌忙转过身去,“出去!” 被推到一旁的温翎舔了舔唇上的血,然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关心道:“兄长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没能控制住自己……” “出去!” “兄……” “出去!现在!” 男人的声音有些慌乱,伴随着一声声呵斥,温翎隐约间看到他的手发生了细微变化。 正因为看到了,温翎眼神里划过一瞬愧疚。 她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轻轻应下,“兄长,好好照顾自己……” 男人没有说话,他背对着温翎死死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温翎无声离开,而就在温翎离开的那一瞬间,房间里立刻竖起了一道结界。 温离愁慌张走到镜子前,在确认自己没有变回那个丑陋模样后重重松了口气,不过他的脸与往日相比确实显得沧老许多。 而且,距离上次吸食精元过去了太久,加上温翎这次无底线的索取,若是三日之内他再不吸食修士的精元就真的要被打回原形了。 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眼神里划过一瞬孤寂。 为何…… 为何他要为一张皮如此奔波…… 男人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今日宴会上温翎说那句‘好看’时的眼神。 那是见到美好事物时欣赏的眼神,总归不会出现在一个丑陋之人的身上。 咔嚓—— 咔嚓—— 桌上的镜子无端裂开,细密的纹路像是蛛丝一般在不断蔓延,直至到达临界点再无退路,终是‘哗啦’一声化作一堆残渣。 男人深呼一口气再次戴上了那面银质的面具,起身,结界应声而碎,他像一个幽灵一般凭空消失在房间内。 温厄愁因他私自带走了温翎,心生不满,故意没有及时吸纳精元,如今他不得不亲自出面。 不过在他离开前还是放开神识看了一眼隔壁的温翎,在温翎房间上空罩上了一层结界才离开。 也就是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沉睡’的温翎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房间里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久久出神。 好在理智尚在,她没有耽误太长时间。 温翎急忙脱下身上那身新买的桃粉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换上了另一件新买的烟蓝色长裙。 她将脱下的衣服散落在床上,又剪下一缕自己的头发裹上符篆扔在了上面,手上结阵念念有词,不消片刻,一个和温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便出现在了床上。 温翎看着床上的假人庆幸一笑。 以前在朝寂渊的时候,兄长总是管教着她,不许她在外面玩太久,时不时的还不许她出去,逼着她专心修炼,那时的她心生叛逆,总是想方设法对付兄长,于是就偷偷学了这幻术。 可惜的是在朝寂渊时一次都未成功过,今天竟是一次成功,温翎庆幸的同时又莫名红了眼睛。 或许这就是命吧。 温翎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从怀里拿出了那枚兄长赠予她的血戒,她不确定兄长能否凭借这枚戒指寻到她,挣扎一番最终还是套在了假人的手上。 还有那个她戴了数年的步摇…… 那个兄长送给她的保命储物袋…… 她将身上跟兄长有关的东西统统留了下来。 随后使用传送符顺利遁逃到了隔壁房间,逃到了她兄长的房间。 其实今天发生的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知道兄长会答应她出宫,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买到她需要的衣服。 她知道兄长会吃下她喂的食物,这样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里面掺些让人快速衰老的东西。 她知道兄长会答应指教她修行上的问题,这样她就可以很自然地进他的房间,偷偷在他床底扔上一张传送符。 她知道兄长会答应她举办宴会,这样她可以完美地将他拖延至子时。 她知道自己一说饿,兄长就会让她咬。 她知道自己无底线的索取会加速兄长的衰老。 她知道,她都知道…… 因为楚砚辞告诉了她近日兄长就得吸食修士精元,她自知无法阻止,索性利用这个机会设计了两套对付兄长的方案。 她猜测被自己咬后出现问题兄长第一时间会短暂地集中注意力进行自我修复,那她可以用假人争取逃走的时间。 她又猜测兄长会外出,以防万一所以在他的房间丢了一张传送符。 她的每一步计划都建立在他的纵容之上,但凡兄长拒绝她一次,她的计划都不可能这般完美。 她的计划成功了,她该高兴的,可不知怎么,看着此刻空荡荡的房间以及地上破碎的镜子她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打更声,惊醒了尚在失神的温翎,温翎竖起耳朵听了听,一慢四快,喊的是‘早睡早起’。 丑时到了。 温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男人睡过的房间,然后不再停留。 她不敢想象兄长发现她走后会是什么模样,或许会震怒吧,或许会失望吧,或许会难过吧,一想起这些温翎就感觉胸口闷得发慌。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留下来,她不属于他,她不属于这里。 月光照亮了大地,雪花点缀了人间,温翎如幽灵一般横跳于轩宇楼阁之上,最后化作一个小点,彻底融于漫漫长夜。 第239章 同归于尽 经由长达一天一夜的赶路,楚砚辞在丑时终于抵达邯阳皇城,当他准备翻过那面高高的城墙欲入皇宫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出于本能反应,男人手化利刃立刻劈了过去,温翎迅速后退堪堪躲过。 “别冲动!”温翎赶忙将手平举在自己胸前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是我。” 因为平时梦中见到的都是温翎本来的模样,故而楚砚辞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恍惚间想起五十年前那个曾被他一剑刺中的女子,长得就是这般模样。 她是…… 阿翎,是他的阿翎! 冷漠的眸子轻颤了两下瞬间蓄满温柔,男人一把将温翎抱进怀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似要将她嵌入骨血般越抱越紧。 这得亏是温翎身体够硬,要不然非得被活活勒死。 温翎有些局促地推了推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推不动,无奈轻叹,“内个……差不多就行了……你能不能先松开我……咱们先离开这儿再叙旧成不成……”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男人听着她疏离的语气以及完全陌生的声线身子一僵,默了两秒缓缓松开了她。 也因此温翎看到了他红红的眼睛。 本就天生深情的一双眸子此刻闪着粼粼波光,眼角的泪珠要落不落甚是惹人心疼,四目相对,温翎突感罪恶。 “哎呀……你别……” “他呢?”楚砚辞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羞耻地垂下眼睫侧过脸去转移话题。 温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砚辞口中这个‘他’是谁,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兄长回来我们该走不了了。” 说着自顾自向偏僻的方向走去,可走了两步才发现楚砚辞并没有跟上,回头一看,那人竟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走啊?干嘛呢?” “你先走。” 温翎一头雾水,“你不走吗?” “我是来杀他的。”他直直盯着温翎,观察着她的神情,“五十多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 温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也变得严肃起来,一想起自己为了能避免二人交恶费了那么多脑细胞,而这货却要正面开刚,就怒火中烧。 冷着脸走过去,直直盯着楚砚辞问他:“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 “就是同归于尽喽?” 楚砚辞没有说话,但很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温翎一时语塞,指着楚砚辞几度失语。 某个没有眼力见儿的男人又问:“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温翎被气笑,“我谁也不帮!” 说完扭头就走,走了两步觉得不解气又倒了回来,“你也知道我兄长有分身,你和我兄长的分身同归于尽以后呢我就去找我兄长的本体,我和兄长就回朝寂渊,回朝寂渊以后……” 温翎想了想,“回朝寂渊以后立马成亲!反正你都说了我白天叫他兄长晚上叫他夫君,那我就坐实了这个罪名!成亲以后第二年我就给他生个孩子,生一个不够我就生两个,两个不够生三个,生到不想生不能生为止!你放心,以后每年到你祭日的时候我肯定抽空带着孩子们去给你上柱香!我说完了,你在这儿等死吧!” 说罢怒气冲冲离开。 然而还没走两步远,身子一轻,便又被带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楚砚辞从后面抱住了她,他一声不吭,没有一句挽留的话,就那么死死地抱着她。 但温翎能感觉的到,抱着他的那双手在轻轻颤抖。 温翎顿感无奈,怒火不知不觉消了一大半,不由放缓了语气,“走不走?” 他低头不语,似在斟酌,稍顷,缓缓松开了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 见他松口,温翎会心一笑,刚想御剑,突然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温翎便被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 男人目视前方面不改色,脚尖轻点腾空而起,嘴唇微动吐出二字,“回家。” …… …… 寅时,温离愁姗姗归来。 离开时戴着的那面面具被收了起来,他的脸又恢复成往日那般完美无暇。 路过温翎房间时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后悄无声息收了结界。 放开神识看到温翎睡得正香,猜想着是今夜的软垫足够舒适,暗讽了一句没有富贵命空有富贵病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第二日午时,雪停了。 温离愁在进出好几次房间并且自己与自己下了好几盘棋没有分出胜负也没有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动静后,逐渐浮躁。 随手将棋子往棋奁一扔,来到温翎门前,旁若无人推门而入,站在床边假装喉咙不舒服用力咳了几声。 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床上有动静。 男人有些恼,这才转过身来往床上看去,这一看,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微微弯下腰探出手,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人影突然消散,男人手一顿。 被子掉落,被子下鼓鼓的压着许多东西,温离愁掀开一看,有储物袋,有血戒,有他送的步摇,还有那身她穿了数年的墨色长裙。 而那身桃粉色的裙子因突然没有了支撑点也散落在了床上,衣服上面还飘着一缕银丝,银丝四周散落着化为灰烬的符篆。 男人盯着那缕银丝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他缓缓将那缕发捡了起来,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烬,午日的阳光穿透她的发,折射出细碎的光点,闪烁之间好似水里发光的彩砾。 温离愁在沉默中盯着她的头发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神也在这一遍又一遍的凝视中愈发疯狂。 突然,大手猛地收紧,可以看到裸露在指尖的发被黑气迅速吞噬,眨眼间化作了一团烟,风一吹,便什么都散了。 这一天,一向僻静的宫殿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大火直烧了三天三夜才被扑灭,这场大火将所有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有人说在这里住的那位绝美上仙和那位神秘的仙子也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不过到最后也没挖出二人的尸骨。 或许该烧透了吧。 隔日天降大雪,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盖住了所有痕迹,纯白的颜色将这片土地与四周完美融合,完美到这里好像本该如此。 第240章 压力很大 元明宗内,因温翎如今身份的特殊性,除了宗主温烨州以及那二十二峰小峰主其他人并不知道温翎的存在。 温翎被藏在了青衫秘境地下的那片水域,楚砚辞领着她去了之前历练时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希望能帮助她想起什么,可惜似乎没有什么用。 直到今日,楚砚辞带着温翎来到了她在梦里看到的那个种满芸苔花的地方。 温翎看着满地的芸苔花惊讶得说不出话,那明艳的颜色仿佛能治愈人心,随风摇曳时好像一个个会说话的小精灵,看得人心情愉悦。 楚砚辞默默跟在身后,看着她伸手拂过途经时每一朵绽放的花,心血来潮时随机摘下几朵,缠来缠去竟变成了一个漂亮的手环,不大不小戴在手上刚刚好。 她抬起手腕放在鼻尖嗅了嗅,似乎很满意,清澈的眸子又亮了亮,期间楚砚辞一直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睛好像黏在她身上般一眨不眨。 看着她笑,他便也跟着弯了唇。 直到看到数不清的阵法,直到嗅到扑鼻的血腥,温翎脸上的笑容终是在震惊以及莫名的愧疚中一点点褪去。 她愣愣地看着那些干涸的痕迹,两手局促不安地攥着手心里的花,眉头紧了又紧。 楚砚辞暗自懊恼走时匆忙没有及时处理这些阵法,怕温翎会因此产生不好的情绪,于是不着痕迹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回来就好。” 温翎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子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默了两秒,试探着问:“你真的……没有找错人吗?我对你真的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男人闻言眼神闪过一瞬受伤,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解释什么,可最后发现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终只是淡淡笑了笑,“以前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只要你以后的记忆里有我就够了。” 说话间瞥到有一片不听话的花瓣乘着风落到了她头发上,于是抬手想为她摘下,温翎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出于本能偏头躲了过去。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你头上……落了一片花。” 温翎后知后觉,她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着手心里的花瓣牵强地笑了笑,“还……还真是……” 睫毛轻轻颤了颤,男人再次沉默。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微妙,温翎不知所措地看向旁边,指着别处连忙说:“那边的花看起来很不错,我过去看看。” 说罢赶忙低着头逃离了男人身边。 烟蓝色的裙摆随着她脚步间的动作飞舞摇曳,轻飘飘没入花浪之中,楚砚辞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幽深的眸随之暗了又暗。 温翎能感觉到楚砚辞正在看着自己,她也知道楚砚辞现在很难过,可她没办法这么快适应这突然转变的身份。 莫名其妙出现的夫君,让她怎么一下子接受。 他无时无刻汹涌的爱意让她感觉压力很大。 温翎偷偷叹了口气,又将头低了几分,假装不知道楚砚辞在看自己,两个人此刻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座越不过去的大山。 偌大的秘境里,静得只剩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翎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花在晃动,疑惑看过去,有什么东西好像正藏在花丛底下,她可以清晰看到那东西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正纳闷儿时,一道黑影突然蹿了出来,跳到了温翎怀里,温翎被吓了一跳,赶忙将手里毛茸茸的东西扔了出去。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呈一道抛物线被重新扔进花丛,重重一声闷响。 “楚砚辞!” 温翎本能地喊了他的名字,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男人便出现在她旁边。 “我在。” “那是什么东西!”她藏在男人身后,小心翼翼探头看。 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毫无征兆突然蹿出来的东西! 一惊一乍!要把人吓死! 男人瞥见她那副紧张的小表情抿唇笑了笑,“别怕。” 说罢走过去将花丛里的黑影拎了出来,温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不过是一只红狐狸。 楚砚辞将狐狸往地上一扔,狐狸顺势站了起来,紧接着在温翎震惊的目光中摇身一变,变成了个男人! “他!他!他!……”温翎哪见过这阵势,一脸懵地指着颜霂卿说不出话。 楚砚辞回到温翎身边,轻声提醒,“阿翎,你见过的。” 温翎一愣,仔细想了想,稍顷,猛然想起来在梦里见过,这不就是那个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骚气的红衣男子吗!再结合刚才看到的狐狸,顿时反应过来。 “我的……契约兽?” “什么兽?!小爷是妖!”颜霂卿登时火大,不满地朝着温翎翻了个白眼,“小爷是来欢迎你回来的,你竟然将小爷扔了出去,哼!以后再想让小爷这般热情怕是不能了!” 看着他脸上傲娇的小表情,温翎不禁一阵恶寒,上下打量了颜霂卿一番,随后陷入深深自我怀疑,她以前的品味真的这么……独到吗…… “我刚才……没认出你来……”温翎还是象征性地解释了一下。 某狐狸一声冷哼,“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行了,见也见过了,知道你这身新皮囊长什么样了,你们俩聊吧,小爷接着睡觉去了。” 说罢自顾自地走了,他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突然离开,温翎觉得这狐狸性子真古怪。 而看似无厘头的颜霂卿却在与楚砚辞错身之际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给楚砚辞留下了一句话。 他说:“你这般不急不躁,何时才能真正将她带回家?等她反悔了,你就没有机会了。” 而在他说完这番话后,楚砚辞垂在身侧的双手陡然成拳,这番看似简单的话就像一根钻心针,一下子就把楚砚辞点醒了。 是啊,当一条船偏离了原来的航向,他就该及时把她拉回来,若是时间久了走得远了,便拉不回来了! 理清头绪的楚砚辞瞬间燃起斗志,再看向温翎时,他的眼神也在诡变中一点点变得深邃,变得幽暗,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温翎还好奇地看着狐狸离开的背影,思考一个狐狸到底是怎么变成人的。 直到一只手生硬地掰过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四目相对,楚砚辞一字一句郑重告诉她:“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妻,不管你忘没忘记,只要我没死,你就只能是楚温氏,我给你适应这个新身份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以此为借口躲着我……”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温翎大脑出现一瞬间空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忘记了反应。 楚砚辞心里也很清楚,他的阿翎吃软不吃硬,她现在这般乖乖的模样不过是暂时的,该说的都说完了,若是再不适可而止,接下来她就该要发飙了。 只见楚砚辞突然十分受伤地垂下眼眸,他缓缓松开她的下巴,像一只受伤的兔子变得极为脆弱。 他抱着她,将头放在她的脖颈间,浑厚的鼻息喷洒在她冰凉的皓颈上,他沙哑着嗓子唤着她的名字。 “阿翎,姐姐……不管我有多生气,你一哄我就会乖,姐姐,你哄一哄我好不好?” 第241章 回来就好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能让温翎上头,那一定是一个奶凶奶凶叫她姐姐的弟弟。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温翎可以清晰地嗅到楚砚辞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奇怪又很好闻的味道,和她兄长身上的完全不一样。 每听他叫一声姐姐,温翎就感觉自己腿软一下。 他活脱脱就是一个妖精!妖精! “你……”如果她有体温,她的脸现在一定红得厉害,“你先放开我……” “叫阿砚。”楚砚辞动了动脑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唇轻轻划过她的脖颈。 温翎身子一僵,感觉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开始发麻,她咬紧下唇没有吭声。 楚砚辞察觉到她的异样一愣,不由诧异,虽然换了身体,敏感的地方竟和以前一模一样。 但是,尽管如此,楚砚辞并不打算以此为突破口对她如今这副身体做什么。 她是阿翎,可又不全是,他想等阿翎彻底回来。 故而也不再逗弄,他缓缓放开她的身体,转而十指相扣牵住了她的手,“温宗主和各位小峰主知道你回来了想见见你,被我婉拒了,推辞了几日实在推辞不下来了,今日夜深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来。” 原本试图想把自己手抽回来的温翎一听这话直接傻眼了,“见我?我……我不认识他们啊……我不知道要和他们说什么,万一我说错话怎么办?万一他们不能接受我现在这样怎么办?万一……不见行不行?” “阿翎……”楚砚辞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无声打气,“他们是你的家人,是你亲口与我承认过的家人,他们很担心你也很想念你。” 温翎一时语塞,她本心里是真的不想见他们,可换个角度一想,若是她有记忆,一回到家定然会迫不及待地去见自己的家人吧。 他们…… 也一定很期待见到她吧…… 思索良久,最后温翎终是在楚砚辞期待的目光中有些不情愿地点了头。 于是当天深夜,元明宗各个峰上的小峰主们便聚在一起偷偷去了青衫秘境,就连没在宗里的小峰主接到温翎回来的消息都急匆匆赶了回来。 当温翎看见乌泱泱一大帮人冲她走过来的时候,她除了小小感慨了一下这帮人的仙姿以外就只剩下紧张了。 “翎儿?是……是你吗?” 温烨州最先开口,他颤颤巍巍地看着温翎,看着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女子,苍老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他难以想象这么多年自己的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温翎无法共情老头,她有些踌躇地看了看楚砚辞,楚砚辞在旁小声提醒,“宗主,也就是你的父亲。” 温翎恍然大悟,但同时表情有些许怪异,若她记得没错,这老头儿是不敢承认自己是她爹的呀,她也不知道除了楚砚辞以外其他人知不知道。 此刻她是该叫爹啊,还是该叫师父啊。 斟酌许久,学着楚砚辞刚才行礼的模样两拳相握微微欠身,“师父,让您担心了。” 老头神情微晃,紧接着重重应了声,“哎!”说着将她扶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温翎顺势起身,一抬头便看到数双眼睛正齐刷刷地都在看她,这一行人虽都是她所创造,却也只是相识于书中,这一见面她一时之间还真分辨不出来。 遂只是像刚才一样抬起手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招呼了。 看到她这般疏离的举动,小峰主们不约而同怔住了。 之前楚砚辞只是用通讯符告诉他们温翎现在用的是旱魃的身体,并没有说别的,故而他们并不知道温翎现在不记得他们。 楚砚辞见状主动解释,“阿翎她忘记了一些事情,不周到之处还望各位莫要怪罪。” 众人错愕。 “翎儿?你当真不记得我们了?”老头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温翎见他反应这么大顿时感觉极为不自在,“徒儿虽然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但徒儿知道师父和大家的存在。”说着连忙看向楚砚辞,“阿砚他经常和徒儿提起大家。” 一声‘阿砚’叫得楚砚辞心情大好,看向温翎的目光也愈发温柔深邃。 “哎……”温烨州叹了口气,忆起往事种种,声音又苍老了许多,“是为师没能耐,当年没能从那恶人手里将你抢回来,你要怪就怪为师一人,切莫记恨旁人……” 温翎听得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再次看向楚砚辞,她不明白温烨州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楚砚辞只是几句概括,不曾与她细讲过这一段。 楚砚辞接收到她迷茫的小眼神宠溺一笑,随即代她回答:“虽说当年弟子不曾在场,但据弟子对阿翎的了解,当年若不是她自愿,她根本不会现身,宗主莫要引咎自责。” 温翎也不知道楚砚辞说得是什么意思,反正搪塞过去就对了,于是在旁跟着连连点头,“阿砚说得对。” 她极力附和的模样呆呆的笨笨的,颇像私塾里被夫子提问时答不出来被提醒的笨学生,惹得众人不禁笑出了声,参差不齐的笑声瞬间缓解了这严肃又伤感的气氛。 看见大家笑,温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笑了。 众小峰主也在这时蜂拥而上,将温翎团团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儿时那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这般轻浮稚气,哪里有半分为人师表的自觉。 他们聊得酣畅,温翎有很多时候都融入不进去搭不上话,可她并不会觉得无聊或者厌烦,相反的她万分喜欢这种氛围,这种一家人在一起聊天,被家人被亲人关心疼爱的氛围,单是在旁边听着都觉得高兴。 当然,也有不爱说话的,比如大弟子江辰晏,他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着大家侃侃而谈,看似漠不关心,实则眼神从未离开。 还有那个一直跟温翎唱反调的小师妹,此刻正藏在人堆儿里竖起耳朵听着大家说话,由于她眉间那点朱砂痣太过显眼,温翎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 楚砚辞白日里和她简单说了一些她以前与大家相处的点滴,因此她也了解到自己以前与顾肖筱之间相处的模式很奇怪。 是那种没有敌人时会无缘无故就打得你死我活,有敌人时一致对外的关系,甚是有趣。 想起这些,温翎淡淡地笑了一下。 站在远处与温烨州攀谈的楚砚辞余光扫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软了眉眼。 他忘记了回答温烨州的问题,只静静地注视着她,似乎在人群之中他只能看到她。 温烨州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楚砚辞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摇头无奈一笑,随即悄然离开。 他老了,还是把相处的时间都留给他们年轻人罢! 第242章 回得去吗 芸苔花秘境里没有黑夜,但外面的世界终究会天亮,众弟子虽有些不舍,但还是趁着天色未全亮陆陆续续离开了。 问为何不带温翎一起出去,正如楚砚辞之前所想,温翎现在的身份太过特殊,他们不能让宗内弟子知道她的存在。 一是怕走漏风声被别的宗门知晓后打着斩妖除魔为民除害的名义上门要人。 二是怕暴露行踪,再次被那个魔头找到。 权衡利弊之后只能暂且让温翎留在秘境里。 其实温翎有些不能理解众人口中所说的第一个说辞,她一不杀人,二不害人,别的宗门能奈她何?没天理了不成? 虽不理解,但温翎也不会真的不听话往外跑,只因她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的兄长,更不知以什么心理面对她的兄长。 人人都说她兄长是坏人,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大家也与她说了许多她兄长做过的恶事,听起来确实无比恶毒,可她不记得这些,她只记得兄长陪伴了她数十年的光阴,她唤了他数十年的兄长。 她不是不辨是非的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兄长错了且大错特错,她不会偏袒,但她绝不会做那个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他的人。 不会…… 绝对不会。 温翎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她现在只想躲起来,似乎躲起来就能永远维持现状,似乎躲起来所有人就都不会受伤。 而在众人走后,偌大的秘境又只剩了温翎和楚砚辞二人,温翎每次一抬头就能对上一双毫不掩饰爱意的眼睛,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又无处安放了。 楚砚辞却仿佛看不见她躲闪的目光,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脸上始终挂着淡淡浅浅的笑,“想不想去看看你自己的身体?” “啊……?”很显然温翎有些错愕,她以为自己的身体早便没了。 楚砚辞没有多说什么,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另一扇紧闭的门。 当走到那扇特殊的门前时,温翎能明显感觉到楚砚辞的情绪有过一瞬的变化,不过他恢复得极快,再看向她时,便又是那张挂着淡淡笑容的脸。 “就在里面。”男人抬起那只两人相握的手,轻轻推开那扇尘封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雪花带着寒意扑面而来,突然的冷空气瞬间在二人睫毛上挂了霜。 “以前我们也来过这里。”楚砚辞一边回忆一边拉着她向里走去,“之前这里住着一只石婴熊,我没想到它的修为长得那般快,再遇到时比你的修为足足高出一大截,那时的你啊脾气可倔了,我叫你走,你偏偏不听,硬是吞了一颗聚灵丹才将它斩于剑下。” 说到这儿楚砚辞有些后怕,“虽然赢了,可你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昏迷了好久才醒过来,后来啊我就把你的聚灵丹都毁了。” “都毁了?!”温翎瞪大了眼。 “嗯。”楚砚辞理所当然点头,“聚灵丹太损身体,你又不听话,我只能毁了它以防你日后再吃。” 温翎听完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就算不想让她吃也不能都毁了啊,卖给别人赚点儿灵石不香吗? “你是不是在想,那些聚灵丹被毁了很可惜,若是卖了能换得不少灵石?” 被说中心事的温翎一愣,狐疑看他,“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你以前便说过这话,那时你心疼得骂我是败家子,骂得可狠了,险些将我骂哭。”说着委屈巴巴地抬起两人相握的手擦了擦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温翎汗颜,她怎么可能会把他骂哭! 知他是在自己面前演戏,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被瞪的某人不怒反笑,带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满眼是她。 不知不觉二人来到了一处高大的山洞前,在进去前温翎突然听到楚砚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尾。 温翎赶紧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越往里走山洞越高,从外面看这不过是一个用雪堆砌而成的普通山洞,普通到经此而过说不定都不会多看上一眼,而里面却别有洞天。 由冰砖制成的墙面平滑如镜,这一路走来可以看到在墙面上雕刻着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画作,温翎不知道这墙上的画乃何人所作,只觉得上面的女子有些熟悉。 这些画单看很美,连起来看又好像一个漫长的故事,刚进来时的墙上可以看到女子尚有两臂,可走着走着温翎看到女子遇到了狼群,最后只剩下了一臂。 直到来到洞内深处,墙上的画突然断了,在最后一幅画上可以看到男子与女子分开了,他们去了相反的方向,然后便再也不曾相见。 观完全部,再结合楚砚辞之前在梦里与她说过的故事,温翎大概也猜到了墙上的女子是谁,更猜出了这些画乃是何人所作…… 温翎思绪万千,眼神复杂地看向一旁的男人,而楚砚辞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睛一眨不眨,眼尾的腥红泛滥成灾。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温翎这才注意到,在他们的正前方立着一块大约一丈高的长方形冰石,而在冰石中间睡着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 整个山洞没有一点儿颜色,除了那一抹红彩,那火红的衣裳好似永不熄灭的火焰,点亮了整个山洞。 温翎怔怔地看着那张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哭,也在这一刻,她感觉胸口处传来从未有过的强烈撕扯感。 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空壳,温翎松开楚砚辞的手,盯着那张脸一步又一步缓步向前,直到伸手即可触碰方才停下。 冰面下的女子沉沉地睡着,眉眼轻阖,朱唇微张,皮肤白皙却不似温翎那般毫无血色,隐约间温翎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胸口处跳动。 她知道,那是心脏,是她装作无所谓却念了数十年的心脏,那是属于她的心脏。 温翎呆呆地看着,无声地看着,看了许久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翎突然转过头看向了楚砚辞,她问他:“我还回得去吗?”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她:“为何想回去?” 两两相望,温翎直视着楚砚辞的眼睛没有说话,她微微张开嘴巴,两颗尖锐的牙齿极速生长,十指也在悄然变化,长成了带毒的指甲。 她露出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举着自己的手示意给他看,无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楚砚辞眸子暗了暗,“仅此而已?” “你不想让我回去?” “想,想得发疯。”男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可我更希望回来的是我的妻。” 第243章 词不达意 “我……”温翎不知如何作答,“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楚砚辞眼神落寞,“我想要你对得起。” 温翎语塞,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她看了看他,默默低下头选择了沉默。 楚砚辞心痛至极却还要装作无所谓,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主动跳过这个沉重的话题开始回答她最初的问题。 “若我猜得没错,当年他是用摄魂术将你的元神抽了出去,摄魂术乃是鬼道之术,之前修炼时,我曾看到过这一术法……” “等等……!鬼道?你学鬼道了?!”温翎愣了一下猛地抬头,“你何时学会的鬼道?为何要修习鬼道?你知不知道修习鬼道会反噬自身?你练多久了?你……” 说着说着,温翎没了声音。 看着楚砚辞一言不发的样子,她大概猜到他为什么会修习鬼道了。 定是因为她。 他为她牺牲了太多太多…… 温翎内疚地咬着下嘴唇,再次沉默。 那般萎靡的表情让楚砚辞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夫君,反倒更像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强烈的疏离感让楚砚辞险些窒息,可他又无可奈何,他只能暗自平复心情再次转移话题。 “摄魂术和夺舍很像,却又与夺舍不同,相同的是都是从一个载体进入另一个载体,不同的是夺舍相当于吞噬,强势侵占对方的身体侵占对方的记忆,而摄魂术更像是分割重组……” 他顿了顿,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我需要将你的元神一点点剥离你现在的身体,然后再一点点拼凑在新的身体里,这个过程很漫长,稍有不慎你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虽然我修习了鬼道,却从未施展过摄魂术,为了万无一失,你要等我多钻研几日。” 温翎不解,“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教我夺舍?” “施展夺舍之术有诸多限制,以你现在的修为怕是……” 楚砚辞欲言又止,温翎后知后觉无地自容。 终究是自己这点儿修为不配了。 “那就再等等。” 她懂事点头,看起来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楚砚辞暗暗松了口气,他上前,主动牵起她的手,“这里还有很多扇门你不曾去过,闲着也是闲着,带你去历练如何?” “嗯……好。”温翎有些心不在焉。 楚砚辞只当她是因为不能立刻回到自己身体有些失望,没有多想,随即带着她离开,就如来时那般,十指相扣。 一对人两行脚印,不同的是两人的情绪仿佛对调了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离开的路上依旧可以看到墙上的壁画,站在不同方向再去看这些画的时候,所呈现的便又是另一个故事。 当时光倒流,可以看到画上的男女最开始的时候非常恩爱,可太多太多不尽人意的事找上门,他们被慢慢磨平了棱角,直到最后屈服于现实渐行渐远,而随着二人回归自己的生活,所有事情都变得顺利起来。 可这样的结局真的就是一个好的结局吗? 在温翎看来,不管是正着看还是倒着看,这壁画上的结局最后都如出一辙,看了太多的话本子,也写了许多故事,温翎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很不喜欢。 温翎低着头一言不发,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直到走出山洞,跨出洞口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楚砚辞不明所以,侧眸看她,“怎么了阿翎?” 温翎无声注视着面前这个为她受了诸多委屈的男子,此刻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在楚砚辞迷茫的目光中她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她说:“在我的家乡,不会因为两个人缔结了道侣就永远在一起,如果感情不和,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二人依旧可以解除道侣关系。” 楚砚辞呼吸一紧,隐约间好像猜到了温翎要说什么,他直直地看着温翎,那双眼睛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极其深邃,拉着她的那只手也在无形之中越攥越紧。 “继续。” 手上传来的力道让温翎知道他会错了意,无奈一声轻叹,终究是她嘴笨词不达意了。 “两个人在一起最基本的条件就是爱,或许有的时候爱这个词汇很廉价,也抵不过现实的磋磨,但没有爱的结缡就像连夜架起的城楼,不需要敌人做什么自己就会倒,阿砚,你爱我,我知道,我也知道以前的我也很爱你,可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需要时间去缓冲,我需要时间找回以前的自己,爱与被爱同时发生,那爱才会有意义。” 说着温翎似下定决心般猛地环住了他的腰身,“谢谢你坚持了这么久,以后我不会再躲着你,不会再拒绝你的好,我愿意尝试着去接纳你,但是在此期间……请你再等一等好吗?” 被突然抱住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原本深邃的眼眸在顷刻间破碎,他呆滞地杵在原地,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温翎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些话明明每一句他都懂,可当连成一段话的时候,楚砚辞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过了很久很久才明白什么意思。 迟钝的男人后知后觉抱紧温翎,眼尾处的猩红在此刻都显那般美好。 他不知道温翎到底是怎么想明白的,原本以为温翎是想与他谈和离,他都做好了惹她生气的打算,只要她说出那句话,他立刻就会将她打晕锁起来,锁一辈子。 他没想到温翎会突然愿意接受他,晃神间他又想起了以前,以前他的阿翎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的阿翎也是这般严肃的告诉他,她愿意尝试着去接纳他,不过需要时间。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到这时楚砚辞才敢肯定,他的阿翎还是以前的那个阿翎,就算换了皮囊,她也还是她。 楚砚辞欣喜若狂,情难自禁将人抱得紧了又紧,“若是真的有结果,我再等几年又何妨。” 他高兴得不得了,笑得嘴角险些咧到了耳朵根。 按说看清了自己心意,终于找到与楚砚辞舒适相处模式的温翎也该高兴的,可她现在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原因无他。 任谁的脸被整个按进一个坚挺的胸膛里都不会快乐吧!推不开他就算了,她堂堂一个元婴期的旱魃硬是抱着自己的脑袋拔都拔不出来! 这就很离谱! 末了楚砚辞松开她的时候温翎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楚砚辞想了想,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自当年修习鬼道至今,他利用鬼修特有的修行手段吸纳了不少力量,有妖的,有魔修的,甚至还有灵兽的…… 这些力量存在于他体内相互掣肘各自为战,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将这些力量相融,以至于他的修为始终停留在以前,却能使出远高于自己修为数倍的力量。 若他说自己仅是出窍期,别人怕是不会相信吧。 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自己知道就好。 见他笑而不语,温翎愈发好奇,追在后面问个不停,于是一个眼睛含笑宠溺地看着,一个好奇到极点恼羞成怒着,在这满目的银装素裹之中留下一个渐渐消失的背影。 第244章 过去未来 自雪山出来后温翎还在执着发问,她真的很想知道楚砚辞现在是什么修为,她更想知道楚砚辞修习鬼道有多久了,可有经历过反噬,她很担心。 而楚砚辞就怕她担心所以不想告诉她实情,可同时他又不想骗她,故而一再回避,为了转移话题,楚砚辞随手打开了一扇从未开过的门。 假装听不到温翎说话拉着她就往里面走,进去之后突然转过身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温翎以为有什么危险,连忙点头闭嘴。 而某男子在温翎看不到的地方终于偷偷松了口气。 环视四周,他们正身处在一片不知名的水域上,这里很大,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目光所及除了水便是水。 脚下的水流速很慢,无风的情况下水面连个涟漪都没有,踩在上面还有一种踩在实地上的感觉,鞋底甚至都没有被濡湿。 突然,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片树叶,金黄色的树叶在水面上飘啊飘,飘啊飘,然后悄无声息沉没于水底,温翎与楚砚辞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转过身顺着树叶飘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他们身后,刚刚走过的那扇门将二人送进来后便隐去了身形,取而代之的是一棵长满金黄色树叶的参天大树。 繁茂的枝叶向上伸展,像一双巨大的手托举起整片天空,数不清的树根纵横交错向下延展,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就像是一条条粗壮的巨蟒。 “好大的树啊……”温翎感叹出声。 楚砚辞打量着面前的树没有说话,此刻正暗自与识海里的佘子衿交谈。 “这是溯将。”佘子衿很是肯定。 “溯将?” “嗯,你仔细看它的叶子,并不全是金黄色,它的叶面是金黄,叶脉却是绿色。” 听他这么说,楚砚辞便仔细看了看树上的叶子,果然和佘子衿说得一模一样,“这树可有什么危险?” “危险倒是没有。”说着佘子衿打了个呵欠,“相反的这树很有趣。” “有趣?” “嗯。”佘子衿点头,“溯将可以让你看到你自己或是你所熟识的人未来会发生的事,又或者带你回到过去,当然了,只是看,并不能改变什么,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只有你自己可以看到,就算我在你的识海里也看不到。” 楚砚辞闻言眸子一亮。 这树竟如此神奇,他完全可以借由这次机会让阿翎亲眼看一看他们的以前!或许她会想起什么! 这么一想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如何回到过去?又是如何看到未来?” “这个嘛……啧啧。”佘子衿摇头,“没办法选择,它是随机的,你只要摘下一片树叶,就会被自动带入幻境之中。” 听他这么说楚砚辞有些失望,不过也仅仅是一瞬。 思绪拉回,楚砚辞看着面前的参天大树兴致满满,毕竟人本身就会对神秘的东西充满向往。 楚砚辞将自己所知道的分享给温翎,温翎听罢也同样很是感兴趣,“那一会儿出了幻境你要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 男人纵容一笑,“好。” 约定好后二人同时将手伸向大树。 当摘下树叶的那一刻,二人眼前的场景登时发生了变化。 眼前的大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农家小院,小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温翎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小院子面露疑惑。 她不确定自己是回到了过去还是来到了未来。 正疑惑时,一个长相清秀身形瘦弱一身书生气的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男人好像看不到她,脸上没有半分诧异的表情。 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貌美的女子,女子似是已有身孕,小腹微微隆起。 男人搀扶着女子走到院中,寻了一处阴凉地坐下,紧接着又拿水果又扇扇子,在旁忙个不停,女子脸上满是甜蜜。 温翎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快速回忆自己写的故事,可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是谁。 她最初觉得这位怀孕的女子是故事里温翎的娘,身在田野长相又貌美,与自己的设定很是吻合,可旁边的男子又与温烨州长得完全不一样。 而且男子称呼女子浣娥。 女子称呼男子轩郎,童梓轩。 跟她那个便宜爹完全没关系,故而她不得不放弃这个猜测。 眼前的这对年轻夫妻就如普通百姓一样,生活得很是朴素平凡,可同时他们又是那么恩爱。 在浣娥怀孕的这段时间童梓轩每天都会抽时间陪着她出去走一走,转一转,半夜里还会帮她洗脚按摩,每当这时,浣娥脸上都会挂着幸福的笑容。 男人每天都会亲自下厨烹饪做上一桌子好菜,哪怕浣娥害喜吃不了多少,他也依旧乐此不疲。 温翎还看到每天夜里的时候童梓轩会趁着浣娥睡着以后小心翼翼趴在浣娥的肚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肚子里的孩子千万要听话,不要累到娘亲。 他会给她讲睡前故事,他会给她早安吻,他会帮她梳头盘发,他会把在外面遇到的所有琐碎事都讲给她听。 他们是那么的相爱。 漫长的岁月里连作为旁观者的温翎都感觉无比幸福满足。 不知不觉时间就来到了浣娥生产的那一天,她生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将孩子生下来,听着房间里痛苦的叫声童梓轩急得像个没头苍蝇,着急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温翎都跟着不安起来,她曾试图渡浣娥点儿灵力助她生产,可这是幻境,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暗暗为浣娥加油打气。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男人虔诚的祈祷,在长达三天三夜的努力后浣娥终于生了。 温翎迫不及待凑上前想看看孩子长什么模样,可还没来得及看,孩子就被稳婆惊慌失措地丢到了床上。 稳婆大喊着,“有妖怪!有妖怪!” 甚至连银子都没收就跑了。 温翎不明所以看过去,待看清床上的情况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只见在浣娥身后竟冒出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翅膀泱泱落在床上,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而且温翎并没有看到什么孩子,反而看到一颗硕大的软蛋……?!哦不,更像是一颗卵。 那颗卵通体淡黄,在那层薄膜下隐约还可以看到有东西在动。 温翎看到这颗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哪吒。 哪吒刚出生时也是这样,然后他爹就要弄死他。 如今不止孩子,就连浣娥也是这般模样,身为丈夫又身为孩子父亲的童梓轩到底会怎么做呢…… 想到这儿温翎有些担忧地看向了门外,男人闻声匆匆赶了进来,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他好像没有看到浣娥的翅膀一样,只是心疼地帮她擦着额前汗水。 “浣娥,你受苦了。” 刚刚生产完的浣娥很是虚弱,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紧接着微微挣扎着要起来,男人急忙搀扶。 待一坐稳,浣娥就提出要看自己的孩子,童梓轩这才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孩子。 随着男人目光的移动,温翎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熟料童梓轩看到床上的孩子后也只是愣了一下,脸上便没了其它表情,他小心翼翼将那颗卵抱起放到了浣娥手上,浣娥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立马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如所有母亲一样,浣娥第一时间亲了亲自己的孩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是难掩的慈爱。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了自己孩子许久,直到忍不住咳嗽,这才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男人。 “轩郎,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第245章 命运多舛 “不着急,你先躺下休息,明天再说也不迟。” “不,我现在就要说。”浣娥抓住男人想要扶她躺下的手,拉着他慢慢坐下,“你曾经问我,我的父母在哪里,我跟你说他们过世了,你可知他们是如何过世的?” 童梓轩摇了摇头。 浣娥凄凄一笑,惨白的脸上又红了眼,“雄性蚕蛾在交配完就会死,而雌性蚕蛾在生下孩子之后不久就会死。” 这话如当头一棒,男人在意识到她这话什么意思后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不只是他,就连温翎都愣住了,她惊愕于蚕蛾的命运多舛(chuǎn),同时又震惊于男人竟然知道浣娥不是人。 就算她不是人,他也还是娶了她。 “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你若早说了我当初就不会让你生下这孩子!”男人满眼绝望,大声的质问近乎嘶吼。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生下你的孩子,轩郎,我只是遗憾不能陪你走完这一辈子。”她虚弱抬起手,温柔拭去他眼角的泪,“别哭,你别哭,你一哭,我死了都不敢瞑目……” 听她这么说童梓轩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滴血,他重重抱紧了她,贴在她耳边颤抖着问她:“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可以救你,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轩郎……别这样……” 突然浣娥重重咳嗽起来,她咳得很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男人大惊,急忙松开她,慌慌张张跑去端来一碗热水,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 一口气顺下去浣娥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轩郎,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我想和你再说说话……” 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点头,“你说,你说……” “这孩子有一半蚕蛾的血,我之前没办法确定他是否会有和蚕蛾一样的命运,现在看见他以这副模样出世,我……也就懂了……蚕蛾一生波折,这是命定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 言语间浣娥的气息愈发不稳,她死死地拉着男人的手,含泪求他,“我想让我们的孩子作为一个人好好活下去……我想让我们的孩子……可以和相爱的人一辈子……在一起……我想让他子孙满堂……安度晚年……轩郎……我……我想将他彻底变成人……我需要你帮我……你帮我……” 说到这儿,浣娥已经气若游丝,童梓轩精神彻底崩溃,他大哭着点头,“好……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见他答应,浣娥笑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紧男人,在他耳边细细交代。 温翎不知道浣娥说了什么,她只看到浣娥最后笑着倒在了男人肩膀上,她只看到男人半夜里抱着孩子匆匆离开了家,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女子。 女子似乎与浣娥是旧相识,盯着浣娥的尸身看了很久很久,而童梓轩怀里的孩子也已经从那颗卵里出来了,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儿。 一般的婴儿刚出生皮肤都会像老人一样发皱,肤色大多是黝黑或者发红,而男人怀里的孩子皮肤光滑细腻,犹如刚煮熟的鸡蛋。 鼻子虽然还没长鼻骨,却比一般的孩子挺拔许多,长长的睫毛乌黑浓密,宛若两把大蒲扇。 襁褓里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没有了母亲,嘬着自己的手指睡得正香,温翎怜惜地看着男人怀里的孩子,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而那个陌生女子在注视浣娥许久后终于移开了目光,她一脸严肃地看着童梓轩,语重心长道:“这个过程十分痛苦,任是骨骼强健的成年男人都受不了,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结束,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男人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床上的浣娥一言不发。 女子一声轻叹,不再多说什么,她慢慢将目光对准男人怀里的孩子,紧接着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她突然变化,不过在短短一瞬间,竟由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蛾。 蚕蛾挥动着翅膀,释放出千万根丝线,瞬间便将男人怀里的孩子与床上的浣娥裹在了一起,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蚕茧的末端连接蚕蛾的翅膀,正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蚕蛾的翅膀传向蚕茧,蚕茧里的男孩儿好像醒了,在里面放声大哭,他哭得撕心裂肺,就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温翎听着那孩子的哭声担忧地皱紧了眉。 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男人听着孩子的哭声目光有过一瞬间变化,但也只是一瞬间便又黯淡无光,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望着半空中的茧。 他好像透过厚重的蚕茧在看着谁。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茧里的孩子也哭了很久,那孩子几次哭到昏厥,可用不了多久又会从昏厥中惊醒再次放声大哭。 温翎听不下去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末了结束的时候那茧里的孩子嗓子已经哑了,嘶哑的哭声就像夜里吹在屋檐的风,听起来格外诡异。 温翎紧张上前,想看一看孩子的情况,待看清男孩儿的脸后不由震惊捂嘴。 只见那孩子原本漂亮水灵的脸蛋此刻皱皱巴巴的就像被烙铁烫过一样,褶皱的皮肤上满是暗疮,葡萄一般水灵的眼睛好似失了色彩,蔫哒哒地垂着,这哪里还像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如今说是鬼胎也不为过。 而浣娥的尸身莫名其妙不见了,反而平白无故出现了一面面具,面具通体纯白,上面有一只由金线勾勒的白蚕,白蚕占据了半张面,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温翎惊愕地看着那面面具,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面具?这面具不是兄长赠予她,后来她又送给幼宜的栖面吗?! 温翎整个人都懵了,所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想明白,就听到那个陌生女子又说:“这孩子的妖骨已经被全部抽出来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晓他的母亲是妖,只不过这孩子的脸……” 女子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妖骨长在了脸上,我没办法……” “无妨。”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可他并没有询问孩子如何,他也没有伸手去接自己的孩子,反倒是直直盯着女子手上的面具,眼睛里不时有水光闪烁,“请把浣娥还给我。” 看着他这般痛苦,女子张了张嘴巴想说些宽慰的话,可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不说,遂默默闭了嘴,将面具递给了他。 童梓轩双手接过,无声抱进怀里。 女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是一声长长叹息,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又这般模样,这可如何是好…… 正发愁着,院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间听到‘抓妖怪’三字,女子目光一凌,不假思索吐出一根蚕丝,蚕丝落到床上,变成了浣娥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个道士破门而入,在他身后还跟着昨夜的稳婆以及数不清的村民。 第246章 火葬亡妻 “看!妖怪在那儿!”一进来稳婆就指向床的方向。 众人闻声看去,床上的女子已经没了声息,她静静地躺在那儿,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众人怀疑地看着稳婆,显然大家都有些质疑她的说辞。 看到大家不相信,稳婆急了,赶紧凑在道士身旁回忆昨晚的情形,“昨夜她真的长出了翅膀,那翅膀是白色的,上面还披着白色鳞毛!对了还有那个孩子,那孩子一出来就是一个大肉球,还会动,分明就是一个小怪物!”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村民们却依旧半信半疑,大家齐齐看向道士,等着他发话,那道士被大家盯着也不慌,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大家莫急,是人是妖贫道一探便知。” 说着就要上前,白衣女子上下打量了道士一番,看出此人是虚张声势,轻蔑地一声暗哼,移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道士一愣,“你是谁?拦着贫道作甚?” “你管我是谁!”白衣女子寸步不让,“哪里来的茅山道士,仗着会点儿不入流的小把戏竟敢来姑奶奶这儿造次,你活够了?!” “你……你这女子说话怎的如此无礼!”平日里都是别人来恭恭敬敬请他,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粗鲁的妇人,道士有些搭不上腔。 “到底是谁无礼?童家娘子刚刚过世,尸骨还没凉,尔等就如此污蔑她的清白,夜里睡觉就不怕被怨魂索了狗命?!” “你!你!”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真的被气到了,不过是交锋了两句,道士重重一甩袖骂了一句‘泼妇’就要走。 稳婆见状哪肯罢休,这道士若是走了,她岂不是落得个无中生有乱嚼舌根的罪名,以后四邻八村谁家娘子生孩子还敢请她? 她着急地拉住道士的袖袍,赶紧自证清白,“道长,道长,你可不能走啊!我们村里有妖,也不知道那妖有没有同伙儿,你若是走了,我们村的所有人怕是都要被那妖害死呀道长!” 一些胆小和相信稳婆的村民见状也赶紧纷纷表态,“是啊道长!你不能走,你得把妖怪捉了才能走啊!” “贫道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有人不信贫道骂贫道是不入流的道士,贫道断然不会厚着脸皮留在此处任人侮辱!” “不能啊道长,您可不能走啊,我们都是相信您的……” 你一句我一句,嘈杂的声音将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再次吵醒,襁褓里的婴孩扭了扭身子,紧接着饿得大哭起来。 早已哑去的嗓子发出一阵阵类似于乌鸦啼叫,又类似于伐树的刺耳,总之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发出的声音。 众人噤声,齐齐将目光转向白衣女子怀里的孩子,襁褓厚重,遮住了孩子的脸,听着这诡异的声音再结合稳婆的话,众人噤若寒蝉,齐齐往后缩了缩。 看着众人直勾勾的眼神,白衣女子皱着眉微微侧身,完全将孩子挡了起来。 道士见状眸子一闪突然有了底气,他正要上前探得虚实,一直不曾说话的童梓轩突然开口。 “浣娥生前对大家都不薄,不管是谁家生活拮据只要你们开口浣娥从未吝啬过,借出去的银子从不收利息也不急着催债,直到现在,王婶子,三年前借的二两银子还没还吧?”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人群中的一个妇人,妇人匆匆移开目光,见她低头童梓轩又将目光投向旁边的一个男人,“严叔,浣娥给您做的棉衣穿着可暖?” “宋姨,您的腿可好点儿了?浣娥给您配的药可管用?” “李兄,你家孩子可还发烧?” “张妹子,孙嫂子……” 他一一问候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直将每个人说得羞臊难当。 “浣娥若是妖又怎会这般轻易死去,她拼死才生下的孩子,不求各位可怜浣娥,就当是可怜可怜这个没娘的孩子,别再难为孩子了……” 童梓轩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对着众人行了一个大礼,“若是各位不放心,童某愿意火葬亡妻,只求各位心安。” 这里的人讲究死后入土为安,火葬的人死后甚至都不能投胎转世,他说下这般狠心的话,众人哪里还有脸面再说别的。 在短暂的沉默后,村民们终于你推我我推你一个接一个陆陆续续离开……这场闹剧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众人走后,床上的‘浣娥’也随之消失了,男人盯着床的方向看了许久,半晌,主动接过白衣女子怀里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看着孩子脸上的痕迹红着眼睛笑了,白衣女子看不了这般感伤的画面,默默移开目光。 当日傍晚,村民们便看到童家这边的天空布满浓烟,滚滚黑烟熏染了半边天,这场火烧了很久很久,烧焦的味道飘满了整个村庄。 目睹一切的温翎压抑至极,她见证过他们的幸福,她难以接受开始那般美满的小家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她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是自己笔下故事的一角。 她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不该是这个结局,怎么会是这个结局呢。 温翎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与此同时,温翎很是疑惑,栖面既然是浣娥所化,那栖面后来又怎么会在兄长手上? 她不解,但同时她可以肯定一点,自己这是看到了过去发生的事。 可既然是过去,那她看到的又是谁的过去呢? 太多太多的问题困扰着温翎,就在这种困惑中,襁褓里的孩子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浣娥的离开始终让童梓轩难以释怀,他痛恨自己当初为何会让浣娥怀上孩子,终日萎靡不振,对直接害死浣娥的孩子更是始终抱有复杂的情感。 每每当他看到自己的孩子时,他都会想起自己的亡妻,他爱自己的孩子,可更多的是恨,他觉得没有这个孩子他的妻子就不会死。 常年抱有这样极端的思想,以至于童梓轩对自己的孩子日渐冷落,发展到最后他平日里无事都不会理一下那个孩子,甚至没有给孩子起一个名字。 村里的小孩都骂那孩子是丑八怪,骂他的娘亲是妖,他们还说他的父亲请道士烧死了他的母亲。 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想向自己的父亲诉苦,可父亲只是不停抚摸着一面面具,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 他觉得自己的父亲讨厌自己,而父亲讨厌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妖,而自己又长得丑。 他痛恨极了自己的身世,同时又厌恶极了自己这张丑陋的脸,他想离开自己的父亲,离开这个让他厌恶的村庄,他以为只要等他长大事情就会慢慢变好。 不想在小孩儿五岁那年闹了蝗灾,蝗虫过境便是寸草不生,一下子饿死了半个村的人。 村里的老人说,得祭祀,求河神保佑。 那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齐齐望向了他。 就连他的父亲,也在看他。 第247章 彻底死心 直到亲眼看到小孩被扔下湍急的水流,又被一位失聪的婆婆捡上岸,温翎终于反应过来她看到的是谁的过去。 是幼宜。 她看到了幼宜的过去。 可她看到的故事却和幼宜告诉她的故事完全不一样。 幼宜说,他的父亲联手道士杀了他娘,可温翎看到的浣娥最后化作了一面面具被万分珍惜。 幼宜说,他脸上的痕迹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遍布全身,可温翎看到的幼宜脸上的痕迹根本不可能会变多。 幼宜说,他的父亲抛弃了他,可温翎却看到他的父亲提前一天跑到了下游村庄将所有积蓄交给了一位失聪婆婆,只求她能救起自己的孩子,隔三差五还会偷偷接济。 幼宜误会童梓轩杀了浣娥温翎能理解,毕竟从小的时候那些小孩子就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被父亲请道士杀死的。 幼宜误会童梓轩抛弃了他温翎也能理解,毕竟童梓轩没有告诉他实情并要求救他的那位婆婆保密。 温翎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幼宜和她说自己脸上的痕迹会向身体蔓延。 温翎想不通,便跟在幼宜的身边陪着他,她看到幼宜在他十岁那年偷偷买了一包毒药,他带着那包毒药沿着河流跑回了自己以前住的村庄。 她看到幼宜在井水里偷偷下了毒,她看到村里的人陆陆续续吃上了用井水做的午饭。 大家中了毒,有一些中毒浅的村民往村口跑想去求医,被等在村口的幼宜拿着石头砸晕了过去,然后用一把破旧的钝刀一下又一下割了他们的头…… 她看到幼宜在村口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没人走出来,这才提着刀子回到了自己以前住过的家,常年不与外人接触且饮食不规律的童梓轩正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抱着那面面具。 幼宜以为童梓轩中毒了,便毫不遮掩地拿着刀走了过去,他问童梓轩:“这面具很贵重?” 刚开始童梓轩并没有认出来面前戴着面具的小孩儿是谁,直到听到幼宜的声音,直到看到幼宜手上提着的满是鲜血的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转而笑了。 “是啊,这面具比我的命都重要。” 童梓轩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幼宜的心,他从未见童梓轩笑过,不曾想唯一的一次笑脸竟还是对着一张面具。 这彻底激怒了幼宜,他不再犹豫,挥刀刺向了童梓轩的心脏,童梓轩没有躲,甚至有些期待。 浣娥临终前说不许他死,苟且半生,如今他终于有理由可以解脱了。 临死前童梓轩还抱着栖面,像是抱着宝贝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幼宜冷笑,生生从他手上抢走,摔到地上,当着他的面朝着栖面挥砍下去,童梓轩绝望至极却无法阻止,急火攻心最后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也因此童梓轩根本没有看到,幼宜压根没有砍下去。 男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幼宜好像顷刻间失了气力,‘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他抱着栖面嚎啕大哭,这是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温翎第一次见他哭,他哭得撕心裂肺。 温翎不知道他是因为大仇得报而落泪还是因为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而落泪,又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他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累了,乏了,抱着面具像个虾子一样蜷缩在地上睡着了…… 当夕阳西落,满天云霞染红了整个大地,阳光透过半掩的门照射进来,落到幼宜身上,给他盖上一层温暖的纱。 此时的小村庄安静到近乎死寂。 之前见到这般残忍的画面时温翎只感觉可怕惊悚,可当再亲眼目睹一遍时,温翎感觉自己不怕了,剩下的只有心酸惆怅以及说不出的难过。 是为童梓轩和浣娥,是为村民,也是为幼宜。 后来啊,幼宜又长大了一些,可少了童梓轩的接济,婆婆与幼宜的生活变得愈发拮据,直到幼宜十二岁那年,花光了所有积蓄,婆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十二岁的小孩儿因常年营养不良瘦小极了,看起来才八九岁的模样,看到婆婆咽气的那一刻温翎知道自己与幼宜该相遇了。 她看到幼宜利用自己身形瘦小的优势混进了城镇上有名的酒楼,他偷了一些东西想为婆婆准备最后一顿送行饭,结果被几个大汉追上打断了腿。 这些经历温翎都知道,毕竟当时她就在现场,可当看到大汉们离开她也没出现时,温翎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明明她救了他的!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温翎着急地蹲在昏迷过去的幼宜身边,第二次在这个幻境里试图动用灵力,结果可想而知。 她眼睁睁看着天一点点放亮,天一亮街上人也就多了起来,可人来人往大家就好像没有看到幼宜一样,偶尔有人扫上一眼,还要骂上一句,“又是一个偷东西的小叫花子,呸!” 然后从那仅剩的几个包子上面踩过去,踩进了泥里。 温翎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她很明白,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到最后幼宜也没能为婆婆准备上一顿得体的送行饭,他火葬了婆婆,他希望婆婆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冰冷的世界。 当人生中唯一一缕光从他的生命中抽离,再也感受不到温暖的幼宜眼睛里唯一的光也熄灭了。 他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机缘巧合之下温翎眼睁睁看着他学习了鬼道,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与孤独作伴。 至于那个他童年里恨到骨血里的栖面,在他修为有所精进的第一时间,他就将这面普通的面具炼成了法器。 明明戴上栖面就可以随意变化自己的脸,可幼宜就是没有戴,或许是因为终年一人,不需要遮住自己的脸吧。 像他的父亲一样,他只是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没有人知道当他看着栖面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 在这种扭曲的三观下,温翎看着幼宜一点点长大,看着他经历了太多不符合他年龄的遭遇,看着他一点点……一点点……长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大魔头。 当站在这个成年男子的身后,凝着这个熟悉至极的背影时,温翎终究是忍不住落了泪。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幼宜说他脸上的痕迹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遍布全身了,她也终于知道栖面为何会在兄长手里了。 因为长大后的幼宜就是兄长啊。 幼宜就是兄长,兄长就是幼宜,幼宜悲惨的一生是她给的,兄长悲惨的一生也是…… 第248章 乱了枝叶 幻境消散,温翎回到现实。 她在幻境里陪幼宜走过几十年,可在现实里不过是几个呼息的时间,回到现实的时候温翎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大树久久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也因此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男人的异样。 楚砚辞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他脸色煞白眼神慌乱,扶着树大口喘着粗气,就连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在不停颤抖。 直到看到旁边的温翎,紧抿的唇这才在庆幸中吐出一口气来,他用尽所有力气抱住温翎,像是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温翎回神,“怎么了阿砚?” 楚砚辞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温翎感受到他此刻情绪波动很大,见他不想说,便也没有立即追问,她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砚辞终于在她反复的安抚下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他像是睡着了,放松地趴在温翎肩膀上。 “看到什么了,将你吓成这样?”温翎半开玩笑地问他。 男人沉默,像是在组织语言,半晌才回答,“看到了当年在清坞宗你被带走时的画面。” 自这一别便是数十年两不相见,便也解释得通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了,温翎没有起疑,轻叹一声,再次安抚似地顺了顺他的背。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乖~乖~小阿砚不要怕。” 楚砚辞轻‘嗯’一声,便再也没有说什么。 他没有询问温翎看到了什么,也没有起身,他就这么乖乖地闭着眼睛依赖在温翎身边,贪心地享受着她的关心。 识海里,佘子衿发觉不对劲,很是肯定地说:“你在撒谎。” 楚砚辞顿了顿,没有回答是与不是,而是反问:“溯将所呈现出的画面,可能改变?” 听他这么问佘子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你去了未来?” 楚砚辞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虽然佘子衿没有看到,但通过楚砚辞此时的神情不难推断出未来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遂佘子衿也正了神色,“凡事皆有因果,万物皆有轮回,妄想挑战天道法则者,定然会为此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万望三思。” “那就是可以改变。”男人语气轻松了不少。 佘子衿一噎,“相对来说,不值得……” “值得。” 想都没想的回答让佘子衿几度失语,他梗着脖子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同修多种术法已经违背了天道法则?”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佘子衿无话可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试探着问他:“是她出事了?” 佘子衿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楚砚辞如此这般不顾一切。 楚砚辞又没说话,这也彻底证实了佘子衿的猜测,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嘀咕道:“你小子,早晚死在她手上。” 楚砚辞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他又贪心地抱了温翎许久许久,期间有树叶从他身旁落下,坠入水中,如堕入无底深渊,越陷越深。 温翎耐心安抚,一遍又一遍告诉楚砚辞,她在,她会一直在,只是晃神间隙又想起了那个从小到大孤独了数百年数千年的幼宜。 她走后,兄长过得如何,她不得而知。 …… 当日夜里,小峰主们都没来,楚砚辞忙着钻研摄魂术,不愿意当电灯泡的颜霂卿跑去别的秘境躲清净去了,温翎只能在一旁陪着楚砚辞翻阅古籍。 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小桌子,满满当当的古籍摞到桌案上甚至遮住了他的身体。 温翎看着这些东西就头大,反观楚砚辞却很认真,他全神贯注的时候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在某一瞬间深深地吸引了温翎。 他一本正经坐在桌前看书,温翎在一旁百无聊赖看他,时不时摘一朵手边的小花儿,整个秘境除了风吹花海的声音就只剩下了时不时的翻书声。 安逸的时光很容易就让人觉得无聊,温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怕打扰到楚砚辞,悄悄背过了身去。 男人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紧接着整理了一下自己落在腿上的衣摆,于是温翎一转过身来就看到楚砚辞拍了拍自己的腿。 他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古籍,温翎也不确定他这个动作是在练习还是有什么别的意义,遂没有过多去理会,依旧百无聊赖地拨弄那朵蔫哒哒的小花儿。 迟迟不见温翎动作,楚砚辞放下了手中的书,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她,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腿,“躺下。” 温翎的瞌睡虫一下子就跑了,她看了看楚砚辞的腿,然后头手并摇,“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不困。” 男人没有作声,看了她两秒后直接上手勾住了她的肩膀,强行将人按倒在自己腿上。 温翎一脸懵,作势要起来,不想被一只大手再次按了下去,紧接着她就感觉后背传来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轻轻拍打,就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 温翎耳根莫名一软,赶紧闭上了眼睛,那朵蔫哒哒的小花被她用力一掐,落到了地上。 楚砚辞垂眸看了她一眼,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他放缓了翻书的声音,彼时便只剩下了风吹过花海的‘飒飒’声,愈发的催人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翎终于还是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紧握的双手慢慢放松,自然地放到男人的腿上,她微微张着嘴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时不时的还会吧唧一下嘴。 楚砚辞悄悄收回一直拍着她后背的手,取出一件法衣小心翼翼盖到了她身上,恰在这时有一朵花迎风落到了她的鼻子上,小小巧巧莫名俏皮,惹得男人目光愈发温柔。 正欲伸手将那花儿拿走,温翎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像是没有睡醒,她不满地皱着眉,嘴里不时嘟囔着什么。 楚砚辞好奇弯下腰,将耳朵凑近想要听一听,便听到她说:“别闹了兄长……我……再睡一会儿……求求了……我明日一定……一定好好……练功……” 听清她在说什么后男人身子一僵,带笑的眼睛震颤着满是难以置信,他怔怔地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女子,失神良久。 久到风儿吹乱了桌上的书,书页翻飞发出嘈杂的声音,楚砚辞这才醒神,他慌张地按住乱飞的书册,紧张地看向睡着的女子,见她只是皱了皱眉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移开目光继续翻看桌上的书册,认真的模样与最开始一般无二,可若是细看下去总会发现一些不同寻常。 就像被风吹过的花,乱了枝叶。 第249章 你嫌弃我 温翎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时楚砚辞还在翻看桌上的古籍,温翎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男人精致的下颚线,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一张绝世的脸,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死角。 盯着这张脸温翎鬼使神差地咽了口唾沫,后知后觉又赶紧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匆匆坐了起来。 楚砚辞放下手中的书,含笑看她,“睡好了?” 温翎脑海里还是刚才一睁眼看到的画面,她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做梦了?” 温翎一怔,疑惑看他,灵动的眼睛好像在问‘你怎么会知道。’ “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嘴巴一直在动,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温翎登时羞臊难当,讪笑两声看向地上的桌子忙转移话题,“你看得怎么样?可看完了?” 楚砚辞没有回答,反而继续刚才的话题,问她:“饿了?” “不,我不饿。”温翎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吃不了普通的东西,唯一能吃的就是血,之前只能吃人的血,努力了这么多年勉强可以尝一下灵兽的血,可兽的血对于她来说相当于人类的黑暗料理,吃完虽然能有饱腹感,却也着实难以下咽,很多时候她宁愿饿着也不想吃。 而如今兄长不在,她不好意思伸手找楚砚辞要血喝,更何况她还没有饿到非吃不可的地步。 “之前在梦里相见时你曾与我说过,他时常会让你咬他,阿翎愿意喝他的血为何不愿意喝我的?阿翎可是嫌弃我?” 四目相对时,温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隐忍的失落,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那一瞬间温翎感觉自己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 她连忙摆手否认,“不是!我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你,我真的不饿……” “既然不嫌弃,那你咬我。”楚砚辞直直盯着她,像是不知疼痛般突然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伤口很深,鲜血登时汩汩流淌,落到地上染红了脚边的芸苔花。 他朝她伸着手,希冀地看着她。 温翎还震惊于他这突然的举动,大脑宕机了般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 见她没有动作,楚砚辞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以为她不喜,又面无表情的以手化剑划破了自己的脖子,“阿翎不喜欢手上的血吗?那这里呢?” 他下手很重,只一下便皮开肉绽,温翎总感觉再用点力他的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够了!” 温翎有些慌张地上前,伸手要替他疗伤,孰料却被一只更为有力的大手扼住了手腕。 “还是不喜欢吗?”男人似泄气般,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我实在愚笨,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咬得方便,阿翎可否直言,省得我再一寸一寸去试。” 不知怎的,听他这么说温翎感觉自己怒火中烧,“我若再不喝你的血,你是不是要将自己凌迟了?” 男人注视着她默不作声。 但很显然就是这个意思,温翎一噎,感觉自己胸口处积压的无名火更甚,她咬着后槽牙,“那就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两颗尖锐的牙齿便从唇下一点点冒了出来,温翎踮起脚尖,泄愤似的咬住了他的脖子。 当牙齿刺穿他的皮肤,像有一股电流贯穿身体,男人身体微微一颤,失神地闭上了双眼。 “原来是这种感觉。”他自言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温翎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气愤,气他的不自爱,气他的恋爱脑! 于是惩罚似的咬得又重了几分。 男人忍不住从嘴角溢出一声闷哼,微阖的眸子轻轻颤了颤,睫毛上无声挂上了一滴泪。 他慢慢抱紧她,越抱越紧,扼着温翎手腕的那只手缓缓抬起,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噗通噗通—— 是他的心跳声,是她以前最喜欢听的声音。 感受着他的心跳,温翎有一瞬出神,有节奏的律动好像某种特殊的咒语,让她莫名觉得……踏实。 “阿翎……”男人低沉的嗓音隐隐动情,喉结上下滚了滚,他问她,“你怎么能忘记我呢……” 仿佛醉酒了般,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温翎吮吸的动作一顿。 “别停……”男人咬着下唇,嘴角溢出的轻喘愈发耐人寻味。 温翎瞳孔微颤,轻轻阖上了眸子。 吮吸的动作变成了怜惜的舔舐,一下又一下舔在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处,将每一滴血液尽数咽下。 楚砚辞忍不住抬起下巴,任她采撷。 只是眼角的那滴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顺着他的脸颊落到了她的口中。 是生涩的咸。 温翎鼻子一酸,微阖的眼睛又闭得紧了一些。 直到男人脖子上的伤口在她不间断的努力下愈合,她这才罢休。 末了结束的时候温翎将头埋在他颈窝迟迟没有起来,放在他胸口的那只手主动握住了他那只受伤的手,暗暗为他疗伤。 楚砚辞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疼。” “那么深的伤口,又怎会不疼。”像是埋怨却处处透着关心。 楚砚辞不敢顶嘴,只是傻呵呵地笑着。 也就在二人你侬我侬时,几声不合时宜的轻咳打断了这暧昧的气氛,温翎慌张地松开楚砚辞,回头一看,不知道那几个师兄弟已经来了多久。 几人脸上个个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将温翎看得无地自容。 楚砚辞护短,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后,无温的眸子一一回击过去,几人看这架势,识趣的转移话题。 “小九,快来,看看我们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温翎探头望去,只见在二师兄司向殷手里拎着几个精致的纸人,其他人手里也多多少少拿着点儿小玩意儿,温翎定睛一看,眸子一亮。 好像是皮影戏哎! “来啦~!” 温翎兴致勃勃跑过去,与众人打作一团。 趁着温翎没注意,江辰晏将楚砚辞拉到了一旁,“你说将阿翎掳走的那人就是阿翎唤了数十年的兄长,此事可当真?” 提及那人,楚砚辞一直注视着远处身影的目光这才慢慢收回来,“之前只是猜测,但……”想起在溯将那儿看到的一切,他眸色暗了暗,“现在可以肯定。” “费尽心机将小九掳走,不但不杀小九,反倒是抹去她的记忆以兄妹相称……”说到此处,江辰晏审视地对上楚砚辞的眼睛,“多年前小九自逐师门,到底是在隐藏什么秘密?可是与他有关?他与小九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辰晏的质问针针见血,一度将楚砚辞问得哑口无言。 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如何回答。 难不成让他说阿翎并非真正的师父?难不成让他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为阿翎所创?难不成让他说那人对阿翎是由恨生爱……? 他说不出口,也没办法坦言,遂选择了默不作声。 久久不见楚砚辞说话,江辰晏大概也猜到自己可能永远也等不到答案,他重重叹了口气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在找小九。” 第250章 我有办法 楚砚辞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微垂的眸子里闪过一瞬恨到极致的厌恶,“以什么身份?” “鬼修。” “呵。”楚砚辞冷笑,“他倒是不怕阿翎知道真相了,若我猜得没错,他又在杀人逼阿翎现身吧?” 江辰晏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前不久他盛怒之下杀了天罡宗将近半宗的人,指名道姓要小九出来,否则近日就要拿洞栖宗开刀,就连魔界也在这个时候对修仙界递出了战书……” “自五十年前一战,各宗死伤惨重,多年来的养精蓄锐也难复当年光景,唯恐灭门只得尽力达成那人所愿,如今各宗虽没有证据指出小九就在宗门里,却心照不宣来宗内要人,就连他国的修士都闻讯而来,师父他老人家已与众人周旋数日,恐怕……” “恐怕什么?”楚砚辞凝着江辰晏,晦涩的眸子冷漠得如落雪的寒潭,“五十年前你们拿阿翎当挡箭牌,如今还想故技重施?” “楚砚辞!”江辰晏也冷了眸,“我等对小九如何若不是眼盲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来!” 楚砚辞讥讽勾唇没有说话,五十年前他信过他们,是他们辜负了他的信任,如今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江辰晏自然懂他什么意思,就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张了张嘴却是连辩解的理由他都说不出来 但今日有些话不得不说,他暗自深呼一口气,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恐怕近日各宗就要联手强行搜宗,届时你一定要想办法瞒住小九。” “强行搜宗?”楚砚辞蹙眉,“自各宗各派创立以来就立下了互不侵涉的盟约,如今他们是想破坏规则?” “规则是给守规则的人制定的,如今大多数人的利益都受到了威胁,谁还会在乎什么规则。” 楚砚辞沉默,他突然懂了为什么那人仅凭一己之力就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颤抖。 细沙搭建的和平之城,能有多牢固。 “温老宗主是什么意思?” “五十年前小九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大家,五十年后的今日我等定不会再重蹈覆辙委屈了她,可元明宗有太多孩子,师父不愿拿那些孩子的性命做赌注,故而……” 江辰晏睫毛轻轻颤了颤,“师父打算将元明宗的根儿藏起来,藏到此处,只要那些孩子还在,元明宗就不灭,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让你找理由瞒住小九……楚砚辞,此一战若是我等回不来,你一定要护住小九护住这些孩子,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师父和大家的意思。”” “屁话!”楚砚辞想起在溯将里看到的一切,袖下的手兀然成拳,咬着后槽牙低声怒吼,“元明宗若是因此不在了,你们让阿翎后半生如何度过?!” “楚……” “别再说了!”楚砚辞打断了江辰晏欲劝服他的话,“让他们随便搜,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楚砚辞眸色幽幽看向远方,沉声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总归要比你们鱼死网破的蠢办法强。” 说罢,自顾自地走向了他一直注视的方向。 温翎注意到楚砚辞过来,兴奋招手,“阿砚,快过来看!这皮影戏可有趣了!” 这一对视,男人脸上的冷漠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宠溺一笑,应道:“嗯,来了。” 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走到温翎身边,自然拉住了她的手,温翎慌张地看了看大家,见大家没有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 瞪着楚砚辞,压低声音,“快放手,一会儿被人看到了……” 楚砚辞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看到就看到,又不是没看到过。” “你……”温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被大家听到,故而只能凶巴巴瞪着那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男子。 某男子不怒反笑,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相握的手也越来越紧。 两人的小动作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所有人的眼睛,顾肖筱在后面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与江辰晏手牵手嬉闹的画面,可到底只是幻想,目光飘远,顾肖筱看向那个默默离开的男人眼底划过一瞬受伤。 自当年她设计他一次后,他竟狠心地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一夜缠绵换来一句两不相欠,终究是她自食恶果。 顾肖筱默默垂下眸子,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 她走出满是芸苔花的秘境,迈着沉重的步子推开了一扇角落里的门。 这扇门里正是放着温翎身体的那座绵绵雪山,顾肖筱进去以后没有去看温翎,而是走向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像是来过这个地方数千次数万次,满目银装都没有令她迷失方向。 她轻车熟路来到另一座不太显眼的雪山前,在山脚驻足片刻,施法抹去了来时的痕迹,再一挥手,眼前山体突变,诡异地现出一个山洞。 洞口很窄,却又完全足够一个人进出。 顾肖筱看着面前的山洞苦涩一笑,她点燃一盏莲花灯,悄无声息走了进去,而随着灯光的消失,这个诡异的洞口也慢慢隐去了踪迹。 不同于外面,山洞里很暖,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四周的墙壁上都种满了花,各种各样的花儿争相开放,为这不大的山洞里增添了一抹春意。 走过这些花时顾肖筱会耐心地为它们洒上一些充满灵气的山泉水,并施法为这些花儿浇灌些许养分,不过是几个动作,这些花儿便又鲜艳了许多。 当走到山洞尽头,洞内突然骤亮,所有的花同时释放出万千花粉,数不胜数的花粉好像一只只萤火虫漂浮在空中。 顾肖筱熄灭手上的莲花灯,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她的眼神顷刻间变得复杂,有痛苦,有愧疚,有恍惚,有迷茫,还有……爱。 在她的正前方有一棵扎根于石墙上的藤,数根藤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吊床,在吊床上面正躺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小婴孩儿,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的样子。 小孩儿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若非看到起伏的胸口,还真的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没有呼吸的孩子。 顾肖筱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脸,一滴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尧儿,娘亲来看你了。” 第251章 尧儿尧儿 顾肖筱慈爱地轻抚着孩子的脸,轻柔地与她说着话,被唤作‘尧儿’的小姑娘仍旧一动不动,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沉睡。 每当这时顾肖筱都心痛万分,眼泪止不住地掉。 当年一夜过后她便怀了江辰晏的孩子,那时的她意识到自己怀孕后高兴的不得了,想起当年得知温翎有孕时他高兴的模样,顾肖筱第一时间便跑去告诉了江辰晏这个好消息。 她以为他会高兴的,孰料却换来他的质问,“这个孩子也是你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在和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讲话,直到这个时候顾肖筱才意识到,江辰晏是真的反感。 只是不知,他反感的是那一夜,还是反感被她设计,又或者反感的是她这个人。 她问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四目相对,江辰晏冷漠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愠色,“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逼迫我。” “所以呢……”那时的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这么多年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假的吗?!” “随你怎么想。”男人甚至懒得解释,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孩子你愿意生就生,姓顾也好姓李也罢,又或者姓王姓赵,唯独不可能姓江。” 留下这般残忍的一番话后他便关上了那扇阻隔她视线的门,她知道,她和江辰晏的缘分彻底结束了,如果非要扯上什么关系,大概就是同门手足吧。 顾肖筱每每想起这些都感觉心如刀绞,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舍不得将孩子打掉,这可是她和他的孩子啊…… 江辰晏不认她的尧儿,她不能让她的尧儿无名无分长大,她只能想办法暂时不让她的尧儿长大。 当年以闭关为由偷偷生下孩子后,她便将孩子抱来了这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放着温翎的身体,无事根本不会有人来。 她的尧儿吃了酣沉丹,食此丹者会一直沉睡,与此同时身体会停止生长,但这并不会影响身体健康。 在为她的尧儿找到一个合适的爹前……就让她先好好睡一觉吧。 睡醒了,有爹,有娘,有家。 顾肖筱一边陪顾尧说话,一边耐心地帮顾尧擦脸,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唯恐别人怀疑,这才满眼不舍地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蛋。 她依依不舍地向外走,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头她的眼睛便红上一圈,直到走出山洞,擦干净脸上的痕迹,仔仔细细封锁洞口后方才离开。 顾肖筱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她前脚刚离开秘境,后脚就有人走进了山洞。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许孩子姓江的江辰晏。 男人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他熟练地对四周墙壁上的花儿施法浇水,促使花儿喷洒花粉,山洞在短暂的黑暗后再次恢复光明。 江辰晏来到藤蔓编制的吊床前,一言不发盯着床上的女娃娃看,半晌,伸出手轻轻蹭了蹭孩子娇嫩的小脸蛋,只有在这时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一抹笑意。 其实他早便知晓顾肖筱偷偷生下了孩子,他也早便知晓顾肖筱将孩子藏在了这里,他只是没有揭穿罢了。 问他为何,他自己也有些迷茫。 以前,小九总是缠着他,他烦,可有师父的偏爱他也不好真的去伤小九的心,后来小师妹似乎对他很上心,时不时的就会来他的翠晏峰。 小师妹是一个性格温吞的人,同时又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可偏偏与小九相处不来,他想,不如就借此机会让小九知难而退吧! 可不曾想却因这一念之差惹上了一个更大的麻烦,小师妹总是旁敲侧击问他,何时成亲,何时娶她。 其实他压根就没想过成亲,他只想好好修炼修成大道早日飞升,可碍于小九的纠缠,他便敷衍了小师妹一次又一次。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小九突然想通了,他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小师妹了…… 小师妹哭着问他,之前的种种可是真心。 他答不上来,当时他只是想刺激小九让小九放弃,却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太多太多让小师妹误会的事,如今再次陷入一个新的牢笼,他慌了。 他开始冷落小师妹,试图用这种方法劝退小师妹,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躲着小师妹。 可小师妹却与他最初认识的人完全不一样,她竟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某一日竟在他常喝的茶里放了东西,喝下第一口时他便察觉出了不对劲,便没有再喝。 他试图将喝进去的茶水逼出来,可就在这时,小师妹来了。 她就像带着任务似的,二话不说就要扒他的衣服,他刚要训斥她不守规矩,一双温软的唇便贴了上来。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独属于女子的气息在他面前无限放大,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神经,他承认,那一刻他动了凡心。 或许是因为他定力不够,又或许是那口茶的缘故,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清醒之后小师妹问他,现在可以成亲了吗。 其实在小师妹醒来前他便做好了娶她的打算,可当这句话从小师妹嘴里说出来时,他觉得莫名恼火。 是被人设计威胁后不得不顺从的恼火。 或许,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又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漠人,他拒绝了她,并且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小师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可再见面时,她一脸笑意地说她怀孕了。 知道自己要当父亲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非常激动的,可看着小师妹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他不自觉又想起了那一夜。 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孩子是她逼他娶她的筹码。 他问她,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小师妹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他不由怒火中烧。 小师妹的城府太深了…… 如果这孩子被这样一位母亲教育长大又该会长成什么模样?他不敢想。 况且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孩子而娶了小师妹,他也做不到去爱这个孩子。 在短暂的挣扎后,他再次说了一些残忍的话。 小师妹又哭着走了,他想,他和小师妹的缘分这次该是彻底断了吧。 直到某一天,他来到这里历练,却看到小师妹鬼鬼祟祟进了放有小九身体的秘境里,他出于好奇便跟了上去,不成想,发现了她的秘密。 这是他的女儿,是一个像年画娃娃一样可爱的女孩,长得很像小师妹,小师妹唤她尧儿。 恍惚间想起以前,小师妹说以后生的女儿叫顾尧,江顾尧,男孩就叫顾念,江顾念。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睡得安稳的小娃娃,他的心乱了,小师妹竟然给孩子吃了酣沉丹,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又有什么计划……? 他不知道小师妹到底意欲何为,却在鬼使神差中只身来了一次又一次…… 一遍又一遍轻声唤着那孩子的名字,“尧儿,尧儿……” 或许,他也很期待他的尧儿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吧。 谁知道呢。 第252章 阴阳并存 某一日,楚砚辞正在两个灵兽身上试验摄魂术,温翎也在一旁专心看着,正进行到关键一步时江辰晏匆匆而来。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在看到温翎时却欲言又止,温翎纳闷儿,“大师兄,怎的今日就你一个人来?其他师兄弟们呢?” “他们今日都有事,改日再一起来看你。”江辰晏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楚砚辞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仅是一个眼神便读懂了江辰晏的意思。 起身,他略显苦恼地叹了口气,“阿翎,使用摄魂术还需一个法器,我去宗里的灵器阁找一找,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可好?” 温翎没有怀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法器?” “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好,要亲眼看过才知道,你若是觉得无聊,我喊狐狸过来陪你一会儿。” “不要。”温翎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同时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楚砚辞忍不住笑了,“那你就先自己待一会儿。” 说罢从怀里掏出来几本话本子,温翎双眼一亮欣喜接过,“你什么时候买来的!” 男人笑而不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我就先走了?” “好~”温翎寻了一处看起来还算舒服的地方,顺势躺下,然后一手翻着手里的话本子一手朝楚砚辞招了招手,“走吧走吧,快去快回。” 楚砚辞轻应了声,随后随江辰晏离开,转身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柔情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戾气。 …… 此刻的元明宗宗门前,数不清的修士聚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楚砚辞打眼一瞧,领头的几乎全是熟悉面孔,他们个个手拿灵器严阵以待,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看这阵势,不像搜宗,更像是屠宗。 温烨州神情凝重,依然好言好语对待,可几番对峙下来却落得个不顾大家死活的恶名。 眼见着众人就要准备合力强行冲破护山结界,突然,一阵空灵的笛声缥缈而来,这笛声平缓,像是清幽古林中的无根之音,众人错愕,四处张望,欲寻找声音来源。 可这笛声像是来自四面八方,根本寻不到来处。 “温烨州!你在搞什么把戏?” “聂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人就在这儿,能做什么?” 温烨州莫名其妙,不过在短暂的迷惑后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乐翳的声音。 他不知道楚砚辞想干什么,为此很是担忧。 与此同时,笛声愈发急促,好似那雨夜里电闪雷鸣,刀光剑影杀气沸腾,引得人心动荡胸闷发慌,众人惶恐,纷纷试图屏蔽自己的听觉,可那声音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仅是一个未曾谋面的交锋,便让众人乱了阵脚。 “够了!管他是谁!现在找到温翎要紧!众弟子听令,冲进去!将温翎带出来!” 随着一声令下,乌泱泱的人潮便攻向元明宗的护山结界,温烨州携满宗弟子合力抵挡,却也只是撑了仅仅几息的时间。 罩在元明宗上空的结界突然破裂,宛如被击碎的冰层,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紧接着‘嘭’的一声化作了泡影。 护山结界彻底破碎,众弟子受之反噬齐齐倒退一步,而在他们面前,是数以万计或强或弱的敌人,他们退无可退只能拼死一战! 正当温烨州首当其冲准备飞身战场时,场上局面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只见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敌人们突然定在了原地,他们目光呆滞,精神恍惚,微垂着头踱步在原地。 “师父……他们……他们这是怎么了……?”司向殷的小徒弟楞楞发问。 司向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将目光投向了温烨州,温烨州站得笔直,正注视着一个方向,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战场之上,楚砚辞如入无人之境,吹着乐翳闲庭信步穿过人群,一股神秘的力量自他身上迸发,传遍整个战场。 他飞身而起,顷刻间黑云蔽日,大地刮起刺骨的阴风,邪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只是在隐隐约约间他们好像看到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红丝串联整个战场。 红丝牵制着每个人,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此时此刻的楚砚辞就像一个傀儡师,他手上的乐翳就是控制傀儡的法器。 一些修为低的弟子被这股莫名的邪风吹得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温烨州与众小峰主看得真真切切,楚砚辞使用的是鬼修才会用的傀儡术。 楚砚辞竟修习了鬼道! 而且战场之上有几人修为早已突破大乘,楚砚辞竟轻轻松松控制了所有人?! 众人不禁唏嘘,楚砚辞如今到底是什么修为…… 就在众人为之震惊的同时,风停了,笛声也落了,那个凌驾于半空之中的男子也消失不见了,再看战场之上,各宗各派的弟子慢慢清醒,随后竟神奇的齐齐收了兵器。 他们好像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他们经历了与元明宗众人不一样的经历,再对视时,温烨州竟在他们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歉意。 “温兄,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几个领头的宗主齐齐抱拳向温烨州赔礼,“既然温翎不在贵宗我等便告辞了。” 温烨州愣了一下后赶忙回礼,而那几个老匹夫在说完便真的带着自家弟子走了…… 元明宗的小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望着远去的人影个个摸不着头脑,小声议论刚才发生了什么。 江辰晏悄无声息来到了温烨州身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师父,楚砚辞他……” 温烨州知道他要说什么,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高深莫测道:“这世间阴阳并存,善恶并济,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要不曾无故伤人性命,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背着手走了,老头步伐轻盈,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一众小峰主望着温烨州的背影不禁开始揣摩师父这句话的含义。 半晌,相视一笑。 是啊,又有什么关系呢…… “走了走了,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快回去练功!”二师兄司向殷豪爽地喝了一口酒,招呼着弟子们回宗。 弟子们赶紧行礼匆匆往回跑。 几个小峰主在后摇头笑,笑这帮小孩子这般不稳重。 再看温翎这边,正趴在地上看话本子看得起劲,头顶上空突然出现一团阴影,她木木抬头,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整个人便被腾空捞起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男人轻叹一声,怏怏道:“不过是一会儿没看见阿翎就想得不行,这可如何是好。” 第253章 有所赌注 “你……你干嘛……” 男子浑厚的鼻息喷洒在温翎耳尖,温翎感觉自己耳朵传来一阵奇怪的酥麻,她微微偏头,有些结巴,“回来这般快,可是……可是找到需要的法器了?” “嗯……”男人简单应了声,缓缓松开她,“还找到了这个。” 温翎闻言转身,一回头就看到楚砚辞手上有两个精致的小瓷罐以及一个大些的瓷碗,不由好奇,“这是什么?” 楚砚辞将其中一个小瓷罐向前递了递,“打开看看。” 温翎伸手接过,不明所以地打开了罐子上的盖子,定睛一瞧竟是一个蟋蟀,温翎微怔,按说这东西在冬季很难找到才对。 “蛐蛐?哪儿来的?” 楚砚辞笑而不答,反问:“阿翎可会斗蛐蛐?” 温翎懵懂摇头,表情却隐隐透着兴奋。 以前她在母星时的生活就很枯燥,除了学习就是在家码字,几乎与社会脱节,来到这里后丢失了一段记忆,就只记得在朝寂渊的时光,可在朝寂渊她的生活依旧无趣得很。 如今看着这俩蛐蛐,温翎有些迫不及待了,“你教我,怎么斗?” 见她喜欢,楚砚辞偷偷松了口气,随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根引草,“用引草逗引蟋蟀头部胡须,轮流来几下两个蛐蛐便会相斗。” 一听这么简单,温翎便伸手要拿,不成想某男子却突然抬手躲了过去,温翎扑了个空,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楚砚辞抿唇一笑,笑得人畜无害,“既然是斗蛐蛐最后总得有个输赢,既然有输赢,就该有所赌注。” “赌注?”温翎谨慎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什么赌注?我可提前说好了,太过分了我可不答应。” “怎么?阿翎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还是说……”楚砚辞故作姿态地挺了挺腰板,“阿翎觉得我必胜?” “谁说的!”温翎蹙眉,不满瞪他,“你不要跟我使激将法,赶紧说赌注是什么!” 见她不高兴了,楚砚辞也不再兜圈子,他收敛表情,突然很是郑重地看着温翎的眼睛,声音低缓,“若是你赢了,条件随便提,若是我赢了,我要阿翎许我神魂双修。” ‘神魂双修’四字他咬得很重,这四字一出温翎整个人都僵住了,要知道,神魂双修是两个人神魂之间的碰撞,个中滋味难以言表,相比身体的交融,神魂双修更是磨人。 她实在难以想象楚砚辞到底是怎么扯着一张大脸没羞没臊张得开嘴说出这四个字的。 “没意思!”温翎羞愤移开视线,“不玩儿了!” 说着,转身便要继续去看自己未读完的话本子,见她要走,楚砚辞眉宇微蹙,眼底是无奈的迫切以及焦灼,可这突然的情绪也仅仅是转瞬即逝。 “我开玩笑的。”男人拉住她,“赌注由你来定可好?” 温翎回身,怀疑打量,“当真?” “嗯。” “那就……”温翎想了想,“这样吧,出于公平起见,若是我赢了,你就输给我十万上品灵石,若是你赢了,我也输给你十万上品灵石,虽然……虽然我现在身无分文,不过我以后会有的。” “噗……”楚砚辞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屁啊!”温翎又恼了。 “好好好,我不笑不笑。”楚砚辞轻咳一声收敛笑容,“若是我赢了,我不要你的灵石,只要你每日亲我一下,亲够十万下如何?” “你这厮……怎的老想占我便宜……” “这样阿翎都不答应啊?”楚砚辞戏谑看她,“阿翎也未免太玩儿不起了吧……?” “谁说的!”温翎恼羞成怒,“成交!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就等着掏灵石吧!” 楚砚辞挑眉,将一根引草递给温翎,“那就拭目以待。” 温翎冷哼,忿忿接过,然后赶紧占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强壮的蛐蛐。 于是两个人就像两个小孩子一样蹲到了地上,楚砚辞不慌不忙地拨弄着己方蛐蛐,温翎则大喊着,“上上上!冲啊大强!把小赖叭儿给我干趴!” 喊到‘小赖叭儿’时还对着楚砚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楚砚辞无奈,拨弄着蛐蛐纵容应道:“可得给我争气啊小赖叭儿,我能不能一亲芳泽就全靠你了。” 一听这话温翎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她又是怒瞪楚砚辞一眼,只能将愤怒化为更加卖力的助威。 只是在一番龙争虎斗之后,被唤作大强的蛐蛐突然一个猛跳便从瓷碗里跳了出来,温翎一愣,赶紧去捉,孰料被楚砚辞拦住了去路。 “拦我作甚?” “你输了。” “我哪里输了?” 楚砚辞斜睨了一眼一瘸一拐跳到花丛里的大强,微微抬了抬头示意温翎去看,“你的大强瘸了,它现在是逃兵。” 温翎定睛一看,瞬间如鲠在喉。 看起来那般壮实,怎的这么废! “输……输就输呗。”温翎佯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将蛐蛐捡起来放到自己的小瓷罐里,“胜败乃兵家常事,等我将大强治好了,下次一定能胜。” 楚砚辞笑而不语,指了指自己的脸。 那意思很明显,愿赌服输来亲他。 温翎语塞,虽万般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低头,臭着脸过去小啄了他一下。 气鼓鼓道:“一下了,还欠你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下。” 温翎一脸不服气的傲娇模样,全身上下就属嘴最硬,就是这般模样愣是勾得楚砚辞气血逆流,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了温翎原本的模样。 床上嘟着嘴埋怨他的模样。 楚砚辞眸子一暗,身体快过大脑,猝不及防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用力一拉,温翎便撞进了一个坚挺的胸膛。 “你……你干什么?”四目相对,显然温翎慌了。 “其实,每天也可以多还几次。” 说罢,擒住她的下巴,占有欲十足地咬了上去。 她的唇很凉,像一块冰冻多年的寒冰,食之甘甜解燥,爱不释口。 “唔唔……”温翎眉头一紧,用力推开他,捂着自己流血的嘴唇怒不可遏,“你神经病啊!咬我做什么?!” 看着她嘴角溢出的液体,男人深邃的黑眸闪了闪,那里面压抑着太多的情绪,他一言不发再次将逃跑的小女人抓了回来,低头封住了她聒噪的声音。 大手钳制住她细嫩的手腕,在她不断挣扎的动作中滑动过去十指相扣,楚砚辞用力一扯,温翎再次毫无反抗力地撞进他的胸膛。 听之,任之。 …… …… 第254章 一缕神魂 末了结束的时候楚砚辞抵着她的额头轻喘着说:“还欠我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次。” 带喘的声音明显动了情,这一刻温翎慌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脸颊燥热,这不是她的身体该有的温度。 温翎匆匆推开他,赶紧离得他远了些,咬着后槽牙,“不用你提醒!” 说罢径直跑向了花海。 男人在后笑,笑他的阿翎真可爱,可同时那笑容又有些许狼狈。 他终究还是定力不足,没能忍住。 楚砚辞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将躁动的情绪压了下去,他近乎痴迷地看着远处心爱女子的背影,自当年至今,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幸福。 只是这种幸福感很快就被理智所取代,他突然再次想起了在溯将里看到的一切,在短暂的思考后,楚砚辞在心里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与此同时,他在识海里唤醒了佘子衿。 “又叫本尊作甚?本尊很忙的好吧?” “佘兄,帮我个忙。” 楚砚辞声音很严肃,佘子衿微怔,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后也不由认真起来,“何事?” “现在,抽我一缕神魂。” “你说什么?!”佘子衿整个人都炸了,扑腾着翅膀满眼难以置信,“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佘兄。”楚砚辞恳求,“帮我。” “哎不是……”佘子衿无语至极,“本尊真是服了,你要本尊帮你,你得给本尊个理由吧?神魂是说抽就能抽的吗?那是你的神魂!神魂!神魂有多脆弱你不清楚吗?你当是你脚上的指甲盖说剪就剪啊?” 相对于佘子衿的暴躁,楚砚辞却表现得很是冷静,“佘兄,溯将告诉我,我必须这么做。” 佘子衿表情一怔,默了两秒,试探着问:“溯将里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楚砚辞顿了顿,再开口声音里染上了隐忍的哭腔,“时间不多了……” 楚砚辞看着温翎的背影红了眼尾,“我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改变一切,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佘兄……帮帮我吧。” 楚砚辞没有向佘子衿解释什么,佘子衿很明白,楚砚辞不想说的事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口,他也很清楚,楚砚辞能做出这种决定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佘子衿没有再追问,气氛有些沉重,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佘子衿似突然想到什么,眸子一亮,“没必要非让本尊动手,你与你小师父神魂双修啊!两缕神魂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会自然的在对方神魂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这样不仅不会痛,而且不会对你们任何一方造成影响,甚至可以让你们俩同时提升修为!两全其……” “佘兄……”楚砚辞垂了眼,“开始吧。” “……,很疼的……” 楚砚辞无谓一笑,“我还会怕疼吗。” 佘子衿语塞,是啊,他还会怕疼吗。 当年为了同修多重术种,楚砚辞几乎丢掉半条命,后来受反噬又差点丢掉了另外半条命,幸而有他这个上古神兽在,要不然楚砚辞恐怕早就在痛苦中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 疼这个词汇好啊,只有活人才能感觉到疼。 “那本尊就……开始了。” “好。” 话音刚落,楚砚辞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极速侵占他的身体,紧接着强烈的撕扯感袭来,楚砚辞瞬间白了脸。 将一缕神魂从身体剥离是何其痛苦,可就是在这样的苦楚中楚砚辞愣是一声不吭,他咬紧后槽牙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远处的温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痛苦。 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中松了紧,紧了又松,手臂上鼓起的一条条青筋蔓延到脖颈仿佛随时会破裂,虚晃出身体的灵魂在叫嚣,却被突然吹起的风瑟所掩盖。 簌簌—— 风吹过花浪是那般动听。 温翎觉得突然起的风有些诡异,回头想要询问楚砚辞怎么回事,孰料这一回头便刚好看到男人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她瞳孔一缩,瞬移飞向楚砚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唯恐温翎担心,楚砚辞暗暗发力致胸口积血,喉咙上涌起一股腥甜,楚砚辞不动声色将血咽了下去,瞬间苍白的脸就变得无比红润。 他痞痞一笑,问她:“阿翎这是在担心我?若是当真担心我,就再亲一亲我。” “你!”观他气色不错温翎气愤地甩开了他的手,“你这不大的脑袋里每天装得都是水吧!” “阿翎什么时候改名字了?怎么我不知道。”楚砚辞就势站了起来,“温水……不太好听,不过多喝温水确实对身体好,你说呢,阿翎?” “楚砚辞!” 温翎真的头大,这人怎么油嘴滑舌满口黄腔! “好了好了,不闹了。”生怕小娇妻真的动怒,楚砚辞及时收敛,并递给了她一枝簪子,“我错了,送你的赔罪礼,莫生气了。” 温翎低头一看,那是一枚通体棕红,簪头处雕刻着一箜篌,箜篌之上还缀着一白玉梨花的簪子,那白玉梨花上还点缀着淡淡的蓝色纹理,甚是亮眼。 仅一眼她便喜欢上了。 温翎总觉得这簪子很熟悉,像是以前见过似的,强烈的错觉让她觉得这簪子就该是她的。 但她没有立刻去接,“哪儿来的?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你得要。”楚砚辞目光幽幽,上前一步,无视她抗拒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喃喃道:“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弄丢了。” 温翎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若是将这簪子弄丢我会生气,我脾气很大的,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害怕,到时候我可不敢保证会对你做什么。” “呸!你就会口嗨!”温翎对他翻了个白眼。 楚砚辞不怒反笑,又递给她一个储物袋,“这是你的储物袋,当年被尚师姐带回来我一直帮你保存着。” 温翎闻言好奇接过,她的储物袋,里面会有什么? 原本以为就是一些普通的东西,孰料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都是宝贝!看得温翎眼睛都直了,而且她还发现自己有不少灵石! 她赶紧拿出全部灵石递给楚砚辞,傲娇道:“这里总共是八万上品灵石,还欠你一万九千九百九十八块灵石!” 楚砚辞不禁暗自发笑,他竟是忘了将当年卖半生莲的灵石提前拿走了。 不过,这也不妨事。 伸手接过,男人眼角带笑,指了指自己的脸,“要不然一次还清吧。” 温翎一噎,幽怨地看着他不说话。 楚砚辞略显得意地挑了挑眉,“再送你一件宝贝。” 说罢就打算唤佘子衿出来,在溯将里他看到佘兄跟着他没有好结果,他不能让佘兄出事,更何况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阿翎更需要佘兄的保护。 温翎一听他说还有宝贝给她不禁起疑,她看了看手里的储物袋,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眯了眯眼睛。 “刚才你突然摔倒,紧接着就给我这么多宝贝,干嘛?你不会是时日无多在交代后事吧。” 楚砚辞闻言身体一僵,表情闪过一瞬不自然,不过这微妙的表情并没有被温翎捕捉到。 他抬眸,表情极其无奈地配合点头,“嗯,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不行了,说不定明天我就驾鹤西去了,我得给我的遗孀留够过日子的资产呀,省得我没了以后你吃不了苦跟人跑了,那我在下面不得被气活了。” “噗……”温翎被逗笑,“谁是你遗孀,不要脸。” 第255章 不杀之恩 “谁接话谁就是。”楚砚辞看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着点点笑意。 说话间佘子衿便飞了出来。 有秘境的庇佑,佘子衿并不担心自己被天道发现,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很臭。 要不是楚砚辞求了他许久,他才不会出来。 眼见着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从楚砚辞脑袋里钻出来,温翎都忘记与楚砚辞拌嘴了。 她怔怔地看着佘子衿,一脸懵,“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本尊不是东西!啊呸……本尊是上古神兽悫屾!” 佘子衿叉腰,趾高气昂,以为自己很神气,可在温翎眼里,这不就是一个长得怪好看还会动的卡通娃娃吗! 就这么不大点儿还上古神兽? 可拉倒吧,不被那些巨兽踩死算他命大了。 “上古……神兽是吧,幸会幸会……”温翎嘴上应付着佘子衿,眼神却飘向楚砚辞,灵动的眼睛似乎在说‘这玩意儿不会是个傻子吧。’ 楚砚辞忍不住勾了勾唇,但又怕被佘子衿看到,快速收敛,默默解释,“佘兄确实是法力通天的上古神兽,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听楚砚辞拿自己比较,温翎当即刮目相看,楚砚辞的修为那可是深不可测啊,这小娃娃,啊呸,那这小神兽可不得了呀! “给我的?”温翎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 楚砚辞含笑点了点头,“阿翎随我一起唤他佘兄就好。” “蛇?哪个蛇?他本体是蛇吗?” 佘子衿无语:“……” 回眸看了看楚砚辞,拧巴在一起的五官仿佛在说‘为什么你之前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她不会是个傻子吧?这会不会传染啊?’ 楚砚辞见状无奈扶额,走到温翎面前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佘子衿’这三个字。 温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笑嘻嘻看向佘子衿,“佘兄好,叫我温翎就好。” 佘子衿双手抱胸不予理会,‘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温翎一愣,环顾四周,不解问:“哎?那小娃娃去哪儿了?” 楚砚辞连忙伸出食指堵住她的嘴,小声交代:“嘘……佘兄能听到……” 温翎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忙不迭点头,楚砚辞这才收回自己的手,指了指她的脑袋,“看看你的识海。” 温翎后知后觉闭上眼睛,内视识海一看,那个长翅膀的小娃娃确实就在她识海里,正在上下打量同样藏在她识海里的朝暮。 温翎大为震惊,佘子衿竟然能自由出入别人的识海!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佘子衿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朝暮的问题所在! “你这器兽,被人做手脚了。” 温翎惊喜睁眼,连连点头,“对,被我兄长半封印了。” 楚砚辞听不到佘子衿在说什么,只听到温翎提及‘兄长’二字,这两个字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楚砚辞心脏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他幽幽地看着温翎不说话。 与此同时识海里的佘子衿在简单地检查一番后,很是淡定点摸了摸自己下巴,“好说。” 说罢便将手放到了朝暮剑柄上,也几乎是他手刚放上去,温翎就听到了一声带着些许娃娃音的尖叫女声。 “别拿你的脏蹄子碰我!” 这一嗓子不止将温翎喊懵了,就连佘子衿都懵了。 下一秒…… “你真以为本尊愿意碰你区区一个器兽?!本尊可是上古神兽,懂什么是神兽吗?你见过神兽吗?你个乡巴佬!” “你骂谁是乡巴佬!就你一个小不点还敢自称神兽!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这世间唯一的鲲!你知道鲲有多大吗?就你这小体格子都不够我塞牙缝!” 说话间,朝暮摇身一变现出了原形,虽说没有变成本体那般大,却不多不少是佘子衿身形的两倍。 佘子衿当即脸都黑了,撸胳膊挽袖子大骂:“本尊最恨别人拿本尊的本体开玩笑!上次没打死你算是你这个小妮子运气好,看本尊今日不弄死你!” 说罢,温翎的识海里瞬间弥漫上古神兽的气息,这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一下子就将朝暮压趴,到这时,刚刚清醒过来的朝暮才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小不点就是上次打她那个神兽! 要死了要死了…… 这下不止朝暮慌了,就连温翎也慌了,她赶紧把熊孩子召唤了出来,佘子衿一看朝暮跑了,便怒气冲冲追了出来。 而朝暮跑出来后便幻化成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姑娘,穿着绣着大鱼的红色肚兜,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跑一跳慌慌张张藏到了温翎身后。 温翎愣了一下赶紧展开双臂,活像护着自己鸡仔的老母鸡,连忙说好话,“佘兄……佘兄……你消消气,消消气!朝暮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放她一次,给她一次机会……” “本尊给过她机会了!本尊今日非得扒她一层鱼皮不可!” 说罢就要动手。 自他翅膀之上升腾起一股神秘的力量,顷刻间便扭曲了整个空间。 一直不明原因的楚砚辞见状也不得不开口,“佘兄……” “你别管!本尊今日不教训这小妮子一顿根本睡不好觉!” 话音刚落,一道道力量不可估的风刃盘旋于半空蓄势待发。 “等等!等等……”眼看着形势逼人,温翎一咬牙,“不劳佘兄动手,我来,我来。” 说罢不容佘子衿拒绝便一脸凶相转身瞪向身后的朝暮,对着小丫头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将一脸懵逼的小姑娘抱了起来,紧接着啪——啪——打在了她的屁股上。 “佘兄是谁啊?啊!那是上古神兽!你一个小器兽还敢在佘兄面前冒充大尾巴狼?你不想活了?!” 啪啪—— “佘兄一生气,整个修仙界都要跟着抖三抖,佘兄动一动小手指就能将你的鱼头掰下来你知不知道?!” 啪啪—— “佘兄好心好意帮你解开封印,你一张嘴就吵吵叭火儿的,这要放在皇宫里,你这张嘴得让人打烂!” 啪啪—— “还作不作妖了?还嘚不嘚瑟了?还不快点儿说你错了!” 啪啪—— 温翎毫不留情的一顿胖揍将小朝暮打得嗷嗷叫,大喊着,“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打了,别打了……” “什么叫你错了还不行吗?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嗯?” 啪啪—— 一巴掌又一巴掌打在了朝暮的屁股上,“这得亏遇上的是佘兄,佘兄大人有大量,佘兄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佘兄不跟你一般见识,要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知不知道!” 啪啪—— “呜呜……知道……知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打了……呜呜……好疼……” 朝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饶是心再狠的人瞧见都不由心生怜悯,楚砚辞几次欲言又止,更何况温翎一顿吹捧,佘子衿哪里还有理由发脾气。 只见佘子衿以手握拳掩唇轻轻咳了几声,眼神飘向一旁,“既然……既然这小妮子知道错了便算了,下不为例。” 一听佘子衿松了口,温翎暗暗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将朝暮放到地上往佘子衿那边推了推 ,“还不快谢谢佘兄。” 朝暮吸了吸鼻子,强忍哭腔委屈巴巴地看向佘子衿,“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第256章 没心没肺 “哼。”佘子衿冷哼一声,看都没看朝暮一眼便再次回到了温翎的识海。 朝暮见他走了,重重松了口气,随即转身幽怨地看着温翎。 温翎讪笑两声,“朝暮啊,你怎么……”她指了指朝暮,“变成这样了?” “我本来就可以化作人形啊。”朝暮噘着嘴,还没从刚才的家暴中走出来。 “啊……是吗……”温翎心虚地摸了摸自己鼻子,“你怎么样?第一次见你时你状态似乎不太好,现在呢?身体恢复得如何?可还有不舒服?” 提及此事,朝暮暂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她表情有些纠结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 “当初刚被半封印的时候我以为那个坏蛋又要害我,可时间一久我发现封印我的那个空间很是友善,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好像在一点点为我疗伤,现在嘛……” 说着朝暮高兴一摊手,“我的修为虽还未回到鼎盛时期,却也恢复得差不多啦~” 听朝暮这么说,温翎有一瞬的恍惚。 伤朝暮的是他,救朝暮的也是他,兄长到底意欲何为……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兄长了…… 轻轻垂下眼睫,温翎突然变得沉默。 楚砚辞知道,她是又想起了那个男人,因为每次想到那个男人时他的阿翎就会是这般表情。 含着忧伤,带着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担忧。 这让他很是不爽。 于是,楚砚辞的表情在这种极度不爽中越来越阴沉。 见楚砚辞和温翎都不说话,且某男子脸色越来越黑,朝暮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询问温翎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气氛有些微妙。 半晌温翎醒神,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温柔一笑,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朝暮的小脑袋,低声嘱咐道:“回识海好好休养,和佘兄好好相处,不要再闹了。” 朝暮刚想说不想回识海,她不要再面对那尊活阎王,就突然感受到一道危险的目光。 懵懵看过去,就看到楚砚辞正高深莫测地盯着她,无温的眼睛好像在说,‘你最好不要拒绝。’ 到嘴的话狠狠咽下,朝暮连连点头,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主人放心。” 温翎浅笑着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念微动,朝暮便化作一缕红色的光芒慢慢没入温翎眉心。 一进到识海朝暮就对上一双轻蔑的眼睛,佘子衿上下瞥了她一眼,然后像个大爷一样伸展自己的胳膊,微微晃了晃,“过来,给本尊揉揉。” 朝暮:“……,好嘞~” 屁颠颠跑过去,识时务地变小,然后狗腿子似的给佘子衿按摩,一边按一边笑呵呵问:“大人这力道如何?” 佘子衿冷哼,“还行。” “哎好嘞~”于是朝暮更加卖力,只是在佘子衿看不到的时候猛翻白眼。 温翎看到这和谐的一幕暗暗松了口气,回身,想要问问楚砚辞这上古神兽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她不知道,结果一转身就撞到了男人下巴上。 温翎踉跄后退,捂着自己额头恼怒瞪他:“离我这么近作甚!” “你刚才……” 楚砚辞想问‘你刚才可是在想他’,可话说到半截却突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果面对温翎的‘是。’ 嘴巴张了张,男人垂了眼。 温翎发觉他情绪不对,便也不跟他闹了,关心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砚辞脸上扯出一抹看起来还算自然的笑容,“想来是多日研究摄魂术有些乏了,我去休息一下,你自己玩儿会儿玉连环解解闷儿可好?” 说着便真的拿出一个青玉串成的九连环递给温翎,环环相扣,叮当作响,温翎错愕接过。 先是话本子,发簪,后是蛐蛐,现在又有玉连环,她很是惊讶楚砚辞到底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小玩意儿。 温翎刚想问他是‘何时准备的’,不想一抬头便看到男人已经走远了,楚砚辞走得很快,脊背挺直,步伐稳健,他目视前方没有回头。 支了一张床,一点点将身形没于花海之中。 自她回来至今,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远。 这般远远眺望让温翎很不习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微微皱了眉。 这里依旧是空的,可她总感觉与之前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她却说不上来。 拿着玉连环的手不由紧了又紧。 “啧啧……” 脑海里突然想起佘子衿的轻叹,温翎还有些不适应,诧异地四处张望,后知后觉内视识海。 只见佘子衿正悠闲地躺在幻化的长椅上,朝暮正给他揉着头,他眼睛半睁不睁,像是睡了又像是醒着。 “佘兄刚才可是在与我说话?”温翎问。 佘子衿闻声缓缓睁开眼睛,澄澈的眼睛里掺杂着些许冷意,“本尊很是纳闷儿,你到底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还是假装不知道?” “什么……?” 见她一副懵懂的模样本就气闷的佘子衿被气得不轻,但又不好发作,遂仰头看向朝暮,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 “小鱼啊,人族真的比不上咱们兽,咱们兽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可是这有的人呐明明没有心却比那长了心的人还多情,吃着碗里的,脑子里却想着锅里的,可笑的是她还真以为别人都像她一样没心没肺看不出来。”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慢,带着讥讽之意像是故意说给谁听。 温翎微怔,稍加揣摩理解其意思后眉间微蹙。 “我不是……” 她急切想解释,却被佘子衿不耐烦打断,“别跟本尊说是与不是,本尊又不是你的谁,根本不在乎你脑子里想的是谁,更不会为此心烦意乱!” 佘子衿的话字字珠玑将温翎噎得说不出话,有一瞬温翎觉得佘子衿很讨厌自己,说是厌恶也不为过,她低着头默不作声,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愚蠢……!!”佘子衿被她这副一脚踹不出一个屁的模样气得直翻白眼。 温翎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了这位神兽大人,表情也愈发苦闷。 “手上的玉连串解不开就砸了!” 近乎于咆哮的声音将温翎吓得不禁打了个冷颤,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玉连串,半晌,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佘子衿的用意,眸子一亮。 “多谢佘兄提点!” 诚恳道谢后温翎便一路小跑迫不及待奔向那个被花海淹没的身影,手上的玉连串随着她的奔跑叮咚作响,颇像春日解冻的山泉流水。 见她终于开窍了佘子衿脸上展露一瞬微不可闻的笑意,瞥了一眼朝暮,幽幽道:“作为一个有主人的器兽该懂事的时候得懂事。” 朝暮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 “笨鱼!”佘子衿用力敲了一下朝暮的脑袋,凶巴巴道:“屏蔽五识!” “啊?”朝暮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脑袋,“为……” “你要敢问为什么本尊现在就扒了你的鱼皮!” “……是是是……” 第257章 先别说话 因神魂剥离,楚砚辞如今非常虚弱,刚一躺下便沉沉睡了过去,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稳。 温翎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脸色有些不好,紧抿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安,紧皱的眉头聚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他似乎梦到了什么,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额间有汗滴滑落,不知不觉浸湿了他的发。 温翎蹑手蹑脚俯身,想要为他擦去额间密汗,不想还未触碰到他人,楚砚辞突地睁开了双眼。 以往装满柔情的眼睛如今却盛满杀气,眼神里夹杂着骇人的狠厉,四目相对温翎被他这突然的眼神吓到忘记反应,而楚砚辞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后眼神瞬间柔软。 “可是觉得玉连环没意思?”说着扶床便要起来。 “不。” 温翎回神赶忙按住男人双肩,迫使他重新躺了回去,紧接着在楚砚辞迷茫的眼神中一言不发脱掉自己的鞋子,有些局促地躺到了他怀里。 楚砚辞愣住,对于她突然的举动有些受宠若惊。 温翎等了一会儿不见楚砚辞抱她,一咬牙,主动抬起男人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阿翎……你……” “你先别说话。”温翎感觉自己的脸莫名滚烫,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可用手一摸却是与平常无异,她有些紧张,缩在他怀里梗着脖子,“你先听我说……” 楚砚辞不明所以,乖乖应了声好,抱紧她,轻轻阖上眸子听她说。 温翎感觉到他的贴近有些踌躇地缩了缩脖子,脑子里一片浆糊,但嘴上还在复述着之前整理好的词汇。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疯长,我不希望你乱想,有些事情你我还是说开了比较好……你猜得没错,我是爱兄长……” ‘爱’这个词汇一出,温翎明显感觉到腰间的那只大手紧了紧,怕男人误会,她赶紧解释,“是家人之间的爱,就像……就像以前的我曾亲口与你承认元明宗的每个人都是我的家人一样,以前的我爱元明宗的每一个人,而现在的我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这么多年以来,陪伴我的家人只有兄长一人……” 说到此处温翎垂了眼,“虽然你们都说他是坏人,他做了很多坏事,他也对以前的我很不好……但是……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去爱我的兄长,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兄长才是我最先认识的人……” “兄长爱我、疼我、处处想着我,他就是我的家人,不管我的家人做错了什么,有多坏,都不能改变他是我家人的事实……” “阿砚……”温翎抱紧了楚砚辞,“或许我做不到像以前那样爱你,但我可以保证的一点是,我对你和对兄长的感情不一样……就算我偶尔想起兄长,那也是家人之间的牵挂……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温翎不知道自己这次说得明不明白,她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可等了半天不见男人说话,她懵懵睁开眼睛,抬头一看,楚砚辞呼吸均匀绵长,好像……好像是睡着了…… “……” 温翎后知后觉无语至极,所以她说了这么多这个男人到底是听到还是没有听到啊! 为什么听她说话还能睡着啊! 她可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的! 这什么人啊! 温翎气鼓鼓地重新躺下,看着湛蓝的天空越看越气,她突觉放在腰间的手碍眼,于是恼怒地将男人的手推了下去。 起身,准备离这个讨厌的男人远一些,只是刚要下床,腰间一紧,低头一看,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腰,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温翎便重新躺到了床上。 身后是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严丝合缝贴在她的后背,有力的大手正锢在她腰令她动弹不得,温翎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你……你没睡着?我刚才……刚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她屏息凝气,竖起耳朵等他回答。 可左等右等,就是没有听到楚砚辞开口,反而听到一声又一声细小的鼾声…… “……” 温翎再次无语,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羞愤地推了推腰间的大手,想赶紧逃离这个令她丢尽脸面的地方,不想腰间的大手却像长在了她身上似的,她越推,那只大手抱得越紧。 这让温翎不得不怀疑,这货是在装睡。 他就是在故意逗弄她! “楚砚辞!” 温翎欲发火,某男人嘴角却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似半睡半醒,声音沙哑唤她:“阿翎,别闹了,好困。”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夹杂着气泡格外撩人,温柔宠溺像是在哄小孩子,有一瞬温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酥了,随之挣扎的弧度慢慢变小,她垂下眼帘终于还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她乖乖躺在他怀里,任他抱着。 天空有蝴蝶飞过,落到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指尖上。 许久,就在温翎觉得楚砚辞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噘着嘴不满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你听没听到,反正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再气就不能怪我了!我好好跟你说话你睡觉,活该你生气!气死你才好!哼!” 声音里带着一丝娇嗔和委屈,她以为这话只有自己能听到,不想耳边却在这时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嗯。 那声‘嗯’里似乎还掺杂着一丝笑意。 登时,温翎的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死死闭上眼睛,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楚砚辞被她可爱到,唇间笑容越发浓郁,却也不愿让他的阿翎太过难堪,于是配合得又说了一句‘梦话’:“明日带你去吃。” 温翎倏地睁开双眼,意识到他在说梦话后暗暗松了口气。 紧接着再次不满地撅了嘴,“竟然睡着这么香,哼!” 抱怨完后也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多日来他也确实是累了。 两道影子和谐地交叠在一起,与满目随风晃荡的芸苔花影重合,竟一时分不清是人影盖住了花影还是花影遮住了人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翎慢慢睡着了,可原本沉睡的男人却在这时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注视着二人相握的手,满心里的欢喜。 他的阿翎总是能带给他惊喜。 楚砚辞细细回忆着温翎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眼神愈发温柔。 就在这时,温翎突然不舒服地翻了个身,紧接着伸手强硬塞到了楚砚辞脖子底下,两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然后大腿一抬,粗鲁地骑在了男人腰上。 末了这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再看楚砚辞,整张脸被埋在她的胸口,不知是憋气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脸涨得通红。 怕将睡梦中的女子吵醒,楚砚辞便轻手轻脚地掰开了她的手,不想睡梦中的人蛮不讲理,生拉硬拽又将逃跑的‘抱枕’抓了回来,这一番折腾下来,便是严丝合缝。 楚砚辞喉结上下艰涩滚动了两下,他紧紧闭着双眼克制自己,却好像依然可以看到她烟蓝色衣襟下的春光。 “阿翎……” “嗯……”温翎睡梦中本能应答。 “放开……” “嗯……” “你可是在引诱我……” “嗯……” “……”见她不知死活事事应承,楚砚辞无奈扯出一抹苦笑,紧接着开始默念清心咒。 罢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 第258章 做噩梦了 此刻,无琼山上。 一黑一紫两抹高挑身影站在山崖边眺望远方,并排的影子一深一浅,被落日拉得斜长。 而他们眺望的方向正是元明宗的方向。 “她不在元明宗。” “不。”温离愁冷冷勾了一下唇角,“她在。” “翎翎又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怎会跑向元明宗。” “你怎知她不会想起什么。”温离愁想起自己被算计的事,阴鸷的眼睛里当即溢满冷意。 温厄愁侧眸看了他一眼,心中为温翎暗暗担忧,“天谴将至,你我早晚要隐退,找到她又如何,不如就让她在元明宗藏一辈子……待你我重生之日再……” “闭嘴!”温离愁咬着后槽牙,满目极端,“她是我的!就算要藏,也该被我藏起来!她敢跑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温厄愁蹙眉,“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就凭你?”温离愁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转而不屑嗤笑,“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这是你之前答应我的!” “是,我之前是答应过你只要你与我合体沉睡,我就不杀她,可我现在反悔了!”不知是想起什么,温离愁眸子猩动,隐隐发红,“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背叛我,却还要我遵守诺言?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厄愁垂下眼睫。 “不知道?呵……”看着温厄愁一副死不承认的嘴脸,温离愁觉得讽刺极了,“真好笑!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 温离愁大笑着,笑得眼尾泛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笑声里都染上了哭腔,他像一个疯子一样,狰狞的笑容使得那张漂亮的脸蛋都变得无比邪性。 下一秒,笑声骤停,他如鬼魅般闪现至温厄愁面前,一把掐住了温厄愁的脖子,瞪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想杀我!说啊!为什么偏偏是你!” 温厄愁被单手举到了半空,如何挣扎都挣不脱那只有力的大手,本该势均力敌两个人,竟被单方面碾压。 对此温厄愁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自他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起,他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让他意外的是,原来自己所筹划的一切温离愁都知晓。 若是他都知道了,那翎翎…… 这后果温厄愁不敢想。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连呼吸都是痛的,充血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不甘,这无力的濒死感让他无比绝望。 “你……今日唤我前来,就是要杀了……我?” “不然呢?”温离愁面无表情,“等你日后和那个改修鬼道的小子联手来杀我吗?” 得到肯定答案,温厄愁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他不再奢求苟活,只是乞求地看着温离愁,“我答应你……合体,你……放过翎翎。” “晚了!”这句话彻底惹怒了温离愁,他像疯了一样,掐着温厄愁的脖子腾空而起,一拳一拳盛载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打在了温厄愁的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 一拳打下去,温厄愁吐出一口鲜血,血液落到他矜贵的紫衣上,好似一朵悄然绽放的杜鹃花。 “你明明是我的分身!为什么要反过来设计我!” “为什么父亲和族人都嫌弃我!” “为什么母亲是妖!” “为什么我的脸会长这样!” “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辱我!” “为什么她要骗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一拳又一拳,不知道多少拳,拳拳落到了温厄愁的心口,血溅三尺,模糊了他的脸,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剧烈的痛感侵蚀着温厄愁的五脏六腑,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只能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身体像是破败的柳絮被从半空中扔了下来,砸向地面。 身体再次接触到大地,飞嚣的尘土将他掩埋,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向那个暴怒的男子,虚虚实实中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杀了自己父亲的小孩。 不同的是,小孩长大了,不会落泪了。 男人平息了怒火,此刻喘着粗气,目光在落到脚下气若游丝的人时呼吸有一瞬停滞,半晌,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无声说了些什么。 温厄愁看懂了他的话,微微涣散的眸子有过一瞬轻颤。 四目相对,风过无声。 温离愁微微抬了抬手,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地上的人裹挟,温厄愁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变成一个没有姓名的影子。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摸自己手腕处的珠链,留恋地用指腹细细滑过每一颗珠子,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让他爱恨交加的女子,他的翎翎或笑着,或生气,又或者调皮,唤了他一声又一声兄长。 直到最后,她的身影散了。 像是乘风飞起的蒲公英,渐渐消散在风中,他怎么抓都抓不住。 哗啦—— 珠链断了,落了一地,那一袭风华绝代也彻底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温离愁收回手,脸上看不出半分动容,他极其冷漠地看着,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像是被剔除了七情六欲。 直到最后。 风停,一切便都结束了。 …… …… 芸苔花秘境内。 温翎猛然惊醒,她梦到了自己的兄长。 她梦到兄长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看着她,然后一点点消失了。 她拼了命去抓兄长的手,可她抓不住…… 兄长就那么不见了…… 温翎后怕地坐在床上,捂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惶恐不安,这突如其来的恐慌让她不知所措。 “做噩梦了?”楚砚辞看出她情绪不对,担忧询问。 楚砚辞的声音将温翎拉回现实,她看向楚砚辞,迫切地想告诉他现在自己有多害怕,她迫切地想将梦里发生的事告诉眼前的男人,可蓦地想起什么,她又默默垂了眼。 楚砚辞不喜欢她提起兄长,还是不要让他不开心了吧…… 温翎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嗯,做噩梦了。” “不怕。”楚砚辞揽住温翎肩膀,护到自己怀里轻声安慰,“可还记得之前在梦中你与我说过的?你说梦的形成因素有很多,大脑皮层太活跃就会做梦,至于做什么梦,梦见谁,一般都是白日所见所闻加以扭化、美化、代入,又或者天马行空,这是人所控制不了的,都是假的。” “嗯……”温翎轻应了一声,靠在了他怀里。 楚砚辞安慰似的轻抚着她的背,和她说一些以前自己做过的噩梦,一遍遍告诉她梦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温翎看似在听着,可久久无法聚焦的眼睛足以证明她现在有多心不在焉。 她今日做的梦好奇怪,明明内容没有多可怕,可就是让她不安到了极点,这诡异的情绪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连带着整个人都无法冷静。 不安,莫名的不安…… 温翎无措地抱住了楚砚辞,还在喋喋不休的男人一怔,紧接着浅浅一笑回抱住她,“不怕,不怕,我在。” “嗯……” 第259章 那就明日 温翎依偎在楚砚辞的怀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那般的莫名惶惶。 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兄长,只身一人便让整个修仙界胆颤,那般厉害的人物,全天下怕是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人。 兄长怎会出事,兄长才不会出事。 想通这一点后,温翎便也没有那般不安了,她抱紧楚砚辞,将头放在他的肩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整日待在这里好生无聊,明日我可不可以到别的秘境到处转转?” “当然可以,明日我们去……” “不。”温翎打断了楚砚辞的话,起身,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很是坚持,“我自己去,你就负责在这儿好好钻研摄魂术,争取早日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 “没有可是。”温翎用手堵住了他的嘴,“我现在的身体可是旱魃的身体,大乘期以下的修为都不能奈我何,你当日能伤了我全仰仗佘兄的帮忙,现在我穿了琉彩衣,连你的砚岺剑怕是都伤不到我,而且我还有佘兄。” 说罢,瞪着楚砚辞,堵着楚砚辞嘴的手又用力按了按,那意思很明显,不答应就不松手了。 楚砚辞无奈点头,拿开她的手,“只能去我许你去的秘境。” “好好好,啰嗦。” 说罢再次打着呵欠自然地将头放到了楚砚辞的肩膀上,慵懒地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男人余光瞥了一眼肩上毛茸茸的大脑袋,嘴角微微上扬。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了。 这样真好。 …… …… 某日,温翎正在和一只会喷水的尖嘴喙掐架,打得正兴起,楚砚辞突然来了。 他说:“阿翎,我已经有十成的把握操控摄魂术了。” 温翎听罢,眸子一亮,原本拆解数十招都没有拿下的笨鸟因这突然的鼓舞仅用三招便将对方打得晕死了过去。 温翎取了尖嘴喙的兽丹第一时间交给了识海里的佘子衿,然后才兴冲冲跑向楚砚辞。 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某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温翎身上传了出来,“哎~某人曾经答应本尊,说用灵丹兽丹灵植好生供着本尊,结果啧啧啧,还不如这跟了几天的小妮子。” 虽然佘子衿没直言这个某人是谁,但楚砚辞和温翎都心照不宣,二人无奈相视一笑。 “是是是,我让佘兄受委屈了。” “哼。”佘子衿哼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温翎内视识海,发现他倒是自觉,竖起了一个结界将自己与朝暮隔离了起来,然后把那颗尖嘴喙的内丹一分为二,递给了朝暮一半。 温翎忍不住吐槽,“整日里使唤朝暮,这有好东西了,倒是不忘分上一分。” 楚砚辞笑,“佘兄他就是嘴上不饶人,没有坏心眼,阿翎莫要与他计较。” “当然不会。”温翎擦了擦脸上的污渍,笑嘻嘻看他,“虽然佘兄嘴上骂着我笨,实则一直在指导我该如何出招,我这几日受益匪浅。” “那就好。”楚砚辞含笑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泥渍。 “对了,你刚才说你已经将摄魂术琢磨透了?如何?什么时候将我送回我自己的身体里?” “你决定。”他满眼宠溺,粼粼微光里闪动着说不出的柔情。 “那就,明日吧。”温翎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今日不方便哎,二师兄说……今日要来给我送几坛血酒,他说是提纯了好久的兽血,和人血味道相差无几,二师兄研究了好久,不能……白费了他的一番好意。” “怪不得。”楚砚辞挑眉。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今日二师兄来了以后迟迟不肯离开,原来是在等阿翎,怎么?这是怕我不让你喝准备趁我不注意偷偷塞给你?” “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翎装傻充愣,“二师兄来啦~快走吧,别让他等久了。” 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楚砚辞无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想喝就喝,我又不是不准。” “嘶……”温翎捂着自己的额头低呼,瞪着大眼睛白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反观楚砚辞心情极好的样子,牵上她的手,“走吧,别让二师兄等急了。” …… 芸苔花秘境内,司向殷一见温翎来便开始各种狂使眼色,眨巴得眼睛都快抽筋了,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不着痕迹。 温翎尴尬地看了看忍笑的楚砚辞,简直是没眼再看司向殷。 “小九,哎……?”一见温翎不看自己,司向殷摸不着头脑了,看了看一旁的楚砚辞,脸上堆笑,“九妹夫呀,你回避一下,我有话和小九说。” “哦?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哎你这人……”司向殷指着楚砚辞,欲言又止转了话峰,“我们师兄妹之间叙叙旧,有旁人在场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叙旧?”楚砚辞好笑地看向温翎,“阿翎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这话将温翎和司向殷同时噎住了。 看着男人脸上似笑非笑的弧度,温翎有些恼了,“好啦好啦,藏什么嘛。” 一伸手,“二师兄,给我,咱不怕他。” 被所有师兄弟骂酒鬼且嫌弃的司向殷一怔,瞥了瞥楚砚辞,心虚地挺了挺腰板,“什么什么?给你什么?你快过来,师兄真的有话和你说。” 一见他还要演,温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阔步上前,伸手摸向他腰间那个专门储酒的储物袋。 司向殷吓得连连后退。 开玩笑,这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师兄妹也不该如此亲密,更何况九妹夫还在旁边看着。 “哎?哎?哎?九妹夫你看好了,我可没碰她。”司向殷双手举在半空,连连躲闪,“没有,你别掏了,什么都没有……” “磨磨唧唧,拿来吧你!”温翎一把抓住他腰间的小袋子,一扯,拿到手里转过身去开始翻找。 司向殷在后踮着脚尖透过温翎的肩膀紧张兮兮看着自己的酒袋子,生怕她一不小心将自己的酒打碎,余光瞟向楚砚辞,略显苍白地解释。 “我也不知道小九在找什么……” 楚砚辞笑,“师兄,来都来了,不如坐下小酌几杯?” “啊?这……”司向殷嘴角是强忍的笑意,“不合适吧,不合适……” “合适。” “那就打扰了。” 说罢就颠颠儿地坐到了温翎与楚砚辞日常用的那个小桌子旁边,速度之快让楚砚辞都咂舌。 温翎也在这时翻到了那几坛印有特殊符号的酒坛,迫不及待打开喝了一口。 以往的兽血入口极腥,且回味作呕,而手中的兽血竟有人血的鲜甜,还有酒水的醇香,回味更是甘甜,温翎很是惊喜。 “好喝!” 被肯定的司向殷摸着自己的后脖子不好意思一笑,“你喜欢就好。” “有劳师兄费心了。”楚砚辞也不再与司向殷玩笑,非常郑重地朝司向殷鞠了一躬。 司向殷连忙起身去搀扶,而就在这时,江辰晏急匆匆赶了过来。 第260章 要变天了 这是楚砚辞第一次在江辰晏脸上看到慌乱的表情。 他风尘仆仆而来,一向矜贵整洁的宗服衣摆沾染尘土布满褶皱,今日看起来格外的邋遢。 “大师兄来啦,过来一起喝一杯。”三两口酒下肚,有些上头,温翎没有注意到江辰晏的异常,她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招呼着江辰晏。 男人顿了一下,竟一反常态地点了头,他几步上前,从司向殷的酒袋子里拎出一坛酒,拔掉酒封,咕咚咕咚仰头一饮而尽。 “大师兄好酒量。”温翎在旁傻笑着捧场。 酒水打湿了江辰晏的衣裳,他却浑然不觉,直到酒水见底,他将空的酒坛重重放到桌上。 抬眸,凝向司向殷,嘴里却对温翎说着话,“师父找二师弟有事,改日我等再来看你可好?” “啊?好好好。”温翎忙不迭点头。 毕竟宗门事儿多,不像她,整日快意潇洒。 仅凭一个眼神,司向殷就知道出事了,他一改往日里的不靠谱模样,迅速起身就要随江辰晏离开,温翎赶紧喊他,“二师兄你的酒袋子。” 司向殷回眸,脸上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先存你这儿,改日我再来取。” 说罢不等温翎回话就急匆匆离开了。 温翎抱着酒坛子好奇地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打了个酒嗝,“你说爹爹找二师兄什么事啊?” 这话是问楚砚辞的,可他没有回答。 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那双晦暗的眸子不时闪烁,半晌,眸子一凝。 算算日子,溯将里看到的也该来了。 唯恐温翎察觉端倪,楚砚辞很快收敛表情,他来到温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语气轻松问她:“可喜欢这酒?” 温翎看了看怀里的酒坛子,点头,“二师兄最擅酿酒,他的酒,绝世无双。” “那我去找二师兄讨个酒方如何?有了酒方以后我日日酿给你喝。” 温翎笑,“这是血酒哎,你不是答应我明日就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吗?明日一过,这酒对我来说就没有吸引力了。” “也对。”楚砚辞贴在她耳边浅浅一笑,“既然酒你也喝了,不如我现在就用摄魂术送你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如何?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温翎想了想,点头,“好。” “在用摄魂术前我得先让你沉睡,你睡着了神魂安稳的状态下才更加安全,这一觉可能有些长,不要害怕。” 温翎了然,再次点头,“好。” “嗯。”楚砚辞松开她,扶着她的双肩转过她的身体,四目相对,男人目光晦暗不明,“再亲我一下可好?” “嗯?”温翎眯了眯眼睛,“你这是作甚?看上我这个身体了?怕以后亲不到了?” “阿翎……”楚砚辞无奈轻叹,“你又怎会不知我的心意……罢了,不给亲就不亲。”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目光若有似无瞟过她头上的发簪,“那我开始了?” “你不用先把我的身体带过来吗?” “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取也一样。” 温翎懵懵点头,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缓缓阖上双眸,“我准备好啦。” 她唇角弯弯,似乎在为马上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感到雀跃。 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楚砚辞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深深地看着她,似乎透过这副皮囊触及了她的灵魂,是那般令他着迷。 楚砚辞盯着温翎看了很久很久,就在温翎疑惑着睁开眼睛之际,他颤抖着抬起手,点向了她的眉心。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温翎便沉睡了过去,身子软塌塌地倒在了楚砚辞怀里。 男人紧紧地抱着她,深深凝视,瞬息万变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温翎的脸,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将温翎好生安放到他们曾一起睡过的床上,为她脱掉鞋子,为她盖好被子,为她整理好头发,末了依依不舍地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然后起身,不再犹豫。 就在他刚转过身去,佘子衿匆匆飞了出来,“你去哪儿?” 男人身子一怔,紧接着隐去眼底的情绪,回身浅浅一笑,“我去取阿翎的身体。” “你当本尊是三岁小孩儿?”佘子衿飞到了楚砚辞面前,“带着本尊一起。” 四目相对,虽然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二人心知肚明。 佘子衿直勾勾盯着楚砚辞,一副非跟着不可的模样,耐不住佘子衿的坚持,楚砚辞重重叹了口气,“佘兄,你得保护阿翎。” “你比她更需要保护!” “不。”楚砚辞看向温翎,眼波流转,“她安全我才能安心,佘兄,发簪的秘密还得靠你告诉她。” 佘子衿微怔,转而皱紧了眉头,“她识海里又不是只住了本尊一人,提前告知那条蠢鱼即可。” “佘兄……”楚砚辞正了神色,“我在溯将里看到你跟着我会出事,带着你去我会分心,保护好她,就当是我求你。” “本尊能出什么事!” 佘子衿红了眼,他算是看明白了,从楚砚辞让他跟着温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说什么留一缕神魂是最坏的打算,他有很多应对之法,都是假的!假的! “本尊一定要跟着!” “佘兄。”楚砚辞声音微沉,“可是要我跪下求你?” “你……” 佘子衿张了张嘴,却是再也说不出话,他太了解楚砚辞的性子了,有时候太过了解一个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半晌,逼迫自己狠心背过身去,“滚!给本尊滚!” “多谢佘兄成全……”楚砚辞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朝着佘子衿深深一拜。 这一拜承载着师徒之间的恩深义重。 这一拜承载着兄弟之间的手足情深。 这一拜更承载着将发妻托付给他的恳求与信任。 佘子衿不知道楚砚辞是何时离开的,他只知道,这修仙界要变天了。 …… …… 元明宗内。 固若金汤的护山结界被攻破,温离愁单枪匹马如入无人之境。 二十二个小峰主与温烨州合力布下星宿阵,却因缺少两个阵点使得此阵在温离愁眼里破绽百出。 满宗修士,伤亡半宗。 温离愁坐着他的黑马器兽,自半空高傲地俯视着相互搀扶的众人。 “我说了,我只要温翎,把温翎交出来,你们完全可以不用去死啊。” 今日的温离愁没有戴面具,众人终于见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根本没有将众人放在眼里。 “翎儿不在元明宗,当日仙门百家已经搜过了。”温烨州身上沾满血迹,被江辰晏和司向殷搀扶着。 温离愁冷笑,“在我面前使用鬼道,呵……你真以为凭着楚砚辞那拙劣的功底就能骗过我?就能保住你们?笑话!天大的笑话!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温翎到底在哪儿!” “小九不在!” 排行老八的小峰主脾气最为火爆,被打得也是最狠,此刻就算是奄奄一息,也扯着最后一口气抗争,“就算是在,我等也绝对不会告诉你!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呦呦呦,真感人啊。”温离愁不怒反笑,“一口一个小九,一口一个翎儿,啧啧啧,叫得真是亲切,可惜啊,你们口中的小九和翎儿可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哦~” 第261章 你听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想知道吗?”温离愁玩味勾唇,“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 说着,他从天而降,落到了众人面前。 目光轻飘飘看向温烨州,“你很好奇我为何会知晓温翎是你的女儿吧?” 老头拧眉不语。 温离愁笑,“我是在书上看到的,一本很精彩的书,一本很……” 似在回味,他双手比划着,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很特别的书,书里啊,有一个角儿叫江辰晏,还有一个角儿叫温翎,哦对了,这俩人是一对儿。” 说到此处,温离愁意味深长地瞟向了顾肖筱,看到顾肖筱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他笑得更开心了。 “那本书里有你们每个人的名字,你们的法器是什么,什么灵根,过往经历,都记载得清清楚楚,哦对了,不止是你们,是整个世界,只要是这个世界上喘气的生物,大多都记载其中。”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温离愁很是满意他们的反应,不由更加期待他们知道全部真相后的反应。 “你们是不是很好奇这人是谁?”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真相让他无比兴奋,“是温翎!哈哈哈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小九~”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暴躁的老八忍不住质疑。 “胡言乱语?”温离愁脸色突变,他歪了歪脑袋,脸上表情有些阴森,“你不信?你为何不信?” “谁会信你的鬼话!你不过是设计想让我等交出小九,休想!” “呵。”温离愁冷笑。 突然,平地无端起风,眨眼间爬出数不胜数的阴魂,一起抓住了老八的手脚,他甚至来不及惊慌,刚才还开口说话的人只一眨眼就变成了一副骷髅。 “师兄!” “师弟!” 众人惊呼,同时杀红了眼,作势就要同温离愁拼命。 “回来!”温烨州痛心疾首,却还要强装镇定。 “师父……” “怎么?不听为师的话了?” 一句话让众弟子不敢再多言,虽不甘却也还是纷纷低头退了回去,老头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痛楚,看向温离愁,“你继续说。” “还得是我们温大宗主有魄力。”温离愁笑了笑,微微仰头,似在回忆,“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说到这本书是你们的小九写的。” “此小九非彼小九,你们的小九啊其实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你们面前的这个小九实则是写书人,是我将她带到了她引以为傲的书里,而你,你,还有你……你们……”他一一指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指向自己,“包括我,都是书中人。” 说到此处,他忽而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我们都是被人操控可有可无的傀儡,哈……可笑吧。” 温离愁的话让众人皆大受震惊,一个个的均是难以置信,唯有江辰晏,一下子就醒悟了,他突然就明白当年温翎自逐出宗在隐瞒什么了。 温烨州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红着眼睛问出他迫切想知道的问题,“翎儿呢?我女儿在哪儿?” “你女儿?”温离愁咂嘴,“不知道,你女儿本就是书里的一个角儿,可有可无,或许是死了?又或许直接被抹杀了?再或者……” 温离愁一摊手,“和温翎交换了地方,谁知道呢?” “你!”爱女心切再加上受了重伤,温烨州‘噗嗤’一口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 众弟子惊呼。 温烨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热闹温离愁看得高兴,倒也没忘记正事儿,上前,几步来到温烨州面前,蹲下身子,直视着老头,嘴角挂着奸诈的笑。 “温翎不是你女儿,她与你们元明宗没有任何干系,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自断后路,你告诉我温翎现在身在何处,我帮你找回女儿如何?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 这番话对于温烨州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老头直直注视着温离愁,似在反复确认他口中所言是真是假。 而众弟子却同时乱了,或许温翎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温翎,但朝夕相处是真,当年以一己之力护他们是真,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又怎能因为一个身份而推翻这一切。 他们紧张地看着温烨州,生怕他会吐露实情。 而温烨州在认真的思考后垂下了眼帘,“老朽年轻的时候犯了很多错事,最大的错事就是自私地让翎儿无名无分长大,老朽对不起翎儿。” 听他这么说,温离愁双眸一亮,以为他要说出温翎的藏身之处。 不想老头却突然转了话锋,“老朽老了老了,又得了一个乖巧的女儿,老朽对不起翎儿在先,不能再对不起这个女儿了,我元明宗没有软骨头,你要杀要剐,随意吧。” 一听这话,众弟子松了口气。 就连那些徒子徒孙们也松了口气。 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约而同起身呐喊:“我元明宗没有软骨头!我元明宗没有软骨头!” 这番斗志昂扬,一下子浇灭了温离愁眼睛里的细碎亮光,在这一声接一声的呐喊中,男人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晦涩难懂。 “为什么非要逼我呢,我只是想要她一人。”他喃喃自语,“我有千万种方法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本不想伤害你们的,干嘛非要逼我呢?” 他低喃着,朝着温烨州缓缓伸出手去,众弟子大惊欲阻拦,不想被凭空竖起的结界所弹开震出内伤,这一方小天地里只留了温烨州与温离愁二人。 温烨州知道自己今日恐难再活着离开此地,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当温离愁把手放到他头上的那一刻,他笑了。 “不必麻烦了。”他抬头,“你是想用搜魂术吧,没用的,除了老朽与这二十几个弟子,其他孩子们并不知晓翎儿的藏身之处,刚才你让老朽考虑的时候,老朽与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趁着这个空当自发抹去了那段有关翎儿藏身之处的记忆,你看不到的。” “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温烨州!”温离愁恼羞成怒,挥手就要将他解决。 老头缓缓闭上双眼,“既然你让翎儿叫了你兄长,定然是对她存有不一样的感情……” 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手因他突然的话在老头太阳穴边堪堪停下。 “既然不同,又何必假装不在意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你可以抹她一次记忆,也可以抹她两次记忆,可你抹不掉所有人的记忆,纸是包不住火的,翎儿也终究会记起一切,而你,合该自食恶果。” “你找死!”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温离愁,手上刚刚熄灭的力量重燃,这一次,再也没有意外。 “师父!……” “宗主!……” 第262章 你找不到 楚砚辞赶到的时候,温烨州已经没了生息。 而元明宗的其他人正在被接连屠杀。 几个小峰主为了护住那些小弟子被接连偷袭,当年那些谪仙般的人物此刻个个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遍地横着的尸体,满地的鲜血,还有数不清的阴兵阴魂,一瞬间楚砚辞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地狱。 这惊悚的一幕与溯将里所呈现的画面重叠,楚砚辞脚下一阵虚晃。 在溯将里,大家死在了搜宗之日,楚砚辞以为自己改变了众人的结局,可不想悲剧却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他来不及思考,提剑加入战场,一击横扫,便是一片片哀嚎。 “二师兄,你怎么样?”楚砚辞来到司向殷身边,一手搀扶,一手斩杀着近身的阴魂。 司向殷受了重伤,借力微微弓着身喘着粗气,眼睛却在警惕地盯着周遭的阴兵阴将,用自己的身体护在那些小弟子身前。 “谁让你来的!小九呢?” “阿翎被我点了昏睡穴,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二师兄,你怎么样?可还受得住?” “我没事,你趁乱快走,别被他发现!”司向殷神情紧张,匆匆推开楚砚辞,转身继续加入战场。 楚砚辞波澜不惊,似有所感,抬头,视线穿过人群看向天边,正好对上一双不可一世的眸。 温离愁漫不经心地勾弄手指,所有阴兵阴将随着他手间的动作愈发亢奋,他似在游戏般极其享受。 很显然司向殷口中的‘他’早便发现了他。 楚砚辞握紧了手中的剑。 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盼了五十多年,到底是盼来了这一战。 挽剑,砚岺剑缠上冰凌,全力一挥,一条如有实质的冰龙凭空出现,张着血盆大口游刃有余穿梭于人群,不消片刻,满地的阴魂尽数落入巨龙口中,哀嚎着湮灭于半空。 源源不断涌来的阴兵消失,众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楚砚辞再次看向天边,眼里寒光四溢,一张脸冷到了极致,反观温离愁,似乎因为楚砚辞的出现而感到高兴,眼睛里是戏谑的笑意。 两个男人隔空对视,无形之中释放出的威压同时逼向对方,周遭的空气在扭曲中稀薄到了极致,使得一些修为尚浅的小弟子纷纷白了脸,张着嘴痛苦呼吸。 有顾虑的人势必会输,趁着楚砚辞分神的间隙,一道更强的力量压了过来,只见楚砚辞脸色一白,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紧接着那两道暗暗较劲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小弟子们劫后余生般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二十二个小峰主如今仅剩了十三个,提剑纷纷来到楚砚辞身侧。 “谁让你来的?”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小九可知你来?” “九师姐没来吧?” “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楚砚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凝着空中的男子率先打破沉默,“你可曾考虑过,将阿翎最在乎的人杀了之后要如何面对她?” “我能有什么办法?”温离愁无辜,“我给过他们机会,可他们不珍惜。” 眼睛掠过楚砚辞身后的小峰主们,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这帮榆木疙瘩竟然抹了自己的记忆,不让我找到翎翎,你说他们该不该死?至于你问我如何面对翎翎……” 温离愁状似思考的模样想了一下,“我与翎翎朝夕相处五十余载,她平日里最是听话,我说东她不敢说西,我说沐浴她不敢更衣,不过是区区几条人命,她又怎会怪她的兄长呢?” 说到沐浴时,仿佛两人真的有什么关系一样,他的脸上竟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以及意犹未尽的痴迷,还有肆意的挑衅。 楚砚辞握着剑的手陡然收紧,身上的杀意在此刻升腾到了极点,可他没有轻举妄动,“放他们走,我告诉你阿翎现在身在何处。” 一听这话,小峰主们同时皱眉看向楚砚辞。 “不。”温离愁玩味地摇了摇头,“没必要,我只要将你们一个两个拦路的全部杀死再花一点点时间慢慢找,总能找到。” “你找不到。” “找不到?”温离愁觉得好笑,“大不了将这仙山拔了,又怎会找不到。” “你找不到。” 楚砚辞又说了一遍,他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至于让温离愁不由动摇。 半晌,“罢了,罢了,让他们走便是。” 他摆了摆手,高高在上像是怜悯众生的神。 楚砚辞暗暗松了口气,回身,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莫回头。” 只要不回头,就不会死,这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小峰主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在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像是达成了共识般齐齐挺直了脊梁。 如今温烨州已死,作为大弟子的江辰晏理所当然地要撑起这片天,和以前一样,他像是天生的面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感,他转过身看向那些年轻的小弟子们。 “元明宗弟子听令。”底气十足的声音通过灵力传送到每一个活着的弟子耳边。 “在我元明宗修行期间,尔等尊师重道不磷不缁,面对敌人不折傲骨不卑不亢,得弟子如此,何惧之有。然,蝼蚁尚且苟且偷生,宗主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如今现出一线之路,就当是全了宗主的心愿,尔等便散了吧。” 话音落,沉默,久久的沉默。 大家心里很清楚,只要现在走,他们就能活。 看着满地的尸骨残骸,没有人不害怕,若是放在刚才没有退路的时候便罢了,如今眼前就是活路,谁又能做到直面死亡呢。 有的弟子受不住这折磨终于还是羞愧地埋着头跑了。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陆陆续续走了一半以上,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小峰主们并没有感到生气亦或是心寒,相反的他们感到很欣慰,他们终于理解了温烨州。 走吧,走吧,活着就好。 待到来年春天,桃李遍布天下,便又是一番新的光景。 然而并不是所有弟子都那般通透,几个倔种自始至终一直杵在原地,直到最后再没有人挪动一下脚步。 “安慈?” “尚义?” “南辛?……” 几个小峰主认出各自的徒弟,纷纷开口命令让他们走。 小弟子们红了眼,摇着头哽着眼泪,虽没有开口说什么,但不动分毫的身体却在时刻昭示着其态度的坚决。 小峰主们对视一眼笑了。 可这笑容很短暂,只见江辰晏大手一挥,几个小弟子应声倒地,紧接着召出他的飞行器,将小弟子们一一送了上去。 几人目送着几个小弟子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将他们送走,让他们活着,替他们活着。 然后,提剑一起并肩。 “你们……”楚砚辞蹙眉。 老大:“若不是因为小九的原因,你该尊称我们师叔师伯。” 老二:“随着小九改了称呼,不会就真的以为自己和我们平辈了吧?” 老三:“你一个小辈儿还敢命令我们?元明宗的宗规教条算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263章 生死由命 老四:“我等在元明宗住了上百年,这儿不仅是我等的师门更是我等家门,倭寇来袭,师父与各位师兄弟皆惨死于敌人之手,我等岂能退缩!” 老六:“倒是你,多年前自逐师门,早便与元明宗没了干系。” 老十:“后又偷学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若不是因为九师姐,我等怎会容你。” 十一:“嘁,渡个劫还让九师姐为你断臂,要你有什么用!” 十三:“真不知道九师姐是怎么看上你的。” 十五:“楚砚辞,说真的我们早便看你不顺眼了,你一个当弟子的竟敢爬上师父的床,真是不知羞耻!” 十七:“要不是因为师父心软,当时就该把你阉了。” 十九:“提起来真叫人后悔,当初九师姐自逐师门我等就该追出去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崽子宰了!” 二十一:“哼,算你小子命大,可抵不住没出息啊,几次都没能让九师姐怀上,你说你有什么用?” “我说,楚砚辞……”这句话是排行最小的顾肖筱说的,她神情有些古怪,“你不会……不行吧?” 顾肖筱的话就像是掉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一下子便激起千层浪。 十三个小峰主齐刷刷看向楚砚辞,视线缓缓下移。 楚砚辞感觉自己的衣服像是被人扒光了一样,登时脸都黑了,但碍于他们都是温翎的家人他也不好发作。 深呼一口气,“当真不走?” 几人闻声正了神色,目光缓慢投向满地的尸体,投向惨死的师兄弟们,最后定在坐得笔直却永远不会再开口训斥他们的师父身上,神情里是说不出的悲怆。 “走什么走?要走也是你走!”不知出自谁口,那声音里有明显的哽咽。 楚砚辞笑,“如此,那便生死由命!” 只见楚砚辞脚下突然生出一条冰柱,如咆哮的巨龙,载着他一飞冲天,十三个小峰主御剑而起紧随其后,身影疾如闪电,一同攻向半空中的男子。 温离愁面不改色,脚尖轻点从胯下战马脱离飞起,与此同时,战马仰天嘶鸣,血红的眸子闪烁了两下,似心神感应,化作一把利剑撕破黑雾飞到温离愁手中。 剑身通体黑红,诡异的符文萦绕着强大的力量直达剑尖,剑身不停抖动,战意汹涌,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楚砚辞的砚岺首当其冲,两只长剑在空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错身而过的瞬间,又有十三只长剑攻了过来。 温离愁冷嗤,手腕翻转,只听‘啪啪’几声,十三把长剑竟在顷刻间被斩为两截,紧接着寒色闪现,男人只用了一招便将小峰主们打了下去。 十三道身影被丢下天际,重重砸到地面。 噗—— 纷纷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楚砚辞心中担忧,却又无暇顾及,他目光一凌,手中的砚岺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万,紧接着如落雨般攻向对方。 温离愁冷笑,“跟我比剑道,不自量力。” 只见他将手中的剑猛地甩向空中,顷刻间便有千万把剑浮现,数把剑交锋,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若隐若现的暗力交织,余威直接打向周遭的山头。 嘭—— 嘭—— 惊天动地。 “如何?谁占上风?” 地下的小峰主们稳定气息,纷纷抬头观望。 刚才的一击让他们深刻认识到自己与敌人的差距,若是敌人再狠辣一些,刚才他们怕是要命丧当场,如今不敢贸然上前,恐会帮倒忙。 “看不出来,好像……不相上下。” “不……”江辰晏面色凝重,“楚砚辞明显有些吃力……”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楚砚辞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空中战事,手上不停变幻,空中的剑随着他手势的变化不断转换阵型,可不管攻势多猛都被对方一一化解。 “我都答应你放他们走了,你为何要言而无信呢?”温离愁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歪了歪脑袋,突然反扑。 楚砚辞咬牙,被击退的剑稳在半空,“我已经弄丢了阿翎一次,又怎会再弄丢她第二次!” 话音落,所有剑绕上一层冰凌,如孤注一掷的雄狮撕咬上对方,在一片蓝光大盛中,只听‘哗’的一声,对峙中的万千剑影同时破碎消失。 温离愁与楚砚辞受其反噬纷纷后退了一步,楚砚辞快速稳住身形,环视四周,飞身而下,而温离愁眼里却燃起兴致的芒,紧随其后。 一落地,楚砚辞便召出乐翳,轻轻放至唇边,一曲奏,顷刻间黑云蔽日,阴风乍现,数不胜数的阴兵阴将缓缓浮出地面,如野兽般连跑带飞扑向温离愁。 温离挑了挑眉,一伸手,噬莲扇凭空出现,‘唰’的一声,扇面展开,一只浑身升腾着黑雾缠满锁链的怪物飞了出来。 怪物足有十丈高,巨大的身形恍若一座小山,当看到满地的阴兵阴将时,琥珀般的眼睛不时闪烁,它像是很兴奋的样子,迈着大脚扑了过来。 它身上的锁链随着它脚步的移动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巨大的脚掌使得每跑一步地面都要震三震,一脚下去更是踩散了数不胜数的阴兵。 俯身,大手随意一抓,不知道抓上去了多少阴兵,塞了满满一嘴,它嚼着嚼着,‘咕咚’一声咽了下去,紧接着再次俯身。 而阴兵们的攻击对于怪物来说却无关痛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那般无力。 就像楚砚辞一样。 看着一个又一个阴兵消失,却连温离愁一个衣角都没碰到,楚砚辞有些急,口中的曲子也愈发刺耳,四溢的余威引得周遭山体炸裂。 不远处的小峰主们受其干扰不得不施法抵挡。 “楚砚辞!你在干什么!” “楚砚辞!被激怒你就输了!” “冷静下来!小九还等着你回去!” 那声‘小九’就像是扎在他心脏上的一剂镇定剂,奏响的笛声戛然而止。 楚砚辞缓缓睁开双眼,他看着战场,看着一个又一个阴兵落入怪物口中,似放弃了般久久没有动作。 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一闪。 他注视着对面的温离愁,眼底闪烁不知名的锋芒,轻轻吹响了笛子,只是这次的笛声与之前似乎有所不同。 正当温离愁好奇楚砚辞想干什么时,战场上的阴兵突然停止了进攻。 他们纷纷后退,退到安全的距离,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像是鲁班锁一样竟在眨眼间拼接成一个比对面怪物还要高大一倍的巨蟒。 巨蟒直起上身,居高临下遮掩了半边天空,身上的层层鳞片细看下去竟是一双又一双挥舞的手,而在巨蟒的身上还不时隐现着绵绵妖力。 阴魂与妖的结合,温离愁眼前一亮,不由为之惊艳。 可也仅仅是惊艳。 若不是因为温厄愁的背叛使得他丢了半身修为,他又怎会迟迟解决不了面前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第264章 涅盘重生 只见温离愁不慌不忙地挥动手中的噬莲扇,禁锢在怪物身上的锁链瞬间白光大盛,受之牵引极速缩紧,怪物像是提线木偶那般被控制着行动。 不甘于被人控制的怪物愤怒咆哮,却又不得不屈服,被锁链钳制着扑向对面的巨蟒。 一个以笛声为引,一个以扇子为令,看似是怪物与巨蟒之间的较量,实则却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 只见怪物跳上巨蟒的背,一拳一拳承载着磅礴妖力打了出去,表层的阴兵被打得魂飞魄散,可紧接着却有更多的阴兵填补而上。 在接连挨了几拳后,巨蟒不甘示弱,回身盘旋,庞大的身体快速将怪物缠绕,收紧收紧再收紧。 很快,怪物在巨蟒惊人的绞杀力中逐渐落于下风,可到底这不是真的巨蟒,附着在表面的是怪物的食物,猎食者又怎会被自己的猎物轻易杀死。 怪物掌化利爪,如进击的雄鹰直掏肺腑,不等阴兵填补,两只大手合力向两边撕扯,裂缝越来越大,如深渊一般窥不见底部。 眼见着巨蟒要被拦腰截断,楚砚辞手中乐翳曲调突变,灵波如有实质打向怪物的双手,只听得一声哀嚎,怪物吃痛放手。 巨蟒趁机恢复,快速松开怪物。 怪物甩了甩头,愤怒吼叫,刺耳的叫声回荡,音波疾如闪电直击巨蟒,巨蟒猛地甩尾,妖力裹挟尘土飞溅而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空中炸裂。 四散的尘埃之中两个男人孤傲而立,隔着漫天黄沙四目相对,紧接着,两道身影如鬼魅般同时消失在原地。 “现在什么情况?”小峰主们焦急眺望,却碍于乍起的黄沙看不真切。 “看不到啊……” “怎么没有声音?” 正当小峰主们疑惑之时,黄沙散尽,两个男人赤手空拳打了起来,而地上正躺着怪物的尸体,尸体化作黑烟正在一点点消散,至于阴兵合凑而成的巨蟒早已不见踪影。 两个男人从地上打到了天上,拳拳到肉的碰撞拳拳见血,几个小峰主定睛一看,二人施展的术法让人眼花缭乱。 “魔功……” “妖术……” “兽灵……” “鬼道……” “仙法……” 五花八门的斗法让小峰主们震惊不已,原以为楚砚辞只是偷学了鬼道,不曾想他竟修习得这般杂,而从古至今,从未有人能同时修习多重术法。 如今一下子同时看到了两个逆天的人,众人惊诧得说不出话。 再看战场之上,二人不分伯仲,可温离愁到底是修行了千年之久,任他丢了半身修为,任楚砚辞再如何强,时间早就决定了这场博弈的胜者。 只见温离愁窥得破绽全力一击,楚砚辞抵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温离愁乘势而上,单手直击对方心口,另一只手扣其面门,只见楚砚辞身体猛地一颤,身体向后倒去。 如下坠的流星,楚砚辞从天而落直直砸向地面,几个小峰主见状大惊失色,飞身过去合力接住了他。 “楚砚辞!” “楚砚辞!!” 楚砚辞睁着眼睛,可眼中无神,不时有鲜血汩汩从他嘴角涌出,小峰主们着急地唤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江辰晏神情凝重,将手放其脉搏处检查他的身体,半晌,指尖一颤。 “筋脉寸断……五脏六腑移位……通体骨裂……恐怕……” 江辰晏欲言又止,几个小峰主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与此同时,作为胜利者的温离愁飞身而下,他如王者般睥睨着众人,一声冷哼,“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竟妄想以小博大,愚蠢。” 说罢上前,欲对楚砚辞行搜魂之法。 几个小峰主当即起身拦在楚砚辞面前,温离愁蹙眉,“我只想要翎翎,阻我者,死。” “混蛋!”顾肖筱跳脚。 司向殷饮下常挂在腰间的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不屑一笑,“你觉得我等会怕死吗?”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做尽恶事丧尽天良!你早晚会遭报应!”老六指着温离愁破口大骂。 “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我们师兄弟不怕你!” 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在温离愁听来极为聒噪,他歪了歪脑袋,眼神突变。 很明显,他要动手了。 几个小峰主咽了口唾沫,拿出各自的法器准备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几人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回头一看,竟是江辰晏在将自己的修为渡到楚砚辞身上。 随着修为的流失,原本丰神俊朗的少年郎隐隐现出老态,“只要他突破,便可涅盘重生。” 江辰晏的话点醒众人,是啊,只要修为突破,楚砚辞便可涅盘重生! 像是在黑暗之中探得一丝缺口,几个小峰主重燃希望,然而温离愁并不会大发慈悲给他们这个希望。 只见男人冷冷一笑,正欲动手,突然,一道深不可测的力量打了过来。 温离愁蹙眉望去,发现竟是一只七尾红狐狂奔而来,“嘚!小爷来也!” 行至近处,狐狸摇身一变现出人形。 红袖半遮面,嫣嫣一笑,“就是你要找我家主人?” 温离愁眯了眯眼,“主人?” “我家主人,温翎是也。”狐狸放下袖子,露出那张妖冶的脸,余光扫过地上的楚砚辞,目光闪了闪,“与其问一个将死之人不如直接来问我。” 听到他说知晓温翎的所在之地,温离愁眼神里肉眼可见地染上一抹喜色,“翎翎在哪儿?” “想知道?”狐狸戏谑一笑,又忽而目光凌厉,“打赢我就告诉你!” 说罢五指化爪,飞身而上。 几个小峰主之前见过颜霂卿,他的修为甚至还不如他们,可此时,颜霂卿招招狠厉,招招神秘,一招一式之间打出的力量远远超出他的修为! 小峰主们不明所以,却也没有时间去弄清楚真相,他们齐齐席地而坐,静下心来同时将修为渡给楚砚辞。 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向楚砚辞,本就修习过鬼道的身体本能地去吸纳这些力量,也因此这个过程要相对轻松不少。 而随着修为的消散,年岁上百的小峰主们渐渐白了头发,他们长了细纹,生了老年斑,松弛了眼角,下垂了皮肤,不消片刻,随着最后一丝修为的散尽,他们陆陆续续瘫倒在地。 像是期颐之年的老人那般,喘着粗气,连翻身都有些费力。 与此同时,黑云压顶,乌云汇聚,青天白日突变黑夜,细密的雷电隐匿在乌云之中蓄势待发。 几个小峰主躺在地上,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在短暂的失神后意识到了什么,偏头看向躺在身侧白了头的师兄弟们,红着眼睛相视一笑。 他们成功了。 第265章 油尽灯枯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直劈向倒在地上的楚砚辞。 男人身体正在极速自我修复,当第一道霹雷就要碰到他身体的时候,无神的双眸陡然聚焦,宛若神只[qi]腾空而起。 他漂浮于半空,任由雷电将他贯穿。 密密麻麻的紫电犹如蜘蛛网,顷刻间将他包裹,细密的纹路将他串联,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不时试探着他的心理防线。 在接连遭受四十多道雷劫后,楚砚辞体内断裂的筋脉经由雷电指引一根根一条条重新接连,那便是血液倒流,断骨重塑,五脏归正,乾坤逆转! 正如小峰主们所期盼的那般,他涅盘重生了! 许久,乌云散去,楚砚辞经由圣光洗涤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他落到地面,看着一行十几个垂暮老人半晌说不出话。 末了,深鞠一躬,然后飞身而去,冲向还在打斗的两人。 这边颜霂卿被温离愁几次重击,在又一次被斩断一尾后落于地面,楚砚辞恰在这时赶来,扶住踉跄后退的颜霂卿。 颜霂卿喘着粗气侧眸看去,见是他来苍白一笑,“你终于醒了,小爷快撑不住了。” 楚砚辞看过去,目光幽幽紧盯着颜霂卿的眼睛,他透过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似乎在看向另一个人,轻叹:“你到底还是来了。” “你这是在埋怨小爷吗?小爷不来你就死了知不知道?” 楚砚辞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默了两秒,“去疗伤,接下来的交给我。” “废话!小爷就还剩两条尾巴!当然交给你!” 说罢化作狐狸,匆匆跑向了小峰主们那边。 楚砚辞目送着他离开,然后这才再次将目光转到对面的男人身上,这次,他不会再输! 大战一触即发。 小峰主们躺在地上远远地观望战况,可看着看着眼前又花了,失了修为的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年岁在这儿摆着,如今的他们时日无多。 顾肖筱侧眸看去,已经有几个师兄弟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还有几个已经神志不清了,就连在她心目中永远那么优秀的大师兄也在弥留之间徘徊。 一滴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顾肖筱费力地挪到江辰晏旁边,在他身边安静躺下,小心翼翼抓住他的手,“大师兄……” 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粗砾不堪,顾肖筱愣了愣,转而又流下一滴眼泪,“大师兄,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共白头了……” 意识浑噩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回应似地一点点挪动拉住了她的手,有所感应的顾肖筱瞳孔一缩,又费力爬了起来,趴在江辰晏胸膛喘着粗气抬头看。 “大师兄?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男人浑浊的眼睛动了动。 顾肖筱含泪,“大师兄,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她将头缓缓贴近男人心脏的位置,认真听着那缓慢的心跳声,“我生了个女儿,是你的,叫顾尧……当年你说不许孩子姓江,怕你生气,我就让尧儿随了我的姓……尧儿长得很漂亮,嘴巴鼻子像你,眉眼像我,只是……” 想起尚在沉睡中的孩儿,顾肖筱心如刀绞。 “尧……”江辰晏眼前缓缓浮现顾尧那张稚嫩的脸,微微弯了唇,“尧……儿……” 顾肖筱一怔,而后激动点头,“对,尧儿,尧儿,是你的孩子……是你的……” 她连哭带笑,滚烫的泪水落到他的心口,隔着衣衫都觉出滚烫,江辰晏弥留之际回首往事,似乎在这不长的岁月里总是见着她哭…… 此一生到底是他欠了她的…… 男人轻轻阖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回抱住了她。 顾肖筱身子一僵,很快顾肖筱就发觉江辰晏胸膛里的心跳突然加快,她不知所措,那‘咚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持续了很久很久,可在抵达顶峰之时,停了。 抱住她的那只手终是泱泱垂落。 顾肖筱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听到了,她听到了,她听到了江辰晏最后与她说的那个字。 他说:“江……江……” 江顾尧。 他答应了。 他终于认她,认她的孩子了。 “大师兄啊……你害我和尧儿等得好苦啊……”她似哭似笑,似喜似怨。 她短短一生都在等待中度过,可她不悔,不悔。 颜霂卿过来的时候除了顾肖筱所有人都没了声息,来不及为自己疗伤,他赶忙上前想去救顾肖筱,孰料却被顾肖筱阻止。 她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活不久了,别白费力气了,更何况大家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狐狸啊,能不能借我一口气,让我做完最后一件事……” 颜霂卿犹豫着点头应了,渡了她一口气。 老太太颤颤巍巍起身,深深地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然后像是许久没有归家的旅人,眼眶含泪凝视着元明宗的一草一木,走进令牌阁,拿走了青衫秘境的令牌。 她违背了师父的命令,所有师兄弟都抹去了关于温翎的记忆,可她没有。 她可以死,但不能忘。 她的尧儿还在睡着,她不能让她的尧儿被人遗忘在黑暗里睡一辈子。 顾肖筱拿到令牌后赶往了青衫秘境的水下,由于没了修为,仅剩一口气吊着命,单是下水对她来说就困难重重,后又去了雪山,等将顾尧抱出来的时候,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凭着最后一点儿信念支撑来到了温翎身边。 温翎被点了昏睡穴,正安静地睡着,顾肖筱将孩子放到她身边后才瘫软倒下。 可她不能现在就离开,她得告诉温翎实情,她得让温翎帮忙照顾她的女儿。 顾肖筱眼前重影不断,她从储物袋里翻了许久才翻出一颗留影石,她躺在地上,双手握紧了那块石头。 意识弥留之际,她给温翎留下了最后的一段话。 她说:“温翎,师姐,我这一生只求过你一件事,就是把大师兄让给我,你大发慈悲允我了,现在求你再大发慈悲一次……” “睡在你身边的是我和大师兄的孩子,叫江顾尧,现在师父不在了,师兄弟们也不在了,尧儿只有你了,按辈分她该唤你一声姨母、姑母,我走后你就是她的母亲……” “尧儿吃了酣沉丹,算算日子这两日便会失效,不日尧儿就会醒来,求你,好好照顾她……师姐……师姐……算我求你……帮我照顾好尧儿……求你了……求你……” 呼吸急促间声音戛然而止,她双手一松,石头滚落到地上,一行清泪缓缓滑落,最后一次浇灌了大地。 有蝶儿停落,落到那颗石头上,却又被突起的风惊着展翅,风儿吹得芸苔花随风摇曳,飒飒的声音好似哭声,又好似一声又一声低喃的嘱托。 第266章 仙山陨落 惊起的蝶儿飞啊飞,飞啊飞,又落到了小娃娃的鼻子上,睡得正香的小娃娃突然睁开双眼,嬉笑着要去抓,不想力道过大再次惊跑了蝶儿。 小娃娃哇哇大哭,哭啊,哭啊,哭声回荡在整个秘境,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嘹亮。 温翎被这聒噪的声音吵醒,不爽地皱了皱眉头,忿忿睁开眼睛瞪向噪音来源,一见是个小娃娃不由愣住。 她好奇地打量襁褓中的婴儿,手足无措去哄,小娃娃被温翎垂落的头发吸引,抓住一缕用力一扯,温翎欲哭无泪。 余光瞥到地上有一抹白色,伸脖子诧异去看,待看清那人模样后不由疑惑。 这位老人家是谁? 穿的好像是元明宗的宗服。 温翎抱起小婴儿下了床,蹲下,轻轻晃了晃躺在地上的人,试图将其唤醒,“婆婆?婆婆?您怎么睡在地上?醒一醒,醒一醒,看看这孩子可是您的?” “婆婆?” “婆婆? 温翎唤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不由神情一紧,战战兢兢地将手放到了对方的鼻翼下,在等了一会儿也没有感应到鼻息后吓得跌坐在地。 怀里的小娃娃因这突然的晃动咯咯笑出声,温翎盯着眼前的尸体磕磕巴巴安慰怀里的小娃娃,“妈呀妈呀……不怕不怕,没事儿……没事儿……姨姨在这儿不怕……” 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她怀里的娃娃。 就在这时,温翎瞥见了对方手边的留影石,内心挣扎许久,最终半阖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留影石拿了起来。 事后快速逃离,躲得这莫名其妙的尸体远了些。 怀里的小娃娃还在调皮地拽温翎的头发,一拿走小娃娃就哭,无奈温翎只得主动捻起一缕递给她,然后这才看向手中的留影石。 她口念术语,不消片刻,留影石玄光大盛,她抬头看向半空,半空之中现出了老婆婆的身影。 正好奇这老婆婆是谁时,便听到老人开口唤她的名字,“温翎……师姐……” 师……师姐? 这老婆婆唤她师姐? 温翎怔住,不由正了神色。 半晌,温翎观完全部,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怀里的小娃娃,脑海里不断浮现自己刚才所看到所听到的。 老婆婆说,把大师兄让给了她。 老婆婆说,这是她和大师兄的孩子,叫江顾尧。 江顾尧?顾? 温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肖筱。 她反应过来,仓惶地跑向刚才自己避之不及的尸体,颤抖着手掀开垂落在颊边的发,待看清尸体眉心处那一点朱砂时,温翎呆若木鸡。 “顾……” 喉咙里像是吞了烙铁,温翎说不出话。 她惊慌失措地摇晃顾肖筱的身体,眼睛里满是惶恐,她试着给顾肖筱渡灵力,可几番下来都是徒劳。 顾肖筱的身体已经年迈得不像话,压根无力回天,而且身体已经冰凉,就连元神都散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温翎肉眼可见地慌了,她不安地四处寻找,“阿砚!阿砚!你快来救救她……阿砚……” 她唤了一声又一声,可偌大的秘境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她到这时才意识到,楚砚辞不在,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人。 温翎茫然无措,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一撑。 刚才,刚才在留影石里,顾肖筱说师父不在了,师兄弟们也不在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在了,他们能去哪儿了……? ‘咯噔’一下,温翎感觉自己空旷的心口跳动了一下,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内视识海,结果只看到了日常就屏蔽五识的朝暮,佘子衿不见了! “朝暮!” “在。”朝暮受之召唤飞了出来。 “阿砚呢?佘兄呢?他们去哪儿了?” 朝暮摇了摇头,“男主人说他去取主人的身体,可是这一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走之前还与佘大人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不久佘大人就跟着狐狸走了,朝暮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朝暮不敢过问佘大人的行踪。” 听朝暮这么说,温翎脚下一阵虚晃,“出事了……出事了……” 她失神低声喃喃,朝暮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吗主人?” “朝暮!”温翎没有回答,她慌乱地将怀里的娃娃塞到朝暮怀里,“替我照顾好这个孩子,一定一定要照顾好她!” 朝暮愣住,看着怀里的小娃娃都懵了,“啊?这……” “我以主人的名义命令你!”温翎紧紧抓住了朝暮双肩,凶狠地注视着朝暮的眼睛,“不惜一切代价,照顾好她!” 朝暮被吓到了,她从未见过温翎这般吓人的模样,懵懵地点了点头。 如此,温翎重重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向外跑去。 看着温翎消失在眼前,朝暮一头雾水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家伙似乎饿了,叼着自己的小手嘬了起来。 朝暮犯难,可突然想起什么,手上突现一团清水,顺着指尖渡入娃娃口中,小娃娃舔了舔,似乎尝到了味道,吧唧吧唧嘬了起来。 “喝吧喝吧,这是我福泽海的灵水,喝完长高高,长胖胖~嘿嘿,我真聪明,主人回来一定会夸奖我~”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朝暮的话,吃得更欢了,待吃得差不多了,朝暮准备把小娃娃放到床上,一回身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 …… …… 宗外上空。 楚砚辞与温离愁打得不可开交。 不断交织的力量直搅得风云突变,一道又一道的力量碰撞,屹立千年的元明宗在这强大的冲击中变得摇摇欲坠。 仙山陨落,万物哀鸣。 温翎从青衫秘境一出来便看到满地的尸体,纵横交错的尸体堆叠,鲜血涌动向她淌来。 大地好像干涸了一般,在摇晃中裂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缝,一个接一个尸体掉落其中,掉入不知名的深渊。 温翎站在尸海中央大脑一片空白,她穿梭在人群中四处寻找,寻找记忆中的那些身影,在剧烈摇晃中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 当她翻到了一个又一个师兄弟的尸体时,温翎如坠冰窟,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近日与大家相处的画面,明明不久前他们才刚刚见过面,怎么突然就…… 空荡荡的心口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极速生长,却在生长中又一次撕裂,疼得她无法呼吸,直到看到那个端坐的身影,温翎愣住了,短暂地忘记了疼痛。 “爹爹……” 她不自觉唤出声,就好像以前曾唤过千万遍。 温翎红着眼睛凝视着温烨州的脸,她以为温烨州还活着,跌跌撞撞奔跑而去,可却在马上就要碰到他的时候,一道毁天灭地的力量袭来。 嘭—— 温翎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掀飞在地,待尘烟散去,一抬头,什么都没了…… “爹爹!” 歇斯底里的呐喊响彻天边。 尚在交恶的两人听到声音齐齐看过来,待看到那一抹身影时,温离愁笑了,而楚砚辞慌了。 第267章 千年之前 温离愁眼睛里此刻只有温翎一人,猛地一掌下去,拉开了和楚砚辞的距离,紧接着如疾风般飞向温翎。 楚砚辞大惊,跟着飞身而下,在后一掌接一掌打向前面男子的背上,试图引战到自己身上,孰料温离愁在接连遭受几记重击后竟不管不顾依然飞向温翎。 温翎似有所感微微转头,晦暗无彩的眸子定在温离愁身上。 四目相对,温离愁面露欣喜。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一个闪现,温离愁落到温翎身边,楚砚辞紧随其后落到了温翎另一边,两个男人隔空对望,都不敢贸然上前。 楚砚辞脑海里此刻不断浮现在溯将里看到的画面,心提到了嗓子眼,连死都不怕的男人在这一刻竟手脚发软。 他紧张地朝她伸手,故作镇定唤她,“阿翎,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翎眼睛里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眼眶发涩却又掉不下眼泪,两人深深对视,她没有过去,而是缓缓看向了另一边。 另一边,温离愁也朝她伸出了手,被楚砚辞重创后他的脸色明显有些苍白感,“翎翎,玩儿也玩儿够了,该跟兄长回家了。” 这声‘兄长’使得温翎有些恍惚,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视线缓缓落到了他的手腕上。 “我送给兄长的珠链呢。” 温离愁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翎翎送的东西,自然要好好保存。” “是吗……” “当然,过来,就放在我们的家里,跟我回家,兄长拿给你看。” 温翎笑而不语,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出来了,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照得她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兄长可还记得栖面。” 温离愁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那面面具,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记得,你将它送给了你的小徒弟,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兄长啊……”事到如今兄长竟还在撒谎,温翎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夹杂着太多情绪,“不,我还是称呼你幼宜吧……” 她转眸,再次对上温离愁的眼睛,男人目光一晃,显然有些慌张。 温翎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你与我说你的母亲是妖,那你可曾问过别人又或者去查过你的母亲到底是什么妖?” 提起那个令他厌恶的人,温离愁的脸登时阴沉下来,他紧抿唇线没有说话。 观他如此,温翎便也猜出了大概,“蚕蛾。” 男人蹙眉,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 “雄性蚕蛾在交配完就会死,而雌性蚕蛾在生下孩子之后不久也会死,这是蚕蛾一族的宿命。” 此话一出,楚砚辞和温离愁同时愣住,在短暂的回味后,温离愁垂落在身侧的手陡然一紧。 温翎继续说:“你的母亲在生下你不久便离世了,走之前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她的孩子不再背负蚕蛾一族的命运,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哪怕生命短暂,但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幸幸福福地度过一生……但是她没有想到……” 说到这儿温翎不由垂了眸,“但是她没有想到,你的妖骨会生在脸上……剔除妖骨就意味着……”残酷的现实使得温翎如鲠在喉。 “至于你怨恨多年的父亲,他确实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你可以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绝不能说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他与你母亲伉俪情深,他明知你母亲是妖但还是娶了她,你母亲突然离世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痛,又怎会伙同道士伤害你母亲,他火烧你母亲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保住你,若不是因为有你的存在,他怕是早就撑不住赴了黄泉……” “还有那面你父亲从不离手的面具,那是你母亲所化,他只是在思念你的母亲……你父亲从未放弃过你,是他找到了那位婆婆让婆婆救你,他还经常接济你们,他……” “够了!”温离愁不能接受自己坚信多年的事情被突然推翻,他死死盯着温翎的眼睛,眼眸猩红,“千年之前的事,你又怎会比我更清楚?” “你活了千年之久,应该知晓溯将吧。” 听闻‘溯将’二字,温离愁在短暂的恍惚了一下后眼神轻颤着变得更加偏执,“就算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可那又如何?!” “我被人欺负唾骂侮辱的时候他在哪儿?!我夜夜难寐思念母亲的时候他在哪儿?!我差点儿死掉的时候他又在哪儿?!为了我好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把我扔进刺骨的水里?为了我好就要剔除我的妖骨致我人不人鬼不鬼?既然生下我就会死为什么还要生下我?谁问过我的意愿?谁问过我的感受?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又是谁给的?是你!是你啊!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又是什么意思?感化我?还是让我内疚自残形愧以死谢罪?你休想!你们休息!” 温离愁发狠地看着温翎,声音接近嘶吼,“温翎!温翎!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啊!经历这一切的是我不是你!死了一次又一次的是我不是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以怨报德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发泄过后他一声一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濒临崩溃。 毕竟是相伴了五十载又唤了五十载的兄长,温翎做不到漠视,睫毛轻轻颤了颤,温翎脚尖微微移动,只是还来不及迈出这一步,温离愁目光忽而阴狠。 “我现在只想要你,我只要你,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抬手指向楚砚辞,眼睛却死死盯着温翎,“如何?” “不要!”楚砚辞的声音里都透着颤意,“阿翎,不要,我可以的,你知道我有多厉害对不对,你看啊,他打不过我,打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受伤,他打不过我的,阿翎,你过来好不好,你过来……” 楚砚辞再次希冀地朝温翎伸出了手。 温翎侧眸过去,目光顺着他的手看向远方,可远方没有诗和故乡,有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数不胜数的尸体。 她很清楚这些人为何而死为谁而死。 以前的事她虽不记得,可陆陆续续从朝暮的口中也了解了一些,以前就有很多人因她而死,如今亦是如此。 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半晌,温翎垂下眉眼,身子缓缓转向了另一边。 这下楚砚辞彻底慌了,温离愁却笑了,那双瞬息万变的眸子此刻澄澈如泉,清晰地倒映着温翎的身影,他笑着朝温翎伸出了手。 他以为温翎决定要和他一起离开,可不想,在双手触碰的那一瞬,温离愁感觉心口一疼,低头一看,另一只承载着渡劫期力量的手直挺挺地插进了他的胸膛。 他难以置信抬头,恰对上温翎那双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对不起……兄长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再继续错下去了……” 第268章 若有来世 温离愁到死也想不明白,元婴期的温翎怎会使出渡劫期的力量。 其实就在刚刚,就在他与楚砚辞对垒的时候,狐狸先他们一步发现了温翎,将佘子衿带给温翎后再也受不住昏了过去。 佘子衿回到了温翎的识海里,一闪而过的气息并没有引起天道的注意,更未引起两个男人的注意。 她的力量是佘子衿给的。 “翎翎最后还是偏袒了他。”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想象中的意外,温离愁只是眼神有些受伤。 他将温翎的手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抽离,骨皮分层血肉断连,饶是饮血食腥久了,这一幕还是让温翎头皮发麻。 而温离愁却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木头人,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帮她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翎翎这般决绝,可是笃定我不会伤你,还是说……想与我同归于尽?” 这话就像一巴掌狠狠打在温翎脸上,温翎无颜面对,嘴角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我自知不是善人,却从未想过伤你性命,这次你赌对了……”温离愁仔仔细细清理着温翎的手,指尖,指缝,正如多年前为她描眉束发那般一丝不苟。 待将温翎的手清理干净,温离愁这才抬眼,用指腹缓缓抹下她眼角的泪,放至眼前细细观察,半晌,惨白的唇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终于……终于有人为我落了一次泪……” 温翎心口一疼,她猛地抬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想告诉温离愁,不是没有人爱他,可乍得一想,在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想不出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来…… 而且就连她此刻也想杀他…… 想到这儿,温翎的眼泪更加汹涌。 “好了……不哭了。” 温离愁声音虚弱脸色苍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很是痛苦,可尽管如此,他都没有对那个伤害他的人动怒。 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目光柔柔,“再唤我一声幼宜可好?” 感受着脸上的温度温翎再次哭得泣不成声,她强忍哭腔一遍遍唤他:“幼宜……幼宜……” 温离愁得偿所愿,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身体踉跄着要倒下,温翎赶忙接住他,在他耳边哽咽着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很感人,可这不是温离愁想听到的。 他抵在温翎肩膀上,将头贴至温翎耳边,声音断断续续,“翎翎……如果能重来……我……不愿再与你以兄妹相称……若……若有来世……你可愿……” “兄长……”温翎死死闭着眼睛,咬牙,“对不起……” 如此,温离愁便懂了她的意思。 果然还是不行。 可是他又忍不住去幻想。 倘若当初在朝寂渊时,他与她说二人是夫妻…… 倘若在无数个相伴的日夜里,他做些逾矩的事…… 倘若他早些看清自己的心…… 倘若他没有为了报复她做出诸多恶事…… 倘若她刚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到底还是悔了。 睫毛轻颤了两下,温离愁缄默不再追问。 他透过温翎的肩膀看向对面的男人,眼波翻涌,像是战败却不肯屈服的王,桀骜不可一世。 他直勾勾盯着楚砚辞,突然勾了勾唇,笑容诡谲,让楚砚辞不禁绷直了脊背,可不容楚砚辞细究,便看到他缓慢地阖上了眸子,身体失去支撑彻底倒在温翎身上。 温翎身子一僵,在意识到什么后眼泪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夺眶而出,落到了那身象征着邪恶的黑衣上,一团一团濡湿了他的衣衫,扩散的水渍如绽放在月光下的黑玫瑰争奇斗艳。 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战争似乎终于落下了帷幕,一切终于结束了,可楚砚辞总觉得温离愁最后那个笑容太过诡异。 又或许是他多想了。 男人上前,行至温翎身侧,怜爱地注视着温翎。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温离愁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为过,可对于温翎来说这只是她的兄长,是她唯一的兄长。 楚砚辞知道温翎现在一定很难过,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在旁无声陪伴。 突然,佘子衿失态大喊:“楚砚辞!小心!” 话音刚落,一只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后面穿过了楚砚辞的丹田。 噗嗤—— 鲜血溅到了温翎的手上。 温热的触感使得温翎有过短暂的迷茫,她木讷睁开泪眼婆娑的双眼,便看到站在身前的男人身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鲜血从那个大洞里汩汩而出,顺着衣线丝丝缕缕蔓延。 而在他的身后正站着她的兄长。 兄长完好无损,歪着头透过楚砚辞的身体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乎很意外从温翎身上发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温翎怀里的人消失了。 温翎大脑一片空白,盯着楚砚辞丹田处的大洞脸色煞白,她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也在此刻,楚砚辞终于明白了温离愁最后那个笑容的含义。 分身……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这场博弈终究还是他输了。 楚砚辞脱力单膝跪地,眸光熠动,深深凝视着温翎,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他的眼里只有她,像是看不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温翎看着楚砚辞拳头大小的血洞不知所措,她很清楚这个伤口意味着什么,她惊慌地拿手去堵那个血窟窿,源源不断的灵力渡到他身上,可终究是徒劳。 楚砚辞的丹田毁了,再多的灵力也无法聚集。 “阿砚……你坚持住……坚持住……我能救你……我肯定能救你……” 楚砚辞柔柔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不!”温翎不愿相信,又蓦然想起什么,红彤彤的眼睛闪过希冀的光芒,“佘兄……对我们还有佘兄,佘兄你是上古神兽啊……你法力无边……你救阿砚……我求你救救阿砚……” 她哭得撕心裂肺,内视识海,却见到佘子衿表情沉重缄默不语,温翎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 “别哭……”楚砚辞双眸布满血丝,心疼地轻抚着她的脸,“不……哭……不哭了……好吗……” 他疼得嘴唇颤抖,却还在极力掩饰,温翎哭得更加厉害,她的心口针扎似的疼,疼得她全身发抖,可是她明明没有心啊,又怎会频繁痛苦至此。 泪眼婆娑间看到了一旁神情冷漠的温离愁,温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爬着过去跪在温离愁面前,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在地上。 “兄长……兄长……你救他……我求你了,你救他……我和你走……我以后听话……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兄长……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救救他……” 第269章 早便没了 不同于面对温离愁的愧疚,现在的温翎是绝望的。 温离愁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一切,恍惚间想起了以前,当年温翎面对尚知瑜离开时也是这般绝望。 只是那时的她没有求他。 心,莫名疼了一下。 原来心痛是这般滋味,温离愁有些晃神。 看着温翎如此卑微地去求温离愁,楚砚辞心如刀割,他撑着一口气站起来,然后猛地转身,双目充血突然抱住了温离愁的腰。 像是发狂的野兽,顶着温离愁不断后退,鲜血从楚砚辞的丹田处滴落在地,一滴一滴,汇聚成一条蜿蜒血路。 温离愁回神,一掌一掌盛载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打在楚砚辞的后背,每打下去一掌,楚砚辞的神魂便颤出身体一下,可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松手。 “阿砚!”温翎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反应过来欲飞过去相救,可身体却像被定住一样,任她如何努力都动不了分毫。 “佘兄!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去救阿砚啊!” 没错,是佘子衿控制了温翎的身体。 佘子衿一言不发,表情是温翎从未见过的严肃,他透过温翎的眼睛注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他现在唯一能为楚砚辞做的就是保护好温翎。 与此同时,在将温离愁带到离温翎足够远的距离后,楚砚辞口念咒语,手上的白玉扳指突然变化,化作一顶巨钟,从天而降直直盖向二人。 温离愁大惊,欲躲闪,可碍于楚砚辞的钳制他根本脱不了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钟越来越近。 咚—— 大钟扣到地上,将两人隔离其中,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佘子衿也在这时松开了温翎,温翎狂奔而去,扑到大钟上,反复用术法试图将大钟掀开,可一切都是徒劳,大钟纹丝不动,倒是她,被大钟上覆盖的神力弹开了一次又一次。 意识到自己推不开这钟后,温翎焦急地将耳朵贴在大钟上意图听听里面的动静,可无论用哪个耳朵她都听不到。 “阿砚!阿砚!”想起楚砚辞如今的情况温翎就慌张得不行,她用力拍打钟面,“阿砚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阿砚!你还好吗?!回我一句……” 她拍了很久,可回应她的只有咚咚的钟声,震耳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天空,恍若一声声悲鸣。 “阿砚我就在外面,你别怕,你别怕!我来救你了,阿砚我来救你了!你等等你再等等……!” 说罢,带毒的指甲蓦地变长,温翎看着自己的指甲目露欣喜,她指甲上的毒可融灵器,之前在朝寂渊练功时她就用指甲毁过几个灵器,这次她也一定可以! 容不得多加思考,温翎直直将指甲插向大钟,识海里的佘子衿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再看温翎的手,十个指甲同时从根处断裂,温翎难以置信,咬牙再次促使指甲变长,她一次次攻击,指甲一次次脱落,不一会儿她的手就变得血肉模糊。 后来佘子衿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开口:“别试了,再试你的手就要废了,你打不开这钟。” “我能打开!”温翎声嘶力竭,“我肯定能打开!” 说着再一次挥手,然而就在这时,大钟上萦绕起淡淡蓝光,无比坚实的钟面在这蓝光的覆盖下竟裂出密密麻麻的细纹。 细密的纹路好像蛛丝,从顶部一直蔓延到末梢,紧接着传来嘶嘶啦啦犹如冰层融化的声音。 温翎大喜,这大钟要碎了! 大钟碎了,阿砚就可以出来了! 细碎的纹路越来越密,越来越密,延展到后面几乎满目都是纹路。 温翎翘首以盼,盼着楚砚辞出来。 就在这种期盼中,大钟终于碎了。 嘣—— 一道有如实质的力量以大钟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本就受到重创的仙山又遭受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可尽管如此,那力量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还在不断四散,所到之处万物凋零,大有要湮灭世间所有生灵的阵势。 幸而千钧一发之际有佘子衿相护温翎才没有受到伤害,眼见着这股力量要扩延至百姓们居住的村庄,佘子衿不得不借由温翎的身体平息这场浩荡。 只见温翎眸子一凝,腾空而起,双手结阵口念咒语,细碎的大钟如落雨般飞向四面八方,形成一道坚实的城墙困住了这股不知名的力量。 浩瀚力量再次冲击到摇摇欲坠的大钟上,大钟的主人受之反噬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却又不得不咬牙坚持。 可这力量太强,被大钟二次削弱后依旧足以毁天灭地,无奈,佘子衿只得燃烧自己的修为去抵挡。 可矛与盾如何分得出胜负,僵持之下,只听佘子衿一声厉呵,温翎周身大亮,紧接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从温翎身上四散而去,那道围起的城墙随之骤亮,只听bong—— 玉石俱焚。 强大的灵波回弹,温翎一醒神便被这突然的力量击飞,重重砸落在地上。 佘子衿先是与温离愁对战,后又经此一劫,修为耗损严重,应激之下周遭现出一株无根之花,正如与楚砚辞初次相识那般,佘子衿被一片片花瓣裹入其中。 温翎一阵耳鸣,她伏在地上看向之前大钟所处之地,一行清泪缓缓滑落,视线渐渐模糊…… …… …… 温翎是被吵醒的。 不,准确来说是被痛醒的。 手臂和双腿像是被刺刀一点点割裂,痛感刺激着大脑神经,强迫她醒来。 浑浑噩噩睁开眼,温翎发现自己正被捆尸索绑在一个十字架上面,捆尸索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镇尸符,她一动,那些符篆便发出刺眼的光芒灼烫着她的皮肤。 温翎吃痛,不敢轻举妄动。 而眼前是无数陌生的面孔。 他们有的正在安置元明宗弟子们的尸首,一个一个摆放整齐,满满一地。 有的正在合力修缮被损毁的房屋建筑,个个神情凝重,看起来很悲痛的样子,可认真一看却发现他们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还有几个老者站在她面前,神情肃然审视地盯着她。 各色各样的宗服让人眼花缭乱。 温翎无暇顾及这些,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那个令她牵挂的身影,可一一看过去,不是,不是,都不是,就在目光掠过之前大钟所处之地时,温翎眸子一怔,紧接着暗淡无光。 她怎么忘了,她的阿砚早便没了,没了…… 自爆元神,魂飞魄散,与兄长同归于尽,连个渣儿都不舍得留给她。 温翎凄凄一笑,失魂落魄垂了眼。 第270章 是与不是 “早年间元明宗的温小峰主为了苍生大义当着大家的面慷慨赴死,其精神可歌可泣,数十年来一直是修仙界诸多弟子的楷模,其英雄事迹一直广为流传,可近日老朽却听闻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说话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老者说到一半,故弄玄虚没有继续说下去,温翎掀起眼皮,目光淡淡掠过其衣襟前的宗徽,心下有了思量。 无极宗,公仪邱。 公仪邱一直观察着温翎的表情,见温翎神情有所松动,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慢慢悠悠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 “有人竟说温小宗主活着回来了,而且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专门吸食人血害人性命的旱魃,被元明宗藏了起来,老朽听闻此事自是不信的,那般心怀大义的女子怎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老朽便携仙门百家前来元明宗做客求证,好在一切都是谣言。” 公仪邱不急不躁从温翎身前走过,“可近日老朽又接到消息说温小宗主伙同贼人欺师灭祖,屠了元明宗满门,我等便匆匆赶来相助,不想还是迟了一步,眼前所见确如传闻所言,我等寻遍满宗不见一活口,只寻得姑娘尚存一息,姑娘形象又与传闻所言极其贴合,我等实在摸不着头脑,不知姑娘可否答疑解惑?” 听了半天温翎算是听明白了,这老头拐弯抹角了这么久就是想问她是不是温翎,只是她有些意外他们曾来元明宗找过她。 为何阿砚和其他人不曾与她说过…… “我是温翎如何?不是又如何?” “无论是与不是,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了,我等自会为姑娘谋一个好去处。” 温翎扯了扯嘴角,“好去处?什么好去处。” 显然公仪邱没想到温翎会真的问出来,表情有过一瞬怔愣,“以后姑娘自会知晓,现在烦请姑娘将在元明宗的所闻所见尽数告知。” 温翎才不信他的鬼话,她晃荡了两下手臂,缠在身上的捆尸索登时收紧,同时镇尸符大亮,夹杂着灵力直接勒进了她的骨肉,好在她身上穿有琉彩衣,这才不至于被活活肢解。 很显然,不管她是不是温翎,这些人都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之前爹爹阿砚和师兄弟们百般阻拦不许她出秘境,一是怕被兄长发现,二就是怕被其他宗门发现,之前她不信这些说辞,还自以为是的反驳,如今她信了。 生而为魃便是原罪。 如今没了爹爹师兄弟们和阿砚的庇护,在这帮自诩正义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义之士面前,她又怎会落得善果,他们口中的好去处无非就是死与千年万年永无休止的镇压两个结果。 温翎抬头看了看天空,烈日高悬于头顶,即使身处寒冬身体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感受到了点点暖意,可这太阳照不进身体,她空荡荡的胸口依旧冰冷得如同寒窟。 内视识海,狐狸身负重伤还在昏迷,佘兄也被那株花包裹着一动不动,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阿砚没了,兄长没了,爹爹没了,师兄师弟们没了,元明宗也没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 温翎突然想不到自己再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没错,我就是你口中那个吸食人血害人性命欺师灭祖的温小峰主温翎。”温翎微微搭着睫,脸上看不到半分生气。 “你承认了?”公仪邱上前一步,“与你一起的那个贼人呢?去哪儿了?” 贼人?大概问的是兄长吧。 “死了。” “死了?!” 一听这话,众人个个面露诧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在相互确认什么。 这时另一位年岁偏长的老者上前,温翎瞥了一眼,洞栖宗宗徽格外扎眼,此人该是宗主万解予。 万解予逼问:“是被谁杀死的?你如何能证明他彻底死了?” 证明? 温翎觉得讽刺,兄长生前他们畏惧,死后竟也被这般惧怕,到底是强者为尊的世界。 “自爆元神,可还能活?” 一听这话,众人齐齐一愣,以那人的能力,自爆元神恐怕会在顷刻间覆灭半个天下,又怎会这般无声无息。 “温小峰主,以目前的形式来看,说谎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万解予声音微沉,抑扬顿挫的语调里充满着威胁。 温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笑,“万宗主若是觉得我在说谎,直接杀了我便是。” “你!” 很显然万解予被气到,却又像是有所顾忌,铁青着脸压着火。 天罡宗宗主楚明朗赶紧充当老好人,笑呵呵上前,“小峰主别动怒,万兄也是为了大家着想,自当年一战,现在的修仙界实在比不上从前,我等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温翎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话。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楚明朗表情闪过一瞬不悦,却也没有太过表现出来,“当年小峰主舍己之身救了大家,楚某断然不会相信小峰主会做出如传言那般荒唐的事来,小峰主若是有什么苦衷,大可以说出来,误会解除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温翎看向绑在自己身上的捆尸索,眼底深处满是讥讽。 “尔等若是信我,我就算只字不辩也会信我,尔等若是不信,我就算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如今元明宗满宗惨死,偏偏只我一人活着,自我醒来,你们一个两个,一字一句是字字句句将我捧上天,又字字句句置我于死地,明里暗里都要将这个屎盆子扣给我,我解不解释还有什么意义?动手吧,不必废话。” “哎呀,小峰主当真是误会了。” 楚明朗还想维持他这个老好人形象,不想被万解予一声厉呵打断,“行了!跟她一个黄毛丫头费什么话!” 万解予上去,一把掐住了温翎的两腮,凶相毕露,“说!温烨州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弟子们在区区五十年里不仅修为大涨还寻得诸多天材地宝的!” 温翎愣住,在短暂的迷茫后猛地清醒过来。 如果她猜得没错,应该是因为青衫秘境水下的那个宫殿吧。 狗闻见腥味,便来了。 “呸!”温翎一口唾沫吐在了万解予脸上,咬着后槽牙,“你们可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口口声声说是来相助的,实则是来趁火打劫的吧!偏生来晚了,连屎你们都吃不上热乎的!” 温翎这一口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万解予脸上,万解予看着手上的污浊,脸色登时铁青,恼羞成怒抬手,眼见着就要打在温翎头上,千钧一发之际被楚明朗拦下。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还说什么!这个欺师灭祖的孽畜如此口出狂言!岂能再容她!” “万兄。”楚明朗对着万解予使了个眼色,“万兄要以大局为重啊!” 万解予一噎,对视了几息,终是冷哼一声重重拂袖转过身去。 楚明朗这才再次上前,“小峰主当真是误会了,我等也是为修仙界着想,你想啊,如今元明宗没了,其他宗门又在之前相继遭受过重创,若在此时魔尊带兵大举进攻,修仙界怕是就要毁了,我们几个宗主商议过了,唯有寻得快速修炼的方法,才可保一方平安……” “小峰主心怀天下,肯定不忍心看着这些芊芊学子们去送死,当然我们不是怕死,为了黎民百姓我等死不足惜,可魔修劣根太重,一旦执掌修仙界,这老百姓们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温老宗主和众多小峰主们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这样的悲剧发生吧。” 第271章 放开我们 “呵…… 当糖果摆在蚂蚁面前,贪婪就会浮出水面。 这还是温翎第一次被道德绑架,她看着满目的残垣断壁和遍地尸体失声苦笑。 她突然很不理解以前的自己。 她无法理解当初的自己怎么会为了这样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舍身而去。 明明以前的她救过他们,明明他们都记得她救过他们,可在利益面前,这根本不值一提。 讽刺,真讽刺。 更讽刺的是,这些人都出自她手。 温翎摇头苦笑,眼睛里残存的色彩在这一声声苦笑中慢慢消失殆尽,再抬头,眼神冷漠如斯。 “那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是吸食人血害人性命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孽畜,一个没有心的孽畜又怎会动那廉价的恻隐之心?你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修仙界存亡与否与我何干!百姓过得好不好又与我何干!” 目光薄凉地扫过每一张虚伪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们一辈子也休想知道元明宗的秘密!” 这番话直接湮灭了楚明朗脸上的温和,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威胁似地捋了捋自己的额边的发,“小峰主莫要急于下结论,好好考虑清楚了才是。” 温翎一脸平静,她没有说话,反而抬头看了看只属于元明宗的天空,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很显然,如今的她一心求死。 楚明朗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重重一拂袖忿忿转身。 本就丢了面子的万解予一看楚明朗说了半天好话也没有将秘密套来登时怒气更甚,“就该直接将这孽畜杀了!” 若是刚才说这话还有人拦着,如今看温翎态度如此坚决,几个宗主心照不宣的没有搭话。 毕竟旱魃这种祸害留不得,早晚得除掉,但碍于温翎的身份,谁又都不愿意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如今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他们求之不得。 万解予一看都不说话,干脆也不忍了,几步上前,抬手就打向了温翎的颅顶。 温翎以为自己终于要解脱了,其他人也以为温翎这次死定了,然而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万解予就像突然触碰了什么诅咒,在手掌碰到温翎颅顶的那一瞬间,一个阵法凭空出现在二人脚下,身体里的力量竟如流水一般直接涌向温翎。 温翎错愕地睁开双眼。 众人对于楚明朗的举动也很是诧异,“楚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楚明朗也同样疑惑,蹙眉,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手就像黏在温翎头上,压根收不回来,他不死心,用另一只手去拉,结果依旧如此。 “孽畜!你想干什么!”楚明朗咬牙,目露惊慌,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莫名其妙飞快流逝。 温翎此刻也一头雾水,天晓得这老头为什么要突然给她渡修为! 不过,既然对方如此大度,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只见温翎缓缓阖上双眸,试着去接纳炼化对方的力量。 楚明朗彻底慌了,回头看向身后的一行人,“这孽畜会妖法,现在不除等她强大以后就晚了!难不成你们还想让她成为第二个一手遮天的鬼修!让修仙界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此话一出众位宗主不由神前一紧。 几人对视一眼,来不及思考,然后一同上前攻向温翎,就凭温翎的修为,定然撑不他们的合力一击。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打出的招式竟成为了一条连接彼此的纽带,不但没有对温翎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让他们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只见每个人的脚下都凭空出现一个阵法,阵法大亮,源源不断的力量一同涌向温翎。 再看温翎,在磅礴力量的滋养下往日里苍白的脸上竟慢慢显现红润之色,周身灵波绵绵,充盈至每一根发丝。 与此同时,温翎感觉胸口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极速成型。 “怎么回事?!” “她在吸我们的修为?!”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孽畜!快放开我们!” 几人慌张的声音吸引了不远处弟子们的目光,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看过来。 “无琸!” “师父!”叫做无琸的小弟子匆匆赶来,停在了赤阳宗宗主聂谭潮身边。 “快!快毁掉为师脚下的阵法!” 小弟子听罢愣了一下,而后赶紧点头,拔剑挥向地面,而就在剑碰到阵法的一瞬间,他连人带剑被一同震飞了出去。 几个宗主见状大惊。 小弟子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纷纷围了过来。 “师父!师父!弟子们要怎么做!” “想办法毁掉这些阵法!” 体内的灵力远比他们想象中流逝的还要快,几个宗主也因此变得极其虚弱,纷纷咬牙坚持着。 小弟子们赶紧行动起来,用剑、用符、用法术、用法器,可一圈下来再看那阵法,连个破绽都不曾显露。 而身处于阵法之中的几个宗主在时间的不断消磨下,那本就不怎么年轻的身体老态尽显。 “师父师父……弟子们无能破不了这阵法……”小弟子们不知所措。 “孽……孽畜……” 就在这时,最先被控住的楚明郎最先耗尽修为,他恶狠狠咒骂了一句,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他耗尽修为的那一刻,脚下的阵法散了,他像一个没有骨架的稻草人,直直摔在地上没了生息。 几个宗主见状大惊失色,处事圆滑的楚明朗赶紧求饶,抛下身为一宗之主的尊严穷尽毕生所学的词汇去求温翎。 而公仪邱咬牙直接挥剑砍向了自己的手,随着‘噗嗤’一声,剑削骨肉的声音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凄惨的哀嚎。 断臂落到地上,可地上的阵还是没有散,公仪邱佝偻在地上,却如何也走不出那个阵法。 显然,不到最后一刻这阵法都不会消失。 温翎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阖着的眸子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 她感受到了…… 她在这个阵法上感受到了兄长的气息。 隐隐约约间她突然明白了,这阵法是兄长消耗自身修为所化,饶是这帮人再如何厉害都逃不过桎梏。 她不知道兄长是何时做了这些,只是蓦然想起,兄长曾说过会一直保护她…… 一直又是多久…… 嘶…… 心口突然疼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撕裂她的胸膛。 温翎猛地睁开双眼,血红的瞳孔里倒映着一条条交织的线,追逐着,分裂着,汇聚于那一点。 “啊——” 她仰头嘶吼,绑在身上的捆尸索瞬间炸裂,在她身上猛然迸发一道强大的力量,将周遭的小弟子掀飞,而几个宗主齐齐吐出一口血来,彻底饮恨西北。 与此同时,黑云压城,天空乌云密布,细密的紫雷在黑云里若隐若现,像是有妖魔精怪要霍乱人间。 “这……这是渡劫期才会出现的雷劫吧……” “不会吧……师父说这旱魃才刚刚元婴期啊……” 小弟子们面面相觑,也就在这时,第一道雷劫劈了下来。 “闪开!快闪开!” 第272章 重塑活力 小弟子们惊呼,顾不得什么,纷纷御剑远离温翎。 紫雷宛若咆哮的巨龙,在云海之中翻涌,嘶吼而下直接将温翎吞噬。 这狂暴的力量使得大地在顷刻间裂出丝丝沟壑,沟壑里闪过紫气,使得整个元明宗都布上一层电网。 再看温翎,在遭受重重一击后竟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她身上的琉彩衣闪耀着五彩光芒呈一个圆状正将她好生保护着。 温翎诧异地看着面前如有实质的保护罩,在短暂的茫然后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熠动的眸子泛起一层水雾。 金丹突破元婴时会经历第一次雷劫,可她突破元婴之时却是阳光明媚,起初她以为自己是旱魃的原因才与众不同,如今看来…… 喉咙滚了滚,有些许艰涩。 她不禁猜想,兄长指引她去寻得琉彩衣之时可是预料到了这一天? 真相无从得知。 温翎抬起手来,小心触碰面前的结界,密密麻麻的紫雷犹如藤蔓附着在上面,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而就在她手触到结界的那一瞬间,紫雷穿透斑斓的颜色缠上她的指尖,温翎一惊,匆匆甩下手来。 捻了捻两指,指尖有些酥麻,可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相反的,温翎感觉这紫雷很是温和。 就好像,就好像她在修炼之时环绕于身侧的灵气,有的只是乖顺与亲昵。 温翎思忖片刻,忽而眸子一闪。 天地之灵,日月之精,风雨之变,雷霆之怒,星辰之辉,甚至是高山流水之净,都能汇聚成灵气,灵气无处不在。 既然她可以将自然演变而成的雷霆之力纳为己用,她何不尝试着去炼化渡劫时的雷劫? 同样是雷,不过是威力大小的区别罢了。 心下有了决断,温翎便也不再耽搁,她当即席地而坐,阖眸,手上结阵默念心法。 远远观望的小弟子们看不清温翎此刻的具体情况,不由纷纷猜测。 “师父说,旱魃千年一见,一现世必定天降大灾,祸运天下,这旱魃现在又要突破,这可如何是好……” “她只身一人屠了元明宗满门,如今师父都惨死于这孽畜手下,我们又能怎么办……” “只能祈祷她突破失败这雷劫将她劈死吧……” “哎……先有贼人当道,现有妖孽现世,修仙界啊怕是要没落了……” 没错,那几个已故的老头并没有告诉这些弟子旱魃就是温翎,温翎就是旱魃。 他们也不知道温离愁已经死了。 他们纷纷祈祷,祈祷着那个曾经救过他们的人快些去死。 可他们注定是要失望了。 在经由九九八十一道紫雷淬炼后,雷云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绵绵圣光,圣光普照大地,便是万物复苏。 只见在大战中被摧毁的灵植在圣光的照耀下慢慢重现生机,象征着生命的绿色缓缓爬上残垣断壁,为摇摇欲坠的仙山重塑活力。 就连躺在地上的尸体们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株绽放得精彩的灵草灵芝。 眨眼间,元明宗就成了一处遍地都是天材地宝的仙泽圣地。 小弟子们惊诧于这神奇一幕的同时又忧心不已。 万物复苏,这代表着那妖孽成功突破了。 众人不约而同愁苦了脸,纷纷拿起自己的法器做出防御的姿态,警惕看向那个依旧被紫雷裹覆的女子。 视线拉远,只听一声爆破,结界应声破碎,琉彩衣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众人定睛一看,温翎端坐在地上,有绵绵不绝的灵力在她身侧盘旋,朦胧间小弟子们好像看到她的身上在发光,她好像一个误入尘世的仙子,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小弟子们紧张得吞咽了一口唾沫,拿着法器的手紧了又紧。 温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睫毛颤颤,她缓缓睁开双眼,一双赤瞳淡然深邃,流光内敛无波无澜。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噗通噗通—— 有东西在跳动。 旱魃生心,匪夷所思,她终于有心了,可隐隐作痛的心口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雷云已散去,她成功突破渡劫期,在吸收了整整八十一道紫雷后她感觉自己隐隐又要突破,她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她想,她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可是,可是…… 如果她走了,元明宗就真的没了。 半晌,她选择吞下了一颗压制修为的丹药。 随后转过身来,目光漫不经心落到了对面那些小弟子身上,“你们迟迟不肯离开可是要找机会杀我?” 小弟子们呼吸一滞。 他们哪敢啊! “若是想替你们师父报仇,尽管出手便是,若是不想,最好在我反悔之前离开。” 说罢一挥袖,从土里飞出几具枯骨落到小弟子们面前。 凭着宗服他们很快认出这是自家师父,有气盛的忍不住指着温翎声讨:“你竟敢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早晚有一天会遭天谴!” “哦?我恶毒?”温翎目光渐冷,“当年是我救了你们,你们不心存感激便罢了,却趁着我宗大难之际趁火打劫,你们的好师父没有从我口中得到想的秘密,明知我是谁却还是恼羞成怒要杀我,如今自食恶果你们却说我恶毒?” “谬论!你何时救过我们?” “何时?呵……”温翎本不想解释,奈何这帮人实在令人心寒,“不过是区区五十年而已,尔等竟如此健忘。” 此话一出众弟子愣住。 他们互相看向对方,在短暂的迟疑后眸子微怔,“五十年前……你……你是温……你怎么……?” “想问我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们觉得呢?你们觉得我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还能是为何,自是后来被歹人所迫害。 众弟子自知理亏,纷纷躲闪了目光。 可有的人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忘恩负义,于是梗着脖子喊道:“就算……就算你心里有怨,你也不该欺师灭祖屠了元明宗满门!”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一个个尸体上可有旱魃的毒?可有我咬过的痕迹?” 一句话将他噎得彻底哑口无言。 确实,在检查这些尸体的时候他们压根没有看到半点儿毒素的存在,更没有看到半点儿旱魃留下的伤口。 他们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师父,师父只是与他们说旱魃现世,带他们来相助元明宗,可是来晚了,元明宗已经毁了。 师父又让他们寻找元明宗弟子们修炼日行千里的方法,让他们将此法继承下去以保修仙界未来太平,故而他们一直在搜寻。 他们没想到她会是温翎…… 更不曾质疑师父说的话…… 温翎懒得再与这帮人废话,只身离开,不过在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一炷香之内你们若还没走那就永远地留在这里。” 第273章 是除夕夜 温翎已经打算放过这些弟子了。 正如那些老东西所说,修仙界和百姓们最后还得靠这些小弟子们来守护。 她真的已经打算放过他们了。 为了让他们放心,她甚至将兄长已故的消息都告诉了他们,并承诺若非有要紧之事,她绝不踏出元明宗半步。 可尽管如此,有些人还是没有打算放过她,就因为她是旱魃。 一个身影执剑而来,毫不掩饰的杀意透过泛着寒光的剑刺到了温翎背上,温翎脚步一顿,血色的眸子冷了几分。 她不是躲不开,而是不想躲。 她的身体是旱魃,大乘期以下的修为根本伤不到她,况且以她如今的修为,她只要稍稍释放一些威压就能把对方碾压致死。 她本意是想让这些小弟子们趁此机会看清自己与她的差距,省得日后打着报仇的名义不知死活的频繁来扰她清净。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剑碰到她身体的那一瞬,刚刚那个诡异的阵法再度出现。 阵法控制着那个小弟子的身体强行吸收着对方的修为,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修为并不怎么高的小弟子就化作了一副枯骨。 而温翎依旧是那个受益者。 众人惊恐不已,如临大敌。 温翎古潭无波的眸子在触及地上的白骨时微不可见地泛起一层涟漪。 她起初以为这些阵法会存在于几个宗主身上是因为他们修为高,兄长对他们有所忌惮,可这个小弟子不过刚刚元婴期而已,怎么…… 突然,温翎眸色一顿,脑海里不禁涌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抬眸,眼睛快速扫过对面的人群,众弟子吓得屏息静气不敢轻举妄动,很快,温翎将目光定在了一个金丹修为的弟子身上。 她面无表情看着对方,眼睛抬了抬,对方手上的佩剑便像是附了魔般兀自飞了起来刺向温翎,那小弟子惊恐万状却无论如何都松不开自己的剑。 只听‘当’的一声—— 锋利的剑刺到温翎身上犹如刺到了石头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嗡响。 小弟子的脸登时就白了。 温翎垂眸,盯着胸膛处的剑,像是不认识一样盯了很久很久。 半晌,还是不见阵法出现。 她不信,又接连控制了几个金丹以下修为的弟子,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到这好时温翎不得不确信,她心中猜想是对的。 离开兄长时的她刚刚突破元婴,被阵法支配的人修为都在元婴或元婴之上,一旦这类人想伤害她,就会自食恶果。 兄长在保护她,就像之前在朝寂渊所承诺过的一样会一直保护她…… 他没有食言,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意识到这点,温翎神情一晃。 这些阵法消耗的都是兄长的修为啊,哪怕兄长再厉害,又如何经得起这般耗损。 温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这样的阵法,她也不知道兄长做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她只是没来由的觉得冷。 因为为她做这些的人已经没了,不仅是兄长,她的阿砚也没了,还有她的爹爹,她的师兄弟…… 所有爱她的,她爱的,都没了…… 一想到这个世界只剩了她一人,身体便更冷了。 这莫名的凉意从心口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掉进了冰窟,冷极了。 温翎脚步微踉,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失魂落魄转身,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众人觉得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再耽搁,快速离开。 于是自这日起,整个修仙界乃至妖界、魔界,都流传着一个传说…… 传说元明宗的温小峰主在失踪五十年再回来后心性大变,并修炼了一门邪功,不管是谁与之交手都会被吸尽修为…… 自此,无人再敢轻易踏入元明宗。 至于各大宗门宗主一夜之间离奇过世之事,弟子们心照不宣对外宣称师父们是为了修仙界为了黎民百姓与温厄愁同归于尽了。 旁人无从得知真相,谎言说得久了,知道的人多了,也就真的变成了事实。 …… …… 芸苔花秘境内。 与温翎签订了契约的朝暮因温翎突然跨阶突破跟着得了好处,狐狸在重伤昏迷后也醒了过来,虽说只剩了两尾,修为却有了质的飞跃。 可他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色,从温翎的识海出来后便化作一只狐狸一言不发钻进了芸苔花深处。 还有佘子衿,他依然沉睡在那朵奇怪的花里,任温翎如何灌养都迟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温翎回来的时候朝暮刚刚打坐完毕,一见温翎回来便高兴地小跑了过去,像个小福星一样双手作揖,“恭喜主人,贺喜主人。” 温翎掠过朝暮,将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顾肖筱的身上,眸色暗了暗,“喜从何来?” “主人突破了呀,这不是大喜吗?” 温翎睫毛微垂,沉默着没有言语。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那张她曾和楚砚辞一起睡过的床,小心坐在床边,凝着熟睡中的女娃娃长久失神。 朝暮疑惑上前,“主人,这个老妇人是谁呀?这小娃娃又是谁?” 温翎回神,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看向顾肖筱的尸体。 “这襁褓里的婴儿姓江名顾尧,乃元明宗大弟子江辰晏与小弟子顾肖筱之女,从今往后便是我元明宗第八十五代掌门宗主,凡是元明宗弟子皆以宗主为尊。” 一字一句缓慢且沉重,像是说给朝暮听,又像是说给顾肖筱和爹爹他们听,亦或者是说给她自己听。 朝暮懵了,有些转不过来弯。 温烨州还在,这孩子怎么就当宗主了? 还有江辰晏和顾肖筱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朝暮想问,可还未来得及问,便看到温翎将佘子衿从识海里放了出来。 “这……这是佘大人?!发生了什么?” 温翎没有回答,她深深看了一眼佘子衿,然后将地上的妇人小心抱起,“将孩子抱上。” “啊?不管佘大人了吗?” 温翎侧眸一瞥,神情是朝暮从未见过的冷肃,她赶忙噤声,乖乖照做。 朝暮跟在一旁抬着脑袋悄悄打量,感觉今日的主人和平日里的主人不一样,也和失忆前的主人不一样。 不怒自威,像一个巨人,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好生奇怪。 直到走出青衫秘境,朝暮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朝暮震惊的目光中,温翎凭一己之力将摇摇欲坠的仙山复位,又凭一己之力将残损的殿宇一一重建。 曾被圣光照耀过后的大地结满天材地宝,温翎将所有东西移植到后山继续生长,这些属于元明宗的东西,别人休想沾染分毫。 至于她的爹爹,她的师兄弟,元明宗所有的弟子们…… 温翎将他们入土为安,通过翻阅每个早上的点卯册将每个小弟子的名字一笔一划一一刻在了灵位之上供于祠堂。 待做完这一切,天已经暗了下来。 睡着的小娃娃醒了,饿得直哭闹,朝暮赶紧带着小娃娃出了祠堂。 偌大的祠堂只剩了温翎一人,她麻木地跪在地上,将一张又一张烧纸扔进火盆里,火舌一簇而起,将她的脸照得惨白。 她始终没有勇气再抬头看一眼面前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灵位,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 夜很凉,有夜风吹过,带进来一股血腥味儿,这浓郁的气息瞬间充斥在整个祠堂,温翎将头压得更低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羽毛般在空中轻盈盘旋,又像一个个失语者,在无声嘶吼着。 突然,一簇巨大的烟花打破这夜晚的寂静,绚丽的颜色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这一簇刚落,另一簇又起,此起彼落,好不惹眼。 温翎闻声木讷转过身去,一瞬即逝的美丽争相倒映在她鲜红的瞳孔里,这亮丽的色彩为那双暗淡含泪的眸平添了一抹亮彩。 她愣了愣,突然想起来…… 今夜,是人族的除夕夜。 第274章 还唤姑姑 三年后。 温翎在祠堂跪了整整三年。 那一日又是一年冬日,年年落雪,雪落年年。 门外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跑进来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岁大小的稚子。 小孩儿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一左一右,衬托得那张像包子一样的小脸愈发圆润,头上常年素淡的头带今日换成了红色,坠在耳边显得格外喜庆。 “姑姑,姑姑~” 小孩儿像条泥鳅一样挣脱了朝暮的束缚,边往祠堂里面跑边喊,等朝暮追上时,这顽劣的童儿已经扑到了温翎身上。 四目相对,温翎内敛的眸子微微粼动,她不确定地问:“尧儿?” 这是三年来朝暮第一次许江顾尧进祠堂,也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听见温翎开口说话,第一声唤的还是她的名字,小丫头欣喜万分,从怀里摸出一颗饴糖,怯生生递给温翎。 “姑姑吃。” 温翎垂眸看去,她掌心里的糖坨儿明显因为在怀里藏得太久已经有些融化,小丫头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双眼依旧亮晶晶地瞧着温翎。 小丫头眼睛里的光澄澈干净,深深触动了温翎,她怎么舍得让这光暗淡。 低头,张嘴将江顾尧手上的糖块含入口中,细细品尝一番,“甜。” 见温翎喜欢,江顾尧如释重负般笑得更加开心了。 温翎将小家伙牢牢抱在怀里,起身,深深凝视着面前的灵位,她什么都没说,可又像是早已在心中立下了千万句沉重的誓言。 末了离开的时候温翎让江顾尧对着这些灵位磕了三个头,小丫头不知道姑姑为什么让她磕头,但她还是照做了。 一出祠堂的门口,温翎便看到了朝暮,三年不见朝暮似乎又长高了一点,温翎怀里的小丫头勾着温翎脖子调皮地对着朝暮做鬼脸,惹得朝暮刚刚酝酿好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 瞧着二人关系亲密的样子,温翎眼底浮现一瞬而过的笑意,“这三年,辛苦你了。” 朝暮一怔,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温翎微微颔首,以示感激,随后一言不发抱着江顾尧向外走去,走过不曾走过却莫名熟悉的路,看过不曾看过却莫名熟悉的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怅然。 望着温翎多愁善感的背影朝暮重重叹了口气,她侧眸看向祠堂,祠堂之上摆满了灵位,可唯独没有楚砚辞和她兄长的灵位。 她兄长的灵位没有摆在祠堂朝暮能理解,可朝暮迟迟想不明白为何没有楚砚辞的灵位。 有时候朝暮不禁猜想,或许在主人心中,一直不愿意相信楚砚辞已经离去的事实吧。 她猜不透,只觉得难过。 温翎出了祠堂后带着江顾尧走遍了元明宗每一个角落,每到一处,温翎便自顾自地进去坐一会儿,坐一会儿什么也不做便又起身再次离开。 小丫头看不明白,便操着一口稚嫩的嗓音问:“姑姑,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温翎目光淡淡扫过每一处陌生又让她莫名熟悉的地方,心中思绪万千,“尧儿可知道这些地方以前住的都是谁?” “尧儿知道。”小丫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开始数,“朝朝说我爹爹、娘亲、二十二个姑姑伯伯、师爷爷、还有好多师兄师姐们都住在这里,尧儿说的对不对呀姑姑。” 温翎欣慰点头,“对。” “他们去哪里了?尧儿除了朝朝便只见过姑姑一人,他们是不是不喜欢尧儿,都不愿意见尧儿?” “不,不是……”温翎心中泛酸,“尧儿这般懂事听话,他们怎会不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小丫头不解歪头。 “只是……只是他们很忙,等忙完了就来见尧儿了。” 小丫头若有所思,半晌重重点头,“尧儿懂了!朝朝说姑姑忙完就会陪尧儿玩儿,现在姑姑真的陪尧儿玩了,尧儿听话,以后会有更多的人陪尧儿玩儿~” 小姑娘稚嫩的话像刀子一样字字戳在温翎心口上,将她戳得千疮百孔。 温翎深呼一口气,“尧儿快四岁了吧?可学了什么术法?” 小丫头闻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挺了挺胸脯,“朝朝说,拜师是一辈子的大事,得让姑姑亲自来教。” “那尧儿可愿意让姑姑来教?” “嗯!”江顾尧高兴地点了点头,“愿意。” “好。”温翎慈爱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姑姑教你便是,不过尧儿日后不必尊称我为师父,还唤姑姑即可。” 江顾尧不解,“为什么?” “因为……”温翎神情一晃,“因为姑姑已经有了两个徒弟,不想再收徒了。” “噢……”她似懂非懂,甜甜应下,“那尧儿还叫姑姑便是。” 睫毛轻颤,温翎再次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将小家伙抱起,默默离开。 当日夜里,又是一年除夕夜。 绚丽的烟花照亮整片天空,小丫头骑在朝暮肩膀上高兴得手舞足蹈,温翎则坐在一旁默默饮下一杯又一杯烈酒。 此酒与别的酒不同,酒香掺杂着血的腥甜,饶是冬日寒冬都无法将其气味掩盖。 酒坛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司’字,温翎醉眼迷离凝着那个字,含泪带笑地弯了唇,又一杯酒入了腹,打湿了半片衣襟。 就在这时,一片红影掠过,温翎慵懒的眸子里闪过一瞬凌厉,可下一瞬又归于平常,她默默取出一个酒盏,将其倒满,推到了另一边。 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端起这杯酒一饮而尽,顺着大手向上看去,除了颜霂卿还能是谁。 两人相隔一桌的距离,没有对视没有交流,一行四影抬着头,看天,看雪,看烟花,看朦胧的月,直到烟花熄落…… 颜霂卿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只留下一株盛开的芸苔花静静落于桌上。 温翎余光一瞥,又是红了眼尾。 第275章 在找什么 深夜。 小丫头缠着温翎讲睡前故事,温翎耐心将她哄睡后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进自己的房间,却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房间,曾经在梦里楚砚辞带着她来过一次又一次,也因此她对于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 房间里没有掌灯,温翎摸着黑轻车熟路来到了窗前,将窗子推开,任月光洒落进来。 冬日的风裹挟着雪总是带着一股湿润的味道,温翎微仰着头沐浴在月光下,轻嗅着,她像尊雕塑一样在窗前站了许久,清冷的眸子里不着一物。 她就这么站着,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取下发髻间的那一支箜篌簪,握于掌心细细摩挲。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打破了夜的寂静,“原以为当日只是你的一句玩笑话,不想一语成谶[chèn],我竟真的成了寡妇,只留下这么一支破簪子,让人时时念着、想着、记着,你倒称心了,便不顾别人的死活。” “这几年,朝暮路过祠堂时,好几次看着那些灵位欲言又止,她没问,我却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想问我为何没有你的灵位……” 夜很凉,温翎望着天上月吸了吸鼻子,“那么多死法,你偏要自爆元神,你到底知不知道自爆元神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连个……连个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你让我如何为你立灵位……” 眼泪在眼眶打转,温翎快速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自从长了心,这泪腺便愈发不受控制了,让你见笑了,好了,天不早了,明日我还要早起教尧儿元明宗的戒律宗规,便不与你闲聊了。” 她状似漫不经心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随后欲将掌心里的簪子戴在发髻上,只是余光一瞥之际,温翎晦涩的眸子一顿。 自当年戴上这簪子后她便没有摘下过,后又守灵三年更是不曾留意。 可如今,温翎竟在这簪子上察觉到了一抹别样的气息,虽然这道气息被加了封印几乎不可闻,但温翎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诧异拿至眼前细细打量。 血红的瞳孔微微收紧,一眨不眨凝于那一点幽蓝之上,似乎要穿透表层窥探其起源,任何小细节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都被无限放大。 突然,温翎瞳孔猛地放大。 她感受到了阿砚的气息! 怎么?怎么可能?! 温翎不确定,再次调动神识去勘破其最深处的秘密,加持在上面的封印受不住这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土崩瓦解,与此同时,一缕淡淡的蓝色光芒摆脱束缚飘向半空。 慢慢的,变成一个缩小版的楚砚辞,阖着双眸飘在半空,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温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微颤,“阿砚?是你吗……?” 回答她的只有静谧夜晚里偶尔被风吹响的竹叶。 可尽管如此,这已经够温翎欣喜的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半空,小心翼翼伸出手,那个被蓝光包裹的小阿砚像是有所感应般慢慢飘到了她手上,亲昵地卧于她掌心。 温翎登时喜极而泣。 这憋了三年的眼泪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她连哭带笑,几度难以自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般狠心的人……” 她将楚砚辞的神魂小心护于识海,然后迫不及待去了芸苔花秘境寻佘子衿。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般灵力充沛的地方养了三年,佘子衿竟还没从那朵花里出来。 由此可见,当年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无奈,温翎只得连夜赶往元明宗的藏经阁去翻阅有关修护元神这方面的知识,颜霂卿在得知楚砚辞没有死透后破天荒地开口和温翎说话了。 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那张狐狸脸上看不出喜怒,可温翎就是知道,这臭狐狸不比她冷静。 “好。” 于是两人当夜便一头扎在了藏经阁。 温翎与颜霂卿翻找了许久,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二人终于在一册书卷中寻到了有关修补神魂的相关记载。 温翎大喜,可正当看得仔细时,往后一翻却翻了个空,“没了?怎么会没了?” 颜霂卿盯着那残损的后半页若有所思,“想来是被三年前的那场大战所波及。” 温翎一顿,神色凝重起来。 确实,三年前的那场大战损毁了太多的东西,她手中的这本书中只记载了如何将神魂剥离封印于它物之中,丢失的那部分恰好是她最想看到的。 可这并不能难倒温翎。 只见她将那半卷书册平放于掌心,另一只手结阵,口中念念有词,红光乍现,瞬间将其覆没,温翎缓缓阖上了双眸。 没错,她用的是复镜术。 复镜术能以物看古,然而此看非彼看,用听更为合适。 温翎暗自祈祷着有弟子曾看过这本书,最好是曾读出来过,只要有人读过,她便能知晓这后半卷到底记载了什么。 很快,她听到了藏经阁内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她听到了弟子们专心翻看书册的‘沙沙’声。 她听到了弟子之间或笑或闹相护攀谈的声音。 她还听到了几道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音色让温翎心尖一颤。 她听到了许多声音,可人来人往,唯独没有听到有人拿起过这本书。 温翎蹙眉,阖着的眼皮下眼睛焦躁转动着,就在她以为真的没有人翻过这本书时,藏经阁的门被再一次打开了。 来人像是满怀心事,脚步声很沉重,他似乎在找什么,翻了一本又一本,但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要的。 直到来到了这本书卷前,随着来人脚步声的消失,温翎的心险些提到了嗓子眼。 拿起来…… 拿起来…… 拿起来…… 温翎第一次紧张于一个陌生人的选择。 好在这个人没有让她失望,他真的将这本书拿了起来。 温翎浅浅地松了口气,然而不等她将这口气顺下去,来人便又将这书放了回去。 翻了没几下就放回去了! 太阳穴突突了两下,温翎险些被气死! “没有。” 突然,熟悉的声音传来,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温翎呼吸一滞。 这是…… 阿砚的声音。 他在找什么……? 不等温翎缓过神,便听到楚砚辞又说:“佘兄,被抹去的记忆当真找不回来了吗?” 听到这句话,过往种种浮现眼前,恍若被针扎过一样,温翎心口一疼。 他明明这般在意,可一直到他死,她都没能记起来他们的以前,他该有多失望啊…… 他自爆元神前在想什么呢…… 会不会在想他们的以前,在想以前的她…… 一想到这儿,眼泪便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后来啊,楚砚辞失望离开了,温翎也像失了全身力气般泱泱垂了手,手中的半卷书册落到地上,她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门口。 颜霂卿在后抬了抬手,可最终也没有真的开口将她拦下,看到她眼角莫名落下的那滴泪时,他便大抵猜到了一二。 俯身将那半卷书册捡了起来,颜霂卿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喃喃道:“离别不可怕,可怕的是离别后的触景生情,老楚啊,她心里终于还是有了你的一席之地,一切都已如你所愿,该回来了……” 第276章 不止是她 温翎魂不守舍离开藏经阁,走了没多远迎面便撞上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小团子紧紧抱住了温翎的腿,温翎有所感低下眉眼,目光触及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时柔和了不少。 “尧儿怎么起得这般早?” 江顾尧没有急着回答,她扯着温翎的双手求抱抱,温翎顺势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小家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便噘起了嘴。 “昨夜姑姑分明答应了要和我一起睡,可我一醒来却只看到了朝朝。” 小团子清澈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温翎,仿佛在无声控诉着温翎的罪行,这突如其来的罪恶感让温翎无所适从。 她干咳一声,狡辩道:“一张床榻睡三个人总归是不如两个人来得宽敞,姑姑是怕打扰我们尧儿休息才离开的。” 说罢将右手一展,一把通体金黄的弓凭空出现,弓身雕琢金凤,羽翎在阳光下不时闪动,仿佛随时会幻形远遁。 “这弓名唤招凰,弓臂是由雄凤的尾翎所炼,以灵力化箭,箭矢如烈凤破风而出,其威力不容小觑,今日姑姑将此物赠予尧儿,尧儿莫要生姑姑的气了可好?” 自这招凰一出现,江顾尧眼睛都看直了,小姑娘不懂什么厉不厉害,只觉得这弓上面的鸟漂亮极了,是她不曾见过的鸟,如今一听姑姑要赠予她,顿时心花怒放。 “谢谢姑姑!” 小家伙抱着温翎的脸大大的亲了一口,紧接着美滋滋接过招凰,在江顾尧小手触碰的那一刻,招凰随之变小了一些,拿在手里刚刚好,于是小家伙更高兴了,笑得眉不见眼。 温翎凝着江顾尧手上的招凰有过片刻的失神,三年前阿砚交还给她的储物袋里有很多灵宝,招凰就在其中。 每一件灵宝都有一段回忆,只是她不记得了,阿砚便耐心地讲述每件灵宝和他们之间的故事。 招凰是她书中所创,原是唤作求凰,一起回忆收服招凰那段经历时阿砚突然心血来潮要为其改名字。 他说,‘以凤翎所炼却取之为凰,凤求凰,初闻时心头一悸感叹其痴其妙,可人生百态求而不得却是常态,不如改为招凰。’ 她不懂其深意,便问他缘由,他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现在,温翎看着小丫头手上的招凰时她突然就懂了。 招凰,招凰,他要招的,也不过一个她。 温翎顿悟,苦涩漫上心头,愈发思念。 她吸了吸鼻子,而后微微俯身,将小家伙放到地上,轻声道:“尧儿乖,自己去玩儿一会儿,姑姑和朝暮说几句话可好?” 小家伙点了点头,然后高兴地拿着招凰跑了。 朝暮上前,“主人要与我说什么?” 因着温翎修为暴涨,朝暮受其益处,加之三年苦修,原本看起来比江顾尧高不了多少的朝暮如今长成了一个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的大姑娘,束腰的宗服将她的身形衬托得玲珑有致,巴掌大的小脸生得似妖似灵,格外勾人。 温翎内心小小感慨了一下后开门见山,“阿砚没有死。” “主人……我知道你难过……但事情过去三年了……你也该……” 显然朝暮是不信的,只当温翎是魔怔了。 温翎没有解释,二话不说拉住朝暮的手,紧接着朝暮就在温翎的识海里看到了那个有些虚弱的残神。 朝暮一惊,忘记了闭上嘴巴。 温翎直奔主题,“我现在虽然修为深厚,可你知道的,我忘记了太多事,除了在朝寂渊那五十年里和兄长学到的,其他的我都不是很明白,我需要你帮我。” “帮……帮你?怎么帮?”朝暮还没回过来神,愣愣地看着温翎。 “除了佘兄,你是我所认识的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最久的人,你懂的最多,阿砚现在神魂虚弱,靠他自己修复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我得帮他,帮他加固神魂,帮他尽快恢复意识。” 朝暮懂了,沉眸思忖片刻,猛地一拍巴掌,“有办法了!” 温翎眸子一亮。 朝暮连忙说:“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为他找一个炉鼎!采阴补阳巩固元神,有我福泽海的加持,和主人你的护法,用不了多久定然能恢复!不过……难的是主人你得重新给他找一个身体……找谁好呢……死的人用着不新鲜……保不准还有什么病,可活的人又不能用……怎么办呢……” 朝暮又犯了难,嘀嘀咕咕嘀嘀咕咕,柳眉拧成了个大疙瘩。 而温翎在听见‘炉鼎’二字时脸就已经黑了。 所谓炉鼎,即被男修采阴补阳的女修,男修会通过与女修交合进而吸取阴元,提升修为。 这个世界是温翎所创,她自然知道养炉鼎这种比较常见的且她所写过的低端修炼方式,她只是没想到朝暮一个活了那么久的兽竟然会为她想出来这么一个蠢法子。 亏得她那么看得起她。 “换一个。” “啊?”还在自言自语的朝暮目露疑惑,“什么换一个?” “你说呢?” 朝暮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在温翎愈发难看的脸色中她终于后知后觉。 连连摆手,“主人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给男主人找别的女修,我是说,你啊,主人你自己就可以,以炉鼎滋养是目前最有效且最快的方式,如今主人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全天下也很难找得出比主人修为高的女修来,只要主人愿意,男主人很快就能恢复的。” 此话一出,温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陡然泛起一抹红晕,这还是生了心脏以后她第一次感觉到烫。 烫得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收放。 她将头一撇,微微抬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宽大的袖口刚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你……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当年为了保住尚姑娘,主人曾以一体养两婴,成效颇为显着,可说到底那时的尚姑娘只是有些虚弱,不似男主人现在只残存一缕,若是按照当年将养尚姑娘那样的法子来养男主人,怕是要消磨个几十年上百年,主人可愿等?” 温翎张了张嘴,没有言语。 不过是十年百年,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她等得起,可她不想等,三年相思,如今她发了疯似的想立刻见到那个男人。 眼睫微搭,温翎若有所思。 见温翎不说话朝暮有些苦闷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对不起主人,是我没用,如果佘大人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怎么会呢。”温翎回神,有了自己的思量,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牵起朝暮的手安慰似的轻轻拍着,“我们朝暮也很厉害,好了,此事我自有打算,朝朝莫要再为此伤神,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麻烦你。” 朝暮歪了歪脑袋,“什么事?” “事关元明宗兴衰的大事。” 温翎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飘远,落到了不远处拿着弓嬉闹的小团子身上。 三年了,该振作起来了,不只是她,不止是她。 第277章 我是阿翎 在朝暮茫然的目光中,温翎一分为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朝暮面前。 “主人你……” “有些事同时进行效率才会最大化。” 说罢,分身走向了江顾尧,牵着小姑娘的手离开了,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不难猜出正是教习元明宗宗规戒律的凌波殿。 而本体则将目光对准了朝暮,“借我一些福泽水可好?” 朝暮先是一愣,待意识到温翎想做什么后赶紧点头,取出一手掌大小的瓷瓶递给温翎,“别看这瓶身小,里面却盛有一汪湖泊,这些可够?” 温翎伸手接过,皓齿带笑,“多谢。” 说完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镜状灵器,“我原以为佘兄在芸苔花秘境那般灵力充沛的地方将养三年必定会醒来,如今看来是我失策了,此乃鸩环镜,可通过此镜与沉睡下的佘兄神识沟通,你是器兽,佘兄是神兽,灵魂契合事半功倍,找出症结,助他醒来。” “啊?我……我吗?” 朝暮眼神躲闪没有立刻接过鸩环镜,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温翎不明所以,正要问其缘由时突然后知后觉。 二人相处于识海时,朝暮好像……一直是被压迫的那一方。 可能大概……朝暮怕佘兄? 猜出原因的温翎难免想要发笑,又怕朝暮看出来觉得窘迫,便强装面无表情将鸩环镜收了回来。 “这镜子你不曾用过,它古怪得很,万一出了差池恐怕会伤到佘兄,还是我亲自来吧。” 话音刚落便又从本体里分化出一个分身,作势就要前往青衫秘境去寻佘子衿。 朝暮见状一急,同一时间内主人不仅要教习顾尧修炼,还要想办法解决男主人的问题,这两件事她帮不上忙就算了,力所能及的事她又怎么好意思再让主人费心。 “等等!”稍作纠结后朝暮快走两步跑到了温翎分身面前,一把抢过她手上的鸩环镜,“主人未免太小瞧我了,我一定将佘大人唤醒!” 说完不给温翎反悔的机会便抱起鸩环镜一路小跑离开了。 温翎在后看着朝暮踱得飞快的步子哑然失笑,直到朝暮的身影彻底消失她脸上的笑容这才一点点散去,在原地停留片刻后,走向了赤翎峰。 而在她进入自己的房间后,赤翎峰四周陡然竖起一道坚实的结界。 再看房间内,温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轴画卷,画卷腾至半空无人触动自行而展,随之而现的却是一幅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水画。 温翎口中念念有词,将朝暮给她的福泽水倾泻其中,水没入画卷,画中山水恍若成真了般,山林随风而动,水流潺潺而淌。 做好这一切后温翎便将识海中楚砚辞的残神引渡其中,蓝芒幽幽慢慢消失于画卷,紧接着一缕更加耀眼的红色神魂自温翎眉心缓缓而出,像是有所召唤,紧随其后没于画中。 画卷之中自成一片天地,潺潺溪水绕石而淌,振翅鸟儿癫于山林,一蓝一红恍若流星从天而降,穿过鸟群没于水中。 溅起的水花惊了一旁觅水的鹿,鹿儿拔腿就跑,鱼儿四散而开,只留得一圈涟漪荡了又荡。 许是几息许是半晌,涟漪终于散尽,却又在下一秒突起,蓝芒恍若逃兵破水而出,速度之快好似在躲避什么,只是还来不及庆幸,又被水面之上升腾而起的千丝万缕红丝裹挟缠绕。 只听得‘噗通’一声,便见得蓝芒落于水中,被千千万万条红丝纠缠不休。 二者穿插于水底,厮磨于水面,纠葛于激石,覆灭于无声无息。 一次,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卷外的温翎陡然睁开双眼。 她轻喘着,胭红的脸颊随之上下起伏,贝齿松开殷红的唇,独留一串牙印若隐若现,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细密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 然而不等她有所缓和,像是被利器刺穿,她眸子一撑,刚刚松开的贝齿再次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只留下一串模糊不清的谩骂后便再次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的凌波殿里,小团子江顾尧手捧教条戒律却无心于此,一脸好奇地看着面色红润神情怪异的姑姑。 “姑姑,你身体不舒服吗?” 坐于上座的温翎身子一僵,声音微哑,“尧儿,专心些。” “哦……” …… …… 花开无痕,花落无尘,一转眼,便又过去了五年。 一日,年近九岁的江顾尧正在院中舞剑,坐于桃树下饮酒的姑姑突然捏碎了手中的酒盏。 江顾尧被清脆的声响吸引,茫然转头看去,便看得满树桃花飒飒而落,落于桌面铺得一幅百花争艳,坐于桌前的姑姑眼睛里泛着泪光,喃喃着好似在说什么。 小姑娘好奇上前,“姑姑?你说什么?可是尧儿哪里做错了?” “不,不,尧儿很好。”温翎回神,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痕,似哭似笑,“尧儿一招一式舞得都好,很好,真的很好……继续练,去继续练吧……” “哦……” 赤翎峰。 屋内,温翎缓缓睁开双眼,血瞳灼灼,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与她一般身长甚至比她还要高大且泛着蓝芒的完整神魂出现在房间里,而这个神魂不是别人,正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的楚砚辞。 “阿砚……”温翎压抑着情绪,颤抖着伸出手虚无地摸着楚砚辞的脸。 睫毛轻颤似熬过凛冬的蝴蝶,楚砚辞缓缓睁开了双眼,温翎忍不住,终于还是落了泪。 只是四目相对时,温翎突然心里一惊。 为何…… 为何他看她的目光这般冷漠。 “阿砚……?” 她唤他,可回应她的只是一个更加陌生的眼神,那无温的目光好似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阿砚是我啊,我是温翎,你的阿翎,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此刻的温翎有些慌,不确定地盯着楚砚辞的眼睛。 听到‘温翎’二字楚砚辞表情有过一瞬松动,可紧接着便皱紧了眉。 “师父?不,你不是师父,你是谁?” 第278章 没齿难忘 ‘师父’二字犹如当头一棒,温翎愣愣地看着楚砚辞,大脑宕机了般一片空白。 “你唤我什么?” 楚砚辞神情不耐环顾四周,“你是谁?为何会在家师房间里以家师名讳自称?” 这番话直接逼停了温翎泫然欲泣的眼泪,她蹙眉看着面前的男子,在短暂的一团乱麻后大脑终于清醒了过来。 许是残神一缕,丢了一部分记忆当属正常……吧。 她得给他时间适应,不过…… 那个与她神魂双修了长达五年之久的男人竟然不认识她?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若当年不是她,换个旁的女子与他双修也是无差的。 意识到这点后,温翎的脸随即便沉了下来。 师父是吧,不认识是吧,好极了。 只见温翎冷冷地扯了扯唇,随即不紧不慢落座于不远处的桌前,看都不看他一眼,声音平缓不紧不慢,“能在赤翎峰随意走动又光明正大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除了为师还能有谁?” 楚砚辞错愕,“师父?您怎么……” “想问你师父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温翎掀起眼皮看过去,“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闻言楚砚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他看着自己透光的手乱了分寸,一向冷淡的脸上瞬间布满愁容。 “师父,到底发生了何事?” 温翎暗哼,师父师父,叫得倒是顺口。 “你记得多少?讲与为师听听。” “徒儿记得……”楚砚辞想了想,“徒儿在闭关,今日应当是出关之日。” 温翎一听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闭关?出关?这是什么时候? 她根本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想对上时间都对不上,正当不知如何接话时,下一秒她又眼前一亮。 之前楚砚辞为了能帮她恢复记忆讲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好像她初来乍到时就刚好赶上他出关。 也就是说,在楚砚辞的记忆里她就只是他的师父。 如此…… 甚好! 温翎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之前的记忆已经找不回来了,每次想起那段空白的记忆都令她很是愧疚,如今楚砚辞也忘了,忘了就忘了吧,忘了那段灰暗的日子,忘了那段生离死别,忘掉过去才能重新开始。 温翎豁然开朗,连带着刚才生的气也消了许多,她默了两秒,表情有些许沉重。 说道:“前几年元明宗闯入一妖兽,此妖生性凶恶,且异常诡异,竟以人的修为为食,我等不敌,死伤惨重,最后是师父携满宗弟子将修为献祭给为师和你方才化险为夷,为师也在此战中遭到重创,待一醒来,就发现自己附在这具身体上,想来当日是随师父他们去了,可又侥幸夺舍,至于你,为师发现你时便只残留一缕神魂,忘记了一些事实属正常。”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信看看你自己的修为。” 楚砚辞一听惊愕不已,这世间竟由如此凶兽,闻所未闻!紧接着在发觉自己修为真的高到不可思议后这才打消疑虑,可等在意识到满宗弟子尽陨后,那张清俊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悲戚。 见男人不说话似是相信了,温翎暗暗松了口气,这谎话还是当年她初来乍到时编的,阿砚说她谎言拙劣,不想如今一个拙劣的谎言竟要骗他两次。 她不是故意要骗他,她本身就不记得太多事情没办法与他详谈,她更不愿意他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 如此……便如此吧。 “那……”楚砚辞整理好心情看向温翎,“徒儿如今这般模样如何是好?” “无妨。”温翎起身,来到楚砚辞面前,“为师定会为你寻到重塑身体的办法,在此之前你就继续待在为师的识海吧。” “徒儿之前可是一直待在师父的识海里?” 温翎点头。 楚砚辞见状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半晌他突然跪于地上,朝着温翎行了一个叩头大礼,“师父的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 这突然的举动将温翎吓了一跳,她伸手去扶他,结果手直接穿过了男人的身体,蹙眉,随后以灵力为媒介将他扶了起来。 “日后不许跪任何人!” 显然温翎生气了,楚砚辞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生气,但又不敢反驳,只乖乖点头,“徒儿记下了。” 瞧着他那副听话懂事守分寸的好徒弟模样温翎更生气了,恼怒一挥手将男人收于自己的识海,随后大踏步走出房间。 而她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别处,正是青衫秘境下的那处神秘水域。 五年了,若朝暮没有出错,佘兄也该醒过来了,她得去找佘兄问问,可有重塑身体的法子。 很快,温翎便来到了芸苔花秘境,刚一进去,还来不及看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一个人影便扑了过来,温翎本能躲闪。 “主人救我!” 听到声音温翎定睛一看,原来是朝暮。 五年不见,朝暮的身体更加玲珑有致了,只是……怎么看起来有些狼狈。 小姑娘脸上满是慌张,缩在温翎身后瑟瑟发抖,温翎不明所以,刚要发问,迎面便感应到一道莫名的压迫感。 抬头望去,不由一怔。 只见一高大男子以迅雷之势闪现到温翎面前,男人头上有一对巨大的角,粗壮的尾巴不耐烦地晃动着,裸露的上半身格外健硕,一对金色的翅膀显得格外扎眼。 他唇锋紧抿,一双柳叶眼微微眯起,正死死地盯着温翎身后。 温翎打量一番,恍然大悟,“佘兄,你醒了。” 没错,此人正是佘子衿,他终于恢复了修为,也由原先的手指大小恢复了原来的比例。 佘子衿敷衍似的‘嗯’了一声,目光依然盯着温翎身后。 温翎侧眸看了看身后不敢露面瑟瑟发抖的朝暮,以为小姑娘又哪句话没过脑子将佘大人得罪了,于是默默叹了口气。 “佘兄,朝暮她可是又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我保证严厉教育绝不偏袒。” “哼。”佘子衿冷哼一声,这才将目光转向温翎,“不管是妖兽、魔兽、灵兽,又或者器兽,本尊掌管天下所有的兽,她虽与你签订了主仆契约,但依然归本尊管,本尊在这儿,又何时轮得到你来教?” 温翎懵了,这怎么又将炮火引她自己身上来了? “佘兄说的是。”温翎陪笑两声,可身体动也没动,很明显没有交出朝暮的意思,“那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佘子衿见状也没有太过分,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温翎身后,咬牙切齿道:“这条臭鱼竟然利用鸩环镜将本尊……将本尊给……” 男人拳头捏得咯吱响,“本尊堂堂上古神兽,岂容区区一只器兽亵渎!本尊一定要宰了她!” 第279章 真会玩儿 虽说佘子衿没将话说全,但温翎听全了。 心中暗呼,小朝朝可以啊!竟然把佘兄给睡了! 但面上不显,温翎佯装严肃,微微侧眸看向身后的朝暮,“佘兄说的可是真的?” “主人我冤枉啊!”朝暮委屈极了,“我按照主人教的办法试图用鸩环镜和佘大人建立神识联系,我试了好久才勉强联系到陷入梦魇之中的佘大人,我只是想把佘大人唤醒而已,而且!” 朝暮努着嘴巴从温翎身后探出头幽幽看向佘子衿,“而且是佘大人自己说的让我想办法拉他出来!” “本尊当时只有一瞬间的意识!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想一些下三流的办法!”佘子衿彻底炸了。 “不管用的什么办法,我是不是把你拉出梦魇了!而且我还助你将修为恢复到了鼎盛时期,你不谢我就算了,竟然还要杀我,你这是……”朝暮理直气壮梗起脖子,“你这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说完又怂怂地将头缩回了温翎身后。 “你!”佘子衿被气得不轻。 温翎赶紧相劝,“别生气别生气佘兄别生气……” “本来就是嘛……”朝暮在后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我能有什么办法嘛,你的梦境里我就是个小透明,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碰不到,我看着你在梦里死了一次又一次还越来越虚弱,总不能看着你真的死在里面吧,那我就只能神魂双修将力量分你一部分啊,我有什么错嘛,我又没有死皮赖脸缠着你要你报恩,干嘛要杀我啊,鱼命就不是命吗,鱼就没有鱼权吗,你不能仗着你是神兽就欺负鱼啊……” 修为极高且听力极好的二人同时定住。 半晌…… “佘兄啊……”温翎干咳一声表情怪异,“虽说这件事朝朝的做法确实有些不妥,但救了你是真啊。” “……” 男人一噎,不说话了。 温翎见状赶紧表态,“佘兄放心,我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看到朝朝,我绝对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此事就当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如何?” 说着捅了捅身后的小姑娘,朝暮识趣赶紧点头,“对对对,我以后绕着佘大人走,佘大人往东我往西,佘大人上天我入地,我跟佘大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俩人一唱一和,一脸堆笑,看着这对谄媚主仆的脸佘子衿眉心狠狠‘突突’了两下,不知为何心中愈发气结,不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恶狠狠地瞪了朝暮一眼后佘子衿将目光投向了温翎头上的发簪,在发觉上面没有楚砚辞的气息后眸子一紧,“谁碰了你的发簪?!” “发簪?哦哦哦发簪。”温翎赶紧将楚砚辞从识海里放了出来,“阿砚在这儿。” 当看到楚砚辞以一个完整神魂状态出现的时候佘子衿愣了一下。 要知道在他昏迷以前楚砚辞只剩一缕残神,温翎也只是一个元婴期的旱魃。 楚砚辞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佘子衿,无悲无喜,只是有一瞬诧异,诧异其奇怪的模样,诧异其与师父这般熟络,更诧异这帮人竟会知道青衫秘境水下的秘密。 他心中隐隐怀疑,怀疑面前这个自称他‘师父’的女子的真实身份,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后转过头看向温翎,“师父,这位是?” “这位是你的良师兼益友,佘子衿,你平时唤他佘兄,本体是上古神兽悫屾。”随后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朝暮,“这位是为师的伙伴,朝暮,本体是器兽鲲。” 楚砚辞轻‘嗯’了一声后朝着二人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温翎适时向佘子衿和朝暮解释道:“阿砚忘记了一些事情。” 二人了然。 佘子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脸上并没有太过诧异的表情。 朝暮则朝着楚砚辞‘嘿嘿’一笑,“男主人你终于醒了,醒来就好,你让我家主人等得好辛苦啊。” 这声‘男主人’听得温翎心里一咯噔,侧目望去,果然见楚砚辞一脸错愕。 她赶紧解释,“这孩子傻,见谁都喊男主人。” “主人你怎么能……唔唔……” 朝暮被禁了声。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佘子衿若有所思,柳叶般的眼睛凝向温翎,戏谑之意不言而喻,似乎在说,‘你们师徒真会玩儿。’ 温翎讪笑,“佘兄可有办法为我这徒儿重塑仙身?” “自然。” 当年楚砚辞托他抽取一缕神魂后便早早的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意外沉睡长达八年之久。 听到佘子衿说有办法,温翎面露喜色,‘唔唔’个不停的朝暮也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 “遥想当年,大地之母女娲以黄土捏人,土也,皆可为人也,只要寻得一捧混沌土加上乾坤水,相融之后经过精心雕琢即可。” “这混沌土在何处?乾坤水又在何处?” “当年时间紧迫,老楚只寻来了混沌土,至于这乾坤水又名黄泉水,也就是地府里忘川河的水。” 温翎听完面露难色。 “害怕了?” “不,我只是不知活人如何下得这地府。” 听温翎这么说,佘子衿面露欣慰,“活人确实下不得,可出了窍的魂体却是入得的,比如现在的老楚,比如本尊。” 闻言温翎突然想起一件古怪的事,她将佘子衿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将楚砚辞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解道:“佘兄是以神魂之体存于世,阿砚亦是,我碰不到阿砚,却分明记得当年在识海里时朝暮可以碰到你,这是为何?” “尔等凡人岂能与本尊相提并论,本尊虽没有实体,可本尊是上古神兽,知道上古到现在有多久吗?哼,谅你也不知道,在这漫长岁月里本尊的神魂早便淬炼的与实体一般无二了。” 温翎听罢不禁内心暗哼,可把你厉害坏了,再厉害还不是天天躲在这秘境里不敢见天,之前还被……还被兄长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后又靠朝暮的帮忙才醒过来恢复修为。 哼,倚老卖老大言不惭。 尽管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了,可面上温翎还是表现得极为尊重的,“佘兄这般厉害可知道地府的入口在何处?” “自然,在你的储物袋里有一块通冥石,此物原是地府三生石上掉落的一块碎石,与地府的三生石相连,只要施以口诀将其催动,我等便可直达地府。” 温翎猛然想起,储物袋里确实有那么一块石头,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无奇处,当年阿砚帮她回忆过往时独独没有提及这块石头。 原来叫通冥石。 温翎将石头拿出来,随即不假思索盘膝而坐,下一瞬,一个浑身散发着盈盈红光的魂体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魂体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暗自思考自己与面前这些人有何纠葛的楚砚辞当见到温翎本体时,这才彻底放下戒备相信面前这个女子当真是自己的师父。 楚砚辞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随即恭敬地行了个礼,“此行危险,元明宗还要仰仗师父,师父万不能为了徒儿涉险,还望师父准许徒儿一人下黄泉。” 第280章 地府一游 “为师若是不准呢?”温翎凝着楚砚辞,清冷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师父……”楚砚辞直起身来,欲言又止。 他是徒弟,如何敢忤逆师父的意思。 “若去就一起,不去就在这儿等着。”温翎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便率先将手放到了那块石头上,抬眸看向佘子衿,“佘兄,有劳了。” 佘子衿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通冥石大亮,只一眨眼的功夫温翎便消失在众人眼前,楚砚辞眸子一紧,紧随其后。 朝暮看温翎消失了,急急忙忙也要跟着,只是手还没碰到通冥石一直念着口诀的佘子衿突然噤了声。 “唔唔唔唔……?” 朝暮被温翎禁了声,只能眼神询问佘子衿什么意思。 佘子衿淡淡一瞥她,冷漠道:“你不许去。” 朝暮不满,抬手一顿比划,似乎在说‘我为什么不能去?我要去!我很厉害!’ 男人没有理会,微昂着他矜贵的头自顾自从朝暮身前走过,手指碰了一下漂浮在半空中的通冥石后瞬间消失不见,而随着佘子衿的离开,通冥石像块普通石头一样失去灵光掉到了地上。 “你这个目中无兽的老妖兽!”朝暮怒骂出声,后知后觉自己能说话了又赶紧惶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被佘子衿听见。 好在佘子衿已经入了地府,还真就没听到她的叫骂。 三生石前。 硕大的碑石漂浮在虚无缥缈的烟层之中,烟层之下是一条条被锁链禁锢的噬心蟒,黑蟒密密麻麻,不时发出阵阵‘嘶嘶’声。 温翎初来乍到险些摔落烟层,幸而反应快及时站稳,这才不至于落到蟒窟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楚砚辞紧随其后,温翎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腕,男人借力站稳,待意识到不妥之后慌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多谢师父。” 楚砚辞弯腰行礼,温翎看着对她如此疏离的男人不悦地皱了眉。 佘子衿在这时匆匆赶到,指着一个方向说:“那就是忘川河。” 声音打破了这有些僵持的气氛,温翎暗呼一口气整理好心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三生石的正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桥,桥身自西向东横跨在一条南北相通的川流之上,昏暗的河面之下泛着幽光,一闪一灭,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隐匿其中。 而在桥头站着一妖艳女子,女子左手拿汤勺,右手拿着一叠厚厚的明黄纸,在她身旁有一口大锅,锅里煮着汤。 一行人排着队端着碗,轮到自己了交上几张明黄的纸,那女子便给一勺汤。 “那是孟婆。”佘子衿看出温翎好奇便适时解释,“专门给人施孟婆汤,那汤可以让人忘记身前事好转世投胎,至于她手上那叠明黄纸,就是地府的银票,给她银票才能喝汤才能转世投胎。” “嗯??”温翎震惊,“孟婆汤还要银票?” “不然呢?你以为人死后亲人为什么要烧纸钱?那孟婆也不能白干活啊。” 温翎语塞,好像是这么个理。 “那如果没有亲人死后没有人给烧纸钱怎么办?” “抢呗,每年三月祭祖节都会有人往下面烧纸,那些孤魂野鬼就会成群结队去抢,有些抢不到的就去挣。” “挣?怎么挣?” “喏,就那么挣。”佘子衿朝着一个方向扬了扬头,示意温翎自己看。 温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忘川河的一岸林列着大大小小和人界一般无二的铺子,有的人死后不愿意再投胎就在地府长住了下来,有老板自然就有客人,有客人自然就有挣银票的伙计。 有些实在寻不上差事的就乞讨,不过在地府的乞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只见几个阴兵突然出现,那乞丐像是惊弓之鸟撒腿就跑,阴兵在后面追,追上了打一顿,然后扔出酆都城。 “他们……他们把那个人就这么扔出去了?这还怎么投胎?” “不是所有人都有投胎的机会,好了,这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快些干正事吧。” 佘子衿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忘川河的水可不是那么好取的,许多罪大恶极之人死后都是被扔进忘川河永世不得超生,此水至阴至邪,稍不留神便有可能受其蛊惑葬身于此,唯有孟婆手上的汤勺可阻隔邪念,而孟婆又不是一个普通的阴差,她是酆都城城主也就是地府阎王的长女,在她身边可埋有不少阴差保护,收拾几个阴差是不在话下,可得罪了阎王就得不偿失了。” 温翎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妈呀,孟婆是阎王的闺女,这放在整个八卦圈都是非常炸裂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八卦的时候,温翎赶紧问:“那怎么办?” “本尊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你了。” “什么办法?” 佘子衿没有说,而是意味不明地盯着温翎笑,温翎被他盯得汗毛竖立,“你有话直说,这么盯着我作甚?” “孟婆她好女色。” 轰! 温翎的脑子又炸了,孟婆竟然是个拉拉!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八卦! 可下一秒温翎便反应过来佘子衿是什么意思了,表情登时古怪,“你不会是想让我……” “不行!”温翎话还没说完便被楚砚辞打断,二人齐齐望过去,只见楚砚辞眉间紧锁,表情无比的严肃,“师父若因徒儿失了尊严,徒儿宁愿一辈子以魂体存于世。” 他明明弯着腰朝温翎行着弟子礼,可并没有给人以伏低感,相反的却给人一种必须听他的错觉。 这种被他护着的感觉久违了。 温翎心中微暖,也因此下定了决心,“好了,起来吧,什么尊不尊严的将话说得这般严重,在为师看来这不过是一种计策,计策而已,谈何高低贵贱。” 楚砚辞没有起身,他倔强弯着腰行着礼一言不发,意思很明显,温翎不答应他,他便不起。 看他这般固执温翎很是无奈,思忖片刻朝着佘子衿使了个眼色,佘子衿心领神会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就在温翎假意应承伸手扶楚砚辞的那一瞬间二人同时出手,毫无防备的楚砚辞就这么被击晕了过去。 “佘兄,阿砚就拜托你了。” “我们在客栈等你,照顾好自己。” 温翎点了点头,随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忘川河的岸边,她装作过世的人混于人群,思索片刻利用自己矫健的身法摸了一个看起来很有钱的人的钱袋子。 待拐到角落将钱袋子打开一看满意地勾了勾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宗服。 好像……不够骚。 那就,换一身。 第281章 多谢大人 温翎走进一家成衣坊,这阴间的衣裳不似阳间那般保守,相反的件件都有自己的特色,温翎一眼就瞧上了一件正红色的长裙。 这裙子低领束腰,腰间镂空镶着几颗碎珍珠,绢花锁肩,将她精致的锁骨衬托得愈发性感。 温翎看了看自己,觉得这衣服够骚了,不过就是有点儿太精致了,想了想,随后一用力,将自己腰间镂空的地方扯了一条大洞,可还是不满意,便又将右肩袖直接扯了下来。 这操作将店小二看懵了,“这位姑娘,你这是作甚?这好好一件衣裳……” 温翎没有解释,她笑着又扯下去了半截裙边,将自己发髻弄乱交了银票乐呵呵走了,独留店小二在后摸不着头脑。 收拾好自己后温翎隐去自己的修为便拿着一个碗排在了队伍最后面,跟着队伍一点点上前,队伍很长,每天日复一日的流程很容易让人疲劳,孟婆也不例外。 等轮到温翎的时候孟婆眼也没抬伸了伸手,示意对方交银票,温翎踌躇许久没有动作,孟婆不耐烦抬头,刚想喊阴兵赶人,待一瞧见温翎时愣住了。 只见温翎怯生生地低着头,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偷偷抬起头的眼睛里蓄满惶恐,一个对视又匆匆低下头。 “我……我是新来的,他们说要来这里排队……姐姐,我可以过这个桥吗……” “你……”许久没开口说话孟婆嗓音有些干,她看温翎身上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不由心生怜悯,轻咳一声放缓了语气,“过桥要交银票。” “银票吗……”温翎头埋得更低了,“爹爹给我送来的银票都被过路的贼人抢走了……” 话音刚落,一滴眼泪就这么‘啪嗒’一声落到了桥上,温翎装作懂事的模样赶紧擦了擦脸,慌忙朝着孟婆鞠了一个躬,哽咽道:“对不起姐姐打扰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除了最开始和孟婆有过一次对视,其余时间温翎都是埋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可就是那一眼,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印在了孟婆脑海中。 孟婆看着温翎的背影几次想开口挽留,但碍于职责到底是没多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后只能继续施汤。 虽说孟婆没有留温翎,但温翎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今天就只是露个脸而已,可不想真的过桥,若孟婆真的将她拦下了,她怕是要露馅了。 而孟婆也没有将这件事刻意记在心里,毕竟每日拿不出银票还企图蒙混过桥的人不在少数。 阴间与阳间生活模式大抵相同却又完全相反,阳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阴间日落而作日出而息,虽说阴间晒不到太阳,但依然秉持着这个作息,等太阳升起来孟婆也停止了施汤。 她正朝自己的寝宫走着,突闻几声异动,这个时候大家都该休息了才对,孟婆不禁起疑,朝着身侧的阴兵使了个眼色。 阴兵领命,小心翼翼上前,很快温翎就被两个阴兵拎了出来,也不知阴兵是真用力还是假用力,只听重重一声,温翎被扔到了地上,随后便听到她倒吸一口凉气。 孟婆认出了温翎这身红衣裳,愣了愣,“你在这儿做什么?” 温翎赶紧坐了起来,怯生生低着头,“我……我没有地方住,又怕……又怕被阴兵当做乞丐扔出酆都城,就……就藏在这里……大人,我不是乞丐,我会挣银票,我一定会过桥,求您,再给我一些时日,不要将我赶出去……” 孟婆闻言皱了眉,出于职责她此刻应该让阴兵将温翎赶出去才是,可她动了恻隐之心。 原因无它,她实在看不得美人儿受委屈。 默了两秒,孟婆问:“你叫什么名字?” 温翎将头又低了一寸,“回大人,我叫……温幼宜。” “温幼宜……”孟婆低声喃喃将她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你可愿当我的随侍?” 温翎一愣,难以置信抬头,双眼瞬间蓄满泪水,“大人说的可是玩笑话?”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温翎受宠若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连忙叩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好了。”孟婆唇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蹲下帮温翎擦掉了眼泪,“日后当了我的随侍可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了。” “嗯!” 于是乎小白莲就这么被带进了孟婆居住的孟婆殿。 当然,孟婆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尚在观察。 而客栈里的楚砚辞在被佘子衿又打晕了两次后再醒过来先发制人,反过来钳制住了佘子衿,在得知温翎已经入了孟婆殿后肉眼可见的慌了。 见他这般在意,佘子衿被钳制住了双手趴在桌子上时还忍不住调侃,“小妮子说你忘了许多事情,可看你这紧张劲儿,我说老楚,你是在演戏还是又情不自禁了?” “休要胡言乱语!”楚砚辞冷眼扫过去,钳制住佘子衿的双臂又用力了些。 “行行行,本尊不胡言乱语了,先放开本尊,本尊不反抗可不是挣不脱,只是怕动静太大惹人注目给你小师父添乱罢了,你可不要挑战本尊的耐心。” 轻松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威胁之意,楚砚辞思考了一下利弊,松开了他。 佘子衿起身活动了两下自己的手臂,然后慵懒地躺到了床上,舒服地阖上了眸子,“不管你是真失忆了还是装失忆,听你师父的话,在这儿等几日,别去给她帮倒忙。” 楚砚辞看着佘子衿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气愤无比,袖下的手不受控制越攥越紧,但他也很清楚,佘子衿说的是对的。 不知道师父的计划是什么,他贸然出现只能是给师父平添麻烦。 思索片刻,楚砚辞最终还是放弃了外出的打算一言不发坐到了窗前,透过窗户眺望着远处奈何桥上帮忙施汤的温翎。 佘子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无声笑着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这楚砚辞到底是真失忆还是装失忆。 而楚砚辞脸上看似没什么表情实则心中暗潮汹涌,醒来后有太多事情困惑着他。 他不明白,师父明明是单一木灵根,为何突然变成了火灵根?那个叫朝暮的器兽为何唤他为男主人?这个叫佘子衿的说他‘又’情不自禁,‘又’字从何而来?还有师父以前明明很不喜笑不喜言语,为何突然这般鲜活? 以人的修为为食的妖兽他闻所未闻,更何况仅凭一只妖兽就让元明宗所有人覆灭实属天方夜谭。 好多事情看似说得过去实则破绽百出。 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得到自己体内有多重力量在相互掣肘,不只是灵力…… 师父在隐瞒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82章 定情之物 奈何桥上,温翎乖巧地站在孟婆身后,孟婆施汤她收银票,时不时地给孟婆讲些趣事,美其名曰以前‘老家’的趣事儿,为孟婆平淡无味的日子里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为得到孟婆的信任温翎每日恪守本分勤勤恳恳干活,从不做逾矩的事儿,这一晃过去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对于楚砚辞来说是极其煎熬的,因为他不知道师父到底想做什么,很担心师父会暴露身份,若师父因他而受了伤,他怕是要内疚一辈子。 温翎自然也知道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可她并不着急,因为这一切都在温翎的计划之中。 经过多方面打听,她得知九月十三便是孟婆诞辰,再等几日,只要再等几日她便可以利用自己孟婆随侍的身份趁乱盗得孟婆手里的七转三魂勺。 这半个月来她已经将孟婆的作息规律生活习惯摸得一清二楚,每日回到孟婆殿以后孟婆便会将七转三魂勺锁到偏殿。 那锁由阴间玄铁而炼,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进去唯有拿到钥匙,而钥匙则是孟婆头上的银簪,孟婆每日睡前都要将簪子藏于枕下,故而温翎没有机会拿到。 温翎若有所思瞥了一眼孟婆头上的簪子,心中有了主意。 很快时间便来到了九月十二日,也就是孟婆诞辰前一天,夜里,作为孟婆唯一的随侍,温翎自然要服侍孟婆入睡,入睡前要帮其宽衣松发髻,待要离开时温翎拿出一个锦盒。 她微垂着头双手将锦盒奉上,“听说明日是大人的诞辰,为感谢大人多日来的照料,小女子便用这些日子里攒下的银票买了一支珠簪,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孟婆脸上闪过一瞬错愕,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温翎。 温翎不敢轻举妄动,保持着动作没有动。 半晌,孟婆终于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锦盒,打开锦盒将簪子拿起来瞧了瞧,脸上看不出喜怒。 “七宝虹运簪,你有心了,这要花不少银子吧?” “回大人,不多,十五两足矣。” “十五两,确实不多。”孟婆慢慢悠悠将簪子放到锦盒里,忽而抬起眼来,若有所思盯着温翎,“若我记得没错,你跟了我不过半月,按日薪一两计算刚好是十五两,将所有家当都买了这簪子,不想转世投胎了?” “自然是想的,但银钱没了可以再挣,可大人的诞辰一年只有一次……”温翎缓缓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感激,“当日若不是大人心生怜悯,小女子怕是会被赶出酆都城当个孤魂野鬼,小女子心中感激不尽,又怎会心疼这区区十五两,只恨没有千两万两,无以报答大人的恩情。” 温翎一字一句言辞诚恳,哄得孟婆心情愉悦。 孟婆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她不再多说什么,盖上锦盒的盖子,将簪子好生放了起来。 温翎瞧见她收下了,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孟婆透过银华镜注视着身后的温翎,看着她脸上的笑恍惚间想起初见时,一袭红衣妖娆妩媚却又娇滴楚怜,当真是个美人坯子,再联想起这些日子里相处的点点滴滴,美眸也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幼宜可知赠人发簪有何特殊含义?” 温翎被问得一愣,茫然摇了摇头。 孟婆勾唇,忽而起身,逼近过来,温翎身形一晃,孟婆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贴在她耳边低语,“发簪乃是定情之物,日后可莫再送人了。”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温翎一眼,随后自顾自地上床睡觉去了,独留温翎在原地凌乱。 待后知后觉孟婆言外之意后,温翎猛地打了个冷颤,赶紧退了出去。 开玩笑,她是要色诱,可没打算实践! 溜了溜了…… 翌日,太阳下山,阴间陆陆续续热闹了起来。 今日是孟婆的诞辰,也是孟婆一年里唯一的一个假期,今日的奈何桥前终于清净了。 楚砚辞看着空荡荡的奈何桥以为温翎被发现了,心中惴惴不安,佘子衿掐指算了一下日子后安心了下来,不过他并不打算告知楚砚辞。 这客栈里太过无聊,看老楚着急的样子倒是挺解闷儿的。 孟婆殿内。 今日的孟婆殿会格外热闹,大大小小的阴差都会前来贺寿,孟婆自然要好好梳妆打扮一番,而温翎作为孟婆唯一的随侍势必要伺候其梳洗。 温翎恭恭敬敬为孟婆穿上新衣,又帮其描眉涂唇束发,期间孟婆一直透过银华镜注视着温翎,越瞧是越喜欢。 当然,期间少不了温翎刻意的矫揉扭捏。 最后为其插簪子时温翎故意碰掉了装有自己送的簪子的锦盒,而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锦盒捡起来随手放到了妆奁里。 孟婆因这细小的动作注意到了那个锦盒,也因此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美眸流转突然心血来潮伸手阻止了温翎为她插发簪的手。 “今天不戴这枝簪了,换一支。” “大人想戴哪支?”温翎看了看妆奁,拿起一支百花凤头钗,“这支如何?与大人今日的妆面很配。” 孟婆摇了摇头,“你送的那支。” “啊?”温翎先是故作错愕地呆住,而后赶紧局促摇头,“大……大人,这簪子……这簪子与您身份不符,又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您……您看看别的,随便哪一支都比这支好……你看看这支怎么样?还有这支……” 温翎着急地拿出好几支簪子让孟婆选,孟婆透过镜子看着她慌乱的表情觉得有趣极了,也愈发想要戴她送的那支簪子。 含笑道:“就要你送的这支。” 温翎一噎,手握好几支簪子满脸无奈,“大人……” “好了,快些,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 温翎见状便装作只好作罢的模样,将自己送的簪子为其戴了上去。 孟婆照了照镜子,满意极了。 趁着孟婆不注意,温翎终于顺到了那枝能打开锁的簪子。 门口的阴差适时来报:“大人,十八殿的殿主们现正在偏殿等候。” 孟婆起身,脊背挺直威严无比,“知道了。” 说罢便向外走去,温翎跟在身后,在路过锁有七转三魂勺的大殿时深深一瞥,心下暗暗思量该如何脱身。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283章 忘川河水 十八殿殿主也就是十八层地狱每一层的监管者,是阎王的手下也是孟婆的朋友。 孟婆与众人见面免不了要寒暄,作为随侍的温翎自然要为众人端茶倒水,以往每一年做这些琐事的都是阴差,乍的冒出来一个随侍十八殿主均是来了兴致。 “我说孟婆,这位小美人是谁啊?” 调侃的语气不难听出这些人都知道孟婆好女色,孟婆紧张地看了一眼温翎,微恼,“喝你的茶!” 几个殿主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好好好,喝茶,喝茶。” 温翎假装听不懂,倒完茶垂着眸子站到了孟婆身后听着他们叙旧。 很快又有其他阴差前来,孟婆起身相迎,温翎全程安安静静跟在身后,为众人沏茶倒水,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外。 她不是无聊,而是在等人。 不,准确来说是在等一个阴差。 通过日常与当值的阴兵闲聊温翎打探出孟婆有一个死对头,也就是孟婆的姊妹,是除四大判官以外的第一女判官,袁婆。 袁婆与孟婆性格向来不合,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俩人基本不见面,一见面免不了一场明争暗斗,但碍于阎王的威慑,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的,故而孟婆的诞辰袁婆一定会来。 很快,守在外面的阴兵便进来通报,孟婆一听袁婆来了,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 袁婆趾高气昂进来,自顾自坐到了座位上,一脸的不屑一顾,“听说今日是姐姐诞辰,妹妹准备了一点儿小礼物,姐姐莫要嫌弃才是。” 话音落,身后的阴差便将礼物奉了上来,孟婆瞟了一眼,随后示意温翎去接。 “妹妹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孟婆侧眸看向将礼物交给阴差的温翎,“幼宜,快去奉茶,可别让人觉得咱们目中无人怠慢了客人。” 仅是一个碰面,火药味十足,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温翎心中暗自发笑,机会来了。 她恭恭敬敬低着头,小心翼翼上前倒茶,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妥,可就在离开之时,温翎突然手滑,一个不小心将茶水浇到了袁婆身上。 袁婆大叫一声,起身一脚将温翎踹倒在地,“贱婢!你故意的是不是!” 孟婆眸子一撑猛地站了起来。 温翎惶恐,赶忙跪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小人不是故意的,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袁婆作势就要掌掴温翎,孟婆瞬移过去,及时扼住了袁婆的手腕,幽幽道:“妹妹,差不多就得了,父亲一会儿来了见到这番场景怕是会不高兴,就当卖我个面子,饶她一次,如何?” “是啊是啊,大喜的日子莫要因为一个随侍伤了和气。” “袁婆莫要动怒,莫要动怒,有话好好说。” “……” 众人纷纷相劝。 孟婆将阎王都搬出来了,袁婆虽心有怨气但也不好再咄咄逼人,用力甩下了孟婆的手,咬牙切齿,“今日是姐姐的诞辰,妹妹便卖姐姐一个面子。” “那就,多谢妹妹了。”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袁婆冷哼重新坐下,孟婆俯身将温翎搀扶起来,小声询问,“没事吧?” 温翎忍泪摇了摇头,“大人,我想下去休息一会儿。” 瞧着她要落不落的眼泪,可想而知袁婆那一脚肯定不轻,孟婆没有起疑,应道:“去吧。” 顿了一下又说:“不必再上前厅来了。” 温翎向孟婆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后终于名正言顺离开了前厅。 一离开前厅温翎直奔锁有七转三魂勺的偏殿,因孟婆喜欢清净,故而没有随侍,殿内阴差也屈指可数,又加上今日是孟婆的诞辰,以往守在门前的阴差今日全跑去前厅帮忙了,所以温翎此行非常顺利。 她拿着七转三魂勺急匆匆赶往忘川河,一靠近忘川河温翎便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寒意,让人感觉莫名心慌,无数恶鬼幽魂聚拢过来,攀结着要拉温翎入忘川,有一瞬间她竟生出要跳下去的念头。 温翎不敢多加耽误,赶紧拿出七转三魂勺,而就在她拿出七转三魂勺的一瞬间,那股寒意瞬间消失,连带着漂浮在水面之上的恶鬼幽魂也退避三舍。 温翎大喜,往瓶子里盛了一勺又一勺忘川水,这还是当年朝暮给她的盛放福泽水的小瓶子,她特意带来了阴间。 待盛得差不多了,她又匆匆赶回孟婆殿,将七转三魂勺和簪子放回原位,毕竟是孟婆工作要用到的东西,她可不能带走。 不过她带走了一样别的东西。 那就是生长在鬼域结界处与彼岸花共存的断涟木,千年才结成一棵的奇珍,此木是炼制生肌丹的重要材料之一,是刚才在那堆贺礼中发现的。 她带走了一样东西同时也留下了一样东西。 是一封信,写给孟婆的信,孟婆为人还算正直,待她也不错,她不想因为自己突然的一走了之伤了孟婆的心。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温翎匆匆赶往与佘子衿约定好的客栈,一进屋,楚砚辞瞬间来到了她面前,着急地上下打量。 “师父你可有受伤?” 温翎摇了摇头,没有过多寒暄,第一时间看向佘子衿,“佘兄,此地不宜久留。” 佘子衿心领神会,一行三人即刻出发躲避阴差赶往三生石,由于三人修为高深,想要避开旁人的目光根本不是难事。 很快三人便站到了三生石上,佘子衿默念口诀,只一眨眼三人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芸苔花秘境里的通冥石大亮,酣睡中的朝暮猛然惊醒,待意识到主人回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 于是乎温翎一回来就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只是可惜温翎是魂体,朝暮直接穿过温翎的身体扑到了佘子衿身上。 女子的怀抱柔软沁香,突然的身体接触使得佘子衿立刻想起了多日前与朝暮的缠绵悱恻,身体似触电了般变得格外僵挺。 而朝暮还以为抱住了自己主人,紧紧搂着对方嗲嗲撒娇蹭着,“主人你终于回来了,你去了好久,我好想你啊,主人主人……” 温翎在后目瞪口呆。 而佘子衿听着这一声接一声的主人脸色越来越黑。 半晌,温翎反应过来,赶忙阻止,“朝暮!放手!你抱的是佘兄!” 朝暮一愣,笑容僵在脸上,瞬间感觉头皮发麻,怯生生抬起头来一看,入目的就是一张阴沉的脸,待确定抱的确实是佘子衿后一个弹跳跑到了温翎身后。 磕磕巴巴解释:“佘……佘大人……我认错人了……你莫生气莫生气……” 第284章 何谓值得 怕神兽大人又动怒,温翎赶紧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将朝暮护到了自己身后,忙转移话题,“佘兄你看混沌土和乾坤水也有了,我们是不是该开始为阿砚塑造身体了?” 知道温翎这是在打圆场,佘子衿冷哼一声顺势下了台阶,“想要凭空创造一个身体来除了混沌土和乾坤水,还需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心,人的心,鲜活跳动的心。” 在场三人同时怔住。 佘子衿倒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事,“若是你下不去手,此等恶事本尊来做。” “佘兄……是想挖人心脏?” “不然呢?” “佘兄想挖谁的?” “一颗心脏而已,哪里没有?” 温翎语塞,她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需要,佘兄难道忘了,我现在的这具身体是旱魃,旱魃本没有心,老天垂怜让我长出了心,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佘子衿蹙眉,欲否决,温翎看出他的意思,不等他开口便将其打断,“用别人的,我不放心。” 心有所向人有所往,别人的心脏长在阿砚身上,那便不是阿砚了。 四目相对,温翎目光格外坚定,恍若那拔地而起的高山无人能撼动。 佘子衿张了张嘴巴终是欲言又止。 朝暮在后担忧地拉了拉温翎的袖子,温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 而自打从阴间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楚砚辞终于彻底醒神,看向温翎的目光极其复杂,眼底汹涌似有波涛,声音微涩,“徒儿不值得师父如此。” 温翎莞尔一笑,问他:“阿砚觉得何谓值得何谓不值得?” 楚砚辞唇锋紧抿,幽幽盯着温翎没有说话。 “以前为师一得空就会看些话本子,突然想起一个故事,阿砚可想听一听?” 楚砚辞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盯着温翎。 温翎没有躲闪,直直迎了上去。 “有一只成了精的九尾红狐,在与一个修士斗法时不幸受了重伤,慌不择路又掉进了猎户的陷阱里,奄奄一息之时那猎户要剥了它的皮拿去卖,幸而被猎户的妹妹拦了下来。” “猎户的妹妹是一个盲女,她悉心照料了狐狸一月有余,狐狸心中感恩想将盲女的眼睛治好,可代价却是要自断一尾,以尾巴为引方才能将其治好。” “若非九尾之后,狐族修炼九尾极其不易,轻松些几百年,困难些则需要数千年甚至上万年。” “幸运的是这红狐就是九尾之后,天生便有九尾,但自断尾巴意味着要放弃自己一部分修为,而且断尾无异于生剜其心活剥其皮,其痛其苦唯有他自己才知道。” “在为师看来,当日若不是中了猎户的陷阱,不需要多长时间狐狸便可自愈,猎户伤了他,盲女救了他,因果已然相抵,实在是犯不上自断一尾帮这个女子,为师以为此举不值得。” “可狐狸却不这么认为。” “狐狸很庆幸自己能帮到盲女,就像为师,很庆幸能帮到你,值得与否,只有身在其位方能评判。” 故事讲完了,讲的是颜霂卿与盲女倾歌的故事,还是当年楚砚辞讲给她听的故事。 楚砚辞听完这个故事后默默垂了眼。 温翎知道,他听懂了,浅浅一笑也移开了视线,“佘兄,雕琢阿砚身体之事就交给我吧,阴间一行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几日,过几日恐怕还要麻烦你。” 佘子衿轻‘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言语,只是眼神微恍,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温翎看出端倪,“佘兄?有话不妨直说。” “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佘子衿看起来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温翎哭笑不得,“佘兄……” 佘子衿表情一僵,又纠结了许久,最后索性厚起脸皮,“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他硬着头皮佯装硬气的模样挺了挺胸脯,“本尊也需要一具身体,这是老楚之前就答应本尊的,况且寻混沌土和乾坤水时本尊也出力了,你就应该将东西分本尊一半。” 温翎了然,忙不迭将混沌土与乾坤水分出一半,分别置于储物瓶中。 “佘兄,这些可够了?” 佘子衿羞着脸匆匆接过,而后转过身去快速挥了两下手,“快走快走,本尊累了。” 看出他这是不好意思了,温翎连忙带着朝暮和楚砚辞离开。 至于颜霂卿,自当日与温翎在藏经阁没有找到能帮到楚砚辞的经卷后他便回了青丘。 青丘的狐长老年岁已高,见多识广,颜霂卿想去问问狐长老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到楚砚辞。 这还是他自离开青丘以后第一次回去。 之前是不敢,怕断尾被长辈责罚,怕断尾被同辈嘲笑,更怕断尾让父母担心,可此事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回去一趟。 可不想,这一去竟去了长达五年之久。 颜霂卿虽为温翎的坐骑,实则却是自由之身,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故而温翎并没有因他的离开而觉得不习惯或是奇怪。 只当他是思念亲人,不舍离开。 再看温翎这边。 回到赤翎峰以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为楚砚辞雕琢身体,而是第一时间跑到了祠堂,置办了大量的冥币钱银就开始烧。 和楚砚辞一同跪在地上一边烧一边嘟囔着。 “爹爹,师兄弟们,还有其他元明宗小弟子们,我给你们送银钱了,也不知道你们投没投胎,也不知道这些银钱及不及时,地府一行没有看到你们,我就权当你们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如果没过去拿着银票赶紧过,过去以后投胎成人,再回来,我在元明宗等你们。” 生怕他们拿不到,温翎仔仔细细将每一张纸钱都烧透了才放下一张。 期间楚砚辞一直注视着温翎的一举一动,脑海里却不时闪过在阴间三生石上看到的画面。 在离开前,他不经意间将手放到了三生石上,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师父的名字并排在了一起。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他和师父都在现场所以才会显现他们二人的名字,可后来一想,佘子衿也在现场,为何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一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可楚砚辞不敢细想。 她是师父,是师父……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呢…… 不能,不可以…… 袖下的手陡然成拳,生怕自己犯错,楚砚辞匆匆将视线从温翎身上移开,不敢再看。 长时间的心不在焉导致他没有听到温翎称呼温烨州为爹爹,他也没有看到温翎时不时瞟向他的目光是那般的热忱。 第285章 想入非非 待温翎觉得纸钱烧得差不多了这才磕了几个头后起身离开。 之前楚砚辞只是残神一缕一直待在她的识海里,可自打从阴间回来以后有了思想的楚砚辞就不愿意待在她的识海里了。 温翎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她现在的心思全在雕琢楚砚辞身体上。 按照佘子衿教给她的方法温翎很快便将混沌土与乾坤水混合到了一起,堆砌成与楚砚辞一般大小的泥堆在房间里。 温翎看了一眼楚砚辞,然后便以手指化利刃开始一点点雕刻。 说来也奇怪,她感觉自己以前雕过似的,眉眼鼻唇惟妙惟肖,手上动作行云流水极其熟练,就连头发丝都雕得极其自然,可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分明没有学过雕塑。 或许这就是天赋吧。 温翎内心小小的自恋了一下,殊不知这正是当年与楚砚辞分别时,楚砚辞怕她睡着陷入梦魇让她无聊雕刻木头人练来的手艺。 不想如今却有了大用处。 温翎眼睛一眨不眨,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上,她那般认真,周身好像附着了一种魔力,让人移不开目光,站在旁边的楚砚辞不由被她认真的模样吸引,竟放空了自我一直在看着她。 他透过这副陌生的皮囊好像看到了原本的师父,师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都一一呈现在脑海里。 师父的手葱白如脂,划过之处便有碎泥掉落,呈现出的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站在旁边看就好像师父在轻抚他一般。 脑海里浮现三生石,不由想入非非。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懊恼地移开目光。 细致到毛孔的工程让温翎不眠不休雕了三天三夜都没雕完,而温翎也在第四天遇到了瓶颈不得不停了下来,她盯着一个部位愁眉苦展。 雕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小腹下面一小部分了。 照楚砚辞所说,她是他的妻,他们早便行了周公之礼,对于对方的身体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可偏偏温翎失忆了,她压根不记得啊。 活了这么久,除了教学书上偶尔看到的用线条勾勒出的几幅动画图,现实世界里她压根没机会考察,唯一见过的还是外国着名的大卫雕塑,当时由于不好意思还没敢多看,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 现在真刀实枪了,总不能雕一个模糊的吧…… 温翎看了看楚砚辞,愁啊。 一个师父扒徒弟裤子,怎么想都不太好吧…… 楚砚辞察觉温翎迟迟没有动作便不解看过去,结果一转过头就看到温翎正愁眉苦脸盯着他小腹下面看,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她在看什么后耳尖登时红透。 “师父累了就休息一下,接下来的就教给徒儿吧……” “嗯?”显然温翎还没反应过来,脑海里还在各种幻想,直到瞧见楚砚辞泛红的脸颊这才觉得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是……是有些累了,那为师就先歇一歇?” “好……” 得到肯定答复的温翎赶紧佯装疲惫,坐到不远处的凳子上阖眸养神。 楚砚辞回头看了温翎一眼,在确定她确实在休息后这才来到了自己的身体前。 因他是魂体,不似佘子衿那般已修炼成实体,所以根本触碰不到,但他可以调动周遭灵力以虚力化实刃。 问他刚开始时为何不自己雕,实因看师父对着一堆泥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不想扰了师父兴致便没有多言。 很快温翎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其助眠,不一会儿温翎便撑在桌子上睡着了。 直到次日,温翎突然听到‘嘶啦’一声,猛地惊醒,顺着声音望去,发现床前帷幔被扯了下来,正牢牢地裹在了雕塑小腹下重要部位。 温翎见状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防她跟防贼似的…… 哼。 “师父,您醒了。” 温翎轻‘嗯’了一声,起身,来到雕塑前,认真打量一番,“阿砚可还满意这具身体?” 楚砚辞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温翎突感罩在房间四周的结界被人触碰,放开神识一看愣住了。 竟然是佘子衿大摇大摆站在门口。 这是不怕雷劫了?? 一挥手撤了结界,打开门,“佘兄,你怎么出来了?” “本尊为何不能出来。”佘子衿脸上带着邪笑,不屑地瞥了一眼天空。 温翎错愕,“不是说需要一颗心脏吗?你从哪儿……” “本尊魂体都已修炼成了实体,要那一颗心脏作甚,本尊缺的不过是一个蒙蔽贼老天的容器罢了。” 温翎了然,而后赶紧将人迎了进来,“佘兄来得正是时候,阿砚的身体已经雕好了,接下来还需要佘兄帮忙。” 佘子衿一进门就被雕塑腹部处的白色帷幔吸引,突然想到什么,眼底快速闪过一道精光。 进屋后懒散地往凳子上一坐,“取心脏无非就是开膛破肚,本尊可不想沾染血腥,你自己动手吧。” 温翎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一颤。 要自己动手吗…… 嘶…… 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还没开始就已经感觉疼了…… 而楚砚辞在听到佘子衿的话后神情陡然阴沉。 又不是无修为的黎民百姓,何须开膛破肚,无非是戏耍之言。 男人冷冷地看着佘子衿,佘子衿回以戏谑的目光,似笑非笑,“当然还有第二个办法。” “第二个!” 温翎想也没想赶紧抢答。 佘子衿得逞挑眉,“那就第二个办法。” 说罢一挥手,站在屋内的雕塑便躺到了床上,佘子衿看着楚砚辞朝床的方向努了努嘴,“老楚,躺过去吧。” 楚砚辞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的样子一动不动,显然他不信任佘子衿。 温翎后知后觉佘子衿刚刚是在开玩笑,无语极了。 就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信他才怪。 见楚砚辞不动,无奈只得端起师父的款儿,“阿砚,躺过去。” 男人一顿,微垂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乎在思考什么,但在原地停留了几息后还是乖乖朝床边走了过去。 他躺到床上与雕塑重叠,完美的比例分毫不差,佘子衿大步过去,朝着雕塑双肩和面门各点了一下,然后楚砚辞就发现自己起不来了。 “你做了什么!” 佘子衿阴险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反正本尊不会害你。” 眸子里的精光不再遮掩,他信步来到温翎身边,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 温翎在听清佘子衿说了什么后瞬间石化,“佘兄,你不会是又在逗我吧?” 佘子衿挑眉,“信不信随你喽。” 说罢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之前还贴心地为二人关上了门。 楚砚辞总觉得佘子衿没安好心,便试图冲破桎梏起来,却发现自己的穴位被封印,连最基本的内力都提不起来。 “师父,徒儿的穴位被封住了,您快帮徒儿解开封印。” 温翎想起佘子衿走前留下的话抿了抿嘴唇,随后不顾楚砚辞的呼唤当即打起坐来。 佘兄说,将心脏内化为丹,从口入。 第286章 内化为丹 楚砚辞不知道温翎在做什么,只看到周遭无数灵力源源不断汇聚到她身上,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温翎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她不敢吸纳这些灵力,她将这些力量压缩至心口处一簇而起,模拟炼丹时要用到的丹火,而她的身体便是炼丹的丹炉。 炼化心脏何其痛苦,那是根根血脉之间的断舍,是条条筋脉之间的分割,相比长出心脏的那一日,痛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尽管如此温翎脸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本就不怎么正常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心脏在灵力的挤压下怦然而碎,温翎没忍住喷出一口鲜血。 楚砚辞瞳孔一缩,“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吐出一口鲜血后温翎突然发现胸腔处破碎的心脏有流失的趋向,她赶紧平复自己的气息,“不必担心,为师没事。” 说完再次引更多的灵力入体,将细碎的残体聚拢,破碎的心脏在灵力的催动下疯狂旋转,搅得她身体每一寸都跟着吃痛。 发丝无风自动,她的身体忽明忽暗,脸上浮现细密的纹路,她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炼丹炉。 楚砚辞害怕了。 他拼命地挣扎,可身体就像被钉在床板上,任他如何努力都不动分毫,只能着急大喊着阻止。 “师父!停下!快停下!徒儿不要您的心脏了!您快停下!” “徒儿不要了!” “徒儿可以和佘兄一样将魂体修炼成实体!” “徒儿可以夺舍!” “徒儿可以用别人的心脏!” “师父,徒儿求您了!停下!停下吧!” “再这样下去您会吃不消的师父!” 此时的温翎完全听不见楚砚辞在说什么,她马上就可以成功了,差一点,还差一点…… 温翎突然发力,周遭的空气在一瞬间扭曲到了极致,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以温翎身体为中心迸发开来,唯恐楚砚辞的身体遭受创伤,温翎又在第一时间将这股力量收于身体。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刚刚有所融合的心脏瞬间土崩瓦解。 温翎没有气馁,调动体内灵力再次重新开始。 目睹一切的楚砚辞双眼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潋滟粼动间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间疯狂生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温翎再一次突然发力,周遭的空气再一次扭曲在一起,很明显这是又到了关键一步,楚砚辞屏息静气忧心不已。 好在这一次没有出现像上一次那样的情况,当所有的力量汇聚到一起的时候,强大的力量相互抵消着轰然散了。 温翎轻喘着停了下来。 内视自己的心口,原本那颗跳动的心脏此刻已然凝聚成了一颗红豆一般鲜红的血丹。 成了! 温翎欣喜万分。 赶忙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楚砚辞身边坐下,她凝着这张她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脸思绪万千,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半晌,化作一个轻松的微笑。 打趣道:“佘兄说要将心脏内化为丹,为师还以为不疼,现在想来还不如生剖来得痛快,选了半天反倒选了一个最疼的,这老东西就是故意的,坏得很。” 她明明在笑着,可楚砚辞就是觉得难受,他张了张嘴巴,突然发现自己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温翎的眼睛,他在温翎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瞬即逝的异样情绪,他不知道那种莫名的情绪是什么,却万分想再次见到。 而就在他试图去猜测师父眼神里所赋予的含义时,师父的脸突然放大了。 男人瞳孔一缩。 师父…… 师父她…… 一颗血红的珠子从温翎口中缓缓飞了出来,飞向楚砚辞的口中,可泥塑的嘴巴并不能张开,无奈温翎只得亲自开辟出一条通道。 舌尖轻轻划过,紧抿的唇线现出一条缝隙,以灵力为引,珠子顺着喉咙缓缓没入腹腔,这个过程温翎心无旁骛,她只是在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 胃口是如何连到的心脏。 半晌,她突然反应过来,佘子衿那个王八蛋又骗她了。 虽气愤,却也懂他的良苦用心。 罢了,罢了。 温翎缓缓阖上双眼,专心将灵力渡入楚砚辞的身体,而在血丹没入胸腔的那一瞬间,泥塑活了过来。 血丹幻化为心脏怦怦跳动,泥土色的身体与盈盈蓝光重叠,冷白色的皮肤一点点温热起来,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楚砚辞缓缓睁开双眼。 他满眼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瞳孔震颤不已。 直到温翎感觉他的唇渐渐温热起来这才直起身来,“感觉如何?” 温翎一脸紧张,生怕没有成功。 楚砚辞迅速收敛眼底的情绪,深呼一口气,然后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在看到他真的将手抬起来后温翎重重松了口气,眼睛瞬间布满星星点点。 太好了,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楚砚辞眼神渐柔,“多谢师父。” “再熟悉几日应该就可以控制这具身体了,莫要着急。” “好。” “那你先好好休息,为师就不打扰了。” 楚砚辞轻轻点头,“好。” 温翎起身,匆匆出去了,不过在出去前给楚砚辞留下了一套衣服。 一套元明宗的宗服。 楚砚辞一直目送着温翎离开,刚才的事对于温翎来说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对于楚砚辞来说,却足够让他这颗刚刚跳动的心脏瞬间炸裂。 楚砚辞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胸腔处有节奏的律动嘴角微微上扬。 而温翎刚一走到院子里便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倒不是伤得多严重,只不过突然丢了心脏身体有些吃不消。 她怕被楚砚辞发现,赶紧处理了血迹。 因为心脏的突然丢失,连带着分身也有所影响,凌波殿内,依偎在温翎怀里学习画符的江顾尧突然停下了笔。 仰头问温翎:“姑胡,你的身上怎么突然这般凉?可是冷了?尧儿去给你拿个毯子吧。” 温翎闻言眼神有一瞬恍惚,旱魃没了心,身体自然就凉了,这种感觉久违了。 久违到她都快忘记这种无温的感觉了。 “确实有些冷了,尧儿,你自己先练着,姑姑去披件衣服可好?” 五年过去,小姑娘愈发懂事,忙从温翎怀里站了起来,“让朝朝陪着尧儿吧,姑姑若是不舒服便小憩一会儿。” 一旁的朝暮连忙附和,“主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尧儿的。” 温翎点头,含笑摸了摸江顾尧的小脑袋,而后信步走出凌波殿。 而在远离江顾尧的视线后,温翎施展功法很快来到了赤翎峰,在与本体合体后,这才舒服了一些。 温翎深呼一口气,随后甩出一个通讯符。 通讯符是传给颜霂卿的,阿砚醒了,他一定很高兴。 第287章 怀璧其罪 今日的太阳很大,温翎微微眯起眼睛,睫毛一颤一颤好像缀满了阳光,她沐浴在阳光下,微仰的面庞上每一根细小汗毛都清晰可辨。 不远处的竹林又抽出来新的枝丫,嫩绿的枝叶洒上阳光倒映在地上好像一幅水墨画。 飒飒微风拂过,牵起了一缕秀发,银丝迎风招展,倒影好像那春回大地后复苏过来的竹叶枝丫。 “自打清醒过来本尊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 佘子衿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很显然他一直不曾离开。 温翎回过头来,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哦?这世间竟还有能让佘兄感到困惑的事,当真稀奇,说来听听。” 佘子衿注视着温翎因失去心脏重新化为雪一样苍白的脸颊,很是认真问:“快九年了吧,以你现在的修为完全有能力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为何迟迟没有回去?” 温翎笑,原来是这件事。 她再次仰起头来,目光被天边那悠然飞过的白鹤所吸引,思绪飘远,“有一个人曾与我承诺,他说等我睡醒过来就会回到自己身体里,我想给那个人一些时间来兑现诺言。” “不麻烦吗?” 佘子衿表示不能理解,舍近求远,愚蠢。 “确实麻烦,但人这一生遇到的麻烦事有千件万件,多些耐心总是好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语气好像历经沧桑后的释然,平和又不失随性。 和煦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平添一种朦胧感。 佘子衿觉得现在的温翎和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了,不是失忆前忧心忡忡患得患失的温翎,也不是失忆后古灵精怪冲动笨拙的温翎,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无比平静。 或许这就是人与其他物种的区别吧,人会在一次次挫折中不断成长,直至有能力独当一面。 佘子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尊重她的选择,微微仰头,目光随她一起落到了那排已经飞远的白鹤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老楚坦白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随缘。” “随缘是什么时候?” “缘分到了自然不需要解释什么。” “……”佘子衿无语,余光一瞥,幽幽道:“之前你失忆的时候老楚就试过以别的身份接近你,但谎言编得再完美也会有破绽,你就不怕真相大白那日他生你的气?” “他不会生我的气。” “嗯?这么自信?” 温翎但笑不语,突然看过来,“佘兄当真不打算对我们朝朝负责?” 一提起朝暮佘子衿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拘谨,微愠,“提她作甚?” “我记得佘兄第一次进我识海的时候曾与我说过,你说你们兽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我现在有些好奇了,佘兄对于伴侣的定义是什么?是像我们人一样拜过堂结为道侣后才算是伴侣还是说有了夫妻之实就是伴侣?亦或者两情相悦心有所系就算伴侣?” 温翎点到为止。 佘子衿思考着温翎的话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紧抿双唇没有说话。 “嗯~今天天气真不错。”温翎没有再继续追问,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毕竟感情这事儿别人插不上手,说多了有时候会招人厌烦适得其反。 二人谁也没有再言语,像两块木头一动不动地眺望着远方,只是天空中除了太阳好像连片云彩都没有,也不知二人到底在看什么。 直到太阳落下山来,朝暮携吵着非要见姑姑的小丫头江顾尧来了赤翎峰,仅仅是一个转身,温翎突感身旁莫名吹过一阵风,疑惑转过头来才发现刚才还站在她身边的佘子衿突然没了人影。 温翎哑然失笑。 耗子见了猫也不至于跑这么快吧。 而江顾尧一见温翎便撒开朝暮的手小跑过来,在温翎面前站定,小脸上写满担忧,“姑姑身体如何?可舒服了些?” “姑姑好多了,谢谢小尧儿关心。”温翎慈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姑姑不在尧儿有没有偷懒?” “当然没有!”江顾尧赶紧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得意洋洋地递给温翎。 温翎接过一看不由震惊,竟是六阶符篆! 小姑娘才年近九岁,修为也不过刚刚筑基,须知画符与修为相挂钩,筑基期却画出了六阶符篆,放眼整个修仙界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这都是尧儿自己画的?” 江顾尧挺了挺胸脯,肯定地点了点头。 温翎还是不敢相信,眼神询问朝暮,朝暮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显然朝暮也很震惊。 这下温翎不信也得信了。 于是很是高兴地将小姑娘抱到了怀里,毫不吝啬地夸奖,“我们尧儿真是个小天才,可是有什么秘诀?教教姑姑如何?” 江顾尧被夸得高兴不已,像个小大人一样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勉为其难教教姑姑吧。”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一阶的符篆,然后突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温翎错愕的目光中将手指往上一按,象征着六阶符篆的光芒瞬间便亮了起来。 “喏,就像这样。” 温翎愣住,然后皱了眉,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江顾尧指尖血,半晌,忧心道:“尧儿可否答应姑姑一件事?” “姑姑请讲。” “日后不可以再将自己的血滴在符篆上。” 小姑娘不解,歪了歪脑袋,“这是为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旁人知道尧儿的血可以将一阶符篆变为六阶符篆那尧儿便危险了。” “旁人?旁人是谁?尧儿只见过姑姑、朝朝姨姨,和狐狸伯伯,没有旁人呀,再说若是有旁人欺负尧儿,姑姑朝朝姨姨和狐狸伯伯都会保护尧儿呀。” “尧儿……” 温翎无奈语塞,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与江顾尧解释人性的险恶。 “我们当然会保护尧儿。” 朝暮适时上前,将江顾尧从温翎怀里接过来放到了地上,然后蹲下身子,以孩子的口吻解释。 “但是万一哪天我们不在尧儿身边坏人知道尧儿的血可以画符把尧儿抓走怎么办?坏人会在尧儿手上扎一个洞,一直流血一直流血,血流不出来了就再扎一个洞,扎一个再扎一个……” 朝暮嬉笑着伸手捅在小姑娘身上,许是触及了敏感的地方,小姑娘咯咯笑个不停,求饶道:“哈哈哈哈知道啦尧儿知道啦,尧儿不会在符上滴血啦,朝朝快停下哈哈哈……” 得到肯定答复后朝暮这才满意地停下手。 温翎错愕于朝暮竟会这般哄孩子,可仔细一想,自打尧儿醒来,除了日常修炼一直都是朝暮在照料她,朝暮本身就是孩子心性,却带大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孩子。 这些年,朝暮真的辛苦了。 温翎由衷向朝暮投去感激的目光,朝暮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解释,“主人,尧儿之所以如此特殊许是小时候喝福泽水的原因。” 第288章 心结心魔 看温翎似有不解,朝暮便继续解释。 “当年尧儿还小,饿得哭个不停,我来不及去给她找奶便喂了一些福泽水,尧儿很喜欢喝也没有不好的症状我便继续喂了,一直喝到了两岁,现在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就是喝过福泽水的缘故。” 温翎了然,也愈发觉得亏欠朝暮,当年她心如死灰,竟连孩子吃食都没考虑便像只鸵鸟一头扎进了祠堂,这一待就是三年。 如今尧儿身怀奇异,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温翎轻叹一声,忧心忡忡地看着江顾尧,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她。 “尧儿今年得有九岁了吧。” 朝暮道:“不知道尧儿生辰几许,我便私自将第一次见面那日也就是人间除夕那日定为了尧儿的诞辰日,待今年除夕尧儿便有九岁了。” 九岁…… 九年了…… 若是爹爹和师兄弟们在,尧儿被所有人宠着一定是世界上最无忧无虑最幸福的孩子了吧。 每次想起大家温翎难免都会感伤,不过相比最初的那般撕心裂肺,现在说是麻木更为合适。 而现在也不是感伤的时候,元明宗没落太久了,随着尧儿越长越大,给元明宗重新斩露人前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尧儿作为一宗之主,势必要在第一次亮相便要惊艳整个修仙界。 只有这样,元明宗才能重现当初的繁荣昌盛。 理清思路后,温翎缓缓蹲下身子,扶着江顾尧的双肩认真看着她。 “尧儿,炼丹术、剑术、画符之术、阵法,姑姑都已经教过你了,如今你已经成功筑基,姑姑没有什么可再教给你了,接下来修炼就得靠你自己去领悟去精进去突破,姑姑要送你去一个有些危险但不会真的伤你性命的地方历练,你怕不怕?” 姑姑和以往慈爱模样完全不一样,她的表情太过严肃,让江顾尧也不由认真起来。 小姑娘很是正式地站好,用力摇了摇头,“尧儿不怕,尧儿什么都不怕!” 温翎欣慰一笑,用手指轻轻划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每个月姑姑都会去看你。” “好……不过……”江顾尧像是有所顾虑,咬了咬下嘴唇,然后一脸担忧地握住了温翎的手放至自己嘴边哈了哈,“姑姑,你的身上还是好凉,我好担心你,我要是走了,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舒服要吃药,多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小大人的关心就像送走凛冬的春风,一下子就将温翎温暖了,感动之余双眼不知不觉蓄上了泪,她强忍哽咽轻轻点了点头。 “好,姑姑答应你。”温翎吸了吸鼻子,起身再次将小姑娘抱到了自己怀里,“明日出发,今晚陪姑姑睡。” “好~”小姑娘双手环住温翎的脖颈,像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孩子依偎在温翎怀里。 由于楚砚辞占了温翎的房间,所以当晚温翎并没有回去,她带着江顾尧去了顾肖筱的筱竹峰,这也是江顾尧一直住着的地方。 朝暮去了隔壁房间住,夜里只剩了温翎与江顾尧两个人。 小家伙与温翎说了许多许多话,刚开始她很高兴,可说着说着突然蔫了下来,察觉出小家伙情绪的变化,温翎点燃了屋内的灯。 “尧儿?怎么了?” “姑姑……”江顾尧似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委屈地撅了一下嘴,“我想我娘亲和我爹爹,我想他们,朝朝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温翎语塞,安慰似地轻轻抱住了她,“他们等尧儿长大就回来了……” “姑姑骗人,他们这么久都没回来,他们是不是不回来了,他们是不是不要尧儿了……呜呜呜呜……” 小姑娘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将脑袋埋进温翎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温翎鼻尖泛酸,红着眼抱紧了她,“姑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姑姑也想他们……好孩子,姑姑在,不哭了,姑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姑姑给你讲你娘亲和爹爹的故事好不好?”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顾哭,像是有掉不完的眼泪。 温翎急得不行,却又不知如何相哄,想讲一些顾肖筱和江辰晏之间的故事,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所知道的知之甚少。 隔壁的朝暮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一进屋轻车熟路上了床将小姑娘搂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一边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哼着歌。 鲲语低沉绵长,入耳轻柔放松,颇像一首催眠曲,不一会儿哭着的小姑娘就安静了下来。 很显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温翎看自己插不上手于是默默起身离开了房间。 夜晚寂静,元明宗的夜晚格外寂静,温翎低着头一个人漫步在筱竹峰,眼睛盯着自己脚尖踩过一颗又一颗鹅卵石。 她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在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后朝暮出来了。 温翎抬头看了朝暮一眼又低下了头,“睡着了?” “睡了,刚睡着。” “她经常哭吗。” 朝暮嘴巴张了张,又阖上,也低下了头,“嗯。” 温翎沉默,半晌,“这样下去不行。” 朝暮当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温翎抬起头来,“大师兄和小师妹是尧儿的心结,心结若是解不开,日后很容易在她突破时变成心魔,到时就麻烦了。” 听温翎这么说朝暮猛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旋即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温翎若有所思,片刻后像是想到什么眸子一闪,“阿砚的乐翳呢?” 朝暮顿了顿,在意识到温翎想做什么后高兴地跳脚,激动地指着一个方向,“在灵宝阁里!” 当年一战乐翳跌落,不知被打落到了何处,直到五年前温翎发现楚砚辞在发簪里残存一缕解除封印时,变成碎片散落在元明宗附近的乐翳有所感应同时释放出与楚砚辞神魂相引的气息,这才找了回来。 不过,损伤太过严重,加之温翎当时无心修复,便一直搁置在灵宝阁里。 如今正是需要它的时候。 温翎挑眉,“去拿?” “好啊好啊!” 第289章 物归原主 灵宝阁内。 乐翳碎成五片被安置在角落处落了灰,在它的旁边还有同样积了灰断成两截的砚岺剑,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灰尘,温翎思绪有一瞬放空。 乐翳和砚岺剑虽然碎了,但随着主人的重生依旧会有所感应,可兄长的剑和他的噬莲扇都这么久了却还是毫无音信。 很显然她的兄长真的回不来了。 当年阿砚以自爆元神的极端方式去爆对方元神,那一日起兄长便魂飞魄散了。 她恨兄长,可有时还是会怀念。 毕竟在她什么都不记得的那五十载里,他对她是极好的。 “主人?”朝暮见温翎迟迟反应,便小声唤了她一声。 温翎恍惚回神,收敛思绪。 一挥手,碎掉的乐翳与砚岺剑一同入了她的储物袋,“走吧,去炼器室。” “好。” 当夜,温翎与朝暮在炼器室待了许久才出来。 由于乐翳是楚砚辞的法器,故而只有楚砚辞能操控,于是温翎便趁着江顾尧还没醒匆匆回到了赤翎峰。 小姑娘还没醒,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她的梦,可当温翎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时突然犹豫了。 天还没亮,黎明前的夜晚最是黑暗,温翎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突觉冒昧了。 也不知阿砚睡了没睡,会不会打扰他休息,毕竟他才刚刚进入新的身体,也不知是否适应…… 尧儿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大问题,不急于一时,要不……还是先算了…… 纠结许久后温翎终于打定了主意,准备敲门的手堪堪放下,作势就要离开,紧闭的房门却在这时幽幽地开了,开门的吱吖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师父。”楚砚辞叫住了她,在看到门外真的是温翎后漆黑的睫羽微微颤了颤,他的目光里恍惚间划过一瞬错愕,但很快这抹莫名其妙的错愕便消失了。 他微微垂着眸,目光清冽如雪,“徒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您可以回去休息了。” 温翎回过身来,此时的楚砚辞已经换上了那身白如霜华的宗服,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眉、眼、鼻、唇,与记忆里的模样一般无二,她甚至已经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终于回来了。 温翎眼眶微润。 或许是多年前被丢下的委屈使然,或许是九年来的思念使然,亦或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使然,温翎的眼睛愈发朦胧。 但她又不得不克制,温翎暗暗深吸一口气,将这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随后嘴角扯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身子你用着可还适应?” “回师父。”男人微微低下头行了一个弟子礼,墨色的眸子隐匿在黑夜里闪过流光,“徒儿已经可以熟练地控制这具身体了,但若想完全适应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看着他这副疏离恭敬的模样温翎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她突然理解了当初楚砚辞看向她时为何总是一脸受伤。 可这不就是她自己选的吗,以师徒的身份去重新认识。 有什么好难过的。 温翎放平心态,“为师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现在可方便?” 楚砚辞直起身来,眼睛却依然微垂着不曾看向温翎,“您请讲。” “大师兄留下了一个女儿,如今心有一结,需要你用乐翳进入她的梦里及时干预,防止她误入歧途。”说话间将乐翳递给了楚砚辞,“这乐翳是你的法器,只听命于你,现在物归原主。” 楚砚辞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他缓缓抬起头来,“大师伯的女儿?大师伯和谁的女儿?” 清冷的眸子直直盯着温翎的眼睛,似在反复确认着什么,很明显,他觉得这孩子是温翎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师父一直缠着大师伯,而宗主又有意为两人保媒。 温翎也很快意识到他误会了,赶忙否认,“孩子姓江,名顾尧,顾取自小师妹之姓。” 男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大师伯和小师叔竟走到了一起,那师父……肯定很受伤吧…… 自己竟让师父重新想起这件伤心事,实在是不孝! 男人懊悔不已,不再继续询问,他垂下眸,双手接过乐翳,拿在手里仔细打量。 半晌,他确定这笛子就是他的。 当手触碰到笛身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强烈的熟悉感及其本身的强大让他不禁欣喜,情不自禁放至唇边吹奏一曲。 随着一曲律动,无形的力量四溢,院子里突然起风,吹得竹叶欻欻作响,风卷动竹叶化作利器在空中对峙,气势磅礴如有千军万马在厮杀。 温翎无声看着,记忆被拉回到九年前。 九年前的芸苔花秘境里,阿砚最喜以笛声御物逗她开心,每每笛声响起,她身边的芸苔花都会像活过来似的,花瓣拂过她的脸颊穿过她的发,最后落到她的掌心连成串,总能变成她意想不到的东西。 想到这儿,温翎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 阖着眸子的男人似有所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到温翎身上时变得若有所思。 笛声缓缓消失,温翎抽回思绪,随后便将乐翳的厉害之处以及如何操控仔仔细细讲给楚砚辞听。 男人听完不由欣喜,这笛子似乎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二人没有再多加耽搁,趁着天未全亮赶紧去了筱竹峰,此时的江顾尧还在睡着,楚砚辞按照温翎教给她的办法进入到了小姑娘的梦中。 温翎和朝暮在外面等着,两人坐在石凳上无聊望天,天快亮了,这个时间点可以同时看到半隐的月亮和初升的太阳,听着曲儿吹着风赏着景,滋润得很。 朝暮嘴里嚼着时常备着的红灵果,一颗接一颗。 温翎看得眼馋,可由于自己身体特性使然只能馋着,她无奈舔了舔嘴唇。 朝暮侧眸,“我记得主人上次喝血酒还是在五年前,之后便再没见主人喝过,主人以前不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喝一次血吗?这次这么长时间不喝可会不适?” 温翎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二师兄只给我留下了几坛,已经被我喝完了,如今涨了修为,嗜血的欲望是可以压制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长时间不摄入新鲜的血液我这具身体恐怕会承受不了相应的负荷。” 温翎抬起自己的手,掀开袖子一看,本该光滑细腻的手臂竟有些干瘪。 朝暮一惊,嘴里的果子突然不香了,“那怎么办?!那……那……哎!对了!主人你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啊!只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你就不用吸血了!” 温翎摇了摇头,目光缓缓落到了窗上微微晃动的影子上,嘴唇微动吐出二字,“不急。” 第290章 感知情绪 “主人可是有办法了?” 温翎笑,“后山的灵兽可是有不少呢。” “主人不是不喜欢喝兽血吗?” “我不喜欢的事情多了,难不成都不做?” 朝暮不明白,“可是明明回到自己身体里才是最好的办法啊。” 温翎含笑再次摇了摇头,只是这次什么都没有再说,朝暮懵懵懂懂,但见温翎不打算说她便也没有再问。 月亮渐渐隐去身形,太阳终于还是独占鳌头。 楚砚辞推开门走了出来,温翎赶紧起身,担忧地探头往他身后看,“尧儿如何了?” “师父不必担心,师妹她快醒了。” 这声‘师妹’叫得温翎一愣,可仔细一想,大师兄的女儿可不就是师妹吗,按辈分来说叫的是对的,不过得看从哪边论。 从她这边论尧儿得称呼他为姑父,可不能乱了辈分,想了想,温翎还是及时纠正,“尧儿是元明宗第八十五代掌门宗主。” 楚砚辞顿了一下,随后行了个弟子礼,“回师父,宗主心结已解,不消片刻便会醒来。” 温翎点了点头,随后便越过楚砚辞径直走进房间去看江顾尧,朝暮紧随其后。 待人一走楚砚辞这才直起身来,目光深邃落到了不远处的桃树上,他抬起手来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心口,想起昨夜的感触还有些不现实。 昨夜他本来在打坐,突然从心口蔓延出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异样的感觉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于是起身打算出去放空一下,结果就看到了门外打算离开的师父。 不知怎的,一个诡异的想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他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师父的情绪,但他又觉得这太过荒谬,便也没放在心上。 可当师父回头看向他时,他在师父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与此同时他的心脏狂跳不止,似被人揪住了一般反复揉捻,又酸又疼。 他暗暗深呼着,努力平复这种异样,怕被师父看出端倪,便借着行礼的名义低下了头。 可紧接着,一种莫名的难过瞬间将他瞬间淹没,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他不明所以,直到在师父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笑意而他感觉到莫名的开心时他终于敢肯定,他确实可以感受到师父的情绪。 是因为师父将心脏给他的缘故吗? 他不知道。 他只是有些糊涂,师父昨夜见到他时为何那般心绪不宁,又为何难过,为何高兴。 他想不明白,眼前好像蒙了一层纱,扯不破散不掉让他心烦意乱。 回眸,床上的小姑娘似乎醒了,正窝在师父的怀里哭着诉说委屈,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针扎了似的在隐隐作痛。 是师父在痛吧。 楚砚辞收回目光,眉宇间染上缕缕愁意。 …… …… 当日,温翎便将江顾尧送去了青衫秘境下那处神奇的水域,第一次分别朝暮抱着江顾尧哭得稀里哗啦,而温翎表面上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可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她百般担忧百般不放心,却又强迫自己狠心,矛盾的情绪不仅将温翎笼罩还将楚砚辞淹了个通透,男人在后默默无奈。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手臂,楚砚辞有所感低下头来,便看到江顾尧仰着头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低下身来。 楚砚辞看向温翎,温翎点了点头,男人这才蹲下,小姑娘回头,朝着温翎朝暮摆了摆手,“姑姑,朝朝,你们走远一些,不许偷听。” 温翎无奈,却也纵容,便真的带朝暮离远了些。 待人一走,小姑娘表情登时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是谁。” 楚砚辞没有说话,静等下文。 “你是姑姑的徒弟对不对?还有一个徒弟呢?去哪儿了?” 男人一愣。 还有一个徒弟?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搪塞过去,姑姑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两个徒弟才不肯收我为徒,可你们呢!不知道珍惜,这么多年都对姑姑不闻不问,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弟子没有不管师父……前些年弟子……” “好了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不等楚砚辞说完江顾尧便打断了他的话,凶巴巴瞪着楚砚辞,“姑姑生病了,你作为姑姑的徒弟得照顾好她!” “生病?”男人皱了眉,“师父生了什么病?” “我要知道姑姑生了什么病还用得着你吗!”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可转眼又蔫了下来,“姑姑怕我担心,不肯与我说,朝朝也不肯与我说,我现在要走了,没有我督促姑姑肯定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而你!作为姑姑的徒弟,就应该照顾好她!” 说到后来小姑娘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凶巴巴的,颇像那些蛮不讲理的熊孩子。 虽然她一副很凶的样子,但楚砚辞没有生气,他看得出来,她这是在求他。 男人没有说话,却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小姑娘算是勉强松了口气,“多给姑姑找些灵植灵药补补身子。” “好。” “天冷记得提醒姑姑多穿衣。” “好。” “不要老惹姑姑生气,姑姑说什么都是为你好。” “好。” “还有你的师弟还是师兄?又或者师妹师姐?让他回来!” 楚砚辞顿了一下,“好……” “还有……”小姑娘想了想,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于是潦草地摆了摆手,“先就这些,我今天与你说的这些不许告诉姑姑。” 楚砚辞挑了挑眉,“好。” 得到肯定答复后江顾尧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楚砚辞错愕的目光中变戏法似的变成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儿,一路小跑着跑向了温翎做着最后的告别,随后只身下了水。 温翎盯着粼粼波动的水面看了很久,直到水面恢复平静,可不大一会儿就又听到‘噗通’一声,水面再次泛起一圈涟漪。 还在掉眼泪的朝暮懵懵看过来,温翎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淡定转身走了,“不到危急关头我不会出手。” 朝暮闻言在后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主人说不许她跟着,这怎么自己弄了个分身下去? 第291章 一碗药膳 尧儿如今已经进入了正式的历练,阿砚和佘兄也已经醒了过来,现在唯一要紧的事就是考虑该如何让元明宗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夜里,温翎正在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她将自己的计划一一罗列,突然屋外传来一道敲门声。 温翎抬了抬手,门应声而开,抬眸,看到是楚砚辞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些,“这么晚寻为师,可是有事?” “师父,徒儿给您做了一碗汤,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说着将碗放到了温翎面前,温翎抬眸一看,里面有千年灵植、菟丝子、反魂草、伏地叶……等等等等。 乱七八糟没有一片肉。 这哪是汤,这不是药膳吗…… 还是没熬成功的药膳。 让她一个大僵尸像个兔子一样吃草吗…… 温翎有些抗拒,虽然脸上不显,但楚砚辞感觉到了。 “这汤里有大补之物也有滋阴之物,徒儿以灵气中和,适合温补,对您最是有好处。” 温翎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别说她是旱魃,她就不是旱魃也不会莫名其妙喝一堆草药啊。 “放这儿吧,为师一会儿喝。” 意思很明显,走人吧。 楚砚辞感知到心口处传来的暗搓搓的小心思无奈极了,小宗主让他照顾好师父,如今寻来了诸多灵药灵植师父却不吃,这可如何是好…… “师父还是现在喝吧,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温翎闻声抬头一瞥,男人恭恭敬敬垂着眼,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是非让她喝不可? 温翎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这是闹哪出。 她看了看手边的碗,倒都是些好东西,扔了也怪可惜的,迟疑了几息后将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温翎忍着恶心将碗递给他,“喝完了。” 楚砚辞满意接过,端着碗就要离开,只是在走到门口时突然顿住了脚步又折了回来。 “师父,天凉了,夜里就别开窗了。”说罢就关上了她跟前的窗户。 然后就走了。 温翎懵了,这是怎么了? 又送药膳又关窗的,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她? 饶是温翎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她宝贝尧儿的杰作。 一连几日,楚砚辞每天夜里都要送来一碗药膳,在委婉拒绝无果后温翎也只能认命 ,毕竟这是他的一番好意。 起初温翎捏着鼻子忍着恶心也就喝了,可时间久了她哪受得了。 她是旱魃!不吃肉不喝血就算了还天天喂她草! 灵植在她体内产生排斥反应,加上她本身就到了该喝血的时候,某一日夜里,温翎实在忍不了了,在送走楚砚辞后悄悄来了后山。 刚一踏入后山地界儿她就瞧见了一只兔子,当年她接连突破时天降的福泽都被她移到了后山,这些灵兽吃了这些福泽长得又壮又强,看得温翎直流口水。 一抬手,灵力化作一支箭直直插进了兔子的身体里,温翎抬着裙边几步来到了兔子面前,她迫不及待咬上兔子的脖子,然而‘噗嗤’一声后却是一阵嫌弃的‘呸呸呸’声。 太难吃了…… 腥臭腥臭的…… 温翎表情纠结地看着手上的大肥兔,实在是下不去嘴,但挣扎许久后还是忍着倒胃咬了上去。 没办法,她没办法啊…… 此刻赤翎峰内。 楚砚辞原本在看书,突然心有异样,细细感受着心口处传来的情绪不由好奇,师父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大的怨气和怒火。 他好奇地放下手中的书,打开门,谁知刚好碰到狩猎回来的温翎,温翎已经将自己处理干净了,可楚砚辞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在短暂的茫然后浑然大悟。 他怎么忘了,师父现在的这具身体是旱魃不是人啊! 那这些日子里他送的药膳…… 楚砚辞不敢想她是怎么喝下去的。 “为师出来遛遛弯儿。”温翎有些局促,却还要强行挽尊,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随着‘吱吖’一声门被关上,楚砚辞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该死的,只顾着给师父补身体怎么把最重要的事忽略了。 怪不得每次师父喝药膳都会那么抗拒。 楚砚辞终于后知后觉,于是次日温翎终于不用再喝那该死的药膳了。 男人给她端来了一碗血水,温翎不知道是什么灵兽的血,闻了闻,还是腥臭腥臭的。 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楚砚辞的脖子,咽了口唾沫。 好想喝人血啊…… 但很快她便将这个想法赶出了脑海,不吃草就不错了,还要什么人血。 抬头,将一碗血一饮而尽。 “砚辞啊,你的孝心为师已经看到了,其实不用每天都特意跑这一趟。” 楚砚辞自然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碗,“师父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顿了一下又连忙补充道,“为师的身体不需要任何额外补充。” “可宗主说……”楚砚辞突然想起和江顾尧的约定欲言又止。 “尧儿?尧儿说什么?” “宗主嘱咐徒儿要多尽孝道。”楚砚辞隐瞒了江顾尧说温翎有病的事,毕竟他已经答应了江顾尧不说的。 温翎表情一僵,尽孝道? 好一个尽孝道。 她幽幽地看着楚砚辞,神情冷了下来,“尧儿还说什么了?” 楚砚辞感知到温翎突然不高兴了,但不知她为何不高兴,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便顺势说了出来,“宗主问徒儿,徒儿的师弟亦或是师妹何时回来。” 听到这话温翎一惊,与此同时楚砚辞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看向温翎,温翎有些慌乱地看向了别处,“你确实还有一个师弟,不过在当年那场与妖兽的博弈中没了。” “师父是何时收的师弟?” “太久远的事情为师已经记不清了。”温翎不敢看楚砚辞的眼睛。 楚砚辞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很是慌张。 师父似乎很怕提起师弟。 “同门一场,徒儿想知道师弟的名讳,就算他没了,徒儿作为他的师兄也不该相忘。” “他……”温翎声音微涩,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温幼宜。” 温幼宜。 楚砚辞默念着这三个字。 他感知到温翎此刻情绪很复杂,便没有再多问,说了一句‘师父您好好休息徒儿告辞’便离开了。 不过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供奉元明宗所有人灵位的祠堂。 第292章 有徒儿在 偌大的祠堂里摆满了灵位,灵位第一排摆的是元明宗历任宗主,飞升或未飞升都在其中,再往后是各个峰上的小峰主,依次往后便是宗门弟子。 有风吹过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为庄严的祠堂平添一抹阴森。 楚砚辞端着烛台在这些灵位前找了一遍又一遍,可始终没有找到温幼宜三个字。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师父那些话的真实性。 “真相有时候很残酷,难得糊涂,就这样不好吗?” 佘子衿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楚砚辞闻声转身,在看到佘子衿的那一刻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不信任佘子衿,一直都不信任。 佘子衿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不屑轻嗤,“瞧你这副德行,真让人恼火。” “前辈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前辈?” 这两个字引得佘子衿更加不满,任谁的好兄弟突然这般疏离都会不满吧,不过念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佘子衿还是选择原谅了他。 佘子衿几步来到楚砚辞面前,似笑非笑,“本尊说,你师父确实有事瞒着你,那些事你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不如装傻充愣过你的安生日子。” 这话彻底激起了楚砚辞的求知欲,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烛台,“前辈可有办法帮我记起来那些我忘记的事?” “自然有办法,你不似那个小妮子是被抹去了记忆,你的记忆一直与你的神魂并存,不过由于神魂受损这才想不起来。” 听闻佘子衿有办法,楚砚辞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前半句话,“当真?” “本尊何时说过大话?” 楚砚辞心中一喜,当即俯身行了一礼,“还望前辈能出手相助。” “不。”佘子衿摇头, “本尊不会帮你。” “为何?” “本尊说了,想起那些过往对你没什么好处。” 楚砚辞沉默,他默了两秒,似在思考什么,随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将一直拿在手中防备的剑扔到了地上,他直直对上了佘子衿的眼睛。 “师父说你是我的良师益友,试问,若是良师岂会放任自己的弟子像个傻子一样浑噩一生?试问,若是益友岂会看着自己的好友受人诓骗而苦寻不到真相?若是良师益友就该站在我的角度去想一想我到底愿不愿意当这个睁眼瞎!” 四目相对,一番话将佘子衿噎得说不出话。 确实,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忘记这些,却有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帮他篡改了他本该经历过的人生。 许久,佘子衿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谎言就是这样,永远有理由去填,却又永远都填不完。本尊答应了你师父不会告诉你真相,本尊得信守诺言,你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自己去问她。” “师父若是肯说我何至于来此,前辈,佘兄,我不愿,我不愿当这个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懂的瞎子,你帮帮我……” 楚砚辞满眼写满了恳求,佘子衿如何看得下去,加上‘佘兄’二字,他又如何忍心。 沉默了一会儿,佘子衿一咬牙,“失信便失信了!哎!谁叫本尊当初没有第一时间醒过来!真是欠了你的!” 说罢认命地将手直接放到了楚砚辞的头骨上,“过程会很痛苦,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楚砚辞微微一笑,缓缓阖上了眸子。 看他这般固执,佘子衿无奈便也狠下了心。 片刻后,祠堂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呻吟声,声音痛苦隐忍,持续了很久很久…… 末了结束的时候楚砚辞已经记起了一切,过往记忆如同一根根柳条抽打着他的神经,将他抽得失去了全身力气,他扶着摆放灵位的桌台轻喘着。 他双目充血,骨节‘咯吱’作响,恢复记忆后他周身的气场也在陡然间变得压迫感十足。 佘子衿在一旁不敢出声。 半晌,楚砚辞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如刃,“他可死了?” 佘子衿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楚砚辞口中这个‘他’是谁,在愣了一秒后方才点头,“魂飞魄散,绝无转世的可能。” 楚砚辞听完冷岑地笑了。 起身,一伸手,地上的砚岺剑被吸到了手上,他大步离开,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微微侧眸,“佘兄,这次多谢了,今日什么都没发生,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佘子衿懵了。 可还来不及问,眼前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佘子衿不禁暗呼,疯了疯了,都疯了。 再看楚砚辞,男人迫不及待飞回了赤翎峰,当他回去的时候温翎的房间已经熄了灯,显然她已经睡了。 可男人就像能看到什么似的目光含情紧紧盯着温翎的房间门口,他多想现在冲进去揽她入怀,告诉她,他想她,他都记起来了,他们不是什么师徒,他们是夫妻!是夫妻! 可是…… 可是阿翎似乎不是很希望他能记起以前发生的事…… 阿翎不愿…… 既然阿翎不愿,那他就永远也不会记起,左右再也不会有人阻挠他们。 楚砚辞虽然很想直接冲进去与她诉说情意,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的房门上移开了。 尽管这个过程对于他来说万般艰难。 …… …… 翌日。 温翎一早便去了炼丹室,她要炼丹,每年修仙界都会举办鉴丹大会,名为互相切磋学习,实则是展现各自实力暗暗较劲。 元明宗也会参加。 这将是元明宗重现当年盛世的第一步。 她分裂出多个分身同时开始炼丹,明明只有一个人的炼丹室此时却显得格外热闹。 楚砚辞来的时候温翎已经炼出了几颗九品洗髓丹。 洗髓丹常见,可九品的洗髓丹一颗难求。 “师父,徒儿来吧,您去歇一会儿。” 他始终记得江顾尧与他说过的话,小姑娘说阿翎病了,可他至今都没看出来阿翎到底哪里病了,问了佘兄,竟连佘兄都不知晓。 病了就该歇着!就算有天大的事儿病了也得歇着! 温翎哪里知道自己病了,兴致正浓,看都没看他一眼,朝着对面抬了抬头示意他过去,“那边还空着几个炉。” 楚砚辞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微愠,二话不说,和她一样同时分裂出多个身体,分身一言不发强行接过了温翎分身手上的活。 被挤到旁边的温翎愣住,分身们回到了身体里。 “为师不累。” “有徒儿在,何须师父您亲自动手。” 第293章 不妨直说 “师父,坐。” 楚砚辞的本体来到温翎身后,按住她的双肩。 还未等温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肩上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便有节奏地按了起来,男人动作轻柔却又不乏力气,指腹温的温度如烙铁般穿透那层衣纱灼烫着温翎的肌肤。 温翎身子瞬间僵住,“砚辞……你这是……” 身后的某人目光炽热如火,却还要佯装轻松平常的模样淡淡道:“宗主临行前曾嘱咐徒儿要尽孝道。” “为师真的不累,你不必……” “师父累不累是师父的事,徒儿尽不尽孝道是徒儿的事,师父可以不累,但徒儿该尽的孝道是万万不能偷奸耍滑省了去的,更何况这是宗主特意交代过的,徒儿不敢违背宗主的意思。” 他拿尧儿的宗主身份说事儿,温翎张了张嘴巴却也说不出来什么,她看了眼忙碌的分身们,反正也耽误不了正事,索性便也不拒绝了。 将眼睛一阖,放松地倚在了椅子背上,微微仰头舒服地向后靠去,身后的男人见状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手上的动作愈发温柔。 阳光细碎如星撒在温翎的脸上,为她苍白的面颊晕染一层暖霞,以俯视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俏挺的鼻尖,流畅的弧度划过唇没于胸口。 楚砚辞手上动作没停眼睛却一直晦暗不明。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当日没听佘兄的劝。 倘若他什么都没想起来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当这个本本分分的好徒弟,可是他现在想起来了一切,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眼睛流连过温翎圆润的双肩,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温翎对此并无察觉,此刻她昏昏欲睡马上就要梦会周公,自打当年出了事以后她还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想来是今天天气好的缘故,她被晒得身上暖洋洋的,莫名的安心放松。 楚砚辞也意识到温翎快要睡着了,捏着双肩的手愈发轻柔,与此同时一道若有似无的蓝色光芒顺着男人的指尖缓缓攀上她的眉心,下一秒,蓝芒消失,温翎彻底昏睡过去。 楚砚辞眼疾手快将她侧翻的身体揽进怀里。 在不用躲避温翎的视线后楚砚辞眼里的汹涌爱意瞬间四溢,幽深的瞳子里好似掺了春水,晃啊晃,明晃晃的只有她的身影。 像是看不够,他盯着温翎的睡颜不知道看了多久,好在理智尚在,他最终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小宗主说阿翎病了,他得知道,阿翎到底生了什么病。 想到这儿,他的表情变得格外严肃。 刚刚熄灭的蓝芒再次升起,顺着他的手指缓缓缠上了温翎的身体,一寸一寸仔仔细细探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可随着时间推移,楚砚辞的眉心渐渐聚起一簇化不开的愁。 这突如其来的愁不是因为温翎生了什么大病,而是因为他找不出温翎到底生了什么病。 她的身体明明很健康,可小宗主却说她生了病。 这是怎么回事? 楚砚辞眉间皱得愈发厉害。 等温翎醒过来的时候身体还保持着靠在椅子上的姿势,身上盖着毯子,想来该是阿砚为她盖上的。 环视四周,阿砚好像出去了,屋内的分身们也已经消失。 她掀开毯子站了起来,走到其中一个炼丹炉旁拿起其中一个丹瓶,在看到满满当当的九品洗髓丹后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愧是他。 “师父,您醒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温翎回眸,含笑晃了晃手中的丹药瓶,“辛苦了。” 男人垂眸,长睫遮住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再抬眸,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淡漠,“为师父分忧是徒儿应该做的,师父如此着急炼丹,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温翎一挥手,将所有丹药瓶尽数收入囊中,“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鉴丹大会,到时候你代表元明宗去参加。” “师父不去吗?” “去,不过为师不打算露面。” “为何?” 温翎好笑地耸了耸肩,“为师现在用的这具身体可是旱魃,还是比他们修为都要深厚的旱魃,为师若是露面,这鉴丹大会怕是要变成鉴魔大会了,不,应该说是屠魔大会。” 男人目光陡然变得深沉,“谁敢动师父徒儿便杀了谁!” “戾气不要这么重,元明宗是世门大家,怎能张口闭口喊打喊杀,被人听到该说我们元明宗没有规矩了。” 温翎似乎并不在意,心平气和好像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可低眉抬眼间又好似藏有暗力,仿佛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 “徒儿记下了。”楚砚辞微微俯身乖巧听训,只是神情有些犹疑,“师父为何……” 他想问‘师父为何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话到嘴边他又猛地想起此刻的自己该是不知道此事的,遂急急闭了嘴。 他的欲言又止让温翎很是好奇,“有话不妨直说。” 楚砚辞想了想,随即换了一种说法,“师父为何不去夺舍一个正常人的身体?若是换一个正常的身体,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温翎显然没想到他想问的是这个,平静的眸子陡然泛起阵阵涟漪。 “为师的身体如今就保存在青衫秘境下那片水域里,只要为师想,随时都可以回去,只是为师有一位故人,他是一个鬼修。” “他曾答应为师会用他的办法将为师送回去,可这位故人遇到了意外,已故去多年,为师却无论如何都过不去这道坎儿,或许等为师什么时候想通了便自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四目相对,沉默,久久的沉默。 楚砚辞胸口处的心脏在打鼓似的‘咚咚’作响,他一时分不清,这心跳是属于阿翎的还是属于他自己的。 楚砚辞没有再追问温翎口中的那个人是谁,这是个心照不宣的答案,他匆匆垂了眸。 温翎却半开玩笑似地突然问他,“阿砚以前机缘巧合之下曾接触过鬼道,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你体内是有鬼气存在的,如今修为恢复得也差不多了吧?不如帮那个人兑现一下承诺,也顺便帮为师解一下心结,如何?” 说话间递给楚砚辞一个卷轴,那卷轴不是别的,正是当年他研究摄魂术的卷轴。 男人猛地看过去,心跳得更快了。 第294章 根本不够 “徒儿真的可以代替师父那位故人吗?”男人眼睛幽深如墨,晕染开来让人看不真切。 “阿砚若是不愿,滋当为师没说。” 温翎神情忽而有些怅然,她移开视线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说话间欲收回卷轴。 孰料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卷轴的另一边,温翎抬头看去,男人眸光淡淡,迅速将卷轴收于手中。 “阿砚……”温翎抬了抬手,目光追随到他的手上,似乎有些后悔了。 可楚砚辞并不打算给她反悔的机会,“徒儿最近确实隐隐约约感觉到体内有鬼气存在,起初还很害怕,以为失忆前的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怕师父责备怕师父误会故而不敢告知师父。” “如今听师父的意思是知道此事的,既然如此,徒儿以为这就是命中注定,注定好的,徒儿会帮师父的那位故人完成遗愿。” 温翎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起初她只是想浅浅试探一下,没想到……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不知不觉间早已红了眼,半晌,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愿意?” 她眼尾泛起的红深深刺痛了楚砚辞的心,男人强忍着不适微微弯下腰,对着温翎行了一个弟子礼,“师父既然开了口,徒儿自当竭尽全力。” 低下头,她就看不到他眼里的心疼了。 也正因为他低下了头,没有看到温翎猩红眼尾下不停闪动的点点深情,“那就辛苦你了。” 楚砚辞没有言语,只是拿着卷轴行完礼告辞离开了。 待人一走,温翎彻底破防。 她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在芸苔花秘境里的事,她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像过电影似的快速闪过脑海。 记忆最后停在了她昏睡前。 他说,‘这一觉有些长,不要害怕。’ 她以为睡醒了就能看到他,可她醒过来以后却眼睁睁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 那一幕,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身体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脚步微踉靠在了炼丹台上,她发呆地望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门口看了很久很久。 …… …… 夜里,楚砚辞像往常一样敲响了温翎的门。 男人手上依然端着一碗血,温翎看到那碗血的时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确实需要喝血,但喝兽血对于她来说无异于生吃黄莲,可以吃但没必要天天吃。 楚砚辞精准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小表情,情不自禁弯了唇,不过也是稍纵即逝。 “徒儿将灵植浓缩成了一滴精华,滴在了这碗血水中,该是尝不出味道的,师父您试试。” 温翎无语,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想喝。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楚砚辞,男人却满眼希冀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喝下去。 在那种眼神下温翎根本无法拒绝。 无奈伸手接过,本打算像以往一样咬牙一口闷,可在唇刚碰到碗边时她眸子一紧顿住了。 怎么没有腥臭味儿? 温翎不确定地又仔细闻了闻。 结果依旧。 这是…… 一个猜测顿时涌上脑海,抬头,意味不明地看向楚砚辞,“这是什么兽的血?” 男人神情和往日没什么不同,语气淡淡回应,“回师父,是灵鹤的血。” “灵鹤?你确定?” “是。” “可为师闻着不像。”她低喃着,怀疑地用手指沾了一点血,放到嘴里轻轻含住,紧接着像是触了电,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身上凝固的血液好像都燥热了起来。 这感觉,久违了。 她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手里的血此刻在温翎眼里无异于天上的蟠桃,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恨不得马上将这碗血一饮而尽。 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缓缓睁开双眼,将手中的碗平静地放到了桌上。 楚砚辞愣住,“师父……不喜欢吗?” “换成昨日的。” 男人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他能感受到温翎喝到人血是有多么兴奋,可她好似在顾虑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楚砚辞听话地点点头,紧接着端着碗走了出去。 男人刚一离开温翎就猛地挥了一下衣袖,房门和窗户应声而闭,而她就像个刚刚戒毒不久又复吸的瘾君子,眼神当即迷离起来。 不够,不够,根本不够…… 她近乎痴迷地舔着自己的唇角,试图回味刚才的味道,可味道早已淡去,任她如何回味都难以缓解身体的不适。 十指无声无息长出长甲,她死死抠着身下的凳子,毒甲瞬间穿透那不堪一击的木头。 血红的瞳幽幽闪烁,嘴里无声无息长出獠牙,吸食人血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可她是人啊,她不是旱魃。 她不想再像个魔鬼一样去吸食人血。 更何况若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吸血的欲望,这极有可能成为她致命的弱点,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弱点! 绝对不能! 温翎努力平复心境,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欲望。 可某个不懂事的小徒弟却在这时再次敲响了温翎的房门,十根长甲像是受到了惊吓陡然收了回去,温翎慌张阖上嘴巴遮住自己的獠牙。 一挥手,屋内烛光熄灭,温翎迅速躺到床上,“为师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师父,徒儿为您端来了昨日的血。” ‘血’这个字眼好像某种催化剂,调动着这具身体的兴奋因子,刚刚收回去的长甲不受控制再次长了出来,下一秒好似就要大开杀戒。 温翎紧紧闭着眼睛,缩在床上死死抓着身旁的棉被,“不必了,你快回去!” 失态的声音过分冰冷,男人顿了顿,他沉默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脏跳得很快,很慌,很害怕。 他不确定阿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许就像小宗主所说,阿翎生了病,此刻在犯病。 男人担忧不已,他侧眸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只犹豫了一秒便推门而入。 刚一进去,一个枕头便砸了过来,咬牙嘶吼,“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快出去!” 楚砚辞将枕头精准抓住,担忧看向声音来源。 屋内熄了灯,故而楚砚辞只能看到一个身影蜷缩在床上,又因他是修仙之人,视力要比常人好上许多,他定睛一看,便看到温翎将自己整个人蒙在了被子里,身体抖个不停。 这更加印证了男人的猜测。 阿翎生了病,现在正在发病。 他心急如焚,大步上前,着急掀开温翎的被子,熟料还未看清楚温翎的具体情况,一个身影便扑了过来将他死死抱住。 楚砚辞刚想反击,在嗅到熟悉的味道后抬起的手堪堪停在半空,“师父?” 身上的人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直直咬上他的脖子。 噗嗤—— 男人瞳孔一缩,在短暂的大脑宕机后,大手轻柔地环住了她的腰。 第295章 赶赴大会 昏暗的房间里什么都变得异常模糊,唯有一声声‘咕咚’格外清晰。 旱魃毒素带来的快感让楚砚辞不禁将温翎抱得越来越紧,相比渴望吸血的温翎他更像那个上瘾的人。 严丝合缝的身体贴合让他欲罢不能,他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味道,大手克制之下才没有逾越雷池。 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温翎终于慢慢恢复了理智,眼神恢复清明的前一瞬间有过一瞬空白,在意识到自己怀里的人是谁后血红的瞳子幽幽地闪烁了两下。 温翎没有立即起身,她装作尚未恢复理智的样子缓缓阖上了眸子,继续吮吸着男人的脖子,只是动作相比刚才要轻了不少。 咕咚咕咚—— 温翎将手抚上他的耳廓,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是那般温柔。 楚砚辞也很快感觉到了温翎与刚才的不同,动情的眸子微微闪烁,男人宠溺地弯了唇。 他配合着她的表演,享受着她小心翼翼的爱意。 若是佘子衿看到这一幕恐怕又要爆粗口了,这两个脑子有毛病的神经病。 待温翎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恢复意识了这才放开楚砚辞,她不舍地离开男人的怀抱,一挥手,屋内烛光亮起。 烛光亮起的一瞬间两人同时收起了眼神里的爱意。 他们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徒弟。 可偏生这对师徒都不为刚才的暧昧气氛觉得尴尬。 温翎淡淡地瞥了一眼楚砚辞的脖子,伤口已经愈合,随后才将目光对上男人的眼睛。 “硬闯为师的房间,阿砚胆子不小啊?” 男人目光浅浅,低下头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徒儿知错了。” “罚你将宗规抄一百遍。” “是。” “明日天亮交给为师。” “是。” 见他处处应承,温翎还是觉得不解气。 若不是他给她喝人血,她怎会失态,怎会在阔别九年以后因再次吸上人血功亏一篑。 温翎恨恨暗哼,意味深长一瞥,“不许用分身。” 男人无奈,“是……” “还有。”温翎背过身去,“日后不许再给为师端来鹤血。” 鹤血二字她咬得极重,显然她有些恼羞成怒。 楚砚辞看着温翎的背影目露宠溺,乖乖应道:“徒儿记下了。” “嗯……”温翎轻咳一声,似乎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楚砚辞识趣告辞,不过在告辞前告知温翎,他还要钻研几日才可以施展摄魂术。 对此温翎并未觉得奇怪,毕竟当年他就钻研了很久,失忆后再接触摄魂术一下子就会了才奇怪吧。 其实,楚砚辞也是这么想的。 待人一走,温翎像只发疯的猴子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问她这是在作甚,大概是因刚才的事情有些激动吧,谁知道呢。 …… ……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各宗各派举办鉴丹大会的日子。 九年来除了颜霂卿离开打开过一次的护山结界今日终于又开了。 护山结界这一开,有几个身影鬼魅般地涌向了四面八方,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各宗各派安插在这儿的眼线,专门盯温翎动向的人罢了。 温翎早便知晓他们的存在,只是未加干涉。 有眼线便证明其他宗门还是重视元明宗的,这是好事。 温翎隐去身形隐去气息出了元明宗,而楚砚辞却是光明正大出了元明宗,她就是要让旁人觉得这次参加鉴丹大会的只有楚砚辞一人。 直到进了飞行器青虚笛里温翎这才现出真身。 青虚笛虽是她的飞行器,可这却是她第一次进入其中,看着上面仍保存完好的大红喜字不由眼睛一亮。 之前在梦境里阿砚曾带她见过这些,这正是她与阿砚成亲之日贴的喜字,看到这些喜字的时候温翎感觉莫名的高兴。 楚砚辞也不例外。 男人目光眷恋地看过每一处地方,仿佛当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那一日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一日。 只是当温翎转过头来看他时,他的目光又变得极其茫然,“师父,这些喜字是?” “啊……这些喜字是……”温翎快速头脑风暴,而后灵机一动,“大师兄嘛,大师兄和小师妹的喜字,他们当年结为道侣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面,师父和师兄师弟们都在场,那一日可热闹了。” 楚砚辞配合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却在暗自发笑,笑他的阿翎为了不让他想起以前真是费尽心思,真是难为她了。 温翎见他信了偷偷松了口气。 目光透过笛孔向外望去,白茫茫的有鸟飞过。 今年的鉴丹大会本来是该在元明宗举行的,但因元明宗出了变故今年便伦到了赤阳宗,从元明宗到赤阳宗需要大概三日的时间。 鉴丹大会还是当年温翎创作之时编纂出来的,故而她很清楚这个大会的流程。 温翎坐到窗前,手指点了点面前的桌子示意楚砚辞过来坐,准备与他交待一番鉴丹大会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项,楚砚辞乖乖坐好,突然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盘血糕,推到了温翎面前。 温翎看到血糕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软了眉眼,捻起一块放到口中,在尝出味道后拿着血糕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不是兽血…… “师父可还喜欢?” 温翎错愕抬眸,却见男人满眼期待,不由眸色暗了暗,默了两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吃。” 见她喜欢,楚砚辞欢喜地笑了,只是那笑容几不可闻,若不仔细看恐怕发现不了。 温翎此刻感动于这盘血糕,自然也没有捕捉到这抹异样,她再次低下眉眼,专心品尝,一口一口,仿佛在吃甜蜜饯儿,甜腻到了骨血里。 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中她慢慢吃光了所有血糕,末了接过楚砚辞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这才开始跟楚砚辞说有关鉴丹大会的事。 问为何楚砚辞不知道这个流程,只因早年间原主温翎不喜热闹,连带着自己的徒弟也不喜热闹,这个会那个比试的,能不去就都没去过。 男人认真记下温翎所说的,感慨其过程繁琐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温翎为何会提前准备那么多的丹药,只是有些惊讶,惊讶于这些九品洗髓丹竟不是展品,而是随礼。 楚砚辞对此产生了不同的看法,他不解问温翎,“师父出手如此阔绰就不怕其他宗门心生歹念?” 温翎淡然一笑。 “怕啊,怎么不怕,可怕就能阻止别人的歹念吗?并不会,你越害怕别人就会越欺负你,他们不会可怜你,他们只会想办法来达成他们的歹念,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怕?不如以绝对的实力去震慑对方,让他们敢有那个贼心却不敢有那个贼胆。” “况且元明宗该尽的礼数已经尽到了,纵使他们心中万般不满,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阿砚,此次鉴丹大会你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招摇,能多招摇就多招摇。” 第296章 不能容忍 三日后,赤阳宗地界。 鉴丹大会不只受邀宗门的人可以参与,凡是会炼丹的修士均可参加。 受邀的宗门弟子会被安排进宗门休息,而其他人则要自行安排,故而距离鉴丹大会虽然还有几日,但附近镇子上的客栈里早已人满为患。 有试图得到夺魁彩头的散修、修为瞒天过海的妖、伪装成散修的魔修、特立独行的鬼修等等,大家各怀鬼胎相聚于此。 楚砚辞刚一踏入客栈就感觉几道审视的目光看了过来,他面不改色恍若并未察觉,掏出一锭金子。 “小二,一间天字号客房。” 阿翎说让他行事招摇些,也不知此举可还称她的意。 尚在忙碌中的小二见状眼睛都亮了,赶忙过来招呼,“客官您来的真巧,本店就还剩一间天字号客房,来,您这边儿请~” 店小二在前引路,楚砚辞目视前方看都没看一眼大堂里的人,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径直上了楼。 待男人身影一消失,大堂里便开始议论纷纷。 “哎你们听说了吗?相传元明宗的温小峰主当年失踪五十年再回来后心性大变,并修炼了一门邪功,不管是谁与之交手都会被吸尽修为,后不知什么原因将自己禁足在了元明宗,这都快十年了,听说前些日子元明宗的结界开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她那个徒弟出来了……” “不可能吧,我怎么听说在那件事之前他们师徒二人便自逐师门了?” “怎么不可能,刚才那个男子穿的那身衣服,皓月周围缀着星,好像就是元明宗的宗徽!” “你是说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妖女她徒弟?” “嘘!别乱说话!听说她这徒弟修为不得了……” 此话一出,议论的声音明显小了些,毕竟鉴丹大会在即,谁都不想平添麻烦。 再看楼上,一关上门楚砚辞便在四周施了一道结界,温翎这才显现身形。 “你哪儿来的金子?” 温翎狐疑地打量着楚砚辞,要知道这货的身体都是她捏的,一穷二白的平白无故拿出一锭金子,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回师父,前些日子在藏经阁里翻阅古籍的时候在角落里瞧见了一本写着炼金术的书卷,徒儿觉得有意思便试了试。” 温翎闻言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炼金术?这是什么神仙技能…… “炼了多少?” 楚砚辞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直接递给了温翎一个储物袋,温翎怀疑看过去,下一秒差点惊掉下巴。 只见在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大的储物袋里竟然放着一座金山!金元宝堆成的山! “怎么这么多?” “徒儿想着下山以后总会用到,就多炼了些。”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温翎无语,这男人是不是对钱银没有概念?这哪是多炼了一些啊!她要不是修仙了,这些金子她用到死都用不完! “收好。” 温翎将储物袋还了回去,随即将窗户掀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隙刚好可以看到大堂,目光扫过几个空位时她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唇。 楚砚辞瞧着她嘴角狡黠的笑容目光愈发的柔,“师父,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等。” “等?” “嗯~”温翎一脸狡诈看过来,“等赤阳宗来人请你。” 男人挑眉,没有说话。 而就在温翎这话落下没多久,屋外就传来了几道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却并不虚浮,一听便是身怀修为之人。 楚砚辞一挥手,结界破碎。 紧接着门外便响起一阵敲门声,“屋内可是从元明宗而来的客人?” “来了。”温翎低喃一声,和楚砚辞对视一眼,随即隐去身形。 ‘吱吖’一声门被打开,楚砚辞一身皎洁白袍映人眼帘,男人长身颀立如松,神情淡漠如霜,目光锐利透着疏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一个照面高低立见,独属于强者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外几人不由重视起来,“我等是赤阳宗弟子,奉宗主之命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做客,不知道友可是我等要请的客人?” “贵宗的客人均是受邀而来,家师并未收到贵宗的请帖,在下贸然前去,恐怕不合规矩。” 听这意思他是承认自己是元明宗弟子了,赤阳宗几个弟子对视一眼,想起临行时宗主交代的,脸上均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道友此话严重了,我等今日便是来请客人作宾,有帖无帖又有何妨。” 楚砚辞看着这帮人脸上的笑容就烦,虽然温翎没有和他说当年他身陨之后发生的事情,但他通过复镜术还是大概了解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竟然趁人之危想趁火打劫!与匪何异! 一帮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虽没有亲眼所见那些恶毒嘴脸,但通过复镜术听到的那些的话就足够他怒火中烧! 好在阿翎当时没有出事,若是…… 楚砚辞不敢想,眼神越来越冷,“若是按各位所说,只要各位来请便是客,还要请帖作甚,贵宗的做派未免也太随意了些。” 他字字如刃,明朝暗讽赤阳宗没有规矩,将一行几人说得脸色铁青,但碍于宗主的交代他们并未发作。 领头的弟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道友说的是,其实宗主早已亲自拟帖,我等来得匆忙,一时疏忽将帖子落下了,客人见谅莫要怪罪。” “原来如此。”楚砚辞挑了挑眉。 赤阳宗弟子见状以为楚砚辞这是理解了,打算跟他们回宗了,脸上的笑容这才真实了些,不过这笑容并未维持多久。 只听楚砚辞又道:“既然拟了帖,那就烦请各位多跑一趟,将帖子拿来,我也好携帖登门拜访。” 说罢,不等几人反应便自顾自回了房间关了门。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有年轻气盛的弟子指着紧闭的门恼道:“他也太不识好歹了!” 领头的弟子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然后率先离开,其他人见状赶紧噤声跟上。 而等这些人一走,温翎当即显出身形。 柳眉微蹙,“何必多此一举?” 见她不理解,男人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沉沉开口:“徒儿现在不仅仅是楚砚辞,徒儿代表着师父,代表着元明宗。” 第297章 抵达赤阳 “徒儿此刻的态度便代表着师父和元明宗的态度,徒儿以为,若是三言两语便跟他们走了,未免显得太好说话,极易被人当软柿子捏,徒儿宁愿落得个不可一世妄自尊大的骂名也不想让别人将师父将元明宗看扁,徒儿说这些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师父若要怪徒儿擅作主张徒儿也甘愿受罚。” 男人始终垂着眸,看似是服软的模样,可挺直的脊背以及掷地有声的话语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固执。 温翎一时哑然,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不禁要去猜要去想。 他现在所做的所说的是在护着她护着元明宗吧。 是吧,一定是吧。 温翎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泛起阵阵暖意,声音渐缓,“之前为师交代你该招摇之时便要招摇,阿砚此举完全遵从了师命,阿砚做得很对。” 男人受之触动睫毛轻轻颤了颤,他缓缓看过去,有些不确定问:“师父……当真不怪徒儿了?” 温翎含笑摇了摇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男人如释重负,看向温翎的目光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 温翎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柔情,她有些晃神,她不确定地盯着男人的眼睛,眼前这双墨色的瞳深不见底,好似那会蛊惑人心的深渊,让人情不自禁陷入其中。 楚砚辞看着她缓缓抬起的手晦暗的眸子隐忍着愈发深邃,就在那只柔荑马上就要碰到他脸颊的时候温翎猛然醒神,她局促地偏过头,掀开一角窗看向外面。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唯有男人胸口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再看赤阳宗内。 几个弟子将楚砚辞的话如实禀告,新任宗主项鸿宇当即沉了脸,但到底是一宗之主,很快他便恢复了理智。 不久后赤阳宗弟子携请帖二次登门,楚砚辞将那张请帖上的每个字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在确认无误后这才答应他们去赤阳宗。 不过在启程前楚砚辞很是懂人情世故地给每人送上了一颗丹药,当几个弟子看到是九品洗髓丹的时候均是喜形于色。 这不能怪他们势力眼,这可是九品!九品啊! 他们只是听说过根本没见过九品的丹药! 洗髓丹虽说没有什么特别奇妙的用处,但九品的洗髓丹对他们来说还是大有裨益的,刚才的不愉快瞬间一扫而光。 “楚兄也太客气了吧,如此贵重之物,我等收不得收不得。” 领头的孟令魏故作推辞,却完全没有将丹药相还的意思,楚砚辞不由心中发笑,刚才还客人客人道友道友的叫着,这么一会儿变楚兄了,阿翎说的没错,人都是现实的。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楚砚辞神情淡淡,将手背至身后没有接。 他一副不将几颗九品丹药放在眼里的模样,孟令魏心中惊诧其出手阔绰的同时也顺坡下驴,“这多不好意思,那就多谢楚兄了,以后在赤阳宗有需要我孟令魏的地方楚兄尽管开口,能帮的到的孟某一定尽力而为。” 另外几人闻言也赶紧点头表态。 楚砚辞笑了笑,没有说话。 几人启程,很快便抵达赤阳宗,因鉴丹大会的缘故赤阳宗很是热闹,一进宗门便撞上了一个其他宗门的弟子。 “孟师兄,你们这是去哪儿了?”那弟子拦住了几人的去路,嘴里虽喊着‘孟师兄’眼睛却飘向了楚砚辞。 每个宗门都有各自的宗徽宗服,大家对彼此的宗徽宗服再了解不过了,元明宗在熄寂多年后代表宗门的宗徽宗服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故而有很多新来的弟子根本不知道元明宗。 很显然他没有认出楚砚辞的身份,但楚砚辞却知道对方的底细,是合衍宗的弟子。 当年合衍宗损失最为惨重,在多年的休整后新收的弟子也比其他宗门弟子多得多,故而面前之人没认出楚砚辞也很正常。 “这位是楚砚辞楚兄,师承元明宗,我等刚才便是去迎楚兄了。”孟令魏解释着,说着又看向楚砚辞,向楚砚辞介绍道:“这位是合衍宗的赵璞钰赵师弟。” 楚砚辞闻言朝着赵璞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赵璞钰一听楚砚辞是元明宗的整个人都懵了,脑海里将自己知道的宗门快速过了一遍,可他分明不记得有元明宗这个宗门啊。 见赵璞钰疑惑欲追问,孟令魏适时打断,“楚兄舟车劳顿,许是累了,赵师弟啊,咱们下次再叙,下次再叙。” 说罢便不顾赵璞钰的挽留带着楚砚辞赶紧走了,匆匆的一副避瘟神的模样。 对此不只楚砚辞纳闷儿其怪异的举动,隐身状态下的温翎也觉得好生奇怪,而就在走得远了些后另一个弟子才开口向楚砚辞解释。 “这赵璞钰啊是合衍宗宗主赵璞珏的同胞弟弟,就是草包一个,可偏生赵宗主很是疼爱他这个弟弟,无论什么场合都会让他这个弟弟出席,这个赵璞钰又是个好打听事儿的话痨子,若是不打断他,怕是要与他说上个三天三夜,楚兄日后见到他绕着些走,免得麻烦。” “陆安!”孟令魏瞪了他一眼,“不可妄论他人!” 陆安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虽说孟令魏批评了陆安,却是等陆安向楚砚辞透露完以后才让他闭嘴,楚砚辞心里很明白,这就是阿翎以前和他说过的‘钞能力’。 楚砚辞识时务地向孟令魏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孟令魏笑了笑。 很快,楚砚辞被带到了一处院子,孟令魏很是贴心地向他介绍附近院子里住的都是谁,而就在楚砚辞刚踏进院子不久,数道神识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而通过孟令魏的介绍,楚砚辞也很快猜到了这些神识的主人是谁。 鉴丹大会本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节目,往日里各宗也就是派几个得意弟子前来争一争高下,可今日各宗的宗主竟都亲临。 无非就是得到元明宗结界打开的消息,想来探探虚实罢了。 楚砚辞勾了勾唇,既然想探虚实,那他便成全他们。 下一秒,一道更加强大的神识以绝对的实力碾压过去,于是同一时间四面八方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闷哼声。 “嗯?什么声音?”孟令魏等人摸不着头脑,疑惑环顾四周。 楚砚辞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孟兄,我有些累了。” 孟令魏等人识趣告辞,“那楚兄就先休息吧,我等就不打扰了。” “好。” 目送着孟令魏等人离开,楚砚辞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不紧不慢地推门进屋,与此同时一道坚实的结界瞬间将整个院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温翎现身,幽幽道:“私下的较量不必收敛,但他们好歹是一宗之主,当众的时候得给他们些面子。” 男人挑眉,“徒儿记下了。” 第298章 暗通款曲 翌日。 鉴丹大会正式开始,暂住在附近村镇的各路修士接踵而至,此时的赤阳宗可谓是门庭若市,而这一日也是各大宗门代表正式会面的日子。 接待楚砚辞的依旧是孟令魏,在去的路上孟令魏和楚砚辞简单介绍了一下其它九个宗门现在的情况。 合衍宗宗主赵璞珏,原是合衍宗二弟子,本该是大弟子继承衣钵,可大弟子却在某一日突然失踪,故而只能任其为尊。 玄霜宗宗主欧阳鹭,是原宗主的女儿,在其父去世后性情大变,杀伐果断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谈及欧阳鹭时孟令魏几次欲言又止,随后更是很隐晦地提醒了一下楚砚辞要小心提防,同时也要提防无极宗宗主李自邕,因为李自邕心悦于欧阳鹭。 洞栖宗宗主陆淮,是原宗主同门师弟,因其比其他人年长一辈,故而一众宗门弟子都对其很是尊敬。 梵音宗宗主陈博文,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可传言其并非梵音宗的弟子,可具体情况到底如何却无人得知。 万药宗宗主柳闫晟,无极宗宗主李自邕,清坞宗宗主孙楠赫,以及天罡宗宗主周泽绪皆是大弟子承袭衣钵。 末了提及自家宗门时孟令魏神情不由变得自豪起来,说自家宗主以前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师兄,如今是全天下最好的宗主。 至于如何个好法儿孟令魏没说,楚砚辞也懒得问。 很快,楚砚辞被带到了专门为鉴丹大会特意另辟的一处独立空间里。 这里以一个圆形擂台式的岛屿为中心,四扇虚空的门像是封印一般镇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岛屿外侧则围满了弟子以及从四面八方来参加鉴丹大会的‘客人’,再往远处看便是如深渊一般触不到边界的黑暗。 在岛屿的斜上方虚浮着九把椅子,在楚砚辞没出现之前几个宗主还在攀今吊古,楚砚辞一出现,诺大的空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不约而同齐齐看了过来。 楚砚辞恍若未闻,脊背挺直目视前方,每走一步这个虚拟的小空间都仿佛震三震,他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周身散发出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众人不由自主为其让出一条路。 他信步上前,在走到岛屿边沿时脚尖一点跳了上去,随着他轻盈的动作,雾凇般的宗服在空中摇曳,又如敛翅的鹰缓缓蛰伏于人前。 他冷漠地抬起他矜贵的下巴,目光锁定坐在上座的九个人,像是巡视领地的狮子,他将上座的几个人好好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了正中央赤阳宗宗主项鸿宇的身上。 忽而展颜,“听闻贵宗在举办鉴丹大会,家师收到项宗主的帖子很是高兴,特备了些薄礼让我带来。” ‘帖子’二字他说得极慢,几个宗主在听到是项鸿宇请的元明宗后脸上表情顿时五彩斑斓。 楚砚辞好似并未察觉,他将温翎让他事先准备好的丹药全拿了出来,大大小小的丹瓶以十瓶为一排足足排了不下二十排。 一挥手,瓶塞齐唰唰全部掉落,一颗颗丹药像是被召唤的士兵纷纷飞出桎梏,来自九品丹药的光辉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连带着四周的黑暗都褪了几分颜色。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而座上的九位宗主不由瞪大了眼睛。 “家师不知道其他宗主会来,故而只准备了一颗还阳丹,还望各位宗主莫要怪罪,不过家师说十大宗门本是一体,应该同心同德,故而准备了一些九品洗髓丹,让我赠予此次会碰到的各位师兄弟,还望在座的各位师兄弟日后多多关照。” 楚砚辞抬了抬手,还阳丹快速飞到了项鸿宇面前,其他丹药则如落雨般飞向了四面八方,很快所有弟子人手一颗九品洗髓丹,就连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都人手一颗。 这个画面就像一场梦,当台下的弟子真真切切拿到那颗九品洗髓丹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恍惚,现场在一片死寂之后是难掩于耳的惊呼。 而座上两手空空的八个人看着项鸿宇手上的九品还阳丹几乎全都青了脸。 这边送帖子,那边回九品还阳丹,这很难不引人遐想! 怪不得元明宗的结界突然开了,原来是暗通款曲! 几个宗主在心里将项鸿宇骂得个狗血淋头,而项鸿宇对此还并未察觉,拿到还阳丹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 这可是能救命的宝贝啊!现在属于他了!做梦都不敢想! 他脸上的笑容是掩都掩不住,不过他也很快感应到了旁边几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在愣了一下后也反应过来了不对劲,他想开口解释,结果几人不约而同地冷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项鸿宇有口难辩,毕竟送帖子是真,只有他拿到了九品丹药是真。 你让他为了洗清大家的怀疑把丹药还回去他又舍不得,毕竟这可是还阳丹!九品的! 纠结许久项鸿宇最后还是忐忑不安地收了丹药。 看了看下面掩不住喜悦的弟子们,心中暗暗恨铁不成钢,可更多的还是无奈。 多年前各个宗门都遭到了重创,弟子死伤无数,灵器灵丹损失惨重,修炼资源一再减少,别说九品洗髓丹了,六品对于这些弟子来说都是难事。 项鸿宇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元明宗确实有秘密,多年前师父想探求却没有解答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能帮助赤阳宗以绝对的优势迅速在修仙界强大起来。 或许…… 或许他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项鸿宇扫了一眼楚砚辞,心中有了主意。 他干咳一声,声音含着灵力瞬间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项鸿宇抬了抬手,一面面具凭空出现。 “温师妹太过客气了,从古至今十大宗门一直都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须用一颗丹药来维系彼此的情谊,不过温师妹既然有心本宗主也不好拒绝,这面面具可随主人意愿变幻容貌,温师妹可能会用到,日后得空了随时欢迎她来赤阳宗做客。” 假意客套了两句面具便飞到了楚砚辞面前,男人看着漂浮在面前的面具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他端详着上面的纹路瞳孔不由一缩。 这是栖面,是那个男人的东西。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他还活着?!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楚砚辞有些慌了,他不想让温翎再接触到有关那个男人的任何东西,可心口处不受控制的心跳却在时刻提醒着他,他不能阻止。 楚砚辞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远处的一个方向,低眉间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落寞。 “那我就替家师先收下了。” 第299章 火山撷英 项鸿宇又与楚砚辞寒暄了几句,楚砚辞心中装着事无心与之假意,故而简单应付几句后便退到了一旁,于是鉴丹大会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声令下几名弟子跳上了台,楚砚辞随意一瞥,不多不少刚好是每个宗门各一个代表,其中还有那位与他称兄道友的孟令魏。 “鉴丹大会主要分为两大关卡,这第一关便是撷英,十人一组,以一炷香为限。” “各位也看到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悬门,每个悬门里面所生长的灵植各不相同,每个悬门危险系数也不相同……” “在我左手边的西悬门危险系数最高,里面的灵植也是最好的,右手边的东悬门危险系数最低,里面的灵植自然也要差上一些,至于南北悬门则全凭运气,各位一定要思虑再三再做决定,决定好后便来我这儿取令牌吧。” 说话的是昨日领楚砚辞来赤阳宗也是为楚砚辞介绍赵璞钰来历的那个小弟子陆安。 陆安说完便掀开了手中托盘上的红布,东南西北四个悬门的令牌各有十个。 就在其他弟子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楚砚辞率先走了过去,他想都没想便拿起了西悬门的令牌,然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孤身走了进去。 西悬门,是危险系数最高的悬门。 自鉴丹大会创立以来鲜少有弟子敢进去,而进去过的弟子出来后无一例外均是身受重伤,因每年悬门内的考验都会自然变化,故而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其余几个弟子见状均是面露难色,因为在参加比试前他们都被各自的宗主召见过一次。 宗主有令,楚砚辞去哪儿他们便跟着去哪儿。 目的不一,有的是为了摸清楚砚辞的底细。 有的是为了和楚砚辞套近乎,方便以后套出元明宗的秘密。 有的是为了先楚砚辞一步抢到好的灵植将元明宗比下去。 还有的是想趁机将温翎唯一的徒弟铲除以报当年弑恩之仇,左右死于悬门,说起来也是能力不济,旁人也说不上来什么。 总之各怀鬼胎。 参加比试的弟子们唯恐进了西悬门不能全身而退,又怕完成不了宗主的命令,心里焦灼得很。 不过在短暂的内心挣扎后,还是有几个弟子硬着头皮跟着进了西悬门,轮到孟令魏的时候,负责分发令牌的陆安不动声色的用指尖点了点北悬门的令牌。 孟令魏愣了愣,疑惑看向陆安,陆安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说了一句,“大师兄可要好好斟酌。”便不做声了。 这让孟令魏更加摸不着头脑,宗主这是临时变卦了? 他不确定地看向项鸿宇,在看到项鸿宇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后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一组十人只有孟令魏拿了北悬门的令牌。 北悬门不是最难的也不是最轻松的,是福是祸全凭运气,如此与其他宗门弟子比较起来时也不会被人说赤阳宗的弟子一身鼠胆,同时又间接的向元明宗示了好。 项鸿宇打得一手好算盘。 再看西悬门内。 楚砚辞一进去便被送到了一处荒芜之地,刚一落地便扑面而来一股热气,灼烫的温度瞬间将他胸前的一缕发点燃。 男人淡定地睨了一眼那簇不安分的火苗,刚才还试图向上燃烧的火焰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与此同时,周遭逼人的热气在顷刻间被他身上的寒气所吞噬。 他不紧不慢环顾四周,目光所及皆是火山,滚烫的岩浆顺着火山口蜿蜒而行,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灰烬成碳。 就在楚砚辞还在勘视地形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嘶……好热!” “我的衣服!” “这什么鬼地方!” “快帮我灭火!” “……” 陆陆续续进来了八个人,很显然他们并没有楚砚辞适应得那么快,刚一进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楚砚辞连头都没回,淡定的模样就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跟着一起进来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们逐渐适应了环境这才开始观察地貌,脑海里快速闪过这个地形会生长的灵植,待心中有了答案后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到了前面男人的身上,暗自思索着该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 “四大悬门里属西悬门最危险,真不知道一会儿会有什么考验等着我们,哎楚兄,不如你我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身着梵音宗宗服的弟子摇着扇子笑意盈盈来到了楚砚辞身旁,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楚砚辞闻声快速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心中便有了自己的考虑。 只见他回以一个客气的笑容,道:“那再好不过了,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师兄可不敢当,论起来我该唤楚兄一声师兄,我姓陈,单字桓,楚兄唤我陈桓即可。” 楚砚辞点头,“时间不等人,不如我等先将灵植采齐再诉肺腑如何?” “楚兄这是有头绪了?” 楚砚辞没有说话,目光直直地望向了远处唯一一座死火山上。 陈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不由摇头,掩扇贴到楚砚辞耳边小声嘀咕道:“楚兄啊,容我多一句嘴,众所周知火山旁长势最好的就是火流苏,这火流苏呢一般又只长在活火山附近,像那种死火山,找不到的。” 楚砚辞闻言含笑不语。 正如陈桓所说,火流苏的确只长在活火山附近,他们学过的花草册子里也明确记载了死火山附近不会生长任何灵植。 他当然知道这些。 不过,他要找的可不是火流苏,也不是那些普通的灵植。 见楚砚辞一声不吭陈桓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楚兄啊,火流苏已经极其罕见了,这西悬门危险重重,我觉得还是保守一些比较好,你说呢?” 他此次任务只是为了给楚砚辞留下一个好印象,方便以后两宗的邦交,如今这傻子要去一个毛都不长的地方,他若是跟着去了采不到灵植就炼不了丹,出去后怕是要被宗主骂死! “陈兄说得是。”楚砚辞依旧客气地笑着,“可家师先前有言,修仙之路漫长且无趣,与其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不如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人活一世,多多尝试总是好的。” 陈桓无语,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既然如此我就不拦楚兄了,这样吧,你我分头行动,不论寻到什么灵植都各采两份,如何?” “恐不合规矩,陈兄好意楚某心领了,若是没有寻到想要的我再去寻陈兄,到时陈兄莫要嫌弃才是。” 场面话谁不会说。 “好说好说。” 陈桓巴不得他拒绝,他看了看手中的令牌,令牌四周有一圈青芒环绕,那一圈青芒正在一点点消失,待全部消失便代表时间到了。 “时间不早了,就此别过吧。”陈桓拱了拱手,“楚兄,千万小心。” 楚砚辞回了个礼,随后御剑而起独自飞向了那座死火山。 二人的对话不远处的其他人也听得真切,在简单的一番思索后,八个人分道扬镳,无一例外奔赴的全都是活火山。 不过,有一倩影却在中途趁人不注意时调了头,径直飞向了那座死火山。 第300章 青狞鸟蛋 楚砚辞御剑飞至火山正上方,在天空正好能俯瞰火山的全貌,火山口附近积满了厚厚的浆岩,随着时间的沉淀那些浆岩凝固得格外坚硬。 很显然,在许多年前这个死火山曾经喷发过。 他盯着火山口看了许久,像是透过那层厚厚的浆岩看到了什么,沉凝几许,男人径直飞了下去。 随着距离火山口越来越近,一道凌厉的掌风轰然打了出去,与此同时那看起来无比坚硬的浆岩瞬间爆破,碎石裹挟着尘土在空中喷发,一个巨大的洞口暴露了出来。 透过洞口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点点火光在闪动,好似那快要熄灭的沉香经风一吹重新燃了起来,男人见此眸子闪了一下,随后快速没入其中。 与此同时,周遭的火山因共振同时喷发,滚烫的岩浆犹如烟花般在空中绽放又如落雨般砸向地面,前来撷英的弟子们见状赶忙设法躲避,完全没有了采撷火流苏的时间。 更为麻烦的是,沉睡于火山底的妖兽纷纷苏醒,伴随着一声声刺耳的鸣啼,一只只身燃火焰碧眼尖嘴全身乌青的怪鸟飞了出来。 “青……青狞鸟!” “怎么这么多青狞鸟!” 弟子们认出了眼前的怪鸟,而被吵醒的青狞鸟们也纷纷将矛头对准了这些前来撷英的弟子,众弟子无法,只能一边躲避不停喷发的岩浆一边硬着头皮与这些不知道存活了多久的妖兽战斗。 再看楚砚辞这边,果然如他所料,这并不是一座死火山,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尚未喷发而已。 在这座火山的最深处积蕴着大量岩浆,这些岩浆就像锅里煮熟的沸水正不时冒着泡。 楚砚辞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后便只身跳了进去。 尾随而来的人影见楚砚辞跳了进去不由愣了愣,可在原地思索片刻后又笑了,只见她手上结印,一个又一个地缚印便加持在了这片岩浆之上。 地缚印,如其名,将人困于原地的术法。 她想着不论多厉害的人进到这滚烫的岩浆里都不可能待太长时间,她将出口封住,任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得交代在此处。 如此,她便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了。 女子洋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心中盘算着出去以后宗主会如何赏赐,却完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楚砚辞可不是普通人。 在此刻用地缚印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致命的,可对于楚砚辞来说,不过是见不得人的小把戏罢了。 只见女子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她刚刚才施下的地缚印便瞬间被破了,楚砚辞直直从岩浆里飞了出来,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眼神明明看起来很随和,可在心虚的女人看来,无异于死神最后那迷惑人的怜悯。 “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楚砚辞表情无波无澜,“这话不该我来问姑娘吗?若在下看得没错,姑娘刚才施的可是地缚印?姑娘是想将在下困于此处?姑娘想杀了在下?若在下记得没错可不曾与姑娘有仇怨,既然不是姑娘想杀在下,那又是谁?” 随着一连几个轻飘飘的反问楚砚辞已经来到了女人面前,他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的气势将女人吓得说不出话,只留眼睛里的惊恐在不断放大。 “原来是玄霜宗的师姐。”楚砚辞随意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宗服,语气冰冷。 ‘玄霜宗’三个字猛然将女人惊醒,她是玄霜宗的弟子!对!她是玄霜宗的弟子!她是来撷英的!她是来撷英的! “怎……怎么!”女人猛地挺直腰板,“这地方你来得别人就不能来了?我是用地缚印了,我又没看见你下去,谁知道这岩浆下面有没有危险的东西,我用地缚印有问题吗?” “没问题。”楚砚辞眸子渐深,“当然没问题。” 女人见状以为他信了,暗暗松了口气,可还未等她彻底缓过来,脖子忽而一凉,紧接着一股温热汩汩蔓延。 “你……!” “死于悬门,自然没问题。” 楚砚辞一挥手,尚留一口气的女人便‘噗通’一声被扔进了岩浆里,随后一个地缚印落到了尚在挣扎的女人头上,将她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压了下去,直到最后,悄无声息。 “欧、阳、鹭。” 玄霜宗现任宗主。 楚砚辞凝着那依旧冒着泡的岩浆面无表情地喃喃着,就像在清点生死簿,已然为那个名字划上了句号。 睫毛轻颤间有杀意一闪而过。 半晌,他收回视线,随后摊开了自己的手,在他的手上赫然可见一枚蛋,蛋身通体赤红,金色的神秘纹路盘旋于蛋壳之上发出浅淡的光芒。 在如此之高的温度下而不熟,显然这不是普通的蛋。 楚砚辞将蛋好生藏于怀里,随后这才飞了出去,而随着他的离开这座死火山也在顷刻间喷发。 还在与其他弟子纠缠的大鸟见状纷纷停下了攻击,不约而同看向了喷发的火山,而后又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齐齐飞了过去。 弟子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们顾不得采摘火流苏,纷纷祈祷时间快点儿到,他们好快点儿离开。 而楚砚辞一出来就被数只青狞鸟包围了。 大鸟们杀气腾腾地盯着楚砚辞,就好像随时会把他撕成碎片,可又没有一只鸟敢贸然行动。 楚砚辞知道,是因为他怀里的那颗蛋。 书中曾有记载,青狞鸟是一种极其稀有的鸟。 其繁育非常困难,母鸟会把蛋产在火山里,小鸟只有经过岩浆淬炼破壳方能存活,稍有差池便会与岩浆融为一体,这个过程很漫长,同时又很危险,故而青狞鸟很重视族群的幼崽,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楚砚辞之所以非要拿这颗蛋主要是因为青狞鸟只有在幼崽时期才能喷发出焚情火,长大后再喷发的火便不再是焚情火。 焚情火是炼制生肌丹必须要用到的火,是他曾经苦寻许久也未曾寻到的火种。 而生肌丹能让温翎长出手臂。 佘兄说炼制生肌丹需要魑蓝蕊、断涟木、再生石、珍漪草,再由焚情火炼制即可。 阿翎在鬼界寻到了断涟木,尚知瑜死之前留下了再生石,珍漪草是阿翎与尚知瑜买来的,多年前他在一处深海找到了魑蓝蕊,如今只差焚情火。 只差焚情火就可以炼制生肌丹了,只差焚情火阿翎就能长出手臂了,他不可能放弃! 只见男人深呼一口气,下一瞬,一股强大的力量自他身上猛然迸发,那股力量犹如从天而降的巨山,压到了在场的所有青狞鸟身上。 登时,所有青狞鸟像断了臂膀一般直直砸到地上,怎么起都起不来,唯有一声声不甘的嘶鸣震耳欲聋。 而楚砚辞则像统领这个世界的神睥睨着一切,“我会保护它好好长大。” 不管这些鸟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说什么了,他看了看手中的悬门令牌,时间不多了,环视四周,随后目光定在了一处地方。 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他摘了一株火流苏。 随着一阵白光大盛,几人被送出了悬门。 第301章 窝囊豁达 噗通—— 悬门里的弟子们终于出来了,可惜,并非华丽登场,更像是落荒而逃后被扔了出来。 只见一个个灰头土脸,衣服褴褛不堪,除了楚砚辞基本都受了伤,蓬头垢面毫无形象可言。 更为诡异的是,出来的弟子个个表情怪异,他们不约而同看着楚砚辞,眼里满是惊诧和恐惧,就好像……就好像看到了鬼一样。 “惢[suo]秋呢!”一声尖锐的声音打破寂静。 众人这才发现,出来的只有九个弟子。 欧阳鹭憎恶地盯着楚砚辞,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楚砚辞风轻云淡掀起眼皮,眼神不躲不闪,“欧阳宗主可是在问我?” “进去的弟子只有你完好无损出来,不问你问谁!” “欧阳宗主这话未免太过荒谬,悬门撷英各凭本事,我毫发无损难不成还错了?悬门之内险象环生又沃野千里,我又不是贵宗弟子的奴仆,如何得知贵宗弟子的下落?反倒是欧阳宗主你……不问与贵宗弟子一同进入悬门的其他人,上来就发难我这个第一个进入悬门的人,怎么?欧阳宗主是有先知的能力,看到贵宗弟子与我结伴了?” 言外之意就是欧阳鹭派弟子跟着他图谋不轨,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谁能听不明白。 欧阳鹭被气得脸色铁青,“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和本宗主说话!” “以前下山历练时曾途经市井,那市井里的泼妇与人吵架时若说得不在理便抓着对方的态度问题不放,不知怎的,今时今日脑中又莫名浮现那一幕,怪哉怪哉。” “你说本宗主是泼妇?!” 楚砚辞面无表情垂下眼睫,“不敢。” “你!” “行了行了,撷英之前陆安已经将四面悬门里的情况相告知了,路都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项鸿宇赶忙充当和事佬,“况且砚辞没那个意思,欧阳宗主多心了。” 这般说辞引得欧阳鹭恶狠狠一瞪,项鸿宇一噎。 爱慕欧阳鹭的李自邕忙在旁小声劝慰,“不过是一个弟子,没就没了,现在大家都在场,咄咄逼人反倒显得我们不在理,你不就是想给元明宗一个教训吗,放心,有我呢,保证让你出了这口恶气,鉴丹大会还有些时日,莫要急于一时……” 说话间李自邕胸有成竹似的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欧阳鹭见状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不过自家弟子没了,鉴丹大会也就跟她玄霜宗没什么关系了,她在这儿待着不过是自取其辱,遂冷哼一声愤然离席。 场面一度很难收场。 但作为东道主的项鸿宇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主持大局,他看了看楚砚辞,本来想让楚砚辞说一说悬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楚砚辞脸色冷得很,显然不打算卖他这个面子,无奈,项鸿宇只能问询别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七八八加起来差不多将里面的情况说了个大概,在场的人听完均是惊出一身冷汗。 谁人不知青狞鸟凶狠无比,对付一只尚且要使出全力,更何况面对一个族群的青柠鸟,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最后是楚兄以一己之力震慑住了所有青柠鸟我等才得以喘息。”说话的是悬门里最先向楚砚辞示好的陈桓。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大家不由更加好奇楚砚辞到底是什么修为,也更加想知道元明宗里那个诱人的秘密。 众人看向楚砚辞的眼神在此刻也变得异常微妙…… “此行……”项鸿宇轻咳一声,“此行尔等都有何收获?不妨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一听问到收获,几个弟子突然丧眉搭眼,垂着头不吭声了。 显然,这几个人是没什么收获了。 最后只有楚砚辞、陈桓、孟令魏,以及洞栖宗的孙沅拿出了各自采到的灵植。 十大宗门,博弈还未正式开始就已经淘汰了六个宗门的弟子,史无前例,接下来的情况可想而知,绝对不会有人再拿西悬门的牌子。 楚砚辞等人算是通过了第一关,接下来就该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表演了,没楚砚辞什么事儿了,于是他趁乱离开了比试场地。 回到房间以后温翎迫不及待显形,先是紧张地将男人检查了一遍,确定其真的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惢秋,你杀的?” 男人眼神卸去防备,柔柔落到温翎身上,乖乖点了点头。 温翎又问:“她先动的手?” 男人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嗯,眼神登时变得无比委屈,“她将徒儿锁在岩浆里,她想将徒儿生生煮熟,师父不知道,岩浆里可烫了,只进去了一会儿,徒儿这身上就疼得不得了,连眼睛都险些融了。” 温翎一听这话愣了一下,而后连忙紧张地看向楚砚辞的眼睛,由于身高差距,她得稍稍垫些脚尖。 “不应该啊……刚才检查着没事儿啊……”嘴里念叨着不应该,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 她将男人的眼睛和身体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个遍,就差扒掉那身衣服用肉眼再看一遍了。 男人享受极了这种被她关心的感觉,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温翎很快也注意到了他嘴角的笑,不悦地眯了眯眼睛,她收起灵力,退至一旁。 “笑什么?” “嗯?徒儿笑了吗?” 温翎皱眉,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楚砚辞赶忙正经起来,“起先徒儿担心师父会责怪,如今看来是徒儿多虑了,徒儿笑是窃喜是庆幸……” “责怪?责怪什么?责怪你杀了那个叫惢秋的女子?” 楚砚辞点头。 见他点头温翎不免嗤笑,“在你心里为师就这么糊涂?” “徒儿不敢……” 温翎白眼,“你想的也对,为师确实糊涂,为师以前一直觉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是爹生娘养的谁的命不是命啊,可后来为师发现有的人啊他不这么想,他不把你的命当命,他杀你是不眨眼的,在被人一而再再而三不当人的情况下再退就不是豁达而是窝囊了。” 她轻叹一声拍了拍楚砚辞的肩膀,“为师就是太过窝囊才会在如今可以一手遮天的情况下还要设法与这些小人虚与委蛇[yi],你别学为师。” “师父……” 楚砚辞想说‘师父并不窝囊,师父是为了元明宗的未来和江小宗主着想。’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温翎微微抬起的手打断了。 她眼眸复杂,像是有所纠结,嘴巴张了张,却又顿了顿,半晌才出声,“那面面具……项宗主给你的那面面具,拿给为师看看。” “……” “是。” 第302章 下作把戏 手上的面具通体纯白,上面有一只由金线勾勒的白蚕,白蚕占据了半张面,看起来栩栩如生,很显然这就是栖面,可栖面与之前似乎又有些不同。 温翎凝着多出来的那只稍小一些的青蚕微微出神。 当年兄长与阿砚均被罩在了大钟里,若记得没错当时栖面就在兄长身上,以二人自爆元神的威力来说,像栖面这般品级的法器早该烟消云散才是。 为何如今会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 面具上多出的青蚕会不会是…… 温翎没敢继续想下去,只是摩挲过的手指不受控制轻轻颤抖。 楚砚辞自然也注意到了上面的青蚕,碧绿的颜色与整体的纯白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见过栖面,只是偶然间听温翎提起过,加上他与那个男人同归于尽那日温翎交代了栖面的来历,故而他对其记忆深刻,他隐隐也猜到了那个多出来的青蚕的来历。 见温翎一副怀念的模样男人心里的醋坛子瞬间被打翻,“师父,徒儿出去一趟。” 他不想让温翎再看,遂随便扯了个理由企图让温翎分心。 “嗯?”温翎心不在焉没有听清楚,茫然看过去,“什么?” 男人盯着温翎的眼睛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徒儿出去一趟。” 温翎听清楚了,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然后继续盯着手中的栖面看。 她没有问他要去哪儿,也没有嘱咐他注意安全,她的心思全部在栖面身上,这番举措生生将楚砚辞接下来要说的话给逼了回去。 袖下的双拳不知不觉越攥越紧,后槽牙险些咬碎,男人沉着脸转身离开,离开时带起的风将隔间处悬挂的珠帘吹得叮咚作响。 可惜,温翎没有听到。 于是乎男人心中郁结更甚,他走到院子里,路过一旁的石凳时泄愤似的一脚将其踢飞,石凳撞到院子里的大树上,飒飒着落下一地的叶。 楚砚辞后知后觉自己弄出的声音太大,他紧张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然后赶紧将石凳捡了回来放回原位。 男人杵在原地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此刻明媚的太阳都显得格外刺眼,都说活人争不过死人,起初他是不信的,如今信了。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一低头却看到一身着赤阳宗宗服的女子等在结界前。 女子见他看了过来,然后赶紧招了招手,示意他打开结界,楚砚辞本不想予以理会,可一想到屋里温翎盯着一个死人的面具看个没完他就堵心,他就不想回去,犹豫几秒,最终还是撤了结界。 “何事?” 楚砚辞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眼神也冰冷骇人,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谁惹谁死的气息,女人不由心中犯怵,可一想起自己的任务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 “悬门一行大家都辛苦了,宗主特命我等备了些疗伤的丹药送过来。” 说罢小心翼翼递上了一个小瓷瓶。 楚砚辞面无表情伸手接过,“劳烦替我向项宗主道声谢。” 女人点了点头,然后赶紧走了,步伐之快说是跑也不为过。 楚砚辞打开盖子将瓶子放到鼻尖嗅了嗅,是补气丹,不过…… 这补气丹似乎补得有些过头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送药女离开的方向,下一瞬,平地起风,再看原地,哪里还有半点儿人影。 …… 花园里,送药女七拐八拐偷偷摸摸来到了一处角落,紧接着传来一段窃窃私语。 “事儿都办好了?” “宗主放心。” “他没发现你的身份吧?” “没有,他还说让弟子替他向项宗主道谢。” “嗯,事情办得不错。” “多谢宗主。” “去吧。” “是。” 紧接着送药女又探头探脑悄悄溜走了,不一会儿另一个人影也走了出来,楚砚辞定睛一看,除了李自邕还能是谁。 很显然他并未发现楚砚辞的存在,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离开了。 楚砚辞缓缓现出身形,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装药的小瓶子,半晌,眸子一闪,脑海中闪过一个坏点子。 …… 再看温翎这边,她已经将栖面收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楚砚辞回来心中有些担忧,刚想去寻寻,男人正好推门而入。 “去哪儿了?” 楚砚辞很是介意温翎刚才对他的忽略,此刻心中还有些别扭,于是阴阳怪气道:“原来师父知道徒儿出去了,徒儿还以为师父被那面具勾走了魂儿无心其他呢。”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温翎狐疑地看着楚砚辞,幽幽道:“怎么?爱徒这是吃一个死物的醋了?” 男人心中一咯噔,忙回避视线,转移话题道:“刚才徒儿一出门碰到了一个身着赤阳宗宗服的女子,她给了徒儿一瓶丹药,说是项宗主命她送过来的。” 说罢赶忙将那个盛有丹药的瓶子递给了温翎。 温翎瞟过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挑了挑眉,识趣的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伸手接过瓶子打开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稍倾,眸子一凌,“你吃了?” “没有。” 温翎松了口气,再次将瓶子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里面掺杂了少许的藏青乌、粟归、杏葵榫,好像还有一点虞罂汾,这些东西与补气丹的原材料很像,却也只是像,若非你我修为深厚根本嗅不出来,这些东西分食无所谓,可若是混食……大补啊,项鸿宇派人给你的?” “不,是李自邕。” “李自邕?”温翎先是愣了愣,而后反应了过来,“无极宗宗主,爱慕欧阳鹭的那个?” 楚砚辞点头。 温翎冷嗤,把玩着手上的丹药喃喃道:“食此丹者,五庭倒转,体内真气暴涨而不聚,后果就是四肢无力提不起气,让人控制不住出恭,明日就开始炼丹了,这是想让你在场上失态啊,呵,幼稚,堂堂一宗之主竟然搞这种无聊的……不……不对不对……” 温翎瞪大双眼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他是想趁你自顾不暇之际出手,他是想致你于死地!” 一想到这个可能温翎登时火冒三丈,“该死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砚辞……!“ 她想都没想便将手中的丹药递给了楚砚辞,“来而不往非礼也,去,想办法让他吃下去!” 生起气来的温翎颇像那点燃的爆竹,楚砚辞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小师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翎拧眉,不悦瞪他。 男人赶紧收敛表情,“师父和徒儿想到一起去了,在回来之前徒儿做了些手脚,亲眼看到李自邕和欧阳鹭将丹药吃了下去,算算时辰现在药效也该发作了。” 他一脸风轻云淡,温翎拿着丹药的手却不由一抖,“这瓶子里……原本有几颗丹药?” “十五颗。” “十……?” 温翎看着瓷瓶里仅剩的一颗丹药陷入沉思。 第303章 起床气大 当夜的赤阳宗很是热闹,温翎和楚砚辞趁着夜色摸到了欧阳鹭和李自邕的房前,瞧着这俩人跑了一趟又一趟的茅房。 其实修仙之人自辟谷之后很少接触到普通的食物,体内该是没有污秽的,可由于那几颗丹药将他们二人体内的真气污化,这才有了泻药一般的威力。 自食恶果,活该! 温翎暗暗鼓掌,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而看似在看向远方余光却一直流连在温翎身上的楚砚辞注意到她脸上那副解气的表情时宠溺地牵了牵唇角。 半晌,温翎觉得无趣,遂想离开,一转身却差点撞到了情难自抑越靠越近的男人身上,楚砚辞条件反射紧张伸手护住了她的腰,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迅速弥漫。 “为师……为师累了。” 如同被烫到般温翎匆匆移开了目光。 男人也有些慌张,手悬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要不……回去休息?” 温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然后从他身侧路过快速离开。 楚砚辞没有立即追上去,心口处疯狂跳动,他看着自己那只揽过温翎腰肢的手呆呆地笑了。 他总是分不清,分不清胸膛里的跳动是属于他自己的还是属于温翎的。 又或许是他们一同的悸动吧。 温翎先楚砚辞一步回到了房间里,因项鸿宇不知道温翎的存在,故而只准备了一间客房,温翎睡在了里屋,楚砚辞则睡在了外厅。 温翎抵着门,脑袋里莫名浮现近日种种,从察觉到楚砚辞还活着开始到今日今时那一个对视,她总觉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可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变了。 就在她脑袋里乱成一锅粥时,门外传来了楚砚辞的脚步声,温翎收敛思绪赶忙从门上起来。 楚砚辞进来,看到温翎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师父这是在等徒儿?” 他说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那双眼睛,犹如凛冬初融溢着温暖,恍惚间还有一抹温柔划过。 温翎狐疑地盯着他看,这还是自楚砚辞醒来她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后温翎终于发觉了哪里不对劲。 是他看她的眼神! 温翎如梦方醒,她以前时常能看到楚砚辞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温翎瞪大了眼睛看着楚砚辞半天说不出话。 楚砚辞察觉到她此刻情绪波动很大,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师父?怎么了?徒儿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温翎刚想说话,可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堪堪闭上了嘴巴。 万一……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她将心脏给了他,她知道,楚砚辞一定是感激的。 她不确定楚砚辞是真的记起了以前的事还是后来因为感激对她的情感发生了变化。 又或许是她自作多情看错了……? 温翎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自己的猜测。 思忖片刻,温翎选择了静观其变。 也许她可以先浅浅的试探一下。 打定主意后温翎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婉的笑,“天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你还要参加比试。” 楚砚辞愣了愣。 很明显温翎刚才明明就有话要说,也不知道在这几息的时间里她那颗小小的脑袋里想了些什么,突然就不说了,还露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笑容。 楚砚辞好奇,却又出于身份不好追问,稍加思索后微微俯身行了个弟子礼,“师父早些歇息。” 温翎轻轻颔首,意味不明地看了楚砚辞一眼后便端着身子进了里屋,而在她进去不久,里屋的灯就暗了下来。 夜很静,房间里更静,静到能清晰地听到人的呼吸。 楚砚辞躺在用桌椅拼凑而成的简易床上侧眸看向那扇紧闭的门,仿佛透过那扇门看到了后面的那个人,想起今夜那仓促一拥,唇角便又止不住地上扬。 …… …… 翌日,因着昨夜心情好楚砚辞这一觉睡得很是沉,沉到温翎在他面前站了许久他都没有醒来。 温翎也不叫他,就那么站在旁边盯着他看,所以当楚砚辞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看到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先是愣了一下,在看清面前之人的脸后男人还有些困意的眸子瞬间充满杀机。 好在温翎早有防备,一个侧身堪堪躲过了男人那致命一击,再抬首,楚砚辞已然站在了她对面。 温翎没有说话,楚砚辞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在盯着温翎看,眼神里满是警惕错愕不可思议,细看下去还有极力克制的恐惧。 问他为何这般反应,因为他看到了他这一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没错,就是温离愁的脸。 温翎戴上了栖面,变成了温离愁的脸。 见楚砚辞这般反应,温翎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思量,不过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抬手,将面具摘了下来,拎着面具一角晃了晃,笑看楚砚辞,“怎么?爱徒是想弑师?” 楚砚辞一看对方是温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可紧接着又想起自己刚才掌风的狠厉,又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徒儿可有伤到师父?” 温翎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上的面具,微微摇了摇头,再抬起眼时目光澄澈如泉,像是被太阳洗过似的,“为师才知道,原来阿砚起床气这般大。” 楚砚辞心中一紧,他不确定温翎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徒儿……徒儿只是突然见到一张陌生面孔……” “好了。”温翎打断了男人的话,又将面具戴到了脸上,以温离愁的脸面对楚砚辞,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比试快开始了,走吧。” 楚砚辞没有动,他盯着温翎的脸不自觉拧了眉,“师父是想以这副面容示人?” 温翎挑眉,“有何不可?为师那张脸有不少人都见过,而见过这张脸的人基本都已经死了,更何况鉴丹大会人多眼杂,放心,没人能认出为师。” 说着还拍了拍楚砚辞的肩头。 楚砚辞失落垂了眼。 她明明可以换成任何一张脸,却唯独选了这一张,这不由让人多想,忘不掉还是常怀念,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楚砚辞觉得万分不舒服。 他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抬起眼看过去,眼神逼人,“话虽如此,可师父顶着一张这般招摇的脸出门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吧。” 看着男人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温翎一脸戏谑,“阿砚是说这张脸太好看了?” 男人默了几息方才咬牙,“是。” 温翎抿唇憋笑,其实她并没有打算真的用这张脸出门,她只是想试探试探楚砚辞罢了。 如今看他这副吃瘪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试探下去了,真相近在眼前,那就是这厮确实记起了以前,至于他为何不与她坦诚相待,她暂时还想不出缘由。 不过,这样挺好的。 她假装不知道他记得,他以为她不知道他记得,从新开始,挺好的。 只见温翎缓缓阖上了眸子,脸上的五官悄然发生了变化,慢慢的,变成了她最初的模样,变成了那张楚砚辞心心念念的脸。 当记忆里那张脸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眼前,楚砚辞刚才心里的那点儿不悦瞬间一扫而空,他紧紧盯着她,眼神里压抑着的情感几乎快要喷发。 温翎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男人眼尾止不住的猩红,她愣了愣,待意识到什么后慢慢温柔了眉眼。 “人太多血腥味太重,为师怕忍不住,左右夺魁的都是你,为师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可好?” “好。”男人嘴唇止不住颤动,“徒儿都听师父的。” 第304章 比试开始 炼丹场上,通过第一关试炼的参赛人员均已到齐。 第一关卡是十人一组比试,第二关卡却是一起比试,第一关卡需要靠自己采撷炼丹材料,第二关卡由主办方提供炼丹炉和辅料。 楚砚辞被安排到了第一排第一个位置,原因无他,他是唯一一个从西悬门全身而退的参赛人员。 紧随其后的是梵音宗陈桓,洞栖宗的孙沅,赤阳宗的孟令魏,再往后便是那些外来参赛人员。 “又见面了楚兄。”陈桓朝着楚砚辞挥了挥扇子。 楚砚辞温和点头,目光与陈桓身后的孙沅孟令魏等人对视时也是非常和煦地笑了笑。 显然他今天心情不错。 “鉴丹大会第二场比试规则,只能用悬门采撷的灵植以及随机提供的辅料炼丹,私携辅料者,淘汰。爆炉者,淘汰。炼制四品以下丹药者,淘汰。超时未完成者,淘汰。炼丹炉已经分发完毕,若无疑问,现在大家可以依次上前选辅料。” 说话的还是昨日主持的小弟子陆安。 楚砚辞作为站在第一位的人自然是第一个上前挑选。 只见一排赤阳宗弟子缓缓出现,他们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盖子,盖子上贴着隔绝神识的符篆,这是防止有人外放神识作弊。 楚砚辞挑也没挑,直接掀开了第一个托盘。 在看到辅料为水烟草和冰蜡烛时,围观的观众均是唏嘘不已。 要知道楚砚辞在悬门采撷的是火流苏,众所周知火与水相克,根本不可能用来一起炼丹,强行相融唯有爆炉一种结果。 私下里有人攒局押夺魁的是谁,押楚砚辞的人不在少数,如今见此情形均是大失所望,场下一片唉声叹气,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反观楚砚辞,他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淡然地拿走了属于自己的辅料。 在他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抽选完毕,有和楚砚辞相同情况的,恼怒地拂袖而去,还有抽到心仪辅料的暗暗窃喜,直到最后一个人抽选完毕,比试这才正式开始。 “以一炷香为限,中途离席者视为弃权,辅料已抽选完毕,比试正式开始。” 随着陆安的一声令下,场上顿时忙碌了起来。 再看温翎这边。 她施展身法出了门,昨夜认好了路,所以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欧阳鹭休息的客房。 因被下了药,欧阳鹭正躺在床上忍痛,体内真气无法凝聚,此刻的她与废人无异。 伺候的弟子出去以后温翎便大摇大摆的进了门,欧阳鹭腹痛难忍根本无心其他,以为是刚出去的弟子又回来了,张嘴就破口大骂。 温翎听着她满口的污言秽语实在无法想象这会是从一宗之主嘴里说出来的。 她踱步至欧阳鹭床前,冷目看着床上的女子,半晌欧阳鹭才发觉不对劲,抬起头来,“你是何人?” 温翎没有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稍倾,欧阳鹭终于认出了温翎,正因为认出了温翎,那张清丽的脸蛋瞬间变得狰狞,“温翎!妖女!你竟然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 “你杀我父亲,杀了各大宗门的宗主,屠了元明宗欺师灭祖!你竟然还敢出现!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挣扎着欧阳鹭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佝偻着身子双手握剑就要刺温翎,温翎躲也没躲,任她砍下。 提不起真气,她的攻击与小儿耍木剑有何区别。 更何况温翎是旱魃的身子,大乘期以下的修为都不能奈她何。 温翎漫不经心用两只手指捻起刺在胸前的剑往旁边一甩,“你就这点儿能耐,我杀了你父亲又如何?” “温翎!你个畜牲!你不得好死!” 欧阳鹭因为腹痛脸色苍白,相比之下与温翎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因为腹痛只能勉强用剑撑地才能不倒。 看着面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子,温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稍沉了些,“你心里有怨尽管来找我便是,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阿砚。” “我呸!一口一个阿砚叫得真亲切,与自己弟子私通,也不怕贻笑大方!元明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元明宗出了你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荡妇,实属宗门不幸师门不严!合该灭宗灭族!都是因为你修仙界才遭此浩劫!元明宗被灭宗都是因为你!死了那么多人你却还活着!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温翎,血红的瞳子突然一紧,她凝着欧阳鹭,嘴唇不受控制颤抖,在不停的咒骂声中温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 许久许久,久到对于她来说恍若一个世纪,她的目光才慢慢归于平静。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抵到了欧阳鹭的眉心处,“说起来我还没有主动杀过人,一直想尝试一下,感谢你的奉献。” 话音刚落,就见欧阳鹭双目一撑,没了反应。 温翎面无表情将人往地上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楚砚辞感觉到自己胸腔深处那颗心脏突然狂跳不止,他以为温翎遇到了危险,可转念一想以她如今的修为,若真有人想与她一战怕是会闹出不小的动静,可似乎…… 楚砚辞抬眼扫了一眼项鸿宇等人,几人表情并无异常。 显然,并无大事发生。 碍于此次比试事关重大,他不能轻易离席,思索再三只能加快了手上的进程。 不出意外的丹炉爆了。 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可事情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简单。 分发给他的丹炉本就是残缺的,就算他今日没有抽到相克的辅料这丹炉也会爆,有人故意在他的丹炉上做了手脚,至于是谁做的他现在不想追究,他现在只想快些离开去见温翎。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砚辞准备放弃比赛的时候,楚砚辞双手突然发力,以手为炉,以灵气为焰,初具形骸的灵丹在两掌之间再次飞速旋转。 此番操作引得全场瞩目,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到了楚砚辞的手上。 将相克之物相融实属逆天,可楚砚辞本就是逆天之人,在他眼里,世间万物均可共生。 只见他手中的丹药越转越快越转越快,通体纯白的灵丹在灵气的炙烤下突现裂痕,一条蜿蜒的曲线将丹药一分为二,紧接着在一片骤亮之中纯白的丹药被红蓝双色取代。 一半为水一半为火。 与此同时,楚砚辞的四周现出异样,只见在他四周突现冰山,大雪漫天洋洋洒洒无根自成,离得近的陈桓都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等众人反应,冰山突然爆发,滚烫的岩浆冲破冰层将雪层吞噬,冰与火的碰撞注定不凡,嘶嘶啦啦的吞噬犹如血脉觉醒带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丹象!这是丹象!” 有人反应过来喊了出来,于是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楚砚辞换恍若未闻,快速做着收尾工作,他现在只想快点儿离开,因为他的心脏已经二次不受控制跳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楚砚辞终于将丹药炼制完成,他甚至来不及将丹药装瓶就赶紧拿着丹药来到了作为评判的几个宗主面前,然而不等项鸿宇激动接过,一弟子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宗主!宗主!出事了!玄霜宗宗主和无极宗宗主被人杀害了!” 听到这个消息全场哗然,反观楚砚辞,他突然就不急了。 第305章 盖棺定论 因事出突然,鉴丹大会只能匆匆结束,但楚砚辞作为第一个炼完丹且炼出了九品丹药的参赛者注定就是第一名,后期补一个流程即可。 但第二名第三名还是要争夺一下的,不过这与楚砚辞没什么关系了。 在赤阳宗乱作一团的时候楚砚辞闲庭信步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屋,温翎正坐在窗前翻看着话本子。 “回来啦,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比试结果如何?”温翎好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副悠闲的模样。 不过细心的男人还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视线一扫,握着话本子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男人目光顿了一下,然后恍若未闻垂下了眼睫,“现场出了点儿小状况,比试中止了,不过徒儿已经将丹药炼好了。” “哦?出什么事了?”温翎起身,不动声色将那只发抖的手背到了身后。 “欧阳鹭和李自邕死了。” “死了?”温翎一脸震惊的模样,“不能吧,那几颗丹药威力这般大吗?” “……”男人默了默,没有言语。 温翎咂嘴摇头,“这叫什么,这就叫自食恶果,害人之心不可有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楚砚辞:“……师父说得是。” 再看另一边。 欧阳鹭和李自邕的尸体被暂时抬到了赤阳宗的祠堂,玄霜宗和无极宗跟来的弟子跪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 “到底怎么回事!” “回宗主,欧阳宗主不知道怎么回事腹泻得厉害,弟子端去了热汤却被骂了出来,之后弟子就走了,弟子真的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求宗主明查……” 其余几宗宗主正在调查,首先询问的便是伺候在旁的赤阳宗弟子。 “李宗主确也如此。”另一位伺候李自邕日常的弟子连忙在旁附和。 看着二人那瑟瑟发抖的模样也不像说谎,几位宗主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思量。 早上欧阳鹭和李自邕差人来说身体抱恙,不打算出席比试,刚才通过检查二人的尸体确也发现二人体内有大量补气丹滞留,并无外伤,由此判断俩弟子并未撒谎。 那么问题来了,二人为何会腹泻?又为何会吞食这般多过量的补气丹?死因又是什么? 几个宗主查不出来,难以交代。 “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说话的是梵音宗宗主陈博文,相传此人之前并非梵音宗弟子,是后来者居上,此人性格温和却很少言语,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乍得一听他主动开口,其余几位宗主均是愣了愣,项鸿宇最先回神赶忙接话,“陈兄有什么好办法?” “复镜术。” 众人后知后觉,对啊!复镜术! 可以通过复镜术听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几人同时将目光对准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而当那些哭哭啼啼的弟子听说宗主们要用复镜术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竟直接拒绝了。 要知道,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之所以叫做秘密就是不能被旁人知晓的。 人家弟子不许,宗主们只得放弃从尸体上找线索,退而求其次分别来到了二人的房间。 复镜之术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可以对任何死物施展,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可。 他们能想到复镜术温翎当然也能想到,当年她可就是通过复镜术得知温厄愁不对劲的,又怎会失足于此。 她临离开前抹去了自己的痕迹,不过,倒是留下了一些有意思的。 比如二人还未结侣便耐不住寂寞时的缠绵,比如二人对项鸿宇与其他宗主的不满怨愤,比如二人密谋如何设计楚砚辞的对话,再比如二人自食恶果后的窘迫。 有趣得很呢。 几位宗主从二人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表情出奇的一致,都是那么的……难以形容。 “欧阳宗主和李宗主因修炼不当,受反噬身亡,今殁于我赤阳,项某心中万分悲痛,但落叶总要归根,项某便不再多留了,一会儿项某会派弟子送两位宗主回宗,望各位节哀。” 这话是对两宗随行弟子说的,欧阳鹭和李自邕的死因已盖棺定论,随行弟子虽对这个结果不信服,但自家宗主什么样他们还是心中有数的。 看众宗主的表情,不用想都知道,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日,玄霜宗和无极宗的弟子便带着各自的宗主离开了。 左右他们也没有通过鉴丹大会第一轮比试,在不在现场也没有什么意义。 鉴丹大会搁置了几日后便又开始筹办了,楚砚辞作为那个提前交卷的考生根本不用参加后面的补考。 小院子外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可这一处小院子里倒是格外清闲。 温翎无事便坐在窗前看看话本子晒晒太阳,虽然旱魃不喜欢太阳,但是她喜欢啊,她总觉得多晒太阳她的体温兴许就会热一点儿。 而楚砚辞无事便会打坐,倒不是在修炼,他是偷偷的在识海用灵气孵化青狞鸟蛋。 问为何偷偷,大概是他想看到温翎惊喜的表情吧。 几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鉴丹大会也有了结果,楚砚辞理所当然的夺魁,彩头是一把扇子,拿到那把扇子的时候楚砚辞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原因无他,只因那把扇子是温离愁的噬莲扇。 现在的噬莲扇已经没了往日的风光,它失了灵气更像是一把普通的法器,但对于现阶段的各大宗门来说,也确实是一件不错的宝贝了,配得上夺魁彩头。 拿到噬莲扇后温翎只是简单看了一眼便让楚砚辞收起来了,之前不知道楚砚辞记得以前便罢了,如今知道他记得,温翎不愿再表现得对往事太过在意而让他不高兴。 只是暗自还是会忍不住思考栖面和噬莲扇为何会在那么大的冲击下完好无损,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师父,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今日早些休息吧。” 楚砚辞的声音打断了温翎的思绪,她看了看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烟云绕月,明日该是一个凉爽的天气。 “好。”温翎慵懒地展了展自己的双臂然后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懒散道:“终于要回去了,回宗以后为师一定第一时间冲到后山,在水里泡它个三天三夜。” “师父是想沐浴了?” 温翎半眯着眼睛往床边走,撇了撇嘴,“也不是,许是许久没有出元明宗的缘故,总觉得外面很脏,身上也不爽利,再加上在这个小房间里待得太久,絮烦得紧,就突然很想后山的山泉水。” 男人了然,“师父稍等片刻,徒儿这就去准备沐浴事宜。” 话音刚落人就没了,温翎瞬间清醒,“不是,为师不是那个意思!” 第306章 此夜稍短 不一会儿楚砚辞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木桶,桶里放满了温水,水面还洒着一层花瓣。 “师父,你看看水温可还合适?” duang的一下,木桶就被放在了温翎面前。 水面之上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升腾,温翎拂了拂水面,冰凉的指尖瞬间被一股热流包裹,温度对于她来说刚好合适。 温翎会心一笑,“刚好。” 见她满意,男人也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那师父洗好了唤徒儿。” 说罢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温翎虽然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但既然已经准备好了,自然要以享受为主,她将衣衫层层褪去,舒服地没入水中。 烛火将屋内旖旎风光倒映在了门上,门外的男人看着那婀娜的影子难免心猿意马,他几次移开目光又几次没出息地看了过去,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心里是没来由的躁动。 好在很快里面的人儿就安静了下来,她静静地泡在水里,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在单纯的放空自己,左右终于没有了那撩人心弦的流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抽泣声,门外的男人双拳一紧,心里那点儿逶迤心思瞬间消散。 “师父?” 他小心翼翼唤了她一声。 门内无人回答,只是那细碎的抽泣声变得愈发明显。 “师父?可是沐浴好了?” 门内依旧无人答复,就在楚砚辞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时,门上的人影突然掉进了桶里。 楚砚辞心中一咯噔,作势就要冲进去,在他马上就要推开门的时候,屋内传来‘哗啦’一声出水的声音。 “我没事!你别进来!” 屋内传来温翎略显慌张的声音,男人的手堪堪停在了门框上,借着烛影可以看到温翎正在用双手快速擦去脸上的水。 “为师睡着了,不小心掉进了桶里,没事,你不用担心。” 听到温翎的解释楚砚辞心中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若是洗完了就出来吧,泡久了水该凉了。” “好。” 话音落,房间里一时寂静。 片刻后温翎打开了门,楚砚辞第一时间看向了她的眼睛,在看到她眼角微红的痕迹后不自觉沉了眸,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进屋,将她的洗澡水搬出房间,离开,一气呵成。 他没有多问,这让温翎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是真的睡着了,不过在睡着前想了一些事情,她想起了欧阳鹭,想起了欧阳鹭骂她的那些话,想着想着睡着了,又梦见了那帮师兄弟和那个便宜老爹。 说出来她都觉得自己丢人,洗个澡还能睡着,睡着还能做梦,做梦还能哭,哭就哭吧,还哭进了洗澡水里,啧。 丢人。 等楚砚辞回来的时候温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帮为师把头发弄干可好?” 男人愣了愣,然后快步走了过去,他一手敛起温翎的发另一手附着灵力缓缓缠上她的每一根发丝。 温翎戴着栖面,脸是她本身的模样,可眼睛不是,头发不是,她的眼睛像一颗随时会破裂的红珍珠,她的头发像是千万条挂满雾凇的柳枝。 大手轻柔穿过她的发,每次放下都是一次恋恋不舍。 “徒儿的摄魂术练得差不多了,这次回去便替师父的那位故人了了心愿吧。” 阖着的眸子微微颤了颤,温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后便没了下文。 男人抿唇,大手缓缓按住了她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轻轻按揉。 许久。 “阿砚,为师觉得有些事情不该瞒你。” 按揉的手一顿,紧接着又慢慢揉了起来,“师父但说无妨。” “欧阳鹭和李自邕是为师杀的。” “徒儿知道。” 这次换温翎愣住了,她错愕睁开眼睛看过去,对上的却是楚砚辞那双风轻云淡的眸。 “他们对徒儿出手了,师父不会坐视不理,其实徒儿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只是没有师父出手快而已,徒儿下次一定会先师父一步。” 楚砚辞说得是那般轻松,就像是在谈论什么游戏比赛一样丝毫不在意她杀人的事,温翎不禁哑然失笑。 她转过身去再次阖上了眸子,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楚砚辞则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下,一下,又一下。 有人说夜很漫长,可又有人说夜很短暂,长短无从评定,但却因人而定,对于楚砚辞来说,此夜稍短。 …… …… 翌日,温翎容光焕发,大手一挥,九张请柬落于桌上,此柬请的自然是九个宗门的宗主,趁着这个档口正好给几位宗主。 参加的则是元明宗一宗之主继位大典,同时温翎会在继位大典上放出元明宗招弟子的消息。 看似有些仓促,实则不然。 温翎分身引着江顾尧进了一个有些不一样的秘境,里面时间流速与外界相差甚多,外面一日里面一年,细数下来江顾尧要比旁人多修炼了数年。 别看江顾尧还是九岁孩童的模样,可这修为已达元婴,元婴在这个小世界还是相当宝贝的,更何况像她爹娘和那些叔叔伯伯姑姑都是元婴以后开始收徒的。 鉴丹大会上楚砚辞招摇过市,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元明宗的实力,趁着这个热度,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几位宗主都会卖这个面子,几位宗主去了,那么江顾尧继位宗主的事定会无胫而行。 因着之前元明宗发生的事,弟子们宁愿去别的宗门也不愿去元明宗拜师,可若是几大宗门宗主去了,便代表元明宗被接纳,日后收弟子也会容易许多。 这些都是为元明宗日后的恢宏做的铺垫。 至于为什么是九张请柬而不是七张,主要是因为现在的温翎应该在元明宗,是不知道死了俩宗主的,请柬自然是楚砚辞参加鉴丹大会之前写的,如此才无破绽。 不出温翎所料,拿到请柬的几位宗主均是满口答应到时候会亲自出席,至于死了宗主的那俩宗门项鸿宇也充当老好人派弟子帮忙把请柬送去了。 该尽到的礼仪元明宗已经尽到,到时候去不去是他们的事情,不过以温翎对人性的了解,这俩宗门的新任宗主不会不合群的。 鉴丹大会终于告一段落,温翎和楚砚辞欢喜回宗,此行原本还算圆满,可在回宗的途中,温翎突然感觉魂体一颤。 在短暂的茫然后温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将青虚笛掉转了方向。 “阿砚,我们去青丘,狐狸出事了!” 第307章 速速回应 世人时常听闻狐族居于青丘,传闻青丘有神树三千株,树高三千丈,树冠覆盖整个山巅,普天之下无物能比。 青丘被传得神乎其神,为世人所憧憬之神只,可却从未有人真的到过青丘见过青丘,世人只知晓青丘是狐族的栖息之地,却不知晓还有另外三处地界儿也是狐族聚集地。 那便是涂山、有苏、纯狐。 涂山地处东南,有苏位于东北,纯狐在西南,而青丘则在西北,就像四根撑起天空的顶梁柱各居于世间一角,各行其是却又遥相呼应。 “狐狸之前说他来自于青丘,阿砚,你注意一下过路有无灵力波动!” 因立下了主仆契约,温翎感知到颜霂卿现在很危险,可她又不知道青丘具体在何处,故而她很着急,青虚笛在她的操控下快如流星。 楚砚辞闻言当即结阵,巨大的阵法在他脚底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千万条如触手般的灵波蔓延,顷刻间将附近千里笼罩。 青虚笛一路向西北,温翎在操控青虚笛的同时一直在试图与颜霂卿建立心灵沟通,可二人距离太过遥远,温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只是魂体上的不适愈发明显。 她能感觉得到,狐狸已经奄奄一息了! 若再寻不到,狐狸极有可能会死! 温翎不由攥紧了拳头。 而就在此时,阖眸感知四周的楚砚辞欣喜睁开了眼睛,“找到了。” 青虚笛戛然停于半空,温翎咬紧的贝齿缓缓露出一条缝隙,“在哪儿?” 楚砚辞没有说话,缓缓指向了一个方向。 温翎顺势看去,只见不远处群山峻岭,葱郁的树木像是一把天然的大伞将峰峦笼罩,扑面而来的气势恢宏磅礴。 正当温翎感慨其壮美时,连绵不绝的山峰上空竟缓缓升起一片浓烟,云雾缭绕之中山峦若隐若现,只一眨眼的功夫,那绵延千里的大山竟已消失半数。 温翎后知后觉大惊,“不好,这是青丘独有的瘴烟!瘴烟起,青丘隐,瘴烟散,无处寻。瘴烟有毒,阿砚,屏息!灵气护体!” 说罢控制着青虚笛快速飞了下去。 幸而温翎反应快,赶在最后一刻冲进了瘴烟里,大量瘴烟瞬间涌入青虚笛,两人仿佛置身仙境,眼前一片缥缈。 楚砚辞单手结印,神识像是蛛丝瞬间涌向四面八方,正当他全力搜寻颜霂卿时,垂在身侧的大手突然一热。 男人一愣,低头看去,一只纤细的柔荑正轻轻抓着他的手。 “瘴烟有碍视线,为师怕你走丢。”温翎眼睛看着别处。 男人顿了顿,下一秒不受控制地扬起了唇角,“师父说得有道理。” 大手突然反扑,将那只有些不自在的柔荑牢牢握于掌心,“师父可感应到了那位狐兄?” 触及他带笑的眼睛温翎逃也似的移开了目光,“我再试试。” 她缓缓阖上了双眼,口中念念有词,识海里契约符文随即亮了起来,忽明忽暗,就像人的呼吸。 狐狸—— 狐狸—— 你在何处—— 可还安好—— 狐狸—— 我来寻你了,若有感应,速速回应—— 狐狸—— 温翎以神魂相唤,尝试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多少遍,就在温翎快泄气的时候,识海里终于响起一道微弱的喘息声,紧接着,一条只有温翎才能看到的红线出现在眼前。 温翎喜出望外,来不及解释,拉着楚砚辞追着那条红线跑了起来。 他们穿过丛林,淌过小溪,越过高山,撕破瘴烟,走了许久,直至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顶上,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庙宇。 红线到这儿突然断了。 温翎蹙眉,环视四周并无通往山下的路,想来不会有香客到此 ,可诡异的是门前的香炉里却有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熄灭的半指炉香。 顺着炉香的方向抬头看去,庙门像是被人踹开一样摇摇欲坠挂在墙上,屋顶杂草丛生,屋外墙皮脱落,时不时有山风吹过,嗅不到半分生气。 地上有残血遗留,青石板台阶被浸染得面目全非,显然,此处曾有一场恶战。 温翎凝眸不语,目光停留在了头顶牌匾的那几个大字上。 狐仙祠。 推门进去,入目的是一个被毁掉的狐狸泥像,泥像头碎在地上,狐狸眼无珠却有神,苍白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狐狸泥像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样,与之对视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去触碰,温翎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了手。 “师父……”楚砚辞担忧出声。 温翎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便将手放了上去。 而在她碰到泥像眼睛的一瞬间,金光乍现,半空中出现一团烟,烟雾缭绕缓缓形成了镜状,紧接着,将青丘过往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呈现在二人眼前。 这个画面持续了很久,温翎和楚砚辞亲眼见证了青丘的兴衰,而随着最后一幕落下帷幕,烟雾散尽,狐像像是完成了任务般轰然碎了。 这时,平地无端起风,卷起地上的碎尘悠悠飞向了门外,飞向了天边,消逝于天际…… 原来,这里是青丘狐族的祠堂。 在很多年不知道多少年前,青丘比邻月汐谷,月汐谷是狼族的栖息地,原本两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可有一日,一位天外来客的到访彻底打破了这百年来的平静。 来人是一名苦行僧,苦行僧们认为世间的苦难是定量的,他们多吃点苦,世人就能少吃点苦。 这位苦行僧途径一村庄时发现整个村子的人染了瘟疫,唯一的解药便是青丘与月汐谷交界处的那株神树上结的果子。 神树由青丘与月汐谷一同灌养,神树八百年一结果,而每次只会结一颗果实,近日便是那神果成熟的日子。 青丘曾与月汐谷立下盟约,待果实成熟之日一分为二,一半送往青丘,一半送往月汐谷,任何人不得私自摘取。 而要想找到神树只有两条路,要么从青丘境内过去,要么从月汐谷的境内过去,这位苦行僧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青丘。 那时候的青丘只有一面结界并无瘴烟,可眼前强大的结界却还是阻拦了他的去路。 为了满村人的性命,苦行僧在结界前求了一日又一日,饿了便寻些野果野菜果腹,渴了便饮露水或者溪边水,无论刮风下雨烈日灼心他都不曾离开。 看守结界的是一名男狐,苦行僧的行为在他看来简直愚蠢至极,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做到如此地步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男狐几次三番驱赶,好言相劝或言语威胁又或武力逼迫都没能将苦行僧逼走,若不是狐族有令不可随意伤僧人性命他早便动手了,最后见这人实在赶不走索性就当看不见随他去了。 直到某一日,男狐的小女儿来了,“爹爹,外面的那个人怎么没有头发?” 第308章 偷走神果 “发癔症的疯和尚!不必理会!”男狐咬牙切齿,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而瞪向小狐狸,“你不好好学习术法跑这儿来干什么?” 小狐狸一拍脑门猛地想了起来,“娘亲做了您最爱吃的荷花酥,让我来喊您回家尝一尝。” 男狐双眼一亮,“你娘亲手做的?” 小狐狸点了点头。 男狐咂叭了两下嘴,似有回味,可当余光瞥见外面的和尚时他又犹豫了。 小狐狸看出男狐的顾虑嬉笑将他往家的方向推,“放心啦爹爹,您去吃吧,我帮您站一会儿,您快去快回,不会被女君发现的,快去吧快去吧~娘亲还等着您呢,荷花酥凉了就不好吃喽~” “哎——你这孩子……” 就这么半推半就,男狐离开了。 待男狐的身影一消失,小狐狸顿时目露精光,下一秒一个闪身出现在了结界外。 和尚阖着眸子盘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宛若一个假人,小狐狸好奇蹲在和尚面前打量,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人,是人哎! 女君说狐族只有修炼到元婴方可出青丘,她的小姐妹们差不多都已经见过人了,只有她,修为迟迟不见长进,想起来就头疼。 小狐狸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和尚,长时间的暴晒加之不修边幅显得和尚的脸很糙,皮肤黝黑胡子拉碴,颇像一个流浪汉。 可若仔细看去,他的五官又格外秀美,尽管衣衫褴褛尽管蓬头垢面可依然难挡秀气。 没错,就是秀气。 就在小狐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和尚看时,和尚突然睁开了眼睛,小狐狸一愣。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空洞无一物却又好像可包容万物,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小狐狸像是受了惊,逃也似地跑回了结界中。 结界相当于一面单面镜,在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可在外面却看不到里面,若是身无修为的人触碰此结界并不会察觉有何异动,穿行过去自是平常之景。 小狐狸躲在结界后捂着胸脯悄悄打量着外面的和尚,和尚像是有所感应,收起盘膝的腿站了起来,他双手合十,极具诚意恳求,求那一颗果子。 小狐狸听完前因后果后心中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可她却没那个胆量私采神果,她帮不了和尚…… 小狐狸咬着下嘴唇,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男狐很快回来了,小狐狸离开了,不过在离开时没忍住偷偷回了几次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小狐狸隔三差五就会来喊自己的父亲回家吃饭,每次都能见到那个和尚,每次她都会站在结界前打量着外面的和尚,至于到底在看什么她自己也不知晓。 直到那一日,外面突然下起了冰雹,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冰坨子直直砸到和尚身上,将他的身体砸出了血,血水染红了冰坨,又融化成一滩水。 他明明有修为,竟傻到用肉体凡胎去抗,小狐狸实在看不下去走出结界现出了身形,施法在他身前设了一道结界,“你是不是傻啊,你不会躲吗?” 和尚缓缓抬起头,多日里的摧残已然将他折磨得不成样子,“世间的苦难都是定量的,贫僧多吃点儿苦别人就能少吃点儿苦,更何况与那些因为瘟疫随时会丧命的人相比,贫僧吃这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小狐狸不敢苟同,不过她也没有试图去改变他的想法,她看着越下越大的冰坨子皱了眉,“你快走吧,女君不可能将神果给你。” “早便听闻贵族女君立下了一个不杀僧人的规矩,由此可见贵族女君心中有佛,既是有佛,定然不会眼看着生灵涂炭,劳烦施主转达女君,贫僧愿终生为女君祈福,为青丘祈福,为青丘的子民祈福,求女君开恩,救救那些苦命的人吧。” 和尚双眼泛红,他希冀地看着小狐狸,就好像饱受瘟疫折磨的那些人是他的至亲之人一样,而眼前的小狐狸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小狐狸被他盯得心烦意乱,她一言不发赶紧回了结界。 和尚失望垂下了眼帘,在原地默了几息,再次盘膝而坐,阖上双眸,双手合十诵着经文,任由冰坨子再次将他淹没。 和尚大概都是轴人吧,更何况是苦行僧。 看着他脸上的斑斑血迹小狐狸抿紧了嘴唇,与此同时一个危险的想法不受控制占领了她的大脑。 几日后,刚刚成熟的神果就被人偷走了。 月汐谷不可避免的会怀疑青丘,青丘自然也会怀疑月汐谷,毕竟神树是由两族一同派兵把守,若没有外来入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监守自盗。 没有人会怀疑到一个尚未结婴的小狐狸身上,除了当天被顶班的狐伊澜。 狐伊澜是小狐狸的姑姑,两人同时又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在被接连盘问几天加之搜查后方才洗清嫌疑,一被放出来狐伊澜第一时间冲进了小狐狸的家。 “狐金金!是不是你!” “姑姑你弄疼我了……”小狐狸不敢看狐伊澜,埋着头扯自己被掐住的手。 见她一副心虚的模样狐伊澜心中便有了答案。 压低声音不可思议道:“狐金金!你疯了吧?快把东西还回去!” “还不回去了,神果已经离开青丘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小狐狸揉着自己的手腕背过身去,喃喃道:“反正就是一颗果子,没了还能再长出来,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狐金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神果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竟然把神果私自送人!你送给……等等……”狐伊澜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了双眼,“你送给了那个和尚?” 小狐狸不说话了。 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狐伊澜被气得指着狐金金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愤愤挥袖转身离开。 小狐狸将神果偷给了和尚,她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好事,虽然很怕被女君发现,但更多的还是成就感,一连几日心情都很不错,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的青丘结界碎了,是月汐谷的人打碎的。 那一日的情形小狐狸这辈子也忘不了…… 她的姑姑,她的爹爹,她的娘亲,还有诸多好友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中。 单纯的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偷神果才引发这场战争,她跪在奄奄一息的女君身前哭得泣不成声,女君并没有责怪她,只是温柔的将手放到了小狐狸的头上。 她说:“金金啊,与你无关,起因在吾,那月汐谷的王上野心勃勃,企图控制青丘,几次提亲被拒,怕是早已心生怨愤,他一直在等一个发兵的机会,没有你偷神果也会有别的火引,勿置心上……” 小狐狸哭得说不出话,一个劲儿愧疚摇头。 女君虚弱笑了笑,然后取下了自己胸前佩戴的象征着地位的璎珞,在小狐狸不安的目光中缓缓戴到了她身上。 “女君……” “金金啊,如今在吾身前只有你一人,就当是对你偷神果的惩罚,答应吾,好好活着,保护好青丘的子民……” 第309章 重归于好 女君死了。 她的修为渡给了狐金金,她的精神留给了狐金金。 她的身体化作了瘴烟,化作了除狐族以外任何人嗅之即死触之即死的瘴烟,这瘴烟尤其针对狼族,哪怕灵气护体也无法抵挡。 瘴烟将青丘迅速笼罩,打得月汐谷的人一个措手不及,月汐谷的王上带着存活的士兵匆匆撤退,也就是在他们撤离青丘领地的那一瞬间,青丘随之消失在这世间变成了一个传说。 后来啊狐金金终生未踏出青丘半步,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让她情窦初开的男子,她再也不曾笑过。 青丘在这一天又多了一条规矩,那就是青丘与月汐谷狼族永生永世势不两立。 青丘在瘴烟的保护下就这么安安稳稳地渡过了百年千年,原以为会一直这么平静的过下去,直到到了现在,狐族又出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 颜霂卿的妹妹,书桃,颜书桃。 生下来就是九尾的红狐。 颜书桃在成年之后便出了青丘,一出家门就碰到了一个狼族少年。 狐族与狼族势不两立,颜书桃与狼少年大战了三天三夜,却依旧没有分出胜负,最后二人休战了。 二人躺在山顶草坪上,那天天气很好,狼少年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妨化干戈为玉帛,你我起个带头作用重修两族邦交如何?” 颜书桃坐起来回以一个冷笑,“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当年打上门的是你们,几近灭宗的是我们,若不是前任女君舍生取义我们青丘怕真的就成了一个传说,你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就想掀篇儿?我有什么资格替我族先人原谅?!” 狼少年讪笑,“我们也死了不少人啊……” “你们死那是你们活该!”颜书桃咬着后槽牙压着脾气,“今日算我学艺不精,总有一日我定将你的脑袋斩下来!” 狼少年默了默,转而噗嗤笑了,“好~那我等你来斩我脑袋~” 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惹得颜书桃心中更恼,气不过抬手又打了过去,于是两道身影就这么又打了起来,直到最后二人筋疲力尽再次暂时休战。 狼少年歪头看过去,“我姓白名子濯,你呢~?” 颜书桃回以一记白眼,“等我将你脑袋砍下来那一日便告诉你。” 白子濯一噎,随后无奈叹气,“好好好~我等着。” 颜书桃冷哼,起身,一阵红烟自她四周乍起,白子濯一愣,急急问道:“小狐狸你去哪儿啊?” 颜书桃并未回答,随着红烟乍起又消散,再看原地,哪里还有半点儿人影。 这还是颜书桃第一次出青丘,家里的朋友和姐姐们与她说了许多,也为她介绍了许多有意思的地方,她打算先将这些地方转个遍~ 小狐狸吃喝玩乐好不自在,不过每到一处地方小狐狸都不会忘了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人像给周围的人看一看,问一问可曾见过,问过的人明明各不相同却有一个相同的答案。 没见过。 这个答案听得她都烦了。 她不禁在想,她那个蠢哥哥是不是死外面了,要不然怎么会人间蒸发了似的。 “小狐狸原来是来找人的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颜书桃嫌恶地皱紧了眉,抬眼看去,果然是那张讨人厌的脸,猛地将人像一收,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来得,我怎么就不能来?” 白子濯自来熟地坐到了颜书桃对面,“这画像上是谁啊?” “你管得着吗!” “好好好~我不问不问,不过,小狐狸啊,咱俩好歹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吗,干嘛这么大火气呢~” 颜书桃回以一记白眼,“别,可别跟我套近乎,套近乎没用,你那颗脑袋我要定了。” 白子濯一噎。 “哦对了,离开青丘前我的朋友还有姐姐们都与我说过一句话,你想不想听一听?”颜书桃戏谑看他。 白子濯眨了眨眼睛,一脸单纯,“什么话?” 小狐狸鸡贼地凑近,“她们说,人界百姓对狼的形容便是一个字,奸。” 白子濯闻言不怒反笑,同样向前倾身凑了过去,低声回道:“那你的朋友和姐姐们有没有与你说过另外一句话?” 颜书桃一愣,“什么?” “在这里,百姓对狐狸的形容也是一个字,淫——” 那个字他说得极慢,把颜书桃气得不轻,暴脾气一上来抬手就想揍他,白子濯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 “我奸,你淫,一丘之貉罢了,你我何必在这儿狼顾狐疑呢~” “谁跟你一丘之貉!”颜书桃用力甩开他的手,“说吧,一直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好吧~”白子濯挑了挑眉,“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颜书桃端起一旁的酒杯,一边喝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 “还是那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听说了吗,修仙界最近出了一个修炼鬼道的魔头,不少人死在了他手下,听说有几个宗门险被灭宗,万一哪天他发了癔症祸乱妖界来了,你我两族联手岂不是万无一失~” 一杯酒下肚,颜书桃回味似地眯了眯眼睛,半晌才掀起眼皮看过去,幽幽道:“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王上的意思?” “那自然是……我的意思……” “呵。”颜书桃冷笑,“你的意思算个屁,我青丘上下不论男女老少自小学习的史册里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你们当年的罪行,想重归于好啊?行啊,让你们王上去我们狐仙祠先跪个百年千年再说!” 她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引得旁边的人频频回首。 白子濯连忙朝着四周拱了拱手,示意不好意思,而后才看向颜书桃。 正色道:“修道之人时常将斩妖除魔挂在嘴边上,可妖就全是坏的吗?你是坏的吗?你的家人是坏的吗?他们修道之人里就没有坏人吗?我承认,之前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但那已经过去了,先人的思想并不能左右我们的思想,小狐狸,我是真心想与你们和睦相处想与你做朋友……” 说话间极其真诚地拉住了颜书桃的手。 小狐狸先是一惊,怒目看过去却对上一双极其真诚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得就像山涧的泉水一般,让人忍不住去信任。 这一刻,颜书桃动摇了。 也许他说得没错…… 人不全是好人,妖也不全是好妖,月汐谷也不可能全是坏狼…… 或许千年的恩怨是时候该结束了…… 沉默了一会儿,颜书桃错开了视线,“先……先留着你的项上人头,看你日后表现。” 言外之意,可以考虑。 “太好了,太好了!” 白子濯喜形于色,握着颜书桃的手又紧了紧,小狐狸哪里碰过除父亲和哥哥以外的男性,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埋头又喝了一杯酒,“我叫颜书桃……” 第310章 我答应你 颜书桃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能一直对狼族抱有敌意,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就因为这个想法,也彻底奠定了她悲惨的结局。 狗改不了吃屎,狼生性便是奸诈。 在外出的这一段时间里,颜书桃每天都和白子濯在一起,在颜书桃面前的白子濯幽默风趣,时常带点儿痞态却又不失风度。 四下无人时白子濯会化作原形趁着夜色背着她到处跑,或是吓不睡觉的孩童一跳,或是吓醒了街上的酒鬼,或是跑进皇宫听些秘闻轶事,或是钻进深林肆意奔跑。 他一身银白的毛发在月光下仿佛会发光,颜书桃盯着他满身银丝不由露出星星眼。 要知道,狐族以九尾白狐为尊,白色对于她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他还会教她狼嚎的含义,两人像是小孩一样在无人的山顶嚎了一遍又一遍,引得满林子的狼跟着嚎,而后开怀大笑。 女子时常感性大于理性,更何况是刚刚入世对什么都抱有憧憬的颜书桃,她很快便被白子濯吸引,分别时颜书桃还有些依依不舍。 她问他:“以后还会见面吗?” 他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告诉她,“会。” 他说会,她便信了,她开始日日夜夜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回到青丘以后的颜书桃时常会坐在树上看着自己手腕间的珠串失神笑,朋友问她哪儿来的,她便说一个朋友送的。 她开始无意识地对朋友说狼族的好话,她开始无意识地反感那些说狼族坏话的人,她甚至开始无意识的抗拒去看那段她曾经恨到骨血里的历史。 她变了,所有人都看出来她变了,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后来她又见了白子濯几次,不过是偷偷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在那段日子里她是既忐忑又开心的,每一次见面都显得格外刺激,让她止不住的兴奋。 后来有一天白子濯跟她说:“书桃,见不到你的这些日子里我吃不好睡不好,书桃,我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我们结道侣吧,好吗?” 那一刻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她高兴得说不出话,可同时她又是害怕的,与狼族结侣她怕是千年以来第一位,若是被青丘知道了,她怕是要被剥皮抽骨。 颜书桃犹豫了,白子濯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犹豫,一向脸上带笑的男人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他说:“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看出他不高兴,也生怕他会反悔,颜书桃赶忙拉住了他的手臂表态,“我愿意,我愿意!” 他喜笑颜开,俯身吻了她,那是他第一次吻她,将她吻得七荤八素,吻得完全忘记了思考。 不似人间百姓那般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似修仙之人那般立誓相随,当天他便要了她,无名无分,只因一句诺言。 信了狼的诺言,这便是厄运的开始。 后来的每次见面他都在给她诺言,可每次的诺言听起来都像是哄骗,只有她自己听不出来。 他说:“书桃,等以后你我结为道侣我就带你回月汐谷,以后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带着你到处玩儿,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说:“书桃,等以后你给我生个女儿,像你一样漂亮,再生一个儿子,我和儿子一起保护你和女儿。” 他说:“书桃,我父母听说了你,他们都很喜欢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好吗?” 他说:“书桃,我带来了我们月汐谷最好吃的果子,你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以后我日日采给你吃。” 他说:“书桃,你每天偷偷跑出来一定很担惊受怕吧,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好爱你。” 他说:“书桃,我最近在筹办我们的婚礼,等时机成熟了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他说:“书桃,我想跟你去青丘拜访一下你的父母,顺便看一看你从小生活的地方,我不想错过你人生中的每一段时光。” 在一声又一声‘书桃’和一句句甜言蜜语中她沉沦了。 她瞒着所有人一次又一次的赴约。 她明明瞒过了所有人,却独独被匆匆赶回来的颜霂卿抓了个正着。 得知对方是狼族以后颜霂卿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他的修为完全在白子濯之上,几个回合下来便将对方打得几乎断了气。 “哥哥别打了,你别打了!子濯虽为狼族,却是和其他狼族之人不一样的哥哥!他对我很好!他真的对我很好!而且他还希望月汐谷和青丘重建邦交,他心地不坏的哥哥求你放过他别打了哥哥!哥哥求你了!” 颜书桃跪在地上抱紧了颜霂卿的腿阻止他继续前进,她护在白子濯身前的样子就像小时候颜霂卿护着她一样。 颜霂卿的手举在半空止不住的颤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斥责的话,半晌,只闻一声深呼吸,“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五……五年了……” “五年?!”颜霂卿几乎破了声,“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陪睡了五年??!还是跟一个狼崽子?!颜书桃!你我儿时读的史册你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此话一出颜书桃的脸瞬间白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颜霂卿,不时的抽泣引得颜霂卿心里一阵发紧。 男人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放缓语气,“跟我回去,以后不许见他,这事儿我就当没发生。” “不……!”颜书桃猛地抬起眼来,恐惧摇头,“不哥哥,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求你了哥哥你别管我了……求你了……让我走吧……” 记忆里的妹妹一向都是开朗活泼强势又性子坚毅的女子,这还是颜霂卿第一次见她这般卑微,还是为了一个狼崽子! 男人怒火攻心,“颜书桃!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跟我回去!” 他拉着颜书桃的手往青丘的方向走,却被她一口咬在了虎口,男人吃痛放手,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哥!我不能离开他!”她哭得梨花带雨,一手拿着匕首抵在自己脖颈上,另一只手却护着自己的肚子,“我怀孕了,孩子是子濯的,今日你若一定要带我回青丘,我便了结于此!” 颜霂卿错愕地看着她尚平坦的小腹,身体气得直发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他红着眼,咬着牙,“好,好得很,真是我的好妹妹!今日你便是死,也得跟我回青丘!你生是青丘的人,死是青丘的鬼!” 他说着发狠的话,可当真的看到血从颜书桃脖子上流下来的时候他便后悔了,一个八尺男儿被瞬间吓破了胆。 “好!我答应你!” 第311章 手刃仇人 颜书桃走了,只身随白子濯回了月汐谷。 她以为自己未来是幸福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是她噩梦的开始。 没有誓言里的小家,没有誓言里的保护,没有誓言里的自由,更没有誓言里的爱。 在白子濯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被其他狼人欺辱了,她被废了修为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不知白天不知黑夜,就连她那未成形的孩子都没了。 可她还在希冀着,希冀着白子濯醒来,白子濯来接她。 白子濯是醒了,却并没有着急接她出地牢的打算。 他接近她可从来不是因为什么爱。 千年前与青丘的那场大战中神树被青丘一并卷走,他的任务是蛊惑青丘的女子,带他回青丘,将神树带回月汐谷,如果有可能,找机会将青丘一举歼灭取而代之,青丘可是有不少宝贝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青丘附近徘徊了多久才等到一个颜书桃出来,他看出颜书桃好骗,却没想到她胆子这般小,与她说了几次随她去青丘她都不敢带他去,这次撞上颜霂卿实属意外。 王上对他此次行动很是失望,有意委派别的族人旧戏重演,没办法,虽心里极其不愿意,但白子濯还是在回到月汐谷一个月后装作大病初愈的样子来到了地牢。 看到颜书桃的惨状后白子濯悲愤地扇着自己耳光,跪在地上给她道歉,他本是大病初愈的模样而来,如此一折腾险些再次晕倒。 颜书桃忍着心中悲痛强打精神去搀扶白子濯,毕竟这段时间他昏迷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颜书桃在心里为白子濯想了无数个借口,却一次都没想过,若是白子濯早便与族人提过她,若是白子濯早早安排好了他们的小家,若是白子濯真的在准备婚礼事宜,这些人又怎会如此对她。 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 若是自己骗自己,就算真相摆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颜书桃爱惨了白子濯,却忘记了怎么去爱自己。 后来啊为了演戏演全套,白子濯又哄骗了她许久,直到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再次提出了那个要求。 他说:“你兄长已经见过我了,想必伯父伯母也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回一趟青丘吧,你我的婚礼也该提上日程了。” 他再次拿婚礼之事诱惑颜书桃,任哪一个女子能拒绝呢,更何况她一个残花败柳之身,白子濯还愿意娶她,她又有什么理由再拒绝。 她要勇敢一次。 她答应了,并将避瘴烟的口诀教给了他。 白子濯眼睛泛起精光,他激动地拥着她,却不像在拥抱自己的妻,更像是在拥抱自己的功勋。 结果可想而知,前脚颜书桃带着白子濯进入青丘,后脚狼族的大部队就从白子濯留下的结界口子冲了进去。 大军压境,毫无防备的青丘被再次重创。 颜书桃绝望跪在地上请求白子濯撤军,可得到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贱人!你有多脏你自己不知道吗!” 到这一刻颜书桃才意识到,原来,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 白子濯举起了剑,她心灰意冷闭上眼睛,可并没有等到她想象中的疼痛,只听一声剑鸣,颜霂卿将她护到了身后。 后来颜霂卿为保护自己的父母妹妹和族人用尽全力去拼杀,可双拳难敌四手,结果可想而知。 现任女君狐金金为保护自己的子民动用所有修为将自己的寝宫罩住,这才保留了青丘一脉,可她又能坚持多久呢。 近日,在狼族久攻下结界濒临破碎,而颜霂卿在昏迷了几年后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颜书桃站在结界前向外看去,她昔日的爱人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只是那双一向充满爱意的眼睛里早已不再有爱,有的只有厌弃,以及迟迟攻不下结界的愤怒。 颜书桃心中恨,恨白子濯,可更恨的还是她自己,为何会轻易相信一只狼的诺言。 现在的颜书桃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一副破败的身子和一颗苍老的心,若不是怕父母受不住,她早便自我了断了。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族们,却是无颜再看。 …… …… 温翎与楚砚辞通过狐像映射的画面得知颜霂卿此刻正在狐金金的寝宫中,二人不由分说赶忙赶了过去。 此刻,狼族的大军就驻扎在结界附近,将寝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来。 若想进去救人唯有一法,强攻。 说干就干,温翎与楚砚辞当即现身,狼族等人见突然冒出来两个人均是拿起武器警惕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 “我们?”温翎笑,“要你们命的人!” 话音落,笛声起,无数阴魂厉鬼从地下冒了出来,同时,当年那些被残忍杀害且并未处理的狐族尸骸也在温翎诡异的手势下站了起来。 顷刻间,哀嚎声一片。 结界内的众人见状也顿时士气大增,在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温翎二人的确是援军后纷纷走了出来加入了战场。 战况激烈,却是叫人越战越勇! 颜书桃看着外面的战场红了眼,她直直盯着人群中的一个身影,空洞的眼睛顿时杀气溢然。 半晌,转过头来,‘哐当’一声跪在狐金金面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狐族罪民颜书桃恳求女君……求女君赐神力,让罪民能手刃仇人!” 她被废了修为,如今就连想报仇都得求人。 狐金金凝眸看她,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前任女君给了她赎罪的机会,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给颜书桃一个赎罪的机会呢。 只见狐金金抬起手,轻轻抵在了颜书桃的眉心处,随着金光的乍起又消散,颜书桃身上那股腐朽的气息瞬间被滔天的杀意取代。 “孩子,去吧。” “多谢女君。” 颜书桃深深一叩首,而后拿起她多年不曾拿起的剑,挥向了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少年。 她的剑终于还是抵在白子濯的脖颈上,末了嘴唇扯了扯,她问他,“你可还记得你我初见时我曾说过的话。” 白子濯想起以前,脸瞬间白了。 她说过先留着他的项上人头,看他表现。 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刃,白子濯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 那双好看的眼睛变戏法似的竟在眨眼间浮现出了浓浓爱意,他张了张嘴,可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颗人头便落了地。 落到地上,变成了一颗银白色的狼头,那是她当年最喜欢的颜色。 她没有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她不想再听到他的虚情假意,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颜书桃终于手刃了仇人,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一瞬的恍惚,她以为自己那双眼睛早在多年前便已干涸,她以为自己的这双眼眶子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她看着指尖上的湿润笑了,一如当年,纯粹明媚。 可时间到底已逝,便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将陪伴了自己小半生的剑随手扔到了地上,然后穿过人群回到了寝宫,狐金金体力不支已然睡去,除了几只年幼的小狐狸缩在角落,其余的所有族人都奔赴了战场,偌大的寝宫只有她走路的声音清晰回荡。 她一步一步,迈着轻松的步伐来到了颜霂卿休息的地方,可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这么多年了她都不敢进来看自己的哥哥,她无脸面见哥哥,更怕哥哥不肯原谅她。 她在门前挣扎了许久,最终咬牙推开了门,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脑海里不由浮现昔日哥哥与她拌嘴的画面,颜书桃终是忍不住眼泪决堤。 她跪在床前,伏在颜霂卿的身上嚎啕大哭,“哥哥,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我错了……” 第312章 黏黏糊糊 战场之上,尚在结印御骨的温翎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寝宫的方向。 她感应到原本油尽灯枯的颜霂卿好似那久旱逢甘霖的树苗,正在慢慢恢复生机,稍加思量,在意识到什么后匆忙赶了进去,可她到底还是来晚了。 只见在颜霂卿的身体四周隐约可见九条狐尾,狐尾调皮摆动,像是刚刚降生的鲜活小生命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 一只小红狐正趴在颜霂卿的床边,她蜷缩着瘦弱的身子,尾骨血淋淋的可她嘴角却含着笑,她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温翎一惊,赶紧上前欲为其续上一口气,可就在她要施法时小狐狸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小狐狸张了张嘴巴,声音细如蚊鸣,可温翎还是听清楚了。 她说,“千重雪浣不净千层血,万捧土埋不尽万里骨,罪子苟活,逝者怎安……” 她眼中含着泪,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结上了一层浑浊的乌白,看不到半分求生的欲望。 温翎迟疑了,她突然不确定活着对于颜书桃来说到底是救赎还是折磨。 温翎的手挣扎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她盯着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睛看了许久,终于还是看着那双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 …… …… 这场长达千年之久的恩怨终于结束了。 来犯狼族被尽数诛杀,狐金金一鼓作气,带着剩余的狐族将士直捣狼族老巢。 狐金金如何处置的狼族温翎不知道,温翎只知道她们离开的那一日在青丘境内看到了许多小狼崽子,狼崽子们坐在青丘的学堂里,背着那记载着长达千年之久的史册。 朗朗的读书声能传很远,远到似乎撒在了青丘的每一个角落。 …… …… 青虚笛上。 颜霂卿那张一向邪魅的脸上此刻万分冷肃,他空洞看着窗外,一坐就是大半晌。 温翎知道他是因为颜书桃的离开心里难受,有心安慰可任何语言在此刻似乎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随即轻叹一声悄然离开了房间,不过温翎在离开前还是将颜书桃最后说的话告诉了他,或许狐狸会怨恨她没有救颜书桃,但无论如何温翎还是觉得应该将颜书桃最后的想法告诉他。 至于颜霂卿会怎么想,听天由命吧。 青虚笛一路飞向元明宗,路上倒是没出什么事,这一飞就是飞了四天,在第四天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颜霂卿终于打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那天温翎正无聊吃着血糕翻看着话本子,楚砚辞在旁闭目打坐,颜霂卿突然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温翎面前。 温翎一惊,手忙脚乱放下手中的糕点去扶他,可某个犟种就跟扎根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咣’的一声就给温翎磕了一个头。 “这一拜,是替我青丘老少上下拜的,感谢你救青丘于危难!” 说完‘咣’的一声又磕了一个,“这一拜,是替我那个糊涂的妹妹拜的,感谢你给了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话音落,‘咣’的又响一声,“这一拜,是为我自己,你救了我们青丘一族,可这几日我却因你没有出手救书桃而耿耿于怀,甚至心生怨恨,我有愧!” 眼见着脑袋又要磕到地上,温翎不得不施法拦住了他再次低下的头。 “行了行了,神三鬼四,磕三个得了,再磕就不是感谢就是咒我了。” 颜霂卿愣住,温翎顺势将他扶了起来,帮他弹了弹肩膀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然后一脸狡黠道:“别整这些虚的,你若真想谢我,就来点儿实际的。” 狐狸心中警铃大作,“什么……实际的……” 温翎挑眉一笑却是什么都不说,颜霂卿一头雾水看向楚砚辞寻求答案,孰料楚砚辞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并不打算跟他讲话且再次闭上了双眼打坐,看着面前这俩人,颜霂卿总感觉后背发凉,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跟他们回来。 当日,三人抵达目的地,朝暮和佘子衿留在了元明宗,故而温翎等人一回来朝暮就像八百年没见面似的扑到了温翎身上。 “主人~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朝暮一整个熊抱挂在温翎身上,蹭啊蹭,颇像那粘人的小猫。 温翎推也推不开,索性放弃抵抗。 佘子衿在后冷哼一声,满眼的看不上,目光瞥到楚砚辞时更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直到看到颜霂卿,眼睛这才亮了许多,上下打量一番后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狐狸扯着唇回击,“终于舍得从那朵花里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得憋死在里面,正想着要不要帮你入土为安呢。”紧接着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对着佘子衿上下打量一番后阴阳怪气道:“呦,刚才还没看出来呢,您这终于有个人样儿了,不容易啊~” 此话一出,佘子衿的脸当即沉了下来,俩人眼见着就要吵起来,气氛有些微妙,朝暮都抱着温翎不敢出声了,就在温翎欲开口相劝时,二人突然相视一笑,搭着肩有说有笑走了。 温翎与朝暮石化在原地。 果然,男人的脑回路都不正常。 “师父,徒儿去准备摄魂术的相关事宜。”楚砚辞突然出声。 温翎愣了愣,“刚回来,不用这么着急,不妨先歇息几日。” “多谢师父关心,徒儿不累,徒儿记得师父说过想去后山的山泉水里泡一泡,天气有些凉了,师父切莫贪久。” 虽然温翎现在每日戴着栖面顶着的是自己原来的脸,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温翎知他迫不及待便不再多说,点头应了声‘嗯。’ 男人柔柔一笑,阳光折射到他的眼睛里,他看向温翎的眼神好像闪着璀璨的光芒,朝暮看了看温翎又看了看楚砚辞,随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直到男人离开,朝暮这才匆匆从温翎身上下来,掀开自己的袖子一看,果然,汗毛全竖起来了。 “咦惹。”朝暮赶紧搓了搓自己的双臂,“这次外出回来怎么感觉男主人跟变了个人似的,看主人的眼神黏黏糊糊的。” 温翎闻言垂眸无奈一笑。 看吧,连朝暮这个感情白痴都能看出他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他到底凭什么认为她会看不出来啊。 “他一直这么看我啊。”温翎笑答。 朝暮怀疑挠头,“是吗……” “是~~~” 第313章 天降异象 楚砚辞的房间内。 男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三日没有出门,甚至在房间外还设了结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闭关修炼。 直到第四日,打坐中的男人欣喜睁开了眼睛,随着他手腕翻转,一只稚嫩的青狞鸟出现在了手上。 巴掌大的小鸟刚刚破壳而出,翅膀使用尚不熟练,正生涩地胡乱扑腾着,可扑腾半天肚皮都没能离开男人的手。 于是小家伙气恼得啼声尖叫,而随着一声声啼叫响起,一簇簇火焰从它嘴里喷了出来。 楚砚辞看着那一簇簇火焰眼睛不时闪过亮光,不枉他夜以继日的努力,终于是将这青狞鸟孵化出来了。 如今炼制生肌丹的东西都已备齐,就差炼丹了。 这么想着他便迫不及待飞向了炼丹室,于是这一天便注定了是个不平凡的一天。 元明宗另一边,温翎刚把江顾尧从秘境里接出来想与她聊一聊继任大典的事,正说着,突然天降异象,一道道惊雷从天而降,前仆后继雨点般劈向了炼丹室的方向。 温翎与朝暮对视一眼,朝暮眼神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温翎看着那来势汹汹的惊雷惴惴不安,忙不迭飞了过去。 原本她不想带着江顾尧去,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是个大孩子了,再过不久便是元明宗的一宗之主,肩上的担子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重,该面对的不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 这么想着,便带着江顾尧一起去了。 等她们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楚砚辞正一个人站在已经成为废墟的炼丹室之中,周遭是密密麻麻的电网,电网像是蛛丝一般四散,闪着红光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而男人只身立于电网之中,衣摆在密密麻麻的电流中上下起伏,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里只有面前的炼丹炉。 炼丹炉上布满裂痕,裂痕时不时发出刺眼的光芒,细看下去裂痕正在不断扩大,隐隐有爆炉的趋势,只不过迫于男人不断力量加持这才勉为其难的支撑着。 而在男人的另一只手上赫然可见一只长相奇怪的鸟,那鸟扑腾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正对着丹炉不时喷着火。 “阿砚!你在炼什么?!” 温翎抬头看了看天空,细密的雷依旧没有停,不过好在这些雷只是劈在丹炉上并未伤到楚砚辞,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聚精会神的男人听到温翎的声音后有过一瞬分神,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丹炉上。 殷红的火苗跳跃着与密雷一同将丹炉吞噬,在二者不断的洗礼下丹炉不断膨胀,又在膨胀到极限时被男人强行压缩。 “姑姑,为什么炼丹会引来雷劫啊?”小姑娘突然疑惑出声。 温翎紧盯着男人的方向,听到小姑娘的问题时眼睛里浮现出点点笑意。 “丹药也分三六九等,一般炼丹并无异象,而当丹药至精至纯时则会出现丹象,虽然尧尧炼的丹药品阶已经很好了,但还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想看到丹象还得努力才是,至于你现在看到的雷劫……” 她顿了顿,随后意味深长道:“就像修士突破历劫一般,撑过去,摇身一变便脱离了灵丹的枷锁。” 江顾尧不解,“啊?脱离了灵丹枷锁的灵丹?那是什么?” 温翎勾唇,一字一句道:“仙、丹。” 那副自豪的模样就好像那丹是她炼的一样。 小姑娘闻言当即亮起星星眼,“姑姑的徒弟都这么厉害,姑姑是师父,一定比他还厉害吧!” 温翎脸上的笑容一僵。 修炼主打的一个天赋加勤奋。 她一没什么天赋二又不勤奋,她有如今的修为全靠当年那些人的献祭,让她炼仙丹属实有些难为她了,但是! 虽然她炼不出仙丹,但是她能炼出九品灵丹,还是带丹象的那种!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已经超厉害了好吗! “当然!姑姑当然比他厉害!不就是仙丹吗,姑姑手拿把掐。”温翎挺了挺腰板给出了很是肯定的回答。 她可不能在小尧尧面前丢了面子! 江顾尧闻言双眼里的星星更加闪耀。 全程目睹二人对话的朝暮嘴角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再看楚砚辞这边,随着最后一道雷劈下,丹炉应声而破,两颗白到近乎透明的丹药飞了出来,那丹药像是有意识一般,一出了丹炉便想要逃走。 楚砚辞双眸一凌,平地而起无数冰凌,冰凌绸缎般丝滑,交织盘旋着像是一只巨大的网子罩向了企图逃跑的仙丹。 仙丹泥鳅般左右躲避,一次又一次避开了冰凌的追捕,正洋洋得意以为自己要逃出生天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两只手抓了个正着。 那手冰冷无温,除了温翎的还能是谁的。 “跑啊,接着跑啊~怎么不跑了~” 温翎将丹药揉搓于手掌,像是盘核桃似的盘了起来,只不过动作可比盘核桃快多了。 楚砚辞看着半空中的女子笑,直达眼底的笑意与周遭的一片废墟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着温翎从空中飞下来,他看着温翎飞向他身边,他看着温翎越来越近,带笑的眼睛却忍不住越来越红。 他终于,他终于炼成了生肌丹,他欠她的终于能还上了…… “这是两颗什么丹?”温翎缓缓落到男人面前,抬手将丹药递给了楚砚辞。 男人压下心底的情绪,轻轻推回了她的手,轻声道:“生肌丹。” 闻言温翎瞳孔一震。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两颗丹药,又抬头看了看楚砚辞,似在反复确认。 男人回以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温翎来到这个世界一醒来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旱魃,不久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还少一个胳膊,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做一个完整的人…… “不是……佘兄说……佘兄说生肌丹的材料很难找啊……你什么时候……”温翎激动到结巴。 “佘兄说师父的储物袋里有珍漪草、再生石和断涟木,前些日子徒儿向师父要过,您可还记得?” “记得……我记得啊,你当时还要了好多东西……我以为……我以为你有别的什么用……”温翎后知后觉,“那其它东西呢……你什么时候找到的……我怎么不知道……” “佘兄说魅蓝蕊是我之前历练时寻到的,一直由佘兄保存,至于焚情火……”他摊开手,掌心的小鸟对着温翎歪了歪头,“鉴丹大会撷英时凑巧找到的。” 他掌心里的小家伙都没长毛,看起来又丑又呆,温翎好奇凑近去看,却不想青狞鸟突然喷火,楚砚辞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一看,温翎那张精致的小脸被熏成了小花猫。 男人没忍住,‘噗嗤’一笑,朝暮也没忍住,跟着‘噗嗤’一笑。 但这俩人怕温翎觉得丢人而生气,赶紧又噤了声,唯有那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小丫头,捂着肚子大笑出声。 “姑姑!哈哈哈哈姑姑成了大花猫!” 在一阵‘哈哈哈哈哈’声中温翎脸色越来越黑,她恼怒瞪了一眼男人手里的罪魁祸首,随后装作无所谓的模样施了清洁咒恢复了干净,然后目光幽幽落到了在场三个人的身上。 “佘兄和狐狸宿醉未醒,而今也就在场的各位是能动的。”说着抬了抬手指了指四周的废墟,“元明宗不能没有炼丹室,各位就当锻炼,赶个时间,明日日出之前将新的炼丹室建起来如何?”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朝暮敢怒不敢言,江顾尧直接垮脸,唯有那个男人,一脸掩不住的笑意,乖乖应道:“好。” 第314章 我好想你 当夜注定是个繁忙的夜晚。 除了宿醉的佘子衿和颜霂卿,除了偷懒耍滑的朝暮和江顾尧,除了当场报仇潇洒离去的温翎。 细数下来好像只有楚砚辞一人受了惩罚。 不过,他甘之如饴。 月朗星稀的夜里,楚砚辞一人建着房子,一趟又一趟来回跑,其实不让他建房子他也睡不着,明日就能见到完整的温翎站在他面前了,单是一想他就激动到合不上眼。 仰头看看天空,他总觉得今夜的黑都比往日的黑明亮许多。 与此同时温翎也在看着天空发呆,其实她也睡不着,一想到明日就能回到自己身体里了她也激动到合不上眼。 故而两个人,一个勤勤恳恳忙了一夜,一个翻来覆去睡不着溜达了一夜。 温翎的心脏在楚砚辞这儿,楚砚辞自然感应到温翎此刻和他一样的心情,故而第二日一大早便早早地去温翎房门前等着去了。 温翎一推开门就看到楚砚辞等在门口,愣了愣,随后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还是在家里睡得舒服。” 男人笑而不语,她睡没睡他还能不知道吗。 见男人不说话温翎干咳了一声,问:“是去秘境,还是在这儿?” “施展摄魂术后师父可能要睡上几日才能醒过来,徒儿以为在师父房间即可。” “还要睡上几日?” 一听要睡上几日才能醒温翎不禁犯了嘀咕,当年她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后所有人就都没了,若是睡上几日…… 她不敢想…… 楚砚辞知她心结所在,忙应道:“师父放心,徒儿会守在师父身边,直到师父醒来。” 他很是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真诚的眼睛仿佛在一次又一次的向她保证让她安心,温翎张了张嘴,又阖上了,默了两秒,点头,“好。” 楚砚辞忙不迭下了秘境,带回了她的身体,临睡前温翎还是不安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又一次不确定问:“我一醒来就能看到你对吧?” 男人郑重点头,“放心。” 如此,温翎才敢闭上了眼睛。 摄魂术是一种非常麻烦的术法,需要将元神从一个身体里一点点剥离再一点点拼凑到另一个身体里,稍有差池便是万丈深渊。 故而这一日宿醉了几天的佘子衿颜霂卿醒酒了,朝暮和江顾尧也不再打闹,他们一起守在门前,一起为楚砚辞筑起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城池堡垒。 这个过程持续了七日,七日后楚砚辞才打开房门,直到看到男人轻轻点了点头守在门外的众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简单说了几句,告诉众人一切顺利楚砚辞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不过他偷偷留下了朝暮。 朝暮以为出了事慌到不行,一路小跑奔向了房间,扑在温翎身前就哭,男人在后黑脸,“师父好好的,我留下你是要问你一些事!” 哭声戛然而止,朝暮懵懵回头,“什么事……?” “在剥离师父元神的时候,我在她的神魂上看到……”男人莫名红了耳尖,轻咳一声,“看到了一缕我的神魂残留,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是神魂双修了吗?” 此话一出楚砚辞整个人表情木讷僵在原地。 ‘神魂双修’四个字就像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不断回荡。 其实他在看到那缕神魂残留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大概,只是神魂双修必然会在对方的神魂上留下痕迹,他没有在自己的神魂里发现温翎的神魂所以不敢确定。 当那个猜测真的从朝暮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 他低下头,额边细碎的发挡住了他复杂的神情,“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朝暮‘哦’了一声觉得莫名其妙,可等站起来才猛然想起一件事,主人说过不许她将神魂双修的事告诉男主人!主人不让说的! 主人说,她要是说漏了嘴就宰了她! 她怎么给忘了!!!! “不是!你看错了!”朝暮慌忙狡辩,“你看错了!那不是你的神魂!那是我的!” “……” 男人嘴角抽了抽,眼里溢出一抹无语以及鄙夷,他自己的神魂他怎么会看错? “真是我的!我受伤了!主人为了救我!”朝暮生怕他不信,赶忙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手指倒是竖起来了,誓言却怎么也没说出口。 楚砚辞不禁汗颜,“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出去吧,师父需要休息。” “我说的是实话!那真是我的神魂!你一定要相信我!” 男人无奈,一手拎着朝暮衣角一手打开了门,往外一推,“我什么都不会和师父说。” 说完‘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朝暮在外凌乱,咬着手指暗暗琢磨,男主人说不告诉主人,应该说话算话吧…… 主人如果知道她说漏嘴了不会真宰了她吧…… 呜呜呜呜…… 屋内,楚砚辞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子宠溺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翎……当年你我第一次有夫妻之实你就抹了我的记忆,如今神魂双修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总说你被抹了一段记忆后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看来,你还是你,行事做派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不愿意我记起以前是怕我因为以前的事心存芥蒂吧,傻阿翎,只要是你,不管是好的记忆还是坏的记忆,对于我来说都是万分珍贵的……”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落于眉心一吻,“不过,既然你不愿意让我想起以前,我就一辈子将那段不愉快的记忆忘了,我们重新开始,我重新再爱你一次……重新再追求你一次……” “等你醒来,醒来以后我会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以后我们再生个孩子,孩子再生孩子,以后元明宗就热闹了,我们和佘兄他们,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再将我们分开……” 说到最后,一滴泪滚烫着落到了温翎脸颊,男人喃喃着,喃喃着,一声又一声唤着:“阿翎……” “阿翎……我好想你……” 第315章 元神归位 温翎这一觉睡得很沉,她醒来的时候是在晚上,天是黑的,屋内点着蜡烛,昏暗的烛光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 “阿砚?你在哪儿?” 温翎刚醒,还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平躺在床上眼神慌张地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刚好从外面回来,听到声音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紧张询问:“师父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看到楚砚辞出现的那一刻温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 “没有。”她浅浅笑着,眼睛映照着烛火亮晶晶的。 男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虽说他早已将摄魂术研究得炉火纯青,但到底是初次尝试,他生怕出差错伤到温翎,而今见温翎一切正常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元神归位尚需适应,师父就当给自己安排的修沐日,好好在床上休息。” “嗯。”她含笑应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楚砚辞。 楚砚辞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起身端来了刚才匆匆放下的碗,从温翎的角度看不到碗里有什么,只看到了腾腾的热气袅袅升起。 “是什么?” “鱼汤,徒儿算着师父今夜会醒,便提前熬了一碗。”他将碗放在床边,然后将人小心扶了起来,“师父的身体在雪山待得太久,身上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喝些热的,暖暖身子。” 说话间已经帮温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师父尝尝,这味道可还喜欢?” 温翎看了看送至嘴边的勺子,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楚砚辞,心中莫名发酸。 她曾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男人,幸好,幸好他回来了,此刻她无比感激,感激老天爷对她的眷顾。 她乖乖张开嘴巴,将鱼汤含至口中细细品尝,这还是她在这个世界吃到的除血以外的第一口食物。 不对…… 之前在梦里时阿砚还给她吃过别的。 不过,她都快忘了那些东西的味道了。 浓浓的汤汁裹着鱼肉的香味,入喉鲜嫩丝滑,一口入腹整个身体都热乎了起来。 “好喝!” 温翎眼睛闪着星星,迫不及待又张开了嘴巴。 男人笑,一口接着一口再次投喂。 “我睡了多久?”温翎将一口鱼汤咽进肚子里,腾出嘴问了一句。 男人吹着勺子里的汤,轻声回道:“元神归位用了七日,之后师父又睡了七日。” “十四天啊,怎么会这么久……” 温翎开始发愁,她以为五六日足矣…… 之前因青丘之事耽搁了些日子,如今一算,距离继任大典还有不到十日,元明宗还没有布置,消息还没有散播出去,宾客盈门的饯别礼也没准备,她甚至不知道尧尧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且客人会提前到访,满打满算下来也就还有六七日的准备时间。 她现在起码还得在床上再躺两日,手头上却还有这么多事未解决,一时间嘴里的汤就不香了。 见温翎迟迟没有张嘴的动作,男人眼神晦暗不明,举着勺的手递前一步,温热的勺子碰到温翎的唇,她这才回神。 歪了歪脑袋,推脱道:“不想喝了。” 楚砚辞低眸,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再次盛上一勺递到她嘴边,“师父可是在想继任大典的事?” 温翎看了看再次送至唇边的汤,顿了顿,张嘴喝了下去,“时间有些仓促,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 男人轻轻吹着汤,觉得温度合适了又小心翼翼递到温翎嘴边,“师父总是大包大揽,元明宗又不是只有师父一人,师父若是信任徒儿,继任大典之事就交给徒儿吧,师父安心休息,届时只要抽空出席一下即可。” “不是不信任,是不亲手做不亲眼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徒儿就是师父的双臂和眼睛,师父想做的徒儿可以去做,师父想看的徒儿帮您去看,师父若还是心里不踏实,徒儿每日将进程汇报给师父便是,更何况还有佘兄他们帮忙。” 男人说话声音一直轻轻柔柔的,可仔细一听语气里难免有些埋怨的意味。 温翎不禁哑然失笑,心中那根始终拧着的麻绳不知不觉慢慢散了。 稍倾,叹了口气,“那就……辛苦你们了。” 听到她答应,男人眉眼顿时舒展开来,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不时发出勺子碰到碗的清脆声。 很快一碗汤见了底,楚砚辞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绢帕,意识到他是想帮自己擦嘴后温翎不由有些紧张,她紧抿着唇屏住了呼吸。 楚砚辞看出了她的紧张,心中不禁发笑,他的阿翎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帮温翎擦去嘴角的汤渍,随后扶着温翎双肩帮她躺下,末了帮她盖好了被子。 “师父好好休息,徒儿就守在门外,有事喊一声即可。” 温翎错愣,“我已经醒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一直守着!” 男人笑了笑没有言语,端着汤碗掩好门离开了房间,温翎努力抬起头看向门口,看到男人的身影真的从门口离开的那一瞬间她还有些小失落。 她蔫蔫地垂着眼,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噘了噘嘴,不过很快男人又回来了,当再次看到那个身影出现在门前温翎不由自主扬起了唇。 想了想,他大概是去放汤碗了。 一想到门外守着的是楚砚辞她就心里甜滋滋的。 当夜,楚砚辞没有睡,他坐在温翎的门前看了一整晚的星星,温翎也没有睡,她在努力的让自己的元神与自己的身体融合。 快些融合,快些适应,继任大典将至,太多双眼睛盯着元明宗盯着她,她唯有以本体现身方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 …… 翌日,经过温翎一夜的努力,早上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自主站起来了,不过要想跟以前似的随心所欲还得缓上一缓。 温翎活动着自己的手脚,温温热热的体温和心口处跳动的频率让她心情大好。 这时,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娇俏的身影推开门跑了进来,温翎还没看清楚是谁腰间就一暖。 “姑姑!你终于醒了!” 原来是小尧尧。 温翎慈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九岁的小姑娘已经快长到她肩膀了,是个小大人了。 “怎么一大早就跑来了。” “朝朝说姑姑刚醒得休息,本来也不想来打扰姑姑,但实在是担心,如今看姑姑安然无恙尧儿也就放心了。” 江顾尧松开温翎,微仰着头盯着温翎看,“小的时候朝朝就带尧儿去雪山见过姑姑的本体,那时就觉得姑姑长得漂亮,如今姑姑活生生站在尧儿面前,尧儿竟觉得姑姑比那时还要漂亮百倍!” 温翎被逗笑,轻轻敲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小滑头,就你嘴甜。” 江顾尧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就在这时,朝暮像是终于发现江顾尧跑来找温翎了,急急忙忙追了过来,在看到温翎的那一刻瞬间红了眼,可又像是有所顾忌,迟迟踌躇着没有上前。 温翎看出端倪,眯了眯眼,“朝、朝?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嗯?” 第316章 隐瞒什么 朝暮将神魂双修的事说漏了嘴,此刻温翎的声音在朝暮的耳朵里无异于夺命魔音。 她强装镇定走了过去,讪笑,“没有,没有什么话要跟主人说啊。” 瞧着朝暮这副便秘的表情温翎愈发觉得朝暮不正常,她绝对在隐瞒什么! 温翎打算套套话。 她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的江顾尧,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脸可怜道:“被冰封了这么久,肚子里空空的,饿得很呢。” 小姑娘扬当即起一张明媚的笑脸,“我去给姑姑找吃的!” “还是我们尧尧最贴心。”温翎温柔地帮小姑娘将肩头的碎发拢了拢,“那就辛苦你啦。” 被夸奖的小姑娘嘿嘿一笑,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朝暮见状也想走,不想身后响起一声幽幽的呼唤,“朝、朝,过来坐啊——” 朝暮浑身一颤,主人不会知道了吧! 她僵硬转过身来,干笑着走到温翎身边,拘谨坐下,“主人……你找我有事吗……” 温翎心里暗哼,这蠢丫头心虚的模样也太明显了吧! “我倒是没什么事要和你说,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呢?” “我……我没什么要说的呀……”她想了想,试探着问:“是不是男主人和主人说了什么啊……?” 温翎顿悟,看来和阿砚有关系。 她装作什么都已经知道了的模样,突然逼近,咬牙切齿道:“你说呢!” 只这一下,瞬间击溃了朝暮的心理防线。 朝暮害怕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哭哭唧唧全盘托出,“我不是故意的,都怪男主人,他突然提起神魂的事儿,我就顺口说出来了,后来我反应过来就赶忙编了个谎说主人元神上残留的神魂是我的,谁知道他压根没信啊,主人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嘛,呜呜呜……不要宰了我……” 听清楚的温翎直接石化在原地。 当初神魂双修时阿砚的神魂是拒绝的!是拒绝的!是拒绝的! 她是霸王硬上弓!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弓虽女干! 她还自作聪明在人家的元神上做了手脚! 现在人家还知道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好丢人啊!她没脸再见人了……! 她刚刚苏醒的大脑嗡嗡作响。 温翎看着干打雷不下雨的朝暮有苦说不出,她装都不知道装得像一点儿!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紧接着响起楚砚辞温柔的声音,“师父可醒了?徒儿做了些粥,您尝一尝可还合胃口。” 一听到楚砚辞的声音温翎的脚趾就开始尴尬抠地,她赶紧捂住朝暮的嘴,道:“你等一下,朝暮在给我换衣裳!” 门外的男人顿了顿,应了声,“好。” 温翎暂时松了一口气,可看到旁边的朝暮时她的脚趾又忍不住开始抠地,她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温翎烦躁地低声啐骂了一声,而后凶巴巴地瞪向朝暮,咬着后槽牙威胁道:“这事儿我就当没听见,你也什么都没说,若再让我听到你跟任何人提起此事,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朝暮懵逼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主人这是什么意思,主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温翎恼,“听到没有!” “嗯嗯嗯!”朝暮赶紧点头。 如此,温翎才松开捂住朝暮嘴巴的手,顺便暴力地擦了擦朝暮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 她反复在心里默念,‘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阿砚也什么都不知道,阿砚也什么都不知道,阿砚也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今天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今天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做好心理建设然后打开了门。 “早上好啊,今天天气真好!” 楚砚辞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应了声,“嗯。” 随后目光停留在她新换的衣裳上,原本那身大红的衣裳被换成了宗服,依旧合身,只是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有些扎眼。 “恭喜师父。” 温翎干笑的脸上一愣,“恭喜什么?” “恭喜师父在一夜之间就能简单的控制身体。” 温翎恍若大悟,而后再次干笑着看向他手上的食案,食案上放有一碗百合粥,还有两碟小菜,以及一盘糕点。 “你有心了。” 说着将食案端了过来,“朝暮在这儿陪着,你无需担心,没事儿就去忙继任大典的事儿吧。” 楚砚辞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孰料被温翎直接打断,“快去吧快去吧,时间可不等人。” 她一副着急的模样,男人只能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而当男人的身影一消失,温翎就像虚脱了似的疲惫地靠在门上,朝暮赶紧跑过来,关心道:“主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哪里都不舒服!”温翎没好气地将食案塞到朝暮手里,而后像只鸵鸟似的埋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朝暮追过来,“主人你刚才不是还说肚子饿吗?起来吃点儿再睡吧。” “不吃!”温翎将头埋在被子里,一副谁也不想见的模样。 朝暮看了看手上丰盛的饭菜,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问:“扔了怪可惜的,要不然……我吃了……?” 被子里的温翎,“……” 等了一会儿不见温翎说不行,朝暮便屁颠颠地跑到桌子上吃了起来。 吧唧吧唧的,吃得可香了。 正当朝暮吃得高兴时,温翎猛地掀开了被子,而后负气地夺过了朝暮手上的东西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朝暮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饭渣,小声嘀咕道:“不是说不吃吗……” 温翎不说话,化悲愤为食欲。 让她死吧,撑死她,撑死就省得丢人了。 而另一边,楚砚辞感应到心口处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翎这是怎么了…… 他不明所以,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便没有在意,然而当晚上忙完回去跟温翎汇报进度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阿翎不对劲。 一连几日,她都避而不见。 阿翎在躲他。 为什么? 他去问陪了她几天的朝暮,朝暮却打死什么都不说。 直到那一日,温翎的元神彻底与身体相融,她决定要吃生肌丹的那一日二人才面对面说上话。 断臂生肌无异于一株幼苗从墙缝里破土,那个过程极其困难且煎熬,大家都很担心温翎,欲陪着她,温翎拒绝了,她不想让大家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她原本是想偷偷吃了算了,可转念一想继任大典在即,短不了有事寻她,她怕自己吃了生肌丹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让大家担心,思来想去不如先告诉他们。 在温翎的强烈要求下大家答应在外面等着,唯有楚砚辞,死活不肯离开,哪怕温翎生气训斥,就是一声不吭杵在房间里。 温翎拗不过无奈只得将其留下。 “师父,用这个吧。” 四下无人时楚砚辞拿出了两张符,那是两张共允符,将两张符分别贴在两个人身上,疼痛就可以转移到另一个身上。 温翎接过符篆,在看清楚是什么符后眼神一柔,她抿唇笑了笑,然后一言不发将符篆毁了。 “师父……!” “若是你疼,我会心疼,相比下来,还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好受一些。” 这暧昧的话语使得男人一怔。 反观温翎,一脸风轻云淡,仿佛说出这话的不是她。 其实这些日子里温翎也想通了,她是他的妻,以前是,以后也定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早晚都会发生,所以就算她霸王硬上弓又怎样,没什么好羞耻的。 相反的,她觉得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是该找个时间捅破了,总拘着也不是回事儿。 她还想给他生个孩子呢。 第317章 同感共允 在楚砚辞还为温翎那句含糊不清的话而窃喜发愣的时候温翎将两颗生肌丹吃了。 起初温翎只感觉右臂肩胛处酥酥麻麻的,像有小虫子啃咬似的,发热且有些舒服。 楚砚辞一脸紧张,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了,温翎赶忙摇头表示自己不疼,男人不信,眉宇间皱得愈发厉害。 而随着药效发作,肩胛处由酥麻转为了针扎,针针入骨,不过这点儿疼痛温翎还是能忍的,她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催动体内灵力加速炼化丹药。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豆粒大的汗滴逐渐漫上她的额头,她的脸也在一瞬间变得极其苍白,楚砚辞看到她的身体在不时打颤,尽管这样她愣是一声不吭。 男人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唯有袖下的双拳攥了又攥,紧了又松。 突然,温翎猛地睁开了双眼,她蜷缩到床上,左手捂着右臂像是在经历莫大的痛苦张着嘴无声哀嚎,痛到极致时左右辗转,她咬着床单,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 楚砚辞知道,她一直忍着不喊出声是怕门外的人担心。 目睹全过程的男人逐渐红了眼睛,眼白里裂出的红血丝就好像他隐忍无法释放的爱意在这一瞬彻底爆发。 他跳上床榻怜惜地将温翎困进自己的怀里,紧接着又拿出了两张共允符,温翎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慌忙摇头。 “不要……” 她声音有气无力,嘶哑的声音就像大漠里饥渴交迫迷路的人,她努力抬起手想要将那两张符抢过来,可又一次袭来的疼痛迫使她再一次将身体蜷缩起来。 她无声的嘶吼就像一根根刺扎在楚砚辞身上,痛到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顾温翎的反对直接将一张符贴到了她的身上,眼见着符篆一点点消失他又将另一张符贴到了自己身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而随着两道符篆起了作用,温翎身上的痛感瞬间消失,她就像在经历过暴风雨后重获新生的浮萍瞬间瘫在了他怀里。 而楚砚辞只是抱紧她,一点点收紧的双臂就像枷锁,将她永远困在自己怀里。 温翎在缓了几息后身上逐渐恢复了体力,她睁开眼睛看去,楚砚辞轻阖着双眸,看起来和平常打坐没什么两样。 可温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痛了,她也很清楚的知道楚砚辞此刻在经历着什么。 就像她开始说的那样,这一刻她的心像是被大火炙烤一样,她一刻也忍受不了。 她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当即驱动灵力欲将共允符逼出体内,同样贴着共允符的楚砚辞自然感知到了她的小动作,他缓缓睁开双眼,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瞬复杂。 他无法左右温翎的决定,就像温翎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一样,两人都是倔种。 楚砚辞心中暗叹,而后无奈扯了扯唇,“师父,得罪了。” 紧接着一记暗含着灵力的手刀劈来,毫无防备的温翎只留下一个恼怒的眼神便昏了过去。 …… …… 等温翎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屋内跳动的烛火将房间照亮,温翎混沌的大脑在缓了一会儿后才逐渐清醒。 她看了看床榻的另一侧,不见楚砚辞,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已经长出了新的臂膀,可此刻她并未觉得开心。 她忙不迭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推开了门,门外佘子衿和颜霂卿正坐在院子里小酌,朝暮和江顾尧正架火烤鸟,看到温翎出来他们纷纷看了过来。 “姑姑你醒啦!”江顾尧笑着跑了过来。 “主人你饿不饿?”朝暮站起来举着刚刚烤好的鸟。 “呦小妮子醒啦,要不要过来喝一杯?”佘子衿对着温翎举了举酒盏。 颜霂卿则没有言语,目光落到了她的右臂,而后放心的又转过了头。 温翎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楚砚辞,着急了,“阿砚呢?他在哪儿?!”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江顾尧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姑姑,当即被吓傻了,愣愣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在休息……不知道有没有醒……” 温翎听罢当即松了口气,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楚砚辞的房门打开又关上,不了解二人过往的江顾尧纳闷儿出声,“朝朝,楚哥哥真的只是姑姑的徒弟吗?” 朝暮一顿,而后赶紧跑过来捂住了江顾尧的嘴,“嘘,可不敢乱说。” 江顾尧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询问为什么。 朝暮想起温翎要拔她舌头那话就后背一阵凉风,小声道:“这件事情太过复杂,等以后找个机会我讲给你听,在此之前可不许再乱说了知道吗?” 小姑娘不明所以,但她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一旁的佘子衿和已经了解来龙去脉的颜霂卿什么也没说,摇头相视一笑。 再看房间内,楚砚辞还在睡着,他的呼吸很轻,轻到几乎看不到他胸前的起伏。 温翎蹑手蹑脚点燃屋内的灯,然后轻手轻脚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 她借着微弱的烛火一寸一寸打量着男人的脸,浑如泼墨的眉、微微上挑的眸、高挺的鼻、加上一双薄唇,拼凑出一张精致的脸,一张越看越好看的脸。 温翎不禁去想,想起最初这个世界的设定,大师兄江辰晏该是最美的,可现在她却觉得楚砚辞这张脸才是最美的。 这大抵就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想到这儿温翎不禁扬起了唇,恰在这时楚砚辞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温翎笑滋滋看着他,愣住。 “师父……?” 温翎闻声赶忙收回笑容,担心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或者你饿不饿?朝暮烤了东西我去拿给你吃。” “徒儿没事,不是师父吵醒的,徒儿不渴也不饿。” 他一一回答了温翎的问题。 然后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半晌,温翎轻咳一声,“那你好好休息……为师就先……” “师父。”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徒儿突然有些口渴。” “啊?啊!好好好,这就去给你拿。”温翎赶忙去倒水。 床上的男人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等温翎端着水杯过来的时候楚砚辞已经坐了起来,温翎顺势把水杯递给了他,可男人没有接。 温翎一脸懵,然后就看到楚砚辞张了张嘴,直勾勾看着她,温翎无奈,自己都坐起来了,怎么可能还端不起来一个杯子。 “想让为师喂你喝?” 她端着身子,特意强调了‘为师’二字,等着看他为了掩盖自己没有失忆的事而尊师重道。 孰料男人眼神并无半分闪躲,依旧直勾勾盯着她一言不发,温翎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她垂下眼,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温翎发现自己这辈子完了。 她被他吃得死死的。 第318章 太奇怪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继任大典前夕,各大宗主陆续到访,一人带着十来个弟子,冷清的元明宗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作为众人唯一所熟知的元明宗弟子,楚砚辞责无旁贷地承担起了这个迎宾工作。 不过偌大的宗门只他一人未免显得太过落魄了些,故而楚砚辞一分为数,客人登门的时候就看到元明宗到处都是弟子,只不过这些弟子都戴着面具。 宗主们搞不懂元明宗在玩儿什么花样,作为客人又不好多言,便也没有多问,不过,他们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了一些事,而打听的还都是同一件事。 那就是元明宗近日引来的雷劫。 先有江顾尧突破元婴引来雷劫,后有楚砚辞炼丹引来雷劫,接二连三的大阵仗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戴着面具的楚砚辞分身回以礼貌的笑,然后风轻云淡地告诉众人小宗主突破元婴了,然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江顾尧的年岁也一并说了出来。 毫无意外的,所有听到这件讯息的宗主均是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九岁的元婴,日后可还了得。 楚砚辞对于这些人的反应很是满意。 而后总是风轻云淡地补上一句,“至于第二次雷劫就没有什么好提的了,炼丹时的小插曲罢了。” 在客人震惊的表情中大抵也到了接待客人的地方,每当这时楚砚辞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似的风轻云淡抬抬手示意来访客人去宴客厅。 “家师已恭候多时,您请吧。” ‘家师’二字引人疑惑,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这个‘家师’是指谁。 是那个不人不鬼的温翎? 还是那个九岁的小童? 似乎不论里面坐的是谁都显得异常滑稽。 每当这时,他们那点儿虚荣心都会得到极大的满足,毕竟与之相比,起码他们的宗门里没有怪物,他们这些宗主都是正常的成年人。 楚砚辞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面具下的眼睛不由又冷上几分,不过很快便又会恢复。 “请吧。” 他引着一个又一个宗主进门,看着一个又一个宗主露出从最初听到雷劫的震惊到宴客厅外的冷嘲再到见到温翎以本体现身后的惊讶,心中愈发厌恶。 而宴客厅内,温翎端坐上座,大大方方接受着每一位宗主的打量,在她的旁边还坐着朝暮、佘子衿、颜霂卿等人。 温翎发话,无需隐藏自己的实力,所以每位宗主进门的时候都会接受到三道压迫力十足的眼神洗礼,只有当温翎开口说话这三道压迫才会消失。 最后来的是梵音宗宗主陈博文,他与所有人都不同,在赤阳宗鉴丹大会时对楚砚辞没有敌意,来到元明宗听闻雷劫缘由时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就连面对佘子衿三人的施压也没有失态,似乎从始至终他都很平静。 但在见到温翎的那一刻,陈博文的眼神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与众不同。 那是什么呢……? 温翎看不出来,却又无法忽视。 如今所有宗主都已到访,她也不好一直盯着陈博文看,作为东道主总是要尽地主之谊,该热情还是得热情,说一些奉承话说一些客气话说一些场面话,温翎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做。 而后有人问及佘子衿三人的身份,温翎一一介绍,不过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全凭温翎意愿了,左右在场的人都没有办法探查出真相。 后又问及江顾尧,温翎说:“小宗主听闻诸位前来参加她的继任大典甚是欢喜,原本是要亲自迎接,可前几日突然有所顿悟,眼见着要突破元婴后期,没办法,只得闭关去了,不过我与小宗主说好了,继任大典无论如何都会现身,还望诸位宗主海涵,莫要怪乎才是。” “小宗主前不久才突破元婴,这就到元婴后期了?!” 温翎面上带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江小宗主大才啊!” “是啊,江小宗主真乃修炼奇才啊!” “……” 宴客厅内响起接二连三的恭维声,温翎谦虚一一回应,目光一瞥时看到了角落处的陈博文,他一言不发,却在直直看她。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男人愣了一下,而后回以一个微笑,温翎顿了顿,同样回以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场看似和谐的叙旧一直持续到傍晚,在吃过晚饭酒足饭饱后这才由楚砚辞引领回到了客房。 温翎坐在自己的院中揉着自己笑僵的脸狠狠叹了口气,太累了,和这些老狐狸周旋真的太累了。 她疲惫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目养神,脑海里止不住浮现白日种种,浮现陈博文的脸。 陈博文好像一直在看她,从进门那刻,到晚饭,到离席,眼睛就好像黏在她身上似的,她总感觉怪怪的,心里不是很舒服。 “师父在想什么?”一双手突然搭在了温翎的肩膀,轻轻按揉。 温翎眼也没睁,舒服地调整了个姿势享受着男人的按摩服务,“陈博文。” 她没有隐瞒。 “梵音宗宗主?” 温翎从鼻子发出一声轻‘嗯。’ “师父觉得他不对劲?” “上次去赤阳宗时,那个叫孟令魏的弟子曾提到过陈博文,说他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可传言其并非梵音宗的弟子,既非本宗弟子却当上了宗主,又能让所有弟子信服他这个外来人,说来也太过奇怪了。” “的确奇怪。”男人的手缓缓挪到温翎的头上,一下一下轻轻按压,“不过师父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温翎没有说话。 让她说什么?难不成说因为人家老盯着她看,她就觉得人家有问题? 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默了几秒,委婉道:“没什么,就是今天见着觉得他和其他宗主不太一样。” 男人按揉的手一顿,可紧接着又揉了起来,“师父若是不放心,徒儿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温翎没有出声,意思便是默许了。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抬了抬自己的左臂,晃了晃,“酸。” 男人会意,坐到了她的身侧,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按揉,“距离继任大典还有两日,师父在赤翎峰好生休息,把事情交给徒儿处理便是。” “不好。”温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我们是东道主,人家一宗之主远道而来,尧尧不出面,我若再不出面显得不好。” 说话间睁开双眼侧了侧身将另一只手递了过去,“倒是你,忙忙碌碌多日,该休息了。” 男人看着她毫不客气又递过来的手微不可见勾了一下唇,“等继任大典过去了徒儿再休息也不迟。” 温翎努了努嘴没言语,她若再客气就显得假了,累谁不是累啊,累自己的男人总比累她自己好吧~ 这么想着温翎愈发心安理得,“想吃龙须酥。” 尚在认真给她按摩手臂的男人失声一笑,“好,明日早膳准备。” 第319章 梦中姑娘 当夜,楚砚辞从温翎那儿离开后径直来了陈博文休息的客房。 透过窗户的烛影可以看到陈博文还没有休息,他坐在床上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一直在发呆,楚砚辞等到了天快破晓才等到他躺上床,在确定其熟睡后楚砚辞这才召出乐翳。 一曲舒缓,裹挟着秋风飘落进窗,伴随着声声笛奏陈博文睡得愈发熟了。 而在这轻盈的笛声中楚砚辞悄无声息窥探了他的记忆,从当宗主前一直到今天,到今天白日里目光所及皆是温翎。 以及他的梦。 他竟然在梦里还梦到了阿翎。 笛声戛然而止,男人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 …… 翌日,伴随着几道轻叩门的声音响起温翎缓缓苏醒。 “师父,早膳准备好了,你可醒了?” 温翎坐在床上大脑缓冲了一会儿,在意识到外面是谁后赶忙应道:“醒了,醒了,等一下。” 说完便匆匆穿衣,匆匆收拾自己。 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楚砚辞忍俊不禁,他抬头看了看太阳,无奈摇头。 阿翎不睡则已,一睡便能睡到日上三竿。 “宗主们已经用过早膳了,现在正带着各宗弟子观摩炼丹室。” “观摩炼丹室作甚?”温翎一边梳着自己的头发一边不解问。 “许是好奇是什么丹炉能炼出惹来雷劫的灵丹吧。”楚砚辞在外温声答,“还有一部分人去了后山,打着观光的幌子摘了不少灵植。” 要知道,当年她意外暴涨修为后天降福泽,长了满地的天材地宝,后来都被她移到后山去了。 束着发的温翎听到这儿心都在滴血! 她不敢想象那群贪婪的人会把她的后山糟蹋成什么样! “穷疯了吧!”话音落,大门敞开,温翎利落现身,拧眉道:“他们去了多久了?” 男人不急不躁,含笑端上今日份早膳,“师父放心,高阶的灵植早便被徒儿提前转移了,他们能寻到的也就是些低阶的灵植,给他们便是。” 听到这儿温翎狠狠松了口气。 视线下移,落到了男人端着的食案上,有一碗鲜花粥,一盘素菜,还有龙须酥。 温翎看了看,却没有立刻接过来,“他们早膳吃的什么?” “鲜花粥和几盘小菜。” “没了?” “没了。” 温翎闻言愉悦地挑了一下眉,答应她的龙须酥没有给别人,开心~ 温翎接过食案进了屋,楚砚辞紧随其后,轻轻关上了门,“昨夜徒儿窥探了陈博文的记忆。” 温翎咬了一口龙须酥,满足吞下,“怎么说?” “他以前确实不是梵音宗的弟子。”楚砚辞自然地坐到了她旁边,“他是前任宗主救命恩人的孩子,前任宗主离开之前留下了一个信物,答应日后陈博文上山收他为徒,后来陈博文相依为命的父亲去世,他便投奔了梵音宗,不想正赶上前任宗主过世,宗内谁也不肯让谁,宗门四分五裂,陈博文凭信物再略施计策便上了位。” 温翎了然,接连喝了几口粥才说话,“在他的记忆里可曾与元明宗与我有交集?” “不曾。” “不曾……?”显然温翎有些意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难不成是我戒备心太重了……” “师父说什么?” “啊没什么。”温翎又夹了几口青菜,随后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 粥和龙须酥吃干净了,剩了些青菜,楚砚辞扫视一圈心下有了思量。 看来阿翎不喜欢吃这种菜,明日换一种。 他起身收拾碗,正收拾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温翎和楚砚辞对视一眼,同时放轻了动作。 “谁?” “打扰了温师姐,我是陈博文,不知师姐现在可有时间。” ‘陈博文’三字一出楚砚辞当即不悦地沉了脸,温翎则面露疑惑打开了门。 看到温翎的那一瞬,陈博文脸上当即展露笑颜,只是余光很快瞥到了她身后的楚砚辞,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容浅了许多。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会。”温翎回以和善的笑容,“陈宗主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可是弟子们招待不周?” “不不不没有,贵宗弟子都很好。”说话间目光飘向了楚砚辞,然后欲言又止。 温翎瞬间领悟,这是有话不方便第三个人听到。 “阿砚,为师带陈宗主四处转转,你收拾完便去忙吧。” 楚砚辞闻言一愣,刚想说话,却见温翎递过来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无奈只得将话咽了回去,“是。” “那,陈宗主,请吧。” 温翎抬了抬手,示意他先走,陈博文礼仪性也抬了抬手,于是二人有说有笑一起离开了。 看着二人背影越来越远,楚砚辞眼神晦暗不明,只是手中的盘子无端裂了一条缝。 再看温翎这边,温翎领着陈博文四处参观,可不管是走到哪里总能看到戴面具的弟子进进出出,陈博文好奇,便忍不住发问。 “冒昧问一句,贵宗的弟子为何都戴着面具?可是有什么讲究?”顿了一下又说:“若是不方便回答,师姐就全当没听见。” 温翎看向身边一直走来走去看起来忙忙碌碌的弟子们,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陈博文更加摸不着头脑,“可是陈某哪里说错了?” 温翎忙止住笑意摆了摆手,随后正色道:“陈宗主应该也知道,元明宗这些年没落了,哪会有弟子肯上门拜师。” “那这些弟子是……” “是我那小徒。”温翎叹了口气,“恐怠慢诸位,阿砚便分化这许多分身,又怕同一张脸显得诡异这才戴上了面具,陈宗主见笑了。” “不不不,不会。”陈博文忙表态,“温师姐有心了。” 温翎一笑而过,“还未问过陈宗主,特来赤翎峰可是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怎敢说吩咐二字……”陈博文看着温翎,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有什么话陈宗主但说无妨。” “倒也没什么事……” 陈博文脸突然莫名红了,支支吾吾的把温翎弄得一头雾水。 “陈宗主……?” 温翎莫名其妙,不解看着陈博文。 陈博文心中纠结,看了看附近,戴面具的小弟子们离得也不算近,他一咬牙,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对上温翎的眼睛。 “温师姐长得很像我梦里的一位姑娘!” “……嗯????”温翎脑袋懵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过来陈博文昨日为何会一直盯着她看了,旋即表情变得有些迷茫,“那陈宗主今日来寻我是……?” 陈博文的脸更红了,“我一直不知道我梦里那位姑娘的名字,今日终于知晓了。” “所以……?” 陈博文深吸一口气,“温师姐,你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吗?” 咔嚓—— 不远处,戴着面具扫地的小弟子脚下的青石砖突然裂了。 第320章 贴心金毛 “可不敢乱说啊陈宗主……!”温翎下意识地看向了不远处戴着面具的弟子们,一脸紧张,压低声音道:“这玩笑可不好笑,我……我还有事……你想去哪儿你就到处转转,我先走了……” 说罢不顾陈博文的挽留匆匆离开了。 开玩笑,她家醋缸子就在旁边,她现在在那儿多待一秒她家醋缸子就能多发酵一缸! 温翎逃也似地跑回了自己的赤翎峰,结果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楚砚辞。 男人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做贼心虚的温翎总感觉他生气了! “尧尧她……今天是不是就从外面回来了……?” 之前与众人说江顾尧在闭关,实则不然,近日有灵宝现世,温翎特意让江顾尧去取,那东西认主,得江顾尧亲自降服,若非不然她就帮忙去取了。 男人头也没抬擦着桌子,“师父的分身不是跟着了吗?回没回来师父应该最清楚吧。” 温翎心里一咯噔—— 完了,就冲这说话语气指定是生气了。 她讪笑,“是,在路上了……” 男人没说话,擦好桌子后就要走。 温翎急忙出声,“午膳……午膳吃什么……?” 说完温翎就后悔了,说得这叫什么话!刚吃完早膳又问午膳,就好像她光知道吃一样! “师父想吃什么。”男人停在原地,背对着温翎问道。 他声音不冷不热,心情似乎没有太大的起伏。 温翎随口胡扯了一个,“土……土豆?” 男人一顿,很显然,他没在元明宗种过土豆。 温翎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找台阶,“别的也行,你看着安排就行,不一定非要……” “有。”他轻声打断了温翎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翎在后懊恼地捶胸顿足,这狗日的陈博文,来捣什么乱啊! 远在客房的陈博文无端打了两个喷嚏,随后满心欢喜地继续画着未完成的小像。 他以前总是做一个梦,梦到在一片沙漠里有一个姑娘,那姑娘穿着火红的衣裳,热烈的颜色照亮了整片黄沙。 可是他总是看不清那姑娘的脸,他每次都只能看清那姑娘五官中的一官,他醒来后试图去拼凑那些五官,可拼凑出来的模样似乎又不是他梦里的那个姑娘。 直到昨日,看到温翎以后,当夜他梦里的姑娘就有了脸!他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就是温翎! 她回头对他笑,笑起来好看极了。 想到这儿,他笔下的线条愈发流畅。 戴面具的小弟子途经陈博文的房前看到了桌案上的画,面具下的眸子闪烁着晦暗不明,他悄无声息来过又悄无声息离开,似乎从未出现。 很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按说他们这些修仙之人自辟谷之后无需再进食,但有朋自远方来,这一日三餐便不再仅仅作用于果腹,更作用于维系关系。 温翎磨蹭半天才来到膳厅,一进去就察觉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温翎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她硬着头皮和各位宗主打招呼。 戴面具的小弟子们将午膳一一端了上来,满桌的佳肴珍馐,唯有一盘辣椒炒土豆丝显得格格不入,小弟子将那盘土豆放到了温翎面前,然后站到了不远处。 还真的给她做了土豆。 温翎看着面前的土豆子,如鲠在喉。 脑海里自动脑补了一只一边生闷气一边围着围裙给她炒土豆丝的大金毛。 她怎么能让大金毛生隔夜气呢!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她决定了,吃完午膳就找陈博文说清楚!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谁也不能惹她的大金毛生气! 打定主意之后温翎心中豁然开朗,再对上陈博文的目光也不躲闪了,她回以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对方规矩些。 可在陈博文看来,她恼怒的一瞪颇为俏皮可爱,忍不住低下头偷笑。 见他莫名其妙发笑温翎懵了,满眼迷糊,想质问这厮到底在笑什么,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戴面具的小弟子看着这边,对上温翎眼睛的那一瞬间,小弟子目光无温移开了视线。 这感觉就像她和陈博文眉目传情被抓包了似的! 温翎拿筷子的手一僵,恨不得立刻跑过去解释。 可转念一想,她解释什么啊!她什么也没干啊! 这顿饭温翎吃得味同嚼蜡,她偷偷打量着小弟子,可小弟子戴着面具,她看不出来小弟子生气否。 温翎心中焦灼得很,这也太影响她们夫妻感情了!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加深巩固一下她和大金毛的感情…… 扫视了一圈桌子,在触及不远处的酒坛子时眼睛一亮。 以前阿砚与她说过,在元明宗初次饮酒时几杯便醉了,后来有了修为,喝二师兄的酒最多也不能超过一坛。 若不将酒气逼出去,她很容易就会醉! 若是醉了,她做点儿出格的事儿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温翎便拿起了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弟子见状不由自主伸了伸手想阻止,可碍于桌上还有外人在场他不得不克制自己。 一杯酒下肚,温翎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她拧眉打量着手中的酒坛子,拎到鼻子前嗅了嗅,是酒没错啊。 “温师姐这是馋酒了啊!来!我陪你喝!” 坐在一旁的是玄霜宗新任宗主陆锦川,欧阳鹭狠辣,对弟子们并不好,故而她一死也没有人想着为她报仇,对于元明宗的恨意也没那么大。 陆锦川给自己倒了一杯,主动跟温翎碰了碰杯,说了一些场面话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温翎见状赶忙陪上一杯。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来敬酒,温翎推辞不得,她也正好缺一个这样的机会,于是一杯接着一杯酒水下了肚。 小弟子看得着急,眼睛恨不得将那些劝酒的人戳穿。 陈博文怕温翎被灌醉,忙上前为其挡酒,不知道多少杯下肚的温翎有些迷糊,她又没有主动将酒气往外逼,故而此刻站都有些站不稳。 眼前的人会分身,长出了三个脑袋六个手,在她面前晃啊晃,烦死了,她不想再让他们晃,于是伸出手胡乱一抓,抓到了陈博文的脸。 “别……别晃……!晃得我……头晕!”她用力掐着陈博文的脸。 其他人见状看好戏似的大笑出声,陈博文则脸红成了苹果,愣在原地,像被定住般看着温翎一动不敢动。 这个画面刺痛了小弟子的眼,他再也忍不了了,箭步上前,拨下了温翎的手。 “家师醉了,弟子先送家师回去,诸位自便。” 说罢不由分说将温翎打横抱起,攻击性十足地看了陈博文一眼后离开。 陈博文在后想阻拦,可转念一想,温翎留下还得被这些人灌,不如趁早离开,于是便没有多言。 剩下的几人看着小弟子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纷纷纳闷温翎修为那么高怎么会这么容易醉。 为什么会这么容易醉呢,恐怕除了温翎本人别人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 “好香……” 路上,烂醉的温翎攀在小弟子怀里,将头埋在男人颈间嗅个不停,“好香……” 嘴唇不经意间滑过皓颈,烙铁般灼烫着那一寸肌肤,男人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身上燥热,他侧了侧身子,将脖子离得远了些,可下一秒又被抓了回来。 她眼神迷离,勾上他的脖子,“要亲亲。” 第321章 不爱了呗 “师父……”楚砚辞声音暗哑,“别闹了……” 空中御剑,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欲望,躲了又躲。 可奈何怀中的人儿无论如何都不肯消停,在他怀里拧着身子,隔着衣物将人撩得火热,使得他几次都无法专心控制脚下的剑。 “别闹了!”男人低吼出声,情动的声音隐忍发狠。 怀里的人儿一顿,似乎意识到对方在凶自己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男人暗舒一口气,默念清心咒转移注意力。 可念着念着,颈肩的凉意让他身子一僵。 怀里的人蜷缩着身子,埋在他怀里止不住地啜泣,眼泪砸到他颈间,刀子般剐着他的心。 “怎么了师父……怎么……怎么哭了?你别……” 他不知所措去哄她,孰料怀里的人哭得更大声了,楚砚辞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不知不觉声音也跟着染上了哭腔。 “莫哭……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凶你……我不该凶你的……我错了……” 他抱紧她,后悔到不行。 好在终于回到了赤翎峰,楚砚辞抱着不断抽泣的人跑也似地冲向房间,随后小心翼翼将人放到了床榻之上。 他心疼地拭去她脸上的泪,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我错了,我错了……” 喝醉的人儿听不懂楚砚辞在说什么,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亲亲……亲亲……” 这么想着她就念叨了出来。 这是她喝醉酒前不断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导致她即使真的喝糊涂了还是忘不了这句话。 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她柔弱又可怜,楚砚辞心生怜爱,他看向床上不断索吻的女子,目光愈发晦暗深邃。 “师父为何要亲亲?”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不断嗫嚅的小嘴,强压着自己的欲望。 温翎阖着双眸,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扯着楚砚辞的双臂,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要亲……” “师父要亲谁?” 男人顺着她的力道将身子压低了些,两唇只差一拳的距离就能贴上,可男人撑着身子就是没有吻下去。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师父要亲谁?” 男性浑厚的气息扑面而来,迷糊中的人儿感知到这别样的气息睁开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小鹿般干净的眸子落到楚砚辞脸上,她瘪了瘪嘴。 “阿砚生气……要亲亲……要……” 男人目光一滞。 紧接着有些惊喜地看着她的眼睛,“师父是觉得徒儿生气了?在哄徒儿?” “不对……”男人后知后觉,“师父为何觉得徒儿会生气?” 他审视地盯着塌上的女子,“师父……知道了?” 温翎没有回答,又闭上了眼睛,嘴里依旧念叨着。 楚砚辞缓缓直起身来,若有所思盯着温翎看,半晌终于将事情理顺了。 阿翎觉得他看见陈博文向她表达爱意生气了,于是故意喝醉趁机哄他,可他如今应该是失忆状态,作为徒弟如何会气?故而他得出一个结论。 那便是,阿翎早就知晓他恢复记忆了。 想到这儿,男人看向床上之人的眸子愈发深邃。 温翎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危险,她扭了扭身子,像是不舒服,眉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她张着嘴巴喘着粗气,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男人见状心中一紧,赶忙帮忙驱散酒气。 “喝不了就别喝。”他心疼地责备,又不敢大声,“我就算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作甚要作贱自己。” 怕温翎喝了酒胃口不舒服,他轻轻帮她揉着胃,丝丝缕缕灵力顺着他的掌心渡到她身上。 “我就算真的生你的气了,你也不用哄,我气过了一会儿也就好了。” 他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落在吃醉酒的人耳朵里就像催眠曲,很快温翎便睡着了。 不过就算睡着她嘴里还是时不时蹦出几句呓语,无非就那几句话,“要亲亲……亲亲……” 男人笑,蜻蜓点水般在她唇角落下一吻,“亲过了,快睡吧。” 如此,温翎终于老实了。 楚砚辞哭笑不得,一时间都不敢确定她到底是醒着还是醉了。 他静静看着温翎的睡颜看了许久,心中不甚欢喜。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主动,他怎能不欢喜。 不过他不打算趁她喝醉要她,不是不想,是不能。 他与她的第一次夫妻之实,他意识不清楚。他与她的第一次神魂双修,他还是意识不清楚。 如今他这副身体是重新塑造的,阿翎也失忆了,不管对于阿翎还是对于他来说这都是第一次,他不想再给她一个稀里糊涂的第一次。 小心翼翼为她盖上被子,楚砚辞打算去准备些醒酒汤,刚一起身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叩门声。 “温师姐?你还好吗?” 不用猜,这般讨人厌的声音定是那个烦人精的。 楚砚辞眉间微蹙,唯恐这烦人的声音将温翎吵醒,他快速走了出去。 “劳您费心,家师已经睡了,陈宗主请回吧。” 他抬了抬手,送客意味不言而喻。 陈博文没有动,目光平平打量着楚砚辞,半晌,笑道:“早年间时常听闻一些谣言,如今看来,谣言就是谣言,不可信不可信。” 楚砚辞挡在门前不动分毫,“弟子对陈宗主口中的谣言甚是感兴趣,陈宗主不妨说来听听。” 陈博文似笑非笑道:“一些无稽之谈罢了,说什么温师姐为了她的小徒弟自逐师门,与师门决裂,如今看来谣言就是谣言,温师姐好好地待在元明宗,何来自逐师门决裂一说,以讹传讹,当真可笑。” 楚砚辞知道,陈博文这是在套话。 他扯了扯唇,不动声色,“有些谣言确实可笑,弟子前不久下山就听到过一个,说陈宗主早年间并非梵音宗弟子,说您耍阴谋,踩着不少人的尸骨铺路这才上位,还说您人面兽心,表里不一,说您就是笑面虎,平日里的和善都是伪装,这谣言传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弟子连听都懒得听。” 陈博文闻言眼底闪过一瞬狠戾,不过也只是一瞬,他面上依旧带笑,“说到底都是谣言罢了,不可信不可信。” 楚砚辞抿唇笑了笑,没搭腔。 谣言是真是假只有当事人知道,楚砚辞没有亲口肯定谣言的真实性,可也没有否定。 他几句话便将这两个谣言捆绑到了一起,关于陈博文的谣言是真的那关于温翎的传言便也是真的,关于陈博文的传言是假的那关于温翎的传言便也是假的。 是真是假,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谁都不会主动承认,毕竟说出来不太好听。 陈博文吃了瘪,讪讪离开。 此战大捷,楚砚辞甚为愉悦,准备醒酒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格外温柔。 楚砚辞是心情好了,可温翎心情却怎么都好不起来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蜡烛,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 一瞬间,她的心跌入了谷底。 她以为借着酒劲自己会与楚砚辞发生点儿什么,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甚至在自己的唇上都感觉不到楚砚辞的气息。 他没碰她。 她记得在芸苔花秘境的那段时间里,阿砚动不动就要占她点儿便宜,恨不得将她生吞了,可如今…… 温翎抑郁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了,自己对于阿砚来说是不是没有吸引力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确实没有旱魃那副身体丰满,也没有旱魃那副身体吸引人。 这不能怪她多想,之前明明总想贴贴,现在她投怀送抱人家理都不理,就不爱了呗,就喜新厌旧了呗,就光明正大抛弃糟糠之妻了呗。 温翎越想心越寒,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 第322章 赌气拌嘴 等楚砚辞端来醒酒汤的时候就看到温翎一脸怨气。 男人不明所以,刚要问发生了何事,还未开口言语温翎就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困了,你出去。” “喝点儿醒酒汤吧,徒儿刚熬好的,还热着,喝点儿头就不疼了。”他以商量的口吻说着。 温翎理都没理,挺尸一般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楚砚辞能感知到温翎的情绪,他知道温翎是在生气,可他不知道温翎为什么生气,此刻颇有些无助。 “师父喝点儿吧……”他弱弱道。 “不喝!”温翎心中憋着气,语气颇为厉害。 楚砚辞被吓得不敢吭声,蹑手蹑脚将醒酒汤放到了不远处的桌子上,随后看了一眼温翎,实在是不敢说话,便默默退了出去。 他不走还好,这一走温翎更抓狂了。 明知道她生气连哄都不哄! 对她没兴趣就算了,现在连耐心都没了! 温翎越想越气,在心里将楚砚辞骂了个痛快。 女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念着你的好,闹脾气的时候理智没了把什么都往坏处想,白日里还念着人家是贴心大金毛,这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就白眼狼了。 楚砚辞稀里糊涂的就被扣上了一顶负心汉的帽子。 深夜默默叹气。 …… …… 翌日,楚砚辞准时给温翎端去了早膳,温翎开门,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食案,有一碗暖胃粥,她顿了顿,似乎有所触动,可紧接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又冷了下来。 “以后不必送早膳了,不吃。” 说罢赌气地关好门大步流星走了。 楚砚辞都没来得及插上一句嘴,他看着温翎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眉。 温翎走了没多久就碰上了陈博文,陈博文手里拿着一个画轴,正往赤翎峰这边走。 远远瞧见陈博文温翎就想假装没看见走个偏僻小路躲过去,谁知还未来得及躲陈博文就看见她了。 “温师姐!”他朝她招手。 温翎躲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应和,“啊是陈宗主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是来寻你的。”说话间陈博文已经来到了温翎面前,“师姐这是要去哪儿?” “我……”温翎扫了扫四周,含糊其辞道:“转转,到处转转,陈宗主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想见师姐便来了。”他直接打直球,“这是给师姐画的小像,你看看,可还喜欢。” 说着打开了画卷。 面对陈博文的直球攻击温翎有些招架不住,她假装没听到他的前半句,匆匆看向了他手中的小像。 原本想着虚情假意一番,可在看清楚小像上自己穿的衣服时她不由怔住。 那是一身火红的衣裳,火红的颜色像跳跃的焰火刺激着人的眼球,原本只是红衣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偏偏这身衣裳是她失忆前一直穿着的那一件! “你以前见过我?” 温翎接过小像仔细端详。 没错,就是那件! “见过啊。” 温翎错愕,“什么时候?在何处?” 陈博文笑,“昨日不是告诉师姐了吗,在梦里,还不止一次见过。” 温翎不由再次怔住,起先她以为陈博文是胡诌了一个理由接近她有所图谋,可在看到小像的这一刻,她不得不重新思考。 经过阿砚证实,陈博文的确并非梵音宗弟子,按照时间可以推测出她失忆前的那段时间陈博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压根不可能见过她!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陈博文为了接近她处心积虑,多方打听了解到她的点点滴滴,可转念一想,她失忆前有所接触的那些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他要打听又向谁打听呢? 温翎心中存疑,凝着手中的小像,试探性问:“你梦到我什么了?” “我不是第一次梦到师姐,是几乎每一个夜晚都会梦到,或许对于师姐来说我是陌生的,可对于我来说,师姐早便与我一同生活了数年。” 他凝着温翎,眼中的笑意直达眼底。 “我们一起去过沙漠,去过大海,边疆西域,我还曾为师姐描眉束发,虽然那时我看不清师姐的五官,但确确实实有描眉的动作,师姐还为我起舞,为我画丹青,为我吹曲,师姐最喜欢晒太阳,看话本子,我们还一起去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还有一个特别大的花谷,我们住在一个二层竹屋里,院子里有一棵特别大的桃树,我最喜欢在桃树下下棋,而你总喜欢往外跑,一跑就是一天,还有……” 话说到一半,温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神情复杂眼底潋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师姐?怎么了……?” 温翎不说话,只直勾勾盯着他看,眼睛越来越红。 陈博文见她红了眼有些慌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你若不喜欢,我便不说了,我不说了……” “不……”温翎暗自咽了口唾沫,压下心头的酸楚,她缓缓放开他,扯出一个乖巧的笑,“我喜欢听,你接着说。” 陈博文犹豫了一下,眼神反复确定她确实是让他继续说后才开口。 温翎安静听着,红着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后来说的那些画面是在朝寂渊里他与兄长发生过的事,真的是兄长,兄长回来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栖面和噬莲扇为何会好端端出现了,因为兄长,兄长他没有魂飞魄散! 不过应该不是转世投胎,尧尧今年不到九岁,距离当年那场战争最多也没有超过九年,转世投胎根本来不及,那就是……夺舍! 对了!就是夺舍! 温翎心中止不住的高兴,疼她的兄长回来了,她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不过…… 温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过一瞬苍白,往四周看了看,在没见到戴面具的小弟子后松了口气。 她紧张看着陈博文,很是认真道:“日后,你离阿砚远一些。” 尚在喋喋不休的男人停了下来,表情逐渐严肃,“师姐可曾与他成婚?” 温翎一怔,“问这个作甚?” “师姐先回答我。” 温翎犹豫了一下,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男人脸上肉眼可见的闪过失落,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了 ,“既然成过婚,他与师姐为何还以师徒相称?” “此事说来话长……” 温翎不打算向他解释,也没办法解释,她自己都不清楚她为何还与楚砚辞以师徒相称如何向别人解释。 “无论因为何种原因,现在他都是师姐的徒弟,就算成过婚又如何,成过婚和离便是,我一定要娶师姐,一定!” 温翎一听这话惊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停!”她赶忙阻止他这危险的想法,四下看了看,在没看到楚砚辞后松了口气。 “我。”她指了指自己,“人妻,你懂人妻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介意。” “我介意!” 温翎头都要炸了,她怎么可能会嫁给自己的兄长啊,荒谬,太荒谬了!而且就算不是兄长她也不会嫁啊! 为了阻止悲剧重演,温翎情急之下突然心生一计。 她揉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一脸认真道:“我怀孕了,他的。” 第323章 你怀孕了 “你怀孕了?” “是!”温翎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既是怀孕了,你与他又为何……” “陈宗主!”温翎装作微愠的样子打断他,“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陈博文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的唇闪过一瞬苍白,他凝着温翎的肚子,神情变幻莫测。 看得出来他很痛苦,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温翎是陪伴了他数年的人,早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今梦中人走到现实来了,多年的梦成真了,还来不及拥有就让他放弃,他怎么可能释然。 温翎偷偷打量,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懊悔、沉重、不甘、挣扎,多重思绪一起涌上心头,彻底将他心中的那道防线击溃,温翎以为他肯定会放弃了,可最后这些情绪鬼使神差般突然一同消失了。 温翎心中一紧。 陈博文缓缓抬起头对上温翎的眼睛,平静道:“没关系,孩子尚未出世,管谁喊爹都一样,只要师姐愿意与他和离,我现在立刻就回去准备你我的成亲事宜,以后我就是师姐腹中胎儿的亲爹。” 温翎喉咙一哽。 她都拒绝成这样了,兄长为何还这般固执! “兄……”温翎下意识想唤他兄长,幸而脑子追上来了,及时阻止了这场闹剧,“陈宗主。” 她很是严肃地看着男人,“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与他和离。结为道侣是建立在两个人的感情基础之上,两个人得有最起码的感情才能结为道侣,陈宗主因我长得像你的梦中人就要求娶我,在我听来着实可笑,陈宗主拿我当什么?你梦中人的替身?” “不……不是,师姐你误会了……” 陈博文想解释,温翎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好,就算陈宗主真的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你啊,更何况我已为人妻,你的贸然求娶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困扰,你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试问,若是有一位刚认识不到两日的女子跑过来说喜欢陈宗主,要求陈宗主娶她,陈宗主可愿意?” “我……”陈博文语塞。 他自是不愿的,他只想娶她,迫不及待的想。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似是懂了温翎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师姐放心,我不会再让你觉得困扰。” 温翎一听,狠狠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嘛。”温翎脸上浮现轻松的笑容。 男人也笑了笑,目光若有似无瞟过她的小腹,“孩子是几月份的生辰?” “孩子?”温翎满脸疑惑,后知后觉赶忙装作一脸慈爱的模样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明年,明年端午前后。” 陈博文想了想,“五月初五,还有六个月师姐就该临盆了,可师姐这肚子……怎么……是不是太小了些……?” 温翎一噎,“可能……体质原因吧!对,我不显怀,也可能是孩子个头太小了!” 陈博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温翎不知道还要再说些什么,杵在原地有些踌躇,说实话不知道陈博文是兄长前见面顶多有些尴尬,如今知道他是兄长了,她在他面前本能的就会表现得很乖。 她微微垂着眼,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观他脸色,被陈博文抓包时,就像在朝寂渊那般讪笑。 “师姐刚才不是说要到处转转吗,走吧,我们一起。” 温翎顿了顿,而后才想起自己刚才确实胡诌了这么一句,赶忙点头,“好,我带兄……陈宗主到处逛一逛。” “有劳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起逛起了元明宗,元明宗有二十五座峰,真要是闲逛起来得费不少时间。 短不了的就会遇到分布在各峰戴面具的小弟子们,温翎心中还想着昨日吃醉酒的事,心中有气,故意不看他。 陈博文面对小弟子们投来的警告目光也表现得极为不在乎,他甚至还有些挑衅地瞪了过去。 这两人,险些将小弟子气炸,但碍于温翎在场他又不敢发作,毕竟阿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正在生他的气,他可不能火上浇油,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个路人时不时出现在二人身边刷个存在感。 陈博文觉得楚砚辞烦极了,像个跟屁虫似的哪儿哪儿都能碰到。 楚砚辞也觉得陈博文烦极了,像牛皮糖似的粘在人身上甩都甩不掉。 二人相看两生厌。 温翎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在想兄长当年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栖面上面多出来的那只青蚕又是怎么回事? 兄长是真失忆还是与她在这儿演戏? 转着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又到了聚餐的时候,临到膳厅前陈博文小声叮嘱,“有身孕就切莫贪杯了。” 温翎顿了顿,而后含笑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膳厅,两人是一起来的,顺理成章的座位就挨到了一起,席间有宗主笑话温翎酒量差,温翎若有似无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弟子,阴阳怪气应道:“是是是,昨日丢人了。” 此话引来哄堂大笑。 饭桌之上短不了的要客气一番,你一言我一语,句句暗藏玄机。 温翎只顾着与这些人周旋没怎么动筷子,陈博文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心下思量她肚子这么小一定是营养跟不上,于是不动声色帮忙夹起了菜。 等温翎想吃口东西的时候就看到面前堆满了各式菜肴,她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满身寒气的小弟子,又将筷子放下了。 该吵吵该闹闹,无论吵还是闹都不能赌气去接受旁人的好。 这是底线。 见她又将筷子放下了,陈博文诧异在旁小声询问,“不合胃口?” 温翎摇了摇头一笑而过。 陈博文又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心中有了打算。 席间他没有再给温翎夹菜,不过在与众人的攀谈中时不时释放出梵音宗愿与元明宗建邦交的讯息。 都是些聪明人,尤其他们觉得陈博文是个聪明人,陈博文都这么说了,自是有利可图,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表态。 温翎面上假笑,周旋其中。 这顿饭吃得算是和谐,饭后众人都回去休息了,温翎也回了自己的赤翎峰,分身带着江顾尧悄无声息地回了宗,一进门温翎就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姑姑!尧儿拿到了!” 温翎摸了摸她的头,“姑姑一点儿也不意外。” 小姑娘嘿嘿一笑,献宝似的将此次得来的东西展示给温翎看。 那是一串由紫藤蛛幻化而成的手串,银白的链条串于中指,交织于食指环于手腕,温翎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将手串为江顾尧戴上。 “尧尧手上的招凰弓适合远战,若是近战容易吃亏,这紫藤蛛链可以在顷刻间释放出万千根坚不可摧的蛛丝,若有人近身偷袭可迅速为你抵挡,若是时机拿捏得当,反杀也不在话下,戴上了就不要摘了。” 小姑娘点头,“尧儿记住了。” 温翎温柔一笑,“明日就是继任大典了,尧尧可准备好了?” “准是准备好了,但是……” “但是什么?” 小姑娘抿了抿嘴,像是不好说,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尧儿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一直不敢问。” “你说就是。” “明明姑姑比尧儿修为高,还长尧儿一辈,按理宗主之位也该传给姑姑才是,为何要传给尧儿?” 温翎神情一晃,睫毛轻轻颤着像是受惊的蝶,她匆匆转过了身,“这个位置就应该是你的。” 第324章 准备水果 “何来应该之说?”江顾尧不解。 温翎答不上来,小时候骗小姑娘说她父母和叔叔伯伯出门了,等她长大就会回来,后来她长大了,认识了宗祠里牌位上的那些字。 小姑娘没有戳穿她编织的谎言,她也至今没有告诉江顾尧她父母的死因。 问为何扶一个九岁的孩子上位。 说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她自己懦弱不敢面对?温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沉默着,沉默着,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沉沉的死气,那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随时会将她吞噬。 江顾尧见状急忙懂事的转移了话题,“尧儿还未见过各宗的宗主,晚饭时姑姑带尧儿去见一见好不好。” 温翎身子一松,压迫感消失。 她转过身来,轻声应道:“好。” 小姑娘甜甜一笑,随后踮起脚尖轻轻摸了摸温翎的脸,十分认真道:“姑姑,尧儿在长大,尧儿长大了会保护姑姑保护元明宗。” 小姑娘的话就像一记闷拳狠狠击打在温翎的心脏上,让她不禁湿了眼眶。 “小滑头!”温翎吸了吸鼻子,抬手赏了她一个脑瓜崩,装作凶巴巴的模样道:“你少给我画大饼。” “哎呦疼。”小姑娘抱头,扬起一张明媚的小脸,委屈道:“尧儿没有给姑姑画大饼,尧儿不会画。” 瞧着她那副可怜模样温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好好好,你不会画我会画行了吧,一路劳顿,快回去休息吧,晚膳时我去喊你。”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应了声‘好’便跑了。 看着小姑娘的身影渐渐消失,温翎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慢慢散了。 说到底是为了她自己吧。 她愧疚,她拼命补偿江顾尧,就好像在补偿那些死去的人,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 所以,她是自私的吧…… 温翎望向窗外,天空雾蒙蒙的好像压着一场大雪,还一个月就又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师姐!” 耳边突然想起陈博文的声音。 温翎收回思绪闻声看过去,陈博文像个稚气少年一般用衣服捧着一兜各式各样的灵果出现在她面前。 “午膳上看你没怎么吃东西,是不是害喜没有胃口?我去后山找了些果子,有酸的有甜的,你看看你想吃哪个?” 他怀里的果子有红有黄有绿有蓝有白,看起来新鲜可口,后山果子虽多,但找齐这般多花样也是要浪费不少时间的,温翎不禁心下动容。 但是她不打算接受。 人付出了就会想要回报,她给不了他回报,只能拒绝他的付出。 “多谢陈宗主好意,尧尧今日出关了,她刚才去后山转了一圈寻了些果子给我,我吃了不少,再吃肚子就该涨了,要不你拿回去和梵音宗的弟子们分一分?让他们也尝一尝我们元明宗的果子。” 说着还有些为难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这样啊……”陈博文眼底的笑容渐渐暗了下来,显然他有些失落,捧着果子的手都有些局促,“没关系,孕妇容易饿,说不准你一会儿就又想吃了,我把这些果子放你门口了,你一会儿想吃了出来拿。” 不给温翎拒绝的机会,他一股脑将果子倒在温翎门口就走了。 温翎在后欲言又止。 看了看门前堆积的果子,扔了怪可惜的,无奈一一捡了起来,刚捡完,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无温的眸子,温翎心里一咯噔。 楚砚辞正站在院子里,手上端着一盘洗好的红灵果。 他看着温翎怀里的东西,墨色的瞳孔暗了暗,“师父想吃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就是,让客人给主人准备吃食,说出去多少有些失礼。” 说话间走过来将手中的盘子塞到了温翎手上,而后自顾自地将她怀里的果子一一拿到了自己怀里。 “徒儿正想为客人们准备些水果,还未来得及采摘,这些师父就交给徒儿处理吧。” 他语气平静,表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温翎就是看出来了,他生气了。 温翎心中暗爽。 哦!现在知道着急了!昨天干嘛去了!晚了! 她没有说话,任由楚砚辞将她怀里的果子拿走,她正不知如何处理这些果子呢,这下好了不用她动手了。 直到男人拿走所有的果子温翎这才开口,“给客人准备水果啊?挺好的,去准备吧。这些,也一起给客人端过去。” 说话间将手上的一盘子红灵果一并推给了楚砚辞。 然后扭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楚砚辞在外看着紧闭的门微微皱了眉。 他不明白温翎到底因为什么在跟他置气,就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找不到哄她的突破口,心中不甚烦闷,看了看怀里的果子,更烦了,胸口像窝了一把火,早晚得发泄出去。 温翎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屋,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出来,结果一出门就撞上等在门外的楚砚辞。 温翎心里还赌着那口气,不愿理他,男人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了她身前。 “可是徒儿哪里做的不好惹师父生气了?”他眼睛一错不错看着她。 温翎微不可见地噘了噘嘴,“没有。” “若是没有,师父近日为何不愿理徒儿?” “不想理就不想理,哪那么多为什么?”温翎气鼓鼓地从他身侧走过去。 楚砚辞攥了攥拳,跟了上去,一声不吭就在后面跟着,温翎走快他走快,温翎走慢他走慢,跟个影子似的。 温翎恼,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瞪他,“你没有事情可做吗?” 男人微微垂着眼,不言语。 温翎无语,加快脚步,可无论怎么加快脚步都甩不掉身后的男人,一生气她干脆不走了。 回头,就干瞪着他不说话。 男人表情淡淡地看着她,任她瞪。 对峙许久,温翎败下阵来,“你跟着我作甚?” “师父什么时候不生徒儿的气了徒儿就不跟着师父了。” 温翎被气笑,“好,不生气了,你走吧。” 男人感知着心口的情绪,抿了抿唇,没有动。 “走啊!” “徒儿说过了,师父什么时候不生气了徒儿就不跟着师父了。” 他倔强地站在那儿,身子绷得笔直,像是被罚站的学生,温翎忍俊不禁,她突然觉得面前高大的男人跟个小孩似的,幼稚死了。 可转念一想,她不也跟个小孩子似的吗。 赌气就是为了等他来哄,他都来哄了,她还在赌气。 他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来哄她的吧,想到这儿温翎心里舒服了不少。 看来他还是在乎她的,她还是有魅力的~ “行了。”温翎长舒一口气,“这次真不生气了。” 男人感知到心口的情绪怔了怔,似乎有些意外。 温翎白他,“下午的时候不是说给客人们准备了水果吗?我的呢?” 睫毛轻轻颤了颤,男人像是关机重启的机器般缓了几秒,在意识到什么后眼底染上了缕缕笑意,“有,有师父的。” 第325章 司南玉佩 当天的晚宴温翎没少吃东西,心情好吃得自然也就多了。 本来陈博文还想挨着温翎坐,温翎将江顾尧一推,挡在了二人中间。 别看小姑娘才九岁,在外人面前绝对说得上落落大方,小姑娘负责与这帮人周旋,温翎负责吃,时不时补充一句,姑侄二人打着配合,满桌的人一句理也挑不出来。 次日便是继任大典,典礼结束众人也就该启程离开了,故而这场晚宴算是饯行宴,相较昨日,这次晚膳就显得时间长了些。 等结束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雪,雪花洋洋洒洒,像是上天赐的礼物,雀跃着来到人间。 铺满了房顶,挂满了枝丫。 宗主们说笑着陆陆续续离开了,江顾尧也被朝暮接走了,温翎站在台阶上伸出手,雪花落到她的掌心顷刻间化成了水。 “梦里我们还一起去了皇宫,正赶上下雪,雪花盖住了红墙,压弯了梅花。” 身侧响起陈博文的声音,温翎闻声看了过去,他微仰着头正在看着漆黑的天幕。 “在梦里我们就像一对夫妻一样一起生活了数年,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虽略显冷清,但我能感觉得到梦里的自己有多开心。” 温翎安静听着,没有搭话。 “有时候心情烦了我就去睡觉,因为梦里能看见你,看见你就什么都不烦了,师姐,你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有多激动。” 男人始终望着天空,任由雪花落进他的眼,湿了他的眸子。 “明日继任大典结束我就要走了,可我不想走……” 他喃喃着,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温翎听。 温翎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轻轻垂了眸。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像两尊木雕站在台阶上,一个望着天空,一个望着脚下。 戴着面具的小弟子拿来了一件斗篷,披在了温翎身上,“师父,天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温翎轻应了声,随后朝着陈博文颔了颔首,“陈宗主早些休息。” 说罢便离开了。 她没有挽留陈博文,历史已经不允许她再亲昵地去唤他一声兄长。 她假装不知道他是兄长,从此天各一方。 如此对她,对他,对任何人来说都好。 …… …… 翌日。 继任大典如期举行。 温翎将江顾尧每日里束的那时常扎着的哪吒头拆开,仔仔细细梳了一个高髻。 随后在九位宗主和各宗门派弟子的见证下将象征着身份的玉扳指戴到了江顾尧手上。 江顾尧脊背挺直,高声诵着宗规,像是在宣誓一般。 后又去拜了宗祠,为那小山一般高的牌位分别敬上三炷香,一个牌位一叩首,不知道叩了多少个头。 随着宗内那口沉寂多年的传唤钟再次响起,江顾尧正式成为了元明宗的新任宗主。 而温翎则是宗内唯一一个地位仅次于宗主的长老。 从此,元明宗的山门将彻底敞开,这也预示着元明宗日后将会有一个辉煌强盛的未来。 …… …… “小宗主,温师妹,有时间去天罡宗。”说话的是天罡宗宗主周泽绪。 温翎和江顾尧含笑应着,朝对方拱了拱手,“一定一定,周宗主一路平安。” 周泽绪回了礼,便带着弟子御剑离开了。 继任大典结束,各宗宗主陆陆续续返程。 温翎和江顾尧一一相送,一一送上饯行礼,末了就还剩陈博文,陈博文依依不舍地看着温翎,几次想说些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温翎知道,他是希望她挽留。 “陈宗主一路平安,多保重。” 温翎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朝着陈博文拱了拱手送行,并送上了饯行礼。 饯行礼被纸皮包裹,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陈博文垂眸,缓缓接了过来,“温师姐也多保重身体。” 温翎含笑点了点头。 陈博文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最后深深地看了温翎一眼便带着弟子离开了。 元明宗终于又清静了下来。 “姑姑,这几天您辛苦了,快快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小姑娘贴心道。 温翎没有推辞,她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也实在没心思做别的事。 她不知道这次送走兄长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再见面时又会是何种情形。 她期待着又害怕着。 唉……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不见面才是最好的结果。 温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满怀心事地离开了。 将温翎神情尽收眼底且感同身受的楚砚辞攥紧了双拳,目光幽深飘向了陈博文离开的方向。 他不知道陈博文就是温离愁,他只知道温翎对陈博文好像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这份不一样的情感让他心底长了毛,杂毛不除他将一日不得安宁。 他不允许他和温翎之间再出现任何变数,绝不允许。 楚砚辞看了一眼走远的温翎,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一个身影快速飞向了天边。 …… …… 几日后,陈博文回到了梵音宗,丢下一句‘任何人不许打扰’后便直接回了自己房间,这一待便待到了晚上。 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来人戴着面具,手上冰凌化成的短刃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 而床上,陈博文似乎睡得很沉,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来人缓缓靠近,冷漠地盯着陈博文的心口,随后没有丝毫犹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冰刃。 就在寒刃要刺穿陈博文的胸膛时,他身上突然红光乍现,熟悉的气息使得蒙面人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得后退了几步。 蒙面人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变故里缓过来,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快速移动,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他瞳孔不时颤动,像是期待找到又害怕找到。 倏地,蒙面人眸子一撑,视线最后定在了陈博文腰间别着的玉佩上。 那是一块上好的司南玉,人们通常认为司南玉佩可以辟邪,故而很多人都喜欢戴一块这样的玉。 只是这玉似乎并不是一块普通的玉,刚才那股神秘力量就是从这块玉里出来的。 他死死地盯着陈博文腰间的那块玉,握着冰刃的手紧了又紧。 不知道就这么看了多久,握着冰刃的手突然松了,他像是脱力般缓缓放开了手中的冰刃,冰刃消失了,他也离开了,无声无息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同一时间,在元明宗掌灯看书的楚砚辞默默放下了手中的书,他来到窗边看向天边,乌云盖月,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里泄不出一丝光。 男人眉头紧锁,像是在为看不到月亮而不悦。 第326章 一起过年 外面又飘起了雪,雪越下越大,却又鹅毛般轻盈。 温翎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在想事情,她记得自己写的故事里好像提起过一件宝贝。 那是一件可以看到人前世今生的宝贝,只是当时没有在此处着重笔墨,如今再一想记忆便有些模糊了。 问她突然想要这东西作甚,无非就是为了找人。 尧尧已经继任了宗主之位,那么接下来就该收徒了,再次见到兄长后让她逐渐贪心,她贪心地想再次见到元明宗的每个人,她想将他们全找回来。 一旦动了这个念头,便是念念不忘。 可气人的是,她就是想不起来那东西在哪儿了! “啧!烦死了!” 她懊恼地翻了个身。 可下一秒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坐了起来。 “在!在!在一个村庄里!”温翎高兴得直拍大腿,“在一只妖的手里!” 那是一只鱼妖,为了找到曾经救自己的恩人费了千辛万苦才炼化出的宝贝! 后来恩人找到了,那东西对于那只妖来说也就没什么用了。 当然了,对人家没用那也是人家的东西,温翎没打算抢,可以拿东西换,也可以拿东西抵押借来用,如果鱼妖实在不给……那她就抢! 弱肉强食的世界,她都这么强了,胡作非为一下怎么了? 温翎愉悦地挑了挑眉,紧接着打了个哈欠。 睡了睡了~ …… …… 翌日一大早,温翎就兴冲冲地跑到了江顾尧的房间里。 年关将至,她打算带着小姑娘下山逛逛,顺便取了那鱼妖的宝贝。 小姑娘长这么大好像都还没下山过过人间的年,这年啊就得小时候过才有意思,长大了再过可就没意思了。 “真的吗!”江顾尧一听说温翎要带她下山过年高兴坏了,“姑姑不能骗尧儿!” “收拾收拾,现在走?” “好!我去喊朝朝!”说着人已经跑远了。 温翎在后看着小姑娘笑,笑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看到小姑娘高兴她就高兴。 “主人!真的要下山过年吗?” 人未至,朝暮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了进来。 温翎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抬头,刚想说话,就看到朝暮身后还跟着佘子衿颜霂卿,以及她那个小徒弟。 温翎愣了愣,“怎么……” “什么怎么?小妮子你什么意思?”佘子衿白她,“偷偷下山不打算带我们?” 温翎讪笑,“哪儿能啊……” 虽然她的确没打算带。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通知吗……” “少在这儿鬼话连篇。”佘子衿没好气道:“刚才这小丫头片子拉着这条蠢鱼就走,一点儿要叫我们的意思都没有!” 被拆穿谎言的温翎干笑一声,忙转移话题,“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有人~心情不好。”狐狸突然开口,语气揶揄,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楚砚辞。 温翎这才注意到,打从进门开始楚砚辞就没说话,一直垂着眸子,都没有看她一眼。 看来是心里有事儿。 温翎没有接茬,寻思找个机会再问,笑道:“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吧,正好人多热闹。” “好耶~!下山玩儿去喽~!”江顾尧高兴得拉着朝暮往外跑。 佘子衿紧随其后,骂道:“小丫头片子你别跑了!本尊怎么教你的!稳重!稳重!” 眼见着三个人都走了,狐狸看了看温翎又看了看楚砚辞,一言不发笑着跟了上去。 待人都走了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温翎轻咳一声,“走吧阿砚。” 男人抿了抿唇,道:“徒儿看家,就不去了,师父玩儿得开心。” 说完看都没看温翎一眼,转身就走了。 温翎在后一头雾水,她纳闷儿,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 现在都不避讳了吗说翻脸就翻脸??? 温翎默默叹气。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让分身下山了。 她得弄明白为什么生气啊,这要是放任不管了,她怕楚砚辞把自己气死在山上。 毕竟前些日子她就差点把自己气死。 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温翎赶紧追楚砚辞去了,并排走在身侧。 楚砚辞在意识到温翎本体留在元明宗陪他后,紧绷的唇线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师父怎么不一起去?”他明知故问。 “大过年的,留你一人在家为师实在是不忍心,况且有分身陪着他们就够了,为师既能体会到下山过年的乐趣又能陪为师的好徒儿,两全其美嘛。” “嗯。” 楚砚辞‘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冷。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心情不好。 “内个……”温翎干咳一声,“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什么?” “你身体啊。”温翎指了指他,“适应得怎么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没有不舒服。”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温翎暗呼,接下来要说什么?要说什么?要说什么?!这尴尬的对话! “内个……狐狸刚才说你心情不太好?可愿与为师说说所为何事?” 男人不知是想起什么,眸子暗了暗,然后步伐莫名加快了,紧接着御剑而起,飞向了赤翎峰。 温翎愣在原地懵懵地眨了眨眼,恼道:“哎不是……这怎么还带甩脸子的???” 她大抵是忘了,前几日她也是这般甩脸子的。 温翎无语叉腰,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后无奈又跟了上去。 而楚砚辞一路飞回赤翎峰后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将门一锁,一副不打算再出来的模样。 温翎一落地就正好听到他落锁的声音,满头问号。 她到底做什么了能把他气成这样??!! 接下来一连几日楚砚辞都没有出屋,温翎几次假装路过,刻意制造出一点儿声响,可尽管如此屋内的人都没有半分反应。 女人耐心都是有限的,总哄还哄不好,她就自己生气了。 故而有一日温翎也不装了,直接拍响了楚砚辞的门,“我只问你一次,到底要不要一起过年!” 等了几息,没有听到答复,温翎也就知道答案了。 她深呼一口气,压下脾气,转身就走。 楚砚辞意识到她是真的动怒了急急开了门,“师父!” 温翎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年前百姓们都会将家里装修得十分喜庆,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将元明宗装饰一下如何……?” 他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显然这几日他过得也不好,转过头来一看,几日不见男人好像消瘦了许多。 温翎心一软,终究还是点了头,“好。” 第327章 新年礼物 “师父,正不正?” 楚砚辞举着对联找位置,温翎悠闲坐在凳子上吃水果,“往上一点儿,再往上一点儿,对对对,就这儿!” 分明是两个快飞升的人,动动手指就能完成的事儿,这俩人偏要学着普通人的样子亲自动手。 按照温翎指挥,楚砚辞很快贴好了对联,温翎门前一对儿,楚砚辞门前一对儿,大红的颜色一下子就把过年的气氛带上来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再提之前发生的事,前几日的不愉快就好像只是一场梦。 “过来歇会儿。”温翎朝楚砚辞招了招手。 男人拂了拂对联上风刮过来的雪,应道:“徒儿不累。” “过来!” 温翎不满看着他,男人无奈乖乖走了过去。 她从盘子里挑出一颗果子举到楚砚辞面前,楚砚辞伸手拿,却被温翎躲了过去。 “你手脏。” 男人茫然眨了眨眼,让他吃又不让他拿,他不懂温翎什么意思。 见他迟迟没动作,温翎将果子又往上举了举,“张嘴。” 楚砚辞一愣,在意识到她是要喂他后眸子闪过一瞬亮光,他俯下身子张开嘴巴,温翎自然地将果子喂到他嘴里,“腊月三十晚上得吃饺子。” “徒儿去准备。” “吃猪肉的。”说着又往男人嘴里塞了一个果子,“要不吃羊肉的吧?其实牛肉的也不错,你觉得呢?” 温翎一边念叨着一边将果子往楚砚辞嘴里塞,楚砚辞来不及咽下温翎就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很快便将他的嘴塞满了。 男人努力从嘴里挤出一个缝隙,支支吾吾道:“徒儿可以每样儿都准备一点儿。” “嗯!也好!”温翎又拿起一个果子,“还有什么习俗来着……?” 思考间不知道又将多少个果子塞到了楚砚辞嘴里,他根本来不及嚼,而温翎似乎对此毫无察觉,还在认真想着。 后来楚砚辞嘴里实在塞不下了,没控制住,一咳,果子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温翎投喂的手一顿,抬头一看,便看到男人一脸狼狈,她赶紧起身急急忙忙找手绢帮他擦,男人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咳的还是臊的。 “你是不是傻啊!”温翎又气又心疼。 楚砚辞不做声,任她擦着,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是舍不得挪开一寸。 “我就一个没瞅你,你就开始犯傻,吃不下说话啊!” “徒儿吃得下,就是吃得有些急了。”男人弱弱反驳。 温翎瞪他,某男人张了张嘴,没敢再出声,温翎没好气地将手绢塞到他手上,“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 “嗯。”温翎点头,“过年习俗,你若是没有想要的新年礼物,那我就给你准备压岁钱。” 楚砚辞想了想,不知是想到什么,目光忽而深邃,“玉佩。” “玉佩?什么玉佩?可是什么法器?” 楚砚辞摇头,“只要是师父给的,是否是法器都没有那么重要。” 温翎默了默,点了头,“好。” 见她同意,男人眼底瞬间浮现点点笑意,“师父想要什么礼物?” “嗯……”温翎仔细思考一番,却没有想到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旋即摆了摆手,“算了,不用了。” “既然师父没有特别想要的,那徒儿便自己准备了。” “嗯~好吧。” …… …… 很快时间来到了三十晚上,温翎乖乖坐在膳厅等着,不一会儿就见楚砚辞端着几盘饺子走了进来。 “都是什么馅的?”温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上的盘子。 楚砚辞坐到了她旁边一一介绍,“这边是猪肉和牛肉,那边是虾仁和羊肉,另外两盘是冬瓜和茴香。” “辛苦啦~” 男人笑,将醋碟往她面前推了推。 当旱魃的那些年温翎只能喝血,这就导致她对食物很是感兴趣,她将每种馅的饺子各尝了一个,每吃一个眼睛就亮一下。 “你吃这个。”她将那盘猪肉大葱的推到了楚砚辞面前。 “师父可是不喜欢这种馅?” 温翎忙摇头,匆匆将嘴里的饺子咽下,“这个好吃。” 男人一愣,随即轻轻垂了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笑意。 他默默将面前的盘子推向温翎,转而拿走了温翎动筷子最少的那一盘。 男人吃东西声音很轻,轻到若不是看到他嘴在动都察觉不到他在吃东西,他慢条斯理的像是一个矜贵的大家公子。 温翎余光扫了他一眼,不知不觉学着他的样子放慢了节奏。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无数烟花在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烟火瞬间将夜晚照成了白日,就连孤傲的月在此刻都显得逊色几分。 二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透过大敞的门看向天空,各色烟火在空中争奇斗艳,这边熄灭那边绽放此起彼伏。 因元明宗地势极高,这些烟火就好像在眼前绽放似的,视觉冲击极强。 “好美。” 温翎被惊艳,双眼亮晶晶的,赞叹出声。 楚砚辞闻声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触及她脸上的笑容时唇角不自觉跟着扬起一抹弧度,他深深凝着她,眸子愈发温柔,“确实好美。” 温翎似有所感,耳尖一热,匆匆低下头扒着面前的饺子。 楚砚辞垂眸浅笑,起身出去了。 温翎偷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莫名发热。 不一会儿男人便回来了,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不知道放有什么东西被一块绣帕盖着。 温翎眼睛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疑惑问:“这是什么?” “给师父的新年礼物。”他来到温翎面前,将手上的托盘往前递了递,示意温翎打开看。 男人满眼紧张,生怕她会不喜欢,温翎则满是期待。 掀开绣帕一角,一抹红闯入视线,掀绣帕的手顿了一下,她像是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一把全部掀开,一件大红的衣裳映入眼帘。 温翎被这抹艳丽的颜色深深吸引,像是宿命羁绊一般让她移不开目光,她轻抚着,指腹缓缓划过,面料是棉花般柔软。 楚砚辞在旁试探性问道:“过年习俗要穿新衣,师父换上新衣给徒儿看看可好?” 他紧张,温翎从未见他如此紧张,紧张到仿佛看到他额间有汗滴在闪烁,温翎不由心中柔软,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抱起衣服,临出门前局促地往楚砚辞手里塞了一个小布包 ,男人目送着温翎离开,而后才打开了手上的小布包。 是一枚玉佩,他的新年礼物。 不过这玉佩有些……丑得别致。 这是一块由玫瑰晶雕刻而成的玉佩,拙劣的刀功在这块透亮的红晶上雕了……两只鸭子?鸡?长翅膀的蛇?还是两只鹌鹑? 楚砚辞打量着手中的玉佩,满脸疑惑。 温翎换好了衣裳回来,就见男人眉头紧锁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她以为楚砚辞不喜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玉佩夺走。 不知是因为自己的礼物拿不出手羞的,还是以为楚砚辞不喜欢她的东西而恼的,她的脸在烟火下浮现起一抹红晕。 她将玉佩藏至身后,同时将一袋子灵石塞到了楚砚辞手里,“刚才走得匆忙,拿错了袋子,忘记给你准备新年礼物了,呐,这是你的压岁钱。” 第328章 少年红粉 手上的玉佩被抢走,楚砚辞肉眼可见的着急了,他急切地看向温翎背向身后的那只手,就好像被夺走了什么珍贵之物。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请师父还给徒儿。”他和温翎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温翎背到身后的那只手。 “都说了给错了……” “师父已经给徒儿了。” 他着急地看了一眼温翎后目光再次落到了温翎背在身后的手上。 温翎感觉自己那只手莫名发凉,不给好像是不行了,她有些踌躇地搓了几下手心里的玉佩,随后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塞到了楚砚辞手上。 “给你给你给你,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砚辞终于拿回了自己的玉佩,倏地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容总是那么容易吸引人,温翎见他笑了,莫名也跟着开心。 “你……喜欢啊?”温翎在旁试探性问。 “嗯。”他点头,眼睛一错不错看着手上的玉佩,爱不释手地轻抚着。 温翎挑了挑眉,连眉梢都是喜色。 “师父……”他疑惑问出声,“这玉佩上雕的是……?” 温翎知道自己雕得不怎么形象,有些拿不出手,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含糊不清道:“天鹅。” 她本来想雕鸳鸯,后觉得雕鸳鸯太俗气,女子时常用鸳鸯来表达自己的爱意,殊不知其实在鸳鸯的世界里它们是一夫多妻制,天鹅就不一样了,天鹅是一夫一妻制,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就像她认定了他,认定了就再也不会变了。 但鬼晓得为什么她雕人雕得出神入化,雕鹅会雕得这么丑。 温翎心中叹息。 “天鹅?” 楚砚辞很意外,不明白温翎为什么会雕天鹅。 温翎没打算解释,只轻‘嗯’了一声。 楚砚辞闻言再次低下头打量,左看右看还真有点儿像天鹅。 那就是了。 还怪可爱的。 他小心翼翼将玉佩戴到自己腰间。 温翎瞧着他那副宝贝模样心中还有些小欢喜,轻咳一声,摆了摆自己的双臂,“我也很喜欢你送的礼物。” 楚砚辞闻声望去,刚才注意力一直在他的玉佩上,还没好好打量温翎,如今定睛一看,不由看直了眼。 鲜红的颜色将温翎的皮肤衬得白皙光滑,腰部完美贴合,将那盈盈一握的曲线勾勒得愈发诱人,冰肌玉骨海棠醉日。 “如何?”温翎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男人回神,眼神闪躲,“很适合师父。” 他耳尖通红,也不知道在刚刚短短的几息时间内想了些什么。 温翎并未察觉,只觉得开心。 男人轻抚着腰间的玉佩,也觉得开心。 山下的热闹好像乘着烟火一起上了山,这一刻,大概没有人比他们更快乐。 “师父,新年快乐。” 伴随着山下震耳欲聋的烟火和鞭炮一同响起,新的一年在一片人声鼎沸中来了。 “阿砚,新年快乐。”温翎嘴角噙笑,明亮的眼睛里有烟花绽放。 她的笑颜在这一刻美过了烟花,美过了夜色,楚砚辞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带笑的眼睛,看着她眼睛里的烟花,魔怔般伸出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贴在了她的鬓边。 温翎怔住,楚砚辞也怔住,匆匆收回了手。 “师父脸上刚才有脏东西。” “是……是吗……” “嗯……” 他们互相躲闪着目光却又在眼波流转间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在烟花绽放的同时一起绽放了。 偌大的元明宗只有他们两个人,又逢在暧昧的夜色,暧昧的气氛,两人同时乱了定力。 温翎眼睛不受控制落在了他微阖的唇上,男人的眼睛也不受控制落到了她的唇上,对方的唇在此刻都变得极为诱人。 视线下移,温翎隐约间好像看到了男人衣襟下壮硕的胸膛,那每一寸肌肤纹理都是她亲手雕琢而成,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那片衣襟下的身体有多么诱人。 宽厚的肩膀,壮硕的胸膛,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精壮的双腿,每一寸都是那么的完美。 可惜,唯有一处她没有见过。 这么想着,眼睛就不自觉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一处隆起时,她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温翎后知后觉自己太污,暗自啐骂着自己没出息不知羞。 “期待了这么久的年就这么过去了……真无趣……” 温翎率先躲闪了目光,她转过身看向了天边那又绽放的烟火,极力平复自己燥动的心跳。 楚砚辞将温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的眼睛就像一双手一样,每瞟过一处地方楚砚辞就感觉自己那处衣衫被尽数扒落。 他知道,她也想。 只是出于各种顾虑不敢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又何尝不是。 男人目光幽深盯着温翎的侧颜,袖下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温翎感受到他侵略性十足的眼神有些局促地垂了眼,贝齿不安地轻咬着唇,饱满的唇被咬得透着红光,宛若刚摘的果子,还挂着露珠。 若是一口咬下去,定然甜美可口。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着,墨色的眸子越来越深邃。 温翎在他赤裸的目光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欲望像是杂草一般在心底疯狂生长,她不是今日才动的心思,她早在吃醉酒那日甚至于更久前便动了心思。 那日她生气,气他的冷落更是气自己的不理智。 可今日,她好像又要丧失理智了。 “为师有一事想与阿砚商议。”温翎眼眶红涩,迎上了他炙热的目光。 楚砚辞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声音动情,“师父直说便是。” 温翎上前一步,“为师近日想找一个人一同参悟双修之法,阿砚可愿当那个人?” 男人眸子一暗,“师父可是在戏弄徒儿?” 温翎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吃醉了,眼神中带着些许酒后媚色,“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这欲拒还迎的回答使得男人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大手猛地桎梏住她的腰,温翎便被他困在了怀里,他将温翎打横抱起,然后一言不发腾空而起。 当冬日的冷风呼啸着吹过温翎的脸颊,上头的温翎突然就清醒了,她看了看身下,身下的景物正快速后退,男人正在用他这辈子最快的御剑速度带着她赶往赤翎峰。 “阿砚……” “什么。”他明显动了情,声音沙哑得就像沙漠里饥渴的旅人。 温翎狠狠咽了口唾沫,不敢想象若是她中途反悔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忐忑着,期待着,后悔着,不安着,在各种复杂的情绪中温翎被扔上了床。 男人欺身压了过来,他将头埋在温翎颈间,闷声最后问了一遍,“师父,可以吗?” 温翎眼睛瞪得老大,紧张吞咽着唾沫,没敢吭声。 男人顿了一下,周身的气息忽而变得极为温柔。 他轻吻着她的锁骨,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十指相扣,吻如雨点般顺着她白皙的脖颈落于她的耳后。 温翎被撩得止不住战栗。 “阿砚……别……” “师父,徒儿停不下来了。” 男人抬起头来,堵住了她的嘴。 温翎心脏狂跳。 骨节分明的大手剥开衣裳,探入其中。 温翎浑身一颤。 “别怕。”他轻声呢喃于她耳边,“闭上眼睛,交给我。” 温翎眸子颤了颤,然后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双眼。 …… …… 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 兴魄罔知来宾馆,狂魂疑似入仙舟。 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 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 …… 第329章 看个宝贝 阳光透过雕花窗柩斑驳进屋,两道身影贴合在一起,青丝交织铺满了床榻。 窗外鸟啼莺莺,吵醒了熟睡的人,温翎动了动身子,像是身体不适,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滚烫的身体闻声贴了过来,“师父以为双修之法如何?” 温翎回味着昨夜滋味,面色潮红,“还……还行。” “还行?”男人声音微微上扬,似有些不满。 温翎面色更红了,她将半张脸藏在被子里轻咬着下唇不出声。 楚砚辞扳过她的身体,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眸光熠熠盯着她仅露的一双眼睛,“师父若是觉得不满,不如趁热打铁将此法再好好研究一番。” 温翎闪躲目光,声音细如蚊鸣,“尧尧她们昨夜回来了。” 她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男人笑,轻轻拉开了遮住她半张脸的被子,倾身压了过去。 …… “姑姑!你快出来!尧儿给你看个宝贝!” 突然,门外传来江顾尧高兴的声音。 温翎眸子一撑,惊吓般用双手抵住了男人律动的胸口,“是……是尧尧吗……?” “是我!姑姑你快开门!尧儿给你看个宝贝!” “……姑姑还未起床,你先回去,一会儿等姑姑起来收拾妥当再去看可好?” “姑姑快快收拾,尧儿在外面等你!” 说完外面就没了声音,借着影子可以看到小姑娘是坐到了台阶上,一副不等到温翎出来誓不罢休的模样。 温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经江顾尧这么一搅和,刚才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温翎有些尴尬地看向身上之人,抵在他胸前的手收也不是继续抵着也不是。 “要不……今天就先修炼到这儿吧……”她小声说。 男人没有言语,忽明忽暗的眸子直直锁住温翎,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拂下抵在他胸前的双臂,倾身堵住了她的唇。 ……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温翎出来,小姑娘有些着急了,催促道:“姑姑你好了没有?” “马……马上就好……”温翎双颊绯红,她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哦……” 门外小姑娘应了声便没了声音。 温翎心脏怦怦直跳,如今这种情况让她又紧张又羞臊。 她软绵无力去推身上之人,反被钳制住了双腕。 “师父传道给徒儿,天经地义,师父怕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情色,随着声音落下猛地一抵,温翎眼眶瞬间溢满泪水。 “楚砚辞!” 温翎咬牙切齿,愠气又为面颊徒增几抹羞红。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动作温柔了些许。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翎才打开门,不等江顾尧说话,温翎匆匆关上门就拉着温翎往远处走。 小姑娘不明所以,回头看,温翎做贼心虚,拉着小姑娘又快走了几步,“尧尧不是说要给姑姑看宝贝吗?到底是什么宝贝?” 提起宝贝小姑娘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兴奋道:“宝贝在筱竹峰,姑姑看到就知道了!” 温翎见她不再回头看,暗暗松了口气,“那现在去?” “嗯嗯!” 说罢二人腾空而起,御剑前往筱竹峰。 半空中,小姑娘不时侧眸看向温翎,温翎还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痕迹,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衣领。 “姑姑穿上这身衣裳像仙女一样。” 小姑娘突然出声,温翎局促的手一顿,转而无奈笑了,娇嗔瞪她,“油嘴滑舌。” “尧儿说得是实话,姑姑穿这身衣裳真的好美!” “那照尧尧的意思,姑姑脱了这身衣裳就丑了?” “当然不是!”小姑娘着急摇头,“姑姑不管穿什么都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温翎笑,不再难为她,“你不是说要给姑姑看宝贝吗?到底是什么宝贝神神秘秘的?” 提起这个,小姑娘双眼一亮。 “昨夜姑姑回去休息后,我和朝朝在外面堆雪人,正堆着就看到天空闪过一道光,我和朝朝就追过去看,姑姑猜猜我们找到了什么!” 见她这般兴奋,温翎便没有扫兴,猜道:“法器?” 小姑娘摇头。 “天材地宝?” 小姑娘还是摇头。 “机缘?” 小姑娘又摇头。 温翎实在猜不到了,恰好二人已经到了筱竹峰,小姑娘便不再卖关子,一落地便拉着温翎跑了起来,跑进了屋里。 刚一进屋温翎就察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气息,然后就看到一个一人高的东西摆在屋子中间,被布盖着,很是神秘的样子。 小姑娘三两步跑过去,献宝似地将布一扯,“噔噔噔噔~” 温翎看了看面前的笼子,又看了看一脸兴奋的小姑娘,一脸迷茫,“这小孩儿是谁?” 小姑娘被问得一愣,“什么小孩?” 她不明所以转过身,在看到笼子里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后大叫一声,“啊!你谁啊!” 小男孩也就七八岁的模样,幽幽盯着江顾尧不说话。 江顾尧着急地检查笼子,一边检查一边跳脚,“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朝朝!朝朝!你快来!” 看得出来小姑娘很是着急,大声喊着朝暮。 朝暮闻声而来,“怎么了怎么了?” “朝朝你看!我的宝贝不见了!”小姑娘都快急哭了。 朝暮在看清笼子里的状况后一脸无奈,“小宗主,我昨晚就告诉你了这是一只小妖不是灵兽不能当坐骑你怎么就不信呢,他现在不过是化成了人形而已。” “我不信!”小姑娘难得的耍起了脾气,“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朝朝你肯定有办法,你快把我的宝贝变回来!我不管!” 她闹着,抱着朝暮的手晃个不停。 朝暮被磨得焦头烂额,“小宗主,他真是妖……” “我不管!我不管嘛!我就要他当我的坐骑,你快把他变回去!” “小宗主……” 小姑娘在闹,朝暮无奈叹气,耐着性子哄。 温翎听了一会儿二人的对话大概也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昨夜这只小妖从天上飞过去的时候被我们小祖宗盯上了,被打下来后这小祖宗非要将这小妖拐家来当坐骑。 其实将妖降服当坐骑也不是不行,狐狸不就是被她连哄带骗拐来的吗。 现在问题是什么呢,温翎在这只小妖身上嗅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气息。 温翎想了想,走到了笼子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不说话,瞪着眼睛凶巴巴盯着温翎,由于小男孩长得胖嘟嘟的,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喜感,所以即使他在瞪温翎,温翎也只觉得他可爱。 不由温柔了声音,“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话音未落,笼子里的小男孩突然现出了原形,一只大蟒张起血盆大口,对着温翎发出刺耳的蛇鸣,两颗尖锐的毒牙渗出毒液,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穿温翎的脖子。 温翎淡定地擦了擦喷在脸上的毒液,缓缓站了起来。 眼见着没有吓到温翎,大蟒愣了愣便又变回了小孩的模样,气鼓鼓瞪着房间里的人。 江顾尧见小男孩刚才化作原形了双眼一亮,很是激动来到温翎面前,“姑姑你看到没有!是不是很棒!” 温翎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不同寻常的笑,“确实很棒。” 魔尊的儿子,怎么能不棒呢。 阿砚以前曾与她讲过魔域的事,在她笔下原本应该永为蛇形的柳槐凝又重新变成了人形,这个世界原本只有一条细鳞太攀蛇,如今又多了一条小的,不是魔尊的儿子还能是谁的。 “姑姑~让他当尧儿的坐骑好不好,好不好嘛~求求姑姑了~”小姑娘撒娇。 温翎手指勾着肩头一缕发,眼睛盯着笼子里的小男孩意味深长一笑,“好~” 第330章 举宗搬迁 “主人这……” 朝暮似乎也认出了笼中是谁,见温翎竟然荒谬地答应了小姑娘的要求遂想要阻止。 若是将魔尊的儿子收为坐骑,魔尊还不气得立马大兵压境吗! 温翎摆了摆手,打断了朝暮的话。 “我们尧尧的坐骑自然要顶好的。”温翎轻抚着小姑娘的头,“缔结契约你可会?” “会会会!”江顾尧开心点头。 温翎挑眉,“那就去吧。” “好~” 小姑娘应了声,而后来到笼子前,她划破自己的手,血液瞬间涌了出来。 她将手穿过御妖笼放到了小男孩的嘴边,“张嘴。” 小男孩瞪她,突然张开嘴现出蛇头要咬她,小姑娘吓得赶紧缩了手。 她不满地撅起了嘴,向温翎投来求助的目光。 温翎笑,耐心道:“想要收服一只妖很容易,无非就两种办法,或以绝对的实力逼迫其臣服或以大爱将其感化,你自己选吧。” 小姑娘听罢看了看笼子里的小男孩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道:“姑姑之前曾教育过尧儿,疑人勿用,用人勿疑,他若当了尧儿的坐骑以后便是自己人,若受尧儿强迫,日后他心中定然有怨,尧儿还要时刻防备,尧儿觉得这样不好。” “嗯……~尧尧理解得很到位,但有一点姑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若此妖当真与你缔结了契约,那你便是他的主人,他若伤你一分他自己便会被反伤五分,主死仆亡,你与他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必顾虑太多。” “不……”小姑娘还是摇头,“尧儿收他为坐骑是一定的,但是尧儿不希望自己的坐骑以后的每天都过得不开心,尧儿有耐心也有信心能等到他心甘情愿当尧儿坐骑的那一天。” 听她这么说温翎不由欣慰。 看来她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九岁的小姑娘了。 “好。”温翎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尧儿要努力了,姑姑就先回去了。” “嗯!姑姑慢走。” 温翎没有再说什么,眼神若有似无扫了一眼朝暮,朝暮心领神会前后脚跟了出去。 待行至离得远了些温翎方才开口询问,“你们抓住他的时候可曾被旁人看到?” “没有,我很小心的。”朝暮说道:“当时我就认出了这小妖的身份,奈何小宗主不肯放,才抓了回来,本打算劝小宗主几日再将那小妖抹了记忆放了就是,谁料主人你……哎!你不能太娇惯着她了!” “我元明宗的一宗之主,娇惯些又如何?”温翎笑,“更何况,将这小妖收了,无论于尧尧来说于元明宗来说还是于整个修仙界来说,都是好事。” “好事?魔尊若是知道他儿子被咱们折辱,还不气得七窍生烟了?” “气是肯定要气的。”温翎一脸风轻云淡,看起来满不在乎,“但若既成事实,他又怎敢乱来,伤了尧尧就是伤他儿子,他儿子在咱们手上,仙魔共处的盛世指日可待啊小笨蛋。” 朝暮后知后觉,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不由瞪大了双眼,“而且有了魔尊的庇佑,旁的宗门也就不敢对元明宗动什么歪心思了!” “终于开窍了。”温翎抬手赏了她一记脑瓜崩。 朝暮捂头笑。 “哦对了。”温翎一摊手,手心里出现一颗丹药,“虽说那小妖还小,但那一身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趁尧尧不在的时候把这个给那个小家伙吃了。” 朝暮伸手接过,拿手里打量一番后不由钦佩,“还是主人想得周全,我怎么没想到这些,主人不愧是主人,心思缜密疏而不漏!” 温翎投去一记白眼,“修为没怎么长,拍马屁的本领倒是见长,这是平常拍佘兄的马屁拍多了,拍习惯了?” 朝暮一噎,无话可说。 她还真是拍马屁拍习惯了。 她也不想啊,但是那匹马动不动就凶她,她打又打不过,不拍马屁怎么办。 朝暮幽怨地看着温翎。 温翎摇头忍笑,暗叹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得了,你快回去吧,盯着点儿那小妖,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好。” 朝暮应了声便回去了。 待人一走,温翎掏出了一颗珠子细细打量,珠子透亮,在阳光下宛若泡沫一般折射出七彩光芒。 昨夜分身归位,带回来了从鱼妖那儿得来的宝贝。 有了这个,她就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她想见的人了,一想到那些师兄师弟们现在最大也就八九岁她就想笑。 她含笑将珠子好生放到了储物袋里。 之前就定好了等尧尧继任大典后就办收徒大典,如今有了这珠子,这个收徒的程序她就不打算按照以往常规的程序来走了,她得回去重新好好计划一番。 想着,便御剑飞向了赤翎峰。 只是当飞到半截时,突感护山结界处有人,她顿了顿,掉头飞向了宗门的方向。 远远的,她就看到宗门外乌泱泱全是人,正疑惑时便看到人群中有一抹紫意格外惹眼,定睛一看不由皱了眉。 是兄长。 兄长怎么又回来了。 她加速前进,稳稳落于地面,一挥手,结界开了。 “师姐!好久不见!” 见到温翎出现的那一刻,陈博文眼睛都亮了起来。 温翎看了看他身后的人群,所有人都穿着梵音宗的宗服,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数都数不过来。 温翎不解,“陈宗主这是……?” “师姐穿这身衣裳真美。”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将温翎夸得猝不及防,她讪笑一声,又问了一遍, “陈宗主此次前来是为……?” “我决定将梵音宗搬迁,搬来此处,与元明宗比邻而居。” 温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男人笑,“我将梵音宗搬来此处,和师姐做邻居,师姐可欢喜?” “……” 欢喜…… 欢喜个头啊!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陈宗主,搬迁之事非同小可,万望慎重!慎重啊!” “师姐放心,自江小宗主的继任大典结束后我就在想这件事,并非心血来潮,我将梵音宗搬至此处一是表我梵音宗愿与元明宗永建邦交的决心,二是你我两宗同仇敌忾断了某些小人的恶念,至于这三嘛……” 陈博文压低声音,“师姐有孕在身,我搬过来,也好方便照顾你。” 温翎僵在原地。 他若真的搬来,日后的麻烦事只会多不会少! 温翎耳边一阵嗡鸣。 “陈宗主……是将梵音宗搬到哪儿了……?” 陈博文闻言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后随手指向了离得元明宗不远处几座矮小的山头,“就那儿吧,看起来挺宽敞。” 温翎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一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陈宗主啊……我觉得此处没有你梵音宗原先的地界儿好,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况且梵音宗自打建宗以来就没有挪过地方,这突然搬迁恐伤根基,陈宗主回去吧回去吧。” “树挪死,人挪活,我已下定决心,师姐莫要再劝。”说着拱了拱手,“我们刚到此处,重建梵音宗恐怕还需要点儿时间,在此期间恐怕还得麻烦师姐了。” 温翎语塞,看了看他身后的大部队,表情复杂程度堪比看见雨水倒流太阳西升。 她明知道陈博文图的是什么,却没办法拒绝,人家拿着和平书来的,她怎么拒绝,今日不管来的是哪一个宗门,她都没办法拒绝。 “师姐?” 温翎被这声‘师姐’重新拉回思绪,她看着陈博文,思忖片刻,末了还是点了头 。 “谈何麻烦,陈宗主莫要嫌弃才是。” 第331章 贪心的人 “师姐近日过得可好?身体可有不适?” 温翎领着梵音宗弟子往各峰走,一一安排入住,陈博文伴于身侧嘘寒问暖。 “劳陈宗主挂念了,孩子近日还算乖巧。” 温翎一直刻意保持着与陈博文的距离,每次回话也都是极尽官方。 可陈博文恍若看不懂她的疏离,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面上始终带笑,“师姐如今身子不爽利,怎么也不见有人在旁侍候?若是不小心磕磕碰碰了,那可还了得,我若是孩子爹,定然寸步不离师姐。” 这话乍得一听没什么毛病全是关心人的话,可温翎总觉着听着别扭,却又不知哪里别扭。 她停下脚步,佯装一脸幸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道:“别看我这肚子不显,可这腹中孩儿贪吃得很,刚吃完东西没多久肚子就饿,孩子爹去给我们娘俩准备吃食去了,想来也该准备好了。” “师姐饿了?那真是巧了。”陈博文摊开手,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盘凤梨酥,“这是我亲手做的,师姐莫要嫌弃,先垫垫肚子莫要饿着孩子。” 温翎看着他手上的凤梨酥,笑不出来了。 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见她迟迟不动手,陈博文便亲自拿起来了一块递到了温翎嘴边,“师姐不是饿了吗,快尝一尝可还合胃口。” 温翎看着快要喂到她嘴里的糕点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盛情难却赶忙接了过来,“我替孩儿先谢过陈宗主了……” 陈博文温柔笑着,满眼期待。 温翎假装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温柔,赶紧将糕点往嘴里塞。 “味道如何?” 温翎匆匆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忙点头,“好吃。” “好吃就多吃几块。”说着又要拿。 温翎赶紧压住对方的手腕,“我饱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孩子也饱了。” 男人没有说话,目光定在她压着他手腕的手上,眼底笑意渐浓。 温翎赶紧收手,“陈宗主一路劳顿定然十分疲惫,不如先去休息,等休息好了你我再叙旧如何?” 怕他拒绝温翎又赶紧说:“忙了半晌,我这腰也有些酸,想回去躺一会儿,还望陈宗主莫要见怪。” 说话间她揉了揉自己的腰。 男人见状赶忙应道:“师姐快去休息。” “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你回去。” 男人作势就要一起,温翎心中一惊,忙摇头,“我还得去找一趟小宗主,将贵宗搬迁至此的事讲与她听,小宗主不喜外人进她娘亲的院子,要不然陈宗主还是……” 男人默了默,只得作罢,“那师姐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好好好,陈宗主回去歇息吧,回去吧回去吧……” 温翎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赶紧走了。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一直在盯着她看,那泼墨般的眸子里满是势在必得。 温翎离开后也的确去了一趟筱竹峰,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后又嘱咐朝暮看好那条小蛇妖便离开了。 她一路心事重重,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方才浅浅松了一口气。 “师父见到小宗主口中的宝贝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温翎吓了一跳,她惊吓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抬眼望去,楚砚辞正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许多吃食。 “你怎么还没走?” 这话说的,就好像巴不得他快走似的。 男人没有不悦,他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温柔,“早膳做好了,师父可以用早膳了。” 温翎抬眼看过去,一桌子菜肴,荤素搭配,有汤有水,心中暗叹,阿砚真是一个贤夫良父。 只是当目光扫到角落处那盘凤梨酥时,温翎眸子一怔,表情有些抗拒,喃喃道:“怎么又是凤梨酥……” 楚砚辞将她的自言自语收于耳中,以为她不喜欢,不动声色将那盘凤梨酥端到了自己面前。 将筷子递给她,声音轻柔道:“快上桌吧。” 温翎顿了顿,随即过去坐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筷子。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只安静的吃着,房间里除了轻微的饭菜咀嚼声便再没了其它声响。 温翎偷偷看他,他吃饭永远都是不紧不慢,一口菜一口饭,筷子不碰碗,汤勺不碰盘,规规矩矩。 他人前斯文得不像话,谁能想到他床上竟会那般孟浪,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 想着,温翎不由面颊发热。 男人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嘴角微不可见扬起一抹弧度,他自然地将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了温翎碗里。 轻笑,“师父多吃些补补气力。” 言外之意,她体力欠缺。 这意味深长的话将温翎臊得坐立不安,她假装听不懂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转移话题道:“陈宗主来了。” 男人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梵音宗的陈宗主?” 温翎扒着饭轻‘嗯’了一声。 “他来做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说什么……移宗……”温翎越说头低得越低。 楚砚辞瞧着她这副恨不得将头埋进碗里的心虚样子大概也猜出来了,这是缠上了。 男人面上并无变化,轻应了声,随即风轻云淡道:“晚些时候徒儿去解决。” 温翎一听心里一咯噔,一脸紧张看过去,“不行!你不许杀他!” 男人本打算夹菜的手顿在半空,缓缓收回,抬头,墨色的眸子幽深如渊,“欧阳鹭杀得,李自邕杀得,陈博文为何杀不得?” “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在徒儿看来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欧阳鹭和李自邕是包藏祸心,陈博文没有……” “陈博文这般纠缠,在徒儿看来就是不怀好意。” 楚砚辞步步紧逼,温翎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她生怕楚砚辞真的会对陈博文动手,心中急得不行,她一恼,将筷子猛地摔到了桌上。 “到底谁才是师父!”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一般。 楚砚辞面无表情看着她,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情绪变化,许久,他将手中的筷子轻轻落于桌面,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弟子礼。 “师父恕罪,是徒儿逾矩了,您慢用,徒儿告退。” 说罢,起身,从她身边走过。 温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挽留的话。 她知道,他生气了,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没有控制好情绪,心中懊悔,可更多的还是不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无措。 一边是她的夫婿,一边是她的兄长,她是个贪心的人,她不想在失而复得之后再次失去。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温翎怏怏垂下头,机械夹着菜,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口中的佳肴味道好像寡淡了不少。 第332章 你嫉妒了 楚砚辞离开赤翎峰后就看到了随处可见的梵音宗弟子,他们忙忙碌碌,就好像在自己家里那般进进出出。 他站在远处默默看着,没有上前。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温翎到底为什么对这个陈博文另眼相看,甚至为了陈博文不惜与他动怒。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男人终于离开了,他去了筱竹峰,佘子衿颜霂卿和朝暮陪着江顾尧住在了筱竹峰。 一落地就看到佘子衿与颜霂卿二人躺在树下的藤椅上晒太阳,一晃一晃的,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感应到楚砚辞来,佘子衿慵懒地掀了掀眼皮,“呦~看看这是谁来了~怎么瞧着还有些眼熟呢~” 这是在挖苦楚砚辞一天天的只知道围着温翎转,终于舍得露面了。 颜霂卿抿唇笑。 楚砚辞闷声不语,疲惫地躺到了佘子衿旁边空闲的藤椅上,闭上了眼睛,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洒在他紧绷的唇线上。 佘子衿与颜霂卿对视一眼,同时收起了嬉皮笑脸。 “和你家小师父闹矛盾了?”佘子衿旁敲侧击。 “没有。” “那是想进一步发展被拒绝了?”颜霂卿从躺着改为坐着,朝楚砚辞那边看。 “……不是。” 佘子衿翻白眼,“那你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作甚?” 楚砚辞抿了抿嘴唇,唇线又绷紧了许多,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陈博文来了。” 佘子衿与颜霂卿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嗯,是来了,刚来不久,怎么了?” 楚砚辞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失落,“我觉得阿翎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 “不是吧,你嫉妒了?”颜霂卿嗤笑一声,重新躺下。 楚砚辞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佘子衿没好气地嘁了一声,转头看向颜霂卿,“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儿,以前本尊还在他识海的时候他就这样儿,但凡是个带把儿的跟那小妮子多说两句话,得了,这就是捅了醋缸了。” 颜霂卿深有体会,应道:“可不是吗,我记得那时候初遇刚缔结完契约,我这身体尚未恢复,温翎是想抱我回去,这小子一看温翎要抱我,啧啧啧,那德行……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吐槽着。 楚砚辞听着,睫毛轻轻颤了颤,“这次不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却依旧无力,佘子衿与颜霂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由正了神色纷纷看过去。 感受到二人询问的目光,楚砚辞便将陈博文之前求娶之事,司南玉佩之事,今早温翎相护之事尽数相诉。 听完后,佘子衿与颜霂卿表情纷纷凝重。 “这么说,这小妮子对这陈博文还真与对旁人不一样……”佘子衿喃喃出声。 这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像一块巨石,又将楚砚辞的心压沉了几分。 看来不是他想多了。 楚砚辞垂着眼,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忧色。 颜霂卿见状偷偷捅了捅佘子衿,佘子衿后知后觉赶忙改口,“本尊是说……小妮子有可能是在这陈博文身上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你之前不是还说他并非宗门弟子出身,说不定隐藏了什么秘密,小妮子发现了这个秘密,对待他的态度自然就有所差异,你不要多想……” 颜霂卿附和,“佘兄说得对,温翎若真的看上他了,早在他求娶那日便答应了,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佘子衿点头,“你忘了之前临近年关,小妮子看出你心情不好,本体都没下山就留在宗内陪你,她心里若是没有你,又怎会在乎你的心情。” 狐狸忙接话茬,“就算温翎真的移情别恋,那人也不可能是陈博文啊,论长相,陈博文平平庸庸,论修为,更是平庸,再论你与温翎之间的感情,陈博文三两日如何比得,你嫉妒他,你没事儿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劝慰着。 楚砚辞听着,心里好受了许多。 是啊,若阿翎心里真的有了旁人,又怎会有昨夜和今早的鱼水之欢。 一个女子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了他,这还不能证明心意吗。 是他想多了,定然是他想多了。 楚砚辞凝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眼睛里逐渐亮起寒光。 鸟儿受惊,匆匆飞走了,只留下颤动的枝叶,在阳光下一晃一晃。 …… 从筱竹峰离开后楚砚辞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准备了一些温翎素日里喜欢吃的瓜果,调整好心态回了赤翎峰,不想一落地便看到了院中的不速之客。 陈博文先他一步,拿了许多小零食来找温翎,温翎怕被误会,便没有请人进屋,将人请到了院中坐下。 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楚砚辞就回来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陈博文见他回来,语气颇为不善,“有些人还真是心大。” 楚砚辞眉间微蹙,不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看向温翎,温翎错开了目光,她端着手中茶,抿了一口,神情坦荡。 楚砚辞顿了顿,随后径直上前,一言不发将准备的瓜果放到了温翎面前。 温翎轻轻放下茶盏,看向对面的陈博文,“陈宗主刚才说有要事相商,不妨直言。” 她在给楚砚辞解释陈博文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楚砚辞明了,眼底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默默退至温翎身后。 陈博文瞥了楚砚辞一眼,笑道:“既是要事,还是少些人听到比较好。” 言外之意,让楚砚辞走。 温翎没有接话,两指捻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 冬日本没有樱桃,但元明宗地处仙脉灵力充沛,再加上楚砚辞细心呵护,即使是冬日落雪,后山仍旧春意盎然,这樱桃冰冰凉凉,入口甚为舒爽。 见温翎不接话,陈博文便也不再自讨无趣,他将自己带来的装有核桃杏仁腰果榛子等一些坚果的盘子往温翎那边推了推。 “吃些坚果对身体好。” 温翎点头道谢,却没有伸手去拿,反倒是将装有坚果的盘子往楚砚辞那个方向推了推。 她一句话没说,楚砚辞却懂了。 是让他给她剥。 于是陈博文就看到楚砚辞剥一个,温翎吃一个,楚砚辞剥一个,温翎吃一个。 陈博文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直到最后消失殆尽。 反观温翎,表情自始至终都很淡然,她不紧不慢吃着楚砚辞递过来的坚果,眼睛看向了陈博文。 “陈宗主到底是想与我商议何事,直说便是。” 第333章 杜鹃喜鹊 “那我便直说了。”陈博文正了神色,“元明宗和梵音宗与其各自为战不如合作共赢。” “怎么个共赢法儿。”温翎垂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着东西。 “我说了师姐可别生气。” 温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说来听听。” “经由上次一劫,元明宗如今只剩了一副空架子,若想回到当年的鼎盛时期起码得耗费百年方才见其雏形,先不提培养一个优秀的弟子要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单说眼前的局势。” “如今的修仙界修炼资源贫瘠,一株灵植大家都要争得头破血流,总有一日没得争了,大家就会将矛头对准元明宗。” “人人都知道元明宗有一个秘密,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人修为大涨的秘密,一块肥肉摆在一群饿狼面前,师姐以为这群饿狼还能坚持多久。” 他说着,剥开了一个榛子递到了温翎面前,“现在的元明宗可经受不住一丁点儿挫折,而如今就有一个捷径摆在师姐面前,只要师姐同意,梵音宗上下几千号弟子立刻改宗换师,元明宗重现往日恢宏指日可待。” “宗主之位还是江小宗主的,师姐还是元明宗最有话语权的长老,有了这几千号弟子,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而我,我对师姐的心意日月可鉴天地可昭,只想一直陪着师姐,师姐高兴我就高兴,我愿意与师姐一同辅佐江小宗主,当然,我也不是没有私心。” “刚才我便说了,如今修炼资源稀缺,多年来弟子们的修为也不见长进,一些资质尚浅又心性较差的弟子怕是熬到垂垂老矣也熬不出头,我作为一宗之主,不过是想要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出头的机会,只要师姐点头,我当下就可立心魔誓。” 他态度极其诚恳,期待着又将榛子往前递了递。 若是没脑子的,一听他要立心魔誓头脑一热怕是要应了,要知道,心魔誓可不是一般的誓言,立下心魔誓违背了誓言是真的会受惩罚。 温翎不动声色看着递到面前的榛子,她没有接过,像是在思考,久久没有说话。 楚砚辞在后皱了眉,看向陈博文的目光愈发冷冽。 而陈博文则好像没有看到楚砚辞危险的目光,他直直盯着温翎,好像势在必得般嘴角微微上扬着。 “嗯~”温翎突然轻吐出一口气,她缓缓抬起眼,像是放空之后的回神,目光有些松散,“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走神。”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脑袋啊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一种鸟。” 陈博文一愣,不自觉收回拿榛子的手,“什么鸟?” “杜鹃。”温翎轻轻吐出二字。 男人不明所以,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什么杜鹃。 温翎见他疑惑,便很是贴心地解释。 “不知是在哪儿听来的故事,许是话本子上看到的,有些记不清楚了,故事是说在一片森林里呀住着一只杜鹃和一只喜鹊,两只鸟啊是好友。” “杜鹃呢贪玩得很,每天只知道嬉闹玩耍不知道自己筑巢,冬天来了,这杜鹃无处可去冻得瑟瑟发抖,这喜鹊于心不忍,于是就把自己的巢给喜鹊挪了一半。” “刚开始两只鸟相处还很融洽,每天都一起休息,可渐渐的,杜鹃觉得巢穴太窄就将喜鹊赶走了,喜鹊没了窝,最后死在了冬日的寒风里。” “哎,不知怎么回事,刚才突然就想到这个故事了,我记得当初看完这个故事后还特意去了解了杜鹃这种鸟,你猜怎么着,它现实里比故事里还要坏。” “杜鹃不仅喜欢霸占喜鹊的窝,还会在人家窝里下蛋,杜鹃的幼崽往往都比喜鹊的幼崽早出生几日,又仗着自己体型大,杜鹃的幼崽会将喜鹊的幼崽推下窝摔死,这样它就能独享大喜鹊带回来的食物,让自己尽快长大羽翼丰满。” “大喜鹊哪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啊,还含辛茹苦地投喂,喂来喂去,终究是喂不熟,杜鹃长大了第一时间就飞走了。” “每次想起这个故事啊我都得在心里将这杜鹃骂上几句,可有时候又觉得这杜鹃其实挺厉害的,占喜鹊的巢还能让喜鹊心甘情愿帮忙养雏鸟,怎能不让人佩服呢。” 温翎指尖轻敲着桌面,目光幽幽投向对面的男人。 陈博文自然听出来了她这是在含沙射影,手中的榛子收入掌心,越攥越紧,“……师姐,你真的没必要这般猜忌,我不是杜鹃,师姐也永远不会成为那只喜鹊。” “陈宗主说什么呢,误会了不是。”温翎忽而扯出一抹看起来很是温和的笑。 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渐落,“这一天天的过得真快,早上才见陈宗主,这一眨眼就临近傍晚了,贵宗的小弟子们如何了?可开始修缮贵宗了?一帮青瓜蛋子什么都不懂,怕是连图纸都不会看。” “本来我还说让阿砚过去帮忙,可你也知道我这小徒弟,闷得嘞~常年不出宗,不擅与人交际,说话直来直去的,我怕去了再和贵宗的弟子们闹矛盾,闹矛盾事儿小,若是拖延了工期我这小徒弟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思来想去,还是陈宗主自己辛苦点儿盯着他们为好,别再出了什么差错,陈宗主贵人多事忙我就先不留你了,等什么时候忙完了咱们再叙。” 她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陈博文嘴唇动了动,掌心的那颗榛子被捏得粉碎,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真的没想到。 吞并一个宗门,这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 他没想到,温翎面对一个如此大的诱惑竟然不心动。 他更没想到在他甘愿俯首称臣且愿意立下心魔誓的前提下温翎会拒绝。 她不应该拒绝才对。 陈博文想不通,此刻也没有时间让他立即想通,他内敛情绪温温一笑,“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师姐好好休息,我刚才说的永远做数,师姐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 温翎没有说话,回以一个笑容。 陈博文在原地停留几息,终是没再说什么。 温翎目送着陈博文离开,指尖绕着青丝若有所思。 身后,楚砚辞暗暗松了口气。 “我还是那句话,不许杀他。”温翎头也没回突然出声。 楚砚辞愣了愣,意识到温翎是在与他说话后轻应了声,“是。” 默了默,他问:“师父为何不答应他?” “你想让我答应?” “……不想。” “那还问什么。”温翎始终没有回头,留下这么一句含糊其辞的话便走了。 楚砚辞愣在原地,在后知后觉她这话什么意思后倏地笑了。 第334章 绝非虚假 温翎去了一趟筱竹峰,二人具体商议了什么除了江顾尧没人知道。 事后她回了自己房间,关了门窗,犹豫许久拿出了栖面,栖面上那只小青蚕看起来栩栩如生,指腹划过时仿佛能触摸到其纹理。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猜测,她觉得栖面上的小青蚕就是兄长的本体,她想过用复镜术查明真相,可复镜术只能靠听,不能看,听来听去也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温翎盯着那小青蚕看,脑海不受控制不断浮现今日种种,一想,心就无法安定。 以她对兄长的了解,兄长根本就不是那种会为了旁人委曲求全的人,说什么为了宗内弟子,全是借口。 就算真的是为了别人,他也会嘴硬,绝不会对任何人说。 再者,兄长生来孤傲,她从未见他对谁低过头,就算真的失忆了,骨子里的东西也变不了,他怎么可能愿意屈尊降贵当元明宗的一个小长老? 兄长有所图,他定然有所图。 只是,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温翎自恋地想过图的是她,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离谱,她怎么可能在兄长失忆的情况下分量还会这么大。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屋内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射到了墙上,温翎默默将栖面收回储物袋。 她以手撑头望着墙上自己的影子,具体在看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鬼使神差的她抬起了手,墙上的影子也抬起了手,她晃了晃,影子也跟着晃了晃。 温翎玩儿心大起,她像个三岁孩童在烛火下摆弄着自己的影子,化作兔子化作蛇,化作鹰化作狼,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轻笑声。 此夜还算和谐,眨眼间来到第二天早上。 温翎尚在睡梦中,屋外的鸟儿站在枝梢叽喳吟唱,床上的女子舒展的眉忽而皱了起来,越皱越紧越皱越紧,慢慢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忽地,她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她大口喘着气眼神惊惧,环视四周,在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后,失神后怕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然而下一秒,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放空的眸子骤然一缩,然后急急忙忙从床上爬起来穿衣,直奔筱竹峰。 佘子衿此刻正悠闲地调戏笼子里的小魔尊,温翎突然出现,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 佘子衿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温翎很是无语,“你这小妮子怎的一惊一乍的?” “佘兄,你出来,我问你些事。” 温翎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走出来,她声音微哽,嘴唇发白,佘子衿从未见她如此模样,不由正了神色,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二人来到一处偏僻角落,温翎四下看了看,待确定无人后直奔主题。 “阿砚会遭天谴?!” 这话将佘子衿问的一愣,似在惊讶她怎么会知道,而后匆匆躲闪了目光,“胡说什么,他怎么会遭天谴……” “在突破到一定境界可以预知未来,我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梦中所见绝非虚假!佘兄,你莫要诓骗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温翎很是激动。 “……就是一个梦而已。”佘子衿张了张嘴,又合上。 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温翎便懂了,阿砚真的会遭天谴。 想起梦中看到的画面,身体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力气,她脚步微踉。 佘子衿眼疾手快将她搀扶,“!!你怎么了!” 温翎摆了摆手,又抬起头,恳求看他,“我不能再次失去阿砚,佘兄,求你了,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去想办法,你也不想看到阿砚出事对不对……” 佘子衿顿了顿,似是在犹豫,半晌一咬牙,“你知道了吧。” 温翎蹙眉,静等下文。 “是我帮他找回了记忆……”佘子衿后悔极了,第一次以‘我’自称,他微微垂下眼,将当日发生种种尽数相告。 末了重重叹了口气,“其实换了新的身体后,他若放弃鬼道专修仙道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可他为了施用摄魂术又……哎!” 佘子衿摇头,“若是没有恢复记忆,他定然不愿沾染鬼道,怪我……都怪我……我当初就该听你的,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就好了……其实之后我也劝过他,不要再碰鬼道不要再碰,他倔得像头驴,怎么都不肯听话,还不许我与你说……” 温翎听着,眼眶越来越红,她不愿相信,却不自控问了出来,“是……是因为我……?” “你……别多想……” 这委婉的回答让温翎瞬间如坠冰窟,理智迫使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知不知道天谴?” 佘子衿凝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最初修习鬼道的时候不知晓,后来达到一定的境界有了预知能力便知道了……” 温翎彻底崩溃。 她是可以自己回到身体里的。 她本来是可以自己回到身体里的! 若不是她提出用摄魂术,阿砚根本不会再接触鬼道! “他怎么不说呢……他怎么不说呢……他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啊……我可以……我可以不用他啊……他为什么不说呢……” 温翎红着眼问佘子衿,可自言自语的模样又不像是在问他。 佘子衿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安慰的话。 此刻的楚砚辞只感觉胸口处一阵绞痛,像是有一只大手在反复揉捏他的心脏,痛得他直不起腰,不得不放下手中熬粥的勺。 他以手撑在灶台上,反复做着深呼吸,试图平复心口处的不适,可好像无论他怎么做,那股痛意都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痛是怎么回事,他以为是心脏和身体出现了排斥反应,于是熄了灶台的火,席地而坐内视身体。 可检查了一番并无异样。 他不解,起身,吞下一颗止痛丹,而后再次点燃灶台的火,皱着眉用勺子轻轻搅着锅里的粥。 正搅着,身后突然贴上来一个柔软的身体,搅着粥的手一顿,男人唇角微扬,“师父,你怎么来了。” 温翎缓缓松开他,强压着嗓间的哽咽,含笑道:“饿了,来看看你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楚砚辞转过身来,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红红的眼睛,唇间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 他凝着她的眼睛,声音轻了又轻,“徒儿煮了些粥,一会儿再做些小菜,师父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温翎摇头,鼻尖愈发酸涩。 她眼睛里闪着泪光,湿漉漉的,揪着楚砚辞的心。 “师父你……” 他想问温翎怎么了,又怕问深了温翎不高兴,犹豫磕巴着,像是一个初碰纯爱青涩的少年。 也就在他试图组织语言的时候,唇间突然一热,温翎的面孔在他眼前放大,楚砚辞像是个木头般愣在原地。 直到唇齿被撬开,他才想起去回应。 熬粥的勺子掉到了锅中,咕嘟咕嘟冒着泡,楚砚辞听到声音斜着眼睛去看,却被一只温热的小手蒙住了眼睛。 另一只不安分的手探进了他的衣襟,男人身子一僵,想阻止,嘴唇却被重重咬了一口。 他无奈,环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扯,将她困于怀中,身体紧紧贴合,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温翎微恼,仰起头瞪他。 男人低着头,眼睛晦墨如渊,声音暗哑,“回房间。” “……嗯。” 第335章 一个承诺 楚砚辞不知道温翎为何突然这般热情大胆,她迎合着,像是发泄般与他纠缠了很久很久。 末了结束的时候她依偎在男人怀里,紧紧拥着他的腰默不作声。 楚砚辞轻抚着她的肩,试探性道:“师父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没有。” “师父今日……很不一样。” “你不喜欢?” “不,不是。”楚砚辞忙摇头,甜蜜一笑,“师父怎样徒儿都喜欢。” 温翎没有说话,她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蜜语而展露笑颜,她抿了抿唇,又将楚砚辞抱紧了些。 楚砚辞能明显感觉到此刻的温翎很没有安全感,他不明所以,只能同样回抱住她,希望能让她安心一些。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很静,静到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声,那跳动的频率是出奇的一致。 不知道就这么躺了多久,温翎突然起身,一言不发开始穿衣服,楚砚辞顿了顿,随后披上外衣下了床。 他帮她系上肚兜上的带子,他帮她穿上里衣,他像伺候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将衣裳一件一件为她穿上。 全程温翎都一言未发,她配合着抬起手臂,垂落的睫毛不时轻颤着。 楚砚辞很享受这个过程,他眼底含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在系腰间绦衿时,温翎突兀开口,“我决定答应陈宗主的提议。” 男人挽系的手一顿,抬眼看她,“徒儿能否知道原因?” 温翎唇瓣紧抿不做声。 男人缓缓低下头,不再问,他小心将她腰间绦衿打结,做完这最后一步,轻松一笑,“好了师父。” 温翎还是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随后出了门。 接下来的几日温翎都没有回赤翎峰,楚砚辞等不到她回来便去筱竹峰问,得到的答案是,她在陈博文那儿。 他去找温翎,却被拦在了门外,梵音宗的弟子都换上了和他一样的宗服,喊着他师兄。 “温长老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师兄请回吧。” 楚砚辞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一想起温翎一连几日都是待在这儿脸色愈发阴沉,“你们宗主也在里面?” “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我们你们的,我们都是元明宗的弟子,宗主也只有一位,师兄是问江宗主吧?江宗主在筱竹峰没有来过。” “我问你陈博文在不在里面!” 男人低吼着,来自上位者的气息瞬间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强势的威压像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直不起腰。 “陈长老……在里面……”回话的弟子强顶着威压双腿直打颤。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身上那座隐形大山突然间像是撑大了数倍,在场所有弟子顶不住齐齐跪磕在了地上,闷哼声此起彼伏。 楚砚辞恍若未闻,他满身戾气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一步一步,每走一步,鞋底的尘土便会被带起一分。 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温翎出现在门口,她先是看了看满院子跪在地上的弟子们,而后眼神淡漠地移向了楚砚辞。 “做什么?” 看到温翎出现的那一刻,楚砚辞身上的戾气顷刻间就散了,跪在地上的弟子们浑身一松,匆匆站起身朝着温翎行礼。 而后你一言他一语,无非就是告状。 楚砚辞有些委屈,只直直盯着她,不辩驳不解释。 “闭嘴!我问你们了吗!” 一声厉喝,所有弟子闭上了嘴。 温翎皱着眉看向楚砚辞,“先是欺压同门无视师尊命令,后是见了师长不遵礼数,一次性犯三条宗规,你果真是出息了。” “徒儿……知罪。”楚砚辞低下头,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既知罪,便自行去领罚。”说着,温翎就要回屋。 “师父!”楚砚辞急急叫住她。 温翎顿住脚步,回眸,“何事?” “师父……何时回峰。” 温翎默了默,回道:“今夜。” 说罢再次关上了那扇门。 楚砚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温翎这一走,在场的弟子们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楚砚辞又发疯,你推我我推你,接连跑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了楚砚辞一人。 他眉头紧紧地皱着,像一个木雕,凝着那扇紧闭的门一动不动。 不知道就这么站了多久,直到太阳西落,直到月亮爬上枝梢,屋内点了蜡烛,烛火将屋内人的影子投射到窗上,这才看得清楚,屋内二人原是在下棋。 温翎手执黑子,陈博文手执白子,每落一子都要思量许久。 温翎观着棋盘,想着下一步要落在哪里,陈博文侧眸看了看紧闭的窗,好像透过雕花的窗桕看到了什么。 幽幽道:“令徒这心性尚需磨炼啊。” “非也。”温翎看到破绽,噙笑落下一子,“人与他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有喜怒哀乐人有七情六欲,若是将棱角磨平了,大喜大悲大怒大欲都要内敛,这人当着还有什么意思。陈长老,该你了。” 男人目光落到棋盘上,酸道:“我说他一句,师姐有八句等着。” 温翎勾唇,“若是在外听到有人随意置喙陈长老,我定然也不会置之不理。” 男人抬眼瞧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我暂且相信师姐。” 温翎低眸,但笑不语。 又与陈博文博弈了一番,这盘棋最终以打平收尾,不是赢不了,只是需要时间,温翎有些坐不住了。 楚砚辞终于等到她出来,袖下紧握的拳缓缓舒展。 温翎扫了扫他肩上的落叶,轻叹,“我不是说了晚上回去。” 楚砚辞直勾勾盯着她,眼底涟漪,“徒儿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像话本子里的一个人。” “嗯?谁?” “独守空房盼君归的妇人。” ‘噗嗤’一声,温翎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匆匆止笑,白他,“谁家的妇人像你这般凶悍。” 男人垂下眼,没有说话。 温翎看出来了,他这是真的在意。 于是轻咳一声,解释道:“不过是借着下棋的名义商议些事,你也知道,棋局一开昼夜无感,再加上棋逢对手,不知不觉就待得时间长了些。” 楚砚辞听着她的解释,几日来的犹疑一下子就消失了,其实他要的也只是她的一个解释而已。 只要她肯解释,解释的内容是什么都不重要。 他没有问温翎到底与陈博文谈了些什么,月光下,两人并肩步行往回走,仰起头,头顶是漫天星辰。 “好久没有静下心来看一看夜空了,真的好美。”温翎看着天空,眼睛里有星光闪烁。 “师父若是喜欢,日后徒儿夜夜陪师父看。” 楚砚辞温柔地看着她,她就像一颗星星,吸引着他让他移不开眼睛。 感受到他的目光,温翎不知是想起什么,突然恼了,“夜夜?说得这般轻巧,什么叫夜夜?差一夜都不叫夜夜,你有没有想过,你随口给我的承诺我当真了怎么办?若是你兑现不了承诺又怎么办?!” 她莫名红了眼,因为突然的情绪波动她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 楚砚辞慌了,“答应师父的我定然都会做到……师父相信我……” “又在给我承诺。”温翎像是被吹鼓又泄了气的气球,突然变得十分低落,“既然你这么喜欢给我承诺,那我现在就向你讨一个承诺如何?” 楚砚辞轻轻点头。 温翎极其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答应我,活着,好好活着。” 第336章 开山收徒 活着。 听到这两个字时楚砚辞心脏咯噔了一下。 他凝望过去,温翎眼底压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股莫名复杂的情绪让楚砚辞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死。 “徒儿答应师父,活着,好好活着。” 他温柔一笑,展露的笑颜无比明媚,笑容带到眉梢,这还是温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般大的笑容,大到不再像那个连吃饭都规矩的少年。 温翎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终是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她主动挽起他的手臂,像是普通夫妻那般比肩而行。 往日里他们都御剑,来去匆匆,今日步行,突然觉得回赤翎峰的路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漫长。 …… 回到赤翎峰后,温翎跟着楚砚辞进了他的屋,男人以为温翎还有话要说,便乖乖看着她等她说话,孰料温翎看也没看他,径直上了他的床。 解发,脱衣,被子一拉,熟练得像在自己的房间。 男人怔在原地。 温翎等了半天不见他来,仰头看了过去,见他还像木头一样杵着不由皱眉,“你在等我过去接你?” 男人回神,赶忙过去。 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楚砚辞突感局促,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每次温翎与他主动示好前或主动示好后都要刺激他一下,他受不了。 他不禁要去猜想,明日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噩耗。 温翎瞧着他脱个衣服磨磨蹭蹭的,心中无语,起身,一把扯过他腰间的绦衿,瞬间将他扒了个精光。 楚砚辞脸噌的一下红透,“师父你……” “你什么你,上来睡觉。”温翎没好气道。 男人顿了顿,然后钻进了被子里,一进被子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香的味道,他的被子从未这般好闻过,楚砚辞忍不住轻嗅了几下。 温翎主动环上了他的腰,以为温翎是想做些什么,在短暂的内心建设后楚砚辞刚想有所行动,一侧眸,却发现她睡着了。 “师父……?” 他轻唤了几声试探,温翎都毫无反应。 她好像睡得很沉,连楚砚辞将她的手拂下她都没醒。 楚砚辞侧躺过去面对着她,随后又将刚刚拂下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盯着她的睡颜,痴痴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觉得胸腔里暖暖的甜甜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每天晚上都能这么看着她入睡。 看着看着,楚砚辞没忍住,小心翼翼凑过去轻啄了一下温翎的唇。 他也只是想亲她一下,并没有想做什么过分的事。 得逞之后心满意足,他挥了挥手,烛火熄灭,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将温翎困于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 黑暗中,本该沉睡的温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眼清澈透亮哪里有半分睡意。 只见温翎果断出手,点了楚砚辞的昏睡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封了楚砚辞的五识,若非是枕边之人,想这般控制于他,怕是难于登天。 做完这一切温翎才重新点燃了屋内的灯。 她起身坐在床上,动了动手指,不远处的储物袋打开,一本册子飞了出来。 视线拉近,这才看的清楚,原来是一本花名册。 册子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梵音宗弟子们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温翎看了看手中的花名册,紧接着口念术语,手上红光乍现,不知道她在空中画的什么,一道接一道符咒被打入了楚砚辞体内。 而沉睡之人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 直到第二日天亮,楚砚辞悠悠转醒,侧眸看去,温翎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他幸福地在温翎额前落下一吻,而后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臂抻了出来,他蹑手蹑脚穿衣,穿好后拎着自己的鞋子走了出去。 门被轻声叩上,温翎应声睁开了眼睛。 她起身,皱着眉翻看那本花名册,不过是一夜的时间,那本厚厚的花名册就被划下去了一半。 不够,根本不够。 她紧抿着唇,稍加思量后将那本花名册小心放好,随后重新躺下。 等到楚砚辞回来的时候温翎佯装刚刚睡醒的样子睡意朦胧地揉着自己眼睛,她慵懒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你起这么早作甚?” “师父有好几日没有吃东西,徒儿猜想着师父口中定然索然无味。” 他说着,将大大小小的盘子摆到了桌上。 温翎伸头看去,全是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 男人摆好盘子后便来到床前帮温翎穿衣,而后端来洗漱的水,贴心地递上擦脸巾,末了还帮温翎上妆束发,就差将饭菜嚼碎了往她嘴里喂了。 温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巨婴,不过她并不反感,相反的她很享受这个过程。 “近日我打算开山收徒。”饭桌上,温翎突然说道。 男人含笑的眼睛一怔,他就知道,阿翎每次主动示好后都会有‘惊喜’给他,他不敢想象以后赤翎峰全是人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徒儿哪里做的不够好?” “没有。” “那师父为何突然决定要开山收徒?” 温翎放下碗筷,“开山收徒一直在我的计划之中,你是知道的。” “可师父之前分明说的是为宗主收徒。” “尧尧确实要收徒,不过不止她,佘兄,狐狸,朝暮,还有你,都有份,元明宗需要新鲜血液。” “师父之前的计划分明不是这样的,师父说想先找到师叔师伯的转世再另做打算,为何突然下如此仓促贸进的决定?” 男人眉间紧锁,完全不能接受理解。 温翎凝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阿砚,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你的位置,你不必如此忧心。” 被戳中心事的男人羞恼垂下眸,默了半晌,妥协了,说了一句‘徒儿有师父一人足矣’便不作声了。 言外之意,他不管她收徒否,他自己不收。 温翎无奈轻抚着额头,看着满桌的菜肴突然没了胃口,余光瞥到腰间的储物袋时眉宇间更是染上几缕愁容。 她看了看闷闷不乐的楚砚辞,思忖片刻,夹起一筷子菜放到楚砚辞碗里,轻声道:“等以后元明宗稳定下来,我们就离开,找个僻静的地方生个孩子。” 听到‘孩子’二字楚砚辞吃饭的动作一顿,半晌,他压低脑袋继续扒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 虽说他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个字,但语气里透漏出的喜色掩都掩不住,温翎不禁在心中暗叹,她的大金毛还真是好哄。 “那收徒事宜就交给你了?” “好。” 温翎本是试探性问,孰料楚砚辞想都没想就应了,这突然的转折一下子把温翎整不会了。 她挑了挑眉,忍笑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