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边边》 第1章 赶丫窝山场 城南外一条石阶上,有人上了坡,县城里人的人称这里为半坡。路口的坎下是条渓,溪水汇入城边的河水里,半夜里能听到过滩的河水发出的水响,头顶月亮的影子在水面上,便是眼前看的最清楚的一处地方。这条河绕过了这座城的一半,常古城是一座四面环山的小城,小的跟一个镇差不多。城中居住的都是做生意或有权势的人家。民房分散在坡脚或者山腰,黑夜里全是房屋的影子,却沉睡的很香。上坡的人是去县城五十里路外的丫窝山寨赶场,石阶两旁的房屋外传来狗吠声,他们没理会,赶着路,轻声说着话。 附近的大深山里,同样有着像他们这样半夜赶路的人;挑的挑、背的背,挑的箩筐内还有跟着大人赶场来的孩童,孩童正在熟睡。猪獾、金鸡、獐子、白绵皮在扛着的扁担山悠晃,山里人用这些兽皮、药材和土特产,换取生意人手里的日常生活用品、布匹、金银首饰。赶场一路翻山越岭、穿村过寨一步步在靠近丫窝山场。 丛山峻岭里藏卧的土匪经常在这里出没,每年丫窝山场会遇土匪劫场。丫窝山场场旺人多,物质丰富。甚至百里外的土匪也垂涎着丫窝山场,他们挎枪骑马,耀武扬威,心满意足后扬长而去。 一九四七年六月初八赶丫窝山场,赶场是按“三、八”场这种时间去赶。 生意人和赶场人最担心的就是土匪,在路上、场上会不会遇见土匪,出门前同家人提心吊胆的害怕着,然而,为了生活逢场还得去赶一回。 丫窝山场:四面环山,中间有一块平地,住着有百来户人家;村边有一条小溪,溪水终年流着。住在这里的人,抬头看去便是开门见山;寨尾有块打坪场,是赶场人最集中的地方。家家户户的木房,屋檐挨着屋檐,绕坪场排列;寨口一条斜坡由青石板铺成,与寨尾的坪场通连。在斜坡两旁用青石垒起的屋基竖起的房屋,将大门侧面的屋壁建成柜台门面。清早,屋主人将一块块木板从木槽里拆开,门外摆出了要卖的货物,开始为今天的生意准备了。 村口边有一口水井,井口用一块大青石盖着,一旁侧面空着,少水时用瓢舀;正面有一水槽,是青石凿成的,水旺时直接用水桶接。一位妇人在井边接水,水桶满了,拿起扁担,套上棕绳半蹲着挑上了肩。她一只手捏住套桶的绳,一只手搭在扁担上,扁担两头的水桶在他脚步移动下,稳稳地晃着。她从场上走过,场上已有人在忙着,妇人与他们打招呼说着话,她转弯去了场中的屋檐下,再上一小段石阶,在自己门外喊道:“雪春饭熟了吗?”,“哎”屋内一小姑娘在应他,从灶旁站起,走到水缸边,拿起盖水缸的木盖子,一只手拿着舀水的瓢说:“娘饭菜都熟了,挑水的人多吗?”妇人左手握住水桶棕绳这头,右手提起水桶底部,将水倒入水缸里,一边同女儿搭着话。 妇人姓王名圆妹,小姑娘姓李名雪春,是王圆妹的小女儿。王圆妹的丈夫前年被土匪抓上山,不久传来话说他丈夫得病死了,害得王圆妹哭的死去活来。长女碧春在他爹去世那年,被常古城大财主张谦南的公子——张宏源看中,由丫窝山寨的财主黄大发做媒,去年春嫁到张家做了媳妇。从此,王圆妹守着小女雪春过日子,灰黄的头发一年四季盘结在脑后,端庄的五官让她那张瓜子脸显得天生丽质,饱满的胸部撑起身上白色土织布衣,偏瘦匀称的身段更让她显得妩媚动人。 她顾不上吃早饭,在水桶边将做好的米豆腐用线划成颗粒。这线一头栓在水桶上,一头由王圆妹拉直,将在手掌上拿着的成块地米豆腐,划成了方形小颗粒,落入水桶由井水浸泡着,这样新鲜的米豆腐天热吃上消暑、清凉。她再将已做好的虾子米豆腐舀入另一只水桶内,浸入水桶中,这虾子米豆腐在夏天是赶场人的钟爱,它也只在夏天出现。虾子米豆腐是跟颗粒米豆腐一样,由大米浸泡一夜,第二天磨成浆再到烧了水的锅内煮熟,调上石灰水,雪白的米色变成了淡黄色。看到米黄色的米糊让人来了馋意,这时,在一个大盆上摆上筛子,将米糊舀入筛子内,用锅铲用力压,一颗颗虾状的米豆腐落入盛有井水的盆内,软软抖动的样子让人格外想吃。这米豆腐上场卖这小生意,是她家唯一的经济来源,米豆腐准备完后,她去洗香葱、刮姜皮,辣子粉昨晚她已准备好了,用茶油爆淋加盐炒好后,又香又脆,看到这油辣子食欲大增。将这些放在一个竹篮内,用白土织布盖好,她去灶上在锅里盛了碗饭,边吃边想起了大女儿碧春,本该在娘身边做女的,十六岁出了嫁。夏天到了,她最喜欢吃米豆腐,现在要吃上一碗难啊。 “娘”雪春看到母亲呆在那儿,准又在惦记姐姐,于是唤了她一声。 雪春已长到了姐姐出嫁的年纪,她聪明懂事,扎着一对短辫子,仅是那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美尽了旁人的眼球。跟他姐姐一样,脸蛋透出透红色,瓜子脸始终带着笑容,好像那笑意在她脸上扎了根。碧春话不多,有心事老闷在心里,母亲望了望她,愈加想念在常古城的碧春。她还是个孩子,为人处世样样不懂,老实不多话,在富人家里,怎么和人家相处?圆妹觉得还没告诉女儿一些做人处事的应对,像做梦一样,碧春已为人妻了。雪春虽16岁了,看上去还什么事都不懂,看她那笑脸,在娘身边无需有什么忧虑似的。其实,雪春这时最不愿看到母亲在哪儿发呆的样子。她会跟着沉沉地难受,巴望自己快长大,让母亲少做些、少累些、少操些心。望着坐在堂屋桌边的母亲,在这只有堂屋和一空房间的小木屋里,母亲是这个家唯一的财富。除了堂屋,一张桌子和灶房里的两口锅的灶,这个家便没有什么摆设了。屋顶上海盖着茅草,雪春抬头望着,对母亲看去,唤一声“娘”从她手里拿过碗,去了灶房。 场上有人搭起了摊棚,摆地摊,人和货物占满了丫窝山场,只是来赶场的才开始进场,也不很忙,有的在吃早饭。他们蹲着或坐着,有的站在那儿,拿着手里的吃的,一直手在理着要卖的货物。 村口靠场处的一个固定简易棚,王圆妹右手搭在扁担上握着水桶,左手提一个小方桌,走进了场,雪春在她后面,半提半抱着篮子。对面有个妇人在喊她:“圆妹,你来了。” 王圆妹应着她,那妇人跑来接过圆妹手里的圆桌,接着雪春唤道:“三婶”,王圆妹挑到了那妇人的摊位边,这摊位是她俩每场必摆的地方,想来吃她俩这边胃口的人不用到处去找,她俩的生意也很不错,圆妹摆着摊子说: “三婶,这场你比我来的早”那三婶笑道: “你的手脚工夫多些,我看你鸡叫头遍就起床了是吗?”她放下卷在腰上的围裙说: “不早不行呀,什么都一个人做,你还有个德虎给你帮忙。”圆妹直起腰笑着朝场扫了一遍说: “噢,你德虎来。” 三婶看见他儿子朝这里跑来,脸上露出满是欢喜的笑容。 走过来的德虎大约十七八岁,抱一抱柴,摆在了母亲身后,唤一声:“王姨”,王圆妹应着,说他来的早。 德虎在给土灶内添柴,这土灶是用黄泥巴抹成的土灶,小灶上摆着一口小铁锅,锅内盛有茶油。油烧的热了,三婶将铁盆内和好糯米捏成团,在手心里做成窝。将做好的绿豆团包入糯米窝内,到手掌内压成了一个糯米粑。放入锅内用油炸,这是附近的人家都喜爱的一道小吃。 德虎在灶边站起时,看到走来的雪春喊道:“雪春”。 “哎”雪春应着,原来她转回屋了一趟,两只手提了两把椅子,好让来吃米豆腐的人坐,德虎跑过去帮她。 每场这两家都摆在一起彼此照顾,两位母亲见雪春、德虎很玩的来,心里都有个谱:现在他俩还不谙世事,希望他两将来能成为伴侣。往常两个孩子形影不离,山上进溪常在一起。 三婶与王圆妹开起玩笑:“圆妹,我没有女儿,把雪春送我做女儿算了。” “让雪春给你做女儿,我还巴望不得。”彼此相互看着扬起了欢悦,待德虎、雪春走近时,她俩不再说下去。 三婶,姓向,名有菊,住在村口边。圆妹是随女儿雪春对她的称呼喊她三婶的。圆妹与她差不多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六岁左右。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德虎,小儿德彪,丈夫姓吕,名岩旺。小儿德彪三岁那年,岩旺给人帮工烧窑,出窑时,窑垮了。吕岩旺塌死在窑里。从此三婶守着寡,拖着两个儿子相依为命。德虎、德彪已是大后生了,心里头暗自着急。德彪在太阳下晒,是一个不知道早夜的顽皮儿。三婶喊不听他,德虎懂事,肯做,德彪怕他哥,喊一声,德彪站在那儿不敢动。兄弟两长得壮实,都高过了他们的母亲。圆头圆脸,让三婶喜欢在心里。三婶不像王圆妹那样长得十足的女人味,她长相粗蛮,天生是那种累不倒的人。嘴上长一对厚唇,怪吸引人的。她开朗、善良、直来直去,说话稳重、成实。王圆妹老实,温柔没有多少话说的。 太阳,在山顶上艳阳一片。丫窝山场显得明亮清新,寨对面的枞树林中,一条山路穿过,路被水冲洗的宽大,露出红黄色的泥巴,这是一条常被人走熟的路,直往大山深处。 从这座大山里走来赶场的人,在路边坐着歇气,看到丫窝山场已搭起了摊蓬,场内已人来人往了,再看对面的山腰陆续走来赶场的人,有的顺着坡势边走边跑着下坡。 三婶和王圆妹看到这场比前场人多些,因为是阴历的六月,田里的活做上岸了,是种田人闲的日子。这时,三婶的脸色忽的沉了下来,朝附近山顶望去,说: “圆妹,这场会不会闯来山鬼子?” 三婶说的山鬼子,是在人们口中、故事里传说的一种“鬼”,说道他令人毛骨悚然,山里人把土匪喊成“山鬼子”。王圆妹警觉起来,在对村口边看去,在心里说:“我也是这样担心的。”她叹息道: “唉,每场,这心里在悬着做生意”。德虎插话道: “我不怕,山鬼子来了,雪春我牵着你跑”。 “恩”。雪春对他一笑,点头应着。 “圆妹你看这小子,关键时候,娘都想不到,倒是照顾雪春。” 王圆妹直起腰,捂嘴而笑。雪春望着母亲,笑眯眯的看着她说: “三婶,我娘这阵子,多好看!”说完嘿嘿地笑起。一个袋子里盛着干辣子,她坐在那儿捡辣子把。王圆妹瞪女儿一眼: “傻孩子,娘老了,哪能说上好看”。 三婶拿筷子翻着油锅里的粑粑,答话道: “雪春告诉你,你娘年轻时,脸上红扑扑的留一条长辫子,丫窝山的人夸你爹娶了个天仙”。 “哎呀,三婶老黄历拿到现在看,有什么用”三嫂边忙边说: “不承认随你,凭你现在这模样,我要是男人,还担心配不上你,娶不到你哩”。她呵呵的笑一阵,接着说,"要是你能有人家太太、小姐那样穿戴在身上,你这样子更迷人了。"说完,她那对厚唇呵呵的笑开了。 赶场的朝她们摊子走来,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人,喊道: “大嫂,来碗米豆腐,路上热慌了。” “大哥,路上赶场来的人多吗?”中年人答道: “人多,来赶场,会想到你们这儿摊位,在半路上口渴想到你这里的米豆腐口味好,做的鲜凉,每场少不了要来上一两碗。” “这场卖什么货?” “背来些药材,被外地的生意客收走了。” 三婶这边也忙开了,炸好的糯米粑放在油锅上一个铁碗内,铁碗是半圆的,糯米粑放在铁碗边,有油的热气热着,三婶手里的铁钳子,在油锅里翻动着,将炸好的放上铁碗边,粑上的油在流回锅内。德虎在一旁跟人找钱。 生意稍微松了趟,小儿德彪跑来,抓了个糯米粑,转身跑进了人群里。德虎说: “肯定是去溪里翻鱼。”三婶说: “我话还没说出口,他已无影无踪了,嗮的像条泥鳅。” “德虎哥,和你在溪里放的松柏枝上虾了吗?” “明天息场我们去看看。” 雪春一阵欢喜的望着他,德虎跟他做一个鬼脸。 中午,场上开始拥挤,最集中的场中人碰人,肩挨肩,赶场的人大概喜欢这热闹,这也就是赶场的味道。这会儿,太阳在头顶上不想走,干脆停在空中看热闹。姑娘们见到这场合,不敢往里挤,站在一边。那些小伙子在人群中,故意朝她们挤。首饰摊前,三个背背篓的姑娘,身不由己的挤进了人群里,两个身着苗族服装的后生,趁机靠拢她们,挤挤推推,嘻嘻哈哈的。其中一个将手搭在了挨着他的姑娘肩上,姑娘感觉到了,偏过头,看到他嘻嘻咧咧的嘴,顿时红了脸。她将背篓一歪,碰开了那位后生,她们用力往旁边挤,钻出了人群。姑娘站在一边,手捂着脸,害羞的与同伴笑着。站在摊内的生意人,望着她们,那能说会道的嘴,咧的老大。 场上,叫卖在介绍自己的货物,摊前买货的讨价还价,各自脸上时阴时晴。牲口场上,赶场的在牲口身上瞧瞧摸摸,并不在意牲口身上散发出的臭味,蹲在牲口旁边,拿出烟袋,自己卷一杯再递给生意客,生意客拿出自己的,请赶场的试试他烟叶的味道。两人谦让一阵,各跨各的烟叶味劲足,相互交换,卷上一支,“吧吧”地边抽边谈生意,漫不经心的在那儿,扯着价钱。 “山鬼子来了!山鬼子来了!” 这一声惊喊场上人如缺氧般的呼吸着。一刹间凝固在原地,蓦地清醒过来,如闻头顶炸起惊雷,心迸的狂跳,朝四面奔跑,寻找认为安全的避难所。 场上哭的哭、喊的喊;手上的、摊上的、地上的;活的、死的、心爱的、值钱的都顾不上了,逃命要紧。 喊声传来,德虎牵起雪春,猫一般的溜出了混乱的人群。王圆妹在边挤边寻雪春跑的方向,谁也估不到土匪来的方向,那些猪、牛、羊混进人群乱串,嚎叫声,呼喊声,还没有让他们离开场。 “磕磕、磕磕”马蹄声奔进场,后面跟着一群匪徒,一声长啸马站在了场中,坐在马上的看着来不及逃走的人,挤在一起,在那里哆嗦。他手下的人,在拣生意人丢下的货物。坐在马上的在对全场查看,他没瞧马旁那些在发抖卷成一团的赶场人,马蹄磕着场上的青石板,他们满脸的汗水,分不清是冷汗是热汗,匪徒握缰绳,他一张中年人的脸在欣赏全场,两道如刀状的浓眉下,那双眼睛泛着满意、傲慢的笑容。要么鼓起尽是胡渣的腮帮,脸色跟手臂一样晒成了腊肉皮。穿一件白色丝绸背心,这时他将马头转向了那堆人,在他马旁的匪徒拿着短枪发话: “身上有东西的,拿出来,给我解解急用。” 话音刚落,一块块银元“哐哐”地跟着抛出,匪徒用枪指向一个年轻汉子,说:“去,把地上的给我捡好。” 青年站起,瞟着地上的银元头不敢抬,走到摊位上,找来一条布袋,一块块的银元装进了布袋,有时一块银元要捡几回,发抖的手不听使唤。 匪徒的眼睛朝他看着,哈哈大笑。听声音,笑的非常轻松,整个身体都在抖动,他吩咐: “挑七八个壮汉,东西多了,让他们帮忙送上山,再找一个女的,有姿色,山上缺一个女工” 话出口,大家慌乱起来。便听到男女的抽泣声,匪徒心不在焉的将手中的短枪,往空中一抛,利落的接在手里心上,瞟一瞟马下那堆人。 匪徒拿枪点出七八个青壮汉子,有的在颤抖,有的抹着泪没一个敢说话。轮到女人们时“嗡嗡、泣泣”地哭成一堆,匪徒平静和气的说: “我知道你们很怕我,到山上洗衣做饭总比在家挨饿挨穷强,金银绸缎有你们穿戴的。不要哭我有什么可怕的?你们看我长鼻子长眼的,是个人不是鬼”哈哈的抬头大笑,拿起枪指向王圆妹:“她还不错,看上去是个干净麻利的女人” 匪徒对他的枪口望了一眼,再把枪指向王圆妹,王圆妹没看他,感觉匪徒的枪口已压在了背上。她一惊,随后王圆妹抬起头再偏向一边说:“不,我不去!” “我看起的,在我耳朵里,还没听到说过‘不’字。你要再说一个‘不’字,就轮到下一个了。”说完,一声枪响,一个妇人已倒下。 王圆妹望着因她被打死的人,知道不去也得去,不去还有人为她倒下。到土匪窝里活着比鬼都不如,她心碎胆起,大骂:“魔鬼,山鬼子,我男人死在你们手里,今天……”“呯”地一声枪响,王圆妹倒在人堆中,她身上溅出的血液吓坏了周围的人,惊慌的到处乱跑。匪徒在朝奔跑的人嘿嘿的笑着,一声声的枪响,像在取乐到处有人倒下。 枪声停了,匪徒抓来一位中年妇女,匪徒扬起鞭,马蹄声磕着青石板朝来的方向远去。 丫窝山场死一般的静,眼光下横尸遍地。 逃开的人,慢慢的开始走出来,回到场上。有的站在摊前,疼哭着,被抢走的货物,有的翻动着尸体寻找亲人,可怜没被打死的,在地上呻吟。场上是呼天唤地的哭声,愤怒的咒骂声,一滩滩的血在青石板上留着。 三婶走进场,她在藏身的地方听到枪响, 惊悸之中担心着王圆妹、德虎、雪春,一阵枪响过后,看到有人走动,她才敢出来。从横趟着尸体旁走过,看着那些抱着自己亲人,在凄惨的哭喊,她的心紧缩着,她看到了身穿白色土织布衣的王圆妹,血从她的脸上流下,身上沾满血液,她扑向圆妹,看到她睁着双眼瞪向天空,三婶大喊一声; “圆妹!” 蹲在圆妹身边,解下围裙开去圆妹脸上的血液,一遍遍地呼喊着她,三婶在喃喃自语:圆妹,真的走了吗?她似信非信,摸着圆妹的眼睛,拍打苍白的脸,确认圆妹已死,哭喊道: “圆妹,圆妹,这是真的吗?你就这样抛下你的女儿雪春、碧春走了啊!?雪春、雪春,你娘死了,你快出来啊!” 德虎、雪春奔向围拢的人群,便传来雪春呼喊母亲悲痛的哭嚎。 丫窝山,南山山坡上垒起一座新坟,四周树木阴森,头顶上乌云铺开,让人感到格外闷热。雪春抽泣着,在母亲坟前跪拜,德虎;德彪呆望着新坟,脸上泪和汗水混在一起,三婶在坟的四周,烧着香和纸钱,嘴里念着什么,看到母亲收拾祭品,德虎扶起了雪春离开了新坟。 第2章 进城投亲路上 一场暴雨过后,从此后的丫窝山场,跟附近山旮旯里的村寨一样,沉寂在了深山老林中。场,是山里人看到的热闹;繁华的集市场所,也是山里人内心的寄托,他们像讲神话故事一样,将丫窝山场,传颂在山里人封闭的日子里,从此丫窝山人再也不要为五天一场起早贪黑了。丫窝山场从丫窝山寨消失了。 雪春暂住三婶家,这半个月来,她时时想母亲,想着母亲死不瞑目的双眼。三婶一家都去地里干活,她在家做着饭,想着心事:今后怎么办?自己依靠在哪里? 黄昏,三婶一家从山上回来,桌上雪春已做好了饭菜。在坪场外站着,她旁边的竹篱笆,把屋外这坪场围了大半个圈,连着用木材捆成一个简易的城门,直接与坪场这头石墙连着,墙有一人多高,城门这处空坪场的石墙边,磊着柴一捆捆的,这些柴,只有在深山里才砍的到,一根根又直又粗,看的人很是羡慕,找的到这般又直又长的木柴。三婶家的房顶盖着茅草,屋壁是一根根木柴挷成的,直到雪春站着的那头,灶房也是木柴挷成的。坪场与木屋一般大,铺着一块块青石板,他一家单独坐在这里。木屋后面有一口小井,三婶家和附近这几户人家都用小井的水,对面挨村边有几栋木房,一家不挨一家,这些人家的屋前是一片田坝,田里的秧苗长势很好,一小段坡土路延伸进寨里,一棵青木树下,放牛娃赶牛进了寨。 雪春知道,三婶他们要从山里回来了,雪春站着篱笆边看着灶房这头的菜园里,长出的豆角,听到柴门这头有放柴声,知道三婶他们回来了,德虎走来喊道: “雪春” 她应着提来半桶水倒在木盆里,让他们洗脸。雪春站在篱笆边发起呆。德虎唤道: “雪春,去吃饭”。 “德虎哥,我不想吃。”三婶走来拉着雪春的手说: “雪春要吃饭,你这样,三婶怎么对的起你死去的父母?”牵雪春到了堂屋的桌边。 晚上,明月空悬。雪春同三婶一家在屋外的坪场上歇凉,她挨三婶坐着,好像有话要对三婶说,拿个木棍在坪场石块上划着。三婶拿着扇子拍着自己的脚边,拍拍雪春的脚边,给她驱蚊。雪春转身对柴门口望去说: “德虎哥,德彪进村里去玩,该回来了”三婶同时望了望柴门,再望着夜空里的星辰,雪春对她说: “三婶,丫窝山场不赶了,你做不成了生意,怎么办?再多一个我,一家生活负担重。三婶,我想到常古城,找我姐姐去。”三婶听后,一阵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 “可怜的,这些本不应该是你考虑的事,三婶不嫌你多,我们有口吃的,少不了有你一份。住在三婶这里,不要想什么噢。” 刚说着,德虎;德彪从柴门口走来,三婶把雪春的意思,告诉了他俩兄弟,德虎蹲在母亲身旁,对雪春说: “雪春你别走,我到财主家做工去,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德彪舀瓢水,站在一旁,吃完后走来说: “娘,不要让雪春走”再对雪春说,“雪春,我和哥哥会照顾你的,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们。明天我们去山里打猎,丫窝山场没有了,我们去河蓬赶场。” “德虎哥,德彪,三婶,让我去,我姐姐还不知道我娘已不在人世。现在我很想姐姐,想见到她。三婶,明天送我去常古城,好吗?” “是啊!碧春还不知道,你娘已不在人世了。她心里挂念着你娘和你,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灾祸?好吧,明天我送你去。”德虎说: “娘,我也要送雪春去”德彪刚要开口说什么,三婶对他看着,德彪不做声了。 早上,三婶处理完了家里的事后,她在灶边,用白色土织布包起一大碗饭,准备在路上饿了德虎;雪春有个吃的。然后,从柜里取来两双布鞋送给雪春,大的一双给了德虎。她自己穿了一双新草鞋,交代德彪后,他们出了门。雪春与站在柴门前的德彪告别,边走边擦着眼泪对他望去。 走在寨口的路上,碰到寨里去到地理干活的人,他们为雪春的遭遇一路唉声叹气的,路旁田里的秧葱葱的青长,田里看水的人也在和三婶搭着话,说的都是同情雪春的话,一边无可奈何的在叹息。 丫窝山再也看不见了,过溪,上坡再走在溪边,这片山势不再是一山一山的森林,崖壁不生草木,光亮亮地上面一些藤草垂下,崖坎边,树叶茂密,崖壁耀眼陡直是道很好看的风景。德虎问道: “娘,白崖壁为何不长草” 三婶告诉他俩:“很久的年代,丫窝山寨本不叫这个名字;村里有位贤惠、善良、美貌的姑娘,最喜欢穿白色的衣裳,她与一个猎人的儿子偷偷相好,姑娘每回穿上白色衣服与青年约会、对歌,谁知道没有约束的婚姻,遭到父母的反对,姑娘的父母答应了一位富贵人家的婚事。然而,青年对白衣姑娘依然思念着,每到夜晚,来到他俩约会的溪边,见不到心爱的姑娘,他在溪边摘一片青叶,吹起木叶,白衣姑娘听到清脆婉转的木叶声,她躲在闺房里哭泣。这天,富贵人家的公子要来迎娶姑娘,木叶声从溪边吹来,白衣姑娘跑来溪边与青年相见。家里人知道后出门来找,青年牵起姑娘跑往山上,山脚下,火把在夜空里吐着火苗,一条火龙在他俩身后紧追,他俩跑到悬崖边绝了路,后面的火把逼着跟来,白衣姑娘忽然纵身崖下,青年跟着跳下。后来,这座峭壁草木枯干,露出一片白壁,传说是白衣姑娘的化身。白崖下树叶青郁是青年手里的木叶生长成的。谁想吹木叶到白崖下摘一片,吹出来的木叶声,清脆、响亮,传说青年和白衣姑娘终于如愿的在一起了。” 德虎、雪春听得入神,几次德虎差点走下路坎,德虎钻进草丛摘片青叶,放在嘴边吹起,声音时有时无,他走走吹吹,也不知道吹出的是什么曲调,雪春对身后的三婶哈哈笑起,听到雪春的笑声,德虎吹的更起劲。三婶看着雪春这阵乐得,想着对她去常古城,将是如何心里没底。 过溪,三婶要德虎洗手、洗脸凉快一阵,告诉他们过了这溪,没有溪了,德虎往自己的脸上泼着水说: “雪春,你去了常古城,今后,我到溪里得了鱼、虾晒干后我给你送来。”雪春说了声谢,问起三婶:”常古城是啥样?”三婶边走边与他们说着。他们从溪里开始上坡,听着三婶说着常古城。 在这偏僻大深山里,刚才是走走跑跑的下坡,接着又是一段狭长的上坡,很不好走,德虎已走到前头,见雪春走的慢,跑下几步走来牵住了雪春说: “我来牵你,坡这么长,走不动了莫要我背你。”雪春得他牵着,走的轻松起来,说: “有人牵着,真好” “雪春,你喜欢故事里的那个白衣姑娘吗?”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才是心里的。像你,德彪、三婶在我心里像亲人一样,怎么?你又不是那个猎人的儿子?” “我是德虎,比猎人的儿子还喜欢自己的亲人”雪春听后嘿嘿的笑起,说: “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瞧,我都是大姑娘了,我们两家的人,不是亲人也是亲人了。” 雪春这样随便的说着,她却不知道,德虎内心里有了想法:雪春这么说,我才发现雪春是大姑娘了,想起从小到大我俩都没有离开过,爬山这些都在一起,跟自己亲妹妹还要好,只不过是没住在一个屋里。德虎这下朝雪春瞪着眼,雪春说: “你这么看我,笑成这样,像有什么喜事,是吗?干吗要这么笑?”德虎马上将头偏向一边,心里嘀咕:雪春说有什么喜事?我把她娶回家,她不与我是一家人了?娘说的白壁崖的故事,我也应该有一位姑娘嫁给我,我想,嫁给我的姑娘应该是雪春。对,是雪春,是她! 德虎一下子兴奋起来,牵起雪春往坡上跑去,雪春脚步跟不上他,走的歪歪斜斜的,一路喊他慢些慢些。他们来到了山坳上,回头朝还在爬坡的三婶望去,爬完坡,经过一片茶树林,三婶担心雪春走了这一阵路,肯定是累了,单单瘦瘦的她吃不消,吩咐在这篇茶树林斜斜脚,她说还有一半的路程要走。 德虎走进茶树林里,树上接着青红的茶籽,一树一树的,他从下面穿过。林间,太阳和树的影子斑驳分明,山风吹来拂动树叶,舒爽凉快,三婶在一颗桐子树下摘桐叶,准备给两个孩子吃午饭。 雪春扶在背篓边睡着了,她四周的小草,像地摊一样铺开。德虎看见她那样子,觉得好笑,在不远处的树边,他看见挂满像秤砣球一般的山果,这果酸甜味浓,德虎摘着自语道:让雪春吃,看她还打不打瞌睡。 德虎摘满了衣服的两个荷包,手里提来几串来到雪春身旁,见她还睡的香,捡一片草叶,慢慢的往她耳边去,雪春抖动几下,睡眼朦胧的翘起嘴,烦躁到: “讨厌,你鬼点子多,人家正好睡呢”。德虎跪在草地上,瞧他嘿嘿的笑道: “你是在做梦吧,飞到常古城了吗?让你一人睡在这里,等下山猫叫一声叫一声地,会把你吓的丢魂。” 顿时雪春真有山猫在头顶的感觉,朝四周望去,瞌睡全吓跑了。看到德虎手里的山果,睁亮了眼睛,德虎递给雪春山果说; “还怨不怨我?” “不怨,快给我摘秤砣果。”德虎任在笑,说: “吹木叶给白衣姑娘听,我摘秤砣果给你吃” “你说什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德虎看到雪春皱着眉,跑去了茶树林,德虎去追她,雪春见他走近,她已到了另一颗茶树边,朝德虎做鬼脸,德虎笑道,再追,雪春转到了背篓边,德虎从林中走来说:“那树边多的很,锅里不挣碗里挣。” 雪春要去摘,德虎从荷包里拿出一串站在那里,雪春跑过去夺在手中。三婶分好饭,拿起桐叶递给雪春说: “德虎,你呀,老是和雪春闹,”手里的桐叶给了儿子,三婶对雪春说,“脚走累了吧?” “不累,三婶这桐叶吃饭好香。” “到山里吃什么都有味。” 休息一阵后,他们走出了茶林,下一段斜坡,坡上坐的有十几户人家,身着苗族服饰的村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从寨子路过,德虎问: “娘,这寨叫什么名字” “这寨叫排吼,是苗语的读法,我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三婶,三婶为什么走到哪座山都有人家”这时,三婶站住,德虎、雪春随她一起看向了对面远处,三婶说: “远处尽头那片山都有人家。只要有一块地,一口井,一片山林,会有人在这山坡,山脚安家,坐上了人习惯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谁也舍不得离开一步,放弃一寸土地,祖祖辈辈守着,都是这样的。” 武陵山无论是身临其境,还是临朓远望,微微山风,仿佛是守护这些山寨的屏障,在苍穹雄伟的盘亘延绵,山上树木葱茏、山脚溪水清澈;野猪老虎常有出没,美丽的金鸡在树上,翘起漂亮的羽翎,喜鹊成群的在草叶间觅食,鸟雀的低鸣在林间清脆的回荡。 喜爱这片山水的人,在山脚山腰搭起栖身的木屋,自给自足,随日月出落而作息。闲时进深山,穿沟壑;于是,祖祖辈辈在这篇大山里,走出了条条数量的山路,经纬的网络处处山脉,串通到山里山外村村户户的人家,田里村庄成了山里人的风水宝地,故土家园。 德虎再问:“为什么语言不一样,住的都是木屋瓦房,吃的都是五谷杂粮?” “乖儿子,娘可回答不来你了。” 雪春赶快走到了他得前面,回头刮自己的鼻子羞他,德虎被惹笑了,从荷包里取出秤砣果给她,雪春接过,德虎抢在她前面,又刮着自己的鼻子再羞她。雪春瞟着他,吃的有滋有味,德虎乐在了心里。德虎说了一遍在茶树里的话:“青年吹木叶给白衣姑娘听,我摘秤砣果给你吃。”雪春走在他身后,嘿嘿笑着不回答他。 第3章 后街相见 太阳西斜,他们来到了城南边的半坡上,看到了常古城。 德虎知道已到了常古城,往前跑几步喊了起来:“常古城,常古城。”雪春很好奇的看着常古城:好高大的楼房,高大的院墙,院内高大的古树。他们站的旁边是一块块茶园,采茶的胸前挂着个茶篓,有人在挖茶园,茶园里一片翠绿,那颜色看的人心情愉快、舒畅,跟看到花朵一样美。雪春不由地走进了茶园里,德虎也在茶树面上抚摸着嫩嫩叶芽。三婶唤着他俩,往坡下走去。 这下坡的路,全是石块铺成的,德虎,雪春从后面跟上,见路边还有些小块小块的茶园,坡脚住着些人家,德虎见到那些房子给他家的木屋一样,有些用芭茅杆扎成的。屋外养有鸡狗,走过这些人家,面前一条马道连着石桥,他们过了桥。这桥,常古城的人叫南门口,桥上面没有护栏,上面铺些泥土,德虎朝看不到头的马道瞧去,前面没有了人家。一条溪从桥下流过这条溪城里人叫“小溪”。过了桥,经过的都是些门前有店铺的人家,店铺一家挨一家,家家住的是一层高的瓦屋,店铺旁有人站在店前,与店主说着话,店铺铺台齐胸看不到卖的什么,有些人家的货摆在门口,街上不见有几个人买东西。也许天热出门人少。 他们挨店铺走着,也有店主瞧着他们,趁这时三婶与一个店主问话,说出碧春嫁到的张家一些情况,店主走出来,往前走过了三四户人家,对着街道前面说了些什么,三婶谢过便朝那人指着的人家走去。 他们进城了,这城的街道是清一色石板铺成的。有七八个人走在一起那么宽。房子侧面用来做店铺,多数店铺看不到货,只有些人家门口摆一个四方桌,桌上放一个簸箕,里面摆有散盐和一些小货,有的门前,四方桌上摆上豆腐。 三婶望着穿戴客气的人,从身边走过,转身看了看走在后面的德虎、雪春,他们俩低着头不敢看路过的人,因为他们看到了街上的人,也在瞧着他们。凡是大户人家的门前,都有一对石狮,凶神恶煞的,嗷嗷欲扑,雪春害怕的躲在德虎身后,德虎牵着她一边瞧着门上,壁上雕的花、木、鸟、兽、人、畜、山、水,还有田园、村庄,雕在上面栩栩如生,看得他入迷。 雪春看着走过的人,旗袍闪亮抖动,耳环白亮亮的,脚上的高跟鞋,走路的姿势更是好看,让他眼睛瞪的直直的:姐姐也是这样穿戴吗?她也住这样的高楼大院吗? 想到这里,感到脚有些疼了起来,跟在后面不敢做声。三婶虽是那店主告诉了她碧春的家,左看右看跟忘了,见一位挑水走来的中年男子,他穿青色土织布衣;留平头。他对徳虎、雪春瞟了一下,走进院内去,三婶喊住了他: “大哥,知道张宏源张公子家住在哪一栋吗?”中年人将肩上的扁担,从右肩转到了左肩,重复一遍三婶的话,问清后,告诉到: “往前走第四个院门就是”。说完他进了院门又对德虎、雪春瞟了瞟。 三婶、德虎、雪春来到了指点的门前,观望着这栋门院:厚重的铁门开着,一对石狮子摆在大门两旁,门顶上的雕刻也是那般灵活灵现。他们瞧见大门内的木楼上有人走动,怎么与院内的人通话?三婶犹豫的瞧着院内。一位丫环,端着盘子,见到他们主动走出门来:她大概有十四五岁,身材苗条,容貌一般,长得白白嫩嫩的,穿一件印花白布衣,一条长辫垂在脑后,她与三婶搭上话,知道是找张少爷的,问道:“找少爷何事?”三婶说: “噢噢噢,不是找你们家张少爷的,是找少奶奶李碧春,我们是从丫窝山寨来的,这个是碧春的妹妹,烦你传一声,说她妹妹雪春来了。” 姑娘微笑的打量了一下雪春,转回到院内上了楼。接着,一位少妇走下楼梯,走来时抖动地白色印花旗袍,看呆了人的眼,月般的容貌,一双大眼睛如夜空的星儿,整个人温柔秀气;盘结发旁挂一条银链串儿,一对瓜子金饰耳坠在颈边摆晃抖动,拿在手中蓝色手帕,如点缀在旗袍上的花朵,看得他们不敢张口喊她。在她身后,一位少爷跟着走出院内。 三婶眼睛还在她身上转个不停,努力回想在丫窝山寨时的碧春,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是王圆妹的大女儿,女大十八变她不敢认了。再看看雪春身上是白色土织布衣,脚上一双青色布鞋,三婶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她背对了碧春。 雪春认出了走来的正是她的姐姐,被她的穿戴看呆了唤一声:“姐姐!”不再有下句。德虎站在母亲旁边腼腆的望着碧春。碧春走来喊道:“三婶、雪春、德虎。”雪春抱住了姐姐,碧春转到三婶面前,唤她一声便伏在三婶肩上簌簌掉泪。三婶伸手在她背上,看了自己手粗糙,她又缩了回去。碧春离开三婶转向妹妹,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湿润的眼睛,因见到了亲人流露出高兴的笑容,她对身后的张少爷说:“宏源,三婶带雪春和德虎看我们来了。”张少爷知道了,他与三婶招呼,唤他们进了院内。 站在门内,碧春突然问道:“三婶,我娘怎么不和你们一起来?”她说后德虎、雪春尽呜呜的哭起,三婶也在用衣袖开着泪。雪春抱住她说: “娘被山鬼子给打死了”。 “什么?娘死了?被土匪打死了?” 惊骇噩耗,碧春人痴、木呆,脸色青白,便倒在了张宏源的怀里,她昏了过去,张宏源一声一声地叫着她。 三婶、雪春、德虎围上前呼喊着碧春,原先那位丫环跑过来惊呆了,宏源告诉她缘由后,她也在哭喊着碧春,一边问该怎么办?在三婶的抢救下,碧春醒了过来,对母亲的离世哭诉着内心的悲痛。 “翠珍”。刚才那丫鬟叫翠珍,听到楼上的夫人在唤她,走上楼,站在那位贵夫人面前,喊道:“太太” “什么事这么吵?太太们打牌都不自在。” 说到这儿,那妇人瞧见儿子张宏源搀扶着碧春从他们对面上了楼,后面跟他雪春、德虎、三婶。 “少奶奶家来了客人,她家出了事儿。” 那位贵太太“哼”了一声走回来房间,转身再走出,告诉翠珍: “对他们说,不要大惊小怪的,哭到我张家大院来了。我张家大院可不是乡里的棚壁茅舍,哭哭啼啼的,晦气的还不够吗?到了我张家还是个空肚子,让我家养个闲人,宏源那没出息的,死活偏偏喜欢,那相貌,哪儿找不到?迷得个神魂颠倒”。张太挑故意把声音放大,要说给对面房间里的人听,再问道:“丫窝山出了什么事啊?” “少奶奶的母亲被土匪打死了”。张太太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似有土匪到眼前一般。房间里传来喊声:“张太太,你嘴说干了吗,我们三位可等烦了。”翠珍见张太太走进了房她才离开。 张太太肥肥胖胖的,说话喘着气,她的五官长相,没有她脸上堆起的肉耐看,下巴多出的那坨肥肉,说话时,旁人担心会不会掉下来。丫鬟翠珍,每回看着她的下巴,免不了要漏出笑意。对她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很是喜爱,但穿在张太太的身上只看到富贵,却夸张了美丽,好像漂亮里多了份幽默,弄得丫鬟们在背后笑个不停。 张太太只有宏源一个独子,他虽出身富贵人家,同他相处找不到一点被娇惯的那些恶习,长相一般,却不喜欢公子、少爷的长袍、大褂,单高的身材偏爱穿中山装,让他更显得青春风华和标志,是一个极有修养的年轻人,说话轻言细语的厚道憨实,这样的性格,肯招来上门说媒的人。他现在的婚事,张太太心有遗憾,打算给他说亲事,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宏源都说不急,张太太认为姑娘好,儿子却不开口,这让张太太真着急在心里。后来,宏源随父亲到丫窝山寨黄财主家贺喜,看中了李碧春,张太太心里不喜欢,但是还是默许了。当碧春嫁进张家,她总是瞧不起,嫌她出身贫寒,唯一令她满意的是,碧春漂亮的脸蛋,并且越开越耐看。 那些太太们对宏源娶了碧春,说他母亲变成了菩萨发了慈悲,别人都畏惧她那张嘴,不怕你听不听的进,从不顾别人的脸面,她怎么想怎么讲,丈夫张谦南也惹不起她,顺从着她。张谦南一年四季到外面跑生意,出门日子多,张家的里里外外都由张太太做主,儿子张宏源从不在母亲面前同她争嘴,后娶碧春,张太太给他俩婚后的生活,弄出的烦恼,是她婚前所想不到的,张少爷同碧春生活一年多来,他和碧春已形影不离,这些丫鬟翠珍全看在眼里。 丫鬟翠珍想到,来投奔姐姐的雪春在张家是呆不下去的,她在替少奶奶碧春忧虑,她心里这么想着,走去了少奶奶的楼上房间里。 三婶在碧春的房间里,清清楚楚的听到张太太的唠叨,暗暗想到:碧春在张家的日子不好过,怪不得圆妹在世时放心不下碧春,也不愿来张家看望碧春。 这阵,张宏源浓眉紧蹙,叹息:“三婶,我母亲的话,说过了头,你别往心里去。” “农家人,不在乎的”。 “我娘对碧春是乡下农家女,她有看法。可我喜欢碧春,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听,和碧春生活在一起,我才发现,贫寒人家的女子能干勤快,会体贴人,有耐烦心,这有什么不好?” 他拿起手帕替壁春擦去泪,壁春靠在床头,无声的留着泪,望着哀悲地妻子,他心里十分清楚碧春心里的那份苦处,先有岳母惨死在土匪手里。宏源走出房,见翠珍走来房里,宏源告诉翠珍,带三婶、德虎、雪春下楼用餐。 待他们走后,他坐在床沿边,将碧春抱在了怀里,说: “想开些日子长远,你要为我好好的生活,岳母已不在世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哭伤了身体,这两天我处理好家里事后,然后去丫窝山寨”。碧春哀弱的说: “你出去吧让我一人静静”。 “好,我下楼去看看三婶他们,再来你这里。” 房间里剩下碧春一人时,她捂着被子呜呜地抽泣着,唤道:娘,你走了,女儿再也见不到你了,娘啊!你知道吗?豪门深院不是我们贫寒人家进来的。只恨我无知,你又惧怕黄财主的势力,不然女儿绝不嫁进这样的人家。要与你见上一面都难啊!如今你永远的离开了我和妹妹,女儿还没有在你面前尽到孝顺,这一切的不幸,为什么要降落到我们头上? 她将整个脸蒙进了被里,好一阵才抬起头,扫视房间的摆设:梳妆台、书桌、花瓶、书架都摆在这个房间里,精雕细刻上花、草、山、水、飞禽、走兽。呆望着这张床,雕刻出了山间树木,能开见那些飞鸟、山景,全雕刻在这架床的木架上,心想:能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也许是自己曾经向往的,但到了眼前,这人心里过得空虚又痛苦,太太那张嘴,让人度日如年,现在雪春来投奔自己,这将怎么办? 夜晚,碧春的房间里,暗红的马灯光,照在一张张忧郁的脸上。碧春在与三婶、德虎、雪春说着话,雪春挨三婶坐着,碧春坐着床边,将头靠着床架上,她那脸上,对母亲的离世,还处在悲伤中,三婶唤她一声:“碧春”。她起身走来,妹妹拿椅子让她坐下,三婶在自己椅子上转身与碧春面对坐着说: “张少爷这人直率、诚实、人善,到了你这里,才发现他是这样性格的人,要不是他,今天我是不想留住的。” “三婶,别这样说,我多想见到你们啊。在这家里,只有丫鬟同我说上一两句话,其余的,没有谁看得起我,我也不想同他们接近。今天,你把雪春送到我的身边,我不知道要怎样感谢你才好,见到你们本是多高兴的,可是,却得到了母亲不幸的噩耗……,”停一停,她用手帕在脸上擦着泪说,“想着母亲从井边挑着水进屋的样子,想到母亲在月光下,跟我和雪春讲故事,打发寂寞的夜晚,想到母亲跟我们做的米豆腐,现在……,”她抽泣的不能言语,三婶说: “碧春要爱惜身体,这是没有办法的。” “三婶,我俩姊妹的命好苦啊!唯一的亲人也走了。我嫁到张家,我不说,你也开到了我的日子。” “碧春,耐烦点,雪春还要你照顾,再说张少爷待你好,你要对他看,说不定哪年哪月生下一男半女,张太太转变了她的态度。你还年轻,生孩子有早有迟,有时间去看看医生。明天我们要离开常古城了。同张少爷好好过日子,我们到丫窝山寨才放心,也对的起你娘。”碧春、雪春揩着泪,点头应着,雪春说: “我舍不得你和德虎哥,你们要来常古城看我和姐姐,”德虎哽咽着低头看着楼板应着。 一会儿,丫鬟翠珍来了房间,她对碧春说:“城边碾坊的杨家说要丫鬟,暂时还没有找到人,”碧春忽然想起说: “是的,我也听杨家人在说,他家缺丫鬟,翠珍,你是想说让我妹妹去杨家做丫鬟?”翠珍说: “我只是这么说说,我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因为小姨来到了你身边。下面还有事,我下楼去了。”翠珍说完离开了房间。 碧春不在说什么,与三婶他们讲起了丫窝山的那些事。 第二天早上,李碧春、李雪春和张宏源送三婶、德虎回丫窝山寨,站在桥头三婶止了步,她说: “到桥这儿,我和德虎要上半坡了。碧春,我有句话说,雪春到了你身边,天天坐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雪春在丫窝山寨是你娘的一只手,屋里屋外的事捡着做,雪春做的鞋合脚又好看,昨夜丫鬟翠珍提醒你,让雪春去碾坊杨家做丫鬟这事做得。农家人只想有事做,待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常古城边那家碾坊,我们老辈人都知道那碾坊,当丫鬟也有人在做。” 张宏源听到这里,像在询问似的看着妻子。碧春应着三婶,牵着雪春的手在给她揩泪,德虎见雪春哭个不停,他说:“雪春我回来看你的,你莫哭了。”说后,他走去了前面。 雪春看着走在前面的德虎,他依依不舍的也在看着她,然后很不情愿的转过身,继续往前走。雪春朝他挥着手,喊道:“德虎哥,要来常古城看我们。”德虎走上石阶,再回头对雪春他们这里看着,见雪春他们还没离开。雪春一直抬头在看着他,德虎走上前几步见雪春还没有走,他又跑下石阶朝雪春他们挥着手,雪春也在挥手,最后他跑上了坡去。 第4章 初进杨家 因为丫窝山遭匪劫的事,李碧春和张宏源去了庙上走回,碧春瞅着雪春,她想到:张家不是雪春待的地方,让她去当丫鬟?当丫鬟也强过待在张家。宏源处处顺着他娘,不愿与他娘争辩,图个自在。雪春要是在张家,出了什么差错,没有谁肯替我说话。 张宏源见碧春很有心思的走着,唤了她一声。碧春没有做声,跟在他后面,一同走回。 一个星期来,碧春总想着这件事。翠珍上楼,见她在梳妆台前发呆,唤她一声:“少奶奶”。碧春转过身来,欲言又止,望着翠珍在收拾茶杯,碧春想着翠珍说过杨家请丫鬟的事。她唤道:“翠珍” “少奶奶有何吩咐。”见碧春犹豫的叹息着,翠珍说:“平常少奶奶与我们仆人丫鬟还是说的来的,用的着我们的地方,吩咐就是了。” “翠珍,不知杨家请得了丫鬟吗?我想让我妹妹……” “让小姨去当丫鬟?少爷准许吗?” “顾不到这些了,翠珍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难道要我妹妹也跟着我忍受太太那张嘴吗?这是不可能的。能到别人家当丫鬟,我考虑了又考虑。” “少奶奶我懂。” 雪春上楼,她俩继续在说。翠珍眉间一扬说:“等下我去落实一下,这两天不知道有人去杨家当丫鬟吗。哦,你忘了?杨家太太亲自对你说过,说她家二小姐要找一个丫鬟作伴。两个弟弟年幼,以前有一位,嫁人了,现在正缺个空。” “麻烦你去杨家问个底实,如果答应今天让雪春去杨家。” 翠珍走下楼,碧春抱着妹妹心酸的说:“雪春,姐姐这里不能留你,你要原谅姐姐。”拿起手绢抹着眼睛,雪春坚定地说: “姐,当丫鬟我愿意。你看翠珍不也是丫鬟吗?” “当丫鬟也要选人家。” 碧春在给妹妹收拾着衣服说:“有些人家的丫鬟也是很贱的,不过,如果能去杨家当丫鬟,算是你有福气了。杨家待人可好嘞,杨二小姐活泼、友善,还长得漂亮,跟她在一起跳跳闹闹不知早夜,到哪里你会知道的。”碧春说完,面朝窗外十指合一,闭眼沉默着。 过一阵子,楼梯上有响动的脚步声,该是翠珍上楼来了。翠珍进屋从她笑容里,碧春心里有了八、九分的希望。走上前,碧春握住了翠珍的手,翠珍看着她激动地说:“杨家老爷、太太都在家,他们答应了,要小姨去他家,让他们见一见。” 碧春得到杨家的答复,她们乐在了一起。碧春换上一件淡红色绸缎旗袍,走去了宏源书房。宏源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她,旗袍配上雪春的身材,显示出那苗条和衣料搭配的美,实在诱人。见妻子心情好转了许多,微笑着看了看她。碧春对他说,雪春要去杨家,宏源问道: “什么事要去杨家?” “我准备让雪春去杨家做丫鬟。” “什么?”宏源感到不可思议地说到:“为什么要这样呢?让小妹在这里不好吗?我还正想平常同你说话的人也没几个,小妹来了,你得了个伴。我要同父亲料理家里一些事,时常到外地做些生意。到了外面又挂念着你,现在小妹来了,让我对你放了心,再说岳母也不在了,小妹我应该照顾她的。” “我还是让妹妹去做丫鬟,在这个家里,虽是这个家里的少奶奶,但是只是一个上等丫鬟的命。我妹妹她……” “我也没说你什么,怎么一开口尽是满腹委屈,还泪眼汪汪地,碧春……”他唉的一声从书桌边站起,将碧春抱住怀里,安慰着她道:“你这样想也有道理,因为我母亲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我不在家时,定是听到她许多的屁话,让小姨去杨家,那可是个好去处。杨家主仆和睦相处,杨家人待人接物总是那么友好和气,好,我陪你们一起去杨家。” 过了中午,张宏源碧春、雪春、翠珍离开张家,走去了城北的方向。 街上过路的人,一下子看到这四个年轻人,却有些稀奇一般,从城南到城北这条街,城里人叫后街。很少见到年轻人成群的上街,又还长得那么俊秀漂亮。碧春的高跟鞋磕在街道的石板上“磕磕”响,惹的雪春不时的朝她脚下瞧去。她牵着翠珍的手,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翠珍笑道: “这城中的女人多数都这样穿的,你没见过?”雪春摇摇头,翠珍说:“杨家的二小姐她不爱穿高跟鞋,跟我们一样,她经常穿布鞋。” 雪春听她这么说着杨家二小姐,很想快点见到她。想问一问那杨二小姐,看了看翠珍又不敢多说话。 快走到这条街街边时,雪春见过来人手提篮子,翠珍告诉她往里走是城隍庙。这片地方是北门口,城里人都这么叫的,一条马道朝城外铺开,碧春告诉妹妹说,这马道是通向罗依溪和田家洞的。 街走过了,他们下了一段石阶,在又是一段石板路,直延伸到河码头。雪春也见到前面的河滩,河中有一排跳岩,河水不深,大些的石头露了出来,河水绕过河中的乱石,浅滩上河水与石头抨击发出急促的水响。有孩童在玩水翻鱼,有的光着上身,有赤裸的,河滩边几个洗衣的妇人,手中的棒槌声,啪啪的传到了河对面。对面是一大片河滩,全是鹅卵石铺开的,有妇人在河滩上晒着清洗好的衣服、被单。河对面住有几户人家,房子有大有小,有的盖着茅草,打的还是两层楼的木房。 李碧春他们走在了河坝上,河边的这条河坝,只筑堤到前面的碾坊,河堤有一人多高,筑成了一道水渠,供碾坊人用水。坝内河水清澈,激流奔涌,许多河鱼在逆流而上。前面坝头碾坊里的碾子,在不停的转着圈。关水的闸门是木制的还没有放下,碾坊旁几颗水杨树,翠叶婆娑,风吹来轻轻地摆动着。树下有一个长石凳,有一排跳岩横在河中,河水在这里拐弯,形成河塘,是洗衣最好的地方,也是避凉的仙境。这片地方被高大的河柳树全遮盖了,洗衣的妇人都爱来这里洗衣、乘凉。碾坊这处地方,是这条河人气最旺的地方,每逢过年过节常有人来碾坊碾米、磨粉。 碾坊挨着的这户人家,是这碾坊的主人,雪春在一个搭着的木板桥旁朝河边看着。不板桥是横卧在河坝上,有一人多宽,杨家的院门对着木桥,有两个门灯守着;挨碾坊这头是一个竹门,竹叶茂密,叶片青青。靠河码头的这边,长有一颗桃树,枝上挂满幼桃。 他们过了木桥,看到有人去院内通报。雪春再朝碾坊那边看去,碾坊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在关闸门,关上后,朝他们这边看来,转身回了碾坊。 杨家的院门与城里那些人家一样,雕刻有山水、鸟兽景物,从院外看到院内是宽敞的坪场,一栋两层大楼房,面朝河滩,挨碾坊那头有一栋两层砖房。这栋木楼的柱头,够一人双手合抱,木楼成七字型。 一位丫鬟见到了张宏源、碧春,从院内喊道:“是张少爷和张少奶奶来了。”丫鬟翠珍唤道:“银杏,很忙吧?” 那位丫鬟叫银杏,对雪春看去,雪春也看了她一眼:跟翠珍穿的一样得体,蓝色碎花上衣,扎一对短辫,个子没翠珍高,人长得好看。她站在门内迎大家进了院门,雪春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张宏源同走过来的杨老爷和杨太太招呼着,雪春见到杨老爷是一位年近40的人,穿着的绸缎晃动着光亮,显现出他高贵的气派,笑呵呵地看了看雪春,与宏源去了堂屋。 碧春与杨太太在坪场边的椅子上坐下,杨太太在与碧春说话时,不时的看着雪春,见她低着头,知道雪春害羞不敢看人,话语间有了几分欢喜。雪春见到了坪场边的花坛,告诉了杨太太一声,走来了花坛这边,欣赏起这些花来。兰草、海棠、一串红、美人蕉开出的花朵不由地让人去瞧、去摸,这时,雪春的目光全集中在花朵上。花坛边长有一颗柑橘树,不高、不矮、不蓬、不瘦刚换了新叶,结有许多青果。橘树边有一小水池,池中的金鱼自由自在的摆动着软软地尾巴,这些雪春都感觉到稀奇。她见到杨太太脸上的笑容,想起来张太太的恶相和刺人的话,当初好害怕,后越想越气愤。对姐姐和杨太太哪里看去。杨太太比姐姐长得略高些,身材微胖,看她们在一起多随和啊。有着说不完的话,杨太太虽不年轻,那一对眉毛长得多秀气,一双大眼睛,显示出的美丽,永远也不会从她的一生中消失。雪春摸着那些花朵,在这家人里,她放肆的不像是来做客的。 “嘣嘣”地下楼声,她才注意起上楼的木梯,一位身穿淡黄色绸衣的女孩,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朝气活波的样子没人挡得住,额前几柳刘海将她脸蛋点缀地清纯、漂亮,与她那活波极不相称,好招人喜爱地,真想找她说话。 她一阵风似的站在了雪春身边,牵起她的手说:“你好!” “你就是二小姐?”雪春好奇的眼神,令她噗呲一笑道: “想认识我?今后会有时间的。”听了她的话,雪春一下子放松了自己的,对杨二小姐说: “这些花,我还是第一回见到。山上的花没这么开地大朵” “瞧,那棵橘树是我父亲最喜欢的。它们是好看,你发现吗?这些花都被你看羞了。”她俩嘿嘿地笑着,杨二小姐再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到我家来跟我作伴的妹妹,上午丫鬟银杏已对我说了。” “我能做你妹妹吗?”雪春老老实实的样子,杨二姐不由的嘿嘿笑了起来。拿起吊坠胸前的长辫往后一甩,牵起雪春,跑去杨太太、碧春哪里。与她们招手后,跟着跑近了堂屋。不顾同张宏源打声招呼,站在杨老爷面前,挽住父亲的一直手说: “爹,我有伴了。爹,谢谢你。” “琴儿,还没有介绍,别把人家吓着。”杨二小姐对着张宏源说: “张少爷,小姨叫什么?” “二小姐,我叫李雪春。” 雪春抢着回答,说后看着二小姐。杨老爷和宏源同时乐开了,杨老爷说:“琴儿,你这样放肆,雪春妹妹来了,你不要欺负她,见了张少爷,也不招呼一声,今后可不要这样随随便便地。” “杨老爷,不要计较这些礼节,我与二小姐是同辈,没关系。”杨老爷问到:“小姨今年多大?” “杨老爷,小姨,十六岁了。” “好,琴儿要大一岁,最适合。” “张少爷,我同雪春去玩,爹,你们聊。”说着,牵起雪春出了堂屋。 雪春的手被二小姐牵着,她很不适应。这样的热情和亲切和德虎哥在一起时才有的。看着二小姐跟姐姐和杨太太做了个手势,算是招呼,乐得她俩的眼睛望着这里。雪春被二小姐牵去堂屋右侧的房间里。 “婆婆我有伴了。”说话时,她们进了屋。二小姐将雪春介绍给了这位老人家:她合上手里的书,摘下眼镜,望了一眼雪春,二小姐把祖母手里的书拿了过来,一边介绍着雪春的年龄和姓名,还对雪春的脸蛋夸了一番。那拿书的手,时而举高;时而往前;时而转后。祖母被她惹的开心笑起,她说: “有了雪春跟你作伴,免得整天到我房间里吵我、闹我”。老人家在面对说:“姑娘,跟我孙女在一起,可不要学她那不规矩的脾气。她姐姐湘蓉去了长沙读书,比她可规矩多了,我这个孙女跟绍伟、邵波一样调皮。”婆婆说后,便见二小姐对雪春嘿嘿地一笑。婆婆问起了雪春家里的情况,雪春沉着脸说:“父亲前年去世了,母亲,母亲今年初八那场被土匪给打死了。”雪春低着头,不在往下说。 祖母同情的点着头,她说:“我这一辈不愁吃穿,就是那该死的山鬼子,吓得这脸上皱纹都多有几路,唉!没办法!谁惹得起山鬼子,听到土匪二字,浑身起鸡皮疙瘩。”沉思一会儿,再说:“去吧玩你们的去,琴儿要带好人家。” 张宏源同杨炳江走出了院门,二小姐、雪春跟着出了门,看见杨太太、碧春站在河柳树下,看着河滩上。二小姐指着河滩上玩耍的孩子说: “我两个弟弟在那里,有丫鬟陪着他们。”雪春见到丫鬟抱着一小男孩往河柳树下走来,站在了杨太太身边。 张宏源离开了杨家,二小姐、雪春过了木桥,碧春走过来,对妹妹说:“雪春好好伺候二小姐和老爷、太太,二小姐也是你的姐姐,要记住,杨老爷一家是你的恩人,是这一家收留了你,平常注意语言说话,不要让他们生气。” 雪春点着头,二小姐伸手挽住了她。雪春说: “姐,你放心我会做好的。”宏源看着碧春说: “碧春,我看你还是有嘴才,怎么平常难得见你开口说话?” “你家又不是杨家”碧春说后与二小姐道别。碧春望着雪春,由二小姐牵着进了院内,她放心的舒了口气道:“宏源,我感到自己好轻松。” “在家里你能有这样的心情,我到外面跑生意也少担心你了。” “你家像个牢狱,能开心吗?” “那我成了看管你这个囚犯的人,当初到丫窝山做客,瞄上了你这个‘犯人’,你这名‘囚犯’可是绝世无双。” 宏源见雪春不搭理他,目光还停留在杨家大院那里。张宏源为碧春把雪春安置到杨家这个办法,虽然无奈,也无其他良策,算是碧春解了他的围。他对碧春说: “说实在地,我应该感谢你。雪春若在我家,我娘那张嘴,谁也惹不起。又不能与她作对,雪春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小小的心里是不应该有那些打击的。” “宏源,晓你是怎么看起我这样一个大深山里人家的女子?也怪自己年轻一切任人摆布,要是现在,我定会让你失望。” “在你们女人身上,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只要我对那位女子有好感,我一定要娶她,比如你,成了我的妻子。当初你要是为难我,哪怕打起背包,住进丫窝山寨的茅棚屋里,我也情愿。” “你这位孝顺儿子说起话来好听哦,你是造不起反的。” “我不要造反,你现在是我的太太啊。” “不跟你说,不打算盘算账,就是抱着书,和书做朋友,说不过你。” 碧春脸露笑容,宏源看在了眼里,满是喜爱。挨她站着,回转望向杨家大院,感叹道:“常古城,城边的这户人家,有他独具的生存风格,我家缺少杨家那里的气氛,杨家在常古城是我们心中的一片乐园,有什么愁悠进了杨家院门只有热情和快乐。我的父母怎么不会过那样的日子,不能豁达宽容的与人相处?相反,遇事斤斤计较,做儿女的谁又奈何。” 他们转身走了几步,碧春听到宏源舒了口气说:“碧春,小妹到了杨家,今后你有伴了。我知道,你嫁给我这两年来,你对离开自己亲人的生活至今还不习惯。吵吵闹闹要回丫窝山寨,小妹来了,你少流泪了。我理解你,因为你也才十七八岁啊。”碧春被宏源说的羞答答起来,抬头看到宏源投来爱恋的眼神,碧春从背后推起他往前走,宏源转身说:“哎,你别动手,你可是我的‘犯人’” “我要造反,把你推向河去洗澡。” “你那点力气,我只要一根小手指对付你。” “你才二十岁啊,我俩不相上下。” 听碧春这么一说,宏源故意站在堤坝边缘,向她挑衅,碧春推他一下,没推动,她噗呲一笑,她伸手再去推,宏源装着站不稳,摇摇欲倒几步一跳,跳到了那排跳岩上。碧春大声说:“你别逃,你逃跑了。” “我到对面河那个人家做上门女婿去。”碧春听后,笑弯了腰,她说: “你想去骗人。” 说完跑上前,宏源见她跑来,几步跳过了跳岩,边跑边回头,然后站在了那儿。碧春跟上,低着头说:“宏源,这快乐,不是我该有的,我重孝在身,有什么理由高兴?” 宏源不做声,抬头朝天空看去,再看看妻子,牵起她走进了去后街的石阶上。 第5章 杨家小女杨湘琴 杨老爷,名炳江;个高,偏瘦。是知识、文雅型气质的人,常古城的一镇之长。有二子二女:大女儿湘蓉,在省府长沙读书。小女湘琴,小湘蓉两岁。长子绍伟才三岁,次子邵波刚学会走路。太太姓姚,名二娘;城里来杨家的人,也习惯唤杨太太叫“二娘”。杨老爷在杨家排名老二,他头上的大哥在部队里任职。姚二娘在生下湘琴后不再生育,寻了许多药方,没什么效果,在湘琴十三岁那年,姚二娘有了妊娠,生下了绍伟,杨炳江欢喜地不得了。后邵波出世,给杨炳江带来了无穷的欢乐,对两个女儿倍加疼爱。送湘蓉去长沙读书,这件事,在常古城还议论了一阵子,有人赞扬他有胆量;也有人鄙视,认为没有必要送一个女子读那么高的学府。杨炳江却有他的看法,从自己母亲生活里看到了,有了文化无论男女一生受益。那杨老太太手不离书,是从秀才家嫁到杨家来的,出嫁的嫁妆挑了一挑书做陪嫁。杨炳江知道湘琴要去长沙求学,可是他太喜爱这个二女儿了,还有她的祖母也是如此。湘琴一心想去长沙读书,在他身边常有怨言,羡慕她姐姐。他对太太说,没有湘琴在他们身边,家里像缺少了什么。见到她楼上楼下,跑来跑去的,任凭她在家自由自在。祖母已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她很反感,祖母认为女子必须读书,但不能违背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湘琴生性活泼,无拘无束,弄得祖母时常要教训她一顿。当着祖母的面湘琴唯唯诺诺,背着祖母做她喜欢做的事。 晚上,李雪春住在湘琴隔壁的房间里,单独地度过了一夜。杨老爷的和蔼、杨太太的关心、二小姐的友好,这一家人在她的脑海里重复出现,高兴地合不上眼。此时想到了德虎哥,在心里说:遇到这么好一户人家,真像是做了一个梦。德虎哥,我已在杨家住下了。 第二天早晨,雪春起床她见到这房间里,摆有一个简单的衣柜和一张床,再看不到其他的摆设了。她知道了以前那些丫鬟也是住在这里的。隔壁的二小姐在唤她,雪春便去了湘琴的房间,看到房间的书架上都是书。壁上贴有一张写有毛笔字的纸,纸上的字她不认得。湘琴见她还盯着那字,湘琴说:“那是一个‘勤’字”,是祖母让她写的。雪春见到书桌上的毛笔和砚,她将毛笔拿在手上说: “这些我听大人们说过,没见过,今天我摸到它们了。” “你想写字吗?那我教你。” 听湘琴这么一说,雪春激动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这双手也能拿起笔?她笑眯眯的走出房间下了楼,跟湘琴端来了洗脸水,告诉湘琴说自己还要到厨房去帮忙做点事。湘琴梳洗后,穿一件乳白色印花绸衣,白色的裤脚边,摆在了黑色的布鞋上。楼梯想起了她下楼的脚步声,嘴里念着两句诗,似乎在告诉祖母她来了,然后跑去了祖母的房间。 雪春站在门口边,里面的银杏在理菜看见了她,走出来牵她进了厨房。银杏给她介绍着在厨房里忙着的人,雪春唤道:“田叔、张伯、王伯、张婶、曹姨”,大家应着她一边在做手上的活。这时,湘琴走进了厨房,大家又与她打起招呼。曹姨舀出一碗热豆浆,湘琴说:“我先给婆婆送去”,曹姨说:“还有嘞”。雪春从灶边站起说:“我也去送给婆婆。”她跟在湘琴后面,去了祖母的房间。 祖母知道她俩进了房里,坐在椅子上看着书,也不瞧她们。雪春见到祖母手上的书已发黄,还在那里翻开着。雪春唤她一声:“婆婆”,她“嗯”地应着,眼光停留在书上。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摘下眼镜对湘琴说: “近来这阵,还不见手上拿书?今天谁给你放假了?” “婆婆,天天读《女儿经》那里面的每一个字,有几笔几画,随便点一个,我能一口答上。” 雪春在整理祖母床上的被褥,刚才走进祖母房间,她哪里也不敢多看。这阵,她扫了遍房间,这房间的床和衣柜,都雕有花卉、动物、人物,精美精致、华贵富丽,书架上的书雪春觉得数不清。一本本书整齐地陈列着,书柜也是经过能工巧匠的手精雕细刻过,擦抹的油光油亮,一旁摆脸盆的架子也是一样。棕红色花瓶摆放在书架一角,插有花坛上的花朵,书架右侧的壁上,挂一副《仕女赏花图》。靠窗的书桌上还摆有一些书,笔洞里放有几支毛笔,旁边摆有墨砚。雪春小心地收拾着,轻轻地摸着,心里多欢喜啊想到,这一家人,多爱书啊! 雪春摆桌上的茶杯,摆上茶盘,祖母对她说: “到这里,不要跟她一样野,小时候她娘忘了束缚她的手脚,野得像个猴子。” 湘琴噗呲一笑道: “婆婆,现在我有伴了,今后,不来陪你,抱住你的书快乐吧。” 雪春对祖母瞧去,她很自信的对湘琴看着,笑容也是那样坦然,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老年斑,年青时定是一位漂亮的大美人。头上看不到白发,挺精神的。湘琴常是这样有意无意的逗她,还得听她管束。祖母又说: “真是三岁小孩说话,废话停止,把那《宋词》书拿来,找里面的一首抄一遍。” 雪春看到祖母严肃、认真的样子,湘琴站在书架旁,悄悄地在笑。祖母站起将书放回书桌,老人是一双小脚,小巧纤秀,走动起来一歪一歪的。手中的书放进书丛里,一本本的拍拍、翻翻,湘琴问: “婆婆要找哪本书?我给你找。” “我自己找,毛手毛脚地弄坏我的书”,湘琴拿本书在手里说:“我姐这段时间怎么还不见来信?” “别提她!这世界女人变了,在家不好好的?跑到省城去求学,提到她我又来气了,快20岁的人了在外面跑,想造反不成?”然后自言自语到:这世界到了你们这一代真的要翻天了。 说到这里,湘琴与雪春相互看着,湘琴给她做了一个鬼脸,站在书架上继续找书。雪春端着茶盘出门,湘琴拿着花瓶也跟着走出。她直接去了花坛那边,雪春知道花瓶里的花是由湘琴经常跟换。 雪春在杨家有一段时间了。她的聪明得到了杨太太的认可,勤快地从不闲着。每天早晨料理了湘琴的房间后,下楼打扫坪场,捡拾花坛里落下的残叶,去河边清洗杨家一天用过的茶具,做着这些家务活。厨房的帮佣也喜欢她,少不了走去厨房帮忙做事。 湘琴有雪春做伴,更无管束了。出院门,上堤坝,过河滩,碾坊边时常转来她与雪春、银杏的嬉闹声。雪春知道别家的丫鬟哪有这样的待遇,对她这个女儿有不少的议论,她心里忧虑着。 杨炳江看到湘琴在自己眼前,一欢一闹的时候,便想到大女儿湘蓉,两姊妹性格外向,处事灵敏;待人大手大脚的,做得到看事处事,遇事想事。湘蓉在长沙求学,对她还是放心的。湘琴,吵着也要去,哪舍得她离开家? 第6章 河滩上打水漂 清早,天边,朝霞透红。李雪春端着盆,走过木桥,来到河坎边。秋日里,河水像要枯掉一样,河里的石头多露了出来。一片柳叶,落在了雪春蹲着的水面上,她捡起,拿在手中,心思回到了丫窝山寨,这时节的溪里最好玩。每回进溪,德虎哥都要来家里喊我。在溪里,提着鱼篓跟在德虎哥后面,德虎哥的背被晒得黑亮,禁不住要笑他。现在没有场了,三婶一家怎么过下去?真想他们,几个月了,也不见他们来常古城,雪春拿着柳叶在水面上抚弄着。 “迸”地一声,一块石头落进了她旁边的水里,水花溅着了她,吓得站起。身后,湘琴在呵呵地笑着。雪春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说: “二小姐,你吓我一跳。你欺负人,我去告诉婆婆,把你关房间里,半天不得自由。”雪春说后,偏头去笑。 “别骇我,我又不是没被关过。看你那样子,望着河水发呆,真少见。” 杨湘琴走到了雪春旁边,牵起她的手,要去河滩上。雪春说: “婆婆知道了,你要挨骂的。” “胆小鬼,少不了你一日三餐。我是怕它。”说后,她朝跳岩看去。雪春笑了,知道湘琴确实怕过跳岩。 于是,雪春牵起她,她俩朝上面走了几步,站在了跳岩边,湘琴要雪春先跳过去,雪春依她,几步连跳到了河滩边。看着湘琴到跳岩上,她不敢跳,右一歪;左一歪的,那样子稍不留神,脚会踩到水里。这时,长辫从她脑后垂到胸前,一晃一晃的,湘琴只得把它握住。雪春每回看到湘琴过跳岩,是她最开心的时候。最后,她还是壮着胆子,跳上了河滩。雪春说: “二小姐,刚才我真想大喊一声,你站在跳岩上,像杨柳条,扭扭弯弯的,真好看。”她俩边说边走在河滩上,湘琴说: “雪春,不要再喊我二小姐。这几个月我发现,我俩性格合得来,你对我百依百顺,真想不到,你性格这么柔,这么好。下回再喊我二小姐,小心我整你。” “别人要当小姐,都没命当哩,你还不准我喊。” “好嘴硬,当真我不敢整你?” 她这么说,雪春朝她倒退着走,转身跑开了。湘琴从后面追去。雪春边跑边喊道:“湘琴姐,湘琴姐……” 湘琴奔跑时,绸衣和辫子抖动着。两个长得俏丽的姑娘,甜脆的笑声一阵接一阵。河边洗衣的妇人,朝她们那里看着。 跑了一阵,谁也没有追上谁。站在一起喘息着,俩人的手相互搭在一起,噗嗤地笑一阵。慢慢地地朝河边走去。 碾坊这处水域是片水塘,她俩常来这里,湘琴牵着雪春,她又来了鬼主意,说: “刚才没追上你,我不服气,现在我们打水漂,谁漂数少打谁的手掌?”她想到了在丫窝山的溪塘里,和德虎哥在一起打水漂。但每回都是德虎哥赢。同湘琴比她心里有数。 河面上,一块块石片连环飘动,迸出朵朵水花;泛起层层水波。两个姑娘站在河边,身着淡雅的衣裳,微风轻拂,吹动起她们的衣裳,像两朵花儿。谁输谁赢,她们都会欢呼起来。湘琴漂出了七漂。 轮到雪春,她漂出石片,碰击水面,迸迸飘动。石片在清澈的河水里白晃晃地下沉。 湘琴拍手欢呼,雪春得了四漂。雪春乖乖伸出她的手,求饶轻打些,湘琴毫不客气地在她的手掌上打了三掌。湘琴望着雪春泛红的手掌,格外开心,输了赢了同是一样的笑容。 湘琴牵着雪春的手,沿河边走着。前面,碾坊大伯蹲在碾坊旁,朝她们这里看着。这时,银杏站在河柳树下喊道: “二小姐,婆婆唤你.”湘琴应着,雪春往前方看着说:“鸟儿要进笼了。”说后,雪春转头看着湘琴,见她这阵子在尽情在放松自己,此时的脸瓜子多漂亮!多吸引人的。 她们来到了跳岩边,湘琴先过跳岩,雪春跟在她后面,看着湘琴扭扭歪歪的,忍不住要笑,湘琴跳到了银杏站的堤坝下,见她几步上坝去了大门口。雪春和银杏站在一起,见碾坊大伯在碾坊里,查看碾子碾过的米。雪春问道: “银杏,碾坊大伯,他是一个人过吗?”银杏说: “碾坊大伯已三十多了,孤单一人;沉默寡言,极少与人说话。到杨家当长工有些年了。” 银杏告诉了雪春这些,他为什么不成家,银杏没有告诉她,雪春也不便多问。 在祖母房间里,见她在书桌上写着字,湘琴不做声,祖母对她看了一眼,拿着笔写道: “大清早的,下了楼,不来我房间到河滩野。读得那些书,到底有多少装进了你脑里?”湘琴抚弄辫梢,站在书柜旁道: “我都看得烂熟了。” “书上对女子都要求些什么,我看你根本没读进去。书上对女子定的条规,必须注重的修养,并没有表现在你的行为上。那书,在你的眼里,还是一叠黄纸。” “我很想像姐姐那样走出去,去看更大的世界。可我还在屋前屋后转来去。连竹林里的鸟儿都笑我没出息。我想去茶园,也没有人支持我。” 她娇娇柔柔地咕哝着,这时,她看到祖母打脱笑了,对她说: “你想翻天啊?我们是女人,要遵守规矩。” 湘琴马上转了说话的语气道: “哦,婆婆,我昨夜背了一首诗,我读给你听,‘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少来讨我喜欢。”祖母转身对她身说;“那是绍伟、绍波三岁儿童学得诗,拿来哄我。”湘琴听后,偷偷笑起。此时,婆婆的脸上也流露出了笑容,又不愿让湘琴看出说:“你这脾气都是你爹娇惯的,你姐姐在长沙信也不来一封,谁放心得下?唉,古人对女子要求的许多美德,在你们这一代要败落了。” 祖母将笔摆在了砚上,银杏进房端来早茶,湘琴接过摆在书桌上,安慰祖母道: “婆婆,别生气,其实我和姐姐都是你的乖孙女。你操心我们今后不会为人处事,不,我们都懂得。” “你爹到政府要忙他的公务,你娘要应酬家事,读书识字,没时间管教你们。女子能读书,方能体现女人的美德。才貌双全的女子,谁不喜爱?走到哪里能讲会说,谁怕谁?” “婆婆,我现在的生活,跟你年轻时一样,对吗?听我爹告诉我,你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与人拼道理,谁说得过你?那些来家里找你聊天的女人,都佩服你的口才,后悔自己不能有一字半识,你这一生,知识让你出尽了风头。我看,是你福气好,你是大秀才的女儿嘛。”婆婆对她看着说: “你这孙猴子,就是这么鬼,说来说去,对准婆婆来了。”湘琴“嘿嘿”一笑,雪春进房,唤她们去吃早饭。湘琴走进婆婆,挽住她的手说: “婆婆,每天早晨,到河柳树下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心情好舒畅的。可是,你不出院门,也要我们不出院门。千古礼教熏得你又老又瘦,怎么受得了?外面的风景那才叫风景。” “你手上不拿书才是我的担忧。” “我看书的时候把自己都忘了,你见到我时,是来轻松一下我自己。” “整天嘻嘻哈哈的能长多少见识?”湘琴和婆婆站在坪场上,她转动着眼眸道: “婆婆,昨天我看到一本上这样写道,我念给你听”。祖母应道:“嗯,有益的事,我会顺从你的。” 湘琴从书架拿出一本书,翻开读了起来,不等湘琴念完,祖母伸出手,让雪春牵着,伸手欲朝湘琴打去,湘琴马上跳出门外。 第7章 花坛表演会 早饭过后,湘琴去了自己房间,见到雪春拿抹布擦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与湘琴招呼后,看到湘琴从柜子里取出一沓纸,站在书桌边。雪春挨书桌站着,看向湘琴说: “拿着许多的纸准备写字?” “恩,雪春。我要把纸笔墨砚摆到花坛那儿去,今天来个写字表演。” “谁表演?你一个人?” “哪里哦,人人都可以参与。” “我也可以参加?”雪春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湘琴朝她笑道: “嘿嘿,我要让婆婆好好开开心。”见雪春还要问什么,湘琴叫她拿笔砚下楼。 她们来到了花坛边,雪春去了婆婆房间。将湘琴的意思说了一遍,唤银杏去堂屋抬四方桌子。 祖母已走出了门,湘琴见到祖母走来故意大声说: “来花坛,来花坛,开表演咯。杨家写字表演马上要开场了!婆婆我给你去拿椅子。” 雪春银杏已抬来了桌子,湘琴说:“雪春、银杏你俩写什么字?今天我教你们。” 银杏说:“二小姐我想写好多字,我家里人的名字,我都想写。” 雪春想到了写德虎的姓名,今后见了他,教他也会写自己的名字。雪春在心里对自己说,有些害羞地朝湘琴看去。湘琴哪看她,瞟着祖母,喜不自禁地笑道: “你们肯学,我会更努力地教你们。”湘琴一只手压在纸面上,握笔的手高高举起。 雪春见到,忍不住低头笑起,轻声说道:“我也想写名字。” 湘琴喊道:“雪春,你先写,写哪一位的尊姓大名?”雪春停了停说: “写吕徳虎。” 湘琴真像个表演者,她将纸铺在桌上说:“雪春写吕德虎,现在由我写出吕德虎这三个字,再让雪春在地上学写几篇,再来纸上拿毛笔写。”银杏听后说: “二小姐,这是表演?我好紧张的,没拿过笔,照你这么说,先到地上写几遍,我还来了胆子。雪春,吕德虎是你什么人?”湘琴接着问道: “雪春,我也想问问你,这个姓吕名德虎的是你什么人。” 雪春拿着发梢低头说道: “他和我是一个寨的,我们从小在一起,到哪里都是邀着一起去,我唤他娘叫三婶。” “噢”湘琴应道,写完后将纸递给雪春,大声说道: “李雪春先预习,下一个银杏写姓名。” 祖母坐在旁边,看着湘琴一本正经的像个表演者,抿嘴笑着,眼睛不离湘琴脸上那股表演劲。湘琴问道: “银杏,你写谁的姓名?” “我写自己的名字,”银杏答道。 “我写完你姓名,你去灶房,你去喊灶房的人来花坛。谁想写字,都来参与。” 湘琴写完银杏的姓名后,递给她,银杏拿着跑去了灶房那里,湘琴说: “雪春,你写完吕德虎的姓名后,我再教你写三个字。” 湘琴铺开纸,在上面动了笔,雪春好奇走来问道: “湘琴姐,是哪三个字?” 雪春走来靠近,见湘琴在纸上写出了三个字。这时,湘琴朝祖母看去,祖母她仍然笑着不做声,像在思考。湘琴扯了扯雪春说:“这三个字是‘他来了’”。 湘琴说后,雪春的头已偏向院门,一边口中念道:“他来了?他没有来啊”。 “他来到了你心里。” “什么,我没有了父母,姐姐嫁的是大户人家,不是我随便去的地方,徳虎哥他一家人,像亲人一样待我。徳虎哥,我只有他这么一个能在他面前,可以随便说话的人。 湘琴见雪春在说话时忍住眼泪的样子,她将手中的毛笔递给雪春道: “站到桌前,写吕德虎的姓名。” 雪春看着毛笔,马上有了笑容, “恩”地应着,站在了桌边,动笔写了起来。湘琴在一旁教他笔划。写完,雪春拿在手里端详,湘琴在夸她。其中一笔写得好。 院门走来三个妇人,雪春湘琴朝她们看去,大家招呼后。那三个妇人再与祖母问过好,对花坛好奇地看着。 这时,银杏走来见到三个妇人,去堂屋里唤来姚二娘,二娘走出,对她们说:“你们三个太太,又想来摸一把?”。姚二娘见她们问起二女儿在花坛边时的行为,她笑道:“我这二女儿,在家里什么花招都想得出来,找乐逗她婆婆。” 姚二娘看到湘琴大声朝她们这边唤道:“各位,各位,现在由灶房的曹姨写她的姓名”。 声音很有震撼力,令几个太太不由地笑起,回头看去花坛。 第8章 王太太口头提亲 下午,雪春走下吊脚楼,看见采茶的人走进了院门,她去了厨房,雪春和在厨房里的人打着招呼。看见张伯挑水到了水缸边。雪春与他招呼后,去帮张伯将水倒入缸里,与他搭话,张伯说: “往后门上去,不远有口井,叫北泉;旁边是一条马道,附近的人都吃这口井水。再是,杨家要买柴了,站在北泉路边,有挑柴上街的卖柴人,由我直接谈价,送到家里来。”雪春在与张伯说话时,这边曹姨在唤着雪春,她与张伯笑了笑,走去曹姨那边。雪春看见在厨房左侧这头有五口大锅,田叔和王伯在铺开竹垫子,采茶的人将背篓里的茶叶倒在垫子上。旁边重叠着几块簸箕,看着雪春好奇地样子,曹姨说: “雪春,没见过炒茶吗?等下,我们炒茶,你还要给我们帮忙哩。” 雪春见到炒茶的锅安装的很特别:它们斜摆在灶上。靠人这边矮一半,对着人的锅面要高些。一把刷把已摆在锅边,雪春问起曹姨,她说: “锅,这样装,炒起茶来,人不吃亏。” 这时,银杏进了厨房,见雪春在茶灶这边,她走来说: “雪春,你不知道,厨房里的人都是炒茶的高手。婆婆最看得起他们炒茶了。杨家在常古城炒的茶是出了名的,婆婆和那些来杨家收茶的商客,见了茶叶,不费多少口舌,就全被买走。杨家的茶叶销得好,是王伯、田叔、曹姨、张伯他们炒得好。拿着抹布的张婶,她一直在笑不搭话,曹姨说: “银杏,你帮忙揉茶,你也有功劳。” 银杏笑了,嘴里还在夸着厨房里的人。雪春明白了些,转身对挂在壁上的提篮和盛饭的饭篓摸着,想到这两样东西,自家也有,但没有这么大。忽然,想到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泪珠盈上她的眼眶,雪春偏头用衣袖揩着,张婶拿抹布在抹着簸箕,她看在了眼里,顺手拿了撮箕,走到了雪春这里。曹姨唤道: “雪春,快来把茶叶摊开。” 雪春应着,对张婶看了一眼,张婶将撮箕递给她,雪春接过,走去蹲在了垫子边。田叔在摊着茶叶,他对雪春说: “茶叶采回来后要摊开,不能堆在一起,不然会红根。”田叔说后,站在了炒茶的锅边,雪春走来,见到火塘的火映红了灶边。茶锅被烧起了火星,田叔说:“第一锅茶叫杀青,火必须旺”。雪春听后,记住似的点着头。这时,曹姨、田叔、王伯捋起袖子,张婶端来盛有茶叶的撮箕,田叔接过倒在锅里,马上传出“喳喳”声响。只见他们炒茶的动作,快又有力。手里的刷把贴着锅扫下去,干干净净地将锅底的茶翻起,几个回合后,猛地,田叔用刷把将炒枯的茶叶带出,落入他脚边的簸箕里。张婶和银杏快速翻动着,雪春见了立即去帮忙。 湘琴走来厨房,她要和大家一起动手炒茶,你一句他一句地在劝她不要动手,让她还真不好意思起来。 晚上,雪春在湘琴的房间里,和她说起了祖母在家里给商客卖茶的事。 第二天,湘琴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见雪春在床边整理衣服。雪春手没有停下,与她打着招呼。湘琴走去,牵起她,让她坐在书桌边,湘琴打开衣柜,取出两套衣裳说: “我娘,每年都要给我做几套衣裳。雪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雪春见了,低头笑个不停,她说: “我不知道,我哪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雪春走去了床边,抚摸着床上的衣裳。 湘琴说:“你穿这套红色碎花的,夏天粉、白最好看了”。见雪春傻傻的看着她。再说:“去,到你房间换上。” “我不能穿,我是丫鬟,你贴身丫鬟” “不想穿好一点是吗?”雪春低着头笑,一边在点头。湘琴再说:“你是丫鬟,可我们玩的好,我的是你的” “银杏、田姨她们会说我的,我不敢穿”她抬头对湘琴看着说: “那些来家里找太太打牌的,太太们也会笑的。” “穿这一回,想那么多干嘛?剩这么多衣服正找不到人穿,你穿,我最喜欢看你这模样,长着瓜子脸,身材这般匀称苗条,跟你姐一样美的迷人。你只差这套衣服,让那些太太看到了你,羞愧自己是个女人。” “别说了,那些太太背后会说些什么”,雪春不肯穿。湘琴将她压在床上,打闹一番后,雪春笑不动了,最后,拿衣服去了她的房间。 湘琴靠在书架旁,翻动着手里的书,见雪春这阵还没来她房里,合上书出了房门,来到了雪春门口。门半掩着,见雪春已穿上了她的衣服,站在那里不敢出门,湘琴噗呲一笑说: “出来,出来呀,让我看看。”见喊不动雪春,她走进房,将雪春牵出了门,站在门外走廊上,再说:“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雪春,你这一穿漂亮、漂亮。走下楼去,让婆婆看看。” 不等雪春说什么,他们已下了楼,悄悄进了祖母房间,见祖母在打盹,她俩溜了出来。 湘琴牵着雪春去了花坛,雪春浑身不自在,低着头哪也不敢看,湘琴说什么她也不搭话,提着浇花的壶在给花草浇水。湘琴把那些花瓣摸了个遍,随口吟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她机灵的眼睛没离开雪春,银杏端盘从河边进了院门,湘琴喊来银杏,雪春马上躲在了湘琴身后,让她欣赏雪春的着装,她说: “二小姐,雪春真有福气,穿上你的衣服正好合身。可惜我矮了,要是我再高点,我也想像雪春这么穿。”说着,她站到了雪春身边,见雪春不好意思的将两手摆在胸前,而雪春自己低着头,也在对自己身上的衣装,欣赏地看着。银杏羡慕地在雪春衣服上抚摸起来。看到雪春害羞的样子,她开心地笑个不停。 湘琴牵着雪春走出了院门,过木桥,站在了河柳树下,几个洗衣的妇人,不时偏头过来瞧着她俩,再又相视而笑。这会儿,湘琴的手牵着雪春没松开过,她指着对面的茶园道:“那些茶园是几户人家的,还没有采过茶,很想去茶园采回茶。 雪春说: “我也想去采茶”。 正说着,堤坝上走来了两位妇人,雪春准备站在湘琴身后,湘琴不松手,对她说:“今天我做个样子,今后他们那些大户人的丫鬟,可能也会穿成你这样的。再说你这脸蛋、这身材不展示一下多可惜,让他们瞧瞧,我家丫鬟比他们家小姐还美。与我姐妹一样亲,凭他们怎么说。” “不行,不要惹这些事。” 雪春要拿开手,湘琴不松开,那两个太太也走到了木桥边,站在那里,往他们俩这里瞧着。湘琴牵着雪春朝她们走了过去,两位姑娘与她们招呼后进了院门,便见银杏去了院门口,湘琴见母亲来到了坪场,她对母亲说:“娘,我和雪春去采茶。”杨二娘见雪春这身装扮也笑在那里了, 说:“这天热的,你不怕晒黑?这两天茶园停采。” 她说后走到院门边迎那两位太太,站在了坪场上。湘琴牵雪春进了祖母的房间。她们听到坪场上的说话声, “杨太太到你家当丫鬟真是福气好”杨二娘与她客气几句后,那妇人继续说:“她是张家张少爷的姨妹子,我前两天才听说的,长得太好看了。” “还小嘞,到我家才过十六岁生日”。 她们走去了堂屋,围在了桌子边,银杏拿来牌,摆在桌子上。 杨太太左手旁那位妇人说:“哎,宋太太你想挖杨家的丫鬟?”说完瞟上一眼。 那位太太轻轻一笑:“看你说的,我家正缺一个丫鬟。以前有个笨手笨脚的,前天我给辞退了,没有丫鬟在身边不方便,准备再招一个,王太太你能给我物色一个嘛。” 她们边说边走去堂屋里,坐在桌边还在说着自家丫鬟的事。 王太太的手在翻动桌上的纸牌道: “张美人还在后面,得等一下她。” 在她们说话时,院内走来一位妇人,匆忙的样子,抖动的旗袍让她显得很妖娆,宋太太脸上涂抹的给她一样,都施了扑粉,上了一层淡淡的烟脂,她俩看上去年轻些。姚二娘也略施了层淡妆,妇人笑吟吟地说: “哎哟,刚好赶到。”姚二娘走出,站在堂屋门口对她说: “大家喊你大美人,你应该感到荣幸。打扮得这么漂亮,旗袍是才做的吧?是高跟鞋让你走得慢,才迟到了一步吧?”张太太被姚二娘说得低头笑了起来。 这时,桌边的两个太太,眼睛看着她在说个不停,王太太说: “我们不会打扮,我们可以看嘛。”桌边起了笑声。宋太太抓着牌说: “早来些,你会看到,刚才杨家的丫鬟和二小姐穿的一样漂亮,”王太太看着手里的牌说: “宋太太,他们都说你家丫鬟很累,何不再请一个?”张太太看着对家说: “一年多付一个丫鬟工钱,宋太太,那舍得?” 宋太太看着手里的牌,笑着没有搭话。姚二娘说:“张太太,你可别说到宋太太心里去。”宋太太不服气地说:“好呀,你们两个山麻雀,我闹不过你们,现在打小了,加一倍,如何?” 她们听后,同时笑起,眼睛都看着她。姚二娘在心里说:常古城有名的吝啬鬼。于是,她看着手里的牌道:“宋太太,不要和她们争高低,我家湘琴,想那怪里怪气的花招,逗她婆婆开心。”王太太听后,仰头笑道: “常古城有个杨湘琴,大家心里都羡慕你杨家。” 姚二娘,笑了笑不做声,她瞟向王太太:她雍容华贵的样子,显得很淡定,她是那种不太注重自己外表的人。从不化妆。做事干脆利落。 大家笑过后,姚二娘的对家问道:“王太太,你家公子绍潇快二十了吗?” “张太太,你莫提他了。整天到处游玩,身边跟着一大群同伴。不用心读书,玩性重。他老子替他着急,”张太太接上话道: “给他说门亲事,也有个人绊着他的脚。” “说谁?他像娃娃一样顽皮,谁管得住他?” 王太太说后,对她看去,见到她的嘴朝向姚二娘。王太太领会地点着头,试探道: “杨太太,你那两个千金,在常古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小姐该放假了吧?还没有听说两位小姐哪里有主?”杨太太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微笑道: “湘蓉还在长沙求学,她提醒过我们不要给她接婚事。”王太太问道: “那二小姐呢?” “她呀,整天一个孙猴子样,像个男儿性格,现在,哪想那么远?”王太太不再言语,脸无了悦色。宋太太说: “在常古城,只有你杨家重视女子,还送去省城读书,在女子身上花钱值得吗?读那许多书又有什么用?”姚二娘听后,沉默地笑了笑,没有理会她们。 一会儿,雪春走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此时,她坐在床边,还没有清醒过来,怎么会有这样一回事儿?自己穿上大户人家小姐的衣服,但是,心里却很欣喜,那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很好看,让自己也想多看自己几眼。这阵,她又对自己身上看去,然后将双手捂在脸上,再看了一眼,再将双手捂在脸上。惊喜自己穿上小姐的衣裳是如此的漂亮,能得这么穿一回,让她很是满足,这辈子不得穿也值了。她站起看,感觉衣裳还在自己身上一样,对自己扫视着,兴奋地拍了手,在床边转了一圈,抬起一只脚,差点跳了起来。对摆在床边叠好的衣裳看去,她抬头,站在原地,双手放在胸前,想到自己穿湘琴衣裳的时候,能让徳虎哥看见该多好。可惜他没看到,真可惜,雪春在心里嘀咕着。她将床上的衣服抱在胸前,忽然想到那些太太们,在心里问自己,他们会在背后怎样议论自己?想到这里,她将头捂在了衣服上。 晚上,湘琴去了父亲的书房。姚二娘说:“湘琴你来的好,你爹和我正在说你哩。”湘琴站在书柜前,看着那些书名说: “我来找你们说说话”姚二娘说: “要是有人上门给你说媒,怎么办?” “什么呀,姐姐都还在求学,哪轮到我?” 湘琴去了书桌旁,欣赏桌上父亲的书法。流露出满脸的肯定。 这会儿,杨炳江不做声,喝着手里的茶。与姚二娘说起了一阵家务事后,他看着女儿道: “琴儿,婚事上,我和你娘,哪户人家也没有答应。不过你也要懂得知事些,常古城的大富人家,谁不知道我家有个无拘无束、活泼的二女儿?”湘琴噗嗤一笑道: “那才好哩,说媒的也得考虑,管得住我这个孙猴子吗? “你在家里,不了解别的人家”,杨太太坐在丈夫的对面,看着女儿说:“别人家的小姐,像你这个年纪,有的已经结了婚,都是和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湘琴听后,翘起嘴道: “什么门当户对,我现在被关在家里够难受了,大户人家的日子都是这样的,现在,我有雪春作伴,很好的。” “我和你爹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出入我们家里的都是些很讲究和有势力的人家。特别是那些太太们,难有不说闲话的。你父亲经常出入那些人家,有时,也会说到让我们难堪的时候。”湘琴坐在了椅子上,对父亲看了一眼,只见他在看着自己说: “琴儿,我们不该在你面前讨论这些婚事。但是,早婚早嫁,现在是这样的风俗,如果到了婚嫁年龄,你和你姐还在我们身边,外界会造我们家的闲话。你娘说,王家的太太有意同我们攀亲,你娘没有答应也好,王家,阔富、有势力,王小姐远嫁长沙,婆家也是势力很大的人家。但是,王少爷游手好闲,跟他爹在外面做生意,也是一个玩字。这样的人,还是拒绝为好。”湘琴头靠着椅子上说: “爹,明年我要和姐姐一起到长沙去念书。我很想去,在家闷得难受。”杨炳江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儿道: “现在,局势动荡、混乱,外面每天都在打仗。每天,我在为你姐姐担心着”。杨炳江起身,对着窗外的黑夜看去,“唉”叹息一声道:“送你姐去省府求学,我已后悔了。琴儿,你再要去省城长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琴儿,答应爹,今后不要有出门的打算,婚事上,我们大人不催你,怎样?”湘琴听着,抬头朝父亲笑去。 第9章 杨家祖母讲古今 季节转冷,杨家开始烤火。雪春在湘琴房间里,坐在火盆边,纳着鞋底。她对湘琴说起在丫窝山寨,跟母亲学做第一双布鞋时的情景;鞋做好后,母亲拿在手里观赏着,虽不怎么如意,把母亲乐得好开心。 雪春纳着,人已在回忆里。湘琴见她越纳越慢,拿起铁钳在她面前扬了扬,雪春回她一笑。湘琴从书桌上拿了一本书在手里翻看着,雪春说: “湘琴姐,都是冬天了,湘蓉姐还不见回来。” “我也很想念她,我姐在家时最听婆婆的话,还很孝顺婆婆,她在家不让你们服侍婆婆,全由她伺候。婆婆心里也很挂念她,经常烦躁、啰嗦我们,说再也不让我远走高飞了。我姐当面顺从婆婆,背后随心所欲,做她喜欢做的事。我呢,当面背后都是一个样,所以,经常挨婆婆教训。我姐在家时,常因为我惹恼婆婆,她在一边乐个不停,婆婆用老思想教育我们谁会听她的。”说后,她俩嘿嘿地笑开了。雪春停下手里的活,湘琴继续说:“我外祖公是个大秀才,只养了我婆婆一个闺女,最喜爱她了,看成她的掌上明珠。很小的时候,外祖公教婆婆识字、写字,给她讲故事、读诗词。婆婆说外祖公有看不完的书,生活里离不开书和笔。婆婆出嫁时,外祖公买了一挑新书给婆婆做陪嫁品,所以婆婆对书架上的书百般珍爱,不许别人乱翻、乱放。躲土匪时,她让人把书挑走,其余的便不顾了。读了一辈子书还是个老思想,对我非常严。听父亲说过,婆婆年轻时很厉害的,我爷爷都怕她,讲起道理来像读书一样。她机灵聪明,常古人都敬畏她,我们若不顺从她,她还嫌我们不如他年轻的时候。我姐说,她总想把我们禁锢在她那思想里。” “婆婆是对你们好啊。” “一个人想做什么,要有自己的想象空间,这是我姐对我说的。见到我婆婆那一双小脚,我真替她悲哀,她的一生断送在那一双小脚上了,这也是我姐说的。” “我不懂,今后你怎么做,我跟你后面捡些乖。”她俩轻声的笑在了一起。 寒风凌冽,路上人迹稀少,出门的人也是束手束脚的走着,嘴里吐着热气,鼻尖冻得发红,一只手在上面拎着。杨家厨房的火坑边,主仆围坐,火坑里烧着柴火。这时候,祖母有事情做了,坐在她专用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书,在为他们讲古说今;一段段的念给烤火的人听,她在将自己的思想和见解,融入到故事情节里;满腹经纶全倒出来,神采奕奕不绝烦、累,绘声绘色地把故事内容解说给众人,那些仆佣从她嘴里得了不少知识;老人的名气也越传越远,杨家待人的方式被人羡慕。 湘琴特别喜欢这样的热闹,祖母这时的话里没有了祖宗传下来的那些规矩,故事里的人物大胆的说爱去爱,想恨便恨。在悲喜角色的命运里,婆婆敏捷的思路,流畅的语言,这些深深吸引了湘琴,这时湘琴认为,此时祖母是在将文化,用讲故事的方式宣传给大家。她坐在祖母旁边,注意着她茶杯里,是否要添水,这些都由她来服务。她想到了姐姐湘蓉,今后,姐姐肯定要强过祖母,在这个家里,自己是最没出息的一个,无忧无虑的日子,反而让自己更有烦恼,。她发现有能力的人也有勇气。祖母就是如此,她将双手托着下巴朝祖母瞟去。 李雪春和大家一起坐在了火坑边,刚坐下来,大家议论起昨晚那些故事内容,雪春听着没有答话,见祖母饮了口茶,湘琴接过来茶杯,祖母说: “昨晚讲了《红楼梦》里的故事,今晚讲《西游记》还是《水浒传》?”碾坊大伯说: “老太太讲《红楼梦》,我想知道王熙凤最后的下场”。 “讲《水浒传》我喜欢李逵”长工张伯嘿嘿地笑道。 “讲《红楼梦》林黛玉多可怜啊”,银杏说,雪春、湘琴见她欲流泪的样子,朝她笑了起来。 祖母谁也不理会,嘴里的唐僧师徒骑马握棒,一个个地从她嘴里冒了出来,雪春听着老太太的故事,与母亲讲过的妖魔鬼怪更离奇,这时,母亲的样子又在她心里出现,她望着火发呆。湘琴碰了碰她,雪春抬起头看向屋顶,这时祖母喝了口茶,“嗯哼”的一声,雪春冲祖母笑了笑,祖母继续往下说。 第10章 大小姐回城。 院门口,一位姑娘嘴里哈着热气,走进院内,一边唤道:“爹娘我回来了。” 湘琴和雪春在祖母房间里,她听出了是姐姐的声音,一步站到门口,双手捂住门边,探头去看,然后喊道:“婆婆是姐姐回来了。”说着,她跑出了门。 “湘蓉回来了?”祖母由雪春搀扶着跟了出来。见她两姐妹,在花坛边拥抱在了一起,湘蓉见了祖母,直接扑来了她这里,唤道:“婆婆!” 湘琴瞧着姐姐穿的学生服,抚摸姐姐头上的短发,令她稀奇又新鲜,兴奋不已。 “好看吗?” “好看!漂亮!漂亮!太漂亮了!” 李雪春这会儿,在打量着大小姐,这位头面才见的杨家大小姐,长着一双大眼睛;眉毛比湘琴还浓成一根线,说话时眨闪的瞬间,把整个脸蛋上的美全展现开来;齐耳的短发镶嵌出的脸型,从侧面正面让人越看越迷人,个子高过湘琴,是骨骼大又壮的体型,是她母亲姚二娘那体型的人。 杨湘蓉也是这般高兴,终于见到了妹妹朝向她来的笑容,在妹妹眼里,看到对自己有多么的新奇和羡慕。祖母在一旁关怀地问这问那。湘蓉“嗯,嗯”的应着。 “才去几个月,变成这模样了。”祖母高兴的样子,说着责备她的话。 “婆婆,学校有规定,全校的女子都是这样穿扮的。” “那是什么世界?成什么体统?”湘蓉搀扶着她,一边听着祖母的唠叨。 “娘和爹呢?” “你娘上了街,你爹办公务去了,天天挂念你,我还操心你不回常古城过年。” 她们说着走进了堂屋,在堂屋里湘琴迫不及待的说:“姐,快跟我们讲讲在外面见到的那些新鲜事,让我们长长见识。” “看你急的,也要让你姐歇一歇。” 湘蓉看到妹妹好奇、高兴的样子朝她笑去,湘琴说: “婆婆,你不想知道吗?现在是现在的时代”,湘琴说后跑去了厨房。 湘蓉走去了祖母的房间,给她拿茶杯。她看见,房间里,火盆生旺着炭火,湘蓉伸手烤了烤对房间看去,她想起了在家的日子里,祖母的房间一天不知道要来多少回。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第一笔毛笔字是婆婆教的,之后能认识的字全是在这房间里学会的。 过一阵,杨炳江、姚二娘相继从街上回家,同大女儿湘蓉见了面。 晚餐桌上一家人聚在一起,杨炳江发现,湘蓉从长沙回来,谈起他们的学校,谈起当前的社会局势,湘蓉自有她的一番见解。从她成熟的言谈里,和那还像小姑娘一般的脸蛋上,在她心里对未来有着信心。一边说着在哪些方面要湘蓉注意些什么,听着父亲的提醒,湘蓉点头应允。 夜深了,吊脚楼上,湘琴房间里,三位姑娘坐在火盆边烤火。湘琴看着雪春,告诉姐姐道: “姐,雪春还有一个身份,她是后街张府,张少爷的小姨子。” 湘蓉惊喜地看向雪春,雪春却笑不出来,她岔开了话题,说道一边去了。 火盆里燃旺着炭火,马灯光照在房间,屋里传出姑娘们一阵又一阵地笑声。湘琴对姐姐,能去长沙读书,羡慕、抱怨的话说了一大堆,湘蓉心里清楚,妹妹是一只关不住的鸟,湘蓉内心同情着她,她清楚;是因为有湘琴在家里,她才敢去外面求学。也是有妹妹在家,她在外才安心,妹妹是她在外面的定心丸。这会儿,她见湘琴翘着嘴,看着她说: “我知道父母把你关在常古城你不服气。” “我太想去长沙了,我想去深造,将来当一位老师,好教学育人,我真的很想当一位老师。” “这回放假,我带来了几本书,在这个假期里,我教你一些学习过的内容,我也得到了复习,你看好不好?”湘琴点着头,对她看着说: “姐,你这头发,剪短齐耳,我好喜欢,我也想剪你这发型。” 湘琴说着,一边摸着自己的长辫,湘蓉对雪春看去,她俩同时笑了,湘琴说: “你从长沙念书回来,见到你这样子,我哪儿都想变成你了。”,她说后,同雪春笑在了一起,湘蓉拿着火钳,弄着火盆上的炭火,对妹妹笑了笑。湘琴再说:“姐姐,有那么一天,我要剪你这头齐耳的短发。”再回头对雪春说:“雪春你也要剪,我俩一起剪。”雪春抿着嘴摇了摇头。 马灯光照着屋内,湘琴、雪春倾听着湘蓉说起外面世界的稀奇新闻,湘琴想象着姐姐在长沙的所见所闻,这阵雪春负责火盆里的炭火,见湘琴眼睛都没有眨闪,雪春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这会儿,湘蓉坐在床沿边,回答着妹妹问不完的话题,一只手撑着头睡着了,湘琴知道该睡了。雪春收拾房间后,与湘琴招呼了声,轻轻地关上门,去了她的房间。 雪春进房便睡,她将身上的棉衣搭在被上,想着湘蓉说的那些话,她怎么也睡不着,大小姐白天回了家,从这一天她对杨家真要另眼相看了。来到了杨家,自己涨了知识;也涨了见识,杨家也这般富有,湘蓉、湘琴她俩还不满足,杨家老少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他们也不满足,大小姐还要离家去长沙求学,杨老爷有眼光,有长远的打算,希望儿女有前途,有长进,一位多好的父亲。可我父母都已不在了人世,到杨家虽是丫鬟,自己却不觉得是丫鬟,有时,还得提醒自己是杨家的一个丫鬟。感觉自己也是她们的一个孩子了。这一家人从不为难我,湘琴姐还护着我。今天见了大小姐,真是让我见识到了一位有本事的女人。我也要在她俩身边多学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沾点杨家的福气。现在我会写自己的姓名了,我娘要是还活着,她会多高兴啊!我的手拿过笔了。对,我还能写徳虎哥的姓名,雪春伸出手,在空中做着握笔的样子,写起‘吕徳虎’三个字。 第11章 赶场巧遇王少爷 早上,在堂屋里吃过早饭,银杏在抹桌面,姚二娘走进来对她说:“银杏,今天赶初八场,入腊月了,去场上买些过年用的香料。”银杏应着,姚二娘正说着桂皮、茴香、八角、花椒的斤两时,湘蓉进了堂屋道: “娘,今天是腊月初八场,我去买,在学校跟同学们说起各自的家乡,对常古城我还说不上来呢,我知道常古城有三八场,可我没赶过一回,让我去赶。” 姚二娘用诧异的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大女儿,一下子严肃起来,湘蓉笑道:“在长沙,让我想起赶场这天是娘最忙的日子,而我们却没有一点事做。” 杨湘蓉见母亲坐在了桌边,侧对着她,为了排除母亲的担忧,她解释道:“在长沙我们学生也有上街的时候。” “不准去!你爹会埋怨我没有管好你们。” 银杏走出,端来了茶杯,递给了杨太太。这时,湘琴扶祖母进了堂屋,姚二娘把湘蓉要去赶场的事,对婆婆说了一遍,湘琴高兴起来,马上说: “我也去,我也想去赶场,好几回我都想去赶一回场。”对站在母亲身边的姐姐道: “姐,我去唤雪春,我们一起去。” “成什么体统?”祖母开腔了,她说:“有银杏去,要你们操那些心?不许去!” 祖母在餐桌边靠门这头坐下,湘琴从母亲这边,走到祖母身边央求道: “婆婆让我去吧,住在家里太闷了,平时大门都不让我出。” “你们是大家闺秀,怎么能随随便便到处乱跑”,祖母说完,转对媳妇道:“二娘别让她俩去,姑娘家出什么风头?”祖母还是在说制止她们的话。 湘蓉见到祖母面颊突出的地方,和嘴角边鼓出的脸肉,在祖母说话间,都活动地很诙谐,这在湘蓉的记忆里,留有很深的印象,看的湘蓉笑眯眯的。这时,湘琴说: “婆婆,姐是出过门的,有事情她知道怎样去应对,你要相信我姐姐。”湘蓉不等母亲放口,牵起湘琴走出堂屋说: “娘我会注意安全的。”祖母马上接上话道: “湘蓉,这里是湘西,不是省城长沙。” “婆婆,我们买得东西马上回来,不会有事的。” 刚好,李雪春从灶房走出,湘琴唤起她,说去赶场。雪春愣了一下,马上应着,转身去灶房取了个篮子。姚二娘见说服不了两个女儿,唤银杏一同随湘蓉去赶场。 杨湘蓉在去赶场的路上,告诉她们道:“离开家,才知道心里有对亲人的牵挂;离开常古城,才知道生养自己的地方,是最亲近自己的一方乐土。我在长沙太想这里了。” 在湘琴和湘蓉说着外面世界的时候,在这时,湘蓉的话把李雪春的 心里敲了一下,只差说出离开家的人都是这样的。到腊月了,三婶、徳虎哥他们也会来赶场吗?场上会遇见他们吗?要是来常古城了,他们一定会来杨家看我的。今天,他们能来吗? 走在后街,雪春还在想着心事。旁边的湘琴将她碰了一下,她们见到,街上几个小少爷等不起新年的到来,在门前放响了零星的炮竹。旁边柜台前买东西的人,对那里看去。从一条巷子的出口,走来了赶场的人;有挑箩筐,有背背篓的。后街里,走着的人中,有的头上包着厚厚的苗帕;和戴着土家头帕的。陆续有走去场上的人穿街而过。几个穿衣着破旧的小女孩,从她们后面走来,边走边吟道:“二十四泡黄豆,二十五打豆腐……”。 李雪春回头对她们看去;看着她们,如见到了自己的童年,于是,对她们笑去。走近她们时,几个小女孩“哗”地一下跑上前去,一双双黑亮的眼睛再回头朝她们看来,其中一个指着湘琴说:“她好乖,嘿嘿。”接着,一阵嘻嘻哈哈地蹦跳着远去。湘琴朝她们挥着手,然后“唉”地一声道: “我怎么没有她们那样自由,小时候也是如此。” “你们是小姐呀。”雪春说。 “湘琴,我们家也算自由了”,湘蓉瞧着了妹妹脸上有些不高兴。 这时,响起了唢呐声,那些孩童在喊:“张二家娶媳妇了,快去看。” 在他们面前的巷子里,跑出一群孩童,说话的小孩,挥起他裹在棉袄里的小手,他们从赶场人身边跑过,花轿穿过街,在花轿周围没一件嫁礼,湘蓉叹息一声,挽住了雪春,她像有了一层心思的走在那里。然后看着雪春说: “雪春,想去见你姐姐吗?” 这时,湘琴也对雪春看去,雪春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在张家门前,雪春犹豫地往张家院内望着,张宏源站在楼梯前看到了她们,朝她们招呼着走了出来。与湘蓉寒暄了几句,李碧春下了楼,走来门外,湘蓉对碧春说; “你可是金枝玉叶般的人儿,在张少爷身边,你越长越迷人了。” “大小姐,你这头短发,在常古城是独一无二的。你这脸蛋露到众人面前,不怕别人把你抢了去?” “大小姐从长沙回来的,见过世面,是听到过枪炮声的人,她有胆。” 杨湘蓉说着谦虚的话,她知道张宏源常到外地做生意,知道外面的风风雨雨,对他说:“张少爷,你四季不离中山装,你才是常古城不衰的时尚,我也是从张少爷你这里有了见识。” 湘琴见他俩说的起劲,打断道: “你们这些幸运儿,是在取笑我是个没出门的村姑,是吗?”张宏源说: “二小姐,你在常古城也是一位不凡的人物,你们杨家在常古城人的眼里都是榜样的门庭。”湘蓉说: “今天我们去赶场,会不会把常古城的人吓一跳?”张宏源嘿嘿地笑了起来,转而流露出赞赏的神情,要请她们进院内。碧春插话道:“赶场我也去。”张宏源对湘蓉她们看去说: “我俩加入你们赶场队伍欢迎吗?” 于是,大家一同从南门口绕去场上。 他们走进场上;已见沿街建有的瓦房木屋,所有的店铺都在忙着做生意。走不远,木屋的对面是大田会所,城里有盛大节日活动,会在大田这里举行,会所的两旁都是做生意的门面。木屋外是一片河滩,靠南门口这头,卖鸡鸭畜类;靠北门口那头,卖肉类的。常古城周围村寨的人,外地的商客,都往来于场上。常古城在三八场这天,最为热闹。李雪春走在赶场人中,希望能见到丫窝山寨的人。雪春见到赶场的人都背一个背篓,也有男的肩上杠着扁担,一头挂着买的东西或布袋;有的挑着箩筐,来来回回的人,手里背上没有空着的。 张宏源走在前头,进了一家店内。“雪春,”杨湘琴见雪春落在了后面,唤了她一声,走进了店。 这是一家缝纫店:店铺里一男子拿着软尺,在给人量尺寸。宏源唤道:“彭亮,”他应着,一边对他们近店报以一笑。很快,他铺开布料,用画粉在布料上划出了线条,动作快又利索。张宏源说: “裁缝,”这时,他停住了手里的活,伸直腰对他们笑来。宏源说“喊你彭亮,你不介意吧?”彭亮说: “张少爷,你说什么?那个王少爷,也是这么叫我姓名的。有啥关系?一样大年纪的人,我还喜欢你们叫我名字。” 店内,张宏源说:“是的,我们一般大,又是一城人,叫姓名,有朋友味些。”彭亮说: “这还用说吗?我一个孤儿,你和王少爷两个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很高兴的。有什么事,招呼一声,随喊随到。” “那还用说。”张宏源说后,与他告辞。 在他们说话时,湘琴没有见到雪春,怕她走丢似的,朝门外唤一声:“雪春,”她走出,见雪春还在后头,雪春见了她,点着头,湘琴再进店。 雪春走到店外,往里瞧去,见店内人多,她没有进店。雪春见缝纫店这里是赶场人来往的主要路口,人像流水一样往这里经过。 彭亮望着他们出店,听见湘琴在店外,再唤道:“雪春,”外面有个女孩在应着,他好奇地走到店门口,挨店门站着,朝他们那里看去。 他们出店,见雪春已在前头,转头朝他们应着,她见到了店内裁缝师傅,朝他们这里瞧来。雪春瞧见他的一瞬间,同时湘琴也见到了他瞧来的目光。他;留着三七分头,长相俊秀,瘦高,高鼻梁,一对厚硕的嘴唇,特别吸引人。穿件深蓝便服,腰间围一件围裙。朝他们这里看了一眼,跟着回了店内。 走近雪春,张宏源说:“彭裁缝,他手艺精湛,我在他缝纫店,肯遇到他说的王少爷。告诉你们,我一家衣服多是他缝制的。你们看,我这中山装,做的合身不合身?”她们笑着默许了他的话。湘琴说; “我娘也喜欢他缝制衣服。我娘说,他缝纫店一年四季忙不过来。”李碧春插话道: “彭裁缝,请他做旗袍的人也很多;那些太太们都说喜欢他做的旗袍。在常古城是出了名的。” 雪春没听进他们说的,她满街找着,心里头很想徳虎哥、三婶和寨上的人,默默在心里念道:你们怎么没有来赶场?好不容易得来出场上一趟,想见到你们,好想见到你们呀。 “雪春,快跟上。”湘琴见雪春站在那里,往后喊了她,雪春快步赶上了他们。 场上人多拥挤,货物全摆着自己的脚边,在场两边一条龙的铺开,卖东西的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点货物被人抢着买;有点在张望着赶场的人;有的在清理自己的货。那些量布的、称秤的拉长着嗓门在报数,场上人穿着的衣服的颜色,都差不多;都是自制自染,青蓝颜色和白色的土织布。自编的背篓,看上去似乎比人还多,成了没有背篓不出门,赶场的背篓比上山砍柴的背篓要漂亮多了,全是细篾编的;一个漂亮的背篓背在背上,比别人穿一件新衣服还吸引人些。 这会儿,银杏想去对面场上那里去看背篓,湘琴告诉她等会儿一起去,雪春将银杏的手牵起,跟在湘琴她们后面走着。前面布摊老板在叫卖,她们走去了布摊那里。 卖布的见来了几位有容有貌的、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顿时喜笑颜开,热情的招呼道: “小姐少爷看起那一段?” “我们看看再说”。张宏源与他搭话道。 “噢,不要紧,你们肯到我布摊前站一站,今天的生意一定好的很。” 说着他吆喝起了自己的生意。 赶场的人有的围了过来,站在摊前摊后,像有意又似无意地朝他们投来眼神。 “真是绝色天姿,那丫鬟都长的好看。” “那个剪短发的,多招人眼目。” 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好奇的在一旁说来说去,她们议论道,“瞧那身材多匀称啊。” “好美啊,是那户人家的。” 湘蓉她们周围发出一片议论声,他们没有理会,转去了另一家布摊。 走过布摊,她们在首饰摊前停下,摊位上女人的首饰应有尽有。碧春挑了一样拿在手里欣赏着,贴在湘琴的发间,再又贴在雪春头上。对着雪春的脸瞧去,雪春害羞的垂下眼皮,翘起嘴,乐的碧春一阵好笑。张宏源瞧着碧春,看着妻子开心的样子,他也乐开了。 她们几个,见有张宏源站在一旁,赶场的胆子更大了。湘蓉说: “张少爷有你同我们赶场,我娘到屋里眼皮都不会跳一下。”张宏源笑道: “今天和你们赶场,我是这场上最快乐的人,也是这常古城最荣幸的少爷。”说完他点着头又得意地笑起。雪春瞟了一眼姐夫,见他那高兴的样子,她噗呲一笑,湘琴说: “张少爷,你到外地做生意,遇到过像今天的场面吗?” “哪有哦,到那些人家里进餐,都难看到人家的千金一面。今天得来赶场,要感谢大小姐,是吗?”湘琴说: “算你说对了。” 雪春扯了两尺头绳,挑了些绣花的针线,要付款时,湘琴碧春争着替她掏钱。雪春说: “我有,你们看。”雪春从一个小布袋里,拿出了钱,说着递给摊主,湘琴在他手上,打来一掌,她把钱付了,湘琴霸蛮相,让湘蓉捂嘴而笑。 在首饰摊前,便有赶场的女人,偏起头来瞧湘蓉的,乐的摊主嘴没合拢过。 “张少爷,今天也来赶场啊?” 张宏源听到有人唤他,转过身,马上说:“是王少爷!你也在场上。” 张宏源见到这位王少爷,身边有几个随从。雪春正对他瞧着,这人;眉清目秀,高个子,下巴尖的像女人,肌肤白皙,言行之间显得阳刚, 李雪春知道他该是太太说的那个王少爷了。 湘琴见是王少爷,抬眼向他瞧去,看着他身着一件锦缎长袍,目光马上从王少爷身上移开,那王少爷瞧见了湘琴这瞬间的眼神,也不做声。这时,湘蓉与他招呼道: “王少爷也来赶场,还真巧在这里遇到了。” “大小姐,你把这场上人的眼光都抢去了。因为你,这场上人回家,会告诉他们的家人,说今天赶场看到了稀罕事。” 张宏源离开了摊位与王少爷站在了一起,他俩说起了在外地做生意的事。 “张少爷你和王少爷多聊聊,我们要到对面场上去看看。”湘蓉与他俩招呼后,她们几个外前走去,王少爷见湘琴不与他打招呼,眼睛没离开地瞧着她走开,直到她们上前去了木桥那头的石阶上。 在桥口,湘蓉见王少爷和张宏源还站在那里,对身边的湘琴说: “那王少爷长得俊帅,他这年纪该有家室了。看来,那家伙也是家里管不到他的。”湘琴说: “王少爷常在外面做生意,且玩性重,王老爷是个精明人,家事都由他父亲掌管。娘说,王太太已给他说了很多婚事,他都没有看上一个。”说到这里,几个姑娘笑了起来。 这座木桥将河两边的场连在了一起,木桥很宽,横着能走五六个人,木桥两边没有护栏,铺上的木板间有不大不小的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桥下的河水,不看桥下的河水还好,看了还有些胆怯,雪春胆小,这阵银杏牵着她过了桥。 桥右边这段斜坡,摆的尽是手工竹器,茶篓、背篓大小都有。湘琴见了顿时来了兴趣,她走上前,先瞧了个遍,一边找她喜欢的。她将背篓背在背上,问她们好不好看,银杏说: “这背篓是结婚用的,娶新娘子那天用来背花被窝的。” 湘琴见卖背篓的大伯在笑着点头,湘琴背了不肯放,说: “我喜欢,买下。”银杏说: “你不采茶、砍柴,要背篓干嘛?等那天让太太叫人给你背花被窝?”大家笑开了,湘琴说: “背花被窝,你也有那一天。” 大家说说笑笑时,湘琴下意识的看上桥头,发现王少爷和张宏源已来到了桥这头,她再去瞧茶篓,湘蓉说: “茶篓你也喜欢,你脖子上几时挂过茶篓?” 旁边选茶篓的也看出了她们的身份,见湘琴拿着茶篓爱不释手的,不由的笑起,湘琴说: “我喜欢这些手工竹编,茶篓口宽好采茶,不大不小又好看,买下挂在壁上,盛书卷也好。” 这样湘琴将茶篓拿在手里,还在欣赏着。银杏也看上了一个与湘琴同样子的,她说: “二小姐看上的,都是最美的。”湘琴说: “雪春,你也买一个。”雪春只顾笑不作声,湘琴再说:“别笑,别笑,说不定哪天我们会去采茶,不采茶,可以盛鞋底、针线。” “好!好!”湘蓉拿个茶篓在手里说;“这茶篓是好看,等我念完书,回常古城,我也会买的,它的用途可多嘞,过完年,我又要去长沙,没机会去茶园。雪春,你选一个,我付钱。”雪春拿起竹篓,选上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款式。 湘蓉准备付款时,见到周围有几个在瞧他们的赶场人,王少爷、张宏源已站在了他们身旁。王少爷见他们买茶篓,与张宏源相视而笑,接着他伸手给姑娘们付了款。姑娘们见王少爷付了款走过来谢她,雪春也想开口道谢,王少箫马上说: “雪春,我担心你不买茶篓,买了好,买好了。” 王少爷这么一说,雪春反而不敢看他,欲说谢他的话,也不敢说了,低着头跟在湘琴身边,走去了前面。 第12章 腊月杨家忙 天刚见亮,碾坊大伯打开了水闸,他看见堤坝上有人跳着水桶,来了碾坊这里。碾坊中间的大水磨开始转动起来。腊月,杨家的碾坊是最忙的时候。 冬至,杨家杀猪宰羊后,杨家已在为过年准备年货。 这阵,张婶在灶房里忙着做豆腐。李雪春进来灶房,张婶唤她到灶前,帮忙去看灶堂的火势。雪春去了灶门边,她从灶前站起,见到张婶站在一口大锅前拧着包浆布。这布的四角系在从屋的横梁上吊下的一个十字杠上。张婶握住十字杠摇晃几下,再拧,拧出的豆浆流入大锅内烧开。然后,从包浆布内取出一坨豆渣,丢人一个木桶里,锅内的豆浆还没有煮好,张婶在已上框的豆腐架旁,把木框上压豆腐的石头移了移,让它压稳,再观察其他框内豆腐压的如何,取下压在包浆布上的石头,抖去布上面的水,她在四五个木框上做着同一个动作。 “张婶,锅里的浆煮开了。”雪春喊道。张婶拿一碗石膏水,倒入一个大木桶里,之后,再把煮好的豆浆倒入里面。 杨湘琴走来灶房,看见张婶正在冲浆,说“张婶,浆熟了吗?婆婆想吃你做的水豆腐。”“ 知道了二小姐,婆婆吃水豆腐,一年四季吃不厌。” 张婶告诉湘琴水豆腐还要等一会儿,这时,屋外银杏在唤湘琴,她让雪春等下端去祖母的房间,雪春应着,她走出。她俩在外面仍然说着婆婆喜欢水豆腐的话。 长工田叔来到灶房,看到灶房的柴烧得差不多了,拿起柴刀去柴堆上砍柴。张婶说:“ 田大哥,太太吩咐明天做糖籼,现在开始忙了。” “是啊,要忙到腊月二十九,才算了事。” “一年到头,腊月最忙了。碾坊推浆 打 米的,都排起了队。” “忙是有钱人忙,我们做长工的,看人家忙啰。”他丢下柴刀,抱起柴,堆在灶边。 张婶揭开木桶上的大木盖,从桶内揭出一块圆圆的豆浆皮,便见豆腐白白嫩嫩的,出现在眼前,张婶满意的笑了。 李雪春端来碗,张婶从木桶里舀起一瓢入碗中,雪春看到嫩嫩动动的水豆腐道:“看见就想吃,”说着端去了祖母房间里。 做完炒米、糖籼杨家响起了耙槌声,打糯米粑杀猪是忙年最热闹的一天。每年打粑粑,杨家要去附近的人家请几个劳力来帮忙,从响槌到息槌要一整天。 清早,田叔在灶边忙着,他负责蒸糯米,糯米蒸熟,提到粑槽边,倒进粑槽内,这时,熟糯米散发出的米香扑鼻而来。软糯的饭香冒着热气,引来了食欲。 杨炳江走进了灶房,灶房的人与他招呼后,大家要他开第一槌,他毫不含糊地解下棉袍,拿起水桶内泡着的粑槌,他挥起槌“嘣”地一声打在了粑槽内。 他甩开手臂,扬起粑锤舞过头顶时,洒脱与豪爽全暴露在众人面。几槌下来,帮工换上了他,脸上冒着热汗,他披上衣,站在一边,夸起了对手几句,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杨炳江热情和气,在帮工们的心里越来越真实。 临近夜色,一天的忙碌后,杨炳江同帮工们一起围在火坑变,吹起了火锅。他们喝酒谈心。 李雪春在祖母房间里,吃着火锅,听着从灶房里传来的笑声。对常古城城边的这户人家在心里深深的佩服着。 杨炳江来到了母亲的房间里烤火,见一家人都在这里。他挨母亲边坐下。长子绍伟取来一个绿豆粑让雪春放在烤架上烤。他扑在父亲的背上,望着火盆边的糯米粑,吸着糯米粑散发出的香味,还有他那等不急的样子,大家笑着在逗他。雪春将糯米粑翻个面,再继续烤,坐在一旁的湘琴问道: “爹,今年过年有几条龙出来玩?” “年年几天现龙,许家、张家、王家的,和附近城外人家的几条龙。”杨炳江和拢手上的书,从姚二娘怀里抱过绍波,一边在回答二女儿。 “我们家怎么不扎条龙呢?跟人家比一比?” “爹没那个脾气,在我们家的长工佣人;有的无家可归,有的无依无靠。他们都那么过日子的。爹不想在富贵面前与人争高低。全家上下老小能无病无灾,平安健康,爹知足了。” “你这人啊!富贵也会让你有这些矛盾。恨不得与人家平分,我问你,富贵能谦让吗?人一生,三穷三富不到老,娘是司空见惯了的。我们是搭你的富,享你的富贵,懂吗?” 杨炳江听后,微笑着摸了摸绍伟的头,绍伟把正在吃的糯米粑,塞进了父亲的嘴里,房间里有了笑声。 “爹,婆婆老了还要教训你。” 湘琴的话,让大家的目光看向杨炳江,姚二娘说: “我在王家打牌,太太们在议论,说正月十五的灯比往年花样还要多。” “那好,正月十五我要去看灯。快七十的人了。该看还得去看。” “有什么好处都是你们的,做闺女的还不如一个七十岁的婆婆。” “晴儿,你已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你爹牵着你去看灯。现在你是大姑娘了,旁人会说闲话的。”姚二娘耐心地对二女儿说, “大户人家的女子,很少见有出门的。清明朝祖才路面,上次同你姐去赶场,让我在家里为你们担心着,让人急得慌。” 姚二娘的话,湘琴听后瞟了瞟雪春,她俩偷偷地在笑,雪春像做错事似地低着了头。 “你姐多懂事,回来了每天都在温习书本。你呢,拿着书翻两页敷衍我。”祖母牢骚道。 湘琴不敢做声,她知道这会儿姐姐在房间里复习功课,她不愿听祖母的唠叨,起身打开门,夜色里,一场雪花在悄然落下。见到屋外雪花朵朵漂落,她跑出门喊道:“下雪了,好大的雪。少伟,雪春快来看!美极了。竹叶白了,墙上白了,坪场白了。” 湘琴在坪场上闹着,她伸出手让雪花落在手掌里,移动着脚步迎雪,在落雪里旋转着。绍伟站在门槛内朝她嘿嘿地笑着。他对父亲看了一眼,然后,迈出了门槛。坪场上传来他童声童气的欢笑声,让房间里的人也跟着惬意的笑了。 “炳江,湘琴跟你做女儿,赶上皇家公主的快乐”,祖母说。 “她有那乐性,怎会跟我们死板地坐在一起?”杨炳江说后,听到母亲“哼”地一声道: “雪春把门关上。”雪春应着,站在门边喊道: “湘琴姐快进屋,大少爷要关门了。” 湘琴、绍伟欢欢喜喜地跑进屋里,抖落着身上的雪花,绍伟说: “二姐,下雪了,真好玩。”绍伟一个劲地跳着,湘琴不敢作声,瞧见祖母在那里生气,轻轻地到祖母身边坐下道: “婆婆怎么生气了?是不是刚才迎雪你又看不惯?”她说着,朝父亲望了一眼,见父亲的眼睛没离开书本,嘴角边微微欲笑,这时祖母拿起她的手,在上面打了一下道: “是生你这个孙猴子的气。” “婆婆,门外好大的雪。”外面湘蓉的声音传来说,“好大的雪。”说着进屋,挨着父亲坐下。少伟靠在父亲的腿上说: “大姐,刚才我跟二姐在迎雪,看手都冻红了。”绍伟说着手贴到湘蓉的脸上,嘿嘿地对父亲笑着,再对大姐说:“婆婆不准二姐迎雪。”接着,屋里的人因他乐开了。 “大姑娘了,还跟绍伟一般无知。姑娘家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文雅些,嘻嘻哈哈的,成什么体统?” “雪落大地,它来人间,教人换个心情。所以,雪好讨人喜爱,它懂人的喜乐,像婆婆你也喜欢我;有我在婆婆身边,婆婆的脸上天天都是一个笑。” 杨湘琴在说话时,眼睛瞪着祖母。满屋的人,随着一起被惹乐了。湘琴趁这时,在婆婆的脸上猛地亲了一口,屋里再起笑声,祖母更是乐开了。看着湘琴无拘无束的逗婆婆,湘蓉无比喜爱地朝妹妹看去。 过了新年,湘蓉要回长沙,杨炳江安排长工张伯去送她。湘琴、祖母、姚二娘站在院外,望着他们离开了堤坝。 第13章 许涛海拜访杨家 清明节将到,采茶的季节已在眼前,杨炳江请帮工挖茶园、施肥。常古城人以种茶为主,栽种的绿茶,让常古城获益,逢三八场有茶贩子到杨家上门预定春茶,也是这绿茶将常古城的名气远播山外,每到春季,各个地方的商客,都聚拢常古城来收购绿茶。 杨家院门外一位身着军装的男子,站在堤坝上,他望着碾坊这片地方;河柳树上冒出了幼芽,竹林里春笋攀比着生长,堤坝两边河水清澈奔流。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杨家这处地方,是这座城最美的风景,而这户人家将这片风景给升华了,杨家;在常古城人的谈论里都是一个好字。 杨湘琴、李雪春和祖母在花坛边养花,银杏朝院门外看去,走到门口,唤来了湘琴。雪春也跟着走了过来,只见那男子摘下军帽道:“二小姐,你不认识我了?”然后带上军帽行了个军礼,顿时湘琴笑道: “是许家二少爷,这身着装还真认不出了,请进。”说完喊道:“爹,许二少爷来了。” 雪春在瞧他;二十出头,整个脸像刀削一般,眉毛向上扬着显得严肃威武,让人有着敬畏之意,露出的笑容也是沉着稳重的样子。雪春没见过穿军装的人,像吓着似的跟在湘琴身旁,看了他一眼后,转向了一边。见他走向祖母坐的花坛边,与她老人家打着招呼。这时杨炳江从堂屋走了出来说:“许二少爷来了,稀客,三年没登我杨家门了,是昨晚到的吧?昨天我还在你家里,同你父亲提到你,难得回来一趟,走,到堂屋去坐。”湘琴说道: “爹,看你高兴地,我想让许二少爷告诉我一些外面的事。”许二少爷说: “三年才回常古城,见到二小姐已是大姑娘了。走进院门,看见婆婆身边的姑娘,分不清谁是丫鬟?谁是小姐?杨家在常古城,是一面旗帜。”杨炳江谦虚地笑了笑与许二少爷去了堂屋。 堂屋里,银杏端来茶杯,许二少爷品尝着茶,一边说:“这社茶真香、真甜,杨叔叔你真会过日子,院内院外都让人着迷,在你家里,让人发现,富贵也要会把握,不会享受的人,会堕落进富贵里;会享受的人不但能获得幸福,还会增添许多美德。走到院内,看到了主仆乐盈盈地,你家的丫鬟、仆人和别人家的媳妇小姐还生活地自由自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怯弱和压迫。”杨炳江稍微低头笑道:“许老爷的为人也是蛮不错的”说后话风一转都,“哎,二少爷,我和你父亲常年身居这山窝窝里,对外界琢磨不透,现在谣言蜚蜚、传说四起都是些令人失望的消息。” “现在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人心惶恐、战火越烧越烈、前途实难预料。这回部队到凤凰剿匪,才得了假回家看看。”说后长叹一声。 他俩忧心忡 忡地朝大门看去,顿感忧虑已迫在眉睫。许二少爷喝了口茶,再说: “常古城的茶叶清凉甘甜,在外地喝不到这样的茶。” “是的,我家今年的春茶,来上门订货的人已有了几家,常古城的茶在外地名气大。”转而一想说,“二少爷,你父亲在周家寨给你说的那门亲事,你放弃了是吗?”许二少爷笑着站起,看着墙壁上贴着的那幅《嫦娥奔月图》前,他瞧着,转身满脸笑容地说:“这次回常古城,正是去周家寨订婚的。”说后他低着头,欲藏起心中的激动,在他抬头时,心中的喜悦在他脸上绽放了,他说:“十九岁那年,准备与周家小姐订婚,谁知我穿上了戎装,婚事搁置在那儿了。一晃过去了三年,周家小姐从十六岁,等到了十九岁,家父惦记着这门婚事,在信中催我回来。那位周小姐,我还没有见到过她。”说着嘿嘿地笑起。 “二十几岁的人了应该有个家了。你爹告诉我,周家寨的周荣耀轩老爷,催你和他女儿订婚,催好几回了。”许涛海说: “这次回家正是为订婚这事回来的,我爹邀请你明天与我们同去。” “你爹早都对我说了。” “出远门的人,顾虑杂乱,在战火里冲冲杀杀,心里头还要时时牵挂家里的老人,我大哥出了国,小妹定亲长沙,我想成了家,省得父母替我操心。走进家门时,见到母亲,眼泪汪汪地对我有说不完的话,疼爱的眼神我看在心里,很不是滋味。”杨炳江想到自己的大女儿,感同身受地点着头,然后说: “在常古城,你母亲可是有好口碑的人;她不打牌,一门心思料理家事,对儿女百般疼爱。外面的事,一概让你爹去办,她不插手。知礼贤惠,你爹常给我说起你娘的好处。你家的实力在常古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和你爹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见面无话不说。” 许二少爷听了这番话,知道他家与杨家的深情,感到很高兴,这时,杨炳江与他说起了大女儿湘蓉,坪场外的一片笑声打断了他俩的谈话,许二少爷邀他出了堂屋。湘琴见他们走来了花坛边说: “许二少爷,听我爹说你也在长沙,你见到我姐姐了吗?”湘琴有些害羞的样子,手拿一片嫩叶转动着。许二少爷与杨炳江相视而笑,杨炳江说: “二少爷是军人,哪有时间在街上闲逛?” “杨叔叔我看二小姐这般机灵,为什么不送她去长沙读书,与大小姐好有个伴?” “是我压着才留下她的。身边没个吵闹的,这屋里的人会寂寞,送湘蓉去长沙念书够让人牵挂的了,湘琴要再去,做父母的一日三餐没有安宁了。再说湘琴还是儿时秉性,哪有湘蓉懂事稳重。” “是爹舍不得找理由。”湘琴话一出,祖母乐得更开心了,她说: “是我不让去的。湘琴再去长沙,我这个老太婆找谁乐去?” 这会儿,许涛海看着湘琴,她弯着腰,发辫垂在胸前,在给花枝培土,心里想到,小小的常古城我们这些少爷们,为什么不在她两姊妹里选一位做伴侣?确实,还真没有哪个来杨家提亲。 这时,湘琴抬起头说:“二少爷,我爹他在犯一个错误,能像二少爷那样骑马挎枪,驰骋沙场那才英雄,那我们杨家不也多了我这个英雄吗?”湘琴说完,傲慢地瞟了一眼父亲,杨炳江和许二少爷哈哈地大笑。许二少爷说: “杨叔叔你这杨家不能小看。”然后对祖母说道,“婆婆,二小姐,有这胆略鸿志是不是你的再生?”祖母点着头,有几分自豪地朝孙女看去。 许二少爷要告辞了,杨炳江与他一同出了院门。 走在堤坝上,许二少爷想起明天要见到与他订婚的人了,对着河水喊道:周玉菡明天我要见到你了! 第14章 周家寨定亲 第二天早上,许家大院外响起了鞭炮声,马匹、仆人已在门外,准备去周家寨订婚。 许太太从院内同许二少爷走出,他身穿一套深灰色西服,内搭一件白色衬衣,门外的人见到许二少爷这身着装,征服了所有人的眼睛。帅的很是亮眼。 许太太已到不惑之年;穿一件黑色碎花旗袍;一对亮晃晃的银瓜子坠耳环垂在耳旁,眼睛凹陷,漂亮的特别;肤色白皙如蛋白。初看她的人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长得不高不矮,跟姑娘一样苗条。在门前许太太说: “涛海,山里还有些冷,再带件衣服。” “娘,不用。” “见到周家小姐,要请她原谅,不要让她生气,多与周老爷谈谈心说说家常话” 母亲的嘱咐,许涛海嗯嗯地应着。在母亲的话语里,将他还当是一个顽皮的少年。许涛海微笑着看向母亲,准备与她辞行。这时,许太太将儿子的手握在手心里,抬头望着他,内心的喜爱全洋溢在她的脸上。她还是回院给涛海取衣。许二少爷自己转身户回院,很快走出,他说: “娘你放心,我会把你儿媳妇哄进屋来的。” 家仆牵来马,许太太要涛海骑马,他说:“娘,不是说好了吗?我不骑马,三四十里路,快快活活地就走到了。住在县城,乡下还是第一次去,我走路,也好认识周家寨那片地方。再说,去送礼的帮工,肩上还挑有担子,他们也得一步步的走,赶上春天好景色,我不骑马。” “原来你心情这般好,我依了你,你不骑马,莫让周家人把你当成是去凑热闹的。”这下,门前的人都笑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妹妹不停地笑着。许家只她一女;名新颜,定婚长沙富豪门庭。她留一对长辫,肤色白嫩红润如片桃花,嘴唇的线条分明小巧如樱桃,身着印花夹衣,长得和许太太一模一样,如见到许太太年轻时的容貌。许新颜说: “二哥,山上的杜鹃花开了,别忘了给我摘些来,要是没给我摘,你到周家寨待着算了。”许涛海大笑道: “娘,我感谢你让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要是有两个三个,我可不敢进屋了” “你依了她吧,还有几个月她要出门了。” 许太太说后,羞得许新颜将头瞟向了一边。门前的人嘿嘿地朝她笑去。 许太太见到丈夫和杨炳江从小巷走出,他,五十出头;身着春秋长袍,前额已突头,长脸略胖,中等个头,常在外地做生意,许太太对丈夫在家时间少,她能理解,知道丈夫是个精明人,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她的脸上露出安稳的笑容,看着朝她走来的丈夫。许太太与杨炳江招呼后,喊道: “显兴,该动身了。” 许显兴见大家都在等他俩,对杨炳江笑了笑道:“出发。” 这样,定亲的队伍,穿过城中,往南山坳方向走去。 南山坳这片地方,群山环抱,去周家寨的马道在往大山里延伸。 许涛海骑马坐在前头,放眼春意盎然的山岭,覆盖一片嫩绿。山坡上、田地里,山里人在耕种。一蓬蓬的杜鹃花开在马道两旁。回想那些遭到战争蹂躏的地方,舒展的笑容,在这瞬间,浓眉下的双眼,有了深深的忧虑。这时,杨老爷和父亲的笑声从后面传来,他抖起了精神,想到快要见到心中的人儿了,内心漾起激动,他扬鞭往前。 进了山,周围山林高大葱密。马冲上了山坳,许涛海“吁”地一声,他下了马。对面的山寨出现在了眼前,看见桃花、李花开在屋前屋后;高挑的椿木树,在春光里催牙。一片良田绕寨分布,有人正在耕犁,浑浊的泥水灌满了田里。山腰的土地,被寨上人挖锄的熟亮。 寨口已站了一些人。许涛海猜想准是周家的人在迎候他们。站在坳上,他大喊一声:“周玉菡,我来了!” 后面的人,陆续站在了坳上,许家来周家寨订婚的鞭炮声,从山坳响起,到周家大门口才停了下来。周家人高兴地迎他们进了院内。 杨炳江走到寨口,他知道周家是这一带的大财主。见到了周家的主人站在人群里,快到不惑之年的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些,着一件春秋长袍,中等偏肥的个头,标致的五官镶嵌在一副国字脸上。戴副眼镜,有着超凡脱俗高贵和文雅。 这阵,周老爷在与杨家的人打招呼。见到许涛海后,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杨炳江说: “耀轩兄,去年周大公子结婚,我和显兴兄来做客,今天,再来周家寨喝千金的订婚酒。”周耀轩仰头一笑道: “你是难请得到的贵客,是亲家显兴兄面子大,才有今天,你来喝我小女的订婚酒,真是我周家的荣光啊!请!请!” 周耀轩迎他们走进了院内。 周耀轩有一子一女;儿子,周成光,二十出头,去年娶了附近寨上的农家女做了媳妇。给他母亲一样性情温和,人本份。父亲周耀轩,则是生意场上的高手,一年都在外地跑生意。这阵周成光站在父亲旁边,迎接常古城来的客人。他话不多,满脸憨厚的笑容,和他们打着招呼。他很少出门,一年几乎在附近场上做些生意,在家帮母亲处理家中的事物。女儿周玉菡,十六岁那年周耀轩在常古城为许显兴贺五十生日,在众人面前与周耀轩打起了亲家,约定待许涛海学成归来给他们订婚,谁知许涛海在长沙从军了。这事直到今年,周耀轩催促许家,许显兴感到实在对不住周耀轩,一回回地去信给儿子,今天才实现许显兴三年前的承诺。 周家的人在忙进忙出,许涛海看着着周家院子,整个房屋用砖围起,墙高的连瓦都看不到,围墙把房屋围的严严实实。坪场旁边长有一颗柑橘树,橘树花开正茂,站在坪场上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坪场边由一排木桩围起,直到院墙边。坪场由青石板铺成,在这里每走一步都走在青石板上。一扇大铁门开在一边,许涛海与定亲的人一同走进了屋内。 屋内是两个天井的大院,上下两层楼房,精雕细刻的花窗,让楼房显得古色古香。挨第二个天井的那头还搭一个戏台,戏台上孩童在玩耍嬉闹。 许涛海扫视整个大院,这时,周耀轩与太太彭氏出现在众人面前,许涛海见到了周太太,她今天穿得格外喜气;身着白色印花旗袍,珍珠项链挂在颈上,项链上的宝坠熠熠生辉,似乎是在风淡云轻的时候从天上占了一点天色。显得富贵华丽,端庄的五官凸显在那鹅蛋型的脸上。见到许涛海后满意地笑着。招呼他们去了第一个天井右边的房间里。 稍坐后,许涛海离开了房间,此时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心中的那个人儿,院里院外进出的人里,怎么没见到那个特别的她呢?他心里知道,她一定很害羞不敢露面,他看着来去人,在忙来忙去,在心里唤道:小姐你该出来了。同时为这迫切的心情笑开了。他有了主意,趁这阵应酬何不找本书来翻看?他到处看着不知道书房在哪儿。忽然想道:我那个人儿会不会在书房里?说着他朝戏台那里走去,见过来一位丫鬟,他问道: “姑娘书房在哪里?”那女子对他看了看,害羞地笑着,指着旁边的楼梯道:“书房在上面,我家小姐在书房里看书。”丫鬟又说道:“今天你是我们老爷家的姑爷了,恭喜你!”许涛海说了声: “谢谢!今天辛苦你们了。” 然后,转身对楼梯看去。楼梯的栏杆全是木质的跟他家的楼梯一个样,脸上扬起兴奋的一笑,上楼的脚步声,阵阵有力,几步便登上了楼。 这时,门开了,一位姑娘站在门内,穿一件浅蓝色的印花上衣,可能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震响的上楼声,她开门也开的急,便见许涛海亲热的笑着对她看来,她惊异的眼神,与这位相貌堂堂,西装革履的人目光相撞在了一起。刹时,满脸通红,害羞地低着头,在朝他看去时,他还是那样亲热的笑着。此时,她热烫的脸不知道该玩哪里躲,两条黑亮的长辫,从背后滑到了胸前。许涛海看着她,鹅蛋型脸,白里透红,五官长得多精致,还有他那斯文的气质,胜过了她的漂亮,既漂亮又斯文,是不是遇着了天仙?真想问道:你是谁?怎么没有见过如此容貌的人儿,清纯、温柔,让我呆让我痴。 “对不起,我以为是佣人……”她开口道。 许涛海不等她说完,赶忙说道:“对不起?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是那个丫鬟指点我来的。不对?是我要找书房先问过了她,如果我没有猜错,周家小姐就是你,刚刚见面我已成你的仆人了。那好,从今天起,我伺候你,不是三天两天,是一生一世,你知道吗?刚才鞭炮喧天,是常古城许家少爷到周家寨来,与周家的小姐——周玉菡订婚,你知道那少爷是谁吗?告诉你,他叫许涛海,正是本人。见到你,这心里头如开了一枝杜鹃花。”然后恭敬地说道,“小姐,鄙人愿听你吩咐,为你效劳,周玉菡小姐。” 她正是周玉菡,许涛海滔滔不绝的谈吐,诙谐的言笑,令她既兴奋又激动,羞答答地捂着脸,跑进了书房。 许涛海跟着走进,在对着门的书柜上,书摆的整整齐齐。书桌挨窗边的花瓶里,插有一把杜鹃花,看上去是刚从山里摘来的。桌上一部《红楼梦》打开着,笔和本子,放在一边。书桌上挂有一个精致的古钟,玉菡坐在书桌前,双手摆在桌上,捂着脸。 周玉菡从指缝间,看到许涛海走进了书房,在她的身后翻着书柜上的书,这人,与她近在咫尺,使得她越加紧张。想到他得嘴,怎生得那样能说会道,从哪里捡来的那些话。如果不中意他的人,也会被他那嘴,说得让人对他动心。更不要说他那面庞,找不到一处让人讨厌的地方。许涛海;谁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在心里念的有三年了。他胆好大,我真佩服他;那一句一句话,让人感觉到,他的手,在摸着自己的脸,让人无处躲藏。语气温和,说话风趣,就是别人说的全是花言巧语。 玉菡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偏过头去,从指缝间窥视许涛海,在心里问自己,想了三年的人儿,正站在我身后,我该怎么办? 周玉菡从书桌边站起,她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满脸羞笑着,拿椅子摆在了许海涛身后。许海涛转身对她笑了。手里拿着书,坐在椅子上。见周玉菡还不敢看自己,也许走南闯北开阔了眼界;或者戎马生涯淡去了世俗。许涛海知道,短暂的相聚后又是别离。于是,他站起,来到了书桌边,将玉菡的手拿着,握在了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将她纤细的手盖住。慌乱之中玉菡抬起头,看到涛海脸上流露出真诚和认真,她将手往回拉了拉,涛海像没感觉仍握住。看着她说:“玉菡你真愿意嫁给我?不怕我连累你,我是一名军人,如今茫茫神州在战火中挣扎,战争里前途难见光明,难保生死。三年了,为什么才与你订婚,我是有顾虑的,我担心会把你卷进这乱世里,种种想法,让你等了我三年。” 他的每一句话周玉菡听进了心里,顿时没有了刚才的害羞,望了他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说: “我理解你,住在大深山里,身居闺房内,虽不能与你们男儿共赴战场,但是,年轻的身躯在硝烟中血战,我在书里领略到了战争的残酷。遭受最深的是平民百姓,为躲避战争,不得不背景离乡;有的家破人亡。偏僻的山区里,虽不见炮火硝烟,土匪在这深山老林里横行猖狂,刀光剑影里多少人丧生在他们的魔掌下。我爹在给我说起你这门亲事时,一再提醒我,说你是握枪打仗的,父亲跟你一样,他也担心我今后的日子会受到连累,对我说终身大事还得自己拿主意。我心里高兴起来,对父亲说,我喜欢穿军装的。这时候,她抽回了被涛海握住的手,玉菡看到涛海朝他投来了佩服的眼神,她低着头再说: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数起与你相见的日子。猜想你长得如何,我想定亲那天,你肯定会来。刚才听到鞭炮响,我心里既喜悦又慌张。这时,愈加不敢出门,又想快点看到你真正的样子。又不好意思露面。想不到,你冒冒失失地撞到我眼前来了。”许涛海听后,在她面前,倏地一个转身,玉菡见了,忍不住笑起,他再转过来道: “我许涛海好幸运,原来我的缘分,早已在这里建巢筑窝了。”他情不自禁地再一次握住了玉菡的手说,“玉菡,谢谢你。原来,你如此通情达理,听到了你的心里话,让我真正认识了你。现在,我后悔自己来迟了。从前,在我心里,把你想成是一个娇气、斯文的大家闺秀。在这门口见到你的第一眼,你的容貌和纯真已征服了我。看不出,你还是个有见识、有智慧、极聪明的女子。你一句句的表白,如一道光驱散了我内心里的忧愁。这心情既激动又舒畅,这阵,我一直在倾听,真不可小看,你尽有如此的胸襟,生活在这僻静的山村里是多么的难得,玉菡!” 他放开她的手,将双手摆在了她的双臂上,要她站近自己道:“玉菡,我心里的你,从一见钟情后,骤然加深了对你的认识。” 周玉菡看到许涛海脸上焕发着快乐的笑容,慢慢地将他的手拿开,涛海嘿嘿地笑着,离开玉菡,走到书架上取了本书翻了翻,看着书名,一边问道:“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看过了,经常拿来看,看书;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事。我对父亲说,这些书我太珍爱了,有一天我出嫁了,要它们当我的陪嫁品,我父亲听了哈哈大笑。” “以前我想,周玉菡是以为目不识丁的小姐,想不到,你看的书比我还多。” 他将目光从书架转向玉菡,见她的脸还是那么挂着笑容手抚弄着发梢,感到面前的人儿,温柔地实在可爱。满怀喜爱地望着她,眼前的女子;有了她,如万事皆休的感觉。骨子里男人的刚烈也蛮野,因为她的到来,也都自觉的沉睡了。自己也变得温情脉脉起来,他仰起头,此时,心里面不能平静。感谢苍天,让我找到了知我懂我的女子,她漂亮文雅,有涵养睿智,我心里想要的人儿;正是她,周玉菡。在这风云变幻的年代里,这样的女子才是我的臂膀。我的知己,看的出在往后的岁月里,她只会为我担心牵挂,没有怨烦,得到这样的女子我真幸福、太幸福了。 他转过身迎着从窗外射进的阳光,靠在书桌旁对玉菡久久地注视。这阵子,玉菡感觉这阵许涛海甚是有趣,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她走到花瓶边,抚弄起瓶上的花,然后瞟了一眼他;许涛海凝神的目光,如一只画笔,在描绘自己似的。让她的眼睛无处躲藏,低着头,不敢再瞧他。他站在那儿,深深地吁了一声。玉菡说:“许少爷,你有心事?在想什么?” “叫我许涛海,不要叫我少爷。” 玉菡听他这么一说,转身一个劲地低头在笑。 看着眼前的人儿,他在心里后悔,应该很早来周家寨与她见上一面,但是,心里却有另外一层意思要让她知道,于是,他说: “玉菡,见到你的第一眼,对你,我便喜欢上了你。我遗憾,是我的顾虑,把你孤单在这小山寨里。浪费了你我能在一起的三年时光。三年后的我,已是一位身穿绒装的军人,直到今天我们才相见。这阵子,因为身边有了你,玉菡,你却不知道,今后带着舍不得你的心思,与你分别。留下你,守着静寂的山寨,虽然这里鸟雀叫声清脆,花儿美的艳丽,而我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现在你心有所爱了,今后你的日子如何好过?玉菡,你知道,三天后,离开你,我又要远行。所以我心里乱糟糟的” 他说后,玉菡愣在那儿。他看在眼里一阵心痛,走近她,握住了玉菡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他已忘却了一切。仰着头,像在嚼着内心的那份痛苦。玉菡低着头,她对今后模糊朦胧,同时,这阵又是如此的害羞和甜蜜。他看着玉菡说 “三天后,不知哪天哪月能在一起?” 玉菡看着他摇了摇头,温柔的眼神里,忽地滚出一串泪珠从她脸上滑落。涛海望着她,将她抱入怀中。这瞬间两人无言,涛海的嘴,在靠近玉菡。 这阵玉菡仿佛记了自己,想着分别随时都在威胁自己,怎么舍得与涛海分开?能在一起多让人留恋。想到这里,她在涛海的怀里突然抬头,见涛海的嘴已贴上了她的脸,很开的从涛海的怀中挣扎从来,捂着脸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不应该吗?我做错了吗?涛海茫然的在书房里自言自语。随后赶紧追出唤道:“玉菡,玉菡……,”这时玉菡“哐”地一声关上了她的房门。同时涛海知道,玉菡的闺房与书房是挨着的。 楼下在喊:“开席了!” 刚才那个丫鬟走上楼来,在书房门口告诉他要开席了,见涛海痴在那儿,丫鬟在一旁噗嗤的笑起,他才回过神来问道: “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于是,丫鬟又说了一遍,他才笑了笑。涛海摸着自己的头注意了丫鬟一眼,她长相一般,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个子偏矮,脸上有着让人喜爱的笑容,也因此忽略了她腊黄的面色。这时,玉菡在自己的房间里唤道;“李花。”那丫鬟便去了她的房间。 玉菡进到堂屋,见酒席上已坐满了人。父亲见她进来,唤道:“玉菡,快来和几位叔叔伯伯见见面。” 玉菡低头笑着,站在了父亲身旁,周耀轩在给女儿介绍着,说道许涛海时,她红着脸不敢瞧他,再抬起头与涛海相视而笑。许涛海站起说: “岳父,我和玉菡已经见了面。”周耀轩懵了,涛海马上说道: “刚才我去书房找书,刚好遇见了玉菡。”然后,解释道,“你们别介意我提前喊了岳父,我时间紧,今后见面少,趁有见面的机会多喊几声岳父。”堂屋里有了理解的笑声。涛海说话后,看到玉菡去了隔壁的房间里。 “好啊!缘分,缘分。”杨炳江说后,宾朋欢笑,举杯畅饮。 席间,涛海对满桌佳肴不感兴趣,他知道,玉菡在与她母亲一起同亲人们共餐。此时此刻他希望玉菡能和他同在一桌。现在巴望从那里传来她的说话声。这阵,他边吃边想与玉菡相遇的片段,沉浸当时的欢悦了。继而想到,在美好的时光,对他来说,似乎仅是一瞬间。他移了移身子,蹙紧了眉头,想到自己只有三天时间留在玉菡身边,分分秒秒无比珍贵。她到她,心灵如玉,找不到瑕疵。见到她第一眼,满足了自己对她外表的诱惑,接着又被她纯洁的心灵震撼;让自己在她面前自愧不如。得到这样的女性,富贵与官爵似乎都显得渺小了。现在,时时刻刻都不愿离开她。可怜的人儿,假如,我不是一名军人,别离的苦楚也不会出现在她的日子里。我们成双成对,每天陪伴在一起。幸福和甜蜜时时在我们日子了撮合,想想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但愿这日子只是短暂的,是婚前对我俩的考验。这会儿,他端着酒碗,在默想里沉思。 第15章 山路听心声 散席,许涛海陪大人们站在门外的坪场上,他想去寨上走走。涛海不时地对大门瞟去,希望大门口能出现玉菡的身影。在大人面前几次欲言又止,要么心不在焉地插上几句。玉菡能来他身边,这个想法让他无法控制自己,于是,开口对岳父周耀轩说: “岳父,我想邀请玉菡和我出去散散步,你同意吗?”周耀轩得到的这声叫唤,乐滋滋地与许显兴一笑道: “去吧,不过,不要走远,早点回来。”许涛海高兴地对周耀轩鞠躬说:“谢谢岳父!”告别了他们,跑回了门内。 望着儿子的身影,许显兴笑道: “亲家,感谢你理解涛海,这回来定亲,假期有限,让他和玉菡在一起会会面,彼此心里有个底。今天见到了玉菡,涛海心里头一定很满意,看到他在桌边坐立不安的,这阵又不好意思开口。”许显兴说后,他们在坪场上笑开了。 “年轻人都是那样的。亲家,你放心,鞭炮一响,这百来户的周家寨,都知道我女儿有主了。再说,经常到外面跑生意,我们不是那么老旧迂腐之人,”说话间,他们走出了坪场,周耀轩继续说,“你有一个很不错的儿子,我有一个乖女儿;我那玉菡,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每回与我驳起道理来,我还说不过她,能与许兄攀亲,是我周家的荣耀。”许显兴谦虚地说: “亲家,你可看重我了”再转对身边的杨炳江说,“杨镇长;你大女儿还在长沙念书?”杨炳江点头应着,说: “为她,操了不少心。”周耀轩说: “叫你大女儿小心些,到外面跑生意,看到有学生上街游行闹事,那抓到了要坐牢的。”杨炳江点着头,深深地叹息着。他们往前走去,继续在说着各自的儿女。 周玉菡从丫鬟那里得知,许涛海同父亲他们去散步了。在自己房间里坐立不安,此时,她在房间来回走着,朝窗外看了好几回了。这阵,站在花瓶前,扶弄着枝上的花瓣,同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多想和他在一起!这见面认识了,怎么就不想离开了。他只有三天时间,分别在告诉我,见一回难一回。他要是在常古城;或者是这附近村寨的该多好!他营地在长沙。现在,他人在眼前,我却不能和他在一起。 “咚,咚,咚。”一阵上楼声,玉菡赶快走出书房。原来丫鬟李花在楼上时,看到许涛海回了大门,她跑上楼来告诉玉菡。顿时玉菡的脸上出现了欢喜的笑容。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对着镜子简单地梳妆,见到脸上包不住的笑容,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听到楼梯在响,知道涛海上楼来了,她将手捂住胸口,害怕那心激动地会跳出来。 “玉菡,”涛海唤一声,人已进了房间。扫视一遍房里的摆设,来不及欣赏,对她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玉菡瞧他一眼道: “看你高兴的。” “高兴,当然高兴,我现在的高兴是见到你后,让我包不住地在这里。” “我也一样,我的心跳得这样狂这样欢也都是因为今天。” “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他嘿嘿地再笑道,”见到你以后,我真想对你们全寨的人,还有附近的山山水水宣布,周玉菡是我的了!”她赶忙捂住耳道: “你的嘴真会哄人” “照你这么说,我现在这个好消息,干脆收藏起来,才同这一阵,我这簿簿的脸只差被你说成是贴了张牛皮。”玉菡噗嗤一笑,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停住,再回头看着他。涛海“嘿嘿”地笑道:“见到你之前,我不知道怎么和女人说话,现在,还油腔滑调起来,甜言蜜语也都从嘴里冒了出来。像现在春天到了,大地也全然变了个样子,树枝冒出新牙开出别有春意的花朵,草坪现一片新的草叶;小溪里响起了回春的水声,又一个新的世界呈现眼前。”他站到玉菡面前说:“玉菡,你是我的另一个世界。相见了你,傻头傻脑的我,一下子能言善辩。同时,变得见到了你,有了离不开你的意思。”说后,玉菡接过他的话道: “还有,让女孩子见到你,对你一见倾心。现在,可以告诉我有什么好消息了嘛?玉菡说着瞪大眼睛看着他,她这样子,涛海真想把玉菡的手牵起。她已站在了门边,他说: “我想,如果你能出去陪我走走,我俩不仅仅是留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让我的心,在新叶和花瓣里去睡;因为,你来了,它醉了。每走一步;都有春的抚摸,我每一句话里都有你。”玉菡接上话说: “年年有今日,天天有今朝” “对!我现在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我得到了岳父大人的圣旨,才走进你千金闺房来的。” 边说边牵玉菡出了房间。门外,玉菡将他握住自己的手拿开,涛海冲她一笑,先走下了楼梯。 出了大门,涛海伸手要去牵她,玉菡不让,她左右看了看说:“你别牵我的手,你不怕别人笑吗?这里不是你住的长沙。” “好,我尊重你,反正我傻乎乎的。”玉菡被他惹的笑出了声,跟着他走在了山间的小路上。 周家寨附近的山坡上,土地被一块一块的开垦成菜园,有人在那里种植着。稻田顺着溪边延伸。时而能听到山溪的水响,不断的有鸟雀在附近飞来飞去。 在路上,涛海赞美着落霞时山寨的景色,玉菡很不自然的走在他的后面,他们朝露出霞辉的山坳走去。玉菡像有人在窥视他们一般,害怕碰到收工晚归的人,涛海一路给她讲自己平常生活中的一些小事,说道有趣处,她呵呵地笑着,见玉菡不说话只是笑,他故意说道: “哎,和你走路要隔一段距离,我害怕了,”玉菡捂嘴笑道: “你走南闯北,还是杠枪的,怕什么?” “我怕你,看你这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发现附近埋伏的有人。噢,不,是捉小偷的” “谁是小偷?” “你呀,”玉菡捂嘴,忍住笑问道: “我?走阵路,我成了小偷?”他高声说道: “我走在你前面,像是你偷来的战利品。”玉菡被她说得满脸羞红,又仰头笑起,说: “好,我当一回小偷,偷你这头牛。”说后,偏过头去笑个不停。 “好呀,说我是牛,就是牛。这样我可以一辈子为你效劳,我喜欢地不得了,为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效劳,这样的幸运和福气,天底下只有我的命里才能得到。我幸福,我好幸福。”他大声地喊,羞地玉菡恨不得躲到一边去,站在路边不敢走。 这时,前面走来几个年青人,赶着犁,牵着牛,走在下坳的山道上。与他俩相撞。玉菡已羞得满脸通红,他俩让开,站在了路旁边。让下来的人先走,许涛海挨玉菡站着,她低着头,和走下来的人招呼道: “宋德辉,你们几个才收工。” “是的,小姐。”那个叫宋德辉的笑着在回答他。 许涛海对那个叫宋德辉的小伙子看去,他;二十出头,长得壮实,脸色微黑。一对浓眉,让他多了几分帅俊,大而厚的耳垂,在脸庞两边很是显眼。脸上的憨笑,看着就是一副老实相。看到这样的人,自然有亲近感。许涛海准备与他们打招呼,只见玉菡说: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夫。”许涛海马上自我介绍道: “我是许涛海,你们好!”,他们没有说话,热情地朝许涛海笑着。等他们走下坡,玉菡站着那儿说: “怎么样?我说准了吧?弄得人一点都不好意思。” “这样难道不好吗?”他说着牵起了玉菡的手上到了山坳上说:“玉菡,我还想碰到人,让附近周围山寨的人都知道我,认识我。让他们见到周玉菡的未婚夫长得还不错嘞。”玉菡听他这么一说,把头偏到一边,故意变起脸说: “原来你这人虚荣爱自夸。”许涛海偏头对她一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像没发生什么事似的说: “我心里高兴,说什么话都有。”玉菡被他这么一摸,没反应过来,摸着脸玉菡在看着他。他发现玉菡的脸,怎么变,都好看,他再挨近她,伸出手,在心里说:此时真想捧在手心里。想到玉菡会反感,他对自己的手看了看,却把玉菡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里说,“玉菡在周围田地、人家、云霞,这是人间极致之美,还有刚才那三位壮汉,赶犁、牵牛,再有我们这对恋人,一副人与春相会画面便展现开了。壮美的画面,欣赏它的人,见到了会舍不得离开。”玉菡见他这阵乐在其中,故意往一边说: “真难听,谈情说爱都是些什么啊?哪本书里都找不到这些词,是你在胡说八道。” 玉菡说完小跑下坡。涛海叫她小心些,快跑几步,到了玉菡身边,牵住了她,玩寨里走去。 路上坎,几只小鸟树上飞来跳去。涛海离开玉菡朝鸟儿蹑手蹑脚的走去,玉菡站着后面,看着他那样子,觉得很是好笑。涛海在招手示意玉菡过去,见她走来,牵她站近自己。涛海将手放在嘴边,捧成喇叭,轻声说: “鸟儿,我是许涛海,告诉你们,我身边的姑娘叫周玉菡,她是我的妻子。”后面这句话,他声音压地很低且有力。一边看着玉菡,羞得玉菡伸手去打他,涛海做着孩童调皮地样子朝他笑着,她手收回,捧着脸蛋自己笑翻了,说: “才见面几个时辰,像同了十年八年似的,说了这半天,嘴里只有一个字‘爱’。” “这,你不能怪我,有了你这么个人在我身边,心里头甜蜜蜜的。爱;没有时间和界限,因为是用心在爱。这些像望远镜,远的近的一目了然。所以,美的丑的善的恶的,这些看得清楚。你从降生人间那一天起,命里注定要做我的妻子,我与你只不过是见面迟早的问题。同他人在一起,我没有什么言谈,与你才见上一面,笨嘴笨舌的我,一下子滔滔万言了。在你面前,多讨你喜欢。”玉菡伸手要去打他,他跑开了。 涛海牵起她,一前一后往寨里走去。这阵,俩人不言不语,在快乐和欢喜里,静听内心里的对话。涛海扯一根路旁新长出来的草根,在手里摇摆着。玉菡瞧着,路坎下的溪流,大自然的柔和之美让人赏心悦目。她没有发现,涛海这阵在欣赏她,她时时在诱惑他的双眼,闻着草根的香味,目光却在瞟着她,想着如何逗她,于是说: “玉菡,你芳龄几何?” 玉菡噗呲地笑在那儿,她觉得涛海的问话有些傻里傻气的,说: “难道父亲没有告诉你,你喜欢看我有多大年纪就有多大年纪?” “真鬼,我要你自己说” “快十九了,坏蛋” “哈哈……”涛海开心的大笑道:“上我当了,你真纯,纯的像个小孩” “你耍花招,现在我不说不笑不理你。” “那你认识许涛海吗?” 他们刚走几步,涛海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玉菡忍不住要笑:真想不到他如此幽默风趣。于是,随随便便地说: “大概认识一点点,能讲会说的。他是一个大傻瓜。跑到这山窝窝里寻一位山里女子为伴,你说他傻不傻?”见涛海偏头去笑,玉菡故意生气道,“你最坏,总是兴致勃勃地说我,我又说不赢你,我回去了。”她说完跑走了。 “玉菡,”听到涛海的喊声,她停在那儿,一对大眼睛在望着他。涛海走近伸出双手,轻轻地抱她在怀里,玉菡靠着他的胸前,听他说: “别生气,菡,见到你我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快乐过。我现在一刻也不愿离开你,恨不得今晚你能陪伴在我身边。有了你在我边,我浪漫又活泼。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可是,我们快乐的背后是很快的分别。所以,我抛去了一切忧烦,珍惜这两三天的相聚。在你面前,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高兴,说你是个小孩,其实我欢喜的倒像个小孩。”说后他俩嘿嘿地笑了起来。 玉菡从他怀里抬起头,瞧着玉菡投来的目光,涛海继续说:“我们已定婚,可以说你已是我的人了。你想,我怎么舍得与你分开?想到今后你要为我吃苦受罪,我心里好痛!”说着抱紧了玉菡 “涛海!”玉菡抬头轻声地唤道。 “叫一个子‘海’”,涛海看着她说。 “叫许涛海时,我要你叫我涛海,现在喝了订婚酒,你要叫我一个字‘海’。”玉菡低着头说:“好难开口。”她见涛海在等她唤那一声“海”,这时他没看涛海,低着头唤了一声“海”。 “这是人间多有温情的叫唤,我许涛海,终于有人这样唤我了。” 许涛海抬头朝远处看去说。 周玉菡低着头,却羞得不敢看他。见涛海说后,对她看着,玉菡说:“我也有话要说,我也珍惜这样的相依相随,每一刻我都舍不得将它浪费掉,自从我父亲对我说起你,我时常在猜想,你的一天在干什么?心里念着你的名字,有时我对自己说,他在长沙那里,会打喷嚏吗?有一个没见面的山里女孩在念着他哩。”说到这里,他俩笑了起来。玉菡说:“在我看书时,书里出现战场厮杀的场面,我会想到你握枪的神彩;想呀想,想着第一回我们会在什么地方见面?想你笑的样子是怎样的?说话是什么声音,胡思乱想的什么都想到了。数不清在我心里久候了你多少个日夜。今天我们终于相见,终于听见你喊我的名字,曾经想梦一样的日子,今天到一切来了,终于见到了真正的你。”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涛海,涛海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说: “菡,感谢你,让我提前走进你的心里。世上还有谁有我这样的福气?走出你家大门时,你我走在这山道上,我心中在渴望;真想让你跟随我,今生今世不离开一天。这奢望也不高,对一个人来说完全做得到,可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乱世里,要让你受到连累,我怎么对得起你?” 许涛海说后,捧起玉菡的脸,见一行泪珠,从玉菡脸滑落,他的嘴贴近朝那泪吻去。 第16章 许涛海摘来杜鹃花 爱情生在春天里。许涛海起床,出门便朝楼梯那边走去。院内进出的人,在为早餐忙着。涛海走到这头,看着楼上的房间,看她是否开门了没有。 这时,玉菡已在走廊上梳头,她在编发辫。见到了涛海,亲昵地对他笑着,拿木梳朝他晃了晃。涛海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用过早餐,许涛海在那里坐立不安。周耀轩与杨炳江在桌边说着话,将他那样子看在了眼里。终于,见他俩说完了话,许涛海与坐在桌对面的周耀轩,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周耀轩准许了他。高兴地跑去了对面玉菡她们用餐的房间,岳母告诉他,玉菡去她房间了。屋内女人们个个笑着看他离开,女人们在周太太面前夸起了许涛海。 “咚、咚、咚”许涛海几步上了楼,在玉菡房门外轻声唤道:“玉菡,玉菡。” 屋内传出两个女人的笑声。接着玉菡和丫鬟走出,他们站在走廊上,相互看着笑了起来。涛海见到玉菡着一件白色印花夹衣,一对长辫垂在胸前。弯弯的柳叶眉下的那双眼睛,傻傻地看着他,令他十分地喜欢。这阵,丫鬟悄悄地下了楼,涛海说明来的原因。玉菡对涛海看着,知道了涛海来邀她去附近走走。想说什么又不开口。涛海等着她回答,看玉菡那样子,以为涛海在骗她似的。令涛海笑出了声,他说: “你不信,带你去问我岳父大人。” 不等玉菡开口,牵起玉菡跑下了楼,去了堂屋那里。 许涛海、周玉菡站在寨口,出寨的路上,羊儿在戏闹,牛迈着笨重的脚步走出了寨;艳阳照出了山岗的轮廓。坡上的地里有人在劳动了,许涛海牵起玉菡,走在了山路上。 眼前这条山道绕山盘回。这条路,被雨水冲刷地像打磨一般地光亮,够两个人挨着走。远看周家寨的早晨清爽、亮丽。寨上的孩童跑来了坡上玩耍。 许涛海一路说着对山村山野的感叹感受。见玉菡只顾听;只顾笑,难说上一两句的。涛海学起了羊叫,再又是一声牛叫。乐得玉菡大笑不止。她说: “看你西装革履的,人却滑里滑气,什么鬼主意都有。那牛羊见了你,都不敢叫了。坐在城里,怎么知道山里人对你们城里的向往?我看是山里的空气诱惑你,让你爽的如到了世外桃源。” “山村好,山村人单纯朴实;山村是人性的影子。心愿清静,是心要回归的地方。城市里的人欲望膨胀,所以,人想逃离它。”见玉菡在认真地看着他,涛海笑道,“只有山里才养得有仙女。你就是这山里养出的女仙,只有你,才能养我的心。”玉菡见他句句说出钻人心的话,故意迸出一句道: “你的话,会咬人。” “是的,真想把你含在我口里。”涛海望着他,见玉菡在瞟他,不敢正视他的眼神。她站在那儿说: “还有你的眼睛也很贪,偏看出这人是你的。”说后,她跑开了。涛海站在那里大声喊道: “是的,你说到我心里去了。” 说后,跑去玉菡身边,玉菡还在笑着,她说:“周家寨,三步两跑被你全走到了,给我讲讲长沙,我很想知道长沙城。” 涛海牵起她的手,给玉菡说起了在长沙城。走在山路上;转来转去,还是在山的怀抱里。山腰一块块的土地,是寨上人的菜园。对面坡上传来羊儿“绵绵”的叫声。涛海见玉菡跟在后面只顾听他说话,问道: “菡,怎么不说话? 我也想听你说周家寨。” “你的那些所见所闻,惊险稀奇。我想,我怎么遇见你这个浑身都是有故事的人?” “因为,我们相见了,这世界好像才真正对我们打开,心里欢喜又激动。”他转身看着玉菡有了主意道: “菡,我们在这条山路上比赛,我 敷你跑,我快步走,追上你,我打你十掌。追不上,你打我十掌。怎样?” “好!你不准跑,要是犯规,加罚十掌。” “你不准走,走了,罚你十掌。” 玉菡起跑。一路甩下笑声。涛海得意地自言自语道:傻姑娘,你中计了,哪有跑得起的? 山路弯弯曲曲,追了一段路,涛海不见了她。这时,他听见身后路坎下,玉菡在呵呵地笑着。原来,玉菡躲在坎下的草蓬里。涛海转回,玉菡站在草坪里朝他笑着。涛海走下草坪,见到这是一块天然生长的草坪。四周杂树围绕。玉菡担心他会捉到自己,很快在草坪上跑了起来。和涛海在草坪上打着转,这又让她笑得捧腹。在涛海要抓住她时,又跑上了前。手往旁边一甩,被刺树扎中,她“啊”地一声,捂着手蹲下。涛海走来,拿起她的手,见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立刻,涛海的嘴贴在了殷红的血痕上。 这下,玉菡傻傻地看着他,听着涛海的嘴在手背上吸吮,顿时,害羞又心慌。他低着头没有瞧见,涛海专心地在为她看着止血止痛。她仍在看着他,从内心里唤道: “海!海!”涛海听见她的唤声,惊喜地看着她。她的目光里,全是一片柔情。玉菡握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了他的怀里。涛海一把将她抱紧。 草长莺飞的风光里,春色浪漫着山坡,包围着这对心花怒放的人儿。玉菡的嘴贴在涛海的耳边,再唤一声;“海!” 许涛海狂喜地站起,抱起玉菡在草坪上旋转。清脆的笑声,朝沟壑阵阵远传。 玉菡笑地喘不过气来,央求道:“海,快放我下来,我笑不起了。” 涛海这才将她放在草坪上坐下。望着心爱的人儿,他满怀欢喜,快乐无边,说: “菡,这无尽的快乐和欢笑,是你给我的,认识了你,我才知道两人在一起地幸福。我该如何感谢你?我俩要是没有生在这个乱世该多好,和平的阳光照耀在每一处地方,可以享受幸福,享受生活地快乐。” “你怨恨这个战乱的年月,说到它,你的脸上消失了欢快,只有严肃和痛苦,像你体内的一根神经,发作起来,让你难受。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想它?” “因为我的身边来了你这个姑娘,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的选择。好,不说了,想它做什么?菡,我给你摘杜鹃花去。” 玉菡望着他离开,一只手撑着头,躺在草坪上,心里如盛蜜一般的甜,笑出的红韵还贴在脸颊上。四周群山环绕,覆盖起翠绿的新叶,天空湛蓝碧透。春忙的人在山腰和坡角劳作。玉菡望着春景,心已飞翔在春天里;春天,春天多么让人舒心畅悦!她发现涛海的到来让她像变了一个人,世界像变了一个世界。终于敢叫他一声“海”了。从前是从前的我;现在变成了会用心去爱一个人。并且在享受他的爱,他叫我“菡”;我叫他“海”,这全是心里才有的字眼。 柔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这阵子她沉浸在对未来无边的遐想中,侧身躺卧着,嘴角挂着笑容,轻轻地唤道:“海”。 许涛海抱一大抱杜鹃花走来,他看见了玉菡侧卧在草坪上,站在路上喃喃自语:可爱的人儿,躺在我眼前;起伏的身段娇媚万端,分明是碧蓝的天空里坠下的朵云。 他轻轻地走近,担心有轻微地声响,会把着这美丽化散。他俯下身,端详着她,不敢触摸,害怕他粗硕的手指会将这美弄出瑕疵。最后他十指合一朝天跪拜:感谢苍天赐这一位天仙般的人儿伴我今生今世。 杜鹃花摆在玉菡身边,他先插一朵在玉菡的发间,发觉再有饰物已是多余。他拿不定主意,伸手拿起摆在草坪上的发辫,只见玉菡眨闪起眼睫,见到他笑了。涛海,如痴如醉的眼神还在瞧着她。她低眉在笑,看见了身旁的杜鹃花,取来一枝,在涛海的嘴边摇了摇,轻声说道: “海,你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弄不清是怎么睡着的。你看见了我睡着的样子好羞人。”她朝涛海羞涩的笑了笑。 “你应该再睡一会儿,让我久看些。美从你身上展现给我的是无尽无止的,可是我又有几回能看见你睡在我身旁?这无尽的美,只有随时间的转动保留在你的身边,为我保存。这多让人遗憾,心痛”。玉菡站起说: “海,为什么你的心里要有这些遗憾?我不要分别,让别离远离我们吧,我舍不得离开你!” 他将玉菡牵起,再抱住她,望着泪眼连连的玉菡,涛海的心头满是难受,强迫的漏出笑容,爱怜地说道: “真蠢,我会离开你吗?”抹去她脸上的泪,将她抱紧在怀中。 第17章 许涛海催婚。 从山坡回到院内,涛海抛弃了世俗礼规,他要玉菡时时跟随在他的身边。餐桌子上,他不时地给坐在身边的玉菡夹菜,玉菡还不适应这种场合,在众人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见涛海对她这般体贴又不便阻止他,弄得她像客人似的害羞着。这些许、周两家的主人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都有了数,彼此乐融融的,他们的脸上更是一派轻松和欢乐,说着恭喜的话。 这会儿,许涛海和周玉菡在村边的小路上散步,涛海看着坡下的周家寨,进入暮色之中。他放眼眺望。 这两天来,玉菡发现这山野山村对涛海有无穷地吸引,总是看不够,看不尽,还感叹声声,让玉菡只觉得好笑。 站在山上,晚霞映照,涛海牵着玉菡,遐想他俩的未来。玉菡看着他的面庞,沉稳的样子,满是幸福的笑容。见他这阵不说话,玉菡问道: “海,我看你已经喜欢上这深山老寨了,是吗?” “是的。这大山静林,古老的山寨,幽寂恬静,有着它的新鲜感。让人好奇给人舒畅、安详地感觉,你长年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许过的平淡了。别人向往的那种原始的静谧,只有在深山老寨里才能找得到。每到春天,生活在山里的人,不也有一种新奇吗?” “每到这时节我想起山坡上的花儿要开了,我会背着母亲,带上李花,穿上自己喜爱的衣裳,到坡上来迎春赏花。抱着花回去,母亲总要训我一顿。”玉菡说后,两人相视而笑。 “我们身经战火的人,不希望人世间被刀光剑影遭踏”说后他深深地叹息一声,面对进入夜色的大山,他摇了摇头。 太阳的余辉在天边变成了霞,坡上的村民罢了手中的农活,肩上挑着祡担从他们身后走来。他俩让到一边,让村民从身边走过,涛海握住玉菡的手说:“菡,要是没有夜晚该多好!让我们每时每刻在一起。”她噗嗤一笑道: “那好,过一会儿月亮出来了,对它招呼一声,唤它叫太阳也出来,只照在我们两人的身边,这样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了。” “那我会成仙的。因为我的人,我的魂,现在都被你吸去了,我能再得到天的宠爱,我就是仙咯。”说后嘿嘿地笑道;“菡,认识了我,这两个晚上睡的香吗?” “你呢?我也想这样问你” “我在问你。” “不告诉你,说了你会笑我的。” 他嘿嘿地在笑,见玉菡在低着头,停下,涛海牵起她边走边说: “不告诉也好,今后无数个夜晚里,有我要思念的人儿了。想起你躺在茵茵地草地上,嫩叶当你的枕头,乌亮的发辫甩在上面,想想这里的山坡,每处都留下你我的足迹。最让我想念的是你,你这坏蛋,让我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你?倘若,我这颗心能挖出来,我现在会将它交给你,让你知道,今后的每一天是你在养活他。没有你,它会失去呼吸,我会在这世上作废”。 他站住,将双手搭在玉菡的肩上,认真地看着她。玉菡故作轻松地说: “看你,尽说让人惊讶的话,说得我感觉到心在乱跳乱跳的。”许涛海舒了口气,立刻面带微笑道: “好,依你,乖乖。” “那你要听我说,”涛海把手放下,点头看着她。玉菡低在头说,“这两个夜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得都是你。白天你对我说得话,到了晚上,大脑记得偏那么好,竟句句不漏地全翻了出来,陪我过夜。心里边,像嚼着有味的爱食,细细品尝。原来,心里有了这个人,是如此地甜蜜和幸福。脸上总是包不住的喜悦,哪有睡意。要逼迫自己才得入睡。”俩人嘿嘿地笑起。涛海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道: “我也是一样。第一个夜晚,因为你,我失眠了。你真正住在了我心里,这心有内容写文章了,都是些让我心花怒放的话。你的笑,你的温柔;你的容貌,倾倒了我。你的性格,你的纯真;你的才智,让我佩服。我想,明明我俩是天生的一对,为什么今天才让我相见相识?多可惜从前流走的时光里,为什么没有你我在一起?” “海,这两天,你将从前时光里遗漏的一切让我拥有和满足了。”说着,她依偎在涛海的怀里道;“海,我好幸福,真的很幸福。” 他们拥抱在一起,明月已躲在林里,夜风吹动起树叶悉悉作响,这时他们的影子与大自然,已成一体。 “该回去了,我父母会责怪我的。” “嗯,嗯”涛海应着,回去的路已模糊不清,涛海对玉菡说:“来我被你。” “好羞人的,不要。” 许涛海哪顾那许多, 他蹲下,翻过手,背起玉菡往寨中走去。 玉菡靠在涛海的背上,捏着他的耳朵,说; “海,太阳累了一天懒得出来了,月亮,它会笑起人的。” “它躲在树林里,没看见。” “这两天都是吃喝我屋的,也应该让你卖卖力气。” “好的,我愿意。”他俩一路说着,走去了到寨里。 周家坪场外的边门,红灯笼的光映到俩人的脸上,周玉菡朝涛海莞尔一笑跑进了院门。涛海跟着她走进,看到玉菡上了楼梯他才转回。 许涛海来到了客房,见到父亲和岳父在下棋,许显兴说:“不见路了才回来,不要让你岳父生气。” “哎,亲家,别这么说。涛海有他的难处,只有明日一天了,年青人嘛,要理解他们。再说,现在是他们的天下,有什么好责备的?” “谢谢岳父的豁达,我要感谢岳父岳母的成全,要感谢老天让我认识了玉菡。这两天是我过的最快乐、幸福的日子。爹,岳父,我和玉菡的婚期定下了吗?” “涛海,你这么急,你可要体谅你岳父岳母,他们只有玉菡一个女儿,院内还能闻到订婚的鞭炮味,你现在又来提结婚了?” “岳父对不起,我冒失了” “涛海,明天我答应你,等下我同你岳母商量再定。”说完许显兴与周耀轩笑了起来。他俩继续下棋,涛海在一旁观看。 玉菡的闺房里,马灯光闪耀着火苗,她坐在书桌边,双手拿着书,没翻看。眼睛望着窗外,甜甜地笑着。传来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她仍不愿意放弃,心间一幕幕的回想。 “玉菡,睡了吗?” 周太太走进了房间,坐在了玉菡的床边,从背后看着女儿,她用手摸了摸发烫的脸,又像在遮掩着羞涩道;“娘。”她唤一声,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看你高兴的,娘这两天也为你高兴。这两天来,你和许二少爷形影不离,想与你说句话,也找不到你的影子。” “娘,你看许涛海如何?” “外表是没有什么谈的,内心,我想也是一位很不错的人。” “娘”,玉菡唤道,走去床边靠在了母亲身上。看到女儿满脸欢喜的样子,知道她心里,对许涛海这桩婚事是非常满意的。这两天来,做母亲的都看在了眼里,哪有不清楚的。而她却暗中流泪,她知道定了婚,女儿离开娘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哪舍得女儿从娘身边离开?她捧着女儿的手说:“玉菡,涛海看上去是个有涵养的人,脾气温和,彬彬有礼的。娘希望你嫁的是一个疼爱你的人,随他到天南地北,做娘的也都放心。做女人的都是一个命,有的在婚前不愁吃穿,结婚后不一定过的好。像你这样身份的姑娘,今后出嫁的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但是,如果遇上的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少爷,同样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是个出生贫寒的人,遇上了你爹,日子也过的富足、舒适。涛海正中你意,可是,正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你们认识了。娘的心里还是替你担心,你现在的心里甜的像桶蜜,有许多事,你是想不到的,娘也不便说什么。你现在是一门心事只有他,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你的,一切看你两的缘分了。” “娘,你放心,女儿看中的也是合我心意的人儿,你一生老老实实做人,从不与人计较什么,待家里的佣人也一样。如今,女儿能遇到一位称心如意的人做你的女婿,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跟他一辈子的。 “做女人的应该这样想。” “女儿会做到的,女儿也会想你一样待好身边每一位人。” “走,陪娘下楼去。许二少爷他们都还没睡,楼下准备了夜宵,快出闺的人了,应该去应酬应酬。”玉菡高兴的与母亲走下了楼。 第18章 山坡踏青两依依 早上,许涛海和玉菡走出了院门。周玉菡身穿一件浅红色印花春服,涛海对她看了看,乐在了心里。 明天涛海要离开了,他俩非常珍惜最后一天的相聚,欢乐的言笑间,常有分别的痛苦,但彼此都不说出来,埋在心里。 他俩牵手去山坡上踏青,漫步山间小路,玉菡的一颦一笑都留在了涛海的心里,山野的风,荡起他们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许涛海是有话说,见玉菡兴致勃勃的,又不想打扰她,在心里问着自己,回常古城了,她怎么办? 有着这样的心思,牵着她走在山路上,不时回头对玉菡看着,他说: “菡,今天的心情比以往不同,今晚一夜之间,从此以后,我们要在别离的日子里,度过漫长的日夜了。” “我不怕,只要你想到我,我想着你,相聚很快又要回到我们身边来的。” “思念是离别的果实,将在分别的日子里,让你我无尽的品尝。” “但它是甜蜜的。从此以后,在我的心里,至始至终有着你这个人。我会在思念里长大,在思念中也会有你这样的成熟、稳重。”玉菡说着,嘻嘻地对他笑去。她不明白正是她这样的天真、单纯,让涛海愈加疼爱她。涛海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只差掉下泪来。 “为什么要这样子看我,我说了这些,你不要笑我,它都是真的。”玉菡说着,将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他。 “菡,我知道,我懂。现在我内心里,对你歉疚的让我难受。见到我后,你心里,你是不在乎我的富贵和贫穷,你只在乎我这个人。但是,相思相守却不能实现,我们只有憧憬它。像我们生活里的梦,充满迷茫和期待。然而,这日子,人人都能垂手可得,而我俩却要遭受许多的煎熬和等待。这对你太不公平了,见你纯真的言笑,我难受,害你为我思,为我想,为我痛苦。” 玉菡看着涛海说:“海,只剩这一天了;这一天你还陪伴着我,让我们快乐的在一起度过,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好吗?” 玉菡将一只手,摆在了涛海牵着她的手背上说:“我不愿看到你愁眉紧锁,我要你欢欢喜喜的,你有欢喜,才有我的欢喜。” “乖;聪明的人儿,你最会开导我了。好,我答应你,我们欢欢喜喜地度过这一天。” 他将玉菡拥在怀里,嘴贴在了玉菡丰润的唇上。玉菡掀开他,几蹦几跳的跑到前面去了。一对长辫在她浅红色的衣上甩动,对他回头一笑。涛海还站在原地,脸上扬起了笑容,看着她她跑上了坡,在朝涛海招手。涛海望着她,在心里说:亲爱的,有了我,就是分别你也感到知足。得到你这样的人儿,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怎么不疼恨别离。你不知道,别离对于我们将是怎么样的煎熬啊? 周玉菡见他还痴在那里,大声的唤道:“涛海,快跟上!”涛海朝她跑去,她转身往前再跑, 涛海很快追上了她。玉菡笑的更欢了,涛海一把将她抓住,她索性倒在了涛海的怀里,气喘吁吁的望着他,绯红的脸蛋满是笑容。看得涛海舍不得她从自己怀里离开。 玉菡拿起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摆在他的手心,用力从他怀中站起。于是,俩人牵手在坡上走着,这阵都沉默着,要么玉菡去推他一下。涛海伸手牵她站在自己前面,涛海拿手去推她,涛海说: “想不到你也很顽皮。” “你那脚长得比谁都长,我跑的气都喘不过来,你几步上前不费力的追上了我。” 这时,许涛海内心欢喜的不得了,想整她一下,想着是提她的耳朵?扭她的脸蛋?那都舍不得,怕捏疼她。发现她的鼻梁直得像笔,与她的脸蛋配合的恰到好处。 他有了主意,趁玉菡不主意,朝她鼻尖捏去。玉菡不停的求饶道: “你这个坏蛋,为什么捏我的鼻子,快放手。” “叫一声‘海’我就放你”玉菡一听哈哈笑起。只得顺着他叫道: “海,快放我。”涛海放了她。自己却笑弯了腰。 玉菡边摸着鼻子,还在骂他坏蛋。捏得她鼻子发酸,流出了眼泪。玉菡蹲下,用手去揩,涛海握住她的手,坐在了草地上,让玉菡靠在他的怀里,低头朝那泪吻去,说: “我不喜欢看见你脸上有泪痕,即使有泪,那也是幸福和快乐的泪。你这脸跟你人一样,是我最心爱的。”他眯起一只眼睛朝他笑着,惹得玉菡也眯起眼睛对他笑起。 第19章 周玉菡山坳送别 第二天,周家在准备早餐,许家的人要回常古城。许涛海没看见玉菡出现在院子里,他走去楼梯旁,抬头对楼上望着,丫头李花瞧见了他。对他说: “我家小姐在房里哭,不肯下楼。” 许涛海上楼去了玉菡的房间,见她坐在书桌边,许涛海将双手摆在她的肩上,在劝着她。玉菡流着泪不说话,李花上了楼,催他俩去用早餐。 周玉菡哭红了眼,涛海不停地安慰她,在哄她。涛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为她揩去眼泪。他这阵心里比谁都难受,将她抱在了怀里,他将头抬起,不敢正视玉菡。听着她的抽泣,听着她一句句的嘱咐,全都是玉菡的内心话。此时,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顾嗯嗯的应着。 楼下,有人在催他:“许二少爷,动身了。”他应了声。决定要走了,唤玉菡站起,再次将玉菡抱在怀里,将她的脸吻了个遍,然后说: “菡,我们很快会见面的,阴历八月间,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很快的又要在一起了。菡,站在楼上送我吧。” “不,我要送你到寨坳上去。” “不行,我不愿见到你一人孤孤单单的站在那里。” “海,让我去吧,只要能在你身边多一分钟,我都是快乐的,我都不愿放弃。”于是,他俩下了楼,涛海见院子里的人在往寨口走去,他与玉菡来到了寨口。寨边站了一些人,有寨上的和周家的,牵马的也出寨了。大家见到涛海和玉菡牵手走来,所有的目光都朝向他俩。涛海仍牵着玉菡站到了周耀轩身边,和周家的人告别。玉菡对父亲说要送涛海一程,周耀轩点头答应,吩咐李花同玉菡同去。 周玉菡与涛海出现在了寨坳上,许涛海深情的望着周家寨道;“难忘的山寨我还要与你见面的。” 许涛海双手握住了玉菡的手,疼爱的眼神里闪耀着笑容,对她说:“我很快要回来的,不要因我牵上相思。开开心心地过你这几个月女儿家的日子,告诉你,你是我最心爱的,可要替我好好的爱护自己。”说着双手捧起了玉菡的脸,从她眼里滑落的泪浸湿了他的手掌。她仍强迫自己用笑容望着他,见到玉菡这样,他的心里也在流泪。他见玉菡抬起头,他的笑容又灿烂了,玉菡说: “到了八月间,你可要尽早些回周家寨。” “知道,我的心比你还急。”玉菡流泪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开朗的人是藏不住笑的。现在不许哭,再也不许哭了。再哭我可要捏你可爱的鼻子了。”玉菡听他这么一说,呵呵地笑出了声。温柔地望着她,擦去了她笑容间的泪痕道:“回去吧,我看你进了寨,我再下坳。” 周玉菡依了他,退了几步,深情地望着他。涛海实在不忍心见她那样,走去几步,将她拥在怀里,抱了抱,微笑着看她走下坡,朝她挥着手。 二十,许涛海离开常古城。回到了常古城,涛海匆匆见过母亲后,他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在书桌边,铺开纸给玉菡写信。停笔再看过一遍,双手抱在脑后,默默自语:玉菡,天各一方,这种日子在折磨人。你那样美好的姑娘跟了我,多委屈你! 他来到堂屋,母亲和妹妹正在听父亲告诉她们周家寨的事。他将写给玉菡的信,递给了父亲。许显兴接过,内心里掂量着这封信,清楚儿子心中负担得太重了。然后,对儿子说: “涛海,你与玉菡的婚事,爹八月间给你办了,一切爹都会为你筹备好。到外面少替家里操心,知道吗?” “知道了爹。”涛海应着,再对坐在旁边的母亲说:“娘,今后玉菡家里的人,到家里来你们要替我好好的招待。” “会的,会的。爹最不希望你操这些心了。仕途上要多发展自己,到外面给祖先争分荣光,你的什么事,爹都会为你办到,办好。” “听你们说话的意思,是在道别”许太太有些责怪道。 “爹、娘、妹妹,我是要准备出发了。”我的时间不允许我在耽误了,准备即刻出门。 “啊!”他们面面相觑。 一行人朝城边的南门口走去,许显兴摇着圆肥的身架,边走边与涛海说着话,他左手边的女儿,许新颜说: “哥,到了长沙不要忘了,给周小姐写信,你是大意惯的。” “新颜,要体谅你哥,公务繁杂,能顾得了许多?再说认了亲,玉菡也是许家的人了。”再嘱咐儿子道:“怎么做,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要把身体给累垮了,知道吗?” “涛海,你娘的话时多余的。没有时间回家,多寄些信回家,不要疏远了周小姐。” 他们哪里知道,涛海此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亲人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分别时,玉菡挂有泪珠的脸,那哭红的眼睛,是多么渴望能与自己一起回城!现在将她丢在深山老寨里,他心里肯定着,那可怜的人儿,一定还在为我流泪。 “涛海,到了八月间,一定要回来与玉菡完婚。”父亲的嘱咐,让他从乱遭遭的思绪中清醒。 站在南门口桥头,涛海与亲人道别。接过家仆手中的缰绳,望着为他送行的亲人,跃马前去。 第20章 李雪春茶园遇彭亮 春天;常古城,到处都能闻到茶香。这时候城外的山坡上热闹了,老老少少都去抢收春茶。附近村寨的人,来常古城里打短工,他们采茶挣钱。 清早,杨家的家佣仆人走出院门,去了茶园。杨湘琴看着雪春在准备茶篓,她手里拿本书,在胡乱翻动着,想与雪春同去采茶,又怕祖母不答应。翘着嘴,不耐烦地站在祖母的房门外。雪春见她心像猫爪似的,甩动着手里的茶篓对她说: “湘琴姐,我们买的茶篓终于有用场了,瞧,摆在腰间,走起路来多好看。”茶篓,在雪春腰间,像挂了个时尚小包。在湘琴面前炫耀一番,见雪春准备出门,湘琴马上唤道: “雪春、雪春。”雪春知道她要去,站到坪场上等她。湘琴走进祖母房里,故意喊道: “雪春给我拿茶篓,到碾坊外等我。”银杏在给祖母梳头,听到二小姐的话,忍不住地笑着。祖母偏过头来问道: “要去茶园?” “婆婆,”湘琴唤一声,再嘿嘿地一声说:“茶叶发的旺,请帮工还忙不过来。我来给你说一声,今天去抢收春茶。”然后,有意对银杏说:“银杏,等下你也去,还有雪春我们等你。”说后,悄悄笑起。婆婆坐在椅子上,拿手抹了抹脸说: “你是杨家的千金,怎能到地里去乱跑?” “好婆婆,我都十七八岁了,这几天城里人,有一半都去茶园了。有几个到家里的?再说是我这双脚,想走出院门,要走远些嘛。”祖母银杏被她的话惹笑了。 她随即眼睛一亮,蹲在祖母身边说:“你当然不想我长大,因为我长一岁,婆婆老一岁。”祖母停住手对她看了一眼,脸上还留着笑容,湘琴继续说:“今天我到茶园边,给你摘一大抱花来,让婆婆坐在花蓬里,吸花的灵气,好让婆婆年轻再年轻。” “你那些花言巧语迷惑不了我,那好事还轮得到我?到时,你已成花仙子了。”祖母呵呵的笑开了。 湘琴应和着,边笑边看祖母的脸色。趁她高兴时,赶快跑出了门,走出门说: “银杏我到碾坊外等你。”便听到房间里传来阵阵的笑声。 湘琴跑上楼,换上一套便服,又咚咚地跑下楼,一边挥动着手里的茶篓,走出了院门。见到了雪春,湘琴蹦跳起来,旋转着手里的茶篓。见银杏出了院门,她们过跳岩,去了河对面的茶园。 路上,她们有说有笑,在院内生活惯了,走出墙院真是别有一番情趣,湘琴张开双臂迎着晨风,茶篓在她的手臂下晃动着。说: “哎,雪春、银杏,我感觉这空气跟院内呼吸的不一样,这空气里带有花叶的气味,和晨雾弥漫时留下的井水水般的甘甜味,清晨多爽!”银杏说: “你只要离开婆婆,谁都会说你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人。没有婆婆管着,你会比大小姐跑的更远。可能要去留洋了。不要像今天这样,有点机会便逃了出来。”雪春只顾听,只顾笑,她没有搭话。 走上茶坡,见到周围的茶园里都有了人。他们的目光同时朝对面的山峰望去,在那如屏障一般的山的边缘,红日从峰背露出了半个头,便火红了天边。红彤彤的光辉与铁青色的山峦浑然一体。湘琴惊呼道:“快看大自然的天然杰作,多美的一副画!坐在大院内哪能见到如此壮观绚丽的画面。这景色要是能拿下来,送给婆婆观赏,她一定会惊叹不已。” “婆婆年轻时,没有见到过?”,银杏问道。 “也许她见到过,恐怖没有我见到的这般绝美。再说,婆婆是世代书香门第的千金,传统意识的忠实扞卫者,哪敢出门?整天都之乎者也;《唐诗》、《诗词》。你们看;霞,多美的朝霞!给人的美感是如此地新奇。看到它让人充满朝气。你笑什么呀,雪春,难道不是吗?” 雪春走到后面,她从大山里长大的,湘琴对霞的感叹,她不由得笑起,说: “我是在笑你走在没有墙的外面,像只鸟儿,见到什么都觉得有趣。我真弄不明白,穷人要想过上你们富人家的日子,梦都梦不到。别的大户人家的千金,也想过有你这般自由吗?” “不清楚别人怎么想的,像我这样大的姑娘,有的定婚、有的嫁人了。也许,她们没有我这样的福气,不要说这样美丽的风景,她们难得见,能有我这点点自由,也是梦想了。” 说后,她伸出手去迎吹来的晨风道:“好清爽的风!你们看,太阳离我们很近,要去摘却摘不到它。”银杏惊讶的说: “你心好大,太阳都想摘。”雪春跟着说: “我娘说过,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要是太阳真被你摘到,那天底下的人都会找到杨家,问你要太阳,看你怎么办。”接着,她们哈哈大笑,银杏说: “你爱山、爱水还爱太阳,那王少爷是你爱的什么?” 银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后,便朝茶园里跑去,湘琴甩动着茶篓,往后面在追。雪春站在路边笑个不停。 茶园的人,见湘琴也来采茶,露出欢喜的笑容。曹姨和几个打短工的妇人与她打起了招呼。便有采茶的妇人看见湘琴漂亮活泼,唤着去到她那里,说她那儿茶发的旺,要与她同采,不为别的,只为多看她几眼。有的走近湘琴身旁,对她那脸蛋瞧了见眼。湘琴友好的与她们答着话,也高兴在心里。 这阵她与雪春同采一篼茶,湘琴采茶的动作太慢又斯文,旁边的银杏见了,只觉得好笑,说: “你手,哪有什么力气,看你,都要被茶树扯倒了。” 曹姨在一旁采着,听到银杏的话边说边笑,走过来,拿起湘琴的手,啧啧地说:“二小姐,你的手这般白嫩,用出来多可惜,不用你采,快去玩,有我们做。” “谢谢,曹姨,你看我采茶还赶不上雪春,要是能与你们一样,采的快,那我才满意。” “二小姐,怎能那样说?富贵不由人,二小姐生来是千金小姐的命,是二小姐命好呀。” “我想还是我姐命好,哪像我整天关在院子里,还要雪春和你们前呼后拥的,我非常羡慕我姐,自由自在的在长沙念书,同是一母所生,命运却各是各的。” “在常古城杨家的名气大着嘞,可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却很少有人上门说媒,是不是惹不起你?唉!其实二小姐最随和善良,我猜他们想娶你又不敢,反而把二小姐给耽搁了,真让人替你着急。” 湘琴听后,噗嗤一笑道:“曹姨,谢谢你,有你们这些好人在身边我好快乐的,我还没想那么远哩。” “湘琴姐,快来。我这里茶发得好旺,快来采。” 杨湘琴和曹姨招呼一声,她去了雪春那里。瞧着着茶面上长出的新芽,她弯下腰,一只手抚摸着这层嫩油油的叶芽,像欣赏手里的翠玉一样,惊讶又喜爱。说: “好旺的茶叶!发得这般好,这茶采起来多有心思。我呆笨的手,也采得快了起来。” 李雪春笑吟吟地应着,眼睛集中在茶面上。采茶的手更快了,发出“哒哒”地声响。湘琴听到雪春的采茶声,不由地停住了,朝她手打了一下道: “你当城里媳妇当定了,第一回出手采得这么快。种茶的, 正要你这样的采茶手。嫁到那些有茶园的人家,少要请帮工。告诉你雪春,王绍潇;王少爷家的茶园也不少,那边还有几块茶园是他家的。” “你说什么呀?”雪春抬头来打湘琴时,她已跑开了。 雪春不放她,去追。湘琴跑去茶园边梨树那里,梨树开满了花,她攀下一枝,在那儿挑衅雪春。见雪春跑来,湘琴转去另一蔸梨树,随着丢下一串笑声。雪春听到那笑声,甜美着她的心境,见湘琴在这几蔸梨树转了一圈,手在花瓣上抚摸着,再将脸亲了上去,花瓣便贴在了她绯红的脸上。双眼微闭,吸着花的芬芳香。再睁开眼,伸出双手;来接飘落的花瓣。雪春在一旁看得发呆,同时惊讶着此时地此情此景。她说: “湘琴姐,梨花被你喜欢得快要害羞了。” “梨花,吸引我,让我心都快要熔化了,这一朵一朵的;又白又纯,多讨人喜爱!” 见她这阵忘情地与花嬉闹。雪春说: “二小姐,你这么喜爱花;追花,迎花,亲花,闻花,等下花朵和你混熟了,不让你离开,你要被花迷的。那边坎下有杜鹃花,等采完茶,我去摘,你和梨花作伴算了。”雪春采着茶在说。 “哪有杜鹃花?走,带我去摘。” 雪春要采茶,舍不得放手。湘琴把她手牵起道: “走,摘杜鹃花去。” 湘琴唤一声银杏,见她应着,人又不走,手又忙着采茶。 出了茶园,在路坎下,她们见到了杜鹃花开在坎边。坎有些陡,得小心下去才摘得到。湘琴见了欢喜起来,说: “杜鹃花开的多鲜艳!”说后,要去摘。雪春制止道: “不要你去摘,你是杨家二小姐,要是刺扎着哪儿;摔着了,今后,休想再出杨家大院的门。” “你那语气,好像婆婆说的。”她俩嘿嘿笑着,湘琴再说,”看不出关键时刻,你还是有心眼的。我大你一岁,我怎么没想那么多?” “你生来是不要想事、操心的人。”雪春说着慢慢下到了坎下。 “给曹姨一个口气。得了这些天生的福份,摘一朵花都没有你这么随便,这福份有什么好?都是有生命的人,你不畏险恶,我的生命难道那么脆弱吗?唉!说多少回都没有用,不说了。哎,雪春注意些,不要弄坏了花朵,不要弄伤了花蕾,我要拿这些当礼物送给婆婆。” “你这样惜花、爱花,怪不得你给花儿一样漂亮。你看,这枝多好看!”雪春蹲在杜鹃花旁,她偏过来,拿一枝让湘琴瞧。湘琴见了激动地说: “哎呀,你莫惹我,快摘,都摘上来。”雪春摘了两枝,便蹲在花树边,欣赏起这些花来。整个脸被映得红扑扑的,一对发辫垂在上面,在那儿左瞧右看,还不时朝湘琴看去,又忍不住笑起。湘琴见她那样子笑道: “我看你不是在惹我,你是在画自己,你用花枝将自己画得很美,更漂亮了。” “你说什么美的、亮的;常古城里你是最美的,丫鬟能与小姐比?你读了那许多的书,我怎么说得过你?” “读了许多书人的丫鬟,也是不好惹的。” 李雪春听她怎么一说,直起了腰,朝她笑来。手里握着一大把杜鹃花,她要上坎,又要护着花。这阵才发现没有下坎时那么容易了。湘琴在上面拉她,试了几下,没拉着,俩人蹲在那儿,笑个不停。坎是些碎石夹泥,滑的雪春爬不上来。湘琴听到路上有人走来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急了喊道: “哎,上坡的人,快来帮个忙。” 很快,从路上跑来了两个人;各人手里拿个茶篓。湘琴见到不是别人,正是王绍潇和彭裁缝。湘琴懵懵地说: “怎么是你们?彭裁缝。” 坎下,雪春听见来者是王绍潇和彭裁缝,马上心慌起来,她说: “湘琴姐,我能上来,不要人帮忙。”湘琴不理她,问道: “彭裁缝,你不开店,跑到茶园来干什么?”彭裁缝将头朝一边笑去,王绍潇说: “二小姐,是我喊彭裁缝帮忙来抢收春茶,我可是彭裁缝店里的常客,你二小姐来茶园那才稀罕。是吗?彭亮。”那彭裁缝依然笑着不做声。王绍潇再说:“现在全城在抢收春茶,生意卖买都放下了。我娘说,帮工都请不到,采茶的,有的采得多,我娘怕闷红根,叫我来收茶叶。我喊彭亮帮忙一起来收。你说,我俩玩得这么好,他能不来吗?莫说了,你那小妹还在坎下。” 于是,湘琴对坎下的雪春唤道:“哎,雪春我让彭裁缝拉你上来。” “不要。湘琴姐,你拉我。我能上来,来,拉我。” 在雪春来伸手的瞬间,忽地,彭裁缝站在了坎边,把雪春拉上了坎。雪春也没有说声“谢谢”人已跑去了茶园里。 剩下三人笑着朝她望去,王绍潇见她俩的茶篓,还摆在他的脚边,王绍箫将两个茶篓拿起,对其中一个茶篓看着说: “这采得少的,应该是你的。”他见到湘琴茶篓里的茶才铺到篓底,见雪春的已采得了半篓。他微笑着将茶篓递给湘琴,她接过说:“只要努力,都是不错的。你看,我这双手能采到茶了。”他们三人同时笑起,王绍箫更是佩服地点了点头,说: “你们买茶篓,还真来采茶。当初我和张少爷还觉得迷糊,买东西买到茶篓来了。很难想到,二小姐还真有采茶的兴趣。我来茶园不知多少回了,今年见到你杨二小姐进茶园了。”湘琴将茶篓往肩上一挎道: “现在,我有雪春作伴了,今后每年我都会来。彭裁缝哪天到你裁缝店来做两套到茶园穿的便服。”彭裁缝赶忙说: “二小姐,你来送布,我先给你赶做。” 湘琴应着,接过王绍递来的茶篓,与他俩招呼一声,跑去了茶园。 王绍潇朝茶园看去道: “彭亮,杨家的丫鬟都长得那么好看。”彭裁缝从脚边拾起一片花瓣道: “姑娘家喜欢花,美的、艳的都围着她们。我们男的见了女人,哪有不喜欢的?”说后,他俩笑起。彭裁缝继续说:“王少爷,你说丫鬟漂亮,叫你娘去杨家说媒。” 王绍潇叹息一声道:“我娘,她,她看不起丫鬟。哎,彭亮,那丫鬟叫什么?”,彭裁缝说:“雪春”。 “对,对,雪春,雪春。我想去试试。” “去年腊月,他们赶场到我店上。现在我才知道,那天赶场走在最后的那个叫雪春。她没有进我店,张少爷他们都进到了店里,她站在外面看来看去,像在找谁。” “你如何记得这么清楚?” “常古城的花,到了我店上,我心里好高兴的。” “那天,我也和张宏源一起陪他们去买茶篓,不相信她们买茶篓,真会来茶园。” “那些太太到我店上缝衣,都说常古城的杨家很不一般。听说,丫鬟常穿和小姐一样的衣服,主仆不分。” “唉!我娘,她做不到这些。”他俩边说边走上茶坡。 杨湘琴来到了雪春身边,把茶篓递给她。雪春将手里的茶叶丢进茶篓里,问道: “他们怎么会到茶园来了?” “王少爷和彭亮来茶园收茶。”雪春将手里的杜鹃花递给湘琴说:“真巧,怎么刚好碰见他们?” “以前,我说过王绍潇和你,是不是有灵感,他来找你了。” “哎呀,你说什么呀,尽胡说,要找我的人也不是他。” “那是谁?那个彭裁缝,我看也不错,一表人才的;他,也不是大户人家。” 雪春故意把话岔开道: “我俩去银杏那里吧,看她采的很认真的。”湘琴悄悄一笑道: “你这瓜子脸,让人百看不厌,难道你不觉得吗?” “你也一样。只是你这朵花是常古城人眼里的花,那些少爷们心里的仙。哪天你被他们哪个相中了,我只有去流浪。”这会儿,湘琴很是惊讶地看着雪春道: “雪春,你很会说话,我要另眼相看你了。怎么不说,你会在我之前被他牵走?没人陪我了,那我会和人打架,我要抢你。”这下,她俩都笑得蹲在了茶树边。过一阵,湘琴说:“可惜,你这样聪明伶俐,却很命苦。而我生长在富贵人家,对富贵的日子感到厌倦,在这贫富悬殊的世界里,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理想的呢?等我姐放假回家,我一定要问她这个问题。我也不明白像王少爷他们,走到哪里一副阔气的尊荣,也许他们认为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可我,却不喜欢那样,也难怪我与他们无缘了。我爹知道我这脾气,不干涉我的生活。雪春,我有这样好的父亲,我多幸福。回到家里这杜鹃花第一个献给我的父亲,让他高兴高兴。”说后,她将杜鹃花高高地举起。 在湘琴这阵笑声里,雪春想起刚才回答湘琴的那句话:我要找得人也不是他。 这句话,她想到了吕德虎,心里很想德虎哥他们来常古城赶一回场,难道一回都没来过吗?还是来了常古城不方便来来杨家?德虎哥,好想见到你们,雪春在心里唤着,朝丫窝山方向望去。 回到家,进了院门,湘琴见父亲在赏花、护花。她与雪春相视而笑,唤道:“爹!”随即跑到杨炳江身旁道:“今天到茶园里摘了一把杜鹃花,这花挺好看的,我送给你。” “好,好。琴儿,怎么想到去茶园?你呀,肯定是见到雪春去采茶,心慌没伴了,是不是?手扎到哪里了没有?”湘琴,伸出双手,杨炳江瞧见湘琴手指被茶汁染黑了些。他笑了,湘琴说: “爹,坡上太好玩了,红彤彤的太阳从山背后伸出个头,好像在喊;‘早上好,杨湘琴’,有力的喊声把天都震红了一边。”杨炳江听后哈哈大笑,湘琴又说道:“到茶园的我已想好了,这杜鹃花我第一个送给你,祝爹爹快乐!” 杨炳江呵呵地笑着,将花握在手中道:“这花开得很讨人喜爱,颜色红的热烈,最能代表我女儿的心意了。” 于是湘琴留下几枝在花坛边,将手里的这几送给祖母。于是,跑去了祖母的房间喊道:“婆婆,你在哪儿?” “这院里院外只有你天天像过年似的,到处听见你在喊啊唤的。”祖母由银杏扶着从茶屋走来,湘琴跑到了她的身边,吩咐银杏给祖母房间里的花瓶插上花。 “婆婆,茶园里可好玩的;山势尽显春色,鸟雀鸣唤。茶园里,茶树面上,叶芽摇翠,嫩得粘手。采茶的人往来其间,还有蓝天、白云、阳光、还有花……”说道这里,她跑到祖母房间搬来椅子,让祖母坐在花坛边,将放在花坛边的杜鹃花朝祖母扬了扬,走去蹲在祖母身边让她欣赏。接上刚才的话说:“走在茶园的坡上,那些眼前的风光,如一副画,似一首诗。在春风里柔荡,同时,领会了你让我背诵的古诗,在诗里,古人对山河的赞美之情,是发自心声的。” “我知道,在玩这方面你最会发挥你的才能。”祖母摸着花瓣说:“那是你想甜我的嘴;在哄我,让我继续支持你为所欲为。你要是男儿,同样是个败家子,只知玩不求上进,我看你生是女儿相,是个男儿命。” 湘琴噗嗤一笑,猜到祖母是不会理会自己这一套的。她说: “婆婆,你老是这样教训我,我觉得我今天很有收获,你看你现在欣赏着花,与往常的心情都不同了,比往常年轻了许多。一定会让你想起从前的时光。想着,还是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婆婆跟我一样,溜出大门,跑到山坡上,摘一大把山花回到家里,闻着扑鼻的花香。这时,满腹诗词在你聪明的大脑里串动,拿起笔写出一首首诗,有一天我爷爷到你家里来做客,看到了你写的诗,于是喜欢上了你,后来你嫁给了我爷爷。爷爷有了我爹,我爹又有了我,我生下来是要让自己不守陈规教律,专来找婆婆茬的。是不是这样的,婆婆?”在她说话时,婆婆已笑的合不拢嘴,祖母双手拍在膝上,更是仰头大笑。 “我的乖孙女,说这些不在行的,你最有嘴才。”说完,祖母又扯长了笑声,杨炳江从茶屋走来,祖母说: “炳江,你养个报春鸟满屋飞,我会因她而返老还童了。”杨炳江已是笑呵呵的与母亲搭着话。湘琴跑出,“咚咚”地跑上了楼。 第21章 生意客杨家收茶 收了春茶,各地商贩纷纷出现在常古城的街巷里。他们来收常古城的绿茶,走家串户,与主人讨价还价。 逢场这天,三位中年生意客走进了杨家院内,从他们的衣着和走路的气质,便知道是外地来的生意客,这三人;不肥不瘦,都是中年人,穿着春秋长袍,手提着黑色皮包,头梳理的油亮。那笑容像是他们的本钱,逢人都是一个笑。 祖母迎他们进了堂屋,唤银杏为客人沏了茶。再让银杏唤来田叔,拿来样品茶让生意客挑选。 银杏手里拿着簸箕,和田叔一起来堂屋。田叔将盛样品茶的小铁盒子,摆在簸箕里,三个生意客移了移椅子,靠近簸箕坐下。打开小铁盒子,祖母抓一把,摆在铁盒子的盖子上,轻轻摊开,让生意客,看茶色,茶质。一边介绍道:“这是‘百灵鸟茶’:茶叶入喉清、香清又甜护嗓子好。这是‘神州银针’,这茶只准采茶人只采牙子,根根似银针,上面尽是绒绒的白毛,嚼、尝脆香又润甜,起初有点苦,过后润甜甜的,甜味留在嘴里有半天时间;这是‘望乡醉茶’,闻着茶的香味,便会想起常古城,是常古城的人,会因这茶想起家乡。只有在常古城的土壤里才长得出这样的茶。这茶提神,饮一杯,整夜不打瞌睡。还有这种‘迎客桂花茶’,办喜事待客最好。” 生意客听后,不住地点着头。这时,祖母与他们谈着生意,每年杨家的茶,都是经过祖母的手,卖给生意客的。凡是上门来购茶的人,都知道杨家有这样一位老人,每年她亲自给茶取名,令购茶的人颇感有趣。杨家的茶会在别人之前销完,是祖母这张最派上了用场,也是她有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才能的时候。一位生意客说: “老太太,年年来杨家收茶,您老的气色还同刚见到你的时候一个样,精神着嘞。”祖母呵呵地笑道: “岁月不饶人,每年你们来常古城都要来杨家走一脚,你们常年在外面做生意买卖,外面都有些什么新鲜事?碰到过山鬼子吗?” “土匪?”他们同声说出,同时将目光转向院门,仿佛真有土匪来了一般。祖母感叹道:“真是谈匪色变,我是在问你们呐,看把你们吓的。”大家又为自己的虚惊嘿嘿地笑起。 “老太太与你做了多年茶叶生意,今天品尝这阵‘神州银针茶’你开个价,大家心里也好有个底。”与祖母对坐着的生意客说。 “常古城的大户人家,只有杨家最好做生意。你们杨家的人,开通,老太太聪明,是个能人。走进杨家院内,不看别的,看你家丫鬟的穿着,和他们轻松自在的忙里忙外,笑脸盈盈,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一看便知这家主人好。” “这位大哥,你太夸耀了。”祖母对她身旁的生意客说。 “老太太你谦虚了,我们走南闯北见过不少。” 谈了一阵,祖母迈着小脚,陪同他们去了茶屋。茶屋的大铁锅上冒着热气,田叔、曹姨他们正在炒制茶叶,祖母站在锅边给他们讲解制作过程。最后,他们再回堂屋,由祖母出价,生意客也不还价,购走了一批春茶。 第22章 杨家出城躲土匪 春茶刚收完,传来消息,土匪要进城了。这消息如从天而降的冰雹,重重地落在常古城人的心坎上。人人心惊胆颤,惶恐不安。高墙大院的人家更是大惊失色。他们咬牙切齿地咒骂后,收藏起那些值钱、贵重之物,在做躲土匪前的准备。 杨炳江在他的书房里,和妻子姚二娘商量躲土匪的事,准备举家前往田家洞,去大财主田豪深家避一避。杨炳江简略地写了一封信,唤来长工张伯,吩咐他送至田家坳。 姚二娘安排佣人收藏贵重物品。整个院里的人显得慌乱慌忙。李雪春走上楼,见湘琴在看书,说: “湘琴姐,土匪要进城了。” 湘琴大吃一惊道: “我爹我娘怎么说的?躲到哪里去?” “老爷说,去断龙的田家洞,明天早上动身,张伯送信去了田家坳。” 雪春边说边翻开衣柜,为湘琴在准备。湘琴将书抱在胸前说: “田家坳,往常父亲提起过;离城有五六十里路。”之后,自言自语站在书桌边说,“可怜我爹,要他一人操心了。我这样斯斯文文的,真没有用。”说着跑下了楼。 第二天,全家准备妥当,只等祖母一人了。这时,祖母从房间里走出,一脸生气的样子。后面跟着杨炳江和姚二娘。湘琴拿来椅子,祖母坐在院子的坪场上气汹汹地说: “我这一辈子,什么事都碰到过,躲了几十年土匪,老到这把骨头,害怕山鬼子?你们走,我倒要看看这山里的活鬼是魔还是怪,他们能拿我这老骨头怎样?”原来杨炳江和姚二娘已劝她个把时辰了,她还固执着不肯走。湘琴蹲在祖母身边说; “婆婆,你不去躲山鬼子,孙女没有吵嘴的,到田家坳我会寂寞的。”祖母望着膝前的湘琴,“唉”地叹了一声,又沉沉地摇着头。见到祖母脸上少有的痛苦,湘琴也在愁着眉脸,忽然,她机灵一动,马上颜开道: “婆婆,到山里走一走;换一换环境,这时的山里山花烂漫,鸟鸣雀飞,空气清新,山披翠色比城里舒爽多了。古人云‘人间四月芳扉尽,山时桃花始盛开’”她说着站起,学着古人吟诗的样子,有声有色的吟着。然后,赶紧蹲在祖母身旁说: “春天还在山村里等着我们,也该要动身了呀。” “你以为躲土匪的日子好过啊?是避暑去的?告诉你,到田家坳,你可要规矩些,不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嗯”,婆婆我们出发。” 湘琴、银杏扶起祖母,老人家从椅子上站起,目光朝她房间看去。杨炳江着急地说: “娘,走吧。你不走,全家这一屋都动不了身,我怎么能把你一人留在家里?” “走;走,我不为难你。那山鬼子,听到他们一丝风声,让人心惊胆颤。我那些书,你们给我带了吗?它们给我老命一样重要,我这一生最珍爱的就是书了。三十年的寡居生活,是书陪伴我消愁解闷。”姚二娘唤道: “娘,书架上都空荡荡的了。知道你爱书如命,都给你收拾好了。” 祖母还不放心,走去房间要看过明白。进了房间,见到书桌上还有两本书,她握住,抱在怀里,才走了出去。见婆婆走来,坪场的人都忍俊不止。最后,祖母由田叔背着,从后门去了北泉那里。 在常古城出城的各个路口,随处可见出城躲土匪的人,扶老携幼,马嘶人唤,朝躲土匪的方向走去。 去田家洞的马道,从北门口上道。过杨家后门,经过北泉。杨家老小在北泉等待。 李雪春见到了北泉,看到从北泉这里,常古城已不见有人家了,她这才发现杨家已是城边边了。 北泉;由四根木柱搭起一个简易的木屋,有半个堂屋大,上面盖有青瓦。井水从从岩缝里浸流而来的。井上盖有一块大青石板,一个石槽砌在井的正面,洗手、喝水很方便。水槽下面有一个小池,用在洗脚洗背篓这些东西。附近人家和城中的人;还有往来过路的人,都喜欢喝这口井的水。井水,甜润清凉。雪春来了杨家,今日才见北泉,这阵,在石槽边手捧着水不愿离开。 李雪春见到马、轿到了北泉,杨家正式出发了。 杨湘琴坐在轿里, 掀起轿帘,观赏外面的风景。大约走了十几里路,她在轿内感觉不自在,唤轿夫停下,走出轿说: “我不坐轿了,和雪春一起走路。”轿夫见她长得苗条、斯文,对她说:“小姐,还有几十里路,脚上绣花鞋,鞋底薄,你会吃亏的。” 你们有草鞋吗?给我一双。”她的话,让轿夫即吃惊又好笑。 “琴儿,怎么不坐轿?”杨炳江从后面下马,走来问道。 “爹,我想走路,走路多好玩。” “湘琴,你会耽误大家赶路的。走到田家坳,脚打起了泡,我怕你三天出不了门。” “不怕,难得走这么长的路。爹,我喜欢走路,你不要为难我嘛。不会拖你们后腿的。雪春不也是走路吗?”湘琴央求道。 “好,好,到了田家坳,你脚走痛了,才会规规矩矩呆在家里,不会想到要出门。”杨炳江说着摆起了头。 山道上,湘琴、雪春徒步前行,山风吹来山青岭翠,阳光里摇起葱郁的碧波。 穿过幽深的密林,头顶,风在树梢上啸鸣。湘琴走到这里感觉骇人。赶忙牵起雪春的手,边走边朝四周张望,害怕有什么神秘鬼怪出现。 湘琴的绣花鞋上,套了一双草鞋。轻巧地走走跑跑,和雪春站在山路上,朝远处陡峻的山崖指指点点。她说: “看那片山,沟壑纵深,怪不得古人,从喧闹的都市来到深山静林之中,有人忘归或隐居,城里的日子让人厌烦,总是逃不脱高高的围墙。走在山里,放眼宽广的空域,让人得到了一种解脱。” “你这个千金小姐,怎么老想过平淡的日子?” “如果,把你换成千金小姐,你肯过我这种生活吗?”雪春看着她似乎真会有那么一天,但还是摇了摇头说: “我也向往,我也害怕,湘琴姐,像你有了富贵同样也失去了很多东西。但是,荣华富贵又是人人所想要的生活,这又是为什么?” “你说应该怎样理清这些?给人没有头绪的烦恼呢?” 雪春对她盯着,湘琴没有理会她,抬头看见鸣叫的鸟儿,扇着翅膀,从头顶飞过。湘琴看着它们说: “多可爱的小鸟,自由自在地飞翔着。而我们却没有它们那份自由,还要被许多陈旧的条律束缚。” “你懂得了这些,你才会规规矩矩的生活在父母身边。” “因为我想,有些大户人家的千金目不识丁,我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足了。但是,觉得在这种生活里,自己正在想要得到的,却还是没有得到。所以,有时候要发发牢骚,耍点性子,也觉得好玩。” 她俩走在队伍的中间,走在大山深处里,见到山,各有各的奇异之势,每见到一处,湘琴都要停下来赞美一番。一路上摘花攀果,有她们这对人儿,给躲土匪的人带来了开心。雪春见她这般喜爱山野风光,不忘提醒她道: “湘琴姐,你这样蹦蹦跳跳,走呀跑的,要是走不动路了,怎么办?到时候谁都不理你,你莫怪哦。第一回穿草鞋,嫩嫩的脚怎么受的了?” 湘琴不理她,前面上坎一颗野桃树,她走去那里。树上桃花开成血红色,鲜艳热烈,她在攀折,雪春上去帮忙,说: “湘琴姐,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肯操心,叫你少操别人的心,你不听。” “我们都走到了田家坳,你一个人还在路上,怎么办?”她俩同时攀下一枝桃花,湘琴说:“舍不得?来接我算了。”雪春听她这么一说,问道:“田家都是大户人家,都有些什么人?” “我娘昨晚对我说了,田家的田老爷常到外地跑生意,他家的大少爷留洋国外,几年没有消息了。还有个女儿嫁到了永顺县城。现在家里是田二少管理家事。” “哦,原来是这样。那让田家的二少爷来接你。” “你这人精啊,最会钻别人空子。”雪春将脸躲到桃花里,笑得不敢抬头。 在她俩说话时,杨炳江他们经过,在路边休息。他对湘琴说: “琴儿,不要走那么快,从没有走过长路,你俩路上追呀跑的,你脚受不了的。” 湘琴应着,还是没有停下。路上的人,知道湘琴绣花鞋上套了双草鞋,路过他们身旁时,都会对湘琴的脚瞧来。她俩往前面祖母的轿子跑去,到了轿边,湘琴将桃花送给祖母,祖母说: “花是好看,可你闹上笑话,漂亮的绣花鞋上套双草鞋,这注意只有杨家的千金想得到。”湘琴也不理会祖母的责备,说声:“婆婆注意安全。” 她们离开了轿,蹲在路边,扯起扣大的小花。花色清淡,花味香浓。湘琴折一把,拿在手里闻着花香,雪春看着她说。 “湘琴姐坐轿吧,路还长,你脚会痛的。” “哼,你也吓唬我。”湘琴不理会她,说: “香不香,这山里多好玩。一路上都有花在迎接我们,这山多热情。看到这一山山的绿,一树树的花,让人的心境多明亮。”看着湘琴这般高兴,但是,雪春不敢大意,她在担心湘琴的脚。见大家在路边休息,愁着等下如何能赶上他们。湘琴对父亲说: “爹,我向你们保证,不要你们扶我,我一定自己走到田家坳,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她将手里的花在眼前转动着,偏头朝大家笑去,再又对雪春嘻嘻哈哈地逗她。 队伍开始上路了,湘琴抬起脚,感到这一歇气脚真的痛了。她不敢做声,她站着不动,后面的也走上了前,她跟在后头没有起初那么活泼了,走路开始不自然起来。雪春看在眼里,明白了八九分,躲着在笑,湘琴说: “这回能走到田家坳,我希望父亲久住些,走在这山里,心情舒畅极了。” “我的二小姐,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是很讲究的,谁肯让自己的千金抛头露面,你要多住几天由你?” 湘琴看着雪春,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远望山的尽头,雪春再说: “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生下来没有握过锄头背过背篓,养在闺房里,由父母做主。配一位门当户对的少爷,然后热热闹闹的嫁出去,一辈子完成了一半。” 湘琴看着远处的山峰说: “这世界上,最可怜的就是我们这种女人。雪春,为什么要父母做主?我想自己喜欢的,那才是过好日子。” “谁知道,老祖宗的规矩吧。” “老祖宗它本身就带个‘老’字了,他讲话还作数?那个老祖宗肯定很凶恶。” “你胆大包天,老祖宗都敢乱讲。” “那有什么?孙悟空也敢闹天空。” “婆婆让你看那许多书,你只看得起‘孙大圣’,我看你这个千金小姐,同样是常古城的一个猴大王。”湘琴哈哈大笑,对雪春说: “雪春你变了,你那嘴越来越不简单了。” “杨家的丫鬟,不会说上一句两句,婆婆的满腹诗文,被你一人占有,猴大王我说的,是不是?” “你左一个孙大圣;右一个猴大王,这些都是你说的。现在我要你这个小猴子,背我大王一程。” 湘琴的话,吓得雪春往坡上跑,湘琴站在原地笑弯了腰。她一拐一拐的走着,湘琴跑下坡,跑到她身边要扶她,湘琴不让,坚持要自己走。 第23章 田志清初见杨湘琴 杨家人上了一个坡,绕过一段溪,他们到了坡坳上,瞧见了田家坳。杨炳江跟大家说起了田家:“田家的主人叫田豪深,快五十岁的人了。他太太向氏是邻寨财主的女儿,通情达理,老实不善言谈……。” 杨湘琴走来,打断他的话说:“爹,前面就是田家坳吗?” “哦,琴儿你赶上来了,我们在等你。看,田家的人在村口,准备迎接我们。” 虽说是看见了田家坳,下了坳还得转两道弯,才得到村口边。村口有两棵大树,挺拔葱茏,树下站着些村民,杨家的人出现在村外,见到有挑水的人,站在井边看着他们。杨炳江走近时,说道: “田老爷,杨某打扰你来了。” 人群中走出一中年男子;穿一件春秋缎袍,个头偏高,眉头盖过了眼睛,留小平头,嘴唇厚硕,身材微胖。此人看上去不像地道的村寨富人。完全脱离了乡间的俗气,他正是田家的主人田豪深。只见他爽朗大笑道: “杨镇长,客气了。不是躲土匪,你这位常古城的名人,怎么抽的出时间到我这山旮旯里来?一路辛苦了。” 寒暄后,杨炳江对站在田豪深身后的男子望去道: “这后生,是你家的二少爷?”不等田豪深回答,那青年站出来说: “欢迎杨叔叔全家的到来。” 杨炳江点着头,仍惊讶地打量着他;这位二少爷身着中山装,非常合身的穿出了男人的挺拔,长得不像他老子,温文尔雅的,与他父亲一般高,嘴角和眼角的余线将他端正的五官增添了几分帅气。憨实的笑容,多符合他天生的善相。 杨炳江将目光转向田豪深时,他又是一阵大笑说: “我把这小子给忘了,”说着,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二儿子说,“我小儿志清。” “五年不见,我都不敢认了,志清以长成大后生了。” “快十九岁了。”田志清自我介绍道。田豪深与杨炳江哈哈地笑起。 杨家的人陆续进了寨 。 祖母经过时,田豪深在问候她老人家。在一边的银杏说: “婆婆,二小姐还没有跟上。” 这时,田豪深朝杨炳江看去,杨炳江笑道:“我这个二女儿,把躲土匪当成游山玩水了。见山、见树、见花,她喜欢地不得了。讨厌自家大院,等一会儿你见了,会明白为什么的。” 田豪深见祖母的轿进了寨子,唤田志清带大家到家里去。一边问道:“怎么不跟二小姐坐轿?” 他在问着,便已看见湘琴和雪春来到了村边,湘琴走路一拐一拐的,杨炳江见了摇着头,到了村口湘琴唤道: “爹,你不要女儿了?不等等我们。”说后,她站在了大家面前。见到了众人的眼光集中在她那双脚上,随后相继笑起。杨炳江说: “你看你像个醉仙似的,还没有掉眼泪,真惹不起你,草鞋打脚了吧?” “杨镇长,你的两位千金都讨人喜爱,虽是大家闺秀,却是不一般的人物。”田豪深一边瞧着湘琴,一边称赞道。 湘琴站在田豪深旁,行礼道:“田伯伯好”说完,差点歪倒,令她自己不由地捂起了嘴。杨炳江和田豪深同时扶住了她,田豪深关切地说:“脚走疼了吧?到家里去热热。”瞧见湘琴的脚上,绣花鞋套上双草鞋,朗朗的笑声脱口而出,这阵,村口边是笑声阵阵。 “谢谢,田伯伯,我和父亲定有条约,要自己走到你家大院。”惹得田豪深笑声再起。 田志清站在自家大院前的拐角处,在朝村口这里看着,见湘琴一歪一歪的走来,他觉得很奇怪。看见了湘琴的脚,嘿嘿地笑出了声,摆起了头,真是有趣,一位千金小姐,穿起一双草鞋,走五六十里山路,真是不可思议。她,一对长辫甩在胸前,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白里透红的脸蛋,如家里壁里贴的西施,要貌有貌。那件红白印花便服,让她越发显得漂亮又天真。看她那样,定是个不服输的女孩,手搭在丫鬟肩上,走路轻重不一。与丫鬟说个不停,调皮的实在可爱,让看她的人,开怀开心。 这会儿,湘琴手里的野桃花,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志清的眼睛,这阵一直在看着她。院外有人在唤他,才转身离开。 李雪春和湘琴来到了田家大院被外,她边走边瞧,高墙把大院围起;院外左侧的坪场外,一颗桃树长在坪场边,开着的桃花在零星地飘落。围墙、大门和院内的木楼门牖上,处处可见精雕细刻的人物、山水和飞禽走兽。院内是有两个天井的木楼。 杨家人的到来,院内不断有人进出。堂屋里,挨祖母坐的这边壁上,有一幅《西施浣纱》图。湘琴这边的壁上,挂有一个犁铧和一幅《 丰年吉祥》图。祖母望着坐在她对面的湘琴既疼又怨道: “真拿你没办法,有轿不坐要走路。分明不是来躲山鬼子的,是陪你游玩来的。” 杨湘琴见大家在笑她,她也对自己的行为觉得有趣,拿起手里的桃花遮住了脸,再瞧向门外,弟弟站在祖母的怀里说: “二姐,你好乖。嘿嘿。”说后,大家跟着一阵起笑。湘琴逗起弟弟,再拿桃花将自己遮住。杨绍伟见到门外有人经过,听到堂屋里的笑声,他将头偏向堂屋。他,正是田志清,便见到湘琴拿桃花遮面。在这瞬间,他的目光定在了她的身上。湘琴没有注意,拐着脚,起身要去打绍伟。 这时,弟弟绍伟在祖母怀里大喊道:“二姐,门外有个大哥在看你。” 马上,湘琴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原来在绍伟的眼睛转向志清是时,他赶忙走了过去。雪春恰好瞧见了他闪过的身影。 田太太走进堂屋,她虽四十有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同时看到,志清那脸完全是将他母亲的脸,照搬到他的脸上。她;姿色娇美,身材苗条,脸两旁的腮帮很丰满。厚硕的耳垂坠一对硕大的银耳环,着一件春秋旗袍。堂屋的人见了,投来的眼神让她微微笑起,很不好意思地低着了头。客气地说道; “杨婆婆,欢迎你们全家到我们田家坳来。”湘琴见了她说: “田伯母,湘琴送你这把桃花。” “好,好,二小姐走进家门,这里里外外都喜笑颜开,满堂皆欢呀。” 田太太接过花,瞧了瞧,唤丫鬟插在客房的花瓶里。让丫鬟带湘琴到楼上的房间里去温脚。 田志清走进厨房,见到在这里的人更是忙个不停。他走去水缸那里,拿起瓢心中一震,暗想好一位胆大、调皮的大家闺秀,摆脱俗套,杨家二小姐,大家见了都是喜欢的颜笑。 田志清站在水缸边,在想着堂屋里出现的那一幕。 第24章 田志清再识杨湘琴 客房里,杨湘琴望着房间的摆设,同城里人欣赏的是一个调。墙上的挂钟,比她家的还别致古典。雪春将脸盆摆在湘琴的脚边,对房间看着说: “这家人,给城里人生活的一样阔气。” “听我父亲说,田伯伯经常到大城市里跑生意,是这附近最有势力的富豪。” “你进到大门时,看到田家二少爷了吗?” “怎么,你想见他?” “你一天合不拢嘴的,像个三岁儿童,哪注意人家看你的眼神?” “什么呀,谁听你那些鬼话。”她丝毫没有去想雪春话里的意思说,“雪春,这脚泡在热水里怪舒服的。” 这阵,湘琴手在盆里玩着水,一边背起学过的诗词。 丫鬟上楼,端来糖籼,雪春接过,递给湘琴,再接自己的那碗。香甜的热气,从碗里 冒出,顿时,她俩来了食欲。 杨湘琴再次来到堂屋,到了开餐时间。屋外,已近黄昏。田豪深特意让湘琴和他们坐在一桌。 刚坐下,湘琴左顾右盼地在寻找,田豪深问道: “二小姐,有什么事?只管说好了。”杨炳江接上话说: “我这女儿,满脑子装的都是些古里怪气的东西,她是在找伴。” 杨炳江说着,对女儿看去,像在等她的回答。湘琴点着头说: “田伯伯,我爹说对了,我想让我贴身丫鬟雪春和我们同桌用餐,可以吗?” “湘琴,不可以放肆。”父亲杨炳江提醒她道。和坐在对面的杨炳江说,“平时在家里,家佣家仆是一大桌子吃饭。” 田豪深点着头,佩服地对田豪深看着。摆手示意道:“二小姐有这个想法,很好嘛。正如杨镇长说过,别人想不到的,二小姐想得到;别人不敢随便违背的,二小姐敢作敢为。二小姐确实与众不同,有当代的新思想。我大儿志欢,给二小姐一个性格;你认为正确的,他偏要提出你想不到的见解。”湘琴听后,低头笑着,没有再说话。 他们说话这会儿,雪春被唤来与湘琴坐在了一起。同时,厨房将菜摆上了桌。有腊肉、乌鸡、小米腌制的稻花鱼,还有河里的白条鱼和山羊肉等。湘琴见到爆炒的新鲜白菜秧儿,她格外喜欢。见雪春低着头不敢看大家,湘琴看着她,握了握她的手。弄得雪春脸上热乎乎的。给湘琴递眼色,湘琴却对她笑着。 湘琴将目光转到壁上挂的犁铧和一旁的《丰年吉祥》图,她扯了一下雪春,叫她看壁上的犁铧。雪春只敢对她望着,湘琴说: “田伯伯,你把犁铧挂在堂屋,旁边贴幅《丰年吉祥》图,是最美最有灵感的一种展示。田伯伯是这一带的富豪,肯定无需下田耕作,我看这是田伯伯对大自然的依恋和热爱,对劳动的尊重,和对田地的惜爱。因为田园是大地的一块沃土,人在上面耕作种植,有阳光雨露的滋润,然后收获,收获是大地给人们的喜悦,田伯伯是这样的吗?”说话间,湘琴的眼睛一直望着犁铧和《丰年吉祥》图。田豪深点头称赞道: “二小姐,你狠会欣赏,平常家里往来的宾客,唠叨我把犁铧挂在堂屋里,说太俗气了,我没有理睬他们。今天,二小姐看出了其中的意思,我虽荣华富贵,可是我们山里人穿衣吃饭,耕田犁田离不开犁铧。城里人做生意买卖,家里挂一杆称一样。山里人舍不得每一寸田地,如果让田园抛荒不耕种,怎样有资格居住在这山窝窝里?” “所以,田伯伯家人丁兴旺,幸福常乐。”湘琴说完,堂屋里的人同声称赞。田志清坐在他父亲身边,心里不安宁了,想着平常埋怨父亲,不应该挂犁铧在堂屋里,来了宾客怎好解释?父亲只是望着犁铧不做声,今天,杨二小姐看见了,说出了犁铧真正意义,这下说到了父亲心里头。瞧,这位二小姐说话时滔滔不绝,轻松自如;说完了还红起脸又觉得害羞。真是害臊中藏不住她大胆的想象,随便又不失千金小姐的文雅和高贵。父亲说过,她姐在长沙念书,也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杨家的女子有胆有识让人佩服。田志清朝他望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瞧。 桌上湘琴见雪春低着头,不敢朝桌上看,湘琴在给她夹菜,雪春给湘琴递着眼色,这一切被田志清看在了眼里。 田豪深想起了什么,唤一声:“志清,只顾吃饭,怎么不做声?”再对杨炳江说,“我这小儿话少,心间柔软,性格温和,办起事来,有他一套,只是不善言辞。”他说着,满意地朝儿子志清笑着。 父亲这么一介绍自己,田志清开口笑去说:“杨叔叔,今天你们的到来,父亲特别高兴,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谁也插不进场。杨叔叔一家的到来,让我们家像过节一样热闹,特别是二小姐,给满屋带来了欢乐的气氛。” 在田志清说话的时候,湘琴低着头,瞟都没有瞟他一眼,这时,杨炳江说道: “田兄,你不要小看志清,简简单单地几句话,把一天的言笑全抖露了。”田豪深有些自豪地点着头。 在父亲说话的时候,湘琴抬头瞧了志清一眼,这人长得一表人才,眉是眉;眼是眼的,斯斯文文,一脸老实相。见他这阵也把眼睛收着,露出腼腆的笑容。湘琴将头偏到一边在怪想,是他先坐在席上?还是自己在他先到? 这阵,她见志清对自己一笑,算是招呼。她也回他一笑,转而一想:我为什么会回他一笑呢?真是太客气他了。 田豪深对杨炳江竖起大拇指道:“杨镇长,你这二女儿,胜过男儿,今天我心里比过年还乐。”说着站起走到杨炳江身边,与他碰起了酒杯。 父亲说的对,她要是个男儿,恐怕不会呆在常古城了,也许同我大哥一样留洋海外。,志清这样想着,一边看着湘琴,在心里问自己:这阵子她又在想什么? 湘琴的目光转向了志清,黑亮的眼睛正看着他,似乎在问他;看我做什么? 田志清看到了她瞬间收去的目光,不由地在心里说:哼,好厉害的眼神。看我试探她一样,看她怎么回答我。于是,看着湘琴:回目一眼:你在想什么? 湘琴再瞧来他,却害羞了,不敢正视她。 湘琴看着雪春,见她笑着不找声地笑着。发现祖母偏头对她说: “湘琴,你刚才说犁铧,我听的好满意。你头脑天生的特殊,想的那样丰富,田太太吵你们了吧?” “老太太,说道哪里去了。难得听到想二小姐这样有知识的话,二小姐长得这般水灵,知书识文的,说起话来,一篇一篇的,这些都与你老人家有关吧?见到二小姐想起了我的两个女儿,不该让他们早早出嫁,女子说话、做事,都很顺娘心的。唉,她们不在身边怪不舒服的。” “田太太,都一样,女大不由娘。我这个湘琴是婆婆磨起了茧,才得她乖乖地呆在家里,不然也要提着箱子,飞去长沙城了。”姚二娘的话,让田太太爱怜地看着湘琴,问道: “脚还疼吗?” 这时,湘琴才想到自己的脚,她说:“没想到还不觉得,想到了还真有些痛。” “不要紧的,休息一两天会好起来的。二小姐长得苗条,也走得起那么长的路。” “大家都担心她,她反而不在乎,看她得意的,真让人受不了。”祖母边说,湘琴边给她使着鬼脸。夹一块鱼肉往祖母碗里。 “婆,吃这块鱼肉,你不会烦我了。” “你这猴精,吃着了刺,无人多嘴你了,是吗?” 祖母扬起了筷子,湘琴赶快把鱼肉放在了自己碗里。她将头埋在了雪春背后。 “琴儿,你不怕田伯伯和田伯母取笑你?你是客人,还要与婆婆取闹。” 田豪深的手在眼前晃了几下,醉意地说:“不碍事。要是只有我们几个长辈聚在一起,还是少了乐趣,今天二小姐在席上,我们大家才得有 这样的高兴。今天也是我们全家最快乐的一天。杨镇长,干!”。说着,田豪深,笑呵呵地举起了酒杯。 父亲的话,在田志清在夹菜时,感激地对杨湘琴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第25章 杨湘琴欲占血桃树 杨湘琴脚痛,行动不便,叫雪春找来书,与书为伴,规规矩矩地待在家里。 这两天田太太带着丫鬟来房间看望她。丫鬟递上药,让湘琴敷脚。有时是和母亲一起来,两位太太在房间说了一阵话才离开。每天都是雪春端来热水为她热脚。见大家这样关心她,知道是自己好玩好动的结果,和大家说话时,不敢做声,很难为情地抿着嘴,朝雪春偷偷笑起。 早上,湘琴站在她房间外的走廊上梳头。松开发辫,发现自己的脚灵活、轻松了。欢喜地喊道:“脚好了!脚好了!” 湘琴看着自己的脚,左右脚抬起。然后在走廊上旋转几圈,长发随之飘柔开来,铺长在浅红印花春袍上。楼下天井边,田志清手里拿本书,抬眼在望着她。可能是湘琴刚才的喊声,让他走来这里。此时,他眉睫舒展,落落大方地说: “那么高兴,担心踩断楼板。” “放心吧,书呆子。铺楼板时,我提出了宝贵的建议。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跳呀。” 说话时,面对志清,绽放着她的笑容。 口齿伶俐,句句不饶人。说我是书呆子,我真的只知道读书?说铺楼板她提出了建议,还是宝贵的建议。那时,她到哪里?哎呀,这个二小姐,真不简单,不好对付。可是,这心里头,喜欢听她那些胡言乱语。很想听到她说话声,和她玲一般的笑声。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是一块磁铁不成?志清瞧着手里的书,捉摸不透地抬头望一眼楼上。 湘琴已进了房间里。志清走去大门口,到了院外的桃树下,刚才那些凝问,还在他脑海里萦绕。 山腰上,树林里的雾气在往上翻,阳光给山顶戴了顶金帽。那雾有欲吞山峰之势,然而转眼变成了条纱巾镂在了山腰上。 这时,湘琴站在院门口,看着对面山雾弥漫,湘琴自言自语道:让人感觉如梦如幻一般。 “和谁在说话?”雪春走来问道。 “你看这雾、阳光,绿色的叶都在眼前,多美的景色!” “我们就是在这景色里长大的,所以城里人都叫我们山里人,我们不觉得奇怪了。” “可是这景色陶冶着我的心怀,在我眼里真是美不胜收,也弄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山山水水。” “我看你这人什么酸甜苦辣的生活,对你来说都是很正常的,打不倒你的。来到这个清静的小山村,你总是美个不够。” 湘琴牵起雪春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赞同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山坡。村里人出现在山道上,开始走进田里地里,羊群在山坡上走散,白白点点一片。 湘琴的眼睛转到坪场边的那蔸桃树,朝那里看去问道: “雪春,那蔸桃树开得花,红的如血,好让人喜欢。” “我们都叫它血桃树” “走,到桃树下去” 当她俩将走到桃树边时,同时住了脚,瞧见田志清在那块青石板上看书,背对着她俩。雪春伸手指向他,她俩相视而笑,悄悄地返回了回去。 湘琴走上楼,进了房间,坐在镜前说: “乡村有乡村的乐趣,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喜爱无比。”对着镜子,梳理着额前的刘海!雪春站在梳妆台前,瞧着她说: “好姐姐,你怎么爱打扮了?本来美的有余,再理出几根美人头,会惊倒田家坳人的。” “你这嘴,一天到往给我脸上涂脂抹粉,你再说我会整人的。” 雪春担心湘琴会来取闹,眼睛瞧着她,走去床边折叠衣服,再说: “你喜欢山村山寨,大家会常古城了,把你一人留着这里,等你厌烦了,想我们了再来接你好吗?” “留下我一人太孤单了” “有他” “谁呀?” “在席上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你座的那里,你俩的眼睛还在一起说话。有他在你身边,你不会孤单的。” “谁?谁?谁?你在说谁?谁给我作伴?” “是那个田家二少爷给你作伴啊。” 雪春说完准备溜走,湘琴不放过她,转身去追。她俩在走廊上打闹起来,雪春忍住笑在求饶,田家丫鬟上楼来,说太太唤她俩下楼。 她俩悄悄地笑着下了楼,在天井边碰见了田太太,与她打了招呼,一边打量着她说: “二小姐脚好了吗?”湘琴应道: “谢谢,田伯母的关心。” “这几天闷在房间里烦了吧?出去走走到山坡上晒晒太阳,也很好玩的。”说着将湘琴的手握住,抚摸着她的手臂说:“这般容貌,真撩人眼目。” 湘琴绯红着脸道别而去。 姚二娘走出了房间见到了田太太,与她站在一起,见田太太还朝两个姑娘的身影望着,姚二娘说: “田太太是湘琴搅扰你了吧?” “不是,是习惯了,姑娘家嘻嘻闹闹地你不要责怪她们,这院里很久没有听到那样的笑声了。” “田太太你脾气真好” “她们年轻人,打打闹闹是她们年纪该有的。小儿志清经常一本书伴到天黑,虽然不愁吃穿,志清也有不满意地地方,想跟他哥哥一样走出山门,他父亲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志清寡言少语的,你家二小姐要活泼多了。” “太太夸奖了。湘琴是他父亲疼爱娇惯了的脾气,一天只知道玩,经常遭婆婆训教,哪有你家二少爷那样自觉。” “二小姐有人家了吗?” “还没有,也有人家与我们提到过,湘琴她犟性,有意者,担心她的脾气,再是他父亲许诺过,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来说媒的,她一一谢绝了。” “杨太太冒昧的说一句,我们两家打亲家,你看行吗?是我二儿子志清。” 姚二娘在心里说,田太太的性格直来直去。于是,她笑着对田太太说:“得与她父亲商量之后,再着答复好吗?”田太太说: “好,好,好。”田太太合拢了白细的双手,不住地点着头。 中午,湘琴、雪春准备去山坡上,湘琴从母亲房间里出来,她们俩没得到准许。站在天井边,湘琴想到了田二少爷看书的血桃树,突然有了主意,牵起雪春走出门,往坪场那头走去。 她俩到了坪场边,被围墙挡住,看不到外面,湘琴要爬墙,雪春欲笑,湘琴做着手势叫她不要作声,她跳了两下,攀不到墙顶,轻声说: “雪春,你来抱我。”雪春压低声音说; “你是杨家二小姐,怎么想到爬墙?”湘琴没有考虑她的话,果断地说: “来,抱我,看那个书呆子还在桃树下没有。” 雪春忍住笑,挨近湘琴,将她双脚抱起,湘琴攀着了墙顶,很快下来,做了个走的手势道:“他还在那里。我一定要占领桃树那地方”。 湘琴想到自己爬墙时,忍不住与雪春同时笑起,跑进了院内。 第26章 杨湘琴占领血桃树 第二天早晨,湘琴雪春梳理头后,走出院门,湘琴身穿一件乳白色绸缎春衣,一对发辫在背后摆动着。见桃树下无人,她俩欢喜的跑了过去。 这蔸桃树花开的血红,花瓣也开始凋落。湘琴望着桃树,对雪春说: “这棵桃树长在这里,很吸引人的,想来树下瞧瞧。”雪春说: “我去折一把白花菜,我们来踢毽子。” “好,快去折。”雪春应着跑去了前面那头。 湘琴来到青石板边,她想着志清坐在青石板上看书的情景。此时的笑容,像一个胜利者占领了地盘。 她坐在了青石板上,抬头便看见对面的山坡,村里人在种地,也有孩童在坡上玩耍。她发现这青石板真是看书的好地方,看累了,还能卧在青石板上休息。 花瓣飘落在了她的身上,湘琴站起,伸手去攀桃枝,攀到眼前,她抚摸着花瓣说:每天他都想来这里争着你们,他是在找你们为伴,与你们传音,还是怜惜你们?还是呼吸你们的灵气?给他补充智慧?还是嚼食花蕊欲成为你们终身奴仆,独享你们的世界?我湘琴和雪春来到这里,什么也不奢求,你们逢春来到了人间,也要告别人间了。今天,我是来瞧瞧你们最后的妩媚,然后再与你们道别,有约来年再相见,花瓣呀,这下知我意了吧? 说到这里,她感觉身后好像有人,猛地转身,见到田志清站在一旁,憋着笑。 “你笑什么?这是你家的地方,我不该来吗?”她翘起嘴傲慢地说。 “哎呀呀。”田志清握起书拍打在手掌上说,“今天我算是遇见世上最稀奇的人了,一蔸桃树长在这里,过往的人赞叹花开的漂亮,你见了,便不同了。我真的怀疑你是人还是仙?能与花对话,还尽说我的坏话。说我欲占有桃花之意,有吸桃花灵气之嫌。其实,能博取桃花芳心的是你二小姐。你现在该清醒了,花痴。我要提醒你吗?桃树是植物是树木,不然,你捏它一下,它会知痛吗?真不可小看你。你的话,怎有那许多说不完,道不尽的。哎,告诉你,别把我说的那么可怜,那么贪婪;跟你一样,我来这里,寄这片温馨的地方,浪漫我的心怀。只是没有你那么多情善感,更没有你这身仙气。林黛玉要是知道世上还有你这么一位姊妹,也不会那么可怜兮兮的了,不会去怜花葬花。也会如你,温柔的与花道别有约:再见,来年相见。” 湘琴,起先噗呲一笑,接着,呵呵地笑起。这一阵,她仅用笑声回答着田志清。他再说: “二小姐,听你说话,真是一种享受,你看的书肯定不少,才有这般伶俐的口才。” 湘琴转过身,双手攀着桃枝,轻轻地摇着说:“刚才,我仅是一位听着,一个学生,听你将多年积累的知识亮相给我,谈吐文雅,头脑灵敏,在村口,寡言少语的二少爷,这阵改头换面了。站在我面前是一位呱呱叫的田志清,在别人眼里,你只是个三言两语的人,你这人,有点谦虚过度了。村口见到你,我发觉你气质不凡,现在看来,我这个伯乐的眼光还真没有看错人。”她转身对田志清嫣然一笑,继续说:“这桃树,还有青石板,这儿,确实是读书的理想之地,我婆婆把我关在她房里看书,真闷人。” “我看你这个千金小姐,确有与众不同之处。也有来我家躲土匪的大户人家,那些千金,总嫌我们田家坳是山沟沟,坐上一两天便皱眉愁眼的。我两个姐姐嫁到永顺去以后,也不习惯这里了。而你不嫌恶山陡崖,欢笑自然,让我家有了活跃的气氛。”湘琴转身背着志清说: “你呢,你家如此富有,你没有滥用富贵荣华,追求知识,从你真诚坦率里发现,我眼前这位翩翩少年,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同辈,我说的不错吧?” “二小姐的言辞是把我夸上天了。哎,我问你,你大姐去长沙念书,杨叔叔为什么不让你去?” “二少爷,我也要问你,大少爷出洋留学,田伯父怎么不让你去?” 田志清哈哈地笑了,湘琴也抿嘴而笑。她将头偏去志清,见到志清朝她这里看来,目光相撞,双方紧张地收回了目光。 这时,湘琴瞧见了雪春扑闪的眼睛,在看着他俩,于是他俩都很窘的站在那里。湘琴跑去雪春身边,雪春知道她想来整自己,捂着嘴,指向田志清。她俩悄悄在笑。田志清见了,低头去笑,然后说: “今天你们是桃花的主人,我邀绍伟去,准备带他们到坡上去玩。”湘琴见她说完,人已跑走了。 她与雪春站在桃树边,面面相觑,然后捂着嘴笑一阵。甚至,弄不清楚为何要笑,在这花一般的年华里,真是想笑便笑,什么都觉得有趣。 春末的山村,舒爽凉快,湘琴、雪春在桃树边踢起毽子。 田志清和杨少伟走来了坪场外,绍伟手提鸟笼,一只手牵着志清。他们看到桃树下,湘琴窈窕的身段在抖抖跳跳,那脸蛋随毽子起落,也在忽笑忽急。志清已跟着一笑一急的。绍伟晃动他的手,催他去坡上,他才笑着离开。 雪春在一旁计数,田志清刚才的神态,她全看在了眼里。雪春几次朝他望去,他都没有发觉,她心里嘀咕,这田二少爷对湘琴姐有了种意思。她半蹲下,不住地笑着。湘琴不踢了,拿毽子打向她。 “神秘兮兮的,在笑什么?” 雪春不说,捡起毽子,招手湘琴过来,对她说起志清刚才瞧他的样子,湘琴朝坡上望去道: “他看他的,管我什么事?” 湘琴说完,从雪春手里拿过毽子继续踢着。 踢累了,她俩坐在青石板上,雪春从荷包里取出手帕,让她擦脸。此时,湘琴脸上热得红扑扑的,润嫩的更耐看了。雪春瞧着她,站起,睁大眼睛仍然对她看着说: “你脸这么美,我真有幸正视你,感谢你让我做了你的丫鬟。” “看得快一年了,还没瞧够?” “以前我是无知的,现在才看出意思。你脸这阵子像朵桃花,纯红纯艳的。我现在怀疑,你这脸是不是妖精的化身?越变越迷人了。依我看桃花都还逊你三分,因为你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大眼睛,我要是个男儿,见到你也会痴会迷,你想,田志清怎么不痴?” “你再说,我要整你了。” “那我说,我比你丑,你比我美,可以吗?” 雪春说完马上跑开,湘琴站起来,雪春边跑边解释道:“话说颠倒了,放了我吧,好姐姐。” 湘琴不理睬,两人在桃树下,一个追,一个跑。雪春笑成泥人似的,蹲下,一个劲地求饶。两人气喘吁吁,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不打闹了,湘琴牵着雪春来到青石板上坐下,嘴里还喘着气。湘琴伸开双手迎着吹来的风,她站起,抬头看向树顶。绸缎春衣裹着她的身段,此时,亭亭玉立。有花瓣飘下,落在她头上,落在手掌里。她拿着欣赏,似在思索着什么。 雪春抬头看见了在坡上玩耍的田志清,这阵他坐在草地上,朝她们这里看着,他身边的绍伟在捕捉草虫。她将头转去湘琴,噗呲一声,独自笑起。 “雪春,你又躲在那儿笑什么?”她握一枝桃树对雪春说:“听说你们山里姑娘爱唱山歌,不论识不识字,开口唱出都成章成句。虽然粗俗一点,歌声悠扬悦耳,大家都喜欢唱又爱听,雪春唱一曲好吗?” “不唱。” “唱一曲嘛,你们山里姑娘有唱山歌的天赋,你的嗓子又那么好。” “你怎么知道?” “平常你笑起来,像摇动的铃,尖亮清脆。” “少说我,你也一样。” 她望着湘琴,大脑里在理着思路,朝山坡瞟去,目光再移到桃树这边,随口哼道: 桃花开在桃枝上,阿哥身边妹做伴。 我家好山好风光,阿妹喜欢不喜欢。 左看右看妹好看,左想右想哥好想。 好想阿妹你莫走,嫁给哥做嫁娘子。 婉转、动听的山歌调子,配上雪春柔软甜美的嗓音,湘琴听得入迷。她唱时,不时地望着湘琴笑。见她听得那么认真,雪春脸上的笑容更是得意。歌声停止,湘琴还陶醉在歌调的韵律中。痴痴地看着雪春说: “唱完了?” “嗯,怎么样?” “好听,太好听了。你是块唱歌的料。你山歌唱的这样好,在常古城,怎么不见你唱过、哼过?”说到这里,忽然醒悟到山歌的内容,睁大眼睛看着头上的桃花,原来山歌是唱给她的。雪春见湘琴要来打自己,她忍住笑,站起捉着湘琴的手说: “打什么。我是唱那个哥哥的心思。谁叫你老上我的上当?其实,也是真的嘛。你看那个少爷,眼睛直朝这里望。” 雪春指向山坡,湘琴才注意起山坡上的田志清。见到田志清正在往她俩这里看着。湘琴故意掩饰道: “谁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想了一下,再说,“大概和我弟弟玩不上,无聊坐在那里到处看。” 她不自觉地温柔一笑。一把将手帕甩在了脸上。这下,着实让雪春乐在了心里。说: “你就是不老实。”见湘琴要扑她而来,她往院内跑去。 最后,湘琴、雪春牵手进了院内。 第27章 笛声邀约杨湘琴 田家丫鬟见她俩进了院内,说正要去找她俩。告诉她们太太喊去吃甜酒。走到堂屋,湘琴和田太太、母亲招呼一声,见到丫鬟在小搪瓷内舀甜酒。湘琴站在桌边闻着扑鼻的甜酒香味,接过女佣递来的碗道: “田太太,对不起了。婆婆最喜欢吃甜酒,我先端碗给婆婆送去。” “我这二女儿,有什么好处总是先想到她婆婆。”湘琴接过母亲的话说: “ 那当然啦,婆婆吃了甜酒,嘴甜蜜蜜的,她不好意思训我了。”这时,屋内有了笑声。由雪春端着碗,湘琴笑嘻嘻地去了祖母的房间。 杨炳江和田豪深从村外回来正好赶上,各端一碗。他们还继续着在路上的谈话内容。笑声朗朗的。田太太像有心事的坐在那里,几回欲言又止。姚二娘看出她有话要说,唤道: “炳江 ,你和田老爷整天形影不离,说山说水还没说完。眼里好像没有我们妇人。” “是呀,是呀,志清他爹,你那些话留一点,等下再说。也要让我们有说话的时候。虽是妇人之道,也有明智之处。”田豪深对杨炳江看去说: “老弟,我们还不得小看她们。” “男人管外,女人管内;男人是刚,女人是水。在这世上,男女分工不同罢了。我们做男人的,哪一处都离不开女人。”杨炳江的一番话,田豪深赞同地点着头。田太太双手握住手帕,不停地在手里揉着,她说: “杨镇长说的有道理。志清他爹,你只顾笑,你没发现,有一件好事要降临我们田家了。” “喔,什么好事?”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了田太太那里,见田太太吞吞吐吐的,田豪深性急,催太太快说。 “我们两家打亲家,你们看怎么样?志清与二小姐很般配的。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好事!确是好事!我粗粗莽莽的,怎么没有想到这方面?” 二小姐太让人喜爱了。”田太太插上一句。田豪深问道: “杨镇长和杨太太舍得你们的宝贝心肝吗?”杨炳江沉思着笑道: “我是不是高攀了?”同时将目光转向太太。见到姚二娘的眼神里是肯定的。他心里有了数。田豪深的手在眼前一挥说: “不对,是我田家高攀了。” “笑归笑,说归说。这是儿女的终身大事,你家志清长相出众,一表人才;是个做事稳重的孩子,志清是没有挑剔的。我那小女;脾气怪,得给她商量后,再回话给你们。她点头了,我们做大人的,还有什么话可说?”这事,在姚二娘说话后不再往下去说。 夜晚,房间里,亮出了马灯光。杨湘琴洗了头,长发披肩,站在书桌边,教雪春练字。 楼下,田志清手握长笛,走出房门。月光照进天井,亮堂堂的。在天井边,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朝楼上望去。转了转手里的长笛,他出了院门。 一会儿,平缓悠悠的笛声,从桃树下传入空旷的夜色里。草丛里,屋角边虫声蟋蟋;林间飞禽走兽的啸鸣,与笛声和奏一首夜的进行曲。 今晚,田志清的笛声,不再是大山与孤村的对话,笛声在夜空里柔荡,已让湘琴、雪春坐立不安了。她俩倚在房门边,寻笛子声传来的方向,湘琴说: “多美妙的笛声,从没有听到过。”雪春瞧着她说: “像是从桃树那边传来的。” “走,下楼去,看看是谁?” 她俩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外,倚院墙站着。见到了桃树下的田志清,湘琴想起了雪春白天唱的山歌,她想到山歌把一个人的心里话唱了出来,笛声是不是在吹给他心中的那个人听呢?明月挂在夜空,他在和月对话?明月也懂人间对它的寄托吗? 她倚在墙上,抬头望向明月。雪春见湘琴痴在那儿,像忘了自己在她身边站着,悄悄蹲下,拾起石子投向桃树那里。笛声嘎然而止,雪春已溜走。 田志清转过身,见到了站在那儿的湘琴。夜色里,显得清纯如仙。湘琴仍望着明月沉思如神。志清喊道: “二小姐,也有兴赏月?” 他声音温和,迈步走来。湘琴这才发现吹笛人,握笛站到了自己的身边,下意识地往身旁看去,雪春早已不见了人影,顿时感到进退两难,唯唯诺诺地说: “我是闻着笛声来的,想不到你还能吹出这么舒畅婉转的笛音。” 志清将笛子在手中转了几下说: “居住在这深山之中,没什么消遣的,老是看书写字,真的成了书呆子。你,杨二小姐来到了我们家里,我跟你说一串之乎者也,你会不会说我是一个傻瓜?”湘琴微微笑起道: “听你的笛声似有一些心事,将你的心思传达出来,融入到美妙的曲调里,绵长悠悠入人心怀,与这夜一样让人感到恬静,又让人遐想你在倾诉什么?面对明月难道你有忧虑的事?” “想不到二小姐,第一次听到我的笛声,对吹笛人的心境竟有了好奇。你真聪明,也有糊涂的时候,糊涂的是,你不懂我的笛声,正是因为你的到来才这样美妙的。”志清有些激动,他保持着冷静,补充道,“说明二小姐还是没有胜过我,对不对?”湘琴不敢正视田志清,抚弄着发梢,低着头说: “你只大我三岁,你怎么有资格在我面前显示你的本事?”她偏要这样说,她故意不想把好听的话,讲给田志清听。 田志清嘿嘿的笑起,将头低着,掩藏着自己的笑容,荡漾的情怀在内心里沸腾,他激动地说: “我要感谢那些土匪,让我认识了你。这几天来,我见到你都是想笑便笑;想闹便闹,无话不说的二小姐,这阵你站在我面前,怎么判若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说话。但我要告诉你,今晚感到最幸福的是我,最幸运的也是我。能与你站的这么近,一起说话我好开心。这分明是天赐的良机,我想邀请二小姐到桃树下陪我吹笛,怎样?”志清见湘琴拿着发梢不做声,再鼓足勇气道, “二小姐,到青石板上坐一会儿,肯赏光吗?” 湘琴沉默不语,瞧了他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见他微笑着,诚恳之意漾于脸上。她捂着嘴将脸偏向一边,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仍然不回答他。 田志清在原地走动着,等待着他的回答,对她说:“我知道二小姐有顾虑,这个年代里我们青年男女是没有一寸芳地,能够倾吐思想的。早婚早嫁,没有媒人不成婚,甚至,有的新人结婚那天才见到对方的长相,有许多美好的感情,被那些旧俗陈规给绞杀了。对不起,我说的太远了。今晚我是太高兴了,甚至,可以说是兴奋。因为,我从来没有与一个姑娘说过这许多的话。特别是像二小姐这样聪明、漂亮的女子。” 湘琴看了看志清,低着头,垂在胸前的发梢一直捂在手里,在心里她承认,此时跟田志清是是一样的心情。弄不清,怎么搞的,在他面前平时的脾气都到哪里去了?六神无主的,只感到心跳的慌,脸发烫,甚至连耳根也感觉到了。这还是在夜里,要是白天让他看到了这副窘相,多不好意思呀。现在,与他站的这么近,还在皎洁的月光下。这心里温暖又开心。还有一种滋味,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令人愉快。又让人羞羞臊臊,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神力在捉弄?她低着头这样想着,羞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志清侧对着她,抬头望着明月,此时,许多的话,如蜜在往心里灌着;多么美好的夜晚,这位二小姐,如天宫里的女仙,飘然而至自己的身边,她没有答复邀请,弄得这心间,像有一只羔羊在跳跃,还有一团火在燃烧。火星正是她,是她点燃了我心中躁动的烈焰。 杨湘琴见志清在来回的走动,在等待自己的回答。她不做声,移动起脚步,来到了青石板边。坐下时,志清已站在了她的身旁。她抬头问志清道: “你经常一人在这里,不感到寂寞吗?” 田志清一下子在心里又感叹起来;她抬起头在看我,晶莹的双眼如星眨闪,长发垂腰,轻软的春衣裹贴着苗条的身材,我想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 见湘琴等待他的回答,他才感到自己失态的神情,很快将目光转向了夜空,说: “还好,习惯了。我父母阻止我去长沙念书。有时候想着这些,心里确实很闷,我希望与大哥一样去外面闯一闯。但是,在家里我是最小的,父母格外疼爱我。没有办法,不愿伤他们的心,所以常来这里打发寂寞。久而久之,这桃树便成为了我的朋友。我对它的好感,是它让我离开了死气沉沉的书房。”湘琴将双手轻轻地合拢,赞同道: “我也是这样;在书房太沉闷了,我家碾坊旁的河柳树下,是看书的好地方。奔流的河水,游动的鱼儿,宽亮的河滩,往来河边洗衣的妇人。和来河里玩耍的孩童,那里永远不会让我厌倦。” “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富贵的生活是一道围墙,隔离着外面的世界。我们这富贵的日子是享受父母的,而我们自己的追求,也因此夭折在父母的命运带来的财富里。这个问题我问过父母,父亲只用哈哈地笑声回答我,这使我很苦恼。” 笛声想起,湘琴望着月亮如台相机,将山拍成了影子。她再转向桃树,看着站在身旁的他。她发觉自己在笛声中,渐渐地认识了眼前这个人儿。头脑里对他的印象也越来越清晰了。在脑海里寻找,他撩拨人心的那瞬间的眼神。寻找他说过的那些内心里的坦言,在刚才的画面里痴迷沉思。 “好听吗?”志清偏过头来问道。 湘琴转头望着他,才发现,他有一种诱人的魅力,吸引着人为他心动。人的心,原来在这时候如此的温柔,稍有一丝利益,它都能给人情感,让人心欢。他,萌动了我的心。想后,她噗呲一笑,在心里提醒自己道:我怎么很快的钟情起他来了呢? “二小姐,怎么不说话?”田志清弯下腰再问。 她对田志清问来的话声感到很害羞,本来有许多已在口边的话,被涌来的慌张赶跑了。湘琴只得顺从他的话答道:“谁说不好听?是月亮吗?”说后,她朝星空望去。 “要是月亮说的,我更喜欢它了。” “是吗?你对月也有情意?” “月亮跟我的心上人一样,我的心思它都知道。譬如,你正是我心中的月亮……”,湘琴忽然站起道:“什么?” 她接着想到:把我比作月亮,他说月亮像他的心上人,那我就是他的心上人。原来他在向我求婚?啊!他向我求婚了! 她慌张的捂住了脸,闪身从他身边跑走了。 田志清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她风一般地离开,他一头靠着桃树上,振得花瓣纷纷落下。他将手捂在胸口,努力控制自己地激动,问着自己,她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怎么不知不觉地向她暗示了我的爱慕呢?难道我不能向她说出我的心里话吗?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在我心里便有了深刻地印象,对她有了与众不同的感觉。这就是谈对象吗?我,我在谈对象?哎呀,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正是杨湘琴! 月光穿过桃树的缝隙,斑驳的影子披落在志清的身上。夜风吹拂,让人舒爽。他还痴在那儿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想起她捂住脸的瞬间,和她跑闪的身影,飘动的长发,婀娜的身材,让他心神迷乱,望着缀有星辰的夜,喃喃自语:她跑走了,我的心还在强烈地跳动,明月得你成全,给了我这样一个难忘的夜晚,我要感谢你,是你助我对湘琴表明了心间的真言。从今后,我在她心里不在朦胧,她完全记住了我,记住了这样一个夜晚。 田志清离开了桃树边,在自家的坪场上徘徊着想:刚才不是梦吧?我与她在一起谈心聊天,她乖乖的坐在我的身边,伴我吹笛,多么美妙啊!我想像不到这一切全在眼前来了。我要告诉母亲,要母亲去杨家求婚,杨湘琴我非娶你不可。 田志清快步进了院门,直接去了母亲房间,在门外唤道: “娘,睡了吗?” 田太太在房间应着,走来门口说:“这么晚了还不想睡?你爹和杨叔叔聊个没完,他俩怎有那许多说的?” 志清进了房间里,窗户下的书桌上,摆有一个笔筒。挨壁一边摆有衣柜,上面雕刻精美,志清将手里的笛子摆在桌上,从笔筒拿出一支笔无心的端详起来。一边说道: “娘,我有一件心事,想让你知道。” “从来不听你说有什么心事的,你有什么心事同娘讲我都乐意听。” “可我不知道要怎么给你说,才说的明白。” “看你笑的样子,一定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从来没见你在娘的面前这样腼腆。”志清笑了,吞吞吐吐的说: “娘,刚才我……我与湘琴,就是杨家的二小姐,在桃树下,吹笛,她陪在我的身边。并且……,” 田太太听着,呵呵地乐开了,她已明白,志清的心事。明知故问道: “那你找娘的意思……?” “我,喜欢湘琴。这种喜欢,是她进我家大门时,对她有了一种朦胧的意思。直到今晚,我邀请她月下吹笛、谈话。我发现,我;我喜欢上了她。平常见她无拘无束,活泼笑闹,真正接触她时,才见她的温柔;她的涵养;她的善解人意;规矩又能顺从人。在我身边,害羞地不敢正视我。娘,我要娶湘琴,你要给我办好这件事。” 田太太听完志清的话,哈哈地乐开了。余音未尽地说: “我也有这种意思。”志清惊喜道: “娘,你也看中了二小姐?”田太太点着头说: “已在你之前,暴露给大家了。你眼光不错,湘琴那姑娘确实让人越看越喜欢,我也被她的容貌给迷住了,在我心里有了主意。中午,趁你杨叔叔夫妇都在场,我讲出了自己的想法,你爹高兴地不得了。”志清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杨叔叔和杨太太他们是怎样答复的?” “志清,看你急的。你杨叔叔能有什么说的?杨太太更没有意见了。他们说,要看湘琴的态度。依我看,湘琴也不会有意见。我们这样的家庭,湘琴还看不上?志清敢忙解释道: “娘,话不应该这样说;你还用自己的观念看待我们这代青年。你不是听我爹说吗?外面还有青年在造政府反,他们上街游行,要造反。再说,像湘琴这样的姑娘,她不是那种迷恋富贵和权势的女子。她和杨叔叔一样,在这方面显得很冷静。这几天,看到杨叔叔与他的家仆多友善。还有湘琴,她和丫鬟雪春打扮地主仆不分。杨叔叔他能冲破旧俗的偏见,送大小姐去长沙念书,这些都是杨家的一种现象。它给了杨家的男女老幼,有了比别人更多的自由和快乐。他们热情地追求生活里许多美好的东西。” “志清,你说的什么追求?什么现象?娘被你说的蒙糊了。我告诉你,你莫拿自家和人家比;你是幸福的,你有留洋海外的大哥,有嫁给商户人家的两个姐姐,有享不尽的财富。”志清打断母亲的话说: “娘,我不想和你讲了。不过,我和湘琴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办好。”他退出了房间,一边嘱咐着母亲。田太太乐得笑眯了双眼。挥着手,叫儿子回房休息。 第28章 马灯光下他和她 田志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点燃马灯,仰卧床上。手垫在脑后,兴奋的无法合眼,在他的书桌上摆放着许多他收集的奇形怪状的卵石。石头上呈现出奇异的图案,往常对这些石头爱不释手,现在对他们也不觉得那么奇妙有趣了。月光、桃树、湘琴,他在喜悦中浮想:她那双机灵的大眼睛,让她在人前越加可爱,温柔的笑容,婀娜的身段,还有她那一头秀发,还有头顶上的月光,这些顺其自然地都到眼前来了。多么甜蜜,月光里、桃树下我与她倾诉思想,我是在梦里吧?不是,是真实的,是真的她。 想到此他拿来被猛地盖住了脸,又赶快掀开,睁着眼睛再回想:真后悔没说出一句两句最美好、最动听的话送给她。现在有许多最甜蜜的话涌在心头,不能诉说给她听。当时,什么也想不到。说的都是些很平常,很普通的。还是在紧张慌乱中说出来的。失去了原先的随便,她好像很威严,我像是他一位老实的学生,慌乱的让我要说哪些话都没有了主张,我说出了那些让她发笑的话吗?我有的地方说错了吗?想着想着独自嘿嘿地笑起,他移了移身子,侧身到这面躺着,转而又想:多么美好的夜晚,多么可爱的她,但愿老天再给我这样的机会,与她相会,能与她夜夜有约,该是多么如人心愿!夜夜相会那定下的是一生一世啊!对,一生一世让她陪伴我,我陪伴她。湘琴!湘琴!我在呼唤你,你听到了吗?他又正面躺着,想入非非地乐一阵,沉湎与湘琴在一起的画面里。 他发现自己睡不着,又站了起来。来到书桌边坐下,随便拿了本书“哗哗”地翻着。再站起,在房间走动. 这时,门外田太太唤声:“志清,”人已进了屋。志清说: “娘,你还不准备睡?”田太太走来桌边坐下说: “我心里高兴,还不想睡,你看中了杨二小姐,娘来提醒你,今后不要在人家面前失礼。”志清不等母亲说完,唤道: “娘,这些不要你操心。我想告诉你,我有思想的人了,把你要放到一边,嘿嘿,我是吓唬你一下。”见母亲笑得将头低到了怀里。志清再说:“娘,我要对你说, 真想不到杨二小姐来陪我桃树下吹笛,她漂亮,是的,她很漂亮,世上第一;她活泼,是的,她活泼,世上第一;她身高我喜欢;她爱玩闹有点野性,我喜欢。她爱笑,我喜欢。她爱说话,我喜欢。她有文化,我喜欢。都是世上第一。我喜欢,说明我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她是我心的对象。这心里是这样地激动!这要激动到什么时候?见到她,我喜欢地不得了。这样下去,是一辈子! 对,一辈子让我激动的人是她,我要喜欢她一辈子,我会的。也就是说,她是我的一辈子。好!我要她做我的一辈子!从此以后,我的心像麻雀有了个窝,她可以在我心里面飞。她又是我心里的地,我的心有落脚的领土了。天知,地知,娘知,我心有对象了! 田志清站在书桌前,铺开纸,拿起毛笔,写出“杨湘琴”三个字。然后双手有力地举起。 田太太看着儿子像演戏似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也高兴在心里。笑着出了门。 湘琴经过天井,见房间里亮着马光灯,杨湘琴揣着怦怦跳动的心走进了门。看见雪春伏在桌边睡着,她清楚今夜的结果,是雪春惹得,祸。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桌旁,整个人扑在了雪春身上。雪春早已憋不住了,呵呵地抬头大笑起来原来雪春在装睡。湘琴用力压着她道: “你这精灵鬼,我又上你当了。丢下我一个人,你溜了,我要好好整你一下。” “留下你有什么不好?听你上楼来的脚步声,像风在推你。你嘴上怨我,心里头,还不是喜滋滋的;我都没有得到一句表扬的话。” “你这个人精,做红娘是你这么做的?”她将头靠在雪春的肩上,摸着发烫的脸说:“弄得我现在还不自在。”雪春一直忍住笑,她站起故意好奇地问道: “乖姐姐,不自在是什么意思?”湘琴还在兴奋之中,她这一问,湘琴双手抱住雪春,令雪春不停地求饶道: “原谅我好姐姐,明天罚我背你下楼,行吗?” 湘琴将雪春甩在了床上,俩人哈哈大笑起来。湘琴也倒在了床上,像没听见雪春的问话,她说: “雪春给你说心里话,我,我有些喜欢上他了。” “田二少爷?”雪春脱口而出,湘琴点头应着。 “原来那就是不自在,对吗?” “对!”她用力答应着,转过身一把抱住了雪春道: “也要感谢你这个不知名的小媒人,明天惩罚免了。” 湘琴从床边站起,望着坐在床边的雪春,雪春也喜笑颜开地看着她道:“今夜得到的欢喜,不知你要乐到哪年哪月去了。”雪春说着整理起床被,只见湘琴说: “可我还不想过早的谈婚论嫁。”她一个转身,反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怕打着椅子的靠背说:“我有一个我喜欢的家庭,与别人相比我在这个家庭里,感到只有快乐和幸福。结婚了,离开父母过上另一种生活,像你姐那样孤孤单单的生活在婆家,而我是个最怕孤单的人,我想在家多呆两年。更何况我姐还没有动婚姻,那轮的到我。” “那我太幸运了,我还能留在你身边,你要出了嫁,我没人收留,只有去流浪。” “你会吗?你看不到你自己,天底下出色的美人儿,再过两三年,说不定,你会从我家嫁出门。那样不又孤了我?哎,雪春,要是我跟你同一天出嫁那最好。”湘琴边说边拍打着椅子的靠背,笑嘻嘻的瞧着雪春,见她捂住脸在笑着。然后说: “我怀疑是不是听你在说梦话,我哪有你那身份,求婚的只差到杨家大门排队,你还这不要那不嫁的。世上最美最差的你都有资格挑选,你忘了?我只是你贴身丫鬟。”雪春打扫着床被说。湘琴走来捂住雪春的手道: “那我选择农夫算了,与你平等,贵贱一般,看你这嘴还有什么说的?”说完在雪春的手臂上一拧。嘻嘻哈哈的闹一阵后,放间里有了安静。 马灯内灯芯上的火苗在跳跃,陪伴她俩说着无边的悄悄话。 第30章 田杨两家攀亲后 夜晚,两家长辈相聚在堂屋里。 提出攀亲后,他们有了更多的说话空间,双方比以往更亲热、谦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祖母对这门亲事感到满意,她看中田家产业大,家底厚实。田志清人品俱佳是位很不错的青年,老人说: “田太太、田老爷,我那孙女她的脾气,她那性格我怕顺不到你们。”杨炳江挨母亲坐着,看着对面的田豪深,他赞同地点着头。田太太看了旁边的丈夫一眼,然后说: “姑娘家是那样子的,活泼爱笑是他们的天性。我那志清,他昨晚来找我,你们猜是为了什么?他对我说,他喜欢上了湘琴。他曾问过我,为什么要媒人牵线才成婚呢?现在好了,找到了他自己喜欢的了。”田豪深仰头笑起道: “志清现在找到自己看上的了,这跟城里那些学生说的‘要婚姻自由’是一样的。去年,我带志清去过长沙,见到那些学生上街游行,他们造政府的反。志清自己看上了二小姐,到这山沟沟里要造我的反了。”大家轻声笑了起来,田豪深继续说: “志清不知道,我们两家做父母的早已分享了这份喜悦。”说话间将目光投向了杨炳江,见他不停地点着头,这时田太太说道: “这两年来,常有媒人上门说亲,志清要我们谢绝,说不想考虑自己的亲事。二小姐来了,他动了心,嘱咐我要在你们面前提出这门亲事。看来我们两家还真有缘分,现在不知道二小姐是何态度?” 姚二娘对田太太看去只是笑了笑,没有当面回答她。 楼上,湘琴和雪春的房间里,马灯前,雪春坐在书桌边练字,湘琴坐在旁边,有意无意的翻着书。听到湘琴有力的翻书声,雪春忍不住笑起,她说: “湘琴姐,你这阵翻书,书都被你翻出笑声了,你以前是这样翻书的吗?”湘琴将书捂住脸再放下,问道: “雪春,你说田二少爷这人怎样?”雪春假装不懂地问: “什么怎样?什么时候晓得想事了?”湘琴翻动着书掩盖内心地激动,说: “是他逼的吗?说呀?随你说什么都行。”雪春停笔,摆在砚上,看着湘琴,雪春一本正经地说: “他,那个田二少爷;首先他是个好人。看他人,诚实、善良。善良,最看得出他这点好,无那种狡猾之相,脾气也不错。要高出你一个脑壳,相貌怎么说呢?你有几多漂亮,他就有几多帅,你看中的还有错吗?”湘琴将书竖起,把头摆在书上说: “我初见他时,他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少爷。接触后发现他很温和,也很体贴人。他思维敏捷,对事物理解透彻。跟他在一起说话,感觉我是一个学生,他是一个老师。雪春,原来认识了一个人,能让人心花怒放。怎么是这种感觉呢?”她俩一个眼睛看过来,一个瞟过去,都呵呵的笑了起来。雪春说: “现在田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两相好了。要是二少爷心急提出订婚,你会答应吗?” “我还没对他说什么,哪会那么快。” “你应像田二少那样要想事了。你看他见你被绊倒,他奔你来时那样子多急。你不知道他在心疼……。” “好呀,你全都看在了眼里,真坏。” 湘琴虽然这样说,其实是控制不住内心的甜蜜,还有些害羞的在那里,她瞧一眼雪春,然后独自一人嘿嘿地笑起。雪春看着她说: “他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哎呀,别说的那么难听。” 湘琴叫喊着,两位姑娘不知不觉地哈哈大笑。湘琴从椅子上站起,干脆倒在了床上,雪春搬来椅子坐在了床边,说: “田二少爷扶你站起时,他握住了你的手,你害怕吗?” 俩人同时呵呵地笑一阵,湘琴从床上坐起道: “雪春,你说他哪来那胆量?” “现在田二少爷对你,他是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了。” “你这小猴子,从哪里得这些话说。”她俩又一阵笑起。 第29章 田志清草坪相见杨湘琴 这样的季节,还有这样晴好的天气,湘琴、雪春在房间里,哪里待的住?站在木楼上她告诉雪春,想去山坡上走一走,不知父母是否同意。于是,湘琴下楼去了堂屋那里。 过一会儿,湘琴跑上楼告诉雪春,她说缠了父亲一阵才得许可,雪春听她说着,找来便服,让湘琴换上,湘琴高兴地牵起雪春,下楼走出了院门。 湘琴雪春走在田坎上,田里的泥已翻了几遍,前面田陌里,村民正忙着耕犁。田坎下是一条小溪,溪是从上头草蓬里流出来的,溪水虽浅,却透彻清亮,湘琴忍不住伸手捧一捧、泼一泼,要和溪水闹一闹,这心见了山和溪,人会耍起儿童的天真。湘琴与雪春在溪里玩闹了一阵,她俩上了坡。坡上便是他们要来的地方。 院门外田志清带着杨绍伟走出,他见到了对面的湘琴和雪春,心里一阵欢喜,赶忙去追跑在前面的绍伟。 湘琴和雪春来到一块草坪里,草坪的草贴着地皮长出一片青叶,很鲜很新,绿的很亲近人。湘琴见了,心悦地说: “哎呀,看见草坪,瞧的人心纯亮又快乐,让人想在草坪上坐一坐。” “见到山里的一草一木,你像见到了城里的珠宝一般。你是不是和这天然是一起的?” 她俩笑起,雪春牵着 她踏进了草坪,她找来一块石板,俩人坐在了草坪边。 雪春起身,朝前面那些小花走了过去。湘琴站起,她眺望着田家坳:四周的群山之中,这座村寨如绿色锦缎上,被谁有意无意泼下些墨水,于是便斑斓多姿地坐落在山脚这片平地里。再附上溪流,田亩,这样便是田家坳的全貌。她往身后坡上看去,放牛娃在玩耍追逐,离群的小羊在坡上跑着。 “二姐,”杨绍伟唤着,他上坡跑进了草坪。湘琴要去抱他,绍伟双手高举,在草坪里跑跑跳跳起来。然后,跑去走来的志清那里。 志清站在草坪边,与湘琴笑了笑,算是招呼。绍伟要过他手里的鸟笼,跑去了雪春那头。湘琴有些紧张地说: “你,你怎么不和绍伟他们去玩?” “你怎么不和雪春去玩 ?”田志清满面笑容地回了湘琴一句。湘琴低着头,仍笑道: “我在看你们田家坳。”田志清说 : “从儿时到现在,田家坳没有什么改变,也许从我祖上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在我心里很依恋它。”湘琴朝远处看去说: “深蓝的天空,漂浮的云朵;挺拔的山峰,茂密的森林;阳光、花草,村寨、溪流;牧童和牛羊。还有······,”湘琴说着转向了志清,朝他看去。志清赶紧追问: “还有什么?”湘琴只差说: “还有你和我。”志清问起,她马上指向绍伟和雪春那里说:“还有在草丛里捉虫的小孩和迷人的姑娘。”说着,湘琴坐在了草坪上。 “的确很美;这些有身临其境的美丽,有遥远无际的神奇。然而,最美丽、最醉人心的是人,如你;现在坐在草坪上,不也构成了一副美人踏青图画吗?” 刹时,湘琴脸在升温,她用手摸着。打断他的话道: “二少爷,在我们来田家坳之前,你在家做些什么?” “除了读书,有时帮忙父亲清账、算账。剩余的时间还是读书。”田志清说后看向她。见湘琴低头只顾笑,田志清顿时明白了几分:真是个机灵鬼。她在有意茬开我的话,我还被她牵着鼻子走。唉!明知上她当,又逼得我不得不回答。 忽然,他欣喜地笑了在心里说:他有防备之意,说明她心里有个眉目了。 这时湘琴将头朝向他,风趣地说:“这么说,田伯伯是在培养未来的财富之子。” “别取笑我,好吗?”田志清快乐地说,“我对父亲的事业不感兴趣。” “二少爷,你家这般富有,怎么还没有揭开姑娘头上的红盖头?” 湘琴这么问道,田志清害羞地笑了笑。湘琴却在为自己的大胆得意洋洋。志清说: “我实在佩服你的胆量。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对那些上门来说亲的,感到很冷淡。我问过母亲,为什么媒人上门说的亲事才成婚?这个问题,像谜一样让我不得其解。谁知,奇迹出现了,有一个姑娘,从我见到她第一眼起,心里面有了印象。我的脑海里已经画上了她,我的目光已经离不开她了。随时想在哪儿能见到她。我的耳朵似乎更灵了,在为我分辨她声音传来的方向,我的眼睛也有事做了,能看见她一眼便得了一份满足。她到眼前来了,这心也有了异常的反应,不是慌乱便是激动,有时说话语无伦次。真是不见她,我会呆头呆脑。见到她我又傻里傻气的,原来是我喜欢上了她,我却不敢表露对她的爱慕,我感动很苦恼。” 湘琴害羞地说道:“难道世上仅有这么一个姑娘让你喜欢?”湘琴说后扯了一片草叶,拿在手里瞧着。志清答非所问道: “不知道她发现了我这很沉很重的心思了没有?” “她会那么笨吗?是不是她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湘琴知道他在说谁,故意调皮在问,也是她慌乱地在胡言乱语。抿着嘴朝她笑去,撞见了志清投来的目光,她很快的将头偏了过去,志清的目光依然看着她说: “我与她相聚过一回,那晚我在桃树下吹笛,笛声将她带到了我的身边,我邀请她去了桃树下,皓月蒙蒙,夜色如梦;她坐在我的身旁听我给她吹笛,笛声传送着我的心思,不知她也听懂了我的心声吗?” 湘琴再也不敢面对志清直逼她的目光,双手捂住了绯红的脸蛋。但是,田志清穷追不舍的说: “湘琴。”这回志清没有唤她二小姐了,直呼其名的喊道:“见了你,把我从少年的心境里走了出来,第一次的喜欢,第一次对一个姑娘产生了好感,是见到了你才萌生的。之后,这喜欢一发不可收拾,也许我太荒唐了,你有才有貌,我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对你的这种意思,却将你时时地拴在了我的心上。只要听到你的声音便使我激动。这一切只有在心里感受你,多想走近你,找不出适合的办法和理由。只有咒骂自己狂妄,来控制内心燃烧的胡乱的猜想。可是,你的容貌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有多少回强迫自己莫想这些,但没有用,你的声音和笑声扰的我对你想入非非。湘琴,告诉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她倏的站起,他的手捂在了胸前,不知所措的左右张望,转身跑开了。 “我终于说出来了,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志清抬头望向天空说道,顿觉一阵轻松。 “哎呀”一声,他朝湘琴跑去的方向看去,见湘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被石头绊倒了。 “二小姐!”他唤道,赶紧朝湘琴的方向跑去,湘琴转回头,望着他跑来,直接蹲在了她的身边。湘琴的双手支撑在草地上,长辫垂落,她与他相距这么近,湘琴感觉自己的脸在一阵阵的发烫,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志清已握住了她的手臂,湘琴惊诧地将目光,集中在志清握住自己的手上,因为这是第一回一位男子的手,接触了她的肌肤,害臊地抬起眼睛,见到田志清像没有那回事一样,皱起眉头在问:“痛吗?”说后伸来另一只手扶她起来。湘琴只得接住,让他握住自己的手,志清说:“看看伤了脚没有?” “谢谢你二少爷。”这时田志清,望着他,被她的笑容怔住了,朝她凝视着。她低下头,拿开了志清握住的自己的手。这时志清才发现自己还握着湘琴的手,收回时对她歉意的笑着。 站在远处的雪春将着一切全看在眼里,高兴的将手里的山花举向空中抖动着。 第31章 田志清溪旁求婚 翌日中午,湘琴、雪春手牵手走出门,准备去山坡上。田志清带着两个家丁追上了她俩,见到家丁手提鱼篓,知道他们要去溪里。家丁与志清一般大,脸上露着憨憨的笑容,穿着土家汉子的便服。志清主动邀她俩同去,不等湘琴答应,雪春说出:“好!好!” 到溪里翻蟹捞虾,这下雪春乐欢了。 他们走在去溪边的山路上,山路时宽时窄,前面的两个家丁走得熟了,随便走都好走。雪春走在湘琴和志清的前面。她跑跑走走,感到好开心。湘琴却走的扭扭歪歪,田志清走在最后,他照顾着湘琴,担心她掉到路坎下去。湘琴感觉到了田志清的一举一动,在她无意间被石块和藤蔓绊着时,志清的手会从她的侧面伸来护住她。湘琴为自己不习惯走这样的小路和失态,感到不好意思。志清很理解地告诉她,小路不好走,叫她小心些。反倒说出安慰她的话。湘琴偏过头,便会瞧见志清的脸上露出的憨笑。发现他肯用笑迎人,让人感到很亲切。看他一眼后,又忍不住笑起,找话说: “田家坳这地方,地多田多,附近山坡上到处有田有地。田里有人管田,地里有人种地。走在这山间小路上,还真不怕什么。”志清说: “是的,我们田家坳还没有人去乞讨。我和我爹去外地跑生意,在外地经常见到流浪逃荒的人,拖家带口的。见到这些人,心里好可怜的。问起他们,说他们那里在打仗。” “你见过打仗吗?”湘琴问后,志清笑了笑道: “没见过。见到了,就见不到你了。” 湘琴回过头来惊疑瞧他,志清嘿嘿一笑道:“开玩笑的。不过,我到长沙见过上街游行,警察来抓他们,旁边看的人都跑开了。”湘琴听后,站在原地愣着,前面雪春在唤她,她应着,他俩往前走去,湘琴说: “你是土家族,你怎么不穿土家人的衣装?跟你一起的,那两个青年他们都是土家人的着装,你怎么喜欢穿中山服呢?”田志清嘿嘿笑道: “土家族衣服,穿啊,到土家社巴节时穿,娶嫁娘子那天穿。”听着志清在身后嘿嘿的笑着,湘琴不再回头,她低着头忍住笑道: 田志清被她这么说,嘿嘿地笑着,湘琴听着他老老 “你还会打扮,穿上中山服挺帅气的,也很时尚。” 实实的笑声,惹得她笑出了声,欲跑上前去赶雪春。走两步绊着了柴根,这时,志清的手已扯住了她的衣尾说:“小心!”他见湘琴站稳,他的手才离开湘琴的衣边。 李雪春见离湘琴远了,她又往回走几步,见到了湘琴她又转向前走。湘琴望着前面的雪春,朝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盈盈的笑容,湘琴不由地赞道: “多美的人儿!”同时听到了田志清附和的赞美声: “是的,很美,还有你这身白色印花便装,让你美的像朵能移动的花儿。”湘琴回头看了一眼他,没有回答,喊了声雪春,见她停住了脚步。 这时,湘琴回头对志清嫣然一笑跑去了雪春那里。志清望着她跑去的身影,脸上浪漫着欢喜的笑容,一边唤她小心些。 他们下了溪,这里山势比较开阔,溪边一边是良田,田坎上是熟地,延伸到了坡顶。有村民在坡上劳动,附近是他们放着的牛和羊。 小溪在这里平展开了,溪坎边长有的草坪青郁郁的。所以夏天田家坳的人常来这段溪里洗澡、捞虾、翻蟹。 这几天溪水不大,深处也只在脚踝上。再下面有一潭,挨着田坎,虽是潭,但水也不深,只冒过膝盖。杨湘琴和李雪春蹲在溪边,翻起溪水里的石块,湘琴慢慢的走上前,雪春翻动着石块,便有螃蟹跑了出来。这时雪春想起了丫窝山寨,想起了三婶一家人。在心里问着自己,德虎哥,他还进溪吗?现在湘琴姐有主了,我快要没了伴,多想回丫窝山寨,三婶你们为什么不来常古城? 雪春蹲在溪边,在那儿呆想着,望着流水,滚出了眼泪。 “雪春,快来我这里有一只螃蟹,我不敢捉。”听到湘琴的喊声,她应着,用水洗了洗眼睛,拿衣服揩着,走了过去。 雪春和湘琴蹲在一起,湘琴见到雪春利落地捏着螃蟹两只前脚。前面的志清拿鱼篓走来了他们这里,雪春将螃蟹丢进了鱼篓里,说: “下回见了螃蟹叫二少爷帮你捉,他胆子大。” “什么呀?小猴子。”说着,朝雪春泼水,雪春跳了几步,还是溅着了些。转过来雪春泼向湘琴,湘琴只顾躲闪,雪春连泼几下,跑上了溪坎,远远的站着,笑弯了腰。志清和家丁站着一旁,望着湘琴嘿嘿地笑了起来。 湘琴这阵不之所错,她的目光投向了志清。发现他早已将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湘琴欲笑欲哭的样子,看着自己沾沾湿湿的衣服,一个劲地唠叨着雪春。这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湘琴再看向他的时候,他才收起显得尴尬的眼神。湘琴那注意这些,抹着脸上的水珠喊道:“田志清,怎么办?我这样子。”话喊出口时,马上捂住了嘴在心里提醒自己道:我怎么喊起他的名字来了,在这一刻什么都暴露给他了。怎么办?怎么办?好丢人的。 湘琴慌乱地偏过头去。 “怎么样?溪里好玩吧?没关系有太阳的关爱,你不会吃亏的。”湘琴见田志清边说边朝她走来,她跑出了溪,到了溪坎上的一块平地里,拍打衣裳的水。同时志清跟了上去。湘琴面对阳光站着,志清走近站在了她的侧面望着她,却呆住了。好似有满腹的话,挤在嘴边,要即刻爆出。 此刻,湘琴也是如此,见他挨自己站的这么近,慌张的又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湘琴一直在害羞着,没有骗过头去瞧志清,没有看见他被话憋着的脸色有多好笑,突然志清站在了她的正面,诚恳地说: “嫁给我吧,湘琴!”憋了这一阵的话,终于说出来了。湘琴惊讶地只知道说:“不,不,”志清也惊讶地看着她道:“什么?” 湘琴发现自己失态,马上解释道:“我,我不是说拒绝你的意思,你的话弄昏了我的头脑,说得太突然了。我怎么一下子用‘不’字回答了你?我是说,我听着了。感觉到你的话想一团火,句句都火火燎燎的。所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么说,湘琴,你答应了我?”志清的眼睛在直视着她。 “我答应你,可是我不想很快订婚。”湘琴低着头,拿着垂在胸前的发梢舞动着,带有一点撒娇,说了最后这一句。志清得到了她这样地回答,眉开眼笑起来,他说: “好!我不催你,你答应了我,我的耐烦会顺从你的一切。”湘琴抬起头,高兴的跳了起来说: “志清,你不催我,我好开心的。” 田志清伸手欲去握湘琴的手,伸到一半便停住了,他将双手搓在一起,高兴地跳了起来,他想到了什么说: “ “可是,听我父亲说,你们全家要回常古城了。”湘琴答道: “是吗?我怎么没得到消息。”志清看着溪水道: “湘琴,这几个夜晚我好难入睡,我总是要想到你,我对自己说,我不去想你,可是心都停不下来。”湘琴听后,呵呵地弯腰笑起,又不敢看他,志清,面对着她说: “你们要走了,你知道我心里是怎样地舍不得吗?我多么希望你是我的一个妹妹,每天都和我在一起。”湘琴望着他,再低下头,俩人相对无言。 志清也没有对湘琴说一声,跑去了两个随从那里,志清边跑边挥着手,湘琴见到两个随从跟着跑去草坪上,他们在草坪上跳起了舞,在他们手脚舞动的瞬间,豪迈又野性。并且,舞姿很美。 湘琴在看着他们的时候,志清跑来她这里,他唤了声雪春,一把牵起她跑去草坪。两个姑娘站在草坪边,看他们跳舞。志清边跳边对她俩说: “这是我们过社节,跳的社巴舞。现在我喊一声‘杨湘琴’,你俩喊一声‘嫂子’还有雪春你也喊。”志清和两个随从在草坪上舞动了一圈,志清喊道: “杨湘琴!”他们一齐喊; “嫂子!” “杨湘琴!” “嫂子!” 草坪上,跳舞的人欢天喜地在舞动。而雪春也欢喜地朝湘琴看着,大声喊出“嫂子”,她看见田二少爷笑得像在过节,他抬头看向天空时,乐得更欢了。湘琴不由地将双手捂在了脸上。 第32章 月下相会 夜,月朗星稀。楼上雪春在房间的书桌上练字,这阵她看出湘琴心烦意乱的,在书桌边坐着,书也不翻动,她站起在房间里摸摸瞧瞧,要么靠在床架上发呆。雪春说: “田二少爷,点子真多。他要我们喊你‘嫂子’,当时我多开心,多好玩。” “大家在一起是好玩。”湘琴随便地说着。现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的激动让她不能自已。只想雪春找话和她说。这阵,雪春对她看着,再嘿嘿地笑起。湘琴也不看她,问道; “笑什么?从白天笑到现在,还在笑。” “那你告诉我,田二少在溪坎上给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坐立不安的。心里有人了,人就变得这样了?来,送你一样东西,让你乐一下。”说着转过身去,展开她手里的纸,上面写了一个“爱”字。湘琴嘿嘿地笑着,走来拿在手里说: “你在写这个字。” “你现在与这个字在一起,嘴里不说,心里面全是这个字。” 这阵,湘琴拿在手里看着,顿时笑道: “这个‘爱’字,确与心有关,不是嘴上说说能了事的。因为他这几天来,让我感觉很不自在了,那些嬉笑好像不找我了,就是闹呀笑的,心里头还是会想他。从前所有所有的乐趣全转移到他身上去了。有他,才有我的欢笑。唉,这是为什么?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有这些烦恼。” “就是这个‘爱’字!”雪春将眼睛睁地大大的看着湘琴说。湘琴见她那样子,将写有“爱”字的纸朝雪春头上盖去,雪春躲开了。两人闹了一阵,湘琴再看纸上的“爱”字说: “真好像是这个字在作怪,我得了这个‘爱’字”,好像得了所有的所有。全被它蒙迷了,我现在该怎么办?”湘琴将纸盖在头顶,在屋里徘徊,雪春收拾衣服说: “是想见他吗?” “你说呢?” “明天要走了,你应该见见他。” “是啊,今后不能每天都见到他了。” “等会儿,笛声要来约你的。” “你会算不成?” “不相信,过一会儿,你会发疯的。你现在都是如此,那位向你求婚的田二少爷,他的日子难道比你好过?” “嗯,他对我说过这话了。” “他还说什么?是在溪坎上说的吗?” “他说,他说,‘嫁给我吧,湘琴’。他是看着我说的,我不敢看他。” 这时,雪春取下湘琴头上的纸,与她眉对眉,眼对眼的挤弄着。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笑的这一阵,同时,听见了传来的笛声,她们又乐上了眉梢。湘琴的眼睛朝笛声传来的方向盯着。转动几下在想着心事:我是去还是不去?可是,我不敢接近他了。在我面前,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热烈、诚恳。我的人、我的心、甚至我的灵魂都被他感染了。今夜,我要是不去见他,他会伤心吗?我发现,身边要是没有了他,怪不自在的,他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这一切来的这么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显然,雪春心里清楚听到笛声,现在已不是那美妙的旋律在吸引着湘琴,而是,志清这人令她动心。听那笛声,该肯定是志清向他心上的人,发出约会的邀请。此时,他最希望湘琴去桃树下了。 雪春看湘琴坐不住了,站在窗前瞧瞧望望,又迟迟不见她动身。催她道: “要去快去呀,认识了他,我看你变的没有主见了,别在这里折磨自己。” “哎,雪春还你会说给我加油鼓劲的话。”说后牵着雪春轻轻跑下了楼。 月光下,山寨成了自己的影子,田志清站在桃树下,停止了吹笛。看着夜色里的田家坳,像油画里的境地,喃喃自语道:“多静谧的夜晚,多少回这样自甘自愿地陪伴我。走到哪处角落,最后都要回到这里,因为舍不得!现在她来了,她成了我心里的舍不得。我心里有了多个舍不得。有了她,跟我身边这片乡土一样,成了我的拥有。现在的每时每刻,我只想和她在一起。此刻,这心里想有谁在催我去约她,真想她来这里,陪我今夜的笛声。”志清想到这里,嘴里唤了出来: “湘琴!我在这里呼唤你,你听到了吗?明天你要离开田家坳了,现在我似乎感觉到了孤独,这孤独不是缺朋少友时的感觉,是思念,对你的思念给我的感觉。” “志清。”湘琴轻脚轻手的已经站在了院墙下,她全听着了志清的自言自语。他的声音似乎是从她颤抖的心间发出的。田志清转过身来,喜出望外的唤道:“湘琴!” 湘琴走来几步便停下来了,志清走来几步也停下来了。傻呆呆的望着,她终于来桃树这里了。白底红花图案的衣裳上,带着一条乌黑的长辫,一双大眼睛朝他眨闪着,白皙的脸蛋在月光下愈加迷人。志清想着白天这个活泼爱笑、语言丰富的姑娘,此时,文静、害羞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几多喜爱尽在他的眼里重叠,脸上流露出的笑容激动又真诚。志清在心里问自己:该说的话儿此时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嘴也张不动了呢?眼前这位被月色漂的暗红的身影,让他如身临梦中。他再次迈动脚步时,湘琴抬起低着的头,朝他看一眼,转身跑回了院内。 他望着跑去的身影,顿时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傻傻地站在原地在问自己:她答应过我,接受过我的求婚,为什么反而不敢接近我?湘琴,你让人有看不完的美丽,给人有想象不尽的美好,你我分别了,我将如何打发今后的时光。 李雪春见到湘琴刚出去一会儿,又回到了房间里。也不说话,便倒在了床上。这时笛声响起,雪春瞧一眼窗外道: “湘琴姐,你怎么跟到我后头回来了?”湘琴故意说: “你溜得快,我没有看见你。”雪春不理会她说: “我看见田志清到那儿。” “雪春,我,我不知道怎么了。”这话,让雪春笑了起来。湘琴将头捂在枕头边,哈哈笑起。 “那是什么意思?”雪春整理着行李说。见湘琴说不出什么来,她又呵呵地笑着。 湘琴起身,走来坐在桌边说:“你莫问那些,和我说点其他的。” “田二少爷想和你说话,你跑回来,想和说话的人不是我。” “对了,雪春,我就要你说这些话。特别要提到他;提到他,我心里好愿意听。”湘琴这么说,让雪春不住地笑着。她见湘琴拿起了桌上写有“爱”字的纸在看着。雪春笑道: “看那字干什么?它又不是田志清,能看出个他人样来不成?”湘琴被雪春说得笑开了,说: “雪春,你说对了。是它;就是这个字,这个字是他,它是田志清。雪春,你发现吗?这个‘爱’字,其实是一个人,当你心里有了他,这个字就是他。” 雪春听她这么一说,走过来,对那字瞧着。没有看出什么,又去做自己的。湘琴见她那样,不由得笑起。再瞧一眼那个字,眼睛一亮,唤道:“雪春,你来,你来,”见雪春走来,湘琴说,“你看,把这一横出点头,‘心’下面的字成‘友’了。然后,自言自语道:心友,心友,心间的朋友。他是我的心友,应该是我唯一的心友。明天我送他这个字,用一句话表示,让他猜。” 湘琴见雪春笑着在看她,似乎不太明白,湘琴欢喜地一把抱住了她。 第33章 杨湘琴临别赠字 第二天早上,田家大院内, 人们在为杨家回常古城忙碌着。 杨湘琴、李雪春走下楼,便见田志清已站在楼梯下。看他那样子,是特意在等待她俩。湘琴下楼时,她和志清的目光同时投向对方,他见到雪春手里的包袱时,很快将目光移开,叹息一声。然后,他进了房间。见他这样倒让雪春、湘琴窃窃笑起。 杨湘琴一人来到了院墙边,去了桃树那里。这会儿,湘琴在想着志清刚才那刻的样子,她清楚志清的心情全暴露在她的眼里了。此时此刻,她也是一样的,分别谁都不愿意接受。 湘琴站在了桃树旁,徘徊在它的周围说: “我要回常古城了,桃树,来这里向你和他道别。我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田家坳,马上要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许多话我想对志清说……。” “湘琴你想说什么?”湘琴听到志清唤他的声音,见他从院墙走来了桃树下。 “志清,我……。”湘琴还没有说完,志清,告诉她道: “雪春告诉我你来了这里,我直奔这里来了。你是舍不得这棵桃树是吗?”湘琴笑而不答,沉默一阵,然后说: “志清我要走了,我想对你说……”。志清站在了湘琴面前,看着她说: “你说吧,说什么我都会接受。在溪里,你将心事告诉了我。当晚,我父母问起我和你的事,我再将你的意思说给了我的父母。他们表态,暂时不会催你和我订婚,你该放心了吧?” “那太好了。”湘琴一下子欢喜起来说:“我想说,我们这个年龄还早了点。其中,另一个原因是我姐姐还没有出嫁。所以,我要你等我两年,两年行吗?” “湘琴,两年后,我们再在一起,是永远的相依相伴,是永远的在一起了,对吗?” “嗯!”湘琴回答着,害羞地低着头。 “两年,你做两年的小姐,你让我再做两年的公子。”志清说后,他俩嘿嘿地笑起。湘琴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志清笑道: “你有话,又不好说,是吗?要回常古城了,我也有话要说,也不晓得说什么。” “二少爷,我想送你一个字,它是谜语,用一句话表示,你是我心间唯一的心友。”说后,湘琴盈盈地笑着。 这时,他俩听见另一个人的笑声,雪春站在院墙边朝他俩这里看着,也嘿嘿地在笑。走来牵起湘琴,两人往院门外跑去。 田志清望着她俩,自言自语起来:湘琴送我一个字,是谜语。‘你是我心间唯一的心友’,这句话很感人了,但它是一个字,‘爱’字里面一个‘心’,‘心’字下面的字她说成‘友’了。哎呀,湘琴送我一个‘爱’字,这么说,湘琴的心里,我是她唯一的爱。对,她是我的爱。分别在即,赠送‘爱’字, 田志清猛然醒悟,从后面大喊:“湘琴!”跑去追赶。 在村口,杨炳江和田豪深在道别。湘琴望着母亲和田太太握着手,告别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在心里,她对田志清也有着这样地难舍难分,对志清要说的话全藏在了心里,真想哭一把。 湘琴此时的情绪,雪春从未见到过,想到真是与从前的她不一样了。湘琴焦急地说: “雪春,我把他怎么办?这样很快的与他分开,”湘琴扯着雪春的衣角,见她那样,雪春忍俊不禁,正在湘琴想不出计策的时候,田志清走向她俩说: “我要送你们一程。” 他们离开了众人, 雪春走在前面,湘琴与志清走在一起。此时,两人默默不语,谁也不想说话,担心一开口会眼泪汪汪。感觉走路分外有节奏,好像千言万语都由脚步声说出了。志清很想从这情绪中摆脱出来,对自己说:我怎么了?送别的路上,怎么说不出一句话?可我心里有许多话,没有开头和结尾地缭绕在我的思绪里,不知道如何开口,让我心烦意乱的。湘琴,我与你短暂的相处,打算终身相随了。分别对我是一种伤害。终于,他问道: “湘琴,怎么不说话?” “我从来没有在意自己走路的脚步声,可是现在我发现有心事的人,走起路来,有力又有节奏。”志清马上接上话道: “刚才我也是这样想的,难道真是心有灵犀吗?” 于是,他俩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湘琴说: “离开田家坳,我心上有许多的舍不得。”说完,偏头看一眼走在她身后的志清。他说: “而我呢,最美好、最甜蜜的包裹在心里就是你,剩余的是田家坳一个孤怜的痴情汉,往后只有清静的庭院和陪我消解愁闷的笛声。”志清自嘲的话,让他俩同时笑起。志清继续说:“说心里话,我实在舍不得你走。湘琴,等待是对人的一种考验。”湘琴转身低着头对志清说: “我怎么不是你这样,把事情想的如此地深沉?”志清伸出手示意她往前走,说: “湘琴,你想怎样生活,便怎样生活,你永远是你。像我这样的人,已感受到了思念的痛苦和煎熬。你可不要这样,你要如何的欢笑,便去欢笑。” “可我不是三岁小孩。”志清听着她的话,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田志清和杨湘琴走在了山坳上,不远处有一簇盛开的山花,湘琴望着崖下那簇山花,喜爱地看着它们。志清说: “什么样的花儿,都会让你扬起笑容,像你这样的人儿,我不喜欢,那我是世上最愚蠢的人。”他说着站在了湘琴的面前,湘琴低着头不敢正视他。志清说:“我给你摘一把来。” “不要。”湘琴在他转身时,扯住了他的长袍,止住了他,说:“让它们开在那儿,因为那地方是花儿最理想的归宿。而你,让我找到了自己心的归宿,也让我在这甜蜜的日子里长大了许多。” 她说话时仍然扯着志清的长袍。这时,志清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湘琴慌乱不及,顿时羞红了脸。志清不慌不忙地将湘琴的手摆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说: “你的话,全装在了我的心里,你要我再等两年;两年:算起来就是七百三十天,今天是七百三十天的开始。明天是七百二十九天,后天是七百二十八天,湘琴我每天这样数下去,直到两年后的最后一天。” 湘琴双手握着发辫望着他,眼波里含情脉脉,志清被此时的冲动吞没了,他的嘴再向湘琴的脸颊贴去,她猛地挣开捂住脸跑下坳道: “志清,再见!不要送了,路太长。”志清站在坳上喊道: “再见,湘琴!小心,慢些走!” 他站在坳上,望着转过身来的湘琴,再朝他挥手。 她离开了,痛苦已爬上了心头,那窈窕的身段已渐行渐远,活泼的笑声,刚才那温柔的羞怯,留在了志清的脑海里,对着远去的人儿,想到了湘琴送给他的谜语,于是,朝着对面的沟壑大声喊道:“湘琴,你是我心间唯一的心友!” 第34章 躲土匪后进城。 杨炳江从田家坳回到了常古城,没有马上回屋。他在街上转了转,见到了一些躲土匪回城的人,拖着家小走进了小巷。有的人家在装修被土匪砸烂的壁板,过往的行人里,有的头戴孝帕,说是大人被土匪给吓死了。更有那怨天道地的咒骂声,听的人凄凄惨惨。他暗自叹道:像我们这些握权掌印的,不要说解决百姓的疾苦,就是山里的土匪还要避让三分,这官当的窝囊!杨炳江蹙紧双眉满城巡视。 杨炳江走进了自家院门,见到满目狼藉:坪场上留下土匪丢弃的东西,花盆一个个东倒西歪,花枝断的断、死的死。杨炳江最喜爱的桔树,被拦腰砍断。他走去抚摸着枯萎的桔叶,这时,传来了姚二娘愤怒的骂声。他走过去,见到七零八落家什物品、碎瓷烂碗。从前条序清明的摆设全遭到了破坏,整个院内不堪目睹,他痛心疾首的看着这一切。转身朝向院外,对天长叹。 祖母迈着一双小脚,看过整个院子后,颤抖着的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厨房也是凌乱不堪,该翻的都被翻到了。田叔、张伯他们正在收拾,碾坊大伯从外面回来,来到厨房对他们说: “刚才在街上遇到熟人彭太松,他见到我,还没有说话已泪流满面,他对我说他屋里人躲土匪时,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土匪走了才敢回家。他屋里人受了惊吓,提前早产孩子生下来已没气了。彭太松到乡里做石匠,他得信后赶回来,见到他屋里人还趟在床上已快不行了。”碾坊大伯停一阵,接着说:“付家的长工,李老幺的屋里人躲土匪时,孩子哭,她骇到了,塞奶喂孩子嘴里,抱住不让出声,等她从草棚里钻出来,走了一段路才想到怀里的孩子,发现孩子已死在了她的怀里。她一路哭天唤地,回了家。现在疯了。李老幺没办法,整天把她关在屋里。这回土匪进了城好多人遭了秧。”曹姨已听不下去了,站在那里抹泪。 天刹黑院内收拾停当,杨家大致恢复了从前的原貌。 杨炳江一家坐在晚餐桌上,大家默不作声,听着祖母数落,历届土匪劫家时,家里损失的那些最为珍贵的东西。 一会儿,湘琴上了吊脚楼,她推开房门,随即倒在了床上。对着床架上玲珑精致的雕饰呆望着,然后,起身蹲在衣柜前,取出一条丝帕,在上面比划着。 李雪春推门进了房里,见她坐在床边拿着丝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问起她,也不回答。她看着湘琴仰起头,将丝帕蒙住了自己的脸。雪春坐在床边取下她的丝帕,湘琴起身一把抢过说: “你猜,田志清这阵在他家里做些什么?你说,他会像他说的那样真实吗?”然后,自言自语道:“我想会的。” “是的,他那人还要怀疑吗?再说,他说了什么,我怎么知道?都装在你心里的。” 湘琴坐起一把抱住了雪春,扬起了甜蜜的笑容,说: “在送别的山坳上,他对我说‘像你这样的人儿,不爱就是世上最愚蠢的人。’远远地我听到他在喊杨湘琴,你是我心间唯一的心友。” “我也听到了。” 两个姑娘笑在一起。一边湘琴舞动着手里的丝帕,雪春说: “他真有眼力!你拿出丝帕就是在想这些?” “我想在丝帕上绣图案,绣上什么好呢?” “是不是准备送给田二少爷?你这个杨二小姐啊!不结识你的人,怎么会知道,你的心还这般细腻?在众人面前,你的女儿天生的柔情应该多暴露些,追求你的人会更多。田二少爷真有福气,别人怕你三分,他却发现了你这块宝玉。不过,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配和你在一起,你看到了吗?田二少爷做事相当的稳重。” 雪春拧熄了马灯,与湘琴躺在了床上说起了田家坳,不时有笑声从屋内传出。 庭院静悄悄,杨炳江的书房还亮着马灯光。他走出书房,拿来椅子坐在屋檐下,夜深难眠,思索着当今的世道,令他厌倦烦恼,叹着人生在世尽有许多的不如意,一生仅得温饱成业而已,碌碌无为地在蹉跎岁月。 此时,他佩服起自己的大女儿来了,顿时来了精神,蓉儿有着她的想法,在为她今后的人生努力着,相信有一天她定会有出息。 杨炳江自叹自慰地想了一阵,猛吸了几口烟,便见,烟头燃起的火星光,闪烁在他眼前。 “炳江,还不想睡吗?”姚二娘走出堂屋唤道。 “没有睡意。”杨炳江弹掉烟头上的烟灰,吸了几下不再做声。 “我也没心思睡。”姚二娘坐下时说,“这回土匪进城,家产损失一半,茶园的茶叶可以用镰刀割了,真心焦人。” “比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家,我们算幸运了。” “等处理好,茶园的茶叶后,我想去庙里一趟。” 杨炳江无言地朝太太看了一眼,转过头闷声地抽着烟。 这时,吊脚楼传来了女儿的笑声,杨炳江看向吊脚楼,脸上有了丝笑意。 35姚二娘去庙里。这几天来,去庙里的路上,来往着烧香拜佛的人。姚二娘走去庙里,路上和熟人招呼着,银杏提着篮子,和湘琴、雪春跟着后面。 常古城这座庙,建在城北边,四季香火不断,拜佛的人很多,附近乡下的,也常来这座庙里烧香,湘琴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人说: “到庙里的人这么多,娘你常来庙里都求菩萨些什么?” “走来庙里,只为一种心意而来的,这次土匪进城,给家里闹得够晦气的。来庙里敬敬神佛,赶走心里头的阴影,扫除邪气,为求得个清静安宁,这心里头好受些。特别是这段时间来我和你爹,时时为你姐提心吊胆,家里遭土匪一劫,不知道你姐在异地他乡会遇到什么险恶没有。你爹虽没将心事吐露的明显,我也全看在眼里。还有你姐的婚姻也要人操心的,在田家坳,我和你爹已答应了你和志清的婚事。可是,你姐还没有主,到庙上许个愿,求菩萨保佑,让你姐和你一样找到称心如意的人,也好了结我和你爹的心愿。现在已有人上门求婚,谁也不敢替她答应,你这对姐妹是好惹的?再说,你那脾气我清楚,你姐没出嫁,你是不会嫁的。年龄越拖越大,到时候,常古城会有人嘲笑我们杨家,把女子留在家里养老。” “这有什么,我还希望留在你们身边做老女呢。” “你就会这样想,在外人面前可不许这样说。不知道你这个女儿是什么精怪投胎的,真拿你没办法。”不等她说完,湘琴和雪春在后面捂嘴而笑。 走进庙里,便有一种严肃阴冷感觉,仿佛走进了刑堂一般。湘琴雪春没来过这里,不敢声张。站在庙堂里,环顾四周,他扯了扯雪春,要她看向神台,雪春却看着她,对她点着头。被供奉的佛像的两边,那些神;虎面獠牙,狰狞怒目,盯着跪在神台前握香作揖的虔诚的信徒。 怪不得有来拜佛的人求菩萨保佑,看着射过来的凶神恶煞的眼光,分明是在告诫信徒,做人不要有邪念,要行善积德,人生在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报应的。同时,警告信徒拜佛要有诚心,所许的愿才能灵验,菩萨才会保佑。真弄不懂,人在过着自己日子的同时,还要与神有这样的交流。望着神台两边挂满着信徒谢神的红彩绸,湘琴这样想着。目光再转向佛的护神,凶煞的眼光里不得不让人拜服在身的威严之下。当湘琴有了这种感觉时,她微颤的抓住了雪春的手在想:在人世间,人们追求和和气气的相处、过日子,憎厌摆死板的面孔,在这里又甘愿面对威严,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寻求心灵的寄托,她不明白地摇了摇头,见银杏点燃一把香,递给她几根,她俩拜了三拜,然后,往香钵里插着。 姚二娘跪在蒲团上,瞧也没瞧湘琴,喊道:“湘琴快来作揖。” 她站在母亲身旁,手指点在嘴边,给佛做了个笑脸。银杏给她递来香,湘琴跪在母亲身旁问道: “娘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求些什么?眼睛对雪春望去时说:“对了,求菩萨保佑我姐平安快乐,保佑我婆婆长寿安康。”雪春在旁边提醒道: “还有呢?田家坳的……” 湘琴抿嘴一笑,跪在那里毕恭毕敬地三拜,拜完后把香插进了香钵。 姚二娘领她们出来,到其他神坛烧香作揖,湘琴和雪春边走边瞧的走在后面,感觉这庙也很神奇的。 她们走去时,在路上,见到许太太和王太太带丫鬟朝她们走来,湘琴见到了上前与他们打招呼。两位太太边应着边打量着她。在湘琴、雪春走到上前去时,王太太说: “许太太,你看姚二娘那二女儿长得更水灵了,好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绝代佳人。”她这么说着,眼睛盯着前面走去的湘琴不放。 “杨二小姐确实长得天生丽质。” “喜欢二小姐,在菩萨面前多烧些香,让二小姐嫁到你王家,做你家的媳妇,你那宝贝儿子也不用你多操心了。” “我曾试探过杨太太,她说湘琴还小不考虑婚事。也不知道杨二小姐的心思是怎样的?我没有套过她的口气。” “一家养女百家求。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请人上门去求婚,怎么知道人家肯不肯?” 她俩转身时,看见了姚二娘。招呼后,许太太问道: “杨太太,这次土匪进城,家里也有损失吗?”姚二娘痛心地说: “可遭殃了!打开家门,见到的都是些破烂不全的东西。唉!没法子。” “这回,哪家都没有打脱。现在又要拿出一大笔钱,一样一样地买回来。这钱花得让人心痛。”王太太大大咧咧地说: “你呀你,嘴里心疼来心疼去就是心疼钱。杨太太你瞧许太太的篮子,还是补过的。你这常古城有名的攒家婆,你真的会把一厘钱捏出水来。”王太太说完,呵呵地在那里自顾笑她的。她们平常说习惯了,谁也不在意。许太太笑着要去打她,姚二娘说: “许太太莫和她闹了。王太太讲话几时不是直来直去。她平时讲我,我都懒的听。我们在一起,嬉嬉闹闹,像姑娘一样,会被人笑话的。” 这时,她们各自窃窃地笑了起来。姚二娘见到,许太太并不计较王太太的话,因为,平常她最喜欢听到别人,说她是个攒家婆,吝啬的出名。这一点,在她得意忘形里也无需在乎别人说什么了。 “杨太太,这回到哪个地方躲土匪?”许太太问道: “田家坳。” “那地方好住吗” “还好,清静,自在。那里土地肥沃,比较富裕。回城才感觉到是夏天了。那田家坳还像是春天一样。田豪深一家对我们很热情、友好。在常古城他的熟人很多。” “田家的二少爷,快二十了吧?前几年来过我家。”王太太说。 “王太太,告诉你,那田二少爷现在你看见了,定会认不出来的。长得单高,眉清目秀的。告诉你们,田二少爷看上了我屋二闺女,我们两家大人都通了气,湘琴也喜欢。不过,她要田二少爷等她两年。田二少爷也乐意等两年。”王太太似乎不太相信地问道: “杨婆婆也同意?” “她老人家对这桩婚事也满意。等两年也好,家里少了湘琴还怪寂寞的。” 姚二娘见到湘琴和雪春在前面等着,于是,告辞她俩走去了前面。 王太太有些不悦地站在那里。许太太看着她说: 你的一腔热情泡汤了。我劝你不要不好想,在常古城,谁不知道杨家那个二小姐?你还喜欢她在心里。依我的眼光,还不怎么看得起她。给山里的女子一样野性。是不好惹的,只不过生得貌美罢了。和那些没有修养的女孩有什么两样?千金小姐不像个千金小姐。” “田家坳有城里好?贵人不做做贱人。凤凰飞进麻雀窝。杨炳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那山沟沟里他答应了,难道他田家有我我王家富有?我王家就容不下他杨家的千金?为那二小姐,我几回讨他杨家的口气,她又不是不懂我的意思。” 许太太此时捂着嘴,看见了王太太鼻子和嘴扭成了一堆,挽住了她走上了前。 “湘琴,现在知道到庙里怎么敬佛了吧?”姚二娘在往回去的路上对女儿说。 “我现在知道来庙里的人的心思,他们有的是来感恩神灵,或许他们认为所许的愿得到了灵验;或许是来乞求神的宽恕。我看,这世上有心的人最不自在,也最可怜。为什么要把自己思想寄托于神?看看我们家的仆佣们,到这世上活的容易吗?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心里多一副无形的枷锁?” 雪春和她手挽手地走着,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姚二娘听后呆住了,从后面严肃地对湘琴说:“你那脑子是如何长的?怎会想出一堆狂言乱语,你不怕得罪神灵?不过,神灵在天会原谅你这个无知的女孩。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这样蒙头蒙脑的信口糊言。” 湘琴见母亲变起脸,一本正经地训话,很不服气地将头抬向天空。 这时,前面传来了碧春的喊声: “杨太太!二小姐!” 她们见到李雪春和张宏源朝这里走来,他们也是去庙上的。姚二娘的脸上赶紧露出了笑容道: “你们小两口去庙里敬香?”张宏源憨实的笑着,站在了她们旁边。姚二娘对他俩说:“走走也好,让菩萨保佑你俩早生贵子。” “谢谢你,杨太太,你是猜对了碧春的心思。”碧春悒郁地说道。 “都是女人,结了婚,身边没有孩子吵闹,那日子是不好过的。” “姐,你好瘦了。”雪春转到碧春身边看着她说。 “你姐整天寡言少语的,晓得她心里都想些什么,劝她也不起作用。我知道在我俩的身边没有一男半女,碧春在我母亲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没有孩子,我娘就是不干涉我们的生活,我们也很痛苦!她再喋喋不休,岂不雪上加霜。” “张太太想抱孙子,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两也不要往心里去。碧春你也要开心些,不然你对不住身边这位心疼你的张少爷了。” “杨太太,我记住了你的话。”碧春的脸上便有了笑容。张宏源更是感激深深地看着姚二娘。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对碧春来说,如一位明智的母亲,对自己的儿女说得家常教育的话。碧春的目光转向了张宏源,她看着丈夫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情。与他们告别后,夫妻俩去了庙里。雪春说: “太太你真会开导人,你的话让我姐得到了快乐。” “当然啦,我娘是我心目中最高尚的母亲,做我娘的女儿,才有我这样天天开心的日子。”湘琴说完对母亲嘿嘿一笑,伸来手挽住了自己的母亲。 第35章 王绍箫河滩对话杨湘琴 清早,花坛边,李雪春弯着腰手在枝叶间不停地忙着。她很喜欢这些花,这段时间只要有空便来这里护花松土。现在这些遭土匪摧残过的花草,在雪春面前开花的开花,发芽的发芽。她听见湘琴下楼的脚步声,看到她时,脸上绽开了笑容。她说: “湘琴姐,这套夏装还是新做的,打扮得你更漂亮了。”湘琴走近她,雪春打量着湘琴继续说:“真是越看越让人着迷,跟这些花一样,生出来便有自己的美丽。”湘琴在她身边转一圈道: “其实,你不也不例外。初来我家时,你这双圆溜溜的眼睛可爱极了,满脸娃娃气,给我的欢喜至今还留在我的印象里。现在也是一位大姑娘了,出落的如花似玉。小心点,说不定常古城哪位公子少爷在盯梢你。” 雪春知道不是真的,还是朝院门看了一眼。湘琴嘿嘿地笑着,转到了雪春的对面,见她翘起嘴,嗔怪道: “你那嘴巴骨,总是把别人说成花。能讲会说的嘴,哗啦啦的;像河里的流水,谁斗的赢你?”雪春弯下腰,对着花坛里的一串红说:“花儿,我告诉你们,常古城最美的人儿,是杨湘琴——杨二小姐。”雪春说完,湘琴打了个喷嚏。雪春哈哈地笑起,舞动起了腰,湘琴说: “这也好笑?还扭呀扭的。” “当然啦,那是田二少爷想你了。” “刚才你对一串红说我,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是这样说,看我还饶你?” 雪春一边笑着,一边不知道往哪里跑,她只得与湘琴在花坛边绕圈圈。两人的笑声越来越脆亮。这时,竹林里,鸟儿拍打着翅膀飞在其间,传来阵阵鸣叫,惹得她俩更乐了。 坪场的笑声,惊动了祖母,她在屋里喊道:“湘琴!湘琴!” 湘琴赶忙将手捂在嘴上示意着雪春,她连走带跳去了祖母房间。 祖母已起床,对湘琴说: “你这丫头越大越不懂事,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大清早起来和丫鬟闹闹笑笑,你是杨家的二千金……”湘琴听着祖母的训话,走过来扶她。同时,转动着眼珠在想鬼点子,怎样让婆婆不说这些旧话? 她笑了,唤来花坛边的雪春,命她拿祖母的椅子去花坛那里。湘琴扶着祖母来到花坛边让她坐下。银杏端来了脸盆,祖母洗过脸后,湘琴取来梳子要亲自给她梳头。取下祖母盘在脑后发髻上的银钗、银梳,原来钗跟梳用一根银链连着一起。银梳上镌刻着“富贵荣华”四个字,另一面有一朵带叶的兰花,叶梢修长,伸到了梳的尾端,很是精致美观。湘琴说: “婆婆这副银梳、银钗是不是你做姑娘时,爷爷给你的定情物。我看见你一直带着它,那时你漂亮又有知识,爷爷喜欢你,送给了你这副首饰。”湘琴说后,弯腰朝祖母看去,祖母用手捂住嘴说: “你偏会钻牛角尖,你那脑里什么都会想到,告诉你,是你爷爷送给我的。都是老太婆了,还姑娘,姑娘的,提从前做什么?” “人,当然都会老的。可是你脸上端庄的五官和白皙的肤色,是你当年做姑娘时的红颜纪念。” “从前骄傲的时光只是回忆了。”祖母的手,在她自己的脸上拍了拍说:“老了,皮肉打皱了。看到你们个个美貌如花,也让我留恋起年轻的时光。但是,一切不复返了,该服老了。那时,虽有你的活泼和长相,却没有你出奇的思想,更想不到像你姐那样奔前程。唉!说来说去,我又要说到你两姊妹。古时候有梁红玉率兵出征,擂鼓迎战。这年月这个小小常古城,出了个杨湘蓉、杨湘琴。一个在家里野,一个在长沙求学。我怀疑你两姊妹读了那么多书,到底启发了你们哪些?还敢蔑视三从四德对女人的教规?”湘琴听后不住地点着头道: “婆婆,女人有手有脚有头脑,为什么要封闭我们呢?男人可以从商从军、进学堂、游遍天下,却将我们女人的思想和意志囚笼在那些条条框框里。女人男人都一样,都是人,应该有平等的自由。男人的聪明和智慧,女人同样有。所以女人应该和我姐姐还有我一样,敢做敢为敢说。”湘琴神气十足的在坪场上豪放一番,祖母的脸上是一阵地惊讶,随即便不见了,转而是自豪的样子。这样子跟随着湘琴移动的身影展示开来,却又不敢太放纵。摆出祖母的资格说: “一个姑娘家,有这样地想象,我看把你锁在家里是你父母的幸运。要是放你出门,那不是给了你一对翅膀?我到有些后悔教你读书写字,应该让你目不识丁,免得生出许多与你年纪不相符的话来,听的让人瞠目结舌。在我身边耳濡目染这些年,倒让你有了叛逆的心里,真是罪过。” 湘琴噗嗤一下,赶忙安慰起祖母道: “婆婆别生气,湘琴是在无话找话说,不然的话,婆婆的嘴闲了,那婆婆不是无聊起来了吗?”说后,眼睛朝花坛上望去说,“婆婆你看这些花开的多鲜美!”湘琴离开了祖母,一株一株的给祖母念起花的名字。再念道: “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念了一阵后, 湘琴折来一枝花,笑呵呵的来到祖母面前,她蹲下,拿花在她面前舞动几下,乐得祖母笑眯了眼。然后折下花朵,插在了祖母的鬓角,即刻祖母显得年轻漂亮起来。湘琴高兴地拍起了手,雪春跑去房里,拿来镜子,摆在祖母面前,祖母见到了鬓角上的花儿,顿时大笑开了。 这会儿,湘琴和雪春从花坛边,来到碾坊外的水坝上歇凉。酷夏,烈日炎炎。那些不怕晒的孩子在水里玩欢了,堤坝边,不时传来妇人“梆梆”地槌衣声。 树荫下,湘琴和雪春将目光投向欢悦的孩童,他们光着上身,裤脚扎至到大腿上,背晒的像腊肉皮一样。一双手伸向河底,翻动着石块,把藏在石缝间的小鱼,赶进撮箕里,一步步地翻到撮箕边,小心握住撮箕,迅速的提出水面,便看到一条条小鱼在撮箕里活蹦乱跳。兴奋地叫喊起他的同伴,过来一起来分享他收获的喜悦。 湘琴雪春,她俩将脚放在堤坝下,悠闲看着翻鱼的孩童,那里是她们眼里最热闹的风景。中午里的太阳连眼都不眨一下,河滩上的石块泛白的像冒着青烟,有敢冒险的孩子,光着脚丫从石块上面走,湘琴不由地笑了起来。笑声引来了洗衣妇人的翘望,她们转回头悄悄交谈,然后,朝她俩投来欣赏的目光。 碾坊大伯来到她俩旁边蹲下,望着河中翻鱼的孩子,露出喜爱的笑容。雪春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大伯,你喜欢孩子,是吗?” 碾坊大伯答非所问道:“我来碾坊已经十多年了,那时二小姐才学会走路。”雪春说: “大伯,为什么你还是孤单一人?” “都是年轻时招惹的。” “大伯说给我们听听可以吗?”湘琴也来了好奇,请求道。大伯望着远处的孩童说: “年轻时,我看上了本村的一位姑娘,她长得一般,人聪明贤惠,脾气又好。她背着父母和我相好了,我俩感情很合得来。后来,她父母知道了我们的事,坚决不同意。借口,我们的婚姻没有媒人撮合,主要还是嫌弃我是个孤儿。也莫怪穷人都穷怕了,她父母希望她嫁个至少比我要强些的人家。我后来请了媒人上她家说媒,还是被拒绝了。说他们的女儿已经定了婚。在那个夜晚,姑娘与我见了最后一面,她站在我面前不停地哭泣,那是一个多么让人心酸的夜晚!半个月后,她出嫁到外村去了。我无心到寨上居住,开始流浪,发誓不再娶亲。说实在的那姑娘给我的应像太深了,我知道她是被逼迫嫁到外村去的。当我想不开时,回想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来安慰自己,天长日久,一切在我心里都看得平淡了。成家不成家,也不是我要想得什么终身大事了。”他说着取出烟袋卷起一支烟。 “我想那位姑娘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雪春说。 “这我不想知道了。”碾坊大伯点燃烟,吸了一口,起身回了碾房。 碾房大伯的亲身经历,让雪春想起了三婶说过的,白崖壁的传说,在心里想到白崖壁的那对年轻人舍命也要在一起,碾房大伯宁愿孤独一生,守着心里喜欢的人。田志清、湘琴姐他俩在一起又是这般地容易。要和谁在一起,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还与性命有关,碾房大伯的命,已定在他心里人那里了。湘琴姐的命,今后是不是定在田志清那里?湘琴姐要是结了婚,我到哪里去?德虎哥、三婶怎么不来常古城,德虎哥也是大后生了吧?我为什么总是要想到他?他也会这样想我吗? 雪春想到这里,偷偷地朝湘琴瞟了一眼,湘琴没有看她,朝河里仍着石子。见雪春这阵不做声,问道: “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雪春反问道。 “我在想碾坊大伯的婚姻,他为了一个人,他愿孤独一生,我想要是田志清,他也会这样傻吗?你猜田志清在做些什么?” “我和你想的怎么……”她差点说出与湘琴想的一样,刚才她想到德虎时也在想,他在做什么,在湘琴面前她住了嘴,顺着湘琴说: “我也想问问你田家坳的事,你先说出来,你说他会做什么?” “大概他正在本子上记下,今天是两年的第几天了?”见到湘琴很是快乐的样子,雪春提醒她道: “你要清楚,他可是认真的。他对你那么痴心,你却嘻哩哈拉的,你要像他那样认真些。” “你不要为他说话,我俩的是,有他一人想就行了,我发现他是个不要让我操心的人。”湘琴显得很轻松地说,“你为什么要让我想到他呢?因为他,我有了思想,他让我不能无忧无虑地生活,我还要怨他哩。” “你想无忧无虑,那你快去与那些儿童一起翻鱼,让你漂亮的脸蛋晒的跟他们一样黑。”雪春抿着嘴,注意到了湘琴投来的目光,她像还在田志清的面前一样,使她的性子,翘起嘴朝她摆了几下头。雪春说: “瞧你那样子,田二少爷现在不在这里。他要是看见你这怪样,他会更加喜欢你的。” 湘琴正想回答雪春的话,便见从坝头那里走来几个钓鱼的,那个高个男子,手拿着钓鱼竿,走在最后,他是王绍潇。雪春也同时看见了前面的来人道: “那不是王绍潇,王少爷吗?” “恩”湘琴答道,再对雪春看来。 王绍潇没有走堤坝上来,他与三四个伙伴下了河,踩着浅浅的河水,往碾坊这边走近。站在对岸,王绍潇见到了湘琴和雪春,与她俩招呼道: “二小姐,你俩也在这儿歇凉,碾坊这地方凉快,我常到那下边钓鱼,怎么从来没有碰到二小姐?今天才碰到这片地方的小主人。”他说完了话,脸上还笑在那里。 “我哪有你自由自在,没有雪春来我家,我根本别想出门。”湘琴说话时有些不自然,眼睛在雪春和王绍潇之间移动。雪春跟他一样在异性面前显得紧张、拘束。 “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钓鱼?”王绍潇见同伴走上前去,他边走边说。“钓鱼也是一种很有趣的休闲。” “谢谢,我们坐在这里也很好玩的。” “你们女儿家真是女儿家,在那儿呆坐着也感到有趣。” “王少爷很少与你说话,我看你的语言比你的身份更高雅。说起话来,与你的外表一样俊逸、洒脱。”说完转过头,朝向了雪春。 二小姐呀,二小姐,你确实厉害。我与你是少男少女,你 竟敢当面这样褒奖我,分明是将你和我,不带任何牵连的谢绝了。我与你永远的只是我是我、你是你。王绍潇此刻在心里这样想着。他说: “你的话无论是挖苦还是赞扬,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荣幸。”湘琴低着头,悄悄笑着,然后抬头对他说: “我的话你都有疑虑”她轻轻一笑道。 “二小姐,你的聪明真是压倒了我。我必须对你说,你我都生长在常古城,然而,今天我与二小姐算是第一回聊天说话,并且说了这么一阵的话。再说,二小姐的话,让我感到自己的模样竟是这么帅。但是,在二小姐面前,我又岂敢胡乱得意?”他见到湘琴低着头抿嘴笑着,不敢看他这里。这阵王绍潇也是如此,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子,丢进河里。在转移这阵与异性说话时的激动,朝湘琴那里笑了笑。 “二小姐,婆婆喊你回院。”银杏站在院门口喊道。 “我先走了”雪春听到银杏的喊声对湘琴说。这阵子,她时时想抽身离开找不到借口,很为难的坐在那里,与湘琴招呼一声后,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雪春跑走时的身姿,一下子吸引了王绍潇的目光,他看着雪春一步步跑去的身影,在心里说:多诱人的人儿,杨家丫鬟与小姐长得一样有姿色,一条长辫在背后甩动着,愈加迷人的视野。 “雪春,等我。”湘琴感紧喊道,转头对王绍潇说:“再见,王少爷。” 这时,湘琴发现王绍潇从她告辞的话里,才将追到院门口的目光回到她这里。说 “再见,二小姐。”王绍潇有些害臊地与湘琴告辞,他感到脸上热乎乎的,下意识地将手摆在了脸上,朝湘琴微笑着。 湘琴像从他的目光里发现了什么秘密,笑呵呵地跑开了。 王绍潇还站在原地没走,他觉得这阵多么稀奇有趣。他发现和女孩子说话真是很奇妙,又回到了看着雪春跑去时的心情, 那个雪春跑去的样子多美,我追着看,二小姐好像在笑我,难道不能看吗?二小姐她好漂亮,她们的漂亮好吸引我,不看不由我呀。唉,刚才我怎么邀她们去钓鱼?是不是有点傻?她俩会这样笑我吗?那我应该怎么说?应该怎么说呢? 他这样想着一只脚在石块上来回踢着。回头朝杨家院门瞧去,见到碾坊大伯和田叔抬桌子出门,过木桥来河里,王绍潇往河下面走去。 听到有女人说话,他再回头,见到几个太太过木桥来河里,王绍潇知道,这几个太太是架桌子在河中间打麻将来的。以前他见过,杨家每到六月天,在碾坊这里,便有女士在河中间摆桌子打麻将。若见到,王绍潇避到远远的免得与她们打招呼,这回王绍潇转头直接朝前面在钓鱼的伙伴们走去。 第36章 王绍箫赶场见雪春 早上,湘琴在厨房听见佣人说今天赶场,她来了兴趣,跑上吊脚楼后,再跑进父亲的书房,央求父亲允许她和雪春去赶场。杨炳江坐在书桌边,侧过身,见到湘琴穿着便服,为赶场已准备好了,他放下手里的笔道: “你婆婆会反对的,有些地方应该顺从她老人家。有时,她高兴了也会顺从你的。你又来为难爹了。” 湘琴听着父亲的话,站在书架边翻动着手里的书不做声,杨炳江问道:“怎么不说话?你呀你,在我们父女俩中间,爹只有顺从你,别想不通,爹答应你,买得东西早些回来,不要贪玩。” 湘琴高兴地谢过父亲后,跑出了房间。姚二娘走来书房,知道丈夫答应了湘琴去赶场后说: “炳江,你不应该宠溺湘琴,那些太太们对湘琴存有异议,婆婆说的不冤枉你,是你娇惯了湘琴。”杨炳江双手抱在脑后,望着窗外说: “我这个女儿,锁得住她吗?让她走动走动,知晓些外界事情,或多或少也能调节她单纯的心情。已是大姑娘了,还是儿时有的娇气,甚至对自己婚事,也没有什么想象意识。你看她,离开田家坳这段时间了,在我们面前从没有提到过田志清,这不让人暗自替她忧虑?田家那方人,可是把这门亲事惦记在心里头的。” “是的,真是你这样说的。”姚二娘也面带忧愁地说着,在书房里和丈夫说了几句,转身去忙她的。 湘琴站在坪场上欢喜地唤道:“雪春,收拾完了吗?我们去赶场。”吊脚楼上雪春伸出头来在应她。 祖母听到她的叫唤,人已站在了门槛内,湘琴看见祖母变起脸,严肃地看着她,顿时消失了刚才的欢喜。 雪春手提篮子走下楼,见她站在那儿,转头看到了祖母,她也不敢做声了。 “婆婆,我爹让我去赶场,你想我给你买些什么带回来?”湘琴伸手拿过雪春手里的篮子说。把篮子举过头顶,再倒过来,故意往篮子里瞧着。 “你爹,你爹,都是你爹娇宠惯了,才无法无天。你姐在外面闯,你在家里,在我眼前,当面也不把我这老骨头当回事,不知道你爹那个湘潭大学的才子是怎么想的!” 杨炳江走出书房,站在了母亲的面前,温和地说: “娘,让湘琴去这回,天天将她锁在家里太枯燥了。那些留下来的许多观念,到了今天都要有些改变。娘,你那个时代要求女子缠足,现在女子不缠足了。在长沙还设有女子学校,女子在那里可以得到高等教育和深造。所以,湘蓉才去长沙读书,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些学生竟敢与政府作对,上街示威游行。” “什么?那不是造反吗?”祖母听后,睁大了凹陷的眼睛说。 “是的”杨炳江背起双手,目光朝向了远方。 “要变天了!要变天了!不得了了!”祖母惊异地唠叨着,转过身去,杨炳江仍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湘琴轻声唤道:“爹。” “去吧,去吧。”杨炳江开口说道,望着女儿走出了院门,他深深地叹息着,唤来张伯,让他在湘琴雪春后面跟着,有个照应。 湘琴走在堤坝上,仍想着刚才父亲说的话,雪春在后面问道:“那些读书的女子为什么要造反?” “我也不知道,我想,她们那样勇敢,真是给我们女子出尽了风头,那是件多么有趣的事,让我羡慕极了。” “你要是那学府里的学生,你也会参加造反队伍?” “肯定的。” “你不怕官府抓起来?” “哪有什么怕的?”突然湘琴想到了什么,脱口说出:“我姐”在此同时,雪春也说出:“湘蓉姐?” “我姐不会吧……。”湘琴对湘蓉担心起来,雪春也在对自己说:湘蓉姐不会的。其中的内容她们不敢再往下说。 走上街,湘琴没有直接去场上,走去了后街。雪春乐了,知道湘琴是去邀姐姐碧春的。湘琴告诉她,往后街走,遇到碧春邀她去赶场。 走到张家大院外,她俩扫视遍张家院内,没见到碧春,丫鬟翠珍也没见到,她俩便直接去了场上。 湘琴雪春穿着普通便装,她俩的身材和脸蛋,吸引着赶场人的目光,雪春挨湘琴走着不敢乱看。 出了后街,雪春瞧着街上,往来赶场的人。她想到了丫窝山的三婶一家人:怎么不见他们?也没瞧见丫窝山寨的人来赶场。 雪春正想得心焦,听见有人在唤她。见到姐姐和姐夫,从对面柜台前走向她俩。湘琴与他俩招呼后,对碧春说: “我和雪春从后街来的,想邀你来赶场,想不到我们还是见到了。” 张宏源说:“常古城就这么大,转来转去,遇到的还是左邻右舍,说不定等下会遇到王绍潇王少爷的。”他们说说笑笑走进了人群里。 杨湘琴和李碧春说着话,见到张宏源走上前,人已进了裁缝店内。他再从店里走出,朝他们这里挥了挥手。碧春、湘琴和翠珍进了店,雪春站在店旁边。现在她最想见到丫窝山寨的人,想见到吕德虎、三婶和德彪。在心里盼望着:他们知道我在常古城,难道不想来这里赶场?来看看我,也让我看看他们,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雪春想到了三婶一家人是否安全,在她心里有了担心。 “雪春!”湘琴站在店内唤道,她弄不懂雪春怎么不进裁缝店?雪春应着,她看了看湘琴,还是没有进店。 在店内,碧春准备做件旗袍,她对湘琴说,让湘琴也做件。湘琴来了兴趣,问彭裁缝需要的布料尺寸。张宏源是来裁缝店取衣的,从彭裁缝手里,接过做好的白色绸缎夏装,张宏源笑着道了谢,走出店。 这回彭裁缝丢下手里活,特意送他们出店,在心里念着:雪春、雪春,雪春怎么不进店?这是第二回了。 他走出店来瞧她,想着是自己和王少爷在茶坡上,从茶园坎下,牵上来的那个姑娘。上回她不进店,这回赶场来也不进店,这是为什么呢?她对走在场上中的他们看去。只见雪春的目光再边走边望,像在找个人似的,他明白了,想到:雪春准是想在场上见到她想见的人。他知道后,进了店。 杨湘琴、李碧春挨着走在一起,碧春说:“来场上,我只想来布摊上看布,宏源他每年要我换套新装。所以他喜欢带我来赶场,让我挑选自己喜欢的布料,做衣服,他只看得起彭裁缝。”碧春说着,满是幸福地望着坐在前面的丈夫。她朝湘琴笑来,问道:“听说你田家坳有婚事了。打算几时订婚?田家的少爷,叫什么,田二少爷。” “田志清,”湘琴告诉她道。碧春叨念道:“田志清,田二少爷,田志清。” “哎呀,你怎么要念着他?” “我担心下回见了你,还会问起田家坳的叫什么名字?多念几遍好记住。”她的话,令湘琴笑个不停,说: “我见你说到张少爷,也笑得很甜。喜欢了上了他,心里是不是很甜?”碧春双手握在胸前,点着头说: “被人喜欢了,确实心里好满足。只是,只是,我不敢那么放肆,因为,因为……,” “因为,你身边还没有一男半女,是吗?”湘琴站住了,看着碧春说。 “是的,我的安慰全在宏源那里。他说,等着吧,你这么善良,老天会让你有儿有女的。” “说得好,张少爷说得真好。所以,你莫愁眉寡言的,莫在张少爷的心里头於积你的愁苦。这会让他的日子不开朗。” “二小姐,你好会开导人。” “我娘,有时会劝我家的家佣,他们有愁苦,我娘知道了,会安慰他们。”碧春点着头,领会了湘琴的意思。 她俩站在那儿说话,张宏源在布摊前唤起她们,雪春看着赶场的人,湘琴边唤边扯起她,同去了布摊前。那些看布的,见到湘琴雪春他们,目光集中来了他们这里,有人啧啧道: “从哪里来的这几个人儿,让我的眼睛都亮了。”有人在说: 这几个姑娘是谁家的,长得这么标致。” 周围人的议论,他们没有理会,看着布摊上挂着的布的颜色和花纹,摸着布料的质感。围着他们的人没有走散,摊主也无意赶开他们。在热情地介绍布料的质量和花纹。 李雪春被这场面吓着了。扯了扯湘琴,湘琴旁若无人地展开挂着的布料欣赏着。摊主说: “几位姑娘多看看,选好了穿在身上才满意。”布摊老板还是那么热情,显然,他乐意湘琴他们站在自家的布摊前。湘琴搭上话道: “老板,你挺和气的。” 布老板整理着布摊上的布,他;已是不惑之年的人,长脸,中等个子,是那种实干之人。他说: “做生意求‘和气’二字。这两年来,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你们居住在这大深山里不知道,现在外面战火不断,到处都见流浪逃难的人。走到哪里都胆颤心惊的。其实,你们这里也不太平,听到‘土匪’二字,整个人魂已丢了一半。” 布老板搭着话,手里在给湘琴扯出一段花布。此时,张宏源和碧春翠珍去了前面的布摊。雪春无心去瞧那些布料,见布老板说起了外面,她担心起了三婶一家,心想:他们过得怎么样了?他们也安全吗?丫窝山寨做不成生意了,要去二十里路外的河蓬场上,路上会遇到土匪吗? 李雪春看着场上麻麻的人群,仍然希望能见到她想见的人。雪春见到总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瞧她们。湘琴唤声雪春,她接过了布老板折好的布料。然后,布老板笑脸相送望着她俩离开。雪春走在湘琴身边说: “这场真不来赶,看你的人太多了,看得我也不好意思的。” “你那嘴也学得滑里滑气了。他们是在看你。” 我是丫鬟,你是小姐;你是漂亮嘛,还不承认?” 湘琴转过身来朝她刻意地笑道: “你怕被人看上?有人看上你,这是好事。” “到场上,快莫说这些。” “那好,难得出来赶回场,我们到场上多转转。” “谁要与你过一辈子,那才叫神仙哩。” “田志清,”她俩异口同声说道。湘琴的风趣,惹得雪春捂嘴笑起。她说: “田志清要是来场上了,你会和他赶场吗?” “有你在身边陪我,我会的。” 雪春被湘琴的回答吓着了,她真想不到这么多人,湘琴也敢和田志清来赶场。她的手再次捂在嘴上往身后看去,同时告诫自己女儿家在大街上,不能随便嘻嘻哈哈,这时,她的目光停在一个人身上,刚好那人的目光也朝她这里看过来。雪春慌张地在心里说:怪了,怪了。我看他,怎么刚好他也在看我? 于是雪春轻声地唤道:“湘琴姐,在河里的那个少爷……”话还没说话,湘琴打断她的话问道: “什么少爷?哪个少爷?”湘琴欣赏着捆捆布匹,对那些布匹的喜爱还余兴未尽。忽然,想起雪春的话,有意识地问道: “是哪个王少爷?” 湘琴说着话,头还对着布摊上。对面的张宏源在唤道:“王少爷。” 来人正是王绍潇,走过来与他们打起招呼,然后和宏源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他走去了湘琴那边。 雪春见了,扯了扯湘琴的衣边,湘琴偏过头去,王绍潇便与她打着招呼,湘琴回了他道: “张少爷说对了,真还遇见了你。”王绍潇对宏源那边瞧了瞧说: “是吗?二小姐,你不知道,张少爷只要不去外地跑生意,我和他便是这场上的主角。”转而对雪春说:“雪春,你与二小姐可是形影不离。真羡慕你们姑娘家,好如姊妹。” 这时,王绍潇整个人聚精会神起来,神乎乎地想着雪春,是个丫鬟,也是这般人见人爱,美丽的让人想见到她。 “王少爷……”湘琴欲再说下去,见王绍潇的眼光傻傻地盯着雪春不放。在心里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王少爷看上了雪春? 湘琴笑了笑说:“你、张少爷还有那个彭裁缝,你们不也很有话说的。那回,在茶坡上,彭裁缝同你去茶园,可见你们关系还不错。当时,是那个彭裁缝拉雪春上了坎的。” 王绍潇嘿嘿地笑着,同湘琴朝张宏源那边走去,王绍潇看着走在前的雪春,笑得好阳光,眼睛没有离开她:漂亮的脸蛋,漂亮的身材,像杨二小姐身边这样容貌出众的丫鬟,也只有杨家才留的住。在别人家,早也是主人的妾了。怪不得,杨老爷在常古城比父亲有威望,杨老爷的人品,让人敬佩。 大家离开布摊往前走,王绍潇这样想着。 这阵,李雪春不自在了,刚才王绍潇瞧她的目光,还在侵扰着她。好像从来没有被那样的目光镇住过。从来没有发现别人的笑容,在朝向自己时是这般亲昵。此刻,她为心里的这层麻烦无法摆脱。 他们在首饰摊前停下,湘琴说要买些头饰,雪春知道湘琴对那些饰品不有兴趣,见她选中了几样,觉得奇怪说道: “湘琴姐,你从不戴着些的”。湘琴边选边说: “送给曹姨张婶她们,雪春、翠珍你们喜欢哪种式样自己选,我付钱。”雪春说: “翠珍我们去选,不然,湘琴姐不会离开着首饰摊的。” 翠珍领会,与雪春围上了首饰摊。选了一会儿,湘琴掏出钱付给摊主。他摇了摇头说:“找不开”。他接过钱朝旁边的摊主望去,自言自语道:哪有钱找,小姐。”王绍潇听到了,从旁边靠近首饰摊前说: “二小姐,是不是没有零钱给摊主?”那摊主赶忙说: “是的。这位少爷,你们相识,与这位小姐换换零钱,行吗?” 王绍潇偏头瞧着雪春,见她低着头,那也不敢看。他说: “我先给你付上。” “这不好。上回,我们买茶篓,也是你付的。”湘琴说着,眼光看着雪春,她从摊主手里接过钱,不知道怎么办好。王绍潇诚恳地说: “都是一城人,有什么不好的?” “二小姐,让王少爷先给你付上。”张宏源说后,湘琴依了他,说: “王少爷,先欠着,”王绍箫听到湘琴的话,和张宏源笑了起来。 “这位少爷爽快,解了这位小姐的麻烦。谢谢!谢谢!”摊主做着像模像样地感谢。让他们又都笑起。雪春低着头对王绍潇说了声: “谢谢你,王少爷。” “谢什么,我做了件让自己感到满意的事。” 他笑着目光转向了雪春,雪春正有意识地看了他一眼,撞见了他的目光,她的脸顿时羞红。这下被湘琴瞧见了,差点笑出声。捂着嘴的瞬间,看见王绍潇从那想象里才回过了神。她说: “王少爷,有时间再还你钱。”王绍潇认真地说: “二小姐,你太小看人了。” 张宏源的手搭在了王绍潇的肩上,在首饰摊前。湘琴和雪春与他们告辞,往场这头走回家去。 王绍潇傻傻地看着她俩往场那头走去。虽然,与张宏源在说着话,但是,心思在翻腾着;今天,我几回唤了雪春这个名字,转眼她俩离开了,我的心里像没有了目的。身处喧闹的集市,似乎这里的繁华都是多余的。 在他的心中有了种失望,然后,萌生起要再次见到她们的念头。走着走着,王绍潇与张宏源告辞,见到张宏源往前走去,他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地在人群里瞧寻。他弄不懂自己为何变得这般傻态,他摆了摆头,走进了赶场的人群里。 走回的路上,湘琴在雪春身上找到了新鲜话题。逗起她道: “现在你的芳名、芳容已有人留意在心里了。”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别揽到我的身上。” “这么说,你心里也懂我的意思了,对吗?” “不对!不对!什么都不对。”雪春不停地否定道。 “离开首饰摊前,我看见王绍潇站在那儿,痴痴地望着你。” 湘琴说的越多,雪春害羞的越深。伸手要去打她,湘琴跑上前,她追几步,便不去理睬湘琴。 “你不承认没关系,在碾坊边,我发现了那个人的目光,在你跑走后,追到了我家院门口。” “什么啊!你没有看见不要乱说嘛。”雪春不知如何辫答,慌乱地看了看湘琴。 雪春看到湘琴站在了自己面前左瞧右瞧,见雪春对她不嗤不理,湘琴还是那样歪着头瞧着自己不放。雪春忍不住地笑了,跑上前要去制止她。湘琴见雪春跑来,她转身往前跑去。雪春去追她,到了堤坝上,她俩还在追着。 第37章 王绍箫的烦恼 天刹黑,王绍潇在后街走着,看着各院门前吊着长形的灯笼,灯光照在街道上。他走进了自家院内,院子是两个井的大院,里面是一层的木房,院外还有栋两层的木楼.木楼外,有道高高的围墙。屋内铺上木板,离地两尺高,进屋的门槛也高。厨房在院子外的左边,门牗上尽是精雕细刻的动物植物,院子大,却没见几人进出。 王绍潇朝木楼走去。过一会儿,王绍潇再从木楼走出,直接去了厨房。打开碗柜,王太太在外面唤道: “绍潇!绍潇,你回来了?整天不见人影,这时才回家。”绍潇应着母亲,没有说话。王太太走到了他身边说: “还没有吃过饭?”她唉了一声说:“你爹一天到晚不回家,这一家人不知道怎么搞的,都没有心思坐在家里。” 王绍潇没有搭理母亲,从碗柜里取出了碗,王太太心疼地说:“谁要你进厨房?喊吴婶来给你弄,先去洗洗脸。”说着走到了厨房门边,握住门框,喊了声:“吴婶!”听到院后头吴婶在应她,王绍潇不耐烦地说: “娘,你一天这时才见我,回到家里只听见你的嗓门声,我先回房睡觉再说。” “不吃饭,饿瘦了怎么办?到你房里去,等下让吴婶给你送来。” 王绍潇转回去了他的房间,过一会儿,王太太来到了儿子的房间里,见绍潇灯也不点,王太太点上灯说: “你这房间,每回我进来,看到房间里乱得让人看不的,每天佣人到你房间都要花上时间给你整理。你这儿子,什么时候才懂得讲究些?”这会儿,王绍潇在翻着他的衣柜。王太太望着高大的儿子,她的脸上有着疼爱的笑容,对儿子说:“娘知道你已到了结婚的年龄,也该有人在你身边陪伴,与你说说话,聊聊天,你才不会感到寂寞。我已托媒人给你去说亲,娘也想早点抱孙子。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最好还是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才配做王家的少奶奶,那杨二小姐,人长得确实不错。但是,她无拘无束野得很,被娇惯的太过分了,哪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读书识字又能怎样?我还看不上呢!性格与众不同,嫁给谁,谁又惹得起她?我向她家讨过口气,她娘还不肯。我也看透了,也只有田家坳那山旮旯的人肯要她。” 这会儿,王绍潇扑倒在床上,母亲的唠叨,说得他厌烦起来,起身道:“娘,你不了解人家,不要随便评论!”他走到书桌边,拿起桌上的算盘,在手里摇晃两下。打着算盘珠道:“我看杨湘琴和她的家人,他们都看清了眼前富有的生活,淡薄了名利,你没有看到她与贴身丫鬟亲热的如同姐妹?穿着打扮主仆不分。我们家怎样?佣人就是佣人,被你骂走的数也数不清。你没有很好的与人家接触、交言,怎么知道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杨老爷在常古城是位举足轻重,有威望的人,为人坦诚、磊落。那么,他的女儿也许比他更强,在众人面前更有影响。”说到这里,王绍潇的眼神望着窗外。 “你这白眼的,说来说去,尽是别人如何如何。”王母气冲冲地说完,走去了厨房。王绍箫嘀咕道: “反正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 王绍潇走到床边,他倒下。这时,想到母亲刚才说过,请媒人给自己说亲,他心有顾虑起来,如果对我娘说,我看起了杨家丫鬟雪春,不要说,她是反对的。王绍潇想到这里,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我娘那心里,怎么没有满足?娶女人,定要门当户对吗?女人,不都一样?譬如杨二小姐和她的丫鬟雪春,见到她们时,谁又会考虑她们的身份?丫鬟的美丽也是天生的。难道出身贫寒、卑贱,就得不到承认吗?那么,有几多地爱慕都得放弃。他从床边站起,低头在想。 他走来书桌边坐下,拨弄着桌上的算盘珠,不知为什么雪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不由得笑了。手在算盘上,将算盘珠慢慢地一珠一珠往上移着:见到雪春眨眨闪闪的大眼睛,亮澈又温柔,我什么也不想了,目中再无他人了。在我眼里,甚至我的整个人,整个心里只有她。要拒绝这样的美丽,我办不到!如果硬要娶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在我的生活里,又能有多少快乐?富贵没有丰富你们的涵养,反而扭曲了你们的人性。你们,才是真正的无知。 王绍潇胡思乱地想一阵,感到肚子已空了,起身走出了木楼。 第38章 王绍箫河滩求婚 早晨,碾坊这片地方,在朝霞里打扮地格外旖旎。李雪春蹲在河边洗着茶杯,河中,露出许多石头。接着湘琴走出院门,到碾坊外,和碾坊大伯打了声招呼,来到了雪春这里。湘琴手里拿着木梳,摆在石板凳上。她松解发辫,站在石板凳前,唤道: “雪春,你起床怎么不叫我一声?” “见你没有开门,不想喊醒你。哎,湘琴姐,昨晚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见了什么?是不是梦见王少爷向你求婚?”湘琴见把王少爷说出了嘴,她忍住,不敢笑出声。 “你说什么?湘琴姐,你怎么把我和她扯在一起?我是丫鬟,他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就是梦也不会梦见他。是不是你梦见了他?因为你还欠他的账。”说后,两人呵呵笑起。 这种没有头绪的笑,让她俩放声起来。是她们在自己的日子里,投入地最纯洁的天真。这样的日子是短暂的,如果突然冒出一个他,那么不久将宣告它的结束。之后,它将在记忆里永恒。在今后的时光里,它美丽的让人回味无穷。田志清、王绍潇一个个从现实里向她们走来。两位姑娘对生活的想象,从此变的多姿多彩,渐渐的提醒她们,这世上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接受这个世界,还要一个承认自己命运的人,与他一起面对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从单纯的女儿日子里,开始在发现那个人,同时又让别人发现了自己。她俩又说起前天发生的事,荡漾起的笑声,给她们的人一样吸引人。湘琴说: “我欠他的账可以还他,你让王绍潇丢了魂怎么办?” “你真坏,再说我,这些茶杯由你来洗。” “要我洗茶杯没关系,只要你承认王绍潇是喜欢你。” “我只喜欢和你在一起,其他人你如何想他,你去想好了。” 杨湘琴看她在老老实实地回答,呵呵地躲着乐,她说: “难道你不承认王绍潇对你的眼神是认真的?有诚意的?” “你左一个王绍潇,右一个王绍潇,本来没有那回事,都让你说的是那么一回事了。” “婚姻大事,有时是要人撮合的呀。” 雪春说不过她,从河里使劲给她泼水,湘琴躲开着,憋住的笑刹时爆出,松散的长发随着飘开。好一阵她还没止住笑声。见雪春不做声了,她扎着发辫,走到她的旁边央求道: “雪春妹妹别生气好不好。”亲昵地唤着在逗惹她。 “谁跟你生的了气?”雪春说着话,手在茶杯里转动着。 “雪春,告诉我,昨晚做了个什么可怕的梦?” “你想听?” “不想听还问你?” “我说了,你不要东想西想在说我。”她转头看着湘琴,见她点着头,觉得这回她是认真的,才踏实地说: “昨晚,我梦见一条大蛇咬住了我的手。” “那是个什么梦?”湘琴思索着说。 “等会儿去问问张婶,也许是一个吉祥的梦、喜梦。” “你又说了,我真的不想理你了。” “那是我说快了嘴。” “你是说惯了嘴。”这时雪春佯装生气地说。 “好妹妹,别生气。你不理我,那还有什么意思?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还不如林黛玉。”湘琴故意拉长着脸,拿起雪春沾有河水的手,在脸上抹着,装出一脸的哭相,雪春一下子笑弯了腰道: “泪都不晓得如何流,田志清怎么不喜欢你?林黛玉也要羡慕你,田志清长得恐怕不比那贾宝玉差吧?他比贾宝玉更痴了。不信,你对着田家洞那个方向喊一声,‘田志清’。也许他明天回来敲你门的。你心里想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想让我说出田志清这个人。” 雪春这么一说,湘琴不由地想整她。做着手痒牙痒的样子。见湘琴端着脸盆动不了手,雪春见她动作实在滑稽可笑,她俩闹着进了院门。 过一阵,湘琴和雪春一个提着篮子,一个握着本书,走过木桥,来到碾坊这边歇凉。 夏日的上午,阳光洒遍了河滩。来河里的人从早上起没有间断过,不时传来孩童们戏水的笑声、喊声,瞧着他们的人也在眉开眼笑。河柳树映在水面上像一张水墨画。 李雪春将提篮里的旧衣服撕开,准备秋天做布鞋用。她的目光时常转移到孩童那里,湘琴静心地翻开着书。雪春也不打扰她,知道她这阵子来了书瘾。无意间,她的目光在湘琴脸上扫描着,如欣赏一幅画般地看着她:无论是五官,还是脸型,漂亮的让人看不够。平常展示的高贵和活泼,时时都能影响别人的心境。现在所有的美丽专注在此刻。 风,吹动起她额前的发丝,清亮的明眸,在字行间搜寻着。碾坊这片地方,因为有她,有奔流的河水;完美了碾坊这片如画的风景。湘琴是这画中的佳丽。这样的人儿,难怪田志清认识她后,便对她一往情深了。雪春看着她,忍不住地说道: 湘琴姐,碾坊这片地方像一片仙境,你是这片仙境里的女仙。” “那你呢?是女仙的妹妹了。” “我说的,可是心里话。” “我说的也不假;你想想,为什么王绍潇会有那么痴迷地瞧你?是你的容貌迷住了他。高鼻梁,瓜子脸;尖下巴。难道我说错了吗?” 李雪春不愿和她再说下去。心想:真奇怪,湘琴姐肯在我面前提起王绍潇?我对他什么都没有呀,那个王绍潇真害人。 湘琴看着书说:“雪春,王绍潇难道不好吗?要是你能嫁到王家,穿戴应有尽有,我这个小姐还不及你嘞。” “谁稀罕那些,你们富贵人家的日子要人受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我的姐姐。”湘琴合上书,将书捂住胸前说,“她让我多羡慕,我看了这么多书,一点用场都没有,这兜河柳在四季里变化着它的风姿,给人美感,供人歇凉玩耍。让自己有价值的生长在这片不大的地方。而我却不能像它这样,展示自己,我总觉得自己生活的太单调,也想有机会、有地方,展示自己。觉得眼前的日子是渺茫的,甚至有时想到,我会不会一辈子这样地生活下去?刚才看书的时候,突然想到,能当一回教书先生,像那样的生活,我也会感到满意。可是,我不但做不到,连出大门的自由,都不是握在自己的手里。” 说到这里,坝口传来了“嗷嗷”地叫声,她俩见到王绍潇手拿钓鱼竿,朝碾坊这边走来,在他的前面,那些快要走到河里的孩子,欢喜的跑了起来。王绍潇也同时朝她们这里望着,很快脸上扬开了笑容,心里乐道:今天来河里主要是为雪春来的,这几天她让我想入非非,一个心事地只想着她。出门前还担心她俩会被关在院子里,原来已在碾坊边了。碾坊那片地方,配上她两个姑娘在那里聊天说话,更是如诗如画一般。画上的天使永远在画上,她俩却是漂亮可爱的人儿,处处让人人见人爱。杨二小姐长得天生丽质,但高傲任性,难如人愿。现在我心里只想得到坐在石板凳上的那个人儿,背后想她时,希望能见到她一面,便感到满足。但是,现在见到了她,又想能与她站在一起说一会儿话,那才美哩!想归想,我是不甘心的,我要试一试。此时,他的目光看向背朝着他的雪春。 “雪春,王绍潇来了,到楼上取钱来还他。”雪春得到了湘琴的吩咐,从石板凳上站起,走回了院内。 王绍潇刚好来到了她俩的对面,便看着雪春跑去了院门,差点喊出声来阻止她,他又不好意思,怕湘琴看出他这层心事。在这瞬间收敛了自己的举止,见到一起下河来的伙伴,去了碾坊深水潭那里,已甩起了鱼钩。他站在河对面与湘琴招呼道: “二小姐在看书?” “王少爷今天下河来了。”王绍潇应着朝她笑去道: “二小姐在这儿看书?这么来说,二小姐书房比谁家的都大,并且,被碾坊这片天然的风景打扮得如画一般。二小姐真有福气,能享受到如此惬意的书房。” “这儿得确是读书最理想的地方,因为它,我多少了解了你,你虽是个富家少爷,却让人看到你热情、友善、仗义的另一面。” “今天算没白来,终于让你知道我王绍潇是个大好人。”他和湘琴同时嘿嘿地笑起,王绍潇谦虚地说道: “二小姐你再往下说,会把我骇跑的。” “我也想对你说,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湘琴说后,他俩同时大笑起来。 “哎,你的丫鬟雪……雪春,她怎么不来陪你了?无论走到哪里,我看你两都是形影不离的。” 他在投石问路,免不了要暴露内心的慌张。想到湘琴那么聪明,定会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希望如此。 王绍潇提到了雪春,湘琴心里替雪春一阵惊喜,甚至,想到了雪春做的那个梦,是不是真与王绍潇有关?于是,她笑道: “王少爷,难道忘了,我还欠你一笔账呀,我看你走到河滩上时,让雪春回院子,取钱还你。” 二小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为这个事才到这里来的。因为常古城只有这条河,也只有这一带最好玩最漂亮。那钱还提什么还不还的?算了。”边说边走去他伙伴那里。 这时,雪春出了院门,过木桥走来。站在湘琴身旁,雪春递上说: “湘琴姐,给你。”湘琴满脸笑容地看着雪春说: “要我去送?你送不一样吗?快去还给王少爷。” 雪春依他,下到河边,一步步跳过跳岩。王绍潇有意回头,见到了过跳岩的雪春,担心起她会不会踩进河里。下意识地往回走了几步,欲上前制止。见雪春到了岸边,他才轻松起来。看着雪春朝自己走来,轻飘飘的夏衣裹着她苗条的身段,有趣的是她低着头不敢朝他这里看,温柔的样子,真是好看。 雪春站着了离他还有两三步的地方,还是低着头,她拿钱的手伸了过去。此时,王绍潇没有注意伸来的手,带着高兴的笑容看着她,如他想象的那样,终于如愿的与他站着了一起。 这位梦寐以求的人儿,瞧她,也不敢正视看我一眼。这时的我,也是如此。不知如何安排自己,该怎么让她明白,我心中对她有那意思,对她说,我是如何地想她?真心真意的,没有一丝虚伪的,想与她在一起谈话聊天,望着她白嫩纤细的手,该是握住还是抓住她的衣袖? 王绍潇心花怒放地这样想着,接着在心里恳求道:雪春你来了,你不要马上离开,陪我一会儿,只一会儿。噢,不,不,这怎么说出口? 李雪春有几分慌张地看着他。忍不住笑起。因为,在雪春的眼里,此时,王绍潇比往常多了几分傻相。她在心里揣摸道:他怎么呆呆傻傻的?以前,对他,只是瞟瞟闪闪地瞧一眼,今天站的近了,他那样子,虽憨,还真一表人才。想到这里,她低头噗嗤一笑,将头偏向一边。 她的笑声,让王绍潇从不知所措中轻松起来,他嘿嘿地笑道: “这钱,哪要还?”见到雪春收回的手,再递给他时,忍不住笑道:“拿回去吧,杨二小姐太小看人了。” “拿回去?”雪春睁大眼睛反问说:“不拿!湘琴姐的脾气我知道。她会让我再来还的,我怕过那跳岩,那跳岩是一个个石头垒起的,不牢实。要是我跳到水里,你和湘琴姐会笑我的。” 王绍潇听得乐开了怀,雪春的话,让他抖擞起了偏偏少年的风度,雪春见他笑的开心,说:“笑?笑什么?刚才傻乎乎的,现在像换了个人似的。快拿着,你和我到湘琴姐那里去,你自己对她说。”雪春转身欲走,王绍潇诚恳地唤道: “雪春,雪春。”于是,深情的眼光投向她,雪春全看在了眼里。低下头轻声地说:“什么事?” “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雪春这么一问, 他显得紧张起来。欲言又止,实在难以从嘴里将话说出来。 “王少爷,你在想什么?和你站久了,回去湘琴姐要取笑的。”她话一停,同时绯红了脸。 此时的王绍潇根本没听清,雪春在说什么。他有满腹的话,理不清该说那一句,又如何说出口?他走上前,站近她,壮起胆说: “雪春,答……答应我,做我嫁娘子,好吗?”在说话时,竟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雪春的手。雪春惊讶地望着他说: “什么?你说什么?” 李雪春看着自己的手已握在了王绍潇的手掌里,慌乱之中不知如何是好,有什么话,哪怕是最平常的一句话,她已不知道要怎样说出。她在挣扎,很快地挣脱了他的手,马上将钱摆在了他手里,跑走了。 雪春跳过跳岩,头也不回的,直径朝院门跑去。 这时,湘琴喊道: “雪春!雪春。”再转过头去看王绍潇,见他站在那儿没有动,看着自家的院门口 。 晚餐桌上,雪春低着头只顾吃饭。杨二娘怀疑她是不高兴了,还是生病了?夹菜在她的碗里。雪春如梦醒一般,抬头时脸已通红。 “谢谢太太!”她赶忙说道。 “雪春,一天够累的,桌上摆的菜,喜欢那样随便吃,不要饿着。”杨炳江关切地说。 “老爷、太太,不是……”雪春话说一半时,便听到湘琴在他们的旁边怯怯地笑起。 “看你那儿童般的样子,雪春病了,要请医生。不然,谁来陪你?” 杨湘琴听着祖母的训话,同时将雪春扯了一下。雪春看着她,她又做着怪里怪气的样子。雪春见了只想笑。 夜晚,雪春回到吊脚楼的房间里,湘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与湘琴招呼后,整个人倒在了床上。她还处在与王绍潇见面的复杂意念之中,朦朦胧胧的她怎么也理不清心头的纷乱。第一回有人当面向她求婚,令她既喜又怕,启蒙了她内心里从没有过的言语:他还会来找我吗?为什么是王绍潇向自己求婚?要是他,德虎哥,那不更好?德虎哥,他会向我求婚吗?他现在是不是成家了?湘琴姐在花坛摆表演会,说‘他来了’,后来,我心里对徳虎哥越来越明白了。王绍潇怎么会看起我呀? “怎么不说话?”湘琴在写着字没有瞧她说,“打断了你甜蜜的思路,你不会怪我吧?” “你说什么呀?”雪春自己笑着,不好意思地坐起。 “我想,王绍潇没找你嗓子的麻烦吗?说话好有力。”雪春暗暗忍住笑,随便地说:“提他干什么?” “怎么不提他,是他让你有了这么重的心思。我可从没见你,这么沉默过,难道不值得我怀疑,吃惊吗?” 她说着转过身来,见雪春不做声,又倒在了床上。她放下笔,来到床边坐下。雪春欲侧着身,被湘琴制止了。雪春伸来手,湘琴牵她起身。俩人不约而同的笑起,雪春掩盖道:“我没什么。” “莫骗我,这半天都不敢抬头看人。问你什么,也不理会,莫不是王绍潇把你的魂勾走了。” “不是,是他把我的魂吓跑了。弄的我在你们面前,像没了魂似的。” “他,是不是向你求婚了?”湘琴见雪春朝她点着头,泛着笑容的脸,又一头栽在了被上,她俩同时笑开了。湘琴说: “雪春,这时好事,喜事。你能有这样的归宿,我替你高兴。”湘琴坐起认真地说。 “不,湘琴姐,我是丫鬟,他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我们一个天一个地的,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姐碧春,她不是嫁给了你的姐夫?”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从我姐的身上,我对富贵人家的生活不感到恐惧,虽然,我姐戴金戴银,住着高楼大院,她在张家的地位,还不如我在你家当丫鬟。” 雪春说到这里,湘琴笑了,称赞道:“小小年纪,心计还多。” “其实,年纪和你差不多,不要把我看成是初进你家的那个丫头了。”她们嘿嘿地笑着,湘琴握住她的手说: “那你对我说说,王绍潇见到了你是怎样的?站了那半天,都说了些什么呀?” “他站在我面前,同我们见到他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忍不住要笑他,他见我笑了,人才显得轻松灵活。后来,他的话,把我弄得没了头脑。只觉得脸很烫,心突突的跳,什么也不知道得跑开了。”湘琴笑的合不拢嘴,继续追问道: “那你老实说,你两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不说,今晚你休想得睡。” 雪春伸手便要打她,俩人闹了一阵。雪春难以启齿地样子,在湘琴眼里实在可爱,摆着乖巧的样子讨好她,雪春只得羞羞答答地说: “他说:雪春,做我嫁娘子好吗?”说完她一把抱住了湘琴,俩人笑成了一堆。 第39章 王绍箫夜访杨家 王绍潇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他心神躁乱地进了院门。也不同谁打招呼,直接走去了自己的木楼。 木楼走廊边,一个木桌上摆有几盆兰花;有开着的,有打着朵儿的。壁上插有几根鱼竿,和一个鱼篓。王绍箫站在木桌边,伸手摸了摸兰花瓣,很有意思地笑了笑,进了房间。 房间里,王绍箫坐在书桌边,一只手在算盘上胡乱拨动着。打算盘是每个月父亲要他做的事情,计算全家的支出、收入。父亲管不住他,用这个办法还起了作用。 这阵,他抬着头,听着算盘珠的碰撞声,看着楼顶。想着在河滩上发生的事:我从哪里来的胆量?怎么能说要她做我的嫁娘子?这是我内心的秘密,怎么能说给她听呢?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我内心的秘密?那秘密就是她。这几天,我怀揣着这份秘密,让我欢欣让我快乐。想不到她却无法接受,还把她从我身边给吓跑了。我是多么想与她在一起,在一起与她说说话,谁知道我第一句就掏出了心里话,唉!当时怎么不说些别的?碾坊、河流、杨家什么都可以胡扯一通,真蒙!我希望与她有那样的相会,我不希望有那样的结果。让她害羞,让她说不上话来。今后,她还会理睬我吗?我们还有那样的见面吗?她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不敢相信会有我这样的少爷向她求婚?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了。我要用行动,让她理解我,向她证明我的诚意。我要母亲去杨家说媒,不,不要母亲插手,她看不起雪春出生卑微,她是看不起的。唉,当时不应该太冲动去握她的手……。 这时,王绍箫的眼前浮现起了雪春害羞的样子,再次回想起了他俩在河滩上,站在一起说话的情景。仿佛眼前雪春在一句句地与他说话,一句句回答他的问话,回想在那些画面里。 王绍潇今晚没有出门,雪春如一只小鸟吵得他得不到,想不了。因为在雪春那里他还没有底。思忖道:“她是接受了我的求婚?还是别的意思?” 王绍潇坐在书桌边,左手无意的拨着双盘珠。他想起握住雪春手的瞬间,想起她害羞时的脸蛋,和她那羞怯的笑声,还有那一段相处的,美好的时刻。一连串在他的脑海里翻腾,按耐不住地对自己说: “现在去杨家,一定能见到她。找她去!告诉她我是真心的,让她不要怀疑我的诚意。” 决定出门时,王太太走进了儿子的房间,打量着他道: “夜了,还要出门?你爹有应酬去喝酒了,等你爹回来,你与他说说话。这屋里,整天难见到你父子俩,你们怎么在这个家里呆不住?”王绍潇不耐烦地说: “我爹,他有他的事,我想出去走走,坐在家里太闷了。”王绍箫说着离开了房间。 王太太陪着儿子来到了大门边,望着他进了后街。她不放心,走进院内,见长工挑水进门,他与王绍潇一般大,中等个头,理着平头,方脸,开口说话时,他的那双眼睛便将他这人的态度和脾气,全告白在人前;踏实善良。穿一件土织布衣,王太太唤道: “向明富!”他站住说: “太太,有何吩咐。”王太太同他走去厨房说: “我那儿子,他嫌家里闷,看他那样子不高兴,我要你去跟着他,不要惊动他。回来后,如实告诉我。”向明富应着,水没倒入缸里,太太要他离开了。 王太太站住院门口叹息一声,理吧明白儿子已是一个大后生了,有什么话,也不愿说给做娘的听,不像儿时那样唯命是从。他爹也不管他、放纵他,让我在这里操心。想到此有了不满的情绪,怨恨起自己的丈夫来了。 王绍潇走在了去碾坊的堤坝上,河水哗哗,分外悦耳,水波在月光下,闪现出银色的光亮。他一下子清醒地问起自己:是什么力量召唤我来这里,有什么理由去杨家?但我真的走到这里来了。人是来了,雪春,她会出来见我吗?见到了和她说些什么? 他思忖着,找什么借口去敲杨家大院的门?走在堤坝上,王绍潇见到杨家门外一对大灯笼将院门照的通亮,他正往那里走去。 终于,他站在了杨家的院门外,犹豫起来,敲门吧,觉得羞人;不敲吧,心里如有一团火。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手在靠近门环时这样想着。 敲吧,敲吧。在心里一次次鼓着勇气说。他握住了门环,终于敲响了院门。 “是谁?”张伯的声音在院内问道。 “是我,王家的少爷,王绍潇。”听到屋内的问话他一下紧张起来。 张伯打开门,看清楚了他,问道: “王少爷?有事?”王绍箫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娘在杨家打牌吗?”他随机应变地扯了个慌。 听到屋内人在问,张伯朝院内喊道: “老爷,是王家少爷来了。”张伯正准备招呼他进门,见他拨腿便跑。 原来,张伯的传话声,王绍潇听的像差使宣读圣旨那般庄严,使他惊恐。觉得如有一把刀在刮脸上那层薄薄的皮。 湘琴在她的房间里,听到了张伯的传话,站在走廊上问道:“张伯,刚才敲门的是王家的少爷?” “是的,二小姐,真怪,他又走了,是跑走的。” 这时,雪春已站在了湘琴身旁问道:“是王绍潇?” “恩。”湘琴望着院门思索着说,“雪春,王绍潇找上门来了。看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他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晚上来这里,有什么话,明天说不迟呀。” 湘琴“哎呀”一声道:“我爹会不会觉察到这件事?”她俩面面相觑。 “怎么办?”雪春慌张地问道,她握住了湘琴的手,湘琴轻声笑起,将手搭在了雪春的肩上,走回了房里。 第40章 王太太到杨家闹事 第二天,整个上午,雪春对昨晚王绍潇来杨家敲门的事焦躁不安。湘琴却说她是在魂不守体,觉得此事实在让她开心又开心。 中午,在房间里,雪春痴痴呆呆地坐在书桌边,笑起翻动着桌上的书,看着书中的插图,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雪春的手撑着脸说: “你还笑,我担心极了。那个冒失的家伙,他会不会再来?要是弄出什么事了. 老爷太太会怎么看我?你倒轻松,笑了个饱。” “你现在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滋味了吧?”湘琴在书柜上找着书,拿在了手里。看着雪春说:“在田家坳,那个夜晚,你丢下我,让我在田志清面前进退两难。我红着脸,好在是在夜晚,他无法看见,要不,多羞人。”说到这里,俩人同时笑起。湘琴说:“当时,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的面前。平时,嘴巴骨也算灵活的,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还得摆出认真的样子。那种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当时,跟你现在和王绍潇在一起,是完全相同的感觉。心慌地快跳出了心窝。”说到此,她俩又呵呵地笑一阵。 “哎,湘琴姐,你好喜欢在我面前说起田志清。你是不是天天想着他,他会不会跟你一样,会在他的亲友面前提起你?”湘琴低下头,将满脸的笑容藏在了怀里,好一阵才说: “我想,他也是一样的,我都这样了,他难道不一样吗?” “我好羡慕你和田二少爷,你俩是相互喜欢的。王绍潇夜晚来敲门,他这一搅,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雪春低着头抚弄着自己的发辫说。湘琴顺势坐在了书桌边,望着雪春道: “他虽有鲁莽,却将他对你的意思,无需豪言壮语地再一次对你表达。” “可我根本没有什么想法,怎么对得起他呀?” “那怎么办?” “我要问你,猴精。”雪春盯着他,只见她也在朝雪春眨闪着眼睛,一副笑呵呵的样子,雪春见她怪里怪气地在那里,瞧也懒得瞧她。 她俩聊天这阵,杨家大门外,王太太带着丫鬟嫣红过了木桥,站在了杨家大院的坪场上。听到门丁的传唤,杨二娘从堂屋走出,见王太太脸有愠色,还是笑着走来道: “王太太有什么事?我看你这样子,不会是来找我打牌的吧?” 王太太随即露出笑脸道:“杨太太,今天是有点事要来打搅你,你家丫鬟雪春,想与我儿子绍潇相好,我是来告诉她,我王家这样大户人家,怎么容得下一个当丫鬟的?她长得如何如花似玉,与我王家门不当户不对,也不问我答不答应。今后,请她不要接近我绍潇。” 她的声音全院都听的明白,湘琴站在吊脚楼上朝她怒视着。下楼欲与王太太驳理,杨炳江从堂屋里走出,看见女儿地举动制止道: “琴儿,孩子家,不要多嘴。” “爹,她不讲道理!是王少爷主动找雪春的。谁怕谁?像只母老虎要吃人啊?!”听见雪春在房间里哭,她转身进了房里。 杨炳江严厉地对王太太说:“你语气这样恶,你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竟不懂一点规矩,你不考虑这是谁家?” “娘!娘!”王绍潇从门外跑来喊道。进了院内,看到了这紧张的场面,马上对杨炳江说:“杨叔叔,我娘有得罪你们的地方,请不要往心里去,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一人造成的,是我把火惹到了雪春身上。杨叔叔求你一件事,不要因为我而连累了雪春。我娘得罪了你们,我在这里向你们赔礼道歉!对不起你,对不起太太,对不起……”他说着朝吊脚楼上望去,走廊上不见有人出来。他不知道,他心中的她现在怎样了,握起母亲的手欲离开。 “杨镇长,炳江老弟,得罪了!得罪了!”就在这时,王绍潇的父亲急匆匆地赶到杨家。他嘴里喘着粗气,大汗淋漓的,身上穿一件丝绸长袍,微胖、偏高。说起话来,有种在生意场上的风度。完全一副持家勤快的生意人。细看,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留着三七分头,眼睛上方横卧着一对浓眉,随着说话的语气也在移动。 他边陪不是边进了门,在杨炳江面前忙着道歉道:“杨镇长,实在对不起,你是明智开朗的人,我太太对你说了什么样的话,你老弟不要往心里去。我刚进屋,佣人告诉我,绍潇他娘到你家这边来了。” 王太太不等他说下去,马上骂道: “王建煌!你这狗日的,你还有家?一个月有半个月不归屋,家里有什么事,你都不理不问。今天,今天老娘要与你闹个清场。嫣红,走!”王太太气忿忿地离开了杨家。 王建煌待太太离开后,对杨炳江解释道: “杨镇长,杨夫人你们别和我那不开窍的老婆子一般见识,她是个急性子,遇着事情像一把火,一点便燃,从不考虑后果的。”杨炳江长吁一声道: “事情过去了,我们不要去想它。王兄,最近生意做的顺手吗?走,你们父子俩,到家里去喝杯茶,坐下来聊一聊。” “杨叔叔,你和我爹有你们说的,我打算回家去。”王绍潇插话道,于是,告辞离开。走出院门,站在木桥旁,望了一眼吊脚楼,心乱如麻地担忧起雪春她现在是怎么想的?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受得了这样地打击?她会把我看成什么人? 王绍潇想到这里,心里头多了层对母亲的怨恨。他走在堤坝上,一边用脚踢着坝上的石子。 第41章 王绍箫来到河柳树下 这几天,常古城都在谈论这件事,那些爱说长道短的太太们,走来王家无话找话说。王太太在她们面前,还是那样理直气壮地固执着,在她身边有了一片迎合她的声音。 王绍潇已是痛苦不堪了,他在为那晚的行为后悔,心里头没有减退对母亲的怨叨,是她,让他的心愿成了泡影。同时给杨家、雪春带来了烦恼和伤害,这些烦恼在纠缠着他。 这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他这样做吓坏了他的母亲,站在他门外好言好语的安慰他,开导他。 早上,王绍潇躺在床上,突然有了去见雪春的想法,思忖着如果站在她面前,她会骂我吗?要如何骂我由她!想想,还是要把内心的话对她说明,她现在怎样了?她是不是还处在我娘给她带来的痛苦之中…… 他不愿往下再想,“哗”地从床上起身,走出了房间。来到兰花前,见到朵朵兰花,他伸手摸着,很快停住,喃喃自语道:她能原谅我吗?要是能在她面前将这一切解释清楚该多好。我知道她现在很痛苦,我也一样,不但在她心中抹去了微渺的印像,更痛心的是我从此失去了她。她是一个丫鬟,可她也是人,一个楚楚动人的姑娘,一个可爱娴雅的姑娘。我喜欢她,我偏喜欢她。你们为什么要插手我的婚事,将这一切搅得一塌糊涂,你们的偏见就是犯罪,对我犯罪。我要见她,一定要见上她一面。我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囚笼!我的日子不该是这样的!狠狠地朝木桌的脚踢了一脚。 早上,做完手里的活后,雪春手提着篮子和一块木板,过木桥来到了河柳树下。石板凳边,将木板放在上面,从篮子里取出一只碗,碗里盛有面糊,她要在木板上打布壳。拿刷子将面糊刷在木板上,再把蓝里的碎布,一块块地贴在木板上。 她这样做着,已过去的事情在她心里留下了伤感,脸上有着忧愁。河柳树叶飘飘落下,落在她身旁的河面上,落叶早早送来了秋意。这些爱赶时节的黄叶,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兴致,全神贯注地在想她和王绍潇的事情,歉意还压在她心头,想着王太太的吵闹,给杨家带来的麻烦,从此还和王家有了隔阂。杨家能收留我,对我恩重情深。闹出这些事情,就是在自己父母面前,做儿女的也会愧疚他们。恰恰相反,自己只是一个丫鬟,当找到杨老爷要把事情的原委对他讲清楚,被他拒绝了。他们一家人还来安慰我,准是湘琴姐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实在对不起杨家。我想不通,怎么一下子弄出这些明堂来?王绍潇的母亲为什么那样霸道?谁稀罕你们大富人家?谁看中你们的穿金戴银? 孤怜、委屈的她,不由地又在那儿暗自垂泪。 杨湘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雪春身边。这几天来,谁都没有心思说上三言两语。对无缘无故造成的麻烦,提醒她们开始认识眼前和走来的日子。 “这些天我像长大了许多”湘琴坐在石凳边,与雪春背靠背坐在一起。雪春不做声,湘琴肘碰了碰雪春说: “说话呀,这几天过得太闷了。” “没有人与你说话,你过不了日子?开来快乐永远是你的。” “我希望你也如此,人要理解痛苦,才能原谅自己和他人。有什么烦恼很快消散,这几天我才理清这些矛盾。” “今后你还会像从前一样,整天笑呵呵吗?” “你想,生活难道对你有要求吗?是人过于苛刻罢了。生活跟我们周围的空气一样大,这儿想不通,还有那儿;还有那一方。对吗?” “如你这样说,世上根本没有想不通的事,就是说一个人不要那么想的窄狭” “那么,请你笑一笑,再笑一笑。” 湘琴偏过头,逗起了雪春。这一阵,在碾坊这边荡起了她俩的笑声。 无意中湘琴看到王绍潇从坝上走来, “他来做什么?”湘琴在心里问起自己。 “他又来了!”湘琴站起对雪春说。 “谁?”雪春抬头问道。 “王绍潇。”湘琴背对着她,直视着前面走来的王绍潇,雪春站起,瞧向他,慌张地说。 “湘琴姐,帮我求求他,让他回去。我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听。” “他现在跟你一样内心里也是痛苦的。你不想见他,他最想见你,你信不信,他也是在矛盾和痛苦之中来到这里的。” 王绍潇走到河柳树下,停住了脚步,唤道:“二小姐、雪春”。 他看见了她们投来的眼光,看见了雪春被泪水打湿过的双眼,在看他这里时,很快地低下。湘琴说: “王少爷,今天怎么没带你那些伙伴来?”她的话让王绍潇领会的一笑,他低了下头,再平静地说: “二小姐、雪春,今天我来这里;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主要是来给雪春道歉的。我母亲的话刺伤了你们,雪春,我在这里给你说声‘对不起’!虽然,这简单的道歉很难驱散你内心的阴影,也使我无法原来自己,还不能了却给你造成的痛苦。所以,我也很痛苦。痛苦的受不了了,又来到碾坊这里。纵然我失落了心间那份美丽,我想在这里从新找回一份友情。这种希望,需要求得你和二小姐的帮助和成全。” “一切都已过去”湘琴接上他的话说: “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出了这样的事,搅得大家心情沉沉的。今后我和雪春会像王少爷希望的那样,跟从前一样,我们友好的相处。雪春,你说是吗?” 李雪春站在湘琴身边点着头,王绍潇看在眼里,心里面如减去了一份罪孽,他常舒了一口气。湘琴说: “现在的时代为什么还有那无聊的烦恼困住我们,喜欢一个人,需要用贵和贱来衡量吗?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不能改变一下吗?在我和雪春的婚事上,我看清楚了,我们虽是富贵人家,我们过得并不自由。那些陈旧的教条牢牢地拴住了我们,我的祖母是这样生活过来的,我的母亲是这样生活过来的,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还要照着她们的样子走吗?一个人从心里传出的感情,是高尚的、圣洁的。让人鄙视的应该是那些古板的旧思想。王少爷,我这样说过分吗?” 王绍潇惊讶地望着她,在心里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从来没有出过山门的她,怎么会把眼前的生活,看的这样透彻?定是在长沙读书的大姐湘蓉,潜移默化的启发了她。他为此一振说: “古人说:停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二小姐你的话让我从噩梦中醒来,终于开清了眼前的迷茫。我恨母亲浅薄无知,恨她蛮横无理的闯进你家,才有了今天的结果,难道我不知道雪春是丫鬟吗?可我喜欢她。这段时间来,我辗转难眠,茶饭不思,真是闭上眼睛是雪春,睁开眼睛是雪春,一天到晚心里装的只有雪春。现在我说出来,也不在意你们如何笑话,因为思念心切,那天壮着胆子去敲你家院门,不为别的,只想告诉雪春,让她不要因为我身份,拒绝我的求婚。不要为我一时地冲动,误会我对她的真意。现在转眼间全成了一份空想,一场梦。只是这梦,不是梦中梦,而是看得见的现实,挨得近的人物。我生活中有享不尽地荣华富贵,但是真正想要得到的,还是身不由己。” 王绍潇在说话时,不时的看着雪春:她又在那里抹眼泪了,背对着自己在揩着。是因为我,她才有今天的难过,今天,我把心里话全掏出来了。 “雪春,”他唤道。雪春转过头,瞧了他一眼,接着又将头低下,抹着眼泪。王绍箫心里一阵难受,抬起头,望向天空。然而,秋叶遮挡了他一眼望穿的视野,叹息一声道: “我第一眼看见你,对你有了很深的印象,你清纯的笑容在告诉我,你漂亮,还可爱,在那一刻钻进了我的心里。从此以后,怎么也甩不掉你在我心里的样子。所以我在你出现过的地方找你,希望能碰上你,这也许就是我看上了你。同时希望你能接受,在我充满信心时,我的母亲将我的梦捏碎,让你跟着我接受了这场打击和伤害。现在,我的难过不仅仅是因为我母亲的行为不可容忍,更主要是因为我失去心间的那个你,这是我最大的难过。对你我是认真的,你是在我心里的。张少爷他娶了你姐姐碧春,他娶到了一个农家女,我欲娶一个丫鬟,如在常古城炸响了惊雷,常古城最窝囊的人是我王少箫!”说着,他一掌拍在了河柳树上。 “王少爷。”雪春唤他一声,他的手停在了树干上,雪春说:“现在我才明白,你是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我只有让你失望,请你原谅我!”雪春说后扑在湘琴的肩膀上抽泣起来。 “再见!”他转身离开。便听见雪春迫切地喊道: “王少爷,你多保重!” 他停住后,便头也不回地远去。 第42章 杨湘蓉夜进家门 秋阳如树上沉甸甸的果实,发烫地要坠下。碾坊外,河柳叶,耐不住秋的诱惑,已染成黄色。 王绍潇和雪春婚事的风波过后,花坛边,传来了姑娘们的阵阵笑声。从笑声里,能感受到她们年轻的朝气,哪怕是副苦恼相,心里边也会因此荡起热情。姚二娘走进了院门,朝花坛边那两个姑娘笑了笑,没有打扰她们,直接去了堂屋。 夜晚,杨家院内,大家坐在坪场上歇凉。祖母对他们说起从前的往事,手里拿着棕扇拍打在自己身上,驱赶蚊虫。有时朝围在她身边的人身上拍打着。这时被老人所关照的人,有种被关怀的亲切感。 杨邵波和杨绍伟从屋里走来,嚷着要祖母讲故事,祖母笑了。绍伟、邵波站在她身边,祖母讲起了《聊斋志异》里的鬼怪故事。绍伟靠在祖母的身上,他仰着头望着祖母,稚气十足的娃娃脸,长得很俊美。邵波站在了祖母的怀里,他俩专心的样子,令张婶和银杏争着要抱他俩,邵波不让。故事讲得引人入胜,绍伟心急想提前知道故事的情节,问着祖母,湘琴烦躁他俩多嘴,坪场上吵吵嚷嚷一阵,跟着安静了下来,祖母嘴里的故事,在跌宕起伏,大家听得入神,不敢多说一句。 突然,院外响起了敲门声,大家将目光转向了院门。来人喊道:“婆婆,快开门,我是湘蓉,我回来了,我听见你在说话。” “姐姐,是姐姐!”湘琴从惊疑中高兴的大声喊道。跑去开门,见到的确是杨湘蓉,在她身后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士,湘琴欢喜的喊道,: “婆婆,是姐姐回来了。”杨湘蓉见到了湘琴,唤道; “湘琴,你们都在坪场歇凉。”湘琴说: “姐,我好想你的,全家都在挂念着你。” 湘蓉不等妹妹说完,抱住了她。很快来到了祖母身边,再抱住了她老人家。这会儿,湘琴才对那两个男士注意起来,他们两个都是农家人的穿着,包括姐姐也是山里人家姑娘的打扮,穿着打有补丁的碎花青衣,戴着土家姑娘的头帕。那高个子青年,人单瘦,长的不错。见大家在说话,他大大方方的露着笑容。矮个子,大概不善言谈,这阵,嘴角边似笑欲笑,还不时地偏过头,有点害羞,长得也不错,还壮实。 这时,湘蓉见到了父母走来,她跑。几步,唤道: “是湘蓉吗?是我大女儿回来了吗?”杨炳江快步地走在了前头。 “爹!”湘蓉唤道,扑在了父亲的怀里,周围惊喜的眼睛里,盈满了相逢的泪。佣人们很快进了厨房。杨炳江抚摸着大女儿的头说: “见你回来,心里的担心和牵挂,在此时都消散了。蓉儿,路上累了吧?” “爹,我不累。有你们的疼爱护佑着我,出远门的我是不知道累的。” 湘蓉转向了母亲,她亲昵的唤了声:“娘!”再抱住母亲。 “蓉儿,看你平安回来,娘的心里才踏实”,杨二娘抚摸着她的脸蛋,望着她说:“长大了,真正一位大姑娘了。”姚的话,让他们乐开了。 忽然,湘蓉想到了什么,她站到高个子男士身边介绍道: “爹, 娘,我给你们带来了两位客人。”对他身边站着的看去说,“他叫石晓东,这是叫汪大顺。” “一家人只顾高兴,”杨炳江歉意地说,“将二位冷落了这阵,得罪了。快进屋,进屋说话。” “没关系,见到你们全家相聚,我们心里也在高兴。”石晓东的话,大家笑着走去堂屋。 杨炳江带他们进了堂屋里,石晓东瞧见了璧上《嫦娥奔月》画,他欣赏着。杨斌江试探地问道:“二位是生意人?在外面做些什么买卖?”湘蓉噗嗤一笑,说: “爹,他俩不是生意客,是我在长沙的老乡,他俩都是在校学生,这回知道他俩要回家,我们才一起回来的。我们这样穿扮,路上方便些。”杨炳江问起他们道: “你们在省城长沙,对当前局势是怎样看待的?”姚二娘打断他的话说: “炳江,湘蓉他们刚坐稳,那些话等一会儿再说。大家心里都很高兴,你陪女儿和两位青年说说话,我去厨房看看。” 银杏端来茶,湘蓉接过,递给他俩,汪大顺说: “杨叔叔刚才的问话,也是众多人关注的话题,希望与失望,在人们心中,也在你争我夺,但是,抱有希望的人永远都是强者。” “话很有道理,各个层次的人,各有各的希望,我的希望在我女儿身上,湘蓉是我最大的希望。”杨炳江说完,石晓东见到湘蓉跟他父亲一样,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杨叔叔,也许你的眼光是天下第一的。”汪大顺的话,让杨炳江开怀大笑。这阵子,杨炳江注意到石晓东不说话,坐在椅子上,对壁上的古画瞧了又瞧。他好奇地问道: “石先生对古画感兴趣?” “有点,家父在永顺县城做的就是古董生意。家父长期与古玩打交道,在他的感染下,我略知一点罢了。”祖母走来堂屋说: “蓉儿,刚才我在厨房叫他们炒你喜欢吃的腊肉炒竹笋,焖蒸茄子。” “谢谢,婆婆。”湘蓉赶忙起身过来扶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她蹲在祖母的身边,祖母握住她的手说: “回到了家里,安下心来,不要到外面去闯了。” “婆婆,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哪舍得中途辍学?你放心,在学校很安全的,我们在长沙还有一些老乡,我们相互照顾,大家都还团结。我舍不得放弃学业,也舍不得他们。”湘蓉朝向石晓东和汪大顺,祖母瞧见了他俩和气的笑容,她不住地点着头,对湘蓉说:“可你到了婚嫁年龄,这也是我们的一块心病。杨家有两个女儿,一个都没有嫁出闺门,常古城人会怎么看?”湘琴走了进来,她说: “好啊,婆婆,姐姐回家了,你不要我了,你偏心。”她的话,让堂屋的人快乐的笑起,姚二娘走来唤大家准备用餐。 佣人们端来刚炒的菜摆上桌,湘蓉从张婶手里接过菜盘,闻着散发出的香味道: “好鲜啊,让人好想吃饭。”说着转身将菜摆上了桌。 “一天一夜没吃饭了,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家里的饭菜,当然是最合你口味的了。”汪大顺的话,让石晓东注意到杨炳江的脸沉了下来。 “蓉儿,你们一天一夜没吃饭了?”祖母关心地再问了一遍说: “看你那样子还不像是饿了的,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婆婆,你放心,像我这样聪明的人,老天爷会让我吃亏吗?只顾匆匆忙忙赶路,在路上随便吃些东西是正常的。现在回到了家里,可以饱餐一顿了。” 餐桌上,杨炳江望着湘蓉,她有了给母亲刚才一样的想法。欲劝湘蓉在家里住些时间,忽地,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说: “湘琴在家里崇拜你的自由,在我们身边,时时挣回她所想要的自由。” 这会儿,湘蓉的目光投向了妹妹,只见湘琴对她笑着,承认是那么回事,乐得湘蓉望着她,对她投去赞赏的目光。姚二娘插话道: “今年春末,到田家坳躲土匪,田家的二少爷志清看中了湘琴,她却不肯订婚,把原因推在你身上。其实,还不是她野性的脾气在作怪,好让她自由自在,也让常古城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不敢来高攀她。”听到这个消息,湘蓉惊喜地朝妹妹看去,湘蓉笑得已合不拢嘴,拿着筷子在手里舞来舞去。 “还笑?今天有客人,平常准会挨我一顿训。” “婆婆你消消气,我在学校打喷嚏,心想准是婆婆又在说我了,念我忘记了婆婆,不想回常古城了。我猜的对吗?” “读书人说话不留缝隙,别人是没有空钻的。见到你平安的回来,欢欢笑笑的到我眼前,婆婆找不到训你的话了。” 看着祖母脸上的笑容,湘蓉感到了亲切和愉快,她趁机说: “婆婆,你不是在训我们,那是你平时对我们的教导,要我们懂规矩有教养。从我们幼小的时候,到现在,你凭自己一生的经历,用你的聪明、智慧教诲我们,启迪了我们单纯的心灵。你要我们熟记、多看那些礼教的书本,对我们来说是有好处的。但是,有些内容,也就是说;老实地按书中的内容,去做一个女人,那么我们女人,岂不没有了自由。女人活得不像一个人,分明是男人的奴隶。多多少少的女人,忍气吞声的承受着套在女人身上的枷锁。眼泪不能感动千百年来的封建意识,女人应该怎样取得做人,做一个女人真正的自由?只有站起来反抗,争取平等和自由。”湘琴站起来鼓掌道: “姐姐,你说的太好了!你的话,正是我的心里话,今天被你痛快淋漓地说了出来。” 此时,湘蓉注意到祖母的脸变得难看起来。只见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摆说: “回到家里,板凳还没坐热,已经听到了不少新鲜荒唐之言。在我们这方土地上,没有人传扬过,像你这样骇人听闻的话,杨家真是出了个巾帼女杰。不明白你是什么用意,在这里挑拨人心。上次回家还是一个学生味十足的孩子,这回对你当刮目相看了。” “婆婆,你别生气,在我们女子学校,有位女生,书读一年了,今年开学不久,她的父母派人喊她回去。她家是富有人家,父母给她答应了一桩富贵人家的婚事,她在学校拒绝了。当家里人再次找来学校,硬逼她退学,回家完婚……”湘琴插言道: “她回家了吗?” “没有,她跳进了学校的湖水里。用生命的代价,反抗父母包办婚姻。” “她多勇敢,多有胆量,又多可惜啊!”湘琴无限惋惜地说。 “她的死,唤醒了我们活着的人,同学们行动起来了,举行了全校罢课,抗议对妇女不平等的对待。组织学生,集合队伍,上街游行。我们呼喊的口号是:‘妇女要自由……’。” “姐姐,我为你喝彩、欢呼!”湘琴听得精神抖擞。站起来再一回鼓掌。 大女儿的话,让姚二娘吓得将手捂在了胸前。杨炳江神色凝重地抬起头,然后,看着大女儿说: “湘蓉,你的话,让我心惊胆颤。在长沙学得了哪些知识?尽在说些煽动、造反的言词,从你的话里,发现你在长沙定是一个积极分子。一年有余的日子里,你在长沙的奋斗,是为此而贡献的吗?你这样的人物,最令官府头疼,是个危险人物。你让我大吃一惊。” 此刻,杨炳江的目光,没有离开大女儿湘蓉,不敢相信竟是自己喜爱的大女儿,说出骇人的话来。他马上制止二女儿湘琴道: “琴儿,不要放肆。刚才你姐说的一字一句,不要对外面透露半点。蓉儿,规规矩矩陪我们在家呆几天,你的言词,听得我心在颤抖。现在想来,你婆婆平常的唠叨,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在长沙要是有什么差错,我的心血都枉费了。现在家里不许再听到这些耸人听闻的言论。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不准在家里宣扬。” 湘蓉望着父亲深虑的眼睛,她点着头,答应了父亲的告诫。看着父亲蹙紧的眉头,湘蓉的心里很难受。父亲的每一句话,虽是简单的家常训教,无不包含着对女儿的保护和关爱。湘蓉在心里说:爹,女儿感谢你了。但是,当今女性要站起来,为自己呼喊自由。不有一回回地抛头露面,鼓动、宣传,人们能从旧的封建意识中苏醒吗?谁会昭示千百年来,封建礼教让妇女所遭受的屈辱?因为这些,父亲,女儿在这里要对不住你了!此时,杨湘蓉坚定和激动,全被石晓东看在眼里。湘蓉也朝他看去,对他从容地一笑。 “完了,完了,要翻天了!要翻天了!祖母起身喃喃自语,很是失望地离开了。大家不欢而散地去了各自的房间。 湘蓉和湘琴回到了吊脚楼的房间里。马灯光照亮着房间。雪春在整理着,见她俩进了唤道: “大小姐,隔壁你的房间,经常收拾到的。” “谢谢你,雪春。”湘蓉的话,雪春在心里很是感动。 “雪春,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有改变你的老实。见到了我姐姐,还是大小姐、大小姐的叫。忘了我对你说的?该叫姐姐,或者湘蓉姐。”她说后,手在雪春脸上轻轻一摸,雪春顺手打了她一下,她顺势倒在了床上。湘蓉说: “湘琴,你善于尊重别人,与婆婆的性格有关吧。”湘琴坐起,不住地点着头。 “雪春,今后按湘琴的说法叫我,好吗?” “我姐,也是你姐姐;叫声姐姐才更亲热。” ”湘琴,今后说活,应该学会柔和,知道吗、” 湘、、、、、、蓉姐,”雪春叫一阵,才喊出这二字。这下,湘琴笑欢了。雪春对湘蓉说: “你看她那样子,你叫她温柔,就不是她了。” “雪春准备离开,湘蓉留下她,三人要睡在一起。雪春知道她两姊妹的脾气,也不推脱地答应了。湘琴站在书桌边,拿起书,随意地翻动着说: “姐,长沙多吸引人!呆在家里,一点出息都没有。” “湘蓉姐,她嘴是那样闹噪,说是说,心里比谁都懂该做什么。婆婆肯管她,常和婆婆斗嘴,婆婆被她磨得脾气也疲了。说没有湘琴在她身边,那才是真正地寂寞。她还要顺从老爷、太太,又要让婆婆过得开心,你说,她飞的出院门吗?” 湘蓉已站在了床边,听雪春这么一说,走来桌边握住了妹妹的手道: “湘琴,姐姐谢谢您。你在家里的付出,正是支持姐姐在外面的努力。不要多久,你要的自由会得到的。” “姐,现在我帮你,今后你帮我;帮我想去哪去哪。姐,你这次回来,我对你更崇拜了。” 湘蓉听到妹妹的话,心里有话对她 说 ,但是,没有说出来。她用力地握住了妹妹的手,然后,一起来到了床边,湘蓉坐下问道: “哎,湘琴,除了田二少爷,难道没有人上门向你求婚?我不相信,你这样夺目的容貌,难道没有倾倒城中那些富家少爷?”雪春检查了门栓后,走来床边说: “怎么没有,他这巧嘴厉舌,一个个都被她吓跑了。湘蓉姐,我告诉你,田二少爷对她是一见钟情。这天底下只有田二少爷有福气,才让湘琴姐对他另眼相看了。田二少爷对她是一片真心更是一片痴心,可她害人,要田二少爷等他两年。”说完,她们大笑。湘蓉便用无比欢喜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妹妹。 “姐,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我的秘密雪春全抖露给你了。” “老实告诉我,田二少爷对你真是那么痴心吗?” “他喜欢他的,谁像他一本正经的。我才不在乎,早结婚有什么好?嫁给人家当太太,一点自由都没有。再说,你还没有人家,我当然不能过早的答应他嘛。哎,告诉你,我和田志清是自己相好的。” “那好,这是一种新思想,姐姐支持你。” “在常古城,没有媒人的婚姻别人会说闲话,我不考虑那么多,谁叫他先看上我。我再看上了他。”说着对姐姐投去害羞的一笑。再说:“他相貌堂堂,他身上表现出的那种知识型的气质,和有深厚涵养的稳重,深深吸引了我。与他交谈后,才知道他也是碍于父母的心愿,才收住了飞出大山的想法。说心里话,我很喜欢他。看上去斯斯文文,却谈吐不凡,他大我两岁,懂人又疼人,为人处事都那么老成,与他在一起,内心里的愉快是从未有过的。我当心他催我结婚,才故意与他若近若离。结婚,便永远与深山为邻了。” “田二少爷,确实是湘琴姐说的那种人,他在桃树下,与湘琴姐对月吹笛、谈心。他俩合得来。”雪春汇报似的讲话,她们又是一阵欢笑。 “湘琴,你让田二少爷等你两年时间,他在田家坳会怎样地想?你们一见钟情,可以先结婚嘛,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在外面我总想有你在父母身边,作为一个女儿,没有做到之处,你替姐姐做到了。你聪明的翅膀被你的孝顺给收拢了。你因为我,误了你的前程和追求,在我心里深感愧疚。” “姐,你在说什么呀,你的话,跟田志清说的还娓娓动听。我是担心剩下了你,成了老姑娘,没人要了。”她们大笑起来,丝毫没有睡意,在一起说着她们女儿话。 杨湘蓉起身站在窗前,望着楼外的黑夜,转过身,她发现挂着壁上的篮子里,有个绣花箍子,上面绷着丝帕,她取出拿在手里观赏着。上面秀出的图案吸引了她:一只竹笛斜握在一片修长的桃枝上,笛子末端掉有一对欲开的花蕾,由“一九四八年”这几个字绣成坠链。这时,湘蓉想起了雪春刚才说的那些话,问道: “湘琴,这箍子上的丝帕是你绣的?”湘琴走近,从姐姐手里拿过了箍子,一脸害羞的样子,湘蓉满是喜爱地望着妹妹。雪春说: “是湘琴姐绣的,从不做针线活的她,一下子也灵巧了。我看世上稀奇的事,只有她想得出来。”湘蓉再次对妹妹看去说: “湘琴,你变了。不再是我从前印像中单纯、调皮的你了。我真替你高兴,同时恭喜你,有了一位让你喜欢的心上人。” 湘琴听到姐姐的话,抱住了她身边的雪春说: “姐,你只想知道别人的心事,难道你没有惊喜要告诉我们吗?那个石先生,该如何对我们解释?在坪场,他站在你身边,还站的那么近。餐桌上,我已觉察到你与他眉目有话。在众人面前,他那不失诙谐的言谈,一定是个健谈幽默的人。他是不是也如志清那样?让你觉得是个靠得住的男儿?姐,是那样的吗?” “你的眼力不错,我和那个石先生,彼此心里都有对方,可是没有时间去重视,前途迢迢,奔忙无尽,等稳定下来了,有了什么好消息,我一定会来家里告诉你们的。” “听爹说,当今局势动荡,人心惶恐,你说稳定下来,那要等到何时?” “快了,快了,很快会有好消息的。”她望着油灯升腾的火苗,对湘琴说。湘琴瞧着她脸上的笑容道: “看你脸上的笑容,信心足得很。你手一指,灭了眼前这个太阳,给我一个新的光明?让我去给孩子们教书认字,当个教书匠?你有那本事?”湘琴看着姐姐,见她笑了笑,对自己敲了一眼,不再做声。谁知湘琴还有话说,“姐,这次回来,你还是劝我留在父母身边;还一个劲的感谢,谢谢,难道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无论怎样,我理解你,支持你。我不会再提飞出院门的事。你放心做你应该做的事。” 杨湘蓉握住了妹妹的手,两姊妹再靠在了一起。湘蓉的眼睛转了转说: “那好,我对石晓东,与你对田二少爷的态度那样对待他。我们两姊妹一起心齐意同。” “不行,那很害人的。田志清对我痴情一片,他有了我,日子肯定不如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了。他是重感情的人,他可能每天都在为我想入非非。我佩服他的执着,偏能接受我这种不入世俗、逍遥自在的人。” “呵,原来我在试探你,想不到你剥开了自己的善良。让人看到了你的女儿心。你能理解他,那么,在他心里深深地装下了你,箍子上的丝帕是最好的见证,可你在人前,还一遍一遍地口是心非。” “在人前我要表现的强硬一点”,湘琴做出冷冰冰地样子。惹得湘蓉和雪春大笑起来。 夜深了,窗外的明月,笼罩着竹林,一片朦胧。雪春已先睡了,湘蓉、湘琴还在没完没了的说着心里话,不时有笑声从吊脚楼里传出,打搅着宁静的黑夜。渐渐地湘琴倒在了床上,在这时,湘蓉动身出了吊脚楼。 杨炳江没有睡意,靠在床头。湘蓉这次回家,他觉得蹊跷,琢磨不出其中的明堂:学校假期未到,湘蓉怎么回家了? 他抓住这一点想了又想,她慷慨陈词的那一番话,不得不让人谨慎地看待她。 忽然,他听见屋外有人轻声说话,他悄悄起身,从窗户的一角,他窥视到湘蓉的身影从他窗下闪过,她的后面跟着石晓东和汪大顺,他愣住了。一会儿,湘蓉返回,看来,湘蓉是去送他俩,为什么不走大门走后面。他思索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 第43章 杨湘蓉意外获地图 早晨,杨炳江走出房门,站在坪场上,花坛边,湘蓉已早起,她在护理着花草。杨炳江将她看成了湘琴唤道: “琴儿,这么早起床了,奇怪,从不见你有这耐烦的时候。你姐回来了,高兴的睡不着了?”湘蓉呵呵地笑起说: “爹,是我”,湘蓉直起腰朝坪场上的父亲笑去说,“我穿上了湘琴秋装,你认不出来了?” 湘蓉来到了父亲身边,展示了身上的秋装,丝绸秋衣裹着她苗条的身段,美得让人眼睛不想离开。杨炳江高兴地说: “湘琴已长过你了,她的衣裳穿在你的身上刚合适。早上凉快,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昨天忙着赶路,一路很辛苦的。”湘蓉走去给花浇水道: “不累,在外面习惯了。”杨炳江没对她提起昨晚的事,与女儿说了一阵话,转身去了厨房。 湘蓉望着父亲背影,内心一阵激动,遗憾地在心里说:爹,听着你的关怀,女儿感到分外亲切,有你慈祥的笑容伴随在我的岁月里,让我时常感觉到被你疼爱。见我回到家里,你高兴起来。可是,过几天我要离开你们,离开家了。 “蓉儿,愣在哪儿想什么?”杨炳江再次走来问道。 “没什么。”湘蓉赶忙冲父亲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菊枝说:“爹,石晓东、汪大顺去了永顺,黎明前动身的。不便打扰你,他俩让我转告你一声。” “昨晚。怎么不见他俩说起?”杨炳江不露声色地问道。 “石晓东说,昨晚我们一家人太高兴了,不想冲淡我们相聚的快乐。爹,你看,早晨这片静谧的竹林,迎着朝阳。四季葱葱。”湘蓉说着说着,转移了话题。走来站在父亲身边,面对竹林充满自信地说着。 蓉儿,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有意隐瞒,我这里也不挑明。他面对竹林转向了花坛这边道:“我们的思想和眼光都不如你们了,爹发现你一个秘密。”这时,湘蓉注意到父亲跟她一样,并没有将目光转向自己。听他在说: “你的胆量是爹想象不到的。也难怪你们赶上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年月,你闯荡自己的前程,希望令爹满意。”这时,他看向了女儿,又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湘蓉走近父亲,抱住了他的手臂说: “女儿的前程,全靠爹暗中撑腰、支持和鼓励。遗憾的是,女儿没有时间陪伴在你们身边,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听着女儿的话,杨炳江没有做声,伸手在女儿头上抚摸着。湘蓉忽然站在了父亲的前面,对着他说:“爹,你办公室里有全县的地理地图吗?” “地图,要它干什么?”杨炳江随便地问道。 “我们先生,要我们学生对家乡做一个规划,想象十年后家乡能有什么改变,我有了地图,它能帮我规划未来的常古城。” “未来,这座小城还有未来?你们年轻人爱梦想。” “爹,拿回来,让我看看嘛。” “你要的那张地图,等下我去给你翻一下,我书房里可能有一张。” “爹,那你去跟我找一找。” 杨炳江答应了女儿,湘蓉内心一阵窃喜,等不及先跑去了书房。走在后面的杨炳江望着女儿,顿生疑窦:蓉儿这次来家里,是为地图来的?真如她说的,是用来写文章的? 到了书房翻找一阵,杨炳江找到了地图,递给了湘蓉。她打开眼前一亮?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地图上,详细的分布着,通往各个村镇的线路标志。她兴奋地望着父亲,伸手欲去握他得手,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在父亲面前“嘿嘿”地笑着。 杨炳江见到大女儿如此欢喜,不理解地摇着头说: “蓉儿,一张地图把你高兴的不得了”。 “谢谢爹,真想不到这么容易得到了它。” “你不能拿到学校去,看完了要归还给我,我曾在这张地图上,绘出建设常古城的意向,想不到,到了现在还施展不出什么规划来。” “哎”她应着跑出了书房。 湘琴梳洗后,上了吊脚楼。她知道姐姐在房间里,进门,见到湘蓉在埋头抄写桌上的地图,迷惑不解地想到姐姐,要在这张地图上做什么文章?她说: “姐,抄地图有什么用?”她眨闪着眼睛对姐姐看着,湘蓉说: “姐的事儿,你看到了,在外面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父亲和家里的人。姐姐所做的事,今后再告诉你。”看到她严肃地脸色,湘琴点了头,她来了兴趣说:“姐,需要我帮忙吗?”湘蓉看着地图摆摆手,继续抄写起来。 楼下祖母站在门口边,对路过的雪春说:“湘琴那野丫头去哪里了?她姐回来了,有伴了,冷落了我这个老婆婆。” “婆婆,你不用急,我给你上楼去喊她。”雪春说着走上了楼。 在房间里见到了湘琴。她们也听见了婆婆的话,见雪春走来,她俩呵呵地在笑,知道祖母要她俩去陪伴,湘琴说: “雪春,我姐做的事情,对谁都不要透露半点风声。”雪春应着,她注意到湘蓉瞧来的眼神,认真有力,湘琴说:“姐姐,我去婆婆那里,你做你的。” 接着,坪场上传来了说话声,“杨太太怎么还没出门,非要我们上门来请?”说完便是一阵笑声,只见两个妇人从大门外走了进来。一个身穿黑色印花旗袍,一个是白色细格旗袍,边说边走到了坪场。脚下的高跟鞋“磕磕”地响着,各人握一个掌大的小包。 “宋太太、许太太你们二位又来瘾了?今天我不得去,大女儿回家来了,我准备请裁缝师傅给她做两套衣服。”姚二娘在楼下招呼道。 “她们是来邀太太去打牌。”雪春说。湘蓉放下笔,从书桌边站起道: “既然,她们知道我来了,我得下楼去打声招呼,不然,会对她们不礼貌的。”湘琴冷冰冰地说: “我对她们从来都是不冷不热,她们也都知道我的脾气。来与去,我才不在乎呢,你要去,你去吧。” “你那牛脾气,谁感惹你?湘蓉姐可比你想地周到。”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磨嘴皮子,等空闲了,我要你笑得扯到耳根。”听她这么一说,雪春赶紧躲到了湘蓉身后,她们顿时开心起来。湘琴坐在了湘蓉的位置上,湘蓉会心的与她点着头,牵着雪春的手,与她一起下了楼。 湘蓉在堂屋外唤一声“娘。” “快进来。”姚二娘见大女儿进来堂屋站起说:“宋太太、许太太来了,知道你回来了,正要见你。”说着,姚二娘将二位太太介绍给湘蓉。宋太太笑着说: “大小姐这两年不见,长高了,在我的眼里,大小姐跟二小姐像是两个娘生的。”她们笑起,宋太太继续说:“大小姐贤惠多了,不过,刚才我差点认作是二小姐来了。”坐在旁边的许太太不住地打量着湘蓉道:“我也是这样觉得,女大十八变,大小姐变得让人吃惊了,真是美如一枝花。杨太太,是不是碾坊这方风水,让你家的两个女儿,个个貌似天仙。” “二位太太真会夸奖,见到你们,我怀疑你们是不是没长岁数,还与从前一样,在我眼里风韵犹存。我想,当年你们像我这样的年纪,是很漂亮的。不然,到了现在,你们的脸上,还留着当年不衰的容颜。”湘蓉话音刚落,便听到她们的笑声灌满了堂屋,宋太太的声音更是响亮,姚二娘说: “女人在一起,不笑不是女人,谈论的都是美呀丑的。并且一辈子讲不完,也讲不厌。”宋太太说。 “我说杨太太,大小姐比你那个野丫头让人喜欢多了。” 这时,许太太也在一旁随声附和,两位太太对湘琴的评论,在湘蓉心里对妹妹愈加喜爱了。许太太再说到湘琴厉害的时候,她眯起的双眼令湘蓉忍住自己的笑意,她说: “二位太太,你们将我看的这样好,其实,我什么也不懂,在学校只知道读书写字,在很多方面还要你们长辈多指教。” 堂屋外祖母喊起了湘蓉,她应着,对两位太太说:“婆婆喊我了,刚才在唠叨我回到了家里,被湘琴缠住,冷落了她老人家,现在我过去看看婆婆。”湘蓉告辞离开了她们。银杏端来瓜子,宋太太嗑着瓜子说: “大小姐待人热情,举止文静,我看她像看自己女儿一样心里舒服。”许太太抓一把瓜子道: “我没有女儿,见到谁家的都喜欢。更何况大小姐是一个有修养、有知识的姑娘,当然人见人爱了。你儿子已定亲了,怎么,想吃猪头——做媒?” 湘蓉这次回来带来了石晓东和汪大顺,不知是怎么回事,大清早已不见了人影,姚二娘不顾她俩在那里叽叽喳喳,自个儿想着心事。宋太太对她看去道: “杨太太你在想什么?大小姐有人家了吗?” “怎么?真想做媒?”许太太看着她俩说: “她俩姊妹有她婆婆撑腰,在婚事上,是否顺从我们父母,我还不敢肯定。”两位太太听到这里,不可理解地面面相觑。 第44章 杨湘蓉获知出叛徒。 晚餐桌上,一家人围在了桌边。湘蓉注意到父亲挎着脸,一语不发。她也闷在那儿不敢多言。祖母从不过问时事,一年四季都是一个心情,说着她不被人重视的话,她也不看谁的脸色,想到什么说什么。这阵,她看着湘蓉道: “年纪轻轻,漂泊异地,婆婆佩服你。也反对你这样做。听你父亲说,外面很乱,经常打仗。可是,这样动荡的年月,依然不能收回你出门的心。你们这一代天骄,天下落到你们手里,将会是什么个未来?”祖母摇起头,叹息一声,便不再说了。 “婆婆,我要告诉你,一个人心中有了奋斗的事业,他是在所不惜的。” 湘琴马上接上话,称赞姐姐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杨炳江听到大女儿的话,心里忧虑更深了,湘蓉见父亲不做声,她不再往下说。 晚饭过后,湘蓉走进了父亲的书房,进门摆有一张小方桌,桌边有几张木椅,靠窗户是书桌,杨炳江在书桌上写着什么,湘蓉唤一声:“爹”。杨炳江应着,没有瞧她,书桌上的马灯光,照得书房明亮,湘蓉站在书桌边,往对面的书架瞧着。书架旁边贴有一张《中国地图》湘蓉知道,父亲在湘潭大学求学时,拿回来的。她走去书架边,看着书架上的书名,取一本唐诗翻阅起来。杨炳江停下笔,对女儿说: “蓉儿,今天我们开会,你猜会上说了什么?告诉你,永顺城出事了,有叛徒告密,湘西有大麻烦了。上面要我们密切注意,这几天来往的客人和可疑者。我想到了石晓东和汪大顺,这两个年轻人让我怀疑。他们是你带来的老乡,我顾虑重重,蓉儿外面动乱地让人不寒而栗。我劝你,在家避一避,暂时不要回长沙。” “不,爹,我不能半途而废,怎能放弃学业?你放心,我也习惯了外界的环境,我们大学里全是女生,她们同样在险恶的环境下努力完成学业。爹,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蓉儿,你太天真了。我们这样偏僻的山旮旯里,都出现了他们那些人,可想而知,外界动荡到了什么程度,他们那些人真是无缝不钻,这山沟沟里能捞到什么好处?” “那些人,我在学校听到过,还听说,他们接连打胜仗,这天下快要属于他们了。” “小声些,这些话,到外面不要随便乱说。”杨炳江的手在额前捶打着,接踵而来的事情开始困扰他,湘蓉这会儿也是如此。她顾不及父亲此时的心情,只见她将手中的书紧紧卷起,紧迫的眼神里,笼罩着一层惊疑。 “爹!爹!”门外湘琴连唤两声,走来说: “爹,今天你有些不高兴,是吗?餐桌上,我看到你,脸上很少有那种脸色。”她拿张椅子坐在父亲身边,杨炳江叹息一声,沉默地望着二女儿。湘琴看着他说:“爹,你蹙眉愁眼、唉声叹气,让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爹,我从来没有见你这样操心过,到底是为什么?你担心姐会很快返校?” “你让爹怎么回答你?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那该多好。但是,爹有职务在身,有些事情来了,爹不能回避。如何应付,又如何回避。爹在这里冥思苦想,寻找计策,”他站了起来,愣在了那儿,忽然唤道: “蓉儿,你痴在那儿做什么?” 他喊这一声,湘琴见到姐姐才从她的心事中回醒过来,刚才,父亲告诉她情况后,她的担心在心里越来越沉:为我,父亲心里揣着矛盾、担忧,他好像在怀疑石晓东、汪大顺,在为我担心。无论出了什么情况,他们应该赶来了常古城。为什么还没到? 这时,湘琴唤一声:“姐”,她故作轻松的回湘琴一笑,与父亲和妹妹聊起了家常。 走出书房,湘蓉没去陪祖母,直接上了吊脚楼。湘琴则往祖母房间走去。 杨湘蓉在房间里,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湘蓉拿出抄完的地图,再过目一遍,然后,将地图稳妥地收藏起来,心神不安地坐在床边,担忧起来:父亲说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是谁?石晓东、汪大顺他俩怎样了? 杨湘蓉在心里琢磨着,眼睛望着壁上的竹篮,父亲无意中透露的消息,令她焦急万分。为稳住自己,走到竹篮边,拿起绣花箍,欣赏着丝帕上的图案,看着笛子尾端坠着的两朵花蕾,还没有绣完。她坐在了书桌边,调了一下马灯的光亮,拿起了绣花针。此时,她回想着与石晓东分别的夜晚。 那晚,杨湘蓉从吊脚楼下来直接去了石晓东的房间,他与汪大顺分别睡在她家左侧的客房里。在晓东的客房外,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晓东开门,见他穿一件长袍,打扮的像一位商人,晓东说: “睡得一觉了吧?” “哪有睡意,下楼来看看你们。晓东,路上要多留神,地图到手后,争取五天内到常古城汇合。” “行!”石晓东边整理着自己的行李,一边说:“要出发了,格外有精神,你在家里不要替我们担心,你们这一家人待人热情,你有一位开明豁达的父亲,有一位给人带来快乐的妹妹,趁这会儿难得的相聚,多陪陪他们。” “你和汪大顺路上一定要小心。” “恩!”他应着说,“到王村找到小马后,我们多了个伴,可是,身边没有你,这心里还真有些牢骚。”说着,对湘蓉看去,走近她,在没有灯的房间里,凭借窗外的月光,彼此的目光,如光照进自己的心里。望着她说:“没有你同行,也没要紧,我你的笑声会陪伴我,你的眼睛是我见到的最温柔的眸子。眨闪地瞬间,包含有说不完的话语,日日夜夜在我心中,传递你的心声。总之,你是我的神经,让我这蠢人变得狡猾三分,遇到危机,我越沉着。我们配合多次了。每到分别,你嘱咐又嘱咐。可是,我想听到你的心里话。你是我的人的那句话,何时才会对我说?我知道,你乖巧的在和我捉迷藏。告诉你,在这方面,我最有耐心。等到结束了这回冒险的旅程,等到这次任务彻底完成,我会轻轻松松地再来缠你。” 湘蓉被他咄咄逼人的话,弄得她赶忙转过身去,检查他准备地如何。但是,石晓东握住她的手臂,制止道:“每在这时候,你的聪明,会指使你避开我的眼光,你这姑娘,总把自己的心事装在心里。” 石晓东,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湘蓉不敢看他,低着头说:“因为,我害怕,害怕被你心中盛满的激情迷醉,在你面前,在这跋涉的岁月里,我们虽没有挑明什么,没有许诺什么,可是,在我的心里,每时每刻,难以忘怀地在打扮着你的模样。其实,你早已在消费我的感情了。” 这时,石晓东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说:“为了我们的事业,我又要辞行,等着我。” 石晓东提起行李,毫不犹豫地从她身边走出房门。 一会儿,他同汪大顺站在了湘蓉面前,三人往后们走去。 杨湘琴突然闯了进来,她一惊,感觉是石晓东来了房间。湘琴却瞧见了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原来是针扎着了她的手指,丝帕上印上了一点血色。湘琴唤道:“姐姐!”她没应,只是说: “湘琴,你来看,在儿染上了血印,刚才见你进来,我不小心扎着了手。”湘琴走去,想着姐姐看她的神情令她惊讶,将绣花箍拿在手里,对她看了一眼道: “这血迹留在这儿更好看了。这朵花也因此完成。姐,我要感谢你。你也想绣花给那个石先生?”见到姐姐没有什么事的样子,她又高兴地笑了。湘蓉没有说话,伸手将绣花箍再要了过来,拿在手里欣赏着说: “他肯冒险,他对事业的追求和执着,对同志,噢,不,对朋友的真诚;还有他如饥似渴地对知识的求索,令我敬慕,佩服。别看他在家里寡言少语,和他相处久了,那感情会自然地靠近他。石晓东,让我没有理由地不喜欢他。现在,我们的事业,不,我们的学业没有完成,在我们俩人之间,也没有时间谈婚论嫁。” 杨湘琴没有去考虑姐姐说话时几次否定的解释,姐姐的话,让她想到了田家坳,她说: “姐,要是我和志清;给你和石晓东这样为自己的事业,在一起奔波。该多好!姐,一个男子感情上的细腻之处,在一起时,表现得最温柔。你发现吗? 姐,也许没有充足的时间去体察一个人。只想告诉你,有了他,也许今天不觉得,今后你会感动。” 在说话时,湘蓉的眼神看着门外,然后走到窗边,望着黑夜,自语道:怎么还不来常古城? 她站在书桌边,想到内部出了叛徒,她的手用力地按在了桌子上。湘琴走来站在了她的身边,问道: ”姐,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在心里?我猜得到,你是在为石先生担心。你别急,他也许在回常古城的路上了。你不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有什么心情在家里呆久的,从你的话里,我知道,你已把他放在了心里面。” 湘蓉朝妹妹看着,湘琴故意眯起眼睛逗她,湘蓉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她,声声笑起。 第45章 杨湘蓉藏地图 早晨,湘蓉和祖母在花坛边,她在给祖母梳头。祖母说: “湘蓉,你回到了家,家里平静地一了百了。有你这么个人儿在外求学,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首先,想到了你。你爹,走回家来拉着脸,弄得一屋人闷闷不乐。” 湘蓉慢慢地在梳着,如在梳着自己的心思。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的亲人:不久,一切都会过去的。到那时,你们定会自豪地理解,我现在选择的事业。她平静地说: “婆婆,有湘琴在家里也是一样的。在我的心里,巴望快些毕业,好早日回到你们的身边。” “能这样想很好。你说到湘琴,整天还要人在她身上费神。哪像你有涵养。婆婆再说一遍,你已到了婚嫁年龄,不要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说到这里,传来了湘琴下楼的脚步声,一袭飘逸的秋装,真是楚楚动人。湘蓉羡慕地朝她看去。湘琴走来说: “婆婆,你在我姐面揭发我?你莫冤枉我噢。” 她几步走了过来,站在祖母身边,低着头,对着祖母笑了几下。祖母说: “说不牢骚,还要牢骚。你这丫头,说话,做事,从不在脑里多打几个转,随心所欲;笑笑闹闹,这,没有冤枉你吧?” 湘琴在海棠花旁悄悄地笑着说: “婆婆,梳完头,你再来赏花,虽然,你已年过花甲,一下子变成了俏老人,花能把你招回年轻。” 湘蓉抿嘴而笑,一边为祖母理去落发。祖母转过身来对她说: “你看看,这野丫头,弄的人不得不乐。” 湘蓉见到有妹妹在大人们身边,家里有了无穷的快乐。湘琴说后,跑去了竹林边,转头对祖母一笑,再面向竹林,一声声地与晨鸟话语。湘蓉、祖母看在眼里,乐在了一起。 秋阳当顶,湘蓉来到碾坊外的河柳树下,河风吹动着她的衣裳。她将手撑在树杆上,她的担心在日夜加深。盼望着他们尽快赶回常古城。无限忧虑地朝石晓东的家乡望去。 姐姐,姐姐,”湘琴的唤声,仍然没有转移她的视线,见到走来的湘琴,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她笑了笑,整个人靠在了树杆上。湘琴说: “你站在这里,又在想那个姓石的?” “你呀,快把我心中的秘密挖空了。你应该考虑考虑你和田志清的婚事。站在碾坊这片让人依恋的地方,你不发现,我俩都是大姑娘了。家人对我俩的婚事,急在心上。可是,你不想婚事问题,我还没有时间去考虑它。他们既操心又头疼。我看你对田志清是很有感情的,如果,他提出结婚,你不要拒绝,答应他。” 我说过,等你回来再结婚也不迟呀。结婚不自由,你看雪春姐姐碧春,老老实实在家里做人家媳妇,还有那些太太们,整天在桌子上消磨时光,多无聊!那种日子哪是我这种人愿意过得?还是做姑娘好,还想在父母身边再呆两年。 “为什么要等我回来?要是回来的时间拖长了,要是我回不来了,那我岂不心中有愧?” “你说什么?回不来是什么意思?”湘琴惊讶地望着她说。 “噢,我说快了,忘了解释。你莫到父母面前去说噢。” 湘蓉转身面朝河滩,她的心思飞去了远方:晓东,内部出了叛徒,我们的风险更大了。不知有哪些同志遭到了叛徒的毒手 ? 湘琴见姐姐痴在那儿,又在想自己的心事,摘来柳枝,从湘蓉的背后,伸到她的面前,吓了她一跳。她的身后传来了湘琴的笑声。惹得湘蓉笑起,接着,她邀湘琴去了河滩。 夜晚,湘蓉忐忑不安地在坪场上走着。一边在想:整个白天没有石晓东的消息,父亲说,现在常古城开始了最严的防备。 她走上楼,思索着如何更好地藏起地图。房门外,听见湘琴在和雪春说; “我发现我姐,这几天神秘兮兮的。她心里到底有什么奇闻怪事?让她满腹心事地在河柳树下发呆。唉!” 你也学会叹息,真是稀奇。” 李雪春在挖苦湘琴,见湘蓉进了房间,唤她一声,湘蓉应着,也不说话,从篮子里去了针线,去了她的房间。湘琴呆呆地看着她,跟着,湘蓉再来房里,问雪春要了些 碎布,再到篮子里取了把剪刀,准备走去,湘琴奇怪地问道: “姐,你要碎布有何用?” “随便缝缝,你不用知道。” 湘蓉走去了她的房间,湘琴和雪春也跟着走了进来。她俩瞧见了湘蓉手里的衣服,正是她回家那个晚上穿的土织布碎花布衣。上面打有几处补丁,现在,她从衣服内部缝着。马灯前,看着湘蓉认真的样子,湘琴望着她,在心里说:姐姐没有刚回来的时候愉快了,这两天来,她办事蹊跷;心事重重,她抄地图,不许我们告诉任何人。现在自己缝补丁,又是何意?姐姐的秘密太多了,那个石晓东让她牵肠挂肚,难道石晓东与那个地图一样布满神秘? 雪春看懂了湘蓉的意思,要过她手里的活,她缝了起来。穿针引线的动作,比湘蓉要麻利多了。 湘琴坐在雪春的左边,湘蓉不说话,在房间踱步,湘琴心想:她定是在牵挂石晓东了。 湘蓉见雪春缝好取来地图折叠一遍,放入缝好的补丁内,再让雪春封口,指点着需要过细的地方。雪春应着,很快,缝完递给她。湘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再拿出两份地图,湘琴拿起一张,看到原来是湘蓉将地图分三份收藏。她惊讶道:“姐姐如此心细,那么,这张地图,对她到底有什么用?” 这一晚,湘琴、湘蓉睡在一起,她睁着眼睛想着姐姐一连串反常的举动。湘蓉睡不着打着翻身,湘琴问道: “姐,你没睡?” “睡不着。” “我看那个石先生快,把你的魂给勾走了。特别是这两天来,你都睡得迟起得早,有什么事,让你这样担忧?都不能给我说吗” “你想知道吗?等你睡一觉天亮了,我再告诉你。”湘蓉丝毫没有睡意的看着窗外,湘琴的手拍打着被面,想着姐姐的话,她陷入了沉思。 第46章 杨湘蓉突然离城 二十二。清晨,杨炳江在花坛边的水池旁喂食金鱼,杨湘蓉拿着书走来这里,见到父亲,唤了他一声。杨炳江看了女儿一眼,又去调理金鱼。他想到湘蓉回家,几乎天天如此早起,便对女儿心疼起来说: “湘蓉,多休息点,不要那么早起。”湘蓉抬起头,对父亲笑来道: “我晚上睡得也很香。爹,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嗯。”杨炳江应着走近她,郑重地说:“今天常古城赶场,我要特别嘱咐你,不要出门,不要去赶场。湘琴也一样,官府已暗中行动了。常古城已有人知道你回了家,已有人说要给你做媒,被我婉言谢绝了。那天石晓东、汪大顺到来时,我提醒家里人不要对外声张,还好,你娘在许太太面前也没有提到他俩,要是有人知道你带来了石晓东、汪大顺,事情的发展令人不堪设想。所以,不要随便出门。” 他突然问道:“石晓东、汪大顺,为什么不辞而别?他俩的真正身份你知道吗?” 父亲这么一问,湘蓉简短地答道: “爹,他们都是正派学生,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杨炳江的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他思索着,一面说: “没什么,没什么。”说完走开了,湘蓉将手中的书抱在怀里,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在那儿徘徊起来。 湘蓉想着想着,被父亲的话给怔住了。杨湘琴走下楼来,蹑手蹑脚地站在了她的背后,一把夺走了她怀中的书,湘蓉回头,见妹妹对自己抿嘴而笑说: “姐,我现在发现你,笑一笑都很费神。”然后凑到她耳边说:“你这次回家,是驾着迷雾来的。” 湘蓉不理会她,趁她不备将书又夺了回来,跑去了祖母的房间。 早餐,一家人聚在堂屋里有说有笑,姚二娘说: “今天,到裁缝师傅那里问一问,给湘蓉的衣服做得怎样了。我告诉他要赶时间做,彭裁缝手艺好,常古城人都喜欢到他店做衣服。” “娘,你看,湘琴在那儿想不通了。” “没关系的姐姐,小姐的衣都穿腻了。要是得一件农家人的衣服,穿在身上可能要新鲜些,穿起它可以满山满坡到处游转。姐姐,回来那天你穿的农家人的衣服,照样好看。” “琴儿,你不要笑,告诉你,农家人的女子他们很辛苦,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悠闲。并且,她们很本份,家规也很严的。” “这么说,我倒成了天底下最快乐的人,爹,我可要感谢你了。” “你那张嘴啊,最会花言巧语。”婆婆说起了她,全家人跟着笑了起来。 早上,杨家院子静了许多,院子里的人,赶场的赶场,采茶的去采茶。湘蓉在祖母的房间里,找一本她要看的书。从祖母房间里出来后,直接上了楼,去了自己的房间。靠在椅子上,翻动着手里的书。心里面,像有什么东西在折磨着她,让她惶惶不安。她将书丢在桌上,楼下传来了湘琴和雪春的笑闹声。走出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她俩在花坛边踢毽子。 一会儿,张伯走来花坛边,与湘琴悄声说道: “大小姐的同学找她来了。” 湘琴迅速反应过来,匆匆上了楼,又匆匆与湘蓉下了楼。在灶房湘蓉见到了,穿着土家汉子的汪大顺、石晓东,湘蓉急忙地问道: “情况怎么样?队长。”原来,石晓东是他们这次行动的队长,他命令似地说: “快离开常古城!西线的向开来叛变了,供出了与他接头的梁章松、吴先国,吴先国同志被捕了,梁章松得知消息后,立即通知了永顺城的徐怀福,在我和他们俩接上头后,向开来带人从后面追来,梁章松为了掩护我们,将敌人引开,现在他生死不明,但是,我们的任务是,将地图送到指定地点……。” “徐怀福呢?”湘蓉插话道,石晓东说: “在城南门桥的前头等我们。”湘蓉问道: “地图到手了吗?” 石晓东揭开外衣,他指了指围在腰上的腰带,同时,看到了汪大顺也是一样。 湘琴、雪春似懂非懂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事,雪春被石晓东腰上的腰带吸引了。腰带打的很漂亮,打出的图案是一条凤的羽毛,七彩斑斓的飘飞整个腰带,她暗赞打腰带的人,心灵手巧。并且她知道湘蓉姐要离开了,马上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去了厨房。 接着,湘琴跟着湘蓉急忙上了楼,她看见姐姐很快换上了那件缝有地图的衣裳,湘琴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包东西,又转回了姐姐的房里。湘蓉走近她,将妹妹紧紧地抱在怀里,对她说: “湘琴,你和雪春都已懂事,所见到的的事情只能在自己的心里,爹、娘回来了,告诉他们,石晓东、汪大顺来了常古城,因为着急要去赶路,不打算在常古城逗留,我也跟着他们回校去了。” “姐,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这些大洋给你路上方便。” 湘蓉收下了,雪春拿着包袱走了进来。看见湘蓉从枕下,取出一支短枪放入包袱中,看得她和湘琴都傻了眼。她利索地一举一动,往常那些斯文、温柔都到哪里去了。不敢相信这是杨家大小姐的该做的事,雪春说: “湘蓉姐,这包里是些熟食,路上饿了,有个填肚子的。” “好妹妹,谢谢你。”湘蓉接过,一起包进了包袱里。最后,握住了她俩的手,很快地出了门,雪春、湘琴跟着下了楼。 杨湘蓉来到了厨房,石晓东和汪大顺,见到湘蓉换上了来时穿的衣裳,戴着头帕,背着背篓,对家人说了声“再见!”,便从后门上了街。 湘琴来不及唤她一声,便不见了姐姐的影子。她木讷地站在厨房里,欲哭,找不出理由。这瞬间的变化,让她弄不懂,理不清。喃喃自语道:“姐姐用这种方式与一家人不辞而别,如果爹追问我,我照姐姐的意思如实说,他会相信吗?他们说得叛徒,他会找到我家来吗?” 李雪春挽着她,两人心里沉沉地走出了厨房,站在坪场上,对城中那片方向望去。 姚二娘走进了院子,笑呵呵地说:“湘琴,呆在那里做什么,衣,取回来了。” “娘,姐,她,她回学校去了。”湘琴跑来母亲身边说。 “什么?”她惊讶地望着湘琴,她挽着母亲进了堂屋,将大致的内容告诉了母亲。 “时间来的这么快!含糊不清的留言,像在给我打谜语,说梦话,你父亲知道吗?”姚二娘果断地说道:“尽快让你父亲知道,让他早有准备。” 她唤来张伯,让他到场上去寻杨炳江。 过一阵,杨炳江从场上回来,在堂屋里,看见家人坐在一起发呆,问道:“出了什么事?” 湘琴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地告诉了父亲,杨炳江吃惊地好一阵没有说话。他站在张伯面前,问起了张伯:“石晓东和汪大顺是如何进屋的?”张伯告诉他们道: “我在北泉看有没有人挑柴上场,在那儿不久,那两个年轻人挑柴走来。我拦下,看到柴是杂柴,干的好,我让他俩挑到了厨房。进了厨房,那个高个子说:‘大叔,你家大小姐杨湘蓉在家吗?麻烦你传一声,说她的两个同学来了’。我当场呆了。卖柴的怎么是大小姐的同学。我在怀疑,那高个子说出那晚,在堂屋用餐,说堂屋壁上贴有一副《嫦娥奔月图》,我心里想他说的正确,还说出了二小姐的名字,这下我不怀疑了。走去坪场,告诉了二小姐,后来,大小姐和那两个人见了面,很快他们从后门去了街上。” 杨炳江知道后,一把握住了张伯的手,嘱咐他不要将事情对外声张。对张伯千恩万谢般地嘱咐着,张伯说: “老爷,你带我们胜过亲人,我在你家八九年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杨家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会拿命保护大小姐的。” 杨炳江稳定了张伯,他上了楼,来到了湘蓉的房间里,杨炳江从床上拿起湘琴换下的衣裳,心疼地滚下泪来,紧紧地捂在了胸口道: “蓉儿,你是千金小姐,你究竟在外面奔波什么?你的所作所为,我这个做父亲的已颇感惊讶,十八九岁的年龄,斯斯文文的,怎么有许多的不解之谜?你是父母的心肝宝贝,现在走在生死路上,如何让我们做父母的放心?山深路长,路上要多保重你自己。” 姚二娘抚摸着大女儿的衣裳,伏在丈夫身上抽泣起来。湘琴拿起姐姐看过的书,担心起已远去的她。 这时,她见到了姐姐在书中留下的纸条,她递给父亲,杨炳江接过念道:“爹,当我走进家的时候,家;多么亲切温暖。在长沙我太想念我们这个家了。然而,我远离了家,远离了你们。我相信,我的所作所为,定会得到你们的支持,我实在不忍和亲人一回回地分别,是这个乱世才让我们骨肉别离的。现在,我抱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惜抛舍生命。这些,虽然没有与你们商量,有那么一天,你们会为我的选择感到骄傲……”。 “短短的留言,看上去是刚写的”,杨炳江说。 湘琴回想道: “对呀!大概是我和雪春在踢毽子时,姐姐动笔写的,不一会儿,石晓东来了,这短信才没有写完。” “石晓东是个神秘人物,二娘,你去缝纫店的路上碰见了谁?说了些什么?” “没有碰到谁,裁缝店的彭裁缝也没问我什么”,姚二娘坐在床边说,手里还握着女儿的衣裳。 杨炳江松了口气说: “从他们进屋的那个晚上,他们在我面前布起了迷阵。半夜里,我在窗下看到了石晓东和汪大顺,由湘蓉领着从后门走出。我开始怀疑他们了,谁知道事情来得这么快。”他忽地一惊道:“他们是永顺城里的人?永顺的警察会不会追到常古城来?” 话刚说完,出门下了楼,湘琴抱住了母亲,担忧的眼神同时望去门外。 杨炳江惶恐不安,焦急着大女儿的安危。已是黄昏了,他站在坪场上,朝着霞光映红的天边远眺。湘琴和雪春来到他的身边,听到父亲长叹一声道: “不知你姐姐他们离脱了危险没有。路上要是撞上了土匪,比常古城的官府的追剿,更让人毛骨悚然了。” 父亲的话,让杨湘琴对姐姐他们的出行,加深了她内心的焦乱。着急地哭了起来。父亲没有说话,为她揩着泪。湘琴抱住了父亲。雪春站在旁边,默默地抹着眼泪。见到湘琴挽着父亲,去了书房。 湘琴坐立不安,望着窗外,黑夜开启了魔匣。杨炳江站在书桌边,蹙紧眉头,在铺开的纸上,挥舞着手里的毛笔。而她自己,分分秒秒倍感煎熬。快速地翻动着手里的书。见父亲放下笔,她端来了茶杯,递在了父亲的手上。 很快,门外有人敲门,接着张伯在传话:“老爷,是王老二。”杨炳江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将手里的茶杯递给湘琴道:“是政府传话人。”湘琴接过茶杯,望着父亲走出了书房。 杨炳江在坪场上喊道:“是王老二,天都黑了。” 门外那个叫王老二的进了院内。他中等个子,单瘦,长脸;留着寸头,中年人。看来和杨炳江是老熟人。走近杨炳江,轻声说道: “杨镇长,永顺来了一帮人马,说我们常古城有什么造反份子,请你去商议,解决。政府在招待他们夜饭。” “喔,走。” 他们这阵才来,来的目的,与湘蓉他们有关?我应该怎样应付?杨炳江一路思忖着。在门口,见到了许耀轩,两人同时走进政府里。 政府办公室内,杨炳江见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猜着定是永顺城来的人。见到杨炳江,有人站起,走来他身边,在耳边说了什么,和杨炳江说话的这人,微胖,已是五十出头的人;身穿灰土色长袍,面泛油光,他转动的眼睛,在告诉你,这人精明,稳重。他见走来了几个人,于是说: “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永顺县城来的警长。现在,开临时会议……,” 杨炳江望着这位警长:瘦高,四十来岁;脸上纠着横肉,目光布满严肃,直扫会场,面对主持发言的不紧不慢地讲话,忽然,警长站起说:”县长,情况危急,打断你两句。各位,常古城有造反份子在活动。他们内部有人告密,他们活动的目的,是窃取各县的地图,为他们进军武陵山作准备。地图落在他们手里,武陵山将祸在旦夕。所以,我们要不惜代价追回地图。永顺县城,他们在逃往常古城的路上,同我们交上了火。被我们打死了一个。而我们中了他们的阴谋,直到现在才过来常古城。剩下几个奔常古城来了,他们逃往所里方向。现在我们决定派两路人马,,我带的队伍已从大路直追去所里。常古城的队伍走山路,集中马匹,点燃火把,即刻行动。” 行,我们配合警长的行动,全城大搜查,发现可疑之人,无论什么人,抓来再说。大家行动!” 杨炳江和许耀轩从会议室走来街上,他说;“唉,那些人到处撒网,钻到这茅草蓬里来了。”许耀轩忧叹地说: “我儿涛海来信,说前方吃紧,屡战屡败。”后面的话,他凑到了杨炳江的耳边说:“这官难当,人心惶惶,你我要有所准备。”然后问道:“大小姐回来了?” “回学校去了。”杨炳江说后泰然一笑。 “你那两位千金啊,品貌超群,性格与其他人家的千金偏是不同。胆量也格外惊人,在常古城的名气胜过你这个做父亲的。”杨炳江望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们看到追铺的队伍出发了,马声啸啸,人人手握火把。 杨炳江听见马声,他眉头紧蹙,凝视远方。 杨炳江在走回的路上,会上警长的讲话,他越想越害怕。 走在堤坝上,他没有回院,见碾坊大伯坐在石板凳上,他手上的烟火,在黑夜里微微发亮。他走去石板凳那里坐下。碾坊大伯也不说话,递上烟包,杨炳江摆了摆手,两人不说话。他哪里知道,杨炳江此时的心里在为大女儿担心着。 坐下,他才敢把湘蓉与地图的事想在一起。他直起腰,惊愕之余,仔细回想湘蓉真的在做那事?不会吧?是不是巧合?我想应该是巧合。那两个后生值得怀疑,湘蓉也许是搭伴他俩回常古城,他们是那些人?湘蓉也和他们是一路人?不会吧?我那孩子不会是他们的人吧?不会的。湘蓉不会和他们是一伙的。在家里,她是说了几句激进的话,可能身边所见所闻遇见到过。 这时,他发现碾坊大伯已不在身边,原来,他从碾坊去了院内。杨炳江站起往木桥走去,嘴里还在叨念着;湘蓉是他们那些人?可能不会是的。杨炳江看到院门口,姚二娘和家人走来他这里。杨炳江走上前,在木桥边,一家人将他抱住。 第47章 杨湘蓉误走山匪路 杨湘蓉、石晓东、汪大顺从赶场的人中穿过。在南门口,过了桥,往前走着。他们在拐弯处,见到了他们要见的人。他怀中抱一根扁担,扁担上捆着一个布袋,蹲在路边。石晓东走近,唤道:“薛怀福”,那人站了起来。石晓东边走边对大家说:“永顺城的敌人被梁章松引开,他们知道上当后,会追赶到常古城来的。我们走山路,到了所里的马颈坳,再设法找马走大路。马颈坳距乾州城还有四五十里路,到了乾州城,那里有上级派来的人和我们接头。我们把地图交给接头的人,我们的任务才算完成。”接着,他将接头暗号告诉他们,石晓东再说:“哪怕剩下一个人,我们得到的地图一定要送到接头人的手里。”大家应着,往前走去。 路上有走来赶场的人,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急冲冲地走去了南门口那里。 石晓东走在最后,湘蓉走在他的前面,走过一段马道,他们走上右边的岔道,这条路是去马颈坳的一条山路,石晓东对湘蓉说:“常古城到马颈坳有八九十里路,当了几天大小姐,你会吃不消的。” “石晓东,你太小看人了。” 湘蓉说着朝前快走了几步,乐得石晓东望着她,在后面嘿嘿地笑着。 湘蓉在石晓东面前从不认输,瞧她这阵,充起了好汉,他俩在一起,常是这样一个不服一个。石晓东说了两句便让了她。在生死未卜的岁月里,他们这样营造年青人的乐趣。搭伴在他们奔赴的征途上。 这段路上,还有走去常古城赶场的人,山路窄,有时与他们擦肩而过,各自加快着赶路地步伐,穿过一遍茶树林,要面对的是一条长坡。翻过长坡,他们已大汗淋漓,走到了这里,路上开始不见有人往来。但在岔路上,有时会突然走出人,大家也没有招呼,各走各的。 他们走进了这片枞树林,山路从这里穿过,路被人走的,露出了泥巴色的光亮,往林中望去,树杆林立,挺拔,树梢遮住了晴空,林中显得阴森寂静,他们在大山深处行进。 山路没有尽头的在延伸,他们翻山过溪,穿村走寨,山路还在他们脚下这样重复着。 石晓东发现湘蓉的脚步,开始拉远了她与前面汪大顺他俩的距离。一路上,他俩很少说话,走在没有人烟的大山里,湘蓉的心里是不是太紧张了?石晓东想到了这个问题,在心里说:这样下去,她会感到累的,找她说起了话道: “我俩走在一起,很想山寨里的一对夫妻,如果有人问到你,你必须像我说的这样回答。” “你那嘴,随时都想占别人的便宜,让我骗人,我不会。” “老实告诉你,骗人没有巧,也没有绝招,靠胆大,如果有人问我,我会说你是我的婆娘。” “晓东,今后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太羞人了。你再说,我不跟你走一起。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我心里随时防备着,怕有什么意外。听我爹说过,这一带有山鬼子。” “你们女人难道是月亮捏出来的?闯荡这几年了,还有千金小姐的娇气?能不能说些两个人的那些私语?平常,你不冷不热地对待我,我不计较,等那么一天,你自己亲自告诉我,你内心的秘密,对我的秘密。到那时,我会说;杨湘蓉,你这人真难缠。你不要不服气。” “油嘴滑舌!”湘蓉的话,石晓东从后面呵呵地笑起,她转过身去,盯了他一眼。 杨湘蓉开不起玩笑,她想到了父亲:常古城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有什么危险吗? 前面汪大顺,薛怀福在唤他俩。在他们的脚下,出现了岔道,经过商量,选择了认为是主道的这条路走。 湘蓉想着她的心思,她对父亲他们放心不下,面对前面的路,她一点也笑不起来。 杨湘蓉他们四人,穿行在黑夜里,深山的夜此时,在人的心中,密布起了她的神秘,四周灯火不见,听到的是飞禽走兽的怪啸,尖厉声使人颤悚。行走在这里,真正感受到了孤独和恐惧。闻着叫声湘蓉停下脚步,石晓东知道她定是被林中的怪叫声给慑怕了。他碰到了湘蓉,很快握住了她的手。黑暗中,湘蓉对他看来,石晓东若无其事的在对她说着,要如何走,小心看路。湘蓉感到了安全,胆量骤增。有晓东牵着走得稳当了。 眼前又出现了岔路口,他们商量后,任朝前行进,心里的警惕一刻也没有放松。 从分岔的路上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在前面的汪大顺,感觉脚接触到了石阶,他心一惊说:“队长,我发现不对劲,山坡的路像是石阶铺成的。” “停下!”石晓东听后果断的命令道:“汪大顺,往前再走几步。” “这荒坡野岭怎么有石阶?难道是去土匪山寨的路?”石晓东分析道。 他见汪大顺转回说: “从这里上坡全是石阶。队长,我们大概是走到上土匪山寨的路来了。” “是的,一般的村寨会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和狗吠声。再说,路的两旁尽是杂树荒蓬,没有稻田、菜园,不像是进到民寨的路。”石晓东说。 “我们在这条路上,至少走了十里来路”,汪大顺说。 “同志们,我们只有往回走,走回到岔路口,朝左手边的山路走才是正确的。大家一定要小心,在这条路上,随时都有可能碰上土匪。为避免意外和响声,现在分两组,汪大顺、薛怀福你两一组,我和杨湘蓉一组,行动!” 他们的猜想很快被证实了,石阶上传来了山歌声和说话声。山歌是用苗语唱出来的,是典型山里汉子的嗓门,传进万籁俱寂的夜空。伴随着树上夜鸟的啼鸣,哪还感觉到山歌的韵味,倒有了几分惊骇。 坡上的声音越来越近,石晓东他们加快了往回走的步伐。忽然,他们的前面有人打口哨,口哨声在模仿鸟兽的怪叫,学的惟妙惟肖,没听习惯的,辨不出是人在打口哨。被夹在中间的他们,摸不清前面来了几个人。石晓东命令他们隐蔽进了路旁的杂树里。突然,石晓东的脚想被谁给钳住了,其余的人听到了沉重倒下的声音,他们迅速钻到了石晓东的身边,他说: “我踩中了猎套。”他们的心都紧缩了。汪大顺、薛怀福来扶他,他阻止道:“快,你们快走!我从后面来赶你们。” 汪大顺、薛怀福不依他,将他的脚从埋有猎套的土坑中取出。薛怀福在解石晓东脚上的猎套,石晓东感到猎套上的铁钩,已经把他脚背上的肉勾出了一块。把牙咬得咯咯响,手在发抖。汪大顺握住了他的手,湘蓉马上撕烂包袱给他包扎。这时,已能听清前面来人的说话声。 “老六,上个月,鲁家寨那个女的,你把她捉上山来,果真做了你的婆娘。” “那怎样?大哥说了,谁又本事都可以去抓,告诉你,我还要她给我生个儿子。”接着便是一阵哈哈地笑声。 “老六,你莫小看人,在大坝村我也养了一个女人,我没有带她到山里来,这事谁也不知道。” “看不出,你满脸麻子,也有人要。” “麻有麻的本事,告诉你,到大坝村不要玩我那个女人,你是个馋猫,我要提醒你,我那婆娘,长得让人垂涎三尺,要是碰了我那个女人,我会把你眼睛挖出来生吃。” 两个土匪一路边走边说,从他们旁边走过,两个人影很快从前面消失。 他们扶着石晓冬从路旁钻出,忽地,石晓冬停在了脚步,坚决地说: “汪大顺,你们先走。” “晓东,”湘蓉唤道,同时握住了他的手。石晓东转而抚摸着她的脸,一串眼泪打湿了他的手指,为她摸去了脸上的泪,说道: “服从命令,我是队长,也是战士,你们三人,哪怕只剩下一人,也要将地图送到乾州城。好,我们在这里告别。”他很快解下腰带,递在了汪大顺的手里,说,“汪大顺,你接替队长,如果我被发现了,不要管我,尽快离开,我在后面牵制他们。” 杨湘蓉他们三人接受了石晓东的决定,拿出部分子弹留给了石晓东。在这时,汪大顺,薛怀福抱住了他。晓东再转身和湘蓉拥抱在一起,又很快地推开了她,说: “等我们相见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湘蓉应着,她对晓东看了一眼,转身走上前去。 石晓冬望着他们走远,他放下心来。枪握在手上,拖着伤腿,钻进了路上坎的杂树林里。 “下山来的是何人?坡上的人在问。走下来的人说: “大麻子,老六,去响水洞才几天?听不出我石老二的声音了?”他们打过招呼后,各走各的。同石老二下山来的那人问道: “老二,大哥要我们送信,送的是什么信?” “李来财,管那么多,这信送给你看,你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问有何用?依我看,定是大哥手痒了,准备下山去找财路,我们又有捞得了。” 他们走完石阶路,朝大麻子来的方向走去。 上了石阶的大麻子行不多远,停住说:“老六,我忘了。我放得有套,我去看看有上套的嘛?” 老六催道:“去看看,到了寨上,给兄弟们也有个见面的。” “你晓得个屁,那铁套是我和王三放的,他来取,我不亏了?要是套上了家伙,今晚有顿饱餐。”老六嘿嘿地笑着,他走在了大麻子的前头。 他们摸到了设套的地方,大麻子喊道: “老六!拿火来!” 老六划亮火柴,大麻子从腰间取出一根枞树油块,点燃后,大麻子发现陷井被破坏,套不见了。他诡秘的一笑,火光里露出黑黄的牙齿,得意地说: “老六,是个大家伙,套子都被拖走了,真可惜,那是一副顶好的套子,钩子能勾进骨头缝里去,勾断筋骨,你等等,我去找找。” “怎么会挣脱?”他弯着腰自言自语,在寻找踪迹。突然,他大喊道:“老六,有血”,他的手在有血的地方沾了沾,凑到鼻前闻了闻。狡黠的转动着眼珠道:“这血,怎么没有山里肉的腥味,是人血!” “等我看看。”老六在此时已紧张起来,走近,他蹲下,伸手沾上血迹,闻了一遍,惊骇道:“是人血,还是刚流出来的。估计还没走多远,深夜了,谁敢来龙牙嘴,不要命了。” “这人,怎么走到这里来的?附近村寨哪有人敢走这条路?这人真是把脑壳挂着腰杆上了。” “是不是走错了路?” “老六,看来不是一个人。”大麻子对地上踩乱的杂草怀疑道:“那几个家伙刚刚离开这里,这草是新断的印子。” “他们是些什么人?准备偷袭山寨?”大麻子理着血迹说。 “嘣”地一声,老六朝天放了一枪。 “开什么枪?!”大麻子想不到老六会开枪,他不耐烦地说:“寨上听到了枪响,会派人下来。我的套子还没找着,那副套子难得,是我从大坝村李猎人家抢来的,等我找得了放枪不迟。” “别说你的铁套了,有人闯到寨口来了,你还不着急?这些人是不是走马颈坳去的?在两岔路那里走错了路?听见我们讲话害怕了,才踩到你的套。刚才我们在回来的脸上……,” 他说到这里止住了。同时灭熄了大麻子手里的枞树油块,大麻子盯向他: “吹熄干什么?我套还没有找着。” “白天的太阳,晚上的月亮;赶不上我的耳朵灵。”刹时,周围变的安静。石晓东估计湘蓉他们还有没脱离危险,他踩着杂草往前穿行。他看到山上亮起了火把,传来了人的喊声。 突然,他的前面,传来几声狂笑。那人划亮起了火柴,点燃了枞树油块,两个土匪钻到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站住说: “这深山老林,谁是我的对手?是老虎?还是我的朋友?”又是一阵狂笑。石晓东将手抱在胸前,装着害怕的样子。 老六拿枞树油块,走近石晓东,照着他说: “大麻子,费了这阵功夫,套得个大活人。” “我,我,我走错了路。”没等石晓东说完,大麻子“嘿嘿”地笑起。他从老六手里拿过枞树油块,蹲在了石晓东的脚前,抬起头,变着脸道: “后生,我的套呢?拿不出套,,,,,,” “麻子,后生的皮,是块好皮。下个月,大哥五十寿辰,这人皮,送给大哥是最好的寿礼。” 石晓东装着害怕,一步步后退。他俩又是一阵大笑。见老六举起枪对准了他, “吧”地一声,石晓东的枪响了。大麻子倒了下去。老六骇得还没有反应过来,石晓东的枪点向了他,即刻,响起了老六倒下去的声音。 大麻子手里的茶树油块,点燃了地上的杂草。夜空里,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石晓东拖着伤痛的脚,在林间艰难地走着。 下山的土匪,手持火把。站在了刚才枪响的地方,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大麻子和老六。有人蹲下,摸着大麻子,他已断气。再摸老六,发现他还有微弱地气息,俯下身,唤着他。老六说: “他有枪,脚有伤;猫头鹰,给,,,,,,给大哥,”话没说完,吹来了杂草的烟雾,他断了气。 那个叫猫头鹰的土匪咆哮道: “黄牛,放枪!通知大哥,大麻子、老六都死了。我要取那人的头!”马上命令带来的几个土匪道:”搜!是一只虫,我也要见到壳。” 石晓东见到身后的火把,在将他包围。他折回,靠近土匪,枪向起,听见有人倒下。林中开始混乱起来。石晓东不再上前,他钻进了杂树林里。往上爬去。 山下,火把如网撒开。他走出杂树林,踩进了一片蕨叶地。他穿过,又进了杂树林中。在朝上攀行。倏地,一脚踩空,赶紧抓住了树杆。惊骇道:这里是悬崖? 他拿脚试探,左右都是空的。顿时,他明白自己身陷绝境。身后,火把朝山头奔近,他迅速走回,朝走近他的土匪开枪。转移着位置,像个幽灵,在杂树林里穿行。 林中,有人吼道:“往哪里跑?抓活的,回去亲自剥了他,让他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人说完,哈哈大笑。听到有人中枪,他站在那里一阵高吼:烧山!烧山!烧死他!” 浓烟熏得石晓东无法呼吸,他在变换位置,他的枪在响,周围一片乱叫声。石晓东再开枪,枪哑了。 熊熊烈火包围了他,石晓东将枪往山崖一甩,朝着战友们走的方向望去,随即纵身山崖。 火焰吞噬了山顶,像巨大的火把直逼苍天。 脱离了危险的杨湘蓉、汪大顺、薛怀福在山路上走着,看到被烈焰映红的夜空,他们赶快从路坎爬到山顶,见到石晓东所在的山头,他们估计石晓东牺牲了。此时,湘蓉泪流满面,汪大顺、薛怀福唤着她,三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继续赶路,他们消失在了山顶。 第48章 宋德辉动心周小姐 周玉菡在许涛海离开的这几个月里,时常与书为伴,对书也倍加喜爱;这是孤独人找到了最好解闷的陪伴。 家里已为她办齐了嫁妆,摆放在院内左侧一间大房子里。对油光漆亮的家具,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那是父母疼爱的象征。还有一个半月,要嫁到常古城去了,和许涛海永远地在一起了。那么也将结束这种等待的日子。 这段时间来,她发现思念一个人,很是有趣;他在心间摆不脱,赶不跑。还得对他缠缠绵绵。每当想起他,想起和他在一起时,他的言笑举止,每一个细微地地方,都历历在目。每一天盼望着他快些来到自己的身边,想到与许涛海见面的时间,在一天天地接近,心里激动又快乐着。周玉菡身着碎花便服,站在坪场边的柑橘树下,旁边的椅子上,摆着一本书。 她看着蓬勃的树顶在沉思。 “小姐,在想什么?看见你在这里站有一阵了。” 周玉菡见有人在唤她,才瞟了瞟被自己冷落在椅子上的书。微笑着,看向对她说话的年轻人道: “宋德辉。我无事在树下玩耍。”她说着话,目光朝着常古城的方向,似乎时刻希望有他到来的的惊喜,在眼前出现。 “我从地里回来,看见你站在树下。我再去喂马,你还在这儿。”他“嘿嘿”地一笑,转身走出了院门。 周玉菡脸上还洋溢着笑容,望着他走去的背影,想着宋德辉在我们家已多年了,已是一个壮实高大的后生了。很少和他打招呼,今天难得他和我说上这些话。大概是我将要出嫁了,今后难有见面的时候。 周玉菡为这样的想法暗自在乐。忽而对自己说:宋德辉,人本份、勤快。他的心中有没有意中人?他脸;虽黑了点,但是,他富有朝气,让人值得信赖。见我一人在这里玩耍,有意找话和我说。晓得关心人。做了多年的长工,父亲也应该想到给他成个家,这样做才对得起人家,父亲家大业大的。 玉菡萌生了让父亲为宋德辉娶门亲事的想法,一人在树下沾沾自喜起来。 这几天,周家院内清静,周耀轩去了邻村的友人家,家里周太太和佣人在进进出出。接近秋收了,劳力都去了田间地里,周玉菡无事可做,从母亲房间里走了出来,上楼,到书房里取了一本书,下了楼,拿着椅子去了坪场边的柑橘树下。翻开书,目光停在了那首王维的《相思》,认识许涛海后,读起这首诗来感觉不一样了,对他的思念犹然而生,她在树下轻声诵读着。 她将书扑在胸前,和自己内心在对白: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存在,对他的敬慕和思恋是神圣的。自从许涛海的到来,我整个人都在改变,是他让我不在无知和单纯。从前没有悟出的认识,因为他,知道了去想一个人,这也许是分别锻炼出来的。那些相依相随的伴侣,他们也会是我这样的想吗?对了,两人在一起了,谁又会去想这些?天天彼此相见,如泡在蜜里,怎么会有我这些傻想?现在我的整个人,都系在了他的身上,在对他的思念里,熬过了一天又一天。现在,心里一心一意地只装有他。我的心,我的思想,全融进到他的身影里,仿佛没有了自己。现在的一切好像是他给的,每一回的笑容;内心的憧憬,甚至是周围的空气,每一份都离不开他。 她靠在椅子上,背诵这首诗,琢磨着诗中的内容,看着看着将书扑在了脸上。 “小姐,坐在树下会掉虫子的。”她拿开书,见是宋德辉,站在坪场中间看着她这里说。 “是你在喊我?” “小姐,柑橘树上什么虫子都有,落在身上会不舒服的。” “谢谢你,提醒我,天气燥热,再说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小姐,何不到寨头寨边走走,也许好打发日子些,以前你与许少爷走过。我们收工,还碰见过你俩,所以我才敢这么说。” “宋德辉,谢谢你。你替人想的周到,对人还关心关怀的”,宋德辉嘿嘿地笑着,去了院内,玉菡离开了柑橘树,在坪场散起步来。 寨外传来了马的嘶叫声,她想到了许涛海,猜着会是他到来的马蹄声。当见到是父亲走来时,她还是欢喜的迎上前去。 周耀轩从外面转回到了家里,走进了堂屋,这时周太太也跟着走了进来。玉菡手里拿着书唤道: “爹,怎么今天才回家来,你出趟门十天半月的,让我和娘担心着,万一碰上土匪怎么办,女儿的婚期将近,你可不要出什么差错。”坐在旁边的周太太对丈夫笑去,说: “你回来了,玉菡都感到新鲜些。” 周耀轩端着茶杯笑道:“你看玉菡,原来担心父亲会有什么万一,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我的女儿几时学会了自私?”父亲的话,让玉菡像个小孩,在父亲面前乐了。丫鬟李花端盘进来堂屋,玉菡从茶盘里,端起碗糖籼,递给父亲说: “爹,你说错了,我最关心的是你和娘嘛。这是我从生下来都不用你们教导的。爹,你说是吗?”周耀轩今天甚是高兴,他点着头非常认可女儿的话。玉菡接着说:“我还想关心其他人,只是,只是我是一个女子,不能像爹那样,无论是在商场,还是与他人交际来往,能够在许多场合挥洒自己的个性和思想。还可以策马扬鞭,外出逍遥自在地游玩。” 周耀轩听后仰头大笑,见到父亲高兴,她要说的话也无穷无尽。她将拿着的书,在手中拍打着说:“爹,这几天,我在想一个问题,我嫁到了许家,今后怎样才能见到你和娘?爹,你想到了吗?一个人一辈子都在思念自己的亲人,因为我娘离开了外公外婆,她时常想念他们。我快要出嫁了,今后,爹,你不又要操心我了吗?正如古人诗词里写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的一生有聚有散,有和有离;喜怒哀乐,所以,古人在诗里吟诵自己思乡的心绪,爹,你说对吗?” “菡儿,还在爹的身边,便想到了未来如何,为什么要想的那么远?噢,爹说错了,你婚期将近,该是你有所想的时候了。看得出你对许涛海和今后,分外有信心和热情。你能有自己如意的家,算是完成了我们做父母的一个心愿。”他说着突然将女儿打量着说,“半个月不在家,你一下子在爹的面前成熟了许多。怎么悟出了我也没有觉察到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牵连?却被你理的明明白白。爹在幸福和满足的日子里,也不理会这些了。这是爹对现在的日子感到知足,你的话唤醒了我的理智,一个男人对家的真情。” “那你年轻,是怎么过来的?” “一切有天意来安排,谁有你傻?真是女儿心。”玉菡不由地笑了。周耀轩觉得奇怪,问道: “玉菡,你刚才说,想关心其他人是什么意思?除了许涛海还有谁需要你考虑?” 她朝父亲眨闪了几下眼睛,犹豫着这事该不该对父亲说,然后低头笑道: “你猜。”周耀轩想了想,摇着头对女儿看去。 “我说了,你会骂我的”,周耀轩被女儿孩童般的语言,乐得他扬起了笑声,说: “菡儿,你真是爹的心肝宝贝,有你在我的身边,爹再累再烦也不觉得。爹今天高兴,哪有兴趣骂人,玉菡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不久,将要离开爹的身边。不过,爹要告诉你,有些事情是不由人所想和安排的。想那么多都是不现实的,跟梦一样不存在。记得你小时候盘问我,惹得我开怀大笑。现在你是个快出嫁的大姑娘了。有的地方,爹还要提醒你,你说关心别人,那人到底是谁?”此时玉菡又在犹豫:这话该不该给父亲讲?她在堂屋里转了一圈道: “爹,我不想说了”。 “说说无妨。你不知道,爹经常出门,在外面很想念你们,生意做到手后,想尽快赶回家。回到家里,爹喜欢你围在身边,问这问那。你不给爹说,爹还要找你说。因为,出门的人都想家,回到家里,见到你和你哥欢欢喜喜的,这心里很是高兴。再说,你和你娘在家里也很烦闷的,见到我问长问短个不停,这让爹的心里,感受到了家在一个男人心中的重要,在家里男人才有幸福。玉菡,我看你的性格和品德,也是个不屈服他人的孩子,在这大深山里,或多或少的埋没了你的才智。同时,也是这舒适富足的日子,无需要你抛头露面,去培养你。所以,你真正优秀之处没有机会展示出来,大家只能从你的表面,看到你斯斯文文的样子,倒让爹有些对不住你。” “爹,你这样理解女儿,才是我真正的幸福。我只想告诉你,今天,我见到我们家的长工宋德辉,突然发现他也是一个壮实的青年了,在我们家做了多年的长工,是不是应该给人家说门亲事,才对得住人家呀。”周耀轩听后,从心底里发出了笑声。 “玉菡,你这样心慈。其实,你每一天每一年,在我面前点点滴滴的表现,已令我对你倍加喜爱,现在听你说起给别人求婚事,你几乎让我有些骄傲了。玉菡,你准是看书看多了。唉!这书看多了,他能深厚人的涵养,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和想法。我劝你,今后多接触一些人和事,走出书的偏导,生活的内容跟书一样丰富、怪诞,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奇叹。你要出嫁了,父亲只想把你的婚事办的热闹、喜气,让远近村寨都知道,我周耀轩嫁女有何等的排场、风光,让他人羡慕传扬。这段时间去友人家,目的就在于此。你怎么不注重自己的身份,替一个长工操起心来了。宋德辉在我们家里能干、老实,可是父亲没有亏待他,宋德辉确已到了结婚的年龄,也许他在这方面还没有想到,你倒替他着急了。玉菡,你的用心是不是多余的?”周耀轩说着站在了女儿身边,玉菡便握住了父亲的手臂,父女俩边走边说,出了堂屋。周太太听他们父女俩说了这一阵,但是,女儿的话,让她沉思起来。 后来,宋德辉知道了周玉菡在她父亲面前,替他说亲的事,让他感动深深。这事在周家的仆佣中间传开了,大家对她有了敬重之意。在和她打招呼时,笑容里多有了份亲切。 宋德辉现在做起事来,更卖力了。在院内见到玉菡,他心里会有一种想法;这想法也只在自己肚里说:好想感谢她,可是,我只能在周家当长工。像我,哪敢找门亲事?一个孤儿,茅屋都没有一个。这些年,哪有人关心过自己?小姐,她在老爷面前替我说亲事,现在见了她,有感激的话,又都闷在了肚子里,哪敢和她说? 从此后,宋德辉有了微渺的变化;有时会有意朝玉菡那里注视一眼,周玉菡根本没有看出他这小小的意思。见了他,微微一笑,算是招呼;有时礼貌的一笑也没有。 往常,自己也是瞧都不敢瞧她,现在,回到院内,见到了她,眼睛非要看一眼她。虽然不敢招呼,不敢搭话,但是,心里生出了个她,不看她不行。是不是多心了人家?可能是要感谢她的话,没有说出来的缘故。可我很想对她说呀。宋德辉有了这些想法,见到玉菡,也拘束起来。 宋德辉被他现有的的心事困惑着。单纯的心境里,一旦有了她,这人,如让他走在春天里;哪儿都见花朵,哪儿都有阳光暖和着自己。 宋德辉从地里收工回寨,走在路上,他在问自己:心里出了个姑娘,为什么是她?到山里砍柴,地里干活;她会在心里跟随。对她在楼上的闺房,也在意起来。是不是在多心人家? 宋德辉知道周玉菡的婚期将近,开始有了惜别之意。碰到和玉菡搭话的机会,话挤了到嘴边,拘束将心里的那份感激给抛开了。这让他,越想见到她,越怕见到她。几天前,还不是这样的。现在见到谁,倒显得抬眼不敢看人。 这天,他手握锄头,准备进院门,望着院门清醒地问起自己:你傻,你是一个长工!你是一个长工!不要多想什么,心里的感激是有的,也只有一份感激。能有报达的时候,定会去做。往后,做一个长工该做的事。 他找到了解开心头的谜团,稳重地走进了院门里。 第49章 宋德辉回头看 这几天,周家集中劳力打谷子。 玉菡见到家里的仆佣和请来的短工,从家里出发,去了田间。早上,他们将一担担的谷子挑回了家。谷子倒在院外的坪场上,丫鬟李华走来,拿起耙子,在摊晒谷子。耙子是一根长木杆的一头;钉上一块木板,用来翻谷子很方便的。玉菡见了,走过来,给李花帮忙,说: “今年谷子长得大颗、饱满。”李花见她动手,笑了起来。劝道: “小姐,不要你做,从没有见你做这些粗活,看你的手,一伸出来,给葱一样细嫩细白的,你也舍得用?”玉菡笑了笑,还是在吃力地翻谷。 宋德辉挑一担谷子进了坪场,看见玉菡在翻谷,说: “小姐,你从来没有做过工,现在用力,到了晚上手会痛的。” 玉菡对他莞尔一笑,只得丢下耙子,周太太出了院门,站在坪场边问道: “宋德辉,马草割够了吗?” “田间割有一挑,送这挑谷子回来,我再挑马草回来。” 此时,宋德辉心中一阵激动,因为玉菡顺从了他,真的丢下了手中的耙子。他回了院子走到厨房舀一瓢水,咕咕的一口气喝了个够。突然,听到玉菡在身后呵呵地笑起,宋德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 “小姐,是不是我喝水让你好笑,我喝水能让你这么开心,我再喝一瓢,让你笑出眼泪来。”玉菡又是一阵笑。 “不用了,我可是从没有见到渴成这样的人,看你这憨憨的样子,诚实本分,做事踏实。”宋德辉嘿嘿地笑着,他准备摆瓢,玉菡朝他伸手,他问道: “干啥?” “洗手。” “这还要你动手?”他从缸里满满的舀一瓢,让玉菡淋着洗。 “谢谢。”玉菡边洗边说: “谢?”宋德辉抹了抹脸说,“你快要出嫁了,还有几回能给你做事?从到你家来,直到今天才与小姐这样有讲有笑,有什么谢的。”玉菡不做声嘿嘿地笑着离开了厨房。 这阵,宋德辉在水缸边发呆,同时感到很快乐,对刚才自己的表现感到很满意。只是可惜,这样的机会很难碰着,很快又过去了。翻来覆去望着手里的瓢,想从中看出什么名堂来,抬起头问自己:我怎么了,我想看见她,我想接近她。她要成常古城的人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可我身不由己地要有这些想法,这是为什么?他蹙着眉走出了厨房。 中午周太太来到坪场外,吩咐李花 去给打谷子的人送饭。玉菡从院内走来,随即说 “娘,我与李花同去。”当她说出时,问起自己怎么有了这样的主意,周太太阻止道:“不要去,太阳很辣,有五六里路。” “娘,爹说过让我多接触些人和事。” “你爹说是说,这大太阳的去什么。” 这时,哥哥周成光从外面回到家里,在坪场上和他们招呼后,得知妹妹要陪李花去田间,哈哈地的笑开了,他说: “你呀,长得高高单单,娇里娇气的,那苦你吃的下马?走到了边,回来莫要人背。” “哥,你太小看人了,爹说过,我的能力没有表现出来,现在我开始行动。却令你们不可思议,还是爹理解我。 ” “所以,爹每次从外地回家,你缠住爹,想爹支持你、宠你。”玉菡得意地昂着头,走到母亲身边儿央求道: “娘,让我去吧,女儿不会丢落的。要是脚走痛了,让人带信回来,你们再来接我。”说完噗呲地笑起。 “现在劝不听,有了委屈要娘了。” “我整年整日的坐在家里,今天我有这个想法。 娘,我想你成全我这个愿望,把我这只鸟放出去,让她自由自由,今后走出山寨,天不怕,地不怕。”周太太对女儿的话深有同情,回想到了自己走过来的这些年月,因为不识字什么也不懂,嫁给周耀轩只能守在家里,让自己太吃亏了,他在外面为所欲为。玉菡是快要出嫁的姑娘了,对外界事物什么也不懂,她说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对的,是啊,什么也不懂,嫁到人家屋里怎么吃得开。但是,周太太故意说: “打谷子有什么好看的,要去随你自己,你爹责备了,你自己向他解释。” 玉菡欢喜的和李花出了院门,走到寨上,看见宋德辉挑一担马草回来,她俩对他一笑,算是招呼,话也没说地走了过去,宋德辉看着她俩从身边走去,快乐的一笑,对自己说:她终于走出了院门,挑着担子边走边笑。 宋德辉在厨房里匆匆吃过午饭,挑起箩筐准备出门,周太太从后面喊道: “宋德辉,等一等。” “太太,有何吩咐?” “小姐出门忘了带伞,粗心大意,太阳好烈,还想不到带伞,拿去给她。”宋德辉接过伞放入箩筐里,去赶玉菡和李花。 玉菡走了一段路,太阳嗮得她不敢睁开眼睛,用手挡着额前,摸着了头才想起出门前应该带把伞。这时,李花有点过意不去的望着她,玉菡不在意地对她一笑,两人边走边聊。 宋德辉追上了他们,喊道:“小姐,伞忘了拿,再晒下去回到家里,太太看见了,会认不出的。现在,你在路上笑哈哈,等回到了家里,全家人会笑你的。” “那才好,晒黑了,就当是太阳今天送给我一份美丽的礼物。这时,李花歉意地说:“小姐,回去,太太也会责怪我的。” “李花,你不要有内疚,我父亲已给我担保了。”她俩说她俩的,谁也没有回头瞧一眼宋德辉,他在后面插话道: “当然,不用担心,我这里有把伞不知谁要?”宋德辉憋不住了,走到后面,嘿嘿地笑着,她俩同时回过头来,宋德辉已将伞伸在了玉菡面前。 “宋德辉,谢谢你,” “谢他做什么?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在笑我做事粗心。”李花那话有意无意地冲着宋德辉说。宋德辉仍是那么笑着,对她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做了个顺手人情。不过,我是你们的大哥哥,在这么方面,我也会想到。”他的话惹得李花和玉菡一阵好笑。他忙解释道:“不,不,我说的大哥哥只是对李花说的。”尔后又是一阵嘿嘿地笑声,对德辉的憨态她俩接连一阵好笑。 玉菡打开伞,身着印花便服的她,俏丽的脸蛋,躲进了浅蓝色的油纸伞内,回过头来,对宋德辉一笑,表示了自己的谢意。弄得宋德辉低头笑着,不敢正视她,赶快走上前去。 她们走了四五里小路,路不是很窄,这几座山的角落、沟坡,是寨上人的田和地,寨上人一年四季走在这附近,路走亮的如打了泥面。 转弯,她们见到田里的人在忙着,玉菡站在田坎边树下的草坪上,这丘大田里有五六个妇人在割谷子,男人围在谷桶旁挥臂打谷。李花喊道:“大家来吃饭,” 田里的人停住了手里的活,一个个来到了草坪上。 他们见了玉菡,有人远远地和她打起了招呼。一位中年帮工说: “小姐,怎么想着到这山野田间来了?这可是第一回见噢。” “大叔,你瞧,这田里谷子熟的,一片一片的;像太阳脱了一层皮掉在了田里多好看。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景色,心情舒畅,在家里不是这样的。”玉菡说着话,一位较年轻的帮工走来,拿衣袖揩着汗说: “这浑身的汗臭,不怕熏着你?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真是难得。” “你们日子虽然清贫苦寒,也有你们的趣乐,像我整天足不出户,为了尊重父母,讲究礼节,过得苦恼。真正依我自己,我也是一个关不住的人。” 玉菡说着,她放下伞,给李花帮忙。从背篓里取出碗,递给他们。做工的人,端着碗,坐在树下,和玉菡聊着。 “你书读得多,我们目不识丁,哪有小姐这样聪明,又明道理。今天来到荒山野地,老爷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你?”一位少妇说。 “出来走走,是我父亲开导我的。和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确有趣。” “小姐,与你相处,才知道你是个看淡身份的姑娘。只可惜你快要出嫁了,今后,周家寨成了你的娘家,你也许忘了我们这些穷乡亲。可是我们会记住你,记住今天你和我们一起打谷子。” 这位中年妇人盛着饭,朝玉菡笑着说。玉菡看着她,像个小姑娘似的,亲热地对她笑着。她说 “我也是一般的;觉察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许是你们格外把我看重罢了。我希望有一天,你们也能过上我这样的生活。所以,你们每天都在努力,在我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倒羡慕起你们踏实、实在地过日子。我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不放弃自己的想法。” “读书人说话头头是道。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怨穷,不怨命了,相信小姐的金口玉言,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刚才那位中年汉子说后,大家一致赞同。玉菡由衷地笑了。 “你该是个教书先生,你说的道理容易懂。”那中年妇人在说。 “我孩子得你教书该多好。可我攒不出学费,真想你是我孩子的教书先生。” 那个少妇的话,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玉菡看着大家,想着他们的话,说自己能当教书先生,心里暗暗窃喜想到今天真没有白来,自己得了个职业,教书先生。站在李花旁边笑个不停。 宋德辉在谷桶里撮谷子。他将周围的箩筐一一装满。最后再装自己的那一挑。然后,从田里挑出。其中一个年轻人唤他等一会儿,宋德辉将担子摆在了路上。这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人对宋德辉说: “德辉,我们这些人当中,数你力气最大,做事又卖力,明年希望老爷给你加薪,攒些钱,好娶个婆娘,成个家。”宋德辉在整理扁担上的箩筐绳子,说: “要婆娘做什么。自己都养不活,还要添张嘴,过几年再说。”中年妇人接过话道: “过几年;年龄大了,趁现在年轻,你模样又那得出手,像田里的谷子,让人看得喜洋洋,还怕姑娘看不上?” 这下,大家都在笑。李花收拾着碗筷,也忍不住地笑了。宋德辉说: “你们七嘴八舌的,这么热心。田婶,你是不是要给我做媒?唉,那姑娘在东南西北哪一方?” “对你好,还说人多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李花,宋德辉是不是该骂?” 李花跟着大家笑起,她一句话也不说。 这阵,李花一直在听大家说话,她不敢插言,害怕大家再说起她。收拾着碗筷,和玉菡辞别了大家,走去了路上。宋德辉笑着,拿起扁担准备上肩。 在路上,玉菡对走在前头的李花说:“大家在一起干活、歇气,说说笑笑,多有趣。在家里的日子太死板了。有什么话,也不知道找谁说。哎,李花,宋德辉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差点下不了台。” 李花哈哈笑起。她这笑,将自己从刚才紧张中释放出来,不由地偏头来看玉菡,发现她也是那么笑着,朝坡上瞧了一眼,李花说: “小姐,我见到许二少爷来家里时,你也是这样高兴的。屋里屋外看到得尽是你一脸的笑。我看你这阵子,是不是在想许二少爷了。” “我也说不清楚。许涛海不在我身边,我这心里有着不舒服,会被人看得出来。他不在我身边,我好像丢了一沓钱一样。”李花呵呵地笑着,玉菡忍住笑说,“人,这心,不能看上谁,一旦看上了,这心没法管得住,非想他不可。哪天,你有了心上人,你会知道这慈味的。”李花将头再偏向她,再笑着转过头去说: “我看许二少爷,也给你一样,想着早些见到你。来周家寨订婚的那几天,转个身要是不见了你,便东寻西瞧地到处找你,恨不得一天到晚让你跟在他身边。” “那几天,我也是一样。一分钟也不愿意离开他。”这时,玉菡回忆似地说,“认识他,我才发现,生活不仅仅只有庭院那么大。因为他,我才感觉,有个人陪我来了,这时,发现一个人的生活才真正地开始,他的到来,如春天到了我心里。” “你们在一起,肯定很好玩。许二少爷一看是个爱说爱笑的人。” “你说对了。”玉菡快乐地笑着说,“李花,告诉你,他背过我。” “是嘛?”李花偏头看着她说。 “嗯,”玉菡低头应着说,“已是夕阳西沉了,我俩走回家,他要背我,我怕羞,他硬是把我背在了他的肩上。之后那几天,我们在坡上漫步,追跑,我躲进了坎下的草坪边,他找到了我,我们在草坪上追跑起来。刺划着了我的手,他一瞧,用嘴允着手背上的血液。后来,他又去给我摘花,摘了一把,放在我躺着的草坪上。他还捏过我的鼻子,捏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李花呵呵地笑起,问道: “许二少爷为什么要捏你的鼻子?” “那是他喜欢地发狂。”她俩同时笑出了声。玉菡问道:“李花,你到我家有几年了吧。” “四年,十三岁那年进你家的。” “有十七了,你心里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就是说,你对哪个男子有好感?也就是说,你看上谁了?你有吗?把你心思说给我听听?” “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小姐,我······我哪有那些心思。” “哎呀,李花,刚才那些大哥大叔,大婶大姐们,说来说去,是不是有意指明你和宋德辉好?我看,你和他很般配的。宋德辉长得壮,五官也长得不错。”李花回头看着她说: “哎呀,小姐,你怎么指名道姓地把他给说出来了。” 这下子把玉菡给笑欢了,瞧见李花的脸也艳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边又忍不住地笑起。 一会儿,宋德辉挑着担子赶上了她俩,与她俩招呼一声走去了前头,在前面的拐弯处,他趁将扁担换肩的时候,朝那两个姑娘看去,在心里说:刚才去田里的路上,和她们说话多好,和她们姑娘在一起,这男人的心里都是温柔的。她们偏又那么喜欢笑,她们一笑,我会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男人。她们笑像是笑给我听的,但确实吸引了我,身边少了她们,心里硬是少了该有的味道,和她们在一起走路也有劲,也不觉得累了。那个李花是个机灵鬼,她难道没有发现我对小姐有什么不同吗?她俩现在是不是在说我?我还真怕她俩说我什么, 宋德辉边挑着担子想着心思边赶路。玉菡注意到李花低着头,面带羞涩地飘着前面的宋德辉,玉菡见宋德辉回头看她们这里,她说: “李花,宋德辉在看我们这里,刚才田里人说得话,他是不是也听到心里去了?她是不是在看你?” “哪晓他看什么?我不想知道,你是在乱猜。”玉菡笑了笑,歉意地说: “对不起,你和宋德辉我是随便说说,你会不高兴吗?” “没有,小姐你真好。平时,我不敢找你说话,原来你还是这么容易接近的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说话间,吹来一阵山风,顿觉得舒爽凉快,走在山路上,并不觉得那么热,遥望四周的山色,被风摇曳起一片秋色,同时将玉菡的心情惬意地荡起。 后面的人挑着谷子,一个个赶上了她俩,她俩加快了脚步,赶伴同行。 夜晚,玉菡不觉得累,这一天在阳光下晒了个够,脸上还洋溢着一天的高兴,在自己闺房内,一边读着熟记的诗,一边在准备墨和本子,要把一天的收获记录在本子上。坐在书桌边,沉思了一会儿,拿起笔,在墨砚上沾了沾,动手写了起来。自从与涛海分别后。每有何感想,都会记录下来。准备见到涛海后,拿出来给他看阅。一颗明明白白的心,淋漓尽致地在字行间向他流露。 写完后,还不想睡,找出涛海写给她的信,看了起来,这封信她看过多遍,总是在最想念他时找来看。信上的字字句句,让她在孤独的时候得到了安慰。想着很快又要与他见面了,激动地笑容久久地停留在脸上,有时兴奋地将信捂在了脸上,同时理不通,自己每想到他,会有这无法控制的情绪。她将笔放下,望着信说:“涛海,涛海,这别离的日子,你是怎么度过的?”放下笔,再拿在手里,心里的话,变成了一句句诗出现在了本子上。 停笔,对着窗外自语道:“涛海我好想念你!”然后,拿着本子倒在了床上。 楼下,周太太见到玉菡房间的灯还亮着,走上楼在门外唤道: “玉菡,熄灯睡了,不要再看书。” 不见回应,她进了门,见玉菡倒在床上已熟睡。她坐在床边,拿过玉菡手里的本子,见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感叹地摇了摇头,她在房间里,忙了一阵,然后拧熄了马灯,关上了门。 第50章 许涛海回城完婚 许家,在为许涛海筹备起结婚的大事。许显兴派人去了周家寨,询问周家对两个孩子的婚事准备的情况。许家的请柬已经送到亲朋好友的手里。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许显兴愁着儿子许涛海,战乱年月,他公务在身,结婚那天能不能赶到,是他心头的一个大问题。至今还没有他的消息,结婚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情。 许太太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望着丈夫在堂屋里徘徊叹息。 下午,许涛海风尘仆仆地走进了自家院门,看到家里有种过节的气氛。仆佣们在各自忙着,走廊两边准备了一排灯笼,等着他结婚那天挂在院内的各个地方。他笑道: “好热闹。” 许涛海身着西服,脸上晒黑了许多。看上去愈加稳重、帅气,笑容总是开朗谦和。 许太太最先见到他,笑呵呵地喊道: “是涛海!显兴,儿子回来了。涛海,你说话的声音,惊到了我心上。” 涛海见母亲扑向他,伸开双臂把母亲抱住。许太太望着儿子,一边拍打着他的身上。父亲说;“这几天,担心着你能不能回到家里。你娘愁得几天不见笑容了。你的婚期将近,不由人不得不愁。来了,好!婚期能照常举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许涛海见到母亲欢喜地抹着泪,高兴地说不出话来。这时 妹妹许新颜走来堂屋,一家人议起许涛海的婚事举办日程上,一些事情如何安排。 佣人开始为他忙开了。许太太接过佣人端来的脸盆,亲自为儿子拧帕洗脸,弄得许涛海很是过意不去。说要自己动手,母亲笑着将他手抛开,他看见了母亲喜悦的泪,从眼眶里滚落,伸手为母亲抹去了重逢团圆的泪。坐在一旁的许显兴开怀大笑道: “上午,我还在为你的婚事担忧,万事俱备差你这个新郎官了。要是延误了婚礼举行的日期,怎么对得住玉菡?剩下这几天了,我开始着急起来,刚才坐在这里,还在考虑这事,这阵你到家了。” “见到儿子话多起来了,”许太太偏过头,板着脸说。但看着儿子时又乐滋滋地笑着。她再说:“涛海,刚才娘在心里还念着你:怎么还不回家?想不到,你的脚步迈进了大门。想你,你还真回家了。稍休息一会儿,等下去彭裁缝店上,让他给你缝件新郎装。”看着儿子,忽地叹息一声:“唉,晓得出门这样让娘担心牵挂,当初不该让你出门。” “涛海,别听你娘啰嗦,男儿志在四方,在家里当公子少爷有什么出息?在外面飞黄腾达了,光耀了许家的门庭。爹支持你,你娘那一套是妇人见识。” “你只知道光宗耀祖,涛海是我儿子,是娘的心头肉,你不心痛,我心痛。你不牵挂,我牵挂。” “哎呀,老婆子,我的心里不是一样吗?像你那样挂在嘴边。” 说着转向涛海道:“涛海路上还顺趟吧?”涛海见到父母亲争嘴,坐在旁边的妹妹许新颜在一边忍住笑。他说: “爹,你不用替我担心,危难、险恶在我身边,如你们在家中说家常一样很平常了。只是你和娘争嘴我倒觉得新鲜,忍不住要在一边笑。新颜,你不觉得奇怪,是吗?”新颜低头笑着,不回答他。再抬头对父亲笑去。 “你娘肯造势,在她面前怎么说才好?要么怨我在家里沉默寡言,说上两句便争呀吵的,话多了她又牢骚,不说话,她也要唠叨。” “许显兴,你倒是恶人先告状来了,你说……,” “好了,好了。儿子进屋,喜从天降,我心里头高兴地不得了。你有什么话,暂停一下好不好?”许太太见到自己男人妥协的样子,摆出得意的神气,满脸笑容地问起儿子在路上的饮食情况。说后,唤女儿一起去了厨房。 “爹,玉菡一家人还好吗?写给玉菡的信,你给我送到了吗?” “都好!信已送到玉菡手里了。哎,涛海,你们打战到底要打多久?”许显兴见太太走后,和儿子说起了他关心的问题。 “内战越打越遭,我们想要见到的前景恐怕是残败的破局,这次回家时间安排的很紧,我把玉菡娶进家后,我得回长沙,玉菡和我又要分别。爹,我是你的儿子,却不能在你们身边,为你们排忧解难。我将要成为玉菡的丈夫,却不能和她享着人间的美满甜蜜,家中的一切,全靠爹和娘操心了。”许显兴“唉”地一声道:“涛海你放心,父亲理解你和玉菡,她成为了你的妻子后,将来的日子可要拖累她了,这是爹心头一直放不下的忧虑。” 许显兴走出堂屋,带儿子来到天井这边的房间里,瞧了瞧房间里,摆着的涛海结婚需要的物资。说这间房用做他和玉菡的婚房。涛海想到将玉菡娶回家,将来还是她一人坐在这房间里,心里头酸酸的。 这会儿,许太太走来。许涛海的脸上即刻颜笑了。许太太对儿子说: “涛海,佣人们正在厨房忙着,饭很快要弄好了。”说完,妹妹新颜走来道: “哥,厨房里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仔姜板栗炖鸭子,还专门为你做了一碗血粑,那糯米和鸭血一起煮,好入味。哥,我这么说你肚里咕咕的叫了吧?”许显兴望着女儿,喜爱的笑起,许太太有意瞧了瞧他,傲慢地说: “老头子,你在那里笑什么?当初是你给儿子选择了外出求学,现在要见儿子,见一面难一面,回到家里还当客似的待。” “我赞成二哥做一名军人,特别是穿上军装的样子,英俊、帅酷,不让二哥选择军人那才是遗憾。二哥偶尔还能回家一趟,大哥远涉海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时,她瞧见了二哥投来的眼神,见到母亲眼泪双抛,许涛海站在了母亲面前为她揩泪,许太太沉默着,低着头,握着儿子的手。 夜晚,许涛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房内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坐在船上对房间扫视一遍,抚摸着母亲让佣人新换上的床被,他躺在了床上。马灯明亮,回想这几天来,奔赶路程,现在回到了家里,享受着家的温暖和舒适,远离了枪林弹雨地惊恐,终于能安心地睡一觉,想着家人对他的到来,欢喜的样子,在他心里有种说不出地歉疚之意。还有玉菡,温柔害羞地笑容,此时,浮现在他眼前来了。恨不得即刻见到他,每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与玉菡在一起的时光,会在他脑海里重现,无穷无尽的话语,在心间与她诉说,自言自语道:“玉菡,我回常古城了,你知道吗?我想,你盼望我的心情胜过我的家人,那才是真正念在心里的。不能在常古城消磨掉我的每一分钟,明天,我要去周家寨。” 他暗自决定下来,他想到新婚之后又要分别,这多伤玉菡的心。这是一个男儿不愿接受的现实,要一个斯文娇弱的女子去面对,多让人不忍心。重逢的喜悦才笑在脸上,思恋的心绪又开始牵头,这对玉菡来说如何承受的了?他这样想着朦胧地入了梦乡。 第51章 重逢周家寨 早上,许涛海和父亲在堂屋里见了面。用餐后,涛海将昨天的想法告诉了父亲,许显兴点着头,叹息一声道: “你和玉菡感情投合,我们是看在眼里的。是啊!我们都应该替玉菡想想,如此如意的姻缘,害得玉菡与你过着牛郎织女的日子,想来想去我们是对不住人家的。去吧,带两个仆人,路上有个照应。这山沟沟清静,土匪经常神出鬼没,难以预料。” 许太太走了进来,许显兴将儿子的想法告诉了她,她烦躁地说:“你为什么要同意涛海去?一家人才聚在一起,又要不见了人影,你这没良心的,怎么想到的?看看人家的儿子,没到外面闯荡,在家也不过得逍遥自在。现在想和儿子在一起,还得天天盼,年年盼。回来了,又没心思呆在家里。” “儿子有儿子的难处,你应该替他考虑。他只有几天的时间探亲和结婚,对涛海玉菡来说多么地宝贵。” “在家里待两天再去也不迟。涛海,在娘眼里,你是娘永远也看不够的心肝宝贝,你得替娘想想。”许显兴听不得妻子地唠叨说: “你别给涛海心头添乱了。涛海,去准备一下,动身往周家寨。”母亲的怨言,让涛海的心里感到了痛苦,他勉强的笑着,将母亲抱在了怀中。然后,微笑地看着母亲,双手搭在了母亲肩上,做一个怪脸,见母亲破涕为笑,他牵着母亲走了出去。许显兴从后跟出,妻子的话,搅得他心头怪难受的,走路时,脚步都沉沉的。 在院门外,一家人目送许涛海与仆人们远去。 周家寨的马道上,许涛海快马扬鞭。中午,他与仆人站在了周家寨的山坳上,俯瞰周家寨,他激情澎湃,马蹄声响起,朝周家寨奔去。 在周家的门外,这几天都能见到玉菡的身影,朝常古城方向眺望。 今天也是如此,转身回院,取一本书,再来院外的坪场上,站在柑橘树下,发着呆,想着自己的心事:树叶纷纷飘落,它们忙着为来年做准备去了。我的婚礼能如期举行吗?他能按时到来吗?有时马叫声刺耳传来,瞧去,没有见到谁。这心里好失望。 怀揣着心思,握着书,在柑橘树边坐下,胡乱翻着书,今天的情绪令她丝毫没有看书的念头,曾是青乎乎的桔子,在秋风秋阳里,能瞧见桔色的红晕了。 忽然,马声嘶鸣,玉菡的心里一紧,暗喜猜起是不是他?是涛海!马上又犹豫起来:是他吗?该是他吧?可能是什么别的人,来寨上了。这几天里,没听见有马叫声。今天,这声音分外响亮,磕磕地声音像是骑马人,牵马走来,多想是他。是他的马奔来家门? 她这样想着,努力克制自己地情绪,索性背对着坪场外。不敢朝那里看,担心这回的想法又是落空。 终于,马蹄声在坪场外停住了。顿时,她的心蹦跳起来,干脆用书捂在胸前,不敢看来人一眼。 许涛海让仆人为他牵着马,走进了坪场上。马上见到了桔树下熟悉的身影。朝思暮想的人儿,已在眼前。刹时,爆出了内心地欢喜,哈哈地笑道: “这么响亮的马蹄声,也不往后瞧瞧来人是谁?”说后,兴奋地唤一声:“玉菡!” 她忽地站起,再回头,惊喜地看着他,穿件藏青色长袍,像个儒雅的书生,总是那么神采奕奕,有模有样的。在心里说,正是那个日夜勾魂夺魄的坏蛋。她冲上前唤道:“涛海!” 她欢喜的泪、温柔的泪、亲热的泪,潮湿了明眸里的万端柔情。他俩忘记了所有,忘记了习俗,拥抱在了一起。 好一阵,玉菡从涛海的怀中抬起头,扬开了沾有泪花的眼睫,看着久别的他。涛海的手在她脸上摸了摸,再一次拥在怀中。暗自在心里说:玉菡,你接纳了我内心里的所有,再从你的行为里,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有你,找到了我内心里的喜爱,才使我真真切切地感受有心上人的美妙。其乐无穷地让我在人世间,享受着两人世界融融的真心真情,人间所有的疲惫在此时都烟消云散。 他俩笑了,甜蜜的笑在了一起。 许涛海与玉菡走进院内,见过岳父岳母,一家人皆大欢喜。 堂屋里,周耀轩询问了许家对她俩婚事上的一些情况,和涛海聊起了常古城。打开了话匣子,便有说不完的话,玉菡坐在涛海旁边,说话间,不时将脸转向玉菡,怕自己冷落了她。 过一阵,一家人在堂屋里用餐,周耀轩说:“涛海,很荣幸我们又聚在一起,今后,这样的机会很少了。慢慢吃,我们边吃边聊。”这时,周太太插话道: “是啊!往后,你们有了家,要操自己那份心了,这样在一起的日子不会太多。” “娘,我现在还在你们身边,不要把我当成了客人。今后,我们会常来看望你们的。”周玉菡安慰着母亲,一边看着许涛海。见他对自己点着头,再对岳母他们看去。 “玉菡,你是在说孩子话,你看我一年四季走几回你屋外婆?”周太太温和地说。 “娘,我看你很舍不得玉菡从你身边离开,我们完了婚,只要你和爹愿意,可以同我们住在一起。” 许涛海说出了心中的愿望,但很快周耀轩友好地谢绝了。周太太也是同样的态度,他们将话题扯到一边去了。 “怎么不见大哥大嫂?”许涛海问道。 “去了他岳父家,他岳母病重,不知道这两天得不得回来。”周太太今天特别爱说话,周耀轩望着平常不多言的妻子,开心的笑着。 涛海朝玉菡瞟去,趁她说话不注意,夹菜在她的碗里。这时,玉菡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父母,他们脸上挂着笑容已全看在了眼里。 夜晚,许涛海与周耀轩在堂屋里谈论着当前时事,和一些家事。许涛海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发觉还不见玉菡进来堂屋,问道: “爹,玉菡这阵也有事做?” “玉菡,她爱看书,也最爱看书。每次从外地回家,带给她的礼物是一本本的书,这差不多都养成了习惯。她不但爱看书,还时常写上几句,是个闲不住的孩子。会不会是去了她的房间,但是,你来了,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做什么。” “爹,我想找玉菡聊聊。” 征得同意,涛海告辞出门。瞧涛海走去的样子,一下子活跃起来,他几步迈上了楼梯,然后轻脚轻手地站在窗前。看他笑容,怎么也包不住心中的欢喜,轻轻地敲响了她的房门。 玉菡在房间里,坐在镜前,望着镜中的脸蛋,欲施粉脂,觉得没有必要。涛海今天来了,她想打扮一下自己,又找不着需要打扮的地方。正在犹豫不决时,听见有人上楼来了。清楚的知道,敲门的是谁。他来了。她将手捂住胸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欢快的容颜绽开在她的脸上。敲门声正在轻轻地响,她的心随着在欢腾,明知故问道: “是谁?” “勾你魂的人”,涛海压低声音说。 她开了门,站在门内瞧着他。说不出什么原因,只顾傻傻地低头笑着,要么看一眼涛海。涛海见她这样,嘿嘿地笑起,走进了房间里,转身关上了门。再瞧玉菡:她低着头抚弄着发梢。涛海走近她,不加思索地捧起她的脸,那脸绯红的感到烫人,露出的笑容也是那么温柔。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依偎在他怀里的玉菡,找不到什么话说,由他抱着,涛海说: “菡,我多想你!只一会儿不见你,我心慌地坐不住了。听我敲门,为何还要拒我门外?你整我,整得还不够吗?从离开那一天起,到今天的重逢,没有哪一天不是熬过来的。” “我也一样。你知道吗,只要听见马蹄声,我心会慌起来。前几天,马蹄声响了,我还会偏过头去瞧。这两天,马蹄声传来,我不敢相信,马蹄声是在向我报道你到来的喜讯。我守在坪场上,盼望你的到来。你呀你,让我这颗心,浸泡了这些日夜,都熬出味道来了。同时,我才知道,等待是多么惹不起的字眼。今天,不敢相信,马蹄声是奔我而来的。原来,真是你来了。” “亲爱的,我们在承受着别离的苦恼,眼前的现实,不能摆脱,更无能摆脱你时时刻刻在我脑海里的嬉闹。想你时是快乐的,填补了日子里几多的空虚。” 他推开玉菡,看着她,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再抱住她,一只手拿着她的发辫,说: “我写的信收到了吗?对不起,时间紧迫,后来没有来得及再给你写信。” 周玉菡离开他,来到书桌旁,从一本书中取出信说:“我将这信,看得比我喜爱的书还珍贵。每回打开的时候,对你的想念,无穷无尽地飘飘起来。” 许涛海挨她站着,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他见到了桌上的笔记本,取来拿在手里,一页页地翻看着。他发现几乎所有的诗,都是为他写的,他将本子抱在胸前,长吁一声道。 “玉菡,分别的日子,让你度日如年,为什么你选择了我?一个出生入死,在战场上,拼命寻找自己理想的人?假设我能相依相随地跟在你身边。这些诗该是一首首多么浪漫的诗篇,欢快的激情,定会让人陶醉,不会把深沉、凝重表现在诗里。期望和幻想占领了写诗人的思源。”说完,他一句句地读了起来。之后,深情望着身边的人儿,说道:“原来你我的心间,无时不再呼唤着对方,盼望相逢的时刻,上面写的每一句,同样是我内心的道白。” “守住孤独,相思的天空有色有彩,心中的想念丝丝缕缕在你的声音里,飘飘洒洒。喜欢上了他,会让一个人变痴变傻,却是甜甜蜜蜜的。” “玉菡,我让你受累了。” “认识了你,走过来的日子,是要比那些常在一起的人过得吃力。现在才知道,心间的厮守其实是艰难的。”许涛海心庝地将她抱在怀中说: “玉菡,我们两家富贵的生活,不是主要的,你有了我;我有了你,才是我俩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可我们相爱的深,却相思的苦,你甘愿将一生寄托给我,而我却不能将你的愿望,建造得富丽完美。在这世上,也许一辈子不欠谁的,唯独对你,欠下了不应该欠的。” 玉菡赶忙捂住了他的嘴说:“我知道你职业特殊,在我的心里,始终鼓励自己,我会为你接受任何苦难。” 玉菡望着他脸上流露出的怜爱,缭乱着她的心,玉菡温柔的笑着,翘起了她乖巧的嘴。 第52章 许涛海在草坪上 周玉菡和许涛海站在院外的坪场上,涛海问道:“菡,今天我们去哪里?” “去上回坡上草坪那里,” “周家寨山清水秀,哪里都想去。周围每一座山如同亲人,我都想去走一走。现在我还在感慨,我喜欢的人;是住在这深山里,被花儿养着,被雨露养着,被田里地里的养着,最后,被我捞到了手里。”玉菡压低声音说: “你说什么呀,让人听到好羞人的。” 玉菡的话,许涛海听后笑了笑。对走在自己后面的玉菡看来说: “菡,走近点,和我走在一起。”他的话,让玉菡在后面弯腰笑起,轻声地说: “你走你前面,不和你走在一起。寨上人看见了,会怎么说?” “我想和你到寨上转一圈,再去坡上。我要你们寨上人认识我,今后到常古城赶场,见了也好打声招呼。” “寨上人早都认识了你,带个姑娘满山跑。周家寨的人,没有忘记你才来这里的时候那狂样。” “菡,你喜欢我那样狂,是吗?” “快走,你最好少说话。”玉菡在呵呵地笑声里,对他背影看去,涛海这么一问,玉菡很想从后面推他一把。涛海问道: “寨上人会取笑我吗?” “哪有人笑你,寨上人会把你当故事讲,说它一百两百年。” “那才好,那是寨上人,希望我俩白头偕老不分开。”玉菡悄悄地笑道: “婚事还在筹备中,我俩到你嘴里已是老夫老妻了。”涛海回头望向她,憨笑起来。 他俩一路说着,来到了草坪这里。涛海走进草坪,看着四面山峰喊道: “山,我来了。”整个人倒在了草坪上。玉菡走来,站在路边说: “你想做山的儿子;可是,你只喜欢花开的时候;叶青的时候,果甜的时候。你没有接受过山的考验,还不够格做山里人。” “我一生一世只想占有被它养大的人,做这里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这里,会看得起我的。能认识这里的一切,我骄傲。” 最后一句,许涛海大声说出,人在草坪上打了个滚。玉菡见了,已笑弯了腰。许涛海嘿嘿地笑着,朝她看去说: “昔日,我们这一对,在草坪上你追我赶。那时,你是我眼中女仙。如今,你是我相濡以沫的伴侣,我生命的全部。” 涛海起身,走去牵她,在路边走着。涛海边走边回头看她。玉菡说: “后面的话,该由我说,你是我生命的全部。”他俩看着对方,好像看到了对方心里头。玉菡的眼睛从涛海那里移开,朝着对面的大山说: “海,你看四周的山,金秋里多富有,哪处地方都有收获。” “山熟了;地熟了,叶子都熟了,你这人在我心里瓜落地熟了。”玉菡望着他,满意地笑着,许涛海说: “玉菡,坡上的包谷地、红薯地,你说哪一块是你家的?我去给你家秋收。”玉菡听到他的话,哈哈地笑着说; “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在哪个坡上哪个山边。” “你只知道我,住在常古城,是你的丈夫。” 玉菡大笑着,不住地点着头,涛海继续说: “我是你的一丘田、一块地、一个算盘”,湘琴说: “是的,有你我不会挨饿。”他俩会心地笑起。 许涛海牵着玉菡的手,没有松开过。这样的日子让他留恋,每到一处,谈笑风生地总是说个不停。玉菡更不用说了,分别以后再相聚,涛海诙谐风趣,让她有着新婚的甜蜜。 他俩走回,涛海走进草坪,整个人再倒在了草坪上。玉菡笑着走来说: “海,你把这草坪当床了。” “天当被,地当床,周玉菡很快要做我新娘。”许涛海放声说着,然后哈哈大笑,那笑声像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玉菡走来草坪,坐在和他隔一段距离。涛海欢喜地躺在那里高声大喊,她实在忍不住要笑。呵呵地声音笑出了女儿的天真。涛海嘿嘿地笑起,看着她说: “菡,你那长相,我的眼睛始终想看着你。” “那是你贪,别人的一声笑,都应该是你的。”涛海将头偏过去,躲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说: “菡,我告诉你,上次我回到了营地,你猜,那些战友,他们是怎么说的?”玉菡问道: “他们知道你是回来定亲的?”涛海双手垫在脑后说: “是我那个老乡李光忠告诉他们的。” “你老乡李光忠,还有个老乡跟你在一起?” “是的。李光忠,我和他无话不说;我长他一岁,他是个性格开朗,爱说爱笑永远长不大的一个人,一表人才,个子高我一点点。你晓得他怎么说吗?”玉菡朝他看去,涛海一个翻身滚到了玉菡身边。他说:“他家里给他物色了个对象,要他回家见见面,他不去,他说,等两年看看局势稳定了再说。他怕连累人家。给我当初对待你是一个想法。有的怕人家姑娘有残缺。” “怎么会?他父母应该知道内情。” “你不知道,有些兵,是抓壮丁抓来的,很穷苦的。李光忠就是抓壮丁当乒的,他是我们的警卫员。哎,菡,你知道吗?”涛海说到这里,一跃而起,偏一边去笑,玉菡也跟着笑道: “看你那样子,是不是被人家笑话了?”涛海转过身说: “你猜对了一半。他们说,这回定亲看到人家姑娘了吗?有人说,耳朵下面有块疤,你没有看到?还有个说,表面长得不错,其实是个傻姑娘,你知不知道?我说,你们都没有猜到,看着他们等待我说,于是,我读首诗给他们:站在青山顶上;瞧着在草坪里的那位姑娘,她的身影在草坪里跑跑跳跳。乐得小草喜爱地和她一起追逐、嬉闹,围着姑娘在微风里笑弯了腰。微风说,姑娘声音甜得像雀鸟,拂山而来只想把姑娘瞧一瞧。小草说,姑娘的美貌超过了我对人的吸引,草坪迎来了节日般的热闹。你们别说了,姑娘是我的!我的出现;姑娘已成为世间第一 ,胜过璀璨的珠宝。微风,小草,嫉妒吧一一一我这个男人!姑娘奔来我的怀抱在朝我微笑。”不等涛海继续往下说,玉菡插一句道: “你那嘴,油得都能出诗了。心里有一个人,要那样张扬吗?”玉菡看到他开心地样子,说后,双手将脸捂起,呵呵地躲着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来真是这样的。这心里有了个喜欢的姑娘,让人欢喜得喜乐无边。有时,一个人走在路上都会笑。菡,你是不是也这样?” ”是的。我,我整天都想见到你。”玉菡低头笑着,再对涛海看去。笑容里,有温柔有喜欢。涛海看着她说: “菡,你这阵的笑容,男人见了,会野性起来。你相信吗?” “你说什么?不懂你说的。” 这阵,玉菡不去看他,害羞地望着一边。这时,许涛海喊了一声: “哎呀,好不舒服。”玉菡惊讶地走来他身边问道: “怎么了?”许涛海弯着腰,看着她说: “那人在冲动。就是那个许涛海,它有些不听话,” “嘿嘿,有两个你?你嘴油,还能骗人。” “它不骗人,它想吃人。”许涛海见玉菡听不懂,弯着腰跑去一边笑。 “吃人,说那些怕人的话。给哪里得来的那些话?是你那个老乡李光忠说的?”许涛海马上顺着她的话说: “哎,对,对,李光忠问我,那个周小姐,你一见钟情她,你吃了她吗?当初,我也没有明白过来,他再说,你那个许涛海吃了她吗?嘿嘿,我心里明白了。心想,现在还不能,等结婚那天我才吃你。”涛海看着玉菡对她傻笑着说。 “那是什么话,不听,不听。”玉菡假装生气地跑去一边。许涛海跟着跑来,站在玉菡面前说: “那个许涛海见了你,它不怀好意,你打它。” 许涛海说着,不等玉菡反应过来,拿起她的手,朝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玉菡忍不住笑起,好一阵才住笑,看着涛海在笑声中说: “你呀;点子多,花招多,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杠着枪,到处叫人向你投降。”涛海哈哈地笑道: “我是想你知道是怎么打人的。你,恐怕这一辈子不会和人动手打架。现在你多打点我,把我打痛,像这阵,我喜欢你打我。” 最后一句说完,玉菡已忍不住地在笑。看着自己的手,点着头说: “我真打不来人。”说后,想到刚才打在涛海脸上的那一巴掌,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越笑,我越想你打我。那个许涛海,它见不得你笑。” 许涛海说着,拿起玉菡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一阵猛扇。玉菡一个劲地在喊: “别打了!看你脸,都打红了,像个顽皮的儿童脸。回去,别人问起,你怎么回答?”涛海一把将玉菡揽入怀里道: “我对他们说,今天,我许涛海赚了,周玉菡亲我,把我亲成了童子脸。” “别这样大声地叫。这附近有人在做工。” 玉菡说后双手将脸捂住,那笑,恐怕从她指逢已经飞出。这时,涛海看着怀里的玉菡,认真地对她看着,然后,掏出了心里话道: “玉菡,你这么单纯漂亮,懂情懂礼,侵犯你,我对不起女娲娘娘,把我送到人间,变成了人,而不是兽。所以,把我俩最美的时刻,留在最喜庆的新婚那天。让那时刻,像花儿的香味,永远香在我俩的记忆里并铭刻一生。这样,对得起这心灵一生的选择,找到了你做我的心上人。菡,我要告诉你,那时刻也是证明人伟大的一次盛典。你看,人才要结婚,还要隆重地举行。”这阵,许涛海像在宣读结婚誓词,玉菡看着他,赞同地点着头道: “明智的人,把人间看懂,如得了仙道。人性在规矩里执行心灵的道法。我等了你三年,原来你真是我心灵的仙。”玉菡从他怀里走出,边想边说。许涛海风趣地说: “所以,仙才会教你打人,因为,仙是不知道痛的。菡,还有,你要晓得,黄花儿在人间只能做一回,所以,这几天我也伤心,再过几天我不是了。”玉菡也不看他,偏一边说: “干嘛要和我说这些?你们男人喜欢野还蛮,是不是?”玉菡说后,想到刚才涛海被打的时候,将脸捂住,笑一阵,忍住自己 的笑,对许涛海看去说,“让我打你,我想到会笑一辈子的。”许涛海走去她那里说: “那不行,你一辈子只得我一回笑。” 见玉菡在看着他走来,站在她面前,拿起玉菡的手,在自己脸上又扇了一巴掌。玉菡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一个劲地笑。许涛海看着她,尽是高兴和欢喜。 第53章 河柳树下的田志清 许家娶亲的人,到了周家寨的寨边,他们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穿越深山丛林,向四周的人家,传递着周家嫁女的喜讯。鞭炮从寨口响到周家院外。 他们站在门口,按当地风俗,要将他们拦在门口。周家在门口摆一个四脚长凳,和一张四方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杯杯的酒、水,酒杯和水杯混在一起来捉弄娶亲人,喝到是水的杯子,也得喝。桌子边站着一位周家请来的拦门人,这人,一般都是中年汉子;拦门人的口才,在附近村寨晓有名气,每到有人嫁女这天,他有了展示地机会。许家这边,请有一位娶亲的理事;他有一个带“官”的封号,当地人叫他压令官。能不能进门,全凭压令官的那张嘴。拦门人妙语连珠,压令官要对答如流。如果答不上,娶亲人得在门外站着。不让进屋,以示惩罚。几番刁难后,才准进门,是娶亲人必须过的最有趣的一关 。 许家请的压令官,同拦门人从开天辟地说到五谷丰登,经过一阵精彩的唇枪舌战之后,顺利过关。这时,小心那些女子,趁你不注意时,朝你脸上抹黑。 第二天拂晓,鞭炮声吵醒了周家寨的宁静,新娘的花轿穿过寨,和前面娶亲的队伍朝常古城出发了。 宋德辉站在寨口的人群里,望着新娘的花轿慢慢远去,唢呐声响,凄惋扎心。宋德辉听得心烦意乱,他蹙着眉,只差高声大喊起来:小姐,你为什么要离开周家寨?你美丽善良,我……为什么要为你出嫁感到痛苦?你嫁人天经地义,关我什么事?可是,我明明是在为你痛苦,为什么舍不得你出嫁?这是为什么?望着娶亲的队伍,他只差掉下泪来。 此时,宋德辉没有发现,李花在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他,对小姐的出嫁,他们都有着不舍,李花想到:是小姐有意无意的提醒我,心里出现了宋德辉这个男子。可是,小姐出嫁到常古城去了,今后,有什么心里话,找谁去说?想到这里,李花在宋德辉身后默默地流下了泪,宋德辉转身看见了李花低着头在擦着眼睛。 她们姑娘家可以没有顾虑地流露自己的内心,而我的烦恼只能压在心里,谁也不敢说。对那个姑娘远嫁,我看成像自己妹妹那样舍不得。宋德辉这样想着,他再回头望着已经远去的娶亲队伍。 李花抬头从背后瞟了一眼宋德辉,发现宋德辉还是在自己心里,正是眼前这个样子。想着小姐的提醒,李花心里有了点头绪。她看看旁边,都不是自己要说话的人,惜别的眼神瞧向唢呐声向的前方。 今天,许家喜炮喧天,许涛海和周玉菡终于喜结良缘。前来许家贺喜的人陆续往后街走去。 北泉边,有人下马,他们正是从田家坳,来常古城做客的田豪深和小儿志清。 田志清在井口喝着水,他拍打着深蓝色的中山装。想着快要见到那个野丫头了:是不是这井水太好喝了,才长出像她那样的人儿?见了就想要捉住她。想着这些,他欢喜地嘿嘿笑起。 田豪深在井口边洗着脸,他抹着,甩着手上的水,站在井外,对志清说: “志清,湘琴她屋,在那路坎下,大门对着河边。”田豪深往前面指着说,“湘琴,可能想不到我们来常古城做客。”田志清笑道: “我现在想去找她。”田豪深说: “你要走到北门口那里,才得去,哪有从人家后门进去做客的?” 田志清站在了父亲身边,朝杨家的木楼望去,高兴地只差从心里喊出来:杨湘琴,我在北泉这里,和你同喝一口井了。” 田家一行人,牵着马,走去了城里。 田志清跟在父亲后面,他们走进了许家大院。过一会儿,田志清溜了出来。这主意,在来常古城前,便落实在他心里头了。 走在后街,转而一想:我要把常古城绕一圈,等下,湘琴和我说到常古城,我如何答得上来?在她面前我要占上风。 这样,田志清往回转,朝南门口那里走去。他走到了大田会所,见到有个大戏台,两边是做生意人的商铺,在那里冷冷清清的。他想到父亲说过,这里是常古城唱戏的地方;过年在这里玩龙灯。这里也是赶场集中的地方。今天冷场,场上摆的东西不多。从场中穿过巷子,见到了县政府大门。 这样转了一圈,从北门口走去湘琴家的路上,想到要来常古城,能见到杨湘琴了,害得自己一夜没有睡好。昨晚湘琴在大脑里嘻嘻哈哈地不断出现,也让自己笑了一晚。 站在堤坝口,朝碾坊那片地方看去,欢喜起来:昨晚害得我一夜没睡足。兴奋的我,不是来常古城才高兴,是她;杨湘琴,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 田志清走上堤坝,看着坝两边流淌的河水,感到走在这里心情是多么亮爽。此时,昨晚的心情有增无减;兴奋还是那样兴奋,高兴还是那样高兴。 来到木桥边,看着碾坊,心里的话冒了出来:这几个月来,她是如何过的?如果她见到我,说我瘦了,我说这几个月,你在我心里榨我的油。说我帅了,我说,是你的容貌,你的笑声,给熏的。说我变得有男子汉了,我说,也是你的魅力打造出来的。说我这样那样,我说,都是因为有了你。她那个坏蛋,我认识她以后,在心里从来没有放过她。 田志清走到碾坊这片地方,在心里说:这地方多怡人!坝内坝外,河水清流, 碾坊建在院尾那头,使城边这片地方,像个不是半岛的半岛。这里清静,又伴着热闹,到这地方看书,怎知疲倦?湘琴说,她喜欢在这里看书,这地方谁来了都会迷上它。田志清走到石板凳旁,想到是认识了杨湘琴,才有机会来这里,这心里有种说不出地高兴。看着石板凳,想着湘琴在这里看书的样子,他笑了起来。转身对木桥望去,瞧着竹林和院门口:高大的两层木楼,楼外走廊面向河滩。而河滩那边是玩耍的天堂。早晨妇人河边槌衣,河柳树间鸟儿飞鸣、堤坝两边河水轻声细响、夜间河面朗月映照,这是一片心旷神怡人,让人忘归的地方。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看见了碾坊大伯站在门槛内打量着他,他没有去院门口,朝大伯走去。唤道:“大伯。” “你是田二少爷?”碾坊大伯说。田志清笑了,说道: “大伯,你是想不到我要来杨家的吧?你说对了,我是田家坳的田二少爷,田志清。” “老爷、太太都去了许家,刚才你在路上没碰见他们?二小姐和老太太在家,我去给你唤一声。”田志清谢过了碾坊大伯,看着他 从碾坊的侧门直接进了院内。 田志清马上高兴起来:她要来到我身边了,怎么和她说第一句话? 激动之余,田志清弯腰拾起石子,朝河水投去,河面上溅出了水花。 这会儿,湘琴在自己的房间里,绣着她还没有绣完的丝帕,今天是许二少爷的新婚大喜,猜想着田志清会不会来到常古城?她在穿针引线,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要是他来了,我怎样才能见到他?他会不会催我订婚、结婚?家里人都说,我对田志清不冷不热,要是对他热情了,他肯定会催我结婚的。我看,还是喜欢怎样就怎样,让他们指责我,我心里有他,并且只有他。我这样做,天上的月老是不会亏待我的。我要对得住姐姐,她在外面出生入死,我要完全维护她的声誉。 碾坊大伯在坪场上没有见到雪春,到了祖母门外,见雪春走出,和她轻声说了几句。雪春轻轻走上楼,在门外轻声唤道: “湘琴姐,田家坳田二少爷在碾坊那里,他要见你。”湘琴听后, 惊得她停住了手里的活,自言自语道:“田志清来了,他真的来了。”出门,见雪春站在门边朝她笑着,对河柳树那里指去,湘琴捂着嘴欲笑,打了下她的手。雪春 却把她推去了楼梯边。 杨湘琴快步下楼,再转对雪春看来,雪春见到她回头冲自己笑着,不理她,将头偏去一边。这时,湘琴放轻了脚步,怕志清在门外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会取笑她。其实,心里真想跑到院门口。这些,雪春都知道,她捂嘴笑起,走去了房间。 湘琴见到志清站在院门外,见到了他,让她既喜又羞;欲唤声:“田志清”又难以开口。于是,故作镇静地说; “哎,哪里来的神仙,是不是走错了人家?”说后,将头低下,收藏起自己的笑脸。 田志清看着木桥,再望着竹林,湘琴的声音让他转过身来,惊喜地喊道: “湘琴!想不到吧,我是壮着胆子来拜访的。” 志清发现,在湘琴瞧来的瞬间,见到了她满脸包不住的笑容。显得很是激动地站在门内。他风趣地说: “是不是,我和你没有订婚,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见面的方式,是你站在门内,我站在门外?”湘琴噗嗤一笑道: “你别以为大我三岁,处处可以先发制人。” 湘琴捂嘴而笑,请他入院内。他说: “你家住在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堤坝、河水,河柳、碾坊和木桥,还有……,” “还有什么?还有这座庭院,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还有见了我田志清,笑得合不拢嘴的杨湘琴。”他俩同时笑开了。志清再说:“你这套白色秋装,也曾在我的想象里出现。还想到你,像个活泼的小姑娘,从院内跑到堤坝上,捡拾飘落的秋叶。一片片得数着,顺便也把我想一回。”他俩各自笑起。志清问道: “婆婆呢?”湘琴说: “她老人家在午睡。” 那个小妹妹雪春,怎么不跟在了你后面?” “知道你来了,她把我推下了楼。”这时,田志清笑着朝院内看了看,对湘琴说: “碾坊那里实在让人着迷,我想你邀请我,去那儿聊聊天。” “你读书,读得高明,说话都能倒着说。你这人,几时学会了滑腔滑调? ”因为我心里喜欢的姑娘叫杨湘琴,她生得乖巧;长得聪明。她那么机灵,我也要给她学一点。因为我的心里出了个杨湘琴,现在我不担心自己笨嘴笨舌,有了她,三言两语便会把话理得明明白白。湘琴,现在我是一人,心里面有了个你,开始有伴了。慢慢地你将是我的妻子,你我在人间是一对,成一双。这些话,今后会有时间说的。现在……,” 志清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式,湘琴捂嘴笑起,出了院门,和志清走上木桥。 不知为什么,田志清在木桥上站住,对湘琴回头一笑。像是故意暴露他内心的欢喜。湘琴看在眼里,高兴至极。 他俩并肩走在堤坝上,志清的手欲去牵她,很快又收了回来。知道自己失态,冲她一个笑脸,湘琴跟着他笑起。 他俩站在了河柳树下,这阵,田志清很有兴趣地瞧着水里游动的鱼儿。理着鱼儿游动的方向跟去。湘琴问道: “家里还好吧?”志清抬起眼,朝她痴痴地看着,湘琴嗔怪道: “只知道看我,人家说得话,你听进去了吗?”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志清答非所问地说,“以往的思念,都在了眼前。有你在我身边,我无须沉溺在甜蜜的相思之中,不要因为你的离开,感到日子漫长。心和大脑不要把你缠着不放。我渴望每天见到你,给现在这样。每天都有机会见到你,这种想法一直占据着我。和你在一起,我便感到心满意足。更何况,你的那些优点那些缺点,我都是喜欢的。” 湘琴抚弄着发梢,他的声音,从她的耳膜传进心里,加快她阵阵心跳。志清的话还在继续,“在田家坳,也许你没有对我有多少了解。那么,今天,相见了,给你的坦白,全是我老老实实的内心话。父亲告诉我,说许二少爷结婚,要我同去。我听后,高兴地跳了起来。惹得我母亲开心地不得了。我想,我要见到你了,在心里反复叨念着这句话,算着进城的日子。” 这个坏蛋,从我们相识到现在,她的态度,始终如此。他不知道,我对他的思念,也是他的那些心里话。可我不敢对他说呀。想想他,在他心里,多么渴望见到我。那些心里话句句热烈、真实。 她不再往下想了。因为志清这阵在看着她。湘琴在想:有意把话留在嘴边,想等我开口。 湘琴没有说话,她一拳打在了志清的手臂上。志清眼快,已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他没有松开,再双手握起。她将头偏向了一边,低着头不做声。志清说: “湘琴,我知道你听进了我的话。并且,你听进了心里头。才让你不知道如何表达,如果我没有猜错,刚才的字字句句,也是你内心忠实的表白。”湘琴转过身,对他说: “今后,我俩在了一起,有你这张嘴,还须要我在人前招呼应酬吗?有你那颗心,还会要我为一日三餐,和衣食住行去操心?哪怕一起走到了白头的那一天。” 志清“哎呀”地一声道: “看看,我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不如你的三言两语。我相信,等到那么一天,我的嘴不管风了,有你;等到我的心不再有激情了,有你。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现在这样。所以,我现在必须百倍地努力,为得到你这个宝贝,终身属于我的宝贝。”这时,他激动地握住了湘琴的手说:“湘琴,下个娶亲的人是我。对吗?” “你把我的手握着,我怎么回答你?” 他看着自己的手,嘿嘿地 笑着很快松开。再张开双手,欲去拥抱湘琴,但是,很快将手收回。湘琴她人面向了河滩,志清上前和湘琴站在一起说: “对不起,人激动起来,忘记自己不知在做什么了。我怎么又突然握住了你的手呢?还想,还想,”湘琴见他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捂嘴笑出了声。说: “你这种温文尔雅的人,骨子里都是之乎者也,高尚是从那里出来的。书呆子,我们野性重,今后,你会嫌弃的。”湘琴这阵对志清看着,看到了志清很是欣赏的眼神。 “夸一个人,还可以这样说,只有人精才想得到。” 志清在说话时,眼睛没有离开她。湘琴闪身,挨柳树杆站着,忽然一想,躲在背后伸出头说: “从天上上掉下来了,快接住。” “接什么?” “属于你的宝贝。” 她躲在树后,便听见志清已哈哈地笑在那里了。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地笑起。 “但愿你在我身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那你要管好,她野;还无拘无束,说话也随随便便。” “我想要找 的对象,正是你这样的人;你的野,是我的快乐。”他说着,站在了河柳树边,一只手撑着树,在对她说。湘琴笑起,靠在河柳树上,眼睛瞟向他道: “志清哥,可我还不想婚嫁,我姐姐她心太大了,我要等她。等她到长沙念完了书,看她给我捉个月亮;还是捉个太阳回家给我。” “那要是她拿个天来给你,你不什么都得了。”志清、湘琴都笑开了。之后,志清问道:“大姐,她有人家了吗?” “她不说,你也不要问我了。” “好,替她保密,我支持。” 姐姐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湘琴在心里忧虑地想到。很快,她对志清笑去说,“我太喜欢我姐姐了,我更崇拜她。”志清突然明白地说: “你呀,最担心我催你结婚,你自己在杞人忧天,不应该怪我噢。”湘琴低头笑道,不回答他。志清往下说,“你已对我表明了态度,我们的相识,已走过了沼泽、荆棘,我现在好开心。像你这样超凡脱俗地姑娘,一个大家闺秀;你的一生肯不肯交给我,我还没有把握,今日一见,在这河柳树下,我得到了我心爱的宝贝。” “今后该高枕无忧了。” “莫说今后,今后还没过呀。告诉你,我在田家坳,才知道相思是多么地美妙!你到我心里来了,从此赶也赶不走,甩也甩不掉。相思一个人,想想,多有趣。”他说得这阵,眼睛一直对湘琴看着。 湘琴低着头,在听说。一边在心里乐道:傻,真是傻。不由地笑出声来,她说:“我真庆幸自己能够认识你,换一个人,我的种种缺点和不足,在他人眼里不嫌弃、厌恶吗?只你好,接纳我,还欣赏我。”这时,湘琴无比欢喜地看了他一眼,再说:“可是,你却接受了一份苦役,并且,还不停地卖力,没有怨言。你的心里话,听得我都觉得折磨人,而你却说的那么真心真意,我想,今后我……,” “今后,就是几天;过几天,我要搭伴许二少爷去长沙了。” “和他同去?” “不信吗?在你面前我还没有学会说谎。” “这么说,轮到我去想你了”湘琴诧异地眼神从志清那里移开,接着埋怨道:“你这人,真狡猾。让我满心欢喜见到你,你的每一句话,时时攫住我的心,清清楚楚地听进了心里。现在你说将要去长沙了,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几棒一舞,搅地我心里乱纷纷的,现在是什么心情都在了一起。” “湘琴,别这样,”志清安慰她道:“我离开你,离开常古城,你该怎样生活,还是怎样生活,不要因为我少了你的快乐。”他说着,看向远方,深深地叹息一声说:“去长沙总比呆在山沟沟里强。富家少爷的生活,折断了多少聪明的翅膀。” “你离开了这片地方,像你说的那样,也许我做得到,也许我做不到。我虽不懂相思,也知道牵挂。” 志清望着她眨闪的眼睫,这会儿,俩人沉默不做声。志清抬头望向蓝天,秋高气爽,阳光从树叶间滤下。听着静静流淌的河水,痛苦的感觉打在了他的心上。他伸出手,准备将湘琴的脸蛋捧起,手抬起时,又放下了。此时,志清对湘琴傻傻笑着。转移了湘琴凝思的眼神,湘琴完全将志清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她在心里问自己:怎么看到他笑容里全是忠厚?那笑,山鬼子见了,都会金盆洗手。 杨湘琴对他瞟了一眼,低头笑着,再朝志清看去。见他将头偏去了一边。湘琴问道: “你在许家见到了新娘子吗?” 忽然间,志清被湘琴的好奇,轻松地回过头来,对她笑道: “你呀你,好奇心,永远锁不住,要不要我带你去看新娘子?” “我想去,可是,我是女子,不能随便出入到那场合里去的。”湘琴说着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晃动几下,偏头朝向志清。志清走开,马上转身站在树下,手撑在树杆上笑道: “扮一个丫鬟怎样?”志清这个主意,乐得湘琴绽开了笑容。他说: “我肚里翻出了油盐味道,是不是应该向你告辞,我俩许家大院见。” 他俩在河柳树下告别。湘琴看着他走在堤坝上,心里对他恋恋不舍起来。风吹起,河水涟漪,目光里,荡漾的柔情,在追随着远去的他。志清回过头,见她还站在原地,朝她挥着手。湘琴摇动着手中的树叶,深情地望着他 第54章 杨湘琴的心思 杨湘琴站在原地还不愿离开。堤坝下,发出轻响的河水,如在她心里流淌。欢喜的笑容还停留在她的 脸上,低着头,不想让人看见她脸上的害羞。和田志清的这阵相见,过去得很快,两人在一起的这阵,令湘琴既稀奇又新异,像蜜在甜着她。拿着手里的树叶,用力地舞了几下,‘嘿嘿”地一下子笑出了声,对自己说:“这个人到身边来了,新的语言来了,新的思维来了,心也焕然一新了,自己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是一个人的世界,新的开始?是不是?在田家坳,还蒙头蒙脑的。其实,新婚的喜庆,是从有了他已经开始了。现在,我心里,田志清胜过十全十美这个词语。 此时,杨湘琴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将手里的树叶,朝天空投去。瞧见了李雪春从院门口伸出头,刮着鼻子在羞她,跟着闪身不见了她。顿时,杨湘琴迈开脚步,跑过了木桥。 雪春见湘琴进了院内,躲在花坛那儿,忍不住地笑着。见湘琴走来她这里,求饶道: “好姐姐,我认错可以吗?”她说着,走近湘琴,抱住了她说:“哎,告诉我,你与那个许二少爷谈了那么久,他给你灌了多少蜂蜜?让你站在河柳树下,望着他,让风给他送去你几多眉眼。” 湘琴偏过头来,伸手在雪春脸上轻轻一抹道:“这回见到他,跟看你一样,越看越喜欢了,” 她笑着,几个旋转离开了雪春的身边,雪春不愿她将话引向自己,要去打她,她俩在花坛边闹了起来。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追赶,朝祖母房间瞟去,两人不再做声。 湘琴去了自己的房间,她站在书桌边找书看,将书拿在手上,翻开几页,丢在了桌上。再翻出一本,翻了翻。与志清在河柳树下相见,让她那颗心平静不下来。脸上的笑容,一阵比一阵笑得甜美。此时此刻,她在独享内心的那份欢喜,想到志清对她还是那么痴情痴心。她将书捂在了胸前,痴痴地回想着。独自在书桌边笑起,她站在原地,转了个大圈,一边用手摸着脸,抬头再思。接着,将放在胸前的书,一把盖在了脸上。 “太太回来了,”雪春上楼,在她窗前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她出了门,下楼,朝站在祖母门外的母亲唤去:“娘!”姚二娘说: “我是来家里看看你们,等下我还要去许家。今天手气好,她们不放过我,催我快去。” “娘,带我去许家看看新娘子好吗?”湘琴趁机说,姚二娘没有理会她,因为大家习惯了湘琴的脾气,她央求道:“娘,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说话时,跟在母亲身后,在房间里打转,姚二娘打断她的话道: “你的好奇无边无尽,你难道不清楚,你是镇长的千金,在人前露面,你爹岂不要怪罪我?来许家贺喜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主要还是怕别人误会,我们没把你教育好,像你这样的身份,有哪个大家闺秀在热闹喜庆的场合露面?” “我打扮成你的丫鬟,等天黑了再去许家。” 姚二娘走出房间时,听她这么一说,转过身笑了,望着翘着嘴的湘琴道: “你呀,从哪里来的鬼主意?我又心疼你又对你没有办法,让你呆在家里却也无聊,打扮成丫鬟,这个主意好,我答应你。你爹知道了,找我发脾气,你自己跟他解释。” 话虽这么说,姚二娘还是思忖了一下,见湘琴欢喜地不得了。对女儿说:“田家,这回送给许二少爷的礼品很贵重的。不知道你和田二少爷今后会有什么结果?他要对你好,我们才放心。” “刚才志清来过家里。” 这时,湘琴不敢正视母亲,低着头在笑。此时,姚二娘的脸上也有了笑容,惊讶地问道:“是吗?” 湘琴应着,她继续说: “志清,真是一个动感情的人,这年月难碰见他那样的青年。你对他都说了些什么?我想,你不会说让他和我们都失望的话吧?” “我那么无知吗?在你们面前我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他面前,我既乖巧又温柔,你想象不到吧?嘿嘿。”姚二娘笑眯眯地望着女儿,拉着她的手说: “那志清的心里是清楚得了。”湘琴望着母亲,朝她点点头。 湘琴见母亲走去堂屋,她站在坪场上,雪春从祖母房间里出来,碰了碰湘琴道: “你在想什么?我看你的心思越来越多了。” “雪春,刚才我娘说得话,我有些不明白,在这个世上,钱财权贵,为什么能如此地迷惑人心?难道世上只有这几样东西?我为何要将那些看得如此淡漠?既反感,又不可理解。我还是向往农家人的日子,与世无争,虽然清苦,过得实在。”雪春问道: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刚才我娘说,田家送许家的礼物很贵重,让我有了一种厌恶感。” “那你为什么把天底下的人都看白了呢?那里面还有富贵人家的少爷田志清。” “田志清凭着他与众不同的少爷气质,让我喜欢上了。细想起来,他确与众不同。如果是看中了他家的财富,那他快滚到田家坳去。” “错了,不是滚到田家坳去,是滚到你心底里去。”雪春说完,快步往楼上走去,湘琴从后面跟来,雪春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湘琴在门外,见到屋里传来呵呵地笑声。 第55章 新房里相识 周玉菡坐在新房里,红烛、马灯照耀着崭新的嫁妆。这阵,在自己新房内,想着在娘家的那些时光,今后,只得伴随在她的记忆里;和周家寨一起,眨眼已是昨天。 那么,何时终止与涛海不再两地分居?战火何时才能结束?对联的红染还鲜的沾手,他又要身赴前线,在蜜月里夫妻双双天各一方。无数孤单的日子,将要伴随着她,迎来一个又一个新的日夜。这样的心情和想法,在订婚后,和涛海分别的日子里,也苦苦缠绕着她。 新婚的今天,本该欢欢喜喜,忘掉所有的不愉快,而玉菡这样的女子,心思是很深沉的。也可以说,越温柔的人,越依恋自己喜欢的人。这些男人看不在眼里的东西,全成了男人的成就。有了他,无须说,有什么不公平的,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所以,离开了父母,他是她的幸福。 许涛海还有什么说的?得到这样的女子,是他一生的满足。 这会儿,他在应酬为自己的新婚大喜,前来庆贺的客人,在和他们畅所欲言。玉菡趁这点时间,在想着自己的心思。以前,涛海与她分别一段日子,还有父母在她身边,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左右。而今,她已是许家的儿媳妇,许涛海的太太,言谈举止都得谨慎,身边相处相见的都是些新面孔,有什么心思有什么话,怎好与人家说?蓦地,她的眼睫间滚出了泪珠,新房内,暗红的马灯光,照着好像刚刚成熟的她。 许家大院内,传出嘲杂、热闹的声音,和夹杂着喜庆的欢笑。 “玉菡!”涛海在唤她,今天,他的嗓门带有亲昵的蜜味,玉菡赶忙稳住自己的情绪:人生难得有这样喜庆的时刻,又何必胡思乱想?涛海,我不能让你看到,典雅华丽的新房内,有你的人儿在忧伤。 许涛海容光满面地走进新房,直奔坐在书桌边的玉菡。他厚硕的手掌,摆在了玉菡的肩上,玉菡随即站起,许涛海满脸笑容地将玉菡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掌中。玉菡望着他,她明白涛海脸上的笑容,是一个男儿最柔、最亲切的展露,不得不让人忘掉所有的烦忧,钟情此时此刻。他靠近将玉菡抱在了怀里,抚摸着她的头说: “这阵子,忙着应酬,把你甩在一边。我对桌上的客人,说了个慌才得脱身。玉菡,今天的每一秒,都是我们一生中最甜蜜幸福的时刻,空间里飘散的尽是喜悦的欢笑声。我的身边,每时每刻,又怎么少得了你?怎能让你一人静坐新房?我没有醉昏,我非常清醒,这美好的时刻,是有了你,才让我享受到的。刚才这阵子,我太狂妄了,冷落了你,宝贝!” “谁说我一人在新房里?”玉菡在他怀中说,“这是我的家呀。是因为我不好意思,在众多的眼光中露面,我坐在新房里,在那些,为我们新婚大喜,同欢同庆的客人中间,辨别你的声音在哪儿哪处。你的快乐是我的快乐;你的笑声是我的笑声,我内心的欢乐已经胜过了你。” 话音刚落,涛海便在她的脸上疯狂的亲吻。然后,拥着玉菡坐在了床边,抱她在怀里说: “菡,离开父母才一天,有些不习惯,是不是?”玉菡对他看了一眼,涛海继续说:“离开了娇生惯养你的父母,和看着你长大出嫁的那个家,现在你的心思,对那里的一切还在难舍难分是吗?亲爱的,时间会将你完全培养进我的岁月里,这是因为你有我了,懂吗?父母给予你生命,我把我这个人都给你。在你的生命里,我将争取与他们有同等的地位,并且做到高于他们的地步。” “你这嘴,太会说了。” 他哈哈地笑起,站起来,同时将玉菡牵进他的怀里,将她整个人抱起旋转了一圈。 “高兴吧?”放下她说,“期待的这一天,终于属于了我们,好想我的假期延长两三天,那样,我可以在我们新婚的家里多待上几天,好好地陪陪你。” 涛海的话,倒让玉菡心疼起自己丈夫来了。但是,她说:“你是父母的希望,现在,也是我的希望,我们的心里都望着你,你好,我们才好。” “你这样的女人,不给我们男人添一丝麻烦。做你的男人,走起路来,脚都要轻松些。走,我们出去,我要让来的客人,每个人都认识我许涛海的新娘子。” 许涛海说后,在玉菡手背上亲了一口,牵起她,走出了新房。 秋夜,笼罩着这座小城,许家大院鼓乐声,让附近的犬吠声显得微乎甚微,有禁不住喜庆的人,站在自己屋檐外,翘首鼓乐想起的前面,跟着乐调哼了起来,屋内女人怨道: “哼什么!真是穷开心,你有那福分吗?你有那命吗?” 然而,孩童不懂母亲的嚷吵,跑到许家院门外瞧热闹去了。这时,屋内女人发出一串自信地笑声,从孩童那里感觉的希望在充盈着她。听着孩子跑去的脚步声,在枞树油块燃起的光线中,见到她站在门内,伸出头,看向跑去的孩童。 许家大院外,挂满了红灯笼,照红了门两边贴上的红对联,也照红了院外的街道。有些孩子在门前,闹喜糖。 田志清几回来到了院外,迎接他想要见的人儿,站在闹喜糖的孩子中间,等等瞧瞧,还不见湘琴的影子,他转身又进了院内。 街道上走来几个年轻人,他们边走边在议论: “听说新娘子长得很漂亮。”有人接话道: “是吗?你见过?要是没有你说的那么漂亮,怎么办?” “彭亮,向望笑说的不真实,我们怎样惩罚他?” 彭裁缝和他的两个伙伴,从后街经过许家门外,那个叫向望笑的年龄,比彭亮年小些,留着平头,单瘦偏矮,穿着破旧。这人,开口见笑,脸上尽显憨容。彭亮说: “符忠,哪天你钓得鱼,我们买酒,到你家喝一顿。”那个叫向望笑的说: “你俩邻居,哪天吃都是吃。” 原来,符忠是彭亮的邻居,高瘦;穿着灰色长袍秋衣,鼻梁高,脸小的都看不到了脸型,两耳竖起,让人看去比脸还惹眼。留着的短发盖在眉上,三人中他最高。向望笑在说: “许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会娶一个丑八怪做媳妇?”彭亮说: “那也说不准,媒人介绍的,谁晓得姑娘长得是美是丑?”向望笑赞同地说: “媒人上门来讲亲事,会有那样的麻烦。只见媒人,不见她。彭亮,你不遇到有上当的时候?”彭亮嘿嘿地笑道: “我有办法,先瞄准,看上了再请媒人,你说会上当吗?” “人家姑娘不理会你,还要骂你脸皮厚,哎呀,好丑人!” 彭亮、符忠被望笑的话惹得笑起。 路过许家大门外,闹喜糖的孩子没有离开,他们往院内瞧着。跟着后面走来了人,他们退让开,彭亮还瞧着院内。 来人正是姚二娘,身后是湘琴和雪春。向望笑做个手势,要彭亮跟着她们往里走,趁彭亮还没有反应过来,望笑把彭亮一推,碰着了走在最后的雪春。彭亮眼看要惹祸了,努力不让自己倒在雪春的身上。急中生智,扯到了雪春的衣边,吓得雪春差点喊出声来。低着头,又不敢随便到处看,跟上两步进了院内。倏地,他们三人跑去了前面。 他们停下,望着对许家大门,然后三人哈哈地笑开了。向望笑忽然拿起彭亮的手,神秘兮兮地闻了闻道: “彭亮,你真幸运,这艳味被你沾到了”。彭亮懵懵地看着他道: “什么艳味,差点没被你惹出祸来。”望着自己的手在想:进去的是杨太太,那两个丫鬟好像眼熟。 彭亮还在想着,和他俩一起走去前面。 杨湘琴见到许家院内到处是人,瞧瞧不见田志清,心想:约好在这里等,怎么不见他? 杨湘琴见母亲没有停步,直接进了新房。她不便停留,跟在了母亲后面,在新房内,杨太太说: “大喜,大喜,新娘子,我们来瞧瞧新房。” 看到杨太太进来,走出去了几个看新房的妇人。周玉菡客气地招呼她们,端来喜糖让她们品尝,湘琴看着玉菡,对她说:“恭喜你!” 周玉菡痴痴地看着她,心想:这姑娘是谁?看她是个丫鬟,笑得多活泼。有这样大胆的丫鬟? 姚二娘欣赏自己女儿开放的性格,一边对玉菡做了介绍。她才知道,恭贺自己的姑娘的真实身份。便好奇地瞧着她。湘琴看到,玉菡惊讶的眼神里,想知道许多答案。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被湘琴牵着,玉菡傻傻地看着她。见湘琴在用少女般的笑容瞧着自己说: “多漂亮,这身新娘嫁衣。你这白嫩的脸,如长在这红装上一朵妍艳的花儿。哎呀,我还矮了你这么一点点。”她说着站在了玉菡身旁,手在她俩个头上比划着。姚二娘和雪春在瞧望着床上的花被窝。她说: “陪新娘子玩一阵子,”见女儿对人没有陌生感,警告她说:“别在新娘子面前露野性,等一会儿,让你爹送你回去。那些太太们认出你来,叽叽喳喳的,难给人家说清楚, 我过去通知你爹一声。”说后,和玉菡说了几句热情的话,便出了门。 新房里,湘琴滔滔不绝地对嫁奁赞美着。玉菡用奇异的眼神对湘琴望着:她哪有富贵人家千金的那种娇气?她似乎是进过几年学堂的姑娘。这身丫鬟的装束,怎么也藏不住她千金之身的富贵相,长得貌美又讨人喜爱。才见面,像很熟了一般。 这时,湘琴蛮有趣地唤一声:“新娘子……,”马上改口重新称呼道:“二少奶奶,你瞧,我这身穿着好看吗?”玉菡问道: “你是怎么想到的?” “有时,聪明需要有人点醒。” 玉菡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对自己做了介绍后说: “我和涛海,虽说是媒妁之言结合的婚姻,可我俩是一见钟情。” 湘琴听后兴奋起来,急忙说:“我和……,”她不再说下去,玉菡追问道: “你……?” 湘琴马上打断她的话道:“我好羡慕你,娶你的,是你喜欢的。” 刚才,湘琴只差说出自己与田志清,还是自己看上的。她不敢说出来,有些害羞。望着满屋嫁奁,湘琴对玉菡说:“父母为了疼爱自己的女儿,真是费尽了心思,在人世间,有这样的福分,多么幸福,又无比珍贵。” “我们在父母身边,做女儿的时间虽不长,这份幸福,享受是无止境的。更让人亲切的是,它终身扎根在我们的心窝里。” “而你,这福份,从今日起,又将在许二少爷身上延续,我说的正确吗?”玉菡点着头道。 “你真聪明。今世,我遇着了称心如意的人,许涛海,他开朗豁达,有才有德,是一个有作为的人,我喜欢他。假如遇到的是不学无术,胸无志向的人,姑娘家,在那种情况下,长得貌美和知书识礼,纵然有这样的好品貌,面对现实,终将欲哭无泪。” “你说得对。这年月,女人的命运是不属于自己的;由父母、丈夫和世俗的观念约束着。女人像是木偶,内心默默吞咽着这做人的苦恼。女人忍受着;多年来都是这样忍受着,多想有人站出来为我们女人呐喊一声。”玉菡双手鼓掌起来道: “真要感谢你的到来。今晚,在我们这个家庭诞生的第一天里,我这个主人,已经有了一天的收获,那就是认识了你杨二小姐。” “我也高兴认识了你。今后我的日子里,多了一位姐妹。希望能常有这样的时光陪伴你我,同时,希望你常去我家里玩。好吗?” “好啊,太好了!这么说;常古城,我间接地多了个亲戚,有个走的地方了。” 这阵,她俩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起来。 李雪春见他俩谈得投机,在新房里呆了一会儿,便走了出来。她清楚湘琴遇到了自己谈得来的,才会与人家有说不完地话。雪春站在新房的屋壁边,看着辉煌喜庆的庭院,回想着玉菡和湘琴的谈话,在心里说:她们浑身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也有怨烦,这是为什么?如果有自己出嫁的那一天,能得到那样满堂嫁奁吗?今后又有谁看得起我这个孤儿?三婶怎么不来常古城看我?德虎哥怎么不来看我?想到了这里,她的手,在脸上抹了抹。 田志清来到新房这边,见到了站在屋壁边的雪春,热情地唤道:“雪春,雪春” “二少爷,你来做客了。”她嘿嘿地笑着说。田志清问道: “怎么一人在这里?你家二小姐呢?”雪春偏头看去新房门口道: “二小姐在新房和新娘子说得亲热。”田志清一听更是乐了,说: “她那嘴,一出口,没有人不喜欢她的,我去喊她。”雪春马上唤道: “哎,二少爷,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从杨叔叔那里探听得的消息。”他说着对雪春点了一下头,叫她莫作声。于是,站在新房的窗前,压低嗓门唤道: “杨湘琴,杨湘琴。” 在新房里,湘琴听到了志清的唤声,对玉菡笑了。玉菡惊讶地看着她说: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听那喊声,好逗人的。他……?”玉菡说到这里,对湘琴看去,想从她那里知道什么。湘琴从盘子里取一个糖,看着说: “算我有主意,与他若近若离。如果像他那样痴心痴意,岂不也跟他一样,神魂颠倒了。”她说完,玉菡迫不及待地往门外走去瞧看,这时志清已站在了门前,见了玉菡说道: “恭喜新娘子,你的新房来了一个野丫头,是吗?”玉菡笑着,一下子明白了,转身对湘琴看去,湘琴与她随即笑在了一起。 第56章 田志清夜晚送湘琴 杨湘琴告别了玉菡,在门外,见到了许涛海。他们与许涛海打招呼后,见他几步进了新房。接着,许涛海和玉菡并肩走出,去了众人那里。志清告诉湘琴和雪春说: “刚才许二少爷说过,他要把新娘子引荐给他的贵宾佳客。”湘琴望着他们一对新人在接受大家的祝贺,赞美道: “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一点不过份。瞧他们走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好美。” “那我俩是地设的一双,别人将我俩看在眼里,也会羡慕称赞。” 这阵,田志清看着湘琴,继续说: “我好像觉得,这良宵喜宴,此时此刻,是为我俩庆贺的。”接着,田志清“呀!”地一声说:“你到我身边,立刻就有了这种感觉。”湘琴转过身去,不敢正视他道: “那我要是一个穷人家的姑娘,你会怎样?你的眼光还会投向我吗?像我这阵完全是一个丫鬟。”她转过身来,将自己扫视一遍。田志清望着她说: “无论你身份怎样,在人世间,你杨湘琴是跑不脱的。这天底下,你杨湘琴坐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因为,在你的生命里,有一份姻缘,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我生命里,你能跑到哪里去?所以,你若真是一个农家姑娘,我会恭敬地走进你家大门,恳求你的父母将他们的女儿嫁给我。说不定,我俩今晚已喜结良缘了。”说到这里,他俩不由得轻声笑起,湘琴说: “我求你,说得别那么感动人,行吗?我都找不到语言应对你了。” “你暂且先听我说;你和我站在一起,听我吐露心里话,已让我快乐大地不得了。你想,一个人对她情深意切,又很难在一起,那思念,其实等于痛苦。那么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钟,秒秒似蜜。一旦分开,那蜜在心里,便能足够地体会出它浓浓的芬芳。” “你呀你,有了我,在这个世上,比得到什么瑰宝都知足。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娘规定我,只能玩到现在。” 田志清很留恋地叹息一声,随即说:“我送你回家。” “可我有个条件,你得去告诉我父亲一声。” “你以为这样能难得到我?和你到碾坊那里离开的这一个下午,我都同杨叔叔在一起。告诉你,他赞成我去长沙。”田志清说着走开了。湘琴看着他走去,满意的眼神里搭配着笑容。忍不住握住了雪春的手。 田志清和杨湘琴、李雪春离开了许家,走在后街,田志清看了看四周说: “这街上,真是比山里路走着舒服。可是,和你们两个姑娘走在一起,我有些走不来路了。”走在他后面的杨湘琴问道: “你第一次和姑娘家走路?” “你不相信?你都把我说羞了,我田志清没有穿越的本事。是认识了杨家二小姐,我才敢这样大胆的和你们两个姑娘走在街上。”雪春在这时插话道: “杨家二小姐,婆婆怕她闹翻天,她到处闹翻天。”雪春的话,让田志清在前面肯定地笑道: “所以,我这个山里人,身边突然来了个超凡脱俗的姑娘,我当然要捉住她。”湘琴朝雪春看了一眼,雪春做着不理她的样子,将头偏去一边。志清说: “和你们走在街上,心里感觉好美。这可是人生花季时光。第一回和我走在街上的姑娘;不是别人,她是我未来那个家的主人。” “都说女人是花,未来开在你身边的花,是常古城的,还是湘江河畔的?” 雪春见湘琴说这话,悄悄在她身上捏了一下。湘琴“哎哟”一声,志清知道她俩在后面闹,嘿嘿地笑道: “别说鬼话。胆子比谁都大,什么话都敢说。”雪春插话道; “胆子不大,不叫杨湘琴,也不会被你田二少爷看起。”田志清点头对她俩看来说: “雪春,你说得对。”志清说后,听见她俩又在后面闹起,传来她们轻轻的笑声。志清说: “湘琴,你看到了吗?许二少爷对新娘子好喜欢的。他牵新娘子出新房那镜头,还在我脑海里出现,在我们这山窝窝里,是很少有的。甩脱了世俗圈圈。我欣赏。” “我也欣赏。我发现,我们这一代,像孙悟空,要闹天空。我姐,许二少爷,还有你,在往那里走了。” 雪春想着她的话,蒙蒙地看着她。田志清在前面笑着没有回答。说: “你在新房里待了那一阵,是不是又认识了一个好姐妹?” “你说对了。我还邀请许二少奶奶到我家里来玩。” “我猜你会那么做的。你,谁见了都会喜欢。我田志清要对月亮说,月亮;看到了吗,杨湘琴是我的。” 你走路要小心,莫被石板绊着脚。”湘琴看着雪春,在后面捂住了嘴。 这时,雪春将湘琴推上前,让她和田志清走在一起。谁知道,湘琴却挽住了她,还故意要她放慢脚步。走着走着,志清听见后面传来她俩的笑声,才发现自己走开了。于是,站在前面等着,抬头望向明月,接着后面又是一阵她俩的笑声。他转过身来,对她们看去。湘琴走近他说: “同我们走路,你可要耐烦哦。” “可你还不知道我的意图,这短短的一程,我希望你能陪我走到天亮。” 湘琴不回答他,抬头望着夜空,志清站在他身旁,他又找话说道:“湘琴,你发现吗?有你和我的夜晚,月亮便悄悄地停着那儿,格外热心地为我们守着这个夜晚,这是它在帮我的忙。” 田志清瞧着湘琴,一对长辫垂在脑后,身着一套白色印花秋装,月光与她的肤色相融,湘琴“哎”地一声,志清的目光才从她脸上移开,只见她说: “你说错了,月亮是我的好朋友,你有几多的善良,或者有何邪念它都能告诉我,它旁边的星星也不列外。你这个坏蛋已控制在我的手里了。”志清笑着将头偏向一边,在转过来说: “你神通啊。我说不过你,既然月亮是你天上的朋友,那我做你人间的知己,公平吧?”志清马上想到什么,往身后的雪春望去说:“还有雪春也是你的知心朋友,这么说,你在我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看来,我这辈子逃脱不了你了。对吧,湘琴?”志清见她不朝视自己,志清再唤一声:“杨二小姐?”惹得她俩背着他噗呲地笑起,湘琴转过来说: “你这人,人是好,惹不起的是你那嘴,喝多了墨水,每个字里都有一股墨水味。如果你再用那些,甜蜜蜜的话来攻击我,我可以召唤月亮不给你光亮,只照我和雪春。” 湘琴故意乱说一通,牵起了身后的雪春,她俩看着走上前的志清,整个人笑得不亦乐乎,志清站在前面说: “刚才和我争月亮,现在又要争月光,说我墨水味重,我得思考一下,是我,还是你?天天读之乎者也,分不清天上、人间。我想,应该是有了我这人,才让你表现地这般清高、清纯。我让步,月亮你拿去,月光你笼统,你做我夜晚里的明灯;白天的太阳,你看可以吗?湘琴,你这么可爱,你在我心里,我会有黑暗吗?你呀你,怎么不吸引人?不捉你,那是不可能的。” “谁?谁可爱?你是在说雪春,是吗?”湘琴呵呵地笑着,赶紧从雪春身边跑开。 “湘琴姐,你不要把我扯进你们里面,人间的;你俩说个没完,天上的你俩也要挣个高低,我有你们那本事?”雪春说后,再对田志清看去说:“二少爷,你可不要上她的当,她心里越是欢喜,越肯往一边乱说。越是喜欢的人,越要被她捉弄。你看她那样子,不知道用什么来说她,在她心里,对你有一团火,你不在她身边,她时不时要提到你。你有耐烦性,对付她是最好的。不在意她对你随随便便,耐着性子与她磨嘴皮子。” “好呀,雪春!”湘琴站在雪春面前,与志清隔了几步说。“说了这一大堆,原来,你是站在他那边,孤立了我,我先走了。” 湘琴说完跑开了,志清伸手没有抓到她,看着跑在前面的湘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志清跑向前,忙问:“伤到脚了吗?哪儿痛吗?” 看着志清着急的样子,喜爱与心痛全在他脸上,湘琴在心里忍住笑,她说:“有你在我身边,我敢说痛吗?有痛,我也要忍着。” 志清瞧着她,兴奋地在原地装转个圈说:“你呀,注定是我一生的快乐了,因为你的每一句话,跟我的答案都是一个字‘笑’”。 湘琴站起刚要说什么,志清趁她不注意,把湘琴背在了自己的背上,这下跟在后面的雪春乐个不停,湘琴在志清背上喊道: “快放下我,雪春在笑我。”志清边走边说: “雪春,你看我表现地不错吧,像一个家佣吧?” 雪春嗯嗯地应着,仍笑声不断。志清在往下说:“上回,在田家坳,你被草地里的石头绊倒,看着你一瘸一拐的走回家,我却没有勇气扶你,在心里怨恨了自己好几天。现在我终于把你背在了我背上,这心里说不出是多满意。” “让你背,你就背,你的嘴这会儿又飘出墨水香了。雪春,我听到你还在笑,小心回到屋里整你,” “不敢,可爱的小姐。” “后面那句可爱, 说得多动听,你从哪个歪嘴那里学来的?” “你在我心里,我会有黑暗吗?湘琴你多么可爱。”志清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湘琴的手,在他背上擂个不停。志清嘿嘿地笑道;“人家卖力气,还要挨你整。”志清的话,让她俩又是一阵好笑。走在后面的雪春顺口说道: “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 “雪春,你为什么老是给他帮腔?” “因为你这个孙猴子,这辈子是逃不过二少爷掌心的。” “雪春,谢谢你,你不偏向我,我是对付不了她的。” “不要谢我,是你那晚的笛声成全了你。” 雪春说后再对湘琴说:“湘琴姐,我老老实实说的,一点不冤枉你吧?” 志清一边背着湘琴,一边鼓励雪春继续往下说。惹得湘琴又擂起他,雪春一个劲的笑着,志清说: “湘琴,想听我吹笛吗?” “想听,很想听。” 湘琴话音刚落,志清的嘴里哼出一曲乐调。湘琴趴在他背上听着,想起了田家坳那晚的笛声……。 第57章 周玉菡初来杨家 杨湘琴不愿坐在家里,手里拿着书,来到碾坊这里,想着田志清要去长沙,她像害病的人。坐在石板凳上,无心看书。站起,握着书,在碾坊这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往坝口那里望去。她知道,今天,田志清和许涛海同去长沙。会来她家。站在碾坊这里,可以直接看到田志清出现在坝口,能尽快地看见他。 李雪春提着篮子,过了木桥,她走到石板凳上坐下,篮子摆在身边,拿出剪刀,剪起鞋样子。见湘琴无心看书,她笑道: “你这人啊,也该让人同情的。他是个人,你又没有丢了他,这回去长沙,说不定过年回了常古城,他会来看你的。你在他那里,更不会丢落。” “真的?万一到了长沙,有了志同道合的,我一个杨湘琴又算什么?” “我在和你说闲话,田志清,你可不要说人家,那人,死心塌地一个,他不是个会演戏的人。” “我也跟你一样相信他。所以,我才要想他,很想他。雪春,为什么认识了他,不想放他走了?真的成自己心里的一个心友了。” “我怎么晓得?你问我有什么用?” 湘琴望着她笑着,正要说话,转身朝坝口那里看去说: “雪春,许二少爷和他新婚妻子来我家了。” “我看到了,许二少奶奶身上的白色印花旗袍,搭一件白色小披肩,苗条得有着精致之美。许二少爷身着绒装,他俩走在一起,成了一道风景。 我去迎他们。”说着,湘琴跑去了他们那里。 雪春看到许涛海在朝湘琴挥手,周玉菡面带笑容地看着她,一边唤道: “二小姐!” 周玉菡还像个姑娘家那样,那欢喜的样子还那么天真。 他们来到了雪春坐的石板凳前,雪春和他俩招呼后,玉菡从雪春手里拿过鞋样子,说: “你叫雪春,是吗?在新房里,杨太太提到过。这鞋样剪地多好看。” “二少奶奶,你现在夸雪春,哪天你得了雪春做的布鞋穿,你会喊她乖妹妹的。” 这时,周玉菡对雪春认真地看了一眼,想甩掉眼里的陌生,露出了喜爱的眼神。许涛海说; “玉菡,来到杨家,你认识的都是好人。雪春小妹妹,今后,玉菡的冷暖要靠你了,今后,你比我对玉菡还有真情些。”这阵,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雪春这里。雪春看着手里的鞋样子说: “二少爷,你把我看得太重了。” 湘琴见雪春低着头说话,走到她身边,低头去看雪春,趁她不注意,手已摸到了雪春的脸上。许涛海见了,笑呵呵地看着她们。周玉菡抬头欣赏着碾坊这片地方,说: “二小姐,碾坊这地方如座天然仙境,今后,我会常来这里走玩。” “说不定,过两个月许二少爷把你接去了长沙,我不空欢喜一场?” 涛海听后,对妻子看去说:“听你们说话,真是开心。”再对湘琴说,“要去长沙了,带玉菡来你家,先到你二小姐这里报个到。认识了二小姐,还有雪春,玉菡,在常古城也有个走处。这里有二小姐,有雪春,再加一个我屋的,你们在一起会很开心的。湘琴,不会给你添麻烦吧?我把妻子暂时托管到你这里。”她们三个笑在了一起。湘琴说: “许二少爷你多虑了,我没了伴,我爹,给我找来了雪春,想不到雪春,太适合和我在一起了。今后,许二少奶奶来了,那么我家在常古城,肯定会名气大增。我看我和雪春,会成为二少奶奶,最信赖得好姐妹的,雪春,是吗?”雪春停住手里的活,她点着头,朝周玉菡看去 见玉菡高兴地笑着,这时,许涛海说出了心里话道: “二小姐,你解了我心头的围。玉菡,我心里放不下她,一个人嫁到这座小城,今后的日子怎么办?现在好了,希望你们成为好姐妹。那么,有你们同玉菡在一起,她在常古城算得了个亲戚。想起来,我心里还在激动着。”雪春插话道: “许二少爷,我也是你那么想的。我来到了杨家,我心里像有了个家。”周玉菡说: “二小姐,今后直接喊我周玉菡,不要叫我二少奶奶。雪春,喊我姐姐,行吗?”说后,她俩对她笑去。周玉菡再对丈夫看去说:“从二小姐来到我们的新房,之后我心里惦记着她,今天,我们正式见面了。涛海,今后你从外面回到常古城,找不到我,你直接来杨家。”涛海笑道: “说小孩子话,我回到常古城,你不在这里,我也要带你来这里,今后回来找不到你,肯定会来这里要人。”大家笑起,周玉菡说: “嫁到了常古城,第一回走来的地方是碾坊这里,也是涛海第一回把我带来外人家。这心里好开心,好高兴的。”见玉菡这么说,许涛海握住了她的手。最后,他和湘琴、雪春招了下手,牵着妻子,走去了木桥。 雪春见湘琴在看着他们,故意说道: “我怎么没有见到田志清,那样握着你的手?让你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妹妹。哦,我忘了,他背过你。” 湘琴见她还要说下去,走来将她抱住,惹得雪春不笑不行。 过一阵,许涛海和周玉菡出了杨家院门,许涛海朝碾坊这里的湘琴和雪春挥了挥手,同玉菡离开了杨家。走几步,涛海站住了,对玉菡说: “我回长沙后,你不要一个人坐在家里,来杨家这里,和两个姑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日子过得有阳光些。你已看到,杨二小姐,是如何善待她身边人的;还有丫鬟雪春,她们是值得你绝对的信赖。这样,我到长沙对你才放心。”玉菡看着河面说: “认识了湘琴和雪春,心里倒安稳了许多。海,你放心,我会经常来这里找她们的。” “菡,做一名像我这种人的妻子,不是那么容易。”涛海心事重重地看着玉菡,然后,正视着前方说,“你我身处战乱年月,在你我的前面,还有意想不到地处境,你我别无选择,玉菡!”这阵,玉菡也对前面看着说: “我懂。你无须顾虑我,担心我。只要你在这个世上平平安安,在我心里,还有比什么样的语言,更能让我感动,让我欣慰的?在变幻莫测的风云里,只要你为我保重,在天各一方里,我会为你为自己好好地生活。如果,想知道我有什么怨悔,只可惜,我不能每天在你身边伺候你。海,我内心有这些歉意,你知道吗?” 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妻子,许涛海痛苦地唤她一声:“玉菡!”望着她,让玉菡靠在了自己的怀里说:“让我如何舍得留你一人在常古城?”涛海抬起头,眉睫紧蹙。 “我更舍不得你离开我。” 玉菡哽咽地说着,涛海握住了她的双肩,凝视着她,抹去了玉菡滚落的泪,再把玉菡紧紧地抱住。拥着玉菡,走去了堤坝口。 第58章 南门桥送别 这时,湘琴想到了什么,唤雪春一起回了院内。上楼,在房间里,湘琴从壁上取来绣花箍,对上面看着不做声,雪春在房间里收拾着,看她一眼说; “奇怪,有心事起来了。”湘琴说: “我只有这一样礼物送给田志清,他会喜欢吗?” “你一针针绣的,哪里有不喜欢的?田二少爷知道是你绣的,会不会吓一跳?。”湘琴悄悄笑着,跟着有些苦恼起来说: “人,为什么美中不足?刚才,你看到了吗?许二少爷他俩站在堤坝上,许二少爷在跟周玉菡揩眼泪。分别,好伤心的。” “你和田二少爷也差不多。你怕田二少爷他愿意离开你?他们都有着今后,都想今后好。” “这阵,田志清在我心里,有着和我父母同等的地位。舍不得;这三个字,是心里的麻烦。像周玉菡和许涛海,两人才结婚,又要分别了,不哭,不是人。” 这时,李雪春停下收拾,朝湘琴看着,走来湘琴身边,拿起绣花箍看了起来。湘琴说,“绣花丝帕送给他,当是我心里的许多话,这个心愿,他看得懂看不懂。”雪春轻轻推了湘琴一下说: “田二少爷看得懂,他恨不得坐到你心里去。” 雪春的话,让湘琴温柔地对她看着。雪春见了,说:“你这样子,让田二少爷看到该多好。这才像个女儿家啰。”湘琴被雪春说得,在这阵笑容里,尽显女儿的娇媚。 过一阵,田志清与父亲田豪深走在堤坝上,后面跟着挑着礼物的家丁。他的脸上,没有了先前来杨家时的喜笑颜开,心里已在和杨湘琴依依不舍了。分别的来临,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站在了杨家院外,听着张伯的唤声,他们进了院门。志清朝吊脚楼上望去,再转向坪场的花坛边。没有见到他希望见到的那个人。杨炳江朝他们走来,然后他们去了堂屋。志清有意停留在了花坛边,观赏着在秋阳下,绽放的一串红,目光又不由地盯在去吊脚楼上的楼梯。 张伯的传话声,惊动了吊脚楼上的湘琴和雪春,湘琴忙从书桌站起说:“他要走了,是来告别的,雪春,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雪春催道: “那你还不赶紧下楼,痴到哪儿干什么?” 湘琴跑出房,“咚咚”地跑下楼梯,见到了花坛边的田志清,走到志清面前,开口便说: “要去长沙了?” “与许二少爷同去”。志清回答着她,望着她抚弄着发梢,湘琴见他在瞧着自己,抬头朝他做了个怪脸,志清笑了,说:“要离开常古城了,要和你分别了。” “这么说,你我相隔越来越远了。” “看得出,你跟我母亲一样,舍不得我从你们身边离开。”湘琴点头应着。他继续说:“到了长沙,我会给你们写信。这回,我父亲来你家,还有一件事。和杨叔叔商量,打算明年春,给我俩订婚的事,你看怎样?” “依着大人的安排,我父母同意就是了。” “湘琴,分别在即,我知道,彼此心里都在舍不得对方。” “我更是舍不得你。”他看着湘琴,她低着头,不敢看哪里,眼睛在不停地眨闪着,似有泪流一般。这让田志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 “湘琴,你在我面前这样一反常态,我心里真不愿意面对此时此刻。昨晚,我一夜没有睡好。身边没有你,一天到晚,感到不自在。我的日子里,已经少不了你。想到我背你回家,你在我肩上擂我,让我回想又回想。真想天天有你在我身边笑一笑,闹一闹。” “你这人,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也不怕人脸红。在你面前,还当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但是,你不知道,离开了你,我的大脑里,出现了一本翻不完得你的相册。在这世上,看到你这模样后,我不想放了。你要离开常古城了,我发现自己才长大,弄得我尽在雪春面前出笑话。” “谢谢你,湘琴。在异地他乡,我会恪守内心对你的感情。” 志清说着,激动地握住了湘琴的手。湘琴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慢慢地抽回着手说: “志清,有了你,我心里很踏实。只可惜,我不能与你同行天南地北。你能走出深山老林,我支持你,也鼓励你去闯一闯。” 杨湘琴望着他,田志清也望着她,俩人的笑容碰在了一起。 忽然,湘琴想到了绣花丝帕,转身跑去了吊脚楼。 田志清望着她的发辫甩在背后的身影,在心里说 :很快要分别了,吊脚楼里的她 ,今后,会有无数个梦是为我做的;还有花坛上开放的花朵,每每熏香着她对我的沉思。湘琴,等着我,杨家的院门,还会有我出现的时候。 田志清看到,两个大人从堂屋里走出,准备去南门口。花坛边,志清告诉他们在等湘琴,说着和他们一起出了院门。 湘琴跑下了楼,不见志清在花坛边,她跑向院门口,雪春跟在了她的后面。见到志清站在河柳树下,雪春催她快去。湘琴走过木桥,志清见湘琴走近,对她说: “湘琴,看着碾坊这片地方,舍不得离开,今后这里,和我的记忆成了朋友, 因为要离开了,昨天晚上,我哼着曲调,想起我家桃树下的那个晚上,于是,你从我的 脑海里一回回地跳出,你这个坏蛋,让我想得心慌。”湘琴故意否定道: “口是心非。” “你不相信,随你。”之后,机灵一动说,“说我口是心非,那你是真的把我想到心里面了。” 湘琴知道自己被志清的话给套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欲去打他,手刚举起,又觉得不规矩,收了回去。背对着志清,假装生气。志清亲昵地喊道:“杨湘琴,”说话间,人已来到湘琴面前,耍了几脚拳术套路,来逗湘琴,见她低着头,呵呵地笑着。志清说 : “湘琴,我们在碾坊这里告别吧,多少千古别离的诗句,想不出用哪一句来表达我此时心情。今后,我只有用思念,来丰满我的内心。你我在一起的日子,在我漂泊的时光里,此情此景,用它们来征服我今后的孤独和寂寞。让你的一言一笑,时时在我身边吵闹,让我做一个漂泊天涯最开心的人。” “是你这人,让我找不到了天真,只会想着你。志清哥,不要忘记,明年的春天,这里有你留下的承诺 在这时,湘琴从她荷包里取出丝帕,递给了志清。原来,湘琴上楼是取丝帕去的。志清接在手里,在心里说。他打开,见到了丝帕上绣的图案:洁白的丝帕上,一只斜握在枝丫上的笛子和笛尾一对坠着的花蕾。志清看到后,激动地问道: “是你一针一线绣的?” “雪春猜对了,她说,你不会相信是我绣出来的。”志清看着她,嘿嘿笑道: “平常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不当一回事。拿我的能力握住你不放,然而,今天你给了一个完美的表达。想着你平常,分明是一个没有烦忧的人儿。原来你的温柔是这样让我看到的,对我的千言万语全闷在心里。雪春说的一点不错,不经常接触你,是不会了解你的,你这心鬼的家伙。” “看来你是不想让我去南门口了,可是今天我不依你,我要到南门口去送你。” 志清和湘琴一同笑起。湘琴发现雪春还站在院门口,志清朝她招了招手,唤她同去。湘琴这下在打量着志清,有意用手指在他西服上弹了一下。乐得志清捏了捏她的鼻子,湘琴伸手打掉,志清高兴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没有直接回答湘琴,面对河滩,再转过来看着湘琴说:“在田家坳,我送你到坳上,看到你离开了,想到你送我的那个谜语,我对着群山大喊:杨湘琴,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心友。今后,我照你在桃树下送我的这句话,每当我想你时,见山,我对山喊;见大江大河,我对大江大河喊。湘琴,你创造了这句话,不说那个字,也是那意思。每当我把它喊出来,喊得好开心,喊得更坚定。今天,我面对河水,开怀大喊,让我喊得永不忘怀。” 他说着把湘琴的手握住,大声喊道:“杨湘琴,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心友!”喊完看着湘琴,见她这阵害羞的样子,在自己眼里是多么地温柔。志清正想说话,湘琴唤道: “志清哥,这片地方陪伴我长大的;终于,我的身边来了一个你,一个让我喜欢在心里的你,我也要把你介绍给周围的大树、河流和鱼儿。于是,湘琴面对河滩,大喊道:“田志清,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心友!” 之后,她笑起,朝志清看着。见到了雪春站在了木桥那儿,她捂住了脸。志清也朝雪春看去,然后,他牵起湘琴,在堤坝上跑了起来。吓地湘琴丢下一串笑声,在笑声中不忘招呼雪春,从后面跟来。 走在后街上,雪春跟在志清、湘琴的后面,见到湘琴要么走在志清前面,要么故意落在后面,惹得志清忍俊不禁。这会儿,她走在了志清的前面,志清说: “从前我感觉你对我的态度不远不近,现在,我尽看到了真实。” “那是你自己的感觉,我想我不会那么害人吧。”志清听后,似笑欲笑的看着她,湘琴说:“我只不过喜欢亲近姑娘这个称呼,而不想接受对象那个花冠。”湘琴说后,噗嗤一笑,她的话让志清风趣的说: “噢,噢,噢,证明你已经感觉出喜欢一个人的蜜味来了,姑娘身边难道不应该有小伙子跟着?”湘琴边走边抚弄着发梢,没有回答他。然后,她唤一声:“雪春!”走在后面的雪春马上跑到她身边。湘琴对志清回头一笑,她牵起雪春跑上前去。 志清看着她跑去的身影笑了。 湘琴跑在前面站住了,望着南门口边站着送行的人,她对后面走来的志清看去。心里边有了不舍之意。 长这么大,第一回来南门口送行,第一回来这里送别的亲人却是他。今后要再见到志清,不会有在常古城这么方便了。这回志清是去千里外的求学路上,赶上这个战火纷纷的年月。想到这里,她对已站在身边的志清看去,志清也在看着她,他扯了扯湘琴的衣袖,让她跟着自己,走到了送行群人里。 许涛海和新婚妻子走到最后,周玉菡的目光扫过一户户高楼大院,避开街上行人对他们的瞧望,她想:今后的每一天,在这座小城里度过,身边的他却在远方。此时,心里头怎么舍得和他分别?她说不出一句话来。泪一回回潮湿了她的双眼,让她怎么也抹不完。涛海在不停地安慰她,叹息一声说:“一个人活在世上,是多么不得安分,分别分离又是多么残酷。” 许涛海和玉菡走去了送行人那里,站在马车旁,他伸出手,为爱妻抹去脸上的泪,再将她拥入怀里。这时,他已计较不了谁的眼光,和世俗的纷纭,在玉菡脸上亲了一口,嘱咐道:“多保重!”说完与众人告别。许涛海和田志清坐上了马车,他们扬鞭远去。 第59章 赶场遇见彭亮 夜晚,湘琴在自己的房间里,抱一本书在胸前,在房间里踱步。然后,靠在书桌边,满脸害羞的样子,回想与田志清,在堤坝的那阵子,仿佛还在眼前一般,他牵起自己跑走时,弄不懂他哪来的胆量,又怎敢目中无人的放肆,那是怎样的时光啊?现在想起来,占满了自己的记忆。 她在那儿想着,情不自禁地独自笑起。走来窗前,用手撑着下巴,默默地望着黑夜,在心里与志清对话:志清,你知道吗?从前,有想念那是无知里的浪漫。而今不同了,在内心里却有几分沉重。正当我懂得想念了,你已远走高飞。和你见面的机会,不像从前你在田家坳,一天的路程,你便会来到常古城。天涯茫茫,你我只有在心里梦里相会。所有的千言万语,只能凭借日月星辰,传递在各自的心间。 她离开窗前,来到了床边,整个人倒在了床上。雪春上楼,进房见湘琴和衣躺着,笑了笑道: “今天怪了,每晚要人催才睡的。田二少爷真有能耐,一个野猴子被他驯服地温顺多了。这也好,我也自在了。”说着走来床边,要为湘琴解鞋,湘琴忽地伸出手,一把抱雪春在床上,雪春边笑边求饶。 清晨,湘琴拿梳子走出房间,在吊脚楼上,见到坪场上,昨夜被风吹落的树叶,雪春在打扫。她微笑着,暗自庆幸自己有雪春作伴,使他并不感到孤独。现在心里有了一个人,对他痴心痴情着,想到这里真是美滋滋的。她摆了摆头:真怪,为什么老是想到他?湘琴梳头的手停在了发上,低头笑一阵,接着看向了出霞的天边。 雪春这时在注意她,见湘琴在吊脚楼上愣在那儿,丢下扫把,上了吊脚楼,对湘琴瞧了瞧,摸了摸她的脸,湘琴抛开了她的手,雪春说: “大清早的跟谁在笑?是不是田二少爷?我看他把你整个人都改变了。昨晚,我不知道你几时睡着的,现在站在这儿,傻痴痴的,干嘛呀?” 湘琴见她一本正经地跑上楼,竟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忍不住笑起,将雪春的辫子往后一甩道:“多管闲事”。说完,哈哈地笑开了。 姚二娘站在坪场上,对她俩说: “你们两个姑娘在笑什么?清早,便听见了你们的笑声。雪春,今天逢场,到场上扯几段布,给纳过的鞋底上面子。”雪春应着,得意地对湘琴看去说: “孙猴子,今天去赶场,没有你的份,今天你不要跟着我噢,让我早去早回。”雪春说后,走下了楼。 湘琴跟着雪春走下了楼,边走边喊:“爹!爹!”便听见父亲杨炳江在书房里应着。那喊声急的,让他不得不应,杨炳江走来堂屋外,对女儿说: “琴儿,你下楼的脚步声轻点,高声大喊的,你婆婆听到了又会责怪你。” “不会的,婆婆睡得香香的。”她虽这么说,仍对着祖母的房门外看去。听见祖母的房间里传来了说话声,祖母边说边走到门边: “你那鬼丫头,知道我还在睡?”祖母的话,惹得他父女俩差点笑出声来。祖母站在门口道:“大清早的,跑去你爹书房,我知道你的意思,想和雪春去赶场。” “婆婆,你,你有赶场的意思?赶场能知道外面世界许多奇闻趣事,我们坐在大山里的人,是从赶场了解外面的。婆婆,你说,对吗?” “说话先发制人。女儿家,开什么眼界?想知道什么?乖乖呆在家里,那不是女儿家想的事。明年春,你要订婚了,少让人说你闲话。” “婆婆,我欣赏你的性格,但是你的思想,并不能代表我。我知道,你想要我吃桃子,可我想吃李子;你说白开水好喝,可我要加点糖在里面,你说怎么办呢?婆婆,”湘琴的话,让祖母又好气又好笑,杨炳江将头偏向了一边悄悄笑起。祖母一只手撑着门边,一只手往湘琴这里指着说: “炳江,你养的这个猴精,我对付不了她,你看着办。”杨炳江望着母亲,转回房里的身影说: “湘琴,你不要和婆婆耍嘴皮子了,现在外面很乱,你最好不要去赶场。” “爹,场上同样有女人在赶场,我为什么不能去赶场?每回去赶场,我都要和你们争锋相对一场。”站在坪场上的湘琴不高兴地说。 “因为你是千金小姐,我们是有身份的人家,爹不说,人家也会说你。” “高贵得锁住自由?赶场的人中大多是平常人家,我羡慕他们,至少他们比我要有自由。他们不会理会低贱。也不为自己的身份躲躲闪闪,堂而皇之地往来于闹市,我到觉得自己又可怜又悲哀。” 这时,祖母从她房里出来,她的一双小脚蹒跚地走近湘琴,对杨炳江说: “炳江,你再多看几本书,又怎样?她那嘴巴,谁说得赢她?好在还飞出去了一个,这没飞走的,在家里野的没人对付得了,我们杨家出了女能人。” “因为,婆婆你是个人才嘛,才有我和我姐在你们面前脱颖而出。”说完,湘琴呵呵地跑上了吊脚楼。“咚咚”地上楼声,祖母既骄傲又摇着头道: “听她的脚步声是在向我示威。” 杨炳江看着母亲朝楼上望着,他说: “湘琴,她多多少少得了湘蓉的引导,吊脚楼锁住了她欲飞的翅膀,却管不住一颗向往的心。孝顺和家庭困住了她的志向,然儿,世道却是如此!”母亲疑惑地看着他,点着头,在思索着。 过一会儿杨炳江从房间里出来,在花坛边见到了雪春,递上一张纸条,朝楼上指了指。雪春领会,接过纸条,上了楼。 雪春悄悄地从门边伸出头,见湘琴在书桌边胡乱地翻着书,她窃窃地笑起,湘琴瞟她一眼道: “雪春,这回我又赢了我爹和婆婆。这书读来读去,还真有它的用途。与人辩理顺溜顺溜的。雪春你今后也要读书看书,只会写几个字还不行。这会儿,我虽占了上风,可我心里还是有些烦。”她理不出明堂地摇了摇头。 “烦躁是你自找的,这么幸福的日子,你还不知足。你烦了不说,老爷婆婆的心里难道不烦吗?不过,你们杨家的人脾气好,任何事情从不过分计较,眨眨眼睛一切烟消云散了。你的烦恼会有人为你消解,像田二少爷,像……,”雪春没说下去,从湘琴身后,将手里的纸条摆在了书桌上,湘琴拿起打开,上面写道:“同意。”她读者,马上绽开了笑容,转身抱住了雪春说: “我有个天底下最好的父亲。”雪春见她嘿嘿地笑着,往湘琴脸上点了一下道: “要不是老爷的疼爱,你这笼中鸟想飞到哪里去?还有田志清也是一个心情的顺从你。”湘琴见她这么一说,抱住雪春在房间里打起旋来。 秋收时节,集市场上呈现出了繁华的场面,秋季是做生意的旺季,场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密密麻麻的人往来场上。 李雪春和杨湘琴进了场,她俩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一边聊着,湘琴问道:“雪春,你还记得上回赶场吗?” “你想说什么?” “你说,王绍潇他还有那意思吗?” “你最好不要提起他,都是你和他在认真,我过我的日子。” “我想,他对你的印象,不会轻易从他记忆中消失的。” “哎呀,你最好说说你的心上人,你最关心你的那个他了。在你的嘴边应该多提提他,田家坳的田二少爷。” “你担心我会忘了他?有他那番心思,我哪要有什么操心的。有些事,我现在不说,等有个他到你身边来了,也会懂的。” 雪春神秘地望着她,湘琴开心的整个人转了一圈,转到了一半,她看到彭亮和一个青年在朝她俩走来。 来人是彭亮和向望笑。彭亮已看到了湘琴,脸上露出了笑容。向望笑手里提了个篮子,雪春瞟了他俩一眼,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向望笑惊讶地看着雪春说: “是你?”这时,彭亮和湘琴打起了招呼: “杨二小姐,今天来赶场了。” “彭裁缝,今天没开店?你身上这件秋袍,做得太和你身了,这衣服做得合身,让人看得好有美感。”彭亮被湘琴这么一说,对身上的衣服看着在笑,这时,眼睛瞟向了雪春,向望笑说: 杨二小姐,在问你话。”彭亮这才回答道; “开店。一个人过日子,也要备一些日常需要的。”这阵,彭亮尴尬地在笑着。 “哦。”湘琴想到了什么,问道; “哎,你这个伙伴,刚才说‘是你’,是什么意思?” 湘琴这么一问,彭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时,雪春轻声地问道: “你,认识我?”然后懵懵地看着他。向望笑轻声地说: “许家二少爷结婚的那个晚上,彭师傅在门外差点……。”雪春点点头,顿时绯红了脸,彭亮对雪春看去,摸着后脑说: “原来是你,不好意思。”马上再对湘琴看去说:“不过也没什么,二小姐。我和望笑到前面去看看。”说完,彭亮与向望笑告辞,走上了前。 湘琴望着他俩走进人群里,对雪春看去道:“许二少结婚那晚,我没有发现什么啊?”雪春不想跟湘琴多说什么,见湘琴穷追不舍的样子,她说: “当时,我低着头哪敢乱看。” “我们去过两回彭裁缝店上,你没有进店,所以他不大认得你。那晚我也不敢看人,怕别人认出我扮丫鬟。”湘琴对雪春眨闪着眼珠子说:“雪春,是不是奇迹又在你身边出现了?” “我晓得你会这么说,像个媒人,到处卖我。” 湘琴听后捂嘴大笑。雪春也不由地笑起,想到湘琴将谁都会和自己排上号,不愿搭理他,快走几步上了前。 湘琴很快跟上了她,握住雪春手臂,将脸凑到雪春当面,见她仍不有反应,索性倒着走,雪春见她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湘琴趁机说: “可爱的小妹妹,你在笑什么?快告诉我。”湘琴见雪春不理会自己,故意说道: “我看你是在笑他,那个彭裁缝。”雪春对湘琴的话并不在意,她说: “你这心鬼的;什么都会被你讲得有条有理,反正不许你乱猜乱说。当时,我怎么知道是他?” “那你把许二少爷新婚大喜那晚,遇到裁缝师傅的故事讲给我听听。”见雪春不做声,湘琴哄她说,“雪春,我听明白了,发誓不再缠你。”雪春看了她一眼,坦白道: “许二少爷结婚的那个晚上,许家大门外来往人多,我走在最后,不知为什么,彭裁缝差点碰到了我。在这时,他的手扯着了我的衣边,当时,红灯笼照得暗暗的,我哪敢看他。”湘琴随即说道: “王绍潇看中了你,而你认为他高贵于你,你不答应他的求婚。到了现在,没有听到王绍潇定亲的风声。你发现吗?今天彭裁缝看你那一眼很有内容。他那眼神,很亲热地在看着你。他真要是看中了你,他这人就是你称心如意的郎君了。因为你和他没有地位之差,你难道不喜欢?我可要恭喜你了,跑了一个又冒出一个,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要是看不起他,那么你心里到底有谁?” 湘琴的话,让雪春的心思回到了丫窝山寨。她想到了三婶、德虎和德彪,在她心里,他们才是她的亲人,是她要牵挂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雪春抬头在赶场的人中像在找寻,但什么也没看到。湘琴的手握住她时,她们走进了人群里,这才甩掉了她内心里涌起的挂念。 第60章 吕德虎初来杨家 秋风如刀,削刮着树叶,河水浅得像条溪,从裸露的石头缝里流过。 湘琴、雪春坐在河柳树下的石板凳上,朝河里丢着石子,谁也不说话,雪春有意偏过头来瞧她,湘琴也不理睬,仍然往河里丢着石子,听石子砰砰的落入水中的响声。这时,她向雪春道出一点自己的心事,问道: “你看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雪春对她看去问道。 “我又不是书,又不是画。” “你心里有本书,我想知道那里面的意思。” “唉,雪春,我真想你是一个有对象的人,那我们会有好多的话可说。” “你往那方面想,我不想看中谁,也不想被谁看中。瞧你这样,自从田二少去了长沙,你变得更快了,像一位正在长大的姑娘了。” 碾坊大伯在关水闸,她俩将目光同时投向他。湘琴说: “大伯为了一个姑娘,甘愿封冻自己的内心。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他喜欢的姑娘,他为什么要守着孤独?” “他为什么对谁都不动心?”雪春看着河滩说。 “也许那个姑娘在他心里的印象太深了,才如此甘愿孤独。” “田二少爷对你也是一样,” “田志清傻傻的,而雪春你也太纯真了。我希望有一位男子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也变成一个在想着他的那个大姑娘。” “我才不像你这样傻哩。” 雪春这么说,湘琴推了她一下,转头不去看她,雪春却看着她说: “提到你心里的那个人,高兴地像个三岁小孩。不言不语了,又在这里痴想呆想田家坳的田二少爷。瞧我好自在。田二少爷去了长沙,你心里天天背着他,好累人的。” “田二少爷,田二少爷,你总是在我面前提到他。”雪春说; “你不想提起他,是怕我取笑你,当我说到他时,你脸上都晴朗了。你还不是想我提起他,他人不在这里,却在你心里。其实你好开心的。” “想不到,我什么都被你看在了眼里。” 湘琴说后,将手伸来,欲打雪春的手掌。雪春一蹦,在前面几步远站着。湘琴起身,朝她跑去。便见她俩在树旁追赶起来。碾坊大伯听见她俩的笑声,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容。 堤坝上走来一位中年妇女,后面跟着一位后生,见到碾坊外在追赶的她俩,乐得笑开了。雪春看到了前面的来人是丫窝山寨的三婶和一个后生,在心里问自己:是三婶,那个后生是谁?徳虎哥?他有那么高? 李雪春有些惊讶地看着前面,在原地提不动脚。三婶远远地喊道: “雪春!雪春!”湘琴见雪春还在瞧望,催她道: “雪春在唤你,还不快去。” 湘琴在提醒她,忽地,雪春朝前面跑去。喊道: “三婶!三婶!” 雪春跑到三婶身边,扑进了她的怀里说:“三婶,我太想你们了,快三年了。” 同时,她注意到了站在三婶后面的吕德虎,他正看着雪春,她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徳虎的脸上:他憨憨的笑着,一对浓眉下的五官,端正地分明有致,那脸从眼角如刀削到下巴一般,个子高出三婶一个头了。身上的青色土织布衣,看上去是新做的。脚上是一双展新的白底青面布鞋,三婶脚上穿得也是一样。 他长高了,长俊了,是大后生了,雪春在心里说。三婶转过来对雪春说: “这是你德虎哥,你认不出来了?”德虎说: “娘,让雪春多猜一会儿。雪春,要不是你的笑声让我熟悉,我也很难认出你来了。” “因为她在你们眼里比从前更漂亮了”,湘琴跑来站在雪春身边说。雪春马上给三婶德虎介绍道: “这是杨二小姐。” “你可没喊过我二小姐噢,”湘琴故作傲慢的样子,让雪春不得不笑道: “少来那一套,喊你湘琴姐就是了。” 三婶对她们相互瞧了瞧道:“看你两个姑娘在一起,跟一家人的姐妹一样好。” “二小姐,雪春这身上的穿着,怎么像你们富人家的小姐。” “她是小妹妹,我得照顾她。”湘琴这么说着,鼻子眼睛扭成一堆朝她看着。雪春转身,将湘琴的手握住,笑容里尽是亲热。随后湘琴招呼二人道: “三婶到家里去,我母亲在家。”说后,有意瞟了一眼从她身边走过的徳虎。 过了木桥,湘琴跑上前,在院内,她喊道: “来客人了!”跑进了堂屋。 三婶他们站在坪场上,看见姚二娘和湘琴走来,大家见面后,一起去了堂屋里。 祖母得知雪春的亲戚来看她,银杏走来传话,于是,姚二娘和三婶去了祖母的房间,雪春在堂屋招待德虎。 雪春端茶走进堂屋,在桌边偷偷地对德虎看了一眼,德虎转个身来对她笑着,她赶忙收回了目光,递上茶道: “德虎哥,德彪兄弟一人在家,他能料理家务吗?” “你可不要小看他,他现在的个头比我还高一点,不过比我单瘦些。” 他的话,让雪春露出了惊讶的笑容,说: “要是你一人来常古城看我,我会认不出你的。真想不到你长这么高又壮。” “我也是,要是你一人走在路上,我会把你当成富贵人家的千金,眼睛都不敢瞧你。” 雪春听后,低着头脸上的笑容,欢喜胜过了高兴,她说: “是湘琴姐她让我这样穿的。” 雪春突然有些喜上眉梢,终于徳虎哥看到我穿富贵人家小姐的衣服了。第一回穿的时候,好想徳虎哥能看到,今天,实现了。此时,雪春问道: “徳虎哥,我这样穿,好看吗?”雪春话说出口,将头偏向一边,激动地扭着手里的抹布。徳虎很平常地说: “好看,肯定好看。”徳虎看见了壁上的《嫦娥奔月》图,朝上面瞧着说。雪春低头再问: “你,你喜欢我这样穿吗?”徳虎嘿嘿地笑道: “不过,我现在不敢和你走在街上了。你穿成这样,我会丑了你。” 徳虎见雪春站在桌边不说话,他低头笑着,没有再往下说。 这时,湘琴兴冲冲地走来,怨道: “德虎来了,我这人到没人理会了。” 雪春听到,捂嘴笑起。走到湘琴身边,在她身上轻轻一打道: “你说什么呀,我和德虎哥才说上一句话,你的嘴倒有名堂了。”雪春笑着对德虎看去,一边抹着桌面。 “谁说的,我还从没见你这样热情主动过,这样激动欢喜。德虎,你瞧她边说边做事,分明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和三婶到来,雪春高兴地只差大喊大叫,雪春我说的没错吧。” 雪春此时,满面羞红。她将手里的抹布举起,湘琴见她朝向自己的样子,几步跑出了门。雪春噗呲一笑,解释道: “德虎哥,你别听湘琴姐的。她是这样的;满腹诗文,说起话来像嚼一把七姊妹辣椒,谁都难对付。” “你与二小姐在一起经常这样随随便便、有说有笑? 同她在一起不得不笑,还让人不得不闹。” “雪春,我真替你高兴,也对你放心了。” “德虎哥。在常古城众多的丫鬟中,我算是幸运的了。” “好!好!”德虎嘴里说着,起身对雪春说:“我去祖母房间里打声招呼,去见见她老人家。” 这时,湘琴在门外喊着雪春,他俩一起走出了堂屋。 接着,雪春跑去了湘琴那里。德虎见她将长辫往后一甩,便涌上了一种心思:雪春,我和她不再是儿时那样无拘无束的了,已经不有从前那么的随便了。说话时,她是一脸的害羞,看着我也躲躲闪闪。在我心里我对她的喜爱一直没变,多少回在梦里,还与她一起进溪捉鱼、捞虾,梦里的她还是儿时的她。而眼前的雪春,也是有资有色的大姑娘了。若与她成为一对,她会答应吗?城里的生活改变了她吗? 他一个人站在那儿想着,转身走去了祖母的房间。 这时,杨炳江从街上回来,在母亲房间里,与三婶、德虎见了面。然后手里拿出一张药单子,对母亲说: “上回,我叫中医给你抓一副药调理身子,药单里写的‘黄瓜香’没有卖的,我准备叫张伯到附近的坡边去找。”德虎知道后说: “杨老爷,‘黄瓜香’我认得,半坡路上有这草药,我去扯。”祖母说: “那叫雪春与德虎一起去,路上有个伴。” “好,我和德虎哥去,‘黄瓜香’长在哪儿我也找得到。” 大家依着祖母的意思,雪春从灶房里提来个篮子和德虎出了门。 走在后街,雪春有说不出的开心,她说: “德虎哥,今天走在后街,心里欢喜地不得了。”德虎笑道: “我好羡慕你,出门能走在叫‘街’的路上,在乡里,那可是乡里人的梦。想到城里来一回都难。”雪春解释道: “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因为今天我和你一起走在了后街上,每回与湘琴姐走在这里心里空闹闹的,想着你们怎么不来常古城?感觉身边没有个亲人。” 他俩赶路似地往南门桥走去,附近人家瞧来的眼神,他们也没理会。 出了后街,德虎才想起,他们走过了碧春家,和雪春说着她姐姐时,雪春没有多说什么。过了南门桥,雪春对德虎说: “这南门桥,我来过两回,站在这头,看着亲人走去,心里好难受。” “你来常古城后,送我那回,我到路上一直开心不起来。因为来常古城时和你一起来的。回去,你留在了城里,让我心里好舍不得。回到了丫窝山寨,脸上愁巴巴的,我娘还一直开导我,这回来常古城,我一定要来看看你。” 他们说着话,上了半坡,站在茶园里,望着常古城,雪春说: “德虎哥,我怎么也想不到,我能在这座小城里过日子。我姐身居大院,却不是我们愿去的地方。她老实、本份,没有事一般不来找我。所以,有时来赶场,总是希望在场上能看到你们。” “自从你来城里后,这座小城成了我心里想要来的地方。你在丫窝山寨的时候,我和你虽然是两家人的儿女,但我们经常去山里、溪里,一玩便是一天。你离开了,我的日子真不好过,想不到你在城里也是一样。”这时雪春不说话对他看着。忽然,雪春对徳虎说: “徳虎哥,我会写字了,我手拿过毛笔了。”徳虎惊讶地说: “真的,是二小姐教你的?” “嗯。还有,那回湘琴姐在花坛边开写字表演会,我,我要她写了你的姓名。哎,我找根枝条,教你写。” 徳虎阻止了雪春,他朝前面看去,折得根枝条,走来说: “你教我写我的姓名,我来了兴趣。给你,哪莫写,来教我。” 吕德虎递上枝条,雪春接过,在石块上,边写边说出笔划。这阵,徳虎一边看着她写字,一边从侧面用心得看着雪春:她这眼睛多温柔,脸瓜子多好看。这个长得如此水灵的姑娘,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心里。常古城难道没有人看起她?我心里很想知道,可我又不敢问她。 雪春递来了枝条,徳虎没有继续往下想。他在石块上写了起来。雪春见他写出了‘吕’字,高兴地拍起了手。说: “莫耽误了,我们还要找黄瓜香去。我把写字的纸,都留着,等你回去了,我再送给你。” 雪春对徳虎笑着,像看着自己兄长那样亲热。德虎没有注意她的眼神说: “好。走,前面那里长有‘黄瓜香’,我们去找。” 雪春和德虎往前走,在茶园边,他们扯着‘黄瓜香’,雪春说: “德虎哥,每回走在这路上,你还多了个心眼,原来这处地方真长有‘黄瓜香’。” “寨上老人说过‘黄瓜香’是一株补药。”德虎说着话,一边扯着‘黄瓜香’忽然问道:“雪春,要是我俩现在回丫窝山寨,你肯去吗?” “当然肯啊,因为那是回我的家。”德虎听后,很有信心地站起,对雪春看着说: “是的,回你家,回你家。” 雪春直起腰对德虎看去说:“德虎哥,难道不是回我家吗。” 德虎笑着,没有回答她说:“雪春,那个吹木叶的哥哥,几时来捉白衣妹妹,你知道吗?” 雪春傻傻地看着他,想问他在说什么,但是,她没有问。 他俩回到杨家,见大家等着他们一起用餐。德虎、雪春走来桌边,在桌上,杨炳江问起了乡村的一些情况,再问道三婶一家的生活状况后,杨炳江有了忧虑的眼神。 姚二娘坐在旁边,与三婶说着家常。杨家这样待人,三婶心里没有了胆怯,说: “杨老爷,你们这一家人待人真好,对我们这些乡里人也不外待,这年月,有这样的为人很难得”,杨炳江说: “在这世上,何为贫富?有的人前半生富贵荣华,后半生也许会穷困潦倒,有的人则相反。所以说,人在世上何必在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更何况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能料到今后又会是怎样?话说回来,不要认为现在人不如你,到了你不如人时,那架势岂不尴尬了。” 这阵湘琴听的认真,杨炳江对女儿看去说: “琴儿,在想什么?” “爹,听你刚才说的话,我发现我越来越像你了。”她的话惹笑了大家,祖母说: “三婶,你看我这孙女,天一口地一口的。” “老太太你的福气好啊,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你老人家添福添寿啊。”再对杨炳江望去说:“杨老爷,雪春这孩子孤苦伶仃,多亏你们收留,在你家长成了大姑娘,与二小姐在一起,她也像你家女儿似的。”杨炳江坦然一笑道: “没有雪春在湘琴身边,我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拴住我这个宝贝了。已是大姑娘了,吵得家里像有个学生,该懂事时,还没有懂事。” “爹,其实我很懂事的。都说我不懂事,那好,我现在不说话。婆婆,你喊我,我也不理会你。”祖母乐呵呵地说: “她三婶你看见了嘛,她找主意和你做对,有时,你想也想不到,她会那样做。” 杨炳江趁大家笑起的时候,朝德虎看去,问道: “三婶,孩子有亲事了吗?德虎这身板是块好料。”三婶答道: “没有,家境太差,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杨炳江见到三婶的目光,盯上了雪春。这时,雪春的目光却瞟向了德虎。他心里明白了几分,却没有言语。 第61章 闺房里的心里话 夜晚,湘琴在祖母的房间里,陪三婶说话。她想,这阵子怎么还不见雪春进来?他对三婶交代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吊脚楼上,雪春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桌边纳鞋底。她知道,楼下有她的客人,但她仍坐在了这里。餐桌上,三婶的话,无意中提醒了她。在心里想到:这世上,除了姐姐,就只有三婶一家算是亲人了。德虎哥也是大后生了,那笑那模样,都与昔日两样了。这段时间里,我心里也想着他。主要是湘琴姐,没名堂的问这问那。我不敢告诉她我的心思.想不到,他出现了。在他面前自己拘束的都不知道做该什么,而他也跟我一样规规矩矩的,说一句是一句,不与他说话,他也没有多少话说。湘琴姐真坏,好像我是他什么人似的,真惹不起她。现在,他们坐在婆婆的房间里。我想到婆婆的房间去,这心里在害羞,有些不敢见到徳虎哥了。 李雪春在这时噗嗤地笑起,感觉这一切来得真是有趣。 她在纳鞋底,针走得没有平时急了,这会儿,她的手停在了空中。她这样子,湘琴从门缝隙看得个分明,突然闯进,大喊一声:“哎!”吓得雪春甩掉了手里的针线,这下,湘琴哈哈笑起。 “我的二小姐,我快要喊救命了。你把人魂都吓丢了,你却笑得个开心。”湘琴从桌上的篮子里,取一只鞋底,拿手里观赏着说: “我要喊冤枉了,不是我吓坏了你的魂,是有人在悄悄地勾你的魂。你告诉我,那人是谁?” “你多嘴!” “刚才你的一举一动,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你那么精彩的瞬间。” 于是,湘琴重复一遍雪春的手,停在空中的姿势,雪春既羞又十分好笑地看着她,掩盖道: “我没有什么呀。”转而又说: “田二少爷怎么还没有给你来信?” “你别狗咬老鼠——多管闲事,刚才你德虎哥对我说,他想单独和你说说话。” “真的?他是这样对你说的?你是不是在耍什么鬼花招?” 湘琴走两步,一双手握住鞋底,哈哈地笑道: “我的一句假话,看出了你是迫不及待的样子,你心里真心实意的有他。老实告诉我,你喜欢德虎,是不是?丫头,你快老实交待。” 雪春见她又急又催,那样子像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好讨人喜欢。抱起了她,又很快的转过身去,激动的笑着,湘琴再从身后抱住她,再站到雪春前面道: “我看出来了,你这么激动,在暴露你内心的慌乱。” 雪春不肯说,倒在了床上,拿被子蒙住了头。却让湘琴笑弯了腰,她在床边坐下,轻轻揭开被子。 雪春起身,抱住了湘琴道: “好姐姐,别整我好不好?”湘琴点点头道: “你不说,我不放过你” 雪春从湘琴手里拿过了鞋底,放入篮子说: “那我告诉你,你别到处乱说。” “好,你快讲。” “我是喜欢他,不是你和田二少爷那样的。晓得他是什么心思?” “我去问问德虎,如果你同意。” “不,多羞人的。” “那给三婶说?” “也不要,他要不说,三婶没有提起,我把这心思埋在心里。再说,从小我就喜欢和徳虎哥在一起,好像不是你说的那回事。”,湘琴听她这么一说,不理会她,眼瞧着天花板道: “虽然,德虎哥他还没有开口说什么,这回来我家,是冲着你这个美人来的。王绍箫拿心求你,你不肯。原来,捉你的人早已在你身边。”说完对雪春看着。雪春躲开她的眼神,故意说起她道: “你也一样,”雪春偏头瞧了一眼她说,“你和田二少爷在一起,你俩多般配,他对你又百般依顺,说出的话正好套住你的脾气。你和他在一起,时时刻刻有说有笑,好让人羡慕。我觉得田二少爷,是我们在茶地里看到的,山那头冒出的太阳。是你心中的第一,这世上,恐怕无人能比了。” “算我运气还不错。可是,我与他现在不在一起,还是美中不足。”湘琴说后,话锋一转道: “雪春,我看三婶也有那意思。原因是你已出落地这般迷人,谁见了,不有几分喜爱?这是正经话,所以三婶有顾虑,怕你看不上德虎。” “你莫乱说呀,我不理你了。”湘琴牵起她,两人站在一起,湘琴问道: “你和徳虎在半坡找黄瓜香,他对你说了什么?”雪春看了一眼湘琴说: “他说在丫窝山,他想着我。” “是吗?他是那样说的?”湘琴说话时,眼睛瞪得好有神,雪春笑道: “嗯,好像是那意思。那我在常古城也想着他。这不很正常嘛。” “人家吕德虎想着你,你认为是哥哥妹妹那样?他是把你当对象那样想着。你还以为,你还是丫窝山那个雪春?你已经成了他的心上人,吕德虎的心友了。”见雪春欲笑不笑的看着自己,湘琴呵呵地笑开了,问道:“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雪春想到,徳虎在找黄瓜香时,提到了白崖壁的故事,证实了湘琴的话。这阵,雪春对她傻傻地看着,在心里念道:湘琴姐说来说去,把我说明白了,徳虎哥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是我的心友了。这么说,我心里也有个他了。 雪春低头轻轻地笑了,再双手捂住了脸。湘琴站来她的对面,看着她,嘿嘿地笑着牵起她道: “走吧,到婆婆房间去,那里有你的客人,还有那个……”雪春担心她再说什么,挣脱她,跑出了房间。 祖母房里,雪春进门,见到德虎坐在三婶的对面。见德虎对她看来,俩人的目光同时躲开了。三婶笑着,唤雪春去她身边坐下。于是,雪春坐在了三婶旁边。三婶将雪春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在这时,雪春瞧见了三婶的笑容里,有着母亲般的慈爱。祖母看在眼里,也很感动。这阵,雪春自己感觉成了这房间里的客人。她见祖母茶杯里的水见底了,拿着茶杯走了出去。望着她离开,三婶对德虎看去,在心里说: 雪春那孩子,长得更水灵了。心里很想撮合她跟德虎,她会答应吗?这回来杨家,是为这事来的。如果雪春也有这个意思,我们又怎么好向杨老爷讨口?她在杨家生活着,杨家又待她这般地好。她一边与祖母说着话,一边这样想着。 第62章 李雪春的礼物 夜深了,从祖母房间里出来,李雪春领着三婶来到了左侧的客房,转身去厨房,给三婶多来了脸盆,不声不响地给德虎也端来了,让他洗脸。德虎歉意的说: “雪春,要是知道让你多走一遍,该是我自己去动手。” 这时,雪春仅是一笑,想说什么,竟吐不出一句,弄的她感到不好意思地站到那里.在德虎解鞋时,她想起什么,走了出去。 此时,德虎得雪春这样的照顾,欢喜地朝母亲笑着。三婶也是如此,内心的期望,在冲动着她的决定。 雪春上了吊脚楼,在自己的房间里,从箱子内取出一双布鞋,此刻,她控制不住内心地慌跳。手里这双鞋,准备要送给她心里最想送的人,蹲在柜前对自己说:“我早已为他做了双布鞋,他会看出我的用意吗?做这双鞋时,徳虎哥,只是我心里值得信赖的那个人,不是湘琴姐说的那样。”她从箱子内再取出一双,走下了楼。 雪春进了客房,直接来到三婶面前,递上鞋说: “三婶,这双鞋是我做的,不知道你穿得不。”三婶接过了,对她笑去。 雪春送给德虎的这一双,她理了理鞋面,要送给德虎时,已喊不出‘徳虎哥’这三个字,不做声地将鞋伸给了他。 德虎接过,满心欢喜地瞧向她。雪春的手颤了一下,是德虎的手碰着了她,德虎也呆了一下,低着头只是笑,也没多说什么。他将鞋穿在了脚上,抬起脚让他们瞧,原来刚好合脚。雪春默默地笑着,一边听三婶夸着她。 这时,湘琴走了进来,德虎与她招呼后,告辞去了他的客房里。 房间里,三婶对湘琴说: “二小姐,我和徳虎来看雪春,见雪春你在你们家过得很好,明天我和德虎要回丫窝山寨去了。这一去,不知,哪年哪月再来常古城看你们。”雪春听三婶这么一说,理着床被的手停住了,望着三婶道: “三婶,我不想你们明天回丫窝山寨。” 三婶站起来,与雪春一起理床,谁知她手刚碰到背面时,被粘到了上面,粗糙地扯中了背面的丝绒。湘琴走近瞧瞧,她握起了三婶的手,端详着,再将自己的手放在上面,两个人手的肤色便有了鲜明的对比,这让她俩笑了起来。湘琴仍不放下三婶的手,她瞧着说: 手背,手心,条条纹路凹凸分明,让人惊奇的是指尖,哪是一双女人的手?这指尖像兽爪,已不能称呼为指尖了。整个手指分不清首尾两头,指尖的皮已成了茧,让指尖突起一坨肉,湘琴的手,在上面抚摸着,感慨地说: “三婶,我要对你说,母亲这个称呼,由你将它伟大。为儿为女,吃苦受累。没日没夜地做。见到你这样的母亲,无不让人钦敬。” 于是她笑着对三婶说:“你真了不起。”说完她在三婶的手上亲了一下。之后,见三婶笑了。三婶高兴地拿手往湘琴的脸上摸去,欲吓唬她一下,湘琴真的要靠近三婶的手,三婶便将自己的手摆在空中说: “和你们闹一闹。这脸嫩的让人喜爱着哩。”湘琴很有感触的说: “三婶,有你这样一位母亲,谁又在乎一个穷字呢?”雪春说: “是的,一家人在一起;不在乎穷不穷的,都是开心的。”雪春再问道:“三婶,德彪长得高过了他哥哥,是吗?小时候他最顽皮。” “他跟德虎一样,天天想着你。”湘琴接上话道: “雪春,在我们身边也天天挂着你们。” 雪春知道湘琴又在胡编了。其实,她的心思都在她的心里。知道湘琴在造声势,湘琴再说: “雪春,聪明乖巧,脾气又好,大家都喜欢她。” 三婶牵起雪春的手,爱抚地握在自己手里,望着她道: “雪春,三婶有句话要问你,在常古城,也有人家向你求婚吗?” “没有!”湘琴替雪春答道,“她怪怪的,她说富贵人家,她不嫁。三婶,你看她是个什么人?” “德虎那孩子,也到娶亲成家的年龄了,在丫窝山,对上门求亲的媒人说,他还不考虑这些事。我把要来常古城的意思,告诉了他,他欢喜的不得了。问我几时动身,还催我快来。今天,他是一天笑到晚,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雪春,我看德虎大概是见到了你。” 雪春低着头,不敢看三婶的手,三婶望着她,很有话说的样子,望着雪春,双手握住雪春的手道: “三婶有个心事,想对你说,想你……,”湘琴快嘴快舌道: “雪春,三婶想你与德虎结为百年之好,”湘琴不加思索地说出,三婶想要说的话,被湘琴说了出来。雪春害羞地从三婶手中抽出了手,再双手相握,低头笑着。她对湘琴的话也司空见惯了,她希望那话,是从三婶嘴里说出来的。只见三婶乐呵呵地笑道: “对,二小姐说的,正是我的心里话,。”转身再对雪春说:“雪春,三婶想你与德虎结为百年之好。” “三婶,你终于开口了,雪春早有这个意思,就等你说出来。今夜,我是专门守着这个事儿来的。”湘琴嘿嘿地在笑,瞟向了雪春,雪春听她这么说,抬头看着湘琴说: “谁惹得起你。” 于是,将目光投向三婶,望着她笑了。 第二天湘琴喜鹊一样的嘴,叽叽喳喳地把德虎和雪春的事,传遍了杨家。杨炳江在母亲的房间里,得知这个消息也高兴起来。 三婶、德虎和雪春来到了祖母的房间,他们在杨炳江面前跪下了,杨炳江赶忙扶三婶起来道: “三婶,不要这样。听到两个孩子有意连理百年之好,我们全家都高兴,快起来,起来说话。” “杨老爷,雪春是在无人收留的时候,来到你们家里,是杨家这颗大树为她遮风挡雨,现在又得你们成全了这对苦命的孩子,这心里只想感激你们。”湘琴走了进来,与父亲一起扶起三婶,杨炳江说: “三婶,礼重了。雪春这孩子也替自己争气,来到我们家两年了,里里外外,杂碎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干活更是把好手。孩子大了,有了归宿,这是好事。三婶测了订婚的日子吗?”三婶说: “杨老爷,我想请你做这两个孩子的媒人,订婚日子也由你定。” “哈哈,好!”杨炳江笑道,“两个孩子的婚事,我做媒,好啊!日子定在……,” “爹,我看日子定在明年秋收的八月间,三婶,行吗”,湘琴一下子把话抢了过去。 她话刚落,祖母首先扬起了笑声,接着大家都欢喜起来。雪春在湘琴身后站着,见德虎朝自己看来,便回复他一个满意的笑容。 房间里,大家谈论着德虎和雪春的婚事。这时,李碧春、张宏源来到了杨家,他们得知三婶来了常古城,特来这里看望他们。但是,他俩不知道,三婶、德虎要回丫窝山寨去了。 三婶和德虎告别了杨家,背篓里背着姚二娘送给他们的礼物。忽然,雪春跑去吊脚楼,徳虎回头看着她,走出了院门。 在堤坝上,德虎见三婶和湘琴他们走上前去,他在木桥站了站,志清了河柳树下,看着河水里的鱼儿。雪春走出,见到徳虎在碾坊外,她快步走了过去,唤道: “徳虎哥,”雪春将手里的包袱打开,对徳虎说:“这是湘琴姐为让婆婆开心,在花坛边开写字表演会。这张;是我在和你找黄瓜香时,教你写的你的姓名。这张是我的姓名。我拿毛笔写的。还有这张,是湘琴姐她逗我写的‘他来了,’说到这里,雪春笑了笑说:“徳虎哥,回去,你照纸上面写。今后,会写会认得自己的姓名。算是我送给你一个小小的礼物。”徳虎接过说: “好,等我再来常古城,写给你看,我想,我会写好的。雪春,这不是小小的礼物,你让我会认字了,我不再是白丁了。”他收起包袱,看着雪春认真地说: “雪春,在我心里,你是一个长不大的妹妹,走到哪里,都让我牵挂。现在我俩的婚事,在大家面前挑明了,你在常古城要多保重,有时间,我会来常古城看你的。” “你这回来常古城,完成了我的一个心愿,因为,我的心里始终有着你。现在喊你一声德虎哥,是叫在了我心里。”说着,对德虎看去。在他注视的目光里,雪春坦然地笑着,德虎也是如此。同时流露出对她心疼的样子,雪春看在眼里掉下了泪。徳虎走上前去,雪春跟在了他的后面,走去了坝口边。 第63章 许涛海半夜回家 周玉菡依在窗前,她不知多少回站到这里,瞧望着天空,她的日子天天这样度过。寒风一直在刮着,看样子今夜会落雪,玉菡这么在心里预测着。风打在门窗上,她还不想从窗前离开。 第二天,天井里铺了一层白雪,许太太站在天井边,看着对面儿子的房间,每天都是玉菡孑身一人走进走出。那房门,从没有听到喊门声或者敲门声。她叹息一声,走到门外唤了声: “玉菡。”推门进了屋,玉菡见她进屋,离开窗前。许太太走近她说:“站在窗口边不冷?这段时间怎么没有涛海的消息?”她自言自语的说了后一句。 “娘,我还想问问你,结婚前涛海也是这样,很少回家过年?” “是一样的。临近过年,我心里也希望他能回来一趟,一家人过一个团圆年。你们还是新婚夫妻,唉!迟迟没有他的消息。玉菡不要把自己闷在家里,找一找能消遣日子的娱乐,城里的老太太少奶奶,哪一个不是在桌子上度日的。等一会儿,让丫鬟喊那些太太来家里,你也过来坐坐,总比一个人,在家里痴想呆想强啊。我知道你很挂念涛海,时时在盼望着他。我想,涛海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那里去。把你丢在家里,也是他情不得已,这是没有办法的。”说话时,许太太倚在窗前。看着玉菡从茶罐里取出茶叶,准备给她冲茶。一边笑道: “娘,你真会安慰人。涛海,像拴在我心里似的,怎么也摆不脱不去想他的念头。其实,他很辛苦,战场上,子弹不长眼,他随时都有危险。我闲在家里,要轻松多了。” “你这么通情达理,涛海要少有好多烦恼。他见了你,便喜欢上了,原来他知道自己该娶什么样的人。” “娘,我有个心思想对你说,呆在桌边那些消遣,我真的不感兴趣,我想去湘琴家走走。”玉菡说后,许太太眼睛一亮道: “她家是个好去处。对了,杨太太也喜欢在桌子边消遣。玉菡,这年头,大家都是这么过,你要慢慢学会适应。”说完,她走去门外唤道,“李三妹,” 丫鬟李三妹在天井那头答应她。接着,走来许太太这里,手里拿着抹布,穿着蓝色碎花布衣,长相一般,单瘦,肤黑。许太太吩咐道:“三妹,等下陪少奶奶去杨家。”给玉菡交代几句,她离开了。 过一阵, 周玉菡和李三妹出现在堤坝上,传来了湘琴和雪春在碾坊外的嬉闹声。看见湘琴、雪春和绍伟、邵波在打雪仗。原来是雪春在河边洗衣服,洗得正认真,湘琴悄悄地走近她,趁她不备,从她颈后塞进一坨雪,惊地雪春跳了起来。湘琴不敢多想,赶快跑开。雪春放下手里的活,抓一把雪去追她。碾坊外,雪球飞起。在旁边玩雪的绍伟、邵波,跟着雪春,一起朝湘琴进攻。 周玉菡再看向河滩,雪色将河调和地暗了,像被化了妆。她对李三妹说: “好美的雪景,河柳树下的欢笑声,听得心里,无忧无愁。李三妹,从前,你来过杨家吗?”李三妹摇摇头,她被碾坊那里的热闹给吸引了,在不停地笑着。 杨湘琴见到了玉菡 ,跑来了她这里。身后的雪球还在飞, 夹杂着一片胜利的欢呼声。绍伟、邵波 在相互追赶,跑去了院内。 这时,湘琴在距玉菡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玉菡说: “二小姐,不认识我了?” “谁说的?”湘琴瞧着玉菡的脸说: “你的笑容,看见一回,一辈子不会忘记。” 玉菡被他看的低下了头,湘琴继续说: “披上这件鹅绒风衣,和头顶的绒帽,这身装扮,将你五官镶嵌的艳美绝伦,怀疑从天上降下来了一位天仙。”玉菡说:“那又让我如何说你?有才有貌的二小姐。我看,只要站在你面前,那怕有好重的心思,都会飘散。” “远远见你走来,我怀疑不会是雪光的反射,照花了我的眼?今天,你的到来是衬托河滩这片雪景来的,让这片河滩美得活了。” “二小姐,你这么说,我都不敢看你了。” 雪春走到院门口,见湘琴牵起玉菡过来木桥。 周玉菡进了院内,去了祖母的房间里。绍伟和邵波还有张婶她们,已经坐在火盆边,家佣的手里都在纳鞋底,和祖母说着话。 坪场传来姚二娘的说话声,湘琴和她告辞了祖母,周玉菡和姚二娘招呼后,说了几句话,湘琴牵着她上了吊脚楼。 她俩进了房间里,雪春已经在火盆里弄好了碳火。她们坐在了火盆边,雪春拿出鞋底,做起了手工活。周玉菡看到了壁上贴得“勤”字,问道: “湘琴,那‘勤’字,是你自己写的?”湘琴也看着说: “下笔怎样?” “我不问你,还当是出自一个男子的手。笔划有劲,字体又美。” “都是我婆婆逼的。” 周玉菡知道湘琴在谦虚,很欣赏得地对她看去。湘琴问道: “许二少爷离开,你习惯了吗?”玉菡摆着头道: “结了婚以后才发现,父母都是次要的了,心都扑去了他那里。战火怎么还不停止?”湘琴摇了摇头,玉菡再问,“田二少爷去了长沙,现在,你心头放不下他了。” “你怎么知道?”周玉菡见雪春瞟了湘琴一眼,说: “你要像玉菡姐这样;温柔些,田二少爷会把你背到天上去。” “你说什么?”雪春说起田志清背她,她对玉菡瞟去,不让雪春再往下说。欲站起,雪春见她要闹事,立刻把手举起道: “我不说了,行吗?我怕和你闹。”玉菡悄悄笑起,问道: “田二少爷,背过你?许涛海,也背过我。” “噢,”因为害羞,她们都笑开了。湘琴说: “雪春,吕德虎背过你吗?”雪春被湘琴这么一问,捂嘴偷偷笑着。然后,朝湘琴舞打起来道: “哪背过,你莫乱说。”湘琴站起,躲着雪春,在和玉菡呵呵大笑。玉菡说: “被他宠着,会让人沉溺。男人用行为宠人,女人拿心宠他。把他沉溺在心里。”雪春对玉菡看了一眼,被玉菡的话感动起来。朝湘琴看去说: “她不是。湘琴姐,她人和心里都调皮的。在田二少爷面前只会调皮。这么说,田二少爷的心里和人都沉溺着她。” 湘琴见雪春朝着玉菡说,像自己不存在一般。趁她不备,扑在了雪春身上道: “你那个吕德虎,你和他从穿开裆裤同起。这么说,你已经钻进了吕德虎灵魂里去了。是不是?说是,我才放你。” 李雪春笑得说不出话来。湘琴抱起她,甩到了床上。湘琴越是威胁,雪春越是好笑。呵呵地软在了床上。这一阵,周玉菡乐得抹着眼。 周玉菡在杨家度过了一整天的时间,回到家里,她去到太太那里。许太太在打麻将,她见了玉菡,招呼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玉菡坐了一会儿,对牌桌上的气氛很反感,告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坐在书桌前,无心的翻动着书。丢下书,从笔洞取一支笔,拿在手里端详一会儿,很想写些什么。可是,坐在这个房间里,白天的欢乐开始渐渐淡去,纷乱杂念开始在心头发作。自言自语道:“涛海,也是腊月天了,怎么还见不到你的踪影?盼望你能回家,和我过上一个夫妻团圆年。你现在怎样了?你是否受了伤?快回来吧。 周玉菡这样想着,在纸上胡乱的画着,她丢下笔走到窗户边,打开窗,这时马灯光射出窗外,见到雪花慵懒地飘下。在她的脸上,有了一丝苦笑,她把窗关上,转回桌前,再握起笔,一行行的字出现在了雪白的纸上。 最后,她来到床边坐下,看了一会儿书,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手上的书偏向了一边。 半夜三更,许家大门外,听到有人敲门,惊醒了玉菡,接着她听到了许涛海在门外叫唤。 “玉菡!快开门。娘,我回来了。” 周玉菡提着马灯跑到门边,望着眼前的人儿,惊喜地浑身抖着,唤道:“涛海!”人已扑向了他。同时,涛海的嘴已贴到了她的脸上。 许耀轩提着马灯和太太走了出来,许太太边走边喊: “儿啊!真是你回来了,深更半夜地赶回,多让人心疼,是怎么回来的?”许太太抱住了儿子,一只手在他身上抚摸着。 许涛海回家洗漱完后,佣人们已为他做好了饭菜。堂屋里,玉菡不要佣人们动手,她亲自为涛海端来了饭菜,为他递上碗筷,父母在一旁问这问那,他边吃边说: “部队从凤凰县调回了长沙,我抢时间回家一趟,看望你们,” 这时,涛海的目光朝玉菡看去,她没有插话,从茶盘上取一杯茶,递在他手里。他朝玉菡勉强一笑,感到很不是滋味,他心里知道,他们只是临时相聚一会儿,然后离开她回部队,大致告诉了父母,这些情况,牵起玉菡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他关上门,转身将玉菡抱在了怀里,轻吻着她说: “菡,想得我快要疯了。” “多少个日夜的想念,因为你的到来全甩脱了。坠落在孤独里的心,得你这亲吻都解放了。在我想得疯狂的时候,你出现了。”她在涛海的怀中说。 玉菡的每一句话,涛海都听进了心里,唤声:“菡,”紧紧地抱着她舍不得松开。再将玉菡的脸蛋捧起,抚摸着不愿放下,再一回将她的头挽进了自己的怀里。玉菡抬起头,看着他说: “海,我的心,我发现它是为你怀在我胸口里的。自从装上了你,它已不认我是它的主人,偏向着你,弄得我神智不安。不是想你,就是担忧你,自己的冷暖饥饱都不重要了。” 涛海没说话,在她的胸前亲了一口道: “我知道,这脸这心都是我许涛海的。” 涛海拥她来到了床前,为她解衣,抱她到床上。涛海移动着马灯,见到了书桌上玉菡写的诗,他念了起来。他将本子合拢胸前,朝躺着的妻子看去。然后,坐在床边对她端详着,抚摸着她的脸蛋说: “菡,嫁给我后悔吗?” “我只差把你衔在我的嘴里,你说我会后悔吗?” “菡,每当我想你时,我会问自己,我婆娘这阵在做什么?认识那么多字,写得内容都是我许涛海这个笨蛋。” 他拿起玉菡掉落在床上的书,在书页上亲吻着说:“我要谢谢你,书,你让我婆娘;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多少个寂寞的夜晚是你在帮她打发。” 他伏下将自己的脸与玉菡的脸贴在了一起,只见玉菡笑着说: “回到家里,总有说不完的话。看来,你还欠书的一大堆人情。” 他抬头朝玉菡笑去,在她的脸上亲了亲道: “菡,这辈子,你不要替我操心,你已是我的全部。乖乖地跟着我,过好你的日子。”说后,他拧了拧玉菡的脸,熄了马灯。 第64章 许涛海再来杨家 雪,忙了一夜,把自己铺成了一个大大的游乐场。堤坝边的河滩上,雪春湘琴在滚雪球;河那边,一群儿童在打雪仗。 雪春在垒起的雪球前,用树枝开始雕刻。湘琴站在雪球前喘着气,雪春见了,帮她把雪球滚回说: “看你,做这点小事,气喘吁吁,像挑担爬坡似的,天生不是干粗活的人。真要是嫁到了茅舍蓬壁人家,怎么讨吃?饭都煮不熟,还嘴巴硬。” “那也不一定,我这人,有什么事,难不倒我,我坚信这一点。现在我俩各堆一个雪人,谁也不准偷看谁的。” 雪春应着,她猜想,湘琴雪球堆得大,准备堆什么?趁湘琴不注意,她转头瞟去,看出了湘琴的构思。这时,她心中也有了个主意,手上的枝条在雪堆上,灵活起来。 这阵,谁也不说话,雪人很快雕刻成功。简单修饰后,一个雪人便堆在了那里。她俩站在一起欣赏着,高兴地跳了起来。 雪春见湘琴雕的雪人是一个温情的男子,身着西服。雪春朝雪人做着调皮的怪脸。她俩弯腰笑一阵,湘琴看着雪春堆的雪人说: “雪春,你的雪美人是不是与她心上人失约了?我把它的嘴往上挑一挑,她将不再生气,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顿时喜欢开了。” “我看你是在坦白自己的内心,想想你平常一个人,躲在一边暗喜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眼里都数不清了。我怀疑你的魂还在不在你的身上?田志清不就是那么一个田志清,他为什么会让你想得那么痴迷?” “看来我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她指着雪人对雪春说,“是不是你和他两小无猜,那个人才不要你去想他?我对你说,你还没到时候。现在,你这位穿着西装的德虎,站在你面前,快喊他呀,唤一声‘德虎哥哥’”说完大笑,雪春被她说得羞了,伸手打来,她俩在雪人周围闹开了,雪春边追边说: “这位后生是你的人。” “田志清?” “是的,就是缠住你不放的田志清。” “你懵了,田志清高且瘦,你面前的这位胸部宽厚,人又壮实;不是你德虎是谁?噢,你没见他穿西装的样子不认得他。那么你看着这雪人,在想德虎穿西装的时候是不会错的。” 湘琴像突然得出了一种灵感似的说:“巧,多巧,我俩怎么想到一起了。你承认雪人是德虎,我也是这么想的。仿佛看见你与德虎在边走边聊,他说出的每一句话,你都爱听。雪春我说的没错吧。” 李雪春见湘琴呵呵地笑在那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她想湘琴提起德虎,虽然,没见到他人,有人说起他,心里也觉得他人在自己身边一般。这时,雪春低头羞笑着。 湘琴洒一片笑声跑上前去,雪春抓一把雪往后面追。湘琴跑上了堤坝,过了木桥,雪春追着跑进了院内。 湘琴、雪春怎么也想不到,许涛海、周玉菡走来了杨家。堤坝上,他俩同时瞧见了河滩上堆起的雪人,于是,朝雪人走去。站在雪人边,许涛海说: “构思浪漫,还是一对雪人。背靠着背,说着悄悄话。菡,你瞧雪美人笑的含情脉脉。”玉菡看着说: “真是多情的一对,但愿他俩结成伴侣。”许涛海望着远去的河水说: “雪融了,这对情人各自回家,将相爱的喜讯告诉他们的亲人。明年冬天,他们将在第一场雪降临大地的时候喜结良缘。所以,当每年的第一场雪到来了人间,人们如得到了天神的请柬。喜笑颜开地将雪迎到人间。因为有人即将结婚,就是这对雪人。” 涛海雪胡编的故事,惹得玉菡不停地笑着,她说: “你把故事编得太如意了。照你这么说,人该是它们的红娘了。”顿时,她俩乐得哈哈大笑,玉菡接下说:“你呀你,总是这样善良的看待事情,可我不是这么想的;雪融了,它们各奔天涯,这位雪少年还会惦记这个雪美人吗?”许涛海看着妻子,脸上有了愁容,说: “菡,你呀,也不能将一切想的那么悲凉。什么事情也要想开阔些,心情才开朗。把一切看淡,日子也才容易过。哪怕把心收起,希望之灯,却永不熄灭。” 他将手搭在玉菡肩上,似有意将一种力量传给玉菡。玉菡微笑着望着他,见到了他眼神里,将那种坚定的意思带给她。 “玉菡姐,玉菡姐。” 湘琴朝他们这里喊来,涛海、玉菡见到湘琴跑来的身姿:厚笨的棉衣上,胸前的围巾在不停的甩动,一只手握着辫梢。涛海不由地赞美道: “真美!看她跑来时,活泼的笑容,热情奔放。此时,我整个人被眼前的人儿吸引了。” “在这片地方,偏有临水而居的这样一户人家。在这户人家中,有位高贵又特别的姑娘,跟她在一起,能给我找到一种平衡生活的心情。” “那我要真心感谢她,你新交的这位朋友,有她同你在一起,我也放心了一半。” 湘琴快要走近他们时,许涛海先唤了她一声,湘琴应着,走近说: “许二少爷,你懂法术,今天冒出来了。昨天玉菡姐还提到你。”许涛海对玉菡看去,再转过头说:“那么,我希望你像先生那样开导她。不仅仅玉菡是你的朋友,我也够资格的。”涛海的话,湘琴与玉菡面对面地站在一起笑了起来。他们远瞧着河滩上的白雪,涛海再看着杨家这片地方说: “玉菡说太喜欢来你家了,你家这片乐园,在玉菡心里,看成了是自己家。我也是如此,回常古城,也有个说话的地方。再是来拜访你这位快乐的天使。” “二少爷,你太夸耀了。” “二小姐,这是我的心里话。见到你嘻笑活泼的,感觉这个世界,似乎给我开了个玩笑,热血男儿,当无畏生死。可是,我又获得了什么?我似乎要重新认识自己的付出了。” 许涛海说着往前走去。玉菡看着前面的涛海,握住了湘琴的手说: “是他的人了,自然也会心疼起他来。湘琴,我想对你说,涛海,不但身赴生死难料的战场,内心的压力也不轻。他;多辛苦,多累。我是一个妇人,真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我倒成了他肩上的一头担子。他有一点时间,都要回家来看我。叫他不要那么做,他是做不到的。我清楚他这一点,换成是我,也是如此。” 这阵,湘琴面对着她,玉菡的一字一句,完全是一个家庭妇人说出的心里话。她发现,这个妇人也是要人同情的。现在,田志清成了一个漂泊的人,今后,我会不会也要为他愁忧? 湘琴见到玉菡笑了,笑容里,对站在前面的丈夫是多么地满意。湘琴也笑开了,牵起玉菡,走去涛海那里。 第65章 许涛海半夜不辞而别 夜晚,许涛海站在窗前,看玉菡在整理着床被,问道: “菡,杨家是个好去处,对吗?” “和杨二小姐在一起,一天过得好快。那杨二小姐,生性开朗活泼,找主意和她丫鬟嬉闹。她说,她的对象背过她。我说,你也背过我。我没有说出来,你在草坪上扇自己巴掌。那要说了,真是好笑又丑人。海,你扇自己巴掌那回,真是够我笑一辈子了。男人的疯狂是挡不住的。’玉菡说着,直起腰,朝涛海笑去。他说: “现在,我不用扇自己巴掌了,有了你,我人舒服,心舒服。菡,你舒服吗?”玉菡知道他又要神说歪说了道: “不给你说。”许涛海走近她说: “我们是夫妻了,你还怕丑?菡,难道你不舒服?” “你别问我,下像你,说那些事,是家常便饭,我说不出口。”许涛海不放过她,从背后抱住她,将头伸到她的胸前说: “你说,舒服不舒服。”周玉菡被他这样问着,点点头算是回答。他让玉菡站在自己怀里说: “菡,我不在家里,你是如何度过这黑夜的?”玉菡不肯告诉他,说 “你已在我身边,我好高兴的;哪有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 虽然这么说,涛海不依她,推玉菡来到了窗前。看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道: 你无数个夜晚,在心里苦苦培育的我,已在你眼前。那么,面对我,说一点点你的心思,在今后没有你的夜晚里,你的身影和语言,将伴我入眠。” 他们面对着黑夜,瓦背上的白雪,让黑夜显得不那么黑暗了。玉菡如说家常的在给涛海讲着心事。涛海见她说着话,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涛海知道,他回了家,那些孤独的日子,也不觉得烦闷了。涛海将她拥抱怀里,再一回回地亲着她。 这阵,涛海脸贴着她脸,恨不得让短暂的相偎,在玉菡的日子里,这样的时光常有。 因为这会儿玉菡见涛海怎么不说话了,在玉菡看着他,他狠狠地摇了摇头,笑道; “玉菡,我想这样的夫妻日子,能在你身边永远都有。前面的日子将是如何,我也知道,我的妻子,会为我过好每一天。玉菡,为什么我要说这些?看看二小姐,你们一般大的年纪,她却过得无忧无虑;而你每天为我的安危,难解愁眉。我,我真不是个男人!”涛海将玉菡紧紧地抱入怀里。抚摸在她背上的手颤抖着,他说:“玉菡,原谅我!我实在拿不出什么招数,能让我俩朝朝暮暮地在一起。我的想法很不地道,短暂的回家,看到你高兴了一天,心里却时时心疼着你。”玉菡的双手轻轻捶在了他的胸前道: “涛海,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听着。你在我面前,在家里,我只想多唤几声你:丈夫,丈夫。你担心着我俩的今后。你放心,今后的每一天,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那样去做的。不要为自己的行为,在心里忏悔。只不过你来了家里,我肯撒点娇,有那么点多愁善感的女人气罢了。” 许涛海的目光看着整个房间,再看向玉菡,她宽慰自己的话,让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玉菡的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望着她娇柔的笑容,猛然,涛海的嘴贴上了她的嘴唇。 涛海抱起玉菡,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扯来棉被给她盖住。他将嘴摆在玉菡的额头说: “菡,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孩子,我比你还想。有了孩子,我多了一个宝贝;其中一个是你。” 玉菡抚摸着他的手,微笑着说。哪料,涛海伸手将她的嘴捏成一团。玉菡取下他的手,马上,涛海的嘴已亲在了她的手背上,“今后有了孩子我不再喊你菡了。叫你孩子他娘,这个名字好听吗?”玉菡半起身看着涛海说。 “那我该喊你孩子他爹,你这嘴话嘴多,话还骚。”说着玉菡伸手准备往他嘴上拧去,涛海不依,她扯着了他的耳朵,对着厚硕的耳垂弹了弹。涛海要抓她的手,玉菡反过来在他手上打了一掌,俩人打闹起来,隔一阵,屋里安静了。 半夜,许涛海悄悄下了床,他要走了。穿衣后,对睡得正香的玉菡看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站在大门边,涛海回头看着屋里,他们都在入睡,他们不会让我一人离开家,一定要到南门桥去送我。我不愿意看到他们黑夜里,站在寒风中为我送行。这样的离开是残忍的。 他走出大门,坐在后街,对着街的四周看着口里念道:原谅我吧!原谅我吧!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去。 第二天早晨玉菡醒来,她偏头不见涛海在床上,唤一声:“涛海!”不见有人应,猜想着涛海是去了楼下,要么是和他父母在一起叙话。想到这里她愉快的笑着,穿衣时对着涛海睡的枕头望去,转过身来朝枕头亲了一口,又嘿嘿的笑着,对着房里的空间扫望一眼,房间似乎还能听见昨夜涛海的笑声。 下床,玉菡来到窗前,打开窗,这是她的一个习惯。她整个脸露在窗外,对着天空一个灿烂的笑容。真想告诉天一声,我的男人回来了。再转身看着房门,好像涛海进房间来了一般。 这时,玉菡瞧见了桌上有一张纸,赶忙拿起,上面是涛海给她的留言: “菡,我要走了。可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这个家。我十分清楚,这个家需要我,你需要我,你身边怎么少得了我。可是,我用这种方式与你告别实在于心不忍,可我只有这样做,我不忍看着你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南门口为我送行。玉菡,原来我吧,我的妻!我的妻!我的妻!为我多多保重。” 刹时,玉菡的心徒地空荡了。她绝望的喊道:“他走了!他走了!”她喊着来到了床边,噙满泪的双眼,朝涛海睡的地方痴望着,一边重复着“他走了!他走了!”整个人跪在了床上,反复抚摸着涛海睡的枕头,哭诉道:“你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我知道你不忍心,见到我站在南门口,送你远行,然后,独自一人地的走回,你知道任何一种与我告别的方式都是残忍的。可是,你不该趁我熟睡的时候离我而去,我要看着你走,再与你说上几句话,我还要你抱抱我,紧紧地抱我一回,涛海!涛海!涛海!” 下床,见到涛海穿过的布鞋,玉菡将布鞋抱在怀里,再看着布鞋说:“你去多久了,是不是还在南门口桥头等马车?” 玉菡想到这里,她穿起披风,怀抱布鞋,跑出了房间。隔壁李三妹听到开门声,披衣走出,见到玉菡跑出了大门。从后面唤道:“少奶奶你往哪里去?”玉菡没有应她,她跟着出了大门,往前跑去。 周玉菡来到了南门口的桥头边,四处张望着在找许涛海,再看着怀抱的布鞋,呜呜地哭了起来。跟着,李三妹走来桥头唤了她,玉菡看着布鞋对三妹说:“他走了,他怕打搅我入睡,悄悄地走了。三妹,他走,我要来送他,再看着他离开,我想站在这里看着他离开!”说后,呜呜地哭起,三妹挽着了她,此时,也说不出话来,默默地抹着泪。她见到周耀轩和太太走来桥头,到了她们身边时,玉菡哭道: ”爹,涛海半夜不辞而别了。”他们才知道儿子已离开了常古城。看着玉菡抱住儿子穿的布鞋,周耀轩心疼地掉下泪来。周太太唤了声“涛海!”已泣不成声。 第66章 巷子遇险 长沙国立高等学院内,往来着下课的学生。这所学院背临秀丽的岳麓山,院内树木成荫。此时,正是十月的深秋。田志清和他的同学走在一起,他身穿学生服,手握着书,走去了宿舍。 田志清回到宿舍,靠在床头,同学们睡的都是上下铺,志清在下铺,靠着门边。床头挂着一个书包。他拿起书翻动几页,然后将书丢在旁边。他将手摆在脑后,从荷包里取出湘琴绣的丝帕。看了看,将丝帕扑在了胸前,想起了常古城碾坊边那位姑娘。心里念着:湘琴,她现在怎样了?她也懂得分别之苦吗?可爱的乖乖,不要把我从你那无邪的心灵中忘掉,你要记着我,像我这样想念着你。 他想着,收起丝帕,装进荷包。转身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动起了笔。 这时,几个学生走回寝室,邀他上街去,志清说: “外面很乱,这些天,警察在街上乱抓人,还闹到过校内。”其中一个同学说: “我们是学生,又不做伤他们头脑的事。”志清对那位同学说: “郑洋,事情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吗?我晓得你胆大是出了名的。开口说话,你话里全是主意。”其他两个同学赞同的笑起。那个叫郑洋的,说: “走吧,田志清,我们几个不能少了哪个。” 志清下床,手里拿了本书,揣进荷包里,同他们一起出了宿舍。 田志清与那个叫郑洋同步走着。郑洋;留着小平头,长得高瘦,相貌堂堂。有些帅过了志清。 街上,柔和的霓虹灯照着大街上往来的人。他们上街不久,志清和郑洋与其他几个分开了,郑洋对田志清说: “同我去亲戚家。”志清问道: “郑洋,有何事要去你亲戚家?” “身上没有钱了,我父亲还不寄钱来。” “前两天我看你还有。”郑洋神秘地说: “刚才刘明道他们三人,是去哪里你知道吗?”志清站住,对他看着,郑洋说:“他们去赌馆。起初,我也不知道这事。昨天,刘道明把我钱借了些去。今晚,他们又去那地方。” 他俩边走边说。走街过巷,还是走街过巷地穿了一阵。来到了一个岔路口,郑洋指着前面一栋楼房说: “我姑姑家住在那儿。”志清说: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郑洋要他一起去,志清谢绝道:“你去吧,手里一样礼物都没拿,怎么好意思?不要耽搁地太久。” 郑洋走后,志清取出荷包里的书,借着一家门面的灯光看了起来。他这样做,在同学们中间已不见怪。每回,他不是为上街才上街,手里拿本书,跟在他们后面,能看几句看几句,他荷包里从不离开书。 街巷,走路人少。兵荒马乱的,晚上很少有人出行。这阵,志清合上书,在路上徘徊散步,默记书中的内容。 这时,突然感到被谁从身后重重撞来,他打了个踉跄,险些栽倒。赶快转身,发现撞他的人,在他站的地方倒下了。他快步上前扶起她,见是一个姑娘,嘴里喘着气,似有话说。志清欲松开扶她的手,姑娘站不稳,朝他投来求助的眼神道: “先生,后面,后面有人要抓我。我,我走不动了。” 要是湘琴有了这样的遭遇,我会不帮她?他这样想着,一把牵起她,往巷子里跑去。 田志清牵着她在巷子里穿来穿去,过了一大阵,志清带她回到了校内。 他没有直接去宿舍,他想到人多嘴杂,牵起她寻找安全的地方。这时,对面树边一个身影注意着他俩,那人喊道: “是田志清同学吗、” 此刻,急乱之中的田志清,听到这个声音,看到了能给他解围的人。 “孙老师,是我。”志清应着,牵起她走了过去。 “夜了,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当看到志清身边,站着个姑娘,问道: “这位、、、、、、?”志清随机应变扯了个谎道: “老师,她是我老乡,被人追赶时遇见了我。你看怎么办?”孙老师马上说: “走,回我宿舍。”志清道声谢,跟着孙老师去了他家。 他们来到二楼,孙老师开门,进了屋,孙老师说:“刚才,校内来了一伙警察,闹一阵又走了。田志清你去校内走走,看下情况。”志清应着,出了门。 这会儿,田志清从慌乱之中冷静了许多,边走边想:今晚,我这样做应不应该?那个姑娘值不值得救她?要是不帮她,她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是我来长沙第一回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有些害怕,当初真没想那么多,不应该搭上这些是非,只因为她是一个姑娘,不加思索地救了她。 他一路这样想着,忐忑不安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他想起了郑洋,担心着找他,不知找到哪条巷子去了。 田志清心里着急,他走回寝室,希望在寝室里见到郑洋。寝室里的同学见志清回来,有同学问道: “回来的路上,碰到警察了吗?”志清惊讶地问: “警察,来了寝室?” 寝室里的同学告诉了刚才警察进教室的经过后,志清在心里暗暗唤道:郑洋,郑洋。 志清赶紧站在窗前,他一下子怔在了那里,在心里说: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怎么追到学校来了?难道他们看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冲着那姑娘来的?只有开铺的那户人家瞧见,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人物?麻烦惹到了警察局。我的鲁莽,会连累孙老师吗?田志清走去床头坐下,取一本书,拿在手里随便翻动着。想到孙老师家里的那个姑娘,田志清走出了寝室。 孙老师房间里,那姑娘站在窗前,拿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见到挨壁的柜子上全是书。旁边的书桌上边摆有一个热水瓶,再是墨砚和笔筒一类常用的东西。木制沙发旁边是一个小四方桌子。孙老师这人;中等身材,偏瘦,长相文俊,被墨香熏得从他身上,能捏出一个个字眼来。做事的样子不急不慢,女子看着眼里,佩服着他的稳重。 这阵,孙老师拿火钳夹着碳,朝女子看了一眼,双眼皮下,一双大眼睛流露出的自信,令他惊讶。穿着普通,但长相不俗,难道她竟是一位令警察头疼的人物?孙老师在整理火盆中的碳火这样思索着。 她走到孙老师的面前鞠躬道:“感谢了!” 孙老师赶忙说:“姑娘别这样,看你年龄大概只有一二十岁,怎么有这样的遭遇?你真是田志清的老乡?” “你是说刚才救我的那位学生?”她摇了摇头道:“警察在追铺我,奔跑时撞着了你的学生,我们根本不认识。” 她刚说完,门外志清边喊边敲门,孙老师说:“他来了。” 走上前开门,志清走进房门,那姑娘正朝他笑来,田志清这才发现,她那双眼睛与湘琴长得太酷似了,难道世上有两个她? 孙老师见他愣在那儿,唤他俩坐下烤火,同时给姑娘递上一杯热茶,姑娘站起来接过,道谢后,对田志清说: “谢谢你救了我。” 田志清坐在火盆边,怀着许多疑问看着姑娘,她说: “你们肯定要问我,为什么会被警察追铺?我和亲戚见面后,将东西送给他。在转回的路上,遇到了两个兵痞。他俩见我手里提个篮子,穿着像个丫鬟,想欺负我。与他俩还隔那么远,见到其中一个,嬉皮笑脸地朝我看来,另一个喊道: ‘妹子,你去哪里,我俩陪你一起去。’我害怕了,撒腿往一边跑去。他俩见了,从后面追。一边在喊‘抓造反份子’。我没有回头,丢下篮子,分不清方向地跑。我想,跑进巷子里,平常我走过巷子,知道巷子里岔路多,也许能甩开他们。在一个巷子里我和他们交上了火、、、、、、,”这时,志清吃惊地问道: “怎么,你还有枪?”孙老师也非常紧张地看着她。姑娘站起,露出了腰间的枪。继续说: “在岔路口,撞上了田志清同学。他牵起我跑去了旁边巷子里,才脱离了危险。”姑娘说着,手往头上一揭,他俩见到她那一对长辫子原来是假发。一头短发的她,截然不同地显露出了她高贵和文静。平静地说:“这身丫鬟装,方便藏这个。”她说着,往腰间拍了拍。 田志清和孙老师面面相觑,再对姑娘看去。孙老师若有所思地投去赞赏的目光。这阵,田志清对她的笑容感到很迷蒙。问道: “姑娘,听你的口音,像常古城人。”姑娘却说: “我正要问你,在我撞着你时,我已经听出了你的口音。” 田志清从望着炭火的目光中,望向窗外,再转过头来,像在回忆似地说: “当时,你的出现弄得我不知所措,但是,我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一位姑娘,才起心救你的。” 孙老师看着她,插话道: “姑娘贵姓?”姑娘礼貌地唤道: “先生,我姓杨,姓名杨湘蓉,正如这位同学说的,是常古城人。” “你是湘琴姐姐。”田志清惊喜的说道。 湘蓉笑着点点头,刚要开口,志清急忙介绍道:“我是田家坳的田志清。” 他“啊”地一声说:“老天,这不是梦吧,我见到了你的第一眼,我想到了湘琴,对你才伸出了手。” “这么说,这救命之恩得要感谢我妹妹湘琴了。”再对田志清说:“我妹妹对你,可是闹得天真,痴得有情。”此时,田志清心领神会,对着孙老师嘿嘿地笑着。 这阵,孙老师望着湘蓉,她在整理鬓角的发丝。身上的棉衣印着许多脏的斑块。看看她,坚定的意志隐藏了她的娇媚。为什么我的身边缺少这样的女子?母亲来信几回催我回家成亲,那桩婚事是母亲托人介绍的,至今我一直在逃避。已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婚事一直这样拖着。在长沙这座古城中,有许多有血有肉的同辈,现在眼前就是其中的一位;像她这样的人,对事业的追求是执着的。看她与志清的交谈,热情率真,这些人无畏生死,明知身处险恶,却看不出有丝毫的恐惧。这样的女子,是不容易接触得到的。 “孙老师、孙老师。”杨湘蓉与志清说完话,见他在呆想,唤了他。孙老师说: “杨小姐,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深感震惊,同时从心底佩服你。看你这般斯斯文文的,在干冒着生命危险的事。我还要感谢我的学生,让我认识了你,认识了我们这代青年人中的一位女杰。” “谢谢你,孙老师,你太夸奖我了。因为在我们身边,无数的眼光期待着我们,相信曙光的到来不会很远了。” 孙老师站起,一把握住了湘蓉的手,这时志清的手也搭在了上面。湘蓉得到他们的支持,很是感动。忽然想到不能留在这里,她说:“我要走了,在这里会连累你们。” “不行,外面的情况不清楚,等明天再说”志清看着湘蓉说道。 孙老师望着湘蓉,想不出其他办法,他说; “我这里,我看暂时还是安全的。”湘蓉说: “连累了老师,怎么办?”志清犹豫地望着她道: “现在谁也不知道湘蓉姐在孙老师这里。孙老师,我看,湘蓉姐留在你家里还是为好。”孙老师答应下来,对沙发看去说: “我在这里打铺凑合凑合。” 这样,湘蓉留在了孙老师家里。志清告辞他们去了寝室。 志清朝寝室走去,到门口时,见到了在等他的郑洋,只见他舒了一口气,对田志清说: “你可把我骇死了,我以为你被警察抓走了。从姑姑家出来,在岔路口不见了你,旁边的店面也关了门,害得我满街找你。回到寝室,同学们说警察来过,吓我一跳,猜测你到底惹了什么祸。问寝室的同学,他们说你回来了。后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弄得我睡也不敢睡,又不能再去外面找你,在这里痴等呆等,你到哪里去了?” 志清不做声,仅是一笑,手搭在他肩上一起回了寝室。 田志清躺在被窝里哪里有睡意,想着湘蓉姐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杨家出了这么一个神秘人物,杨家的女子确实不简单。湘琴虽身居闺房,厉害的跟她姐姐没有什么区别。谁又惹得起她?躲土匪时,一个千金小姐步行到田家坳,草鞋套在绣花鞋上,每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要笑。我的那个她,每回来我心里闹得好让人想念。湘琴,湘琴,你睡了吗?我遇见湘蓉姐了。你肯定想不到吧。 他想到这里,笑出了声。朝旁边同学看去,他们已熟睡了。他理了理被子,闭着了眼睛。 第67章 相识老师家 第二天田志清买了早点朝孙老师家走去。 孙老师在厨房里忙着,听到志清的敲门声走来开门,志清进门孙老师便说: “田志清,遇到了老乡,又是未来的姐姐,高兴的起码一夜的没睡着吧?” “是的”,志清一边回答,一边从怀中取出点心说:“湘蓉姐的出现让我昨晚想了一夜。刚才在外面买了些早点,路上怕人怀疑,我收进了怀里,热乎乎的,先生给你”。然后,对坐在火盆边的湘蓉递去道:“湘蓉姐。” 湘蓉正在书,她接过早点,对田志清感激的笑去。 孙老师从厨房端来做好的饭菜,志清走过去帮忙,孙老师风趣地说: “田志清,怕我饿着你的老乡?不会的,能相识你老乡这样的姑娘,人生难遇。” 湘蓉放下手中的书说: “先生,你太看重我了,人要帮人嘛。昨晚没有你和志清,我也许倒在他们的枪口下了。是你们救了我,我的感激一回回在心里,只是没有表达罢了。” “杨小姐,不能那么说。没遇到你,我感觉这世界,跟这严冬一样寒冷。你的到来同时将一种新的希望带给了我。因为看着你身处危难之中,却不在乎生与死,为自己的事业,不惜投入整个生命。是你给这个冬天送来一股暖流,让我们看到这个世界是有希望的。 阳光的剑芒在驱散凛冽的寒冬,新的生活在向每一位憧憬它的人走近。 田志清在一旁感到老师的话,正是他的心里话。他说: “先生,我心里的意思都被你说的明明白白,这下子畅快极了。” 他们说着一起围在了桌子边。 孙老师和田志清去了课堂。湘蓉坐在火盆边,想到了田志清,这个男儿对她的印象在一回回地加深。志清待人热情,做事有魄力,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人。湘琴的眼光不错,她看中了一个乡村富家子弟,是一回事;原来她择偶得真正目的是重在他这个人。这是另外一回事。唉,她怪有个性的,真难为志清了。可我觉得她霸蛮不失天真和调皮,倒让人加深了对她的好感。志清肯定是这样喜欢上她的。也是志清不与妹妹一般见识,给予他一个男子朴实地道的情怀,所以志清才让她思念,让她心爱。石晓春也是志清这样的人,还没有谁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仿佛他还在我身边陪伴着我,给我胆量完成任务。 这时,她心头一振,这里不能久留,尽快与组织接上头,今晚我必须行动。 她这样想着,望向窗外,天空云层灰暗,看来要有一场大雪降临。再环顾着房间,孙老师,看他模样是一位接近三十的人了,他的房间丝毫不见有女人的迹象。难道他单身一人?其实,他这门亲事是不愁的。他这人一看,便知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接触了这样的人,发现他待人真诚、有正义感。这方面,昨晚他在客厅打铺已令我感动,从心底佩服他。他们的支持和理解,同时鼓励着我,一种责任和使命催我去战斗。 湘蓉见到孙老师换下的衣服,摆在椅子上,她拿起脸盆动起了手。 孙老师上完课,回到家了家里。门开了,她看见湘蓉挽着衣袖的手,起了疑虑,他直接走到厨房,湘蓉在告诉他: “孙老师,盆里的衣服都清洗过了,怕别人怀疑,我不方便去晒。” 他突然对湘蓉心疼起来,朝她看着,走近拿起她的手,见冻得通红,看来才刚刚洗完。他说: “这些事,谁要你做?你不怕让看到你的人心疼吗?昨晚;一场惊骇,对你心里打击是很大的,已很疲惫,你还给我做事。”他松开了手,湘蓉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孙老师唤她去了火盆边,自己走进了厨房。 孙老师在灶前想到,还没有哪个姑娘给我洗过衣服,今天得杨湘蓉给我洗了,这惊讶是从杨湘蓉那里得来的,心里感激着又欢喜着。一个好女子,能熔化一个男人的心,没有柔情非男儿。我有些喜欢上她了。 他朝火盆那里看去,见湘蓉没有看他这里,他做起了手里的活。 郑洋从教室出来,田志清走在他情面,郑洋故意不与他走在一起。因为课堂上,他的表现有些异常,坐立不安,让郑洋注意起他,还是因为昨晚发生的那件事。志清对他说的话,让他思考了一个上午,觉得不大对头,从志清的表现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他想了想,跑上前去赶志清。 “志清”郑洋从后面喊道,走进他时,直截了当地说:“我心里有个疑问,昨晚那些警察,是怎么闹到学院里来的?”志清边走,边解释道: “我看你的好奇不亚于一个幼稚儿,昨晚我在岔路口没站多久,听见有人喊警察来了,我骇怕了,顺便跑进了一条巷子里,七转八转才回到了院校。后来那些人怎么闹到院校来的,我弄不清楚。昨晚,我魂都骇打落了。今晚你要给我取魂噢。”郑洋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郑阳、志清进了食堂,之后,两人一起往寝室走去,半路上志清说: “郑洋我去找孙老师下棋,他棋艺高超,我去与他杀两盘。” “天这么冷,别去了。”郑洋不让他去,把他拉去了寝室。 在寝室,志清担心着湘蓉,做什么也没有心事。郑洋在他床边,同他坐了一会儿。他俩是上下铺,他爬上了自己的床铺。郑洋的心里,他还是不放心志清。思忖道:他怎么想到去孙老师家里下棋?我们没去过孙老师家。” 他在考虑着这件事,想了想,唤一声志清,见无人应,偏头弯腰往下看,志清也不见了人影。 这会儿,湘蓉坐在火盆边,孙老师从厨房端来做好的饭菜,湘蓉见到孙老师做家务很在行,问道: “先生,你经常进厨房?”孙老师拿围裙揩着手说: “进厨房,也不是经常的。想调一下味口,或是来了兴趣,买些喜欢吃的菜,再喊几个同事,在家乐一乐。” “怎么不把你太太接到你身边来?多一个人帮你解决这些家务。” “你看我这样子,像一个妻儿成群的丈夫吗?”他舀着饭,递给湘蓉,同时说:“实话告诉你,我还没有娶亲,我家在外地,母亲托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你知道,我们读书人,和父母的观念不同。我不喜欢那桩婚事,一拖已四年。去年,我回到家里,母亲逼我和她定了婚。定婚是定了婚,心里愈加冷淡了。这成了我心头的忧患。今年回不回家,我还没做打算。”他痴在那儿,然后,摆了摆头说;“吃饭,吃饭。想到昨夜,我还在害怕中,你是怎么战胜那危难的?”湘蓉看着他说: “昨夜,我结识了你和志清,有你和志清陪着,我不是走过来了吗?” 敲门声打断了他俩说话。警惕地看向门口。听到是志清在敲门,孙老师站起,走去门边。志清进门,和孙老师打了招呼。田志清再唤道: “湘蓉姐,” 见到孙老师收拾碗筷,志清帮着忙。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孙老师问道: “是谁?” “孙老师,是我,郑洋。” 他们三人怔在那里,听到是郑洋,都松了口气。志清说: “昨晚,我和郑洋同学,去他姑姑家时,我才遇到湘蓉姐的。后我寝室去,发现郑洋在寝室外等我。他性格外向;人诙谐,对朋友、同学都很友好。不要紧,我了解他。” 田志清走去开门,郑洋进屋,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与孙老师行礼后,目光看着坐在火盆边的湘蓉,心想田志清不会与她有什么关系吧?她难道是孙老师的什么人?他见自己失态,赶忙解释道: “先生,田志清同学说找你下棋,说得我心里痒痒的。也想和你决战一盘。不知道你家有客人,我告辞了。” “郑洋同学别走。”孙老师走近他说,“不下棋,可以进屋来烤烤火。今天下午没课,我们都是年轻人,坐在一起聊聊天。也可以。” 郑洋嘿嘿地笑着,走来火盆边,与朝他看着的湘蓉点点头,算是招呼。他坐下,暗暗赞道,好一位出色的女子,眼光里闪烁的神彩,一下子吸引了我。她,到底是这个屋里的什么人? “郑洋,”孙老师的喊声,转移有郑洋的眼神,他对湘蓉一笑,孙老师说: “田志清说你昨晚,在寝室外一直等到他回来。”郑洋不好意思地笑道: “昨晚,志清让我站在寝室外挨冷。我们一起出校,不见他回来,我哪敢睡。在姑姑家听到警察叫喊,我担心着志清,怕他出什么事。这时候,姑姑不准我下楼。等到安静了,走下楼,不见了志清。后来,站在寝室外,只想快些见到他。当时,我想志清莫惹了祸?到街上调戏人家姑娘去了。”后一句,是他故意说的。见大家笑了起来,他不再往下说了。湘蓉看着志清道: “站在寒夜里等同学,你这个小青年,好重视同学情谊。” “小姐,你说我是小青年,我看你才是小妹妹哩。告诉你,我今年二十一了。”见到郑洋自信满满的样子,湘蓉说: “你跟志清是同学和朋友,再大也还得叫我姐姐。志清,你说是吗?”郑洋认真瞧了一眼湘蓉,对志清说: “志清,昨晚,你真给人家姑娘有关。警察是冲着你们来的?志清,你这人,是不会去碰警察那根神经的。” 田志清点着头,再点点头。郑洋瞧着他们一个个笑容,似乎明白了许多。湘蓉说: “志清是我老乡,老乡遇老乡,话一出口,辩得出老乡来了。”她再看向志清说,“志清,还是我未来的妹夫。我有一位调皮的妹妹在等着他哩。”郑洋也朝志清看去,他拿火钳夹着木炭,蹲在火盆边说: “郑洋,这是真的。你们不知道吧,眼前这位大姐,还是镇长的千金。”这下,孙老师和郑洋的目光投向了湘蓉。孙老师说: “想不到,真想不到,你父亲允许你违背他,和当今政府作对?”这时,郑洋神秘地望着湘蓉说: “这么说,大姐是个危险人物。也就是说,你是他们要抓的那个人。”志清马上问道: “郑洋,你怎么清楚这些?” “我表哥在他们的队伍里。我舅舅知道后,坚决反对。最后与我表哥断绝了父子关系。我舅舅家很富有,在城里快铺,开工厂。他希望我表哥帮他做生意。有一天黑夜,表哥跟一支队伍走了,之后,来信说,他已是一位正规的军人了舅舅气昏了。因为,他经常和一些政府官员往来,他恨我表哥的选择。我也不想读书,想到我表哥的队伍里当一名军人。可是,我又不忍心违背父母的意愿,父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我这里。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必须在学院里完成学业。大姐,你还是一位千金小姐,竟有这般的胆量,走出你的家庭,真的了不起。大姐,如有需要我郑洋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 “谢谢,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们队伍欢迎你们,也需要你们这些有知识的青年。” 杨湘蓉为大家讲起了当前的形势。孙老师坐在她的旁边,对她的谈吐深感佩服,这女子,要是生活在父母身边,过着舒适富贵的日子。而现在,为事业投入在恐怖的较量里,何惧生死。对她的抉择,让人实在无法理解。 他想到这里,敬佩之意再度萌生。他起身,站在窗前,再回头对湘蓉看去,他发现,她眼睛转动的瞬间;让人看出他的聪明、机灵,那眼神还能镇住人。这时,郑洋问道: “大姐,你是怎么走进你们队伍里的?” “我刚进女子院校那年,学院组织学生上街示威游行,罢课。后来,经人介绍,现在的身份,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子。” “你们队伍里,年轻人很多吧,我也想加入,你看行不?”郑洋认真地看着湘蓉说。 “告诉你,我的对象;他大我三岁,他是一位很有经念的队长。”这时,她抬起头,看着头顶,似在压住在家情绪一般。郑洋很好奇,问道: “他能指挥战斗?”湘蓉朝窗外看去说: “他牺牲了。在常古城;我家乡执行任务时,他无意受了伤,为了不拖累我们,他主动留在后面牵制土匪,在一座山头,被土匪给烧死了。” 郑洋听后,猛地站起。怔怔地望着她,眉头扭成一团。志清也睁大着眼睛注视着她。孙老师更是愕地看着她,原来,她心里已经有了人。看她脸上的痛苦,她与他肯定感情很深。然而,却没有掉一滴泪。都说,眼泪是女人最脆弱的表现,在湘蓉身上却看不到。倒是像冲在队伍前头的豪杰。湘蓉稳住了自己,对志清说: “等一会儿,给我找一套衣服,身上的衣服太脏了,走在路上不雅。” 田志清应着,很快出了门。郑洋走到窗边,见外面下起了雪。雪花,像天上与人间说话的符号,一朵一朵地落在人身上,眼睫上,贴在窗户的玻璃上。此时,郑洋知道湘蓉要准备走了,他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攫住了一般,对湘蓉看去。见她也走来窗前,对外面瞧了瞧,郑洋问道: “真的要走?” 湘蓉应着,开始为自己准备起来。她取出枪,擦了擦,再与孙老师坦然一笑。孙老师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知道是留不住她的,平静地说: “是要走了?” “是的,先生。这回,得你和志清相救,我感激不尽。在这里时间长了,会连累你们的。”她转而一笑说,“虽说是走了,哪天那晚又出现在你们面前,也说不定。” “但愿如此。”孙老师叹息一声说,“这心里有些舍不得你走,相信我们会有见面的时候。能认识杨小姐是我的荣幸,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我相信你的离开是暂时的,希望哪天那晚,你来敲我家的门。随时恭候你的到来。” 郑洋暗想,先生的话,真是话里有话。似乎是在向湘蓉表露他有意于她。他看到湘蓉的目光,很快从孙老师那里离开,说明她已经听懂了孙老师的暗示之意。刚要开口说什么,田志清在门外敲门。郑洋去开门,志清进屋,站在湘蓉面前,递上手里的衣服。她接过,去了房间。 过一阵,湘蓉从房间里出来,朝他们示意身上穿的学士服,挺神气地看着他们。双手插进衣服的荷包里,伸进荷包里的手,拿出来一样东西说:“丝帕。”湘蓉一眼认出手里的东西,知道它的来历。朝志清看着。他赶忙说: “急急忙忙的,我忘记拿出来,这是湘琴送给我的。”湘蓉说: “我在你先见到这丝帕。”志清说: “是吗?我换衣服时,每回要将丝帕取出来,再放到下一件衣服荷包里。这样,我会和丝帕见上一面。” “当初,我见到丝帕上面的图案,发现湘琴还有这般细腻的心里。谁能想到,设计丝帕上面图案的人,是一个有几分野性又大方的千金小姐。那时,她对你的态度我一目了然。我和她在说到你时,她羞羞答答的笑容,对你的喜欢是从内心里,真实流露出来的。” 这阵,杨湘蓉在说着妹妹湘琴,志清心事重重地仰起了头。 郑洋将丝帕从湘蓉手里拿了过来,看后,对志清嘿嘿笑去。孙老师拿在了手里说: “这丝帕上绣得图案,多有诗意,一位面若桃花的姑娘,在桃树下,陪伴她的恋人吹笛。笛声的旋律让她如醉。对那青年来说,也让他陶醉在一个皎洁的月夜里。”田志清腼腆地笑道: “先生,一切都被你言中了。”湘蓉说: “志清,看来你已经完全接受了我妹妹,特别是她的脾气。” “大姐,我要告诉你,湘琴种种特别,我都不在乎。哎,有人说到她的名字,我便觉得野性又活泼的她,又来了我身边闹呀笑的,有她在身边,时光多么美妙。” 田志清边说边笑,害羞里有着厚道,湘蓉觉得对妹妹的这桩婚事全放心了,她说: “等有机会再和你们聊,现在,我要与你、孙老师还有郑洋告辞。” 郑洋想到外面已雪花飘飘,取下头上的帽子,递给湘蓉道: “下回见面再还我。” 杨湘蓉笑了笑,接在了手里。和他们握手后,走出了门。 孙老师站在窗前,望着他们从眼前消失。 第68章 最后的嘱咐 天气寒冷刺骨,这雪天,成了孩子们游乐场所,他们只差长对翅膀,在雪地里飞。绍伟、邵波在坪场上玩耍,祖母在这时病得卧床不起。湘琴从祖母病后,每天,待在祖母的床边,伺候着她老人家。望着祖母一天不如一天,他的呻吟越来越微弱了。摸着怎么的脸,脸上颧骨隆起;双眼深陷,整个人只剩皮包骨了。初见这模样,让人害怕。这阵,湘琴的手,在祖母脸上慢慢抚摸着。眼泪扑簌地滚下,轻声唤道: “婆婆,”湘琴唤了好几声,祖母微微睁开眼睛,吃力地说: “是湘琴,”说后,呻吟一声,湘琴靠近她,祖母说: “阎王爷要接我去了。我在这世上,没样忧愁过吃穿,没有肩挑背驮过,在这世上没有遗憾。”停一会儿,再说,“婆婆有一件心事,我看不到你和你姐姐婚嫁。将来你俩姊妹,会嫁给什么人家,这件事,我不放心,等下,你爹来了,我要交待清楚。你俩姊妹,聪明、懂事,必须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你们今后的生活才牢靠。田家坳的二少爷,去了这几个月,也该回来了。他有来信吗?是不是到了外面,看中了别人家的姑娘?不论他对你如何,人在世上,要有骨气。”湘琴嗯嗯地应着,对祖母说: “婆婆,你累了,歇一会儿吧。”湘琴抹了抹脸上的泪,忍住声,听祖母说: “你姐,我是看不到了。告诉她,我死了,不要哭,你也不要哭。婆婆这辈子,活得自在很快乐。”这时,祖母手伸来,湘琴握住,祖母再握住湘琴的手,摆在了她的脸上。说: “每回,我觉得我去了,是你的手,在摸着我,有亲人在唤我,死神又走开了。你的手,是我最后感觉人的温暖。这是灵魂的最后的安慰。我终将怀着这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平常说过,可以含笑九泉了。”湘琴看着祖母的脸上显出了笑容。她艰难地抬起眼皮,朝湘琴看了一眼又闭上了。她听见了湘琴的泣唤声,伸出手,在空中摇晃两下,湘琴看着祖母,将她的手握住。 杨炳江领着医生,进了母亲的房间里。这段时间,他在为母亲的病情奔波。为能医好母亲的病,已经请了好几位医生。他告诉湘琴,这回是从野竹乡请来了医生,是他亲自去请的。他只有一个愿望,母亲不能死。湘琴看到父亲这几天来瘦了,知道父亲在为祖母的病发愁,他不相信祖母今年会离开他。 杨炳江站在母亲床前,弯下腰,贴近母亲耳边唤道: “娘,我从野竹乡请来了医生,让他给你看看。”祖母闭着眼说: “不要花钱了。留着给湘蓉湘琴今后办嫁妆。娘,懂你。你孝顺娘,娘知道。我守寡这些年,你没有对我说一句重话。有你这个儿子,娘知足了。” 母亲的话,让杨炳江哽咽地不能言语。哭着唤道:“娘!”祖母停一会儿,闭着眼再说: “不要难过,人有死,有死。我这辈子知足了,知足了。”她伸出手,杨炳江见了,马上握在了自己手掌里。她的手,还在伸着,摸在了儿子的脸上。杨炳江唤着母亲,眼角边流出一行泪。杨炳江难过地唤道:“娘!”他的手,再次握住了母亲的手。 杨炳江和医生坐在火盆边,医生很为难地摇了摇头说: “今晚上,你们注意守着,恐怕过不到明早了。” 杨炳江蹙着双眉,转过头,朝床上躺着的母亲看去。 半夜里,怎么仙逝了,杨家院内传来一片悲恸地哭喊声。祖母的灵柩在堂屋里停放五天,第四天大葬,城里城外的亲友,赶来杨家送祖母最后一程。李雪春提着冲壶来到堂屋里,从彭亮身边经过。见到裁缝师傅坐在和他一起来的人那一桌,雪春知道,他们是帮忙明早来出殡的。这时,彭裁缝转过身来见到了她,这阵,眼睛没有离开她。他的同桌都看在了眼里。有人在喊; “彭亮,彭亮,到这边来。”雪春在往茶缸里倒开水,看着彭亮走去了那桌人那里,站在旁边和人家说话。雪春在心里说,彭裁缝熟人好多,都想和他同一桌。抬起头,朝他背后看了一眼。 彭亮和那人说了几句话,又坐到原来桌子边,这会儿,他望着壁上的话,傻笑了笑,意识到自己瞧见雪春的那一瞬间格外特别;她不声不响地从我身边走过,在我心里,这姑娘好像和我很熟了,跟相熟的人一样友好,也给好友一样默契。 彭亮理不清这是为什么 。在看同伴时,怀疑自己心思,好像被他们看穿了一般。神秘地朝他们笑了笑。这下,湘琴站在门外和人说话,她瞟到了彭亮看着雪春的那一瞬间。 早上,祖母的灵柩抬出了杨家大门,往杨家茶园竹溪那座山上抬去,安葬在青山翠岭间的丛林里。 大家从山上回到杨家,堂屋里已摆上热腾腾的饭菜。佣人们忙碌着,给帮忙的人端水倒茶,整个院内见到的都是人。 李雪春给湘琴端来热水,让她洗脸。祖母的去逝,湘琴太悲伤了。这几天来,明显憔悴了许多,垂着眼,谁也不想见到。洗完脸,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李雪春回到厨房,往盆里舀着水,准备端给其他人。彭亮拿着脸盆走了进来,见到了雪春,对她一笑。雪春也友好地回他一笑,说: “你端这盆,我再来舀。” 彭亮依了她,端着她手上的脸盆,心头一喜,真巧,在厨房又看见了她。这巧,真巧的有意思;莫非是缘份?要是有这样的缘份属于我,还有什么说的?只是,她太漂亮了,我配不上她。 雪春见他怎么不走,手里的瓢,在他眼前晃了晃,再噗呲地笑起。彭亮清醒似的对她嘿嘿一笑走开了。雪春望着他离开,想到他痴的那一阵,独自在灶前笑了起来 第69章 突变 一九四九年正月的第一天,温阳熔尽了旧年的残雪,这些日子,对雪春来说,每天都是一个期待。几个月后,会有那么一个人,来收获她的时时刻刻,到那天,她的心,将与他在一起,共同尝试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在这一切还没有到来之前,她时时感觉着向往时的快乐。这快乐,不敢随意张扬。因为湘琴,从祖母去逝后,在缅怀祖母的时候,还带着悲哀,不愿意接受祖母已过世了。在雪春的劝慰中,湘琴渐渐从悲伤里走了出来。和雪春在河柳树下散步,教雪春在书桌前写字。 现在,湘琴整天与书为伴,不再是那个爱闹爱玩的姑娘了。因为,祖母的教导,在她生活里成了记忆。她才这样忘我,关闭起自己。这样做,了却了父亲心头的担忧。让父亲感觉生活没有变。 每一天,对雪春来说,既漫长,又快。下个月,到了她和徳虎订婚的日子。 李雪春在河边洗着茶杯,把茶杯放入盆里,想着订婚的日子是下个月,她抬起头,朝河滩傻傻地笑着。看到自己失态又不好意思起来。再对碾坊看去,看湘琴发现自己没有。见湘琴坐在石板凳上在看着自己。雪春赶忙将自己的笑容收住了。 “躲什么,当我没有看到你?笑得美滋滋的,我又不是彭亮。” 湘琴也想不到怎么把雪春和彭亮扯到了一起。悄悄在笑,拿书把自己遮住。怕雪春找她的麻烦。 雪春已上了堤坝,走来一把抱住了她。使劲摇了她几下道: “你怎么把他和我搭在一起?你没有发烧吧?”湘琴抬头看着她说: “哎呀,我也知道错了,才不敢看你。是这嘴坏,你打它几下。” 湘琴真的将嘴伸给了雪春,惹得雪春既气又好笑。还真的在她嘴上拧了拧。拧后,湘琴冲她嘿嘿一笑。雪春拿过她手里的书,欲打她,后又摆在了她的手里。对湘琴说: “你说,三婶他们那天,什么时候来这里?是早上,还是中午?”湘琴明知故问道: “哪天?” “你老爱刁难人,快说呀。” ”是那天。” “嗯。” “是哪天。” “你这个坏蛋,你爱这样捉弄人。” “你心里,现在是快乐和甜蜜包围着。我要贺喜你,有这样的日子属于了你。然而,你不知道,我的心里闷着许多疑问,有时候真不愿自己长大,一件件的事情,逼着人去思考。你要订婚了,有了自己的心事。看得出,想和我一起来说你徳虎哥。给这阵这样,有事无事,泄露你在想你徳虎哥。我被你的兴奋劲,倒添了几分愁绪。田志清人影没一个,信也不见邮来。我姐也一样,他们的时间,在他们的日子里,耕耘地很繁忙。我想象不到,在他们的心中,难道还有比生命、婚姻更神圣的吗?他们似乎无暇顾及。不知道他们也有一丝同情我的意思吗?”我不能对他们;特别是志清抱有希望,我现在对书,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下决心,多看书,和他们比个高低。之后,去当一名教书先生。雪春,你看我这样子,能当上一名教书先生吗?” 像,很像。要是能做你的学生,哑巴也会开口说话。孩子们,会一天到晚笑到黑。他们会学得几个字的。”她俩同时笑成了一堆。 湘琴抬起头,见父亲站在木桥边看着她俩。湘琴跑去了父亲身边,杨炳江对女儿看了看,他“唉”地一声不说话。湘琴问道: “爹,你没什么事吧?” “不是爹有什么事,我是在为雪春担心。” “是她的婚事?” “嗯,”杨炳江应道。他说:“下个月雪春要订婚了,我们得知土匪抢劫丫窝山一带的村寨。三婶一家,不知情况如何。雪春的订婚这事、、、、、、唉!该死的土匪,闹得人不得安宁。这消息,还得瞒着雪春。待丫窝山有了确切消息,再让雪春知道。” 湘琴对在河边洗茶杯的雪春看去。 几天后,这个消息得到了证实;吕德彪和寨上的一个伙伴,亲自到了常古城,来到了杨家,见到了雪春,他说: “雪春,我哥,他被土匪抓到他们山寨去了。” “什么?徳虎哥被土匪抓去了?” “我哥在地里干活,土匪半路将他抓走的。” 吕德彪说后哭了起来,雪春也哭开了。雪春哭道: “徳虎哥,他会怎样?”徳彪摇着头说: “不知道。雪春,我娘一个人在家,我担心她,我要回丫窝山,我走了。” 这时,雪春对身边的湘琴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抱着湘琴又哭道: “徳虎哥,他不能来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湘琴安慰她道: “雪春,你和徳彪兄弟都不要乱想,因为,徳虎还没有确切的 消息。德彪兄弟急着要走,雪春给德彪他俩去厨房拿点熟食,路上有个吃的” 雪春抹着泪“嗯”地应着。她走去楼上,再下楼,去了厨房。包了一包东西,让德彪拿着,德彪谢过后,雪春送他们去了南门桥。 李雪春从南门桥回到杨家,她没有进到院内,来到了河柳树下,她靠在树杆上,望着杨家,她问着自己,怎么办?徳虎被抓去了土匪寨子,他会死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这心好苦啊!她转身面对树杆抽泣着。 “雪春,”湘琴站在院门口,往这里唤道。跑向她。雪春转过身,见她站在自己身边,将她抱住。湘琴说: “雪春,不要难过,相信你徳虎哥,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性格倔强,会不会也像我娘那样,死在土匪的枪口下。徳虎哥,我想他好好的,他不能死!” “丫窝山遭劫的事,我们已经知道好几天了,担心你接受不了,没有告诉你。没想到,灾难落到了三婶一家。徳虎会被抓去土匪山寨。” 湘琴看着雪春边说边哭,她拿出手帕,雪春接过。湘琴的手搭在雪春的肩上,说着安慰她的话。 这时,她俩瞧见李碧春和周玉菡从堤坝上走来。远远地在挥手,直径朝她们这里走来。看来,碧春还不知道三婶一家的遭遇。雪春在姐姐走近时,呜呜哭诉着丫窝山寨发生的事。碧春呆住了,抱着妹妹哭成一团。湘琴、玉菡这阵没有做声,陪她俩姊妹淌泪。 事情虽是发生了,雪春仍然希望订婚那天,徳虎的身影能出现在杨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些天,待有空闲,她站在河柳树下,对前面的堤坝口呆望着。心里默默在叨念:徳虎哥,我好想你能来杨家。你安全了,你一定要来杨家接我。我和你一起回丫窝山,我想过上一个有家的日子。 碾坊大伯知道雪春的心思,每回见到雪春站在河柳树下,他转过身去,不忍心看到眼前的这些难过的事情。 订婚这天的日子到了,雪春心中希望的奇迹没有出现。 整一个白天,她在做着该做的事。晚上,来到河柳树下,朝天唤道:徳虎哥!徳虎哥!喊一声哭一声。 碾坊大伯蹲在碾坊外,抽着烟,看着烟嘴上闪现一点一点地火星光,几回欲上前安慰雪春,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一会儿,碾坊大伯瞧见院门口亮起了灯光。湘琴提着马灯从院门外走来,和雪春说了几句,两人一起回了院内。 她俩上了楼,雪春和湘琴招呼一声,进了自己房间里。关上门,躺在床上,手捏着被子,偷偷哭泣起来。一边轻轻地自言自语:徳虎哥,我们订婚今后还有日子,你要好好活着。我这颗心才会安定。就是没有你的消息呀,我害怕,害怕你不在人世了。徳虎哥,你不会的,你是活着的,你是活着的 。 雪春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流着,呜呜地哭出了声。 “雪春,”湘琴在唤她,雪春拿衣袖在脸上揩着,走去开门。湘琴牵起雪春,去了她的房间里。 第二天中午,姚二娘带着儿子绍伟从街上走上堤坝。绍伟看到了碾坊外的湘琴和雪春,跑去了前面。望着蹦蹦跳跳的绍伟,二娘心爱的笑着。跟着走去了他们那里。湘琴见到母亲笑呵呵地走来,问道: “娘,笑得那么开心,街上有什么新鲜事,让你乐成了这样?” 湘琴手里拿着书,一边抱着跑到她身边的绍伟,见母亲应着自己,她的眼睛却看着雪春。雪春纳着鞋底,停下手里的活,对二娘看了一眼说: “太太,看你那么欢喜,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说后,她纳起了鞋底。 “雪春,还没有听到我说什么,你已颜开了笑容,终于看着你跟往常一样了。她挨坐下说,“哎,雪春你怎么觉得我心里有秘密?”雪春将拿针的手,摆在了鞋底上说: “太太,是你的眼神在告诉我。” “这?还真的与你、、、、、、噢,不有什么。”看着雪春,二娘在想;她知道,雪春在大家面前,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可她心里忧愁着自己的对象,我在彭裁缝店上知道的事,还是莫告诉她。想到这里,她说;”是我看见你笑了,对你放了心。雪春,你真乖,内心里本来有着很深的痛苦,可是,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无须让我们为你担忧。相信,徳虎不会有事的,他会来常古城找你的。” 话是这么说,姚二娘心里确实有雪春自己也没有想到的秘密。刚才差点说出来。她还是忍住了。但是,想着到彭裁缝店上的事,她又喜上眉梢,坐在石板凳上,和两个姑娘聊起了闲话: 上午,姚二娘带绍伟去了彭亮的裁缝店,让彭亮给绍伟缝制一套秋装。 彭亮的裁缝店,开在自己家里,他家住在场上最热闹的岔路口。是一栋木房;正门对着闹市,左边是彭亮的裁缝店。他是孤儿,跟师傅到外地做了几年裁缝后,回到了常古城,自己开起了裁缝店。他有一台同行都羡慕的缝纫机,他告诉别人,学徒出师时,师傅送给他的。近两年来,他的名气在常古城越来越响亮了。他好交朋友,为人大手大脚,经常有年轻人来他家里。如果有好去好玩的地方,他会丢下生意,结伴走一趟。他手艺顶呱呱的好,只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开店,这样影响了他的生意。在他看来,朋友比他的生意还重要。 走来彭亮店上,姚二娘见到彭亮整个人呆在案板前,她说: “彭师傅,在发什么呆?这案板上有什么名堂,你还没有看出来?” 彭亮见姚二娘进店,他傻笑了笑。案板上摆有一块布料,手里拿着画笔,这段时间里,他发现有一个人,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她,正是杨家那个丫鬟。刚才,在布料上划着,她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他想到,在看雪春时,她也用同样的眼神看了过来。弄不清这里面,有何缘由?感觉自己心在看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和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这心里头为什么要想着她?难道是眼睛和她说过什么?想到这些,有时,会独自在那里傻笑。见到了姚二娘,他来不及多说什么,问道: “杨太太,我有个问题,要向你讨教,人的眼睛有时会相互说话,是不是?”二娘听后笑起,她说: “彭师傅,眼睛怎么能说话?应该说,眼睛能传话。我的两个儿子,见我眼睛一瞪,不敢调皮了。你们年轻人看中了谁,心里老要想着她,眼睛会离不开她。如果,哪个姑娘发现你在注意她,她也会悄悄地注意起你来。这叫心领神会,知道吗?” 彭亮听后,顿时明白了,在绍伟身上量着尺寸的手停住了,跟着说: “对呀,正是你这么说的。只是,人家、、、、、、,” “看你,傻乎乎的,是不是看上了谁家姑娘?” 彭亮见到姚二娘在笑着看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好像不便说出口。姚二娘理解他此时的心里,说; “你们年轻人,思想够复杂的。我家的二姑娘,答应了田家坳的那桩婚事,现在,田二少爷去了长沙念书求学,婚事拖在那里。家里的丫鬟雪春,本来是昨天订婚的,谁知她对象彭亮被土匪抓上山去了。害得雪春的日子不好过。”立即,彭亮惊诧道; “她,她,她有人家了?”姚二娘见到彭亮拖那么长的语气,奇怪地问道: “看你吃惊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噢,没,没什么。”彭亮低头在布料上画着说,“我好像没有听到有什么风声?她,她要订婚了。杨太太,人是要讲缘分的,是不是?” “你的话,我越听越奇怪,你是不是看上了雪春?” 这下,彭亮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是的,我第一回看见她;是在许二少爷新婚的那个晚上。那晚,我对她有了印象。后来,是那回赶场,恰巧又遇见了她。赶场那回相遇,说心里话,对她越来越有点意思了。但是,在我心里,对谁我都没有说。后来,安葬老太太上山那天,在你家,看见她做事很勤快,忙里忙外,像在做自己家的事一样麻利。心里有了喜欢她的意思。她是你家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我不敢高攀。”姚二娘点着头说: “你眼力不错。你在这里想入非非,可是,你也不知道个什么。” 彭亮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朝姚二娘看去,对她嘿嘿地笑着。她看着彭亮老实的憨相,手朝彭亮指了指说: “雪春,她做梦都想不到,常古城屈指可数的彭师傅,将她相中在自己心里。有这好事,当然让人欢喜。”她停住话,想了想说:“但是,外人不知道,雪春不是哪一个人的人。去年,王家的王少爷看上了她,她没有答应,还闹出了些风波 。弄得王绍箫 至今拒绝他母亲给她说亲。丫窝山的吕德虎,同他母亲三婶来看望她,三婶向雪春挑明了来的意思,雪春满口答应了。也难怪,雪春和吕德虎,从小青梅竹马。虽然,徳虎家里贫寒,他长相不错,有一付好身板。待雪春像亲妹妹 ,是个心地善良的青年。所以,彭师傅你在这里冥思苦想,没有人可怜你的。现在快改变主意,雪春有主了,是丫窝山的吕德虎。” 彭亮知道内情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嘱咐姚二娘道: “麻烦你莫到你家二小姐和雪春面前说,好丑人的。”姚二娘道; “雪春还等着徳虎,忧愁着他的生死。他弟弟报信来说,徳虎是被抓上山去的。没有人说,徳虎被土匪给打死了。看雪春哭的,好像生死都是她徳虎哥的人。你放心,你的心思,我不会说的。”彭亮点着头,意思他什么都知道了。 姚二娘和两个姑娘聊着常古城的一些碎事,也聊着彭亮的裁缝店。她把彭亮怪里怪气的样子告诉两个姑娘,湘琴、雪春听到她忍不住笑出的声音,觉得奇怪,望着她,猜想她此时笑的意思。雪春的想法,当然离不开吕德虎:难道徳虎哥,有什么消息了? 湘琴也马上想到了吕德虎,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到了土匪手里,是不可能逃得出来的。她根本不会把母亲的笑意,和彭亮联系在一起。姚二娘问道: “雪春,街上那个彭裁缝,他见过你几回,是吗?”雪春看着她说: “嗯,太太,你怎么问起这事?” “没有什么。上午,我带绍伟去他店上,他抬起过你,还夸了你几句。”湘琴好奇地问道: “娘,那个彭裁缝还夸了雪春?他,还说了什么?”姚二娘脸上的笑容还在笑嘻嘻的,说: “没有说什么,只夸了雪春几句。把雪春夸得好美,我心里好欢喜的。” 院外,绍伟在唤她,姚二娘朝儿子挥挥手。然后,朝雪春笑了笑,走去了儿子那里。 湘琴和雪春在她离开后,她俩猜出一大堆,仍然没有猜出姚二娘笑的意思。 第70章 走去莲花洞 王绍箫的母亲王太太,得知雪春订婚不成的消息后,幸灾乐祸地逢人便说。王绍箫走进院门,见到母亲和佣人在边说边笑,佣人笑得不怎么情愿。她却很是开心。王绍箫见过她们,瞧也不瞧地走了过去。王太太跟着唤道: “绍箫,绍箫,”丢下和她说话的人,追上儿子说: “告诉你,杨家的丫鬟,你看上的那个丫鬟雪春,同丫窝山一个姓吕的订婚没成。”说着,鼻子扭成了一堆说,“绍箫,看到了吗,贫穷人家都看不起她,还想高攀我们大户人家。” 王绍箫听后一怔:雪春订婚了,是丫窝山的。虽然订婚没成,说明雪春已喜欢上人家了。我怎么没有他那么幸运?雪春,她哪里知道,我心里恨着这个家庭。和罩在我头上的富家子弟这个光环。我向往的另一面,又有谁理解?雪春也不理解。但是,我不怪她,她的身份,和我这个家庭太悬殊了,才不愿接受我,也许她心里没有想过我,根本没有想过我。可我心里现在还有着她。 王绍箫听不进母亲给他说的那些话,他转个身,朝院门口看去,在想,我要去见她。 清早,雪春起床,站在走廊上梳头。这几个晚上,她都没有睡好,偷偷一个人闷在被窝里哭。得不到吕德虎一丝消息,让她急在心里。 她走下楼,打扫坪场,将茶杯端到河里去洗。从河里回来,轻轻走到湘琴房里,将换下的衣服,拿去河边。 湘琴走出房门,一边松解发辫。从河边传来的槌衣声,她估计是雪春了。湘琴知道,这几天来,雪春是家里起床最早的人。她梳头,眼睛看着对面的山,朝阳还没有露面,它的光芒已触然了天边的云层。望着河滩,她媚开了笑脸。似乎没有谁能动摇她对快乐的好感。她摆过木梳,舞动着拿在手里的书,下楼,去了河边。 来到雪春身边,二话没说,牵起她跳过跳岩,到了河滩。河滩上,有妇人在摊晒衣被,她的孩子,在给她帮忙。 她俩牵着手,在河滩上走着,谁也不说话。湘琴虽然笑眯眯的,心里面却揉搓着心思:婆婆,她已不在了人世,可我总是觉得她还活在周围的每处地方。为什么还不愿接受婆婆已经去世这个事实?还有,田志清现在又如何了呢?自从他去了长沙,我牵挂他,又牵挂着姐姐。他们在外面玩命,家都是次要的了。一个人,什么时候才对自己感到满意满足?他们为什么要拼命努力?我是不是对自己的日子感到满足?是不是因为田志清的到来?于是,她说: “雪春,我发觉,我已不是去年的我了。去年,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小姑娘呀,现在我找不到那种心情了。” “是吗?你刚才说的话,不会是在说我吧?” “你是这样认为的?’见雪春点着头看着她,湘琴说:“那我劝你,从现在的心情里走出来。你徳虎哥,定会为你活得好好的。也会摆脱面临的厄运。”雪春看着湘琴说: “湘琴姐,我听你的。我想对你说,没有见到徳虎哥,我对他是不会死心的。” “我也不放弃田志清。我看,我们何必将自己卷入痛苦里?他们也不希望我们这样过。他们希望我们是快乐的,那么,我和你要把自己过好。雪春,振作起来,我们来追人,追到了,打五十掌手心,好不好?” 雪春朝她笑了笑,但是,又怕她打,湘琴说: “你不跑,我要追来了。” 雪春只得往前跑去。身着翠绿色印花衣,发辫在背上甩动着,湘琴在后面追,胸前两条发辫上,结一对淡黄色的发结,脸上的笑容,有着无可战胜的勇敢。她俩在河滩上跑起了圈圈,不知是谁追谁了。一串串的笑声,从没有中断过。 王绍箫来到堤坝上,远远地看到湘琴和雪春在追赶。听着她俩甜美的笑声,消散了心头所有的烦恼。他不由地赞美道: “多美的画面,看到她们,人都朝气焕发。那美,感染在人的心间。” 王绍箫快步朝她们走去,湘琴和雪春已经看到了他,她俩牵着手,站在原地,对他那里看着。 王绍箫走近与湘琴招呼后,开门见山地对雪春说: “雪春,你别紧张,我这回是为你而来的。听说你订婚未成,我想,你心里一定很痛苦,所以,我来看看你。” “王少爷,怎么,你还想到了我?” “难道你不相信吗?” “王少爷,”湘琴唤他一声说,“雪春不是那个意思。她,包括我,为你有这样的诚意感到惊讶。”王绍箫看到雪春站在湘琴身边,对他点着头。湘琴继续说:“你的友好,这是我和雪春料想不到的。王少爷,我佩服你的勇气。” 还有一句话,湘琴留在了心里,平常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当他真诚流露时,却是这样的明朗。于是,湘琴着对他看去。 “二小姐,你别夸我了。”王绍箫用脚踢着河滩上的石头,抬头对湘琴看了一眼。 “那不是夸你,是你的表现折服了我们。” “王少爷,我不会像湘琴姐那样会说,我只会对你说,对不起。” “雪春,还说‘对不起’,虽然,你拒绝了我,可我们还是一城人。本来有些话想说,你俩左一句右一句,弄得我讲本来了,到像是来找你们玩耍来的。湘琴立即说道: ”那好呀,你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会玩得更开心。” 王绍箫觉得奇怪,“噢”地一声说,“你们肯接受我这个高个子?”湘琴、雪春嘿嘿地笑开了。 王绍箫的笑容一下子舒展起来,想不到,这回来见她俩,与她俩越说越投机。这样地在一起,说说笑笑;朋友似的,多惬意。他发现雪春一改往常的态度,站在湘琴身边,像个小女孩似的,怕不想被人看到她的笑容,低着头在笑。老老实实地站在湘琴身边,把湘琴当成了她的保护神。王绍箫看着她,不由地笑起说: “雪春,得知你有了对象,说真的,我心里很难受。也替你喜欢的人祈祷。在我来之前,我担心你不肯见我。还好,现在我们都明白了各自的心里,今后碰见了,不尴尬。再说,你订婚的事,已经发生了,哪天,总会有个明目的,你不要老是在心里。” 听到你的话,发现你有这样好的脾气。让我和湘琴姐,真正地认识了你。从前是一场不该误会的误会。”湘琴看着雪春说; “雪春,你是有嘴才的,原来你这么会说话。这么说,从前王少爷对你有好感,看上的,不仅仅是你长得漂亮,你内心体现出来的美,才是吸引人的美。异性看上了你,不喜欢不行。”王绍箫接着湘琴的话说: “我当不成土匪,不敢抢。要是可以抢,我第一个抢她。” 王绍箫指着雪春说完,他们同时笑起。 他们说话兴致正浓的时候,碾坊外,传来了银杏的喊声。湘琴、雪春和王绍箫告辞。 王绍箫看着她们跳过跳岩,站在石板凳旁边,朝他挥了挥手,走去了木桥。 他心事重重地在河滩上边走边想,她多可怜。本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因为我的蛮撞,让她痛苦了一段时间。也让我知道,婚姻要讲缘份。不是你的,不会是你的。现在,雪春又面临一场打击,而她独自承受着。这个世界,是是非非,她一个女孩,多不容易。我感到自己不如她。常古城,我再留在这里,我会害她。说不定,我还会来找她说话,她会害我。我要离开常古城,离开常古城。 王绍箫一路思索着,走进了自家的院门。见母亲还没有回家,他去了 自己的房间。在翻呀找的,佣人见他有些异常,出门去找王太太。 王太太在许家打麻将,佣人将家里的事,告诉她后,她离开了麻将桌,赶到了家里。 王绍箫理出一堆衣物摆在床上。人也倒在了上面。王太太走了进来,望着翻乱的房间,坐在绍箫身边问道: “今天怎么了?”王绍箫唤道: “娘,明天我到舅舅家去。去莲花洞村住一段时间。” “这是为什么?莲花洞村,条件差,我不准。” 王绍箫起身,走来书桌边,把算盘子拨得“吧,吧,”地响。王太太“狠”地一声说: “自从那个丫鬟惹出祸后,你像变了个人,再没有从前过得幸福了。现在好了,被那个丫鬟搞得七乱八遭。”王绍箫拨起一个算盘珠,转过身说: “娘,人家有名有姓,她叫李雪春,丫鬟那个称呼不是她的姓名。”说后,又拨起算盘子 “今天,你火气这么大,到外面惹事了?” “我不想和你说了,你是不懂这些的。” “那我问你,怎么想着要去莲花洞。” “娘,你让我自在几天好不好?我都二十出头的人了,我有决定自己的自由。” “不行,你怎么不考虑娘的心思,我这是心疼你呀。你爹,经常不回家,你去了莲花洞,我连个吵闹的都找不到。给你说了几门亲事,你都拒绝了。噢,对了,我托人给你到王村镇说媒去了,听说那家小姐长得可标致哩。我看,这门亲事,你定会满意的。” “你现在对我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莲花洞,我去定了。” “现在路上到处有逃难的人,常古城已经有人往外逃了。娘怕你路上不安全,我不放心。” 王太太拉夸着脸,又气又怨地看着儿子绍箫。 第二天早上,王绍箫手提行李,走出了门。坐上马车,去了永顺莲花洞村。 第71章 来信 清早,周玉菡披衣起床,见到书桌上的书没有收拾。她想到昨晚自己在书桌边坐到了半夜,困倦地支持不住了,匆匆倒床便睡。桌上的书、笔也没有收拾,她走去桌边整理起来。银白色的睡裙,随着她在房间里转动。 这会儿,她打开窗,窗外秋高气爽,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给人的心情格外的爽。她轻声唤道:涛海,你在行进中?还是在酣睡?快睁开你的眼睛,我站在窗前,在唤你,你听到了吗?我现在和杨二小姐还有丫鬟雪春在一起,成了形影不离的姐妹,整天嘻嘻哈哈的,一天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妙龄时光里,谁能想到她们也是心事重重的多情女。海,我们结婚,一年有余,我希望第二个年月里,我的日子,不再是相思在陪伴我,我要和你朝朝暮暮地在一起。因为你,我一回回地与烦恼、苦闷争战。你快回来吧,来接我回到你的身边。盼望着与你在一起的那一天。好了,有什么新鲜事,晚上再来窗前和你叙一叙,我要出门了,去游玩杨家那处美丽的秋日风光,找那两个姑娘去开开心。 周玉菡和丫鬟李三妹走在后街,她对李三妹说: “三妹,走在街上,这一家家的大门,一家比一家气派。”李三妹说: ”后街,都是你们富人坐的地方,你觉得奇怪?” “有点,我们村寨是开门见山,一年四季见到的是花花草草,家乡,也有许多乐趣。”李三妹看着她说: “二少奶奶,是不是想你娘家了?” “三妹,我发现,结了婚才长大,才知道,父母都是心疼儿女的。孤独的时候,好想他们。现在,我走进走出,仍然是一个人,在娘家,还能听到附近的鸡鸣狗吠,鸟雀在屋前屋后叽叽喳喳地飞。告诉你,我是有点想家了。”玉菡对三妹看了一眼说,“许涛海给我说到长沙,大多了,有常古城好几个大。” “二少奶奶,你挂着许二少爷,哪天,他来接你去长沙,去大城市。我们这些人,只有羡慕你们了。”周玉菡不做声地笑了笑,朝身边高墙大院说: “后街的人家,屋檐挨着屋檐。看来,杨家那地方,真是太美了。三妹,你说,是吗?” “二少奶奶,杨家丫鬟雪春,听说和她对象订婚不成,她对象被土匪抓走了。还有,那个王家王少爷,也看起过雪春,她不肯。听说,王家少爷前天去了永顺,你晓得吗?”玉菡惊讶地说: “王家少爷,看起雪春她不肯,她有个性的。三妹,要是你,你肯吗?”玉菡看着走在她后面的三妹,低头害羞地笑着不回答。 她俩一路说着,来到堤坝上,见到了石板凳边的杨湘琴,周玉菡笑了。对三妹说: “见到了她俩,像见到了姐姐妹妹,在一起好亲热的。”李三妹说: “要是许二少爷接你去了长沙,她俩不又少了你这个伴?” 这阵,周玉菡看着李三妹,回答不上来。她心里很迷茫,不知道怎么给人解释这扎心的问题。 这时李三妹看着前面,给她递着眼色。周玉菡看到湘琴已走来她们这里。河边,雪春在洗衣,远远地朝她们这里挥了挥手,又去忙她的,李三妹和湘琴招呼一声,去了现场那里。湘琴看着玉菡说: “这段时间怎么不来我家?好像你每天都来我家里,多一个人说话,难道不好吗?” 玉菡笑了笑,像在思索,但还是没有她为什么不来的原因,心里的那点心思,她不想告诉他人。随便说道: “在家里,练练书法,多学几个词汇,也想有你那个嘴巴骨,多有几个人喜欢。”湘琴捂起嘴低头笑着。玉菡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雪春,说: “雪春的心情好了些吗?”湘琴朝雪春那里看去说: “她还和从前一样,单纯、朴素。” “有你杨二小姐在她身边,有什么风浪,她都会杠过来的。我家丫鬟李三妹说,王家少爷也看上过她。“ “之前,我们都不知道,雪春她心里早已有人,她心里那个人,小时候已和她牵过手了。”她俩笑起,玉菡说: “李三妹说,王家少爷去了永顺。” “喔,这我还不知道。雪春是在我家,要是在别人家,那个王少爷真的会抢。” 这时,周玉菡很是惊讶地看着她。湘琴嫣然一笑道: “你那么看我干吗?我是说着玩的。” 周玉菡笑着,不相信是她说的那样。湘琴牵起她往前走去。她们看到河滩上,雪春和李三妹在将被子展开,铺在石块上。 湘琴得知王绍箫去了永顺,在心里问自己:他是因为雪春离开常古城的?看来,他心里还没有放下雪春。可是,我身边这个人儿许二少奶奶,又要谁来同情呢?有点怀疑,她是不是一个有丈夫的人?还有我,我心里担心着田志清,我爹说,常古城开始乱了 ,有些人离开了走去外地。这世界怎么了?田志清和我姐姐在长沙会遇到什么风浪吗? 玉菡见湘琴这阵不做声,偏头来看着她。湘琴一笑,牵起她下了堤坝,过了跳岩,走去雪春那里。 周玉菡离开家不一会儿,许显兴手里拿一封信,快步回到家里,喊道: “新颜,你二哥来信了。” 许太太和女儿新颜同时从房间里走出,他们去了堂屋里。许新颜从父亲手里拿过信,她要抢先看。此时,许显兴有些激动,将信递给了女儿。新颜打开信,看到里面还有一封信,是写给她二嫂子的。她嘿嘿地笑道: “爹,二哥真是有心人,一个信封里放两封信,‘周玉菡’三个字,写得多漂亮。二嫂,在二哥心里多有份量。”许太太说: “拿来,给我看看。”许太太接过信说:“你二哥,他挂着他那个家,我儿子我最清楚,懂人疼人。把你二嫂一人留在家里,他怎么不挂牵?他是不放心她的。”她说后,对信看了一眼,然后,将信贴在了胸口上。新颜捂嘴笑起,对父亲说: “爹,你看娘,在她心里只有二哥。见到了信,如见到二哥他人。”许显兴感叹道: “现在外面,风云四起,人心都乱了。不知你二哥他们怎么样了。”许太太听丈夫这么一说,对手里的信看着,然后,递给女儿说: “我不识字,快打开看看,我想知道你二哥能不能回来参加你的婚礼?”许新颜对母亲的话,有些反感,说: “娘,你怎么不考虑二嫂?二哥不在她身边,二嫂的日子好过吗?你看她,虽是结婚的人,其实,给我这个没有出门的姑娘有什么区别?等于白嫁了我二哥。”许太太见女儿这么说,一把将信从新颜手里夺了过来说: “新颜,你怎么能帮你二嫂说话?在你二嫂面前,最好不要这么说。知道吗?” 许新颜鄙视了母亲一眼,从她手里拿过信念道: “父亲、母亲大人,新颜妹妹:我将要离开你们了。我们的部队,准备撤离驻地,将去一个你们梦都不会游到的一个岛上。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现在,每一个准备出发的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一场洪暴即将洗荡大地。看到仓惶溃逃的景象,一颗心,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在这无比悲凉的时刻,与家人分别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希望能见你们一眼的想法,如炭火,烤得我心焦。揪心的别离,一回回潮湿了多少人的双眼。这一走,何年何月,何处何地,一家人才能团聚在一起?现在,我只想多喊你们一声;爹,娘,妹妹。你们要多保重!多保重! 原谅我不能带走你们。你们接到信后,一定要把玉菡送来长沙,一定!我们时间有限,如果过了期限,玉菡不能按时到达,那么,今后,我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爹,娘,你们一定要懂我的意思;因为,玉菡自从是许家的二媳妇,与你们的儿子,没有过上一天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们天各一方,相互牵挂着。心里既内疚又遗憾。我在这里恳求你们,再帮儿子一回把玉菡送到长沙来。 我要提醒你们,要有所准备,新颜已经订婚,赶快提前出嫁。天有不测风云,祸与福不知哪个是属于你们的。心里边的千言万语,我不知道用何种方式,将我一辈子要对你们说 的话,一下子讲完?让我的千言万语吟诉在你们的日子里?对你们的牵挂,能用什么方式,每一天分分秒秒与你们同在?让我带着没有遗憾和负罪的心离开。 爹,娘,一只小船,带走了你们对我的牵挂,它将摇向我对你们想念的日月星辰里。再见了,我的亲人!我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你们:安康!长寿! 许新颜泪眼朦胧地念完最后一个字。许太太在呜呜地哭声中,听完儿子涛海写给他们的信。哭喊道:“涛海,涛海,”许新颜唤道: “爹,我们再也见不到二哥了。”许显兴颤颤抖抖地说: “这几天,我惶恐不安,就怕家里有事发生,这事已经来了,涛海,他,他不回来了。我们做父母怎么舍得呀。”新颜看到父亲在抹泪,她蹲下,心疼地看了父亲一眼,扑在父亲膝上哭了起来。许显兴从女儿手里拿过涛海写给玉菡的信,双手颤抖地打不开,新颜拿了过来,许太太拿手帕在脸上揩着说: “你二哥写给你二嫂的信,你念出来。老头子,这是晴天霹雷啊。”许显兴说: “我和杨炳江 在街上看到搭马车去往外地的人多了,局势开始混乱了,涛海在部队里,我操心他。”这时,许新颜念道: “菡:这封信匆忙地写给你,却是非常地重要。现在部队在全面撤军,开始大逃亡了。我所在的部队,同时接到撤离的命令。你在接到信后,立即动身来长沙,然后跟随我一起离开湖南。我将在你大概到来的时间里,在长沙城外,去湘西的路口接你。如果没有接到你,你拿着信上的地址,到我营地来找我。让家人送你来长沙。记住,见信后,立即动身。时间紧迫,止笔。夫:涛海。 许太太哭诉道:“在不是梦吧?涛海,我的儿呀,你信上的字字句句,让娘怎么接受?转眼间,你和我们生离死别了。让娘怎么相信?涛海!” 许显兴抹着脸上的泪水,他顾不及嚎啕着的妻子,茫然无措地坐在那里说: “怎么办?怎么办?事态的发展,如狂风暴雨。”忽然问道:“玉菡,玉菡,玉菡她去哪里了?” 许显兴这一问,许太太如梦初醒,瞬间没有了嚎啕声,在新颜没有一点意识的情况下,从椅子上站起,走来,一把将信拿到了自己手里。严厉地说: “这事,不能告诉她!” “为什么?”许显兴和女儿新颜同时问道。许太太说: “大儿子还在国外,玉菡要是跟涛海走了,这满屋的家业,今后谁来继承?我知道,涛海将玉菡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把玉菡留在家里,说不定涛海会因为玉菡,哪天哪年回到我们身边。他现在身处危难,玉菡去了,会不会连累他?要是在路上,因为玉菡逃离不成,涛海的性命还保得住吗?再说,男人三妻四妾,算不了什么。他到了那地方,他在那里还能安家乐业。这也是个办法呀。”说完,许太太哭唤道:“涛海,娘要对不住你了,玉菡,让她留在我们身边吧。” 许显兴在这时,心里矛盾重重,新颜有些气愤地说: “娘,你自私,你知道二哥最舍不得丢下二嫂,你怎么能这样决定?岂不断送了二嫂一生的幸福?二哥二嫂,夫妻恩爱。你这样做,活活地把他们夫妻拆散了。二哥二嫂,会恨你一辈子的。”许太太站起来吼道: “胡说!要是你二哥命都保不住,那我一切都完了。” 许太太说到这里,走去门口 ,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呜呜地哭诉着。许显兴叹息一声,下决心说: “都到这个时候了,谁又能幸运地躲过这场险难?让玉菡去长沙,是祸,是福,听天由命了。” 这时,许太太脸露凶相,朝他们这里看来说: “要是告诉了玉菡,我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许太太说完,从脑后抽出金钗对准颈喉,许新颜和父亲骇着了,走去抢夺她手里的金钗。许显兴骂道: “婆娘,你干什么?”说完,一家人哭成一团。 第72章 许新颜的出门喜酒 这些天来,常古城的上空有了不祥之兆,那些大户人家的主人们开始惶恐不安起来,有的已在计划准备逃往他乡。许新颜在这样的光景里,匆匆出嫁了。 许家张灯结彩,亲朋好友前来贺喜。 许新颜从宴请的宾客中走过,来到了二嫂的房间里。见到玉菡为她的出嫁,在 梳妆台前打扮自己。看到她欢喜的笑容,新颜却勉强地回了她一笑。 许新颜望着房间里的摆设,还跟结婚时一样。豪华、富贵在这房间里满目皆是。然而是这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孑然一身地守着。许新颜看在眼里,痛苦的想到,看着二嫂,想着她的日子,孤独地让人寒颤。但是,二哥一生的幸福都收藏在这个房间里了。也许,说不定他今后会另有妻室,也有幸福和快乐。今后的幸福和快乐,在二哥的心里是何意义?二嫂,更惨的是你了。平常,和你谈心谈话,我觉得你很痴很傻,心里面只有我二哥。但是,现在你不知道,这样美好的姻缘,已经是一具死亡的僵尸了。我们一家人都是刽子手。想想二哥,他在长沙城的路边等你盼你,是什么心情?怎么没有人问我,那样做,对谁有好处?二嫂,我可怜的二嫂。你盼望的,就是二哥的来信呀。 新颜走近玉菡,抛下一串泪珠,跪在了玉菡面前,用忏悔的目光看着她:二嫂,新颜对不起你。这段时间来,你沉默寡言,是外面的谣传,让你为二哥担忧着,我至今没有忘记,把你娶回我们家时的情景,在这般荣华富贵的生活里,你真正得到了什么?你想过没有,在这个家里,想笑一笑,有谁在欣赏你欢乐是的笑脸?想发一回牢骚,流一把泪,又有谁耐烦地在倾听和理解?有谁与你同声叹息?没有,谁都没有。可是,你哪里知道,许家已不是你容身之地了。每一人心里有一把刀,正扎在你的胸口。要斩断你对二哥的思念,斩碎你想二哥的心。我们隐瞒二哥写给你的信,做得多么愚蠢。我不敢往下想了,在你面前,我无地自容。我将离开你,离开我现在也想逃离的家了。 许新颜抽泣着,真切地唤道: “二嫂,这几天见你瘦多了,这时候,我要和你告别。我劝你,不要多操心,二哥,他......他会安然无恙的。你这样用心守着他,神灵会保佑你的。今后......今后你将是怎样的?我也许不知道了,我希望你今后的日子比现在强,新颜我来常古城看你时,能看到你过得好。” 玉菡起身扶她道: “新颜,今天亲朋好友来家里,喝你出门的喜酒,好高兴的,快起来。” 新颜站起,抱住二嫂已泣不成声。玉菡让新颜坐在椅子上,拿手帕给她揩着泪,对她说: “新颜,平常,你是不懂得操心的千金小姐,明天要出门了,我才发现你很懂事。二嫂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新颜,你劝我不要替你二哥担忧,我做不到。现在,我们身处 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你二哥出生入死在战场上,这颗心,哪一天哪一刻不是为他悬着的。现在,外面传来种种坏消息,看到经过常古城外逃的人,我更是担心着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玉菡坐在她的旁边,握住新颜的手,朝她抿了抿嘴,新颜看着她,似乎要将她闪逝的一笑铭刻在心。看着这脸蛋,还是这般清纯、娇美,一副姑娘的样子。瞧得人见人爱。从她的外表,怎么感觉得到她把握着明天的那种坚定?所以,在人前,从不随声附和,也不怨天尤人。从不轻易将眼泪展示给他人。才让我二哥喜欢在心底里。 忽然,新颜想到了那封信,他很快偏过头去,感觉自己真正是一个罪人,手在镜子上擦着,想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笑容,却怎么也看不到。她看着镜子说: “二嫂,我二哥他要是长期在外面不回来接你,你要替自己考虑,要是还让你一人独自在家,你写休书,和他断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怕再嫁?”说后,偏头对玉菡看着。玉菡听后,反而笑了起来,说: “新颜,你说什么鬼话?也莫怪,和你二哥见面说习惯了。我把你话告诉他,不怕他回家来找你麻烦?”玉菡这阵在整理被子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一个男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的?。你二哥在我心里真的是神,我发现;我是依赖他而活着的。” 忽地,新颜的手停住了,玉菡的话,像一粒子弹,击中了许新颜的心窝。她抬起头,想到了母亲接到信后,那一刻的狠毒,想想我娘,她也是一个女人,她难道不懂得一个女人,对一个丈夫的感情?或者,她根本不懂这些。她也许是看中父亲的大家大业,才嫁给他的。才有他们之间彼此不理解,经常争争吵吵。从平常父亲的言语和目光里,能看到他内心的失落和吁叹。二嫂,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嫁给二哥,我娘,她还闹什么?还生呀死的相威胁。做得多么可耻。我们一家人在二嫂面前,显得霸道又卑鄙。我心在痛,二嫂迟早会知道我们一家人,对她犯下的罪恶。那一天,如何地吵闹,我已亲历不到了。常古城,到我该走的时候了。 许新颜站起,再一回抱住了玉菡,又很快地离开了她的怀里,哭着跑开了。 半夜里,许家大院响起了娶亲的唢呐声。然而,站在许家门外的人,不见了昔日满面风光的笑容,吉祥喜庆的场面很快散去。 许显兴望着门边大红对联,局势岌危,外面的谣传越来越真实。这些天,他都在常古城各个路口闲转。碰见杨炳江都坐不住了,站在那里,注视着经过常古城去逃难的人。 许显兴害怕呆在家里。往常,儿媳妇玉菡一人在她家里走进走出,他不怎么在意。相信儿子涛海会把握好他自己的那个家。和玉菡的分别也只是短暂的,涛海会在那一天回家,和他们一起过日子。在这时刻,新颜又出嫁了,玉菡在家里更是寡言少语,他心焦心烦。涛海的信,没有送给玉菡,现在只有恨自己该死的妻子,拿死来威胁,殊不知,顺从是要付出代价的。想想自己,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买卖,算了一辈子的账,这一回,这么背失、糊涂呀?现在见了玉菡,都不敢和她多言几句,害怕再多说两句,自己会掉下泪来。都是那个害人婆娘,让自己在媳妇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个家,实在呆不下去了。 许显兴走来北门口,看着逃难的人,一边想着心事。看到杨炳江已经站在那儿,许显兴朝他走去。唤了他一声后,和他站在了一起。杨炳江说: “显兴兄,你看,今天往所里去的人很多,比昨天在增加。” “炳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有做决定。大女儿在长沙,我担心她。万一她从学校回了家,我们逃了,她到哪里去找我们?所以,还没有打算。显兴兄,你是怎么考虑的?如果有打算,也该行动了。” 许显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叹息一声,没有说话。杨炳江对他看着说:“显兴兄,叹息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到了作决定的时候了。”许显兴颓丧地说: “我,我作什么决定?” “你家二少爷有信来吗?他在部队应该有所决断,没有来信告诉你们?” “唉!”许显兴沉沉地叹息一声。有许多话,欲在杨炳江面前说,但是,又不能说出,他这么一问,竟让他掉下泪来。杨炳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说: “显兴兄,你有心事,是吗?在这紧要关头,人心都是乱的。” 此时,许显兴对他那个家,他不知道如何在他人面前说清楚。如果把那封信的内容说出来,肯定会遭到别人的指责。家,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真的好想在好友面前哭一场。但是,他烦乱地说: “我担心,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外面都莫出什么事。” 杨炳江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不住地点着头,叹息了一声道: “这时候,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女。” 他俩边走边说,走去了朝南门桥头。 第73章 南门桥 杨炳江从逃难的人那里得知,这段时间来,各路土匪活动猖獗 ,趁这乱世大肆地劫夺,怎不使人背井离乡。 杨炳江站在北门口,望着这些携带家眷的行人,未来将是什么前景?令人不堪设想。他为这些远走他乡的人忧愁着。 忽然,杨炳江见到田豪深夫妇走到北门口。他挥手喊道:“豪深兄,” 田豪深已看到了他,在朝他挥手。走近时,他俩拥抱在一起。与田太太招呼后,杨炳江问道: “二少爷志清有信来吗?”田豪深叹息一声道: “没有。你家二小姐湘琴还好吗?”杨炳江“唉”地一声说: “这些天来,我发现湘琴愁眉不展,对当前乱世也开始过问起来。她担心着志清,很想知道他的消息。面对眼前混乱的世态,我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她。”听到这里,田豪深沉沉地叹道: “兄弟,不瞒你说,我们看到势头不对,给大儿子志欢去了信,现在我们是投奔他那里去的。”杨炳江听后,惊愕在那里,很快恢复了镇静,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你们也要离开了,离开田家坳,离开常古城。” “志清已经联系不上,”田豪深失望地说,“现在谁也顾不上谁,他和二小姐的婚事,要看两个孩子的缘份了。兄弟,我只能说,要愧对你们杨家了。” “豪深兄,事到如今,这是最明智的决定。如今的现状,谁也预料不到将来,田家坳,你怎么办?” 提到田家坳,田豪深的眼眶滚落了泪,同时,他旁边的太太也潸然泪下。眼前浮现起离开田家坳的最后时刻;一家人在堂屋的神龛前跪拜后,拿着行李,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大门。村里,一些村民围在了他们周围,一双双惊疑的眼神望着他们,弄不清这一方屈指可数的富豪,为什么要抛弃祖业远走他乡?田豪深的内心更是一片凄风苦雨。他知道,这一走,未卜凶吉。望着这些老老实实的村民,他感到歉疚,今后,要见一面的机缘渺茫了,他不停地朝他们挥手。田豪深讲起他们离开家乡时的情景,不由地掉下泪来,拿出手帕说: “谁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前面有什么祸福,我们都看不到,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到街上买些礼物,正要去贵舍和你们道别,在这里见了你,我和太太在这里和你辞行了。” 田豪深将手里的礼物递给杨炳江,他接过,挽留道: “豪深兄,不能晚走两天?我们叙一叙。” “我们今天赶路往所里去,到那里有些账要结。”这时,田豪深唤一声:“兄弟,”之后,他沉默地低着头,不敢正视杨炳江说:“也想住上一两天,可是,一个心事地只想赶路,加上心烦意乱的,想想,无意停留了。在这恐怖的日子里,我们都在为自己的生存揪心着,在这里,有句话要对你说,如果志清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要重新替二小姐考虑婚事。” 这下,杨炳江内心很是痛苦,一只手拍在了田豪深的肩上,点着头,没有说话。一把握住了田豪深的手,这时,田豪深抱住了他说: “炳江兄弟,我知道你是条汉子。二小姐,就当是我们未过门的儿媳妇拜托给你了。要她保重自己,你们全家多保重!再见,兄弟。” 杨炳江望着他们上了马车,走过南门桥。田豪深回过头来,朝他挥手。 这几天,周玉菡心神不定,心里面预感着全是不吉祥的猜测,时不时的;令她心惊胆战。许太太这段时间来,天天去庙里烧香拜佛,一家人在为涛海担忧着,在心里唤道:涛海,你那里还好吗?怎么还不见有你的来信和消息? 周玉菡走在去湘琴家的路上,看着往南门口方向走去的逃难人,她心里都是紧张的。 晚餐桌边,一家人在用餐,各怀心思地闷声不说话。玉菡朝许太太看去,她低着头,谁也不看,这些天都是如此。往常要是这样,她的嘴哪会闲着。公公难听她的唠叨,回家吃饭的日子也不多。这几天,他也很反常对桌上的饭菜没有胃口似的,坐在桌边不想动筷子。湘琴发现,太太看她的眼神很特别,对自己 笑来时,也是勉强的,没有了平时的开心和放肆。他们都怎么了?玉菡边吃边想。 许显兴看了玉菡一眼,心里愧对她的那意思,像做贼心虚。见她默默无语,对自己太太看了一眼,她眨闪着眼睛,令他恨意陡增。心在隐隐作痛,多好的一位儿媳妇。看在眼里让人好可怜。与涛海结婚,一年来,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十天。为了涛海,忍受着别离的煎熬,这已经够了。那封信,今后,给她带来的将是什么后果?当初,没有把信给玉菡,现在感觉自己很受罪,成了儿媳妇面前的犯人。玉菡嫁到我们家,与涛海天各一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人要将心比心,婚后的日子,与她在娘家做姑娘时有什么两样?嫁给涛海,是许家的万贯家财吗?她要的是幸福。我们许家又给了她多少?可是,她从不在我们面前怨言一句。我们对得住人家吗?不但如此,都是一屋害她的魔鬼。老娘子,她还对我挤眉弄眼,叫人怎么受得了?这样活着,真是受罪。把真相告诉玉菡,不要折磨自己了,更不要折磨玉菡了。外人都在关注玉菡的处境,在我面前问这问那的。我们还是她身边的亲人于心何忍?把事情说出来,老娘子,她要死要活,由她。唉,说出来有什么用啊?涛海信上的日子已经过期了,说吧,说出来,她怎么决定全由她。要回她娘家由她,要改嫁由她。难道我们许家要连累她终身吗? 许显兴快要崩溃了,他想到这里,把筷子往桌上一甩,痛苦地仰起了头。这时,许太太和玉菡同时朝他看去,许太太急忙地问道: “显兴,显兴,不舒服?” 许显蔑视了一眼自己的太太,再看玉菡时,他长叹一声。顿时,太太知道他对那封信在耿耿于怀。许太太清楚,他俩在房间里,这些天,为涛海来的那封信争执不休。她要瞒着媳妇,看着丈夫烦躁不安,担心他会不会将那封信给抖出来。她住了筷子,整个人紧张地瞪着桌上的菜盘子。妻子的话,倒让许显兴暴躁起来,倏地站起说: “不舒服,是不舒服。”他指着自己的心窝对太太说,“全在这里,你最清楚。”说后,许显兴坐下,背对着妻子。玉菡唤道: “爹,有事好好商量。娘这几天也有心事,眼前混乱的局面,大家都焦虑不安的,这当头,谁不在牵挂身处危难之中的亲人?我想,涛海不会有事的,我在心里时时为他祈祷,相信他会大吉大利。”许太太脸上显出了笑容,说 “玉菡,你说 得 对,我和你爹,给你是一个意思。有我们的祝愿,涛海会平平安安的。玉菡,涛海让你受苦了,嫁给涛海,让你没有过上一天无牵无挂的日子。说实话,我们对不住你。见到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们看在眼里,心里难受着,只是想不到什么办法。”她说着,眼里有了泪痕,一只手在脸上抹着,然后,手往地上一甩说:“有些人家,在这时候,走的走,逃的逃,新颜在这个时候出嫁了,只有你在我们身边,要是你和涛海生有一男半女,身边也有个安慰的,你的日子也好过些。唉,你们孩子也没有一个,涛海为了打战,什么都顾不到了。我们做大人的都知道,你在他心里比我们还有地位。”不等她再往下说,忽然,许显兴站起说: “可是,你对儿子负责了吗?你明明知道涛海是离不开玉菡的,你却做出了天底下没有人敢做的缺德事,也包括我在内。”这时,许太太哭丧着脸,喊道: “显兴,你胡说些什么?你要冷静些。” 许太太说着,走到丈夫身边,扯了扯他,要他看向自己。许显兴将她的手一打说: “你不要在儿媳妇面前,戴着菩萨面具了。你一只手,拿着刀剑扎她的心,一面是菩萨笑脸,你是人吗?我被你的所作所为,折磨得要疯了。觉得每一个亲友都在嘲讽我。你在玉菡面前还装作仁慈,你那样子,我感到羞耻。” 许显兴说着,走到玉菡的椅子边,许太太边喊边阻止道: “显兴,显兴,不能,不能呀!” 许显兴,抛开太太,对站起来怔怔看着他的玉菡说: “在你面前,我是你的公公,可我也是个人,一个男人。我的良心一千遍一万遍地在咒骂我,玉菡,我现在要对你说,请你原谅我。我清楚,你不会原谅我的。是我毁掉你的家,你的希望,你的幸福,可以说是你的一生。而你,还在为我们儿子的安危提心吊胆。你这样生活在我们许家,我这做公公的,于心何忍啊! 许显兴说后,痛苦地低下了头,周玉菡迷懵地看着他道: “爹,今天,你怎么对我说这些话?这是为什么?”许太太坐在椅子上哭喊道: “显兴,你不能说啊!”许显兴没有管太太的话,他双眉拧成一堆,痛苦地说: “玉菡,我们在九月接到了 涛海的来信。” 玉菡马上打断他的话,对太太看了一眼,赶忙问道: “信呢?我怎么没有收到?”许显兴没有直接回答她道: “涛海写来的是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我们的,一封是写给你的。涛海把给你的信,另装上一个信封,一起在我们的信封里,信上要你在九月十二号赶去长沙,那段时间里,他会在长沙城外的湘西路口接你,带你随部队离开湖南。” 这时,玉菡慌了,迫切地喊道: “信,我要看信。爹,快拿信来,给我看看。” 许显兴回了房里,拿来信,递给了玉菡。玉菡看着信封上的字体,知道是涛海的笔迹。看到涛海驻地的住址,打开信,在看到涛海要她去长沙的时间后,突然醒悟,自言自语道:九月十二号,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顿时,玉菡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许显兴,再转向许太太,许太太嚎啕大哭,她知道一切都完了。玉菡盯着许太太愤恨地说: “是你,是你阻拦不让告诉我的?” 许太太仍然嚎啕着,数落着许显兴,一边呼唤道:“涛海,!” 玉菡知道情况后,顿觉天已塌了下来。绝望地不知如何是好,说: “你们的良心在哪里呵?每时每刻,我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去他身边生活。天啊!现在一切都完了。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断送在你们的手里。涛海,他要带走我,他是不会把一人孤单留在常古城的。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们一对恩爱夫妻拆散?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扣留我的信,却永远不能改变我是许涛海的妻子;也许,我注定要为他守寡,却想不到,是你们做父母的,亲手制造了我过寡妇的日子。你们的决定,成了一把刀,把我的心扎地稀烂啊!你们毁掉的是我一生的幸福!一生的幸福呵!”许显兴痛苦地唤道: “玉菡,你别说了,你别说了!”说着,偏过头去,拿手帕揩着泪。 玉菡猛地抬头,望向屋顶,歇斯底里地喊道:“他走了!他走了!涛海,涛海!” 玉菡这声呼唤,让哭着的许太太和丈夫惊骇地看向她。玉菡拿着信,跑出了大门。 这时,李三妹在自己房间里,听到了玉菡在堂屋里的怒吼声,见玉菡跑出,她跟着也跑了出来,在门前喊道: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李三妹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忽然,她想到了杨家二小姐,毫不犹豫地往北门口跑去。 周玉菡跑出后街,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玉菡一路喊道; “涛海,涛海,” 周玉菡站在南门桥这头,瞧瞧手里的信,眼巴巴地望着南门桥。眼泪簌簌掉落。内心的绝望有被刀扎般的痛。知道一切无法挽救了,去到涛海身边的路断在了他母亲的手里。这明明是要自己去长沙的呀。此时,却不能走过南门桥,去到涛海的身边。对着南门桥大声地喊道: “他回不来了!他回不来了!许涛海,许涛海,” 周玉菡歇斯底里地大喊,她将信朝桥上掷去道: “许涛海,告诉我,我是寡妇;许涛海,告诉我,我周玉菡是寡妇。” 最后一句她弯下腰使劲地在喊,无力地坐在南门桥的桥头嚎啕大哭。 这时,许显兴和家佣赶来,玉菡用手指道: “你们都是蛮匪,别过来,你们过来,我跳桥。我一拳打死你!”说着双手握紧,往地上用力打去,一边在说:“打死你们!打死你们!”然后,抬起头朝天大喊,“许涛海!许涛海!” 围观的人,见到玉菡的拳头上流出了血,一滴滴地往下掉,人们都哑然无声了,有妇人在抽泣。 许显兴看到眼前的二媳妇,说不出一句话来,玉菡一声声唤着自己儿子的名字,让他多心疼,颤抖地拿出手帕揩着泪。再朝周围看去,有不有能劝说二媳妇的人。 这时,杨湘琴、李雪春和李三妹跑来了南门桥。见到玉菡坐在地上,泪痕清晰的出现在她脸上,看到她的手时,她们惊愕了,快步走去,蹲下,湘琴拿起玉菡的手说: “玉菡,这血是怎么流的?你出什么事了?”边说边抱住玉菡。雪春和李三妹蹲在旁边哭着,说不出话来。玉菡看着湘琴,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说: “许涛海回不来了。他,他娘把写给我的信,给,给扣了,他们一家人都不告诉我。湘琴,你看,涛海,涛海的信,他要我去长沙,跟他一起离开湖南。信,信,” 忽地,周玉菡从地上站起,雪春赶紧挽着她,玉菡掀开众人,要去找信,有人将信递给了她。玉菡拿着信对湘琴说:“涛海,涛海,他,他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她对李雪春看了一眼,对李三妹看了一眼,将信递给湘琴时,用力喊道:“涛海,快回来,回来接我呀!涛海。”玉菡晕死过去,倒在了雪春的怀里。 这阵,姚二娘他们赶到,围上前去。 第74章 许家大院 第二天,周玉菡醒来,发现杨湘琴睡在自己的身边,那头,李雪春还在入睡。 湘琴见她看着自己说: “玉菡,你醒了。”玉菡也坐起,抱住了湘琴说: “我怎么办?我现在是一个人了,突然,我在别人眼里成了一个寡妇。”雪春已醒,她坐起,唤了声:“玉菡姐,”眼泪不由地掉下来说,“玉菡姐,看看我,我还是个孤儿。你是嫁到常古城的,今后,你身边还有湘琴姐,还有我。”湘琴说: “玉菡,我们还有今后。许涛海他们是离开,说不定,还会来常古城的。你在常古城,他难道不来吗?” 周玉菡沉默不语,过一阵,问道: “昨晚,你和雪春一直在我身边?” “是的,昨晚,我父母来到了这里,许老爷恳求我娘,让我和雪春留下来陪你。我们应该这样做。” 我在常古城没有亲戚,希望着战火能停止,希望着他来接我,我们好在一起,像一家人那样过日子。我天天盼着;天天盼着,他,他却回不来了。”玉菡又悲泣不止。雪春说: “玉菡姐,你莫乱想,你才是二十岁的人呀。” 这时,她们三人都哭了起来。湘琴坐稳,她抱住了玉菡。玉菡稳住了 自己,离开了湘琴,拿手帕揩着泪,摆了摆头,千头万绪在她心里还是弄不明白,说: “涛海,对他父母很放心,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俩的幸福断送到他父母手里。他在信上,没有一句留言,他相信,他 的父母会按他的安排去做的。我和他,没有最后的见面,他便别我而去了。他们哪里知道,在这世上,我心里只有他,只装有他。我不在乎这个乱世让我俩天各一方,我相信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现在他走了,去了遥远、陌生的地方。我恨这一家人,恨涛海的母亲,是她,一手将我的家和幸福捏得粉碎。她!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地对待我?现在我心里,许涛海像具尸体,怎么不让我悲痛欲绝啊!” 雪春听不下去了,她起床,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伏在床边哭了起来。玉菡撕心裂肺般的诉说,让湘琴潸然泪下。她下床,站在床边,好一会,她说: “玉菡,你要知道,许涛海,他是舍不得丢下你的。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不会放弃你的。”湘琴看着玉菡,她摆着头说: “湘琴,这起什么作用?都完了。” 这会儿,玉菡躺下,湘琴看着憔悴地不像人样的她,只差哭干了她的眼泪,她想了想,说: ”玉菡,你不是林黛玉,你不该这样在泪水里度日。清醒起来,玉菡。”湘琴坐在床边,面对玉菡说:“这样下去,会摧毁你的。玉菡,听我说 ,生命是父母给的,我们不能随便糟蹋它。生活沉沦了命运,我们何不换一种活法?好好地活下去,不惧怕命运的风云任何逞强,有生命挺住,那么,我们过自己应过的日子。玉菡,振作起来,活着,才有希望。听到了吗?玉菡。” 这时,玉菡的手,在她 的脸上停住了,眼神里有了一种解脱的意思说: “湘琴,你的话,让我为之一振。是啊,我为什么要躺在这里生不如死地下去?雪春说的,我才二十岁呀,我要站起来,活出自己的样子。” 即刻,周玉菡看见了眼前的一丝光明,有了主意:找他去。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她起身下床,站在床边,把腰杆挺直说: “我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我还是原先的我,让许家人看看,他们抹黑了我心的期盼,我照样活得像模像样。”湘琴和雪春听到她的话,站在了她的身边,湘琴拿起玉菡包扎的双手看了看,和雪春一起抱住了她。 许太太思念儿子许涛海,已经卧床不起。玉菡肝肠寸断地呼喊许涛海,对许太太的冲击很大。玉菡的痛苦,如见到自己儿子在悲泣哀嚎。同时,对玉菡爆发出的性格给震慑了。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她 ,在这时候,发现了 她具有这样不倔的个性。许太太感到人到中年做了件蠢事,最后,落得这样的结果,连菩萨也不会原谅自己。已经无法得到玉菡的宽容了。积虑成疾,全背在自己的心里,她病倒在床上。 杨炳江和姚二娘来到了许家,堂屋里,见到了许显兴后,他带杨炳江夫妇进了太太的房间里。 杨炳江看到许太太的病床前围着一些人,许太太微弱的声音,在唤着自己的儿子许涛海。她滴水不沾,药也不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姚二娘说了几句安慰许太太的话,他们走出。姚二娘说对他们说了声,去了玉菡的房间里。 他俩站在门外,杨炳江想到,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让人不堪目睹。环顾许家这所高楼大院,在心里感慨着。旁边站着的许显兴唉声叹气地说: “这一切,将如何收场?这心里没底。往常,院子里,人来人往,繁荣旺盛的世代祖业 ,眼看要衰落了。”同时,杨炳江无不焦虑地说: “现在,这心紧张难安。忧愁着家庭的未来。怎样躲过这场暴风骤雨,祸与福只有任凭它飘落谁家了。”许显兴愁容满面地说 “听天由命算了。唉!我那二媳妇,她怎么办?想去安慰她,又有什么脸面对她说上一句两句?她拒绝我们踏进她门槛一步。她恨我,恨我们许家,她应该恨,是我们许家的人害了她。我糊涂,依了我老婆子,她以死要挟我和女儿新颜。当时,为了顾及她那条老命,没有想到这是毁了涛海和玉菡他们那个家呀。我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把玉菡留在家里?现在她痛不欲生的,难道涛海不痛苦吗?既害了玉菡,又害了涛海。恩爱的一对夫妻,都在痛苦中盼望着对方。玉菡更惨了,守着那空房,要守到何年何月啊!她倔强、刚烈,我担心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杨炳江赞同地点着头道: “你太太的自私,不但葬送了涛海的幸福,玉菡更不用说了,女人的自由,本来受着世俗的约束。今后,要看她本人如何把握自己的一生了。”他俩说着,走去了堂屋。 第二天,从许家传来消息:周玉菡出走了。 周玉菡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泸溪白沙码头边。在这里等待过渡的人排起了长队。坐在码头边,她问自己道:我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真是人心一横,胆子比天大。一路上,跟随着逃难的人,他们拖儿带女,要去哪里?是否给自己一样,糊里糊涂地赶路?虽然说是去找自己的丈夫,可想而知,他还会在长沙吗?但是,铁了心,长沙这一趟,走定了。一定要将这一路程走完。这是涛海在信里吩咐和安排的。哪怕是徒劳的,我也要走到长沙涛海的营地。 上船了,周玉菡站在了船上,头也不回的望着前方。 秋雨霏霏,连续几天这样下着。昨晚屋檐嗒嗒地响了一夜,早晨,雨停了,天空开了阳。许家大院传来悲嚎的哭声,许太太过逝了。 许显兴顾不了自己的尊贵,伤心地哭诉着。为许家的不幸痛心疾首,哀悲着亲人的离散,将淤积在心中的苦痛全倒了出来。旁边劝慰他的人,也淌下了同情的泪水。 大家将许太太安葬在了常古城的南山坳上。 许显兴在太太埋上山过了三早后,他告别了常古城的亲友,去了长沙。杨炳江和同住在后街的左邻右舍,在南门桥边为他送行。 长沙城边的湘西路口,许涛海身着戎装,站在路口瞧盼着。路过的行人,看样子,大都是逃难来长沙的。有的独自一人,有的是夫妻一对;看到背着大包小包,那些拖儿带女的一家人,想到在玉菡的身边,还没有她们的孩子。玉菡每天的日子,可想是多寂寞、孤单,这回,我要带走你,玉菡,你快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这阵,许涛海心急如焚地在路边徘徊着,自言自语低头在说:来这里已经快二十天了,看来今天又要落空。在心里唤起,玉菡,玉菡,你应该到了呀。怎么还不见你的影子?接到信了吗?你还是在途中?明天,明天我们要离开这座古城了。你快来呀,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呵。这几天都没有接到你,也不见你来营地来找我。这心里像火烧一样焦灼不安。如果,你还不赶来,这一别,我和你,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也许,我们要绝别了。玉菡,你清楚吗?快赶来呀。 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路边,一个年轻的军人走出,唤道: “大哥,还没有 等到?”许涛海叹息一声,马上问道: “光忠,有事吗?” “没有,明天要出发了,我来这里看看,这里是去湘西的。“许涛海痛苦地摇着头,问道: “光忠,你呢?” “我想念着父母和弟弟妹妹们。贫苦的日子,辛苦地给做牛做马一样。为了我们,我的父母、、、、、、唉!,不说了。我是个不孝之子,但愿他们好好地活着,不要牵挂我。” “光忠,那是做不到的,包括我们。” 李光忠和许涛海站在一起,遥望着湘西的方向,这阵,两人都不说话。 李光忠;常古城高峰乡人,一对浓眉特别显眼。给他带来了许多乐趣,许涛海经常拿他那对浓眉和他开玩笑。他知道许涛海挂念着他的妻子,盼望战火早些结束,让他能与爱妻形影相随地在一起,他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谁知道别离的日子到眼前来了,明天他们将启程离开长沙,这片土地,今后成了故乡。许涛海等了这几天,还不见他的妻子,他暗中替涛海着急。在这关键时刻,哪怕剩下一分钟,谁也不愿放弃。许涛海叹息一声道: “是啊,父母怎不牵挂我们。但是,他们懂得男儿四海为家,只要我们平安的活着,他们会因此自解自慰。要知道,父母的身边还有亲人,他们在一起可以相互关心照顾。我的妻子,她怎么办?她不像我的父母希望我有什么出息和名气,她需要的是我,每一天都希望有我在她身边。她;貌美聪慧,善解人意,是多么难得的一个 好女人。我心里怎么放得下她?我这一走,她今后的日子将如何过,又将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她?” “我们怎么走到这条道上来了,落得个背井离乡的结果。” 这时,他们都看向了湘西的那片天空。好一阵,许涛海说: “光忠,你不晓得,我离开常古城的那个晚上,我的做法是很残忍的。”光忠看着他,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于是,许涛海给他回忆起那晚的经过; 半夜里,我的家人都在熟睡。妻子玉菡,见她睡的香,我没有喊醒她。其实,我是不愿他们到南门桥去送行。我知道,玉菡是不依的。她如果知道我半夜离开常古城,一定要去南门桥送我。我一个男人,怎么忍心看着他们站在南门桥边,在黑夜里看着我离开,我怎么忍心呀。当我要打开门时,光忠,那一刻,心多痛多苦。好一阵,我不愿开门。门里全是我的亲人,多暖的一个家。那样不和家人告别一声,你想,我心多痛。最后,一个人半夜里离开常古城,离开了家。” 李光忠看到许涛海偏过身去,整个人颤抖起来。李光忠一只手摆在了他的肩上,说: “大家的心情都一样。谁想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恐怕家人找都找不到。现在我心里全是家人的一双双眼睛看着我。想着任何一位,都是泪水在和他们说话。” 李光忠不敢看涛海,低着头说完最后一句。许涛海留恋地朝天边看去说: “现在,长沙已经不是我们呆的地方了。光忠,我要带我妻子一起离开,”他说着,面对光忠,双手握住李光忠的手臂着急地说:“我要带玉菡一起离开,她为什么还不来呀?” 李光忠抹着泪不回答他,涛海把李光忠抱住,急得哭了出来。 晚上,许涛海心慌的睡不着。准备明天出发的行李,摆在床边。他看着发呆,心里呼喊道: 玉菡,难道你没有接到信?玉菡,你是在来长沙的路上?你还是快到长沙了?明天,要走了,你还能赶来吗? 突然,许涛海对门看去,希望玉菡在这时,来敲他的门。他走去打开门,对外面瞧了瞧,想着在这时刻见到玉菡都好呀。可是,外面人影都没一个。 宿舍里坐不住,许涛海走出门,站在了路边,呆立一阵,走去了路边的一颗树下靠着。望着前面漆黑的道路,心里还期待着最后一丝希望,在心里唤着,玉菡,在这时刻,希望你还能出现在我面前。是什么原因,让你迟迟不来?内心的焦急,内心的悲惨,叫我如何承受?玉菡,我的爱妻,这一别,但愿不是我们一生的永别。当它是我们暂时的分别吧。原谅我,今后,盼望相逢的日子,也许没有尽头了。只有求苍天保佑,保佑我们。玉菡,玉菡,我不敢想,你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多少个失眠之夜,多少个盼望我一人哭泣的日子,你独自承受着。我越想越害怕。玉菡我只想告诉你,不要把我是你丈夫的名份,自豪的挂在嘴边。我只不过是你生活中的一个空壳,一个用感情攥住灵魂的幽灵。做你的丈夫,我不配。玉菡,我心里的人儿,一切都无可挽回了。把你的一切的好,都装在我的心里。菡,这样最后唤你一声,我的妻,菡 李光忠在他的宿舍里做好了逃离的准备。想到明天要离开湖南了,今夜,算是最后一晚留在故乡了。想到许涛海盼望他的妻子与他同行,我,我想我的弟弟妹妹和父母,舍不得他们呀,舍不得他们。可是,我不能带走他们。今后,今后什么时候才能回乡啊?这心,有刀在扎。想哭,我哭不出来。有什么办法,把家乡留在身边?地图。想到办公室里有一幅《湖南地图》时,他夺门而出。 李光忠走去办公室。在这里看到像被打砸抢般一片狼藉。墙上《湖南地图》还在,他取下,摆在办公桌上,手在上面抚摸着说: “爹娘,弟弟妹妹,今后,我想你们了,我看地图。” 这时,一串泪掉落在地图上,拿衣袖朝脸上抹去。他折叠好地图,去了许涛海宿舍。 但是,到了许涛海的宿舍,见门是开着,人不在屋里。他走去了外面,听到外面有人在哭喊,听出是许涛海的声音。走来大门外,见到了蹲在树下哭泣的许涛海,他唤一声:“涛海兄”,走了过去。许涛海站起,将他抱住,哭道 : “我心都烂完了,玉菡,真的不来了。玉菡!” 李光忠听着许涛海用尽全力哭喊自己的妻子,让他心里顿感凄哀,一句话也没有说,邀他走回宿舍,脸上的泪簌簌地往下掉落。 第二天早上,许涛海关上了门,手提行李,离开了宿舍。坪场上停着一辆军用卡车,士兵们爬上车箱内。许涛海边走边往大门看去,希望这一刻,玉菡能跑来这里。这时,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怎么也迈不动自己的双脚。天空里,好像玉菡在哭喊着,朝他伸出双手。许涛海痛苦的对天大喊道:“玉菡!玉菡!”然后,双膝跪下,一边说:“别了,我的亲人。别了,我的爱妻。” 李光忠站在卡车旁边,见卡车已经发动,许涛海跪着不愿起身。他跑到涛海身边,扶起他,走向卡车。上集完。 1999年上、中、下集一一一一初稿完成; 2004年上、中、下集一一一一第一次修改; 2018年上、中、下集一一一一第二次修改; 2003年上集一一一一网络修改定稿。 第1章 《城边边》中集,序 看着我的子孙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是的,他们这一代在强和富里成长。 可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母亲,解放初期的他们,得解放了,有自由了;走过了难,走过了乱。接着扛起了穷,扛起了苦。虽然没有了战争,他们今后的日子里,一直与穷在战斗。他们是父亲,他们是母亲。让人心疼到心底的这些人,在一个天大的善字里,坚韧地走过了穷和苦的那段岁月。他们的善如他们自己,淳朴又美。为我们的我们,挡住穷和苦的风雨。他们每天都在努力,不顾自己,哪怕穿的又旧又补。为了身边和今后的人,能穿上新衣,能吃饱饭。在期望里,从穷和苦里突围,找寻富和有的出路。 改革开放了,好日子到眼前来了。幸福在手里;幸福在身上,幸福在笑容里时,也不准浪费一粒米,碗里有一颗饭,也要我们抛干净。因为他们是走过穷,走过苦的一代人。 他们是父亲,他们是母亲,他们终身难忘走过穷,走过苦的日子。我想用我笨拙的笔,在浩瀚的文字里,出现他们生活的一隅,让他们的喜怒哀乐在文字里有个说话的地方。 我真是这么想的,开始动笔写,这样完成了《城边边》全集将近四十万字的中集。可是麻烦来了,2022年10月,《城边边》全集第二次修改定稿完成。当我准备找出版商时,才知道已经是电子稿的时代,莫都没有莫过电脑,电脑的程序一窍不通,开始学打字。看来要得罪编辑了,字打得慢,更新做不到。我想连续打几章,再连续更新,平台说超时又违章。现在看来更新是做不到。我想,还得慢慢来,写完《城边边》全集的稿子,对我心冲击太大,心背不起任何负担。我不能依网络,也莫管编辑,我慢慢打字,慢慢做我的。罗盛琳2023年7月。1码头上。长沙城里,杨湘蓉和她的战友,加紧了出发湘西的准备。 田志清和郑洋已是杨湘蓉他们队伍里一名战士了,孙正国老师的宿舍成了他们秘密联络的地点。 这回,杨湘蓉进入院校,来到孙正国的门外,敲起了他家的门。开门,见到田志清和郑洋在这里等着她。 进了屋里,湘蓉与孙正国招呼后,湘蓉将这回来的目的,告诉了郑洋和志清,他们在商量着。 孙正国不做声地将茶杯递给湘蓉,湘蓉谢过后 ,又和他们说着。孙正国看了她一眼走去了客厅。孙正国对湘蓉的言行举止,依然喜爱在心里。想着湘蓉这个姑娘,真的让人看不出,她具有领导能力。第一回来家里,走后,穿上志清给她的衣服,戴着郑洋的帽子,根本不像个女儿样,她就是这样敢作敢为,随时在解决超越她年龄的事情,并且,执着、稳重。身边有了这么一个姑娘,怎不让人动心? 这阵,孙正国走来窗户边,看了一眼窗外,再将目光对湘蓉看去。湘蓉谈吐间发挥的聪明,在心里佩服着,随时都在夺取别人对她的好感,想着她我这里有几回了 ,心里对她的喜爱,从来没有消退过。爱慕他的心怀,在怂恿我靠近她。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在她面前,自己的心思,没有暴露一字半句。她,每回急忙地走来,然后,又匆忙地离开。她的时间,似乎只属于她的事业。并且,任何时候,我发现她都有着饱满的激情,奔波在她的事业里。我的一厢情愿,在她面前虚弱了。这个往来于黑暗和硝烟中的姑娘,如何对她表露内心的喜爱?看她那样子,现在她是不会考虑个人问题的。还是等待一段时间在说。 过一会儿,杨湘蓉告辞孙正国,和郑洋走了出去。跟着,孙正国和志清从后面走来,站在一起,看着他们往大门走去。孙正国“唉”地一声道: “她像只小鸟,在我们身边叽叽喳喳地闹一阵,又飞走了。” 田志清听着孙老师婉转、留恋的话,对他看了一眼。孙老师转头看着志清欲言又止,他笑了笑说: “田志清,我有话想对你说,不知如何开口?要是说出来,你会笑话我吗?”志清认真地看着孙正国说: “老师,你说,我想听。虽然你是我老师,其实,你大不了我们见岁。” “田志清,你的言行,完全展示了你的为人。你这样的人,值得别人对你信赖。有什么心里话,愿和你讲。田志清,你不清楚,你那个湘蓉姐姐,她不来,想她来。她来了,又不想她走。我家里多了你们几个,我心里也阳光多了。” 他俩在散步,田志清终于知道,原来孙老师的心里,还有这样一个秘密,脑海里出现起了一些片段,想起湘蓉姐每回离开时,孙老师嘱咐她要谨慎小心,关怀她的话。湘蓉姐应着,对孙老师感激地一笑,便从他身边离开了。那么,湘蓉姐觉察到孙老师对她的好感了吗?其实,湘蓉姐哪有时间去考虑个人私事?她领导我们在敌人心脏里战斗,把命都挂在脑后。我看她,为了自己的事业,把一切都放下了。她这样的女子,谁不佩服?不但是孙老师,我也如此。孙老师想与她牵线情缘,恐怕要等到今后了。 田志清知道了孙老师的心事,没有急着去寝室,陪他在树下继续走着。 让孙正国和田志清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孙正国在他的办公室里收到了一封电报,他看后,落下了泪。电报上说,他母亲病危,盼他尽快赶回。想到自己能读完大学,全凭母亲在家操劳。因为 ,父亲在他跨进大学那年病逝了。突然想到下午还有最后一趟轮船,决定回家后,向学院请了假。 孙正国回到宿舍,匆匆收拾起行李。这时,湘蓉的身影浮现眼前,他犹豫了一阵,在房间里拿起笔,给湘蓉写了一封短信。止笔后,他松了口气。看着信说:“当面不敢对她说的话,在信上的寥寥数语间,尽对她说了。” 锁上门,提起行李,下楼后,直接去了志清的寝室。 在寝室里,孙正国看到田志清的身边围着几个学生,在听着志清对他们说着什么。志清见到孙老师来找他,吩咐同学们几句,同孙老师出了寝室。 在寝室门外,孙正国说明找他来的原因,从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他。志清见到信封上,收信人是杨湘蓉,顿时明白了信里的内容。孙老师拿出一片钥匙,交待田志清道: “这片钥匙你拿着,湘蓉和你们到我宿舍方便些。”志清点着头,握在了手里。 码头上,搭船的人开始上船。孙正国对田志清说: “杨湘蓉见到我写给她的信后,不知道她会对我有何想法,但愿我回院校时,我能得到她的一个答复。”志清说“ “这段时间,湘蓉姐特别忙,孙老师,我看有些事,不能急。”孙正国点了点头道: “是的。她都是风一样的来,风一样的去;越是她那样在风雨里行进的人,越让人喜爱在心里。田志清,我要上船了,再见。” 田志清望着孙老师走上了船,朝他挥手。田志清还站在码头边,没有立即转回。望着茫茫湘江,心里的那个人儿,又笑在了他的脑海里。那讨人喜爱的样子,不想她不行。长沙求学,忙碌奔波,家没有回去过,心里面对湘琴有着愧疚之意。因为,延误了与她订婚的日期。他相信,会得到她的宽容和原谅。她开朗、善良,不会给人带来麻烦和苦恼。身边有这么好的姑娘,时时会让人把她想念在心上。田志清轻声唤道:湘琴,你在常古城还好吗?也许,你在为我担忧,我在这里也不放心你。在这特别的日子里,让你为我牵挂着。可是,每当想到你,心里总是喜滋滋的,因为你,我感到快乐,感到今后是美满的。湘琴,我们的队伍,很快要往湘西出发了。那天,我能去湘西,我会吓你一跳,你不会想到,我已经是湘蓉姐队伍里的一个兵。你更想不到,我们到来湘西时,正是你们获得自由之时,那天,到处都是自由的欢歌笑语。从此后,你不会被关在你家院内,街头街尾,你可以自由的走玩。 湘琴,等着我。 这阵的自言自语,田志清的脸上有了笑容。望向心里那个姑娘居住的方向,从荷包里取出丝帕,展开在手掌里,再捂在了胸口上,喊道:杨湘琴,你是我心间唯一的心友。 第2章 常古城的解放 这天,秋日的天空,碧蓝如海。常古城里,人人喜笑颜开,大家手握小彩旗,很多人往南门口方向走去,想最先目睹解放军进城。 杨湘琴牵着李雪春,站在南门口边,望着走在队伍里的女兵,杨湘琴惊羡不已。她们扛着枪,军帽上的红五星格外引人注目。她把手里的小彩旗,高高举起,朝她们挥舞。 杨湘蓉在队伍里,已经瞧见了她俩,这时,湘琴和雪春钻出了人群,往前面跑去。湘琴穿一件白色碎花秋衣,而雪春淡红色的秋衣,在人群里很抢眼。湘蓉瞧见她们时的笑容,真是有些喜上眉梢了,随部队进了城里。 这阵子,湘琴和雪春走在街上,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和新奇。她牵着雪春满街走着,今天,街上的姑娘小伙子比往常任何一天都多,人们的脸上,今天是同一个笑容,从今天起,终于熬出了头,改了天,换了地。 这时,湘琴想到了一个人,她俩再次来到了南门桥。李雪春发现湘琴的脸上有了愁容,她看着远方说: “雪春,他知道知道常古城会迎来今天吗?多想和他在一起,迎接常古城的解放。” 杨湘琴在这时唤一声:“雪春”,目光仍然看着远方,雪春应着,见她不再往下说,噗呲一笑,眼睛瞟向她,问道: “想他了?” “你说志清,他会回来吗?”雪春同样看着远方说: “假如我是他,走到天涯,我也要回来娶你。你想,天底下有几个你这样的人儿?我这个不识字又没有出过门的人,你不是一般的人。难道你不清楚,你在田二少爷眼里,早已是人间的女仙,对你,他不会放手的。” “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和困难。” “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你看中的人,他会逢凶化吉的。” 雪春对她看去,湘琴笑了笑说: “我感觉,你会比我先结婚。”湘琴牵起雪春边走边说。 “你想到哪里去了。”雪春停住步对她说,“你脑子里尽是怪想。解放军的队伍开进了常古城。 ”湘琴话锋一转说: “雪春,你心里还笼罩在土匪可怕的阴影里。这回,解放军来到常古城,是为我们打土匪的。你徳虎哥,很快会有消息的。” 湘琴姐,我怎么不敢像你那样想?把事情想得那么好。”这时,雪春想到解放军已经进城了,湘琴说的话,不是没有可能。她有了信心的说:“真的,解放军打倒了土匪,徳虎哥解放了,我担心他......。” “担心他会不会被土匪害死了,是不是?” “我想过,不止一次地想过。在心里着急,又不相信他有什么坏的结果。” “我也曾担心志清他会不会死了,在这战火不断的年月,什么意外都会发生。每个人的心里,会有那种想法。同时,他们的心里同样牵挂着我们。特别是你徳虎哥,因为你不知道他的生死。所以,在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自己。我们会看到他们的,他们一定会笑眯眯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雪春,相信解放军一定会消灭土匪,救出你的亲人。” “好,我恨不得今天解放军去打土匪,让徳虎哥早一天解放。” 雪春话出的语气充满了胆量,湘琴望着她笑了。雪春想了想说:“湘琴姐,你现在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还要人家往好处想。” “相信志清也能成为一个拯救别人的人。他做什么,我都放心,当初,在田家坳,我看出他是个稳重,有能力的家伙。”说后嘿嘿地对雪春笑去。 “所以,你对他的态度,摆出随随便便的样子,因为,你是解放他的人,将他的魂,抓在手心里,他人到哪里,还会回到你身边来的。” 湘琴笑了,算是对雪春的回答。雪春当然最了解她,只见她边笑边往前面看着,有些惊讶地喊道: “雪春,前面那个女的,很像玉菡。”雪春瞧去,马上说: “是许二少奶奶。我一眼认出她来了。她穿那件蓝色印花秋衣,蒙了你的眼睛,是不是?她出门快一年了。” 湘琴不敢相信,因为这阵玉菡在和几个女战士握手道别。她俩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湘琴牵起雪春,在人群里快步走去。快到边时,湘琴喊道: “玉菡,” 周玉菡转过身,看见了她俩,高兴地喊道说: “湘琴、雪春,”见面了,她们同时说出:常古城解放了,“然后,笑起。湘琴说: “今天,大家同是一个欢喜,说的话,也是异口同声的。”雪春看着玉菡说: “玉菡姐,湘琴姐快认不出你来了。你,今天会常古城的?” “今天,是今天;并且,同解放军一起来的。” 湘琴重复一遍玉菡说的话:“同解放军一起来的,”玉菡见她惊讶的样子,呵呵地笑道: “还有一件事,也是你们意想不到的,我和湘蓉姐在一起。”湘琴马上说; “我姐姐,她来了,我怎么没有看到?” “她们女战士,穿着相同的绿军装,戴一顶有着红五星的军帽,你一下子让的出吗?也许,大姐看见了你们,你们却你没有让出她。” “雪春,你刚才认出我姐了吗?” “傻问,认出了湘蓉姐,我和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湘琴看着玉菡,对她再打量一番,说: “玉菡姐,你说说,你和解放军战士在一起,是怎么回事?”玉菡笑道: “湘琴,我知道你们会好奇的问我。今天,解放军进了常古城,我也回来了,我心里很激动,不知道从哪里告诉你们,想到去追许涛海的日子,酸甜苦辣,所见所闻,不是三两天能说得尽的。” “那好,把话留着,等有了时间再说。今天,满常古城都是欢天喜地的,走,玉菡,到我家去,边走边看我姐在哪里 。我好想快些见到她。” 玉菡得到湘琴这句话,感激地抱住了她。然后,她们走进了人群里。 湘琴和雪春为什么让不出了周玉菡?现在,她身上没有一样首饰,确实不见了昔日少奶奶的风光。如今的她,成了一位朴实、普通的女性了,整个人比从前成熟了许多。这阵,走在街上,心里有千言万语,她看了一眼湘琴,回想自己只想死的那个夜晚,是湘琴和雪春在身边陪着我,告诉我,活下去,才有见到许涛海的希望。所以,才有我今天再次回到常古城,我必须有她那样的敢作敢为和胆量,哪天,会见到许涛海的。 此时,湘琴想着姐姐是一位解放军,这心里好欢喜,好想马上见到她,这可是我家的大喜讯。我爹我娘,还有绍伟绍波见了姐姐,多欢喜。原来,姐姐是全家的骄傲。这阵,她到哪里?湘琴朝人群里看去,想尽快见到姐姐。这时,雪春说: “玉菡姐,我还是想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和湘蓉姐在一起的?”湘琴也回头看着玉菡,想她能说一点点。 “湘琴,” 她们朝喊声那里看去,见到杨湘蓉笑容满面地朝她们走来。她们跑上前,湘琴一把抱住了姐姐,湘蓉再看一看雪春,将她也抱入了怀里。湘琴、雪春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战士,湘琴便用证实了的目光,对站在湘蓉身边的周玉菡看去,她正在和湘蓉会意地笑着。玉菡说: “你这个精怪,自己的姐姐也认不出来了吗?”她俩离开湘蓉的怀里,湘琴在姐姐身边转了一个圈说: “姐,你这身军装好威武,你音信全无,让全家人担心着你。你那回来常古城,知道你出生入死地玩命,怎么不让人为你提心吊胆。” “湘琴姐,”雪春用提醒她的语气唤道。 “没什么,雪春,让湘琴说。那时,我们面临的处境,随时都有可能一去不复还。多少回生死攸关里,我们闯了过来,终于常古城来了我们的队伍。今后,我们每个人;不是为哪个家族或家庭才劳动的,大家都是一位劳动者,为这片土地出汗出力。”杨湘蓉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说:“湘琴,你从前向往的自由,今天,你终于获得了。 杨湘蓉站在人最多的地方,对湘琴她们说的,同时,她们欢呼起来。 ”大姐,我们都是一样的吗?”雪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都是一样的。在长沙,大姐已对我说了。我明白了,自己有了一个被解放出来的新身份,我们都是一位劳动者。当时,真想把这个好消息能告诉你们。那么,少奶奶的日子,将在新社会里彻底埋葬。在墨砚遇到湘蓉姐之前,我在为今后的日子担忧着,我不知道今后将怎么办。涛海是回不来了,他将留在了那一方了。湘蓉姐对我说了今后,我的心一下子敞亮起来。我有救了,新生活;新身份,新天地。好几天,为这样的日子到来,激动、高兴。涛海,他要是知道,我们得到了解放,他会完全放心我的。可是,这些他不会知道,我心里好想他能知道。” 这时,湘蓉伸来手,搭在了玉菡肩上,再将她抱住。 “大姐,我也是一位劳动者了?”雪春在惊喜的笑容里又问一句。 “你呀你,几时把自己估量地太低,好像好运都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一样。我杨湘琴都换个面貌了,哪个敢不心疼你这个无家无田无地的孤儿?姐姐说,今后我们都是一位劳动者,难道你不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吗?雪春,今天我们才真正认识这片土地,新社会,我们都自由了。” “雪春,湘琴说得对。” 湘蓉朝妹妹欣喜的笑去,湘琴握住了姐姐的手说: “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换了个活法,真正要让自己活出个人样来了。”湘琴高兴地将手高高举起,她跳了起来,再对雪春说:“雪春,今后,在你心里,不要再把我看成是你身边一个小姐了,我们平起平坐。你记住了吗?”雪春朝湘蓉看去,问道: “大姐,今后,完全变了?” 湘蓉转身站在雪春面前,握住她的手说: “雪春,湘琴,她不是在想象,也不是像平常那样海阔天空地说玩笑。她 的话,全是对真的。” “这么说,你们解放军 ,解放了常古城,也解放了我。”她们看着雪春才清醒的样子,喜笑开了。她们在湘蓉的周围,一起往前走着。 “大姐,” 听到喊声,她们见到,一位年轻的战士,往她们这里跑来。湘蓉唤道: “郑洋,” 姐姐热情的唤声,湘琴对她瞧了一眼。郑洋和她们站在了一起说: “大姐,,见到了亲人,高兴吧。”郑洋握着湘蓉的手说,“可惜,志清没能来,他......” “他,他怎么了?”湘琴听后,心急地插话道,再说:“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志清,他现在怎么样了?” 郑洋和湘蓉见到她心急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湘蓉说: “郑洋,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小妹,叫湘琴,杨家的二小姐,这位是小妹的贴身丫鬟,李雪春;这位是许家二少奶奶,叫周玉菡。” 他们招呼后,湘蓉郑重地说:“二小姐,二少奶奶;这些显示身份的称呼,今后再已听不到了。这是我最后一回,将你们的身份标注。这些灌以荣华富贵的称呼,用我的声音,对过去的一切,说声再见。”杨湘琴接着说道: “我刚才已经和二小姐告别了。姐姐,你给我说说志清,他现在怎样了?”郑洋唤道: “小妹,志清现在可神气了,他给我们一样,是个穿军装的兵。他不能来常古城,是因为他得了一种病。” 湘蓉见郑洋一本正经地对妹妹说,悄悄在笑。他的话,吓着了湘琴,她“啊”地一声,问道: “姐姐,志清得了什么病?”郑洋赶快替湘蓉答道: “什么病?想你的相思病。”湘琴害羞地低下头说: “你,你什么都清楚?” 这下,湘琴知道郑洋在逗她, “哎,小妹,你可不要小看我噢,我还知道志清荷包里那条丝帕。丝帕上的桃树桃花,上面的竹笛坠物;对丝帕的图案,我赞美的不止一次。但我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定情物。” “那丝 怕你看到过?你大概是他的同学吧。能讲会说的,是你嘴上那撮胡子在作怪,护着一对厚嘴皮,把话说的滔滔不绝。只想把别人的眼睛吸引到那撮胡子上,再来让人夸你长得俊又帅。才见面,认识我们三个,像熟人一样的说我,我当然比不上你的才识,你是大学生嘛。那你告诉我,志清,给你说了我吗?”这下,郑洋笑弯了腰,他不好意思地取下军帽拿在手里,转过了身去。 杨湘蓉在这时,认真地瞧了一眼郑洋;嘴上的那撮胡子,让他更有男人的魅力。郑洋长得器宇轩昂,在队伍里,数他说话幽默。郑洋笑后说: “哎呀,小妹。我现在明白了,田志清为什么在长沙有人他也会笑;没有人他也在笑,让丝帕不离身他的原因,莫说你的容貌像丝帕上的花,你这嘴才,会让志清一辈子张起嘴巴笑咧咧的。只一会儿,我开始嫉妒他了。再下去,让我乐得直不起腰,回长沙我要志清付我药费,治笑病了。”湘蓉看着郑洋说: “郑洋,你说的,好像志清在眼前一般。” “你人长得蛮不错的,嘴又能说,干脆留在常古城算了。” 她们几个同时低头笑起,这时,郑洋对湘蓉看去,见她也低头笑着,没有看到自己注目她的眼神。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风趣地说: “小妹,今后见到你,我要躲远些,不然,让我这个男子汉,在你们面前失去英雄的形象。” 大家笑起。郑洋说:‘认识了志清的对象,回去,在志清面前才有话说。现在,我要去队伍里了。有时间,我还要去贵舍拜访。” 郑洋说完,挥手告别离开。看着郑洋跑上前去,湘琴在心里说:来的是郑洋,田志清来了该多好。正要开口问湘蓉,玉菡说: “我也要告辞了,回家去看看。” 周玉菡准备离开时,湘琴唤道:“玉菡,”走来握住她的手说,”也许,你还不知道,你离开常古城不久,许太太过世了。许老爷处理完他太太的后事后,也离开了常古城,不知道他去了长沙,还是许大少爷去的国外?至今,还无他的消息。” 周玉菡呆懵了,这阵,眼眶里溢着泪。湘琴抱住了她,玉菡抽泣着说: “我是不是不能来常古城?还是,我是个不该有家的人?说到家,我怎么有流不完的泪?这颗心,几时是沉沉地活着,几时有无形的阴影压迫着。如果能乐一乐,除非是和你们在一起。单独一人时,我找不到快乐的感觉。这么说,许家,全完了。”湘琴的手,摆在玉菡的肩上说: “是的。我劝你到我家住一段时间,现在,你要去许家看看,我们陪你一起去。” 玉菡点点头,这时,她将手牵住了雪春,一起走去了后街。 今天,走来后街的人多,湘琴她们出现时,见到杨湘蓉是个解放军,惊讶地看着她们。 她们来到许家,大门紧锁。玉菡站在面前,对大门望着。然后,抓起门锁狠狠地摇起。将头靠在手臂上长哭。 杨湘蓉将她的手,从门锁上取开,扶着她离开了许家。朝北门口走去。 第3章 志清的信 走出后街,她们来到了堤坝上。湘琴迈开步跑上前去,远远地喊道:“姐姐回来了,”碾坊大伯从碾坊走出,湘琴唤了他一声,直接跑上了木桥,跑进了院内。 “爹,娘,快来,快出来。” “琴儿,杨炳江听到喊声,站在了堂屋门外,姚二娘在他身后,杨炳江问道: “我和你娘刚进屋,听你的喊声,是你姐姐回来了。在街上,有人向我们报喜了,我们才回了家。” 杨湘琴喊来了两个弟弟,二话没说,一只手牵着父亲;一只手牵着母亲,走到院外,过了木桥。杨绍伟两兄弟站在旁边,见到了杨湘蓉在朝他们挥手。姚二娘和杨炳江望着走来的大女儿,他们的脸上,很快不见了惊疑的神色,欢喜开了。这时,湘蓉离开了玉菡和雪春,快步走向他们。一边唤道: “爹,娘,绍伟,邵波,” 他两兄弟跑上了前,站在湘蓉面前瞧着她。湘蓉知道他俩是认不出自己的,对他俩说: “快,叫姐姐。” 绍伟、邵波唤起了她,再朝她嘿嘿地笑着。握住了笑容的手,看着走来的父母,绍伟说: “爹,娘,大姐她是解放军。”说后,再看着湘蓉笑起。 湘蓉和父母见面后,杨炳江望着湘蓉头顶军帽上的红五星,激动地笑了。不住地点着头,母亲更是抱住她看了又看。 周玉菡与杨炳江、姚二娘招呼后,杨炳江对玉菡说: “玉菡,回来了,你到后街看过了吗?”湘琴说道: “爹,我们是从后街来的。” “玉菡,暂时在我们家住下,我们在这里也是暂时的,许家迟早是要离开的。”湘琴说: “爹,今后,我们都是一位劳动者,我们在街上,这心里面已经先注册了自己新的身份。”杨炳江说: “是你大姐拨开了你们心头的云雾。”她们嘿嘿地笑着。湘琴说: “爹,到家里去说吧,你不把姐姐当家里的客人,玉菡,她是我们家的客人。”杨炳江高兴地哈哈大笑道: “琴儿,话是这么说的;你姐是我的女儿,玉菡是你的挚友。今天,朋友,女儿,常古城的解放,我们重逢、相聚在一起,我家里欢庆常古城的解放,该是最热烈的。” 大家笑起时,绍伟指着湘蓉头上的军帽说; “大姐,我要戴你的军帽。” 湘蓉取下军帽,戴在了绍伟头上。他欢喜的看着大家, “我也要戴,”邵波话刚出口,便从绍伟头上抢了过来,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接着,杨炳江从小儿头上取下,拿在手里,自豪地欣赏着,对大女儿说: “湘蓉,你这是给我们全家带来最珍贵最稀奇的礼物。” 他说后 ,庄严地为大女儿戴上。湘蓉给父亲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挽着母亲,进了院内。湘蓉喊道: “婆婆,”杨炳江知道女儿会这么做的。见无人答应,湘蓉看着他们,湘琴说: “婆婆,去年不在了。” “什么?”湘蓉不敢相信,跑进了祖母的房间,见到房间里的摆设没有变,只是不见了婆婆的身影。她走出房间,扑在了母亲怀里哭诉道: “我盼望着这一天,让婆婆看见我身穿军装,站在他老人家面前,对有我这样的孙女,感到骄傲。让她见到我们是她希望的有出息的姑娘。我想过,见到了婆婆,我一定要将军帽,戴在他老人家的头上,让她开心,看着她满是荣耀地笑着。她一定对我们满意、放心。” “孩子,你们有出息了,对婆婆是最大的告慰,她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 “姐姐,”湘琴唤道,一边握住她的手,将祖母病重前嘱咐的话,告诉了她。湘蓉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拿出手帕,为大女儿揩着泪,在劝她。湘蓉转身倚在门边,抚摸着门框,抬起头,望向了天空。杨炳江对湘蓉说: “湘蓉,你有出息了,是你婆婆最希望的。今天,是难得的一天,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好日子。我们高兴,应该欢喜。全常古城欢迎解放军进城,天大的喜事。” “常古城的人,这下子知道了我们的大女儿,是一位解放军。真是我屋的大喜。” 姚二娘握住大女儿的手,进了堂屋里。雪春和玉菡去了厨房。 湘琴对堂屋里看了看,走了出去。杨炳江对湘蓉说: “今天,见到你的真面目,许多担忧的日子都过去了。你带石晓冬和汪大顺回到家里,记得你们离开不久,永顺县的人追到了常古城,后派兵直追到龙牙口,得知你们当中的一位,被土匪逼到了山顶上,放火烧死了。”湘蓉痛苦地说: “那位牺牲的战士是石晓冬。他为了掩护我们,拖着伤脚,留在了后面牵制土匪,我们在另一座山腰上,见到他身处的山头火光冲天,他,永远长眠在那座青山下了。告诉你们,石晓冬是我的对象。他喜欢我,给志清喜欢湘琴一样。在我心里,至今都放不下他。”姚二娘知道后,她将椅子靠近湘蓉,将湘蓉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说: “湘蓉,那日子,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此时,杨炳江的眼里满是心疼之意,想到湘蓉在峰火岁月里,是如何从悲痛里走过来的? 刚才湘蓉提到了田志清,他问道: “在长沙,见到过田志清吗?湘琴为他心神不安的。” 这时,湘蓉才想起一件事,见湘琴端着茶盘进了堂屋,他们都笑了。湘蓉说: “湘琴,解放了,你是不是要证实自己有不有劳动能力?” “不是的,”湘琴递上茶杯说,“今天,到处欢天喜地的,欢喜的不知道如何表现自己,只有找最轻的活做。姐,我也是在做给你看的。当个劳动者,从今天做起。” “那好,对你的表现,我马上奖励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你知道我不喜欢头饰、首饰的。最好是书。” “是书,古诗中有一句‘家书抵万金,’这书有这份量。是你一辈子都想读的书。”他们看着湘蓉,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封信说:”志清写给你的信。” “姐,你怎么不早送给我?在街上,见到那个郑洋大哥,虽与他说话,眼睛里差点掉泪,想了想,怎么郑洋不是他呢?快来,把信给我。” 杨湘琴接过姐姐手里的信,瞧着信上的笔墨,嘿嘿地对他们一笑,跑上了楼。 湘琴进了房间,坐在书桌边,打开信,田志清在信里,亲热的称呼,她温柔的笑起,在往下看: 湘琴,你知道吗?在与你分别的日子里,我的人生有了惊人的改变,脱胎换骨成了一名解放军。这一切,都和湘蓉姐分不开的;我和湘蓉姐,在敌人追铺途中相遇。我帮助她脱离了危险。当时,不知道她是你亲姐姐,是因为想到了你,必须要救她。从那以后,她多了我这个老乡加妹夫。如果这个称呼有些过早了,那是你的看法,你说是吗?与湘蓉姐的接触中,我走进了他们的队伍里,还有我的同学郑洋;一个胆大包天的小伙子,我们都是一名战斗队员了。对了,我的国语老师孙正国,他非常欣赏湘蓉姐的人品,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孙老师看上了湘蓉姐,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湘蓉姐那口气,她还要等等。再考虑。 湘琴,常古城解放了,从此,你将从杨家院门走出来,你姐姐真的给你带来了一个新的你。 湘琴,天各一方的日子里,想念的心情,在心里波动的格外强烈。怎么对你说呢?每时每刻这心里面,有着你的笑容,和你的种种胡闹,回忆起来,多甜人。曾经在一起的时光,感觉是上天在人间特意给我安排的,供我心灵尽情地纵游、奔放。 有你在心中陪伴,每回的明争暗斗,都能平安的完成任务,我提醒自己得谨慎;再谨慎,我心里的人,在等着我。 湘琴,如果我有骄傲,那就是你;如果我得了荣誉,应该属于你。是你,在我心中,陪我前进。在迎面而来的风云里,我会机智、勇敢。因为,你是我心间唯一的心友、、、、、、。” 湘琴读着志清的来信,有喜有忧,毋庸置疑,志清对她还一往情深。然而,分别的日子还在延长。现在的他,也不是从前那个翩翩少年了。穿上军装的他,还是一副老实、斯文的样子吗? 湘琴的眼睛没有离开手上的信,欢喜的笑着。最后,将脸扑在了信纸上。抬起头,看着窗外,回想着信里的话,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第4章 龙牙口剿匪 当晚半夜,解放军的队伍往龙牙口出发了。 杨湘蓉走在这条路上,往事重现眼前,石晓冬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好似与她走在一起,走在战士们中间。昔日在一起的诙谐、风趣地说笑,心里有了他的音容笑貌。龙牙口留下的仇恨仍然扎在她的心里:晓冬,你看到了吗?我们的队伍在朝龙牙口前进,龙牙口的土匪很快要见到他们的末日。 夜空的满月,如一盏天灯,照明着行进中的队伍。他们必须在拂晓前到达龙牙口。 杨湘蓉走到向导身边,问道:“大叔,你是龙牙口附近哪个寨的?”走在前面的向导说: “鲁家寨的,” “去年,有天夜里,大火烧山,你知道吗?” “这位大姐,你怎么晓得烧山的事?” “那晚,我们有个战友牺牲在那里。” “噢,那个年轻人是你们一起的。” “他是我们那次行动队的队长,大叔,你们见过跳崖的战士?”向导回忆道: “龙牙口土匪烧山传到鲁家寨,后来知道土匪烧死了一个人。我,还有两个猎人,我们一起去到了那山脚下,在龙牙口山脚见到了你的战友,”湘蓉激动地问道: “大叔,你们见到了石晓冬?他还活着?” “我们三个人专为跳崖那人去的;我们到了被烧的山脚下,慢慢爬着,在半山腰,见到了你的战友,他没有气了。我们还找来了他那把枪,三个人抬他到山脚,和那把枪,一起葬在了山脚下。” “大叔,消灭了龙牙口的土匪,你领我们到山脚看看。” “有时,路过的人,经过那里,拿刀他的坟上修几下。你战友的坟应该找得到。但是,我要告诉你,龙牙口土匪恶得很,不知道你们有把握没有。” “大叔,你莫担心,龙牙口的土匪,我们一定要消灭。你们很快要过上安宁的日子了。” 向导大叔不再做声,他们往前走着。山路很窄,容一人行走。队伍拖得很长,战士们一个挨着一个,山势静卧在夜色里的神秘,让看到的人叹服不止。也深感自己身上的使命,岂容匪患猖獗,消灭土匪,让这里的一家一户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杨湘蓉一路招呼战士们走好走稳,这些山路,有的战士第一回走,她与身边的战士说: “老天爷今晚格外关照我们,挂个月亮来照路,没有它,真是寸步难行。”走在前面的战士说: “我们住的地方没有山,让我看到这黑夜里的山,神秘的让人不敢看。好在我没有住在这大山里。”有人接话道: “要是有个你看起的姑娘住在这里,那你如进了仙地。” “听说这附近寨子的姑娘个个长得水灵,让杨大姐给你介绍一个,你便和这大山结缘了。”后面的战士风趣地说: “怕人家不肯,这里是吃白米饭的;我们那里吃窝窝头,她看得起我,我担心养不活人家。”队伍里有了一阵笑声。 岔路口,队伍分成了两路,由向导带路,朝龙牙口正面进军。湘蓉他们这支队伍去了鲁家寨,距离龙牙口最近的一个寨子。从侧面斩断土匪的去路。 经过鲁家寨,队伍悄悄从寨边绕过。进溪大约走了五六里路,队伍看见了对面山头,土匪山寨出现的亮光。再从两座山的山脚下绕过,队伍跟随向导开始往山顶爬去。山上长满了杂树,当地人砍这些杂树回家做柴烧。他们不敢到这附近砍柴,因此,这些杂树长势很好,粗根粗根的。刚好够战士们抓在手里往上攀爬。山陡山高,杂树成了战士们攀爬的天然云梯。他们爬到了土匪寨子外,埋伏附近,等待进攻的号令。 天色微明,部队下令行动。这时,土匪山寨路口,响起了进攻的枪声,山寨的土匪乱成一团,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湘蓉他们这边枪响了,队伍出现在土匪山寨的寨尾,令土匪措手不及,土匪反抗的反抗,投降的投降,解放军很快占领了全寨。接下来追剿逃跑的土匪,战士们钻入林中围歼,山道上追击,猖狂的顽匪,全部被消灭在龙牙口。 胜利了,湘蓉和战士们站在山顶上欢呼着。她望着石晓冬牺牲的那片山头,数木参天,山崖下的深谷;雾霭升腾,朝晖碧透,胜利的欢呼声应山回壑。 向导领着杨湘蓉和几个战士,从龙牙口的石阶旁边下到山脚,原来这是一条熟路。绕山脚走了一段路,他们见到了一座坟包,湘蓉伫立坟前,好久没有说话。看到战士们拿刀修着杂草,她走上前,扯去野草。战士们走来她身边,低下头,哀悼永远长眠在这里的战友。湘蓉在心里告慰石晓冬的在天之灵:晓冬,我们胜利了,龙牙口的土匪被我们消灭了。我的好战友,你安息吧。 她望向蓝天,在心里向牺牲的战友报告胜利的消息。一群鸟儿从头顶飞过,叫唤着飞去了山谷里。湘蓉注视着它们远去。 第5章 郑洋去杨家 剿匪队伍胜利回城,常古城人集聚北门口,他们敲锣打鼓,迎接剿匪队伍凯旋归来。杨湘琴和李雪春站在人群里,手里的小彩旗在挥舞着, 彭亮和几个年轻人站在一起,远远地看见了她俩。见她俩一个劲的欢喜着,没有注意他这里。看着她们活泼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好像在和她们说话时的表露。他跟随伙伴们走开后,还回头对她们这里看了一眼。 郑洋在部队里见到了湘蓉,告诉了自己的来意。湘蓉说: “正好我也要回家,我还准备去找你。” “因为,明天要离开常古城了,去你家里,还要向我同学的对象辞别。” 郑洋和杨湘蓉走在后街,听着湘蓉说着后街的过往,郑洋说: “这个小小的城,出了你这么个巾帼英雄,这几天,你在常古城恐怕已经家喻户晓了。你瞧,走在你身边,看你的人,把你当个神来看。”杨湘蓉没有看他,说: “你笑的时候莫看我,看前面,是你这样神气的人走在街上,把过路的人看傻了。” “常古城的人,哪晓得我是给你喊大姐的?大姐后面跟个小弟很正常。我还是羡慕志清,是你的亲戚。” “哪像你到大江大河里长大,气度不凡,我们住在山窝窝里,只是个山麻雀。” “你已经飞出了山窝窝,便是凤凰。还真巧,我能认识你。还要感谢志清,他让我有大姐喊,喊来喊去,莫喊成一家人。” “你在大学里,和志清好到形影不离,现在,穿军装了,你孤单了,到处乱认亲戚来了。” 郑洋笑而不答,忽然说道: “你那小妹,可惜没得你这样远走高飞,她可是个人才。唉,该是志清的福气。不过,我还是沾了一点光,喊湘琴小妹,好像真有点亲戚意思。志清那人,他替人着想,肯帮助人。我粗心大意;随便简单,我身边很需要有志清那样的人指教、帮忙。把别人的事想在心里也牵挂在心里,多好相处。我发现,常古城的人,心好善。你说,你、、、、、、,是不是?” 湘蓉知道郑洋想说什么,没有搭理他。和他说到常古城了的茶叶,他俩又无话不说起来。 来到了堤坝边,湘蓉指着前面说: “那地方,是我屋。” 郑洋见到眼前这片地方,在人的眼里格外有诗意有画面。想到田志清曾经来这里做过客,庆幸自己也有机会造访这户人家。 湘蓉和郑洋走到河柳树下,碾坊大伯走出,他俩和碾坊大伯招呼后,知道家里人都去了街上。这时,他们见到湘琴和雪春手牵着手,各握一面小彩旗,走回家来。湘蓉喊道: “湘琴、雪春,”离开碾坊大伯,她站在了河柳树下,朝她们挥着手。 “姐姐,”湘琴呼喊着,跑来她们这里。 “瞧她们跑来,穿着印花的衣裳多美。在男人的眼睛里,是最忘情这样的场面的。”郑洋对 眼前的此情此景赞赏起来。 “湘琴,是个从不含糊表现自己的姑娘。” “你呢?是集她性格的精华。” “不,她应该是我性格的精华。是家庭,束缚了她展示自己能力的翅膀。” “第一回见到湘琴,我想,换上是我,同样捉住她不会放手。田志清福气好,可惜的是,你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郑洋说着,对湘蓉看去,见她在朝湘琴笑着,没有理会自己,他觉得被冷落了,对杨家这片地方扫视了一遍。 “姐,我在你们队伍里看见你了。”快要走近时,湘琴大声地说。见到郑洋,对他一笑道: “姐,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郑洋和湘琴笑开了,郑洋说:“你一心想见到自己的姐姐,哪里会注意我。假如是田志清走在队伍里,包你一眼认出谁是你的那个他了。说不定,你的亲姐姐,也会被你冷落。对吧?” 郑洋的话,让湘琴害羞地不敢看他,转身和雪春笑着。郑洋再说:“小妹,明天我们要离开常古城了,有什么要我带给田志清的?回去见了他,我才好有礼物送给他。” “你们明天要走了?”湘琴、雪春同时问道,惊讶地又相互看着。 “嗯,”湘蓉应道,再说:“今天来家里看看你们。今后有机会才能回家了。”雪春问道: “湘蓉姐,田二少爷,什么时候回常古城,和湘琴姐订婚?” 雪春的话,让湘蓉对郑洋看去。他说:“这回,他有特殊任务。不然,今天我们可以喝你们的订婚酒。”湘琴低头笑着,问道: “郑洋,志清在长沙他表现得还好吗?” “他像我们身边的一位兄长,这是同学们的心里话。老师也很器重他。一直理事学院里的事情。现在是我们队伍里一个小队长,比我还英雄。” 郑洋夸耀着志清,湘琴有些自豪地笑了。目光转向了姐姐,湘蓉点着头说: “郑洋说得没错,志清现在比我们还忙。湘琴,你要知道,你和志清的婚事,志清也在着急。他抽不开身,只要有了时间,他一定会来常古城找你的。” “姐,我不着急,他干他的。我还可以多看两年书,今后,我准备去当教书匠,我有我的划算。”湘蓉欣喜地看着妹妹说: “湘琴,你心怀理想,我会把你的心愿告诉志清,让他为你高兴,对你放心。”郑洋说: “不急是骗人,心里头巴望快些见到他。回去,我不会像你这么温柔地说着安慰他的话。”“算你猜对了。我是想见他,可是,不由我急呀。”郑洋嘿嘿笑道: “其实,志清比你还急。你想,志清对你放心吗?你不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在人世间,也许田志清有千千万,你这位小妹,才是独一无二的。告诉你,这是田志清说的。小妹,给你透露一点我们男人的心思,今后见了田志清,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他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湘琴,嘿嘿地笑了。接下来,他们一声接一声地笑在了一起。 在他们说得起劲时,杨炳江和姚二娘从街上转回。杨湘蓉将郑洋介绍给了自己的父母。郑洋和他们招呼后,杨炳江激动地说: “郑洋,湘蓉告诉我,你和田志清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今天,我们这个庭院,迎来了它最后一位客人,一位你这样了不起的英雄。然后,它将在旧的宿影里消失,包括我们都将换上新面孔了。”郑洋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他说: 杨叔叔,你能很快接受自己新的身份,真难得。得有勇气和豁达的胸怀,才能做得到。” “郑洋,我爹,历来将自己当成一个很平常的人。不信,你去问志清。” 湘琴毫不掩饰的话,大家都笑了。杨炳江责备道: “琴儿,郑洋是我们家的客人,不能太随便了。” “他和志清是同学,看他那样子,晓有我大不?我当然要叫他郑洋。” 小妹,你把我看得比你还小,有的人猜我都快三十了。不信,你问大姐。” “那人是被你嘴上那撮胡子给蒙了。”湘琴的话,引来一阵大笑。 杨炳江趁这时瞧了一眼郑洋:他能讲会说,机灵开朗;言笑间,抖露出的男子汉气质挥洒自如,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在大家面前,他没有陌生感,几句话,让人与他便没有了距离。结识这样的人,是要讲缘份的。 知道了湘蓉身边有这样的人,他对大女儿更放心了。这阵,他们走去院内,看着郑洋和湘蓉边走边说,杨炳江在后面,露出了稳重的笑容。 第二天清早,杨家一家人,来到南门口外,他们站在众人中间,欢送杨湘蓉和他们的队伍离开常古城。湘蓉在队伍里不时地回头,望着朝她挥手的亲人。 第6章 庆功大会 常古城的土匪被彻底消灭了。解放了的常古城人,在北门口靠近河滩边,搭起了庆功台,台上挂起了写着庆功大会的横幅,在这里召开全县庆功大会。各个乡村的村民聚集常古城,为剿灭土匪的英雄庆功受奖。 大家走到河滩边,这里站满了人。李雪春和杨湘琴在一起,雪春到处看,她在找人,没有见到她想要见的人。 掌声中,英雄们一个个胸戴红花,走上庆功台。丫窝山的吕德虎出现在庆功台上。雪春和湘琴同时看见了他,雪春激动地只差喊出声来。她一把抓住了湘琴的手,伏在了湘琴的肩上,惊喜地哭了起来。湘琴说: “徳虎,他真会开玩笑,他用胜利和一个威武者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吓了我们一跳。让你为他担忧着,现在,你一下子振奋起来了。” 李雪春对湘琴点着头,她又笑出了声。抹着泪,对台上看了又看,说: “湘琴姐,徳虎哥,他是英雄了,真想冲上台,向他祝贺。” “瞧他神气,他此时肯定也在想你。笑容满面的,是专对着你来的。” “他来常古城,为什么不来看我?难道他、、、、、、?”湘琴看出雪春的心思,对她说: “你瞎猜什么,他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是在向你表示一个最神奇的问候。你又惊又喜的;又笑又流泪的在这里,他就是这样让你大吃一惊。” 雪春低着头,害羞地笑了。她俩并没有发现,彭亮站在她们不远处,往她们这里注意着。庆功台上念到吕德虎时,他见到雪春惊喜欢了。雪春,这个在他心中沉默寡言的姑娘,此时,高兴的像个小孩子。彭亮对台上的吕德虎看去,他长相憨厚,人壮实,知道了雪春喜欢的人是他,还准备与他订婚。他很不自在地站在那儿,对着雪春不时瞟去。 姚二娘,和周玉菡站在会场的最后面。当念到宋德辉时,玉菡抬头望去,在一片掌声中,宋德辉向会场鞠躬敬礼。玉菡高兴地使劲鼓掌。姚二娘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问道: “玉菡,那青年,你认识?” “他叫宋德辉,是我家的长工。为人厚道,很能干。看不出他还很勇敢的,不知道他成了家没有。” “玉菡,你在意他成家吗?” 姚姨,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还年轻,难道不考虑这些事?” “你们有这些意思,我能理解。可我现在根本没有再嫁人的想法。现在,我心里的痛还在,恨还在。在夜深人静里,孤独一人时,绝望之中,曾几回都有了却此生的念头。但是,涛海在信中说是逃离,他是远离。说明许涛海仍然健在,所以,我要活下去,我得等他,等他回来。哪怕空守的是他的影子,我也也见到他的影子。” “玉菡,你说出了这些心里话,好吓人的。我想说的是,一个女人;独身一人地生活,岁月里不一定是风平浪静的,还有许多看不到的日子。你陪伴孤独,在遥远的许涛海,他不心焦吗?你有新的选择,我想,他也能理解。” 姚二娘握住了玉菡的手,玉菡感觉到了她手里的那份力量和目光里的真诚。然而,这倒让她的心情沉重起来,玉菡低下头,回避了二娘看向她的眼神。她笑了笑,不在做声。 散会了,会场上的人正在走开。杨湘琴牵着李雪春走去庆功台前头。她们见到了德彪还有三婶,大家包围着徳虎在一起说话。李雪春喊道: “徳虎哥,三婶,德彪,”大家看来她俩这里。徳虎见到她俩,立刻欢喜开了,唤道: “雪春,湘琴姐,”徳虎跑几步,站在了她俩面前,同时,乡亲们也围住了她俩。德彪唤声雪春,便不再说什么,三婶抱住了雪春,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乡亲问起了想在常古城的情况,杨湘琴将李雪春的近况,告诉了大家。乡亲们又为徳虎高兴起来,知道雪春还在等着吕德虎。雪春等不及地说: “徳虎哥,你是英雄,你当上了英雄。” “我以为你......,”徳虎忙问: “我什么?”湘琴说: “雪春担心你不要她了,相中了别人家的姑娘。”雪春知道湘琴在乱说,她捂嘴笑起。徳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 “小时候,我身边有个小姑娘,叫雪春,现在我心里时时刻刻都装着一个大姑娘,她叫李雪春。”徳虎说后,对湘琴嘿嘿地笑着。湘琴高兴地鼓掌道: “雪春,这下该放心了。徳虎,你不知道,这一年来,雪春不知流过多少回泪,暗地里牵挂着你,在人前,从不流露自己的心事。想不到,看见了你,你给她这么大个惊喜。” 雪春这阵在看着徳虎,刚才他的话,让雪春兴奋不已。对徳虎看着,笑容里情深融融,忘情之中,想到周围都是乡亲们,双手捂在了脸上。 徳虎笑着,牵来雪春的手,将英雄花放在了她的手中。雪春低下头,害羞地笑着,花的颜色映红了她的脸。徳虎瞧在眼里,傻傻的看着她,在问自己:雪春,长得这么漂亮,我都怀疑是不是从小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她? 这时,雪春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拿英雄花挡住了脸。湘琴看到彭亮那呆相,也偏头去笑,问道: “徳虎,你是怎么当上英雄的?”雪春这才知道自己有话要和徳虎说,她也问了同样的话,湘琴的话,很快提醒了徳虎,他回忆道: “那天,我和寨上的两个青年到坡上干活,下午,每人挑着柴,走回家去,在路上,碰见了走来的土匪。他们肩上扛着抢来的货物,我们三个躲不及,被他们抓走了,到土匪山寨当了土匪。眼看到了和雪春订婚的日子,身在土匪窝里逃也逃不脱,担心我娘不知急成什么样了。后来,我认识了一个老土匪,他叫李保财,经常和他在一起,我照顾他,轻活重活帮他干,他很看得起我。有一天,李保财给我讲了一条秘密小路,我记在心里,后来,想办法找到了那条小路。今年春天,半夜里,我从那条小路逃了出来。偷偷回到了寨里。见到了我娘和德彪,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我娘知道了我逃出来的内情,脸都骇青了,他担心土匪会找说门来要人,到时全家都要遭殃。趁天黑,我娘带我到丫窝山附近一个山洞里躲藏。从此后,我过上了野人般的生活。解放军进山剿匪,寨上人听信谣言,全都躲起来了。我在找山果时,发现了解放军的队伍,赶紧往洞里跑。搞不清是支什么队伍。这时,他们追我追到洞口,从他们喊话里,我听出他们是来打土匪的,我走出洞,打量着解放军,和他们搭上话,知道了他们真的是来打土匪的。要我给他们带路,我带解放军去了那条秘密小路,山寨的土匪哪里有准备,全被消灭了,我也参加了战斗。”这时徳虎见到雪春忍不住地哭了起来,湘琴说: “雪春,你哭什么?你徳虎哥都当英雄了,高兴啊。”雪春抹着泪说: “徳虎哥,吃了那么多苦,我心里难受。”三婶站在她面前,为雪春揩着泪说: “雪春,我们该高兴,土匪消灭了,我们都解放了。今后,走到哪里都不怕。”乡亲们也在说着安慰她的话。徳虎握住了雪春的手说: “雪春,这一年来,你的日子也是在压迫里度过的。现在,我们解放了,我们都解放了。雪春,今天我们要欢喜,乡亲们,我们都要欢喜。”乡亲们都笑了,雪春点着头,也笑开了。徳虎再说:“昨晚,我一夜没有睡好,因为要见到雪春了,心里头有千言万语要说。我已经和我娘商量过,这回,准备和雪春把婚订下。在这特别的日子里,当是我们婚姻的开始。” “那我屋又要迎来喜庆的日子了。”湘琴的话,让大家欢笑起来。 周玉菡和姚二娘走去宋德辉那里,玉菡说 ; ‘一年了,我没有回到过周家寨,现在一心想见到他们。” “那个宋德辉?” “是的,快走,等下要见不到他了。” 前面宋德辉和乡亲们在往街上走去,玉菡唤道: “宋德辉,”走在宋德辉身边的李花喊道: “小姐,”玉菡赶忙说: “李花,现在解放了,叫我玉菡吧。”李花笑道: “是的,解放了,玉菡姐,我们解放了。想不到德辉还当上了英雄。”玉菡说: “宋德辉,也是想不到自己能当上英雄。”宋德辉感慨地点着头说: “是的,这是想不到的。解放军到达周家寨那天,寨上的人害怕,都躲起来了,不知道来的这支队伍,道寨上是来干什么的。李花也要我去躲一躲。噢,忘了告诉你,我和李花已经订婚了。我俩还要感谢你这个大媒人。”说到这里,玉菡见李花低着头,害羞地笑着,她和姚二娘看着李花笑了起来。玉菡要宋德辉继续说,他点着头说:“解放军来到寨上,我不怕。我要知道他们到寨上来是干什么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支队伍叫解放军。我心里琢磨着,一定要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之后,我知道了他们是来打土匪的,我给他们带路。和他们一起参加了剿匪战斗,我冲在前面,很勇敢的。才有今天在庆功大会,你们看见了我。”玉菡说着恭贺他的话,然后,问道: “我家里还好吗?” 大家一时都沉默了。宋德辉很为难地将头抬起,犹豫了一阵说: “玉菡,见到你头高兴了,忘记告诉你,你娘家的事。老爷为了保全家业,他与土匪通上信后,和土匪结成了一伙,抗击解放军,他深信了外界的谣言,说解放军进山,要烧光杀光抢光。后来,解放军真的到了我们寨上,他们没有到老百姓家里去住,夜宿在一家家的屋檐下。老爷,他在响水洞与土匪一起堵截解放军,他们交上了火,老爷被打死在了响水洞。事后,我和你哥,找来家里的帮工,在响水洞附近找到了老爷的尸骨,将他埋了。现在,太太和你哥住在一起,你嫂子有了身孕,进山躲逃时,孩子流了。” 天啊,宋德辉,别说了。” 玉菡再已支持不住,姚二娘扶住她,玉菡便倒在了二娘的怀里。 宋德辉被吓着了,默默地揩着泪,李花呼喊着玉菡,宋德辉蹲下,他将玉菡抱在了怀里。玉菡呻吟一声,眼角边滚出了一行泪。李花在唤着她,玉菡糊里糊涂地说: “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宋德辉哭着说: “小姐,小姐,你清醒些呀,你在说什么?我不该说周家寨的事。” 玉菡悲痛的哭喊中,伸手到处乱抓。她抓住了宋德辉粗壮的手,模糊意识里说道: “涛海,我爹死了,你不能抛下我,你不能不要我。”李花惊诧地说: “许二少爷,他,他没有和你是一家人?” 玉菡睁开眼睛,见到是宋德辉,把手松开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蒙在了脸上,哭道:“宋德辉,对不起,我当是许涛海了。” 姚二娘简单地将许涛海和周玉菡的事告诉了她的乡亲,他们惊呆了,都对玉菡看去。李花对姚二娘说: “婶婶,你劝劝我家小姐吧。”然后,再对玉菡说,“我们都知道,许二少爷,多喜欢你,他是不会丢下你的,他绝不会丢下你的。”宋德辉说: “前些日子,都说外面太乱,我们都不敢出寨,外面的事也不知道。”再对玉菡说,“你身边出了这么多事,看上去,你还像一个小女孩,怎么办啊?周家寨的人,还在舍不得你嫁到常古城来,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最如意的人,将你娶走,大家都认为你有了美满的归宿。眼前的你,怎么会是孤独一人呢?玉菡,你要想远些,你身边还有你的母亲;有春耀哥,还有我们这些乡亲。”二娘说: “玉菡,宋德辉说得对。有我们大家,是不会孤了你的。这段时间,你心累得够苦了,玉菡。 你的乡亲都在看着你。”宋德辉说: “玉菡,明天我们要回周家寨了,你在常古城怎么办?”玉菡慢慢站起说: “明天,我要和你们一起回周家寨。” 乡亲们都点着头,答应和她一起回周家寨。 第7章 李雪春和吕德虎订婚 路坎下,响起了鞭炮声。吕德虎他们走来北泉,今天他和李雪春订婚。杨家迎来了解放后的第一个喜气的日子。杨炳江在门外点燃了手里的炮竹,在坪场上噼噼啪啪地炸响着。 然后,他望着已经搬到北泉坎上的新家,一栋简易木屋;屋上盖着青瓦,门前横着一条走去北泉的路,今后与周围的人家相处的日子多了。大门还是对着河滩,只是远了一点。家的两旁长有些杂树,门前的小坪场有了阴凉,也很好住的。现在湘琴和雪春同住一个房间里,一个小窗户,对着小坪场。这阵,她俩肯定在屋里说着什么,传出了她们的笑声。 姚二娘走出,跟着湘琴和雪春来到了他们身边,迎接三婶一家人和几个乡亲走来她们家里。大家招呼后,进了屋。 接着,他们开始忙了起来,德彪和两个青年去了水井挑水、洗菜,有的进了厨房。 过一阵,李碧春和张宏源来到杨家,和大家见面后,李碧春把雪春和徳虎叫到一边,见到他俩笑眯眯的,她却拿出手帕揩着泪。对妹妹说: “雪春,你和徳虎订婚了,我是高兴。想到去年,知道徳虎被抓去了,你日子,没有好过一天。姐姐也没有帮助过你什么,是你一人熬过来的。徳虎,雪春当你是她全部的依靠,今后,好好相处,现在解放了,都会好起来的。”徳虎说: “碧春姐,我和雪春,从小在一起。躲土匪那段日子,我操心雪春,心里着急。现在好了,走到哪里都不怕了,常古城,我会经常来。”雪春说: “姐,我在杨叔叔家里过得好好的。大家都说,姐夫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你也很好。湘琴姐,在我心里和你一样亲。杨叔叔家,已经是我家了。你不要心疼我,我才愁着你哩,你快生个宝宝,我好给你带,嘿嘿。” 李碧春破涕为笑,雪春和徳虎都笑开了。碧春让徳虎去做事,她和雪春去了坪场姚二娘身边,和三婶说起了丫窝山寨 过一会儿,吕德虎走出,见雪春和母亲她们坐在一起,在和姚姨说话,湘琴站在旁边。徳虎欲喊雪春和他一起去街上,见她们有笑有说,他没有做声,独自走去了前面。姚二娘马上唤雪春同徳虎一起去上街。雪春站起,几步跑上前,站在徳虎当面,说了句:“等等,”跟着转回,跑到湘琴身边,牵起她,走去了徳虎那里。 路上,湘琴要雪春和徳虎走在一起,雪春不肯。徳虎知道她俩在后面推推搡搡,他笑着不做声。湘琴故意说: “土匪都消灭了,你身边还有个大英雄,还要我做伴干什么?”雪春说: “我流泪的时候,你陪着;我不高兴时,你哄我。现在,走路 都想和你走在一起,一步都不愿你离开。” “这些话,应该是徳虎说给你听的。” 徳虎走在前头,他停住了,看向她俩说: “我和雪春从小到大,无话不说。现在,我话少了,我只想看她。雪春,长得这么好看,像故事里的七仙女。看得眼睛不愿离开她,越看越想看。”她俩悄悄在笑,徳虎解释道:“雪春,你莫不信;湘琴姐,我说的是心里话。”雪春说: “徳虎哥,到土匪寨里,你不怕吗?” “那时,哪会怕。只有恨。想办法要逃出来。眼看到了我们订婚的日子,我想着你,你会担心我。有难处时,我心里当你是我妹妹,不愿你有委屈。” 雪春听到徳虎这么说,她低头笑了。湘琴一把将她的手甩了起来,说: “雪春也是我的好妹妹,今后你们结婚了,我们不再了一起,我现在开始珍惜在一起的时光。”雪春说: “到时,田志清来到常古城接你,你可能在长沙哪个高楼大夏了。”徳虎羡慕地说: “解放了,我和雪春才见好。湘琴姐,你们越来越好。” “你莫急,今后,你们那个家,有雪春持家划算,同样越来越好。” 徳虎停下脚步,对雪春看去,雪春没有看他,只顾笑。徳虎说: “我只会疼她,不想她做什么。一年有两双布鞋穿就行了。” 雪春听了,又是捂脸,又是笑的。徳虎看着她,与湘琴嘿嘿笑起。 他们边走边说,到了街上,她俩跟着徳虎,站在糖果摊前。 不久,他们三人从街上回来,各人手里提有东西。见到堂屋的四方桌上,开始摆上了菜。杨炳江喊大家围来桌边。堂屋不大,够桌边的人走动,其余的去了坪场上。他说: “今天,我们在一起喝徳虎和雪春的订婚酒,明年,再来喝他俩的新婚大喜酒。”三婶笑呵呵地说: “杨老爷,我有这个想法,想明年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 “三婶,我看也定在秋天,怎么样?” “杨老爷,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们把徳虎和雪春喊到当面,告诉他俩明年结婚的日子,徳虎望着雪春笑了。杨炳江说: “三婶,解放了,是新社会了,你喊我老爷,说明天底下,还剩我一个人没有解放,那我会过得很痛苦。给孩子们叫我一声‘大叔’,要么直接喊我姓名,这样的称呼才有新意。三婶,你说,对吗?” 三婶听到杨炳江一番话,不住地点着头。才想到自己对杨炳江的称呼是该改了。于是,她再唤一声:“杨大叔。”这时,杨炳江调着腔儿地应了。兴致勃勃地说: “三婶,今天是好日子,两个孩子订婚,我们喝上了新社会第一杯喜酒,高兴啊。”湘琴站在桌边说: “徳虎和雪春的婚事,选在明年的秋季,那是解放后的第一个收获的季节,到时,家家谷粮满仓,欢笑满堂。”湘琴说后,将筷子在空中旋转几下,堂屋响起了阵阵笑声。 到了下午,三婶他们要回丫窝山寨去。和杨炳江一家人告别后,雪春和湘琴送他们去了南门桥。 桥头,三婶对雪春交待着话,她点着头,泪滴往下滚落。此时,徳虎说不出话来,他将头高高抬起,要么对雪春看一眼。要离开时,他说: “雪春,解放了,走到哪里都不怕了,我会经常来常古城看你,莫哭。到湘琴家再住一段时间,明年,我们就在一起了。” 雪春点着头,徳虎站在她面前,给她揩着泪,雪春哭道: “徳虎哥,你要经常来常古城,来赶场。” 徳虎答应着她,对她俩挥挥手,走去了桥那头。她俩站在桥头,目送他们上了半坡。 晚上,暗红的油灯光下,湘琴在书桌边看书,雪春挨床坐着,在理手里的丝线。房间很小,书桌摆在窗下,正对着床,旁边有个衣柜。雪春将手抬起,欣赏着丝线斑斓的颜色。湘琴看到她笑眯眯望着的样子说: “那丝线莫是徳虎,笑成了那样。”湘琴这么一说,惹得雪春抬头笑起。湘琴说:“徳虎来了,你又不敢到他面前放肆地笑放肆地开心。温柔的让徳虎恨不得你时时刻刻都跟着他。你那丝线,早已准备在柜子里,他来了,你终于动起了手。你呀你,见了你的人,不喜欢你不行,害人精。”雪春呵呵地笑着,一边解释道: “我们那地方,未婚女子兴给情男打腰带。” 这时,湘琴再说起徳虎,雪春只是笑,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幸福。房间里有了她们的打闹。 闹过后,湘琴坐在了雪春对面,看着雪春编织着。她一只手撑起脸,渐渐地思绪飞往了田家坳,在曾经的时光里,田志清那家伙占有了她的心间。雪春对她看了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手在她脸上一摸道:“田志清,”她几乎是喊出来的。湘琴听到‘田志清’三个字时,确实惊了她一下,说: 你喊这一声,好像田志清真的到我眼前来了。是不是想你徳虎哥,想得太兴奋了。”雪春只是笑,不回答她。湘琴问道:哎,雪春,你像刚才那样摸过徳虎的脸吗? “没有,你呢?” “没有,没有想到摸他的脸。”两人都呵呵地低下了头笑着。湘琴看着雪春又编织起来,她说: “徳虎有了你给他编织的花腰带,你一辈子把他绑在了你身边。这么漂亮的丝线,绑在了一个男人的腰上,他多喜欢;在人前,多炫耀。” “不要说我,田志清的荷包里那条丝帕,让田志清天天看着,然后,到你梦里唤一声唤一声地喊‘杨湘琴’,夜里,有笑出声,是不是田志清来了你梦里?” “你夜里笑出了声,是心疼你的徳虎,被你想进了梦里吧?”雪春低头笑着,不做声。湘琴看着她,抿嘴在笑,想了想说:“雪春,两个人相识了,这颗心只认他一人。”雪春停下手里的活说: “徳虎来了,我心里无忧无虑了。可我在操心你,新社会了,你怎么办?要是田志清把你接到他身边该多好。” “你呀,少操心。我现在想,田志清和我姐姐走出大山这一步是对的,哪里都需要他们。我想赶上他们,总是找不到出路。” “现在新社会了,你想当一个教书匠,会有机会的。” 雪春朝她肯定得点着头,湘琴很有兴趣地笑着。忽然想到自己的心思被雪春看穿,站起说: “你刚才知道我在想田志清?” 雪春马上求饶,湘琴抱起雪春往床说甩去。房间里的笑声,荡进了夜色里。 第8章 街上 雪春订婚了。裁缝彭亮知道了这件事,站在案板前重复着这句话。雪春订婚,对他这个旁人来说,莫名其妙地有了痛苦,他问自己,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心里有雪春?怎么可能?不过看到她几回,心里对她怎么念念不忘了呢?还因她在这里痛苦着。把案板上的布料一把扯起,提醒自己道:她有她心里的人了,又订婚了,心里为何放不下她?一回一回地要想着她。是那回给姚姨说了自己的心思,从那回后,雪春完全在心里了。心一旦认识了她,人会有许多的傻想,这日子不好过,原来是心在作怪。 彭亮不愿在裁缝店上,走上街,闲逛着。和他打招呼的人,都是一个口气,问他怎么不开店了?心不在焉地和别人说上几句,走开后,连他自己也弄不清都和人家说了什么,在心里说:来街上做什么,想见到她,去北泉那里,我哪敢去,别人问起来,如何回答?说想见雪春,那好丑人。想挨家伙。 这样,彭亮没有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一面在心里责备自己:来街上又怎么样?这心舒服了吗?快乐了吗?然后“唉”地一声,在心里呼唤道:雪春,雪春,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不上街来?我这心想见你,你出来吧,让它见一见吧。心认到了你,我用尽办法,怎么也撵不走你,让心见你一眼吧,满足满足一下它吧。 “雪春,等下我。”杨湘琴的声音从彭亮背后传来,看见她们,立刻有了笑容。见雪春回转去对湘琴说: “还有好多事要做,我心急。” 在这时,杨湘琴看见了彭亮,招呼道:“彭师傅,”彭亮傻傻地看着她们说: “你俩上街来了,解放了,解放了,你们到街上随便来来去去。”湘琴看见他那样子有些好笑,雪春也忍不住地捂住了嘴,没有和他搭话。湘琴说: “瞧你那样子,像不认识我么似的。看人,把你自己都忘记了。”这下,湘琴的话,说得雪春笑出了声。她说: ”彭师傅,裁衣缝衣要动脑筋。” “喔,彭师傅,是不是忘记尺码,把布裁错了,到街上散散心。雪春说话,会理解人,好贴心的。彭师傅,雪春订婚了,她有对象了,你知道吗?”湘琴见彭亮对雪春看去,这时,雪春悄悄地将湘琴的手捏了一下。彭亮嘿嘿地笑道: “噢,雪春订婚了,恭喜你。” 彭亮正视着雪春,虽然显得若无其事地样子,看上去还是有些别扭。见到他那样子,她俩忍住笑,最后,还是笑出了声。这回,彭亮故意装得傻乎乎的,对自己左右看了看说: “你们笑我,我,我哪儿觉得好笑?”这下,真的把她们惹得捂嘴在笑。雪春说: “彭师傅,今天不开店了?在这里等谁?” 见雪春肯和自己说话,彭亮欣赏似的看着她,见到雪春的脸上漾出的笑容,笑得多舒畅。感觉在她眼里,没有一丝他彭亮。失望地叹息一声。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张开的嘴,很快闭成了一条直线。最后,还是把那句在心里要说地话,给说了出来: “我要说,等你,你相信吗?”这阵,彭亮随便说出这么一句,随后,他偏头笑起。 雪春已绯红了脸,她咬着嘴唇,将目光看着湘琴,她已笑在那里了,说: “彭亮,看你这人,平时没多少话的,一旦说出话来,还真有胆量,不会是开玩笑的话吧?” 彭亮顿感轻松快乐,闷憋的心情得到了释放,即刻点着头,认真地说: “开玩笑,当然是开玩笑。” “彭亮,”雪春唤他一声,他跟着对雪春看去,将头一歪,做着洗耳恭听的样子,雪春忍住笑说:“我发觉,你这人还不错,不过,那样的玩笑,今后,我不想再听到。” “好妹妹,说得对。彭亮,见到了吗?别看我们留一对长辫子,不是那些挎枪的女解放军。我们厉害起来,也是挡不住的。”彭亮做出严肃地说: “那是。杨二小姐,我听你的。” “错,我叫杨湘琴,那个二小姐给旧时代跑了。” 说完,她俩悄悄忍住笑,湘琴牵起雪春从彭亮面前走去。他忍住,真想哈哈大笑。雪春趁这时看了她一眼,正好彭亮的眼睛已转向了她。她赶快将头偏向一边,跟着湘琴走上了前。 到了前头,湘琴回头,见彭亮还站在原地。她噗呲一笑说: “他今天怎么怪怪的?对你说出那些玩笑话。看他人;脸黑了点,五官长得还俊秀。” “说他那样子,主要是他发型,让他确有几分怪怪的。你发现吗?他头发,几时都是一边多一边少,长不长,短不短的。在街上,你看有几个男人留他那发式?说他帅,不就帅在他发型上?” “真的。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提醒了我。他那发型,将他那个人的气质全洒出来了,像个男人中的男人。” “有回赶场,我们碰到了他,我好省注意了她,只是没对你说,怕你无事乱说。” 湘琴将头偏去一边在窃笑,转过来说: “你还真的用心了。说老实话,当时心里面是不是有意要注意他?” “哪里,彭亮那样子,让人的眼睛要注意他。你别乱说话,你哪有那么多鬼话说的?” 湘琴脱口笑出,随便往后看了看,彭亮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感觉他为什么要那样无聊地一人在街上?湘琴将看到的,告诉了雪春,她俩悄悄笑起,继续往前走着。 这阵子,彭亮远远地对她们看去,心里很是惆怅:她说话不重不轻,不快不慢;笑起来时,格外想看。让我要去想她 ,让我想得要恨她怨她。唉,这日子,让人怎么过?她有对象了,话里一心维护她心上人,虽然不在她身边,在她心里更加神圣。看得出,雪春脸上的笑容,还有着订婚的喜悦。唉,彭亮你站在这里,为谁在胡思乱想?你好傻。 “彭师傅,” 彭亮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人的喊声,人他精神起来。转身见到了王绍箫,陌生地打量着他:王绍箫消瘦了许多,穿一件蓝色对襟便服,这位曾经的少爷,脱去绫罗绸缎,长袍马褂,虽无了昔日少爷的风度,却成熟了许多。是那种实干的年青人的样子。看到他,彭亮振作起来,走上前,不由地握住了王绍箫的手,与他寒暄着。王绍箫诙谐地说: “彭亮,看看我,像解放了的样子吗?你认不到我,我可认得到你。” “刚才你换我那一声,我心里好舒服,我心里,好想有人和我说话。”王绍箫将头一偏,笑道: “好久没到你店上,想我了?” “是的,这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李雪春订婚了,你知道吗?” “听人说了。怎么,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是......,” 彭亮准备说话时,见到杨炳江走了过来,他们招呼后,杨炳江对王绍箫说: “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王绍箫,你变了,是彭师傅站在这里,才让我注意到你。听说你父亲去了永顺,他进城来了吗?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你娘还好吗?” “我爹死了。” 王绍箫低着头说。杨炳江心头一震,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常古城大乱时,我爹估摸不到时局的变化,带我们全家去永顺舅舅家。在路上,遇到了土匪,我爹被土匪开枪给打死了。我娘听到枪响,惊吓地昏死在马车上。我爹,埋葬在莲花洞那里了。前两天,和我娘才回到常古城。我们住在南门桥头旁边的。” 杨炳江知道后,长叹一声。同情起绍箫一家的遭遇。他清楚,王少箫父亲在常古城与人没有什么交际,处在当时复杂危急的情况下,他有他的主意。杨炳江想到这里,不知说什么好,长吁一声,他握住了王绍箫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和他俩走在一起。 第9章 出发前 刚解放了的常古城,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抗美援朝开始了。 街头巷尾,到处张贴着抗美援朝和保家卫国的标语。青年男儿在报名处排队,要求参加志愿军,奔赴朝鲜战场。 常古城沸腾了,锣鼓喧天,各个村镇准备奔扑朝鲜的志愿军,集结常古城,等待明天出发。 三婶一家人来到了杨家,吕德虎进屋见了杨炳江他们后,同李雪春一起去了街上。杨湘琴从门里走出,对他俩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又回了屋里。 没有走多远,徳虎和雪春站在一起,相互打量着对方。特别是雪春,望着吕德虎穿上的志愿军军装,军帽下的那长相更帅气了。此时,她温柔的笑容里,自己将要嫁的人,是一位军人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看着德虎,收不住了自己的笑容。徳虎也高兴地笑着,对她看去说: “雪春,看你欢喜的,乐成了一朵花。我看你,是想让我把你的笑脸,带到朝鲜战场去?我虽这么说你,当我看到自己穿上军装时,我也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雪春,今天是我见到你最快乐的时候。” “徳虎哥,你现在是一名志愿军了,我心里的欢喜不知如何告诉你。我感觉人都高一点。解放了,改变了许多人。” “雪春,时间很紧,现在的每分每秒,只想我们两人在一起。” “我也是。你在我身边,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徳虎站在原地,对雪春看了一眼。听到雪春这句话,好像又认识了她一回。雪春觉得奇怪,她捂嘴笑起,问道: “徳虎哥,为什么要那样看我?好像认不到我。” 徳虎没有告诉她为什么,只是笑着。在他俩说着话时,雪春要德虎等等,她跑去了屋里,湘琴见她进了房里,她走了进来,雪春从衣柜里拿出花腰带,对湘琴一笑,说: “我现在还不想他看见,湘琴姐,花腰带我放到哪儿?”湘琴说: “围在你的腰上,等下解下来,再送给他。” “你点再多,什么都难不到你。” “德虎来了,你只会想他,还想什么。”雪春把嘴抿着笑,湘琴帮她将花腰带围在了腰上,看着她又跑了出去。 到了徳虎面前,徳虎对他看了看,雪春那高兴的样子,让他笑了起来,两人往街上走去。经过堤坝口时,雪春说: “我好舍不得碾坊那地方,我们去那里。”徳虎答应了,他说: “碾坊那地方,是个好地方。今后找不到你,我先到碾坊那里去找,然后,再去问湘琴姐。” 雪春低头笑着,一起走在堤坝上。看着她前面的徳虎,雪春问道: “徳虎哥,当志愿军报名时,你犹豫过吗?” “告诉你,寨上只有我一个。主要是我和解放军,一起打过土匪,我才有胆量的。” “徳虎哥我有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男人不扛枪,让你们女人扛枪?” 雪春看着他,没有做声,在心里佩服着他:从小得到徳虎哥的照顾,刚才的话,让我好感动。他俩走去碾坊门边,知道碾坊大伯已经不在这里了,但她还是和碾坊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再回到石板凳边,愣了一会:来这里要回忆的太多了。走到河柳树下,雪春靠在树杆上,忍不住掉下了泪。徳虎说: “舍不得这里,是吗?” “都有。你被土匪抓走那些日子里,我一个人躲在这颗树下,不知哭过多少回。”雪春抬头看着说。这时,徳虎站在她身边,一只手撑着树杆,也看着树顶。见自己和徳虎站的这么近,她将嘴抿成了一条线,最后,还是笑了出来。徳虎看着她说: “我站的太近了,我紧张,是吗?”我俩从小在一起,我俩的手,是握在一起长大的。见到你,总是想着小时候的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让我看一回吃惊一回。你有这种感觉吗?” 雪春摇着头,再看着他说: “我是想到了湘琴姐和田志清,田志清也像你这样,和湘琴姐站的这么近。想到他俩,我有许多笑的。”他俩笑起,雪春说:“好多的日子里,我只想你来常古城,来看我。再是想,你能接我回去,我们一起过日子。很想你,想你时,心里你像父母、像哥哥那样亲。其实,你我仅仅是一寨人。” 徳虎看着她,眼睛定在了她的身上。伸手牵来雪春站在自己面前,再将她抱住说: “雪春,我这辈子,有了你,我每天都会努力的。解放了,我们会越来越好的。等朝鲜打完了战,回来,我重新盖个屋,你住到新屋里,做我屋里人。和我娘商量好了,今后我们的屋,搭在我屋菜园那头。我娘已经准备了一些木料,你看,行吗?” “徳虎哥,你有安排,都是好的。” 趁她不注意,徳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雪春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徳虎的怀里,往他身上打了一下,侧着他站着,又靠在树杆上说: “我都忘记自己了,好像你抱我,是我想要的。” “你在我心里已经不是你了,是我的人了。”这时,雪春笑开了,徳虎说: “你笑会害我,见了你的笑,我男人的意识无比强大,你的笑好迷人。你笑,笑我等不及要你做我的屋里人,是吗?” “这阵,我又想到了湘琴姐和田志清,他俩在一起时,田志清好有耐烦缠着湘琴姐,他俩的从前,想起了都是让人喜笑颜开。” “我俩也是一样;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你在我心里,我在你心里,都是时时刻刻的。从你开始学说话起,我已经缠你了。”雪春嘿嘿地笑着,低着头说: “多好,这心里没有嫌弃和怨言。想着你,便心疼你。”徳虎趁机说: “是的;是的,你早已是我屋里人了,只是不认识我的床而已。”雪春看了他一眼,很是害羞地低下头。徳虎看着他,她也看了徳虎一眼,说: “看你那样子,有话说,又说不出口似的。从小都是如此,和你在一起,你话从来没有停过。”徳虎没有做声,他的手撑在树杆上, “雪春,我想告诉你,” 雪春见他看着自己,又不说话,她笑起,然后,再看着他,低着头不做声起来。徳虎附在她的耳边道: “雪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雪春看着他问道: “什么事?”徳虎又靠近她说: “你的胸脯,我瞧都没有瞧一眼,你让我看一回你胸脯好不好?” “徳虎哥,你说什么?不好,你别乱想。” “我俩从小长大到今天,快要是夫妻了,只等结婚。我去抗美援朝了,我舍不得你,我想看一眼你胸脯,” “你回来,我们结婚,是......一家人了,再......” “战场上,子弹不认人,要是我负伤了,我......” “你什么、” “没有什么,我随便说说。” “你在战场上,人要灵活些,回来,跟现在这样,我等你回来结婚。” 徳虎听着雪春的话,冷静了儿女的心态,人变得坚强起来,将雪春的脸捧起道: “行,我从战场上回来,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之后,我们结婚,生孩子。雪春,你说我们生几个孩子?雪春不敢看他,将他的手取开,把自己的双手捂在了脸上说: “生一屋,满满一屋,都是我们的孩子进进出出,喊你做爹,把你嗓子应哑。”雪春呵呵地偏头大笑。从手指缝里看他。徳虎嘿嘿笑道: “是的,生一屋,喊你做娘,把你耳朵喊聋。”徳虎在这时又求道:“你的胸脯,让我看一回,不行?” 不行。等你回来。” “行。有你这句话,我想,抗美援朝不会打多久的,我再回到常古城,你就是我吕德虎的婆娘了。” 李雪春看着他,满意的笑容里又有喜欢。吕德虎理智地笑了。徳虎再次将雪春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掌里说: “雪春,这回,离开你去的很远,刚才我抱你时,我壮着胆子。然而,这心里是喜滋滋的。得到了你这么好的姑娘,我做工,恨不得做到半夜,这浑身的劲都是你给的。雪春,你要原谅我,我们结婚的日子又要延长。” “徳虎哥,我等,等着你回来。” “雪春,我欠你的,等抗美援朝结束了,我再还给你。” “徳虎哥,不要说那些,我只要你这个人。” 这时,雪春想到花腰带,把手从徳虎手掌里抽了回来,徳虎笑道: “我,我说不来什么话,我心里其实舍不得你,还是舍不得。” “徳虎哥,你转过身去,我喊你转身,你再转身。” 徳虎看着她,笑着转过身去。雪春从腰上解下花腰带,喊道:“徳虎哥,” 徳虎转过来,看到了雪春手里的花腰带,立刻笑了。雪春说: “上回,庆功大会上,见到你后,我打了这个花腰带,现在送给你,你围在腰上,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多打胜战。” 徳虎将雪春递来的花腰带拿在手里,看到腰带上一对龙凤翘首双飞,五彩丝线绣出的羽毛,漂亮极了。徳虎看着花腰带说: “看着花腰带,我想到你要我写自己的姓名,我会了。上回,来去匆匆,忘记告诉你。我报名当志愿军,是我自己写姓名的。你‘李雪春’三个字,我也会写。这几个字,我写了无数遍,树条都有一把了。雪春,你打这么漂亮的腰带,想把我的心和你的心捆在一起。其实,我俩的心,从小都长在一起了。这么好看的腰带围在腰上,子弹飞来都是软的。”雪春呵呵笑起,低着头说: “你尽会说笑话。心里有个你,对你都是往心疼方面想,心里喜欢上了,都是要做最好的送给你。” 徳虎嘿嘿地笑着,当着雪春的面,他将花腰带围在了腰上。看着徳虎欢喜的笑容,雪春目光里温柔涟涟。。徳虎说: “今天,我要你分分秒秒在我身边,我俩把常古城和后街走它个几回,让全常古城的人都知道,我屋里人是李雪春。”雪春捂着脸笑起,徳虎牵起她离开了河柳树下。 吕德虎和李雪春,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雪春感慨地想到,在常古城生活了这几年,从未像今天这样,心里激动的真没法说。解放了,街头街尾到处都能见到年轻的姑娘们。个个喜笑颜开。徳虎哥,走在我身边,可是我哪儿都不敢看。心里想自己随便点,可还是怕羞。 徳虎见雪春这阵不说话,转身对她一笑说: “雪春,你经常上街吗?” “杨家的女子,哪个也不敢随便上街。婆婆在世时,上街一回,她老人家要教训一回。现在新社会了,没有土匪了,上街不怕谁了。要是婆婆看到现在的街上,有这么多的姑娘,她会很高兴的。这些,是她大孙女湘蓉姐他们,用命换来的解放。可惜她老人家看不到了。现在是新社会了,光有这一点,我们是幸福的。” “还有,你和我走在大街上,所有的人,都羡慕我,我又幸福了一回。”徳虎见雪春这阵和自己走得很近,说,“你在我身边,这心里多么满意。今后,结了婚,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进屋不见了你,要问声家里人,雪春到哪里去了?眼睛时时刻刻要看到你。” 他俩散步似的走着,走到了南门桥桥头,雪春说: “我也盼望着那一天。明天,你们去抗美援朝,赶走威胁我们的侵略者,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过安宁的日子。那时,真的什么也不怕了。” “所以,雪春,你要勇敢一点,我上战场对你才放心。” “徳虎哥,在常古城,我身边有湘琴姐,有玉菡姐。你放心,我不会孤单的。我感到自己很幸运,认识了她俩。南门桥头,湘琴送别过田志清,玉菡姐送的是丈夫许涛海,明天,我要来这里送你。” 徳虎见雪春说到这里,脸上沉了下来,知道她心里已在依依不舍自己了,把话扯到一边,说: ”雪春,我们去后街。你进城那年,我们第一回来后街,后我回了丫窝山,好几个月,想到把你留在常古城,心里好痛苦的。” 徳虎和她说起了第一回来常古城的时候,雪春脸露笑容,马上又活泼起来。徳虎也笑了,要和她并排走,雪春轻轻推了他一下,徳虎嘿嘿笑着,他俩走进了后街。 第10章 常古城 的人 的人在和自己的亲人告别。雪春、三婶和德彪的身边站着湘琴和碧春夫妇。刚才徳虎和他们话别后,回到了队伍里。这阵雪春、三婶和德彪又围上了他。湘琴和碧春他们看到了周玉菡和李花站在一起,宋德辉在她们身边,他穿上了志愿军的军装。李花和他说着话,一边不住地在抹眼泪。看到宋德辉走上客车,她们还在车窗边和他说着道别的话。 彭亮和王绍箫站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俩走来这里。他们看到,雪春的双手和徳虎握在了一起,徳虎在给雪春揩着泪,客车要开走了,徳虎从客车里伸出头,和他的亲人再见。雪春唤德虎的声音,他俩听得明白。雪春擦着泪,将手挥向徳虎。看着她跟着缓缓开动的客车跑着。然后,雪春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客车。马上,湘琴和碧春走去了雪春的身边。彭亮说: “绍箫,你那时找李雪春做对象,你认为她会答应,是吗?” “她在人说话、做事,让人喜欢,见了她,想她做自己的对象。” “男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王绍箫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说: “你莫对雪春也有过意思?”彭亮赶忙否定道: “哪里。无论是哪个,看到顺眼的了,肯定会动心。你说,是吗?”王绍箫点着头说: “刚才,看到那送别的场面,我都羡慕。要是我,连个哭鼻子的都没有,一声声唤亲人的声音,我好感动。” “你想结婚了,是吗?” “你呢,你不着急?” 王绍箫面带害羞的看着他。彭亮笑着不做声,他俩往前面走去。 这个月底,杨湘琴收到了田志清的来信。在她家门前,邮递员将信递在了她的手里。站在坪场上,她看了起来。一边高兴地喊道: “志清来信了,志清来信了。”见到雪春和父母都走来她的身边再说,“志清是志愿军了,爹,你看,志清当志愿军,抗美援朝去了朝鲜战场。”杨炳江从女儿的手里接过信,他着说:好男儿,湘琴他娘,志清已到朝鲜战场上去了。给琴儿来了信。” 姚二娘惊喜地看着湘琴,像在为她祝贺。从湘琴的笑容里,他对湘琴和志清的婚事更加放心了。杨炳江看后长舒一口气,说: “飞出山旮旯里的鸟儿,如今已是搏击天宇的雄鹰。志清有出息有能力。还有你姐,他们在为了自己的事业,家都顾不到了。他们走出那一步,有价值。琴儿,志清还是那样关心和想念你,”他将信递给了湘琴,满意地点着头。之后,“唉”地一声说:“志清要为难你了,战争才刚刚开始,这又要打到何年何月?”雪春看到湘琴的脸,变得忧郁起来,她说; “湘琴姐,你怎么有些不高兴?志清当志愿军,好事呀。” “雪春,爹,娘,你们不晓得,他们想过我的日子没有?杨家再没有了过去的风光。现在,仆佣、帮工都有了自己的田地茶园,都在忙自己的了。现在我开始操心家里了,绍伟、邵波还小,唯一安慰我的是,还有雪春在我身边。唉,很想有一份职业或一种事情让我去做。瞧瞧我这双手,连我自己都看不起,什么重活轻活,都没有做过。这双手伸出去,把人给看呆了,说好看,好看得像葱。其实,它像我这个人,是无用的,什么也拿不下。” 湘琴说后,看着自己的手,再对着志清的信,沉思起来:志清,你该是知道的,我已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等了你两三年,你又去当了志愿军。说句玩笑话,我像从前那个周玉菡了,为了你的事业,一回回推迟我们订婚的时间。新社会了,我在考虑自己能做什么?石晓冬牺牲后, 姐姐对他还无法从心头放下,她拼命地工作,不考虑个人的事。可怜我的父母,他们操心着我和我姐,还要为一家的生计发愁。杨炳江问道: ”琴儿,有心事?愣这一阵,在想什么?”湘琴故意轻轻笑道: “爹,田志清,我不放弃他,抗美援朝什么时候结束,我都等他。” “琴儿,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和你娘不不干涉你。看得出,现在的日子在困惑着你,这困惑,一半与志清有关。你现在的心里,希望抗美援朝战争快些结束,让你尽快和志清完婚。,对吗?” “还有一种困惑是我自己,爹,娘,我觉得自己成了你们的负担。我没有能力,用我的双手为家里做什么 现在,我恨起自己来了;恨我这双手,没有用的一双手。” 湘琴拿她的右手,擂起了自己的左手。母亲心疼地捧起她的双手说: “琴儿,我们做大人的,有儿有女在身边才是幸福的父母。日子是慢慢过的呀。”说着将女儿抱在了怀里,继续说:“我和你爹担心你在如今的日子里,是否能适应,有不有压力?想不到你的真的是有心事的。” “琴儿,用从前对生活的态度,去面对现在的每一天。生活其实很简单的;你对它有要求,它有要求,对它没有要求,那它就是那么过的。” “爹,我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然后,对雪春看着说,“雪春,我要有你现在的心情,,心里有个吕德虎,天天都是快乐的。志清他们在前线冲杀,我们在家乡的人,让他们少替我们操心。生活有什么,就让它来吧,我该怎样过日子还是怎样过日子,杨湘琴还是杨湘琴。” 刚才父亲的一番话,湘琴的心里亮堂了,她牵起雪春去了街上。 这段时间,雪春去姐姐家的日子多。碧春为了要孩子,现在到家里服中药。雪春帮忙姐姐去做一些家务事。姐夫张宏源几时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开口是一脸的笑。这阵,雪春来家里帮忙,和雪春招呼后,将手里的书,递给了妻子碧春,让她放到书桌上去。雪春拿来盆搓衣服。厨房在屋外右侧边,张宏源和雪春在说话: “雪春,娶你姐时,我想过,有富贵是我从父母那里享受的,到了我们这一代又将如何?我抱着这样的想法,不顾也不怕母亲的反对,抓住你姐姐不放。所以,现在的日子让我过得很充实。一天,忙里忙外,过得很有滋味。只可惜,我娘我爹看不到了,父亲逃往他乡,到现在下落不明。当时,父亲没有带我娘一起走,我娘想不通,自缢了。虽然失去了很多很多,现在住在这个木屋矮房,屋外有坪场,坪场下面是条小路,附近的人必须经过,在坪场上晒衣闲坐,也很宽敞,吹来的风都有草花的香味。住在城外,挨着山脚,前面不远处,有口水井,感觉很好的。雪春,现在你到我屋来,没有压力了吧?” 雪春在门前搓着衣服,看见张宏源真是大变样,他和姐姐住在了独立的自己的家里,姐姐也大有改变,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她说: “这么简单的木屋,你心里都接受了它。丫窝山条件很差,你也对我姐姐不离不弃。你这人,是良心好。“这时,雪春和姐姐都笑了起来,宏源也在笑,雪春再说: “现在,一天也累吗?这几天,里里外外都是你做。” “不累,真的累的人是你。湘琴家你有忙的,到了我屋,脚不停手不控的。那时,王绍箫看起你,他是有眼光的。你这样的姑娘,人见人爱。徳虎去当志愿军,你现在一天都是笑呵呵的。” 雪春嘿嘿地笑着,自然是乐在了心里。将搓过的衣服,背去井边清洗。 碧春看着张宏源在厨房里忙着早饭,从前,她不会想过自己的丈夫能进厨房。对张宏源说: “宏源,现在好了,我看到了你做事这样细致,还好有讲究。为一家人做一顿饭,你想人把你想到骨头缝里去。”宏源笑道: “做得没胃口,你莫骂人噢。” “不骂也不说,得吃的,该是乐意的。” “你这脾气,做我婆娘最适合。”碧春忍不住笑起道: “你,几时把婆娘讲到嘴巴上。” 碧春见雪春洗衣回来,她不再做声。雪春将衣服晾在坪场边一根竹竿上,一边和姐姐说着话。见到张宏源端菜去了堂屋,她和姐姐同时笑起,到了堂屋,一起坐在了四方桌子边。 第11章 她们 李雪春离开姐姐家,这时,天已渐黑。从她家旁边的小路下到路边,再走一段路,上了桥。雪春对桥下河水看去,今后会经常往来这座桥上,来常古城这几年只走过一回,是那年湘蓉姐,带大家来桥这头买背篓茶篓。那时,王绍箫还争着要付钱。现在,我们自由了,可是,湘蓉姐还不知道,湘琴姐,她现在好想有事做,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想当教书匠,每晚看书到深夜。她到哪里去当教书匠? 雪春边走边想着心事,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回头见是张婶,她高兴起来,与她招呼道: “张婶,你家还好吧。” “好,当然好呀。我家分得了茶园,现在,我自己家的事,一天忙到黑 。”说后,问道:“雪春,你还在杨家?和湘琴住在一起?”雪春回答道: “嗯,这段时间,我姐姐在吃中药,我帮忙她做些家务。湘琴姐,我哪里舍得离开她?现在我在为她担心着,她发现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心里着急。盼望自己能有份事做。” “你自己又怎么办?有一件事,你愿意去做吗?”雪春欢喜地问道: “张婶,什么事?我还是想湘琴姐,她拿得下吗?” “湘琴,我怎么能让她去做事?在我心里她永远是一位小姐,一位快乐的 小姐。要她去做事,多叫人心疼,我问你愿意去做吗?” “是什么事?张婶,” “有个女干部,她丈夫去了朝鲜战场,身边有个没满周岁的男孩,她有任务,有时要下乡,想找个人,给头带小孩。有人介绍我,我有了茶园,哪里忙得过来?我想到了你,你答应吗?她家在政大院内。” 李雪春答应了下来,张婶和她走去了政府大院。这些看到院内都是青瓦砖房,她上着石阶,很安静。知道杨大叔在这里办公。在左边有栋木屋,她们走了进去。 雪春见到女干部正在忙着家务,见到她们,热情地说: “张婶,你们来了,这个小妹妹,长得好秀气。” 给她们递上茶杯,坐在一起,问了雪春的一些情况。知道她的对象也是志愿军,喜欢上了她,自我介绍道:“我叫郑红梅,今后喊我郑大姐红梅姐都行。”再对摇篮里的孩子说,“我儿子叫田朝军 ,丈夫田岸,去抗美援朝,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李雪春走到摇篮边,看到田朝军睡得正香。油光灯里,整个房间,只有一间房,墙上挂一个布帘,雪春拉了拉,她知道晚上睡觉,拉起它。与百姓家里的一样普通;都是些家常必需品,书桌挨窗摆着 ,上面花瓶里的花,给这简陋的屋里,添上了几分浪漫。雪春对这里有了好感,站在书桌边,抚摸着花瓣,在心里说:这花说朔料做的,跟山里开的一样好看。红梅问道: ”好看吗?“ “嗯,大姐,,这花,是从商店里买来的?” “我们结婚那天,战友送的。你们姑娘家都喜欢花,你从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很懂得摆设,张婶对我已经说了你,夸你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姑娘。”雪春知道后,走来张婶身边,将张婶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她们聊了一会儿,雪春和张婶起身告辞了红梅。在大门外,她俩离开。张婶朝街中走去。 李雪春独自走去北泉,她答应了郑红梅,明天去她家带田朝军。有了事做,心里反而沉重起来,要离开杨家了,今后,不可能天天和湘琴在一起。想到这里,心里怪不舒服的。想着杨家对自己有着儿女般的关照,自己从一个不懂什么的女孩子,到现在是个有对象的大姑娘,和湘琴姐,好到亲如姐妹,到了杨家,怎么和他们说清楚? 雪春一路思忖着这些心事,眼睛里转动着泪珠,心里舍不得离开那户人家。 “雪春,雪春,” 她朝喊她的方向看去,见是彭亮和向望笑,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低着头应了他。彭亮说: “雪春,在想什么?看你走路都有着心事。” 哪想什么。“你俩上街。” “我和望笑去王绍箫家。” “噢.” 她这样答着,没有再做声,自顾走她的。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时,他俩还站在那儿,雪春便觉得好笑,笑容刚露出,又消失了。在想彭亮见到她,为什么老是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是怎么回事? 回到杨家,屋里的人在烤火,大家打着招呼,接着传来了湘琴的唤声,雪春进了房里。湘琴坐在书桌边,手里握着毛笔,对她看了一眼,问道: “你姐姐还在服中药?” 雪春应着,和她说起了姐夫张宏源:“从前一个大少爷,现在,到厨房做家务,做得好细致。” 雪春说着,到壁上挂的茶篓里,取出鞋底,坐在床上被窝里纳了起来。湘琴放下笔,转过身,和雪春说: “解放了,这又是人生的一种过法;张宏源和我们这些人,是重新出世了一回,脱胎换骨一回。新社会里,我又是谁?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湘琴姐,我要离开了,” 雪春说出她最不愿说得话。湘琴吃惊地看着她,雪春解释道:“我从姐姐家出来,在桥上,遇见了张婶。她介绍我去一个女干部家当保姆。那女干部叫郑红梅,住在政府大院内,有一个七八个月大的男孩,叫田朝军。我答应去郑红梅大姐那里。”雪春停了一下说:“我让张婶介绍你去,张婶说你是小姐;是她心中快乐的小姐,要你做什么事都会让人心疼的。” 雪春,你有事做,很好的。”湘琴说完,挣扎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说,“你马上要从这枯燥的日子里走出去了我还被囚禁在里面。今后,会有什么样的差事轮到我?谁又会想到我杨湘琴?因为,我身上曾经炫耀着千金小姐的身份,也许至今,人们留意着这个身份的存在。谁又懂得,我被这难言的烦恼困惑着。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让别人发现我是有用的。明天,我要行动了,拿锄头去茶园走走,让大家看到,我有劳动能力。”后一句她是喊出来的。雪春笑了,感动地说: “湘琴姐,我俩再喊一遍。” “走,到外面去。” 雪春丢下针线下了床,湘琴牵起她,走出房里,站在坪场上对着河滩喊道:“我有能力!”雪春鼓掌道: “湘琴姐,我相信你会去做的。到时候,你的行为莫让全常古城轰动起来。” “从前,向往的生活,已到了眼前;只是我认识了它,它还没有认识我。所以,我必须拿出真诚,一步步地走近它。相信它会发现我这个人的。现在我们已经不是生活在家庭式的生活里了,我想,这浑身的力量,会用到该用的地方。” “湘琴姐,有那么一天,会有人成全你的,你莫急。”看到雪春老老实实地地说话,湘琴笑了。怪模怪样地看着雪春说: “给我说说,在街上还碰到谁?” “没有碰到谁。话刚出口。”又忍不住笑了,说:“碰到一个人,一个傻瓜。”雪春说完,还是那么笑着。 “是彭亮?” “我没有说是谁,你怎么知道是他?” “常古城里,只有他在你心里像个傻瓜。” “是彭亮。他和向望笑。说到王绍箫屋去。我应了他一句,没有停步走开了。回头发现他们还站在那儿,给我俩上回看到他时一样,有些傻傻的。” “他肯定是看上你了。” “你怎么说得这么直白,这么干脆?” “这是你回避不了的事实。上回他是那么表现的。今天,你见到他,彭亮还是那个样子。我猜,彭亮在暗暗喜欢你。” “别说了,好害怕的。”雪春赶忙捂着脸说,“为什么要傻痴痴地看着我?从前,王绍箫也是那样。” “有的姑娘,被他们看在眼里,如何看如何美。像你这样贤惠勤快又貌美的美人儿,当然,人见人爱了。我说的,对吧?”湘琴拖着腔调瞟向她,害得雪春朝她扑去,湘琴几步跑进了房里。丢下一串笑声。 第二天早上,张婶还郑红梅来到了杨家,田朝军在郑红梅怀里要下地走路。张婶将朝军抱了过去,她们进了堂屋。和杨炳江他们见面招呼后,郑红梅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杨炳江夫妇,杨炳江看着雪春要离开杨家了,心里头舍不得她。对雪春说: “大叔我对不起你,只有这样目送你离开我们家了。”雪春站在杨炳江夫妇面前,鞠躬告别道: “我是个孤儿,得你们收留,今生今世,让我感激一辈子。” 这时,雪春哭泣地说不出了话。姚二娘上前没有说话,将雪春抱住。跟着回了房里。湘琴走近握着雪春的手说: “好妹妹,今后要常来家里。雪春,这是好事呀,笑一笑。”说着,给雪春揩着泪。 姚二娘从房里拿来了个布包,打开对雪春说: “这 件春秋旗袍,是湘蓉来家里时,我到彭裁缝店上做的。湘蓉,她现在是穿军装的人了,也没有人穿旗袍,送给你做个纪念。”面带笑容嘱咐道:“雪春,经常来家里。”雪春接过包裹,谢了姚二娘。 郑红梅暗想,这家主人,这样善带他人,在富贵之家是很稀少的。她站在湘琴身边唤道: “湘琴,” “大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看着郑红梅问道, “你是常古城调皮还野性的千金小姐,常古城的人都知道。从张婶的三言两语里,大致了解了你。对你有着许多的好奇。现在,我把你的好姊妹要了去。今后,常到我家里来玩,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郑红梅雨杨炳江夫妇握手道别,走去了街上。 过一会儿,周玉菡来到了杨家,在门外唤道: “湘琴,我邀你去茶园挖地。” 湘琴在风里答应着她,跑来门前说: “你来得好,我今天也想着要去茶园,你等我。”说着湘琴去了房里。杨炳江问道: “琴儿,今天,要去茶园。”湘琴在屋里答应着,杨炳江不再说什么,坐在坪场上,看着河滩,问起了玉菡的一些情况。 姚二娘走出,见了玉菡,招呼后。笑容里,姚二娘打量着她。玉菡说: “想着,穿做工的衣服,变了样,有点不像我了,是不是?” “笑着,都在改变,湘琴,她要去茶园,怎么握锄头把?” “姚姨,什么都要慢慢来,从头开始,大叔,你说,是吗” 杨炳江笑了笑,没有说话。湘琴走出,手里握着锄头说: “你们看,我像个做工的人吗?” 湘琴将雪春从前穿的衣服,姚二娘和玉菡看到笑了起来,玉菡说: “好看的像个丫鬟。” 见母亲笑着,她走到父亲面前,杨炳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扛起锄头和玉菡去了茶园。 走在路上,湘琴像走在舞台上,这样展示自己,在此刻每走一步,与从前的富贵脱胎了一回,自信的意识在一点点增加,一路在与害羞斗争。渐渐地胆子大了起来,看她走路的样子,还真的愿意碰到谁。她想,这一路上能碰到谁?走了这一阵,还没有见到个熟人。玉菡说: “湘琴,在想什么?不见你说话。想什么呀?”湘琴嘿嘿笑道: “这第一回扛锄头,心里有许多新鲜的想法。玉菡,你也有这个过程吗?。” “我哪里有什么想法,现在好了,我有事做了,地里茶园,有忙得的了。我好欢喜。人家种茶园,我种不得?我这样子,肯定是个好劳动力” “是的,当个种茶的,也要当的像模像样。当个出色的劳动力。让他们对我说,你很能干。” 她俩笑一回说一回,杨湘琴想得飞上了天。这时,偏碰到了一个冤家:王绍箫。他背着背篓,肩上扛一把锄头,从她俩对面走来。王绍箫看到走来的杨湘琴和玉菡时,觉得奇怪,怎么会是她俩?一路瞧了过来。 杨湘琴她俩早已认出了他;穿一件深蓝色土织布衣,袖子卷着。湘琴已笑在心里了:他不会认出自己来的,要是认出了她,也会迟疑一阵的。在他快要走近时,湘琴大喊一声:“王绍箫,”湘琴喊这一声,这下真的让他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道: ”我猜是你两个,又想怎么会是杨湘琴?还真的是你。你俩去二龙庵茶园?”湘琴说: “我扛锄头你不敢相信,你扛锄头,可以无所谓。”玉菡在笑,王绍箫说: “玉菡都笑你了。王绍箫赶紧说:“你要像玉菡这样多些温柔。你看,我是个男人嘛。” “你从前是王家的大少爷。” “我不想当那个少爷,我喜欢现在,你看,我能和你们随随便便说话,从前,不能这样随便噢。”湘琴问道: “你第一回,扛锄头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王绍箫看着她们,有些骄傲地说: “第一回去做工,也是扛锄头去茶园。我什么也没有想,把锄头扛在肩上出了门。我还特地去了趟彭亮店上,让他看看我扛锄头的创举。问他像不像个茶农,惹得彭亮大笑一场。” “呀,知看不出,你是条汉子。” “你夸我,现在,你俩不是同样出色地站在了我面前。” “我是想好了,才出门的。有玉菡给我壮胆。”湘琴和玉菡笑了笑说,“你回去,要多宣扬,杨湘琴,她,行,知道吗?” 这下,王绍箫笑弯了腰,她俩也笑个不停。告别了王绍箫,她俩往前面走去。 王绍箫转回头,很欣赏地看着她们,那远处的山顶已经被冬阳暖照。 杨湘琴和玉菡在上坡时,两人商量,今天,去湘琴家茶园。下回去玉菡茶园。她们看到许多茶园挖出了新泥,看上去地里很干净很新。 坡走得一半,玉菡手向右边茶地里,告诉湘琴她们两家的茶地挨在一起。走进茶地,玉菡动手挖了起来。一边对湘琴说: “我来茶地时,不敢下猛力,湘琴你莫猛用劲,手会很快起水泡的。”湘琴挖了几下,说: “我手一点力气都没有,挖不动,不挖了。” 说这,湘琴放下锄头,“我有能力,”地一声,对这茶树一顿拳打脚踢。玉菡看呆了,吃惊地问道: “你干啥?你莫让我把肚子笑痛。” “玉菡,我手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要锻炼锻炼。”湘琴说后,对着茶树边打边喊起来。玉菡大笑道: “那是三岁儿童的无知,你跟着学。” “不是,我把力气练出来,还怕挖不深泥巴?”“我有能力”喊一声,对着茶叶树几拳挥舞,再来几声“嗨嗨”玉菡已经笑弯了腰。见湘琴走去茶地边的梨树下说:“我学爬树,爬树也能锻炼手劲。” 说完双手抱树,往上面爬。爬了几下,爬不上去。玉菡说: “你哪有劲,爬树要手劲好。” “我今天要学会爬树。” “你呀你,出城学猴子,进城像猴子。雪春,喊你猴子,原来你真是个美猴子。”见到湘琴抱着树,脚在登,人又上不去。一面说: “我学爬树,爬上了树,我手劲足了。”玉菡呵呵地笑道: “王绍箫,他是往回走,他要是和我们一起来,见到你这个猴子,在地里,耍得这么精彩,他会笑到老的。”玉菡笑一阵又说,“你莫爬树,你莫挖地,给我做个伴就是了。”玉菡握着锄头,看着她爬了几下,又滑下,呵呵地笑欢了。 湘琴见到玉菡那个笑相,她也笑了起来。过后和玉菡说起了雪春当保姆的事,她说: ”雪春她看不到自己多讨人喜欢;王绍箫喜欢过她,徳虎喜欢她。你猜,还有哪个喜欢她?“ “你说什么?还有人喜欢她?雪春和徳虎都订婚了。” “人家,是在心里喜欢她。” “你说,那人是谁?” “彭亮彭裁缝。” “人家就是喜欢,有什么为什么的。” 玉菡很吃惊地朝湘琴看去,见她走来自己的身边,在茶树上拳打脚踢锻炼她的手劲。玉菡把湘琴的手拿在手里看了看说: “你这手里 像葱,拿筷子可以。我山里人的手比你强。” 湘琴不服气,一拳打在茶树上。玉菡想了想,然后,笑得蹲在了茶树边。 第12章 赶乡场 杨湘琴和玉菡从茶园回到家里,在杨家门外,玉菡见到姚二娘,在坪场收衣服,她笑得不亦乐乎说: “湘琴在茶园里,没有挖几下,在茶园里练武打。” 姚二娘知道了,忍不住笑起。晓得自己女儿,喜欢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湘琴从堂屋里拿来椅子,递给玉菡说: “我手没有劲,我要锻炼筋骨,在茶园里武打一路,然后,去爬树。”见湘琴说得很干脆,玉菡和二娘都笑了起来。玉菡夸赞道: “湘琴,,其实你最会做女人了,女人就是要让自己笑起来,你做的最好。” 湘琴没有看她嘿嘿地笑着。杨炳江来到了家里,她们进了堂屋一起用餐。 在桌前,他们,大家说起了挖茶园,堂屋里一下子热闹开了。 杨湘琴送走玉菡,天已渐黑。回来时,见到父亲在收拾东西,她猜父亲明天可能要出门,问道: “爹,你明天准备去赶场?”见父亲在理口袋,湘琴帮忙一起整理。杨炳江说: “赶乡场一般都去得远,明天到保靖的葫芦镇。” “爹,我晓得,从前张伯他们去过。” “那地方,药材丰富,生意好做。” “爹,我和你走一回,行吗?”姚二娘从房里听到了,走出来说: “琴儿,常古城到葫芦镇有七十几里路,那里是山里又山里,你去做什么?天冷了,乡里更冷。” “我和爹一起收购药材,爹每回到家都是几大包。爹,要人帮忙。”杨炳江说; “琴儿,赶场很累,你莫去。” “爹,做药材生意,也是一回见识。爹,让我和你去。” 杨炳江对姚二娘看去,二娘想到湘琴恨自己没用,擂她自己手的情景。知道女儿心里盼望有份事做。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对杨炳江说: “你们自己安排,我不想操心。”杨炳江见女儿等着自己回答,说: “去这一回,像是出门游玩游玩。从葫芦场回来,我去野竹乡赶场,你莫去,走得尽是山路,你不要说去噢。葫芦场,马车能开到场上,我答应了你。” “嗯。我想有事做,也需要见识外界。爹,我是有能力的。” “那要早,明天天没亮要动身。” 湘琴高兴地应着,去了自己的房间里。为明天做准备。 杨家过去以茶为主,兼做药材生意。现在,杨炳江做药材生意,当成了自己的职业。从前有张伯他们去各乡赶场收购。如今,他得独自去赶乡场,如果收得多,请人挑回常古城,一个月没几回到家的。收得药材,再到常古城场上,卖给外地的商贩。 漆黑的夜里,杨湘琴跟在父亲后面,往四周望去,想着在这朦胧的黑夜,像父亲这样的人已在路上了,这夜里赶路,还是第一回,现在走出家门的机会多了,这自由的感觉真是快乐。见父亲一路不说话,她也不多问,朝南门口走去。 到了南门口,湘琴坐在马车上,这种少有的新鲜感,让她欢喜不已。杨炳江知道女儿的心情,笑容已挂在了他的脸上。 马车行驶在大山里,一弯又一弯,几道几道弯后,杨炳江见女儿这一路都在睡着。这时,天已大亮,马车出现在山腰上,喊道: “琴儿,对面是葫芦镇。” 湘琴见到一个山包,独立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山包上,菜园里的菜,在冬天里现一片青嫩。一家一户绕山包居住着,屋下面是一片成块的良田绕到山包到后面那里。溪将山包和其他山峰完全分开,溪面很宽,溪滩 也很宽。这里多是木屋青瓦。场上搭有多个屋架,上面盖着青瓦。住家户一家挨一家地开着铺子和饭馆。在场对面有一所中学,全是几栋砖瓦房,那里特别引人注目。 这阵,湘琴站在父亲身边,听他介绍中学的过往。然后,朝左边指去道: “那里是赶场摆药材的地点,也有抢先到场外去买药材的。我一般到那头购买。走,去吃早饭。 他们从场上走过,有人开始在摊位边忙了起来。他们进了一家饭馆,是这家人的堂屋,摆有两个四方桌子,见主人走来,杨炳江说: “一个蕨粑条炒肉,和一个酸辣豆腐块。”这会儿,杨炳江给湘琴交待道:“等下到场上转转,场开到溪那头去了,了解场上的价格。” “爹,我给你帮忙,” “卖药材的人,会把药材送到马车上。第一回来葫芦镇,这一回,你算是来赶场。今后,你帮忙看货,我也好到场外溪滩那里走走。” 走出饭馆,湘琴看着父亲往左边那里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再是,看到的都是穿苗服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苗话,想到雪春做鞋需要针线,附近摊上不是摆百货的,她继续往前走。 一个年青人,肩上扛半袋东西走来,湘琴想到袋里是不是药材?她走近说: “赶场呀,” 湘琴把话说出口时,自己也觉得好笑,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好像跟人家很熟。那年青人笑道: “卖点药材。”湘琴问道: “什么药材?”年青人看了一眼她说: “百合。” 年青人打量着她;一对长辫子垂在胸前,穿件白色碎花棉衣,对湘琴眼睛瞟一眼,低着头,悄悄笑起,那意思,觉得湘琴哪是个收购药材的。湘琴说: “你把口袋放下来,我看看。” “你买?你这样子,是做药材生意的?”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是的,” “你说话,像常古城人。” 年青人走去旁边,将口袋摆了下来,解开口袋,对湘琴又看了一眼。湘琴没有看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着百合,年青人见到了湘琴的手,暗暗惊讶:她那手哪里是干活的手,晓得她见到过百合没有?她知道百合长到哪里的?莫说百合说从树上摘的。年青人将手捂在了嘴边,只差笑出声。见湘琴再拿在手里观看着,一面说: “多钱一斤?”年青人说: “你出个价。这两年都在卖,今年你出个价。” 湘琴抿嘴欲笑,在心里说:我哪里晓得什么价?他真的难到我了。湘琴回头朝摆药材那里看去,很想此时父亲来到身边。忽然想到,我何不让他卖去年那个价?湘琴的手,在百合里翻了几下道: “按去年那个价,怎样?”年青人犹豫道: “按 去年的?今年种的给去年一样 多,但是,今年雨水多,产量没有去年高,价格要贵些。” “喔,这是你自己栽的?百合,我得吃过,到火里烧,可好吃的。张婶他们有时从山里给我带来。她说,百合是到树上摘的。” “哈哈,哈哈。”年青人笑着,重复着湘琴的话说,“百合是到树上摘的,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是张婶说的。” “是张婶说的,你不晓得吗?”他又哈哈笑起说,“刚才你翻百合那阵,我看到你的手,连泥巴都没用碰过;连太阳都认不到,像葱,就怕你说,百合是长到树上的,你真的说百合是长到树上的。“年青人低着头,捂着嘴,来一个翻腰哈哈大笑起来 ”你莫笑,是张婶说的,”年青人呵呵笑着,重复着说: “是你张婶说的,是你张婶说的。” “你说我手没莫过泥巴,认不到太阳,百合我还是认得到的。” “是你张婶让你认得百合,你自己见过?”湘琴低头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说: “你怎么还种百合?”年青人说: “我种百合好几年了,刚开始,见到山里长出百合,我挖到屋里晒干,留做种子。开荒,再栽到荒地里,每年也得这些。这场上,我的百合最多。” “你还灵活,晓得挖到屋里自己再种。” “哪有你这双手,富贵围着你转。你是想我记住你,说出那么句大笑话。你第一回来葫芦镇赶场?” “没有,来过几回。”湘琴知道自己在说慌,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年青人也知道她笑的意思,跟着在笑。 他朴实的样子,让湘琴没有陌生感。他身穿苗家汉子的衣裳,高了湘琴一个头,留着平头;五官长得秀气,瓜子脸。年青人说: “这场上,有几个乖的丑的,我还不知道?你这样子,葫芦场从来没有见过。你莫一人走,等下人多了,小心有人摸你脸,碰你人。让你到葫芦场来一回,不敢来第二回。” “是你说得那样的吗?葫芦场的人,那么懂风流。” “姑娘家,哪个不喜欢?你说,是吗?再说,都住在这山沟沟里,看到像你这么顺眼的,那眼睛不亮炸了。苗族人有这浪漫,哪里都晓得,你不晓得?” 湘琴想到,从前家里人,不准自己出门,是有道理的。她说: “我有对象了,我对象是志愿军。去抗美援朝了。”年青人顿时羡慕道: “你对象参加了志愿军,去了朝鲜。我弟弟也是志愿军,去了朝鲜。” “你家里也有人去当志愿军,你们家里人好开朗,看你说话就知道。” “我家里,只有我读了几年私塾,认得些字。你这么能讲会说,是不是也拿过书?”湘琴没有回答他,问道: “你姓什么?” “我叫龙顺礼,顺是顺利的‘顺’,礼是礼貌的‘礼’。“ ”我叫杨湘琴。没有笔,你怎么知道我会写字?” 龙顺礼不做声,从旁边店里,拿来了笔和墨,湘琴也不说什么,拿起笔,对布袋指着,龙顺礼点了点头,于是,湘琴在布袋上写出了“李顺礼”三个字,写得隽秀有力,说: “你的手,真的没有摸过泥巴。你说的那个张婶,是你家佣人吧?”湘琴不理会他的话说: “百合,按去年价,我全买了。”龙顺礼说: “行,送到停马车那里去。” “是的,到马车那里,我爹给你付钱。”龙顺礼嘿嘿笑道: “亲父子,明算账,”湘琴笑着问道: “葫芦场,针线摊子在哪个位置?”龙顺礼看了她一眼说: “等下,我带你去。” “那好,先把百合送到马车那里,再去买针线。你家住在那头。”湘琴指着刚才龙顺礼来的方向,他说: “是的,快要靠近场边那头。跟我爹说一声,让他自己去摆肉摊。” “你屋是卖肉的。” “都是我爹做,赶场帮忙给他收钱。” “你忙,我自己去买。” 龙顺礼和湘琴说了几句,他跑了回去。湘琴在等他,很快见他跑来。龙顺礼扛起了布袋,同湘琴去了停马车那里。 在马车旁,湘琴没有见到父亲。龙顺礼和她走去药材摊位地点,湘琴见到父亲在麻袋里翻着药材。湘琴唤声他,走近时,让龙顺礼将布袋放下,杨炳江打开布袋,看了下百合,问道: “多钱一斤?”湘琴说: “按去年价收。”杨炳江看了龙顺礼一眼,又朝湘琴看去说: “全收了。” 杨炳江称过后,付了款。湘琴说: “爹,我现在去场上,龙顺礼,他说和我一起去,他弟弟也是志愿军。”杨炳江对龙顺礼看去,问道: “小伙子,你是葫芦镇人。” “爹,他家在场那头,场边那头。”杨炳江捆着布袋,对龙顺礼说: “今年,得这些百合。” “爹,龙顺礼他自己开荒种的。”龙顺礼往一边笑着,没有回答。 杨炳江知道湘琴嘴快话多;肯定有她问的,有她说的。看到布袋上面有“龙顺礼”三个字,对他看了一眼,准备袋子,倒出百合。龙顺礼说: “叔叔,口袋送给你们,等来了葫芦镇再说。”湘琴说: “爹,葫芦镇都是说苗话,我买东西不方便,让龙顺礼和我去场上,我买得针线便回。你在这里等我。”杨炳江应着,龙顺礼和杨炳江招呼一声,然后,他和湘琴走去。 湘琴边走边看,地摊摆满场上的各个角落。龙顺礼带她绕着场上那些摊位走着,这时有两个青年,和龙顺礼走在一起,他们说着苗话。两个年青人朝走在后面的湘琴不时看来,一边与龙顺礼笑起。湘琴见到龙顺礼双手一舞,像在武打,两个后生赶忙躲闪。最后,两个后生仰头笑起,再嘻嘻地跑走了。湘琴低头忍住笑,问龙顺礼道: “你和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你,说你是我从梦里牵出来的姑娘,说昨天晚上都没有,今天走在我后头了。他们不知道什么,莫理他们。” 湘琴见到葫芦场上人多,能摆东西的地方,都有人摆。人过路的地方也很宽。湘琴说: “这葫芦场,人多,买的人也多,这场好旺。”走在前面的龙顺礼说: “葫芦镇宽,寨子多,来葫芦镇赶场的人;不仅有你们常古城的人,还有所里、乾城的,都来这里赶场,葫芦场是有名的乡场。” “你家生意一直都是卖肉?” “赶场只做这一桩生意。闲时,我爹都附近寨上去买猪。日子也算过得去。针线摊位在前面,快要到了。” 湘琴见他偏过身来,往前面指着,顺便看了他一眼,想到了刚才买百合那阵,她自己不由地笑起,李顺礼往后面看了她一眼,湘琴佯装往一边看去。 针线摊在这一片,湘琴在摊位前走走停停,看着摆满的货物。龙顺礼指着前面说: “那个摊子,是我屋亲戚的。” 在他们走近时,一个妇人说: “顺礼” “二姐,你在赶场。” “怎么到女人买的摊子上来了?有对象了?”龙顺礼没有直接回答她,问道: “从常古城来的?” “我妹明天订婚,我是来吃订婚酒的。”湘琴站在摊前,龙顺礼介绍道: “我二姐,嫁到常古城的。” 这时妇人对湘琴看去,在打量着她。湘琴看着二姐说: “二姐从常古城来的。”龙顺礼说; “二姐,她姓杨,叫杨湘琴。”妇人再看着湘琴说: “你屋,是不是住在北泉那里?”湘琴说: “你晓得,你说得对。” “常古城人说,杨家有个杨大小姐,是解放军。是你姐姐?你是杨二小姐。” “是的,我姐姐是解放军,常古城人都知道她,可是,我却很少看见她。” 二姐惊喜起来,对龙顺礼说: “顺礼,她是常古城杨家二小姐。哎呀,我们只知道你们名字,没见过人。杨大小姐,见过一回,解放军进城,有人指着说,那是杨家大小姐。当时,我们好吃惊的。她穿上军装,又漂亮又威武,真是像看稀奇似的。顺礼,你怎么认识杨二小姐的?”二姐说话时,笑眯眯地对湘琴看着。湘琴看她那眼神,觉得好有趣。龙顺礼说: “我卖百合,她问到我,”龙顺礼忍住笑说,“她说,百合长到树上的。”湘琴大笑起来,龙顺礼也不停地笑着说:“她那手,泥巴都没有摸过,肯定没见过百合长在哪里。”湘琴说: “二姐,你看,读过两年私塾的人,嘴巴怪能说的。”他们同时笑起,湘琴唉地一声说:“是我这手,不争气。长得没用,那句话,你莫说了;你说一回,我笑一回。”龙顺礼只顾笑不说话。湘琴看着二姐又忍不住地笑了。湘琴拿着一个头饰说: “龙顺礼,这朵花好看,我买,送给你的对象。”龙顺礼偏头一笑道: “你问我二姐,我哪有对象。二姐嫁到常古城,我要她到你们那里,给我找个。” “我嫁到常古城才两年,不认识哪个。找对象不能急,杨二小姐,你说,是吗?”湘琴说 “二姐,我不是二小姐了,我叫杨湘琴。“然后欣赏着手里的头饰说,“你说这个头饰好看吗?龙顺礼没有对象,我买了送给你。明天喝你妹妹的订婚酒,好打扮自己。” 湘琴见二姐不知所措,她将二姐的手牵来,将头饰放在了二姐的手里。龙顺礼见了,嘿嘿地站在旁边笑起。一边和摊主说起了苗话。湘琴付 钱,说: “龙顺礼,你再和我去马车那里,你帮忙要帮到底。” 湘琴和二姐还有摊主告辞后,龙顺礼走去了前面,她从往后面跟上。对还看着他们的二姐回头一笑。 从场上穿过,龙顺礼告诉湘琴,刚才那个二姐,是他隔房亲戚,说: “我是喊二姐到常古城给我找个对象。每场都有葫芦镇的人去常古城赶场,但是,我很少去。”湘琴说: “你我差不多大,你为什么没有对象?” “我找有一个,前年,那年刚说亲,姑娘过河,遇到涨大水,被冲走了。” 湘琴听到后,不再做声。 他俩再回到卖药材地点,杨炳江见到湘琴走回,他扛上一袋,去了马车那里。接着,龙顺礼扛起一袋跟着走去。后他俩再回一趟,一起去了马车边。湘琴对龙顺礼说: “下回到常古城来赶场。” 龙顺礼点着头,算是回答。杨炳江和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马车开走了,龙顺礼还站在那儿,抬头看着他们。 第13章 杨炳江 一年后,湘琴站在坪场上梳头,她家屋边的树,有的在开花,有的才发出幼芽。她抬头欣赏着,松散的头发,从脑后顺滑地散落,脸蛋全放松在蓝天白云下。现在北泉成了湘琴每天离不开的地方,洗菜挑水,几乎都是她的活。这阵,她看着从前的杨家院子,今后将是一个大的制茶场,现在在改建中。 湘琴梳完头,去厨房生火做饭,这些家务活,她做的又快又干净。绍伟起床了,走来厨房问道: “二姐,爹和娘呢?”湘琴将洗过的米,倒人锅内说: “爹去场上了,今日赶场,从乡场上收购来的药材,和娘一起拿到场上去卖。娘从场上回来才喊醒我,刚才,娘去了园圃。我把米下锅,你注意着,锅里水开了,将米翻几下,我去井里挑水。” 住在北泉这里,绍伟、邵波有了更多的自由,放学回家,去找他的玩伴,再是小伙伴来屋里找他们耍。 湘琴做好饭菜后,杨炳江从场上回了家。湘琴见到父亲轻松、愉快的样子,知道今天的生意很好做。接过父亲给他们买的小吃,一边告诉父亲道: “绍伟、邵波吃过早饭,去了学校。我在等娘从园圃回来一起吃。爹,药材都卖完了。” 杨炳江应着女儿,将手里的布袋挂在厨房壁上。湘琴端来了洗脸水,摆在坪场上。再回堂屋冲一杯茶。杨炳江坐在坪场上,接过女儿递来的茶杯说: “琴儿,现在没人叫你小姐了;也没人喊我老爷了,可我们过得踏实自在又稳定。从前再富再贵,也只是几家人,如今,人心稳定了,谁还会造反?谁还会占山为王当土匪?大家共同追求更好更美的那一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了,一家帮一家,一个帮一个。青年男女大胆地走在街上,见面和和气气地打着招呼,这样人日子,让我看到了也过上了。”湘琴拿来椅子,让父亲将茶杯摆在上面,说: “爹,你真是见识多,看得透,想得深。” “从过去走过来的人,都有同感。”湘琴坐在门边椅子上说: “爹,我现在打算先做好一名茶农,我现在不但 会双手采茶,我还会 炒茶,我还要当一名制茶能手。每天我都在看书,我还是想当一名教书匠。爹,我当一名老师,能实现吗?”湘琴说后,笑着低头,再对父亲看了一眼。杨炳江说: “当一名制茶能手,你有条件。当一名老师,这要看你的运气。一心一意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你会心想事成的。你别急,当着没那么一回事,不停地努力,有句话叫做功夫不负有心人。”湘琴听父亲说着,一边点着头。 在这时,从北泉那头,走来几个人,杨炳江看到还有警察。他和湘琴说: “那三个人怎么和警察来了?”湘琴听到“警察”二字,吓到了,很快站在了父亲身边说: “爹,你说什么?警察?那几个人你认识他们?” “是的,我的药材是他们买的。出了什么事?” 杨炳江紧张起来,对湘琴看着。湘琴也慌了,问道: “爹,他们不是来我们家里的吗?”杨炳江稳住女儿说: “别慌,事要来,是不由人的。从前怎么晓得会有今天,今天是未来的前头,未来又是如何,谁也不敢回答。” 杨炳江这么说着,但是并不能安慰湘琴,看那势头,是朝他们家来的。她着急地看着父亲,心想,父亲不会出什么事吧?父亲不会出什么事吧? 那些人走到杨炳江身边,一个生意客,哭丧着脸,扯着杨炳江的手说: “大哥,你把我们害苦了,你卖给我们的药材里面有鸦片。你怎么能害我们啊。” “什么?鸦片?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我前天到山枣乡买来的,我的药材里面,怎么会有鸦片?”其中一个警察说: “我们在他们的药材里,发现了鸦片,现在来指认,你卖给了他们的药材里面有鸦片。” 这时杨炳江脑海里,出现在山枣乡收购药材时的情景: 事情发生在前天,山枣乡距县城有五十几里路,场不大,从前是张伯他们来赶场,说过这里药材丰富。如今,杨炳江亲自来场上,才知道这里药材生意好做。这场,陆陆续续收了好几个人的药材。卖药材的,都是附近村寨的人,袋里的药材干燥质量好,对口袋里的,查看了露眼的部分,有的连装药材的口袋一起买了,没有看里面的。是不是疏忽了这一手?自己上当了? 杨炳江想到这里,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现在在打击贩毒吸毒。赶山枣场时,卖给自己的药材人中,莫非有人看鸦片卖不出去了,充在那批药材里面?他着实地回想着,当初自己在口袋里是翻过,都是药材,还请了人,挑回常古城的。在家里仅仅放了一天,今天早上才卖给这三个人。药材里面是先有鸦片,还是这三个人后来装进去的?唉,怪自己在山枣场上太轻信了人家,也不一定,要是这三个人干的呢?自己善良和诚实,别人也会善良和诚实?粗心呀粗心! 杨炳江马上预感到他和这个家,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于是,他将买药材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给坪场上的人。湘琴知道情况后,她激动地对警察说: “我父亲是个正直的人。他不会贩卖违法的东西。他不会!他在湘潭大学念过书,他知道违法的事不能做。不会去干伤天害理的事,他不会。他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又满足,过得很开心。他不会去干伤天害理的事,他不会。”转身“扑通”一声跪在了三个中年商人面前说:“叔叔,叔叔,你们不能把违法的事,说成是我父亲干的。你们跟我爹,说句公道话,我父亲不会做违法事的!你们替我爹说句公道话呀!” “琴儿”杨炳江唤了声女儿说,“这个家要辛苦你了。你娘回来了,把事情对你娘说清楚,她会相信,她丈夫不会做违法事的。我要告诉你;感到你娘,告诉我的两个儿子,我杨炳江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说完,他跟这些人离开了家。往北泉那里走去。湘琴跟在后面,走来了北泉。 在北泉边,看到母亲背着背篓走来,湘琴唤一声“娘”。站在她急得哭了起来。姚二娘见到了杨炳江和他们走在一起,她立刻傻了眼,喊道: “炳江,炳江,出了什么事?啊,出了什么事?”姚二娘惊恐的呆住了。片刻,扑向他,抓住丈夫的手,想知道个明白。杨炳江颤抖地嘱咐道: “照顾好家。”他看了女儿一眼,同他们往街上走去。一面几个回头地看着北泉这里。湘琴和母亲看着他,抱头痛哭。 第14章 二娘学徒 晚上,李雪春走来杨家,这几天见到湘琴坐在坪场上发呆。雪春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唤了声:“湘琴姐”。 “雪春,这日子怎么过?至今,不能忘记,到南门口送我父亲的时候,雪春,我父亲怎么会去劳改?他怎么会去劳改呀?” 湘琴痛苦地把雪春的手牵来握住,每到这个时候,雪春忍不住要流泪。她知道杨大叔去了外省,她也忘不了那天送杨炳江的时候; 几经辗转调查,警察和杨炳江都没有找到山枣场上卖药材的人。最后,杨炳江被发放外省劳动改造。 临行时,杨家一家人到南门口送行。雪春、玉菡和碧春夫妇大家站在一起,杨炳江感激之余,对眼泪汪汪地儿女儿看去,湘琴只顾哭,,说不出话来。杨炳江特别嘱咐她道: “琴儿,你不要哭,父亲这一生,有这一难,我没有怨言。爹最不放心的是你,田志清;他前程似锦,你等他,年纪越等越大,爹想看着你和志清完婚成家,了却父亲心头这份牵挂。” 湘琴同一家人哭在一起,她“嗯,嗯”地答应着说: “爹,你多保重,我们一家人会重聚的。” 杨炳江点着头,大家和他告别后,望着他远去。 现在,雪春有了空,她会来杨家,帮家里做些事。这阵,湘琴还把她的手握住说: “雪春,我父亲出了事,这个家怎么办?结婚,成家,我暂时不想考虑它,和我娘一起让两个弟弟读好书,再说,抗美援朝还没有结束,志清在战场上还好吗?这些,都是我心里的事。” 李雪春说: “湘琴姐,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你挂牵的人,他们都会好好的。” 雪春说 着,将她手放在了湘琴手的上面,握在自己的手里。湘琴舒了一口气,偏头看着雪春说: “玉菡今天给她邻居去采茶,雪春,玉菡住在后街边,挨北门口这头,你到过她家吗?” 雪春摇摇头说: “茶园的茶叶,停了这两天,明天要去采了吧?” 湘琴应着,和雪春说起了茶园的事。夜里,雪春宿在了她家, 第二天,早上,周玉菡肩挎背篓,身穿一件浅蓝色上衣,锁上门,走去北泉湘琴家。 玉菡现在居住在这栋木屋里,屋上盖着瓦,有两个房间,堂屋也不大。进屋的右边有个火坑。屋檐下横着一根晒衣竹竿。屋外的左边是厨房,坪场边长有一蔸柑子树,长出了新芽。坪场边,还栽有几盆花草。 玉菡下一段石阶,走过一段平路,出了后街。她家的菜地、茶园,和湘琴家的分在去往北泉方向,二龙庵的茶山上。这样,茶园地里,她俩形影不离。 玉菡来到湘琴家,在屋外唤一声; “湘琴,准备出门了吗?”这时,湘琴在堂屋里准备着背篓、茶篓。 “玉菡姐,”湘琴站在门边唤她一声说,“你来得正好,我想,你大概也要来了。” “你要梳辫子打扮,我把头发,往后面一盘,梳好了。”湘琴笑起,又回了堂屋。玉菡准备进堂屋和二娘打招呼,二娘走出说: “玉菡,来邀湘琴去茶园,你每天比湘琴早。还好,去茶园往这里顺路,不然,你要走倒路来喊湘琴。你俩比亲姐妹还说得来,外人都这么评论的。我们家茶园有湘琴和我,还忙得过来。你一人要是太忙了,要喊湘琴来帮你。”玉菡说: “是的;我俩帮来帮去,一个不放一个。” “我当然不会放过你。”湘琴手提背篓走出门说,“雪春走了,身边又来了个你,分明是老天爷不让我孤单无聊,唤来你这个假妞儿和我做伴,一个漂亮的假妞儿。”说完,嘿嘿笑起。 “这话,该是我要这么说,老天爷欠了我一份人情,觉得对不住我,派你这个天使来我身边,对我赔他的不是。” “许涛海,他不允许有人占领他的位置噢。再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她俩一个劲地笑着,姚二娘走出来说: “你们呀,都在说些什么?都好,都好,一个离不开一个。等下,去彭裁缝店里,给绍伟、邵波做的衣服,到取的时间了,回来,再去茶园。” 玉菡告辞了她,姚二娘笑眯眯地看着她俩,有说有笑地边走边争着刚才说的话。她锁上门,背着背篓上了街。 姚二娘走进店,见彭亮在给人量尺寸,一面和二娘打着招呼。知道二娘来取衣,对她说: “姚姨,衣还没有做成,只差绞扣眼了。明天你再来取。”二娘想了想说: “彭师傅,你教我怎么绞扣眼,好吗?我怎么教我,我怎么做。” “那好,这主意好,现在做衣的人多,我确实忙不过来。”姚二娘随便说: “忙不过来,我来跟你当徒弟。”姚二娘有意无意说出后,彭亮欢喜地说: “姚姨,你不是说玩笑的吧?我正缺一个徒弟。绞扣眼这道工夫,确实需要有一个人来做。彭亮再问道:“姚姨,你不是说玩笑的吗?你来店上帮忙,我高兴的不得了。”姚二娘想不到自己随便说的一句话,彭亮真的答应她来当徒弟,有些激动地看着彭亮。她放下背篓,走到案板前,认真地对彭亮说: “彭师傅,那我真的来当徒弟。” “明天,明天来店上。”说后,彭亮指着壁上挂着的衣服说,“那些都等着绞扣眼。” 和彭亮说好后,姚二娘走在街上,为自己得了一份事做,特别高兴。同时,她在想:这年纪去当徒弟,别人怎么说?管他人怎么说,有事做,去做。今后,一家人穿衣方便多了。绍伟、邵波还要读书,学裁缝,当徒弟,我慢慢学,不怕学不会。 从街上回来,姚二娘去了茶园。见到茶地里,湘琴和玉菡在一起忙着采茶,喊起了她们。走近说: “告诉你们,我有职业了。”她俩面面相觑,然后看着姚二娘,湘琴笑道: “娘,你 到街上打个转,回来有事做了?”湘琴说后,对玉菡看着。姚二娘说: “你不相信,我觉得像做 梦。是彭亮,他答应我到他店上当徒弟,你们说,我不有事做了。” 这下,玉菡暗自吃惊,有些不敢相信:曾经的杨家太太,已经这个年纪了。去当徒弟。真的要佩服她了。 湘琴终于相信这是真的。她们说来说去,觉得这事还真行。 晚上,李雪春来到杨家,这时一家人已经吃过晚饭。厨房边,杨湘琴在灶堂里烧起了火,准备炒茶。姚二娘见雪春来了,说: “雪春,我这个家,少不了你。得你多帮一手,湘琴少累一点。你像我女儿,老想着我这个家。”湘琴说: “不一定要同姓才是姐姐妹妹,雪春是我屋的三妹。”雪春说: “对,我和这个家,永远分不开。” “雪春,告诉你一件稀奇事,”姚二娘听到湘琴的话,不由地笑了。湘琴再说:“我娘明天要去彭亮缝纫店学裁缝当徒弟,你说稀奇不稀奇?” 这时,雪春对姚二娘看去,见她点着头,知道这事是真的。姚二娘说: “雪春,我去彭亮店上学徒,你可以来店上走走,也有个玩耍的地方。” 雪春“噢”地应着,不再做声。 第15章 彭亮店上 早上,姚二娘到了缝纫店,彭亮在打扫门面。二娘与彭亮招呼后,说: “彭师傅,现在我是徒弟,今后店上的卫生我来做。这些杂事小事,今后不要你动手。” “姚姨,别那么说。你是长辈,我年轻,多做一两手没关系。我也要告诉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懒噢。”姚二娘不由地笑了。彭亮问道: “姚姨,现在比从前要忙多了。”姚二娘找来抹布,在抹案板说: “也还好。起初,担心湘琴吃不得苦,谁知道,做不下的,她也要做。她不怕苦的干劲,消了我们对她的忧愁。才发现,,真是小看了自家的女儿。” “你家有那么两位千金,真是你家的福气。杨湘琴,她什么都敢作敢为。当时,她去茶园,挎个茶篓,她的举动,让许多人对她刮目相看。” “湘琴,她现在能双手采茶了。她告诉我,她要成为一名制茶能手,我看她会做得到的。其实,她最想当一名教书匠,从茶园回来很累了,做完家务后,夜深了,还要去翻书写字。从前,她祖母发现她不看书,要教训她。现在她将书视为知己,她那么努力,做大人的,看在眼里心疼她。” 彭亮取来衣服,让姚二娘坐在案板旁边绞扣眼,告诉她针脚的位置,和缝的方法。姚二娘知道后,开始动起了手。 在教姚二娘缝扣眼时,彭亮想到湘琴和雪春,她们经常在一起,希望姚二娘也说起雪春的一些事情。这时,姚二娘不往下说了,他又不便把“李雪春”三个字说出口。失望地展开了案板上的布,在上面画着。画几笔停下,对姚二娘说: “人的脑子,有时不听自己的指挥,要它别想想不到边的事情;它偏要想,还会痴想、呆想。让人很苦恼。”姚二娘缝着衣说: “你一个单身汉,没有人管,没有家务事缠身,你有苦恼,多是为哪个姑娘让你苦恼吧?”彭亮不敢承认姚二娘说到他心里去了。装着随随便便地样子说: “没什么,愁自己一日三餐没有人做。” “你有这么好的手艺,成个家,容易的很,是在挑如意的。” 彭亮还是不愿说出那个她,把话引到一边去了。 中午,李雪春背着田朝军往彭亮缝纫店走来,在店外唤道: “姚姨,” “哎,雪春,进来,进来呀。”姚二娘坐在那里在唤她。 李雪春见姚二娘在店里,她走进了店。和案板前的漂亮招呼道:“彭师傅,” 在这时,她感到朝军离开了背篓。彭亮伸出双手,把朝军抱出了背篓。雪春看到彭亮在逗朝军。 雪春坐在姚二娘旁边,和她说着话。一边注意着彭亮抱着的朝军。这阵,彭亮停下工夫,和朝军玩起耍来。彭亮的目光观察了几回雪春,见她不是在注意自己,而是自己怀里的朝军。 突然发现,让姚二娘来店里当徒弟,有机会到店上能见到她了。现在看来,答应姚二娘当徒弟,还真的对了。得了帮手,她这个让她痴想呆想的人儿,可以到他门面来玩耍。心里乐的没法说了,可是不敢和她搭话。 刚坐一会儿,有人来送布,跟着几个年轻人进了店。雪春见店上生意忙了,从彭亮手里抱起了朝军,与姚二娘招呼一声,出了店。 彭亮弯腰在给送布的量尺寸,看到雪春抱朝军出了门,他的手忽然停住了,直起腰,捂着嘴,赶紧走出去,在店外佯装打喷嚏,看着走上前去的雪春。小朝军看见了他,双手朝他这里舞打着。 这时雪春回过头,对他这里看了一眼,彭亮的手还摆在嘴上在看她。见到雪春一点反应都没有地转过头去。心里不免有些失望,站在那儿,仍然望着她。 晚上,李雪春从街上走来杨家,进屋,见二娘还在处理家务。和她招呼后,雪春去房里。湘琴在书桌上写字,站在她旁边看了看,她取来鞋底,做起了手工活。湘琴边写边说: “我娘说你今天到彭亮店上看她。” “嗯,我带朝军去的。” “彭亮没有和你说话?” “进店,我和他打声招呼,他应着,没有说什么。” “他怎么不和你说话?” “他搞什么要和我讲话?人家不是你嘴巴,见什么都有说的。”湘琴转身看一眼雪春说: “不是。是不是他紧张,想说不敢说。”之后,她又动起了毛笔。雪春瞟一眼她道: “彭亮告诉过你?” “我猜应该是那样的。” “你就会那么想,要田志清猜谜语,也是你想出来的。你心里哪有那么多内容?” “他真的没有和你说一句?” “一句都没有说。” “那个彭亮,他怎么一句都不和你说?” “你少说鬼话了,到店里才一阵,有人送布来了,我抱朝军回去了。你多说些田志清,现在天天有忙的,莫把他给忘了。” “你会忘记徳虎吗?” “当然不会,我们从小在一起,见面那种感觉像一家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天天想这些,怕徳虎哥伤到哪儿。炮弹来了,他哪么躲,你也这样担心田志清吗” “想,什么都想到。雪春,你徳虎哥,要是断脚断手了,怎么办?” “他断脚断手,躺在床上动不得,我都要和他。在我心里,他从来没有和我分开过。” “所以,你喊吕德虎;都是徳虎哥,喊徳虎哥,像喊他的名字。说徳虎,一定有个“哥”字。你真的喊到心里去了。”雪春笑了,没有做声。 过一阵,湘琴拿一本书,她坐在床头看了起来。雪春纳鞋底,倦了,上床先睡了。 夜深沉,湘琴手里还拿着书,雪春在她身边已经熟睡。 忽然,雪春从梦里笑出了声,湘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对她看着。雪春朦胧地睁开眼,她也笑了。湘琴见她醒睡说: “做了什么好梦?笑出了声。是不是和吕德虎拜堂结婚了?”雪春打了一下她,湘琴说,“做了什么梦?徳虎亲了你?”湘琴说后,哈哈大笑起来,雪春同时笑起,说: “你偏会那么敢想,也敢说。湘琴姐,我梦见朝鲜战场了,梦见了徳虎哥。”湘琴看着她说: “梦见了徳虎。” “嗯,在梦里,我站在战场上,战士们一个个从我身边冲上前去,前面硝烟弥漫。有一个声音由远变近,像在喊我。有一个人,拿着枪朝前面跑。那人,是徳虎哥,我喊他,他不答应我。他和敌人在肉搏。敌人一个个倒在了他的身旁。接着,他拿起炸药包朝前跑去,一声巨响,战士们冲上前,阵地上在欢呼。我往硝烟里跑去。这时,一匹战马向我奔来,徳虎坐在马上。不知怎么的,我也坐在了马上。战场上,变成了有花有草的青草地,马走在草地边,出现了一条河水,水清清的。徳虎跳下马,把我抱下,她牵着我的手,跑向河边,我俩在河边洗脸、泼水,我和徳虎越泼越欢,笑呀笑的,大概是我笑出了声。” 这阵,湘琴一直在看着她,她转过头,想着雪春的梦,有些羡慕,再对她看去说: “我怎么没做那样的梦?梦里徳虎没有亲过你?你不肯说,是吗?” 雪春见她这么说,转身偏去一边,不再理她,湘琴看着她呵呵笑起。 第16章 赶场 王绍箫走在赶场人里。来到了河滩边专卖牲畜的地点,买了一头猪崽回家。再转回场上,来买糠。场上卖糠地点,在桥这头左边这一排。他低着头悄悄看看。没发现,有一个姑娘在注意他,笑呵呵地往他这里瞧着。王绍箫走到那姑娘身边时问着价,那姑娘嘿嘿笑了起来。 王绍箫看了看她,有些面熟,想不起到哪儿见过,勉强回她一笑,准备走开。那姑娘唤他一声:“王少爷,”姑娘想到如今不兴喊那个称呼了,赶忙改口道: “王大哥,你家养得有猪?”见姑娘在和自己说话,王绍箫说: “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想不起来了。”王绍箫在支支吾吾,一边在思索着。 “你不认识我了?我晓得你,你在我们莲花洞村住过;是你舅舅家,你忘记了?” 这下王绍箫回想起了在莲花洞村的日子。 记得李雪春和吕德虎订婚不成后,王绍箫去了舅舅家。解放前的最后那场雪,舅舅带他与同村的几个猎人进山打猎。大山上白雪皑皑,踩在无人行走的雪地里,脚下吱嘎、吱嘎地响,到大山里赶肉让人兴趣酣浓。赶肉时,惊险又来劲;猎狗在吠,在追赶。猎人跟在后面撵,从这面山传话一声“来了,过来了”,和对面山的猎人相呼应,喊声在深山沟里回应着。 翻山越岭,一天下来,回来的路上,王绍箫有些累了,落在了后面。在山路上,遇见村里砍柴的几个姑娘,她们在路坎边背着柴歇气。王绍箫主动与她们打招呼,见他一身少爷衣装,背柴的只应了一声,低着头没有和他说什么。他见四个姑娘老实、本分,给他好感又好奇。哼着小调走了过去。在前面不远处,没有走稳,脚下一滑,滑到杂蓬的流水干沟里去了,随着小石块往下滚滑的响声,过一阵,他从杂蓬里钻出,已是一个雪人。背柴的走下坡来,见到他,起了一阵“呵呵”地笑声。 后面一个姑娘见到了他,只差笑得弯腰。王绍箫拍打着身上的雪,风趣地说: “刚才下坡好快,一溜到底。” 王绍箫见到她背柴用力,脸蛋红润润的,姑娘天真的笑容里,展示着漂亮的姿色。惊讶地看到双眼皮下眨闪的那对眸子,清亮清亮的。在避开他呆呆瞧来的目光。王绍箫发现自己走神,赶忙与她找话说: “你是本村人?” 她点着头,嘴角留有笑容,拿着辫子看去一边。看到她背篓上的柴,王绍箫说:“你这么单单瘦瘦的,背这一大捆,怎么背得动?” “背不动,你不会像你刚才那样,空手一人滚下坡。”王绍箫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想了想,不能被一个姑娘笑话。他说: “我给你背一气,” 姑娘听了,大笑。王绍箫懵懵地问: “你又笑,我真的那么好笑?我身上写着‘请你大笑’的字呀。”她说: “看你穿的都好富贵,大户人家的少爷,背背篓,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王绍箫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笑道: “你有多大,没听说过的事,知道多少?” “快十七了,第一回听说少爷背柴。” “我大你三四岁,这柴你背得动,我一个男子汉,背不动?” 前面三个姑娘,挨路坎歇气等着她。姑娘依了王绍箫,将背篓靠着路坎摆稳。王绍箫走去,背起背篓,走几步,他“哎哟”一声,背篓歪起,柴偏倒了,几个姑娘哈哈笑开了。王绍箫望着地上的柴,也禁不住笑了。 后来到寨上,他没有见到这个姑娘,他想大概是自己玩性重,没有留意其他的。两年了,背柴姑娘再次出现在眼前,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场上。想起自己背柴时的狼狈相,摸着后脑,对她看了看说: “你知道我姓王,你姓啥?” “我姓向,叫向朝花。” 向朝花说着,将自己口袋里的糠,抖了抖,点着头,不再说话。 姑娘刚介绍完自己,周玉菡和杨湘琴走近了他俩。湘琴唤了声: “王绍箫,” 王绍箫回头看去,马上笑道:“你二位来赶场,今天赶场遇到了熟人。”湘琴问道: “这是为什么?这位姑娘、、、、、、,”王绍箫准备跟她俩介绍,向朝花接上话道: “我叫向朝花。”说着,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噢,真是个有话包不住的姑娘。你们今天才认识?”王绍箫解释道: “哪里,她是我舅舅他们莲花洞村的。” “我和王大哥,两年前见过面。” 向朝花说后,偏过头去,噗呲笑起。王绍箫知道她肯定想起了自己背柴的事了。难为情地看了看湘琴她俩。玉菡说: “王绍箫,今天你得请客,向朝花妹妹赶一回场不容易,你得喊人家到你家里吃顿饭。” “是的,玉菡,感谢你提醒了我,只顾站在这里说话。“于是,对向朝花说: “等下,到我家里去,我现在去买菜。” “王大哥,不用。村里来了好几个人,我们是坐马车来的,卖完东西,又坐马车回去。现在好了,到哪里都敢来赶场,出门不怕了,这是我第一回来常古城。” 向朝花说后,王绍箫点着头,对她看了一眼。转身与玉菡、湘琴说了几句,她俩和向朝花告辞后离开了。 王绍箫从背后看着她俩:在我心里,她俩始终不是一般的人,犹如天仙。如今的日子里,她们还是那般悠然自得。即使当年人们只认识她们富贵、雅致的外表,现在,真正见识了她们内在的那片天空。她们大大方方地走在人们中间;走在穿着同样颜色的人群中,除了她们身上特有的高雅、文静的气质外,合身的粗布碎花衣,让她们显得很苗条。走到哪里,依然火撩着欣赏者的眼睛。美丽地让人赏心悦目。从她们的言谈中,有令人怜悯、悲叹之处吗?没有,她们开朗、自信地笑着。是多么难得的女人。 向朝花见他似有心事地站在那儿。于是,唤道: “王大哥,”他回过神来,回她一笑,走去了前面。 向朝花看着走在前面的王绍箫,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要去他家,又是怎么答应他的?在她想这些的时候,王绍箫已经转回,到了她的身边说: “向朝花,去看寨上人卖完了东西没有,告诉他们都去我家。” 向朝花看了看他,王绍箫在催她,见他是认真的,向朝花说:“那好,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他们卖完了没有?然后,我们去你家。” 王绍箫点着头,往前面指去,向朝花笑了,快步走去了前头。 很快,喊来了两个姑娘,一个绑一对刷把似的短发,一个扎一对短辫子,穿的都是自制的蓝色土织布衣。跟朝花一样,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他们见了王绍箫,悄悄地笑着,都没有说话。王绍箫和她们说了自己的意思后,向朝花背起了自己的背篓,辫子往后一甩,准备背糠。王绍箫的手握住在了她背篓,把菜放了进去。他提起糠,往背后一甩,糠摆稳在了背篓上。朝花笑了,帮他在背篓上把糠再移稳些,说: “以前,背篓都背不好,现在好麻利。”王绍箫看着那两个姑娘笑了起来,她们都偷偷在笑,跟在了他的后面,去了自己家里。 在路上,王绍箫回头,看她们跟在后面没有,自己快乐于喜悦之中。转过身去对路两边看了看有没有熟人,今天带几个姑娘来家里,母亲见了会怎么说?现在,母亲最操心我的婚事,每回在我当面提起时,要费一阵口舌来安慰,再宽她的心。她是个有心计、聪明的人,她哪会上我的当?为我的终身大事,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的,又拿我没有办法。母亲;我也佩服她,现在和往事,她都乐呵呵地说在嘴边,经过的曲折,并没有使她沮丧。主要是有我在她身边。想想,在我的婚事上,已伤透了她的脑筋。今天,突然屋里来了这么几个姑娘,母亲、、、、、、,。 想到这里,王绍箫摆了摆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向朝花和同伴走在一起,一边和她们说着话,一边在记住去王绍箫家的路;穿过大街,经过后街,到了南门桥,上一段坡,一栋木屋外,王绍箫对还在后面的她们说:“到了。”见门已上锁,再说:“上面那户刘姨邀我娘去赶场,还没有回来。” 向朝花和两个姑娘站在一起,她看到屋外坪场不大,灶房在右边,坪场那头栽有桃树李树。站在这里,能见到桥那头那片人家。有瓦屋,也有盖茅草的。在心里说:他家原来住在这里。 这时,王绍箫刚买回来的猪崽,在叫个不停。她们跑去了木屋左边那头 的猪栏边,去瞧小猪崽。向朝花发现,猪栏厕所在一起,后面有块菜园,虽然不大,却种满了菜。 王少箫走来,唤她们去堂屋。王绍箫见到姑娘们都老实、害羞,坐在那儿不做声,他说: “来家里随便些,你们是我的客人,你们 看,我好高兴。”几个姑娘捂嘴悄悄笑着。又不敢看他。向朝花说: “小猪是饿食了,才叫。”王绍箫给她递上茶杯说: “刚买回来,可能不熟悉猪栏。”向朝花说: “你家这地方,好住哩。有三间房,堂屋有这么大;外面坪场也宽,站在这里看的远,好居住的。” 王绍箫给旁边两个姑娘递上茶杯,见她俩只是笑,看都不敢看他,王绍箫笑道: “今后,我去莲花洞,我不会像你们这么老实,不小心把你们家门前的柚子偷了一颗,你们莫骂人噢。”说得姑娘们笑了起来。王绍箫说: “向朝花,你说我屋这里好坐,当时,我也觉得。以前,坐在后街,还不如这里亮敞,我娘,也喜欢这里。坪场边的果树,是我住来这里栽的,明年,它们会挂果的。” 王绍箫说着,去了灶房,向朝花跟了过来。王绍箫在灶边生火,向朝花也不做声,主动在灶房忙开了。王绍箫不要她动手,她不依,像在自己家里,有条有序地做着。王绍箫见她做起事来快脚快手,对她有了几分喜欢。王绍箫在彻菜,朝花在锅内盛米汤。从背后望了她一眼,突然,从心里笑出了声。向朝花看他一眼说: “王大哥,我是不是毛手毛脚的?”“哪里。想不到你做事手脚好快。”朝花噗呲一笑道: “农村人,哪个都是这样的。” “那也不一定,跟人来的。” 在他们说话时,王母在灶房外喊道: “绍箫,哪个来了?” 王绍箫几步跳到门外,朝花见他走出的样子,嘿嘿一笑。他说: “娘,家里来客人了,是莲花洞的几个姑娘。“王母说: “有谁来?” 这时,三个姑娘走来坪场,与王母见面,招呼后,王母高兴开了,知道在灶房那个叫朝花,在堂屋里客气地与两个姑娘说着话。问着莲花洞的一些事。 接着,来到灶房,看到向朝花在忙,有些惊喜地看着她:肤色黄了点,五官端正,长得秀气,对儿子说: “绍箫,怎么要朝花帮忙?让绍箫做,他做的饭菜也好吃。” 然后,告诉朝花,说和绍箫去看猪崽,拉儿子在猪栏边,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王绍箫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说: “我也不知道。” “是你的朋友?” 王绍箫让母亲猜,他只是笑。王母说: “看你乐的,屋里来了三个姑娘,,特别是灶房里的那个朝花,问你,你答不出个名堂。这阵也是没名堂的笑。”王绍箫点着头,王母又说,“你不做事,让姑娘做?” “我不要她动手,她争着要做。” 王母知道后,叹息一声道: “从前,看不起农村的,现在姑娘到屋里来了,还那么肯做。绍箫,把灶房那个留了吧。” “这不好。”王绍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没有和她提到过这些事,我是顺了周玉菡的话,才开口请她们来家里的。” “你不小了,二十出头了。娘心里急你婚事,你还挑什么?等什么?姑娘很勤快的,五官长得很耐看,个子高到你肩。” 母亲的一番话,王绍箫在沉思:是啊,我在等待谁?是杨湘琴还是李雪春?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母亲的话提醒了我,原来我是糊涂地在过日子。向朝花;假如她喜欢我,我还要拒之门外吗?我还在期待谁,我怎么还有这样的心情?我已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这两年,我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结局里? 王母在他呆想的这阵,她到灶房去了。向朝花唤他一声: “王姨,”王母走近她,握住她的手说: “姑娘,刚进屋,把你忙累了。” “王姨,没有什么,在家里我是老大,什么都做。” 王母看着她的手,看到这是一双勤快人才有的手,也是能干的人最好的见证。王母十分喜爱地望着她,不住地地点着头。朝花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说: “可,可以吃饭了,我去喊王大哥。” “来,我们端去堂屋,端到堂屋去。” 那两个姑娘站在坪场边,在看着周边人家,王母走来,唤她们进了堂屋。 大家坐在四方桌子边,王母与大家客气后,再对向朝花说: “第一回来我们家里,让你进厨房,这心里真过意不去。”向朝花说: “在家里都这么做,她们都一样。” 向朝花对两个姑娘看去,她俩低头笑着,也不敢看谁,最后,她俩相互看着笑起。王母问道: “朝花,有对象了嘛?” 三个姑娘都笑了,朝花害羞地对王绍箫瞟了一眼。她见王绍箫没有笑,好像他很重视母亲的问话,又在等待她的回答。发现向朝花在看他,来不及地回她一笑。 “没有,”朝花摇着头说,“我还有三个弟妹,想给父母再做两年,来家里说媒的多,我没有答应。” 向朝花说后,又瞟向王绍箫。这时王母说: “你父母有福气,你懂事、孝顺,让人好喜欢的。”她朝儿子看去说,“我绍箫也没有成家,他倒好,自己终身大事一点也不着急,整天过神仙日子。” 王母的话,向朝花有些激动地看着王绍箫,被王母看在了眼里,于是,大胆地问一句: “朝花姑娘,跟我做媳妇好吗?” “娘,”王绍箫马上皱起眉说,“向朝花,我娘说的,你莫当一回事。我娘,什么也不懂。” “娘不懂不要紧,你不敢说,我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朝花,你说是不是?” 向从花早已绯红了脸,低着头脸上的笑容已溢满,轻轻地说: “王大哥,他,他是怎么想的?”朝花还低着头,谁也不敢看。王母见朝花有那意思,顿时,欢喜开了,说: “喜欢,喜欢,他哪有不喜欢的。”说着,对儿子看去,向朝花见到王绍箫已经笑在了那里,那两个姑娘也欢喜地笑了。王绍箫说; “朝花,你看我娘高兴的,好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笑了。”王母呵呵笑道: “是的,是的,我今天终于欢喜地笑出了声。” 过一阵,姑娘们准备去场上,王母要王绍箫去送她们。三个姑娘与王母告别后,离开了王家。 路上,王绍箫见三个姑娘走在前面,一阵呵呵地笑起。他从后面唤了一声朝花,她停住,等王绍箫走近,问道: “王大哥,有什么事?”王绍箫笑了笑说: “朝花,我娘说得那话,你,你真的答应?” “你自己呢?” “喜欢,我喜欢。嘿嘿。”王绍箫莫着后脑笑嘻嘻地看着朝花,朝花低着头没有看他,接着,王绍箫解释道:“哎,朝花,你不要说我没有胆子,是我娘心急口快地先说到前头了。” 朝花要王绍箫去赶前面的两个姑娘,一边对他说: “那年,见你滚下坡,爬出来像个雪人,后与说话,发现你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给人没有一点压迫感。说话爽爽快快,和别人家的少爷不同。你晓得吗?从那天起,我有了想见你的念头。有时在村里看到你,不敢与你碰面,更不敢开口喊你。躲在一边暗中瞧你。砍柴那回,是你自己滚到我身边来的。”王绍箫知道后,兴奋地说: “噢,原来,我的福气早已跟我来了。”忽然想到说,“朝花,我现在不同了,我的身世给我带来了麻烦。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成份划分后,今天,你还敢和我打招呼,还敢答应、、、、、、,” “有成份,你难道不是人了?你比我们有知识有文化,难道不能得到大家的尊重?在我心里,从没有想过你的身份。才答应你、、、、、、。”向朝花不再往下说,王绍箫点着头说: “朝花,那我要感谢你,你都不怕我的成份。” “我发现,有缘才能在一起。” “朝花,你说得对,我俩是有缘。在屋里,我娘问你有对象没有,那不能代表我。现在我要亲口问你,我想你做我的对象,你同意吗?” “嘿嘿,你真的有趣,你要我说多少遍,同意。”向朝花偏头看了他一眼,他俩都嘿嘿笑起。王绍箫说: “回去,你把我俩的事,对你父母说清楚,看看他们的意思。” “我爹是农会主席,他要是不同意,我嫁我的。你放心,那天我帮媒人说话,父亲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反正,我跟定了你王绍箫。”王绍箫听了,停住步惊诧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 “怎么?你爹是农会主席,你还敢嫁给我?” “怎么不敢,我自己看起的,我喜欢。看把你骇的。” 向朝花嘿嘿地笑着。王绍箫睁大的眼睛还看着她说: “朝花,我再提醒你,我的成份会惹祸。”向朝花偏头看着他说: “我不知道这些,是吗?我好喜欢你的,我愿意。” 忽地,王绍箫站在了朝花面前,向朝花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王绍箫握住她的手说: “朝花,我佩服你的勇气。有你这么一位姑娘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找到了要找的人。过去,我父母是看不起贫寒人家的,但是,我偏与他们作对。我喜欢谁,我看起谁,是我自己的事。我娘肯干涉,偏要说一大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不瞒你说 ,我看上了一个丫鬟,父母反对。为了那个丫鬟,我才到莲花洞去的。今天,在场上见到了你,还有我们在莲花洞的那段相识,原来,和我结伴一生的人,是你。人在世界上是要讲缘份的,无缘;无人把眼睛瞟向你。再怎么费心思,也枉费了。你,打心底里看上了我,你心里面,早已有我王绍箫的位置。我惊喜我感动。我想,你父亲他是不会反对的。”向朝花没有看他,把王绍箫的手从自己手上拿开,诚肯地说: “我父母反对是我父母的,你愿意娶我,我就跟你来。”王绍箫看着他说: “朝花,我愿意,一万个愿意。想到过去,虽然年轻轻狂,还不如你一个女子。朝花,我俩的婚事,我俩自己作主。下回赶场,我带媒人来你家里。” 向朝花点着头,对他笑去。前面的两个姑娘都看不见了,他俩笑起,跑去上了前。 第17章 去莲花洞村 晚上,王绍箫坐在书桌边,手里拿着书,笑嘻嘻地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这阵,他将头低到书里笑,怎么也想不到屋里人从天而降。将下巴摆在书上,睁大眼睛在想,这是怎么回事?缘份竟有这般的神奇;当你费尽心思去追,却不是时候。真正到眼前来了,又这般地容易。 这阵,他将手垫在脑后,想着白天向朝花说的话:“王大哥,他,他是怎么想的?”然后,笑眯眯地继续想下去“你,你真的答应我?”想着她在点点头,说着夸他的那些话。想起杨湘琴问他:“这位姑娘?”“我姓向,叫向朝花。”这时,他忍不住笑了。想着朝花胆子真大,人真纯。不加思索地便自报姓名。想到这里,他嘿嘿地笑起。思绪纵驰在莲花洞村的雪山上;“你又笑,我真那么好笑?我身上写有‘请你大笑’的字吗?”“你有多大,没有听说的事,知道多少?”“快十七了,第一回听说少爷背柴。”绍箫的手摆在了算盘上,随便拨了几下,走去床边 坐下,一双脚在一前一后晃动,他低头看着,朝花的话又来到了耳边:“你愿意娶我,我就跟你来”“那天,我会帮媒人说话。父亲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反正,跟定了你王绍箫。”在心里说:她最后还说出了我的名字。人的心,多神妙。向朝花说的话,字字句句我都记住了,还记得这般明白、深刻。别人的话,说过了便过了,她的话,每一句,原原本本地留在了心里。这心里装的都是蜜,让我欢喜,让我回想。这是人的声音,变成了语言,一旦入了心灵,她,到我心里注册了一辈子。然后,王绍箫大声地对自己说:这是当然的。在这世上,唯有她敢对我说至诚至真的话。这是我心里的财富,心,哪有不接受她的?这神奇的相遇,让我从此不再孤单。让我不由地为她狂思狂想。 王绍箫上床,兴奋地在床上翻了个跟头,睡到了那头。他双手捂住脸,克制自己不要再想,嘱咐自己该睡了。当他的双手取开时,露出一脸的笑容。这美妙的时刻,让他如何入睡? 这场赶过后,王绍箫背着背篓,同媒人出了门,去莲花洞村。 媒人是他屋上面那户人家,一个姓刘的中年妇人,王绍箫唤她刘姨;王母经常去她家串门,两家往来和和气气的。刘姨长得矮小;容貌却精致漂亮,是个嘴不闲的人。穿一件白色土织布衣,脚下是一双崭新的黑色布鞋,背个背篓,跟在王绍箫后面。 他们搭马车,在王村下车。开始爬坡走路。走到离村五六里路时,王绍箫告诉刘姨快要到村里了。他朝山坡瞧着,想着朝花会不会在附近放牛?路上,遇到背牛草的两个姑娘,在路边歇气。对他们好奇地看着。刘姨与她俩搭着话,她们本份地答应着。说话时,不看着他们,边说边和同伴在笑。有时,也对王绍箫看一眼。见他笑呵呵的,她们把脸偏到一边躲着笑。有个姑娘,干脆背对着他。 这时,王绍箫看见,向朝花从对面坡上跑了下来,坡上还有两个姑娘在看着他们。他也跑去了朝花那里。朝花与王绍箫隔一段距离时站住了。害羞地低着头。王绍箫快步走近她,向朝花唤道:“王大哥,” 王绍箫应着,站在了她的身边说: “这两天你是不是在坡上看我?” “是的,看你来没来。” “我这几个晚上睡不好,总是想着你。朝花你也是这样的吗?” 朝花点点头,没有看他。王绍箫笑了笑,指着走来的刘姨跟她介绍。待刘姨来到了他们身边时,朝花和刘姨打了招呼,说着一路辛苦的话。然后,将刘姨的背篓,自己给背上。刘姨与她客气着,一面在打量着她,满意地点着头,一起走去村里。王绍箫说: “上回赶场,到屋天黑了,一天累了吧?”向朝花捂着嘴,笑眯眯地说: “我没有问你路上走累了没有,你倒问起了我。我们乡里人,翻山爬坡,哪个放在眼里?哪有你有幸福,住在城里,现在才学会当农民的人。” “我当然有福气啰,我不要到处找,到哪里寻,闭着眼睛,我要的姑娘,不晓得信跟我来了。”朝花故意生气地说: “呵,原来,不请自来的人,会讨人嫌?” “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见王绍箫说得有些结巴,朝花偷偷在笑他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女人像花,到处开放。但是,各有有各的颜色和姿态。也就是说,各有各的处世态度。我哪敢有你说 的那意思。我们认识才刚刚开始,因为你,我的日子有了阳光。我喜欢你实话实说,直来直去的率真。真是太喜欢了。你在我身边一笑一乐的,好像冰寒的大地,出现了万紫千红,使我从糊里糊涂的日子里苏醒。想着你的笑容,你 知道吗?我失眠了。” “王大哥,你真会说话。说得那么好。”她低头对他看去,王绍箫嘿嘿笑道: “朝花,对你父亲说了我俩的事吗?” “说了,他说、、、、、、,”王绍箫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 “你猜中了,我爹,他,不答应。” “啊,我不是空喜欢一场?” 此时,王绍箫感觉自己脚都迈不动了,他蹲下。向朝花站在他身边,不耐烦地说: “王大哥,你干脆带我走吧。我不要我父亲答应,地主成份,又不是鬼。那么怕人。” “朝花,这是婚姻大事;要和和美美的,皆大欢喜。你爹不同意,我亲自上门去求你父亲。” “不行,他那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打的。王大哥,还是先让刘姨进屋去说媒,让我爹知道,我俩是有媒人介绍的。寨上的叔叔伯伯也找不到茬。我父亲要是硬不放口,我,我同你一起回常古城。”向朝花的态度,感动了王绍箫,他说: “你有那样一位顽固的父亲,反倒成全了我。我要站在你父母亲面前,感谢他们生了你,肯跟我过日子的女子。” 王绍箫的话,令朝花高兴地笑了。对身后的媒人看去,她赞同地 迎合着绍箫的话。 在村边,向朝花让王绍箫先进村,他和刘姨去了舅舅家里。 王绍箫进屋,见到表妹在灶房里煮饭,他唤道:“李舒心,你准备煮夜饭,我和这位刘姨来你家里了。” 刘姨见到,两口烧柴的灶,打在堂屋的右角边,挨灶的壁上有一个碗柜;下面摆着一个四方桌子,堂屋左角边挖有一个火坑。表妹李舒心;十一二岁,扎一对小辫子,告诉他们,大人到包谷地里锄草,她先回家煮饭。王绍箫问了在哪坡上,表妹告诉了他地的方向,王绍箫知道后,对刘姨说了几句,出了门。 这里的人家,住在山顶上。王绍箫走出村沿一条山路上坡,转了几个弯再上坡,王绍箫见对面包谷地,舅舅一家人还在地里。他朝对面走去,经过不知是谁家的包谷地,草已锄过,新泥巴上长出一蔸蔸包谷苗。看得人的心里好舒服。他才想起,来莲花洞那年,这里还是荒山野坡,现在已经开垦出一片新土地。劳动了一天的村民,开始从地里走出,再去坡上砍柴扯猪草。 王绍箫到了舅舅的包谷地里,他们开始收工。与他们打招呼后,站在了舅舅身边,见他边走边拿掉挂在包谷苗上的杂草,一边问道: “你娘,她还好吗?怎么想到来莲花洞?没有什么事吧?” 王绍箫刚要说出自己的来意,舅娘唤道: “万寿,你和绍箫打后,我去园圃。”李万寿说: “绍箫来了,一起回去。” 说着,他和王绍箫往舅娘那里走去。李万寿又问起了绍箫,为什么来莲花洞?绍箫把来意说说到了 一半。立刻,舅娘说: “朝花爹向清远,他会不会答应?”王绍箫说: “舅娘,你说对了,朝花她爹不同意。” 李万寿两口子相互看了一眼,李万寿说: 绍箫,这下,你让我犯难了。像我们家是个下中农成份,你是地主成份,人人都不喜欢的。朝花她家是雇农,她父亲是莲花洞村的农会主席。他,他会答应吗?” 王绍箫感到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容易。李万寿让妻子先回家,见到绍箫痴在了那里。李万寿唤他一声:“绍箫,”他才移动脚步走出了包谷地。跟着舅舅走去了一条水沟边。 水沟不宽,也不深,像槽,流去很远。李万寿站在沟边,拿帕子擦洗黑得发亮的手臂,王绍箫不由地笑起。李万寿;中等个儿,单瘦,老实、勤快,善言谈;在大家中间有亲和力,有二儿二女,都在十几岁的年龄里。舅母,姓谢;名二花,人矮,脸白,长得一般。地道的农民,老实、本份。 凉快一阵后,他俩往村里走去。 王绍箫讲起了在常古城遇见朝花的经过,和在送朝花的路上,确定了他俩的终身大事。李万寿听着,一路在乐。 第18章 王绍箫上门求婚 刹黑,李万寿和媒人去了向清远家。他们经过寨上,走去寨尾。上了一段石阶路,来到了朝花家的坪场上。借着月光,向朝花在坪场边剁猪草,与他们招呼后,进了堂屋。 堂屋里,四方桌边,燃一根枞树油枝,暗红的照着。朝花娘从堂屋左边的仓房走出,双手拍打着,一边和他们打着招呼,走出了门。一会儿,进屋,手里提一个鼎罐,朝花在后面拿两个碗,摆在桌子上,盛上水,端给李万寿和刘姨。朝花父亲向清远,对着亮光坐着,长脸,虽黑了点,却还清秀。见他们进屋说了声:“来了。”拿起摆在身边的一双新草鞋,翻来覆去地端详着。朝花接过他们拿来的礼物,唤道: “爹,常古城的刘姨来了,” “朝花,东西先摆在那儿。” 朝花听出了父亲的意思,翘起嘴,往右边自己房里去了。 李万寿笑了笑,坐在了向清远旁边,拿出烟袋,递给向清远。他拿出了自己的烟袋,要李万寿抽他的。两人推让一番,各自卷起一杯,抽着。向清远对坐在李万寿左边的刘姨说: “农村,路不好走。”刘姨说: “你们莲花洞村,路还算好走。坡不陡,村在山顶上,还是一个大寨。你家这个方向,好坐,好坐。” 刘姨说着,对坐在对面的朝花娘看去,她坐在那里没有说话。朝花娘,单瘦,额前留些刘海长得不错,虽已近中年,但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她在听清远说: “我们这个地方是好坐,田地在村附近,旁边村寨的姑娘喜欢到我们寨上找对象。”向清远说后,嘿嘿地笑着,再说,“走路,走累了吧?”刘姨答道: “都是做工夫人,我们种茶的,也有忙的时候。再说,有王绍箫一路说笑,不觉得累。我刚才见你手上那双草鞋,打得扎实,好看。”向清远说: “山里人,得几个钱不容易,无事打打草鞋,赶场去卖,你们来,我正好打完这双。”说着,将草鞋拿在手里,又放下,然后,抽起了烟。李万寿说: “清远哥打的草鞋,在我们寨上是数一数二的。寨上的人大多穿他打的草鞋。” 这会儿,朝花从房间里出来,在母亲旁边站了站,轻轻碰了她,朝花去了屋外的坪场上。接着,朝花娘也走出,见女儿站在篱笆那儿,她走近说: “朝花,你要对我说什么,你这个女儿。” “我说的常古城那个王绍箫,请媒人上门来了,娘,你劝劝爹,好不好。反正,我要嫁给王绍箫。”朝花撒娇般的对母亲表明自己的态度。 “朝花,娘没意见,常古城那地方好,种茶还是比我们种田要好。你爹那脾气。”朝花娘“唉”地一声说:“女大要嫁人,做娘的心里为你操着心。现在,你们自己看起了,娘了去了一桩心事。” 这时,朝花见刘姨走来,唤了她一声。朝花娘说: “也够麻烦你了,大姐。”她俩客套了几句,朝花娘说:“朝花赶场回来,把碰到万寿外甥的事告诉了我们,两个孩子自己看上了,是好事,我心里喜欢这桩婚事。你们来莲花洞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看得出你们是诚心诚意的。朝花,到年底有十七了,整天嘻嘻哈哈的,不懂事,想什么偏要做什么,跟他爹一个脾气。”朝花打茬道: “我跟我爹不一样噢。我有他那么犟?”刘姨和朝花娘都笑了。朝花娘说: “朝花赶场回来,对我说 ,她喜欢上了万寿外甥。”朝花提醒道: “娘,他叫王绍箫,”朝花和刘姨再笑起。朝花娘说: “现在看朝花他爹怎么答复你们。上回赶场,朝花回来都夜了。欢欢喜喜地把她和王,王绍箫的事对我们说了,她爹不同意,弄得她父女俩吵了一架。她爹气的差点拿板凳砸她。我哪敢做声,有朝花跟他作对,他都受不了,我再要多嘴,会闹翻天的。今天,你上门来说媒,不知道清远会不会答应?”向朝花有些生气地说: “怎样不怎样,我是嫁定了。爹要是不答应,我明天跟王绍箫走,我什么都不要你们的。” “朝花,你莫拿脾气伤你爹。婚姻是大好事,要欢喜地办。”她叹息一声,重复着女儿的话说: “什么都不要,要,又有什么东西送给你?想送一两床被窝也难办到。”说后,朝花娘心酸起来。刘姨说: “朝花娘,朝花在说孩子话,你别往心里去。这年月,有哪家又是客客气气地嫁女?穿着平时随身穿的那套衣服,算是嫁出了娘家门。” “是这样的。”朝花娘用衣袖揩了揩眼睛说,“我朝花里里外外是我的一只手,弟弟妹妹还小,她要是出嫁了,我心里哪舍得?”她低下头,眼睛在衣袖上抹着。刘姨说: “姑娘大了,留不住。” “是啊,村里村外上门来说媒的不断。可朝花谁也不答应。赶一趟场回来,她说,她答应了李万寿外甥王绍箫。”刘姨笑道: “是缘份,两个孩子有缘遇到了一起,是好事呀。”刘姨说完,大家脸上转笑颜开了。趁这时刘姨说,“朝花娘,你是个开通的人,劝劝朝花她爹,要是硬逼和她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反倒害了孩子的终身幸福。” “是的。村上有那么一对,父母喜欢,可姑娘不答应。父母逼她嫁,姑娘想不通,上吊了。” “绍箫那孩子,懂事,孝顺,知道心疼人。我和他家是上下坎邻居,很了解他的。” “他人能干,个高,长得让人好想看。眼睛只想看着她。”朝花嘿嘿地笑起。她插上这么一句,她们跟着笑了。母亲说她不知道羞,之后说: “后生我已看到过,以前来过寨上,是没说的。” 她们在篱笆边说了这一阵,再转回堂屋里坐下,李万寿和向清远在说闲话,看来他俩有聊不完的。朝花直接回了房里,朝花娘看了看丈夫说: “清远,刘姨和万寿今天上门来,是为朝花和他外甥王绍箫两个孩子的婚事,来讨我们口气的、、、、、、。” “万寿,”向清远唤一声道:“到寨上,我们两家有来有往,和和气气的。这儿女的婚姻大事,我恐怕要得罪你了。朝花已经答应旁边寨上的了,再说,常古城太远,我和朝花他娘,舍不得朝花嫁那么远。” 朝花在自己房里,坐在床边,越听越难受,翘着嘴,手握着房门,站在门边说: “不,我没有答应哪个,我喜欢绍箫,我要嫁给他。爹,你反对也好,不反对也好,我跟定了他。” 此时,向清远拉长了脸,责备道: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向朝花见父亲话硬,“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向清远对朝花娘说: “你也糊涂,从前受苦受难的日子,你也忘了?现在翻身了,你忘了你当丫鬟的日子,你那双手,被他们拿针扎,用烟头烙,你看看你手上的疤,你数有几个?你忘了我被他们逼债,逼得差点跳了崖。他们对我们穷人,没有人性的,心毒人狠,要把我的闺女嫁给地主的儿子,我做不到呀。万寿,你不要不好想,我是铁了心的。” 李万寿叹息一声,这阵,他看着烟头上的烟灰沉默着。 向朝花在房里,心里乱慌慌的,站在床边哭。想了想,走出了房门,直接走出离开了堂屋。朝花娘急忙唤道: “朝花,” “让她去,” 向清远背对着他们说,一边猛吸着烟。 向朝花跑来了李万寿家,在门外,见到堂屋里绍箫在和舅母说话。马灯摆在桌上,谢二花在纳鞋底,向朝花唤了她一声,她答应着,见朝花不进屋,谢二花让绍箫出去。 王绍箫走出,牵朝花站在了坪场的篱笆边,再握住了她的手说: “你父亲,他不答应,是不是?朝花。” 王绍箫见朝花不说话流着泪,他拿衣袖在朝花脸上抹了抹。向朝花泪眼涟涟地望着绍箫说: “王大哥,你带我走算了,我那父亲是讲不通的。他不喜欢你们这种身份的人,不肯答应我俩这桩婚事,带我走,带我走,好吗?” 王绍箫心里又乱又急,他抬头望向夜空,犹豫一阵,牵起朝花,走去了她家。 王绍箫压住内心的冲动,走进了朝花家。但是,他控制不住此时的激动。李万寿见了他,马上站起来,唤道: “绍箫,你怎么来了?快叫向大伯。”然后,对向清远说,“清远哥,这是我外甥王绍箫。” “大伯,”王绍箫唤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今天来,是为我和朝 花的婚事。我想对你说,我对朝花是真心真意的。我和朝花情投意合,你也不希望这桩婚事,变成人间的遗憾,对吧?是的,我家是特殊,那只能标明我家旧时的身份。可是,我的人;有良心,有感情。我父辈们,沉溺于富贵荣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新社会里,我跟你们一样,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劳动者,新社会一代新青年。我的心跟你们雇农、贫农一样是清白、纯洁的。我想告诉你们,不能固执地把我和我的成份混在一起,这样的偏见,有它的道理吗?从前,我鄙视父母在富裕的日子里另眼看人。那时,他们对我婚姻的目的,是要高攀门当户对的千金。但是,我要依顺自己的心里,我看上了谁,哪怕她是出生贫寒卑贱的农家女;还是权贵齐天的大家闺秀,我会主动向她求婚。在我父母的心里,确实有贫贱与富贵的意识,他们富贵的目中无人,也许,富贵的日子里结的恶怨太深,使从前的日子注定要灭亡。得到了应得的下场。所以,那样的日子里,我始终和他们拗着,也是我的婚姻一直拖到现在的原因。今天,我的婚姻,因为从前富贵的日子遇到了门槛,因为我的成份,要判我和朝花婚事的死罪,这是不是太残忍了?太不尽人意了?太不公平了?既然,我父辈留下的罪孽,有了我今天的下场,向大伯,我现在跟你跪下,请你宽恕,抛弃旧时的积怨,给我和朝花一份自由。 王绍箫双膝跪下,向朝花站在屋外,绍箫的一番话,她听的清清楚楚,也听见母亲在劝王绍箫,知道绍箫给父亲跪下,她使劲咬住嘴唇,怎么也迈不动脚,泪眼婆娑地看着夜色。向清远站起说: “年轻人,不应该这样,快起来。” 向清远扶起了王绍箫,他长吁一声说:“我清楚你说的是真心话,你又能理解我在从前所受的折磨吗?那非人的日子,不是你这阵内心话,能把我们这些穷苦人,从前流过的苦难的泪水,一把抹去?那是几代人的血泪呵!不但要忍受你们父辈的折磨,还要遭受土匪的欺压,留在心中受压迫的日子,是不能从心头消亡的。现在,我们穷人刚刚获得翻身,得到解放,接受你们这样的身份,我岂不让人耻笑?” “向大伯,你再听我说一句,”王绍箫仍在争取地说,“这不是你的想法。我在向你讨回一份自由和公道。我和朝花的婚事是无罪的!” 王绍箫此时激动起来。向朝花在门外再也听不下去了,站在门槛边喊一声:“绍箫!”人已站在了绍箫面前,然后,转身对着父亲说,“不要和我爹说那么多,明天我跟你回常古城。” 向清远得女儿这么一说,气得瞪圆了眼睛。胸中的火气,已将他那腊黑的脸,绷拉地难看起来。站起吼道: “明天你要去常古城,你从此不要再踏我向家的门!我就当白养了你这个女儿。” “朝花他爹,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绝啊?” 朝花娘呜呜地哭了起来。朝花捂着脸,跑回了房里。李万寿闷闷不乐地与他们道声别,离开了堂屋。王绍箫和媒人跟着出了门。 李万寿家里,王绍箫听着屋里的人,在说着今晚的事。他没有插话,感到心烦意乱,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散步在寨子里。 月光下,他了望夜空,繁星点点 。再看附近,栋栋房舍,如一座虚幻的影子,再是他的身影,在这影子里游动。 他迈着步,在这夜色里,像似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捕捉什么,这时,想到人在这世上,要遇到万难的刁难。有人说,它是冤家;有人说,它是对头;既然有冤家和对头,我又何必为世上这些烦恼,在这里想不通呢?独自一人在这里,从一家家看不见灯光的门前走过?又为何将痛苦和心酸淤积在胸中?再来绞痛自己的心?我该清醒呀,我不能这样下去。这样无聊、绝望地在这黑夜里伤感伤怀,那我还有个人样吗?对得起谁?朝花,多好的姑娘,今晚上,她表现出的个性,直率,坦诚,我欣赏这样的姑娘。在我心里和今后的日子里,找到了与我共渡漫长人生和喜欢 我的伴侣,今晚,真正地认识了她。我庆幸从前没有今晚的勇敢和坚强,也让我没有成功。否则,这一生,再已相识不到像朝花这样的姑娘了。为自己喜欢的,她不惜与自己的亲人决裂,不畏威吓,跟定了自己喜欢的人。向朝花,今晚多需要人安慰她,特别需要我。可是,我却在这里自悲自叹。我得让她从我这里看到希望,她要是知道,我是乐观地看待今晚的相亲,她会对我放心了,回去吧,王绍箫。 王绍箫自解自慰一番后,见自己已经走在没有人家的山了。这时,寨上有人拿着火把在呼唤他,他笑了。 第二天早上,王绍箫和媒人告别了舅舅一家人。经过寨上,他多想见到朝花,想和她说几句话,再想她来送自己一程。 最后,王绍箫失望了,非常不情愿地离开了莲花洞村。 第19章 一封信 杨湘琴锁上门,和周玉菡走去街上,去给姚二娘送午饭。 彭亮店上,有人来送布做衣,他在给人量尺寸。她俩进了店,和彭亮打声招呼,去了姚二娘坐的那儿。她给衣服缝上扣子。衣上的扣子,是人工做成的布扣子。二娘旁边的篮子里,有一些做成的布扣子,玉菡拿一个在手上瞧着 。她无意往门外看了一眼,李雪春牵着朝军走了过去。她赶快走出喊道: “雪春,雪春,” 彭亮听到玉菡的喊声,跟着走去门边,他没有对雪春那里看去,满大街地扫了一眼,转回了案板前。他见雪春走过了,又返回,高兴地笑了起来。心想有她俩在这里,你会来的。 他显得有些激动,雪春站在门前,对玉菡笑着走进了店。唤了声:“彭师傅,”再没说什么,也没有看他一眼。 彭亮知道他们三人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湘琴将朝军的手牵着,让他站在自己身边,和他说话。雪春对她说: “你俩今天怎么舍得休息?”玉菡在逗着朝军道: “我们累成了老太婆,你才会心疼,是吗?”雪春笑道: “到老太婆的时候,哪要我心、、、、、、,” 雪春往下再说,她忘了玉菡是孤独一人。想到后面的话,会刺伤她的。马上转口道:“我们都才是一二十岁的人,玉菡姐,还是莫把‘老’说在嘴边。”她们呵呵地笑着,送布的见了,往她们这里瞧着。湘琴怪里怪气地说: “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和玉菡看见王绍箫和一个姑娘在一起,他和那个姑娘很热情地站在那儿,你们猜,他俩是一般的熟人吗?”玉菡说: “那姑娘长得很耐看,越看越漂亮。笑眯眯的,她肯说话,扎一对长辫子。” “绍箫也该结婚了。听说他在家里,什么事都做,也够累的。有个家,他有个帮手。结了婚,有了伴,屋里屋外,多有个和他说话的人。”二娘在吃饭,她插上了话。湘琴说: “你们猜,他俩有那个意思没有?会不会成功?”二娘对女儿笑道: “你这个猴子都不晓得,谁猜得到。” 这阵,彭亮的眼睛在看着雪春,想听她的意思。雪春背对着他,在衣服上做着二娘的活。湘琴望着送布的离开时,发现了彭亮的眼神,彭亮见她有看穿自己的意思,湘琴瞪了他一眼。手指了他几下。玉菡看见那意思问道: “湘琴,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王绍箫他,实在,守本份的一个人。富不富,有不有,他看得淡。心里想,自己喜欢的,才是自己满意的。”说后,唤一声:“彭亮,你喜欢什么样的?” 彭亮笑了笑,不做声。专注地在裁布料。这时,雪春说: “是的,他该成家了,男儿不成家,也不成个样子。”雪春说到这里,对彭亮看了一眼。因为,有时候,听二娘说,彭亮不会料理自己的话。彭亮拿着画粉,在布料上画着,头也不抬地说: “有什么不好?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哪儿都没病没痛的。” 他的话,引来一阵哈哈地笑声。继续说:“像你们已是茶农了,日晒雨淋地在地里,身份变了,同样没有被苦累吓倒,踏踏实实做自己的。像我一个人,没有婆娘,不要为这为那操心,活得自由自在又健壮。”话音刚落,店内已是一串笑声。 “最爱吹牛。”二娘接上话说,“嘴里潇洒,屋里邋遢。你身上的衣服,哪一回不是穿到最后一件才去洗。”店里个个哈哈笑起。 她们离开了彭亮店里,雪春牵着朝军去买菜。玉菡要回家,湘琴不依她,挽着她,硬拉她去自己家里。 杨家门前,绍伟见她俩走来,几步进了屋里,再走出,拿一封信,边跑边喊; “二姐,信,有你的信。” 跑到湘琴身边与玉菡打了声招呼,将信递给了湘琴,又跑去了。 湘琴看着手里的信,是从外省发来的。心头一乐,高兴地对玉菡说: “志清,志清来信了。” “是志清,还是湘蓉来的?”玉菡在提醒她。湘琴对她看着,再看信说: “对呀,上面的字,不像是志清的。” 她怀疑起来,扯开信,打开看到写信的人;不是志清,也不是姐姐。是志清的好友郑洋写来的: 杨湘琴,你好! 我叫郑洋,我们曾经在常古城见个面。不用介绍,你也知道我。田志清是你的对象,同时,他是我的同学和战友。如今,我们同在朝鲜战场上,为了守卫阵地,敌人集中精锐部队,攻击我们所在的山头。我们伤亡很大,多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敌人的进攻又开始了,在这次进攻中,一发炮弹落在了我们所在的位置,田志清为了保护他身边的战士,身负重伤,当我抱起他时,他将手放进了衣服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取出他的手,手里握住了你送给他的丝帕。我们没有取下丝帕,让它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永远地伴随着他长眠在朝鲜的土地上、、、、、、。 杨湘琴在哭声中读完这封信,再已看不下去了。将信捂在胸前,悲泣地大喊道:“志清!志清!”伏在玉菡的肩上“呜呜”地哭着。然后,看着信,半信半疑地说:“玉菡,志清他牺牲了,志清他牺牲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湘琴,事实是残酷的,许涛海在我心里留下的痛,没完没了地在掠夺我的快乐,湘琴,我好想他!”玉菡将信看了一遍后,与湘琴抱头痛哭。 杨绍伟见两个姐姐哭着进了屋。他呆住了,跟着进了二姐的房里。从玉菡手里拿过信 才知道志清哥哥牺牲了,见二姐哭得伤心,他唤道: “二姐,”呜呜地站在湘琴旁边哭着说,“爹,什么时候回来呀,志清哥哥,他牺牲了,” 湘琴不敢面对弟弟的问话,伏在被窝上抽泣着。绍伟离开房里跑出,玉菡坐在床边安慰她。 隔一阵,姚二娘从街上回家,身后跟着绍伟和彭亮,二娘进屋唤道: “湘琴,田志清,他,他牺牲了?” 二娘问着,坐在了床边。湘琴便扑进了母亲的怀里,俩娘母哭一阵,二娘抚摸着女儿的头,眼泪汪汪地说:“琴儿,你要爱惜自己,志清,他已经不能复生了。你要想得通啊。”玉菡说: “当我知道,从此再已见不到许涛海时,当时‘死’这个字,对我最亲切了,我抱着‘死’字想了又想,一死了之是多么痛快的事。回想我和涛海在一起的时刻,他对我的真心真意,比死更强烈地拥抱着我。他真情一片,如金似玉。我怎么舍得如此草草地让它在人间消落?我对自己说,活下去!要活下去!心间,每天他在与我轻言甜蜜,细语人间。他没有离开我,有我在,人世间,还在承认我们这个家。所以,我必须活下去。我鼓励自己,为他而活,为他而活。我在一天,大家都会说,我是许涛海的妻子,她的男人去了哪里哪里。别人看到我,会说出我丈夫许涛海的名字,我这个女人,还是有主有家的女人。湘琴,你有比我更为骄傲的地方,田志清;你的对象,他的牺牲是为了大家,他是值得的。” “琴儿,玉菡说得对,田志清是为大家牺牲的。你要冷静,你爹对你的婚事,本来放心不下,他要是知道田志清牺牲了,他要有多难过。知道你这样悲泪,他心里要添多少愁忧呀。” 母亲的话,让湘琴更悲伤了。扑在了被窝上大哭着。姚二娘想起了远方的丈夫,也悲泣声声起来。 彭亮坐在堂屋里,望着房间的门,听着湘琴在房里悲痛的哭声,他忍不住进了房里。二娘招呼了他一声,彭亮摆了摆手,见到了杨湘琴,欲对她说什么,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忍住泪,看着这个房间。所见到的只有书,壁上的白纸上面,写着一行行的诗句,书桌上的书翻开着,上面放有白色的纸张。门角挂一件蓑衣和斗篷。这个房间的主人,分明是将自己的勤奋当成屋内的装饰,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多么好的一位姑娘!可是,一个人要有平静的日子,多不容易。 彭亮不愿再站在房间里,他离开了。 来到了坪场上,望着对面的河滩,默默地流泪。没有和他们招呼一声,走上了街。 在政府大门外,他想到了雪春,杨湘琴身边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想去告诉雪春一声。但是,他想,为什么要告诉她?对她的事,需要那么认真吗?如果,她和我是普普通通的一城人,我会往大门里跑去,她在我这个人的眼里,是个不一样的人物。让我不敢和她随便往来了。怎么还站在这里有顾虑?算了,晚上或者明天,会有人告诉她的。 彭亮朝大门内瞟了一眼,走去了前面。 第20章 周玉菡的回忆 晚上,李雪春来到了杨家。坪场上,杨湘琴和周玉菡坐在一起,雪春笑嘻嘻地走来唤道: “湘琴姐,玉菡姐,” 走近了她俩,见她们都不做声,她蹲在湘琴身边,看着湘琴一脸的悲痛,吃惊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说话?”这阵,玉菡抹着眼泪。 “雪春,田志清,他牺牲了,今天下午接到信的。”雪春紧张地说: “什么?这是真的吗?湘琴姐,这是真的吗?”湘琴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 雪春哭着说:“湘琴姐,老天爷怎么没有长眼睛啊。”望着湘琴泪眼双抛,雪春抱住了她,心里的话已在嘴边:湘琴姐,你别难过,在我心里,哪一天都想着 你,默默地担心 着你的婚事。虽然,我和你血缘不同,心里已是姐姐和妹妹的缘份了。我离开了杨家,这里的一点一滴又让我牵挂,每天想着要来这里,每回都是舍不得离开。湘琴姐,你的婚姻是这样的结果。你这么悲痛,田志清要是活着,他是不 允许你这样的。 雪春这些心里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她给湘琴揩着泪,然后,再抱住她,听着湘琴在她肩上的哭泣声。湘琴唤她一声,让雪春坐在自己身边说: “在我们三人中间,哪一个日子又都好过?我该想的都想到了,也哭够了。雪春,我想,我;或者你,再苦,也不及玉菡姐。”再对玉菡说,“玉菡,我想到,你已经是许涛海的妻子了,有了别人妻子的身份,若要再改一下别的称呼,多难啊!玉菡,你背上的那个‘难’字,是这世上最难写的,特别是你这样的女人。” “湘琴,为什么世上要有我这样的人?对一个人想得傻,想得不能自拔。痴到世界上的人说他死了,我还把他捉到不放。”玉菡唉地一声说,“这都是心里的意思。”之后,回忆起她去长沙追许涛海的时候: “去年,我去长沙追许涛海,你们想象不到,当时我内心的杂乱,还有沿途奔波的风险。现在,我告诉你们,我是怎么随解放军一起进常古城的。在那个夜晚,我独自一人踏上追夫的路。起初,我想到一个人出门的恐怖。但是,我豁出去了,已经没有怕不怕的。谁知,有人比我还早地走在逃难的路上。与这些人同路,看到他们拖儿带女,大包小包地背在肩上;有老夫老妻,有年轻的伴侣,有像这样的单身女人和男人,大家在黑夜里赶路。到了长沙,我到处乱转着。找到了许涛海他们的驻地,已经不有任何人了。我走到了许涛海接我的湘西路口,我站在那里,想着许涛海见到我时欢喜的样子,感觉着他把我拥抱时的幸福和安慰;感觉着他为我抹去相逢的泪时的亲爱和甜蜜,感觉着他接过我手里的包袱,我们一起走去的快乐。但是,很快所有的一切从我眼前消失了,只有他的模样,我最喜欢注视的那张肯笑的脸,一回回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站在去湘西的路口,想着他没有接到我,那种心情是多么地痛苦。于是,我站在那里大喊大叫大声呼唤他:‘涛海,涛海’。我扯起地上的一把草,我亲着它们,因为,涛海的脚步曾经停留在这些小草上。我感觉着涛海徘徊的脚步,所表示的内心的急慌。他在眉睫紧蹙,他焦灼不安。最后,他远望家乡湘西那片天的绝望。他内心对我最后的呼唤,他极不情愿离开的样子,我都感受到了。事情走到了这一步 ,我不想回常古城,回去,有什么用?家又是个什么样的家?于是,我顺着许涛海他们逃离时的路线 ,开始流浪,一路上,都是仓惶逃难的人。有些地方,还传来炮火声。当时我想,炮火也好;枪声也罢,要来随便。这路程我要走下去,我终于来到了海边。望着海,我的心情既轻松又难过,轻松的是;海一下子吞没了我所有的苦痛和眼泪,我难过,海,那么浩瀚。望着它,路在哪里?哪里有路啊?不像大陆,不走大路走小路;没有小路,人还能爬能钻出路。许涛海,他过海了。那不是永远绝了我们见面的路吗?也断了我要寻找他的路吗?我大声喊道,人啊!怎么做得这么绝啊?天啊!怎么如此地无情?这么一片汪洋,让人不绝望也绝望啊!我在海边大哭一场。再对着海三拜,我回转了。” 这时,周玉菡抹了抹脸上的泪,吁了一声,再说: “在转回的路上,世界不一样了,炮火声听不见了。有的地方锣鼓喧天,满大街的人,在欢天喜地,载歌载舞。回到了长沙,我再去许涛海从前的营地,又不同了,解放军到处可见,街上如过节一样敲锣打鼓,大家喜气洋洋。这时,我身无分文,两天没吃没喝,坐在一条巷子边昏沉沉地睡了。几个女兵,来巷子贴标语,起初,她们没有注意我,后来我栽倒了,她们围了上来,背着我去了她们的驻地。醒后,告诉她们我是饿的。后来,我饱吃一顿,洗洗梳梳,女兵们再瞧我时,个个笑开了,说好漂亮的。想当初,她们见到我时,我那叫花子样有多寒酸。问到我是哪里人?我告诉了她们,她们惊喜起来,因为,她们的队长,也是湘西常古城人。她就是湘蓉。我想,这下,我有救了。后来,湘蓉知道了我的事,特来看我。见到她,我大哭了一场。像见到了我的亲人,我的苦,我的难,全倒了出来。管不住的泪流了出来。简单地对她说了当时常古城的情况,湘蓉让我和他们在一起。也不说他们要去湘西打土匪,说过两天送我回湘西。原来是和他们一起进了常古城。这时候,我将追许涛海的这段经历告诉你们,其实,只想说,那是我在最痛苦的时候,走过的一场劫难。没有遇到那些女兵,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从‘死’字里走出。见到那些女兵不畏生死,我没有理由不活下去。湘琴,我们都还年轻,今后是什么,谁也见不到。每一天,我们把它过好,努力地过下去。” “玉菡,我现在走不出对田志清这个人的印象里,想到他这个人没了,我的心是泡在悲痛里的。田志清,虽说只是我的对象,在心里,已经视他为我的丈夫。就算拿他当一般的朋友,像他那样出色的男性,也会令我仰慕和热爱。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流泪的。我心里舍不得他,太舍不得他了。今后,我会把每一天过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杨湘琴站起说,“玉菡,雪春,我们祈祷,不要眼泪,不要流血。” 这时,杨湘琴牵起她俩的手,再将她们挽在一起,望向夜空,在心里默默地祝愿着。 这一夜,杨湘琴靠在床头,李雪春已经睡在了她的旁边。对有心事的人来说,夜;是一只笔,把心里的话,一句一句地写入这深沉的夜里。湘琴的脸上,泪流过她的面颊,只有她一人的时候,叫她不想心事如何做得?田志清与她只见过几面,同过几回,现在,他一去不复返了,此时的她,只愿在悲伤里纵情,心里的话在缠绵着她; 志清,志清,我现在好想这样唤你,一回回地这样唤着你。你能听到吗?你能听到吗?志清,我不希望得到的噩耗是真的。我要对你说,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杨湘琴了,从前调皮、野性的那个女孩的生活,现在已是曾经。而你还是我心里的那个痴情少年。懂你对我的真情真心;懂我在你心里的重要。多少的时光,几多的相思,如今,从你那里滑落了寄托的地方了。这些的这些,你清楚吗?你走了,走得无影无踪,广袤的大地上,竟连烧一张香纸的茔地,都找不到在哪处山坡山麓。志清,你是这样地狠心。玉菡说,每一天,我们把它过好。可是,人在崩溃的时候,思想却如此地执拗,要我不想你,如何做得到啊?田家坳相识,从此,你走进我一辈子的历程里了。悲伤也只是暂时的,可是,你已是我的总体,终身的痛苦将永远在你那里了。志清,结束在瞬间;忘却,是没有时间的。 杨湘琴双手将脸捂起。整个人颤抖起来。 第21章 茶坡对话 清早,王绍箫在准备去茶园。王母从厨房过来,站在门边说: “绍箫,你和朝花的婚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也不要为难自己,顺其自然。想到从前,你看上谁,我要从中干涉。我喜欢的,你又看不上。为了一个李雪春,你恨我,离家出走。跑去了莲花洞村。现在我看透了,人活世上,何必存心去偏见别人?好像富贵会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王绍箫说: “娘,你放心,从过去走过来的人,经历 了狂风大浪,我什么都敢接受。” “哪回赶场,要是再遇到朝花,要喊她来家里。多好的姑娘,他父亲反对,她死心塌地愿意跟你来,想到这里,我心里还在感激她。我也想通了,从前,是富得目中无人,富贵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谁会想到有朝一日的处境?那时,瞧得起谁?现在好了,过去作的孽,都由你担了。弄得你的婚事,飞不飞,落不落。” “娘,现在社会好,从前,你莫天天在心里自责自己。从前,在街上,看得到几个姑娘家,现在都自由了,我赶场才会遇见向朝花。”王母忽然想起是什么,说: “杨家二女儿杨湘琴,她还是个姑娘家,等着田家坳的那个田志清,这几年了,还在等他。现在,田志清当上了志愿军,他俩又不能见面。我听人说,现在田志清那里的人来信了,说她的对象田志清牺牲在了朝鲜打战那里。” 王绍箫惊愕地站在堂屋里,拿着的茶篓从手里滑落,他跟着拿了起来,再问了一遍,母亲又说了最后那句,他怔住了。 走去茶园的路上,王绍箫想着杨湘琴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他多需要人安慰,可是,有什么理由去看望她,会不会遭到别人的误会?有了这些想法,反而让自己感到烦恼和痛苦。 上坡,走了一半,瞧见了杨湘琴坐在坡边。王绍箫心头一振,朝她注视的方向看去:对面的山,像从晨中刚沐浴过一般,清新、亮明。太阳在山后,虽然还没有露面,山顶上那片云,已成一片霞了。云霞这面的山崖,是谁泼了一层墨;又像被谁忘记收回的夜色,还在山崖上。看风景的人,渐渐的让自己变得心境安稳,如脱离了世俗,内心的激情,热烈地投入到那片云彩里。王绍箫默默佩服起了她:杨湘琴,你心头的烦愁苦闷,在这里都得到了化解,是吗?凝望对面的云彩,你;也包括我,让心灵接受大自然纯真丽洁的净浴。你安静地坐在那里,我走来的脚步声,你都没有听见吗?还是有意无视?这阵子,你的头还不偏过来,看路上的来人?你的心,真的那么清静吗? 王绍箫站在那儿,唤一声: “杨湘琴,” 杨湘琴没有答应他,偏过头来看着他。然后,抿嘴一笑。王绍箫看着眼里,在心里说:多美的容貌,黑亮的大眼睛,像才从忧郁里出浴,虽然,脸上的笑容一刹消匿,端庄的脸蛋,平静、轻松,看着她,让人不想着离开。王绍箫说: “大清早的,怎么一人独自坐在这里?” “等周玉菡。” “你知道玉菡她会来,你们昨天商量好的?” “今天,我先来了,等一阵,她会到的。” “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寂寞?” “你看对面,多美。在阳光准备露出之前,它的光已经照透了那片云彩,绚丽地让人喜爱,所以,人,给它取了个很有女人味的名字叫‘霞’,有它陪伴,人的心境也会宽阔起来。” 说话时,杨湘琴的目光,仍然看着对面的风景。王绍箫站在了她旁边,将手里的茶篓挎在了肩上。这时,对面的山峰,太阳露出了半个头,艳美绝伦,王绍箫风趣地说: “原来,你真会找地方,坐在这里洗心。” “现在你来了,世界难道不是丰满的吗?因为,有人情味。”王绍箫点点头,感慨地说: “如果说今天因为你,我注意起了对面那片自然之美,在我的心里把你和那片霞,相得益彰地联系在一起,那么,我发现你和对面那片霞,在相互赠送美丽了。不过,你的美,是从人的心灵里展露出来的。” “你在耍嘴皮子。难道你的话,也是你心灵地表达?” “你说呢?”王少绍见湘琴偏过头去,没有回答,他说:我们人,和自然展示的美,其实是一样的。它展示给人的感官之美,能震撼人。人,展示的内在的美,更能震撼人。当融入人心的时候 ,便就是这个人的高尚。从灵魂里表现出来的美,更值得人钦佩。” 杨湘琴抬头对他望来,刹那颜开了笑容说: “王绍箫,我们都认得几个字,可是,我 似乎还达不到你那样的领悟。你的话,如一汩清泉,叮咚,叮咚在我心里很温柔地流淌。你真鬼,用这样的语言来安慰人。” “王绍箫,大清早的,和湘琴站在这里做文章。” 周玉菡上坡,看见了王绍箫,在走近时对他们说 。见到了她,湘琴笑了。王绍箫说; “心烦,闷在家里,还不如到地里坡上走走。”此时,他们哈哈地笑起,周玉菡说: “你到莲花洞订婚不成,是因为你的成份?” “是的,” “这和你人有什么关系?” 玉菡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问的多此一举。她唉地一声,看向了对面的云霞。王绍箫说: ”因为,朝花是农会主席的女儿。但是,在我心里,管他是谁家的姑娘,她喜欢上了我,我看中了她,我是不会放手的。除非她嫁了人,结了婚。” “原来,你心里有这般心烦心躁的。那你刚才从哪里来的兴致?和我谈论大自然,谈论人?我才寻得这阵心静,要不要我怨你打扰了我的心绪?是不是想来安慰我,说了刚才那许多的话。那些话,是你善良的愿望。我和你近似同病相怜了,那么,我又如何安慰你?” 王绍箫嘿嘿地笑着。他想,在这些聪明人面前,还有什么话说?周玉菡却不放过他,要他说出到莲花洞说亲经过。于是,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在清晨的茶坡上。 第22章 王绍箫来店上 中午,王绍箫拿段布,走进了彭亮店里。兴致勃勃地和姚二娘打起了招呼。二娘看着他说: “绍箫,今天这么高兴。”王绍箫说: “到了彭亮这里,快乐也随之而来。再说,你和年轻人说话又贴心。彭亮,你说,是吗、”彭亮笑道: “那当然。”然后,取笑起王少绍箫来说,“才从你自己编的想死想活的闷笼子脱身,是吧?”王绍箫不做声地笑了,彭亮也打脱了笑。王绍箫装着一脸可怜相说: “彭亮,我苦啦。”说完,他俩哈哈大笑。彭亮在他肩上拍了拍说: “这段时间不来店上,我知道你是在想莲花洞的那个。本来,我想牺牲自己,找你去,让你开开心,叙叙心里话。但是,我想,你是为你心窝窝的人,在痴,在恼。不管你心情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你都是在为那个漂亮的姑娘在自作自受。其实,我是羡慕的。”彭亮怪腔怪调的,姚二娘已经笑在了那里,他俩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彭亮展开布,问王绍箫给谁做衣,王绍箫立即站正,伸开双手。彭亮笑着,拿来软尺,在他身上量着尺寸。姚二娘说: “王绍箫很少见你做新衣服。” “本来我想,得一件穿算了。我娘硬要我来缝一件,又没有婆娘,多了,难洗。”这时,彭亮跟着说: “绍箫,我跟你想法一致,婆娘没一个,有什么讲究的。”二娘说: “你们这些单身汉,都是一个语气。年轻不穿,什么时候穿?穿得帅帅的,那些姑娘家都多看你几眼。还愁没有人来跟你们做婆娘?”他俩给惹笑了。王绍箫不禁叹息一声道: “姑娘看得起,不一定过得了她父母那一关。” “要是我今后看起了哪个姑娘,还是哪个姑娘看起了我,她愿意跟我来,我得先问问她,你家父母还好吗?免得像绍箫你那样,为心窝窝里那个人都不想活了。”王绍箫低头笑起说: “你说的,虽然是句玩笑话,可是,我吃够了苦。莲花洞村的向朝花,她很喜欢我,我也看上了她。我相信,我俩是有缘的。彼此一见钟情。但是,她父亲硬是不答应。结果,提空篓篓回城。这段时间,觉得我的魂都没在自己身上,今天,来问彭亮,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我?”“绍箫,只要我彭亮到你身边一站,你王绍箫照样要帅有帅,要潇洒有潇洒,姑娘不喜欢你不行。”王绍箫哈哈笑起说: “我知道,到你这里,我王绍箫会开心的不想回家。彭亮,我想告诉你,和向朝花的婚事没有谈成,现在见到姑娘我都怕了。” “你少讲违心的话,向朝花,还没有把你心拿走吧?” “那走了,可是,我不死心。彭亮,你说,向朝花,她会是我的吗?”说后,王绍箫苦恼地摆着头,姚二娘说: “姑娘既然喜欢你,注定你俩有缘。说不定那姑娘的父母慢慢想通了。最后,姑娘还是你的。有了缘份,这一生是赶都赶不走的。” 王绍箫听到这里,陷入了沉思,彭亮说: “哪天,我陪你到莲花洞村走一趟,去见见你日思夜想的人,你心里也舒服些。因为,我也想到处去转转运气。 也撞一个奇缘奇份的回来,好有一个到屋里做饭洗衣的,” “正确,但是,婆娘进屋了,自然,光棍的末日也到了。” 彭亮夸绍箫说得好,兴奋地将手里的画粉,在空中抛来抛去。这阵,姚二娘和绍箫还在说着年轻人的那些话。彭亮在布料上画着,心里并不安稳,想着 自己心里明明有一个人,她,一直占据着自己的心,王绍箫心里的痛,众人皆知,我的苦恼,有谁知道? “彭亮,”王绍箫唤一声,对他看来说,“在想什么?隔一会儿不和你说话,你站在那儿走了神,想谁谁了?” 彭亮嘿嘿地笑着,摆了摆头。二娘也对他看来,他只是笑,摸了摸后脑。王绍箫说:“你的手艺在常古城很有名气,要哪个姑娘跟你做婆娘还不容易?” “你们都这么说。可是,我晓得,衣服做的尺寸不对,你不会喜欢那件衣服。”彭亮对王绍箫看着。王绍箫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说: “晚上没有消遣的去处,何不来我家下棋?咱俩也有个伴。” “行,今晚你在家等我,我和望笑一起来。”王绍箫说后,与他们告辞出了门。 第23章 喜从天降 夜已降临,彭亮和向望笑一路说着话,往王绍箫家走去。在他家坪场外,彭亮唤道: “绍箫,绍箫,” 王母应声走出,见到他们,唤他俩进屋,一面说: “彭师傅,你俩今天有空,来找绍箫。” “阿姨,和绍箫讲好的,无事,今晚我们来找他下棋。” 他们进了堂屋,王母拿来椅子,递给彭亮说: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又开心,我喜欢。我屋绍箫,一个人在家够闷的,做完家务,无事了,抱着书本,都快成了书呆子。”向望笑问道: “阿姨,绍箫经常帮你做家务?” “不是经常,是每天都如此。他不要我动手,能做的,他都包了。”向望笑说: “噢,绍箫是个大孝子。” “年轻人,你说得没错,从前,我绍箫也喜欢交朋结友,身边一群群地跟着。现在,他对书用心了。见你们来,我心里高兴,光顾和你们说话,绍箫,他去给上坎陈婶家捉猪去了。她家猪打脱了栏,喊绍箫去帮忙。你们等等,我到上面去看看。” 彭亮见王母走出,他看着堂屋的摆设井井有条,擦抹地一尘不染。虽然,没有什么家具,看上去干净、舒适。他对向望笑说: “望笑,看到这一家人,我想人生在世,奢求什么?自自在在过日子很满足了。像王绍箫现在过得简单普通,从没有听他牢骚过。和我们在一起,谈过去,谈现在,谈未来,笑笑闹闹的,有说不完的话。” 彭亮微笑着,对望笑看来,他点着头,没有说话。 “彭亮,望笑,”王绍箫进屋,抱歉地说:“让你们久等了。” 堂屋里,王绍箫给他俩倒上一杯茶,他拿着马灯,带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彭亮见到王绍箫的房里像个书房;最明显的是书桌上,摆有一排书,像个微型书架,纸呀笔的,都摆在上面。书桌左边的壁上贴一张写有“天长日久”四个毛笔字。下笔潇洒,有劲。向望笑问道: “绍箫,那几个毛笔字写得好看。是你写的?” “你 不敢相信?”王绍箫答着他,一边在床底下取象棋。向望笑在夸着他。这时彭亮说: “连我们不沾墨水的人都看上了,漂亮,漂亮。绍箫,你口口声声说你,如何如何地想姑娘家,我看你是在笑我们这些粗心、不讲究的人。” “谁说的?”王绍箫拍着象棋盒上的灰说, “现在常古城从南门口走到北泉,全城的人穿同样款式同样的颜色,你身上的土织布衣,比谁都穿的干净、整齐。在外地眼里,看你几时都是像穿新衣。你房间,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像我;床上的被子,从不折叠,说是像狗窝,那确是。要是哪个姑娘见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窝囊惯了,哪管那么多。”王绍箫对彭亮看着,他笑了。彭亮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在手里掂了掂说:“从你那里,我看到你有一种知识味,言谈举止与我们不同,处处彬彬有礼。我早已从你那里看出来了。这么厚一本书,你也有心思把它看完。” “说它厚,在我看的过程中,我还舍不得看完。 经常看到夜深了,才想到要睡觉。有时,问自己,怎么看完了?书中的内容,很吸引人。” “怪不得,你很少出门,你既喜欢书又要想姑娘,我们是同类,你当然想不到我们。” 彭亮的玩笑话,把他们都惹笑了。 他们出了房里,从堂屋四方桌子上拿了马灯,在坪场上摆张小桌子,彭亮要向望笑先来一盘,向望笑也不推让,坐在了王绍箫的对面。月光下,他们动起了象棋 。 彭亮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如何动棋,边问起了他的母亲。王绍箫说: “我娘到刘姨家去串门。从莲花洞村回来,说媒不成,刘姨的丈夫还取笑了她,两口子人都好。他们担心我想不通,孤儿寡母的,常来我屋安慰我。真是好邻居。”彭亮说: “你娘,她也很乐观的,看上去还那么健康,贵态。” “经历了一场风霜雪雨,见识多了,她完全变了。” 这阵,王绍箫看着象棋说,彭亮对他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道: “我有些弄不懂常古城的人了,像周玉菡,年纪轻轻的,虽然已婚,身边无儿无女,她完全可以再婚。一个单身女人的日子,要比一个男人困难的多。杨湘琴同样痴,等田家坳的,等了这几年,却是一封让她悲痛又绝望的信。听说,有人上门做媒,她都拒绝了。” 彭亮不可理解地摇着头。王绍箫举棋的手,停住了,对他看了一眼,想了想说: “若说和她们有缘,偏会阴差阳错。婚姻这事,谁说得个清和明?她们都是些比男人性格还强硬的女子,弄得人这心里只有佩服,不能有别的意思 。也让人只有惋惜。” 王绍箫说会,“唉”地一声,摆着头。这时,彭亮看着进坪场的路口,他觉得王绍箫这声吁叹,不但是在叹别人,同时也是彼此内心压抑的发泄。他再看着王绍箫说: “你是不是还在后悔,没有娶到她们其中的一个?”向望笑对王绍箫看着笑了,说: “绍箫可能有那个意思。”王绍箫对他看一眼,笑了笑说: “从前,是帝王的女儿,我都敢追。彭亮,我现在和你不同,你有门好手艺,在任何时候都吃香。机遇处处都在,彭亮,你心里也有个她吗?”这时,彭亮的脸上有了自信的笑容说: “你猜?” “干吗叫我猜,你这个人。”他嘿嘿地笑着。见到彭亮脸上闪现着激动的样子,王少箫继续说:“真要我猜,是周玉菡?”他俩同时摇着头,彭亮说: “你莫乱说。”王绍箫笑道: “杨湘琴?”王绍箫看着彭亮,见他再摇头说:“李雪春?”向望笑有些吃惊地对彭亮看去。 这回,彭亮听见了‘李雪春’三个字,笑眯眯地看着他,王绍箫说: “我猜对了?” “我没有回答你。” “你把她藏着干嘛?不会是李雪春吧?” “你乱说,她订婚了,对象还是志愿军。” “这我晓得。但是,人偏有这些烦恼烦心事,偏偏你也看上了她。你说 ,我讲得正确不正确?” “好像你说得有点道理。但是,你还是在猜。”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是在自烦自。”说着,王绍箫伸直腰,对天大喊一声:“人啊,痛苦啊!”他们笑起,彭亮说: “让你发泄一下也好,告诉你,我没有,没有,怎么回答你们?” 这阵,他们不做声,只有象棋放下去的声音。王绍箫不愿寂寞的人,他对望笑说; “向望笑,你心里也没有一个她?”望笑嘿嘿笑道: “你可能想向朝花,想得不能自拔了,今晚,全说姑娘家。我住茅屋的人,我哪敢想谁谁谁?人家肯跟我来,我才有婆娘。其实,哪个不想屋里有个长头发,跟自己逗眉弄眼,在自己眼前进进出出。我没有钱,不要漂亮的,我怕养不起。”他们低着头,悄悄笑起。王绍箫笑道: “男人都不愿当黄花儿,彭亮,我说得对吗?”彭亮还在笑,他说: “望笑,你那话,让我笑得停不下来。”彭亮说后,他们又笑了起来。 他们正在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坪场的路口喊道: “绍箫,”王绍箫本能地“啊”地一声。这声音多熟悉,这些天来,哪一天都萦回耳际,哪一天都盼望着她,想着她,是她;是朝花。彭亮见他傻在那儿,推了他一把,说: “人家在喊你,”王绍箫转身,喊道: “朝花!” “绍箫,是我,” “朝花,” 王绍箫跑过去。这时才看清,朝花来的不是一个人,还有舅母和朝花一起来了。向朝花背有一床被窝。他将背篓和被窝一起抱在怀里,又“啊”地一声说:“朝花,你,你走到我这里来了。” “怎么,不欢迎?”向朝花揩着汗,旁边的舅母笑了起来,王绍箫激动地说: “不,不是,我想不到,我怎么也想不到!彭亮,望笑,我,我有 婆娘了,我有婆娘了!我有婆娘了!” 最后一句,他对着头顶上的月亮呼喊起来。坪场上的人,见到他高兴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彭亮和望笑在收象棋,见到王绍箫从堂屋走出,跑去了路边,接着,刘姨两口子和一个妇人走来,王母边走边说: “朝花来了,朝花进屋了?” 大家相见,皆大欢喜。 王绍箫让朝花来坪场的桌子边坐下。彭亮和望笑准备离开,王绍箫不让他俩走,说: “莫忙,需要你们做什么,你们还得帮忙。”彭亮说: “噢,你一眨眼,跟着和单身汉再见了,男人这时是最光彩的。”王绍箫看着朝花哈哈大笑。道: “行,行,你现在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美的。说我此时心里乐开了花,一点不假。你们知道,从这阵起,今晚,注定是个神奇的夜晚。不放鞭炮,已喜从天降。彭亮望笑,你们摇身一变,是客人了。我摇身一变,是向朝花的丈夫,男人了。他们同时大笑。王绍箫感叹道:”我王绍箫的人生里,也有这样惊喜惊奇的时刻。” “绍箫,那是你长得有一双慧眼,下辈子我在出世前,把五官长满长足智慧,才能撞到这么好的运气。” 向朝花听到彭亮的话,抬着头,双手把脸捧起在笑,一边对彭亮看去,要好省记住这个人似的。王绍箫说: “这时候,怎么不令人激动、高兴?刚才,我人虽然在下棋,心里想着一个人,就是她,嘿嘿。”他莫了一下朝花的头说,“谁知道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我面前来了。” 王绍箫说着,蹲在了朝花身边,轻轻拿起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手掌里。望着她,发自内心地笑着。然后,看着她的手,再看着她说: “这段时间,我的心,在为你害病。心情硬是开朗不起来。你来了,一切药到病除。好的比任何人都健康。欢喜地想流泪了。”彭亮赶忙说: “世上有个向朝花,王绍箫终于有个家。”说后,对着朝花喊一声:“绍箫婆娘。”这时,他们大笑起来。彭亮再说:”朝花,我想问一句,怎么从你屋来常古城的?“王绍箫接上话道: “朝花,快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来我家的?”向朝花说: ”你回了常古城,我想来想去不是个味,不忍心看着你失望地离开。心里想,我跟定了你。我爹不答应,我不由他。在家里和我爹吵了一架。我爹说了许多对我好,心疼我的话。但是,我想不通,我爹也想不通。说嫁给别家他答应,嫁给你这种成份的人,他不答应。他去乡政府开会,我心一横,邀起你舅娘,我们来了常古城。”王绍箫还握着向朝花的手,心里感慨许多,痴痴地看着她。 “绍箫,”彭亮这一声,王绍箫抬起头响亮地应道: “哎,”彭亮捂嘴笑起说: “在想什么?你眼睛一眨,当新郎官了。喜庆上了门,要喜庆一下,望笑,你说,是不是?”向望笑点着头说: “那是。”王绍箫笑道: “夜了,如何喜庆?你们怎么安排,我怎么做。今夜,我是新郎官,我听你们的。”向望笑说: “月亮堂堂的,让绍箫背新娘。绕坪场一圈。”彭亮立即拍手道; “望笑,出这个节目好,绍箫,你是新郎官,你再出个节目。” “丢手绢,要么抓小鸡?”刚说出,绍箫“不、不、不”地大笑着。彭亮提出条件道: “越好笑越好,大闹大笑的越有趣。抓小鸡,那是儿童玩的。”王绍箫说: “彭亮,你出节目,今晚,我们闹出个喜庆来。”彭亮说: “你和朝花跳舞。” “那不行,朝花一路很累了。我们不会跳舞,打老虎还行。”他们笑起,彭亮说: “我们三个男的跳舞,想哪门跳哪门跳。”王绍箫说: “这个,保留在那里,再想想。”马上王绍箫说,“我有节目了。我出的节目叫“抓人”。” 他跑去堂屋,喊来了陈婶和刘姨,唤她俩和朝花一起坐在桌子边,向望笑说: “人再多点才好。”王绍箫抬头看见月亮悬在夜空里,忽然笑道: ”你们看,月亮里有人。“彭亮、望笑同时说: “吴刚,嫦娥,”这时,他们都欢喜起来。望笑抬头说: “星星也有人,”他们同时说出: “牛郎,织女,”王绍箫说: “请仙和我们同喜同乐,好,好。”向朝花呵呵笑道: “你们把仙都请下凡了,绍箫,这坪场成了仙堂。我好高兴,我不累。”王绍箫对她看着,然后,抬头朝天庄严地说: “感谢天送喜庆给我王绍箫。”说着,对天三拜。之后,对他身边的人说,“今晚,你们见证了我王绍箫喜从天降。请接受我三拜。”说后,王绍箫对他们三拜。再对坪场说:“我王绍箫坐在了简陋的木屋里,朝花今晚进屋,我有了家有了婆娘。喜从天降。”说着,他再三拜。 王绍箫说:“现在我来安排“抓人”节目: “你们三个女的,是观众又是参与者。你们一只手里拿一个象棋,等下举起拍打,当鼓乐声。我们三个男的,跳狗猫鸡打架舞。我们男的在坪场跑圈圈,女的拿象棋拍打,一边喊“吴刚”,我们男的;必须回答”织女”,回答“嫦娥”是错误。喊“织女”;要回答“吴刚”,回答“牛郎”是错误。三个女的一起喊,回答错误要惩罚,跳哪个动物自己选。好,开始!”彭亮为了提起大家的热情,喊道: “第一个节目,新郎官背新娘子。” 王绍箫扶起朝花,毫不犹豫地背起她,绕坪场一圈。彭亮、望笑“噢,噢”地在起吼。彭亮见王绍箫背朝花坐在桌边,朝花笑得扑在了桌上,他宣布道:第二个节目‘抓人。’象棋拍打起来。“最后一句拖着长,高声喊出。 “啪,啪,啪”桌边敲打声响起,三个男的在坪场上跑起了圈圈。三个女的喊道:“嫦娥,”三个男的大声答道:“牛郎,”但是,向望笑先说出“吴,”才马上改口喊出“牛郎”。这下,向望笑被罚。他说: “今晚,我家门朝花让绍箫喜从天降,我凑热闹,跳一个公狗打架舞。”接着,他学起公狗被咬的痛苦的喊叫“哎,哎哎哎,”地说 :“李家那母狗是他自己找我的,我老老实实的,哪一个母狗,我都不敢惹,我怕,我怕母狗。他做着妖里妖气的动作,看得人笑欢了。他说:“你找我来干什么?,我是找王家公狗去玩,不是找你喜欢的李家那个母狗。我骗你?我没有骗你,你不相信?哪个骗你是狗,我,我们本来是狗嘛。你别跑,,你打了我一餐,脚也咬伤了,脸也抓烂了,本来我长得也不错嘛。”他学着女人尖声尖气做作。再说,“ 等见到你喜欢的那个母狗,我告诉她,看她还喜不喜欢你。哎,哎,哎,你又要打架,我不和你打,我不和你打。他说着,“派”地一声,吐口水在手里,舞蹈似的在脸上抹来抹去。桌子边的笑嗨了。 王绍箫喊一声“上场,”三个男的跑起了圈圈,三个女的,把象棋拍地“叭叭”响。三个女的说出“牛郎,” 男的在答“嫦娥”,彭亮答“吴刚”。见到大家都笑了,他才知道自己答错。现在,由彭亮表演。彭亮说: “我喜欢猫,我演公猫打架。” 彭亮做着两公猫对峙动作,他头偏起,边退边说: “你是从哪里来的公猫,‘嘛呜,嘛呜’喊得好凶恶。这是我的地盘。你抓我,我躲开,我快躲。什么?你嫉妒我好看。你看,我身上的猫毛,我的长相,是 人见人夸。张家的母猫好喜欢我,怎么,你要抓我脸?我不让你抓,抓有疤了,张家母猫不喜欢我了。什么,你喜欢张家母猫?你要和我打。你要打赢我,打,打。你看我一爪打不打跑你,你看我一爪打不打跑你。” 彭亮做着妖里怪气的动作,扭腰扭屁股,做出妩媚的逗相。 大家被彭亮不是在打架,是在骚扰的取闹,笑得喘不过气来。 一阵象棋拍打声响起,三个男的打起圈圈。三个女的立即喊道:“织女”,三个男的答道:“吴刚”。 王绍箫先答“牛郎”,再跟着大家答“吴刚”。这回,王绍箫被罚。他说: “我被笑晕了。” 他见到自己被罚,向朝花笑得特别起劲,一边在说: “王绍箫,快说,你演什么?”王绍箫笑道: “我演公鸡打架。”这时,彭亮喊道: “和新娘子一起演。”向望笑也跟着起吼: “和新娘子一起演。”大家又笑开了。 王绍箫跑来朝花身边,牵起她,再跑进坪场说: “今晚,朝花让我喜从天降,今晚不是婚礼的婚礼,虽然,没有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但是,今晚,我和朝花的婚礼,是超级 的隆重,超级的皆大欢喜。谢谢我的两位朋友,谢谢我的左邻右舍,谢谢我的亲戚。鸡公打架舞开始。” 王绍箫伸开双手,一只手牵着朝花,柔美地在舞动,对她一笑,离开朝花,在坪场上转圈说: “呀,你那只公鸡是什么动作,什么,要和我打架?你好省看看我,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公鸡,看你那样子要啄我,你那鸡头都要爆炸了。你看我的羽毛多漂亮,你啄我一根羽毛,我都不美了。我不漂亮了,她会不要我的,我要美,我要迷住你。”王绍箫怪模怪样,手伸得长,扭动的身姿舞蹈翩翩又滑稽,在朝花周围像扇翅膀那样起舞,做着逗人的样子,朝花笑的将脸捂住。王绍箫说:“你是哪家的公鸡,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什么,你也喜欢她?”王绍箫嘻嘻哈哈地看着朝花,朝花从手指缝里看他,又偏头笑一边去了。王绍箫说:“那好,为了她,今天,我就和你打一架,伸出我的利爪,爆炸我的鸡头。” 王绍箫像踩着海绵那样地走着,手在张牙舞爪,头偏向朝花做着讨好的媚样。朝花哈哈笑着,再扑向王绍箫。此时,王绍箫抬起头,已泪流满面。 第24章 向朝花来店里 第二天,王绍箫和向朝花走上了街。他俩一前一后,王绍箫走在前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同时,他注意到,街上的人有意思地在瞧着他,王绍箫的笑意,只差对别人说,我王绍箫不是昨天的王绍箫,我今天是新郎官了,身后那位是我的新娘。他回头对朝花看了一眼,她还是梳一对长辫子,身着一件白色土织布衣,背着背篓,低着头,害羞地笑着,快走了几步。她对旁边瞟去,又将脚步放慢起来。好像街上的人都在看她。王绍箫在彭亮店外站着,朝花到了他的身边,他俩才一起进店。朝花才知道,彭亮的店开在这儿,也是赶场最热闹的地方。 姚二娘也在店里,他俩和二娘打招呼后,二娘笑呵呵地说: “绍箫,你这个新郎官当的快,朝花,恭喜你们。”朝花站在了二娘身边说: “阿姨,你都晓得了,是彭师傅告诉你的。” “早上,进店,彭师傅把昨晚你们的事都说了,朝花,你看准绍箫,眼光不错。” 朝花对绍箫看去,看一回,像认识了他一回。从出门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过。绍箫从背篓里拿出两段布,彭亮见了,说: “绍箫,这是你娘从前留下来的布料吧?” 绍箫应着,一边对朝花笑去,对彭亮说起了昨晚在堂屋里事: 昨晚,大家离开王家后,堂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人时,王母见朝花自己走上门来,欢喜的不得了。她佩服现在青年男女的勇气,又惊喜这么容易得了个媳妇。想给朝花送样礼物,找不到满意的,最后,她拿出一个首饰盒和两段布,递在了朝花的手里说: “朝花,这个首饰盒里有一只银钗;一对银镯子,一对银耳环,现在送给你。你与绍箫百年好合做个纪念。朝花,你进了屋,绍箫婚事这件事,你解了我的忧愁。今后,这个家的担子,转送你两人挑,我安心了。今晚,你进屋,绍箫欣喜若狂,我也欣喜若狂啊。” 王母激动地流下了泪,用衣袖揩着。向朝花站在她面前,接过首饰盒,唤一声:“娘,” “哎,”王母笑了,高兴地答应着。 王绍箫笑了,他站在朝花面前,看着她,想说的话,说不出一句:朝花,你这个不速之客,今晚进了屋,今后,有无数个风吹雨打的日子,将是你陪伴我,一起相依为命地度过。富贵也好,苦难也好;我牵着你,不会放手。 王绍箫想到这里,嘿嘿地笑出了声。彭亮说: “看到你高兴的,你不怕我今夜睡不着。” “为什么?我现在时时刻刻都想笑,朝花,你也一样,是吗?” 朝花用笑声算是在回答。彭亮摆着头道: “我希望,我也很快像你那样笑起来。” 彭亮在给朝花量着尺寸,王绍箫看着朝花,朝花也看着他。姚二娘看到,他俩都满意对方,彼此将对方看得很重很亲。在人前,欢喜的像两个孩童。彭亮在布料上画着说:“昨天,当了最后一天单身汉,晚上飞来一个姑娘,同你在一起说悄悄话了。”王绍箫说: “我看,婆娘不是急来的,是你的,她会乖乖到你身边来的。我想婆娘时,打个阿喷,她就来了。”向朝花呵呵笑起,在绍箫肩上来了一拳道: “你那嘴会把女人喷出来吗?”王绍箫说: “我打个阿喷,老天爷告诉我,我婆娘从月亮旁边飘出来了。”说后,哈哈笑起。彭亮说: “哪天我对花打个阿喷,老天爷跟我送个花姑娘来,一城人都羡慕我。”姚二娘插话道: “为什么你还在挨穷?”向朝花不理解地看着姚二娘,再看着彭亮,王绍箫说: “穷,就是穷婆娘。”王绍箫说出,彭亮笑得不亦乐乎,他说; “绍箫,你看书看得多,今天打开话匣子,蛮有趣的。”姚二娘插上一句道: “读书人能讲会道,当然长着一张油滑的嘴。”王绍箫诙谐地说: “早知道油腔滑调能骗取姑娘的芳心,以前,为什么要那么老实?多在跟你面前说几句让她心动的话,姑娘会跟你来,不放你。”向朝花不服气地说: “这么说,我是你油嘴烂舌跟骗来的?” “那年那月那雪坡 下,不是我嘴滑,找你说这说那,你能认识我?” “绍箫,你一句不留,全倒出来了。” 向朝花这句提醒的话,店里的人哈哈笑起。 这时,李雪春和姐姐碧春来到了店上。雪春牵着田朝军,从彭亮案板前走过时,和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彭亮看了她一眼,笑着没有说话。王绍箫忽有一丝心思涌上心头:雪春,我内心那份最初的意思,从此后,在我心底的深处沉睡了。你确是一个好姑娘,见你现在的心情很好,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没头没脑的了。朝鲜那里的战火什么时候结束?哪天能吃到你的喜糖? 王绍箫忽然觉得有人抱住了他的腿,看到是田朝军,他蹲下,抱起 朝军。朝军见是他,不要他,去了彭亮那里。原来朝军将王绍箫当成了彭亮,惹得大家又是一阵乐。 这阵,向朝花的眼睛停在了雪春的脸上:呀,这般模样的人儿,拿她和花相比,一点也不过份。”李碧春站在姚二娘身边说: “王绍箫,你到彭师傅这里做新衣。” “是的,不过是跟我婆娘做的,今天,这店上你不认识谁,我是给她做的。” 向朝花马上将脸背过去,姚二娘夸道: “你们看,昨晚月亮送来的媳妇,也是人见人爱的一枝花。” 于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夸起王少潇有眼力。李碧春说: “今天我们到你家放几挂炮竹。喜庆,喜庆。” “不用了,你们难道不晓得我王绍箫,做事,最爱神不知鬼不觉的?”大家笑起时,王绍箫看到李雪春低着头悄悄在笑着。心里间,多了一层欢喜。他瞬间的眼神,没有躲过朝花对他的注意。朝花看到,李雪春进店时,王绍箫也是这样注视她的。这时,王绍箫发现向朝花看他的眼神很有意思。朝她做了个怪脸。彭亮说: “昨晚,我们没有吃到你们的喜糖,现在发,正好。”王绍箫说: “是的,我去买。” “不行,让朝花去。” “那我们俩人一起去。朝花,走。” 王绍箫和朝花出了店。彭亮说起了昨晚到王绍箫家里,见到朝花走来他家的事。当说到他们到坪场上做“抓人”游戏时,店里是一阵接一阵的笑声。李雪春仍然是悄悄的笑,不插话。有雪春在场时,彭亮总是想自己表现出诚心诚意的样子,雪春根本不在意这些。实在好笑,她笑一声,要么默不作声。听人家娓娓而谈。彭亮不希望她这样,想她在大家面前也能说上几句,然而,雪春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王绍箫和朝花提着喜糖进来,见到彭亮还在说昨晚“抓人”的游戏,他和朝花也笑个不停。 第25章 杨湘琴的婚事 姚二娘从彭亮店上回到家里,刚进屋不久,一个妇人在门外问道: “大婶,这是杨湘琴屋吗?”二娘看着她,穿件青蓝土织布衣,扎一对短辫子。见她脸上的笑容,会让人有趣的笑起。,是极善良、老实的样子。她说: “是的,你找我女儿,有什么事、”妇人笑道: “我叫龙二姐,是保靖葫芦镇人,嫁到老塘坊的。和湘琴认识,湘琴和她父亲到葫芦镇买药材时,我们见过面。” “你到我家来有什么事?”龙二姐笑了笑说: “我有个隔房老弟叫龙顺礼,他和湘琴认识。这次,我回葫芦镇,见到了龙顺礼,他问起了湘琴。我听说湘琴的对象已经牺牲了,龙顺礼,他,他要我来你家说媒。他说,他喜欢湘琴,看湘琴肯不肯,湘琴要是答应,下回赶场,他来常古城,见一见你们。” 姚二娘和龙二花坐在一起,她听着龙二花讲起湘琴在葫芦镇赶场时候,二娘想起了那回他们父女俩进屋后,湘琴拿布袋对她爹说,下回去葫芦镇赶场要还给龙顺礼,二娘想到布袋上是写有“龙顺礼”的字样。她还对布袋上面的字看着,湘琴说是她自己写上去的。湘琴将布袋拿去了她的房里。 这阵,二娘和龙二姐说着见过布袋的事。龙二花说: “就是布袋上写着的那个龙顺礼,要我来说媒的。” 姚二娘点着头,知道了是有龙顺礼这么个人。龙二花见湘琴没有回来,她告辞去了街上。 过一会儿,湘琴和玉菡回了屋里,姚二娘从厨房走出,对她们看着,不禁笑了起来。玉菡说: “姚姨,彭亮今天说什么笑话,想到你要笑。”也许是兴奋,姚二娘不知道如何说,刚才龙二姐来家里的事。湘琴见到母亲脸上的笑容,让她也笑了起来说: “娘,看你乐得神秘神秘的,有什么事?说嘛。”二娘准备去忙,玉菡见了,走去了厨房。二娘说: “湘琴,那回和你爹去过葫芦镇赶场,” “怎么,有什么事?”湘琴坐在椅子上,看着母亲,二娘说: “湘琴,你恐怕想不到,有一个人来找你。” “哪个?葫芦镇哪个晓得我?”湘琴想了想又说,“葫芦镇有人来家里了?” ”嗯,是来说媒的,是那个龙二姐。”湘琴回想起来道: “龙二姐,难道是龙顺礼喊他二姐来的?” “是的,那个龙二姐说,她这回去了葫芦镇,见到了龙顺礼,他问起了你,知道志清已经牺牲了,他要龙二姐来家里说媒。看你是否答应。”玉菡手扶在厨房边,听到后,高兴地说: “湘琴,葫芦镇有你认识的人?” “我把他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湘琴说着,进了房里,然后,拿出一个布袋,在手里展开对玉菡和母亲说: “看,是这三个字那个人。”她们笑起,湘琴再说,“我现在还不想这些。” 忽然,湘琴忍不住哈哈笑起,玉菡和二娘看着她,猜不到她笑什么。湘琴说: ”告诉你们,我在葫芦镇赶场出了个大笑话。”玉菡说: “那一定是个大笑话,不说,你都笑成了那样。” “是这样的,龙顺礼去卖百合,我说百合是长在树上的,对自己的无知,想到要笑。还有,龙顺礼一再重复那句话,来取笑我,我笑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堂屋里,她们说起了百合的笑话。 晚上,龙二姐再来杨家,湘琴到玉菡家里去了,姚二娘把湘琴的话告诉了她,知道湘琴现在不想婚事,她们都理解,二娘 和她坐在坪场上说了好一阵话。等到湘琴回来了,龙二姐见到了 湘琴,她又再问了湘琴,湘琴告诉她,知道了湘琴的心思,龙二姐准备回家,湘琴去送她,一路边走边说。 在路上,雪春来杨家,碰到了湘琴和龙二姐。湘琴把龙二姐介绍给雪春,雪春唤了她一声,龙二姐和她俩告辞离开。雪春问起湘琴,她如实说了龙二姐来意。雪春欢喜起来,再问如何认识的,湘琴对她说起了葫芦镇赶场的事,说到百合的笑话时,路上有了她俩呵呵的笑声。 但是,没过几天,那个龙二姐再来杨家,湘琴还是那么回答她,龙二姐没得结果地走了。 入秋渐凉,杨家的坪场上,玉菡、湘琴和雪春坐在一起歇凉。她们在说着常古城身边的人。周玉菡说: “我还是佩服王绍箫屋里人向朝花,我觉得我自己没有她那个胆量。”雪春说: “我想不到,还有姑娘家,像她那样,自己走到对象家里。”玉菡说: “起初,我认为彭亮会先结婚,他的裁缝手艺,现在很吃香。成个家容易。弄不懂,他身边至今无一个姑娘。我担心王绍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个家。哪晓得,婆娘自己走上了门。” “彭亮,身边为什么没有一个姑娘?”湘琴这么怪怪地重复这句话,玉菡神秘地对她看去说: “彭亮,人长得不错,他那头发留得太特别了。” “彭亮,他那头发吸引人,一边多一边少,好有男人样的。”雪春加上一句,玉菡赞同地“嗯”了一声,试探地问道: “湘琴,你对彭亮有那意思吗?”玉菡真诚地笑着,对她看去否定道: “阿弥陀佛,彭亮永远也不会朝视我一眼。不是说他人如何如何,在我心里做他对象那意思,牙根没有想过。我看,我还是孤傲了一点。我承认这和我的修养有关。不过,我已看出他理想的那种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了。” 湘琴说后,对坐在旁边的雪春看去,再瞟向坐在对面的玉菡。雪春听出了湘琴话的意思道: “不要说我噢。”湘琴和玉菡呵呵笑起,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你?” “你身边只有我跟着你,不是说我,说谁?”玉菡问道: “湘琴,你是在说雪春吗?” “你们再说,我会哭的。” 雪春逼急了,无话可答,只会这么说。湘琴看着她,也许真会哭的。这阵,雪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俩笑得乐哈哈。于是在湘琴背上擂着。湘琴仍在笑,让她擂。说: “玉菡,我们莫说雪春了,吕德虎从朝鲜凯旋归来,我们怎好对他说?我们欺负过他的对象?还让她哭鼻子流泪的?”湘琴说完,和玉菡呵呵地笑着。湘琴握着雪春的手,看着她说:“我很幸运,身边有你们两个,我们三个在一起,做事,言谈,是看得顺心,听得顺耳,一个心疼一个。我姐湘蓉,她生来是跟大家做事、操心的人,在家里只是挂个号而已。你们说 ,我们三人什么时候分开?”玉菡说: “湘琴,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湘琴姐,你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雪春也这么说,玉菡有些感动地说: “我是已婚的人,同你们在一起,是我捡回了一程儿女时光,这辈子是无法忘记你们两个的,也离不开了。我哭;我笑,是你们两个在我身边陪伴,我舍不得你们哪一个走。但是,分开是必然的。我根深蒂固在常古城了。看来,你们两个都不是留在常古城的人。” 周玉菡的心里话,句句落进了她俩的心里。雪春可怜兮兮地说: “我舍不得离开你们。” “这世上,女人是这尘世中一粒种子,吹到哪里,落到哪里。她落脚的地方,便是男人那片天地。想留在哪里,有几多的身不由己。我这样的人,再要去哪里,似乎那片天地我会水土不服,那里的土壤如何的肥沃,都不及许涛海这片天地适应我,留得住我。”雪春说; “还有许许多多的日子,你如何过下去?” “我前面的,已经飞到理想的天地去了;我后面的,已经跟着走来,又飞到该去的地方了。我如一个老姑娘,在原地踏步踏。”雪春直来直去地说: “你放不下许涛海,今后,我们都有家了,没时间这样自由自在地在一起,你怎么办?” “先结婚先老,到那时,还有现在这样的心情吗?” “你大我几岁?要老还不是一起老。你再有个家,难道不行吗?” 还是雪春在发言。玉菡将头往椅子后面仰起,心不在焉地说: “那怎么行?那样做,保证我先老。到时候,你们认不出我来,我不更痛苦、悲伤?” “我没读书,不会说话。我是想说,你和我们姑娘家是一样的。” 玉菡站起,她俩抬头对她看着。玉菡像一位演说家,将手摆在胸前说: “不一样,我敢对这个世界说,天底下有一个男人,他是我的丈夫。你们敢这么说吗?‘丈夫’这称呼谁给的?许涛海。”说出“许涛海”时,她双手举起,朝天大喊。似在宣告,任何人的一句劝告,都不能摧毁她等着许涛海的意志。 “湘琴姐,你说话呀。我说不通玉菡姐,你声不做的,在想什么?” “要我怎么说她?玉菡的话,气得我三天三夜可以不吃饭。” 湘琴说 着站起,做着半天放不出气的样子瞪着玉菡。她俩扑上去,将湘琴抱住。哈哈地笑成了一团。然后,偏去一边,呵呵地笑着。玉菡说: “湘琴,你生来一个笑哈哈。”雪春说: “湘琴姐,那我问你,葫芦镇的,你是什么意思?”玉菡站在湘琴身边,双手摆在她的肩上,问道: “是呀,我们三人头等大事是你,雪春,对吗?”雪春“嗯”地一声应着。玉菡再说,“我可不想为你愁白了头,我想尽快吃到你的喜糖,雪春,是不是?” “嗯”雪春还是那么答应着,玉菡说话时,眼睛没有离开湘琴,湘琴知道被她俩将了一军,她握着玉菡的手,老实地说: “这事,也逼人的。” 湘琴说了这话,她俩觉得有点希望了。雪春再逼一步说: “下回,龙二姐来家里,你说,我答应龙顺礼。你莫让人家脚走起茧噢。”玉菡坐在 了椅子上说: “湘琴,你不肯答应,是不是嫌葫芦镇远?”湘琴心事重重地说: “一个女人;嫁到何方,最终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想到要离开常古城,到另一个地方去,心里真是感慨万千。舍不得我娘和两个弟弟,我只想为家里做点事,多做点事。还有我父亲,也是我的心事。嫁人了,照顾他们的机会都没有了,心里对这个家放心不下。我爹,他肯定希望我过上有主有家的日子,如果我嫁了,他在远方也放心我了。志清去了,这日子又从头再来。可是,我不愿相信,好像志清昨天还是一个人;活生生的,有说有笑。说他牺牲了,怎么可能?永远见不到他了,在我心里,他还在,有一个活着的他。他还在纠缠我,我忘不掉 他。又怎么去接受他人?我又在考虑,得从这样的日子里走出来,换个环境,要自己找出路,不能这样下去。玉菡,我和你的想法为什么不同?” “我要提醒你,结婚和未婚完全是两码事。是他的人了,到生命里了,他就是自己心里的人。湘琴,你只懂得一半。今后,你和雪春会懂的。要么永远只懂得一半。再说,我和你不同,你天生没有守寡的福份,不是那料。”湘琴从椅子上站起说: “你说什么呀,说得我哑口无言。” “怎么,你也有不会说话的时候?” “雪春,你没听见玉菡的话吗?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好了,莫说我了。湘琴,葫芦镇的那一位,能不能先在我们面前亮亮相,再决定?” “那不是调戏人家?你们饱了眼福,他不肯走,怎么办?” “你答不答应?” 玉菡和雪春异口同声地吼道。接着,她俩动起了手,抱起湘琴在坪场上打油。然后她们呵呵地笑在一起,快要笑破这夜了。 杨湘琴终于答应下回赶场和龙顺礼见面。 第26章 相亲 这天逢场,从葫芦镇来常古城的山路上,龙顺礼和他二姐在赶路。龙二姐说: “顺礼,得你坚持,几回要我去杨家,那杨湘琴处事沉着,去她家,她都不松口。好在她还是答应和你见面。” “见面是句话,我猜杨湘琴心里是想谈这门婚事。” “顺礼,是那回赶葫芦场你们认识过,有了印象。不然,杨湘琴那样的女子,不会轻易答应的。” “要感谢我那口袋百合,是百合,杨湘琴对我这人记住了。” 路上,龙顺礼说起了他卖给湘琴百合的经过,把龙二姐笑欢了。 在拐弯处,他们见到有几个人,从茬路口走出。像是去赶场的样子。跟着,刷刷地又有几个年轻人,从后面超过了他们。超他们的人,是一寨人,说着苗语,他们的眼神从龙顺礼身上扫过,有的特意瞄了一眼他的脚,见他脚上穿一双崭新的布鞋,白色鞋边新亮的格外显眼。穿一件崭新的白色土织布衣,那头也是新理的寸头,鬓角边露出新的头皮。 龙顺礼被走过的人看得自己也笑了起来。他们说的苗话里,他知道,他们在说他是到哪里相亲去的。见他扁担两头挑着两袋米,面前一头还挂着个口袋,袋子破了个口,一只鸡头露着,后面那头挂一块腊肉,又说他是走亲戚去的。龙顺礼心里乐得没法说,真的想告诉他们: 今天,我去见杨湘琴,去见那个和我有缘的女子。他有如何的容貌,、品德,不要我去考虑。一回赶场,她在我面前的表现多美妙,犹如是我一个美丽的梦,在白天的出现。所以,我不放她,要二姐一回回地去她家。我不敢单独见她,说心里话,我心里,她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我真的不敢见她。我是山沟沟里的人,她会跟我来葫芦镇过一辈子,她会吗?二姐说她答应了,我才敢去常古城, 想到这里,他将扁担从右肩换到左肩,脸上笑容满满,仍然想她的心事:今天,里里外外把自己打扮地崭新,总算潇洒一回。婚姻是多么有亲和力的字眼,隔着千山万水,因为婚姻,可以从陌生到认识;因为婚姻,我将和她同床共枕一生一世。杨湘琴啊杨湘琴,见了面,你莫再为难我,我只有这个外表,在你面前耍一耍。其实,我这个人,比今天的外表更有看头,我需要你给我机会。让我在你的岁月里,凝练成你一生中的一份幸福,是我最希望做到的。 龙顺礼赶着路,一边乐悠悠,美滋滋地想着。 他们连走带跑地下了坡,到了坡脚,进了小溪。溪水过脚背,龙顺礼将担子摆在溪边,让鸡喝了些水。他站在溪中,双手捧水,往脸上浇着。水打湿了新衣,扯着衣抖了几下。看着这身新装,又情不自禁地笑起。 有一路村民从溪坎上过路,是去常古城赶场的,肩挑背驮地赶着路。龙顺礼和他们说起了苗话,扁担上了肩,跟在了他们的队伍里。 进了常古城,龙顺礼走在场上,在赶场的人里,他脸上的笑容比谁都欢。心想在这些人里,杨湘琴会不会站在哪儿看着我?我穿得比谁都新都亮,走在人多的场上,与众不同了,浑身不自在起来。这里,是生养她的地方,她熟悉小城的每个角落。在她依恋的这片地方,将由她给我一个位置,今后让我牵起她的手,一起游玩人生的每一天。如果有可能,我将在这里 找到自己的幸福。常古城,告诉我,我会如愿实现吗? 想到这里,嘿嘿地笑着,一边对周围瞟去。 龙顺礼知道快要和杨湘琴见上面了,心也随之跳得更欢。笑容一刻不停地露在他的脸上。一路上,龙二姐在交待他一些话,他一阵嘿嘿地笑着,他们直接去了北泉杨家那里。 姚二娘估计不到龙顺礼来常古城的时间,心里挂着彭亮店上的生意。和湘琴商量后,便去了彭亮店里。两个弟弟已去上学。湘琴找来一家人换下的衣服下了河。 河边,杨湘琴蹲在岩板上揉着衣,头抬起,看向了碾坊那片地方,诸多的心思随之而来,想到父亲在那回姐姐和石晓冬回家,之后,出了危险,父亲焦虑的心情。父亲,他现在还好吗?他不知多担心这个家?他也晓得我们牵挂他很深很沉。 田志清最后一回在碾坊那里,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别离,本来是难舍难分的,那天,和田志清的分别,却是快乐的。他站在河柳树下,对着河滩大喊,杨湘琴,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心友。这时,湘琴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开了,边哭边说:“怎么知道那一别,是最后的见面,最后的见面啊!他怎么会死,他晓得我在等他,他不能死。他 不能死啊!” 湘琴哭了一阵,稳定了自己,知道龙顺礼今天来家里,他是欢喜、高兴的,可是,这心里全是问题,在心里不能甩脱。我怎么面对他?忽然想到葫芦镇赶场,百合的笑话,湘琴又笑了起来,她又不想从自己心思里走出。但是,想到百合的笑话,她再次笑了起来。拿手抹去脸上的泪,快快地洗起了衣服。 湘琴从河里回来,在屋檐下晒衣服,在她从脸盆里拿衣服的时候,前面,传来龙二姐的喊声: “湘琴,湘琴,” 他来了,湘琴在心里对自己说。看见龙顺礼跟在龙二姐的后面,从北泉那她走来。在龙二姐唤她的一瞬间,龙顺礼笑呵呵地对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移了移压在肩上的扁担,依然尽情地笑着。 到了杨家门外,杨湘琴对龙顺礼看去,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 “我以为你找得到我屋,二姐,你是怎么见到他的?”龙顺礼在堂屋里放下担子说: “二姐和我从葫芦镇一起来的。”湘琴对二姐说着感激地话。二姐在取担子上的腊肉说: “常古城这么好的姑娘,和我葫芦镇有缘,为你们出点力,应该做的。” 龙顺礼有意对湘琴瞧了一眼,湘琴却觉得龙顺礼把她看成了和他亲戚一般相熟,没一点陌生感。两人的笑容在招呼对方。龙二姐问道: “湘琴,姚姨去了缝纫店?” “是的,今天赶场,店里很忙,我娘挂着店里的生意,彭亮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现在,我去店上告诉姚姨一声。” 龙二姐吩咐着龙顺礼,湘琴在冲茶,叫她休息一会儿,她与湘琴客气了几句,出了门。 湘琴拿来椅子,龙顺礼接过,低着头将笑脸收着。再又接过湘琴递来的茶杯。龙顺礼说很烫,摆在桌上,问道: “屋里有鸡笼吗?” 湘琴告诉他,后门有一个。龙顺礼从扁担上取下口袋,跟湘琴去了后门。 湘琴将鸡笼摆好,龙顺礼把鸡放进笼里,龙顺礼直起腰,对湘琴笑着,湘琴抿着嘴,眼睛看着鸡笼,转身回了堂屋。湘琴说: “走了几十里路,又挑了这些东西,你歇歇气,你和二姐几点钟出门的?” “半夜都出门了,我们走惯了,也不觉得。你不同,那回和大叔到葫芦镇坐马车。二姐说,大叔;他,他出事了,唉!” 湘琴没有做声,进了厨房。龙顺礼见了,跟着走进。见龙顺礼来了厨房,湘琴反倒拘束、紧张起来。好像自己 站在舞台上在演戏。她没有往常麻利了。这时,希望玉菡、雪春能来她家里,谁知龙顺礼在厨房里自己找起事做。在湘琴准备做下一件事情时,他已抢在了前头,做得有板有眼。 这阵子,他俩在厨房里一问一答,龙顺礼不熟悉厨房,这样,他们说话的机会多了。但还是有着紧张和激动。湘琴看他做事稳重又快,在缸里舀着米,对他说: “我还是想你去休息,七八十里山路,已经累人了。” 湘琴连称呼都没有,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龙顺礼转身,拿过了她手里的淘米盆道: “这些小事,不要你做。我不累,一路上遇着赶场的人,说说笑笑,不觉得人已到了常古城,挑那点担子经常都有。如果我是幸运的,缘份会对你说,今后这些事情,你会很少插手。” 湘琴心头一热,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的话,传进我的心里,我感到轻松和安稳。这两年来,大家都有忙的,谁还顾得上谁?我娘见我做一天的地里活,说着心疼我的话。反而加重了对一家人肩负的责任,家里的事情愿自己一人担着。但是,刚才龙顺礼的话,更像是心疼人。感觉他来了,我身上的担子,到了他的肩上。 龙顺礼没有看她,在洗米。湘琴见自己站在厨房没有了事做,走去灶边,准备加柴,顺礼见了,拿手轻轻碰了一下她道: “我来。” 湘琴站在旁边,又陌生又感激的看着他,他满脸和气地笑着,很平常地对待湘琴这瞬间的反应。蹲在灶前对她说:“从山里回来的早,还得到厨房忙着做饭,都习惯了。” “什么都争着做,我反成了客,你是主了。” “那好嘛。”龙顺礼笑着说,“让你体会体会做客的感觉,我不愿被动地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里有个做的,那尴尬也不存在了。” 湘琴在一边笑起,龙顺礼见她站在自己的身边,更是乐了。对湘琴看去,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想知道吗?”湘琴看着他,等待他说出。龙顺礼忍了忍说:“你长得漂亮,气质尽显高贵。进屋这阵子,你几回地笑了,每一回的笑容,都惊觉我的心灵,你的笑在告诉我,你有几多的善良和温柔。我想,面对你这样的姑娘,除开你的外表,无论哪个男子结识你后,会从心底喜欢上你的。” “把我说得那么好,我斯斯文文的,不怕因为我挨了穷,拖累人?” 龙顺礼停住了切菜的手,坦诚地说: “穷,不会一辈子的;拖累人,更谈不上。你不嫌我,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百年,我要牵着你跟着我过日子。你要考虑,我的执着和傻,你是跑不掉的。” “你要知道,我害怕的是男人的虚伪,你现在又会说,又肯做,是不是在献殷勤。不会是跟男人的这张标签插上一枝塑料花吧?”龙顺礼哈哈大笑,然后,风趣地说: “你呀,真精灵,聪明。好在我骨子里还有点本钱,是我生来的本份。你怎么取笑我这种性别的人,我却控制不住要把殷勤献给你。” 湘琴很信服地对他看去,故意问道: “你的手跟嘴,谁最快?” 龙顺礼笑起,一边抖了抖身子,朝站在身后的湘琴看来,湘琴捂嘴在笑。龙顺礼说: “我一边做事,跟你一边说话,这时光,是最幸福的时候,我被温柔包围着。” 这阵,湘琴在看着他,准备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了雪春和玉菡的喊声,湘琴在答应她们,走去了堂屋。雪春刚要说话,湘琴示意龙顺礼在厨房里。玉菡进了堂屋,和雪春站在了厨房门边,见到了厨房里的龙顺礼,她们呵呵笑起。玉菡说: “这么勤快,脚踏进门,人已在厨房里忙了。”雪春接着对龙顺礼说: “湘琴姐恐怕想不到,你用吃苦这一招来表现自己吧。”说后,呵呵去一边笑起。玉菡跟着说: “男人每到这时候,喜欢这样表现自己。在向他喜欢的姑娘证明,他是靠得住的。湘琴,你在这样的勇士面前动心了吗?” 雪春和玉菡;你一句,我一句。龙顺礼的心里喜悦如花,乐呵呵地说: “我告诉你们,我是从山沟沟里来的。你们莫欺负人噢。”他的话,堂屋里是一阵大笑。龙顺礼再说:“不勤快不行,我二姐说,她的身边尽是千金小姐,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这下证实了。我一个山里人,拿不出半点优点来,只有老老实实的做 吧。”雪春噗呲一笑道: “你说的那个她是谁?她姓甚名谁?” 龙顺礼站在灶前翻着菜,再往锅里倒些水,雪春的话,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雪春催他道:“是谁,不敢说了吧?”玉菡在一旁随声附和着。龙顺礼对她俩看去道: “非说不可?”玉菡、雪春“嗯”地应着, 于是,龙顺礼放下手里的锅铲,走来堂屋,站在湘琴面前,看着她说: “我无法估量人世间有多大,婚姻对我说;在常古城这片地方,将是我心灵的归宿。在这里,无论陌生,熟悉,有一个姑娘将要做我的妻子,她的姓名叫杨湘琴。正是站在我面前的她。” 此时,湘琴哪敢抬头看他,害羞地一把抓住雪春的手,跑去了坪场,她们在坪场上拍手叫好。 龙顺礼回到了灶前,他这下心里有底 ,明白湘琴已经接受了他。心间的激动无法表达,将盛好的菜,摆在堂屋的桌子上,再回厨房,拿起壁上挂着的抹布,在灶面上,一回回地抹着,光亮地还想往上面抹。然后,望着抹布呵呵地笑着。 她们在坪场说着话,玉菡看见李碧春和张宏源走来了。碧春站在了湘琴面前,握住了湘琴的手,她俩会意地笑了。玉菡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碧春告诉她们,在彭亮店上,遇见媒人来找姚二娘,他们知道了葫芦镇人来认亲,要来杨家帮忙,再来认识一下龙顺礼。碧春见妹妹没有带朝军,问了她,雪春说,今天,红梅姐在家。碧春见张宏源去了堂屋,她跟了去。 接着,姚二娘回到了家里,后面跟着从前在杨家做过佣人的张婶和曹姨,湘琴忙着去招待她们。 杨湘琴为大家的到来,他很感动。知道大家对她的婚事都牵挂在心。此时,多想父亲在身边,有什么主意,都会有父亲来安排。她心里有个想法,想和母亲商量。于是,她唤母亲去了自己的房里,过一阵走出来,姚二娘说: “感谢大家来家里,关心我女儿湘琴的婚事。龙顺礼也进屋了,我们也满意。湘琴说,今天她和龙顺礼的相亲,改成她和龙顺礼的订婚之喜。告诉大家,今天,湘琴和龙顺礼订婚了。” 大家知道后,由惊喜变欢喜。堂屋的人欢笑起来。在屋后取柴的龙顺礼听到了,抱一抱柴走过堂屋,看到湘琴站在自己的房门边,望着她笑嘿嘿笑起。 第27章 彭亮的心思 彭亮店里,姚二娘和龙二姐离开后,过一阵,王绍箫和向朝花进了店。跟着进来了三个姑娘,她们大概十七八岁左右;一个扎着短辫子,另外两个扎着刷把似的短发,穿着都是有点旧的土织布衣,个子都不高,长得一般。王绍箫风趣地说: “彭亮,姑娘们来送布,你可要把握好尺寸。”那三个姑娘站在旁边悄悄地笑着,彭亮说: “你现在轻松了,”然后对朝花说,“朝花,王绍箫得了你,他是不是看到你都会笑出声?” “他是有点傻,有时候,到我旁边,他真的嘿嘿笑起。我说,你怎么了?他说,有婆娘就是好,我恐怕要乐三年。” “彭亮,我觉得每天都像在节日里,每天的笑容都是那么快乐,等你有婆娘了,你会知道的。” 在他们说话时,向望笑来了彭亮店上说: “绍箫,你们也在。”然后,对站在旁边的三个姑娘看去说,“彭亮。今天送布的人多,这三个姑娘也是来送布的?”三个姑娘见在说她们,没有搭话。王绍箫开玩笑地说: “望笑,人家不是来缝衣,你想说,是来找你的?”王绍箫说后,对那三个姑娘看去,见她们一个也不说话。向望笑没有看三个姑娘,脸上的笑容像是从肉里捏出来的说: “我以为你在给彭亮当媒人。从莲花洞来的。”王绍箫那句话,彭亮心里有个想法,他对三个姑娘瞟了一眼,没有做声,手在布料上画着,问道: “绍箫,后来,你和朝花回莲花洞了吗?”王绍箫对朝花看着说: “我要感谢朝花,在她父母面前,都是朝花和她父亲讲道理。可是,我岳父他还是没给我过脸。都不肯和我见面。但是,我们到办结婚证,乡政府人说,我和朝花是自由恋爱,还表扬了我们。” 王绍箫的话,让向望笑和彭亮都感兴趣地笑了起来。这时,王绍箫问道: “哎,姚姨,赶场去了?” “你们可能不晓得,今天有人来杨家相亲。”向望笑说: “听说是葫芦镇的,”王绍箫说: “葫芦镇也很远,杨湘琴,她肯去那么远?”向朝花说: “莲花洞不远?我还不是来常古城了。”向望笑说: “家门,你不知道,葫芦镇很远,住在山里头,那里人说苗话。哪个听得懂?” 这时,三个男人都不做声,王绍箫摆摆手,和朝花走去了场上。 彭亮给另一个姑娘在量尺寸,心想彭亮听到杨湘琴答应了葫芦镇的,心里不舒服,话也不说地走了。现在,杨湘琴的身边要有人来安慰、帮助。这时,那个短辫子姑娘说: “刚才那两个人,他们刚结婚?”彭亮应道: “他屋里人,是自己走上门来的。稀奇吧。”那短辫子姑娘惊讶地说: “原来她是自己走来的,胆子真大。”三个姑娘在相互看着,彭亮说: “你们姑娘家厉害,看起了人家,不肯放手了,我们男人看上谁,得去闯几道几道关。”三个姑娘被彭亮的话,说得捂嘴笑起。短辫子姑娘说: “你喜欢的那个,莫为难过你?说得你不高兴的。”彭亮装着可怜的样子说: “还没有哪个姑娘注意过我这张脸,真可怜。望笑,是吗?”惹得三个姑娘偷偷在笑,向望笑不说话,将嘴巴绷起笑。那个短辫子姑娘对向望笑说: “他手艺那么好,还是个光棍汉?” 短辫子姑娘当着彭亮的面,这样问望笑,已是鼓足了勇气。向望笑见姑娘直接和他说话,害羞地低下了头。又不停地点着头。彭亮说: “有门手艺,不一定能得到你们姑娘家的芳心。” 姑娘们忍住笑,目光在相互传递着。短辫子姑娘说: “家在城里,又有门手艺,你这人长得又不错。” 姑娘自知说失了嘴,转身跑出了门,另外两个也跟着走了,店外传来一阵姑娘的笑声。彭亮站在门口喊道: “初八赶场来取衣。” 其中一个姑娘在答应他,回头和向望笑一同笑了。彭亮说: “这三个姑娘真有意思。”向望笑有意问道: “谁有意思?”是那个扎辫子的?三个里面,她一个肯说话,是不是绍箫的婚事启发了她?我发现她对你是有点意思。唉,羡慕啊,什么时候我也有那运气?”向望笑说后,在案板前低着头转了一圈,彭亮说: “我真正动心的人,对我是这种态度那多好。”向望笑诧异地看着他,问道: “什么?你心里有一个她了,她是谁?” 彭亮不说,认肯地望着他。向望笑来了兴趣,追问道: “你想的那个她,是谁?我俩老朋友了,你不肯说,难道不想我跟你帮忙?” “说不得,说了,会惹祸的。她结婚了,我再告诉你。” “怎么、、、、、,” 向望笑有些目瞪口呆了,在心里嘀咕:和彭亮在一起时,没听他说过喜欢谁?彭亮,他只对李雪春说过几回玩笑话。难道那些玩笑话是真的?向望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说: “你心里那个人,她是有主的人,你真的糊涂。” “行了,知道就是了。”彭亮不想他再说下去。向望笑又懵懵地看着彭亮问道: “知道什么?” “我晓得你知道什么?”他俩同时笑起。彭亮神秘地说: “望笑,我想当一回媒人,”望笑看着他问: “跟谁当媒人?” “你,”望笑指着自己说: “我,我有些懵了,是哪个?住到哪里?”彭亮用商量的口气说: ”那个扎短辫子的姑娘还可以,我跟你们做媒,怎样?”向望笑低着头悄悄笑了起来。 晚上,彭亮和向望笑走在街上。他显得很有心事地走着,向望笑却说: “彭亮,你白天的话,现在我有些管不住自己了,心里想着那个短辫子姑娘,想着你的话,要给我做媒,晚上,吃完饭,我跑来你屋,好像有很多的话要和你说。” “你莫激动,会有姑娘家到你屋来的。” “我没有你们那个条件,我有个娘,两个哥哥都成了家,一间茅屋,人家会看得起我莫?” “望笑,从前和现在不同,你条件差,但是,你屋是住在城里,凭这一点,不愁没有婆娘。”向望笑很相信彭亮的话,感觉有点希望。这时,彭亮说: “望笑,我发现女人是可怜的,有时身不由己,那么好的姑娘,答应到大深山里,我一天都在想不通。” “看你像不高兴的样子,我以为你是在愁自己,原来,你在替别人忧。”彭亮不做声,他自己不能平静,杨家祖母去世那回,在心里对李雪春有了明确的意识。从此,我的心一半给了她,一半是我的。现在,她时不时地来店里露一露,这是为什么?老天爷在做什么文章?看见了她,谁也不放在了眼里。可她,是吕德虎的,吕德虎永远是她心里的人。我现在很想有一个姑娘,在我身边出现。或者,也有王绍箫那样的幸运,打算草草结婚算了。只是,那姑娘在哪里?唉!都说缘份天注定,我为什么又要在这里想烂老壳。 向望笑见彭亮这阵不说话,跟着他往北泉 那里走去,望笑提醒道: “彭亮,还要往前走,你想去北泉?” 彭亮看见往湘琴屋去的石阶了,他想到,她还在湘琴家吗?走来了这里,这心里说不出有了满足。是的,是心里需要的满足。杨湘琴答应了葫芦镇的,现在她们在一起会很开心,我心里也有别人看不见的快乐。在心里,我也是她们三人中的一个,我心里有着伴,我不孤独。彭亮想到这里,沾沾自喜起来。望笑看见彭亮脸上有了笑容,说: “什么事让你想通了。” 彭亮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这时,后面传来了周玉菡和李雪春的说话声,她俩边走边笑。彭亮不自觉地慌张起来,怕见到她们,想避开她俩,已经不可能了。他想,她们会看出自己的心思来吗?哎呀,怎么又这样想了?我真的没用,谁看出我在等谁?往前走。 李雪春、周玉菡往街上走去,她俩已经看见前面的人影。玉菡觉得很熟,雪春看清楚了,轻轻告诉她道: “是彭亮和向望笑”玉菡问道: “他俩慢吞吞的走着,来散步?雪春随便地说: “谁知道?常古城走在这里也是城,难道你觉得奇怪?” 快要走近时,玉菡暗示雪春和彭亮打招呼,她做着手势,要玉菡去和彭亮打招呼。于是,玉菡唤道: “彭亮,你两个怎么走到北泉这里来了?” “噢,是你们俩。”彭亮平静地说,“屋里太闷,出来随便走走,你们从湘琴家出来的?”玉菡答道: “嗯,你在常古城自己开店,手艺谁都说好。哪个姑娘不肯跟你来?还要望笑陪着,在这里散步自寻烦恼。望笑,我说的,对吗?” 望笑不做声,头偏去一边悄悄在笑。玉菡和雪春也在躲着笑。彭亮附和着笑了笑说: “王绍箫他急着成家,我不急,多张嘴,多份负担。”雪春不假思索地说: “真是开店的会算账,王绍箫他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彭亮很委屈地答道: “我才说两句,有人抱不平了,唉!” 彭亮说完,她俩在后面“噗呲”地笑起。彭亮心里在纳闷,女人在一起,为什么那么喜欢笑?他说: “我弄不明白,人家叹息一声,你们也要笑。” “有好笑的不笑,像你那样傻里傻气。”雪春说着,她俩快走几步,到前面去了。玉菡说:“我往这里上石阶了。” 这时,玉菡看着雪春,见她没说什么,彭亮走来,站住说: “玉菡,要我们送你吗?” “不要,”玉菡答着,再一回看向雪春,故意问道: “雪春,你要送吗?” “不要,我比你们都近。” 雪春说着,跑上前去。玉菡不由地笑起,告别了彭亮上了石阶。彭亮站在原地摆了摆头,对望笑说: “都是些惹不起的人儿。望笑,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我不晓得。” 彭亮发自心底地笑着,望笑看着他,也嘿嘿笑起。彭亮问: “笑什么?” “看你在笑,我也想笑。” 彭亮将嘴捂起,一只手摆在望笑的肩上。两人走去了街上。 第28章 龙顺礼在杨家 早上,周玉菡背着背篓来到杨家,他唤了声湘琴,见到龙顺礼从后门伸出头,又去做他的。湘琴在房里答应她,姚二娘在厨房收拾着,她走去后门边,和龙顺礼说着话。二娘站在堂屋说: “我要顺礼留两天,他答应了。”玉菡说: “那好,今天和我们去茶园。” 龙顺礼笑了笑,见湘琴背起了背篓,他将手里的柴刀,放进了湘琴的背篓里。一起出了门。 走到北泉,见到王绍箫和向朝花站在泉口边,他们招呼后,走在了一起。两个男人在前面,让三个女人的脚步快得像在赶路。玉菡说: “绍箫,现在出门有伴了。朝花,绍箫,他是个肯做的人。”向朝花说: “玉菡姐,你说对了,他肯做,话又多。不说话,又去翻书。那么厚一本书,他看得入迷。到茶园里,他让我少做,恨不得他一人做。我哪有不做的?我也是农村来的。” 朝花对走在前面的王绍箫笑着。向朝花的话,王绍箫不好意思地对龙顺礼看去,龙顺礼低头在笑。玉菡说: “龙顺礼,初来湘琴这里,她屋后门的柴,被你砍得差不多了。还摆得整整齐齐。做事那么卖力,明天回葫芦镇了,让湘琴好想你。你们这几个男人都知道疼婆娘,我许涛海也是的。走路他都怕你摔着,要背我。拗不过他,也让他背。两个人在一起真好。”朝花好奇地说: “玉菡姐,你男人背过你?” “下坡的时候,他担心我,他要背我。”向朝花对王绍箫看去,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笑了。他说: “最后一期茶叶了,茶园里没有什么采得了。今天,你们会早收工吗?” 看来王绍箫有意把话茬开,湘琴说: “王绍箫,看你那样子,是去山里砍柴。” “让朝花去茶园,我去山里钻山沟。”龙顺礼说: “那好,我也有这个意思,采茶是女人的事,我跟你去山里。” 龙顺礼说后,偏头看了一眼湘琴,见她笑了笑,龙顺礼没有说什么。朝花说: “龙大哥,听说你们才订婚,你是葫芦镇的,那么远,你和湘琴姐是怎么认识的?” 龙顺礼嘿嘿笑起,偏过头来看着湘琴,他说: “你山里长大的,晓得百合吧。” “当然晓得,百合要挖,到火里烧,好好吃。”龙顺礼笑道: “到葫芦镇赶场,我卖百合,问你湘琴姐,百合是长在哪里的?” 杨湘琴已大笑,一边摆手,莫让龙顺礼说百合的笑话道: “莫说了,我笑不起了。”向朝花看着龙顺礼说: “喔,你们赶场认识的。我和王绍箫,说起来也好笑。那回下大雪,从坡上背柴回家,看到他,滚到坡下,一个大雪人的爬出来,太好笑了。”向朝花对玉菡说,“玉菡姐,你和你屋大哥是怎么认识的?”王绍箫接上话道: “玉菡,朝花很少和你们在一起,今天遇见了,什么都想说。”玉菡说 : “肯说话才好,身边有人唠叨,你才是个丈夫。如果没有像朝花这样有话便说,屋里没有人闹,那才烦。朝花,我给你讲,你想知道我和 许涛海怎么认识的,我的故事很长。” 在路上,说起了她和许涛海。 一天工夫下来,夜晚,杨湘琴和周玉菡坐在了坪场上。李雪春进屋后,拿把椅子和她们坐在一起。这时,龙顺礼从北泉挑水进屋。姚二娘要他放下扁担,递给他椅子。龙顺礼去了坪场,在她们旁边坐下。像个陌生人,脸上的笑容在展示着他内心的热情。她们的话,总是说不完,龙顺礼有话,都装在他心里,要么对湘琴看一眼:杨湘琴,真是一位不能小看她,与人说话时,发现她有胆量也有主见。该说的;该做的,她都是主动的,让人无不对她心服口服。婚姻;怎么解释这两个字?我龙顺礼今天因为婚姻,和常古城这家人坐在了一起。杨湘琴,一个决定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有了她,我这辈子应该知足了。从葫芦镇那回赶场,她在我心里已经有名有姓了。婚姻,人必须要走的一条路,很幸运,我认识了杨湘琴。但是,她还在田志清的音容笑貌里痛苦着,田志清的影子,还在她的心里。湘琴是在痛苦和矛盾中接受我的,今后,我会和她一起把从前的时光怀念。明天要回葫芦镇了,我要离开 了她,这心里很不愿意。 这时,龙顺礼的头偏向一边 ,担心自己的忧虑被人看出来。 李碧春和张宏源来了杨家,湘琴站起,同他们去了屋里。 早饭过后,龙顺礼准备着自己的行李,他要走了,和姚二娘告别后,湘琴和他出了门。 湘琴背上的小背篓,小的只有碗口大,龙顺礼见了笑个不停,说: “背个小背篓,那是小娃娃背的,” “从前,和雪春我们一起买的,是昨天那个王绍箫请客。今天,有了用场。”龙顺礼风趣地说: “走在街上,人家看我,又看你的小背篓。”湘琴笑着,没有说话。 街上,湘琴和龙顺礼并排走着,不是平常见到的那些夫妻、对象,一前一后各走各的。这么公开在大家的视野里,龙顺礼也感到不自在。龙顺礼见湘琴不说话,他想,刚出门两人没有什么话说,也不知道湘琴在想些什么?顺礼见到看他俩的人,脸上的笑容比自己还羞的瞟来他俩。顺礼见湘琴和自己仅隔一人宽,她的穿扮,很适合城里人的眼光,再瞧瞧自己,手里握的扁担上还挂一个口袋。这阵,这扁担是拿在手里,还是扛在肩上,他没有主见了。走在一起,确实不配 湘琴。龙顺礼在问自己,湘琴,她也想到这些吗?莫乱猜人家,了解需要一步一步地开始。其实,是自己要了解她。龙顺礼对湘琴看去说: “你再往前走,别人会说,湘琴,你往哪里走,你家在北泉。”湘琴风趣地说: “我担心着你,到常古城是认亲来的。回葫芦镇成了订婚的人,你莫分不清去葫芦镇的方向。” 其实,龙顺礼是在试探湘琴,哪晓得她回答得那样坚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 “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昨晚,想和你交个底,哪晓得,你们三个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后来,雪春姐姐他们又来了,我看见你们杨家待人和气,别人对你家的印象都很好,现在,我也加入了,我觉得我也够格的。” “我们都要感谢你那袋百合,特别是我要感谢百合,在我笑不起来的时候,我会想起它。” “明年,百合开花的时候,你和玉菡姐还有雪春来葫芦镇,到我百合园,看百合花。因为你,百合我还要多种些。”湘琴看着他呵呵笑起。龙顺礼说,“湘琴,我心里有许多的话,不知道怎么对你说。走来常古城,我是一个人,离开常古城是双双对对,这句话让我冲动,激动地找不到话说。你在我身边,我不想沉默不语地走,能说说笑笑最好。可是,我说不来,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和你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姑娘走在一起,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湘琴抿嘴笑着,看了他一眼道: “有时,一句话不说,如在倾诉千言万语,此时,你有那想法,难道我不是吗?” “这么说,痴想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 “田志清,我曾今为他痴过,因为他是我心里的另一个天,我也是他心里的另一个天。现在你来了,这种心情又属于了我。如果让他和你每天在我心里飞,你会怎么想?在今后;在永远,都是如此。” “你不要小看我,我也是闻过墨香味的人,等到我们每天不离不分了,要你不去想你的往事和人,是不现实的。你的心里有个他,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很满意了。虽然,我是个大山里的人,我会尊重你心里的他,如果你乐意向我倾诉,我会用心去感受。”她俩相互看了一眼,龙顺礼再说,“湘琴,我现在需要你了解我。我很心急地希望你和有点陌生的葫芦镇,尽快缩短与那里的距离。现在我俩的时间都在为各自的家忙碌,不在你身边,会不会有人来抢你。” “下回来常古城,把你家的秤砣拿来,每天当我身边的打扮,挂在我身上。你放心了吧。”龙顺礼呵呵笑起。 他俩倒了去葫芦镇的山 路口,龙顺礼看着湘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湘琴看着前面,然后低着头说: “都是山路,又是一个人走。”龙顺礼坦然笑道: “那你不晓得,我们不往山里钻,一天心发慌。走山里,像你走街上。莫担心。”杨湘琴没有说话,对他看着。龙顺礼感动地说;“婚姻,让陌生的一对成为亲人,太神奇了。”龙顺礼说到这里,唤了一声:“湘琴,” “哎,”湘琴答应着,看着龙顺礼唤道: “顺礼,”然后,转过身去,偷偷笑起。 龙顺礼脸上绽开了笑容,在心里说:她终于唤我的名字了,她终于唤我的名字了。 龙顺礼欢喜地低着头,双手扶摸着手里的扁担。他清楚这是湘琴第一回唤他,忍不住嘿嘿地笑着。湘琴平静地说: “你和志清的性格差不多,他是个好男人。” “从前,也许田志清很心疼你,我会将他的善良接下去照顾好你。只是,我们是坐在大山里,今后,会将你封闭,你会觉得委屈吗?” 他俩同时看向幽静的山路,湘琴说: “常古城人都说我调皮,嘻嘻哈哈不好管,我只有往大山里跑。”龙顺礼低头笑向一边。 湘琴从小背篓里拿出一个布袋,龙顺礼见了接过,打开看到湘琴写的‘龙顺礼’三个字说: “这布袋我要贴在壁上,看着它,再想着你。我莫说百合了,再说,又要我背你回北泉。”湘琴低头,抿嘴笑着。 龙顺礼看着她嘿嘿笑起,再转向山路,准备与湘琴道别了。但是,这阵,两人都不说话,还是龙顺礼对她说道:“再见,” 龙顺礼不情愿地边走边退,在交待着湘琴。他挥着手,渐渐地远离了湘琴,在还能看见的那一刻,他停下,将手里的布袋举起,朝湘琴这里挥舞着。 第29章 收苞谷 秋收了,李雪春、杨湘琴和姚二娘来到了茶园里,来收茶地里的苞谷。其他地里也有人在忙着。 姚二娘一人在上坎的茶地里,湘琴和雪春在一起,边摘边说着话。这阵,她俩多是在说龙顺礼,也提到过田志清。有时湘琴有意说出吕德虎,湘琴清楚雪春的心思,她主动和自己说吕德虎,做过哪些他的梦,也要讲出来。是对吕德虎思念心切,好像不是她说给她的,是吕德虎在听雪春的心里话。这些,湘琴是有感受的。中间如果湘琴取笑她,雪春又不放过她,一阵笑过一阵地在茶园追赶着。 一会儿,雪春的背篓、口袋摘满了,她已经装好捆好。湘琴背起一背篓走出茶地,和雪春摆在一起。然后,湘琴清理茶地,将包谷杆抱出,丢在地脚边。雪春拿着柴刀,挑选有甜味的包谷杆,砍掉两头,抱了一些,走来插在背篓里,带回家送给绍伟、邵波还有田朝军去尝。 姚二娘从上面地里下来,喊道: “湘琴,你们摘够了吗?摘不完的,送一趟会去,吃过早饭还要再来的。” 姚二娘下坡,将背篓靠在土坎上摆稳。湘琴应着,二娘已经来到了她俩背篓边。再对她们看去,见到满脸是汗,对女儿说:“那一脸汗,快擦擦。”之后,叹息一声。湘琴轻声地说: “娘,有什么让你想不通的?”姚二娘十分干脆地回答道: “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人生在世,有什 么福,有什么难,都会轮到眼前来的。怨言没有用。湘琴,我可惜你,读了不少的书,不能像政府里的那些人,把读过的书用到那份上去。晓得如今有这样的自由,当初不该把你留在家里。你姐姐更是飞天了,她现在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信也不来,来了信,也不提到,唉。”她伸直腰,又叹息一声。湘琴说: “娘 ,你又替姐姐唉声叹气了。没有提到她如何如何,说明她还是一个人。像我,你也不要操心操的那么深。答应了龙顺礼,你想,我还有几个月在你身边?我嫁去葫芦镇,我不在乎是天意,还是什么的。每一步,我要走好;每一天,我要过好。我还这样年轻,我怕什么?这日子,我觉得有奔头。” 姚二娘听到女儿的话,她笑了。看着她在理干活时弄乱了的发辫。站在一旁的雪春,也在整理头上的乱发。她说: “姚姨,是湘琴姐那么说的。一个人,不要和自己过不去,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比什么都满足。” “雪春,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有悟性了,你徳虎哥到朝鲜打了胜仗,回到常古城,见到了你,他会多高兴。” “你说什么呀,跟在你后面,不聪明才怪。” 姚二娘看到湘琴对雪春笑着,忽然,想到 玉菡,她说: “要是玉菡通解这些道理,她不会孤孤独独的一个人了,她心里很苦的。还有彭亮,从外表,哪个看出他内心的孤独 ?”二娘说着,走去地里,将几根包谷杆抱起,往地边一甩,很有意思地朝雪春看着,雪春没有注意,她在湘琴身上拍打着。一边说: ”彭亮是该有个家了。姚姨,那些送布来的,没有给他介绍?他也没有看上谁?” 湘琴看见母亲在笑,眼睛却看着雪春,湘琴好奇地问道: “娘,你笑什么?” “肚子饿了,回家送包谷去。” 姚二娘见不能再往下说,将背篓送上她俩的肩,走出了茶地里。 晨风凉爽,阳光已经洒开。湘琴和雪春在下坡。走在前面的湘琴,突然喊道:“哎呀,田大妹她摔倒了。” 她俩看见前面背包谷的妇人倒在了地上。背篓里的包谷往坡下滚去。湘琴和雪春将背篓放稳在路边,湘琴走去捡着包谷,一边问道: “大妹姐,脚伤着了吗?” 妇人叫田大妹,见雪春和湘琴在帮助自己,非常感激,坐在背篓边,对她俩说: “没事,脚踩滑了。” 很快,她们找来了滚落的包谷。雪春望了望她;人单瘦单瘦的,头发灰燥发黄,肤色白里带黄,五官端正。看上去,昨晚没有睡好,打着哈息,说着感谢她们的话。 田大妹见湘琴将口袋摆在了背篓上,再瞧了瞧她的脚,田大妹说: “没有事,” 她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笑起。田大妹松开了自己 发辫,拿手梳理起来,一边说: “昨晚没有睡好,睡不着,我屋有山去了朝鲜打战,我心里担心着他,”再对湘琴看去说,“湘琴,你这个千金小姐,变化这么大。我来地里一回,看到你一回。三十天,没休息一天。天上的太阳晒不晒,对你没用,看你脸,白里透红,让人越看越喜欢看。是不是,你天生有小姐相。” “说什么呀,我现在跟你们一样,是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但是,我还是不如你们,你单瘦,我比你高点,你背我的两倍。瞧我,背那么一点点。”田大妹说: “你真会夸人。我屋有山去了朝鲜,他是个孤儿。现在家里的,地 里的,所有工夫,都得手手做到。说实在的,有时也想休息,看到工夫,又一分钟也舍不得坐一坐。我想,把家里料理到好好的,他打起战来,也好放心。” 田大妹说话是的温柔,和流露出对她丈夫思念的害羞,湘琴看在眼里,心里却在佩服着她。雪春见她在发呆,唤道: “湘琴姐,在想什么?”湘琴看着田大妹说: “我们三人,都有在朝鲜打战的亲人,”她指着雪春说,“她的是未婚夫;我的是对象,大妹姐,你的是丈夫。”说后,抬头望向天空:“我的他牺牲了。”田大妹心事重重地说: “有时,我从梦里惊醒,担心有山会断脚断手,会不会死了。想着想着,一个人哭了起来。我想他回来,完好地和我见面。”雪春马上说道: “大妹姐,我跟你一样,我也是你那么担心的。希望我徳虎回来是好好的一个人。”田大妹“唉”地一声说: “女人;结了婚,有了对象,不同 了。他的一言一行,你都会在意。有些男人粗心,做事随便,做女人的得填补他的这些不足。那些一点点,一滴滴,男人看不上的事情,女人要做得周到,有些还是非做不可的。双方性格一天天慢慢的揉和,彼此之间,越来越离不开谁了。做事,再累也不觉得累,再苦也不觉得苦。”雪春听出了其中的味道 说: “照你这么说,两个人在一起也不容易。”湘琴笑道: “你以为有一张秀气的脸,穿一件花衣裳,扎一对长辫子,自己标准了,我俩还没有走到大妹姐这一步哩。”起初,她们忍住笑,后放开了她们的嗓子。 她俩把大妹的背篓提起,让她背上肩。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走下坡去。 湘琴 在背篓旁边,扯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打着转。雪春走来,很有心事地坐在了路边。湘琴站在她身边,弯下腰说: “雪春,怎么不说话?刚才大妹姐说的话,让你有了心事。” “我在想,如果你结婚了,你的日子不会有那么难吗?” “是在说你自己吧?你徳虎哥把你看成像他妹妹,他会让你吃苦吗?” “那你呢?龙顺礼才进你家,在家里忙里忙外,谁见了都羡慕。” “噢,那你是在想徳虎哥,这回,我说准了吧?” “我也有大妹姐的忧虑,在心里希望徳虎哥,归来时,哪里都好好的。我做梦时,都是好梦,我都从梦里笑醒。我和徳虎哥,还没在一起过日子,我常想与他如何如何地生活。你说,今后,我和徳虎哥,会有我想得那么好吗?你说,徳虎哥会带着残疾的身体回来,还是,他,他、、、、、、。” 雪春不敢往下想,使劲地摇着头。湘琴的手摆在了她的肩上,摇了摇她几下道: “你呀你,乱想什么呀。怎么不对我说说龙顺礼?你徳虎哥和你,从小已认定了的婚姻,她喜欢你,胜过那些一对对的夫妻。” “龙顺礼也好喜欢你,只差对你说,湘琴,你答应我吧,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她俩呵呵笑起,湘琴忽然想到说: “雪春,你觉得怪吗?我俩说来说去,尽说男人来了。他们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们要和我们搭个伴,我们也高兴。”雪春点着头道: “是的,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他们要和我们搭个伴,我们也高兴。” 雪春重复着湘琴的话,湘琴举起手,雪春见了,也举起手,两人的手拍在一起,然后,呵呵笑着。 坡上面,彭亮、王绍箫扛着锄头,往下跑。看见她俩坐在路边,王绍箫说: “我以为谁在笑哩,原来,是你们两个。”说后,对彭亮看去。彭亮说: “你们这两个常古城的调皮鸟儿,怎么傻坐在这里?包谷杆绊伤了你们的脚,跳不起了?还是累得不想闹了?”湘琴马上说: “如果想做好人,背篓上那两口袋包谷,交给你们了。” 杨湘琴毫不客气地说完,雪春和她悄悄在笑。王绍箫看着彭亮说: “有人要我们做好人,何乐而不为呢?这个机会很少遇到,彭亮,你帮谁?”雪春说; “我还是自己背。是湘琴姐说要你们做好人的。” 他们见雪春这么说,尽量忍住笑,彭亮还是笑出了声,说: “哎呀,这做好人,还要人家同意。不同意,还好人都做不成。绍箫,做好人,是你答应的,又是湘琴喊做的。你扛湘琴那一袋算了。” “你呢?” “人家不要。”彭亮说完,雪春接着说: “你们都是常古城的人精,我说不过你们。”然后对彭亮说,“他,肩不挑二两,只会将人家的新布,撕成一片一片的,力气没有我大。”彭亮拖着调儿说: “莫说我,听你说话声,像个背书包上学校的小丫头,还不肯认输。” 彭亮说着,站在了雪春的背篓边,雪春要上前,被湘琴将她的手一把牵住,把彭亮手里的锄头,送给雪春拿着。王绍箫已背起了湘琴的背篓,唤彭亮跟上他。彭亮高兴地应道: “哎,来了。” 第30章 过生日 晚上,杨湘琴交待一声母亲后,和李雪春去了周玉菡的家。 夜空,繁星满天。在路上,她俩说着彭亮和王绍箫背包谷的事;一句一句的,说得真是有滋有味,一对身影转弯进了巷子里。在玉菡的屋坎下,传来了她们的喊声。玉菡从厨房走出,站在坪场外,解开腰间的围裙,和她俩一起进了屋里。 湘琴和雪春看到堂屋的桌子上摆有几碗菜,湘琴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还没有吃饭?” “从园圃回来晚了,挖了半天地。” 玉菡边说边从堂屋的一角拿来椅子递给她俩。雪春关切地说: “玉菡姐,做一天,累了吧?” “哪累。巴掌大一块地,刚好够一个人忙半天的” 玉菡说后,请她俩来桌子边坐下。她们看到有一个碗里,盛着饭,饭上荚有菜,碗上摆着一双筷子。这个碗摆在桌子上的位置,是在正位上。在平常招待客人时,这个位置留给长辈们坐的。雪春笑呵呵地说: “玉菡姐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摆了这些菜?” “是的,我也想知道。” 其实,湘琴的心里已明白了桌子那碗饭,是盛给许涛海的。她没有露底。看了一眼雪春,雪春笑眯眯的看着玉菡,再瞧玉菡,见她今天心情很好,招呼道: “快坐下,坐下。你俩来的正好,今天是我丈夫许涛海的生日,你们来了,这生日又热闹了。我跟你们看一样东西。” 她俩看着她进了房里,跟着走出,手里拿一个本子说:“今天,我为许涛海做了一本生日挂历。” 湘琴要了过来,拿在手里翻看着,大约有几十页。玉菡解释说:“这本挂历有四十八页,也就是说,四十八回生日过了,我和许涛海分别要是到了五十年,五十年后,我还有命活在这个世上,我再订做这样的挂历,那时不再有这么多的张数了,也许是五页订成一本,也许是十页订成一本。”周玉菡的一字一句,和她轻松的笑容,湘琴很是不解,看玉菡那样子,此时此刻,犹如许涛海在她眼前。似乎离与别,仅仅是我们这些人,对这两个字在斤斤计较和痛苦着。要为一个人过五十年的生日,差不多是一个人的一生了。那么,今后是玉菡一个人为许涛海的生日,从这本挂历上翻过,会不会与另外那个一起将这本挂历翻下去? 湘琴的眼睛从生日挂历上移向玉菡,她见了,说: “湘琴,看你严肃的,我还没有见过你那神色。它是一本挂历,想把许涛海看出来,是吗?”湘琴被玉菡说的想哭又想笑道: “如果能把许涛海从挂历上看出来,那将是多么美好。不过,我看出了一串泪,不愿此时在你面前,从我眼里流下。” “我费尽心思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祝贺我丈夫的生日,倒让你多情善感起来。” 周玉菡请她俩进了自己的房里,从湘琴手里接过生日挂历,端详一会儿,坐在了书桌边,拿起 笔,蘸上墨水,在第一页写上:许涛海;和他的年龄,在下方写出今天的日期,毕后,郑重得挂在壁上。湘琴发现生日挂历,正对着玉菡的睡床,她不由地悄悄吸了口气。玉菡看着挂历说: “我想,没有人想到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的丈夫过生日。从一撇一捺的 字眼里,过往的岁月,和记忆中他帅气的样子又在眼前。在逗着我。他温情的目光在望着我。许涛海,叫我如何忘怀?这份生日挂历是我心装订成的。通常的挂历,是人将岁月的时光一页一页地装订,它能将未来的日子让人先看到。但是,用它的人,一天一天将它翻过,让人感到岁月在前进。我的这本生日挂历,得一年翻一页,它的时光限在今天今年,未来是生命在把握无须花费金钱,用我的岁岁年年,便可装订成册。”湘琴说: “你认真想过没有,生日挂历,这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是个什么概念?更不要说一生一世了。” “我只想知道,许涛海生日的今天,是我的一年。许涛海的人,是我的白天、黑夜。过了白天,到了黑夜,哪阵子,都有他与我对话谈笑,我的每一天,在你们面前,从我的身边,不知不觉地,在他的陪伴中度过的。”湘琴恳切地唤道: “玉菡,再找一个伴,重新成个家。在新的家庭里,许涛海仍然在你的心中,他仍然是你心里最亲的人。平常我不愿在你面前说这样的话,但是,今天我不得不说,许涛海把你迷得够厉害了。” “从新再嫁,还想着许涛海,那样地生活在一起,对人不公平。我不想害自己,也不愿去害别人。在没有得到许涛海的死讯前,我不会放弃过现在这种日子。”雪春在这时说道: “湘琴姐,你是不是太认真了。也许许大哥明年,或者过不了几年回来了呢?你得有玉菡姐这样的耐心,玉菡姐,是不是?” “对,是雪春这么说的。” 玉菡笑起,对湘琴看着,湘琴知道没有雪春说的那么轻松。他不服气,从玉菡背后撑起双手将她推出了房门。 堂屋里,欢畅起阵阵笑声,那欢乐是所有人都喜欢听到的。 玩了一阵,湘琴和雪春最后从玉菡家出来,雪春要去红梅家,她俩穿过巷子,雪春“唉”地一声,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湘琴姐,看到玉菡姐壁上的生日挂历,我真的想哭。许大哥和玉菡姐的婚姻真是害了她。” “这只是我们旁人的眼光,说实在的,那阵子,我内心也在痛苦之中。”雪春问道: “婚姻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让我怎么回答你?我俩都接触了婚姻,大概才跨了一步,要么,婚姻是这世界上,最甜蜜的慢性毒药,我俩才尝到它的甜头,还不清楚婚姻发作起来有怎样的厉害,我和田志清的时候,我算是站在了婚姻门前的人。田志清,对我百依百顺,之后,我等他,一等再等,他不回来 ,永远地不回来了。我内心至今还在希望着他,愿意由他在我的记忆里摆布。婚姻一旦将他附入到人身上时,他喜欢自己的心声在钟情地孵化,如同细胞,在体内存活,再流入血液,浸入骨髓。哪怕人的生命终止了,还会在他的魂魄里思念。你想,玉菡和许涛海已经是夫妻了,她这辈子,能忘却她的丈夫吗?再则,他俩在一起,曾是幸福和甜蜜的。” “我懂了,常听人说,生愿是他的人,死愿做他的鬼。玉菡姐,她的心愿已摆在那里了。” “一般人,是无法说服她的,哪怕是你、我也不能让她的心晃一晃。玉菡在房里时,她说过‘在没有得到许涛海的死讯前,我不会放弃过现在这种日子。’我想,现在劝玉菡改嫁这类的话,真不是聪明人的作法。” “还是龙顺礼聪明,闻到一丝风声,他人已在眼前了。来不及又将你的手,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我俩说到玉菡的,你怎么说起他?还说的那么肉麻。”她俩呵呵笑起,雪春说 : “难道龙顺礼我不能说吗?” “你,” 雪春听到带有说不过自己的语气,担心她会来整自己,刚出巷子,得意地跑出几步,站在那儿看着她,湘琴说: “算了,绕你一回。” 说完,两人离开了。 这一晚,李雪春躺在床上没有睡意,书桌上亮着马灯光,郑红梅还在写着什么。雪春侧卧过来,面对着红梅的背影,心思飞到了朝鲜那里:徳虎哥,你们还要打多久?你还好吗?让人好想你。唉,你怎么还不回来?想你的日子多难熬啊。不晓得玉菡姐,她是怎么过的?她还要过下去。唉,为什么要那么受累的活着?莫说别人,晓得自己今后是怎样的?我想,和徳虎哥在一起过日子,一定是幸福的。 这时,雪春沉浸在和吕德虎在一起的时光里,此时,阵阵笑容荡漾在她的脸上。她转过身,望着头顶,想到自己身边的几个女人,她们能干贤惠;如田大妹,丈夫去了朝鲜打仗,她在家里任劳任怨地干活。红梅姐,为她的工作,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每晚在书桌前,还要学习到深夜。玉菡姐,她多喜欢自己的丈夫,和许涛海结婚不过几天时间,感觉一辈子都知足了。只有我和湘琴姐,整天像个糊涂虫,不知不觉地我俩已是二十出头岁的大姑娘了,现在,湘琴姐答应了龙顺礼,还与他了婚,用不了多久,她在葫芦镇有了家,剩下我一个,徳虎哥,你能告诉我,你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雪春再转身,目光又回到了郑红梅的背影上。 第31章 彭亮做媒 李雪春牵着田朝军去赶场,朝军的手里拿着一个篮子,在舞来舞去。快到彭亮店子时,朝军要去彭亮的店里,他手朝前面指着,雪春哄着他,叫他不要去。朝军不肯,挣脱了雪春握她的手,跑上前去,转又跑回,把雪春牵起,一边唤道: “叔叔,叔叔,” 彭亮听到了喊声,站在了门外,见朝军拉着雪春要往他这里来。他上前几步,将朝军抱在了怀里,对雪春说: “到店去坐坐,,赶场还早哩。” “姚姨来店里了吗?” “她说先去赶场买些东西,已到场上去了。” 彭亮边说边将朝军抱进了店,朝军在店里蹦蹦跳跳,还不时地朝站在门外的雪春得意地笑着。雪春仍然没有进店的意思,站在门外,看着赶场的人背上的货物,彭亮见朝军在朝她点着头,要她快进店,那样子很讨人喜欢,雪春捂嘴在笑。彭亮说: “朝军肯到这里,你进来坐一会呀,放心,我这里没有老虎。” 朝军走到门口,做着老虎凶恶的样子吓唬雪春。雪春被小家伙给惹笑了,彭亮乐得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雪春进了店,站在门口,看着彭亮裁布。那样子随时准备要离开。彭亮找话和她说: “现在不比过去了,裁不到绫罗绸缎了。千人万人都穿棉花,还是一个颜色,同一个款式。” 雪春不做声,也不瞧他,站在旁边笑着。 门外走来几个姑娘,彭亮见到是那回赶场来了的三个姑娘,又增加了两个姑娘,这两个姑娘留着长辫子。短辫子姑娘和彭亮打起招呼道: “彭师傅,我们的衣服做好了吗?” “是你们哪个送来的?来了这么多,我眼睛都花了。” 姑娘们都笑起,彭亮对雪春这边瞟了一眼,她已经坐在了姚二娘的位置上,在案板上欣赏已经做成的衣服。头已不抬,似乎没有听见彭亮刚才说的话。姑娘们有的在瞧着案板上的布料;有的拿软尺在量腰围,有说有笑的。彭亮发现,雪春这阵脸上挂着笑容,他高兴地说: “你们这些姑娘,现在最自由开心了。”短辫子姑娘说: “彭师傅,你生意这么好,难道不开心?” 雪春对短辫子姑娘看了一眼,一边想听到彭亮怎么回答。其中一个扎刷把短发的姑娘说: “上回桂香赶场回家,尽给我们说你的好处。” 这时,雪春偏头,抿嘴而笑。同时彭亮知道了肯和自己说话的短辫子姑娘叫桂香。她被说羞了,伸手去制止刚才说话的姑娘。店里,有着悄悄地笑声。彭亮说: “要说解放,真正解放是你们这些姑娘家,几个几个的在一起,赶场,哪儿都能见到。像花,一簇一簇的,实在招惹人。旧时,哪能见到这么美的场面。更见不到这么多的姑娘来我店里。雪春你说,是不是?” 彭亮裁着布,见雪春不搭话,有意对她说。对雪春这里看了一眼,又去忙她的。彭亮唤她那一声,雪春眼睛都没有抬,只是笑了笑,算是回答了他。彭亮再看向她,雪春仍然低着头,在做二娘没有做完的活。朝军蹲在她旁边,拿画粉在地板上画得正入迷。彭亮呆在了案板前,有着心思,假如她是这屋里的主人,小孩,是我们的小孩,不用说,我比谁都幸福。 “嗬 ,姑娘们又来店里了。”姚二娘进店,消散了彭亮的幻想。二娘对彭亮看了一眼,见他不好意思地笑着。雪春已经站起,接过姚二娘背上的背篓。二娘见到朝军,唤他一声,朝军丢下画粉,扑向她,喊道: “婆婆,婆婆,” 姚二娘抱起朝军,他的小手捧着二娘的脸,在她脸上亲着,二娘仰头哈哈地笑着。 那个扎刷把短发的姑娘突然冒出一句道: “彭师傅,桂香与你交朋友,你肯吗?” 原来,那个叫桂香的今天是有意而来。她的心思被同伴道出,彭亮“啊,”地一声,马上说:“她喜欢我?” 几个姑娘同时朝桂香看去,彭亮再说:“今天我太高兴了,高兴地不得了。我要喊,‘姑娘万岁,解放万岁。’” 彭亮的话,让姑娘们也跟着欢喜起来。一个个哈哈地笑开了。笑声传出店外,有人朝店内投来好奇的眼神。雪春也感到惊讶,她没有见到彭亮有如此兴奋的时候。她仍然低着头,笑容跟往常一样。她发现眼前这几个姑娘,没有离开的意思,有话无话地在找彭亮说,她觉得十分有趣。这时,彭亮话锋一转道:“不对,喊‘姑娘万岁’,不是喊成老太婆了?”这下,店里再起笑声,彭亮带着歉意的口气说:“我,我有一位了。”姑娘们目光同时朝他看来,他指向雪春说:“就是她。”彭亮知道自己失了口,指向雪春的手,本能地朝头顶指去说:“七仙女”。 彭亮慌乱中,露出这一招,不由地望着自己的手嘿嘿笑起。那些姑娘瞧着他的手指,相互看着。但还是怀疑地对坐在那里的雪春看去。猜测起彭亮话里的真实性。同时,见到雪春对彭亮的话,没有什么反应,觉得那话得确不是针对雪春的。二娘缝着布扣,插话道: “彭亮,你在乱点谁?姑娘们,彭师傅,他在胡说,他是想找个像七仙女一样的姑娘嫁给他。” 那个桂香,听到二娘的话,朝彭亮投去真诚的一笑。那眼睛里的内容,彭亮全看懂了,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突然想到了向望笑,这时,他笑 了。对桂香说: “桂香姑娘,你今天来取衣,同时,你会得到一个惊喜,我有个玩得好的伙伴,上回,你们来送布,你还记得吗,有个有点瘦的那个小伙子,他对我说 ,他看起了你。噢,我看他到赶场没有,你们等等,我去找他,可能他也要来我店里了。” 彭亮对二娘那里看了一眼,几步跳出了门。 那几个姑娘又在笑,彭亮出门的样子,有点像丑角。别人以为他是高兴,其实,他是在逃,见桂香是认真的,他不得不逃。 “彭亮”王绍箫从背后在唤他,绍箫背着背篓,走来说:“在人丛里,走来走去干什么?” “绍箫,麻烦了。”彭亮摸着后脑说。 “彭亮,你有什么麻烦?” 王绍箫还想继续说下去,彭亮着急地打断他的话道: “哎呀,绍箫,我店里来了几个姑娘,是前两场来的那几个,” “来了几个姑娘,把你慌成这样了。嘿嘿。” “其中,有个短辫子姑娘你该记得。”绍箫呵呵笑道: “我会记得?从前,哪旮旯里有个漂亮的姑娘,我会记得。现在我退场了,只记得我朝花了。” “绍箫,我和你说正经的。那姑娘叫桂香,要、、、、、、要和我交、、、、、、交朋友。” “我看你,人家姑娘的手,还没有摸到,你魂都吓跑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不和你说 了,你到场上看到向望笑了吗?”绍箫顿时醒悟,马上说: “彭亮,你给望笑介绍那个桂香,是个办法。刚才我和他见到过,现在晓得走到哪里去了。你去找找,我去给猪买糠,现在我关心它。” 王绍箫笑个不停,彭亮的眼睛往一边瞟着,看到了望笑弯腰在买菜,没有注意他们这里,喊道: “向望笑,望笑,”然后对王绍箫说,“我找到救星了,哪天,我再找你算账。” “哎,哎,”王绍箫想为自己辩护,彭亮已经跑到向望笑那里去了。自言自语地说:那姑娘讲给望笑,这主意好,望笑的问题也解决了。” 想到彭亮刚才急地样子,真的有点窝囊,自个儿悄悄笑起,摆着头去了桥上。 “望笑,”彭亮走到望笑身边说,“你运气来了,” 向望笑怪怪地望着他,忽然想起彭亮说过给自己找屋里人,于是,他笑了。彭亮一只手搭在望笑的肩上,边走边说:“我店里来的那几个姑娘,你还记得吗?” “她们又来你店上了?” “嗯。那个短辫子姑娘,你还有印象吗?” “我说要给你做媒,就是那个短辫子姑娘,今天我才知道,她叫桂香。我说 了,要将她介绍给你。” “你真的给我做媒?” “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看,行。” “这下好了,终于成功了。”向望笑想了想,问道: “晓得她有那意思不?” 向望笑提出疑问,彭亮胡乱编 一通。望笑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没有做声。 他们到了店外,向望笑在门外一眼瞧见了桂香,他进了店。 第32章 画像 一辆行驶的客车上,许涛海看着外面的风景;环抱在青山、河流旁的房舍、田陌和园地,从车 窗外疾驶而过。让他油然而生地想起了家乡那方的山山水水。熟悉那里的一切,如同知晓自己:钻进哪座山中,闷山迷路了,也不害怕。因为,家在山脚下。家里的人,如果我不回家,他们会着急去找。家;这个字,多么融合、温暖。现在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身处这片陌生的地方,心里总是空空的。没有家人在身边,这日子将如何过下去?玉菡,我的妻子,我离开了你,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走了,留下你在常古城,寂寞,孤独,你怎么熬啊。 想你啊,玉菡,我想你。想到我和你,隔着一片大海,我岂能接受它?这一切,如何解释?真是一场梦,一场噩梦。俗话说,山不转水转,可是,我们面临的是一片汪洋大海,让人如何转呀?玉菡我们何时才能在一起? 许涛海这阵的心情很烦躁,不愿意李光忠看见他的样子,将面全对着了窗外。 李光忠也在留意窗外的景色,下了车,他说: “这山、水、天、地,哪里都是一本看不完的书,几时去读,都会吸引人。所见的都是一幅幅名胜的画卷,让人赞美赞叹。”许涛海与他边走边说: “这里的人,居住在这山水之间,如在画中。这里真是好地方。可是,我心里的好,都在她那里了。现在,看着这样的好风景,都提不起我的兴趣。”李光忠说: “这回邀你来游玩日月潭,我是躲避寂寞来的。一人在家里,日子好难打发,所以,把你邀来陪我消闷解烦。” 日月潭到了,许涛海望着日月潭说: “日月潭,去年我来过一回,和同事一起来的。这里风光确实很美。可我那时候的心情,比现在还乱。见到这些好山好水,我越想念家乡。想到了玉菡,应该有她在身边,陪我游玩这里的风景该多好啊。唉,在我心里什么时候,才不有这样的想法?” “涛海兄,三年了,我看,你现在的心情,还在你妻子那里,她把你缠得很紧。” “我想告诉你,恩恩爱爱的一对夫妻,哪怕他们只过一天;只过一年,也就是他们的一辈子了。一个男人,一旦认定了她是你命里注定的人,那么,她的冷暖饥饱与你息息相关了。她不能在自己的身边,你想,你想,这日子怎么过?你是单身汉,有许多事还没有经过。”李光忠笑道: “在你面前,我嘴硬。表面上看来比你坚强。是因为我的婚姻还没有落脚处,这方面,我的眼光很高,想找的,希望是本土本乡的姑娘。还没有遇见有这样条件的女子。有时,问自己,有 谁能达到我的条件?” 李光忠说话时,不时看着许涛海,他俩慢慢往前走着。 这阵,他俩站在日月潭边。李光忠说 “如果没有从前那段经历,走在这么秀丽的风景里,心情多舒爽。” “我不想反省从前了,那只管拿枪拼呀杀的年代,在我今后的岁月里埋葬了。难得有了现在的清静,可惜我们没有一个好的心情在过着。亲人散离,天各一方。我的亲人;我的妻子,思念像烙铁,烙得这心哧哧着响。” “那日子过去了,过去了。”李光忠激动地说,“但是,在我们这些背井离乡人的心里,却点燃了想家的心灵之战,老天根本不让我们这些人,过一天好日子。”许涛海面带痛苦地说: “这是深情与怨恨,痛苦与别离之苦熬。同只要不怕死,拿着真枪实弹往前冲的场面同样残酷。人将麻木,心将磨碎。因为,这几年了,我想到家,我会有泪落。不好受啊。” 他俩坐在道边的长凳上休息。许涛海望着走过的游客中,那些成双成对的伴侣,或是清纯漂亮的女子。这时,周玉菡的身影,便会从他的脑海里出现,内心的惆怅步步加深。 忽然,他倏地站起,在他前面,站着一位妇人,身着一件白色印花旗袍,拎一个别致的小包,一头黑发盘结脑后,站在那儿,像在等谁。许涛海走去,一面喃喃自语:她多像玉菡,会不会就是她?她寻我,寻到这儿来了?在长沙,没有找到我,跟着其他人来了这里? “玉菡,玉菡,”许涛海唤起,跑向那妇人。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吓得那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许涛海将头靠着她说:“玉菡,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许涛海,许涛海。”那妇人挣扎着喊道: “先生,先生,你认错人了。” 李光忠跑来,将许涛海拉到自己身边,赶忙道歉: “对不起,小姐,他是我的好友,思念他的妻子太深,认错人了,请原谅。” “唉,”那妇人叹息一声说,“没有关系。这事,我遇到过一回,我理解你们这些人,我的先生也和你们一样。” 李光忠感激地再次对妇人道歉,与许涛海离开了。 他俩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李光忠说: “涛海兄,今后可要冷静些。” “没什么,”许涛海不在意地说,“刚才那妇人,要是揍我一顿,我还好受些。她是一位有修养的人,理解我们这些人。光忠,你没有见到过我的妻子,她,也喜欢那样打扮。也像她那样窈窕。不但温柔的叫人爱怜,还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人。她那样的人,谁看在眼里,都会萌生爱意。悲啊悲,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如今的别离,对她对我来说,确是一场梦啊。来到这里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经常在我的记忆里翻来覆去。感觉她是在我的身前身后,站在我面前,对我叮咛,嘱咐;在我怀里,我抚摸她纤细的手指,我捧着她的脸蛋 ,我这样想啊想,后来发现,不去想她;不那么想一阵子,好像有一件事还没有做完。这些,你们没有结婚的人,是没有这根感情筋的。”在这时,李光忠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我脑海里的那个寨子,那里有我的亲人。从前,哪怕和家相隔千里万里,也不觉得家离我们很远。有机会,我们还能从家门口路过。如今,住在这里,四周临海,所有去家的路,都泡在了水里。那座落家的地方,成了我们向往的风景了。想到这些,便听到心胸里血流的声音。” 许涛海“唉”地一声,站起,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们走去一边,这里有些店铺,有人在画像。许涛海和李光忠站在画师的背后,见他画成的像栩栩如生。画师坐着,是个中年人;头戴一顶遮阳帽,手里的笔,在纸上修理着。涛海来了主意,待被画的人走后,许涛海对画师说: “请你跟我画一张像,”画师说: “好的,你请坐。”许涛海说: “先生,我画的人不是我,是我妻子。我口述,你画,行吗?” “行。画完后,你觉得不像要画的人,我不收费。”许涛海坐在画师身边,沉思一会儿,念道: “一对长辫鹅蛋脸,几根刘海额前下。嘴鼻目如画中仙,笑在心里都成画。周玉菡。” 画师笔下的周玉菡,在许涛海的描述中完成。涛海从画师手里接过周玉菡的画像,喃喃地说: “是她,是我的菡。”然后对着画像说,”菡,这一生一世,不会只是这张画像吧?”李光忠接上话道: “不会的,涛海兄,像我们这样的人,遍布这里的每个角落。我们不会成为这个世界被遗忘的人。” 许涛海点着头,相信光忠的话会有出头之日。画师包装好画像递给他,叹息一声说: “你这样的人,到我店上画自己亲人的像,不是你一个了。你们走到这一步,够可怜的。” 许涛海望着画师进了店内,他背对李光忠说: “我不是男人了,泪都管不住了。” 李光忠没有做声,一只手搭在许涛海的肩上,离开了画店。 第33章 开馆子 许涛海和李光忠在往回走,游玩日月潭的人,三三两两从他们身边走过。许涛海说: “来到这里,我有了一种解脱,感觉自己得到了谁的包容。”李光忠手里拿着西装,面对日月潭使劲的舞着,一边用力地喊道: “人要强大,得学会放弃。”然后,转身对涛海看着说,“要想办法往前走,涛海兄,往前走,才能让自己日子好过起来。” “你说得对。我们才二十几个岁,我们要做事,这剩余时间我们要安排上来。” ”是的,应该想想做点什么,让自己活跃起来,怨天尤人是过不去的。做什么?米豆腐。我们常古城人都喜欢吃的小吃。”李光忠马上否定起来说,“不,不,我是随便说说。”许涛海却动了心,说: “家乡小吃,我看也能做。光忠,你说呢?” 许涛海见到他俩越说越明明确了该做什么,李光忠随便的一句话,他发现是可行的。这时,李光忠说: “做家乡小吃,这也是个办法。常古城绿茶有名,开个茶馆。”许涛海高兴起来道: “对,开个茶馆。哎,光忠,我们用家乡的地名当招牌,你屋是高峰的,茶馆叫高峰茶馆。” “你是常古城后街的,茶馆应该取名为后街茶馆。”许涛海马上说: “哎,对对对,叫高峰米豆腐,后街茶馆。”许涛海的双手把敞着的西服抖了一下说,“光忠,我俩玩笑归玩笑,准备做是认真的。” “我俩真的要做,再喊郭万洲,邀他我们一起做。我在郭万洲家同过几回桌,他是长沙万城人,炒 湘菜,味道很不错。”许涛海打断他的话道: “郭万洲带着他儿子常敏,才四五岁,他忙的过来?他也跟我一样,妻子留在了家乡。”李光忠说: “他比你还苦恼。妻子带着才几个月的小儿子,来这里时,他母亲病重,妻子才留下的。” “可怜啊,我们都可怜,郭万洲挂牵妻儿老母。”许涛海摆着头,不再往下说。 “郭万洲说 ,他都要疯了。是有他大儿子常敏在身边,不然,他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他跟我说过,剩下的时间要有个事做,不停地做,少去想家乡的那些事。他儿子常敏毛笔字写得好,他现在的时间都用在儿子的学习上。” “我们这些人中间;有多少个富家少爷,有多少个像你这样的贫寒子弟,现在都是同一个背井离乡的命运。回去,和郭万洲一起商量,如果他答应,我们再找地方,这事我们做起来。日子有过头了,身上的干劲也上来了。” 李光忠在催他,他俩快步走向客车。 回到宿舍,李光忠进了许涛海的家里。许涛海的家在这排宿舍的最当头;有堂屋和一间睡房,屋后有一个小厨房。堂屋靠右手这边摆一个桌子,另一边摆着沙发。 过一会儿,李光忠走去宿舍那头,他进了郭万洲的家里。郭万洲,二十五六岁;方脸,人瘦,中等身材,眼睛像躲在眼皮上那块骨头里,留一撮小胡子,长相俊秀。他面相平静,见到了李光忠拿出烟,一边和光忠说着话。郭常敏手握毛笔,抬头唤了一声:“李叔叔,”又去写字 。李光忠见到常敏正在写“长沙市万城县”这几个字。李光忠问道: “万洲兄,这几个字,常敏写好几回了。” “是的。我要常敏不要忘记我们是从 湖南来的,家乡在长沙万城县。一辈子都不要忘记。他还小,还在练字,写有几十遍了。”常敏接过话道: “叔叔,我愿意写,我才记住 ,我妈妈在长沙。我长大了,要去找妈妈,还有弟弟、奶奶。”这时,郭万洲和李光忠都将目光收回,沉默不语起来。李光忠说了几句鼓励常敏的话,然后,他们走了出去。 他俩进了许涛海的屋里,郭万洲坐在沙发上,仍然抽着手里的烟道: “涛海,你们去了日月潭。”许涛海说: “日月潭,你有时间也去那里游玩游玩,到了日月潭,我像找到了能包容我的地方。在那里发发牢骚,吼吼几声,吐一吐心里的不快,感觉也很爽。你儿子常敏在身边,你的时间好打发,有时,他也让你生气吗?”李光忠说: “常敏懂事,我肯逗他,无事去找常敏开开心。”郭万洲说: “是的,全得我常敏在身边,每回想到家乡还有妻儿老小,这心焦躁地快要爆炸了。儿子常敏却不同,他对我说着安慰的话。他说,‘妈妈来不了,我们还会回去的。’我信我儿子说的。哎,你们看,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像我常敏说的,我们会回去的?” 许涛海深沉地说 了一句:“等”。郭万洲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李光忠朝他点着头。他没有做声地也点着头。许涛海给他递上一杯茶道: “喝杯茶,我和光忠有个雄伟计划,与你有关。” 这时,郭万洲对这句话的兴趣,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对李光忠看着。李光忠说: “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我和涛海兄,准备开一个有家乡风味的小吃馆,我看你炒菜口味好,愿不愿意我们三人一起开馆子?”郭万洲没有喜露于色,,却有力地说: “干嘛,一起干。我们才二十几岁,来到这里,不能混。做小吃,从我母亲那里我知道怎么做。其实,我现在想知道,我母亲还在不在人世?我妻子她一人又是怎么维持那个家的?在我们这些人里,最好莫说到这些,提到自己的家,听的人已经先落泪了。谁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骨肉分离这样凄惨的现实。人生再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们才二十几岁,我们没有老啊。父亲送我到长沙学堂读书,又让我从军,想我今后能光宗耀祖,现在走了这一步,前途在哪里?莫说了,莫说 了。” 他们三人沉默了一阵,许涛海走来,在郭万洲背上摆着,他起身,三人走出了门,一起去找门面。 他们在宿舍附近看了几家,都不合适。于是,继续往前走。看到了前面有栋三层楼的人家,一楼有门面两间,县城的主道从这里经过,距离宿舍有二百米左右,这里人住的比较集中。这家人的屋外,几个小孩在门前玩耍,见到了许涛海他们,一个比较大的孩子,跑去了门面里。接着,一个妇人走来,腰间围一条围裙,她大约二十出头;个子偏高,头发盘在脑后,瓜子脸,姿色出众。 她问了情况后,知道他们是住到宿舍那里的。她答应把一楼门面租给他们。商谈好后,他们告辞了女主人,转回了宿舍。 夜色朦胧,三人走回,许涛海门前他俩离开。 许涛海进屋,走去桌子边,拿起桌子上周玉菡的画像,在找摆 的位置。然后,放下画像,找来钉子,往墙上钉着。许涛海打开包装纸,将画像挂在壁上。画像挂在了壁上,将这屋里被装扮地好看起来。坐在沙发上,往右边一偏便面对画像。 这阵,许涛海坐在沙发上,对画像瞧着,这画像是许涛海,第一回见到玉菡时,留在他心里的印象。现在这张少女的脸蛋,每回坐在沙发上,便能看到。 此时,说不出是在欣赏,第一回在玉菡书房,见到玉菡的情景出现在了脑海里。许多的话 在对玉菡说:菡,这夜里,你在做什么?杨二小姐和李雪春,也常来找你玩吗?郭万洲挂念的女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玉菡当个寡妇,是孤独一人,她可怜啊。如果长期这样下去,我们的期望会不会成空想?我不敢想下去了。你也许还在相信我,会回到常古城的。菡,现在我觉得你嫁给我,是你做错的一件事吧?他人的妻子,有丈夫在身边,哪怕有吵有闹。这时,在你看来,那样在一起不为痛苦。你也想 吵吵,你想闹闹,跟谁吵,跟谁闹?菡,做我的妻子,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带来了什么?等于是我糊里糊涂将你不明不白地抛弃了。你现在怎么办啊?你也看到了吗?当她有三病两痛的时候,有她的男人为她着急、担忧,求医寻药。你,谁为你知痛知热?当她吵闹后,还能温存在她男人的怀里,你,你与孤灯煎熬寂寞。想不到今生今世,我会让你为我守活寡。那不是活受罪吗?菡,都是我的命运连累了你。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丈夫。 许涛海走去画像边,手在画像上抚摸着,一面呜呜地哭起。 第34章 茶园里 春来了,常古城的人,随春而动。这座小城,四周都是茶园,城在茶园中。这时的城里城外,到处能见到抢收春茶的人。 清早,郑红梅在厨房做饭,李雪春瞧了瞧还在熟睡的田朝军,拿着换洗的衣服,与红梅招呼一声,端着脸盆去了河边。 李雪春走在小巷里,见到大都是为早上这趟家务忙碌的人,有的已从河边,背着清洗的衣服回了家;有的将撮箕夹在腋下,才去河里。彼此招呼着。 雪春走来,去到河里,得下一个坎,坎用乱石垒的,大家从乱石下到河里去。雪春站在坎上,便见到彭亮已经站在坎下,在等她下来。雪春见了,心里嘀咕道;他怎么到河里? 于是,雪春让他先上来。彭亮见到了她,脸上容不到要绽露笑容,有意等她下来。他两只手各拿一件湿衣服,衣服在吧吧地滴水,站在那儿抖了抖。他俩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彭亮先说: “你,先下来,要不我先上去?我看,你先下来吧。” 雪春笑了笑,也不看他,走下坎。经过他时,对他手里拿的湿衣服瞟了瞟,又是一笑。彭亮看着手里的衣服,将头转向她,走上了坎。想到还真有意思,今天大早来河里碰见她。这也怪,你不想她时,她会意想不到的冒出来。这心平平静静的了,又要让我为她犯一回心病,分明是不让我自在一天。是谁在调戏我,难道是天意?多情也有天意?只可惜,她一句也不肯和我搭话。笑两下便代表她的意思了。要是杨湘琴,就不一样了,见到谁,敢说敢骂敢笑,那气场有趣又怕她,多好相处的。唉,怎么这样要求一个人?李雪春,她不是杨湘琴,也不是你彭亮呀。她是吕德虎的未婚妻。彭亮,你不要再去想人家 了。她心里只有吕德虎,他俩从小青梅竹马,她不想他,她想谁?会看上你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你自己有问题,见不得她。见了她 ,连自己也认不到了。有时无时地想个不停。堂堂男子汉,在她的影子里转来转去,晓得有什么意思?不要去想她 了,哪个再想,不是人。 彭亮自宽自慰,自嘲自骂地走回家,走得一段时,转回他看一看,河坝上空荡荡的,他只得转过去,把手里的湿衣服,用力甩了个大圈。 雪春,蹲在河边的石板上,上面也有人在洗菜、洗衣。清洗衣服的时候,一面暗自在笑,见到了河,摸着河水,看见了河滩,思绪回到了丫窝山寨,那里溪流与田野的风光也令人向往。想起与吕德虎儿时在一起的时光,他现在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对象。想到德虎哥,他勇敢,还有出息。扛起枪保家卫国。他回了常古城,我有好多话要说,要他对我说起在外面的世界;说他身边战友的故事,说战斗的场面;说那些洋鬼子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老人说的故事里,鬼怪一样的家伙?我很想知道。朝鲜人,是不是大家说的那样,人人都长得漂亮?还要问他,喜欢那里的姑娘吗? 雪春想到这里嘿嘿地笑起。再想到德虎哥回来了,那日子多快乐啊。他脾气好,有耐烦,我想问什么,他会一点一点对我说的。 李雪春清洗完了衣服,很有兴致地往河里泼了几下水,站起活动一下脚,才端起脸盆离开。 从河里回来,郑红梅已经做好饭菜摆在了桌上。朝军已醒,红梅坐在床边,给他穿衣服。雪春说着逗他的话,走来拿抹布。朝军在床上闹着,酣得红梅穿衣服也不自在。 雪春拿着抹布,在屋檐下抹着晒衣的竹竿 。朝军在屋里和她大声的说话,她晒着衣服,朝军跑出,到了屋外的坪场上,红梅跟出,他用手做着飞起的样子,一边说: “爸爸,我开飞机来了,坐我飞机回来见妈妈。” 雪春和红梅被朝军的童言,惹得笑起。朝军跑到母亲身边,牵起她,要红梅把双手展开,学着开飞机的样子,和他一起在院内跑。朝军说:“爸爸,妈妈来接你了。” 李雪春看着他们,知道红梅同她大不了她几岁,为 她的事业,顾不了自己的孩子,经常十天半月才从乡下工作回来,朝军见到她,高兴地不得了。朝军这孩子,性格多少偏向他妈妈,每回红梅下乡调查工作,他在家里不哭不闹,在自己怀里与他母亲再见,两年来,数不清有多少回了。红梅回家,带来朝鲜那里的一些消息,会鼓励我,要为吕德虎放心,跟他们这些知识人在一起,真的不一样。大事小事,中间的原因,都道得明说得清,瞧她,这阵和孩子在一起,自己也像个孩子似的。雪春心想,今后,我得学会像她那样过日子,有什么困难;不要放在眼里,有痛苦不要放在心上。田岸大哥不在她身边,从不在意身边的困难。今后,和德虎哥在一起时,也要像她那样。 院内桃树上的花朵开始凋落,几蔸柑橘树上的花开的浓香。站在那儿,看着那里在想心事。这时,红梅喊道: “朝军,我们现在去接阿姨的德虎叔叔,好吗?”朝军跟着说: “妈妈,阿姨的德虎叔叔,坐上我们飞机回来了。” 他”呜呜‘地学着飞机的叫声,跑到了雪春的身边,抱住了雪春脚,雪春蹲下,理了理他穿的裤子,抱起他。红梅说: “德虎叔叔回来了,朝军会吃到阿姨的喜糖了。” 雪春朝红梅笑去她将看着儿子的目光,转向了雪春,朝军说: “阿姨,我现在要喜糖。”郑红梅听后,哈哈笑起。雪春不知道如何回答朝军,往口袋里摸着道: “现在还没有装在阿姨的荷包里呀。看你的脸蛋红得像苹果,让阿姨吃一个。” 雪春做着往脸上咬去的样子,朝军推开她,跑去了母亲那里。红梅说: “朝军,阿姨的喜糖,德虎叔叔要从朝鲜那里带回来,才给你呀。” 朝军走去问雪春说; “阿姨,德虎叔叔回来了,才给我喜糖呀。” “嗯,”雪春答应着他。朝军欢喜了,他牵着雪春再牵着母亲,去用早餐。 餐桌前,郑红梅问道: “雪春,湘琴也来这里找你吗?” “现在忙着采春茶,很忙,她还没有来过。” “下乡搞调查一个星期,在家累了你,今天你休息一天。和我这个小淘气在家玩一天。”朝军坐在红梅旁边手舞足蹈起来。雪春想说什么,红梅解释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年轻人,不能老呆在家里,同湘琴她们一起聚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多好的。要是我又下乡了,你没有时间休息了。” “那好,采春茶,要劳力,我去帮她们采茶。“朝军说: “阿姨,我也要去采茶。妈妈,你在家里做饭。”红梅、雪春被惹笑了,红梅哄他道: “等下,妈妈带你去。”朝军望着母亲点了点头,红梅对雪春说: “这孩子,一天也离不开你。” 她俩同时对朝军看去,朝军对她俩做着鬼脸,她俩又是一笑。 李雪春走来了北泉,在姚二娘家,见门开着,喊了声,姚二娘在后门答应她。她提着猪食桶进了厨房。知道雪春去采茶,自然高兴。告诉她,湘琴大清早的都去了。 于是雪春从碗柜里取碗,打开锅盖,给湘琴包了早饭,放进了她的背篓里。对二娘说了声,去了茶园。 李雪春背着背篓,提着茶篓,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茶坡上,到处有采茶的人。路上的,在赶着去茶园。天气晴好,这季节,既新又艳,舒爽怡人。雪春和去茶园的人,一起上了坡。 茶园边,雪春喊道:“杨二小姐,” 刚喊出口,又住了嘴。小姐,对着别人喊,是随便开开玩笑。喊湘琴一声,那是名副其实了。现在哪还有“小姐,小姐”叫的? 湘琴从茶地里走来,边走边采说: “哎,怎么不再喊了?再喊一声,让别人都听到。” 雪春从背篓里拿出碗说: “快来趁热吃,别在那里舍不得停手。” 湘琴来到了自己的背篓边,将茶篓里的茶叶倒了进去,说: “红梅姐,从乡下回来了?”雪春应道: “嗯,她说年轻人不能呆在家里,要我来找你。” “红梅姐,很了解我们这些大龄青年。”她俩嘿嘿地笑着,雪春说: “像他们那样的人,生来有那样的能力;那样的胸怀,是湘蓉姐那样的人。” “你说,我姐,她有对象了吗?她不会为石晓冬放不开吧?” “这些,我真的回答不来。” “那你说,我们两个哪个先结婚?” “当然你先结婚,这是肯定的。” “你怎么肯定我先结婚,你会算?你又不是先知。” “明摆着的嘛。不是上半年,就是下半年。龙顺礼,他会等你那么久吗?他不会催你?” “你是不敢相信,你会先结婚。”湘琴对她笑去说,“你德虎哥,说不定,下个月从朝鲜打仗回来了,过那么几天,你们不先结婚了。” “是你在那里幻想。” 她俩聊着,湘琴坐在背篓边吃饭,雪春在她旁边采茶。说着说着,她俩同时笑起。雪春探湘琴的口气道: “你准确告诉我,你和龙顺礼打算几时结婚?” “哎呀,这个问题,不是你一个人问了。到了这个年龄,你不着急,旁人着急。好像我们不结婚,社会在犯愁,我们把空气占多了,是不是?” 她俩又是一阵好笑。雪春对湘琴看去,真的弄不懂,她什么都能说出个名堂来。忽然,想到彭亮双手拿着湿衣服,站在那儿等她下坎的情景,忍不住呵呵笑起。湘琴对她看来,她赶忙偏去一边,忙着采茶。 第35章 龙顺礼回杨家 农村的工夫也开始忙起来了,龙顺礼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常古城。 他进屋,绍伟、邵波已经放学回家,龙顺礼让他们去做作业。绍伟、邵波搬桌子去了坪场,他在灶堂边生火做饭。 姚二娘从茶园回来,见到了龙顺礼很是高兴,说: “顺礼,走了一天的路,累了吧,还给我们做好了饭菜。”龙顺礼说: “不累,姚姨,湘琴还在茶园里?”姚二娘搬着竹席说: “湘琴,正在后面赶回来。” 龙顺礼见姚二娘在屋檐下摊开竹席,再拿抹布抹着。龙顺礼将背篓里的茶叶,倒在竹席上。和姚二娘在茶叶里,捡着老叶子。这时,邵波唤道: “二姐,二姐,快夜了才回来,龙大哥来了。” 龙顺礼站起,手里拿着老叶子,对走来的湘琴看去,唤道:“湘琴,” 湘琴见了他,与他招呼着。同时,从背后接过了她的背篓,见到背篓里已经盛满了茶叶。湘琴手上的茶篓还有一篓。,龙顺礼把背篓倒起,用力几抖,茶叶“哗哗”地从背篓里落下。他把背篓和湘琴手里的茶篓,挂在后门的壁上。湘琴没有坐下休息,她进了灶房,龙顺礼知道从茶园采回的茶叶,不能过夜,当天茶叶得当天炒。她拿来刷把,摆在灶上,龙顺礼看到湘琴准备动手洗炒茶的大锅,他主动去灶边升火,湘琴拿来一块四方簸箕,摆在灶前。湘琴见龙顺礼不把自己当客人,见事做事,悄悄笑起。与他搭着话,问起葫芦镇的事。湘琴见锅底已经烧红,起火星了,她要给茶叶杀青来了。 姚二娘端来一撮箕茶叶,湘琴接过,倒入锅内,茶叶在锅里发出“咂咂”地响声,龙顺礼站在灶边,见到湘琴左手在帮忙,右手拿刷把,在锅里快速地翻炒茶叶,几个回合,使着暗劲,猛地将茶叶刷出了锅,落入她脚边的簸箕里。 龙顺礼看到湘琴快速、麻利的动作,暗暗佩服。在心里说,是把炒茶的好手。见她蹲在簸箕边,他赶快走去,和她快速抖起杀青过的茶叶。将茶叶抖凉。否则,会闷红的。 湘琴跟茶叶杀完第一道青,一家人才坐在一起吃晚饭。 这晚,龙顺礼和杨湘琴在灶房忙着。龙顺礼见湘琴从进屋,没有住个手。他说: “湘琴,看你炒了几锅茶,我也想试一试,你教我,我来炒。”湘琴笑着,对他看了一眼。让他站在锅前。龙顺礼对湘琴说: “玉菡,雪春,不见来家里?你们在一起,好有话说,本事都不小,个个是惹不起的人物。” “玉菡明天要给我屋采茶。可惜玉菡孤苦伶仃的,老天爷想个办法救救她,那么才貌双全的人,却弄不清自己等的人,是永远也会不来的人,她还要等。雪春,想着她德虎哥,也牵挂地很深,不知道那仗还要打多久?我也不想看到她那么沉重地过着。都是好女人啊。玉菡一人炒茶,我让雪春有时间去她那里走走。”龙顺礼看了一眼湘琴,继续翻着锅里的茶叶道: “我也是;一有空闲,我要想到你。常古城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等着我,你说,我在葫芦镇能安心吗?”湘琴笑着,没有看他。问道: “你们也开始忙了吧?你往我这里跑,走七八十里路,你不怕累?” “不和你在一起,我心不安宁。告诉你,我天天都想来常古城,天天都想。” 湘琴看着龙顺礼,他满脸真诚,老实的样子,她觉得男人在这时,显得多么地单纯,好讨人喜欢的。想到他来常古城一回,要走一天才到屋,心里心疼着他。但是,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劳力,有做不完的工夫。还有两个弟弟需要照顾。想到这里,她差点掉下泪来,将背对着了龙顺礼。龙顺礼见她不做声,将茶叶刷出了锅,在簸箕里抖了几下,再摊开,站在了湘琴身边。湘琴低着头,不敢看他。龙顺礼唤道: “湘琴,你,你怎么了?我走几十里路,我愿意走,我要来看你。你到常古城,我能不来吗?你这么好的姑娘,是我对象,哪有不想你的?我每天想你能在我身边,想每天我能见到你。” 龙顺礼说了这一阵,湘琴没有瞧他,龙顺礼双手摆在了湘琴的手臂上,再轻轻地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龙顺礼听到了有泪滴落到肩上。他偏来头,将湘琴脸上的泪抹去。去到堂屋里里拿来椅子,让湘琴坐在旁边,同他炒茶。 第二天,湘琴去茶园,茶叶发的正旺,一天也休息不得。龙顺礼说他不会采茶,要是采,像捉蜻蜓。于是,拿把锄头给茶园里种上苞谷、黄豆。 茶园里,杨湘琴看着龙顺礼去了茶园的那头,扬起锄头挖开了。走去他旁边采茶。 龙顺礼出现在茶园里,吸引了路过 采茶的人,那嘴快的,站在路边问起了湘琴: “湘琴,给你挖茶园的,是哪个?” “才谈的对象,葫芦镇的,叫龙顺礼。”过路的人见湘琴毫不含糊地回答,站在那里哈哈地笑起,边说边往上面走去。龙顺礼对湘琴看着说: “你说话,容易征服人。玉菡、雪春,你们三人,你一个厉害。”湘琴诙谐地说: “你不晓得,那两个山麻雀,叫起来也不好惹 。” 刚说到她们,路上传来了玉菡的喊声: “哎,湘琴,这里没有飞机场,那个男的,你哪门把他运来的?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可以长翅膀飞呀。” 茶园里响起了一阵笑声。龙顺礼看着她们弯腰在笑。他握着锄头,嘿嘿地笑着。玉菡说: “龙顺礼,每回来,你腰都没有直过,你这样卖力也值,常古城人只差叫杨湘琴为女神了”雪春接上话道: “顺礼哥,老实、肯做,你们还要说人家,玉菡姐,哪天,你也找个肯做的,我和湘琴姐更喜欢了。” “雪春,你不帮我说话了,哪天,你和德虎那个大英雄结了婚,我们连说你的时候都没有了。住到丫窝山寨,一年去不了两回。对了,还有湘琴也离开了常古城,说来说去,剩下我一人在常古城了。”这时,雪春马上说: “所以,我和湘琴姐在你身边,我们想快点看到你身边有个他。”湘琴跟着说: “玉菡,你是要找老师、医生,还是到政府里拿笔杆子的?” 龙顺礼在这时对玉菡看去,他笑着没有做声。玉菡说: “你们两个山麻雀,整天只会乱叫。敢去海那边,把许涛海喊回常古城,敢吗?” 这下,龙顺礼仰头笑起。他发现这山麻雀在她们中间,说来说去很是有趣。湘琴也呵呵地笑着,玉菡见龙顺礼笑欢了,趁机说:”龙顺礼笑归笑,你俩什么时候发喜糖?雪春,你说,是吗?” “真的,顺礼哥,你们什么时候发喜糖?下回没得喜糖,莫怪我们把你拿来打油。”她们又呵呵地笑翻了,湘琴说: “不是你们两个,可能还有一个大英雄吕德虎,龙顺礼,你怕了吗?” 龙顺礼没有和她们搭话,只是跟着她们笑。见到雪春偏到一边不做声了。湘琴走到她身边,玉菡也走来,偏头问道: “想你德虎哥了,是吗?”雪春点着头。湘琴把茶篓往一边去,将雪春抱住,然后,唱起雪春在田家坳唱过的山歌,山歌唱走了调,唱得稀里哗啦的,惹得雪春噗呲笑起。 第36章 茶园里的欢呼 今天,郑红梅休假,早早的,雪春去了杨家。湘琴见她进屋,背上背篓,她们去了茶园。 站在茶园外,还在为刚才上坡时,说得话开心着。她俩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地笑一阵。雪春说: “我俩到不得一起,到一起要把“笑”这个字,笑出花儿来了。” “你知道,我们到了什么年龄吗?已步入了金色年华,是站在婚姻门槛边的大姑娘。这时不乐,什么时候乐?其实,我心里不服气。我姐姐还有红梅姐;她们的才华用到了该用的地方。在我心里恨自己没有出息。所以,我肯翻书,一天累的眼皮抬不起了,也要拿着书翻一翻,瞧一瞧。我这样做,是担心自己忘记了那些字,怕字不认得我了。书读多了,便想把掌握的知识用出去,可是,到哪里找出路?有时,我肯考虑这些事。” “因为,你们这些人,是社会用得着的人。只是没有伯乐识你这匹马。” “伯乐识马?”湘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噢,你不教我,没有人教我?我是从婆婆那里学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雪春,我看,我婆婆的眼光的英明的。她那时,要我读书,逼我读书。再说田志清,当时我要和他拗,他说我俩订婚,我要是答应和他订婚,恐怕他不会去长沙念书。唉,莫想下去了,田志清和我,有许多地方是不该发生的。总之,这辈子,我欠田志清的最多。这些,我跟龙顺礼都挑明了,龙顺礼,他理解人。哎,雪春认识龙顺礼,我感觉也不错,老实说,我不愿意接受媒妁之言的婚姻,现在宣传婚姻自由,一切属于我们了。所以,我接受了龙顺礼。他的为人处事,正如我意,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幸运的。” “你呀,几时都想做一个超前的人。你想过到七几年去?你想飞。”湘琴噗呲一笑,雪春的话,已说到了她的心里面。雪春继续说:“前几天,去我姐姐家,到了她家里,我姐姐家的邻居向二媳妇,她在我姐姐家里串门,你猜,她是怎么说你的?” “怎么说的?”雪春和湘琴隔着几蔸茶树,她们停下采茶,相互看着,雪春说: “她说,那个杨湘琴胆子才大哩,在大街上,和她对象并排走在一起,还挨着走。她说,她都看傻了,哪个见一对对的在大街上亮相?杨湘琴,她敢。两口子在大街上,也都是一个走前头,一个走后头。后来,我干脆在她面前,把你介绍一路,我姐也在旁边表扬你,她‘啧啧’惊讶不停。看来,你在那些人心里很神的。”湘琴不在意地说: “我看神,还是龙顺礼神 ,不久,他要请去我到大深山里,我这个常古城的人才,要去隐居了。” “不过给龙顺礼生一窝儿女。” 她俩哈哈大笑,笑出了醉汉似的。片刻,湘琴故意责怪道: “你什么意思?到时你莫嫉妒我噢?”雪春见到湘琴的双手,在茶树面上左右拍打着,不好意思起来。忽然,湘琴朝雪春投来神秘一笑道: “雪春,我也想问你,你会和吕德虎生几个儿女?我是认真的,不是玩笑。” 雪春忍住笑,不搭理她。等一会儿,湘琴不见雪春回答,她说“那时,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了,没有时间在一起了。” 这时,雪春憋不住大笑起来道: “我俩说这些,我觉得好丑。”湘琴理解地“嘿嘿”笑起,对雪春说: “雪春,你猜,你德虎哥,在朝鲜打仗,他会立几等功回来?” “不知道,” “我知道,你每天在牵挂他,为他担心。这回,你敢说,不知道?” 湘琴见雪春不做声,她说:“那时,田志清在朝鲜那里,我好担心他的,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思。” 这时,湘琴的手,停在了茶树上,朝茶园边的梨树看去。雪春说: “我每回想到打仗,子弹乱飞,常常一个人担心地偷偷躲着哭。徳虎哥,去朝鲜几年几月几天,我都记得清楚。想他时,我会把儿时在一起的日子拿来回忆。那时,丫窝山寨哪座山,我们爬的熟溜,砍柴,徳虎哥,帮我捆柴。路上,他挑柴先走到前面,回转来再接我。把我背篓的柴,扛在他肩上。让我跟在他的后面跑。坡上放牛;溪里捞虾,去哪儿,他都带上我。有什么好吃的,走到屋里来送给我。小时候,我心里,他分明是我的亲哥哥。原来,婚姻这根红线,早已经把我和徳虎哥跟牵上了。” 她俩说了这一阵话,见到茶篓里茶叶采得不多,两人相互埋怨着。今天,天气阴阴的,她俩不做声,认真地采了起来。 雪春在湘琴的话里想入非非起来:湘琴姐,怎么说出生儿生女?话出了口,脸却是烫的。是啊,我和徳虎哥结婚后,会生几个儿女?雪春想到这里,瞧了一眼湘琴,见她专心在采茶,她转头继续着她的心思:徳虎哥,他会在战场上立功吗?这些,我怎么没有 想过?湘琴姐,她怎么会想到?我真的没有她灵活。我不在乎他立不立功,我盼望他快回到常古城,我现在是个想结婚的人了,到了年纪不结婚,还真有点着急。说不清楚的尴尬。成了家,过着有家的日子,不会像这样感到悬飘飘的。徳虎哥,我已经等不及做他的新娘了。 “雪春,雪春,” 路上的喊声,让她俩的手都停在了茶面上。湘琴再听到喊声时,她跑出茶园,站在路上,对着雪春哈哈笑起。雪春赶快跑向她,湘琴对她说: “是彭师傅,喊声多热情,多有男人的特色。” 这下,把雪春给惹笑了。雪春挨她站着,听到彭亮的喊声,惊喜起来,对湘琴看着 ,朝坡脚看去说: “什么?抗美援朝结束了,湘琴姐,你听到了吗,结束了,不打仗了,结束了。”湘琴激动起来,朝彭亮喊道: “彭亮,快上来,不打仗了?是吗?” 彭亮已从坡脚跑来了她们这里。在转弯处,彭亮手里拿着外衣,朝她们挥舞着,大声说道: “好消息,好消息,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了,结束了。” 彭亮一路喊上坡,他要把这个好消息,让能听到的人都听到。这时,周围茶园里,传来了欢呼声。有人在喊彭亮,要向他问个清楚明白。消息在茶园里传开,欢笑与呼声,在一块块茶园里连成了一片。雪春欢喜狂了,她解下挂在脖子上的茶篓,高高举起,喊道: “胜利了!胜利了!” 此时,湘琴感到心里一阵闷憋,抬头望向云天,在白云深处,她在寻找田志清,她希望这个胜利的消息,能传到九霄云外的田志清那里。 雪春兴奋地跳到湘琴身边,她没有注意到湘琴此时的心情。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再牵起她的手,在原地打起了圈。彭亮站在旁边嘿嘿地笑着,雪春边欢喜边说 : “彭师傅,”彭亮见是雪春在唤他,心里很高兴:她终于喊我了。雪春说:“谢谢你,跑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们。” “是红梅姐告诉我们的。她说要来茶园,把消息告诉你们,我把这个差事给接了。” 彭亮说着,见到雪春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招人喜爱。湘琴却意外地瞧见了彭亮此时的神情,牵着雪春跑去了背篓那里。 第37章 郑红梅家里 早上,杨湘琴告诉雪春,今天休息,同她一起去郑红梅家里。和母亲说了一声,她俩上了街。 湘琴和雪春走进了政府大院。杨湘琴初来这里,感到严肃,神秘。她们没有说话,直接走去了郑红梅家。 坪场外,郑红梅听到雪春在唤她,应着出了门。湘琴见到了她,招呼后,郑红梅对湘琴说: “我上班时间到了,不得陪你,让雪春和 你说说话。” 红梅说着,歉意地出了门。湘琴看着只有一间的这个屋里,普通的比一般人还普通;然而,他们却是最忙的人。湘琴坐在书桌边,将桌子上的镜子拿在手里,看见了背面的诗,湘琴想到了田志清和田岸他们,都是干大事了不起的人。自己却没有像红梅姐这样赞扬过田志清一回。只想着,他不能死。只想着他没有死。在他的生和死里怀念着他。此时,田家坳蔸桃树下的那个夜晚,那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回忆,在心里念起:桃树下人影,如星伴月,逢时桃花来稍信。试问我俩去哪里,谁在回答?往事成往事,人难忘记,桃花莫问人何往。欠他人间情一声,志清哥哥。 湘琴情不自禁地伏在了书桌上,朝军走来,在轻轻唤她。湘琴不敢抬头,在衣袖上揩着泪,再看朝军,对他笑着。朝军跑去厨房,喊道: “阿姨,阿姨;杨阿姨没有哭,她笑了。”雪春走来说: “怎么了,镜子那诗,把你看哭了?”湘琴却说: “雪春,我羡慕红梅姐和她的丈夫,他们一人当几人用。我好喜欢那样拼命地干事业。”雪春在整理着床,边说: “红梅姐,他们十几岁,事业都有了基础。你是大姑娘了,还在牢骚。把心放下来,像你这么识字的人,哪有几个,嫁给龙顺礼,到那里,学几句苗话,再给他们教汉字,到那时,你也了不起了。”湘琴马上将手举起,喊道: “我要结婚!我要结婚!”朝军也举起双手喊道: “我要结婚。”雪春和湘琴仰头笑起。 这几个夜晚,郑红梅和李雪春说话都到深夜。书桌前,郑红梅停下手里的笔,准备休息,看见雪春靠在床头,抚弄着发梢,沉思在自己的想象里。郑红梅不由地笑起,说: ”雪春,这几天来,你几乎把笑容给承包了。” 雪春嘿嘿地笑着,低着头不敢看她。她真想说这阵自己的心思,还是怕羞 ,不便说出口。其实,自己也理不清思绪的头尾。这阵,雪春捧着脸,双眸眨闪,脑海里,吕德虎如临身旁,欲有亲吻她的意思,她赶忙将头偏过;又好像吕德虎脸贴耳边,欲与她说悄悄话。忽有吕德虎胸佩军功章奔向她。脑海里出现了洞房花烛的良宵佳辰,吕德虎和她面对面,相互注视,再将她抱起。李雪春从甜蜜的想象里清醒过来时,她甩了甩头,害羞又兴奋不已。赶紧用手蒙住了脸,还觉不够,还觉得不妥,拉来被子,将脸贴在了上面。这下,把红梅惹笑了,说: “雪春,朝鲜战争胜利了,把你高兴地快要忘记了自己。姑娘家,的确不同,自个儿在那里害羞。”雪春嘿嘿地笑道: “大姐,你只晓得说我,你也一样;你给田岸大哥,写诗写信,还把写的诗,帖在镜子的背面,是你想他了,才写的。我在这里傻想,你伏在书桌边把你的心思写进字里,想得更人心。”郑红梅坐在桌前,将头抬起,再看着雪春说: “你说得对。想到要和田岸见面了,这几夜,我也睡不着。想着,他们快要回家了,也许已经出发走在常古城的路上了,我们在家里,怎么不高兴、狂想?你等的是称心如意的对象,想着,心里的美好不知道有多甜蜜。那个人,在你心中太重要了,所以,才让你这样地痴。” 雪春没有看她,赞同地点着头。又嘿嘿地笑起。 书桌上的马灯光,照着屋里,郑红梅拿起镜子,翻过来,看着自己为丈夫写的诗,轻轻诵读着。思索中,好似见到了丈夫微笑的面庞。拿着镜子,整个人便痴在了那儿。雪春唤道: “大姐,我德虎哥和田岸大哥,还要几天才回到常古城?” 郑红梅,将头靠着镜子,再偏向雪春说: “你这个傻姑娘,你已经问过几回了,等你德虎哥,人都等糊涂了。我看,是你等不及他们快来,忍不住要问我。雪春悄悄地笑起说: “徳虎,田岸大哥,他们喝了三年朝鲜的水,拼了三年的战火,你说,他们会比以前黑吗?”“你这么问,我想起了和田岸,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他面庞白白净净的,书生味很浓。笑时,很憨。那时,我也很单纯,见到他瘦了,在心里心疼着他,又不愿说出对他关心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真是有趣。那时,我们都在大学念书,我们见面时,是他需要我办什么事了,才来找我。指 定一个地点去会一个什么人,将信送给他。起初,我纳闷他为什么在需要 我办事时,才来找我?问起他,他胡乱哄你一番。解放了,我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我这名学生,也在他的带动下,成为了他的一名同事,和他们的队伍开进了常古城。后来,因为组织需要,我们留在了常古城,在这里,我们的儿子降临了。他去朝鲜的那一晚,我俩说了一夜的话。他望着朝军,亲呀亲的,朝军被他亲的惊醒地哭了。他抱着朝军,给朝军讲嫦娥奔月的故事,朝军睡着了,在睡梦里笑着,他抱着朝军,那么一直抱着。”红梅轻松一笑,见到雪春看着她,想她再往下说。红梅将镜子在手里转动几下,雪春嘿嘿地笑了。 红梅拧熄了马灯,在床上,她们还在说着话。声音很轻,这人快乐了,也不愿让夜去休息,陪她们聊着。 第38章 呼唤 彭亮店前,行人骤然增多。来送布的,在催他赶做新衣,说为了迎接从朝鲜凯旋归来的亲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这几天,李雪春带朝军来街上,先去一趟彭亮店上,与姚二娘打声招呼,彭亮见到,雪春的话也多了起来。知道她的对象要回来了,心里肯定高兴地不得了。彭亮从案板前走来,蹲在朝军身边说: “朝军,你说,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朝军大声地说: “我爸爸叫田岸。我和阿姨到南门口接爸爸。”彭亮说: “你爸爸认得你吗?” “妈妈说,他喊朝军,我知道谁是爸爸了”朝军的手在到处摸着 ,一边回答着。彭亮找他说道: “你爸爸有我高吗?” “我爸爸是大英雄,你是缝衣服的。阿姨,我们走,到南门口接爸爸去。” 他们笑着,朝军走出,李雪春走去追他。 彭亮知道了李雪春来到店上,跟着离开,是和朝军去了南门口。他想着这些,一面和姚二娘搭着话。 李雪春带着朝军,来到了南门口。她知道从朝鲜来的亲人,将从这里归来。这些天,雪春时时都有吕德虎他们归来的激动心情。在别处都是坐立不安的,只有来到南门口,望着南门桥,似在感觉见到亲人的那时刻。望着对面的半坡,回想起徳虎和三婶送她来常古城的时候;想到这回,徳虎哥要带我回丫窝山寨,从此和他过日子。徳虎等待这一天,我也等待这一天。我的日子,都在他那里安排了。今后,只认在他身边一天天地过。这些,很快到眼前来了。却让我等得一回回地心跳个不停。徳虎哥,还有多少里路,才让我看到你? ”阿姨,爸爸还不来,叔叔也不来,他们要走好久,是吗?”雪春蹲在他身边说: “路很远,你爸爸他们坐汽车回家。” “阿姨,我喊爸爸和叔叔,他们听得到吗” 不等雪春回答他,朝军朝对面大喊道: “爸爸,爸爸。”雪春压低声音喊道: “徳虎哥,徳虎哥,”朝军跟着雪春喊道: “徳虎哥,徳虎哥。”雪春抿嘴笑起,她说: “朝军,你喊你爸爸,我喊徳虎哥,你莫学我喊。”朝军嘿嘿笑着,自个儿大喊道: “爸爸,徳虎哥,” 之后,朝军对雪春看去,看见小脸蛋上的笑容,雪春呵呵地笑着。朝军说: “阿姨,你要喊大声。爸爸、叔叔听见了,走得快些。阿姨,你喊,我听着。” “好。你听好,小心把你小耳朵震破。” 雪春做着要喊的样子,朝军赶快捂住了耳朵。雪春见这阵没有人路过,大喊一声: “徳虎哥!” 朝军欢喜地举起小手,他们玩了一阵,没有看到汽车,走了回去。 次日早上,郑红梅在厨房忙着,今天她休假。雪春和朝军走来厨房,朝军说: “今天,我和阿姨去南门口接爸爸。阿姨说,爸爸坐汽车回来。妈妈,爸爸回来,我也要坐爸爸的汽车。“ 朝军跑出厨房,到坪场学开汽车的样子,在坪场上跑着。红梅走出,看着儿子,对雪春说: “朝军等不及去南门口,心里有了爸爸,他好高兴的。” 朝军在坪场上跑着跑着,大喊一声:“爸爸!”惹得她俩笑起。红梅逗着儿子道: “原来最想爸爸的是朝军。”朝军说: “阿姨想叔叔。”朝军跑到她们身边,绕着又跑去了坪场。红梅看着雪春,她低头笑着不做声。红梅问着儿子: “告诉妈妈,今天去南门口,你还喊不喊爸爸?” “喊,”朝军大声回答着说,“我要把爸爸喊回来。爸爸,我想你了。” 红梅看着儿子的猛劲,告诉雪春,叫她和朝军先去,她处理完事后,到南门口找他们。雪春应着,她俩一起进了厨房。 李雪春和朝军上了街,彭亮的店子还有那么远,朝军开始跑了起来。雪春跟着他,在后面跑跑停停。 进店时,朝军说: “阿姨,没有我快,我天天第一。”二娘做着活,一面说: “朝军要见到爸爸了,才跑的快。”朝军说: “我爸爸坐汽车回来。”彭亮在案板前,看着他说: “朝军想坐爸爸的汽车。”朝军说: “我想爸爸,阿姨想徳虎哥。我们到南门口喊爸爸,阿姨喊徳虎哥哥。” 朝军嘿嘿笑起,见到雪春进了店,他大声喊道: “徳虎哥!”喊完,朝军笑得更起劲了。彭亮对雪春笑去,没有说什么,他仍然笑着,觉得朝军喊那一声,很是有趣。朝军做着手握方向盘的样子,在店里跑着。李雪春站在二娘旁边,被朝军喊那一声,在害羞着。二娘说: “他爸爸长得什么样子,朝军都不知道,”雪春说: “现在不一样了,天天念到他爸爸,真的才晓得爸爸这个人。” 朝军跑来,扑在二娘背上,对雪春喊道: “爸爸,”二娘偏过头看着他说: “我们朝军最想爸爸了。”朝军说: “阿姨喊叔叔,她喊‘徳虎哥’,”店里的笑了起来。朝军再说,“徳虎哥是阿姨叔叔。”他们忍不住又笑起,朝军又说:“阿姨喊,我捂住耳朵。”他嘿嘿地看着雪春,彭亮说: “徳虎哥是你阿姨叔叔,你帮阿姨把叔叔喊回来。”彭亮在说话时,雪春把头低着,没有看他。朝军说: “我爸爸是大英雄,阿姨走。” 朝军要出门,彭亮问道: “朝军又去南门口,”朝军说: “妈妈今天和我一起喊爸爸。”二娘说: “等爸爸,变成喊爸爸了。快去,把爸爸喊回来。” 朝军和他们招招手,蹦跳着到了门外。雪春和二娘说了句,跟了出去。 李雪春出店不多远,看到前面的妇人是田大妹,从后面喊了她: “大妹姐,”田大妹回头应道: “雪春,你带朝军上 了街。”朝军先说道: “我们去南门口接爸爸。我爸爸叫田岸。他是大英雄。”李雪春牵着朝军,田大妹逗他道: “朝军的大英雄爸爸要回来了,阿姨一起到南门口,去接朝军的英雄爸爸。” “大妹姐,你也去南门口?”田大妹伸手牵起朝军另外一只手,她低着头说: “雪春,告诉你,知道朝鲜不打仗了,我现在见人想笑。有山要回来了,我激动。想来南门口这里站一站,想有山他们快回来。” “大姐,我和朝军,到南门口好几天了。今天你也去,那好,我们有伴。等下,红梅姐,她也要来。”朝军说: “我喊爸爸,阿姨喊徳虎哥。”说 着,对田大妹看去,这时,雪春已笑在那里了。朝军对田大妹说:“阿姨,你也喊哥哥。” 她俩笑翻了,朝军将他脚抬的高高,呵呵的笑着。田大妹说: “阿姨听朝军的,我喊有山哥。”朝军说: “要大声喊,大声喊,爸爸才快回来。我阿姨都大声喊。”雪春在朝军手上拍了几下道: “阿姨被你说羞了。” 朝军嘿嘿笑着,挣脱她俩,跑去了前面。 他们来到南门口,朝军朝着对面大声喊道:“爸爸!” 过路的听到朝军这声大喊,对她看着。然后,边走边在议论。有认识田大妹的唤道: “大妹,怎么到南门口这里来了?”田大妹毫不掩饰地告诉熟人道: “朝鲜不打仗了,我来看看,想有山快回来。”那人边说边走去。朝军站在大妹身边说: “阿姨,你喊哥哥。”雪春说 : “朝军,阿姨陪我们来南门口,你喊爸爸,我们给你鼓掌。” 大妹看着朝军小手捧在一起,等着她喊。大妹忍不住笑道: “朝军喊爸爸,喊得好大声。我喊,喊我有山快回来。” 大妹说后,朝对面喊道:“有山!”朝军说: “我阿姨喊徳虎哥,阿姨,你喊有山哥,”童声一出,她们笑起。大妹顺从他道: “朝军要我喊有山哥,好,我喊有山哥。”她大声喊道:“有山哥!” 声音尖细、清亮。喊完,她蹲下,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雪春唤了一声,跟着蹲下。大妹哭道:”雪春我是高兴。等了三年,现在要回来了,我高兴,我高兴。”朝军说: “阿姨是高兴哭的。” 朝军的话,惹得大妹又笑起。 这时,郑红梅在唤着他们。朝军朝妈妈那里跑去。走近时,雪春对红梅介绍去了大妹。红梅知道大妹也是来等亲人,一下子亲近起来。说: “大妹,有山他们快要来了。”朝军接上话道: “我爸爸快要来了。” 说着,离开母亲,学着军人走路威武的军姿。走着走着,朝对面大喊道: “爸爸,” 三个女人同时笑了。朝军拉着母亲的手说:“妈妈,你来了,要喊爸爸。”像我那么喊。阿姨都喊了,“ 朝军说着,对田大妹笑去。红梅说:“儿子要我喊爸爸,我喊。爸爸才好快回来。”朝军望着母亲点着头。红梅朝对面喊道:“田岸,”朝军说: “我喊爸爸,妈妈喊田岸哥。”她们低头在笑,红梅看着儿子说: “朝军喊爸爸,我们喊哥哥。好呀,妈妈喊田岸哥。”朝军推母亲面朝对面,于是,红梅喊道:“田岸哥。” 他们轻轻笑着。朝军见母亲来了,要她带去南门桥那里。朝军说着,已经跑上前去。红梅在唤他,在后面跑着。 李雪春和田大妹看着跑在前面的红梅母子。她俩慢慢地走着。 他们同时看到对面驶来了一辆吉普车,在南门桥边停住了,走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腋下有着拐杖。车继续往前开,很快从雪春和大妹身边经过,往城里驶去。 他们见到,在停车的地方,有一个人在朝他们喊着。这时,郑红梅丢下儿子,跑上前去,与那个人抱在了一起。很快田大妹在喃喃自语:有山!有山! 接着,大妹跑上前去,边跑边喊:“有山,有山。” 雪春看着大妹抱住了自己的丈夫,见到那时刻,雪春的脚显得很沉重。她心慌起来,慢慢地朝他们走去,一边问自己:怎么没有徳虎哥?怎么没有徳虎哥?他是不是还在后面,在后面的车里?”雪春走近他们,低声,但很有力地问道: “田岸哥;有山哥,吕德虎怎么没有下车?”田岸走来,站在雪春面前说: “雪春妹妹,谢谢你,把我儿子带大。吕德虎、我和有山哥,我们是在一起的,吕德虎;他,他。”雪春抢上话道: “他,他负伤了,还没有回来?在后面车子里,是吗?”田岸低头,沉重地说: “吕德虎,他牺牲了!我和有山没有把他带回来。”田岸流着泪,从挎包里取出一条腰带说:“吕德虎,他很勇敢。在一次战斗中,炮弹飞来,吕德虎扑在了战友的身上,被炸死了。牺牲前,他已经不能说话,手指着腰上的腰带,我说,把腰带拿回去,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雪春望着自己亲手编的腰带,哭道: “这是我徳虎哥的腰带,是我亲自送给他的。徳虎哥,他,他不是你说的,他在后面车子里,负了伤,他负了伤,” 说后,雪春对着南门桥那头,大喊一声:“徳虎哥!啊!” 她倒在了田岸的怀里。大家在唤她,围的人多了起来。 王绍箫回家经过,看见大家在唤着“雪春,雪春。” 王绍箫走近,也喊着雪春,听到她的呻吟,田大妹唤王绍箫背起雪春,他们离开了南门桥。第二天,李雪春由杨湘琴、周玉菡和李碧春夫妇陪着,往丫窝山寨走去。 李雪春被湘琴挽着,上了半坡。雪春站在了茶园旁边,曾经和吕德虎在这里找黄瓜香。雪春站在了,朝对面树林大喊: “德虎哥!德虎哥!”坐在了石板上哭着说,“我和徳虎哥,在这里给婆婆找黄瓜香。徳虎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再已看不到你了,看不到你了。”雪春站起,对着树林大喊:“徳虎哥,这里去丫窝山寨的路,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她又坐在石板上说:徳虎哥,你离开常古城的时候,你说,要看我胸脯,我后悔,我后悔没有给你看。” 雪春站起,她在解上衣,湘琴制止她说: “雪春,雪春,好妹妹,你要做什么?” 雪春将她手抛开,解开了自己衣服,露出了上身说: “徳虎哥,现在,现在,我让你看,我让你看。”湘琴说: “雪春,徳虎在天之灵看到了,他看到了。” 湘琴说后长哭,玉菡、碧春已泣不成声。她们一起抱住了雪春。 第39章 常古城的他们 周玉菡今天休息,一个人在街上走着。 陪李雪春去丫窝山寨回来后,她如害了一场病,让她心情沉沉的。李雪春和三婶、吕德彪相见的情形浮现眼前: 李雪春他们来到丫窝山寨,到寨口,湘琴见到对面走来的那个女人,在他们中间辨认李雪春两姊妹。她背着背篓,穿一件青色土织布衣,扎一对短辫子,长得粗蛮;一对厚嘴唇,胸脯大且丰满。这时,李碧春喊道: “连翠,” 终于,她笑起说:“碧春,雪春,你们来寨上了。”然后对雪春说,“雪春,徳虎参军去了朝鲜,听说不打仗了,可能要回来了。你们、、、、、、,”雪春打断她的话道: “连翠姐,徳虎,他牺牲了,到朝鲜那里回不来了。我们来寨上,告诉三婶和徳彪来的。” “啊!徳虎牺牲了,”连翠忍着欲流的泪,但还是忍不住,她偏过身去,甩着手上的泪说: “三婶在前面坳上地里,和徳彪在除草,你们先去她屋,我去喊他们。”连翠见雪春泣不成声,安慰她几句,离开了他们。 他们到了三婶屋外,雪春拿开围坪场的篱笆柴门,来到了三婶家的坪场上,雪春见门锁着,她走近,站在门前,抬头看着屋顶“哗”地大哭起来: “徳虎哥,我等着你,带我走进这个门。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把我丢下,我怎么办啊!” 雪春双手拿着门锁,使劲地摇着说:“徳虎哥,你回来,你回来呀!”雪春伏在门上哭喊着。湘琴、碧春在劝雪春,玉菡在一边落泪。张宏源背着背篓,侧身站在旁边,不愿看到此情此景,默默地揩着眼泪。 三婶,徳彪来到了坪场,后面连翠和几个寨上的也跟着走来。三婶、徳彪站在了雪春身边,看着雪春握着锁,不肯放手。大喊:“徳虎哥,你回来!你回来!” 雪春见了三婶,拿着包袱,从里面取出腰带说:“三婶,这腰带,是我亲手打的,到碾坊那里,徳虎哥当着我的面,亲自围在他腰上的。” 三婶从雪春手里接过腰带,看着腰带上尽是鲜血的斑迹,将腰带的色彩染得暗红。三婶大喊一声: “徳虎,我的儿呀!”她哭倒在了小儿徳彪的怀里。 次日,山坡上,围着一些人,徳虎身上的腰带埋进了土坑里,垒成了一个坟包,李雪春伏在上面哭诉着,大家扶起她,离开了山坡..... 周玉菡边走边想,来到了南门口。站在路边,朝对面看去。目光里有着期望,让她心里很乱。想着雪春来到南门口,她盼望得个结果。自己来这里,能期望得什么?在心里唤道:许涛海,给我来个消息吧。站在那里,眼睛没有离开对面。 彭亮、王绍箫和向望笑,他们从后街走出,向望笑顺便往旁边看了一眼道: “玉菡姐,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时,彭亮、王绍箫站住了,对玉菡那里看去,王绍箫说: “玉菡,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彭亮想到了什么,说: “雪春的事,是不是影响了她?来到南门口,因为,许涛海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他们说着,走去了玉菡那里。王绍箫喊道: “玉菡,” 玉菡听到王绍箫的喊声,对他们看着,表情严肃,王绍箫看到,平常有说有笑的她,这阵的心思,却让她高兴不起来。以前,很少见过。玉菡说; “你们三个,怎么在一起?”向望笑说: “彭亮,今天没有开店,到屋找我,,我俩来到街上,遇见了绍箫,要我俩去他家。玉菡姐,你今天休息?”玉菡“嗯”地一声应着他。王绍箫说: “玉菡,今天赶上了,都到我屋去,我养头猪,好大了,彭亮不信,他俩要看个究竟。”彭亮却说: “玉菡姐,没什么心思吧?有什么不高兴,莫放在心里,我们三个,你都可以发发牢骚。” 刹时,玉菡的眼眶里滚下一串泪,说: “吕德虎牺牲了,雪春还见到了他腰上的腰带。给徳虎垒了个衣冠冢,许涛海,他,他一去不回,彭亮、绍箫、望笑,我心里想不通,许涛海为什么一样东西都没有留给我?连个哭他的地方都没有。”王绍箫站在了玉菡的面前说: “玉菡,这几年了,你心里还和许涛海计较。有什么事,只要你讲一声,我们三个都会帮你去做。今天,你有心思,都可以对我们说,”不等王绍箫说下去,玉菡抱住了他道: “我放不下他,我决心生生死死做他的妻子,许涛海,他知道吗?他知道吗?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呀!连衣冠冢都不能给他垒一个,吕德虎还有个坟包,雪春,她伏在上面,还可以摸着垒得泥土。” 玉菡用力地摇着王绍箫,然后,靠在了王绍箫的怀里,朝对面看着。向望笑见不得这场面,蹲在旁边,甩着抹在手上的泪。听玉菡在说:“许涛海,你在哪里?把你的消息让我知道,不打仗了,他们都等回了自己的亲人。你,如果不在了人世;也让我嚎啕一场,痛哭一场。你,如果尚在人世,你该给我邮递一字伴句,也好让我心安宁。见到别人悲伤,我流泪,不知道是哭自己,还是悲别人?其实,那也是我心里的苦啊!” 此时,彭亮也在悲痛里,想起那天王绍箫来他店里,将在南门桥知道吕德虎牺牲的事告诉了他们,当时,他和二娘都愣住了,王绍箫说: “雪春已经哭昏过去了一回,现在,田岸安排在招待所二楼的房间里。”彭亮说: “绍箫,我该做什么?怎么帮雪春,你安排。”二娘抹着泪说; “彭亮,你和绍箫去茶园告诉湘琴和玉菡,还有碧春。我现在去雪春那里。” 于是,彭亮和王绍箫去了二龙庵茶园。 在路上,王绍箫见到彭亮时不时地抹泪,说: “彭亮,你在哭。” “我说不清楚,我只想流泪,心里也在悲痛,只想哭。” 王绍箫不再说什么,他俩上了坡后分开了。 在茶园里,见到了湘琴、玉菡,知道事情后,和彭亮来了街上, 招待所里,见到玉菡、湘琴和雪春抱在一起,雪春声声呼唤着徳虎,彭亮走出房间,在门外抹泪。想着非亲非故的,一个人在这里流泪,别人问起来,怎么回答?他默默地离开了。 这几天,心情很乱,今天,早早地去了望笑屋里,心想要望笑陪自己到南门桥这里,想来这里走一走,后又遇见了王绍箫。 现在,他看着南门桥,在问自己:当时,那悲伤的时刻,雪春是如何承受的?同时,又把玉菡的痛给翻了出来。王绍箫在劝着玉菡,彭亮的脸上滑下了一串泪。 这两天,玉菡没有去茶园,这阵,在坪场边护理花草。背后有人喊道: “玉菡,” 唤这一声,把玉菡给愣住了,她站起,看见是宋德辉和李花来了她屋里,玉菡笑道: “德辉,你喊那声,我当是许涛海回来了。”这时,李花和宋德辉相互看了一眼,李花嘿嘿笑着,也唤了她一声。见到宋德辉身着退伍军服,玉菡夸道:“德辉,有出息。”再对李花说,“李花,那时,和你跟打谷子人送饭,我做了回媒人。” 玉菡说着,带他俩到了堂屋。宋德辉说: “和李花来常古城,给她买两件衣服,我们准备结婚了。李花说,要请你去寨上走一回,结婚那天,想你在场。”李花笑道: “玉菡姐,我心里好像有你这么个姐姐,我想结婚那天,我们欢聚在一起,玉菡姐,这回,和我们一起回寨好吗?” 玉菡给他俩递上茶杯,看着李花诚恳的样子,她满口答应了。她准备了一会儿,一起出了门。 第40章 重来碾坊外 杨湘琴在书桌边收拾着,见天黑了,李雪春还没有来屋里。她站在母亲房门外,告诉母亲一声,上了街。 湘琴来到了玉菡家里,见玉菡在收拾着,对湘琴说: “雪春,她到我这里,坐一会儿,说去你屋,怎么?她还没有到你屋。”湘琴说: “这段时间,她不可能从吕德虎牺牲的事情里走出的。她回来晚了,我都担心。”玉菡放下了手里的事说: “这事不能大意,我们去街上,先去南门桥。” 周玉菡和杨湘琴出了门,往后街,来到了南门桥,从南门口进了街。她们准备去宏源家里,走到桥边,碰见了彭亮。说话时,彭亮告诉她俩,他是从向望笑屋来的。玉菡说: “我看,还是让彭亮去宏源屋看看,雪春在不在那儿。我们去了会把事情闹大。碧春肯定会为雪春着急的。”彭亮赶忙插话道: “我去,我去,我说去他屋找王绍箫。” 湘琴和玉菡相互看了一眼,说在桥边这里等他,让彭亮去了宏源屋里,看着他上了桥。 这会儿,湘琴心想,雪春会去哪里?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她和玉菡在分析着。 过一会儿,彭亮走来对她俩说,雪春不在她姐姐屋里。 湘琴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在心里估计着,雪春定是去了那里,于是说: “玉菡,我想是去了那里。” 说后,和彭亮告辞走了。彭亮这阵对雪春着急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办?站在那里,问道: “晚上,你俩要去哪里,要我做伴吗?” 玉菡和湘琴在前面悄悄笑着,也不搭理他,还是玉菡回头看了一眼,见彭亮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对她们这里看着。 过一阵,她俩觉得身后有人,湘琴对后面看去说: “玉菡,彭亮,他在后面跟着我们。” “他一个人在家做什么,走到十二点钟他都愿意。” 湘琴故意让玉菡走慢些,见彭亮要走近她俩,一个猛回头,唤道: “彭亮,不声不响地跟在我们后面,想给我们壮胆?”玉菡却本份 地说: “彭亮,怎么不回去?”彭亮说: “湘琴,你怎么不像玉菡姐这么说话?你喊我那一句,我不怕你,鬼怕你。” “那你还敢和我们走在一起?”彭亮说: “我有什么妨碍吗?你们两个女的,在夜里,转来转去,遇到真狼真虎,有我彭亮,骇都会骇死它们一群。”湘琴、玉菡呵呵地笑着,湘琴说: “你比武松还武松。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配得上你这个超级英雄?只有祈祷上天降一位天仙,配你才适合。” “我想,姻缘;是上天唯一给人间安排好了的事。生下来,一个人的五官长相;要做谁的妻子,要做谁的丈夫,模板都生成了一对。对象;对象,就是这么来的。我在雄,在她面前,我要老实,很老实。在我心里,她是我心中的女仙。” “噢,这么说,这个世界上,有征服你的人了。那么,她是谁?”湘琴很感兴趣地说。 “别和彭亮说了,我好担心雪春的。她会不会往那绝路上想?” 他们不再做声了,彭亮听到玉菡的话,一下子急得慌了。在心里安慰 自己;她不会的!她不会的!她决不会的! 彭亮不做声,跟着湘琴、玉菡往碾坊那里走去。 原来,李雪春从玉菡家出来,没有去杨家,她走来了碾坊这里。碾坊这片地方,曾经是她和湘琴的乐园,也是她和湘琴不能忘怀的地方。在这里;田志清道别后一去不复还了,吕德虎与她道别后一去不复还了。一步步走在月影婆娑的河柳树下,一面回想她和徳虎最后一回见面的情景,吕德虎的笑容,说过的话;那场面,重现眼前。现在这里,碾坊已关门,只有堤坝两边流淌的河水声,将她内心的千言万语传播着。她倚在河柳树下,无限哀伤地看着远处河滩上粼粼的波光, 雪春看到了堤坝上有人走来,她仍倚在河柳树上,渐渐地看清 来者是谁。手在脸上抹了抹。湘琴走在最前面,走近她时说: “雪春,想老地方了?” 雪春见到她俩的后面还有个彭亮,对湘琴说: “怎么,还多带了个人?”玉菡说: “雪春,彭亮今晚是来给我们当武松的。”雪春顺着玉菡的意思道: “现在,还有老虎?”彭亮站在不远处说: “你两个姐姐,担心你被老虎衔去。” “老虎、狼都没有了,在我心里,有一群蚂蚁,在爬啊咬的,怪难受的。我想你们没有办法帮我,我只想来这里,心里有什么苦与痛的,对河水唠叨几句,河水在听。” “雪春,我们对碾坊这里都有忘不了的回忆,永远也忘不了。我晓得你会来这里。可你一个人来这里,让我们担心呀。” 雪春没有回答湘琴,她看着彭亮蹲在堤坝上,望着河水一言不发。问道: “他怎么和你们在一起?”湘琴说: “街上碰到的。” “彭亮好像对你很关心。听到我们在找你,他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玉菡边说边握着雪春的手。 “雪春,你说巧不巧,我们在找你时,碰见的是彭亮。而不是王绍箫,或者别人。”玉菡问道: “湘琴,你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雪春,你说,是什么意思?” 雪春无心回答她,转过身,将头靠在了树杆上。 “还有什么意思?他还要什么意思吗?” 玉菡再次问道,想湘琴挑明地说出。 “玉菡姐,你愿意上湘琴姐的当,还是想和她穿一条裤子?回去吧,与你们在一起不得自在。” 你一人在这里好自在,你不晓得我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玉菡握着雪春的手没有松开。雪春看她一眼道: “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说心里话,我舍不得你们。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我也会学你们那样的。” 他们准备离开河柳树边,湘琴却说: “好妹妹,我放心你了。但是,今晚,我们是三个人来的,你说舍不得我们,也包括那个姓彭的男子吗”她们同时对彭亮看去,顿时玉菡说: “湘琴,我懂你刚才的意思了。” “你们说什么呀,我真的会哭的。” 说着,雪春真的哭泣起来。知道她现在心里的苦痛是经不得揉的,湘琴说了一通地好言好语,玉菡挽起雪春,在劝着她。她俩从彭亮身边经过时,雪春也没有和他招呼,彭亮也没有说话,等她俩走上前,对走在他前面的湘琴喊道: “湘琴,雪春,她.....” “雪春还没有走出对吕德虎牺牲这个事实。这样的灾难,落到谁的头上,心里会有好长时间从那悲痛里走不出来。雪春和他徳虎哥,感情从小时候开始的,他牺牲了,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是的,遇到这样的悲伤,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她莫把自己往那窄狭的路上想,慢慢地回度过这段痛苦的。为什么、、、、、、?” 此时,彭亮痛苦地不愿再往下说,他怕自己掉下泪来。湘琴反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们那样对她说些什么?湘琴,今晚,我有话对你说,我不想把内心这段秘密再隐瞒下去了,厚着脸皮,把我的心思讲出来。明白告诉你;那年,你和雪春赶场,我遇见 你们,对雪春有了底。后来知道她有了对象,我发现自己多心了。但是,见到她,我会很认真,又在意她对我的态度。她是吕德虎的对象,我完全是在自作多情。可我偏偏对她有好感。她对吕德虎一往情深,我对她也是的。见她对吕德虎感情那么好,我和自己决斗了无数回。后来,我死心了。吕德虎牺牲的这段时间里,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对自己的言行,要求地更严谨了,担心我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会不会发觉,我对她有什么意思?让她认为是欺负她。从而让她更伤心、绝望。这段时间,她带朝军来了回店上,我一句话也不敢说,有时随随便便地答两句,做自己的事。我看得出,她痛苦的谁也不搭理,她从没有看不出我内心里的东西。她真是太纯了,心里只有吕德虎。今晚,在你面前挑明我的态度,有一天,她知道了我的意思,她对我,晓得又是怎么看的?” “彭亮,”湘琴有些后悔地说,“刚才,你怎么不敢对雪春说呀。多可惜,听到这些心思的,应该是雪春。” “你别看雪春人很温柔、斯文,她是个对感情专一的人,她对吕德虎的感情,我全看在了眼里。刚才我说的这些,是不会感动她的。现在,她在吕德虎牺牲里痛不欲生的,我怎么能趁这时候对她说?” “你的话是正确的。你这个裁缝,注意她有几年了。等她心情有好转了,我会把你的真情真心传达给她。这样吧,我俩找准时间,看谁先对她说。” “好,”彭亮点着头,湘琴看到,男人的那份稳重,此时在彭亮脸上展示出来。他抬头看着走远的前面的人影。 第41章 她想当红娘 采了桂花茶,茶园开始闲了。湘琴、玉菡往山里转的机会多了起来,山上的茶籽、桐籽等着人们去秋收。 有了空闲时间,湘琴和雪春几乎每晚去玉菡屋。现在,玉菡开始跟雪春学做鞋,湘琴说,她是不会拿针线的。玉菡当然要取笑她。有雪春在她身边,不学不做,每年有新鞋穿。湘琴看到雪春的脸上,有了往日的笑容,湘琴几回欲把彭亮心思透露给她,玉菡劝她不要急,有时,玉菡和湘琴无意中提到彭亮,雪春也不从中插话。看她那样子,除了吕德虎外,在她的心里没有谁了。这令湘琴找不到牵线的理由。再说,在雪春身边,三百六十天和她俩在一起,这样的环境里,谁给谁都没有一个机会。如果哪一个男子,不主动向她开口提出婚姻上的事,那只有靠媒人牵线了。幸运的是,雪春早已被彭亮注意,只是她还蒙在鼓里。在心里忧愁着自己今后的日子。 彭亮的店上,有人送来 了过冬的布料。田大妹来到了店里,见到二娘在案板前裁剪布料。一边在和她打着招呼。田大妹说来做件秋衣,彭亮给大妹量着尺寸。大妹看着二娘娴熟地在布料上动作剪刀,她说: “姚姨,你可以另立门户开店了。”二娘 说: “才勉勉强强,全得彭师傅跟我壮胆。” 她俩说话时,彭亮很快将尺寸写在了布料上。交待田大妹取衣的时间。这时,姚二娘踩动了缝纫机,彭亮手里的剪刀“嚓嚓”地响了起来。田大妹望着,在一旁说: “彭师傅,有这好手艺,还不考虑成家?” “你看,”彭亮指着案板上一叠布料说,“春夏的衣服刚做过,有人送棉衣的布料来了,一年四季裁呀裁的,这把剪刀比我人还经磨些,没有时间想别的。” “你这个彭师傅,说话真有意思。”田大妹笑眯眯地说,“你有这等手艺,姑娘家的眼睛,哪个不朝向你?二娘,你说,是不是?”二娘说: “你看他,穿着上讲究,对姑娘,他也讲究。” 二娘从缝纫机旁站起说,接着走到缝衣扣的位置上坐下,动起了针线。 在他们说话时,向望笑,来到了店里,见到了田大妹道: ”大妹姐,你也来送布。”大妹应着他。彭亮见到向望笑那憨相,忍不住笑道: “有什么好事?你那脸,都能把笑捏出来了。”望笑朝彭亮肩上一拍道: “明天,我要订婚了。”彭亮说: “是请我这个媒人去喝订婚酒,对吗?”二娘说: “望笑,你和那个短辫子姑娘,还真的把婚事讲成了。”望笑说: “姚姨,她叫田桂香,黑潭坪的。”二娘笑道: “你到店上说过,我给忘了。是的,你说是黑潭坪的。离常古城不远,有十几里路。彭亮吃了你们订婚的喜糖,下一个订婚的人,应该是他了。”向望笑朝彭亮嘿嘿地笑着说: “下一个也应该是彭亮了。彭亮,你那散步似的去追姑娘太慢了。像我和绍箫,得跑得飞,她会不跟你来吗?” 田大妹站在旁边舍不得走了,一边点着头地笑着。向望笑忽然喊道: “彭亮,”彭亮也没瞧他,裁着布说: “有屁快放。” 向望笑忍住笑,拿起案板上的硬尺一拍道: “你干脆对李雪春坦明,说你彭亮喜欢她,一直在等她。这几个月来,我看你嘴上的胡子,很少刮过。难道要等到下巴变成了白的?”田大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是和湘琴在一起的那个雪春?”向望笑应了她,说: ”大妹姐,你问姚姨是不是真的。” 姚二娘缝着衣,笑了笑,没有做声。大妹说: “那可是个长得给花一样好看的姑娘,这城里的,是人见人说长得好。二娘,你从中成全这两个年青人 。虽说现在事事在新,这婚姻,有个媒人从中撮合最好。” “大妹,他们年青人有他们那一套。”说后,对彭亮看去。大妹也看着彭亮,他笑着不做声。大妹告辞离开了。待大妹走后,彭亮问道: “望笑,你经常往黑潭坪跑,你是怎么知道我事的?” “上个星期,我去桂香屋,要绍箫陪我去。在路上,他告诉我的。你要早告诉我,恐怕你和雪春都成亲了。王绍箫,他还老老实实地替你保密。不过,现在说出来,是最好的时候。你应该进攻了。”彭亮不愿被人知道自己内心的事,今天,被望笑道明,不禁喜露于色道: “你要去街上买订婚礼物,你快去。买得越多越好。” 彭亮说着,从背后推他出门。向望笑偏过头来说: “姚姨,你看,彭亮,要赶我出门。” 姚二娘看着他俩,呵呵地笑着。 因为向望笑这么一搅,彭亮这一个下午,在想着心事。 晚上,他从屋里出来,走在街上。这街,没有路灯,嘿嘿的,彭亮觉得很适合他。一人在这里,随便走走,他的脚步慢慢地往北泉那里走去。此时,他想,路上会碰到雪春吗?如果碰到了,她会主动和我打招呼吗?我邀她和我散步,她会答应吗? 彭亮来到了去姚二娘屋的石阶边,他朝石阶那里看着,希望传来那熟悉的说话声。他继续往前走,走到北泉前头,已无人家了,他转回。他想到了一个去处,碾坊那个地方。 于是,他走来了碾坊这里,坐在石板凳上,望着碾坊这片地方和河对面那里的人家,在夜里,有那么一两户人家的油灯光亮出门外。其余的,在夜色里只能瞧见它们的轮廓。想到碾坊这片地方,在雪春的心里,如同家一样。多少个日子,在这里走来走去的她,想不到会让我看上了她。还让我不想放手,要她和我有一个家。在常古城,她无家可归;我想,她也想有个家。我彭亮也想一个家,那么,我邀她和我成个家,也非她莫属了。一个做事耐烦的姑娘;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同时老实也全被别人看在了眼里,这些也足够了。我得找个时间,对她说出心里话。吕德虎的牺牲,已经过了这几个月,虽然,她比以前好了一些,我想,她的心里还是沉重的,她会不会接受我?会不会因我的话更伤心? 彭亮想来想去,一边很有心情地望着这片夜景。 他在堤坝上走着,堤坝口边,他站住了,在心里说:今后,这会经常来这里,不是我一个人,和她一起来这里散步。 走在路上,听到有湘琴的说话声。彭亮心里乐了,知道她俩从玉菡屋里回来了。彭亮有意往北泉方向走去,湘琴和雪春边走边说,没有看清彭亮在前面。她俩快要走近时,彭亮唤道: “湘琴、雪春,你们从玉菡屋回来了。” “是彭亮,”湘琴与他打起招呼说,“哎,你怎么知道我俩是在玉菡屋?” “姚姨,天天对我提起你们,像汇报似的。”湘琴风趣地说: “你,不会是在哪里打老虎吧?”她俩悄悄笑着,彭亮说: “现在不需要武松了,我这个武松,早已经改行学裁缝了。”湘琴忽然问道: “雪春,你要去红梅姐家吗?让彭亮送送你?” “你发神经病。夜里眼睛看不清,也不会蒙了你的头呀。” 彭亮和湘琴同时笑起,彭亮瞧见雪春对他看了看,却没有和他说话。湘琴再说起: “噢,我忘记了,我们一起送送彭亮。” “我看你这阵子,好像不是杨湘琴了。” 雪春牵起她要往前走,湘琴用力拉住她道: “我是不想做杨湘琴,我想当红什么,叫红娘。” 雪春不听她的,知道她什么话都有说的。用力牵她离开了。湘琴还在说: “彭亮,我想当红娘,你要帮我,不然,我这红娘当不成了。” 彭亮看着她们走去,嘿嘿地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个杨湘琴,真是有趣极了。 湘琴和雪春一路笑着走上了石阶,湘琴为刚才的话,笑着说: “雪春,彭亮是不是 在这夜里等人?” “你怎么晓得他心里的事?你说要给他做红娘,他身边经常一群群的姑娘围着他,你不晓得。” “但是,他没有看上哪个?” “你晓得他没有看上谁?” “你,” “我怎么了?” “彭亮看上了你。他说;你有悲伤,他也难过;你你的痛苦,也是他的痛苦。对你,他一直喜欢在心里。” “你嘴里,全是书,说出来一串串的。” 湘琴见她不肯相信,扯住她,站在了上一步石阶说: “我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周玉菡,不能再有第二个周玉菡。更何况,玉菡是一个有丈夫身份的女人,许涛海生死未卜,我想,有一天世界会给玉菡一个答复的。吕德虎牺牲了,我们只能将他永远铭记在心里。漫长的岁月,还要人一步步地走下去。彭亮,已经将他的心思告诉过我,他看上你已经很久了。我见你的心情多少有些好转,才对你说的。雪春,卸掉心头那块石头,在常古城,你没有立脚之地,是你心头的苦。找个人,有个家。趁我在常古城还有几个月,入冬以后,我很少有机会和你在一起了,我想在离开常古城前,看到你有一个落脚的窝。” 雪春没有做声。一只手在脸上抹着,湘琴给她揩了揩泪,牵着她一起走回家去。 第42章 朝军在店上 彭亮这几天,做事心不在焉的。他在想,湘琴肯定将自己的意思对雪春说了,怎么姚姨在店上没有提起过雪春?也不好问她,雪春是如何对待这件事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彭亮踩着缝纫机,不时地看着店外。希望雪春带着朝军能来店里。 彭亮还没有得到李雪春对他说的一字半句,在常古城已经传开,他看上了李雪春,来店里的人,有的问起这件事,彭亮只是笑一笑,没有回答他们。 上午,湘琴带朝军上街,她手里提着篮子,一只手牵着朝军,朝军对雪春说: “阿姨,我们去叔叔店里,” “阿姨买回了菜和你去。” “上回你说买菜去,都不去了。阿姨,你撒谎” 田朝军和雪春说着,路上,朝军还在说去彭亮店里,眼睛看着雪春,等她答应,雪春看了一眼他,没有做声。看到彭亮店时,雪春转去了百货供销店,朝军拦住她说: “莫去那里,” “叔叔还没有起床,他在睡懒觉。” “我都吃早饭了,他还没有起床,我们去喊他。” 朝军掰开雪春的手,跑上前,再站住,朝雪春说: “阿姨,阿姨。”看着朝军招手的样子,她笑着,叫他往前去。 彭亮已经开店,他踩着缝纫机,看到朝军呵呵哈哈地笑着跑进店里。扑在他的背上道: “叔叔,你开店了,阿姨说你在睡懒觉。” 彭亮见到了朝军高兴起来,这个小家伙的到来,他心里顿时明亮了。他回答着朝军的话,停下活,抱起朝军,走到门外,看见雪春正朝他们这里走来。朝军说: “叔叔,阿姨不肯带我来你这里。我要来你这里玩。” “你问问阿姨,为什么不来我这里,叔叔也想你来玩。” 彭亮说最后一句时,眼睛瞧着雪春,她却将目光看着朝军。雪春听到了彭亮的话,分明是在对她说的。雪春问道: “姚姨到店里吗?” “没有,她今天可能要迟些才来。昨天她对我说了。” “朝军,我们去买菜。等吃过了中饭,再来叔叔这里玩。”朝军用手撵她去买菜说: “阿姨去买菜,我到叔叔这里玩,我不会做坏事的。” 说着,朝军的手把彭亮额前的头发摸了摸,一面嘿嘿地笑着。彭亮唤道: “雪春,到店里坐一会儿吧,办中饭还早。”朝军在彭亮的怀里,将彭亮的话,重复一遍道; “雪春,到店里坐一会儿吧......” 朝军还没有说完,自个儿嘿嘿地笑了。雪春、彭亮跟着笑起。朝军更加高兴了,挣扎着要彭亮放下他。彭亮依了 他,朝军跟着跑进了店里。在门边给雪春做鬼脸。彭亮对雪春说: “你去买菜,朝军,我看着他。办好了中饭,再来这里接他。”雪春看着店里的朝军,一面回答着彭亮的话道: “那好,等下我来接他。你莫大意噢。” 朝军出来,见雪春走了,对她挥挥手。雪春在对他点点头。趁这时,雪春对彭亮看去,心想我是不是该正视眼前这个男子了。那晚,湘琴将她要说的,都对我说了。可我现在的心里,徳虎哥好像还在, 他还在,我真的没有心思想这些。”雪春买着菜,想着心事。 彭亮在店里,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得找个时间,向她亲自表白我的意思。 彭亮想着这些,高兴得不知道做什么好。朝军伸手要取画粉,他给了朝军一块。朝军地板上画着,彭亮怕弄脏朝军的衣服,他抱走案板上的布料,把案板摆在地板上,让朝军在案板上,他喜欢坐着、蹲着、趴着由他画。朝军乐得手舞足蹈。让彭亮弯下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蹦跳着,在案板上胡乱画了起来。彭亮蹲在旁边逗他道: “朝军,你说雪春阿姨漂亮吗?” “漂亮,比你漂亮;比我妈妈漂亮,比湘琴阿姨漂亮。”说完,把拿画粉的手高高举起。 “你说,雪春阿姨,她勤快吗?” “我妈妈勤快,她到桌子上写字,雪春阿姨好勤快,她做鞋子。”朝军说着,趴在案板上画了起来。 “阿姨,她聪明吗?” “我阿姨聪明,妈妈爸爸的鞋子,都是阿姨做的。”朝军忽地站起,指着自己的鞋子说,“看,阿姨给我做的。” 朝军这阵子,配合地相当出色,乐得彭亮乐个不停。他也不看一眼彭亮,边玩边回答着。彭亮喊道: “朝军,”朝军答应着,四脚朝天地在案板上酣着。彭亮坐在案板边说,“要你阿姨做我新娘子,她会答应吗?”彭亮装着害羞,双手蒙住了脸。朝军嘿嘿地笑着,用他的小手,掰开了彭亮厚硕的手掌,彭亮一阵好笑。朝军趴在他背上说: “叔叔,你害羞了。” “你不肯回答我。” “阿姨,她会答应。”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彭亮说,“叔叔,我喊她答应你。” “噢,你本事比我还大。” “阿姨做你新娘子了,我天天可以来你这里玩。” “你回去,别忘了对你阿姨说,说叔叔要她做新娘子。” “好!朝军从彭亮背上站起,高声答应着他。彭亮不住地点着头,与朝军一同笑起。 王绍箫和向朝花走来店里,他说: “彭亮,我们在门外都听到你的笑声了。这个小家伙,怎么到案板上玩?”朝军对着王绍箫 说: “画你个大鸡巴。” 店内顿时哄然大笑。朝军见彭亮笑得前翻后仰,扑上去,骑在了彭亮的肩上。对王绍箫笑着说: “我叔叔有新娘子了。” “喔,你叔叔的新娘子是哪个?”王绍箫在笑声中问道。 “不告诉你。”然后对彭亮说,“叔叔,噢。” 朝军的双手捧着彭亮的脸,见彭亮点着头,他更乐了。王绍箫逗起他道: “朝军,明天到王叔叔屋去玩,好吗?我屋有头大肥猪,有好多大公鸡,有一个不咬人的小狗。很好玩的。” “叔叔你带我去。”彭亮点着头,王绍箫说: “那你告诉我,你叔叔的新娘子是哪个?” “是我阿姨,雪春阿姨。我答应叔叔,要我阿姨做他新娘子。” 说完,朝军双脚在彭亮脖子两边使劲地抖起,彭亮“哎呀!哎呀!”地喊了起来。惹地朝军哈哈大笑,店里的也同时笑乐开了。 第43章 河里 中午,二娘在店上吃中饭。彭亮找来几件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河里。他把那些衣服,围在脖子上,手里拿一块肥皂。二娘见了,笑道: “彭亮,你那下河洗衣的样子,是在给光棍汉做招牌,让全城人都知道,你彭亮还是一个没有 婆娘的男人。”彭亮笑道; “做衣服的,没有人洗衣服,这样子是有些可怜,却没有遇到心软的。” 他站在门口,将手里的肥皂往空中一甩,走去了河里。 路过的,见到彭亮脖子上围的衣服,不由地笑起,他却摆出随随便便地样子走着,便有人对他说: “彭亮,找得婆娘了。” “不忙,让她到她娘老子当面,多当几年姑娘。” 彭亮和街上人搭着话,真想告诉他们,我心里有个人了,她现在心事重重,对她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她会不会拒绝我?所以,我要小心,再等一等,莫着急。 他哼着歌,站在了河堤上,对河里看去,见到雪春蹲在石头上在槌衣,她放下了棒槌,双手展开衣,浸在水里抖着清洗。身体随着拿起的衣服,在不停地活动着。 此刻,彭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觉得这人也真怪,有时会这么巧,她来了,蹲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 彭亮走近时,趁雪春没有注意他,从背后喊一声: “雪春,” 彭亮走上前,将脖子上的衣服取下来,往河边一件件地甩。雪春一个猛回头,同时看到了彭亮取下衣服的那瞬间。她双手拿着衣服不禁笑起。彭亮知道自己喊那一声,吓着了她,站在那儿笑。雪春转过头,清着衣服责怪道: “喊那一声,吓我一跳,还笑。” “我只是和你打声招呼,你们姑娘家真是胆小。” 彭亮说着,偏头忍住笑。然后,将头一甩,他额前的头发偏向一边。他蹲下,把衣服一件件地泡在水里。雪春瞧见了,呵呵地笑着。彭亮对她看去说: “还笑,这回是你笑我。笑我没拿盆?”雪春捂嘴笑起说; “哪天,有人说你彭师傅好帅,你说,不是我人帅,是我发型帅。人家会说你谦虚。”雪春说后,蹲在那儿,呵呵地笑着。 彭亮心想,今天怪了,肯和我说这么多的话,不对,她是在取笑我。可是,她说话的声音,我好想听。她对我说什么,我都愿意听,这样,我心里不牵挂了,不然,我会因为没有见到她坐立不安。 彭亮“唉”地一声说,“王绍箫有个向朝花对他痴心痴意,我也想有他那福气,可我连个洗衣的都找不到。” 彭亮对雪春瞟去,见她对自己这里看了一眼。转去洗衣。 雪春悄悄在笑,见他头发发质极好,黑黑的;几时看去,他那头发如打了头油一般。雪春见到那发型,平常忍住不敢笑,今天她包不住地笑开了,说: “你下河的样子,怪神秘的,怕哪个认出你是吗?常古城无人不知的彭裁缝,下河只露出个眼睛,是怕那些姑娘见了,把你抢了去?” 王绍箫有莲花洞人抢,向望笑有黑潭坪人抢,我彭亮一个孤儿,没有人想得到,所以,还是自己洗衣服。下河来,是怕被人家笑话自己还是一个光棍,悄悄溜下河来的。” 彭亮为自己胡乱说话,暗暗笑起。雪春说: “赶场那天,几时见你店里,一群群的姑娘围着你,还说你没有福气,你心高。” 彭亮见雪春回答得认真,内心里真是有苦难言:说我心高,我的心早已在你那里了,你怎么不说,我彭亮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话,只要你在场,都是因为你的。这心里喜欢偏向你。雪春,你是不是应该知道了?他说: “我这心;不高也不大,只装得下一个人。那天,你接朝军回去,他没有对你说什么?” 雪春想到了她来彭亮店上,接朝军回家,在路上,雪春问着朝军在彭亮店上的事,朝军的话,令她不好意思起来,朝军大声地对她说: “叔叔,说你是他的新娘子。” 雪春对周围看去,叫朝军小声些,朝军已经嘿嘿地笑着跑去了前面。雪春捂着嘴,偷偷地笑着。从后面喊着朝军。雪春想到这里,对彭亮说: “朝军嘴里的叔叔有很多,晓得他说的是哪个?三岁孩子的话,说出来都让人哈哈大笑。” “你的好姐姐湘琴,她不会随便乱笑的,她的话,也好听。”不等彭亮说完,雪春呵呵笑道; “哪天,湘琴姐有时间了,让她到你身边说它个一天。” 雪春边说边起身离开了,彭亮“哎,哎,”欲叫她莫急着走,雪春已经上河堤不见了。 彭亮见雪春走去,失望地拿起衣,在水里打着圈,朝雪春蹲在地方瞟了一眼,牢骚道:什么只装得下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我的话,她为什么从不在意?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刚才,她为什么不问那个人是谁? 彭亮站起看着河堤那里。 第44章 山里砍柴 郑红梅下乡回了屋,放了李雪春一天的假。第二天,和杨湘琴、周玉菡背着背篓,去山里砍柴。 茶叶收过,茶农需要准备来年的柴火,因此,这段时间,常古城四周的山里,都能见到人。路上,几个砍柴的人,走去了她们的前面,可能在议论她们,不时回过头来往后面瞧着。湘琴说: “雪春,常古城晓得你和彭亮的人还多哩。”玉菡说: “都是大男大女,哪有不议论的。” 雪春不插话,让她俩说。湘琴对雪春看了一眼说: “玉菡,哪天我们把彭亮喊到一边,让他当面对雪春说。雪春,你看行吗?” “这事,不在于彭亮,只要雪春开句口。” 她俩的话,让雪春笑起。湘琴问道: “雪春,你应该发现彭亮的一些变化。他对你说过什么?” 这下,雪春想到河里,彭亮把衣服围在脖子上,她呵呵笑起。湘琴说: “说到彭亮,你有包不住的笑。他原来是中你意的。” “不是那个意思。昨天,彭亮来河里,把要洗的衣服全围在脖子上,你们没有看到,那样子实在好笑。” 于是雪春把在河里的过程告诉了她俩。湘琴问道: “你看他时,他是什么样的眼神?” “他看着我,又在对我笑,在店里他都是看着又面带着笑容。” “他的笑容是不是很柔情的,眼神几乎是色眯眯的?” “湘琴姐,不是你说的色眯眯的。”湘琴对玉菡看着 说: ”哎,男人钟情一个女子,到了一定程度,看他喜欢的人,几乎都是色眯眯的那种。特别是彭亮,他那头发一甩,更有那特色。” 山路窄小,只容得一人走,雪春抬头,对走在前面的湘琴说: “你这么说,今后,我都不敢看他了。” “你不敢看他,在彭亮眼里,是另外一种表现了,他觉得你是害羞不敢看他的。如果你看了他,那全是你含情脉脉的意思了,会让他的心里更加喜欢你。对你更有把握。” 湘琴说到这里时,让玉菡哈哈地笑了起来说: “雪春,湘琴说的其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湘琴看彭亮那眼神,会觉得色眯眯的。雪春,你看到彭亮的眼神,你会动心。觉得那是他喜欢你的暗示。湘琴,从前,田志清那眼神,你领会不少吧?” “那一瞧一望的,让我的魂跟了去了一大半。”湘琴坦白地说。 “葫芦镇的龙顺礼,怎样?”玉菡在问。 “龙顺礼,他实实在在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喜欢一个人,都在行动里。让我非常现实地感受他心灵的意思。哎,你们对我嫁去葫芦镇有什么看法?” 湘琴说后,对她后面的玉菡和雪春看来。雪春说: “从外人嘴里知道,对你嫁到葫芦镇觉得可惜。”玉菡说: “人,只看得到眼前,谁预料得到今后?你和龙顺礼有夫妻缘份,你的心里其实是田志清的。但是,男人想得到的是他喜欢的女人,喜欢上了,是不放手的。好在龙顺礼理解你。嫁到哪里,只要夫妻恩爱,两人合适,那么你便是有福气的女人。” “那我告诉你们,我去葫芦镇无怨无悔。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乐意接受。很快又有那一方陌生的人,等着我去熟悉、认识,你们想,那不有趣吗?”然后对雪春看去说,“雪春,你现在没有我两个千金小姐的身板子硬了,爬山不一定爬得过我俩。玉菡,你说,是不是?” “哎,湘琴,现在要累也累不到雪春,背不动,走累了,那个彭师傅,他有一副好身板子。” “你俩串通一气,尽说我一个,他笑一笑,莫肯定是喜欢人了?”湘琴站住说: “不是你那么说的,彭亮看你的眼神,那他是要你做他婆娘的。” “我,我,”雪春起步要去打湘琴,她俩赶快往上面跑,站在那里对着山谷同声喊道: “彭亮,彭师傅;彭亮,彭师傅。” 惹得雪春哭笑不得,一个劲的往坡上追。见她气歪歪的,她俩哈哈大笑。继续上着坡。 走一段平路,进溪,再上坡。 三八库山,山大山深。山腰至山顶,已成柴林,走到这里,随处可见被人砍过的柴桩。有人行至山腰,便钻进柴林里找柴砍柴。砍柴的人,希望砍得直又扎实一点的柴,特别走去很少有人去的山顶和山沟中。用不到半个小时,能得到一捆大小均匀的扎柴,背在背篓上,谁见谁羡慕。 雪春见到山路的两旁传来“哚哚”地砍柴声,她俩还在往上走去,对走在前面的湘琴说: “我们不用再上前了。” “上面柴多,有柴的地方又平坦,不要爬到悬崖上去找。雪春,这里我和玉菡来过几回了,背柴转屋,路上的人,都夸我们的柴直又是扎木,看得人眼睛都亮了。”湘琴说后,站在那里,朝远处看去说,“看,阳光下,站在这里,眺望一座座山头,真是气势雄伟壮观,” 她们都朝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脉望着,雪春说: “还壮观,人都爬不动了。”湘琴说: “等下回去是下坡,很快会到坡脚的,” 山顶这里,是一块比较平的地方,湘琴解下背篓,从里面取出柴刀,握在手里,钻进了柴林里。玉菡手握柴刀,一边取笑雪春。雪春也不想和她说,在牢骚不该来山顶上砍柴。 她们分开,各往一边钻进了柴林。同时“哚哚”地砍柴声传入柴林深处。 雪春在自己砍柴的地方,开始害怕起来,眼前虽不是悬崖陡坎,但是,这片山顶很宽很静,雪春在捡散落的干柴,看到前面那里荫蔽深深,想起祖母讲过的《西游记》里的故事,林里会不会冒出青面獠牙的鬼怪?那柴林里,会不会有怪物从背后捉人?一股山风吹来,是不是老虎、野猪窜出来了?听徳虎哥说,它们喜欢在这林中走窜,好像背后有个东西,转回头,什么也没有。湘琴刚才还在前面,又钻到哪里去了?雪春越想越害怕,心想虽然说自己是在山里长大的,但是,这么大的山,自己还是没有到过。她再已不敢往前,找着柴,边砍边喊道: “湘琴姐!玉菡姐!” 雪春的坎下,传来她俩的应声: “哎!雪春!” 一会儿,湘琴抱一把柴,从坎下爬来,把柴摆着背篓边,见到雪春在背篓附近砍柴,肯定是害怕,不敢往深处里去,笑在那里了,说: “雪春,是不是怕鬼了?你听听,‘哚哚’地砍柴声,传到对面山去了。太阳艳艳亮亮的照着,鬼到哪里?我和玉菡钻到那山沟里,怎么没有鬼?你呀,多来爬爬山,有什么鬼怪,会被你自己赶走的。” 雪春抱着柴走来,她不做声地笑着,见到湘琴砍的柴,确实好看,自己还没有得几根,湘琴再又说着叫她不要害怕,再钻进了柴林里。 雪春见湘琴放起胆子往柴林里钻,像个中年妇人。她也钻进了柴林。 待雪春抱柴出现在背篓边时,湘琴已经在捆柴。雪春问起玉菡,湘琴拿根比较弯的柴,在弯处的拐角砍了两刀,再用手掰直,摆在整理好的柴上,一边对坎下看去说: “在坎下找藤子,她今天没带腾,” 雪春放下柴,见坎下,哪见人,听见玉菡在拉藤的声音。这时,玉菡喊道: “这里有枞菌。” “玉菡,真有?” “我这儿得了几朵。” 湘琴马上来了兴趣,丢下手里的活,拿起柴刀去找枞菌,她走去坎边,身子一蹲,溜进了杂树蓬里,很快传来了湘琴找得枞菌的喊声。雪春在整理自己的柴,没有做声。 过了一阵,雪春站在坎边在催她俩。见她俩相继回到背篓这里,湘琴继续捆柴道: “九月的枞菌,炖鸭子炒肉,味道鲜美香浓。” “我的个千金小姐,得半斤肉炒枞菌都知足了,还鸡鸭的。” 玉菡话音刚落,湘琴已笑倒在了地上。她靠在自己捆好的柴上,望着蓝天。雪春捆好柴,伸直腰道: “二小姐,看着天干什么?天上是不会飞来鸡鸭的。到了柴山都舍不得走了。” “在这山头,会看见远方的山峰,一座一座的在比高。树叶是一色的翠绿,让山好有动感。艳阳普照,这自然雄伟的风光,入眼便已征服了人。在这里,看着远处的峰峦,心情多好。”玉菡说: “杨二小姐,我没有你那雅兴,捆好柴,我还要去找一趟枞菌。” 玉菡弯下腰,双手握住藤子的两头,一把抱起整理好的柴,一只手穿过腾子,再蹲下,右脚半跪在柴上,双手将藤扯紧,再将藤子打上结,把藤子的两头扎进柴里,一面听湘琴在说: “玉菡,从前是别人喊我们千金小姐,现在,自己提到嘴边来取乐。” “我哪有你那份心情,找枞菌才有乐趣。” 玉菡说着,背起背篓,手拿柴刀,人“刷”地钻进坎下。雪春皱着眉说: “玉菡姐,别去了,下山吧。” “哎,小妹妹,你等一会儿,我去找几朵。”玉菡边说边在找。湘琴跟着也走去找。这时,玉菡喊道: “雪春,快来。我这里有,我得几朵了。” 雪春也钻进了柴林里,她找了几处,不见有什么。看着太阳开始偏了,雪春实在受不了山间的冷清、阴森,特别是林中如有一种狰狞感,忍不住喊道: “回去,没有枞菌,找不到的。” 雪春转回捆柴坪,手拿柴刀,在喊喊叫叫。湘琴到了,玉菡也跟着来到背篓边。湘琴有意瞧了一眼雪春道: “我的小妹妹,你真的那么怕鬼?你把鬼喊出来,我和它打。” 雪春见她如逗三岁小孩,偏头去笑。湘琴、玉菡相互看了背篓里的收获,雪春走来瞧,还得了些枞菌。湘琴在她额前一点:“胆小鬼。”雪春只是笑着,知道自己扫了她俩兴。 她们准备背柴,湘琴、玉菡将雪春柴的两头抬起,帮雪春上了肩。雪春去帮玉菡,却见她一把将柴抱上了背篓,她右脚跪在了地上,左脚用力撑起自己,站了起来。湘琴将柴竖起,右手将柴一头攀斜,把背篓靠近柴的中间位置,一个猛近,将立地的一头,用力攀住再抬起,湘琴的柴也到了自己背篓上。她俩让雪春走前头,一起走下山去。 第45章 背柴下山 太阳不知偏到哪座山后去了,估计已是屋里煮夜饭的时间。雪春、玉菡和湘琴在下坡。 背柴出山可不容易,得注意路两边的刺条莫挂着柴稍。脚下的路,是砍柴人走出来的,窄得只能容下一双脚板。上山时不觉得,下山才知道难走。背上的柴;时而偏左,有时得顺着往右,侧着才能通过。砍柴时,只想多砍些,背上了背,才感到背出山很吃力。还得十分留心。不小心刺勾住了柴稍,或者撞着了树枝,这时,背柴人得用力奔掉树枝,所以,背下山要鼓足力气坚持。 她们在下坡,走在后面的玉菡喊道: “歇歇气,” 她们将背篓靠稳在后坎的土坎上,松松肩膀。玉菡再说:“雪春,你走慢些,走快了,刺藤挂着了柴稍,好麻烦的。”湘琴说: “等下,雪春走最后,不小心挂着了,我俩不好走,耗力气。”雪春说: “我不敢走最后。” 雪春的话,让她俩一阵好笑。雪春哪理会她俩说 的。心里只想快些回去,背篓上的柴比她俩都轻,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消耗了她的精力,感到背上的柴,很沉地压着她。雪春胆小,这回,让雪春走在她俩的中间。 下到半山腰,雪春的柴被刺藤勾住,雪春用力一奔,柴从背篓上离开,滚下背篓时,捆柴的藤断了,柴散落坎下。背篓顺势一偏,柴刀从背篓里倒出,“当当,”地往杂树蓬里滑下,滑到乱石丛中。湘琴、玉菡见状,将背篓靠稳路边的土坎上,玉菡直接钻入杂刺蓬里,往下找刀。湘琴、雪春把柴从坎下搬到路上。湘琴再钻进坎下找藤,雪春站在路上喊着玉菡,要她小心。 湘琴从坎下钻出,玉菡也爬了上来。把柴刀递给了雪春。她俩见湘琴头发蓬乱,再看玉菡也一样,三人笑开了。湘琴坐在自己的背篓边说: “雪春,你这么斯文、胆小,你这个女人是离不开男人的。玉菡,我俩一起给雪春做媒,你看怎样?”玉菡笑道: “你整天想打雪春的主意,想雪春给你多做两双布鞋?她要你安排吗?” “想来也是。那个彭裁缝眼睛长得像笔,把雪春画得世上无双。彭亮知道你今天来山里砍柴,肯定会心疼的。” ”只顾说我,你那个龙顺礼,当时和你才见面,屋里屋外忙得团团转。他才是真正心疼你哩。”雪春在捆柴,湘琴走来,蹲在她身边,把头伸在她面前说: “雪春,你承认我说的话了?这么说,你接受 了彭亮。”雪春被她惹得笑起道: “你让彭亮来跟我背这捆柴,我接受他,你做得到吗?” 这下湘琴被难住了。想了想,肯定地说: “你背到城边,和玉菡等我,我到街上喊彭亮来背你柴,他真的来了,那彭亮的婆娘就是你了。” 湘琴话说出,她们三人笑在了一起。雪春想去要闹她,觉得没有了力气,抬头笑起。玉菡、雪春都知道湘琴有这狠,她会去街上喊彭亮的。玉菡、湘琴见雪春捆好了柴,把柴抬到了雪春的背篓上,湘琴走在了最后,玉菡先走上前去。 快要下到坡脚时,雪春“哎呀”一声地说:“又出事了。” “又怎么了?”走在后面的湘琴在问她。 前面的玉菡离她有一段路了,湘琴喊道:“玉菡,雪春又出事了。”她见玉菡把背篓靠在路坎边,湘琴摆稳背篓,走来雪春这里,见到雪春背篓的篾子断了,背篓的篾子是竹篾做的,用久了易断。湘琴说: “雪春,你牛屎未去,马屎又来。断在哪里,让我看看。”玉菡走来说: “天快要黑了,雪春,你又有事了。” 雪春朝对面山沟望去,天色暗了,这深秋,夜得快,会不会挨到黑,才得回去。?雪春在心里思忖着,她说: “有什么法?是这背篓不争气。” 再想想自己确是不如她俩,不由地笑了。“唉”地一声叹起气来。湘琴看着背篓的篾子说: “没有法,是没有法。得找藤接上。玉菡,我俩把柴背到溪里平路口边,去溪里找藤。”接着对雪春说,“你把柴拖下这段坡,到溪里边休息,一边接背篓篾子。到了平路,路好走了,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雪春只得照她安排去做。她对前面的坡看去,见没有多远便到了溪里。到了溪里,才走出大山。 雪春把柴拖到了溪里,她俩在溪坎边已找着了藤子。到溪里,玉菡帮雪春将柴搬到了平路口,坐在了湘琴旁边,看雪春和湘琴在整理篾子,湘琴说: “喊你来砍柴,真是害人。” “下回还想来吗?”玉菡对雪春看去说。 “我要来,我要赶上你们。”雪春不服气地说。 “下回,还有几回?冬月十九,人家要出门了。”玉菡说。 “雪春,这回认输了嘛。现在的日子,玉菡和我如换了个命。你斯文的比我还斯文,胆小的比我还胆小。是不是,晓得彭亮看上了你,哪天向你求婚了,今后,什么事不要想了,有人给你操心、当家。”湘琴将已经结上的背篓篾子,背在肩上试了试,感觉好背,递给了雪春。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悄悄 笑着。雪春接过背篓,这时,想让湘琴住嘴,又不知道如何说,于是,害羞地说: “雪春姐,那些话,怎么说的出口?” 湘琴、玉菡呵呵地笑着,湘琴再对雪春做着笑眯眯地样子道: “雪春看我,彭亮是不是这样笑的?”玉菡看着湘琴那样子,笑的将头抬起。雪春被她看的捂起了脸。打开对天空望着,故作镇静地说: “你还想不想下山?我们还在山里,屋里会担心的。” “担心什么,夜些回去有什么关系?”湘琴随便地说。 “湘琴,现在雪春当然想人来接了。” “是的,彭亮现在最想来这里接雪春了。” 雪春真的朝前面的路上望去,真想有人来接她俩。对雪春的担心,她俩呵呵地笑着。 姚二娘从缝纫店回来,见绍伟在做作业,一边在煮饭。问了,才知道湘琴砍柴还没有回来。她走去了后门,看到确是如此。听到邵波在门外喊道: “娘,龙大哥来了。” 邵波说完,朝龙顺礼跑去。姚二娘很快站在了门口,见到龙顺礼背着背篓来了屋里,姚二娘迎他进了屋。绍伟对龙顺礼说: “龙大哥,我二姐砍柴还没有回来。” “是吗?”龙顺礼解下背篓,对二娘看了看,她接过龙顺礼的背篓,摆在一边,有些担心地说: “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我准备等一会儿,去路上接她。还有玉菡和雪春。” “姚姨,我去接。” “你去?你找不到在哪个方向。她们三个人,你一个人去怎么办?”二娘突然想起了彭亮,唤道:“绍伟,裁缝店,把彭师傅喊来,我们一起去。” 姚二娘唤着大儿子,绍伟答应一声,人已出了门。 过一阵,彭亮来了,和姚二娘、龙顺礼一起走去了三八库山的路上。 她们三人离开了溪里,正在往回赶着。这会儿,她们把柴靠在路边坎上歇气。 “湘一一琴!” 喊声传来,她们高兴地面面相觑,湘琴听出了是母亲的声音,跑上前应道: “哎!娘,我们在这里!” 她们在猜是不是只有二娘一人来接时,彭亮、龙顺礼在姚二娘先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哈哈地笑开了。姚二娘走来说: “天快黑了,还在这里,还一个个笑得起劲。巧也巧,刚好顺礼从葫芦镇来屋里,后又让绍伟喊了彭亮,才一起来的。” “他有个人到这里,不来,行吗?” 湘琴说后,“哎哟”一声,捂着手臂,对雪春看着。她被雪春拧了一下,雪春低头在笑,顺便瞟了一眼彭亮,见他和龙顺礼朝她们这里笑着。二娘说: “看你们一个个头发乱蓬蓬的,脸花得像猫。” 她们噗呲地笑了一起,彭亮看着她们嘿嘿地笑出了声。湘琴说: “娘,我们早可以到屋的,是雪春,斯文的像个千金小姐。一会是她柴滚下坡,柴刀从背篓里倒出,滑落得快到溪了,玉菡去给她找柴刀,她背篓又不争气,断了篾子。下往坡,到了溪里,找藤,接背篓篾子,挨到了现在。” “说我,你们不找枞菌,会要人来接吗?”二娘笑道: “要争到了屋里去争,你俩到哪都是热闹的。”然后她说,“我背玉菡的;顺礼背湘琴的,彭亮,雪春的就是你了。”玉菡忙说: “姚姨,我的,我自己背。你们先走,我慢慢跟上。”二娘说: “玉菡,你有多大?不就大湘琴一岁。” “大姐,”龙顺礼唤一声玉菡说,“你和湘琴的,加起来不到二百斤,我一人担。” 龙顺礼从湘琴的柴里,抽出一根当扁担,再把柴捆牢,往两捆柴中间一插,挑上肩走了。湘琴对雪春说: “雪春,你归彭亮了,到坡上说的话灵验了。你还和我打赌。” 此时,湘琴呵呵地笑着,走上前去了。湘琴再回过头,对雪春这里挥了挥手。彭亮全看在了眼里,只是笑着。 第46章 彭亮算缘 看着龙顺礼他们走上前去,彭亮和李雪春走去背篓边,彭亮问道: “山上柴多,好找吗?”雪春和彭亮隔几步,她说: “柴是多,那山太静头阴森了,很怕人的 。在丫窝山,我们走一两里路能砍得一捆,常古城砍柴,要走到十一二里的大山上。说实话,那山深了,真的怕人。”彭亮低着头,站在原地嘿嘿地笑着,一面朝雪春看来。雪春继续说,“她俩像个野人,哪里都钻到。看到太阳偏了,她们还舍不得出山,去找枞菌。我想快些离开柴林,那里好像真有什么东西,会随时窜到背后来似的,我有些怕。”彭亮笑道: “她俩是被新社会放出来的,现在有使不完的劲。从前是千金小姐,整天被关在豪门深院内,现在自由了,她们才发现自己的实力。”说后,彭亮知道雪春胆小,对她说:“你找得枞菌吗?”雪春站在一边,不敢看他,拍着自己身上的细碎叶道: “她俩找得了几朵,我,我没得。”雪春说到这里,想到了她们在山上说彭亮的那些话,自个儿笑了起来。彭亮说: “你笑什么?你知道我会来接你?”雪春对他看了一眼,噗呲地笑道: “湘琴姐,说你会来接我的,我和她打过赌。” “最终你看到我真的来接你了。”雪春笑着没有做声。“雪春”彭亮唤一声说:“姚姨说,湘琴冬月十几要做新娘子了。” “我最怕面对这件事了。湘琴出嫁了,我孤单了。” ”雪春,还有一个人,他不会让你孤单。” “是玉菡姐,在常古城;我和湘琴姐、玉菡姐是最要好的姐妹了。我们一个心疼一个,一个帮忙着一个。” 彭亮走来,突然将雪春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道: “来,雪春,我给你算一算,”雪春对他看着,一面捂嘴笑起道: “你会算,你不要踩缝纫机了。” 彭亮笑着,没有理会她,另外一只手,在握雪春的手掌上方画着念道:“天灵灵;地灵灵,看我彭亮算的灵不灵?”然后头发一甩,摆出正正经经地样子说:“你这个人早已沾上了缘。你这个人,和那个男人一定是夫妻到老,多子多孙。你有印象吗?到哪里被人挨过?像哪屋那天新婚大喜,你挨过谁?你这人,不能乱看谁,那天赶场你看到谁?可能你不记得了。你看那个人,那人;他会不放你,他的心会在这大空间里找到你。还有,你记得有人把你从坎上拉上来吗?那回,那人的手心印在了你的手上,那人的手心上有他的姓名,当时你没有注意,有此事吗?” 雪春将手从彭亮的手里抽回,心想我这手是写上一个人的名字,他是吕德虎, 想到这里,雪春呆住了。彭亮见她脸色沉了下来说: “雪春,你是不是到想我刚才说的话?你怎么不问那人是谁?人家跟你算,你要知道算的结果。”雪春看了看他道: “我晓得是谁,”彭亮故作惊讶地说: “你晓得是谁?你晓得是我彭亮。” 李雪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看彭亮,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会不会真的和眼前这个男子,成为一家人?他名堂多,看他那样子却是认真的。 彭亮背起背篓,和雪春往前走着。彭亮高兴地说: “雪春,现在你晓得吗?那人的名字,早已印在了你的手上。他,是我彭亮。” 雪春这下在心里清楚了彭亮的意思,他分明是在对我表白,越在这时,我怎么越觉得痛苦?总是觉得徳虎哥,他还在我心里是活着的。此时,我一直在想着 他。在此时此刻,我的心里还在把徳虎哥挽留,徳虎哥,他永远回不来了。彭亮的话,让我的心好痛。徳虎哥,这辈子,我只能这么称呼他了。眼前的彭亮,今生,我要与他在一起了。这是我逃不脱,躲不了,推不掉的。因为,常古城人,已经传开了我俩是一对。彭亮,注定是我要嫁的人,上天是这样的吗?她抬头,望着已是夜的空宇。 “雪春,” “嗯,”她应着,见到彭亮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背篓靠在了路坎上。雪春把头偏过一边说: “我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听到了你在唤我。”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你还在痛苦之中。你徳虎哥,在你心里是不会离开的。我也敬重像他那样的 英雄,夜这么安静,是他们拼命得来的。他离去了,你心里一时间是醒不过来的。雪春,我们要重新面对。为什么我至今还单身?这天底下,我只看中你,看中你李雪春。” 彭亮把雪春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说: “雪春,我俩的手相互握在一起,我们会成为一家人,我那个屋里等着你去打理收拾。” 彭亮没有放手,看着雪春,朝她点着头。雪春看着彭亮脸上的笑容,此时此刻在温暖着她,雪春低着头,不敢再看 他。手没有收回,让它摆在了彭亮的手心里。 这一晚,彭亮怎么也睡不着。离开杨家时,雪春站在门外送他。现在想起来,这是一个多么让人要记住的夜晚。雪春的态度有了大转变。其实,很想雪春陪我走一段,不过,能站在屋外送我,已心满意足了。今晚的夜,真有意思,心里的她,那个想得我忘记了自己的人儿,接受了我的求婚。 彭亮躺在床上,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在杨家,雪春和湘琴回到了房间里。湘琴发现雪春这阵很反常。整理着床铺,一面喜不自禁地笑着。湘琴往床上一坐,偏头对她看着说: “雪春,我们转屋一阵了,你和彭亮怎么才进屋?” 湘琴把雪春一拉,让她 住在了自己的身边。雪春对她看了一眼,似有话说。又难说出口。湘琴问道:“彭亮,他对你说了什么没有?”雪春对她又是一笑,轻声说道: “他说,我们会成为一家人,说,他那个屋里等着我去收拾。”说完,雪春抱住了湘琴, “真的,彭亮向你求婚了?” “嗯,”雪春应着,整个人倒在了床上说:“他说,这天底下,他只看中我。” “彭亮,他是有眼力的,有他那样的人喜欢你,让人羡慕。” 湘琴转过身,见到雪春已将手捂在了脸上。她把雪春是手取开,握在自己的手里说:“雪春,你有对象了,我祝贺你。” 雪春将他的手缩回,湘琴奇怪地看着她。雪春说: “在路上,他握住了我的手,像你刚才那样,我现在感觉他还握着。”湘琴知道后,捂嘴在笑。问道: “彭亮,他抱你了吗?” 雪春摇摇头,她俩悄悄地笑了。雪春说: “今天,龙顺礼来的很是时候。” “我把结婚的日子告诉了他,他欢喜极了。” “龙顺礼,他抱过你吗?”雪春这样问道。 “他不敢。我看他有 那意思。但是,不敢张开他的手,只是看着我笑着,笑得含情脉脉的,多让人不好意思。” “彭亮,他也是那样的。” 雪春说着,坐了起来。她看着自己的手说: “彭亮,她给我算缘。他说,他的手心里有‘彭亮’二字,印在了我的手上。”湘琴看着雪春说: “他彭亮在乱弹琴。”湘琴说后,呵呵地笑着。雪春也把头低在了自己怀里。湘琴说:“乱弹琴,是说他心里的那个‘情’。把心里话用那种方式表达,真有他那一套。”雪春看着自己的手,说: “那年,田志清看上了你,从此不放你,你也不放他。彭亮,他也是如此。”湘琴点着头,对她看着,然后,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道: “要看,等下躲到被窝里,一个人偷偷的看。”雪春推了她一下,害羞地捂起了脸。湘琴把头扭过一边去,再回头看着雪春,她俩呵呵地笑在了一起。 月光从窗外溜进,陪着她们。她俩的悄悄话 还在继续。 第47章 彭亮他俩 彭亮现在有事无事想去北泉那里,成了姚二娘屋的常客。晚上,雪春在杨家住宿,他在这里才能见到雪春。 晚上,彭亮从北泉那里走来,杨家坪场边,杨湘琴在洗头。他与湘琴招呼后,湘琴告诉他雪春在灶房剁猪草,湘琴喊道: “雪春,彭亮来了。” 姚二娘从灶房出来说: “彭亮,你一天不见雪春,老天爷都不夜了,是吗?” 雪春走来,站在了二娘身后,对彭亮看了一眼,没有做声。转回再去了灶房。彭亮站在坪场边,摸着后脑说: “姚姨,老天爷说,要我晚上来你屋,都安排好了,我怎么不来。” 二娘收着屋檐下晒在竹竿上的衣服说: “彭亮,给你当徒弟,想不到成了一家人。”彭亮说: “姚姨,你知道你身边有个人儿会被我看上,你是到我店上考察来的。你不来我店上,我到哪里找她去?” 见姚二娘抱着衣服进了屋,彭亮也跟着到了堂屋,在灶房里,看见雪春手里的活做的差不多了,他说: “雪春,你休息,我来打扫。” 灶上摆着马灯,雪春不做声,站起笑了笑。暗红的马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彭亮看到雪春此时的笑容,温柔的贴进了他的心里。他低着头,嘿嘿地笑了一声。这时,湘琴站在 堂屋里说: “雪春,你让彭亮剁,他拿着刀子,会剁着他的手皮子。”雪春说: “他做不来家务,我怕他灶房的地都扫不干净。”说后,呵呵地笑起。二娘说: “彭亮,哪是个做家务的人,你那头发留的太与众不同了,张宏源都穿一字扣便服,简单又大众化。你却穿起了中山装,颜色新亮,现在,你也敢穿,你有这种不同别人的傲。所以,那些姑娘见了你,你就是她眼里的人。你偏对她们冷漠,雪春无父无母,你把眼睛瞪到她,一天都没有放过,至到今年今天。” 彭亮走出灶房,嘿嘿地笑着,在心里佩服着二娘的话。他说: “你们莫小看我,当徒弟时,到师傅屋,洗衣、做饭,我全包了。” 这时,雪春站在了彭亮身后,他看到雪春脸上的笑容,都是满意喜欢的样子,真想拉住她,和她说几句心里话,看着雪春去了坪场,和湘琴说着话,他也走来坪场,站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接上她俩的话,这阵,他显得尴尬起来。湘琴知道,彭亮时时都想在雪春身边,见雪春不看一眼周围,也知道那人在她身边,那笑容多老实,让湘琴哈哈地笑着。 彭亮有对象了,这事在小城传开。城小,有什么传闻,很快会有人知道。彭亮走在街上,有人问起他,他不隐瞒,如实回答。雪春答应了他,说真的,喜得他一人走在路上,都是笑呵呵的。 李雪春也变了,从前,来彭亮店上,什么心事也没有。现在,走去彭亮的店里,别人的眼光都变了,自己内心的欢喜,似乎感染着其他人。看到别人也是一派欢喜的样子。这阵,带着朝军走在街上,她发现街上的人是这样看她的。 朝军甩掉她的手,跑去彭亮店上。她还没有到,已见彭亮牵着朝军出现在他的店门前,在朝她这里笑着。跟着又进了店。 雪春进店时,姚二娘乐呵呵的看着她,她是彭亮对象了,姚二娘也像放了心。雪春问道: “姚姨,朝军惹你乐了。” “是大朝军,”姚二娘朝彭亮看去说,“你答应了他,好像你嫁给了他似的。整天乐得像个少儿郎” 雪春站在姚二娘这里,悄悄对彭亮瞧去,就的彭亮从朝军身边站起,朝他这里看着说: “姚姨,看着自己要有个家了,你想,我这心里哪有不乐的。” 彭亮说着,拿一把椅子到了雪春身边,雪春说: “我等下要走,朝军,他要来店里。” 在他们说话时,一对男女走来店里,彭亮站在了案板前,接过了布料,那妇人说: “彭师傅,跟我屋这个做件像你穿的中山装。”她丈夫赶快接上话道: “彭师傅,做件大众化 的,得个穿就行了。”妇人说: “穿那老式样,像彭师傅这样,穿的这么顺眼、标准,也要穿的像个样子。” 她丈夫站在旁边,只是嘿嘿地笑着,似乎再没有什么说的。彭亮给他量着尺寸,一边说: “现在有几个讲究的,穿这方面,没有人去想,只想家好,家里人好,比什么都满足。” 彭亮在这时,对雪春看去,见雪春偏着头在看着他。见 彭亮看来,雪春将头偏了过去。刹时,彭亮脸上有了笑容。觉得雪春躲开那瞬间,有着亲热感。那妇人说: “是的,肚子填饱了,是一家人的福气,一年四季只有这个想法。”然后,“哎”地一声说,“彭师傅,听说你有对象了。” 这时,彭亮去看雪春,见她站在朝军身边,妇人的话,让雪春对彭亮看去,见到了彭开心开怀的样子,朝自己这里道: “是她。” 雪春低头,不再看他们。那妇人对雪春看着说: “他们都说,你对象长得漂亮,原来是好看,长得好。” 彭亮还那么看着,眼睛没有离开雪春。姚二娘说: “吃喜酒那天,喊彭师傅来请你们,给他两个孤儿凑凑热闹。” 那妇人顺着姚二娘的话答应着,与彭亮客气几句离开了。 雪春见他们走去,她在说服朝军准备离开。彭亮说: “雪春,朝军在店上好好的,你让他多玩一会儿,你带他也轻松些。”姚二娘也想雪春莫急着走。但是,雪春只是笑了笑,和二娘招呼后离开了店子。彭亮在案板前发着呆,对姚二娘说: “姚姨,我是不是哪里说过了火,雪春,她发脾气了。” 姚二娘停下手里的活 道: “雪春,她做什么事,都是先想着别人。是个只想着别人,不考虑自己的姑娘。彭亮你看上了雪春,是你有福气。” 彭亮这阵突然对雪春心疼起来,在心里说:她是我彭亮的福气,是我彭亮的福气。 “彭亮,”王绍箫的喊声传来店里。彭亮准备去门口,见王绍箫和向望笑进了店。他俩进店和二娘招呼一声,王绍箫说: “彭亮,你开裁缝店,你没有想到,有天,会成为你和你对象约会之店。”向望笑说: “我和绍箫去约会,得翻山过溪再爬坡,才得见上一面。不过,能见到她,路远也愿意走。绍箫,你说是不是?” 王绍箫顺手拿起案板上的硬尺,靠在案板边,把脚抬起,拿尺指着说: “这脚板走伤了,不过,人是满意的。哎,彭亮,你算了今年会找对象?你算得上人间的牛郎,等得了天上的仙女。”王绍箫见望笑拿着软尺在量腰围,风趣地说: “莫量了,有了婆娘,越量越小了。” 望笑对彭亮看去,忍不住笑起,好像在告诉彭亮,是绍箫那么说的。彭亮看出了望笑那意思,折叠着手里的布道: “我在羡慕你和望笑。你俩才仙。你们还才看清楚姑娘的长相,不得信,人已进屋了。望笑,你也一样,你俩都是喜从天降。你们哪知我,像个孕妇;心里怀着她,一直怀着她。她不晓得,我不敢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这人和,是姚姨来到了我店里,我才有机会和她说话,才能见到她。还是姚姨,要我去三八库山的路上接她才成功。这对象,难得。”王绍箫感叹道: “是难得,难得。” 王绍箫在彭亮肩上拍了拍。彭亮却想着雪春还会来店上?王绍箫看见彭亮在看着门外,姚二娘说: “都到哪条巷子了,还看。” 彭亮见到自己的心思被他们看出,嘿嘿地想着。王绍箫猛地抱住了彭亮道: “你心里暗暗有着她,这几年了,你还是等来她,走到了你的身边,恭喜你。”姚二娘说: “人家也羡慕你,婆娘自己走来了。你快要当爹了吧?” 王绍箫莫着头,嘿嘿地乐开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下子扑在了望笑的背上。 第48章 在玉菡屋里 天气渐冷,晚上,杨湘琴和李雪春去周玉菡家的时间多了。 做完了家务,湘琴、雪春上了街,去了玉菡屋里。进屋,她们坐在火坑边,玉菡给湘琴递上一本书,湘琴对她笑了笑,玉菡说: “我晓得你,也不是一回了。”湘琴看着书道: “玉菡,你发现没有,闲着的时候,手里有本书,不会感觉空虚。”雪春在理着手里的针线说: “我也是的,有空了,想穿针引线,有你们两个书呆子陪着,这也是我的一份福气。”玉菡夹着火坑里的柴道: “你是个福气来找你的人。湘琴你说,是吗?” “到山里砍柴,枞菌不找,最后,找得个彭亮。”雪春看着她俩在笑,想为自己辩解,又说不出口,倒让她俩得一阵好笑。湘琴再说:“说来也怪,一会儿是柴刀滑到坎底下,接着又断了篾子,有意挨到天黑,只等有人来接。还是彭亮划得来,他接得个婆娘。”雪春忍住笑,憋得她,有话说不出来,手在鞋底上打了一下道: “我不知道彭亮,他,他会来接。” 雪春说着,不由地瞟了一眼门。玉菡看见了,没有做声,悄悄地笑着道: “湘琴,彭亮有眼光,人稳重,他把自己的心事没有透露给雪春。”湘琴说: “从前,彭亮觉得雪春是个好姑娘;后来发现雪春还不错,再后来,雪春确实好,很不错。” “我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胆子没有你们大,哪都不如你们,这几年,你俩被新社会放出来......” “等等,”湘琴打断雪春的话说,“这话是谁说的?” “是彭亮,”雪春答着,她低头笑着,眼睛顺便看了一眼门,做着没有什么事地纳着鞋底。玉菡手里拿着火钳,对雪春看着说: “彭亮,绍箫还有望笑,他们人都不错。”雪春准备说话时,湘琴突然喊道: “彭亮来了,” 三人朝门口看去,雪春很快站了起来,她俩哈哈大笑。雪春知道上当,不好意思地在湘琴面前举起了手,湘琴赶忙拿书挡道: “玉菡,你发现吗?雪春和我俩在一起,其实,她心里是想和彭亮在一起,只是没有胆子去找他。”玉菡说: “要是我和许涛海在一个城里,我也没有胆量去他屋里找他。” “玉菡姐,你莫不晓得,湘琴姐是个孙猴子,天底下,没有她不敢做的事。别人知道她的对象是葫芦镇的,都不敢相信。她却能接受。”玉菡说: “湘琴,我俩现在不要惹雪春生气什么的,彭亮是一颗心在蜜着她,雪春要是在彭亮面前主动一点,热情一些,她跟彭亮跑了,雪春还会陪我俩在这里?” “哎呀!玉菡,真是你这么说的。彭亮那家伙,有一天会把我们分开的,” 雪春正想说话,门外彭亮喊道: “哎,三位女仙,在说我什么?请开开门,行吗?” “是彭亮,”雪春站起说。湘琴把扯住道: “彭亮,你来找雪春,甜了雪春的心,那我和玉菡该有口福吧,你带水果糖了吗?”彭亮在门外嘿嘿笑道: “哎呀,杨二小姐,我找雪春是真,我还喜欢和你们在一起聊天、说话,这可是城里的公子少爷们求之不得的机会,我从北泉你屋那里来,知道你们三人在一起,你不开门,怎么晓得人家有不有礼物?”玉菡说: “湘琴,你怎么敲彭亮的竹竿?” “现在不敲,今后没有机会敲。” 雪春去开门,彭亮嘿嘿地笑着说: “今天,我荷包里还有货,不然进不了门。” 彭亮说着,一边从荷包里取出一手给了湘琴和玉菡。再给雪春时,见雪春没有伸手,他牵来雪春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再把糖放在她的手掌里,一双眼睛对雪春看着。雪春不敢瞧他,她用笑容在说话。彭亮却有他的想法:从前,她当我是一个熟人,一个认得到的人。从不正眼瞧我,不主动和我打招呼。到我店里也是如此。那些日子,我过得好郁闷。现在我当着她俩的面,拿着雪春的手,她也乖乖地让我握着。这样的日子我等得太久了。此刻,她低着头,才是我乐意见到的样子。她越这样,我心里越满意。才是我心中想要的对象。雪春,每回找你,让我找这家找那家,找的都不是你屋。今后,我彭亮会让你有个家的。 彭亮的手伸进荷包,准备再给雪春一把。湘琴见到了彭亮那慢吞吞的意思,故意说: “彭亮偏心,玉菡,快来抢” 玉菡见湘琴去抢彭亮手里的糖,她大笑起来。彭亮措手不及,赶紧把手从荷包取出,湘琴抓了一把。彭亮嘿嘿地笑翻了,说: “杨二小姐,你斯文些,你这个杨二小姐,常古城没哪个制服得了你,你到了葫芦镇,你莫欺负龙顺礼。这阵,我在替龙顺礼发抖。” 虽然,彭亮在说湘琴,眼睛却瞧着雪春。只见她说: “湘琴姐嫁到了葫芦镇,龙顺礼会把她捧上天。” 湘琴剥了颗糖含在了嘴里,顺手在雪春的脸上一摸,那糖纸便贴在了雪春的脸上。雪春佯装生气地对她看着,彭亮伸手取掉了雪春脸上的糖纸,这下,湘琴和玉菡哈哈地笑开了。玉菡说: “彭亮,你对雪春的关心无时不在。雪春也要你这样的人疼她,她是从不把苦和痛说给别人的。”湘琴牵起玉菡是手说: “你难道不想找一个像他那样心疼人的?” “对,我也是湘琴姐那个意思,玉菡姐,你莫让我们男人看到你,遗憾没有娶到你这样的女人。” “我这样做一个婚姻的例子,难道不好吗?你们的一点一点,我看到了许涛海那时对我的一切的一切。他那个男人,把女人心疼到自己的骨子里去了。” 彭亮对玉菡看去,想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了李碧春的说话声: “玉菡,你屋好热闹。我们在门外都听到你们笑了。” 李碧春直接推们进来,对身后的张宏源看去,宏源说: “我们是从北泉过来的,知道彭师傅在这里,我俩也来凑热闹。和你们在一起,才觉得我们还在年轻。”彭亮像见到了救星似的说: “宏源,你不来,我一个男的,还真说不过她们。”湘琴马上说: ”彭亮,雪春的亲姐姐来了,玉菡,彭亮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了,他是不是该罚。”玉菡笑道: “罚到后头,现在要喊声‘姐姐,姐夫。’” 彭亮在他们的等待里,对着张宏源和李碧春称呼起了他俩。彭亮见湘琴放了他,弯腰大笑。湘琴站在了雪春身边,一只手把雪春挽住,朝她“嘿嘿”一声,然后,雪春看着彭亮,此时,他的笑容在她心里扎了根。湘琴见到雪春的傻相,湘琴说: “雪春,你看哪里?你忘了,彭亮在你手上施了魔法,今后,你看彭亮,只要看你手;喊彭亮,也只要对着你手喊,彭亮会出现在你面前。不相信,你现在喊一声‘彭亮’,彭亮施的魔法立马灵验,彭亮会出现在你的手上,他要附在你身上,一辈子抓到你不放。”湘琴对彭亮看着说,“彭亮,你会算缘,你跟玉菡算一卦,看玉菡跟谁还有缘?” 彭亮弯腰笑起,几步夸出了门,屋内的人,问起了湘琴,湘琴对雪春看了看,说起了彭亮给雪春算缘的经过,还没有说到一半,彭亮进了屋,央求湘琴莫再往下说,满屋笑起。 彭亮趁这时,说起了湘琴的婚事,说起了葫芦镇。 第49章 杨湘琴出嫁 杨湘琴结婚了,隔天是女方出门的日子。 早上,杨家的坪场上,大家各自忙碌着手里的活。豆腐架上的豆腐冒着热烟。 周玉菡手上挽着一个包袱,来到了杨家,今天是为杨湘琴出嫁来帮忙的。和坪场上的人打了招呼后,直接去了湘琴的房里。 房门外,她停住了,见到湘琴在书桌边写着什么,看着她,没有进门。湘琴知道是她来了,手握着笔,对站在门口的玉菡抿嘴一笑,走来牵起她的手,玉菡进了房里,把包袱摆在床边,看着房里,湘琴笑道: “瞧你这痴相,是不是有什么感慨?”湘琴说着,又在桌上写了起来。 “湘琴,”玉菡站在桌边,唤了一声,玉菡抬头看着屋顶,心里的话倒了出来:“往常走进这个房里也不觉得什么,对能有这么个小小的空间,也还满意。但是,今天这房间做了你出嫁的闺房,喜气临门,你却还是昨日的你,床上两床新棉被,算是打发了你这二十几年的姑娘光景。”再看着湘琴说,“不同的,是你身上这件新花棉衣,在告诉大家,明天你将是一位新娘子。”湘琴住笔,看着玉菡道: “你呀,其实是个多愁善感的温柔妇,你把自己所有的柔情包在内心里。”湘琴知道自己说到了玉菡的心里,湘琴站起,呵呵地笑着,玉菡抱起她,将她甩到了床上。她仍然在笑,玉菡和她闹了一会儿,玉菡说: “结婚是人生的终身大事,你这样出嫁,心里有没有委屈?”湘琴不在乎地说: “现在只有这个条件,只是担心我出嫁了,我娘身上的担子更重了。绍伟很懂事,见家里缺少劳力,几回要求辍学,我尽量开导他,他才答应读书。要我牵挂的是这个家。根本不去考虑我如何地出嫁。所以,如何的气派,不是我要想的事。还有在遥远的父亲,我想他知道,今天大家来屋里喝我出嫁的喜酒。” 湘琴在说话时,见玉菡低着头,湘琴将手搭在了玉菡的肩上,对她看去,玉菡偏头,对她微微一笑,湘琴看出了压抑在玉菡内心的那层意思,在她脸上摸了两下,刹时, 玉菡的眼眶里滚出两行泪珠,从湘琴的手上落下,两人的头靠在了一起,玉菡说: “湘琴,你出嫁了,我那空闹闹的屋,和我这一无所有的人,将更寂寞了。这几年,我的日子,全是在你的岁月里,捡回了我许多的快乐和笑容。你要和我和雪春分开了,这心里头,真是给亲姐妹一样舍不得。” “玉菡,”湘琴唤一声,将她抱住, 玉菡离开她,取来床头的包袱,打开,湘琴见是一件风衣 ,玉菡说: “这件风衣当礼物送给你。是我爹为我结婚买的,我没有穿,这年头,想不到要送你什么,我想这件风衣比较合适,你收下。屋里还有一件,是许涛海回常古城时给我买的,现在也只能拿来收藏。给你这件,我看颜色也还适合你,棕色的。”玉菡说完抹了抹眼睛,湘琴拿在手上,在上面抚摸着,心想这是自己出嫁最珍贵的礼物。坪场上田大妹在喊: ”玉菡,来帮忙,“ “两个好姐妹舍不得了,” “等到了晚上哭嫁再舍不得,现在要做事了。” 坪场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说着她俩。弄得她俩又笑了起来。玉菡在房间里回答着,一边走了出去。 李雪春和彭亮被安排到河里洗菜,雪春提着撮箕,彭亮挑着菜,他俩到了河边。雪春蹲在石块上面,彭亮在她旁边,整理着石块,也蹲在了石块上。 雪春把一片菜叶扔进河里,望着菜叶随水漂流,再瞧对面的河滩,她心事重重起来,明天湘琴姐出嫁去葫芦镇了。自己刚来常古城那年,对城里很陌生,是湘琴姐一点一点地让我知道了许多知识和规矩。自己本来是个苦难缠身的人,在她身边,我没了忧愁。整天乐的像她家人。碾坊那地方,现在我时常对它想来想去,与徳虎哥见几回面,都是在碾坊那里。可他回不来了,我想这些都不是真实的,但是,到了我这里,它都是真实的。现在,彭亮在我身边,徳虎哥,他,他在九泉之下会恨我吗?知道湘琴有人家了,那时感到自己更漂了,到哪屋住宿,都是不好意思的。我不想再漂了,我得有个家。可是,湘琴姐要嫁到葫芦镇去,我现在的心里好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 雪春想着这些,偷偷地蹲在那儿流泪。 “雪春,”彭亮在唤她,见她很有心事地洗着菜说,“这河水,能看出什么名堂?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有那许多的心事?” “湘琴姐出嫁葫芦镇,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了。在常古城,我一片瓦都没有,是杨家收留了我。想着她嫁那么远,我心里好心疼她。”雪春说着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却把彭亮给惹笑了。来到她的身边,弯下腰,宽厚的手掌在她的脸上抹了一下道: “莫问你,问了你,眼泪管不住了。今后,有我在你身边,你不要住宿这家那家了。在常古城,你也有了自己的家。” 雪春抛开彭亮的手,拿衣袖在脸上几抹,对彭亮认真地看了一眼,再瞧了四周,害怕有人看见彭亮刚才那动作。彭亮觉得有趣,“嘿嘿”地笑起,她说: “少动手动脚的,” “噢,你要我哪么的,我哪么的,我最老实。” 雪春对身后的彭亮看来,躲着在笑。彭亮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边,雪春偏过来,瞪了他一眼。他把手收回道: “扯扯衣边也不准?” “我对你说了,少动手动脚的。” “行,我听你的。” 见雪春背着他噗呲一笑,他说: “我是想对你说,你身边少了一个姐妹,却多了我一个丈夫,今后,你有什么操心的?” “你嘴能讲会说,与你师傅到外面跑了那几年,学得的本事不少吧?” “我师傅是个心慈心善的好人。给你一样,老实巴交的。跟着他,我得了一门好手艺。现在,又得了一个好姑娘,愿意跟我来,我彭亮马上要有一个好婆娘了。可以说,我彭亮还是顺顺荡荡的。雪春,你说 ,是不是?” “湘琴姐的喜宴还没有开席,你的嘴,油成了那样。” 彭亮嘿嘿地笑着,他站起,对着河滩大喊一声: “李雪春!” 雪春吓一跳,要赶他离开。他跳一步站去了一边。雪春却有说不出的激动,在望着他。 彭亮和雪春从河边洗菜回来,坪场上的人,见了他俩走去灶房,大家问起了彭亮和雪春的婚事,雪春不知道如何回答,边走边应着他们。她把撮箕挂在壁上,去了房里。见湘琴不在,她坐在了书桌边。彭亮走出说: “你们这些婆娘嘎,说得我脸都红了,我结婚那天 ,一概请男的帮忙。”田大妹接上话道: “你结婚那天,你莫抱雪春睡觉。” 屋里屋外哄然大笑。几个妇人要扑向 彭亮,他几步跑去了前面。 雪春在房里也跟着大家笑着。湘琴走来,雪春那眼神便害羞地收了回去。湘琴说: “雪春,你现在的心情,也如一个新婚的人。彭亮因为有了你,只差把你看成是他的宝贝。” “你呀,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好。” “刚才彭亮说到了结婚,你也想到了没有?” “我和彭亮无父无母,哪么结婚都行。” 此时,湘琴从雪春的笑容里,看到了几分凄凉。她把雪春的手,慢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外面鞭炮响起,王绍箫提着一个热水瓶,一只手拿着鞭炮,一路嘣响着走来。雪春跑了出去,接过他手里的礼物。湘琴对王绍箫说: “朝花怎么没有来?” “她给我孩子在一起,”他说着,一边指着自己的肚子。然后说:“自由又属于男人了。”田大妹从灶房走来道: “小心朝花把你嘴拧歪。” 王绍箫哈哈笑起,坪场上的人,七嘴八舌往下发言。王绍箫和她们抢着话说,几个妇人和他打闹起来,笑声一浪接着一浪。 鞭炮响起了,是朝石阶那里传来的。王绍箫站在坪场边看去说: “彭亮从路口开始点燃鞭炮了。”王绍箫见了雪春说,“快去帮彭亮拿礼物。” 这下提醒了坪场上的人,田大妹和几个妇人推起雪春去接彭亮。走到了彭亮那里,她们要彭亮把礼物由雪春拿着,彭亮放鞭炮。雪春在大家的喝彩声中,走进了湘琴的房里。 这时,张宏源和李碧春夫妇来了,鞭炮响起的同时,李碧春站在了湘琴的身边恭喜她。湘琴看到碾坊大伯来了,湘琴走上前去。姚二娘走来,和碾坊大伯去了坪场,湘琴还站在那里。想到了天边之外的父亲,心里唤道:爹,女儿今天喝出嫁酒了。你曾经说过,在女儿出嫁时,你要给我最精美、豪华的嫁妆。你知道,女儿是不在乎什么的。今天,我只想在那最受尊重的席位上,见到父亲的身影。便是女儿最高兴的时刻。但是,遗憾终将成全了今天我们家的婚喜。然而,父亲,你要是见到了我们简陋的小屋,都是些普通又亲切的面孔,友好在一阵又一阵的笑声里传递。这比任何礼物都令我满意。在父亲的那个年代,用金银都买不到的。简单的出嫁,朴素的衣着,爹,我是乐意的。你定会在遥远的地方;为我祝福,为我欢喜。 “阿姨”湘琴阿姨,“ 田朝军远远地喊着,跑来湘琴这里。待他跑近时,将他抱在怀里,朝军说: ”阿姨,妈妈说,你要做新娘子了。我说,妈妈我什么时候做新娘子?妈妈说,我是男子汉,要做大丈夫。她还捏我鼻子,。”说着,将他的脸朝湘琴脸上贴去,再对走来的母亲看着,听到了雪春在唤他,朝军离开了湘琴,跑去了雪春那里。郑红梅见姚二娘走来,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了她。和湘琴站在一起道: “湘琴,今天是你的出门喜庆的日子,怎么在这儿闷呆?” “红梅姐,我在想我父亲。我只有这份心事,见你来了,我又高兴了。”湘琴看着她说,“红梅姐,你什么时候剪的短发?” “我们得到了自由解放的那一天,为了纪念,我把长辫剪了。” 她俩来到了坪场,红梅坐在火盆边,和大家说话。湘琴进了堂屋里,这阵,雪春和玉菡在整理床上的新被窝,对她俩说: “我想把头发剪了,你们看怎么样?” “剪成什么样子的?”玉菡问道。 “像红梅姐那样的短发。” “短到耳根。”雪春说着,摸着自己的发辫。 “雪春你舍不得剪?”玉菡看到雪春是有那意思。于是说: “你剪我也剪。”湘琴再问道: “雪春,怎么不说话?” “剪吧,”雪春勉强地说出。惹得她俩笑起。湘琴说: “莫做声,我们悄悄去理发店。” 湘琴和母亲说了几句,她们走去了街上。 在理发店,理发员见她们都是来剪短发的,对她们说: “谁先剪?” 雪春、玉菡推起湘琴要她第一个先剪。湘琴见理发员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长得俊,留着个寸头,相信他会把头发剪好的。她坐上了理发椅。雪春看到湘琴的长辫剪掉了,感到一阵心疼。摸着胸前的长辫。细剪一遍后,湘琴剪完了,理发员在湘琴的额前留了几丝刘海,大家发现,镜子里的湘琴几乎变了个样,脸蛋更显淑女之美。玉菡说: “湘琴,你这一剪,龙顺礼不会让你走路了,每天抱着你,真是太漂亮了。”湘琴偏过头来说: “我感觉爽。漂亮、好看听的太多了。”理发员说: “现在流行短发,跟着那些外地来的女干部,学留短发。是时髦。”湘琴说: “正是你说的,我们三个也时髦一回。” 理发员的话,让玉菡坐在了理发椅上。理发员在给她剪的时候,在观察玉菡的脸型,细心一瞧,看出她脸上隐现着一丝忧郁,却被她高贵不凡的气质给遮掩。和湘琴所不同的是,在别人看来,透露出与生俱来的喜笑的容颜。 “你的额前不用留刘海,高贵的脸相,无须有一丝修饰,”理发员对玉菡说。 “师傅,她那样的女人,大家见了,都说是貌美如花。” 湘琴说后,把头和玉菡挨在一起。理发员笑嘻嘻地看着她俩道: “你们三个,是我理发见到的最漂亮的。你们这么一剪,走在街上,会有很多女的来剪短发,肯定会的。” “哎,师傅,漂亮的是这位。哪有正在当别人对象的人漂亮?” 湘琴说后,推雪春上了理发椅。雪春说: “我,我还没有想好。”雪春犹豫地说。 “来的时候,不是答应三人都剪?”湘琴对雪春说。 “我现在又在想,你俩这么一剪,把你们昔日小姐的尊容,全暴露在别人的眼里。走出去,要迷倒多少人噢。我哪有你们那模样,我觉得自己不配剪短发,打扮的这么标准,我会走不来路的。我都不敢上街了。”玉菡说: “雪春,你剪吧,今后有孩子了,没心思打扮了。” 她们三人都笑开了,雪春害羞地说: “玉菡姐,你说什么呀。” “玉菡,你别和雪春说,把她抱上椅子,我俩捉她剪。” “是的,湘琴,我俩把雪春捉上理发椅。” “哎,哎,两位姐姐,我听你们的。” 她俩站在旁边忍不住地笑起。这时,湘琴对镜子里的雪春欣赏起来,同时玉菡看到镜子里的雪春好清纯的,她说: “月想容,花想貌。雪春,你真的好美。彭亮有眼力,他一直在等,终于到来了机会,你是他的了。” “你们两个书呆子,别欺负人。”玉菡解释道: “我前面是的,是古人写的诗句。我可没有那本事。”湘琴重复一遍道: “月想容,花想貌。彭亮喜欢的把你抱着笑。” “说什么呀,好羞人的。你杨二小姐嘴巴厉害,找龙顺礼去说。” “湘琴你快莫说了,等下雪春哭了,怎么向彭亮交待?” 湘琴忍住笑,故意在雪春面前摆出严肃的样子,雪春从镜子里见了,抿嘴笑着。她剪完后,理发员在她额前,留了些刘海。这时的雪春,更像一位显贵的大家闺秀。雪春离开理发椅对湘琴说: “湘琴姐,你把我和玉菡姐打扮的这么漂亮,今天理发的钱我出。”玉菡马上说: “今天,湘琴出嫁,这个客,我请。” “全由我出,剪短发,我们三个分开后留个纪念。” 雪春做了个双手张开,昂头挺胸的样子给付了。三人哈哈地笑着离开了理发店。 屋里的人,一个个找不着她们。当她们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的目光都看呆了,接着在议论。都说剪的好看,也说剪的可惜。有夸相貌的,有说发型的。剪发,成了坪场上的新鲜话题。年长年少的,都有了剪发的念头。 彭亮走来堂屋,他站在雪春身边扯了扯雪春的衣边,她在抹桌子,准备开席。雪春说: “我在忙。” 彭亮又扯了她一下,让她去了后门。雪春好奇地看着彭亮,因为这阵彭亮在看着她的头发说: “你真美。” 彭亮看了看周围,趁雪春没注意,他的嘴猛地一下亲在了雪春的脸上。这时,从厕所里传来“噢”地一声,雪春赶紧去了堂屋里。彭亮对厕所喊道: “王绍箫,你你’噢‘什么?” 王绍箫走出来,扎着裤子道: “彭亮,我只’噢‘一声,我 没’噢‘什么。” 彭亮不知道如何说他。他想笑,王绍箫也想笑。王绍箫站在了彭亮身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坪场上的人说,葫芦镇娶亲的人来了。 第50章 送亲的路上 葫芦镇接亲的进屋后,准备开席了,大家围坐在桌子边,姚二娘说: “今天,二女儿湘琴出门,感谢大家聚在一起,来喝我二女儿的出门酒。顺便说声,雪春这姑娘,和湘琴亲如姐妹,下回,我们要喝上彭亮和雪春的喜酒了。 堂屋里,开始热闹起来,大家的话都对着了彭亮,王绍箫敬酒给彭亮,他举起杯一口喝了。雪春在这一桌,朝军在她旁边坐着。她看着彭亮,担心他会喝醉。想到了和彭亮在后门时,现在心里还不敢相信会是那么的:他胆子真大,喊我到后门,突然亲了我一口。说怕羞还有羞,偏偏有个王绍箫在厕所,“噢”地一声,他还敢“噢”地打招呼。他们男人,真的什么也不顾及。我怎么做不到像他们那样脸皮厚点?我害羞极了,现在还不够正眼看王绍箫。 这时,雪春听到了笑声,她看过去,王绍箫在和彭亮喝酒时,朝她这里笑着。雪春赶紧转过头,不敢瞧他。朝军”噢“地说道: “我阿姨要当新娘了。”然后对雪春说,“彭亮叔叔,我阿姨是你新娘子了。”朝军举手欢呼着。湘琴说: ”朝军,你是你阿姨的小媒人。“朝军得意地点着头。旁边的田大妹在逗他。张宏源站起说: “趁湘琴今天的喜庆日子,我们还要祝贺王绍箫明年要当父亲了。” 这下,他们把酒杯对着了王绍箫,他接着说: “我们同时祝愿宏源两口子早日见喜。” 在大家喝彩声中,王绍箫注视着湘琴,她在接受大家对她的敬酒。她那充满感激和自信的笑容,让人佩服。想从前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快乐天使。清贫的日子里,又不倔于现在。明天,这个人儿,种种的一切,跟随她一起告别了常古城,将永远地浪漫到七八十里的葫芦镇去了,在春去春来的岁月里,常古城人看着她来去匆匆。 王绍箫想着从前,曾经也对湘琴动过心,年少的无知,弄出许多笑话。再想想现在,大家坐在一起,友好地乐着,谁还会在乎从前的过往? 彭亮站起,来到了王绍箫这里,有意识的把他挽起,走到湘琴这里,朝湘琴举起了酒杯。湘琴谢过他俩,对大家说: “明天由彭亮、玉菡和雪春去送亲,彭亮,你有什么看法吗?” 彭亮朝她竖起大拇指,眼睛转向了雪春,见她在看着他们这里,一边点着头。 晚上,杨家的人,进进出出,堂屋和灶房都坐满了人。 湘琴和雪春、玉菡在房里,为湘琴准备明天的行李。湘琴拿出了玉菡送的风衣,她递给了雪春,说: “湘琴姐,你穿一回,让我们看看。”湘琴边说边展开风衣道: “玉菡,你留在屋里的那件风衣,那年,打雪仗时,你和许涛海一起来我屋,你穿过,我记得帽上的绒毛,将你容貌衬托地是个十足的美人儿。”玉菡说: “年轻的时光,让人难忘。许涛海回常古城,要给我买衣服回来。穿上,看怎么样?” 湘琴穿在了身上,这一穿,突显出了她高挑的身段,搭配今天剪的短发,更显她优雅的气质。在一旁的玉菡和雪春夸个不停。笑声吸引了堂屋里的人,有人站在门口在瞧着她们。湘琴要雪春穿,雪春不肯。大家要求她穿,雪春穿在了身上。这时,风衣穿在雪春身上,感觉又不同了。雪春喜欢地在前后左右的欣赏着自己。大家不停地在说着她们三人的身段和容貌。彭亮走来对房里看了一眼,见到了雪春穿着的风衣,默默地叹息着,在心里说:得一件风衣,只能在房间里试试瞧瞧,让眼睛过过瘾,不便在外面美一回。更不要说能穿旗袍了。雪春解下时,她们要玉菡穿,这时,彭亮离开了。 湘琴看着风衣穿在了玉菡的身上,玉菡这正在说着许涛海,回忆着往事,玉菡神情自如,却让湘琴感到了阵阵酸苦。湘琴接过了玉菡递来的风衣,背对着了她,在床上折叠着,一串泪珠儿随着掉下。湘琴冷静地在问自己:我在哭嫁?但不是对我的娘,为我敬重的一位女人流泪。今夜,我不能哭。我娘是听不得哭声的,我已经感受到她对我难舍难分的哭诉了。在我们中间,真正要哭的是玉菡,她内心的痛,才是真正人的痛;她的哀愁,才是人内心的凄苦。我不能在这里沉默,我得让大家欢欢喜喜和我在一起。湘琴有意走了出了房里,去了灶房娶亲人中间,和他们烤着火。 次日,天色微明,娶亲人出发了。唢呐穿过城中,两床新被窝背在娶亲人的背上,便是最显眼的了。 到了城外的溪口边,湘琴望着前面的深谷,娶亲的人在前头,她们和龙二姐还有彭亮走在一起。 他们进溪行一程,开始上坡,之后,翻一座山再翻一座山,过溪后又过溪,行进在了大山里,杨湘琴的心思 里出现了田志清:要我不想他,如何做得到?今天是我和龙顺礼结婚大喜,龙顺礼不会想到,我在一步步走进他家大门时,心里头也有个你?志清,你成了我的心病。虽然,你走了,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不想你。每到这时,你会在我心里出现。我不会把你这头捏断,我珍藏着,永久的珍藏着。 “湘琴,”龙二姐唤她一声说,“这阵不说话,是不是走累了?”玉菡说: “天见亮了,湘琴,我们在这儿歇歇吧。”湘琴说: “彭亮都走上了前,我们得去赶他。” 彭亮起先和她们走在一起,慢慢地独自去了前面,走在自己能看得见她们的距离。玉菡说: “雪春,彭亮是不是想你去他那里?”湘琴趁机道: “你现在有人管了,有人想和你讲话,那人想你听他讲一千年一万年的话。”雪春说: “我们三人好不容易一起出回门,虽然是走在山里,我觉得这山好养心。湘琴姐,你安排我们当送亲人,好似送了我们一份礼物。” 是的,雪春,我也是你那么想的。结伴同行,我们走在喜庆里也如走在节日里。湘琴,你怎么想到要我们送亲,我是没有这个聪明的。” “我们三人在一起这么几年了,成了知心知己,可惜我是个女人,要是男人,都把你们娶回家做婆娘。” “你说什么呀,今天是你结婚,要是平常和雪春捉你打油。” 湘琴哈哈笑着,玉菡看她笑得很有男人那气派。玉菡伸手指着她。湘琴却给玉菡使个眼色,她俩推雪春往前去。湘琴在喊: “彭亮,雪春来了。” 雪春依了她俩,走去了前头,她真的喊起了彭亮。湘琴她们在后面起了笑声。雪春还是害羞地往前走着。前面,传来了彭亮的回应。雪春在跑,彭亮也在跑。一面唤着雪春。走近了,彭亮站住道: “听到喊声,我心都欢跳起来。我想,我是个很少与山打交道的人,但是很喜欢来这里走走。湘琴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可是,希望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人。我想讲的话,都是你在听。是不是,你那两个姐姐要你来的?” “你怎么知道?你和湘琴姐一样精。” “我赶不上湘琴姐,她经常看之乎者也,所以她又鬼又精。” “我要感谢湘琴姐,让我们来送亲。” “当然要感谢她,这七八十里路,都是你陪着我,能在我身边,我彭亮最想有这么一天。” “都是这些话,裁布料时,有没有把人家布料裁坏?” “没有看见你,是差一点把布料裁坏。” “真的?” “你问话,好有小孩样,我最喜欢看到你这样子。” “那我骂你,你喜欢吗?” “骂是你心里装满了我,那不是骂,是你把心里的喜欢爆发出来。” “和你在一起,你尽说这些。我不走了,你一人上前,我在这里等她们。” 彭亮没有做声,把雪春的手牵起。跟在他后面走着,一边大声喊道: “山,我有婆娘了,是李雪春!” 雪春见他那样放肆,忍不住捂嘴笑起。后面传来湘琴的声音: “彭亮,声音传到对面去了,斑鸠都惊飞了。” 她们的笑声从后面传来,山谷里一群鸟儿在飞。彭亮的山歌传去了对面:鸟儿鸟儿翩翩飞,哥哥和妹慢慢行。身边妹妹叫雪春,长得顺眼又顺心。鸟儿稍话给雪春,几时做我屋里人?不想等到明年初,问她今年行不行? 忽然,坡上传来了龙顺礼的对歌:阿哥你有好福气,找得一个乖妹妹。不望你屋有多好,只要哥哥人耐烦。感谢老天得成全,我也真心送祝愿。唢呐响起迎新人,喜酒那天记得我。 “顺礼哥!”雪春大喊起来。龙顺礼顺坡跑下。一边应道 : “哎!”然后再唤起:“湘琴!湘琴!” 湘琴她们看着龙顺礼跑来的身影,欢呼起来。玉菡说: “遇到这样的男人,女人只有投降。”湘琴看了她一眼,马上朝去了龙顺礼那里,他还在跑着,到了他们身边说: “娶亲的说是你们来送亲,我好激动,湘琴在路上不寂寞了。”走到湘琴面前,满脸的笑容,湘琴躲不掉他的眼神道: “顺礼,你对彭亮的山歌,是不是要他和雪春快把婚事办了?”龙顺礼顺着湘琴的话说: “是的,是的,你们到路上,想好了举办的日子吗” 这阵,彭亮看着雪春,想等她回答。湘琴也看着雪春道: “雪春,彭亮山歌的意思,不想等到明年初,问你今年行不行?” 湘琴后两句是用山歌哼出来的。把雪春惹得笑弯了腰。见大家不走,在等待她回答。雪春说: “我想,等你回门,和彭亮把婚事办了。” “行!”彭亮大声喊了起来。牵起雪春跑上了坡。 “二姐,我俩快走,去追前面那两个。”玉菡对龙二姐说后,她俩去了前面。剩下龙顺礼和湘琴,他把看得湘琴不好意思起来,握住了湘琴的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抱。 第51章 他们在新房 彭亮和雪春站住了,看着山下的寨子和赶场成片的屋蓬,雪春高兴地说: “是这里,下面肯定是葫芦镇。”彭亮看到有的人家屋顶冒起了 炊烟,他说: “这里,城不是城,是镇却是在大深山里。最有像镇的是对面那片砖房,有好多学生,那里是学校。学校那里是这个镇的标志。湘琴姐,在这里遇见了龙顺礼,这地方适合她。你不要在心里,可怜湘琴姐,噢。”雪春点着头道: “葫芦镇 能赶场,住在这里,热闹是经常的。都是因为有个龙顺礼 。”彭亮握住雪春的手说: “那要是我,你会嫁到这里来吗?”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你回答的,该是我要的。要是我看上了你,你不肯嫁到大山里,那么,我的痴心会把我毁掉。没有你,我活不成。” “田志清也是你这样的人,不知道,他离开湘琴姐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他是个好人,我心里想到他,不相信世上会发生那些事。还有我徳虎哥。”彭亮见她悲意深深,故意责备道: “你把谁都惦记着,我彭亮这个人,你没有想到。” “那时,那时.....” “不要解释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雪春朝他看着,低下了头。抿嘴又笑了起来。彭亮却说:“今后,你笑成这样,我一天抱你一百回。” 雪春不理他,往后面跑去喊道: “湘琴姐,”玉菡接上话道: “山麻雀,人家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我们在这里等他俩。”后面,很快传来了湘琴的声音: “你有彭亮了,没有人敢打你主意,还喊呀喊的。玉菡,到葫芦镇,让彭亮提前把喜糖发了,莫让雪春跟着我们。” “今天,吃你的喜糖。” 玉菡说完,和雪春问她要,湘琴双手捧起脸大笑起来。玉菡和雪春想到了龙顺礼,他见彭亮已经站在了镇边,在朝他挥手,他趁机溜了。玉菡、雪春“哎,哎,”地喊着。玉菡说: ”到了你屋,看你跑到哪里去?” 一路笑声里,他们下了坡。 这阵,镇上往来的人比较多,因为,都是去龙家吃喜酒的。他们的出现,过路的人在瞧望着。说着听不懂的苗语。在湘琴看来,似乎镇上的人都来了,有的孩子走到面前看着他们。 唢呐响起,湘琴进屋了。他们被带到了新房里,刚刚坐下,龙顺礼进来,牵湘琴走出,湘琴、玉菡跟到房门边在看,龙顺礼领着湘琴去了他的亲戚面前,在给湘琴介绍着。堂屋里,个个是陌生的面孔,却有着和气的笑容。他们心疼湘琴路上辛苦了,要她来新房里休息,告诉她,等一会要开席了。 湘琴回到了新房里,火盆然旺着炭火。彭亮拿着火钳在整理着。他们坐在一起,看着新房的家具和床上的蚊帐都是崭新的。两床新被窝已摆在了床上。湘琴对书桌感兴趣,她坐在了椅子上,做着写字的样子。偏头,看见了壁上贴着的布口袋,和口袋上“龙顺礼”的三个字,像一幅字画装饰在壁上。于是,在她的笑容里,越笑越有意思,想起了自己说过的百合笑话。玉菡看见了,她说: “雪春,我俩让湘琴在新床上坐一坐,让我们看看她当新娘的样子。” 彭亮只是笑,一边在拍手。她俩来到了湘琴的身边,要湘琴去到床边,雪春挽着湘琴来到了床边,湘琴坐在了床上。这时,龙顺礼进了新房,彭亮说: “来得好,和新娘坐在一起。”玉菡和雪春推龙顺礼坐在了湘琴身边,彭亮说: “我喊新娘漂亮吗?你们说‘漂亮,’”于是,彭亮喊道: “新娘漂亮吗?” “漂亮!”大家呼喊起来,湘琴双手把脸捂着,又呵呵地笑出了声。彭亮说: “新郎,你不能只顾笑,你要比我们喊的更大声。要看着新娘喊。”彭亮再喊: “新娘乖吗?” “乖!”大家喊起,彭亮说: “新郎你声音还要大,我们听不清,对不对?” “对!”新房的人跟着响应。彭亮喊道: “新娘美吗?” 大家起哄道:“美!”龙顺礼看着湘琴,大声喊道: “好美!”新房里的人哈哈笑起。这时,堂屋里的大人小孩来了新房里围观,彭亮喊道: “夫妻恩爱!”龙顺礼喊道: “白头偕老!杨湘琴是我婆娘了!”新房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他们赶上了葫芦镇赶场。龙顺礼屋外走动着赶场的人,和夹杂着他们的说话声。 早饭过后,龙顺礼的父母跟彭亮他们交代着,忙生意去了。龙顺礼、湘琴和玉菡站在了门前,见雪春还没有出门,唤彭亮去喊她。彭亮站在玉菡和雪春的房门外唤道: “雪春,” “哎,来了,来了。” 雪春应着,走出见到了彭亮的笑容,她捂起嘴,去了门口。彭亮在后面,看着她,心里的喜欢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些年来,我嘴都不懂得喊谁了,现在,我喊她,是在喊我的亲人,是在喊我的她,有个人喊了,这心里不缺了。在平常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独来独往,都不是人过的。今天,好像我是新郎,快了,回常古城,我要当新郎了。雪春,她的心里,肯定跟我一样的。 彭亮出门,见到他们在前面。赶了上去。龙顺礼指着对面道: “湘琴来了,我们都是说苗语的,我父亲担心湘琴不习惯,也不方便,在对面竖了个屋,老屋让我们住。他们住在那里。”玉菡说: “葫芦镇适合湘琴。我们周家寨真是个小山村,走在这里如在街上。这场又宽又大,这里赶场的人不断。”雪春说: “比我们丫窝山平坦多了。赶场人也多。湘琴姐,想你了,怎么办?”玉菡说: “回去,是彭亮婆娘了,去忙自己那一屋的事,到那时,我屋都被你冷落了。”湘琴说: “雪春,你斯文的,只会说儿女话。”湘琴指着走在前面的彭亮说,“后天那个人,是你男人了。玉菡屋,你真的会少走的。”彭亮接上话道: “要多走,玉菡姐是她的姐妹,是孩子的姨娘,我们敢不走?”龙顺礼说: “我和湘琴到了常古城,玉菡是亲戚,不走会挨骂。”湘琴说: “玉菡,你也要多点心。我们走在这里不是两对半,我们三个 ,要成三对。雪春,到常古城,有顺眼的,要想到你玉菡姐,撮合撮合。”玉菡打断他们的话道: “我们去衣服摊子上看看。”雪春说: ”先去针线那里” 他们依了雪春,龙顺礼走在了前头。他们中间,龙顺礼穿着一身的苗族新衣,这是在喜庆日子才穿上的,赶场的人,都知道他屋有喜事。湘琴他们是完全不同他们这里的穿着,特别是她们三个剪的短发和那容貌,有赶场的在跟随着他们。身边围着了一些人。 来到了针线摊前,湘琴说: “玉菡,雪春快要做新娘了,我们选几朵头饰,打扮一下雪春。” “我们是短发了。”湘琴这才想起,她莫着自己的头发笑了。龙顺礼也在看着她,那意思像在取笑她,湘琴低着头,不去瞧他。这个摊子上,挂着苗族人手工绣的许多饰品。精致的传承手艺,吸引着玉菡,她看到了挂着的背婴儿的背袋,让摊主取下来拿在手里欣赏着说: “湘琴,雪春,这里有样东西,今后你们用得着。”玉菡伸出手,她俩同时说出: “婴儿背袋。”然后同时笑起。玉菡再说, “湘琴,你说雪春用得着吗?”湘琴对彭亮看去道: “彭亮,雪春不大想事,这个婴儿背袋,今后用得着。你俩有了孩子,都得自己带,这个婴儿背袋,可以帮你们的忙。”彭亮说: “买!” 湘琴见爽快地答应,三个女人呵呵地笑着。龙顺礼说: “雪春,你看起的,彭亮都愿意给你买。”彭亮说: “哥顺礼,是你那么说的。我过了多年的孤单日子,今天,有人用钱给屋里了,顺礼哥,我这心里也如你喜气洋洋的。” 雪春背在了背上,对彭亮看去,彭亮朝她点着头。他付了钱。龙顺礼说: “前面有首饰摊,都是银饰的。” 他们来到了银饰摊前,三个女人在赞美着,感觉每一样都是自己喜欢的。相互戴着。一边欣赏着。彭亮把雪春试戴的,让摊主都包起。再对龙顺礼笑去。龙顺礼说: “你莫把摊子上的都买下。”彭亮说: “孤单了多年,是荷包里的钥匙和我做伴,顺礼哥,我那个屋太需要她了。”彭亮拿出钥匙高高举起说,“老兄,我有伴了。今后,你归她管。”彭亮准备收进荷包,玉菡“哎,哎,”道: “彭亮,你还有把钥匙,有个人钥匙也没有一把。雪春好想有把钥匙了。你彭亮有眼力,等着雪春来管你屋钥匙。”湘琴马上喊道: “彭亮!”湘琴见自己声音喊的急,不由地笑起。彭亮说: “顺礼哥,你屋婆娘喊那一声,我差点发抖。今后,湘琴姐声音大,你也声音大,这样才夯得住她。”她们笑着,湘琴站在了彭亮身边道: “把我说的那么厉害,你把钥匙拿出来了,那你现在亲自送给雪春。今天赶场,在这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大家在看着你,是一场仪式,让大家祝福你们成了一家人。” 彭亮顿时明白湘琴喊他那一声了。玉菡、顺礼在鼓掌,彭亮站在了雪春面前,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像害怕自己的眼泪会涌出。彭亮说: “雪春,钥匙给你,今后,你在屋里,我有个喊的。你不回屋,我有个想的。吃好吃差,我有劲干。风来雨去,我有你陪伴。雪春,”龙顺礼说: “喊婆娘,要大声喊。” 大家笑起,周围的人也在起哄:“喊婆娘!喊婆娘!”彭亮抬头大喊一声: “婆娘!屋里钥匙拿着!” 他感到雪春的双手将他拿钥匙的手握住,彭亮伸出另外一只手,把雪春的手握在了一起。钥匙挨在了雪春挽着的婴儿袋边。 第52章 走回的路上 杨湘琴他们回门到了常古城,已经是吃夜饭的时间。姚二娘在家里为他们的到来准备着,一面在盼望。在坪场上看到他们时,绍伟、邵波朝他们跑去。姚二娘对走在前面的湘琴、玉菡和雪春说: “我们三、四点钟盼啊盼的,谁想到这时才进屋。”跟在她们后面的龙顺礼唤道: “娘,!” “哎!快进屋里,饭菜都准备好了。” 姚二娘乐呵呵地应了龙顺礼一声。他们进屋,龙顺礼见二娘接他的背篓,他说: “娘,我自己放下,米很沉的。”雪春说: “顺礼哥,你喊一声‘娘’,比湘琴喊十声八声还甜。” “明天以后,你天天要喊一个男人的名字了。”姚二娘看着彭亮,他在笑着。玉菡把在送亲的路上,雪春的决定告诉了二娘。二娘欢喜开了,唤大家在桌子边坐下。 屋外已入夜,摆了碗,玉菡准备上街,在和二娘说着话。雪春说: “玉菡姐,晚上我来你屋。”玉菡知道她的意思,答应了她。见玉菡离开了,彭亮看到雪春在灶房里,洗碗、打扫,龙顺礼拿把柴刀从灶房出来,对彭亮说: “明天会更忙,现在,我在屋里找些事做。”说着,去了后门。 雪春见做完了家务,对湘琴说去玉菡屋,湘琴看了看她,然后点着头。与二娘招呼一声,和彭亮上了街。 没走多远,湘琴从后面喊道: “雪春,你们等等我。”湘琴走近,雪春问道: “一天也很累的,还要上街。”彭亮也劝她。湘琴说: “明天是你们结婚大喜,很忙的。后天我要回葫芦镇,今晚我一定要去玉菡屋里,这个夜晚后,要在一起,很难有时间了。”再转对彭亮说,“彭亮,明天雪春是你的,今晚你莫和我们抢噢。”彭亮哈哈笑着说: “我到堤坝那里,要和你们分开,过河去找向望笑。告诉他,明天我结婚,要他来帮忙。还有到王少箫屋去。雪春,把钥匙过我。”湘琴说: “明天才是两口子,这阵,你们已经过上了。“彭亮乐呵呵地笑着,又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湘琴在说话时,雪春拿钥匙给彭亮,手却被彭亮握着,湘琴说后,他才放手,湘琴和雪春同时推起他去了前面,彭亮在前面唱着阳戏:“彭亮我,明日做新郎啊。” “刚才,彭亮问你要钥匙,他那个家归你管了,他那个人也由你管了,你成了他身边的王。” 雪春想到刚才彭亮握她的手,她还激动着,湘琴这么一说,她抱起湘琴,将她甩了半个圈。 玉菡屋的石阶上,湘琴喊了她。玉菡开门,屋里的马灯光暗红的照来。见到了湘琴,玉菡问道: “龙顺礼怎么没来?” “玉菡姐,顺礼哥,每回来都要找事做,我们出来,他又去后门砍柴。” “他得了个女仙,得像牛郎那样心疼他婆娘。” 她们坐在火坑边烤着火,在笑个不停。湘琴说: “玉菡,你没有看见彭亮高兴的样子,在路上,唱起了阳戏。”湘琴站起学彭亮走路的样子,做着唱戏的手势,唱完了在堂屋打了个圈,对她俩瞧着。惹得雪春扑在了她的身上,闹一阵子,玉菡说: “湘琴,你说彭亮,对有家的欢喜,你其实也如彭亮那样。你龙顺礼因为得到了你,做事好有劲的。湘琴,住到了葫芦镇,你种得来田吗?” “那里赶场,我可以做生意。”她俩看着她,湘琴再说,“难道不行吗?葫芦镇场大,还可以做作坊和小工业加工。要想办法。”玉菡却说: “你那雄伟大业先莫讲,我问你,你会跟龙顺礼生几个儿女?到时也帮我生两个。” “玉菡,你说什么呀?”玉菡呵呵地笑着说: “怎么,你也学雪春,只会讲斯文的女儿话?”玉菡再对雪春说,“雪春,到时候,你会生几个儿女?”你也帮我生两个。” 还没到时候呀。”屋内呵呵地笑了好一阵。 屋外,彭亮来到了玉菡屋,听到笑声,他没有喊门。站在了门边,看她们还会说些什么。玉菡说: “雪春,你还没有准备明天出嫁穿什么衣服。” “玉菡,不要担心,所有的嫁衣都到彭亮那里。钥匙要雪春管了,彭亮欢喜的只想雪春快进他家门。”玉菡说: “这年头,他们男人个个运气好。” “彭亮运气好,你没有看见,在路上,他问雪春要钥匙,都是挨着雪春,恨不得亲雪春一口。要是我没到他俩旁边,雪春一定被彭亮亲了。”湘琴站在那里,朝雪春嘴抬起,做着亲人的样子,再哈哈地笑着,雪春被说的不好意思,趁她不注意,走去在湘琴手臂上咬了一口。 “彭亮,你婆娘咬人了。” 在她们没完没了的笑声里,彭亮喊道: “你们笑累了吗?” “彭亮,”屋内的人同时说道。湘琴拉开门,彭亮说: “你们准备笑到天亮,是吗?” “这么快,你从向望笑屋又回到了这里?” “望笑说我走了一天的路,人累了,他去跟我跑腿。”玉菡唤道: “彭亮,外面冷,进屋烤火。”雪春跟着说: “是呀,进来烤火。” “雪春,我晓得你关心他。你看他,双手插在裤子的荷包里,分明是在摆大丈夫的尊严。” 彭亮看着自己,哈哈地笑起。雪春问道: “你才来,还是来一阵了?”湘琴说: “你雪春咬人,你知道吗?”彭亮的手摆在了嘴边,忍住自己笑出说: “雪春,她是你俩的笑料。有时候,你们笑什么,她还弄不清楚。” “别小看雪春,吸男人魂的,正是你雪春这样的姑娘。” “湘琴姐,你书看得多,我长几张嘴都说不过你。明天,我和雪春的婚事,全由你操办。”湘琴说: “玉菡,我要告辞了。彭亮,你送我回去。”雪春说: “湘琴姐,明天我要从你屋出嫁。” “我娘早有这个意思。但是,今晚,你和彭亮先送我到北泉,后你再和彭亮回来。”玉菡故意问道: “湘琴,让雪春回哪里?”彭亮接上话道: “当然回玉菡姐你这里。我彭亮好老实的。” 见湘琴拿手指着他,彭亮自己也忍不住笑起。 玉菡站在坪场上,笑着送他们离开。 走到北泉,雪春、彭亮站在石阶旁,目送湘琴湘琴走去一段后,他俩往回走着。 彭亮想与雪春说话,此时,她好像没有说话的意思,看那样子,还沉浸在三人在一起的欢乐里。一个人在笑着。雪春突然问道: “怎么不说话?” “我看你,乐得都陶醉了,忘记还有我彭亮在你身边。” “嘿嘿”,对不起。”雪春在后面歉意地笑着。与彭亮有几步远的距离。彭亮说: “你走近点。” “还不近吗?”雪春害羞地说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彭亮的手已把牵起,往前走着。雪春喊道: “哎,这不好看。” “有什么不好看的,明天是我婆娘了。告诉你,王绍箫对我说,向朝花怀孩子了,他们结婚的。” “王绍箫在你面前吹,你也相信。”彭亮看了她一眼道: “是我编的,我是想.....” “你想什么?” “我想说,你们在玉菡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说生儿生女,你也听到了?” “嗯,”彭亮看着前面故意答着,雪春偏头看他,害羞地低着头道: “不过,我要告诉你,生儿生女,不是给你生的,是我们的。”彭亮噗呲一笑说: “你这姑娘没有心机,有什么是什么。有了对象,笑一笑,闹一闹,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可是问题来了,还没有同床共枕,开始争儿争女了。” “嘿嘿,”雪春笑着,彭亮也呵呵地乐开了,唱起了阳戏:“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彭亮我明日做新郎啊。”对雪春唤了声说,“娘子,你呀!坐上花轿进我家门啊。” 彭亮做着舞台上演戏的舞姿,摇摇摆摆的在路上扭着。 “看你高兴的,今夜,好像结了婚。” “我想呀,你不肯。” “送我到玉菡家去。”彭亮看着她说: “是娘子。”雪春捂嘴笑道: “嘴油,都管不着自己了。” “是娘子。我彭亮要老实人做到底,要你欢欢喜喜地嫁给我,这一夜,我要熬过去。” “一夜都说熬,那几年,你都在熬?” “想你时,我是个疯子。看到你时,我想变个魔术师。你到我身边,我是个三岁孩童,无知又快乐。” “这么说,我一直在害你。” “在那些日子里想你,想得有海那么深那么大。” “真的?” “雪春,你是老实人,我会在你面前花言巧语吗?我是真心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现在,送我去玉菡姐屋。” “你放心,我彭亮说话算数,不会强迫你去我屋的。” “你的话,好讨人喜欢。” “嘿嘿,和我那些兄弟们说惯了,其实,在你面前,我高兴,什么话都想说。”见雪春低头笑着不做声,彭亮说,“雪春,明天起,你结束了流浪的日子,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头上没有一片瓦。“ “那看不见的流浪的日子,它让我说不出口。现在,我是不是要谢你一声?” “那好,你让我抱一下,好吗?” 彭亮说后,雪春挣脱了他,站在一边道: “看你追得上我吗?” 雪春说着,跑上前,彭亮笑了,朝前面追去。 第53章 娶亲表演 清早,彭亮打开门,拿起扫把打扫着壁上的阳尘。今天要把雪春 娶进门了,那笑容包不住地出现在他的脸上。想着平常雪春和人说话时,从不主动说出自己的意思。这回,她把本是订婚变结婚,对于这样的大事,她有她的名堂。我想对天下的人说,我彭亮从今夜起,有人暖被窝了。 “彭亮,”王绍箫喊着进了屋说,“望笑昨晚来告诉我,他说,是你喊他来告诉我,说你今天结婚。我不敢相信,这么快,我和望笑在猜,是不是李雪春怀上了?” 彭亮住了手,哈哈地笑起。王绍箫看着他说: “看你笑成这样,像是太阳落到了你屋,等下拿到场上让人观看。快告诉我,是不是怀上了?”彭亮说: “我彭亮想有那浪漫,谁来成全?起初,雪春对我都不过脸,在她面前,我好小心的。担心她不答应我。” 彭亮把送亲路上,雪春的话对王绍箫说了。他说 “雪春的决定,带有新意。现在都在说‘新’,今天你们结婚,我们要新出个花样来。办不起隆重的,办个热闹的。让你们这对孤儿,有不孤的感觉。”彭亮点着头说: “办热闹些,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我结婚,你作主。怎么热闹,全由你安排,你还是娶亲的压令倌。” “我现在去喊张宏源,让他购买需要买的东西。再去田大妹屋,安排她和玉菡为娶亲娘。雪春那方,有湘琴安排。今天,我也沾回‘官’。” 王绍箫的双手在屁股上几拍,出了门。彭亮哼起了阳戏:彭亮我,今天做新郎啊。拿着扫把在堂屋里起舞了几圈。张宏源来到了彭亮屋,看见彭亮高兴的样子,他笑道: “彭亮,王绍箫说你今天结婚,我都懵了,这么快?看来是真的。” “宏源哥,你不想快些让我做你的亲戚?” “当然想。我们在考虑雪春心事很沉,我和碧春也只能在心里忧愁着她。” “是雪春自己的决定。”张宏源理着堂屋的东西说: “已是大姑娘了,也该有个自己的窝。和你彭亮做亲戚,我们求之不得。今天,该如何做,你吩咐。” “宏源哥,今天你有做不完的事。厨房、堂屋、房里的东西都由你买,绍箫会配合你的。” 周玉菡来了彭亮屋,他们招呼后,玉菡说: “我来这里看看,彭亮单身惯了,有些事会想不到,你们都忙开了。”他们招呼后,玉菡问道:“宏源,碧春呢?我看你俩很少单独走过。” “她过一会儿,去北泉,现在可能还在屋里。” “我去喊碧春。”彭亮唤道: “玉菡姐,你莫去喊碧春姐,你和宏源哥写对联。”玉菡看着宏源道: “我的字拿不出手。”张宏源笑了,他说: “玉菡,你谦虚,我更不敢拿笔了。 彭亮看见此时他俩笑地斯斯文文的,说起了他们。这时,田大妹、向望笑和王绍箫来了,大家知道,王绍箫今天是娶亲的压令倌,开始谈笑起了他。 场上人多了起来,他们出了门。彭亮在场上逛着。高兴地不知道买些什么。真想站在这里,对赶场的人说:我彭亮今天结婚了。忽然觉得这大婚大喜来的太快了。孤单的过了这些年,今天,堂屋的桌子边,有人和他坐在一起了。问着自己: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是的,是真的。我打算请木匠装一下屋,我打算给雪春做套衣服;旗袍没人穿了,好想她穿回旗袍,我还打算做套家具。这些都是心理的打算。等下,雪春娶进了门,想让在天之灵的父母知道,爹!娘!我今天结婚了,我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了。李雪春做我的妻子。 彭亮抬头看着天空,手在脸上抹着,他还在摊子前转。想起了女人喜欢打扮的小饰品,镜子、花、梳子,他在挑选,拿在手里欣赏时的笑容有些傻乎乎的。摊主问道: “给谁买的?” “买给我婆娘的。” 他是闭着眼睛说出这句话的,此时,对自己心里的欢喜,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手指着挂的红围巾,摊主取下,给他包了一大包。 噼叭的鞭炮声,从北泉那里传来。杨家的人站在了坪场上,看着娶亲的人朝他们走来,绍伟、邵波跑去了前面。李雪春坐在房里,听着王绍箫在坪场上安排,他说: “和彭亮说了,今天,他和李雪春结婚,我们要办的热闹。如何热闹,你们要帮我这个压令倌想办法。田大妹说: “女的跳舞。”湘琴说: “我们不会。”大妹说: “扭秧歌,像这样。” 大妹在坪场上走出秧歌步,湘琴招手让玉菡、碧春站在一起,来跟大妹学舞步。坪场上开始活跃起来,娶亲的也在旁边跟着在学。一边感到很害羞,因此,笑声不断。龙顺礼站在屋檐下说: “打猴儿鼓,我会,没有鼓。”他说后,对湘琴看去,见到湘琴惊讶地在看着他。龙顺礼朝她点着头。王少箫说: “我这个压令倌不是搞文艺的,现在变成了吹拉弹唱的‘馆长’了”一面瞧着拿来的物品说,“有了,拿铜盆当鼓。”王少箫将铜盆拿在手里,朝底部拍了几下,铜盆发出了响声,向望笑从后门拿来一根棍棒,在铜盆上敲了几下,王少箫说:“棍棒当槌,行,鼓、槌有了。”这些,却让龙顺礼笑了起来,心想这些怎么配合?湘琴说: “顺礼,你打一回,让我们看看。”龙顺礼笑道: “打猴儿鼓,是我爷爷传我的,很少打,葫芦镇有几个人会打。到镇上打猴儿鼓都是熟人,今天赶场人多,我有点拿不定主意。”王少箫说: “打猴儿鼓,我们小时候都听说过,今天彭亮结婚,你得凑合着,让我们饱回眼福,今天展示最精彩。”湘琴说: “顺礼,到坪场打一回,让我们先睹为快。”龙顺礼走来坪场,站在湘琴身边说: “你想看,我给你打一回。”他走去王少箫身边,在铜盆上拍了拍,喊道: “谁拿铜盆?” “我拿。”张宏源答道。王少箫笑了,说: “宏源,怎么看你都是个文质彬彬的书呆子,今天,你回答的这么响亮。有担当,不错。好,拿铜盆的确定了。” “铜盆当鼓,我试试。”然后大声说,“今天,打猴儿鼓,为彭亮和李雪春结婚添喜添乐,同时,也让湘琴乐一乐。” “好!”坪场上的人喊起,张宏源拿铜盆站在了坪场中间,龙顺礼看见了那条红围巾,也不问,他找来线,把围巾绑在了棍棒上,在铜盆上先打了一槌,“嗨!”地一声,手里的棒槌在铜盆上打了起来。脚下的舞步在变化着,动作活泼、滑稽,特别是脸上的表情形如猴相,棒槌上的红围巾轻盈、飘洒,坪场上的人在一阵阵的鼓掌。龙顺礼住手,王少箫说: “精彩!今天到常古城舞一回,让赶场的人记住你一辈子。有秧歌舞,有猴儿鼓,没有唢呐。”向望笑说: “我会吹木叶。”王少箫拍手道: “我怎么把你这位小弟给忘记了?我们中间有高手。望笑,你吹一曲,我们听听。” “没有叶子,我去北泉周围找。” 王少箫见向望笑跑去,对绍伟、邵波说: “你两兄弟拿摇玲。” 王少箫从物品里取来逗婴儿玩的摇玲,拿给他两兄弟。大家见了,笑开了。湘琴说: “你们哪个的主意?摇玲都想到了。”张宏源说: “和少箫一起买的。他说,声音响亮的都买,要喜出新意来。”王少箫唤娶亲的来拿买的东西,他说: “我朝花进屋那夜,太突然了,彭亮他有办法,让我们大家玩游戏,天上的嫦娥、织女吴刚和牛郎,那些仙都被他请来了。那晚,我们都笑累了。今天,彭亮结婚,我们玩人间的,喜上添乐。大家说,好不好?” “好!”大家答道,龙顺礼敲起了铜盆。 湘琴看到帐子被扛在了娶亲人的肩上,镜子和那些小样的物品,都在了娶亲人的手里。田大妹从花朵里取了两朵,拿在手里在扭着秧歌,湘琴她们见了,每人手里也拿了两朵。在扭动时,她们感觉美感多了。这时向望笑来了,大家要他吹一曲,向望笑吹起,大家为他鼓掌。湘琴问道: “望笑,娶亲吹什么调子?”向望笑说: “我祖籍是芦溪的,我吹芦溪娶亲曲。”王少箫说: “确定。现在安排,扭秧歌舞的走前头;第二是吹木叶的,第三是打猴儿鼓的。其余的往后面一个跟着一个,莫隔得远。”说后,王少箫大喊一声:“响炮竹!” 响起的炮竹声,震动着李雪春的内心,让她百感交集,眼前浮现起了母亲的模样,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滚出,见到姚二娘她们进了堂屋,她走出,跪在了姚二娘的面前。此时,看着她的人,都懂了雪春内心里的那层意思。姚二娘扶起了她,在祝福着她。李雪春转身走出了门,屋内的人走出,李雪春出嫁了。 木叶响起,娶亲的人进场了。湘琴她们扭起了秧歌,所有人的目光在看着她们,碧春低头笑起,看着自己的脚步。湘琴跳得潇洒,赶场的都朝她看着。向望笑吹得木叶声,清脆地响在整个场上,观看的人在朝他竖起大拇指。李雪春见到湘琴的舞姿,差点为她鼓掌。绍伟、邵波有意朝她摇响了摇玲,逗得雪春只差哈哈大笑。”咣,“的一声,龙顺礼猴儿鼓上场了。一个撒野、放肆的猴儿,奔放、纵情地欢跳着,棒槌上的红围巾把今天的喜庆撒开在场上,一阵阵地叫好声传出,彭亮站在门前往前面瞧着。同时,门前响起了炮竹声,炸碎的红纸如花瓣在空中瓢飞,然后,铺在了门前。 娶亲的人来到了门外,大家要龙顺礼打一回猴儿鼓,看热闹的人,围起了圈。彭亮没有去注意其他的,眼睛集中在李雪春这里。雪春也在看着他。那脸上的笑容在亲近他。彭亮走去,站在了雪春的身边。王少箫鼓动道: “大家说,新娘子怎么进屋?”龙顺礼喊道: “新郎抱进屋!”娶亲的跟着喊起:“新郎抱进屋!”王少箫说: “彭亮,今天你得抱。我放你,大家不放你。” “嘿嘿,”彭亮对雪春笑着,大家见了,哈哈地笑开了。弄得雪春不敢看他。彭亮弯腰抱起了雪春,她马上用双手捂住在脸上,门前欢呼起来。 第54章 他俩结婚 彭亮抱雪春进了房里,铺床的已在新房里整理床被,她们说着恭喜彭亮的话。彭亮只对雪春看了一眼,他出了房门。雪春站在床铺边,她要帮忙,田大妹和周玉菡不要她动手。房里摆有一盆火,她坐在了火盆边,看到房里比较暗,窗户比人还高,房里铺着木板,一个旧衣柜,一张床,再没有什么了。她看到镜子挂在了壁上。这算是房间里最显眼的摆设。她走过去,拿在手里,再瞧着镜子的背面,背面是一幅春归图:树枝上长出幼芽,春鸟飞落在枝上,树下是有新翻的泥田和溪流。雪春想了想,把镜子的背面挂了过来。 彭亮来到了房里 ,与订被窝的说了几句,坐在了雪春旁边,他看到了壁上的镜子翻了面,他欲站起,雪春制止了他,他顿时懂了。彭亮对订被窝的看去,趁这时,然地在雪春的脸上摸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响地出了新房。 雪春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她知道彭亮今天该有多欣喜,被他刚才那一摸,有些不知所措。她对田大妹和玉菡看去,见她俩没有注意这里,自己又悄悄笑起。她走去,帮忙挂帐子。蚊帐上一对红帐勾由两根红线牵着,让房间里有了喜气。杨湘琴走来,坐在火盆边,看着雪春说: “满意吧。在常古城,这样热闹被娶进门的只有你李雪春。”雪春说: “今天,全常古城的人,认识了一个人,是你龙顺礼,他让全城人看到了打猴儿鼓,你龙顺礼胡子白了,恐怕还有人在说他。他猴儿鼓打的多精彩。你不好说他表演的有多好,心里欢喜的,是不是想来和我闹一回?” 湘琴呵呵地笑着,趁雪春不备,抱起她甩在了床上。雪春睡在了那些花花朵朵里,新房里起了笑声。彭亮走来,见到湘琴在新房里,他赶快溜了出去,湘琴见了,走去说: “彭亮,你往新房跑,你怕大妹把你也甩在床上,是吗?那是等我们肉饱酒醉后,你和雪春的事。”湘琴站在新房门口对彭亮说,田大妹被湘琴的话,笑得在那里动不得。 堂屋和灶房在一起,娶亲的人多去赶场,龙顺礼、向望笑在办厨。彭亮站在灶门口,对湘琴笑着。不敢搭话。指着在灶前的龙顺礼道: “你要老实些,现在你有人管了。”湘琴呵呵地笑回了新房里。大妹说: “湘琴,你莫惹彭亮了,他买了这么多扎头上的花,你拿几朵去。” 湘琴瞧着床上的花朵,拿在手里说: ”雪春,这些花花朵朵,够你戴些年了。彭亮,他还会挑,都是些不过时的颜色。”玉菡说: “买了这么多,彭亮的心里多欢喜。”湘琴说: “人家做梦都想 得到的人,”湘琴见雪春不做声,逗她道: “新娘子,新娘子。”雪春捂住了脸。玉菡说: “晚上彭亮喊新娘子,人家才喜欢听。” 新房里起了笑声,大妹说: “这些花朵,现在用不上了,” “串起来做帐帷”湘琴的话提醒了她们,大妹说 “这个办法好,我们缝起来。” 她们忙了一阵,一个别样的帐帷做成了。大妹和玉菡把帐帷挂在了帐顶边,有的坠着,有的贴着,新颖别致,她们在欣赏,彭亮进新房里,站在雪春身边,一面看着新床,一面将手里的茶碗,递在了雪春的手里。这下新房里的人,和他闹了起来。要彭亮给她们一人一碗。彭亮答应了,他一一地端进了新房里,知道彭亮被新房里的人刁难,堂屋的人戏谑起了彭亮,一时说笑不断。 门外,鞭炮响了,王少箫拿着礼物来做客。接下来鞭炮响个不停。姚二娘、龙顺礼、向望笑和周玉菡,帮忙了一个上午,现在又是客人。田大妹和丈夫彭有山进了屋。大家见到彭有山,撑着拐杖,行动不便,热情地招呼着。他留着平头,脸黝黑;看上去是被太阳晒的,却掩盖不了他秀气的五官,这阵,有山与彭亮在说 着 话。一面看着雪春在招待客人。彭亮见邻居进了屋,离开了有山。这时,郑红梅和朝军来了,顺便说了田岸不能来的原因。雪春带她去了新房,红梅说: “布置的好漂亮,雪春,你满意吧?” “大姐,我很满意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屋,被大家打扮地有了喜庆,又漂亮。”然后,对红梅说,“大姐,我有了自己的家,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雪春,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了。这些年来,你都是在别人的屋檐下过着,家,是你心里最想有的居所。今后,好好和彭亮过日子,慢慢都会好起来的。得到了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丈夫,一个你想有的家时,我们全家将要与你们告别了。” “为什么?”雪春满是疑问的看着红梅。 “你田岸大哥有调动,这回去他的老家。认识了常古城的你们这些兄弟姐妹,我们又要朝新的地方出发了。你勤快、本份,说实在的,我心里舍不得你。对朝军说了,他要你和我们一起迁移去外地。”朝军的天真,令她俩笑起。这时,朝军跑来道: “啊姨,你和我妈妈在新房里说什么?”雪春牵起了他的手道: “啊姨和妈妈在说你。” 朝军指着帐帷说: “好好看。啊姨,彭亮叔叔说,今天,你才是他的新娘子。” 雪春和红梅同时笑起,抱着朝军去了堂屋。朝军对堂屋里的人说:“我啊姨当彭亮叔叔新娘子了。” 在大家逗乐他时,朝军在雪春的脸上亲了一下。他双手高举,在雪春怀里欢呼起来。彭亮走近,从雪春手里把朝军抱了过来,在他脸蛋上猛亲了两下,再举起朝军,乐得朝军在他的头上手舞足蹈。 开席了。堂屋里,大家坐在一起,桌下摆有炭火,大家开怀畅饮。 这一阵,李雪春在关注着彭亮,他接受着大家一杯接一杯的敬酒。姚二娘走来雪春身边,轻声对雪春说: “彭亮,平时很少喝酒,今天放肆地喝,他会醉的。” 屋外还有来送礼的,知道了彭亮今天结婚,前来贺喜他。 龙顺礼喝了少量的酒,他摆了碗,在灶房前动起了锅铲。彭亮已有醉意,对平时他敬重的人,他在举杯,与他们同饮。 王少箫已经醉了,他劝彭亮不要再喝。王少箫吐字不清地啰嗦着,彭亮听不进他的话,还要王少箫和他干杯。向望笑还清醒,在灶前和龙顺礼一起忙着。 到了天黑,大家带着醉意从彭亮家走回。彭亮醉得在门外人已经站不稳,伸手与大家告别。旁边的龙顺礼在扶着他,送走王少箫和向望笑后,龙顺礼扶他进了新房。和湘琴、玉菡最后离开了彭亮屋。 李雪春在门外目送他们走去后,她双手握在门边,双手在上面抚摸着,然后关上了大门。桌上的马灯光暗红的照着堂屋,照着她。堂屋已经被龙顺礼、玉菡他们收拾的干净。此时,激动地看着堂屋:彭亮热热闹闹地把我娶进了这个家庭里,从此,我所有的日子都在这个家里了,每时每刻都在为这个家在过着。 雪春吹熄了桌上的马灯,走去了新房,壁上挂着一盏马灯,彭亮在床上已酣睡。雪春坐在床边望着他,这个醉汉,为自己新婚大喜,像个热情的客人,忘记自己是个新郎倌,现在睡在床上,不知道身边还有个新娘了。雪春看着彭亮,微微笑起。给他盖好被窝,去到堂屋端来脸盆,拧着洗脸帕抹在了彭亮的脸上。后找来盆,给彭亮洗脚。这样做,也没有弄醒彭亮,他起了酣声。 雪春从堂屋回到房里,她理着自己的包袱。从包袱里,她拿出姚二娘送给她的那件秋装旗袍,看着手里的旗袍,雪春在想:这件旗袍是姚姨给湘蓉姐做 的,大姐,她穿上了军装,姚姨送给了我。每回想着试试,不方便穿,从前看着那些小姐、太太们穿着旗袍、高跟鞋来杨家,多好看。现在,自己有了件旗袍,又不是穿的时候,我穿上旗袍是不是和那些富贵家的女人们一样美的像花?今天,我有家了,我何不穿上试一试?天气冷,我忍着, 雪春对彭亮看了一眼,她解下了衣服,穿上了旗袍。雪春看着自己身上的旗袍,把自己的身材全裹出来了。马灯光里,她温柔、迷人,身上的旗袍刚好合身,想到这旗袍是彭亮缝制的,无限欢喜的朝他望去。在转着圈,对自己看着。 清早,雪春起床,在灶房忙着做早饭。她站在灶边,对这个家看去:堂屋的空间高且大,壁板间有着缝隙,新房和裁缝店由壁板隔开。新房的门对着堂屋,灶打在堂屋的左角,地上是泥地,堂屋壁上的格子窗开的大,雪春在心里说:平常来店里,从没有到过堂屋,这屋的堂屋大,现在成了这屋的人。今后,哪怕 有一点儿力气,都是为自己的屋在忙。做不动也不愿歇一会儿。做到黑夜也不怕累。 雪春蹲下,往灶堂里添柴。听到房门开了,雪春没有站起,躲在了灶边。 “雪春,”彭亮在唤她。他见大门开着,灶上冒着热烟,火盆上燃着一盆炭火,旁边摆着两把椅子。彭亮愣在门口的时候,雪春从灶边站起,笑道: “彭亮,你起床了。”彭亮转身对雪春看来说: “雪春,你是第一回喊我的名字。”雪春低着头笑着,彭亮走来问道: “什么时候起床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昨夜,我身边睡着一个醉汉。” 彭亮摸着自己的后脑,歉意地笑了。她说: “开门,看见灶上冒着热烟,火盆里烧红的炭火,我怀疑是不是田螺姑娘到我家里了?很快,我知道,不是的,是昨日新婚之夜,多做了一天大姑娘的新娘子,在她的家里,为我们的家在做着早饭。” “现在锅里的水快开了,等我忙完了家务,我再听你的好言好语。” 雪春说后,彭亮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雪春伸手摸着。彭亮嘿嘿笑着,将她的手握住了。雪春要去拿脸盆,彭亮不让,自己走去拿。雪春给他舀着水,彭亮站在旁边看着她说: “我彭亮过了多年的单身日子,今后的每一天,和我最喜欢的人儿在这个屋里进出。早上起床,我喊你,从外面回屋,我也要喊你,原来,这才是家。“ 雪春点着头,舞动着手里的瓢,彭亮望着她,嘿嘿地笑着说: “雪春,你做了我的新娘子,我没得给你做件新衣,我心里好不舒服。” “昨晚,我穿上了旗袍。”彭亮惊讶地看着她,问了雪春,知道了旗袍的来历道: “我没有看到,你怎么不喊醒我?”彭亮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起说,“你再穿一回,让我看看。” 雪春低头笑着,将瓢罩在了他的脸上。这时,彭亮将雪春抱起,进了房门。 第55章 在雪山里 昨晚一场大雪,屋顶上一片雪白。葫芦镇边的溪面上,雾气升腾。几个妇人,蹲 在溪边,甩动着手里的衣服 ,溅起阵阵水花。一蔸大枣子树下,有人在跺着发嘛的脚,棒槌声从溪坎崖壁回音传开, 杨湘琴喜欢家里人多,因此,龙顺礼的父母和他们住在了一起。早上,湘琴和龙顺礼的母亲吴三妹忙着在灶房前忙着。吴三妹不会汉语,见湘琴帮忙,她只是笑着,一边说着听不懂的苗话。父亲龙时良,往火坑里加着柴,拿鼎罐在烧开水。他脸微黑,人壮实,看上去实干又精明。这阵,他把妻子说的话解释给湘琴。两个大人,已四十出头,是屋里的劳力。吴三妹个高,偏瘦;长相一般,老实、勤快。一天到晚,没停过手脚。家里养的猪、牛和鸡,全是吴三妹的活。葫芦镇五天一场,龙时良忙生意,冷场,哪里有场往哪里去赶。在家的日子少。他不善言谈;手里不离一支烟。和人说话,人未开口,已先笑起来。在外,也是一副和善的样子。龙时良在家时,常有人来家里串门。坐在一起闲聊,是山里人寻找娱乐的一种方式。顺礼的哥哥,龙顺明,住在镇对面的溪坎上面。让人看到,今后镇上要建新屋,开始往对面的坡上发展。他已经成家,妻子张仙菊,是附近寨子的女子,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叫龙道汉。道汉住在爷爷屋的日子多,龙顺明和张仙菊常来父母这里,一家人相处的和睦。 湘琴发现,她来龙家后,平时来龙家的人,还是照常来家里玩耍。之后,也有姑娘来家里找她说话,每晚,在自己的房里,在来玩耍的姑娘们中间,闲不住的嘴和喜欢热闹的她,和她们在一起有说有笑。一天天,大家对龙家这位二媳妇开始喜欢起来。 龙顺礼从溪边洗菜回来,见到了灶房屋的湘琴说: “我还以为你在呼呼好睡。” “别小看人。”湘琴接过他手里的撮箕说,“这一家人从早起到晚上的睡觉前,手脚不停的,我敢贪睡吗?你还不让我插手做事,我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变成了昔日的千金小姐了。” “我也不同了,如小道汉一样,乐得忘乎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吗?镇上的年轻人都羡慕我,得了个城里的嘎娘子,说你能讲会说,有才有貌,你在镇上人的心目中有许多优点,你说,我能不像个三岁小孩吗?” 湘琴在他说话时,坐在了火坑边。龙顺礼趁她不备,在她脸上轻轻一拧,湘琴一惊道: “哎呀,你手好冷。” 湘琴见龙顺礼已出门,她走去灶前,端来碗菜,摆在了桌子上。 龙顺礼屋住的是三间木房,灶房这间用壁隔开,后一半做父母的睡房,中间这一间是堂屋,堂屋的左角挖有一个火坑,右侧的房间是龙顺礼和湘琴的。后一间做了粮仓。除堂屋、灶房外,其他的铺有木板。屋的空间大,楼上能住人,到了秋季,楼上存放茶籽、苞谷。屋外,赶场的人都往这里过路。 一家人围在火坑边吃早饭,龙时良说: “湘琴,我们这些山里人家,吃的都是自己种的。和我们过这样的日子,我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湘琴喊道: “爹,你别这样说,城里人可能见识多些,过日子,现在到哪里都是一样,脚上都是自己做的鞋,都是一个样子的土织布衣。你每回赶场,都给我们买零食,在常古城我还没有得到过。” 龙时良听着,默笑着不再做声。龙顺礼说: “今天,和镇上的人进山打猎,扛头野猪回来。”龙时良对顺礼看去道: “人还在家里,大话吹出去了。” 父亲的话,让湘琴躲着在笑,龙顺礼看着她,嘿嘿地笑着。在他们说话时,龙顺礼的哥哥一家进了屋。大家招呼着,他们围坐在了火坑边。龙道汉进屋,跟着跑出去玩起了门前的雪。 他们说起了打猎的事。龙顺明长相如母,虽黑,高鼻梁衬托的眉清目秀。顺礼的嫂子张仙菊,眉毛细如一条线,好像这里的女人长着自己特有的相貌,又都相似。她微笑着,抬头看着丈夫在说话。 “顺礼,今天进山,你去不去?” “昨天都邀好的,你呢?” “我和爹去墨绒赶场。” 龙顺明和父亲说起了赶场,湘琴却好奇地看着龙顺礼,他说: “打猎,去山里?” 湘琴边说边想,望着龙顺礼,他看出了湘琴那意思,说: “男人打猎,不准女人去。” “哎,我没说,我要跟你去。”顺明和父亲在准备东西,要出门了,在嘿嘿地笑着。很快仙菊和顺明他们走出,在门外交待着龙道汉。这时,门外有人喊道: “进山去唻,顺礼。” “先走,我后面来。” 从后面走来的打猎人,也用同样的喊声,招呼一遍龙顺礼,他站在门口道: “二福,走前面一脚,马上来。” 龙顺礼从灶房里的壁上取下腰板,像皮带那样捆在了腰上,拿了把柴刀,穿过腰板,柴刀便在背后放稳了。湘琴洗着碗,注意着他。龙顺礼和湘琴笑了笑道: “我去山里,外面冷,你在家烤火。” 湘琴抿着嘴,也不瞧他一眼,点了几下头,看着龙顺礼出了门。她追去门边,望着他去的方向。 龙顺礼出镇口,走过田坎,看见打猎人在对面的坡上行进,两条猎狗跟在主人身边,这时,坡上的人喊道: “顺礼,你后面跟有尾巴。” 坡上的人说后,开始笑起。龙顺礼回头的时候,听到了湘琴在喊: “顺礼!顺礼!” 湘琴拿一把舍刀,此刀不大,是柴刀改了个把子,有柴刀两倍的把长。拿着一条围巾跑来。龙顺礼站在坡上,见到湘琴在朝他挥舞着红围巾,他喊道: “湘琴,你怎么来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 打猎的和龙顺礼说起了玩笑话,一句句地从坡上喊到坡下。龙顺礼站在那里等着湘琴,她走近,龙顺礼伸手牵起她,见湘琴踹着气,如看着一个小孩。他说: “打猎,哪准有女人跟着?你看他们哪个带女人的?”龙顺礼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起。湘琴说: “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跟他们。”龙顺礼瞬间有了主意道: “我俩去找猎窝,让他们赶大家伙去。” 前面打猎的,翻了坳,到了那面山。龙顺礼和湘琴爬上了这面山头。站在这里,所见到的是一座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和被雪覆盖的林原,雪铺平在林中,厚厚的一层,雪白如银。林立的树杆,黑棕色的树皮,被雪衬托的格外鲜明。 他俩走在雪地里,寂静的林中,“嘎,嘎”的踩雪声,湘琴感到新奇有趣。头上一根根雪淩,晶莹的垂在叶稍上,鸟儿打搅了寂寞,在林中飞。忽然阳光出现,湘琴解下围巾,拿在手里挥舞,抬头朝向天空喊道: “太阳,你好!”龙顺礼取笑她说: “你对天上的都表示友好,你没想到身边还挨着个大男人?” “顺礼,你不要吃醋吃到天上去了。” “你在我身边,所有的人都羡慕我。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哪还有人吃我的醋?”龙顺礼停住了前去的脚步说,“你满脸的笑容,俏丽了你的容貌,你优雅的谈吐,够征服人了,怎不让人为你动心、倾慕?” “你这么说,我不敢乱说乱动了。人对雪的历来都是喜爱的。谁见了,心里的喜欢自会流露。给花一样,在每一位人的心里都是喜欢它的。” “我看你,是一个很能满足自己的人。天生不会去抱怨什么。你说的对,雪与花,人人都喜欢,但是,雪不同,落脚的地方都能瓢到,近在屋檐下,远在高山顶。它单调,仅白一色,只在寒天里飘飘洒洒,给这枯燥的冬天,送来生气与趣味。湘琴,也有雪的风度,既高贵又平凡,和每一位人友好的相处。刚才你说来说去,是在说你自己。” “真坏,”湘琴翘起嘴说,“你再说我,我马上生气。”龙顺礼转身握住她的手说: “你生气,我也喜欢。我才有机会与你闹,惹你笑。” “那我这辈子和你吵不起架了。” “你想吵架随你,这辈子我不会和你吵架的。你识文懂理,做事稳重,考虑着别人。从你待李雪春,我看出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做你男人,只有疼你,像亲生的。” 湘琴挣脱他握自己的手,在雪里跑起来,顺礼跟在后面说:“湘琴,有句话我也对你说,你现在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新鲜好奇,等你看厌看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你不要后悔,到那时,我可不依你。” 龙顺礼一边说话,一边找冬眠在洞里的猎物。湘琴知道他在说心里话,心里很感动,但是,她没有回答他,只是说: “顺礼,屋里那些书,你都看过了?” “你不相信?”顺礼停住手说,“有的我都抄过好几遍。”接着又去找。 “那好,我出一句古诗,你翻成现在白话,我诗出口,你必须立即解释出来,中间不许停顿,一气呵成。”龙顺礼笑了,看着她说: “这么,你出两句,我出两句,要是谁停了,怎么办?” “谁停谁认输。” “不行,要惩罚。” “怎么罚?” “罚再背一首完整的诗。” “罚的太轻了。弹额头,赢家弹输家。” “确定。”湘琴满口答应,她念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我的人儿;你多美啊!你苗条、婀娜。你贤德、善良,我喜欢你。我曾为你睡难眠,食难咽。我做梦都在想你,我的湘琴,你终于到我身边来了,我是多么地喜欢你啊!” 龙顺礼头朝天,高声大喊。全神贯注,一气呵成。惹得湘琴弯腰大笑。龙顺礼呵呵地笑着说: “该你了。” “你出呀,” 湘琴笑得没有停下,说话时,对龙顺礼看来。他想了想道: “还是刚才那两句。”龙顺礼念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龙顺礼念完,湘琴想到他刚才乱说一通,再笑不止。 “你违规了,该我弹你。” 龙顺礼伸手来弹。湘琴使劲往前跑,雪从她脚下溅出,没跑几步,倒在了雪地上。龙顺礼跑近,整个人也躺在了湘琴身边,激动地朝天喊道: “我好幸福!”他转身,用手撑着头,对湘琴说:“我希望,每一天这样地过着,直到你老了,我老了,到那时,我希望你有皱纹的脸上,还能像现在这样吸引人。我们这样陪伴着,直到你脸上布满老人的寿斑。” “我希望每一天,你这样陪伴我,直到你老了,我老了,让我看到你还有现在这样壮实的体魄。陪伴 我直到你老掉牙,老到你比糊涂虫还糊涂虫。” 湘琴说完,龙顺礼再趟在雪地上,如饮蜜似的深吸着。湘琴起身,猛地往他的身上洒了一捧雪,她赶紧跑开,龙顺礼爬起,抬腿去追,湘琴边跑边往回瞧,围巾在她胸前甩动,丢下串串笑声,还在往前面跑。 第56章 新年相见 在常古城,彭亮、李雪春过上了新婚的第一个新年。 早晨,雪春在房里叠被子,彭亮在灶房里唤起她: “雪春,来洗脸。” 雪春走出,见彭亮已将脸盆摆在了火坑边,很不好意思地说: “你对我这么好,我心里过意不去。” “两口子,干嘛那么说?每天,你对我,连穿的袜子,都递到我手里,认为是女人应该做的。我为你,你接受不了。你不晓得,男人,也有儿女情长。只不过生来秉性硬,粗心大意,不像你们女人生性文静、柔弱。再说我俩,你不疼我,我不疼你,谁疼?告诉你,我只是想讨你好,晚上有个热被窝的。”雪春洗着脸,笑道: “鬼话说不完。” “我喜欢和婆娘说这些。” 彭亮“嘿嘿”地笑着,盛了碗饭,递在了雪春的手里。雪春还是那么很难为情地说: “我,我不想你这样做,我好难受的。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敢接受。” “你看你,又那么说。我心里愿意这么做。你这样的女人做我婆娘,我心里像有一桶蜜,甜的我无法消化,不让我表现一下,我被甜的昏了头,谁为他人裁衣?哪天我不想服侍你了,你再服侍我,好不好?” “你天天都是这样,待我像客人。有一天,被你待懒了,莫怪我噢。”雪春看了他一眼,偷偷笑着。彭亮说: “你在我眼前,转来转去这几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这人,是一刻也不许自己懒。婆娘,我还不清楚你吗?” 雪春满是甜蜜地望着他,将头靠在了彭亮的身上。彭亮给他夹着菜道: “从前,这个屋里,走进走出只有我一个人,多冷清。有时都不愿回家。现在,屋里有了你的说话声,你的笑声,尖脆清亮,满屋都能听到。每回,我恨不得快些回家,再是,想你快些从外面回来。所以,每天你得给我吃的饱饱的,再让老天保佑我们无病无灾。每一天,每一年守在一起。” 他俩手里拿着碗,雪春还靠在彭亮的身上。两个碗里都空了,都不想起身离开。彭亮见雪春的脚在上下移动着,知道她高兴着,轻声唤道: “春,我去摆碗,” “我也要去摆碗。” “起来吧,” “我要你先站起来。” 彭亮要给雪春摆碗,雪春不让,雪春要给彭亮摆碗,彭亮不让。彭亮把碗摆在了雪春的碗里,喊道: “拿好。”彭亮抱起了雪春去灶房。 李雪春收拾完家务,去了郑红梅屋。田朝军她还带着,知道他们一家要离开常古城了,决定带朝军到他们离开的那一天。郑红梅他们下乡去农村,雪春把朝军带回屋里。彭亮最愿意看到雪春和田朝军,在他身边玩耍和笑闹。 晚上,李雪春告诉彭亮去杨家,在街上,雪春朝玉菡屋走去。估计杨湘琴会来常古城拜年,邀玉菡一起去杨家。坪场外,雪春唤道: “玉菡姐,” “哎,” 玉菡应着,站在堂屋里,知道了雪春的来意,玉菡关上门,和雪春走下石阶。在路上,玉菡说: “雪春,有了家,有了丈夫,日子过得舒心吧。” “玉菡姐,真是你那么说的。有了家,心里踏实了,过日子有味道了。” “彭亮,他不错吧?” “他对我很好,在他心里,我成了他的一个孩子。细心之处,让人吃惊。看不出他做事耐烦又周到。”玉菡吁地一声,回忆似的说: “这段时间,是值得一个女人一辈子留恋的时光。只觉得自己很幸福,不在意未来会有什么狂风暴雨。他在你身边,将他喜欢你的那种心情,一笔一笔画出来让你瞧。那每一笔都离不开你,会把你的魂摄走。从此后,没有他在你身边,你像丢了魂。那么,对一个他住在你心里的人来说,没有他,活的很苦涩。” “我看你,和彭亮差不多,一个字‘痴’,很痴。所以,许大哥对你好,让你醒不过来。如果许大哥要是不出现在你的身边,那么,你一定会有一个很不错的家。” “我也在想这些。但是,现在我不能回答你,也许我已回答了你。” 和玉菡走在一起,雪春心里在后悔:刚才不能在玉菡姐面前显得很是满足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许涛海。这阵,她心里头肯定有许多的想法。许涛海;玉菡姐还在等着他,难道她没有在许涛海这个人里动摇过?她的话在告诉我,不曾经历过的 日子,会出现不敢相信的事实。那些意思,我想知道,又怕知道。我现在过得还如意,今后会有什么? “雪春,想什么?”怎么不说话?”玉菡碰了雪春一下说。 “你这阵在想什么?怎么不见你说话?” 雪春反问一句,玉菡笑了笑不做声,一只手挽起了雪春,在杨家门外,她们话才停住。同声唤道: “湘琴,” 屋内湘琴在答应,她俩欢喜开了。进屋,赶上杨湘琴和家里人围在桌边吃饭。知道她和龙顺礼从葫芦镇回常古城已经天黑。三人相见,在问个不停。见他们放碗,雪春帮忙收拾桌子。姚二娘说了几句,进了房里。 火坑边,他们坐在一起,和湘琴聊起了葫芦镇的过年,湘琴的回答,她俩感到,湘琴在葫芦镇的日子,和在常古城没有什么变化,玉菡风趣地说: “龙顺礼晓得你不挑食好养,把你娶到葫芦镇,他是看上你这点。” “玉菡你想有意挑拨我俩口子关系。” 他们笑起,湘琴坐在了火坑边。对玉菡和雪春看过来看过去得瞧着,再对雪春看去说: “雪春,你没变,你还没有母亲相。” 雪春反问了她一句,大家笑起。闲言碎语间,不觉得自己是已婚的人。龙顺礼看着身边的她们,在她们一回回地笑声里,竟有了惭愧,新年刚过,穿的还是见过的旧衣服。最新的是头上留的短发,站在人中,时髦又时尚,让人喜欢在心里。他说: “你们在穷开心。从前是怎么穿,现在还是怎么穿。从前该怎么笑,现在还是这么笑。是不是在嘲笑我们这些男人?” “顺礼哥,我看,是你们男人太好强了,你们生的强壮又高大,在哪个方面都想占上风。娶个女人,看成是自己的宝贝。这天底下,全是你们的,是吗?” “那是你彭亮的意思吧。” 龙顺礼低着头,拿火钳在整理着火坑里的柴,笑声还在“嘿嘿”地扬开,再抬头对雪春看去。湘琴说: “你这个温柔婆娘,彭亮怎么不把你当成宝贝?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彭亮那样痴。”龙顺礼立刻答道: “我坦白,我也是。” 李雪春笑眯眯的朝湘琴看着。一边和湘琴打闹。玉菡坐在她俩中间,制止着她们道: “湘琴,你龙顺礼看着我们这三个女人,有了愧疚之意。湘琴,你真幸运,得了个会体贴人的丈夫。我想,女人和男人承担着家庭同等的责任。女人的忙碌似乎微不足道,但无处不在。女人是过在自己的领域里,所以我们三个中间,没有谁怨三道四。顺礼,你可不要小看我们。” “哎呀,你们不知道,要是我住在常古城,我也不敢靠近你们。现在,如果跟你们一人穿 上一件旗袍,或者是一件时尚的衣装,杨湘琴不会是我的了,我只有靠边站了。” “顺礼哥,你不要太弱了,当皇帝当官的都是男人呀。她俩是在你面前逞强好胜,有本事的还是你,湘琴姐,嘴巴说的呱呱叫,你照样把她娶回了葫芦镇。” “你这棵墙上草,风吹二面倒。” 湘琴说着,起身要整雪春,龙顺礼赶忙抓住她坐下,诙谐地说: “我这个牛郎,管不到你这个仙女了。”她们呵呵地笑着,龙顺礼继续说,“还是宏源哥最了解你们,小城的三位女神。你们一会儿说我好强,一会儿又一顿猛批,我的思维无意中飘到你们的仙境,打扰你们,得罪了。” 龙顺礼站起,做作抱歉的样子,雪春和玉菡一起看着湘琴,见她的手,往龙顺礼的脸上一摸,去了灶房。龙顺礼吃惊地望着她道:“我是个男人,湘琴,你让我在你们面前受宠若惊了。” 堂屋里起了笑声,姚二娘在房里的床上缝着衣服。堂屋的说话声,她听得清楚。一边摆着头,身边的三个女子,晓她们有那许多乐的?每天奔波在为温饱发愁的日子里,虽苦虽累,但是,苦累过后,又在自己的日子里乐开了。特别是二女儿湘琴,让她这个做娘的,少操了许多的心。天生不懂忧愁。在这时,她想起了在外乡的杨炳江,“唉”地一声,手便停在了那里。想到自己的丈夫最不放心的是二女儿,最放心的也是她。因为,在她曾讨厌过富贵的日子,如今,她制茶采茶样样在行。嫁到了葫芦镇,做的是田里的活,比茶农辛苦多了,她吃得了那份苦吗?婚姻改变了她,去到大山里过日子。同时,二娘想到了玉菡,为一个许涛海,她还在撑着。一个人这样过下去,怎么得了?与湘琴、雪春在一起有说有笑,看她那笑容,在暗示人,无需为她忧叹,应该怎么做,她心里很清楚。周围的人对她的同情,她都看在了眼里,且领受了。她那么好脾气的一个女人;改嫁,难道不行吗?可是,在她的身边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屋外的敲门声,让二娘不再往下想。湘琴问道: “哪个?” “湘琴姐,我,彭亮。” 知道是彭亮,她们轻声笑起。雪春欲喊一声,湘琴马上朝她扬着手,起身到门边,开了条缝,彭亮对湘琴说: “我婆娘在你屋吗?她就想到你要回娘家了。”湘琴风趣地说: “婆娘,没有,李雪春有一个。” “我就找她。” 彭亮进了门,堂屋里也是笑声一片。与龙顺礼招呼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 雪春见彭亮来找她,有意对自己丈夫看去。彭亮和龙顺礼说着话,雪春的眼神,他一次没放过的看在了眼里,说: “我进屋一看,知道你们才笑过。我婆娘和你们两个姐姐在一起,乐的像没长了年纪。二十几岁了,像十八岁。外人对我说,彭亮,你婆娘是怎么跟你来的?是不是,你那头发梳的怪,嘴巴油油的,跟骗来的?” 屋里有了彭亮,他们哪有不乐的。湘琴说: “彭亮,外人说你油腔滑调的,那时,你在我们面前老老实实的。” “常古城,我最怕得罪你们。你们一登眼,我魂都吓跑了。”湘琴说: “你说的那是老虎,我们有那么凶吗?” “你们不懂,那是大家对你们自然地肃然起敬。那时,没几个敢找你们做对象。雪春,是我不知道做了多少回美梦,望透了多少个夜的月亮,才得到她。”玉菡毫不客气地说: “你们这些真没出息。不然,湘琴会飞到龙顺礼身边?现在见到了她,像见到了客人?”彭亮说: “是的。常古城的人,知道湘琴姐嫁去了葫芦镇,都说可惜可惜,顺礼哥是诸葛亮,算定了湘琴姐是他的。现在常古城人后悔了,他们说,当初怎么不在湘琴姐面前,试探一下她的口气?”玉菡问道: “有多少人后悔?”彭亮说: “哎呀,数不清。不过,不包括我。” 龙顺礼拍了拍彭亮的肩膀,忍俊不禁地望着他。姚二娘走出房说: “彭亮,你进屋,把他们几个今晚的瞌睡全笑跑了。” 彭亮和二娘招呼一声,见她说着去了灶房。彭亮趁这时,对她们三个瞧了个遍,抬头做着在思考的样子。湘琴故意加重语气道: “彭亮,你刚才瞧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我彭亮不敢乱瞧人。玉菡姐,你那里什么时候把那半找到对全,让我们不再是两对半?明年的今日,我们中间能添个半。”彭亮看到龙顺礼在点着头,对玉菡看去。玉菡从湘琴手里要来火钳,弄着火道: “你问天,看天怎么回答你?” “天,那么大,我只想看到眼前。”彭亮说着, 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湘琴替玉菡答道: “还没有到时候,也许明天,或是明年后年,许涛海突然出现.....”玉菡接着她的话道: “不是后年,我期望十年,二十年,四十年.....” “那是一辈子。” 雪春添上一句。这时,屋里全静了下来。瞬间,雪春知道自己说快了嘴,对大家扫视了一遍。玉菡站起,对壁上的马灯看去,重复着雪春刚才的话道: “对,还有一辈子,这个时间够我肆意纵横的了。夜深了,你们那一对不打算走,我是要你俩把我送到屋里的噢。”彭亮站起来,做了个立正的姿势道: “彭亮,遵命!常古城的女神!” 早上,李雪春来到了玉菡屋里,和她在说着话,她们准备去杨家,邀湘琴去赶场。因为今天是初八,新年新春,赶场人多。石阶上传来了湘琴的喊声,雪春站在了坪场上,问道: “湘琴姐,我们准备去你屋。怎么,你一个人?” “龙顺礼有事做,他说等下来场上找我们。” 然后,湘琴背着背篓,和雪春一起站在了坪场上,屋内的玉菡在与湘琴搭着话。湘琴看着周围说: “现在,站在这里,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客人。”玉菡背个背篓走来道: “所以,我不想再做客人,永远是这儿的主人。” 她们走去后街,湘琴和她俩说起了在后街的从前。在她们的笑容里,湘琴朝有看了一眼,让她的心里沉重起来,边看边想:我现在是有夫有家的人了,家在我心中的位置,已经独立的统治了我。家;是人多么贴心的一个归宿。结了婚,我多少了解了玉菡守她那个家的用心。我们这些人,不忍心她孑然一身的过着,彭亮几回拿话激她,也不见玉菡吁一声。这世上,会不会出现一个带来奇迹的男人?玉菡盼望着许涛海,我盼望两个人;一个是许涛海,一个是新的勇士。 在场上,玉菡见湘琴有着心思的样子,问道: “怎么变得肯想事了,结婚,你人也变了。” “有那么一点点。” 湘琴回答着她,对她看着微微笑起。玉菡说: “你那么看我做什么?你看雪春,在摊子前好有兴趣地买买瞧瞧。” “现在她是为自家在划算,她的兴趣要胜过我们。” 她俩轻声说着,雪春要么瞟她俩一眼,不知其意的笑了起来。 她俩看见了李碧春和张宏源在前面,三人朝他俩走去。见面后,他们走在了一起。 龙顺礼在场上转了一大阵,身边绍伟、邵波跟着,邵波看见了湘琴,跑了过去。后他两兄弟又跑开了,他们一起去了雪春家里。 彭亮不在家,雪春拿出钥匙开了门,这瞬间,她对湘琴和玉菡看去,心里的欢喜,尽在她的笑容里。湘琴说: “雪春,你不说话,你用笑在说,告诉我们,你在开自家的门。” 雪春点着头,他们进了屋。龙顺礼抱来柴,在火坑里燃起了火。烤热身时,彭亮和王少箫、向望笑进了屋。他们招呼后,彭亮高兴地说: “今天,大家都来了,我还准备去请你们,两位厨师我都请来了。”王少箫发言道: “今天,女人们都不要动手,男人们全下厨房。” 雪春知道后,取来鞋底,坐在火坑边纳了起来。张宏源和李碧春起身转去了场上。王少箫在灶前动起了手,彭亮倒显得笨手笨脚的。湘琴说: “少箫,你是不是在家做惯了,不做,你手痒?” “湘琴姐,你说对了,少箫太心疼他朝花了,我去他家几回,都是见他在灶房里忙着。”向望笑看着王少箫说。 “我是心疼下一代。”玉菡说: “结婚了,长大了。” 屋里的人呵呵地笑着。向望笑挑起水桶,准备走出道: “彭亮,想做第二个少箫。”湘琴接上话说: “彭亮,永远做不了王少箫。身边有个勤快婆,这阵,你看雪春坐在火坑边纳鞋底,平常,坐一分钟,她都受不了。” 彭亮拿着锅铲走上前,再举起大笑道: “你快去挑水,你只会臭我。湘琴姐知道我。我彭亮永远是我彭亮。” 彭亮说完,将头往后一甩,惹得大家一阵好笑。笑声里,他对雪春看去。雪春捂着嘴,已经将头仰。湘琴 却不坐不住,她从王少箫手里拿过了锅铲,在锅里翻了几下,王少箫说: “湘琴,你们三个今后见面的时间少了。”湘琴问道: “为什么?” “拖一大群儿女,你还想来常古城?” 湘琴拿锅铲指向王少箫,他见龙顺礼在切菜,几步转到龙顺礼身边,他把拿着菜刀的龙顺礼转了个身,大家见了,笑得更欢。向望笑挑水进屋,也瞧见了,他说起了玩笑,人已站在了水缸前,把水到入缸里。 他看见湘琴对王少箫有趣地一瞪,去了火坑边。王少箫对她这一眼很敏感。湘琴,那一瞥,让他的记忆回到了少男少女的那时。碾坊旁,河柳树下,身着夏装的湘琴,还有那条黑亮的发辫。湘琴和雪春坐在河坝上,悠哉悠哉地在河面上方,摆动着她们的双脚,头上是一蓬翠叶,在那风景里,有着她们的身影。谁见谁喜欢。只可惜和她们隔着一条河。我已永远地站在了她们的河那边。如果,有如今的自由,那时的她,她们的心会为我萌动吗?当时,我哪晓得,她是这么一个女子?过着富贵,向往平凡。现在已成为农民的妻子的她,那种还有着自己个性的笑容丝毫没变。 王少箫见向望笑对锅内瞧着,赶紧走了过去。见锅底已烧红,他拿起了锅铲。玉菡说: “你们都有了家,今后,守着自己的那位说着悄悄话。这样在一起的日子,一回一回地少了起来。 王少箫在心里琢磨着玉菡的话:说我们守着自己的那位,她心里的那位,难道还是许涛海?唉!不是他,又是谁?他,根本没令玉菡动摇过。这个为什么谁来解释?这时,龙顺礼说道: “湘琴,在葫芦镇也是一副可怜相。有时坐在书桌前发呆,孤零零的一个人,哪有不想常古城的。”湘琴说: “离开你和雪春,离开常古城,我真的不习惯。我也感到孤单。” “但是,安慰你的,远远要大于你的孤单。因为,你守着的是一轮满月,我守着的是一轮新月。”龙顺礼对玉菡说: “玉菡姐,为什么还要等?你这颗心,还有人愿圆你缺的那一半。”玉菡只是嘿嘿一笑,话说到了他和王少箫、向望笑在南门口的那时,她说: “少箫,你和望笑那回在南门口遇见我,我不顾场合的朝你们发脾气,之后,我自己完全释放了,心里的怨,心里的苦,都消失了,也接受了我的现在就是这样子。” “玉菡,今后,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不然,是你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王少箫。”彭亮插话道: “玉菡姐,你要像我这样,当乐则乐,想说随便发言。逍遥自在,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王少箫说: “你可怜的时候,大家没看见。那时,你想雪春,满大街的走。是我和望笑安慰你,你才撑到今天。” 见到哈哈大笑。彭亮与雪春的笑容碰到了一起。过去暗中喜欢雪春,现在被一回回地抖露了出来。彭亮那老实的笑声,已承认了从前自己的痴。 向望笑从外面握瓶酒进屋,张宏源和李碧春也赶上了。桌下燃起了炭火,大家围上了桌。完, 第57章 湘琴在葫芦镇 杨湘琴和龙顺礼到常古城拜年,回到 葫芦镇。门外有人唤起了湘琴,她走去门口,见到三个姑娘背着背篓在等她,湘琴说: “龙玉萍,你和彭柳、张明彩,你们今天早。你们来我屋,我才放碗。” 湘琴边背背篓边走出,和她们说着话。出了镇,沿溪边走着。她对坡上的地里看去,长出的麦子青郁郁的,湘琴和走在自己前头的姑娘说: “龙玉萍,你们每年都要去割牛草?”在湘琴前后的姑娘都在应她,湘琴继续说,“我第一回割牛草,我担心有不有你们割的多,割的一点点,会被人笑话。” 湘琴见到在她后面的两个姑娘和龙玉萍笑起,湘琴说:“是的,背的比你们少,镇上人说,割牛草,赶不上你们三个姑娘。”走在湘琴后面的姑娘说: ”大姐,今天割牛草去的远,有十来里路。附近都被人家割了,走远些,牛草好割。”走在湘琴后面的姑娘说: “大姐,你才到葫芦镇,你不晓得,我们三人割牛草,肯往远处去。”湘琴说: “我不怕远,我喜欢看到有山有溪的这些风景。” 她们笑着,湘琴见走在最后的姑娘,只是笑,不肯说话,她喊了声: “张明彩,你肯跟着玉萍和彭柳后面笑,话少,好老实的。到我屋来玩耍,也是很少搭话,”彭柳说: “我们三个从小玩在一起。明彩,她少说话。你来了葫芦镇,你喊我们到你屋来玩耍,我才比明彩强些,以前,我也是不大说话的。”龙玉萍说: “大姐,你来到了葫芦镇,我们三个像有了个带头人。” 她们的话,湘琴哈哈笑着。身边三个姑娘年龄相差在一两岁之间;龙玉萍,留对长辫子,穿件印花棉衣,长得一般,偏矮,脚手粗大,做工是把好手。三个姑娘,张明彩一个漂亮,长得单高,和彭柳梳着短辫。都是身着土织布衣。彭柳说: “大姐,你是什么时候剪成短发的?” 湘琴和她们说起了常古城,知道湘琴的短发也是才剪的。她们在说着自己想如何打扮之类的话,湘琴插话道: “张明彩,你订婚了,对象是映山台的。虽然,离葫芦镇有十几里路,今后,还是要离开葫芦镇。彭柳,你和龙玉萍找对象,最好是葫芦镇的,今后 ,张明彩来娘家,我们还能在一起。” 彭柳、龙玉萍笑着,不回答她。听着湘琴和张明彩说起了映山台。 她们上了坡,再下坡,沿着溪走。路过能看见,溪两旁的牛草已被人割过的样子。她们还在往前走着,看到溪两旁出现一处处青翠的巴茅叶,她们在一个平地,把背篓放在一起,一个个钻进了沟两旁的杂刺蓬里。湘琴在溪边,对着有青叶的地方钻。能听到姑娘们在沟里拉扯巴茅的声音,却不见人。砍得一把,抱来背篓边,再往溪坎上的沟里钻去 。这样,来回三四趟,她们在呼喊,沟里的;溪坎上的在回应,抱着牛草,走来了背篓边。她们将巴茅叶在手里绞成一条粗的绳子,来捆牛草。湘琴不会绞,张明彩来帮她,湘琴见到巴茅叶在她的手里很快成了绳子。顺手把湘琴的牛草捆了起来,同时摆在了湘琴的背篓上。一边说着湘琴割的牛草最青嫩。彭柳说: “大姐,等下,顺礼哥会来接你吗?”湘琴笑着,不做声,龙玉萍说: “会的,砍柴都要到半路上来接,割牛草路远,顺礼哥会来接的。他心里好喜欢你。”彭柳说: “大姐,你人漂亮,砍柴割的牛草,都顺眼好看。我们做不到你那样。”湘琴在给她帮忙捆着,一边说: “我做得慢,背的比你们少,到你们顺礼哥那里混碗饭吃。” 三个姑娘笑了起来。张明彩站到湘琴的身边说: “大姐,让我看看你的手。” 彭柳和龙玉萍也走来,她们见到湘琴的手,被牛草划的一道道血印,三个姑娘嘿嘿笑着,张明彩说: “初割牛草,会划烂手的。” 她们说着安慰湘琴的话,帮忙着让篓背上了肩。湘琴看着她们背篓上的牛草,已经看不见她们的人,自己背篓上的确实有些羞人,她偷偷笑着,走在了她们的后面。三个姑娘不时唤着她,怕她落后没有跟上。 她们往回走着,在下坡时,传来了龙顺礼的喊声:“湘琴!” 龙顺礼站在溪边坎上,在望着她们下坡。她们嘿嘿地笑着,和湘琴说着话。到了龙顺礼身边,和他招呼着,姑娘们走去了前面。见湘琴摆稳了背篓,龙顺礼说: “人长得好看,做事也跟人一样。才来葫芦镇,我耳边听到的,都是夸你的话。你来了,说我龙顺礼名字的人多了,她们谈论你时,开口便是‘龙顺礼婆娘’” 湘琴见龙顺礼脸上的笑容,欢喜的有点让人羡慕。龙顺礼没有急着背起,他拿起湘琴的手,看见手上道道血印,感叹道:“唉,你这样的女人,叫你不做,是栏不住的。我晓得你是个不愿蹉跎岁月的人,做了我龙顺礼婆娘,还手不离书不离笔。每晚,都有那许多写的。”龙顺礼把背篓背在了肩上,让湘琴上前,她说: “我这样做,只是想把日子过好,莫让自己后悔。” 这时,溪坎的山道上,砍柴的人,在路边歇气,有人在喊龙顺礼,说着接他婆娘的那些话。 夜晚,姑娘们来到了龙家找湘琴玩耍,坐在房里的火盆边,她们纳着鞋底,不时有笑声从房里传出。 龙顺礼从镇上回来,见父母已经睡了,他们的房里还 亮着马灯光,知道湘琴在看书,湘琴在房里唤道; “顺礼,你回来了。” “嗯,那几个姑娘几时走的?” “没走多久。” “你不让她们久住些,等我回来了再走?让她们给你做个伴。” “她们担心着你快回来了,自觉地回了家。” “几个姑娘都懂事又勤快,可惜一字不识。” 湘琴坐在火盆边,见到龙顺礼进来,他坐下,烤着手,冲她笑着。湘琴看了他一眼道: “到镇上开会,得了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 “镇上要组织大家扫盲。把不识字的人喊来,识字扫盲。” “那好呀。跟我一起的几个姑娘,她们能识字了,这时件好事” “我给你报了名,” “给我报名?” 湘琴把手里的书合上,满是疑问的看着龙顺礼,他说: “报名当他们的老师。” “当老师!” 湘琴惊讶地站了起来,龙顺礼看着她笑道: “你同意吗?我知道你会吃惊的。” “同意,我同意。” “你教的都是些大人、农民。” 湘琴点着头,欢喜地使劲鼓着掌,然后说:“教书是我少女时就有的梦想;并且,在我心里没断过。绍伟、邵波学的书,我每期都看过。我还把那些书,介绍给玉菡,那书中的内容,我也想让她知道。是书,让我们找到了对痛苦的解脱。读了那些书,现在终于有用了。”龙顺礼风趣地说: “喊你一声婆娘,我也要回报你一回。” “你们山里男人说话土,但是,我欣赏,我觉得有原住民的本性。”龙顺礼嘿嘿笑着,拉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没有把湘琴的手放开,握住道: “从我认识你那天起,,我看到你手不离书,每晚用书和笔消遣自己的时光。我想,你这样的婆娘,跟在我身边做农民真的可惜。我也想到让你当老师,我和镇上向贵繁老师经常往来,他大我两岁;人很友善,做事认真负责,对学生有耐烦,我欣赏他。”湘琴问道: “他成家了吗?” “没有,正在谈着。听他讲,明年准备结婚。想你当老师,我把自己的想法,对他说过,只是没有告诉你。他说,需要人的时候,他再考虑。今天,镇上说要组织扫盲,要找识字的,我给你报了名,大家同意了。” “顺礼,过去,在称呼我二小姐的时候,我在家里开写字表演。逗我婆婆,” 此时,湘琴在龙顺礼旁边给他表演了起来。龙顺礼看着湘琴,一面哈哈笑着。见湘琴在笑个不停,将她慢慢拉回了自己的怀里。 第58章 她们的变化 葫芦开始扫盲,扫盲班设在过去的一个大户人家的仓库内,对着大门的壁上挂着块黑板,看样子是新做成的。仓库里已经燃着两堆炭火,旁边拿木板钉成两个圈,供大家在木板上写字,一个四方桌上摆着墨和毛笔、纸,还有粉笔。湘琴和龙顺礼进了仓库里,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湘琴紧张着。她站在了黑板前,在上面摸了摸。再取支粉笔,拿在手里对粉笔瞧着。在黑板上写出一个“家”字。龙顺礼在查看钉的那些木板,看到黑板上的字,他嘿嘿地笑道: “湘琴,等下见了你的学生,你会发抖吗?” “我现在想,我第一句话怎么讲?我昨晚也在想,第一句话,该怎么讲?” “他们怎么问,你怎么答。教他们学写自己的姓名;学写常用的字,我想,我现在说,也是不管用的,第一天,你是要紧张的。” 仓库外有人在说话,龙顺礼走了出去。见三四个人来了扫盲班,在和大家招呼时,看着他们进了仓库,听到有人在唤:“杨老师,”龙顺礼才转身离开。 仓库里,湘琴和大家打着招呼,跟着又有几个人进来,中间一人,站在了湘琴的对面说: “杨老师,在平常你给我喊哥,我叫龙常勇,住在镇边去保靖那头。我讲两句就走。”湘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这人;单瘦,留着寸头,和龙顺礼差不多高,说话和气,也是一口笑。湘琴和他说了几句客气话,他们笑着,他对坐在炭火边的人说: “今天,镇上组织大家认字识字,想学写什么都可以问杨湘琴老师,跟学生不同,我们学写字识字,你们愿意写什么杨老师教什么。晚上没有灯,大家都在这个时候来扫盲班。我不打搅了。现在,大家欢迎杨老师上课。” 掌声中,龙常勇朝湘琴点了下头,他离开了仓库。湘琴说: “我这个新来镇上的媳妇,在坐的怎么称呼,今天也不按辈份了,叫一声,大家好!”一妇人说:老师,你给我喊大婶的。你说,我这把年纪了,还学得到文化吗?”另外一个妇人说: “老师,你人好看,那件碎花棉衣穿在你身上也好看。我们穿件衣服都看不到有你那么漂亮。人不好看,我写个‘漂亮’,你教我‘漂亮’怎么写?”旁边那里坐的接上话道: “李治芸,你胸脯那两坨,那迷人的,你彭国华他喜欢。”仓库里的人呵呵地笑着。 “张久梅,你们这些婆娘,喜欢讲大呀大的,你自己也有,还爱人家的。” “杨昌龙,你长两坨,你长两坨让我们看看。” 坐在挨壁的那个男子叫杨昌龙,此人长得秀气,厚厚的嘴唇,往外翻着,却被人看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初见他的人,会觉得这人有些搞笑。连他脸上的笑容,都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笑声。仓库笑声不断,湘琴说:“今天,教大家学写自己的姓名,还有,你们想写什么,告诉我。”杨昌龙说: “老师,哪个都婆娘婆娘的喊,我想看看‘婆娘’两个字怎么写?”张久梅说: “你有个婆娘还不够,还要到字里看 ‘婆娘’。转去,不怕你屋彭京竹扇你巴掌?”和杨昌龙坐在一起的男人哈哈笑道: “他屋彭京竹见到昌龙都是笑哈哈的。”张久梅说: “彭文南,你到你屋宋万舒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仓库是一阵的笑声。 湘琴说: “只要肯问,都会写的。”湘琴在黑板上写出了‘婆娘’二字。一边在撤字解释着。 第一 天,湘琴发现个问题,她会到了家里,坐在书桌前,对在火盆边看书的龙顺礼说: “顺礼,怎么不见姑娘们来扫盲班?”顺礼说: “有的父母不准;有的怕羞,姑娘嘎都不愿出门,肯找你来玩耍的那几个姑娘,是认识了你,她们才有个走的地方。” “得想个办法。” “是要想个办法,那些姑娘们自己的姓名都不认识,我想她们起码会写自己的姓名。你说她们下回会来吗?如果她们不来扫盲班,我到她们家里去动员。” “这个,明天我每家走一走,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龙顺礼开始上门走访,到了那些人屋里,回答的客客气气,但是,扫盲班虽然多了几个人,青年男女一个不见来。仓库里说了一阵子笑话后,湘琴把大家昨日,写得自己的姓名复习了一遍,她开始教大家写“葫芦镇”三个字。她说: “会写了自己的住址,走到哪里,自己能写信,方便多了。”张久梅说: “还会走到哪里去?一辈子到这山窝窝里,学会了,没有用。” 杨昌龙还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他站起来说: “昨晚,我学写自己的姓名,回到屋里我继续写。今天,我出门,想到能写自己的姓名了,心里好高兴。走起路来,都有神。原来人的心不能空,特别不能没文化。喊我屋京竹来学写字,她不肯。”湘琴见杨昌龙说后坐下,对大家说: “我们跟杨昌龙鼓掌。” 杨昌龙再起身弯腰致谢。湘琴在黑板上写出“葫芦镇”然后,走去大家身边,手把手的教他们。 杨湘琴从仓库里走出,在路上遇见了龙顺礼说: “顺礼,那些青年男女一个没来扫盲班。”龙顺礼说: “住在大山里的人,老实巴交的,怕羞不肯抛头露面。有的孩子想来,大人不让。” “没有文化,怎么有出息?怎么走出深山老林?” 湘琴说着,看着葫芦镇周围的人家。龙顺礼边走边说: “我娶个婆娘,想你为屋里操心,你却为全镇人操心。” 湘琴这时候在心里知道了“贡献”二字,对龙顺礼说: “我姐姐,一直在外面干她的事。她放弃了家,原来是想更多的人好起来。可惜我没得去长沙念书。” “那我龙顺礼到哪里找婆娘去?有了你,我过得像个神仙。没有你,我觉得什么人样也不是。” “你嘴巴像生出了朵花。”脸上呵呵地笑着,一面对周围看去。 湘琴按自己的想法,开始到各家去走访。她这样认真,在镇上有了反应,青年男女也不怕羞,开始走进了扫盲班。湘琴走在镇上,大家不再按辈份称呼她,唤她为杨老师。 龙顺礼走去仓库那里,在半路上碰见了一个人,他唤道: “向校长,”那人应着,和他一起走去仓库那里。龙顺礼见他在仓库外站住了,做着手势,让龙顺礼莫声张。他俩在外面听了一阵湘琴的讲解,一起离开了。 湘琴回到了屋里,见到龙顺礼在灶前炒菜,对她说: “今天有人来听你的课。” “哪个?” “小学校长向贵繁。” “他怎么说?” “他说,你有底子,是块当老师的料。”湘琴高兴的举起了手道: “我终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然后喊了起来:“我会努力的!” “有一天,扫盲班不办了,你怎么办?” “我有打算,扫盲班不办了,我一家一户上门去扫盲。有的人是很想有文化的。” “还有,葫芦镇的下一代也想喊你做老师。向贵繁答应你去学校教一年级,当一名正式老师。扫盲你兼着。” “你干什么呀,怎么不早说呢?” “他们考你,我也要考考你。” 得到这样的好消息,湘琴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然后站到了顺礼身边伏在了他的肩上,抹着泪,龙顺礼转身看着她说: “你心里的包袱太沉了,有了一点好处,欢喜的成了这样。” 湘琴似哭似笑地说: “我想到了我爹我娘,他们知道我在葫芦镇教书了,他们会高兴的。特别是我父亲,现在,我多想他!他在那遥远的地方,不知有多牵挂我们。多想父亲快回来,也让我能够平静无忧地过日子。” 龙顺礼望着自己的女人,在心里感叹着,女人;在这个世上,她不同于我们这些男人,嫁远嫁近,注定要离开她的家人。内心有的顾虑,又和男人一样;人是离开了,牵挂还在。还要面对男人的脾气。在这个世上,莫亏待这些人。 这时,湘琴站在他身边喊道: “玉菡、雪春,我当教书匠了!” 常古城开始扫盲,大家见面说着这个事。周玉菡和李雪春背着背篓在赶场。玉菡要么瞧一眼雪春,雪春发现玉菡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问道: “玉菡姐,你做什么要那么看我?是我衣服颜色不适合我?” “彭裁缝是你男人,他会让你穿的不顺眼?是你脸上的笑容,让我羡慕。你太需要一个家了。” “是的,玉菡姐,这几个月来,我感觉是在做梦。现在我买菜,我会在心里说,我是跟自己屋买的。” “现在你那个屋,也成了我的半个家。我也有个走处。” “这对我好。有你在我身边,我有个说话的。要找你这样的好姐姐,都难找。有家;有你,湘琴姐要是来了常古城,我们又在一起。” “玉菡,雪春,” 喊声,让她俩朝身后看去,田大妹朝她俩走来。她走近,玉菡唤道: “大妹,你现在选了组长,你更忙了。”雪春说: “大妹姐,有山大哥,他还好吗?他的脚,害苦了他,你一天也够忙的。” “有山的脚,每回痛的他难受,不过还在治疗着。今后,会好的。” 他们点着头,但看到田大妹的笑容时,觉得她那笑容里有内容,玉菡问道: “大妹,是不是你有喜了,坐月那天,我和雪春来服侍你。”田大妹呵呵地笑道: “要说有喜,应该是雪春。是嘛?”田大妹朝雪春笑着,雪春低着头不做声。玉菡说: “你俩谁先坐月,我都来服侍。大妹,你不要只说雪春。”田大妹说: “玉菡,我是有事来找你的。本来是要去你屋的。告诉你们,要组织扫盲,玉菡,我给你报了名。”玉菡看着大妹道: “给我报了名?”雪春说: “给你报名,肯定是当老师。大妹姐,是吗?” “雪春说对了。我给你报名,是去当扫盲班的老师。你去吗?” “没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当老师,好呀!”玉菡看着大妹。又看着雪春,有喜从天降一般地惊讶。 “你是没有想到,我想到了你。常古城,才貌双全的你,往讲台一站,人见人喜欢。知道扫盲班要老师,你是最好的人选。”玉菡在不停地搓着手,她说: “大妹,我该如何感谢你?我该如何感谢你?让我抱一抱。” 玉菡说后,抱住了大妹,走过的人,奇怪地看着她们。 大妹离开了她俩,玉菡对突然得到的惊喜,不知道如何是好地在想着。她说: “雪春,我要去扫盲班了。我开始紧张起来,平常大家见面,随便称呼一声,进了扫盲班,你说,他们喊我周玉菡,还是周老师?” “都是些大人,有的比你年纪还大。大家是来识字的,肯定会喊你周老师。” “周老师,周老师,那么我在人里,有‘老师’这个称呼了。” “是的。今后,走在街上,大家见了你,都喊你周老师。” 玉菡站住了,对雪春说: “就是说,我有个公众称呼了,雪春,我好高兴。真想告诉许涛海。” 玉菡远远地望去,对着天空唤道:“许涛海,我要当老师了。”雪春说: “你呀,只想到许大哥。你没有想到湘琴姐?” “是的,这个好消息,要让湘琴知道。” 玉菡双手放在嘴边,做成了喇叭状轻声喊道:“杨湘琴,我要当扫盲班的老师了。” 雪春见了,嘿嘿地笑着。有些羡慕地说: “没有文化,什么事也做不成。过几天,红梅姐要回地方去了。” “你快生个孩子,到那时,有了宝宝,你还不想去做事。”雪春傻傻地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扫盲班设在新建的茶叶小学内。说新建;其实是把城南大田会所的旧屋,重新改成了学校。周玉菡和李雪春来到学校门口时,见到教室里来了几个人,有的坐在桌子前,感觉着当学生的样子。对进来的玉菡道: “玉菡,你教我们认字,你莫把那些男人眼睛看直了。” “是啊,常古城的大美人。” “周老师,你教我们认字,你不怕那些男人守到你屋大门口去?” 玉菡只是笑着,没有做声。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开了。都是女人在说。 “周老师,你长得确实漂亮,每回见到你,我都要回头再看。” “你们都是妖精,常古城没有色鬼。” 有了男人插话,教室里热闹了起来。 田大妹他们来到了教室,走上了讲台,教室安静了下来。他们讲了几句,周玉菡开始教大家认字。 下课后,李雪春、田大妹最后和周玉菡离开。在路上,田大妹对玉菡说: “玉菡,这个学校,开春要开学了。告诉你,你是这所小学的第一批老师。” 玉菡知道后和雪春一起笑了起来,她说: “大妹,这么说,明年,我是一名正式老师了。” “是的,你这人,在大家的印象里,都很佩服你。还有杨湘琴,不用你们,用谁?”雪春说: “今后,我不喊你玉菡姐,喊周老师。跟着大家喊,才有名气。”玉菡说: “你们怎么喊,我都答应。能教书育人,让大家认字有文化,我一下子感到自己有了出息。” “你哪天跟我找了个姐夫,你的日子会更好过。”玉菡笑着,不再做声。 早上,郑红梅一家来到了雪春屋里,和他们告别。这时,周玉菡也来到了雪春这里,他们一起走去了南门口。田朝军跑在前头,他唤着雪春,,彭亮跑上前,将朝军抱起,雪春却在偷偷地抹泪。彭亮说: “朝军去见大地方了,叔叔舍不得朝军。到叔叔这里不走了,好吗?”田朝军说: “妈妈说,外面有大飞机,爸爸带我和妈妈去坐大飞机。” 田岸看着儿子,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南门桥头边,马车已经停在了桥头。他们话别后,红梅一家出发了。周玉菡、李雪春和彭亮站在桥头看着他们远去。 第59章 长沙相遇 杨湘蓉往前面走去,人行道上,行人来往匆匆。她发现前面那个人,看上去十分熟悉。下意识地说出:志清,是他吗?怎么瘸着腿? 杨湘蓉跑上前几步,与那人面对面地站着,惊喜地喊道: “田志清!” “湘蓉姐!” 他,正是田志清。身着深蓝西服,整个人沉稳、帅气。这阵,湘蓉的眼睛还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志清在唤她时,一只手握住了湘蓉的手道: “大姐,你变了,看上去你这人的能力,显示在了你的气质上。” 虽然志清这么说着,湘蓉还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成了这样。说: “这几年,你在哪里?不打仗了,也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把自己甩在了朝鲜那里。” “差一点,和死神作伴去了。”田志清说后嘿嘿笑着。问道:“你现在做事的单位在哪里?” “这几年,我在北方,现在转业到地方,我又回长沙了,才来几天。” “有没有常古城的消息?” “没有,屋里,我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了。” “噢。”志清应着,他的脸上有了愁容,朝天边望去,有话在了心里:湘琴,她现在怎么样了?湘蓉问道: “你的脚?” “援朝留下的。” 田志清平静地对湘蓉说着,后便沉默了。 “志清,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回趟常古城。离屋近了,想去屋里看看。” “湘琴,她.....”志清没有再说下去,湘蓉接上他的话道: “我想,湘琴要是见了到你,她会比谁都高兴。这几年......” 志清马上打断了湘蓉的话道: “她在我心里,还是那个有点野性又单纯的姑娘。岁月在变迁,湘琴现在怎么样了?我这个人,已经给她的人生罩上了一层阴影。” “志清!”湘蓉用那种不可理解地眼神望着他说,“你的嘴里,怎么有了悲观的话?从前的你,有胆有能力面对任何事情,你这人,在我印象里,可不这么庸俗。” 志清没有做声,望前面指着说: “再往前一点是医院,我们边走边说。” “你呀,几年不见,全变了。你对我妹妹的愧疚,我理解。我们在自己的事业上身不由己,湘琴也会理解你的。” 志清在心里自责着自己:湘琴,她如何理解我?湘蓉问道: “你脚这样不方便,你现在在哪个单位?” “在我母校师大图书馆上班。” “郑洋呢?” 湘蓉问起这个人物时笑了。志清也露出了笑容道: “他还穿着军装。这一阵,不见你提起他,我担心你把这个帅小子给忘了,他已经是个战斗英雄了。哎,我还告诉你一个人,孙正国老师,他已经结了婚,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妻子是他家乡的一位富家千金。他母亲为他做主了他的婚姻;妻子,目不识丁,因为,他抗拒这门婚事,所以,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他在我面前还提到你,但是,听到的,多是一声声地叹息,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他们说着,进了医院里,志清朝一排长凳走去,和湘蓉坐下,旁边的树枝上长出了嫩嫩的新叶,湘蓉对树枝看去答道: “你说的正确。”志清笑道: “我看你,该为终身大事考虑了。不然,有许多人会为你失眠的。” 湘蓉低头听志清在说,一边呵呵地笑开了。 身边湘蓉的笑声,让志清百感交集:湘琴,我很想知道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大姐的笑声,此时,我想是你该多好!你接到我的信,一定悲伤极了。我,我把你害惨了。大姐,准备回常古城,回了常古城,我如何面对你?信中,我已不在人世了,该怎么又活在你面前?可是,我希望来常古城看你,如果,你嫁了人,我祝福你。如果,你还没有嫁人;不,我不能这么想。你得嫁人,你必须嫁人。我不能有那样的幻想,不能! 湘蓉还在问这问那的,田志清却沉溺在自己的心思里。湘蓉对他看去,唤一声:“志清,”他才意识到自己走了神,笑了笑,他们去了门诊。 从医院出来,湘蓉问起了志清的病情道: “志清,你的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腿上的伤,还在治疗中,看来,今后就这样了。” 路上,湘蓉与志清回忆着往事,志清和她说起了和湘琴在一起的日子,令湘蓉大笑不止。田志清也因此摆脱了淤积在心头的痛苦。这时,湘琴脚穿绣花鞋,走进了他的视野里;田家坳坡上踏青,她绊倒在草地上的情景,桃树下 陪他吹笛的那个夜晚,这些都让他难忘。因为她,他走出了沉寂的大山;因为她,他走遍了大江南北,结果发现自己的心还在她的身上。因为她,毅然作出离开她的决定, “大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回常古城吗?” 他说话时,眼睛看着前面,湘蓉呵呵地笑道: “和你走了这一阵,你句句不离我妹妹湘琴,回常古城,我会吃到你和我妹妹湘琴的喜糖。”田志清将目光回到了湘蓉的脸上说: “你的笑容,真令我羡慕。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回常古城看她,再祝贺她成了家,或者有了知心的男友。再是等待她审判我。站在她面前,接受她的痛骂。把她所有的恨和怨对我发泄。” “志清,你这是在说什么?”湘蓉停下脚步对他看着说,“我想说,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脚,湘琴会因此看不起你?与你在一起这半天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一个健全的人,丝毫没有在意你的伤残。湘琴,难道你还不了解她吗?我想,你和湘琴分别这几年了,这几年,湘琴过得也是不容易的。” “所以,我要回常古城,要去面对她。” 此时,湘蓉的心情沉重起来:奔忙的这几年,屋里,我顾不上了。有什么事,全依赖了湘琴,绍伟、邵波恐怕认不出我来了,我也认不出他俩了。还有父母亲,他们还是那么年轻吗?现在离屋里近了,我是要回去一趟的。 湘蓉打破了她和志清的这阵沉默道: “当时,我们决定离开常古城,什么也不想。志清,你后悔过吗?” “不后悔。那时选择了离开,才看得到自己今日的高大和低矮。但是,来到了异地他乡,有了良心深处的呼唤。家人的苦笑打骂,虽然牵连不到我们,在他人看来,我们过得自由自在。却不知道我们人是孤独的。我,伤害湘琴也是最残酷的。唯有见她一面,我的心才能安静。” “志清,我发现你真的过得不轻松。你是一个男人,你的责任,是要你来承担一切,是吗?” 志清停住,对湘蓉看去,淡淡一笑,又去走他的路。湘蓉说:“我看,是’男子汉‘这三个字,让你过着喘息的日子。见到你时,看到你面部的样子,要比实际年龄大。你事事都要操心,今后,你和湘琴过日子,会不会把她照顾的像个小孩。” “她在我心里,始终是一个管不到的小妹妹。你想的那些日子,不会属于我的。” “哎呀,志清,我对你的悲观抗议。湘琴,她喜欢你是发自内心的。” “我当然清楚。她是我心里最离不开的人。见到了她,你什么都清楚了。” 志清心想,和湘琴的事,不能再和大姐说了,痛苦永远是自己的。他和湘蓉说起了郑洋。这样,吸引了湘蓉的兴趣,他们走去了路旁一家饭馆。 第60章 他们在碾坊边 李雪春提着篮子来到了碾坊这里。这片地方,对她来说,有着主人般的亲切和挂念。雪春,脸上有了孕相,但是,走路还是那么快又稳。碾坊边,河柳叶在初秋的风中慢慢地飘落。 雪春进了碾坊,跟着走出。每回来磨粉,她都要在石板凳上坐一会儿。感觉像回了家。雪春站在河柳树下,看着河里翻鱼的孩童,许多的心思,让她沉默在那里。忽然,她看见堤坝口走来的人,有些面熟,喃喃自语:好像湘蓉姐,后面那个不是田志清吗?啊!,是湘蓉姐。她喊道: “湘蓉姐!” 湘蓉也认识出了她,跑了过来一面唤道: “雪春!” 走近时,湘蓉再唤了一声,和雪春拥抱在一起。雪春从湘蓉的怀里忍不住掉下了泪。离开湘蓉,她一边拿衣袖揩着眼睛,一边对田志清看着。志清说: “雪春,你,你成家了。” 志清的语气里有着歉意,雪春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湘蓉在唤她,雪春才哭道: “湘蓉姐,田志清不是牺牲了吗?他,不是牺牲了吗?”雪春的声音由轻变重,由低变高地喊道:“你,你不是牺牲了吗?” 湘蓉见到雪春惊疑的眼神,转为恨意。湘蓉再看着志清,他低头,瞧着流动的河水,一声不吭。雪春忿怨道:“你来常古城干什么?你害人还不够吗?你知道湘琴姐接到你的信,知道你牺牲了,哭过多少回吗?从你走出常古城那一步起,她思念你;担忧你,盼望着你。你去了朝鲜,她怕子弹会打到你,无时不把你挂在她心上。你的一封信,草草地了断了她这几年和你的相处。得到了你的信,他的悲痛,你永远无法体会到。她心里是背着你,嫁到葫芦镇去的。” 雪春把湘琴从志清走后的日子,哭诉给他,志清不住地在掉泪。雪春看着他颤动的背,不忍往下再说。她呜呜地哭开了。湘蓉在安慰她,志清忍住说; “雪春,你说吧,我在听。我想知道她的每一天是怎么过的。在我心里,她像我妻子,让我牵挂。湘琴,是我骗了她。你们已经看到,我脚不成了个脚,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我人已经不像了个人。战场上,我身负重伤。医生告诉我,从今后,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湘蓉姐,你在长沙见到我时,我才从医院疗养出院,去医院,是为了继续治疗。湘琴,我喜欢她,只想她是我心里的神。现在,我成了半个废物,我怎么能让她为我承担这一切?在疗养时,我想了又想,我喜欢湘琴,当然想她幸福,我希望她是一个儿女双全的母亲。不能因为我这个人,牺牲她应该得到的幸福。要两个人承担这种痛苦,不如让这痛苦,落在我的身上。如果她愿意接受我的伤残,我也会狠心地拒绝她。在我心里,她有才有貌。怎么能让她接受我这样的人?我在决定之前,我挣扎过,之后,还是选择放弃和她的这门婚事。放弃我心里最想念的人,完美的幸福应该是她的。她在谁的面前,都是一个难得的姑娘。那么,嫁到哪家哪户,都不会有人让她受苦受累的。湘蓉姐,现在你清楚了我来常古城的原因。”湘蓉长叹一声道: “志清,你应该让湘琴明白了真相,再看她的态度。” “我清楚,她是一个不轻易背叛自己意愿的人,” “前年的冬天,湘琴姐,嫁到葫芦镇去了。”志清说: “葫芦镇,场大,到那里做过生意。湘琴,她终于有了丈夫,有了家。她那样的女人,会任劳任怨地守在自己丈夫的身边,养育他们的儿女。适应那里,扎根那里。我要去看她,再向她祝福。” 湘蓉再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和雪春去了北泉。 他们来到了杨家。田志清站在坪场上,心潮起伏:湘琴,是在这栋木屋里,盼着我,想着我。那日子,对她将是怎样地难熬!她与母亲维持着这个家,我觉得,我这个男人过于自私,辉煌了自己光阴,却让一个女子苦苦相等了这几年。一个昔日的富家千金,她是怎么过来的?雪春说,她还是制茶能手,和玉菡姐在茶园里;柴山上,干活、劳动,一天也不肯休息。让她留在我的身边,她甘心吗?我又忍心吗?湘琴,曾经对我说,希望是个村姑。现在,她真的成了一名村姑;由采茶姑娘,做了一名乡村的媳妇。现在看来,我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无悔。这一切都有个了断了,可她依然是我心中的她,还是我灵魂中的核心。也希望她心里我这个对象,会不变地扮演下去。 湘蓉见大门已锁,已到下午收工的时间了,她说: “我去茶园接我娘。雪春,你告诉我,茶园在哪个方向?” “我们一起去。” 湘蓉见到雪春有了身孕,对雪春说: “你有孕在身,我一人去。” “不要紧的。” 雪春和湘蓉对志清看去,他不做声地跟着她们同去了茶园。 他们往北泉前面走去,一路来到了茶园的坡脚下。上了坡,湘蓉看到了母亲和绍伟、邵波还在茶园里。喊道: “娘!绍伟,邵波!”茶园的他们,同时看来了这里。湘蓉再唤他们一声,他们认出了湘蓉,从茶园里呼唤起了她。一家人站在了一起,湘蓉抱住了母亲,再抱住了两个弟弟。相见后,田志清唤道: “姚姨!绍伟,邵波你们都长大了。”姚二娘惊讶地喊道: “志清,湘蓉,他是田志清?”湘蓉带着怨言地说道: “娘,是他。在你们心里死过一回的田志清。” “志清,你没死。你还活着。”姚二娘拉着他的手说,“这是怎么回事?从你离开常古城后,湘琴一直等着你。接到你寄给她的信,知道你在朝鲜那里牺牲了,她答应了葫芦镇的龙顺礼。嫁去了那里。湘琴,天天盼着你,替你提心吊胆的。” 姚二娘边说边流着泪,田志清伸来手,为她抹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湘蓉说: “娘,有话,我们到屋里去说。” 湘蓉打断了母亲的话,背起了背篓,绍伟说: “大姐,我来背。” 绍伟、邵波走前面去了,他们一起出了茶园。 在路上,姚二娘问清楚了田志清寄来的那封信后,她再次对志清打量着,长叹一声道: “志清,湘琴知道了你因为打仗伤残了身体,放弃了你们这段姻缘,她会怎样地怨你?志清,你如何面对她?你当初的决定,不能代表她是如何想的。住在了北泉旁边,湘琴和玉菡,早起晚归,日晒雨淋,从不叫声苦,整天还乐个不停。所以,我说志清,也许你记住了她的高贵,却忽视了她对你的痴。她怎么会放弃你?我的女儿,我是知道的。” 此刻,志清想着湘琴在茶园里,在柴山上,和玉菡出没的情景。他叹息着,然后,没有做声。湘蓉在这时把话扯到了一边,问道: “娘,玉菡还是一个人?”二娘答着大女儿道: “她还是一个人,在我的身边,都是些惹不起的女人。你爹去了外地,过两年要回来了。我们还有个盼头。玉菡劝不动她,她和志清一样,把一个人看得太重。好在玉菡和湘琴,都是一位小学教师了。“二娘没有看志清,往前面走着说,”志清,你怎么不说话?” “湘琴当上了小学教师,我心里面好欢喜的。她曾经对我说过,想当教书匠。明天,我准备去葫芦镇,不见上湘琴一面,我不甘心。” 第61章 小寨见面 次日,天刚亮,姚二娘、杨湘蓉和田志清坐上马车,去了葫芦镇。 马车在山腰的道路上行驶,路边田里的稻谷,在和太阳比金黄。有人在田坎边除草,抬头朝他们这里看来。此时,田志清心情也慌乱起来:距离湘琴越来越近了,前面,好像是我的对象在等着我。可是,我出现在她面前,我的话,她会信吗?到那时,要打要骂全由她。 马车在镇边停下,湘蓉见到几个小孩,蹲在路旁边玩耍,她走了过去,问道: “小朋友,你们知道有个龙顺礼屋住在哪儿吗?一个小孩说: “是龙道汉屋叔叔。” 说着,指向旁边的一个小孩,那个叫龙道汉的小孩站起,长得圆头圆脑,胸脯挺着,对他们看着道: “我叔叔屋,我带你们去。” 龙道汉说着,跑去了前头。他们穿过镇中,往前面走着,快到场尾时,他们见到龙道汉和爷爷龙时良站在一起,后面,婆婆吴三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龙道汉握着她的小手,在逗她。湘蓉他们走近,作了介绍,龙时良知道是亲家来了葫芦镇,迎他们进了屋。对他们说,吴三妹怀里的小孩是湘琴的女儿,姚二娘伸出双手,抱起了外孙女,一边问着外孙女叫啥名,龙时良刚要回答,龙道汉说: “妹妹叫龙信玲,” 他说着,握起了龙信玲的小手,嘿嘿地笑着。湘蓉把龙时良倒有开水的碗,端给了志清。二娘问起了龙顺礼,龙时良告诉他们,说龙顺礼去了地里,他说: “赶场那天,是一家人最忙的时候,平常做些田里、地里的活。” 湘蓉从母亲手里接过了龙信玲,信玲不让抱,要在地上走,湘蓉放下她,双手握着她,在地上学走步。志清握起信玲的小手,在逗着她。瞧见湘琴的那双眼睛,长在了信玲的脸蛋上。二娘问起了湘琴,龙时良说: “星期天,湘琴去了镇边,有三四里路外的小寨子,给学生去辅导作业。”湘蓉说: “亲家爷,去那寨上的路往哪里走,我们去路上接她。”龙道汉答道: “我晓得,” 龙时良准备去捉鸡,唤龙道汉带湘蓉他们去接湘琴。 他们出了镇,走在了小路上。龙道汉在前面跑着,湘蓉跟着他,问着附近的情况,龙道汉回答着她。问起湘琴时,他们哈哈地笑着。湘蓉对后面的志清说: “志清,这里怎么样?周围的田,地里的菜、包谷,看在眼里真舒服。” 此时,志清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湘蓉,过了一条小溪,溪水浅的在绕着石头流着。上到了田坎,看见了前面稀散地居住着几户人家。屋的附近是一弯的良田,谷子弯了腰,有 孩童在田坎上跑着玩耍。寨边的柚子树挂着黄了的柚子。寨口站着的大人,对他们这里瞧着。龙道汉离开他们,跑去了前面。 田志清既兴奋又激动,马上要见到湘琴了,她会是什么态度对自己?志清在心里担心着。看着湘蓉在前面像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有时还跑几步,唤着前面的龙道汉。杨湘琴 出现在了寨边,龙道汉见了她,边跑边喊: “婶娘,来客人了。” 龙道汉的喊声,让田志清心慌起来,站在他后面的二娘,这阵也没有做声,田志清听见了她带着哭腔,唤着二女儿的名字,像喊不出似的。湘蓉喊道: “湘琴!湘琴!”朝她招手。 “湘琴!湘琴!” 田志清也在唤着,他想快些上前,却感到很吃力,整个人一歪一歪起来,感觉自己是在跑着。一面唤道:“湘琴!湘琴!” 湘蓉转身看着志清,见他越走越慢,估计他脚的伤在痛,当志清来到了湘蓉身边时,她流泪了。志清没有注意她,看着距他几步之遥的湘琴。湘蓉再转身抱住了妹妹。湘琴在与姐姐见面的同时,眼睛朝着她前面的志清一眨不眨。对着志清道: “姐姐,他是从哪里来的?” 二娘已来到了湘琴身边,她唤着二女儿,湘琴在她的怀里,揩着泪。听母亲在说: “志清,也来看你了。”湘蓉说: “湘琴,我知道你不敢相信,田志清是个活人,他有心,却很笨。是个懂得牺牲,却不肯放弃的大活人。” 湘蓉说着,牵起龙道汉,和母亲走去了前面。 志清看着湘琴眼里的泪在扑簌地掉落。她已非她了,那位少女的容颜被岁月更换了。留着短发,穿着自缝自织的白色土织布衣,裤脚扎起,一阵心疼的看着她,湘琴没有抹去脸上的泪唤道: “志清!” “湘琴!” 他俩几乎同时唤着对方,湘琴走近,仅一步之隔的距离,她站住,哭诉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见面?志清!” “湘琴,我对不住你!”志清的手捂在胸前说。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一切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又要回到我眼前来?这是为什么?” 志清已是泪流满面,他强忍着,为湘琴擦去泪,一回回地在她脸上擦着道: “湘琴,你要冷静。” “志清,叫我如何冷静?你的名字,从那封信到我手里后,我嘱咐自己,要把这个名字,永远地呼唤在心里。此刻,用这个名字的人,是一个大活人。我用眼能看得到;拿手能摸得到,用心能听得到,我又可以把这个名字唤在嘴上,我的心,却很沉很沉。更残忍的是,我回不了头。只能永远地把你唤在我的心里了。不能让我守着你,随时随地地唤起你,不能一辈子相依相随地应着我的呼唤。一切都不可能了,你来见我,又是为何?” “湘琴!” 志清握起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两人相望着,任凭泪流。湘琴低着头,抽回了手,抹着泪,一边稳住自己道: “志清,是不是你脚有了伤残,你不敢见我,怕连累我,在信上说牺牲了,好让我无了牵挂 ?” “还有,我身负重伤,在治疗中,医生说我失去了生育能力、、、、、、。” “因为这一点,让我离开你?” “我是这个意思。” 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湘琴说着,在志清胸前猛擂,然后,推起他说,“你来这山窝窝里做什么?你让我的心,了却的干干净净,躲到这大深山里无牵无挂,无怨无悔。” “你骂吧,湘琴!你想怎么骂,你放肆地骂。你诅咒我吧!我连累了你又害了你。” “谁诅咒你?你这个坏蛋!坏蛋!” 湘琴擂着志清的背,使劲地擂着。从背后扑在了志清的背上。呜呜哭起。 “湘琴,快放开你的手,你已经有了丈夫。你在他的心里,是世上的唯一,容不得谁玷污他心中的你。” 湘琴从背后站在了志清的面前道: “你说对了,龙顺礼也是你那样的丈夫,是你那样的想法。我却在你的心里,自私,狭隘,没有见识。你才放弃我,彻底地放弃了我。” 湘琴生气地离开了志清,走上前去。回头,看见志清瘸腿走来的样子,她一阵心疼。跑回到他的身边,望着他,又生气地偏过头去。志清说: “湘琴,你怎么发牢骚,我都愿意听。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事,你拿得起,放得下。你的厉害,你的威严,是不会争对我的。” “可是,我这样性格的人,被你利用,随便欺骗。” “我想,幸福;在你的身边,应该是完美的。现在,你在龙顺礼身边过得顺心,我放心了。并且,还有一群小学生陪伴你,今后,方圆几十里路外的大小村寨,有人叫你杨老师,并记住你。”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是你成全了我。” 志清装傻般的看着她,湘琴忍不住在他的胸前又擂了起来。看着志清的嘴角边有了笑意,走去了前面。 这阵,田家坳浮现在了湘琴的记忆里,现在的志清,和那时的他还是那个笑脸。志清给她的印象还是那么顺心顺意。 志清不希望他俩的话语里,再有伤感的情绪,他装着高兴的样子,在前面道: “我说,我一定要面对你,这个愿望实现了。我的心里远离了自责和痛苦。这样,我又能像模像样地过我的日子了。我晓得,你会包容我的。有福气认识了你,幸福同样也属于了我。” “你现在说的再动听,我不会感动。在你面前,我仍然是个失败者,我不服气。” “你不服气,我给你唱首歌。”田志清大声地唱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夸过鸭绿江、、、、、、。” 湘琴看着前面的田志清,留着寸头,一件白色衬衣;扎进军裤里,脚上一双解放鞋,在山道上走着。歌声传入路两旁的茶树林里。湘琴想不到,最终,田志清让她感叹让她累。弄不明白,在她的日子里,他;仅是一个回忆,一个影子。但是,心里的喜欢不减,永远都是如此。 湘琴快步上前,超过了志清,下到了溪里洗着手,然后,在脸上抹了几下。志清跟着到了溪里,他在弄着水,一边看着湘琴:你还是那么讨人喜欢,让我百看不厌。想着田家坳的溪里,一幕幕有趣的画面里,志清的脸上有了少年时的笑容:这个人儿,在我的印象里没有瑕疵。今后,叫我如何忘记她?又如何去相识其他的女子?当婚姻将她确定在我的心里时,她永远的成了我心里的一份,放弃她,首先,心不会答应。” 田志清思想着,“刷!”地面前泼来了一片水,他下意识地站起。朝湘琴看去。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住笑道: “这水是人的巴掌,我现在想你挨几巴掌。把你的痴打醒。” “你是有夫之妇,注意自己的身份。别让人误会。” “龙顺礼和你是一个性情的人。 理解和包容,从你的身上,转到他那里去了。说到这里,我又想骂你了。” “我听着,等着你骂。” “我有那么厉害吗?不许你那样看待我。” “湘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志清和湘琴离开了溪,走在小路上说,“躺在医院里,将我俩的事想了又想。我不能连累你,像现在你有了孩子,有一个疼你的丈夫,这样多好。我希望你的一生,像现在这样过着。我才对得起你。” “在你的信里,如果你要我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面前你伤残的身体,你担心会连累我,现在,想起了,我又有泪了,你当时的心里压力好大,伤又在痛。”志清看着湘琴在抹泪,他说: “你看你,刚才还好好的。” “我恨你,真的好恨你。” “我来了,你现在还会恨吗?” “你这人,怎么没有脾气?” “看到了你,我高兴。现在你有了孩子,今后,你们的孩子会喊人,第一个要他们喊我一声‘田叔叔’,朝着长沙的方向。” “这样,你满意了。” “他们喊一声,可不是一般的称呼,我会像父亲那样应着。对他们的喜欢,也是父亲那样喜欢着。” “龙顺礼,你把他想的太善良了。但是,他的确是个好人 。” “见了龙顺礼,我会对他说出我的愿望。这应该是我的喜事。” ”在我看来,你还是自私,让我这个女人,在你面前伟大一回都做不成。” 湘琴说后,志清忍住,没有再说什么。前面传来了龙顺礼的喊声,湘琴说: “顺礼,经常这样在来接我。” 田志清对站在了湘蓉身边的龙顺礼看去,他们在相互打量着对方。 第62章 坡上送别 他们的到来,龙家热闹着,夜深了,他们才相继去睡。 湘蓉和妹妹还在说着话。沉默了一阵,湘琴的怀里,女儿龙信玲已经睡着了。她对坐在床头的湘蓉道:“姐,在想什么?” “你和志清的婚事,让我的心思很复杂;一个人知道了现在,那么,明天和今后,人的命运又是什么奥秘?当你解开答案时,现实已经摆在了你的面前,看你如何选择,有时,你别无选择。譬如你;你不会想到,龙顺礼成了你的男人。看到龙顺礼的手,和志清握在了一起,那阵,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我发现,他那人的脾气,确实让人满意。” “在我的身边,都是些傻头傻脑的男人。只会老老实实地表现自己,不会耍什么狡猾,有什么名堂。还要对他们多一份同情。” “你能有这样的心胸,他们高枕无忧了。” “龙顺礼也是这么说的。志清,他今后怎么办?他才二十几岁。” “也许会有个比你更仙的女仙看上他。”湘琴轻声地笑道: “姐,那你呢?还挂着千金小姐的名份?” “那当然啦,难道不好吗?你和田志清;我和石晓冬,让我看到,有情人,不一定有美满的结果。这些是不由人摆布的。湘琴,你懂得了知足,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葫芦镇;一个偏远的山镇,你却能守着龙顺礼。” “丈夫,是从心里认识的,有心了,自然有懂得心疼你的人。龙顺礼似乎比我更懂这些。” 湘蓉不再说什么,她望着房里,一个衣柜,和一个书桌,这个房里不再有什么了。白天见到这里的人,大多是脚上穿着草鞋,这里的贫穷贫困已摆着了眼前,让她的心里沉重起来。“姐,”湘琴唤着她,湘蓉应着,和妹妹说起了父亲。 第二天,杨湘琴早饭过后,她去了学校。 过一会儿,杨湘蓉、田志清和姚二娘在龙顺礼的陪同下,来到了葫芦镇中学。站在操场上,教室里传来了学生的读书声,阳光穿透旁边几棵古老、高大的树顶。龙顺礼在介绍着这所学校的历史,和从这里走出的名人轶事。志清惊奇着这所学校的名气,和它的设计风格。这里的教学条件,与本地村民的衣食住行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湘琴,从常古城来到这里,原来,这里的人和物,都在等着她来接受。她的热情,最终属于了葫芦镇这片地方。还见到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他们夫妻间相互体贴、照顾,对于一个不依赖环境过日子的女人来说,她是满足的。湘琴,今后,我不会来打扰你了。你有家有夫有了孩子,见证了我付出的理由,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翌日,姚二娘、田志清、杨湘蓉告别了龙顺礼一家人,离开了葫芦镇,湘琴送他们一段路。 路上,志清和湘琴走得很慢,志清在说着话,湘琴带着哭腔应着道: “志清,我和你,还是在田家坳那样,是独立的身份在送别。这一辈子仅仅认识你一回而已,心底里却是刻骨铭心的。是不是一个人越痴越要受到惩罚,是吗?” “傻瓜,不是你那么说的。” 志清回答的语气很是沉重,想到昨晚,自己无法入睡;湘琴,见到了她,想亲昵地称呼她一声,已经不可能了;想将自己想念了五年的对象,在自己怀里抱一回,已经不可能了。你呀你,,要有勇气将痛苦承担下去。 志清心里清醒过来,几下抹掉了滚落的泪道:“湘琴,我的泪没有别的,是在留恋一段成熟又甜蜜的婚事。再说,我们这一别,何年何月才能再看到你?” “志清,到了长沙,遇到顺眼的,她也看上你的,和她成个家,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湘琴,我听你的。你莫哭了,等下回去,龙顺礼看到你眼睛没有笑意了,会把你舔出笑来的。” “你说什么呀,志清,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还在逗惹我。” “你在我心里是长不大的。” 湘琴因为志清的话,真的稳住了自己情绪道: “志清,你的话,会洗心,这阵,我想在你面前活泼嬉闹,哈哈大笑。唉!在你身边,我喜欢这样肆意放纵自己。”志清嘿嘿地笑道: “人见人爱这四个字,是你头上看不见的花环。你的无拘无束,也是我喜欢看到的。” 志清见到湘蓉和她的母亲已经站在坡脚边,知道他们在等着自己,对湘琴说: “回去,” “送到坡顶上去。” 志清看着他,湘琴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做声。 他们上了坡,眼前是一段穿林的平路,志清站住了, 湘琴看着他,头很快偏去了一边,志清说: “要再见了,我心里唯一的心友。站在这里,我看着你下坡。” 志清深情地看着她,蓦地泪上了眼眶,他弯下了腰,假装扯着路边的小草,在心里说:别了,湘琴,我曾经的对象。这辈子,忘记你,我是做不到的。见你过得顺心,我的意愿了结了。你在这里有所作为,葫芦镇认定了你是他的一员,安心过你的日子。你的样子,会永远跟随着我,再见了! 志清偏头对湘琴看去,她站在那里,在揩着泪,只差哭出声来。她忍住,喊起了前面的姐姐和母亲,说着再见。再对志清看着,湘琴在往坡下走着,走了几步,湘琴挣扎似的大声喊道: “等了这几年,就这样离开了?志清,我想不通,让我抱抱你!” 这一声喊,田志清已经泪流满面,志清上前抱住了湘琴,两人相拥而泣。 第63章 田志清在长沙 回到长沙 ,田志清和杨湘蓉去了他的宿舍。 走进院校内,湘蓉对这里是熟悉的。走在志清身边,和他回忆着从前。志清说: “轰轰烈烈拼了几年,我又回到了院校。湘蓉姐,想不到吧。” “我想不到的是你,本来我们做亲戚是做定了的,你却是单身。” “单身不是我一个,还有郑洋,你也一样。” 湘蓉站住,对院校扫视着说: “天不怕;地不怕,枪林弹雨走过来,回到院校,还是单身,觉得有点可怜。” “很可怜。” 志清自嘲的话,令他俩同时笑起。只见背后有人喊道: “志清,田志清,” 他俩回头看去,孙正国朝他们走来,志清说: “孙老师,你在忙什么?”然后对湘蓉看去说,“她。你应该认识。” “认识,你的老乡杨湘蓉女士。”湘蓉同时唤道: “孙老师,”孙正国点着头,然后幽默地说: “这回来院校,有人抓你,我是不帮忙了。你还没有被哪个捉住?”孙正国和志清嘿嘿地笑着,湘蓉说: “没有,没有人敢抓,剩了。” 湘蓉说后,捂嘴偏向一边。低头笑着。孙正国感慨地点着头,他不再往下说。志清对湘蓉看着道: “剩花剩朵,不会剩人。”孙正国说: “自有人会来捉你的。” 他们在呵呵笑着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朝孙正国跑来,一边唤着“爸爸,”孙正国与他俩挥手离开,男孩牵起他的手,再朝他们这里挥挥手,走去前面站着的妇人那里。湘蓉说: “志清,孙老师有些显胖了,他不先打招呼,我还认不出是他。瞧他太太,长得秀气,个高,还行呀,他却不喜欢。” “他现在肯来找我下象棋,他家的象棋摆到我宿舍的。有时,我们相邀下一回。”有些事,你不知道。” 志清没往下再说,和湘蓉去了他的宿舍。湘蓉跟着志清走去前面偏右这栋,上了二楼。进屋,湘蓉说: “待遇还不错;有两房,有客厅。我们不一样,是几个姑娘住在一个宿舍里。”志清说: “你是临时的,像孙老师说的,会有人来捉你的。” 湘蓉没有回答他,她见到客厅没什么摆设,一张书桌上摆着茶杯和热水瓶,壁上挂一把伞,再是墙上挂着的玻璃框 内,嵌着一张战友们的集体照。偏头去看了一眼志清的睡房,挨窗户边摆着一个书桌,和书桌上摆着的一口皮箱,再无其他。湘蓉说: “志清,你的房间,留下这么大的空间,还差一个人,住在这房间里才满意。” “给玉菡姐一样,我在等。哎,湘蓉,我是说笑。食堂这阵是开餐时间,我得划算填饱我们的肚子,打饭去。” 志清往食堂走去,他想着刚才湘蓉的话,脑海里出现了在玉菡屋的情景: 从葫芦镇回到了常古城,晚上和雪春湘蓉去了玉菡屋里,雪春在他们去葫芦镇的这两天,在杨家给绍伟、邵波做些家务,二娘说晚上彭亮会来接她,雪春朝大家点头笑着。 他们在玉菡屋里,玉菡说: “志清,你这样做是对的,要给湘琴一个交待。她心里头散了那份伤痛,你也不要背着包袱过日子。你为了我们得安宁,却失去了内心里最喜欢的人儿,湘蓉,还有你,你们这些常古城的英豪,在大家的心里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志清说: “玉菡姐,我知道了,湘琴在那段极度难过的日子里,是你和雪春陪伴着她,现在我心里好感谢你和雪春。” 玉菡说: ”志清,不要这么说嘛,我们三人,都是可怜人。” 玉菡说到这里,对雪春看去,和志清、湘蓉说起了雪春从前的对象吕德虎,他俩知道后,安慰起了雪春。 后来,玉菡和他们来到了雪春屋里,见到彭亮在马灯光下踩着缝纫机。见他们来了屋里,彭亮去了堂屋,湘蓉说: “雪春,你屋彭亮,和人家说话,他眼睛几时都瞟到你的。”玉菡说: “现在,雪春脸上的笑容让人嫉妒。”志清说: “雪春,我知道,她是不会给的男人制造麻烦的。做什么事,都是任劳任怨地干,她这样的女人,是男人的一笔财富。彭亮,你可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男人。” “是我彭亮抢的快,她这样的的人要抢。转头对旁边坐着的志清看去说,”志清哥,在我们这些男人中间,我觉得我傻,哪晓得你比我更傻,你和湘琴姐真心真意对象过,你怎么放弃了心里最喜欢的?唉!可惜。你越喜欢她,越想她好。我和雪春,对她我背地里想来想去想了好几年。”彭亮笑过后再说:“志清哥,你现在把自己留着,要等谁?”志清把彭亮的话推给了玉菡道: “玉菡,你把自己留着,干吗?” 湘蓉把玉菡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道: “许涛海,是玉菡心里的一个宝,还不想放手。”玉菡朝她点着头。 彭亮见雪春在碗里泡炒米,他一碗一碗地递给他们。玉菡笑道: ”当个小学教师,身边有一大群学生,为他们,我一天到夜还忙不过来。翻年,雪春做了母亲,坐月我来服侍,帮他们带孩子。你们看,日子在一天一个样地 变,忙不过来。”志清说: “玉菡,你一个女人,认定了许涛海,我一个男人,还有什么说的?” 大家惊讶地看着志清,雪春直来直去地说: “志清哥,你不可能守湘琴姐一辈子吧?” 大家见到志清嘿嘿地笑着,算是回答了他们。 回到了杨家,姚二娘放下了手里的活,安排志清睡在了湘琴的房里。在房里,志清见到了湘琴留下来的一些喜好。在心里佩服着她:这个人儿,有能力有实力,对当初的决定我是清醒的。看到她幸福了,我也如愿了。” 他取下挂在壁上的圆镜,瞧了又瞧,然后,将镜子扑在了自己的怀里。想到坡上湘琴舍不得离开的那一刻,他的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志清想到这里,站在树下稳定着自己的情绪,默默地对自己说;湘琴,我心里唯一的心友,这句话,永远属于你。 现在,杨湘蓉成了志清这里的常客。但是,杨湘蓉不知道从志清回到长沙后,身边有人给他介绍对象,起初是同事把她同寨的姑娘介绍给志清。好说歹说,志清答应和姑娘见面。姑娘长得不错,十八九岁;一对长辫,老老实实的。但是,不识字,自愧不如志清,姑娘放弃了。志清在心里说,她是明智的,他们却不知道,湘琴在心里取笑我,伤了一个姑娘的心。后来,图书室里,新来了一个姑娘,姓起覃;二十岁左右,长得一般,个子偏矮,主动找他搭话,志清和小覃在一起散步、聊天。 有一回,志清和小覃在公园里游玩,看着人家带着孩子来公园,志清说: “如果,结婚后,不能有孩子,你怎么办?”小覃说: “结婚必须有孩子,这个都不图,结婚做什么?”志清说: “如果,那男的,说他心里有一个女孩,但是,他俩永远不能在一起,你怎么办?” “你说 的,但愿不是你。你人有人才,长有长相,见到你,让人想找你说话。你这人,待人热情的。”姑娘低头笑着。志清却在心里有了把握:小覃,谢谢你看得起我。其实,我不想和谁结婚。我的心里有了湘琴,我谁也不要了。虽然,她有了家庭。谁也不知道,我心里的这个人,我要守着她,不会放手的。 杨湘蓉有时问到这些的时候,志清只是笑着不做声。每回志清换衣服时,摸着了湘琴送给他的丝绢,他打开瞧着,自言自语道:湘琴,你那么调皮的一个姑娘,也知道绣丝绢送给我。你在我身边的时光虽然短暂,却始终让我不能忘怀。到哪里再找像你那样的姑娘?没有,再已找不到了。那么,让你留在我心里陪伴我,我会守着你过我的日子。 第64章 郑洋来见面 图书馆里,田志清在上班。借书窗口递来一张纸条:《杨湘蓉长沙遇险记》志清往外看来,同时欣喜地唤道 : “郑洋!” 窗外,郑洋在和他问好。志清看到,这几年了,那撮胡子还保留在他的嘴唇上,扎着马裤。一件白色衬衣上套件灰色西服。志清说:“我打扫一下,准备下班。” “我知道,你要下班了,才这阵来的。” 过一会儿,田志清走出,和郑洋朝宿舍走去,郑洋说:“上回我来过,你的同事告诉我,说你回常古城了。” “是的,我和湘蓉一起去的。”郑洋有些激动地问道: “杨湘蓉,她在哪个部门?” “她在政府里做事,明天我休息,我们一起去她那里。” “那好。这几年我俩在朝鲜那里拼呀杀的,她是不是把我郑洋给忘了?。” 此时,郑洋在自己的想象中,脸上有着傻傻的笑容。志清对他看去,一面嘿嘿地笑着。郑洋也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你和杨湘琴结婚了,跟你一起来了院校?”看着志清不做声,郑洋又说,“你的脚,战斗里伤残了。你能不能把战斗过程告诉我?” “我还用你的姓名,骗了她。”郑洋诧异地看着志清道: “老同学,我想你把内容说的更清楚些。” 志清见郑洋站住了,他看着一边,在郑洋面前,回忆起了在朝鲜的那场战斗: 炮火猛烈,几天几夜没有离开战豪。一发炮弹落在了志清的身旁,当他醒来时,是在医院里,医生告诉他,躺在医院已经三个月了。他想起身,被护士制止道: “别动,你脚受了重伤。”志清惊讶地问道: “我脚受了重伤?今后能走路吗?” “医生说能走路,但会有残疾。” 志清知道了自己的伤情,见到了医生,志清问道: “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地走路?”医生说: “过一段时间坐在轮椅上。现在还不能动。” “为什么?” “脚伤是个问题,再是你今后不能有后代了。” “什么!” 志清惊骇起来。医生跟他解释着,一面在安慰他。待医生走后,志清哽咽道: “湘琴,湘琴,怎么办?我怎么办?” 志清躺在病床上,他欲起身,却不能动,他脚被绑在了病床上,护士在制止他。忍不住泪扑簌地落下,在心里悲伤地唤道:湘琴,湘琴,我成了废人!我不能结婚了! 半年后,田志清坐在了轮椅上,医院的坪场上,有的战士也同他一样,坐在轮椅里,身后站着护士。志清看着他们在想:他们有对象吗?他们结了婚吗?他们是怎样看待自己伤残的?这些日子来,我想不到用什么办法去面对湘琴。她是我心中唯一喜欢的姑娘,她在常古城天天盼着我,等待我娶她,做我的新娘。这半年来,我想的最多的是离开他。多好的姑娘,她要和我结婚,但是,现在我已没有个人样了,结了婚,她失去了许多的幸福,我会背着一辈子的内疚,我娶她,是要她过得幸福,我现在成了废人,怎么能给她幸福?我必须成全她,让她是一个有儿有女的女人。 这些日子,志清忐忑不安他在决定这事怎么办?这几年了,湘琴在痴痴地等待。志清坐在病床上,拿着笔,不知道如何写?淌下的眼泪,让他无法动笔。将头埋在了信笺上。在心里提醒自己;如果我自私,会断送湘琴的幸福。那么,我如何写?用郑洋的口吻把我的经过告诉她,只能这样了。 志清给郑洋讲诉了这段过程,他抱住了郑洋颤抖地说: “郑洋,我放不下她。从前,每回想到她,我会从心里笑出来。我喜欢她,像着了魔。想到她,我工作起来,多了一份热情。从前,我说,等常古城解放了,我会和她完婚。后来,我说,等从朝鲜回来了,我接她来长沙结婚,现在什么都不能了。她也遂了我的心愿,嫁到了葫芦镇,距离常古城有六七十里路。到那里,已是一名乡村教师,有了一个女儿。”志清离开郑洋的怀抱,双手握住了郑洋的手臂上说:“郑洋,我心里很难受。我很需要像你这么一个人;一个我信任的人,听听我的心里话,我内心的苦。”郑洋再抱住他道: “志清,我的好友,现在,怎么变得让人同情你起来了?你在我们身边,稳重又干练,让我在你们的婚姻里,扮演了一回刽子手。是不是要我擂你两拳。” 郑洋推开了志清,再把他的手臂握住,“唉!”地叹息一声,人转去了一边,不再做声。志清说: “郑洋,你知道,湘琴,她见过你。她知道我们是同学。” “你的决定,令我这个男人也想哭一把。你的决定是残酷的,是害人!” “所以,我和湘蓉回到了常古城,见到了湘琴,我才安心上班,不然,我一天也笑不起来。” 志清站在了他的面前,郑洋不理会他,从志清的裤兜里拿了宿舍的钥匙,不做声地走上前去。但是,他站住了,在志清走来时,郑洋的手搭在了志清的肩上,往前走去。 旁晚,郑洋和志清在院校内散步。眼里的母校,还是从前的老样子。站在两人曾经住过的寝室,回想过往的惊心动魄,郑洋说: “湘蓉,我俩得感谢她,让我们穿上军装,在炮火里玩过一回。” “军装,是我们岁月的颜色和记忆。” “出生入死的路程上都留下了我们的姓名。虽九死一生,此生无憾。” “如今,我们还在大显身手。” “庆幸你、湘蓉,我们还能有幸相见。” 一群大学生,说说笑笑从他们身边走过。郑洋回头对他们看去道: “我认识湘蓉以来,从来没有见过有他们这样轻闲的时候,倒是有他们那样的简单 与活泼。感觉不出她有女性的细腻和温柔。几时都是冲在前头,处事果断、敏锐。志清,你敢娶像她那样的女子吗?”志清哈哈笑起。对郑洋看着道: “湘蓉在我面前,说起你时,她没说不敢嫁你这样的男子。” “湘蓉,她 ,她是怎么说我的?”郑洋很感兴趣地问道。 “你跟她的印象;无拘无束,潇潇洒洒的一个乐天派。” 志清的话,郑洋朝路边垂下的树枝跳了上去。志清忍不住笑了。郑洋手里拿了一片树叶,在手里转着说: “志清,你对湘琴真的断了吗?” “怎么可能?湘琴见了我,她哭了,那泪流过的脸上,又有着喜悦。她又笑了,脸上又纠结着痛苦。看着她,我心疼在心里。她 在我心里怎么会无影无踪?” “我知道你这个人是做不到的,只不过我是明知故问罢了。你和湘琴的断绝,我暂时还不能理解。但我懂得,你能狠下心,把幸福全部给了湘琴,她 在你的心中,不仅仅是对象那么重要,那是对一个多年的妻子才有的感情。” 志清没有说什么,他抬起了头,看着夜空里的明月。记忆里回到了田家坳,和湘琴坐在一起吹笛的那个夜晚。 第65章 郑洋求婚 上午,郑洋和田志清来去了杨湘蓉那里,在湘蓉的单位宿舍里见到了她。 眼前的郑洋,让她有些惊讶:绿色军装,肩上挎一个黄挎包,面庞 已由时间洗刷成了一位英俊、刚毅的军人的脸。湘蓉风趣地说: “郑洋,今天见到了你,给我解答了一个问题;军人为什么让人崇拜?因为男人天生粗壮的体魄,和顶天立地一位征服者的气质,穿上了军服,全集中在了军人的身上。郑洋,我猜,你身边有不少追求者吧?” “你说对了一半,我现在只博得她们的眼球,还没有发现,她们的心藏在哪儿。”郑洋边说边在宿舍里打着转。心想,你还在这个大宿舍里,杨湘蓉,你有点可怜。 他转身,很不理解地对杨湘蓉看去,这时,志清却说: “我已经看到了姑娘的心,她们的眼里,还没有发现我是一个痴情者。” 郑洋等志清说起,将他搂腰抱住,甩了个大圈,放下他道: “大学时,你是我们男生里最信赖的人,现在你依然是。”郑洋闹了这一阵,一只手搭在志清的肩上说:“湘蓉,今天我们怎么惩罚志清?这回,你和志清回了常古城,我想,志清会把小妹接来长沙,他却让小妹到那个山镇结婚生子了。太让人失望了。” 湘蓉见郑洋摆出一副丧气的样子,湘蓉悄悄笑着。她提醒志清道: “下回,有姑娘和你相好的事,不要让我让郑洋在你面前啰嗦了,让我俩对你多说些喜气一点的话。” “志清,你看,我鼻子、眼睛、嘴巴;还有眉毛和耳朵,哪一处长得都想讨姑娘喜欢。你瞧我脸皮跟铁皮一样,是想多有个姑娘看我。唉 ,没有哪个瞧我。” 郑洋说着,对湘蓉瞟了一眼,站在志清和湘蓉中间,手在自己的脸上点着,捏着。还不时的朝他俩挤眉弄眼。令湘蓉、志清哈哈大笑。湘蓉说: “我看你最适合到幼儿园上班,现在那里需要幼师。” 他们笑着离开了宿舍,商量着去了公园。 街上,有些工程在施工。街上往来的人很多,有的是一家;有的结伴走在一起,从他们身边穿行。秋季里,艳阳宜人。 他们来到了公园,这里,游玩的人很多。湘蓉先几步进了公园。眼前公园里的湖水、花草、假山石桥、楼阁走廊,和在湖面上等游人划动的小船,这些雅致的风景,吸引着她。郑洋和志清并排走在一起。身后那两个人的笑声,让她回过头去,对他们笑着,弯下腰,抚摸着叶片修长的兰草。郑洋先走近了她道: “真羡慕别人成双成对的来公园,什么时候也轮到我?”湘蓉说: “郑洋,志清,你们两个在人前,才貌双全,现在你们羡慕别人,到时候,别人再来看你们,羡慕的同时,还有多几分‘啧啧’地赞美。”郑洋对湘蓉看着道: “哎,湘蓉,我的身边,会出现你说的奇迹吧?”湘蓉瞅了郑洋一眼,笑着没有回答他。志清凑上一句说: “你俩在世人的眼里,难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志清随口说出这一句,令郑洋惊喜不已。湘蓉在这时,一个转身,面对着了他们。志清的话,也让她惊喜不已。 郑洋从志清的右手边走去了湘蓉那里,调皮地往她身边一站道: “志清,你看我和湘蓉,眼睛有点像,脸型也有点像。看,我们的高矮也很般配,是嘛?”志清嘿嘿地笑着,不再做声。郑洋再看向湘蓉,“嘿嘿”地笑起。湘蓉推开郑洋道: “志清乱点鸳鸯。” “我的心里想他这样说。我们三人在一起这几年了,你了解志清,志清了解我,我理解你。我们之间,已到了无须要了解的地步。”郑洋见湘蓉不敢看他,他又嘿嘿地笑着。志清说: “所以,省得我去给人家翻历史,读阅历。要操两回心的事,做一回解决了,岂不快哉?” “志清,那里花开的好看,我们去那里。” 湘蓉有意把话茬开,免得他们再起下说。 “依你,我去买些 东西,你和郑洋在那儿等我。” 志清的安排,让湘蓉左右为难,争着也要去。见志清已转身离开,郑洋故作不在意地说: “让志清去,你不要那么认真。刚才志清的话,他是说笑的。” 郑洋话说出口,偷偷偏去一边。因为,他已乐在了心里。湘蓉这阵没有摆脱窘境,又入了郑洋的缓兵之计。湘蓉用手朝他点了点,偏一边去笑。郑洋自信地笑在了那里。他对湘蓉说: “我们去那边走走。” 湘蓉依了他。公园的小道上,他们散着步,彼此沉默不语。谁也不主动说话。郑洋紧张起来,想不到往哪儿找话说。也不知道湘蓉这阵在想些什么,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 “早上,和志清吃饭,菜上有个虫,志清也看到了,他说,有虫。我说,不是虫,是蜂蛹,我夹起,送到了嘴里。”湘蓉呵呵笑着,瞥了他一眼道: “虫被你看成了还是虫的东西,所以,到了朝鲜,飞来的子弹当虫捏,是吗?” “要是我有那么神,那回,到你家乡常古城,我俩确定了,你不早已是我的了?” “你说话,这么随便。”湘蓉故意喊道:“志清,志清。” “这是公园,你大声喊叫,喊志清来抓我?” 郑洋的话,让湘蓉欲说什么,又忍不住 地笑着。最后还是说: “我知道你嘴巴骨厉害,到哪里都是一个广播员。我们做朋友做战友,不行吗?” “我们男人,见到你这样子的女子,他会和你做朋友做战友吗?你到我这个如来佛手掌里笑嘻嘻的,我早都要捉你了。今后,我们是朋友、战友、夫妻,你说,哪个不羡慕?” ”志清,志清。” 湘蓉说不过他,又喊起了田志清。郑洋哈哈地笑道:风趣地说: “长沙这块地方培育出来的高材生,只会喊他的老乡。” 郑洋见到湘蓉在笑的时候,一直避开他的眼光,轻轻唤了一声:“大姐,大姐。” “这样喊我,我喜欢。” “那时,我跟着志清喊你‘大姐’,那时,我好佩服你。这几年过去了,你还是个待嫁的姑娘。哎,我说,你怎么对志清的话不在意?” “我都忘了,什么话?” 湘蓉在说话的时候,往身后看去,还不见志清。郑洋见了,哈哈地笑道: “你这猴子,狡猾狡猾的。” “猴子的狡猾是野性的,你的狡猾还藏有人的聪明。” “噢,我真的有那么聪明?那我告诉你,我要你嫁给我。这句话说出来了,我终于占领了高地。” 郑洋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他欢喜地将挎包在手里不停地挥舞着。湘蓉略有慌张,故意说道: “你和志清商量好的,合伙进攻。” 郑洋哈哈大笑。湘琴也忍不住笑道:“你有招术,选择在这样一个开满花朵的地方,像人求婚。”郑洋嘿嘿地笑着,站在了湘蓉面前,看着她说: “从前,你安排我搜消息,送消息,跟在你后面跑腿。去了朝鲜,和你分开了。我想,那是不是对你我俩的考验?现在,我再来找你时,你和我一样,还是单身一个。哎,我俩之间还真有点神,为了能在今天向你求婚,我可是一路与你枪林弹雨走来的,追你的路,历经了千山万水,还到湘西土匪窝里走了一趟。可是,今天我心里的人,在我面前,我手里拿不出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是,我想,面对你这样的女性,即使礼物是块宝石,又怎样?唯有用我的人和一颗心,敬献在你面前。 郑洋边说边做着军姿,向左向右转。再着正步,站在湘蓉的面前。湘蓉忍住笑,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样子,在郑洋走近她时,一个劲地大笑道: “你的表演很精彩,我还是要遗憾的告诉你,你来迟了,有人已朝拜了我的心灵。” “谁?”湘蓉的话,令郑洋着实一惊, 见郑洋神色严重起来,湘蓉呵呵地笑道: “姓郑,名洋。” 郑洋伸开双手,做着欲抱的样子道:“看,我的手,只抱过田志清,现在想抱、、、、、抱。唉,再等等吧。”他扯着湘蓉一丝头发说,“如果没有人,我会把你抱起,然后甩进湖里。刚才的话,把我骇到了。” 郑洋说到这里,自己也容不到嘿嘿笑起,把手里的包,甩到了空中。接住时,见到志清提一袋东西走来,郑洋跑上前去,从袋里抓一把糖,朝湘蓉一颗一颗地投去道: “湘蓉的对象,郑洋来了,接住。” 湘蓉伸手不停地接着。乐得她笑弯了腰。志清说: “看来,学院要给我发奖状了,解决了一桩大男大女的终身大事。”郑洋接着说: “志清,你说对了。我有这几天假,是批准我来找对象的。他 们问到我的婚事时,我说,我的心里藏有一位,在长沙。所以,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再对志清说,“老同学,得你布阵,把杨湘蓉收回了我如来佛的手心里。”他们笑在了一起,郑洋说:“乐归乐,明天我得回去。”再对湘蓉说:“我的老上级,我还得把你藏在长沙。”志清风趣地说: “你放心,我给你看受着。” 湘蓉抿嘴笑着。郑洋却哈哈大笑起来。之后,郑洋说: “湘蓉,留意你身边的姑娘们,给志清找一个看守他的人。” 湘蓉对志清看去,他没有回答。指着湖里的游船。 第66章 他们结婚了 站在码头边,田志清、杨湘蓉在送郑洋上船。郑洋看着周围的人,有的在与亲人话别,有的船正在向码头靠拢,码头 这阵人很多。他站在了湘蓉面前说: “今后,我们只能在书信里说话。我在争取调回到你们身边。那时,我们三人再不要两头挂了。”志清说: “我两兄弟好说,这个姑娘需要你。”郑洋说: “是 啊,我们身边的女中豪杰,从前在黑夜里暗战争斗,钻山沟,捣匪窝,屈指可数的女英雄,到哪里再遇到?却成了我郑洋的对象。说到底,还得感谢志清,不认识你这位湘西帅哥,哪里会遇到人中的奇侠女英雄?我要想办法回到你们身边。”志清说: “你莫说 了,我都有嫉妒了。” 他们呵呵地笑着,一只手搭在了志清的肩上,一只手与志清相握告别。然后,对湘蓉看着。湘蓉笑道: “我现在忙不过来,时间久了,我可能又不认识你了。到时候你莫怪噢。”郑洋坦然一笑道: “放心,我把自己忘记了,我都不会忘记你。只要空气里有你的一丝气息,我都会找到你。” 湘蓉正视着郑洋,她心里顿时明白,自己在郑洋的心里是多么地重要 。她默默地点着头。看着郑洋上了船,朝他们挥手。 这天,杨湘蓉来到了田志清宿舍,志清开门,湘蓉见到孙 正国,和他寒暄后,孙正国准备离开,湘蓉说: “孙老师,为什么我来了 ,你要走?你曾经对我们的帮助,我们终身难忘,时常感激在心里。”孙正国对志清看了一眼,嘿嘿一笑道: “那时年轻,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作敢当。现在,人到中年,日子过得是另外个样子了。”看他那样子,似乎有苦难言的意思,扬了扬手离开了。湘蓉在他走后说: “志清,你们的日子怎么还是这样,剩余时间只在一盘象棋上,象棋没有被你们拿熔。”志清在收拾着说: “湘蓉,人心里没有这个人,他一直是排斥的,无法接受她。” “你在说孙老师的婚姻,是吗?” “孙老师的妻子没有文化,对他与异性接触方面很不放心,听同事说,孙正国身边一起同事的女性,都被他妻子怀疑,有时还骂人。他只敢来我这里,找我下棋,散散心。他来我这里,我是喜欢的,因为,我得了个伴。” 志清关上门,和湘蓉去上街。湘蓉说: “志清,郑洋来信,打算明年‘五四’青年节我们结婚。” “他给我的来信,已说到你们结婚的事。” “他要你做我们的结婚介绍人。” “他在信里,也是这么告诉我的。说结婚来长沙举行。” 后一句是湘蓉和志清同时说出来的。湘蓉看到志清的笑容,显得特别轻松。湘蓉说: “志清,我个人的婚事算是解决了。我操心你。” “你那是白操心。要你操心时,我会告诉你的。” “给你介绍对象,还要你下通知?” “这事,以后再说。” 湘蓉见志清说 的认真,没有往下再说,有了心思起来:男人有男人的心事。我知道,他太喜欢湘琴了,湘琴嫁给了龙顺礼,如了志清的愿,他下的这份苦心,看他那样子,自己做的完全正确,志清,他真的放下了湘琴? 湘蓉想套出志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说: “玉菡和许涛海是岁月的痛苦,你和湘琴怎么说?” “湘琴,她过得顺心,你该高兴,难道要她到你面前愁眉苦脸?到那时,我怕你这个女中豪杰,挥拳打我。哎,我只是开开玩笑。我身边还有你这么个老乡,有什么话 ,有个说处。” 湘蓉很不理解地看着他,继续往前走着。 郑洋的努力,他终于回到了长沙,和湘蓉、志清 在一个城市里。 在一间会议室里,郑洋和杨湘蓉举行了婚礼。田志清被邀做他们的婚姻介绍人。 会议室的办公桌上摆有喜糖,周围都是郑洋的同事和朋友,几乎都是年轻人。他们想着花招闹郑洋、湘蓉这对新人。他俩穿着同样的白衬衣,扎着马裤,湘蓉外套一件淡红薄毛衣,他们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绝配。不由人在一边窃窃谈论。 志清坐在前排的座位上,开怀地笑着。对着郑洋和湘蓉胸前的喜花瞧去,目光里有种渴望:今天的婚礼场上,是我和湘琴该多好! 他这样的想法,被一阵大笑给打散了。管 事的喊道: “第一项;夫妻对拜,郑洋、湘蓉在相互鞠躬。第二项,咬喜糖。同事用细线吊一个水果糖,在湘蓉和郑洋面前,要他们去咬。咬不到,要郑洋抱着湘蓉去咬。这阵,笑声一浪 高过一浪。第三项,讲述相识经过。郑洋开始表演他的嘴才,在同事们面前,说起了曾经有着荣耀的战斗岁月。这时,有人喊: ”亲一个,” 大家同时喊道: “亲一个,亲一个。” 接着是一阵哈哈大笑。此时此刻,志清看着郑洋和湘蓉在尴尬着,大家要他俩亲的喊声,在催促大喊。志清的目光定在了郑洋和湘蓉他俩身上:我何尝不想有这么一个喜庆欢乐的良宵?如果湘琴和我在一起,那么,我也会是郑洋这样,满足同事们的喜闹。在这喜闹中,给我们新婚大喜,掀起一阵又一阵欢乐的高潮。今日坐在这里,心里边,不会有这么空荡荡的想法了。湘琴,我人出现在哪里,你会在心里跟着我。这样也好,你是在我身边的。 婚礼结束,郑洋和湘蓉要去送志清,他谢绝了。在郑洋宿舍大院外,郑洋说: “志清,我希望你的这一天尽快到来,到时候,我和湘蓉来参加你的婚礼。” 志清看着他,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志清笑道: “不是你们两人,还要带上你们的孩子。” 志清的话,在一旁的湘蓉有了几分害羞。田志清祝贺了他俩几句,独自离开了。郑洋、湘蓉目送着他,望着他的背影,走进了夜色里。 第67章 恩爱夫妻喜得子 李雪春从茶园里回来,刚进屋,准备做饭。彭亮从外面进屋,雪春见他双手捂住了脸,问道: “彭亮,你那是干什么?” “你这么勤快,天天都是如此,我感动地想哭。”彭亮调着腔道。 “你呀,一天一个花样逗人,这日子过的无忧无虑,结婚真是不一样。”彭亮嘿嘿地笑道: “我想自己是个三岁小孩,天天在你面前闹,爱人。”雪春似笑非笑地看着彭亮道: “哪里来的阴阳怪调。”彭亮从雪春手里拿过锅铲说: “今天,有个到政府 上班的外地人,他说,你爱人不给你帮忙?我问了他,他说,‘爱人’是你们这里喊的‘婆娘’” 雪春捂嘴,呵呵笑着。把彭亮铲的菜,端到了桌上,两人坐在了桌边,彭亮端来饭说: “这两人在一起,吃饭都香。”雪春温柔地说: “下回,再不要给我端饭到手上。” “我喜欢给你帮帮忙,爱人。”雪春忍不住笑道: “爱人,爱人,干嘛要这么喊我?” “新鲜话,你听不习惯。爱人,是喜欢一个人的意思,才叫‘爱人’”雪春单纯地说: “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的婆娘。” “爱人就是婆娘;不,婆娘就是爱人,爱人就是婆娘。” 彭亮绕来绕去地这么说着,两人笑成一堆。 李雪春收拾完,见彭亮手里拿着鞋,他在制止雪春,要她坐在椅子上,他端来脚盆,让雪春的脚泡在热水里。对雪春说: “到茶园里做了一天,要你休息两天都不行。” 雪春装着生气的样子,将头偏向一边道: “我可不领你的情,我不习惯你这样。” “现在是我的人了,我还能让你跟从前一样?到了下午,我想你快回家,又想抢在你前面进屋做家务。有你真好,一种美满,把心窝窝装得胀鼓鼓的。” “亮,我心里也是你那种意思。在茶园里,我想你来茶园找我。还会多次的问自己,彭亮会来吗?人这心多狭窄,一天到晚都是你,只装着你,这世界,天都变了。” 彭亮拿帕子给雪春沾着脚,突然,他的嘴贴在了雪春的脚背上。雪春来不及说话,仰头笑起。彭亮抬头看着他,一边嘿嘿地笑着。雪春说: “有些人家的夫妻,经常有争有吵的。” “那是人家,他们不懂什么。” “今天,你去茶园,邻居符文理和明霞姨吵了一架。符忠两口子都老实,父母吵架,都不多嘴。向明霞确实厉害。” “要我和你吵架,我不知道如何吵?我只有哭到你手里的下场。” “不许你这么说,也不要拿我和人家比。你的长相,也不是凶妇恶婆的样貌。谁看到你这长相,心都是柔的。再那么说,我不理你了。” “不理我才好。我被你惯侍的浑身不自在。” 雪春说后,低头用眼睛瞪着他。彭亮笑嘻嘻地在她的脸上捏着。 雪春在屋里忙一阵,天已渐黑。彭亮点燃马灯,她在灯下纳起了鞋底。彭亮去了店里,拿来了手工活,他做了起来。他说: “姚姨,现在有空才来店里。她身边人手少。”雪春感叹道: “在常古城里,怎么有那么好的一家人?” “杨家有什么事,也是我们的事。有空,多去那里看看。” “玉菡教书了,走我们屋,到多了起来。我们这三家像一屋亲戚。” “春,这屋里有了 你,它变得干净、舒适,晚上想早早的与你同睡,早晨不愿起床。干活也有劲,我想,那些没有婆娘的,自己是很想有个女人。” 雪春转过身,抱住了他。彭亮慢慢把她的手,取回来,再抱雪春在怀里。彭亮轻轻 唤了声:“春,” 雪春应着,看到彭亮的眼里满满的亲热。雪春深深地伏在了彭亮的胸前道: “又有什么事?看你那神样,把人快看没了筋骨。” “新婚之夜,我烂醉如泥,那晚,你孤单单的一个人,我现在想起来都不能原谅自己,我浪费人生最美的一夜。” “我知道,有个家是我的了,我什么也不在乎。那晚,我没有多想,把你看成是一个孩子,一个大男孩。老天爷安排我在你身边,做我该做的。我和家脱离了多年,是你,让我重新获得。这个家,我有心思一天天去做。让人羡慕我们这个家。” 彭亮等雪春说完,抱起她在房里打了个圈。雪春忍住笑,求彭亮放下,彭亮把她放在了床上。 彭亮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捏雪春的鼻子。雪春睁开眼,见窗外天已大亮。彭亮伏在雪春的耳边唤道: “起床了,婆娘。噢,是爱人,爱人。”雪春被他逗的笑起,拿个枕头送他抱住。彭亮抱枕头在胸前,伸手拉雪春起床。雪春说: “这句新鲜话,喊起来很亲热。” “今天到屋里休息一天,我话是这么说,你是做不到的。” “我们茶园土地少,等下去姚姨屋看看。玉菡的学校春忙放假,我去她屋里喊她。” 彭亮牵着雪春去了堂屋。在他们吃饭时,玉菡在屋外喊了雪春,彭亮走出,和玉菡说着话。等玉菡进屋,彭亮说; “中午,我来送饭。” 雪春看着他,点着头笑了起来。 这个季节,路上的人多是为春茶在忙着。雪春和玉菡经过姚二娘屋时,告诉她一声,他们先去了茶园。 路上,雪春见玉菡身上挎个茶篓,要莫对她看一眼,想着自己快要做母亲了,她却像个姑娘陪着我。 雪春暗暗在为玉菡叹息。她们上了坡,有的茶园里已经有人在忙着。站在了姚二娘的茶园外,看见茶园里如铺了一层绿被。让人看到了郁嫩的美丽。玉菡在茶面上,张开双臂做着拥抱的样子,对雪春说: “这茶色,看得人心里好舒服。像彭亮看到了你。”雪春呵呵地笑着,然后说: “是的。他好像非常满足了,让人受不了。” “那时许涛海也像他那样,男人心里满意了,变得没有年龄了。现在你结婚了,懂得了一个男人;一个心里有你的人,在你心里是何等的重要。”雪春不住地点着头道: “两个人在一起过,多好。饭桌上;火坑旁,房里屋外,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给我带来欢喜。彭亮要是不在家,我感觉这颗心被他拿走了。从前,我弄不懂你为什么要忍受孤独,守着空房。等着许大哥?” “雪春,你大致晓得了一个女人的命运吧。女人的命运跟着男人走,永远有着少女的单纯。我的命运,像个刁野的少女。” 玉菡看着眼前的茶园,再朝雪春嫣然一笑。雪春弄不懂,玉菡对自己的处境,一点都不在意。雪春说: “玉菡姐,你什么也不怕。我也想像你那样,有时,我做不到。” 玉菡笑着,没有做声,说: “山那面姚姨还有一块茶园,我去那里看看,茶长得怎样,回去,你要等我。” 雪春看着她离开,动手采了起来。 中午,彭亮和王少箫一起出现在坡上,看见了雪春,王少箫和她打着招呼,去了他屋茶园。彭亮喊着雪春,见她舍不得放手,走去牵她到了茶园边。彭亮取下脖上的毛巾,在雪春脸上抹了一遍。雪春娇嗔地说: “脸皮快要被你抹掉了。”彭亮嘿嘿地笑道: “太阳照着,真舒爽。一个上午了,你休息一下。” “茶叶发的太旺了,手不想停。你不是茶农,莫晓得心急。” “我哪要操心,得你这个勤快婆娘,让我享福。” “你整天给我左一个好右一个好,人不馋,话馋。” “我人也馋,雪春,昨晚,一夜得几回?记得吗?” “你那嘴吃多油了,不和你说。” 雪春说完,伸手在彭亮嘴说一抹,突然被彭亮抓住,含在了嘴里。雪春再要去打他,他偏过,再朝她笑来。打开饭篓盖子,雪春欢喜道: “豆嘎酸菜。这么多饭。” “一个人在屋里吃饭没有味道,同你一起吃才香。” “盛一碗出来,玉菡姐在那边,等下我给她送去。” “哎呀,婆娘,我们一起到玉菡姐那里去。” 彭亮轻言细语地唤这么一声,雪春看着他,抿嘴笑着。她俩边走边说。雪春被彭亮牵着,看着他道: “两人在一起,像得了老天赐的一桶蜜,每一天都是那么如意。” “有了你,这良心全是女人味了。哎,雪春,昨晚我那么用力,你舒服哦?” 雪春哈哈地笑着,弄不懂彭亮怎么句句不离那些骚话,伸手朝他肩上擂去。彭亮却唱道: “彭亮我明日做新郎啊。” 雪春跟在他后面哈哈大笑。她远远地喊起了玉菡。听到雪春的喊声,玉菡在茶园里,伸直了腰,看到了他俩提着饭篓走来。一面和彭亮打着招呼。雪春在唤她休息吃中饭。彭亮走近说: “玉菡姐,我怎么看你都不是一个种茶人。” “彭亮,谢谢你的好意,我是沾了雪春的光。” “你不清楚,是雪春想到了你,我出的主意。你们这些好女人,总是愿意舍去自己的福乐,心系他人。”玉菡走来说: “彭亮,你整天让雪春甜蜜蜜的,让我嫉妒。”彭亮“呵”地一下笑开了。他说: “怪就怪,我得了这个婆娘,身边还有你们这些好姐姐。” “你嘴是甜。” “玉菡姐,别跟他说,他那嘴刚到茶花上舔过蜜的。” 玉菡捂着嘴,将头偏向一边。彭亮憨憨地低头在笑,见雪春挑酸的这道菜,他说: “雪春,那酸的少吃。” “酸儿辣女。雪春怀的准是个儿子。” 彭亮拿着碗,没有说话,在茶园里跳起了土家舞。 这天,刹黑前,雪春有了反应,可能要生了。彭亮喊来了姚二娘,再去了玉菡屋。在玉菡门前喊道: “玉菡姐,玉菡姐。”玉菡在厨房应道: “彭亮,雪春是不是要生了?”彭亮见了她道: “是的,现在接生婆在屋里。我才出来喊了姚姨,再来你这里。我要你去帮忙,我心急、紧张,不知道如何做了。”玉菡锁门,和彭亮走下了石阶。 “天快亮时,雪春生下一个男孩。彭亮从姚二娘手里,抱儿子在怀里,二娘在恭喜他们,去了堂屋。彭亮看着儿子,一面心疼地看着雪春。玉菡端来一碗荷包蛋,让玉菡抱着儿子,他来喂雪春。玉菡看着怀里的宝宝,对他俩说: ”给宝宝取个什么名字?” 玉菡说着,将宝宝抱着了雪春面前,雪春接在了怀里说: “玉菡姐,你说取个什么名字?”玉菡笑道: “宝宝的名字,最好你们父母取。叫起来心里乐滋滋的。”彭亮说: “玉菡姐,我想,我有了雪春,我喜在了心里。现在,我们有了儿子,更是一个喜。我想,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给宝宝取个喜旺。我还有个喜,没有告诉你们。下午,见雪春从茶园回来喊肚子痛,我慌了,去喊接生婆,再喊你们。有你们在 我身边,做事有个胆。”涛海打断他的话道: “彭亮,你说,还有什么喜的?” “这高兴的,话也多了。是这样的;白天,单位来人到我店上说,要建一个服装厂,要我去服装厂上班,在召集人。”雪春问道: “彭亮,你答应了吗?” “我答应了。哎呀,想不到这日子在会变着花样过。”二娘从堂屋进来,知道了彭亮要去服装厂,看着玉菡道: “日子一天见好一天,说不定,哪天许涛海回了城,你也好 了。”玉菡站在床边,看着宝宝说: “喜旺,我们都在见好。我现在当上了老师,你们想不到,我也想不到。走在街上,多是喊我周老师。我心里真的好高兴。” 姚二娘在这时,想着自己的丈夫,她的目光游离在马灯光里。 第68章 碾坊外再重逢 李雪春来到茶屋,她称完茶,过木桥,到了河柳树下,去河边洗手洗脸。姐姐李碧春站在河柳树旁在唤她。待雪春站在她的身边,碧春说: “雪春,告诉你我有喜了。” “有喜了?”雪春双手拿着姐姐的手臂,惊疑地看着她说,“你怀了孩子?”碧春点着头道: “你不相信,姐还和你说假话?最高兴的是你姐夫,知道我怀孕了,他欢喜的一夜没睡着。雪春,真是彭亮说的,一天见一天好,我也怀孩子了。” 雪春喜欢起来,问起原因,碧春告诉着她。在她俩说话时,雪春看到了前面堤坝上走来的人,看上去面熟,他在木桥边停下了。雪春认出来了是杨炳江大叔。转向雪春她们这里时,微笑着唤道: ”雪春,” “大叔!” 雪春、碧春同时喊起了杨炳江。碧春再一次证实道: “大叔,是杨大叔,雪春,杨大叔回来了。” “大叔!” 雪春再唤一声,几步走近了他,站在杨炳江面前。见到杨炳江晒黑的脸上也无昔日的白净,鬓角有了些白发,虽是这样,他却把胡子刮地干净。 雪春扑在了他的怀里,哽咽着不能言语。揩着泪。杨炳江对她说: “雪春,你们认不出大叔,可我一眼认出了你们。” 见碧春跑过了木桥,杨炳江欲唤她,雪春抹着泪说: “姐姐,她告诉姚姨去了。” 杨炳江的目光,注意到了从前自家的门外,姚二娘提着茶篓,站在碧春身边,对他这里瞧着。杨炳江唤道: “湘琴他娘,” “炳江!炳江!你回来了。” 姚二娘走近,仍瞧着他。望着杨炳江如今的模样,二娘心疼地伏在了碧春的肩上,嘤嘤啜泣起来。杨炳江痛苦地说: “二娘,你是不是不敢认我了?你认出了我,又不敢相信,我是这般模样?这脸上多是我这些年的想念,成了这个样子。见了你,你虽不如从前,我还是认得出你。” 杨炳江说着说着,不由地潸然泪下。姚二娘唤一声: “炳江!”然后握住了丈夫的手说,“这些年没见了,我是高兴。转屋去,走,转屋去。” 杨炳江应着,却看着杨家大院。喃喃自语:变了,变了。再对姚二娘说:“湘琴他娘,这里人来人往,好热闹。”雪春告诉他道: “大叔,这里是茶屋了。” 他们说着话,来到了茶屋里。雪春在给杨炳江介绍着。 现在,这里是一个大的空间;二楼存放茶叶,眼前有二十余口大锅,嵌在灶台中。灶台分三排,在茶屋的两边排开。三个大烟囱,连通灶台立向屋顶。在春茶旺季时,炒茶人站在灶前,挥舞刷把,他们快速的杀青动作,令人啧啧称赞。茶叶在高温中,从锅内升腾的蒸汽,弥漫锅之上,那场面,相当有其气势。 他们离开了茶屋,雪春还告诉杨炳江,他们现在都是茶叶一队的社员。杨炳江问了雪春家的情况,雪春告诉他道: “我儿子喜旺有五岁了。”二娘接上话说: “炳江,湘琴,湘蓉都成了家。湘蓉的丈夫是从前来我们这里剿匪的那个郑洋,和湘蓉来过屋里。湘琴嫁到了葫芦镇。” “葫芦镇,”杨炳江重复着说,“那地方场大,人多。湘琴和我去过那里。” “炳江,女婿你认识,是那回,湘琴和你一起去葫芦镇赶场,卖给你们百合的那个小伙子,他叫龙顺礼。”杨炳江疑虑地看着二娘道: “田家坳的田志清怎么了?” 二娘给他说起了田志清,同时提到了吕德虎。杨炳江看着跟在后面的雪春,见雪春有了眼泪,他站住了没有做声。得知雪春现在的丈夫是彭裁缝时,他又对雪春看去,沉默着。 说话时,他们到了屋里。杨炳江没有立刻进屋,站在坪场上,对木屋打量着。一边唤道: “杨绍伟,杨邵波,” 门是开着,知道他们中午放学回了屋。 绍伟、邵波站在门口,陌生地打量着他。姚二娘对他们说: “是爹回来了,是爹回来了。” 两个孩子跑来杨炳江的面前,杨炳江看到两个儿子,几乎把他吓着了。绍伟、邵波已长成了大后生。两兄弟站在一起,高矮相差不到多少。他们扑在了杨炳江的怀里,杨炳江怀抱着妻儿,听着他们一声声地唤着自己,已泪流满面。绍伟在父亲怀里哭诉道: “爹,你走后,娘时常在我们面前说起你,怕我们见了你,认不出来。爹,你怎么瘦成了这样?”绍伟揩着眼泪,邵波跟着说: “爹,你回来了,我们不要担心了。娘说起你,说着说着娘哭了。我们劝娘不要哭,等我们长大了,娘不会那么苦了。我说,我不想读书,让哥读书,娘训了我们,要我们读书。” 邵波的话,杨炳江再抱住他们。他蹙起了眉头,没有再说什么。雪春、碧春已在厨房里忙了起来。他们进了堂屋,绍伟、邵波在给父亲说着两个姐姐的情况。绍伟说: “二姐有两个孩子了;大的是个叫龙信玲,小的是个男孩,叫龙欢。”邵波抢上话道: “大姐的孩子叫郑海光。他们都在长沙。那个田志清叔叔也在长沙。” 二娘从厨房走来,还给杨炳江说起了周玉菡。然后,她又进了厨房。杨炳江叹息一声道: “玉菡,怎么还是一个人?这些年,没有谁亏待过我,我身边唯一穷的是亲情。看不到一位亲人,每天在这样的煎熬里度日,渴望上天还我有亲有眷的待遇。现在,听到你们的声音,这心里如旱了十年的水源,有了泉流的声音。”他长叹一声说,“唉,玉菡还是一个人,许太太是看不到了。当年她自私、霸道,造成的后果,让周玉菡的苦难还是当年的苦难。玉菡;她在我们男人的眼里,已不是女人这个概念了。”杨炳江又一声叹息,把头朝向了屋顶。二娘来到了堂屋说: “她现在是教师了。“雪春走出厨房说道。 ”喔,对了,湘琴在葫芦镇也是老师。”二娘补上一句道。 “湘琴在葫芦镇有了出息,她真的实现了当一个教书匠的愿望。回来,我得到了许多的惊喜和安慰。” 雪春、碧春端碗来了堂屋,他们围在了桌边。 门外,一个小孩跑进了堂屋,猛地扑在了雪春的背上,一面朝二娘唤道: “婆婆。” 原来是雪春的儿子彭喜旺,身后彭亮跟着进了屋。雪春说: “彭亮,知道是谁来了吗?”彭喜旺说: “婆婆,这个老爷爷是谁?”彭亮有些怀疑地问道: “难道是杨大叔?”绍伟马上说: “是我爹回来了。” 他说后,和彭亮告别,同邵波一起去了学校。这阵,彭亮嘿嘿地笑着,与杨炳江说着话。雪春说: “大叔,告诉你,彭亮找不到我和喜旺,他先来你屋,再去玉菡姐屋里。” 这阵,彭喜旺在碧春的怀里看着杨炳江说: “爷爷,你没有胡子,我爹没有胡子。我娘不准他有。” 他们哈哈笑起。这时,张宏源来到了杨家,进屋见到了杨炳江,他认不出来了,杨炳江唤道: “宏源,” 张宏源这下知道是谁了,他的脸上有了笑容,说 ; “大叔,见到你,我一下子没有认出你。我到茶屋,他们说碧春来了这里,说 来了亲戚,我想不到是谁来了。”彭喜旺走来他的身边,拉他到碧春那里。雪春说: “明年要抱自己的 了。” 二娘看着雪春,雪春说出碧春有喜了。彭亮惊喜地看着张宏源,他低着头笑着。 第69章 有心配鸳鸯 杨炳江锁上门,姚二娘背着背篓,他们走去北泉。在路上,二娘见到王少箫拿着茶篓站住了,二娘和他打着招呼。同时,杨炳江唤起了他,王少箫有些惊讶地说: “杨大叔回来了,我看是的,但是,我不敢相信。你们去哪里?”二娘说: “去葫芦镇,”杨炳江说: “去湘琴那里看看,你母亲还好吗?” “我娘现在看着我两个孩子,每天她做得起劲。女儿王莉在玉菡的班上读一年级。儿子王鸣,才有半岁,我得我娘带孩子,家里的事不要操心。大叔,你屋绍伟明年要高考了,现在,大家都在见好。” 杨炳江不住地点着头,一面与少箫告别,王少箫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远去。 翻年,李碧春的儿子降生了,张宏源逢人便乐呵呵的。周玉菡拿着礼物来到宏源屋时,碧春躺在床上在招呼她。雪春在脚盆里给孩子洗澡。张宏源把茶杯递给她,玉菡看到张宏源避开自己,笑往一边。玉菡说: “张宏源,这回,你起码有一年乐的。”雪春说: “我姐夫,给孩子取名张晴,他说,天晴了,孩子的名字也有了,叫张晴。有了张晴,我姐、姐夫心里敞亮了。终于抱上了自己的孩子。”雪春在床上给孩子穿着衣说,“湘琴姐说的,日子一天天会好的。玉菡姐,下回轮到你了,希望你也给大家一个惊喜。” 玉菡笑着,从雪春手里抱过张晴却说: “雪春你难道没有觉得,你的家,有我的一半。你儿子喜旺,也是张晴这么小的时候,,在我身边陪我,明年要上学了。雪春、碧春,你们有几个儿女,我也有几个儿女。你们的喜,也是我的喜。张晴,阿姨,说对了吗?” 张宏源老实、本份的样子,此时憨笑着,玉菡有意回避雪春的话,他也不再提,任由玉菡说着。 这一年,杨炳江的大儿子杨绍伟考起了大学,去了外地。 时光荏苒,李雪春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姐姐李碧春的儿子张晴已经三岁了。 夜晚,房里亮着马灯光,雪春坐在床边做布鞋。儿子睡在她的身旁,彭亮在那头打着鼾声,她不时望着熟睡中的喜旺,脸上有着欢喜的笑容。 早晨,雪春见喜旺还睡着,她背起背篓去了茶园。彭亮在灶边忙着早饭。 茶叶小学外,学生往学校里走去。彭喜旺进了教室,同学找他说话,他不搭理。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响铃了,老师走来上课。教室很安静。传出老师的讲课声和学生的回答声。 下课,孩子们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打闹、追逐。彭喜旺坐在座位上,看着同学在教室里玩闹。 孩子们见周玉菡来到了走廊上,他们跑回了教室。玉菡打开书,站在了讲台上。开始上课。 课上到一半时,彭喜旺伏在了课桌上。周玉菡念着课本上的内容,站在了彭喜旺旁边,摸了摸喜旺的头,喜旺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趴在了桌上。周玉菡见到了喜旺眼睛发红,她没有做声继续上课。 下课了,玉菡离开了教室。一会儿再返回,来到了喜旺的身边,玉菡唤道: “彭喜旺,你不舒服?” 彭喜旺偏过头来,看她一眼又闭上。玉菡扶他站起,让喜旺趴在自己的背上,背着彭喜旺去了医院。 玉菡一路安慰着喜旺,他见到李碧春走在他们的前面,手里牵着张晴。她喊了声,李碧春回头,跟着走回道: “玉菡姐,彭喜旺害病了?” “是的,你这时才去茶园。” “我带张晴,起得迟,等他睡足了才起床。要带孩子,工分得多得少我不计较。” “你去茶园,见到雪春捎话给他,说喜旺发烧,我背他去了医院。” “喔。喜旺是昨天到河里玩久了,引起发烧的。星期天孩子们放肆地玩。”碧春说着,一边唤着喜旺。她俩在医院岔路口离开了。 常古城医院在后街挨北门口这边,才新建的。玉菡进了门诊部,医生给喜旺检查病情,他说: “孩子在高烧。昨晚烧吗?” “不清楚,”医生对玉菡看着,她忙说,“不是我的孩子,我孩子上初中了。”医生看着她道: “不可能吧,你那样子,我看你孩子才入托幼儿园。” 玉菡笑着不再做声。拿着医生递给她的住院单,见到医生的姓名上写着“薛敬然”,玉菡背着喜旺去缴费。 彭喜旺住了院,在病床上输液。玉菡坐在床头守着。 李雪春来到了医院,她找到了彭喜旺的病房。和玉菡招呼着,见到了喜旺在睡,摸着他的头道: “昨天喜旺跟几个孩子在河里玩了一天。可能着凉了。” “上第二节课,上一半时,喜旺趴在了桌上,去摸他,他抬头,看到眼睛起了血丝,才背来医院。还好,路上遇到了碧春牵着张晴。让她带信给你。” 雪春这阵说不出话来,她把玉菡的手紧紧握住。玉菡在她的手臂上打了一下道:“我不是说了吗?你们的孩子我有一半。你呀,我不知道要多感谢你,一年起码两双布鞋,是你做跟我的。特别是你做的棉鞋,站在讲台上,脚热和和的。雪春,我现在哪一天离得开你屋?” “我们的有缘人是湘琴姐,我得感谢她,让我认识了你。”玉菡风趣地说: “彭亮是可怜我,才瞪上你的 。”雪春嘿嘿地笑道: “他经常说,我们都没有文化,全得你给喜旺辅导作业。” 雪春在说着,眼睛却看着喜旺。玉菡和雪春交待道: “你有了身孕,少累些。放了学,我再来医院。”然后附在雪春耳边说,“等下,薛医生问起你,你说是我妹妹噢。”这阵,玉菡对着输液瓶看着说。 “我不明白。”雪春没有头绪地看着玉菡笑道。 “没什么,照我意思说好了。”对喜旺看去说,“你屋喜旺,越看越像你。” 雪春对儿子看了一眼,笑了笑看着玉菡离开了病房。 不久,彭亮拿饭来了医院,在床边摸了摸喜旺的额头道: “烧还没退。” “你怎么知道的?” “玉菡姐在屋门前等我。喜旺的住院费是玉菡贴到的。”雪春坐在床边说: “我着急,住院费我都没有问起玉菡姐。” “玉菡姐,她还不知道你这个人?放学她要来的。”彭亮把手摆在了雪春的肩上说,“喜旺的五官长相,全是你的胚子。我儿子只挂个他老子一个父亲的称呼,将来,比他老子更能博取姑娘们的欢心。” “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雪春看他一说,“早上,你没发现喜旺不舒服?” “吃饭时,见喜旺没平时活泼,问了他,他摇了摇头上学去了,我也没在意。”雪春瞟了彭亮一眼,他嘿嘿地笑着,和雪春说了几句,出了病房去上班。 雪春回想着彭亮的话,摸着喜旺的脸,喜旺睁开了眼,唤了一声母亲,雪春轻轻地和他说着话,端来碗,喂饭给喜旺。这个中午,喜旺有话说不完。 下午,医生来了病房,他问着喜旺。李雪春对他看去,他和彭亮一般高,年纪也大不了多少。留着平头,肤色白净,一对浓眉让他五官端庄儒雅。在耐心地问着喜旺。与他搭讪道: “你姨娘走了,妈妈来陪你。”彭喜旺说: “她不是姨娘,是我们周老师。我姨娘叫李碧春,和我娘是种茶的。” 雪春解释道: “薛医生,喜旺的老师叫周玉菡,我们非常要好。”薛医生说: “你是种茶的,周老师教书,她孩子上初中了。”喜旺说: “周老师没有孩子,他说我是她孩子,嘿嘿。” “喔,她是一个人?”薛医生疑惑地对雪春看着,雪春说: “她丈夫回不来了,她也没有改嫁。”薛医生说: “你俩都长得漂亮,很少看见你们这长相的。”喜旺说: “我爹说,我娘、周老师是城里最好看的人。” 喜旺说后嘿嘿地笑了。雪春和薛医生跟着笑了起来。他去了其他的病房。 雪春想着玉菡交待那话的意思,她多心多疑起来:玉菡为什么要交待我?她是不是突然对薛医生有了意思?她真的动了心?她背我喜旺来医院时,想通了,她也应该有家有孩子。到了医院,见到薛医生为人温和,说话像在说家常。对他动了心。她自己不方便说,要我试探薛医生的口气。咦,我终于见到她这么主动过,我不会猜错吧? 第70章 路上巧遇 学生放学,周玉菡来到了医院。在走廊上,玉菡见到那位薛医生。只见他主动和玉菡打招呼。玉菡应着他,走进了喜旺的病房。站在床头,看了看输液瓶,喜旺唤了她,玉菡朝他笑着,在问着他。雪春说: “刚才我听见薛医生喊了你。” “嗯,”玉菡接着说,“有人与你打招呼,说明又多了个认识你的人,难道不好吗?” 雪春不做声地对玉菡傻看着,想想是不是我 想的太远了?原来她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我想的那层意思。那么。薛医生,他的客气,是不是也如玉菡那般简单? “玉菡和雪春留在病房里,彭亮送饭来医院,待喜旺用了晚餐,玉菡和雪春才离开。 走出医院,雪春把喜旺的住院费递给玉菡,玉菡把她的手压着,不让她拿出来。忽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嗬,你们这对姐妹,还蛮亲热的。” 她们忍住笑,同时朝他看去,雪春招呼道: “薛医生你去街上?” “同事鲁医生,他说南门口放电影,我去那里找他。” “怎么一个人去?你的伴呢?” “你儿子彭喜旺说,我们周老师没有孩子是一个人。彭喜旺说的那句话,也是在说我。” “你也是一个人,没有妻室儿女?” 雪春问到这里时,玉菡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服。薛医生说: “你不惊讶你身边的周老师,倒对我 这个男人感到奇怪?” “她是世上少有的角色,不会再有谁赶得上了。” 玉菡捏了一下雪春的手,暗示她不要再往下说。谁知薛医生好奇起来,他把话转向了玉菡,唤道: “周老师,”然后说,“看来你在你的这些姐妹里,,是很有内容的一个人。其实,我想冷酷一点,可我天生做不到。有意无意间,你的雪春妹妹,在我面前推荐了你,一个能很快走进另一个人的印象里的人,那么,他给人的感觉是不一般的。周老师,在你走进诊断室,我便觉得了。” “薛医生,你去找你的同事,怎么还在这里?” 玉菡打断薛医生的话,令他会心一笑道: “周老师,难道你不愿接受这种碰巧的快乐吗?你俩不快走一步,我也不慢到一刻,偏让我们在这里碰见。我们一起走上街,难道不好吗?”雪春说: “我身边的这位,我希望有人可怜、心疼她,但是,她又不是哪个容易对付得了的。” “雪春,”玉菡喊了声说,“你说杨湘琴,她又不在我们身边。” 雪春将玉菡的手打了一下,想不到她扯出了湘琴姐。薛医生说: “周老师,你说的杨湘琴是谁我不知道,你学生彭喜旺的话,是最诚实的童言。” “我喜旺在屋里都不会说慌的。” 说到自己的孩子,是母亲都会喜欢在心里。雪春一句老实话,薛医生和玉菡呵呵地笑起。雪春看着玉菡,弄不懂他们在笑什么。薛医生说: “和你们说了这一路的话,你俩会认为我能言善辩,在我同事里,我做事马马虎虎,却不善言谈。今天和你们才见一面,竟什么话都有说的。周老师,这不会与你有关吧?” “这么说,见了我们,医好了你不善言谈的毛病。”雪春插话道: “玉菡姐,你莫说薛医生,我看你俩有同病相怜的病。”雪春还没有说完,玉菡唤道: “雪春,同病相怜是什么意思?湘琴曾经给你说过?” “我听婆婆说过,红娘跟她的小姐和张生牵线搭桥的故事。” “哎呀,你莫说了,怎么越说越糊涂?” 玉菡这阵不知道如何是好,在一旁的薛敬然发自内心地笑着。他们走去了街上,在雪春屋外,她邀请薛敬然去她屋,他客气了几句,谢绝了。然后,对玉菡看去,玉菡装着没看见,头偏去一边。薛敬然见她不做声,告辞了她俩。走去了前面。 周玉菡见薛敬然走后,对雪春道: “你呀,没有看出薛医生的意思吗?” “我看出了一点点,那对你不好吗?” ”你跟那些孩子一样不懂事。“说后,玉菡不由地笑起。雪春唤道: “玉菡,我劝你也该想事了。你看我,快有两个孩子了。你何苦要牵着许大哥的影子?我真的不希望你再这样下去。薛医生他这人;从外表看,不是个诡诈之人,说起话来,随和,没穿白大褂,你看西装毕挺的,是个医生,你应该考虑。” “才认识一个半天,人家在你眼里已这样好了。走到政府大门外,又遇见一位,与你说了一阵话,你又会说,这人如何如何地好,单位如人意。” 还不等玉菡说完,雪春呵呵地笑开了,扬起的手,顺势落在了玉菡的肩上,玉菡取下她的手,牵起她进了门。 第二天,玉菡去医院,经过薛敬然的诊断室,他唤道: “周老师,”说着,人已走出,见玉菡站在门口,他说,“来看彭喜旺。他好转多了。到这里坐坐。” 玉菡不做声地进了门。于是,薛敬然看着窗外说:“那里是我们医生的宿舍,二楼右边第一个门,我住在那儿。 “喔,“玉菡站在窗户前,对那里看着说,”我去看喜旺。” 她朝薛敬然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在喜旺的病房外,玉菡瞟到了薛敬然站在门外,对她这里看着。 彭喜旺出院了,薛医生在病房里,交待着彭亮后,对他说: “周老师,她和你们无话不说。对外人有点怪。”彭亮说: “薛医生,你不知道,她;还有湘琴姐,是我们身边惹不起的人。”喜旺在被面上写着字说: “周老师,天天来我屋,和我娘说话笑呀笑的,有时,我也笑了。”彭亮看着儿子,和薛敬然嘿嘿笑着。 从那以后,周玉菡发现在街上,见到薛敬然的回数多了。 玉菡放学去雪春屋里,彭喜旺一人在做作业。她坐在喜旺的桌子边,打开书,写上备课记录,一边辅导喜旺的作业。 一会儿,雪春进屋,与 玉菡招呼着,去了灶旁。玉菡走来对她说: “雪春,有件事,想对你说;我发现,在街上会遇见他。从前怎么没见过这个人?”雪春在灶边加着柴道: “从前你到街上,你晓得他是哪个?”雪春从灶门口站起,来到了灶前。 “雪春,我想对你说,他好像知道我会在哪儿出现。” “玉菡姐,薛医生,他是看上了你,彭亮都对我说过,他不敢对你挑明。他说,你态度硬,对我讲,薛医生准是看上了你。玉菡姐,这事,你在心里思量一下。” 玉菡走去灶门口,看着灶塘里,在整理着里面的柴,站起对雪春看去。 第71章 寡妇门前多回心 雪春收拾完家务,天已刹黑,彭亮准备去向望笑屋,在告诉雪春一声。雪春蹲在喜旺的脸盆边说: “你到望笑屋里,最好莫和他喝酒,有几回你都是醉了转来的。” 彭亮笑了笑,他出了门。在门口,彭亮见到薛敬然站在不远处。彭亮走去,唤道: “薛医生,你在散步。”薛敬然应道: “到处走走,你屋住在这里,是场中间,也是街中间。” “到我屋去坐坐,喜旺、雪春都在屋里。” 薛医生应着他,跟着彭亮进了屋。与雪春、喜旺打了招呼。然后,看着喜旺跑出了门。雪春说: “薛医生,你经常上街?” “下班,无事散散步。你说过,你玉菡姐天天到你屋,怎么不见她?”彭亮递上茶杯说: “薛医生,你不知道,玉菡姐脾气怪,人却有个性。她每天走一趟我屋,然后再回她屋。都成了习惯。” 然后,彭亮对薛医生说起了玉菡如何成为一个人的。这阵,他不住地点着头。他说: “我想去一趟玉菡屋,你们看如何?我想,真有人上门面对她,她会不会放下冷酷,改变自己?”薛敬然说话时,对彭亮看着,彭亮叹息一声道: “是要主动些,我们都希望有人能打动她。让她放弃守寡。薛医生,让雪春陪你去,雪春和玉菡是多年的知交,话重话轻,都不是什么事。” 雪春暗暗为玉菡窃喜起来:彭亮说了玉菡的厉害,薛医生还是不放弃,还要去她屋。这回,玉菡姐遇到一个敢面对她的人。我带薛医生到她屋,她要骂,我听着。” 他们商量着,彭亮站在门口,送他们出门。 走过后街,上石阶 ,李雪春和薛敬然站在了玉菡屋的坪场上。望着夜色里的这栋木屋,听着雪春在喊门。马灯光从房里来到了堂屋,玉菡开门道: “雪春,你怀了孩子,累了一天,我考虑你不会来玩的,进来呀,怎么还站在门外?” “还有一位,”雪春不知如何开口地答道。 “是彭亮?” “周老师,我来拜访,你不见怪吧?”薛敬然从树边走到门口说。 “是你这个怪客。这些天还没有忘记我们,今晚月色明,我们在门外说说话。” 玉菡边说边拿出椅子。 他们坐在坪场上,薛敬然说: “这屋搭在这里,宽敞,看得远。只是你一人走进走出。” “你不晓得,雪春屋,我屋,我们分不清了,雪春又有了身孕,他们多生几个,我屋走的人会越来越多。” “你这么漂亮,你也想见到你的后代,胜过你的美貌。雪春,你说对吗?”薛敬然对雪春看去说。 “玉菡姐,薛医生是医生,他知道你的心里。” 他们笑了。雪春问道:“薛医生,你是哪里人?” “家乡在长沙,是个魅力的古城。”玉菡问道: “怎么来常古城的?” “支边;支援边区,主动申请来的。” 薛敬然的话,让玉菡不住地点着头。有着敬意地对他笑着。她站了起来。雪春说: “都到了中年,不可能没有结婚吧?” 雪春对站在自己身旁的玉菡看着,玉菡说: “雪春,薛医生是来玩耍的,你想说便说,莫把薛医生吓着了。”薛敬然接上话道: “周老师,平常在街上见了面,打声招呼各走各的。真正坐下来在一起说话,像雪春这样,会有好奇。我想,你也有好奇,但是,雪春替你说了出来。” 他说着,站起,走到柑橘树边,抚摸着上面的叶片,对她俩讲起了他的从前: 我姓名薛敬然,在长沙读大学时,认识了我的妻子,那时,她也在长沙读书。她家离长沙有一百多里路。我们相处地很深,后来,我在长沙一家医院当了医生,她在城郊成了一名教师。在一起五年后,我们结婚了。婚后第二年,我们有了一个儿子。儿子十个月的时候,我妻子带孩子回到她娘家度暑假,在乘船途中,船翻了,儿子、妻子再没有回来。所以,当彭喜旺说到周老师还是一个人时,我想这些年,一个单身女人是怎么过来的?我在问自己。那天周老师背彭喜旺来诊断室,我见你跑上跑下,分明是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才有的焦虑。这样,你把我带入你的魅力里,吸引我对你好奇起来。以后,不由自主地想来你这里,来见见你。” 薛 敬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对自己今天的行为,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玉菡见到他脸上的笑容,半开玩笑地说: “我理解,你们男人的权威,在这方面发挥的最高明。但是,今天你在我屋坪场坐一坐,我是欢迎的。雪春,我们还是陪薛医生去他回去的路上散散步。比坐在这里活动些。” “行,”薛敬然答道,然后自嘲地说,“今晚被拒之门外,也得到你屋椅子坐一坐,今晚除感谢你这个妹妹外,我还得感谢月色帮忙,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夜晚,恐怕我连坐一会儿的机会,都得不到这木屋主人的准许。” 雪春和玉菡呵呵地笑着,玉菡锁门,他们下了石阶,雪春说: “我该回去了,玉菡姐,你和薛医生去散步,等下让薛医生再来送你。” “你呀,”玉菡一把挽起雪春的手说,“我们先送薛医生,然后我再送你。” 雪春对她看着,玉菡捏了她一下。她俩同时笑起,前面的薛敬然也跟着在笑,这使她俩再起笑声。玉菡找话道: “薛医生,你一人是主治医生?” “我们有科室的。” “你喜欢看电影?” “有时轻松一下自己。散散步,看看电影。” 他们在一问一答。雪春发现他俩在说话时有些紧张。可能中间有一个她,但她逃不脱,玉菡一直挽着她。到了岔路口,薛敬然说: “雪春,我们都希望周老师得个伴,那么,帮忙你要帮到底。” 雪春很欢喜地看着玉菡,玉菡低着头,忍住笑不做声。薛敬然站住说: “周老师,你会发现,时间也会做媒。” 玉菡点着头没有回答他。薛敬然转身朝她俩挥了挥手,走去了前面。然后,往她们这里回头看了一眼才远去。玉菡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雪春说: “刚才怎么没有这样的心情?人走了,又舍不得了。” 雪春装着生气,往前走去,玉菡挽住了她,对她看了一眼。 一个星期过去了,周玉菡放学回来,开门,在堂屋的地上,出现了一封信。他想,这封信不会是许涛海的。拿在手里,见到了信封上的地址,知道是薛敬然寄给她的。打开信,见到信里的内容,话语真切、诚恳,尽显浪漫和温情。 收到了的来信,玉菡不得不考虑她和薛敬然这件事。 过了几天,玉菡收到了薛敬然的第二封信。她冷静下来,她想,会不会还有他的来信? 之后,玉菡接到了薛敬然第三封信,玉菡在想,得见一见他,当面和他聊聊。 玉菡脑海里出现了在他诊断室里,薛敬然指着他宿舍的地方,想起了他们第一回在路上的情景,关上门,往雪春屋走去。 玉菡在雪春屋外,唤了声,雪春在答应她。进屋,见只有雪春一人,问道: “彭亮和喜旺呢?” “到向望笑屋去了,玉菡姐,我也操心,彭亮和望笑肯喝酒,彭亮是个喝了便醉的人。” “我看彭亮有他的把握,你不要那么担心。” 她俩说着,出了门。玉菡把薛敬然给她写信的事,告诉了雪春。她说: “玉菡姐,薛医生,要人才有人才;要文化有文化,这回你要把握好。知道他给你写了三封信,我都替你激动。”你去医院见见他,我和你一起去“ ”我有这个意思。薛医生告诉过我,他住在医院宿舍二楼,右边第一个门。我想你怀了孩子,怕你累着。“ “腊月里才到生的时间,还远着哩。他告诉你住的地方,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你。” 玉菡看在雪春笑着,没有做声。 她们来到医院宿舍的坪场边,远远地对宿舍看着。两人悄悄在笑,不敢再往前去。这时,雪春往后面看了一眼,见到薛敬然和一个男的走来,唤起了她,雪春不敢回答,对玉菡看着。薛敬然走近,对身边那个男的说: “鲁医生,你打先。” 那人对她俩笑着,显得很友好的样子,走去了宿舍那里。薛敬然邀请她俩去他的宿舍,玉菡说: “薛医生,到你屋里,我们说不来话。” 玉菡话出口,好雪春呵呵地笑起。薛敬然说 ; “周老师,你和雪春的到来,我盼望着这一天。时不时地认为这是奢想。会不会有一天,你能来我屋里一回?雪春,你这位姐姐,她想通了吗?” “今天能站在这里,都很难得了。” “周老师你今晚能来,我不会考虑你来的缘由。我非常欢迎。” “我们该告辞了。” “才说两句话又要走了。”雪春埋怨道。薛敬然点着头,风趣地说: “与 你们这样的女性打交道,我们越笨越好。” 雪春见玉菡牵起了她的手,自己只得依了她。玉菡说: “薛医生,我俩这回来,对你有些不尽人意。但是,你已看到了我的命运,在你面前晃动的影子。你的信,我已收到。我想对你说,在你我之间,我选择友谊。” 薛敬然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道: “我只想告诉你,见到你只有的女人,心里只想你成为我对象的意思。如果让友情在我们中间开花,也是件好事。” 薛敬然看着玉菡,玉菡看着地上,两人同时在笑。这时,雪春慢慢走去了前面,玉菡对她看去,薛敬然说: “来我这里,你还要带一位特殊的保镖。”玉菡捂嘴在笑,他继续说,“我们之间还需要时间搭桥。相信有那么一天,我的努力,会让你在友谊中向我回头。” “有句话,我要说出来,不怕你不好想。守着我的从前,才是我的富有。” “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你,过去,已经过去。眼前的人,在画着未来,只想画的越漂亮越好。从前的人,也希望我们这样画着自己。”玉菡激动地说: “可我男人是活着的,许涛海是活着的!” “但是,他的存在,比他的死,更让你难受!为什么你不愿改变这种折磨,甘愿堕入苦难?在我这个活人面前,你选择的还是他。玉菡 ,请你原谅,我的话有些冲动。因为,我和你遭受着同样的痛苦。我们应该对自己说,这样的痛苦;在你遇到我,我遇到你时应该结束了。把对他 的怀念留在记忆里,留在心的更深一层里。让他们 在我们彼此的心里存在。这种安慰,只让自己知道。在外人的眼里,我们失去了他和她。在自己的心里,他和她永远是活着的。而真正活着的我们,让自己活得好过一点,乐观一点。” 薛敬然不再说下去了,他听到了玉菡的抽泣声。叹息一声沉默着。玉菡对他说: “薛医生,我告辞了。” 玉菡准备走时,薛敬然抓住了她的手道: “玉菡,我的话,请你好省想想。” 玉菡抽回了手,走去了雪春那里。雪春在唤她,见到薛敬然还站在原地朝他们这里看着。玉菡抹着泪,唤雪春离开了。雪春说: “玉菡姐,你怎么哭了?” “薛敬然,他的话,直截人的心口。我欣赏他有那样的个性。但是,我周玉菡只有一个!我是许涛海的妻子了,我不能把自己分成两个周玉菡,在这个世上,我只认许涛海是我的丈夫,再要我接受薛敬然,我发现我做不到!” 雪春见她手捂着脸,还在颤抖着,雪春抱住了她道: “玉菡姐,你不接受薛敬然,为什么要这样伤心?” 玉菡没有回答她,她们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段路,玉菡说: “薛敬然,固然值得我对他的信任,但是,我和许涛海是生死不分的人。我太看重和他的这段姻缘了。这回,遇到薛敬然,我想,我是个女人,应该有人追求我;我是个女人,也想有人喜欢有人懂。我哭;我流泪,是因为我 可怜自己又可怜薛敬然。”雪春长叹一声道: “唉!今天终于有个男人看到你在他面前流泪,让你见识到,世界上还有人,有能力让你活得更好,不只是许涛海一个人。你肯来找薛敬然,我还以为你动了心。见到的结果,仅是你的眼泪。被别人感动又可怜别人的眼泪。许涛海呀许涛海,他为什么要把你冷落 到这个世界上?” “雪春,你莫埋怨他。没有战火那个年代,也不会有我和他的今天。我现在已是这样的下场,你想,涛海,他会好过吗?” 玉菡在这时哭出了声,雪春把她的手握着道: “原来你肚子里那根肠子比谁都柔。唉!薛敬然寡居了这些年,他以为看准了人,却不知道世上还有比他还难动心的人。” 玉菡看着她,没有做声。 第72章 裁剪室的姑娘们 腊月,李雪春 再添千金,取名彭艳艳。 火盆边,李雪春给女儿喂奶,周玉菡在陪喜旺做作业。彭亮进屋,唤了声玉菡,雪春与彭亮招呼道: “下班了。”彭亮应着她,站在她身边看了看妻子怀里的艳艳,一边轻声唤着女儿。玉菡说: “彭亮,你当师傅,到服装厂也轻松。”雪春说: “彭亮带有几个徒弟,他到厂里资格老的很。”彭亮烤着手说: “有两个徒弟,像李贵、王佳桃能裁了,张桂花和向青青才来三个月。都是些十七八岁二十岁的青年。是他们父母找到我,要我带的。这倒春寒,冷得缩手缩脚。” 彭亮搓着手,逗起雪春怀里的女儿,女儿看着他,朝他笑了,偏头又去吃奶。雪春把女儿让彭亮抱着,她去了灶边。 早上,彭亮上班,到了二楼裁剪室。他对挨门口的这块案板看了看,见到徒弟在打扫卫生,他说: “向青青,你每回最先一个到厂,我看到不止一回了。向青青说: “屋里没事,我才早来些。” “向师傅还没有到?” 向青青对门口那块案板看去,在答应着他。彭亮知道,向青青话不多;勤快、肯做,接受能力强。瓜子脸上的那双眼睛清亮圆溜,皮肤白透,泛着桃红,上班时将一对长辫绑在一起。喜欢穿浅红碎花衣,有时衣服上打有补丁,脚上一年四季是一双布鞋。在几个徒弟里最老实。彭亮整理着案板,接着出了门。一个姑娘进来唤道: “青青,今天你又一个先到。”向青青说: “王佳桃,昨天是你一个先进厂。” “你跟到我后面的,卫生还是你打扫的。”向青青笑着不再做声。王佳桃把手里的一个黑布袋挂在了墙上。转而想起,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拿来看道: “青青,厂里扫盲,你怎么不来扫盲班识字?” “晚上,我娘不让出门,你会认字了?我只认得几个数字,那时候跟弟弟后面学的。” “我自己写的,”见青青走来她的身边说,“我那年刚进学堂,父亲不在了,我没得再读书。” 向青青看着王佳桃手里本子上的字道: “这些都是在扫盲班学的?”见王佳桃点着头说,“今晚,对我娘说说,我也来识字。” “你知道吗?张桂花、李贵都到扫盲班。只差你一个。” “他俩是昨晚才来的?” “张桂花来了两个晚上,李贵是昨晚才来的。” 向青青见到王佳桃很是自信地对她笑着,在她笑时,头是摆动的。王佳桃面相娇美,苗条偏高,向青青的笑容里,也在打量着王佳桃身上的碎花衣服,说着王佳桃今天穿上了新衣。佳桃朝自己看着,一边在笑。进来一个姑娘说: “哎,你们在看什么?” 王佳桃将手里的本子举起,晃动几下。姑娘走近,把本子拿在了自己的手里道: “王佳桃,你扫盲班学的字写在了本子上,这办法好,下班,我去买本子和笔。王佳桃,你点子多。青青,晚上你也来扫盲,好吗?我们才有伴。”王佳桃抚摸着张桂花的辫子道: “张桂花,我告诉了青青,她说来。”王佳桃说着,把本子放在了布袋里,青青说: “张桂花,下班,我和你一起去百货大楼。” 青青对佳桃看着,见她没有说什么,她也不再做声。张桂花着应,走了出去。 张桂花,长得一般,有一头黑亮的头发,一对辫子在姑娘们中间最长,王佳桃留着短辫。张桂花和青青一般高,看来她和青青比较合得来。 彭亮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青年,抱一抱布料,张桂花说: “李贵,抱布料你包了,是吗?”王佳桃说: “李贵晓得师傅早上要领布料,李贵,是不是?” “是,是,你们说什么都是。”姑娘们呵呵笑了起来,彭亮说: “李贵进门,演员登场了。”李贵说: “师傅,她们三个女的,我说不过,老实点。” 说后,嘿嘿地对她们看去,三个姑娘忍住笑,不敢看他。彭亮对他笑着,他清楚李贵聪明、能干,和王佳桃同龄,到二十了。他偏黑的脸上,常是一副乐呵呵地样子。个高,说话的声音里,有着让人认为是那种哈哈傻傻的,再是他的嘴唇外翻,配合了他的傻相。所以姑娘们肯逗他。彭亮知道,李贵经常帮忙向青青,从向青青进厂那天起,彭亮已经看出来了。有时张桂花、王佳桃和李贵打打闹闹,向青青站在旁边只是笑,不和他们闹在一起。李贵在向青青面前规规矩矩的,不随便和她开玩笑。 挨门的向师傅进了裁剪室,他们招呼后开始上班,不再做声。向师傅已到而立之年,中等个子,偏瘦,长脸,脚有点瘸,与他白净书生的样子,一点也不相称。他对大家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彭亮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找出一段布,他们围在了彭亮身边,彭亮唤道: “李贵,你来教如何裁剪?” 李贵先嘿嘿地笑着,惹来了三个姑娘的笑声。李贵奇怪地看着她们道: “师傅,她们和我俩不同,总是笑个没完。”王佳桃说: “是你在惹我们,你不笑,我们会笑?” “我只是‘嘿嘿’一声, 三个姑娘被他说的再笑一顿。向师傅说: “李贵,你不‘嘿嘿’,她们会笑吗?姑娘嘎这个年龄不乐,什么时候才乐?” 李贵对向师傅这边”嘿嘿“一声,姑娘们一个个都捂着嘴。李贵摸着后脑,彭亮忍住笑,在李贵肩上拍了拍。李贵动起了画粉。 李雪春抱着彭艳艳和周玉菡来到了裁剪室,陪玉菡来彭亮这里做衣。入夏,彭艳艳脱去了棉衣,眨闪着一双眼睛,到处看着,快半岁了,脚手在舞个不停。彭亮瞧一眼女儿,对她笑着。他给玉菡量着尺寸,让王佳桃在发票上记录,他量一遍,让徒弟再量。艳艳惹人喜欢,姑娘们抱 起她,一边夸着艳艳的长相。 田大妹和丈夫李有山,走来裁剪室,雪春、玉菡和他们招呼起来。田大妹拿出一段布料,递给彭亮道: “彭亮,给有山做件这时节穿的。” 彭亮应着,拿来软尺,李有山柱着拐杖,彭亮站在了他的身边,一边问道: “有山哥,这脚不能落地了?” “这辈子全靠它了。”李有山扬了扬手里的拐杖说,“这没什么,身上的伤痛才是折磨。” 彭亮对李有山看了一眼,面露同情之意。他量着尺寸,一边告诉王佳桃记录。田大妹蹲下,拍着李有山裤脚上的灰印,彭亮说: “有山哥,你还是福气好,得大妹姐,有个好帮手。” “我这位不如你那位,得享男人的福。你看你李雪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年轻的像个才结婚的。我大妹已是个老太婆了。”彭亮要给李有山搬来凳子,李有山摆摆手。田大妹说: “有山,你莫抱愧了。每回进屋还有你这么个人,我有喊的有唤的,在一起为儿为女操心划算,我都满足了。” 话说完,田大妹的眼光落在了周玉菡这里。田大妹想到刚才的话,说得不是地方。于是,找玉菡说起话来。李有山有些激动地说: “你田大妹,跟着我受尽了苦,还不在意。彭亮,你说我有福,一点不错。” 周玉菡从雪春的怀里抱过了艳艳逗起她。他们一起出了裁剪室。 玉菡、雪春和田大妹、李有山告别后,她俩站在服装厂的大门外,望着前去的大妹、有山,玉菡叹息一声,雪春说: “是不是大妹的那些话,让你挂着许涛海的那根神经又发作了?你学学薛敬然,该放下要放下。你现在还不想答应他?” 玉菡对艳艳看着,眼睛瞟 向了雪春。 第73章 欲把手握 却不再相见。雪春在灶上煮面糊,他用婴儿背袋背着女儿,彭艳艳在背上哭着,雪春顾不上她,一边做事一边在哄她 。玉菡进屋,雪春说: “玉菡姐,我想打布壳,艳艳不让背,要下地走路。” 雪春说着,解开了背带,艳艳在玉菡的手里要去走路,玉菡笑着,放她下来,扶她到处走着。玉菡说: “艳艳这个时候最难带,一刻也不让人抱,只想走路。玉菡,你那个背袋,已经背了两个孩子。”雪春在叠着背袋,和她说起了在葫芦镇的时候,然后说: “星期天,我知道你会来的。再不见你,我准备去你屋喊你。天热,布壳容易干,再把鞋样子剪好,到了秋天认纳鞋底。我要你来我帮忙带艳艳。” “莫说帮忙,也算是我自己的事。不然,得不到鞋穿,感谢的话就莫说了。”雪春笑着去了房里。拿来一个布袋,去了门外,搬来一块门板,靠在门外壁上,调着盆内的面糊道: “玉菡姐,薛医生,这么久了都没有看见。” “你又没得相思病怎么见得到他?” 雪春在门板上刷着面糊,将那些碎布一块块地贴上,玉菡牵着艳艳,一边和雪春说话。雪春说: “你是身体健康,不会害相思病的。不是随随便便为一个人动心。” 雪春在刷着面糊,见玉菡没有做声。她暗暗唉地一声。突然看见薛 敬然和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鲁医生从街上走来。薛敬然在朝她这里看着。雪春唤道: “薛医生。你们来街上” 玉菡对雪春看着,认为她在开玩笑。见雪春的眼睛在对前面看着,她才回头,薛敬然和鲁医生正来她们这里。薛敬然在应着雪春,一面唤道: “玉菡,” 见薛敬然这样唤自己,玉菡没有应他,低头笑着。和走来的鲁医生招呼道: “今天休息?”鲁医生说: “我们班轮到晚上的,才和薛医生来街上。”薛敬然笑道: “你两家不分家,外人会认为你们真是两姊妹。”雪春说: “薛医生,这么久,快一年了,都没有看见你?”鲁医生说: “薛医生到长沙进修去了。” 玉菡对薛敬然看着,想从他的脸上得到证实。薛敬然点点头道: “我莫没有被你们忘记了。” 他对鲁医生看去,然后,抱起玉菡手里的艳艳,在逗着她。玉菡说: “雪春,她时常念着你,刚才还在说你。”薛敬然幽默地说: “雪春是你的记忆器,”薛敬然再对雪春说,“雪春,你要帮我提醒她,捉人不是容易捉到的,现在,她在躲躲闪闪。你们忙,我和鲁医生街上去。” 薛敬然把艳艳送到玉菡手里,趁势把她的手握一握,对玉菡挥着手,和鲁医生离开了。玉菡没有看他,不见了他们,她才抬头看着前面。雪春见玉菡这阵不说话,有着兴趣地和玉菡说起了他俩: “玉菡,那个鲁医生也是一表人才,他们的长相都不像我们这些俗里俗气的。他人矮了点,却很温和的。看样子才二十岁,可能没有对象。哎,玉菡,原来,薛医生到长沙去学习了。怎么不见他来找你。” “薛敬然也懂得打扮,穿中山装,高荷包里插一支钢笔。我又看到了张宏源那时的气质。”玉菡虽是这么说,同时她还在惊讶刚才薛敬然握着自己手的瞬间。 “你喜欢那好,下回,他再碰到你,你要当他是你的对象那样想。” 雪春,你说什么?这也要你讲明?” 她俩呵呵地笑着,好一阵,雪春才说: “你的事,太要人操心了。薛医生,他不晓得你对许大哥的牵挂,我们还不晓得你?” 玉菡见艳艳来了瞌睡,把艳艳送给雪春,她坐在椅子上给艳艳喂奶,玉菡说: “有几个女人是你那样心软?彭亮到三八库接你,你感动了,想也不想答应了。那时肚子是饿的,头发乱蓬蓬,还有意思朝他点头。” 玉菡一番风趣地回忆,让雪春笑个不停,一边望着在怀里睡着的女儿。 这个星期天,薛敬然来到了玉菡屋,在坪场上见到门锁着,灶房外竖着一捆柴。心想快到下午了,她会去哪里?等一会儿,看她会不会转屋来? 薛敬然站在柑橘树边这样想着。在他欲留欲去时,见到周玉菡背着柴,上了石阶。他深深叹息一声,唤着她,跑下石阶,到了玉菡身旁,要为玉菡扛柴。玉菡不让,自己背回了屋。把柴倒在灶房边说: “今天和雪春、彭亮一起去的,每人得了两捆。”薛敬然说: “雪春的女儿,让彭喜旺带?” 玉菡应着,到堂屋拿来椅子,薛敬然笑着接过。他见玉菡脸热的通红 ,玉菡用手摸了摸。冲他笑着。打开灶房门,取来一个木墩,把柴放下,在木墩上一节一节地砍着。一边和薛敬然搭着话。薛敬然见她刚进屋,又干起活来,他说: “我来砍,你休息一会儿。” “不累,趁柴还生时才好砍。你来我屋,我想,有些事,等十年以后再说。” 薛敬然不依她说,取了她手里的柴刀。玉菡坐在了他的旁边,把砍过的柴,码在了灶房边,挨壁摆着。 薛敬然干起活来,也不那么斯文,玉菡脸上有着满意的笑容。薛敬然说: “玉菡,你看,多了我一双手,你少干一趟活。你要少累少苦多少个日日夜夜。你说等十年,在这十年里,只要你让我这样维持下去,我愿意,只要你不拒绝我。” “苦,怎么办?我面对的是一个人。不管现实还是心里,我不忍离开许涛海。我的话,会让你心里不舒服,说对象,人人都是自私的,如果让你等我,我怎么对得起你?你又值得吗?” “你的话,我会考虑的。我对你说,得不到你,我不后悔。只是见到你这人太晚,认识得太迟了。” “你能这样安慰自己,我放心了。” “怎么,担心我想不通,得精神病?”薛敬然停住手,看着玉菡说,“我是医生,让精神病见鬼去吧。” 玉菡见他话里有着稳重,她放心起来道: “这一男一女在一起,过得真有趣味。” “如果是夫妻这样相处,那才是人间的烟火。”起码你知道甜蜜和幸福。” “你这人,开导人起来,还真的会找机会。” “对你的这样顽固分子,得多动脑筋。” 玉菡对他看了一眼,忽然想了什么,轻声说道: “现在说话要注意些,会惹事。有些不对头。” “日子过得这样辛苦,还搞什么那些?多关心大家的肚子吃饱了没有 ?” 玉菡见薛敬然在牢骚,她不再做声了,要是再往下说,激怒了薛敬然,不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不希望有任何人为的灾难,打破现在的日子。我也有女人的柔,也有女人的情;如果不是有许涛海这头担子在心里,我会毫不掩饰地展示我女人的浪漫,现在,我不得不对一切谨慎地看待。 薛敬然看到玉菡抱柴愣在了那里,他摆了摆头,唤了她一声,继续砍柴。 周玉菡提醒薛敬然的那些话不无道理,现在,薛敬然和周玉菡的来往无从前自由了。这让薛敬然很恼火,感觉自己和玉菡有了默契和相投。但是,在大街上看到玉菡背着重一点的东西,他不敢和玉菡搭话,看着她走去。这让薛敬然的心像被谁拧了一下。 放了暑假,周玉菡被推荐去州里进修。杨湘琴从葫芦镇来常古城,她也是去州里进修的。在去之前,她转道来了常古城,在到玉菡屋时,她这样告诉着玉菡。玉菡一下子高兴起来,湘琴说: “我们又在一起了,我猜这回进修会有你。” “杨叔叔他们是高兴的,对你去进修?” “是的,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有点能力有点事做。” “听我娘说,有个薛医生在找你,是不是?” “是,又不是。” “那好呀。这薛医生捉到了你,他有眼光。你那又‘不是’,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心中那个神,他的手把你抓得更紧了。” “湘琴,我想等十年后再说,如果许涛海还是我的丈夫、、、、、、,”湘琴抢上话道: “问题是许涛海,他回不来了,你应该这样提醒自己。” “你在葫芦镇是不是都想好了,要如何劝我?” 玉菡握住她的手,对湘琴看着。湘琴笑了笑道: “现在天黑了,叫上雪春,带我去医院见见他,好吗?” 玉菡锁上门,和湘琴去了雪春屋里。 在门外,玉菡提着礼物喊道: “雪春,雪春,” 她们进屋,雪春见到了湘琴 ,握住她的双手道: “湘琴姐,你今天来常古城的?” “这个葫芦镇的媳妇,也去州里进修。” “噢,你俩的日子,越来越让人想不到了。”湘琴再把雪春的手握住,对玉菡看去道: “是这位大姐,要越来越好了。进屋,我娘说,玉菡,有个医生如何如何地说了一大路。” “湘琴姐,你是知道的,许涛海大哥魅力太强了,玉菡姐的心还抱着他不放。薛敬然听到玉菡的声音,都欢喜的不得了。你看怎么办?” 他们说话时,彭亮抱着艳艳回了屋里,与湘琴招呼着,见艳艳睡着了,湘琴问起了喜旺,彭亮告诉她,喜旺和他伙伴在玩。彭亮去了房里,走来,湘琴说: “彭亮,雪春你可要多心疼点她,哪天,她说你惹哭了她,我和玉菡会不放过你的。” “湘琴姐,你这个妹妹,我哪里敢惹哭她?是她每回让我心疼的想哭。一天做到晚,油灯熄了,她才休息。”彭亮对自己妻子嘿嘿地笑着。湘琴说: “我和玉菡借一阵子你婆娘,我们去医院,我想见一见那个医生,你同意吗?‘ ”不同意不行,你们三颗心是跳到一起的。我这个男人,在雪春面前,还没得你俩资格老。”她们呵呵地笑着出了门。 在医院她们见到墙上贴着的纸上,有些是争对薛敬然的。周玉菡愕然地看着上面的内容,雪春说: “我去诊断室看看是什么情况?” 湘琴在这时挽住了玉菡,看着雪春走去了前面。 在二楼,雪春见到了鲁医生,他说: “鲁医生在写材料。” 鲁医生说了这一句,不再往下说,雪春点着头,离开了诊断室。 路上,她们没有说什么,湘琴和玉菡把雪春送到屋门口,她俩出门,走在了街上。 玉菡心里紧张着,不由里。自主地握住了湘琴的手。湘琴对她看着,玉菡将头偏去了一边。玉菡告诉她,今晚宿在她那里。玉菡应着,湘琴再把她挽住,玉菡说: “湘琴,今晚你在我屋里,杨叔叔他们也想和你说说话。” “我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哪有不知道我的?和你,他们会说,我应该这样去做。你,我;雪春,我们三人是离不开的。” 玉菡点着头,叹息一声,湘琴问道: “你牵挂薛医生,为他担心?” “湘琴,我告诉你;薛敬然,算是我新认识的一位异性好友。仅此而已。他要把我摆在对象那个位置上,那是他的想法。我心里是许涛海的妻子没有动摇。我现在是为一个好友担心着,我在为他担心。” “你对许涛海的态度是鲜明的。但是,薛医生他不以为然,硬是看上了你这个女人。我觉得对你是个机会。” 湘琴看着 她,玉菡沉吟着,朝天抬起了头。 第74章 年轻人的心事 服装厂得到通知,动员职工帮助农民抢插秧苗。 清早,彭亮、向师傅和几个徒弟,往北泉下面的王家堡走去。 几个姑娘背着背篓,走在了前面。她们的前面走着王佳桃和几个男人。李贵想上前,自己又没有胆量,彭亮看到了他的心思,彭亮说: “李贵,你的队伍到前面。”李贵嘿嘿地笑道: “她们嘴杂,让人招架不住。”向师傅只是笑着不做声。彭亮说: “李贵,张桂花她们说,到了秋天,你打算去居民服装厂上班?” “是的,师傅。我娘找到他们的,答应我去 他们那里上班。说到是你的徒弟,找事做都顺利些。”彭亮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向师傅说: “王佳桃要到服装厂上班听说是正式的。”向师傅说: “厂长邵建飞在追王佳桃。厂里无人不知。” “王佳桃是你们几个徒弟里最能讲会说的一个。”彭亮唤一声李贵说,“听说你也在和向青青,好像没见她有何表态,你要加油。”李贵说: “她们女儿嘎,怕羞。想说什么难开口,想答应又不敢答应 。”向师傅对彭亮笑去道: “彭师傅,她们说你婆娘怀第三个孩子了?” 彭亮点着头,往前面看着,脸上笑呵呵的。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见好,有空去找向望笑喝几杯。王绍箫有他向朝花管着,不方便去找他。望笑屋的桂香,有点小脾气,已有两个孩子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望笑好酒的习惯,让他上了瘾,他改不掉。每回我荷包里拿瓶酒,他供菜。到晚上这段时间喝一杯,日子太容易打发了。有时醉了,雪春有牢骚,都是些心疼人的话。 彭亮乐悠悠地想着自己过得日子。他们开始下坡到溪里。溪的这边是一弯的农田,田里的秧苗翠绿,在风里摆动。坡上坡下很是热闹。大家撸起衣袖,扎起裤脚,把收藏了一个冬天的手和脚,白乎乎地露在了阳光下。 不会插秧的,背送秧苗去其他田里。彭亮、张桂花、向青青、李贵他们送秧去田里。王佳桃和邵建飞一起在扯秧。张桂花唤了她一声,王佳桃直起腰,朝他们这里笑着在招手。厂长也朝他们这里打着招呼。 彭亮走在大家中间,心思却漂浮在自己的屋里:我那婆娘,她说归说,疼归疼。我醉在了床上,她打扫过后,去做她的事。我发现一个妻子在男人心里的地位,胜过儿女甚至父母。她才是我的命。望笑、绍箫都羡慕我。绍箫婆娘肯吃醋,望笑屋的有时翘嘴唠叨。我屋雪春一个劲的做。 他们来到了犁过的田里,站成一排,往田里甩着秧。社员们 进田插秧。向青青见社员们快速插秧的动作吸引着她,下了田里。才走几步,往脚后一看,“啊!”地一声,跳到了田坎。大家见她脚上叮了一条蚂蝗。她不停地抖着脚,显得十分害怕。田里的人见她那样都笑开了。彭亮马上走近她,蹲在青青脚边,用手把蚂蝗从脚肚的肉里扯了出来。这时,李贵也要去帮青青,但是,他隔着张桂花,李贵在彭亮后面,所以,彭亮在他前头。李贵懊恼地站在那里,望着师傅的手,在青青的脚肚上处理着蚂蝗,心里不是个味儿。青青朝李贵这里看了一眼,见他眼睛没眨一下地瞧着蹲在自己旁边的师傅。她朝桂花示意看李贵。桂花见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李贵,你是不是被蚂蝗吓痴了?” 青青笑着,他谢着师傅,一面在蚂蝗叮过的地方摸着。李贵见到了青青脸上的笑容,如得到了安慰,也跟着笑了。刚才的想法烟消云散。见彭亮拿起了挑担,他们离开了秧田。 中午休息。大家坐在茶籽树下歇凉。各自拿出从屋里包来的午饭。李贵和彭亮坐在一起,他打开饭,碗里的菜中有一层包谷酸菜,到山里吃饭,有这道菜,是大家最喜欢的。彭亮把他的碗与李贵的靠在一起,他的碗里也有这道菜。李贵没动筷子,对坐在旁边那头的青青看着。又不敢直接走去她那儿。王佳桃提着饭,来到他们这里。与大家招呼着,打开饭,走到了李贵面前,对他碗里看了看,王佳桃在要坐下时,往李贵那儿看着道: “李贵,我和你换道菜?” 佳桃站起,再去李贵面前。李贵赶忙站起,偏到一边,李贵笑着,故意不给。张桂花来了胃口,要李贵分她一点。彭亮知道他们在一起闹惯了,一边笑着一边吃他的。青青不做声,跟彭亮一样笑着。李贵见她俩不放自己,说: “我会分你们,得一个个的来呀。” 王佳桃、张桂花笑开了,在催他。青青望向他们。没想到李贵走到她的身边,第一给了她,然后是王佳桃和张桂花。彭亮风趣地说: “你们像青青那样规规矩矩的,还要到人家碗里抢吗?”王佳桃说: “青青,你要感谢我们,是我们的努力,李贵才舍得。”青青点着头道: “李贵本来是心好,你们闹了,他表现得最活跃。我也是一样,不逼我,我也不晓得如何表现自己。” 青青有意看了一眼李贵,他瞧见了青青的眼神,嘿嘿 地笑着。青青的话里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觉得话里有青青对自己的喜欢,他坐回了原来的地方,彭亮对他说: “李贵,你比我幸运。从前我找你们师娘的时候,哪有你们这么好的条件。现在你们青年人,在一起干活、上班,能时常见到对方。那时,她虽是杨家丫鬟,难得见她和小姐出门上街一回。那时我对她有意思,也只是能在心里。所以,我暗暗让她在我心里好多年。你们可没有我这样的耐烦。”王佳桃说: “李贵,师傅告诉你,和我们青青妹妹,要有耐心噢。” “佳桃姐,你说什么呀。” 青青不好意思地怨道。青青看见邵建飞跑几步,走来她们这里说:“路上那个,快飞到你这里来了。” 王佳桃靠近青青、桂花这里,和她们坐在一起。看见了邵建飞,她们哈哈地笑起。邵建飞走近道: “嗬,我一来,便得到那么友好的欢迎。”彭亮诙谐地说: “她们是为你成为佳桃的对象欢呼。”邵建飞说: “彭师傅,你的身边每天有她们的嘻嘻哈哈,你是厂里最快乐的师傅。”彭亮点着头,邵建飞再对李贵说:“李贵,我们厂里数你最得意,抬头围着一群姑娘,向青青,你说是不是?” 邵建飞有意点名青青,她只是笑着不回应。李贵说: “厂长,你不早来,刚才我师傅说他当年找我们师娘时,好可怜。” 邵建飞知道后哈哈大笑。他看着彭亮,见他忍住笑也在看着自己。大家都清楚,李贵说话直来直去,话里憨味足。倒活跃了气氛。李贵说: “找对象,看起了人,还得有条件。厂长,像你;既是厂长 有又是正式职工,这条件让哪个姑娘都喜欢你。人跟我一样,长得一般,高我俩差不多,王佳桃漂亮,配你绰绰有余。” “李贵,”王佳桃红着脸在喊道。走去朝李贵扬着手,李贵跑几步站在了那里。王佳桃她们呵呵地笑着。王佳桃说: “青青是厂里公认的漂亮,你的眼睛比人家还高。” “可我没有条件。哪有厂长威风?也没有他那胆子。” 邵建飞见到大家都在乐,向青青笑着,不敢抬头看他们这里,邵建飞说: “你们别说 了,再说,向青青脸红的赛过头顶的太阳了。” 张桂花看了一眼青青,她低着头不做声。然后,青青牵起桂花,往溪里跑去。李贵站在彭亮身边指着前面,彭亮站起,和李贵离开。剩下邵建飞和王佳桃在一起。 溪里,彭亮在翻着螃蟹。说要捉几只去逗女儿彭艳艳。李贵、青青也在帮忙。李贵说: “张桂花,你找个对象,你和青青不都有对象了?” “你说什么呀?李贵。” 张桂花话出口,捧起水泼向李贵。青青也朝李贵泼去。李贵用手挡着道: “哎,哎,我是好心好意的,真的是好心好意。”他边说,她俩还在泼。李贵的手还在挡着说:“闹别,别闹。” 李贵捧起水泼向她们,溪里,传来了笑闹声。 王佳桃见溪里闹欢了,离开邵建飞,跑下了坡。她远远地喊着,在为青青和张桂花助威。邵建飞跟在后面道: “小心些,小心些。” 王佳桃不理会他,邵建飞看着跑进溪的王佳桃,嘿嘿地笑着。 彭亮见他们在溪里闹的酣,离开他们,往前走着。李贵跑上了溪坎。桂花折一根枝条准备李贵路过时抽他。她牵着青青躲草蓬边,在这时,青青揉着眼睛,桂花问道: “怎么了?” “眼里进渣子了。” “让我看看。” 桂花将青青眼皮翻起,猛吹几下,见青青眨闪几下,青青摇着头。桂花喊道: ”王佳桃,青青眼睛进渣子了,快来帮忙。“ 李贵站在溪坎上,还在笑着她们。彭亮边问边这来她们这里。走近时,他翻起青青的眼睛皮,猛吹几下,他让青青闭一会儿,再睁开,没事了。 李贵再走来时,有了不高兴:今天有两回机会,我都没有赶上,青青会怎么看我?她难道不希望是我挨她那么近的站在一起?偏偏是师傅。” 李贵不做声地离开,躺在了溪边的岩板上。脑海里有了上午那样的想法。 王佳桃对李贵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她笑起,来到了青青和桂花身边。邵建飞过溪,站在了李贵躺着的岩板边,对李贵说: “青青,她勤快、本份,李贵,你要有耐心。对象;对象,既迷惑人,又吸引人。不要心急。” 李贵坐起,和邵建飞说起了心里话。 劳动了一天,走回的路上,大家笑着青青被蚂蟥叮的时候,望着新犁的田里插上了秧苗,一路上,笑呵呵地说着话。 第75章 裁剪室他向她求婚 向青青去厂里上班,这会儿,街上的行人,也在自己的时间里匆忙着。青青穿了件红白相间的花布衣,一对长辫垂在胸前。 “青青,青青,” 身后李贵喊她,回头见到李贵从巷子走出,跑来了她面前。同她走在一起说: “青青,昨天插秧,回来累了吧?” “还好。昨天大家在一起忙了一天,昨夜回想起来好开心的。只是我在大家面前闹了许多笑话,我想去插秧,想像他们那样快脚快手的。但是,被蚂蝗叮了,现在想起来我还害怕。让我一个下午都没有好心情。” “你被蚂蝗叮住了,我要去帮你,我虽不懂如何取出叮你的蚂蝗,后来师傅帮了你。昨晚,我还在后悔 着,再是你的眼睛、、、、、、唉!” “李贵,你不要有自责 。你想说什么我懂。昨晚,我也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也不是什么事,我在想,我不如张桂花,王佳桃,我觉得比她俩都斯文。特别是张桂花,别看她年纪比我小两岁,手脚相当麻利。我们三个,我屋最穷,王佳桃和我一样没有了父亲,但是,她母亲是上班的,我屋是茶农,家务事比她们多,真正做起事来,我不如她俩,我只是多了点耐烦。” “还有勤快,脾气好。”李贵接她的话道。 向青青笑着看了看他。李贵嘿嘿地笑道:“我说不算数,厂里都是这么夸你。说她俩都比你滑。” 李贵见青青不做声了,他想起 了什么,从荷包里拿出把水果糖递给青青。她接过,瞧着水果糖的包装,对他莞尔一笑。李贵说:“这是玩得好的狗二给我的。他屋来了一位外地的亲戚,给他屋带来的礼物。哎,青青,你穿这件花衣裳漂亮,我喜欢看你穿这件衣裳。” 青青低着头,悄悄笑着,她不由地摸了摸热臊的脸。李贵这阵不做声,笑容里是对她的喜欢,边走边对她看着。 王佳桃、张桂花悄悄从他们后面跑来,“嗨!”地一声,向青青吓了一跳。她俩呵呵地笑起。青青说: “你俩喊那一声,真的吓着了我。”王佳桃瞟一眼李贵道: “有李贵在,你的魂不会打落的。” “我惹不起你们,见了你俩,我说不来话了。” 李贵见来了她俩,准备走上前去,对青青看了一眼。青青拿出水果糖给她俩,一面说道: “李贵给的。” 她俩朝李贵看去,他见势不妙,撒腿跑上了前。她俩往后在追。乐得青青在后面哈哈笑着。看着他们跑进了厂里。 向青青进了裁剪室,李贵和她们还在闹着。见李贵在喊: “还有一个是留给师傅的。” “王佳桃,听说下个月,要吃你和厂长的喜糖了?你还问李贵要,我们该问你要喜糖。”王佳桃笑着跑出了裁剪室。张桂花拿着糖,朝李贵扬了扬。再把糖摆在了青青的手里。 上班铃响了,他们不再做声。 这个上午,向青青思考起李贵这个人来:大家喜欢与李贵打闹、说笑,是冲着他憨憨的外表来的。本来他人诚实、善良。是耍不出什么狡猾来的那种人。待人、做事热情;人聪明,脑子灵活。师傅几乎不动手了,让他拿裁剪刀。他说话的声音,老声老气的,他差就差在这里。可以说,从这里大家把他看成傻乎乎的。即使长有一双大眼睛,也被人忽视了。他健壮的体魄,也是大家佩服他的一面。“ 青青想来想去,觉得李贵没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她想起了王佳桃,笑着不与他们在一个裁剪室了。也不肯定这是厂长邵建飞特意的安排。此时,青青自我安慰道:找对象怎能和王佳桃相比?我娘当然希望我找个上班 的,这是我们茶农家庭的人都希望的。一个半边户的家庭,也强过种茶的。可是,我不这么看,李贵,虽无职业,他有手艺,今后当上师傅,同样有能力有本事。 向青青在一块旧布上画着,朝李贵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贵没有注意,他在忙着裁剪。 下班了,王佳桃出现在了楼梯边,。张桂花见了跑向她。一面对楼上的青青说,在取衣部等她。 李贵似乎有意留在后面,在青青准备离开时,喊住了他: “青青,” 她应着,对李贵看去,马上收回了目光。问道: “有事吗?” “李贵笑了笑,青青见到他似有话对自己说,催他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我怕她们在下面等我。”李贵壮着胆子说: “青青,我喜欢你,想你做我对象。” 他见青青低着头,已经满脸通红。李贵再说:“你,你答应吗?” “好吧,我答应你。”李贵激动起来,笑着朝青青看去。她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他。对李贵说:“佳桃、桂花可能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了。” 李贵应着,青青从他面前跑开,李贵还站在那儿,嘿嘿地笑着,望着她离开。 李贵屋住在后街,大门朝着街道,是栋旧式木屋,屋的左侧是柜台,不过关闭着。向青青屋在前面的巷子里。他估计着这个时间去上班,会在街上遇到青青。 他出门,来到了街上,看见了前面的王佳桃、张桂花,他哼着歌,从后面来追她俩。她俩转回头,李贵蹦跳几步,和她们走在了一起。王佳桃神秘地看着他道: “哎,李贵,有什么事?欢喜的快要认不出你来了。” 李贵迈出一步站在了她们对面,嘿嘿地笑着说: “这是秘密,让你们知道了,那还了得?”张桂花说: “看不出你这人,还有二两心计的。” 李贵不理会她,昂头挺胸从她们前面走去。张桂花从后面喊道: “李贵,你那是假男子汉。”李贵回过头来说道: “你们是妖精 。” “她俩哪肯放他,跑去追他。 向青青跑进厂,上班铃 也跟着响了,她们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李贵中午得到了青青的许诺,与青青在工作的配合 更是密切了。青青也是如此,感到了李贵如一位大哥哥在为她着想。这样的光照,是她从前没有意识到的。这个下午,她有了不同以往地笑容面对李贵。她发现,从李贵的笑容 里,她看出了同样的意思。 张桂花觉察出了一点点,她没有做声,偷偷地在笑。 下班,三个姑娘走在一起。张桂花说: “青青,你和李贵有事瞒着我们。王佳桃,你不晓得,一个下午,他俩眉来眼去的。” “什么,眉来眼去?”王佳桃重复着桂花的话说,“青青,李贵不会是向你求婚了吗?” “王佳桃,你猜对了,李贵,他对我开口说过。” 向青青坦白的说出。他俩同时“啊!”地一声,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青青不明白地看着她们。于是,王佳桃对她说起了下午上班来,与李贵在一起的那一幕。青青笑了。想想自己,一个中午在屋里,内心里也是包不住的欢喜。李贵肯定也是如此。张桂花问道: “青青,你答应了李贵吗?” “嗯,我答应了他。我还没有告诉我娘。不晓得我娘同不同意。” “婚姻自由,现在都是这么的。我和邵建飞没有媒人介绍,自己相好的。对我娘说了,我娘没有反对。” 王佳桃说后,张桂花、向青青有了异议。张桂花说: “邵建飞那条件还有谈的?很快你要转为正式工了。今后,还会让你当上主任什么的哩。” “别把我想得那么好嘛。我们三个在一起很说得来,我不想被孤独。” 王佳桃有些央求地说。她们嘿嘿地笑着,好像不是佳桃说的那回事。但是,向青青说: “当上邵建飞的新娘后,想和我们在一起已经不可能了。” “下个月,去亲热你的飞哥哥,要和我们说再见了。” 张桂花说完,王佳桃的手朝她伸来,青青赶紧抱住了王佳桃,张桂花笑翻了腰。闹一阵,王佳桃说: “青青,你娘要是不同意你和李贵呢?” “李贵外表是有些傻,其实,人是不错的。青青怕什么。跟你们讲,我娘说过,我们队里的王绍箫,他屋里人是自己走到王绍箫屋 来的。王绍箫成份不好,她还敢嫁。”这时,她们好奇地说了起来 第76章 他来了她屋里 向青青进了巷子里,在巷子中间段再右拐到了屋里。木屋不大,左右两边都是人家,屋檐挨着屋檐。青青进屋,在灶边开始忙起来。 但是,李贵向她求婚的事,在充盈着她的心情。李贵坦露了他的心思,现在,心里因为有了他,感觉自己面貌都有了改变,欢欢喜喜是时时刻刻的。 片刻,她想到了在路上张桂花、王佳桃说得那些话。在问自己,李贵向我求婚的事,要不要让我娘知道?李贵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人,和我一样老老实实。今后,他去居民服装厂是有工资的,想我娘她会同意。 青青还没有忙完,两个弟弟握着锄头进了屋,她唤道: “发军,发有,你们回来了。” “姐,娘还没有进屋?” “哥,等下我给娘去送饭。” “发有,不要你们去,在等等,娘要是没有回来,我去娘那里,和你哥去玩你们的。队里今天收工早,到除草?” 发有应着她。青青想到自己有对象了,笑容洋溢在脸上。发有问道: “姐,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在那里笑。” 青青没有回答二弟,她对门外看了看。门外有人喊道: “许二英回来了,母猪快下仔了没有?” “狗二娘,你打算养头?” “我没有,晓得你到一队养猪,随便问问。” 狗二娘的说话声,从门前去了屋那头。青青见母亲进屋,唤了声她,端菜上了桌。 桌边,青青忍住笑将头偏一边去,许二英看着女儿,问了她,青青摆着头没有说话。发军说: “我和发有进屋,姐姐也是这样的,发有问她,姐没有做声。” 许二英笑着,想到三个孩子都有了自己事做,但是,她默默地“唉”了一声,小儿十岁时,丈夫得病 去世。现在,两个儿子是队里的社员;高高大大的,已是越来越俊的后生了。青青在学裁缝。但是,都没有什么文化。两个儿子小学没有念完,青 青学堂门都没有迈过,唉! 许二英人已中年;头发盘在脑后,身上的衣服有着补丁,风吹日晒里,脸上的变化,看着是那种在辛苦里度日的人。手更是如此,糙的像树皮,青青看着母亲,她清楚 ,母亲的累,是她心里的负担。青青见母亲没有问她什么,偏头对她看了一眼。 青青见两个弟弟出了门 ,母亲从房里出来,拿着床旧被单,找来筛子,坐在堂屋里,在撕着,准备拿来打布壳。青青在帮忙,和她说起了服装厂,在裁剪方面,要青青注意的技巧。青青答应着她,也把王佳桃的婚事告诉了母亲。许二英“喔,喔”地应着,然后说: “青青,我要告诉你,将来有单位职工来求婚,你莫拒绝,莫论人家长相如何,人才差点不要紧,有固定收入,今后少挨穷。” 母亲说话时,青青在心里,把李贵的条件和母亲要求对比,觉得他也不错。一面对母亲的话又有着反感。许二英问道: “青青,你们一起的师兄李贵,出师了没有?”母亲提起李贵,青青欢喜起来,说: “李贵,也快要到居民服装厂去上班,师傅说,他能独立裁剪了。”许二英说: “你学出师后,有单位接收你,那该多好,娘不要操心了。” “我结了婚,不是更好?” “怎么想到结婚?” “你想养我一辈子?” “你已到这个年龄,这事也该要想到了,我只是想你出师的事心更急。青青,有人相中你了吗?如果有,我也想知道是做什么的?”青青看着母亲,母亲再看着她道: “是种茶的?”她唉地一声说,“种茶的,还是等等再说。”青青有些激动,她等不及告诉母亲道: “娘,李贵,他向我求婚了。” “你师兄李贵?” “嗯,”青青应着,看着母亲站起去了水缸边,拿起瓢自言自语地思忖道: “是李贵,” 走来问 了李贵的一些情况。许二英在不住地点着头说:“他父母怎么样?都住在一个城里,我们对他屋还是不了解,碰到熟人问问。” 青青恳切地唤道: “娘!我是知道李贵的, 今后会有工作的。我到服装厂学徒,是职工的,不一定看得起。他们喜欢双职工的在一起。” “你说是的。得了单位,还想找单位的。说有单位的,找了农民,是半边户。在单位里很贱。要是你出师了,有单位......唉!莫想这些了。” “都有那个想法,有那么美的事吗?李贵看得起我都不错了。我两个弟弟,今后要结婚要住的,屋里负担重,这些人家都会有考虑的。李贵,他知道我屋情况,他没有说什么。” “这事和你叔叔、伯伯商量,看他们有什么意见。青青,你答应了李贵吗?” 青青点头应着。许二英笑了,走去拿来了一个篮子,把碎布放在了篮子里。青青把李贵在厂里的表现讲给母亲,许二英对女儿看着,看得出青青是喜欢这位师兄的。她顺着青青的意思搭着话。青青见到了母亲脸上的笑容,她和李贵的婚事有了一定的把握。对母亲说: “娘,我去张桂花屋,找她去玩耍。” “喔,早点转来。” 得到母亲的同意,青青进了自己的房里。她现在很想见到李贵,也想他来自己屋里找她。让他知道,母亲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她翻着衣柜,听到了门外的喊声: “青青,” “是李贵!”青青蹲在衣柜青脱口而出,这时又一个声音喊道: “青青,”她看到桂花也来了。 青青快步走出,站在了门外,见到和李贵来的还有一位,她说: “桂花,李贵,你们来玩,到屋里去坐。”许二英站在门内说: “青青,你师兄师妹来玩了,喊进屋坐。” 他们进屋,各唤了声许二英,她应着,拿来椅子递给他们。李贵谢过说: “许姨,这是和我玩在一起的李得帮。”许二英笑道: “狗二,我晓得。和狗二娘,我们经常打着招呼的。” 许二英和他们说着服装厂的事,目光时不时对李贵扫去。见到李贵和善老实的笑容,许二英对眼前这位青年有了把握。 张桂花提出去外面走走,许二英答应着,于是,大家出了门。 离开青青屋,走在路上,李贵顿感轻松,他说: “青青,和你娘说了这阵话,我感觉自己第一回站在师傅身边一样。”青青牵着桂花的手道: “狗二也没有多少话说。”他们嘿嘿地笑起,够二说: “我找对象,也要李贵给我壮胆,那场合,我也有些虚。” “哎,青青,你娘,她说我们要请媒人吗?”狗二说: “李贵,你还没得许姨的口气,问起了要不要请媒人。”李贵站住,激动地说: “我太高兴了。出门前,我怕被许姨拒之门外,许姨,她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狗二说: “青青,李贵是说过,担心你娘会给他脸色看。”同时,他拍了拍李贵的肩说,“李贵,我没有你胆大,比你脸皮薄。” 他们笑着,李贵问道: “青青,我们的事,你娘没有对你说什么?” “我看许姨,她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青青,是吗?”狗二肯定得说。 他见李贵停住了,站到了青青的面前,青青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笑着。李贵的眼神在催她,青青和桂花呵呵地笑出了声。看着李贵说: “我娘同意了。” 李贵得到了这句话,张开双臂,欲抱住青青。青青把他手打了一下。和张桂花笑去一边。李贵一把抱住了旁边的狗二。他喊道: “青青,救命。” 第77章 她动婚姻事情多 向青青去上班,在厂门口一侧,看见李贵站在那里,她走过去说: “这么早你到了厂里,进厂了吗?”李贵点头在应她,说: “青青,晚上你睡得好吗?” “问这个干嘛?”青青看他一眼,转头对街上看去,再看着他说,“不怎么好,你呢?” “这几夜,我都是在想你时睡着的。”李贵稍靠拢点说。青青低着头忍住笑,李贵朝街上瞧着说:“我想了很多,想了很远,想到我们都结婚了。” 李贵说到这里,看着青青,嘿嘿地笑起。却见青青跑进了厂里。此时,他回过神来,摸了摸后脑,很不好意思地离开。后面张桂花、王佳桃在唤他,他倏地进了厂里。两位姑娘看着他,呵呵地笑着,跟着跑来。 这个上午,向青青很少说话,她见到李贵的眼睛在注意自己。张桂花看出青青明显地有着害羞。她说: “青青,你在想什么,痴痴的。你看李贵的眼睛,恨不得变成蜜蜂叮你。” 青青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也不说话。李贵却和往常一样,对张桂花看了一眼,悄悄笑着。 厂长邵建飞走来对大家说: “厂里要采购一批缝纫机,李贵明天和采购员一起去外地出差。”李贵得到自己去外地出差,高兴地满口答应。张桂花与站在一起的向青青看着说: “厂长,还差几天,要吃你和佳桃的喜糖?” 这时,王佳桃走来,对他们看着。邵建飞笑道: “问佳桃。” 知道惹不起他们,邵建飞做个手势溜了。 晚上,李贵和狗二来到屋里,青青不在,二弟向发有告诉他们,青青去了队上的养猪场,给母亲去送饭。向发有说了养猪场的位置。李贵知道了在南山坳坡脚,过桥有三四里路。告辞了他,他们去了养猪场。 李贵在路上,对狗二说起了要见青青的原因。他俩走到一半路的时候,青青在前面唤道: “李贵,李贵,” 他们站住了。夜色虽黑,但是,走来的身影,在青青的眼里是熟悉的。李贵脸上有了笑容,他几步跑上前,拿过了青青手里的饭篓子。告诉青青是从她屋来的。青青却看着前面道:“狗二,他走了。“李贵往后看去,不见了狗二的身影。他对青青笑了笑。青青说:”我晓得你要去我屋的。明天出差,去见世面,看大城市。” “我想你和我同去,我屋条件不怎么样,姐姐嫁到外地,弟弟妹妹在念书。父母在小企业里当工人,我心里想得到,又做不到。我去居民服装厂以后,我想,会好些的。” “你别那么想,能出差,到外面见识见识,很好的。” 得到青青这句话,看着她温柔的笑容,李贵心里很是感动,他说: “出差要半个月,多难等,天天见到你才好。” “我也是你那样想的。” 他俩站在那儿说话,谁也不想走。李贵说: “青青,我出差回来,你和你母亲商量,我们把婚订下,你看怎么样?” “回去问问我娘,看她是怎么说的。” 向青青没有让李贵送她回去,和李贵在没有路灯的街上转着。走惯了的街道上,现在走在这里,仍然有着趣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说什么,都是很有意思的。在这样的时光里,沉默也是在感觉被快乐包围着的欢欣,他们都在放慢脚步,说的话没有止境。 李贵出差后,向青青下班回了屋里,之后,去找张桂花玩耍,有时张桂花来她屋里。没有李贵在身边,她真的感到了孤独。虽然和桂花在说话,心里却想着李贵。桂花提起了李贵,房里也热闹起来,她俩不免要打打闹闹。 青青下班,忙着家务,在灶前翻动着锅里的菜,许二英进屋,带来了一位妇人。青青唤母亲一声,打量着来她屋的妇人;她个矮,长得一般,盘个发结,黑色衣服旧的变了色。袖口打有补丁。许二英说: “青青,这是八队的田嫂。” 青青唤了她一声,见到青青在忙 夜饭,田嫂说了几句,便告辞出了门。许二英走出,在门外与田嫂嘀咕一阵,转回屋,青青问道: “娘,田嫂,她打个转身就走了,你认识她?” “在街上经常碰到,招呼来招呼去,熟了。她说我人好,肯和我打招呼。今天,她到养猪场找到我,” “找你有什么事?” “来说媒,这阵进屋,想来看看你人。她说有个堂弟,有六个兄弟姊妹,堂弟会木匠,到 他们队里当队长。有点文化,木匠手里艺还不错,今年二十四岁了,她说,她在男方那里提到过你,男方要她来我们屋说媒。” “那人屋是哪里的” “永顺万垅坪的。离常古城有一百多里路,那人听说你在学裁缝 ,他很喜欢。这婚事;不说没人来说,婚姻动了,哪方都有人来说。” “娘,我都答应和李贵是对象了,今后,有人再说,不要带来屋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带田嫂来屋里,不是无缘无故的。有人晓得你和李贵的婚事,对我说 李贵他娘小气、吝啬,做事不讲道理。他爹,给李贵一样,在他娘面前,屁不敢 放一个。听别人这么一说,我有了顾虑。你晓得娘这脾气,最看不起那种人。后来,还有人在我面前说起李贵娘的为人。我想,你 老老实实的,是对付不了他娘的。李贵人也老实,你想,有哪屋的儿女,愿意和自己娘作对?今后他顺他娘,还是顺你?过日子不是一朝一夕,你不好过,我做娘的,又忍心视而不见?” “万垅坪,有什么好?” “永顺那里我是嫌远。但是那里田好地肥,不愁饭吃。我们每个月要掺杂粮,才勉强凑到月底,怎么攒也攒不出个名堂来。”许二英说着,去了房里,青青翘着嘴道: “为一把米,要我改变主意,我不肯。” “你不肯,我不说了。在茶叶队,有几个姑娘嫁去了永顺那里。李贵这边,你也要考虑考虑。” “他娘的为人,我也听说过。我看起的是李贵这人;他老实,不虚伪。像我,吵架都怕声音大,李贵,他脾气我晓得。” “我 看,李贵这头,先不忙好吗 ?” 青青生气地去了她的房里。把门关上。许二英在门外唤道: “青青,青青,” 许二英再唤一声,青青没有应她,却给母亲开了门。 第78章 他出差的时候 这几天,青青的脸上看不到了从前那样的轻松,对青青的闷闷不乐,张桂花说: “青青,手里的裁剪刀要握稳,莫走神。” 青青笑着没有搭话。想着母亲的话,她担忧着和李贵的婚事。 下班,三个姑娘走在一起,张桂花和王佳桃在逗着青青,她俩笑嘻嘻的,只想青青欢喜起来,在她耳边说的都是李贵的一些话。她觉得自己是喜欢李贵的,放弃母亲那头包袱,和她们有说有笑起来。 下午,青青来到裁剪室,见到自己最先到,她趁这会儿,在案板上学着画线。 彭亮来了裁剪室,青青与他招呼着,然后说: ”师傅,画线,我画不准弧度,要么不够,要么太大。你现在告诉我怎么画,好吗?” 彭亮站在案板前,先让青青画一遍,看到青青是画不准弧度,他握住了青青的手,让青青跟着自己的手势画开了弧度,一边教着她如何取角度。这时,一个妇人走来,手里拿着张单子,看到彭亮几乎是压在青青身上的,喊道: “你们在搞什么?” 她喊这声,彭亮、青青愣住了。彭亮握着青青的手没有放下,青青说: “贺姨,我喊师傅教我学画弧度。” “没什么,我故意吓你们一下。”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彭亮说,“彭师傅,到仓库去领材料。” 彭亮接过单子,看着她笑着离开了。青青说: “师傅,刚才贺姨喊那一声,真的吓着了我。” 彭亮看着手里的单子,没有做声,把单子递给青青,让她下楼去领布匹。 青青下楼来到了仓库,她看见那个贺姨和发货员在交头接耳,见了她,贺姨的脸上满是笑容,发货员,则有些横眉冷眼地看着她。雪春瞧了她们一眼,没有在心里,抱着布匹上了楼。 向青青跟本 想不到这些事,厂里有了她和彭亮的流言蜚语,青青当然蒙在鼓里。走在路上,她愁着李贵出差回来后,如何和他说订婚的事?母亲在房里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在拒绝这门婚事。让她不得不考虑母亲这边, 向青青的脸上少有了欢笑,在别人的眼里,是因为彭亮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 下班,王佳桃、张桂花和向青青一起出了厂。王佳桃说:我和桂花晚上来你屋,我教你织毛衣。” “我纳鞋底,我有好几双鞋底等着要做。青青,李贵要回来了,到时,有人找你来玩了。” 桂花说后,向青青竟掉下了泪。王佳桃站在她面前道: “青青,你别怕,李贵回来,什么事也没有了。” 青青摇头不说话,她想只有等李贵回来,让他再去求我娘。 李贵出差,回到厂里。张桂花和向青青已来上班,王佳桃也到了裁剪室,她们见了李贵与他说个不停。青青看了他一眼,李贵见到青青欢欢喜喜地看着自己。见桂花丢下拖把,他已有了准备。王佳桃喊了一声:“桂花,” 李贵见她俩走近,跑开几步,她俩包围了他。李贵见她俩那架势,忍不住笑起,一面看着青青。青青站在那里呵呵地笑着。趁李贵不备,王佳桃猛地从李贵荷包里,拿出一手糖,跑去了青青那里。张桂花笑得蹲在了地上。 她们在分糖。李贵得了脱身,来到青青身边,他抓住青青的手,把荷包的糖塞给她,再把剩余的朝天一洒,手里的糖,落在了王佳桃和张桂花的头上,然后跑开了。王佳桃拿颗糖朝他得意地扬着,离开了裁剪室。 彭亮来了裁剪室,李贵和他搭上了话。彭亮已知晓厂里传着她和青青那些话,所以,李贵出差来上班,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张桂花和李贵说起了外面的那些话。青青看到李贵的五官好像都是话,等不及为 他们说着见到的稀奇。李贵觉得奇怪,青青几乎没有说话。眼神也在躲避自己。李贵心想,姑娘家的心思都是这样的,她在高兴,也在害羞。 张桂花在注意着青青,李贵出差这段时间,她都是愁着的。现在李贵来上班,她也没有多少高兴的。 中午下班 ,青青谁也没等,直接出了裁剪室,李贵觉得奇怪,和张桂花风趣地说: “青青,她等不及下班,不要我们了。”桂花说: “她屋家务事都是她做,有时着急回去。” 接着,王佳桃来裁剪室喊桂花,李贵和她们一起出了厂。 下午上班,李贵走在街上,在要到厂门口时,他有意放慢了脚步,四处顾盼,知道平常青青会 在这个时候上班。 王佳桃、张桂花走来了他的身旁,李贵只得和她们进了厂里。 向青青在厂里响铃时,她进了裁剪室。 李贵对青青看着,想找她说话,见青青眼睛都不愿看他这里,欲问些情况,在裁剪室不便说起,想着下班再找她问问。 李贵没有了上午的高兴,他只等快响铃下班。张桂花和他说起了出差的闲话,彭亮也在和他们说着。李贵见青青少问少答,心里有了怜惜之意。 响起了下班铃,青青与桂花离开了裁剪室。李贵在厂门外唤道: “青青,” 青青站不住了,没有答应。桂花走去前面几步在等她。李贵问道:“青青,你屋里没什么事吧?中午下班,你忙着回去,你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告诉我一声。订婚的事,许姨,她是怎么说的?” “我娘,她说太快了,她说,等些时候再说。” 青青说话时,不敢正视李贵。李贵笑着的脸上有了焦虑,他说: “晚上我去你屋,出差买了些礼物,” “礼物不要拿到我屋去。我娘说,等些日子再说,拿你的礼物怎么好意思?” “青青,那是我的心意。许姨要我等,我等。” “李贵,那我走了,桂花还在那里等我。”李贵望着她跑去桂花那里。 过几天,邵建飞告诉李贵一个特好消息,厂里准备留用他在服装厂工作。这消息并没有让他高兴多久,李贵从别人背后,听到了青青和彭亮的风言风语。 下班了,青青要准备离开,李贵喊住了她。青青对他说: “厂里要留用你,你高兴吧,我下班了。” 青青欲走,李贵牵住了她,被李贵握住不放。青青慌张地在掰自己的手,李贵说: “青青,你听到别人说你什么了吗?” “说什么?”青青茫然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 “说什么?我知道什么?” “你和师傅没有那些事吧?” 青青惊愕地看着他,摸着被李贵握红了的手。对李贵那气愤的样子很反感。他再问:“告诉我,有没有那回事?就是不那么严重,是吗?就是、、、、、、就是、、、、、、。” 青起听不进李贵说的话,她不服李贵对自己说话的语气,生气道: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不回答你。” “青青,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傻的。但是,我不能肯定师傅,他会不会那么做?是那些多嘴多舌的在乱说。我也相信无风不起浪。” 此刻,李贵的痛苦全露在了脸上,青青看在眼里,仍然在生气。说: “不别做你那样子,我和师傅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他是我师傅,我不跟你说了。” 王佳桃和邵建飞结婚了。女方这边请客,他们几个徒弟坐在了同一桌上。来喝王佳桃的出门酒。 在桌上,王佳桃、张桂花望着杯子里的酒,虽然不会喝,但是,今天她俩都抿了一口。青青摇着头,嘴不沾酒。佳桃、桂花不罢休,非要青青抿 一点。李贵站起,替青青喝。她们不让,李贵有了主意道: “我们划拳唱歌,桂花,你和佳桃输了,我替青青喝。”大家同意,桂花要李贵先唱,李贵开口唱道: “哎,什么水里打跟头唻,噢喔喝喔”桂花接上道: “九九那个艳阳天,” 桂花呵呵地笑起,没有唱完,李贵要罚她,佳桃要桂花在杯子边抿着,李贵说桂花没有喝到,要桂花自己拿到杯子喝,桂花还是那么笑着,李贵说她们不遵守规则,他放弃划拳。李贵瞧见青青坐在自己身边在笑个不停。 第79章 醉酒他惹了祸 李贵在青青面前温和地和她说着话,青青没有再计较他。这几天来,他们有说有笑着。但是,和李贵的往来不如从前,青青不让李贵再去她屋。她和李贵的婚事,母亲有了那态度,在拖 着,也不逼她。青青心里是有着李贵的,她还是和李贵往来着。所以,才有她出现在王佳桃的出门酒 席上,和李贵坐在一起。那些谣传成了唾沫。 但是,李贵心里没有底,与青青在一起时,大家都在上班,下班后,回了各自的屋里。青青与师傅的谣传,虽然他表面 不提起,自己还是疑神疑鬼。在他心里有被侮辱般难受:厂里传出的那些谣言,听得人不堪入耳。责问青青,她那懵懵的样子,又看不出有那么一回事。她有那些事,我也要她,认定她是我心里的人。青青说话,没有以前热情了,在别人说话时,她话更少了。师傅也是那样,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只能相信谣传是谣传,是别人在胡说八道! 李贵走在大街上,想到这些,气愤又不安,他从 青青屋的方向走去。 李贵来到青青屋门口,见门已紧锁,他对大门看着,想对大门喊一声,想了想,还是走了回去。不甘心地朝大门再看了一眼。失望地想到自己来了几回都见屋里无人,在路上,希望能见到她。青青是二十的人了,她单纯、无心机,某些时候,不提醒她,她是不会想到的。和我在一起,把我当成不是她对象一般。青青的母亲把我俩的事拖着,让人着急。该如何解决?是我太心急了?我现在这么走着,会不会碰见她? 李贵慢慢地着在街上,不想回屋里去。 上班来,李贵在厂门口旁边站着,他想在这个时候能遇到青青。放慢着脚步,转头见到青青朝他这里走来。她走得很快,见到了李贵,站在了他的面前,和李贵招呼一声,他俩一起进了厂里。 李贵想到青青是不响铃她不进厂,不像以前早早先到。裁剪室大家各忙各的,没有时间说话,李贵的眼神在注意着青青。 下班了,向青青在收拾着,李贵有意留在后面。张 桂花 与青青交待着,她唤 了声李贵,笑着离开了裁剪室。剩下他俩,青青对他说: “下班了,还站在这里,等我是吗?”李贵拿着画粉在案板上点着道: “青青,”见他不说,青青问道: “什么事?” “我俩的事,我准备请我屋旁边的李姨,到你屋去说媒,你看,行吗?” “我娘还是那句话,等一段时间再说。为我俩的事,昨晚到养猪场和我娘争了几句。她说,介绍的可靠些。我娘只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得顺到她。我想,等段时间,她对我们的态度有了好转,再说,你不要心急。有好的,你也可以再选择。” “青青!”李贵语气沉重地唤一声,走近她说,“我看出你是喜欢我的,我对你,更不要讲了。可你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什么事也不想,对我们的事,我是在操心。你刚才那些话,不怕伤了我吗?”青青噗呲一笑道: “我现在心里有些乱,心里烦躁,有时候好想发脾气,那些人怎么乱说人家?” “青青,我知道那是谣言,你,你就是有那么回事,我,我也喜欢你,要你。” 李贵见到青青惊疑的眼神,牵住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道:“天底下,有的是姑娘,不喜欢的,不是我的。”青青低着头,抽回自己的手说: “可是,我给你带来了许多的不愉快。假如你喜欢的是别的姑娘,也许你不会有这些麻烦。我看出你心里有痛苦,那些烂嘴舌的,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从你心里抹去了吗?我不愿像以前那样和你在一起,担心会影响你的前途。你们的误解,我只能沉默不语。我不吵不闹,在大家的眼里,好像真的有那回事,我刚才的气话,你总比看见我的眼泪强。你刚才的心里话,让我很惊讶。” 青青说后,欲跑走,却被李贵牵进了他的怀里,抱住青青道: “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你的心里痛苦很深,我怎么能让你痛苦?那些屁话,我心里已经消除了,青青!” “放开我!放开我!李贵。” 青青挣脱了他,跑下了楼。李贵傻在 了那儿。他摸着自己的手,刚才青青挣扎握住的地方。 向青青从猪场走回屋,黑夜,路边没有路灯。一个人走在这里,感觉心的空间很大,边走边想李贵把她抱入怀里的情景:李贵胆子真大,怎么能把我抱在怀里?要是谁看见了,许多的烂话在外面,不又要传开?我还有何脸去上班?他的心里话,我好感动。是安慰我们女人最暖的话。明天,我怎么面对他?我不敢去上班,不去上班怎么行?我娘她会问我的。李贵再来缠我怎么办? 忽地,一串泪珠从脸上滚落,向青青偷偷地抹着。走到桥头,青青听到了一阵呼噜声。下意识地对桥头边坐着的人看去,这声音很熟悉像师傅,她弯腰去看,确是彭亮。他醉了,青青闻着了一股酒味。对睡着的彭亮唤道: “师傅,你怎么睡在这里?”青青唤了几声,彭亮醒了,醉意地说: “你......你怀了......孩子,还出来......找我干......干什么?肚里的孩子......子有几......几个月了?我喝了酒给忘了......忘了。” 这时,李贵好友的母亲狗二娘,从旁边路过,清楚地听见彭亮的话。吃惊地走近青青,认清了她。说道: “向姑娘,你人长得不错,年纪轻轻,怎么给彭师傅怀上了?”再对着彭亮说,“你婆娘漂亮 、勤快,还不可以?和徒弟搞在一起。畜生!”向青青要为自己辩解,狗二娘骂道:“不是好货!” 狗二娘鄙视了青青一眼,走上街去。向青青伤心地跑开了。彭亮被吵醒,醉醺醺地说: “什么好货,能做衣的都......都是好货。你拿......拿来,给你 裁合......合身合......体。望笑送绍......箫回去,回来送......送我。我要人送......送?” 彭亮踉跄地离开了桥头。他那些酒话,已经听不见了,只有路过他旁边的人,呵呵地笑声。 彭亮走到屋门前时。门外已经围了一些人,李雪春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不敢开门,在屋里急得哭了起来。从那些人愤怒的话里,雪春听出了一些眉目,她惊讶,抱着孩子害怕又伤心地哭着。 “这么多......多人欢......迎我。” 彭亮的说话声,从这些人背后传来。他很快被围在了中间。彭亮要进屋,有人拦住他道: “彭亮,青青的事,你当众人的面讲清楚,否则,别想进屋!” “什......么?我......我屋,不准进......进?哪有这个道理?让开!” “把事情将清楚!”有人喊道。 “彭裁缝,酒醉心明,你心里有数。”彭亮傲慢地扬着眼皮说: “什么事?” “怀孩子的事。”拦住彭亮进屋的那人说。 “怀了,怎么的?让......开! 彭亮借着酒性,来了火气。有人推了彭亮一把。他二话没说,一拳朝那人打去。屋外响起了一阵喊打声。 雪春听到门外在喊打,她让喜旺抱住艳艳,冲出门,呼唤着彭亮,往里面扑。突然,雪春倒在了地上。 第80章 他留不住离不开她 彭亮醉酒惹事传遍了常古城。有说青青的;有骂彭亮 的,真真假假,搅得沸沸扬扬。有件事也在传开:青青要嫁到永顺万垅坪去了。 李贵在常遇到青青的地方等她。这几天都不见她的踪影。他变得很浮躁,闷闷不乐地进了厂。 上班了,李贵站在案板前,忽然牢骚道; “都是我害的。要是没有那回事......,”张桂花不明白地看着他说: “什么事?什么那回事?李贵,你和青青有什么事?” 李贵不理会桂花,双手在案板上擂个不停。在为那一回抱住青青的举动后悔。 向青青做完了家务不愿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里,在本子上画着裁剪的线条。丢 下笔,呆一会儿,眼泪不由地簌簌掉下。伏在床上哭泣。 晚上,王佳桃、张桂花站在了青青屋的门外,见青青房里亮着灯,唤了她。青青开门,带她俩去了自己的房里。她们刚说上了几句话,许二英进了屋,一起来的,还有媒人田嫂。她们三个走出时,与她们打了招呼。青青说: “娘,我们出去走走。” 离开青青屋,在她屋的巷子旁边,她们站住了。青青抱住 了桂花,眼泪汪汪 的,桂花、佳桃说了一阵,青青住了泪,问道: “师傅来上班了吗?”佳桃说: “师傅在拘留所里,师母受到了惊骇流产了。在医院里,由姚姨在服侍。”青青抓住王佳桃说: “师傅是清白的!”王佳桃说: “那晚,师傅酗酒闹事。” “可怜师娘,她......” 张桂花刚说出,青青呜呜地哭泣起来。桂花叹息一声道:“李贵,不见你来上班,他说是他害了你。他说的那回事,是什么事,青青?” “出事那天,下班,李贵和我在裁剪室谈了一阵。在说话时,他,他怎么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王佳桃说: “那没有什么,青青,和邵建飞还没有结婚时,他也抱过我。” 青青、桂花同时对王佳桃看去。青青说; “起初,我很惊慌,在回来的路上,我想李贵喜欢我,他才无所顾虑,我这样想后,原谅了李贵。一路上想着李贵抱我的那一刻,我也欢喜也害羞。但是,我想今后他还会那样做吗?我 和李贵没有订婚没有媒人,被人撞见了,那些是是非非的话,我怎么办?我娘是个寡妇,不想听到任何人,在外面说我屋什么。我想,和李贵订婚吧。到了养猪场,在我娘面前提起,她不放口,我们吵了几句。师傅那里出了事,我娘替我又急又羞,哭了一回两回的。我顺了她,答应了万垅坪的。刚才,那个媒人又来我屋,和我娘商量我出嫁的事。我想,常古城我没脸呆下去了,要我嫁到哪里,我无所谓了。” “李贵,他怎么办?”张桂花在问青青。她哭着,一个劲地摇着头,蹲下哭道: “我在他面前已经说不清楚了。我也喜欢他,可是,我没有办法解释发生的事。你们见了他,转告他,请他原谅我。从他向我求婚那天起,我带给他的都是痛苦。” 青青捂住了脸,桂花、佳桃相互看着,不知道说什么。 李贵这几天来,见不到青青,让他心神不宁,在街上走来走去。 李贵下班了,他没有走回屋里,他走在巷子边,他想见到青青,一回一回地在心里和她对话:青青,我想告诉你,你不是别人说的那种女孩。你不要难过,师父还在那里面。师父也是无辜的。你出来见见我,我和你一起去见师母。 晚上,李贵走到街上,站在青青出现的附近。希望能见到青青。然后失望地走回。他看上去很痛苦,形体消瘦,有人无人,他喋喋几句。听到 他自言自语,路过的人,会对他奇怪地看着。 王佳桃 、张桂花将青青的话转告了李贵,当着她们的面,李贵捂面哭着,桂花、佳桃跟着流泪。说着许多安慰他的话。 清早,向青青背着背篓,许二英和两个儿子站在门前,他们流着泪,看着女儿跟着田嫂走去了巷子里。 出城三四里路,在转弯处,向青青看见李贵站在路上,田嫂吃惊地看着青青,对她说了句去前面等她。待她走后,青青走近李贵,将头偏向一边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李贵,“ ”我终于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青青。在裁剪室看不到你,我心多乱。” 向青青看着 李贵,他疲惫、憔悴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她镇定 着说: “李贵,不要对我痴想傻想,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拖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李贵听后,痛苦地几乎欲哭道: ”青青,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为那回,向你道歉。我知道,我对你有些鲁莽,让你有了怕见到我的意思,想不通,一个人在外面散步解闷才出来的。这是因为我,因为我!青青,跟我走吧,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女孩。你怎么能一走了之?你不能抛弃我!你知道吗?这段时间里,我几乎没有眨一下眼。我想不出拿什么办法,来解脱你的痛苦。越是这样,我越想见你。她们告诉我,你要走了,我在这条路上,已经来了两回。跟我回去吧,青青,你不愿留在常古城,我们走得远远的,我能裁缝,不会让你吃亏的。” 青青已是整个泪人儿,李贵说话的声音,是在极度痛苦中说出来的,这深深刺痛着青青。她狠心地大声喊道: “这一切晚了!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个害人精!害了师傅,害了你。你们恨我吧!我离开,常古城才会清静。你和师傅才会有清静的日子!”青青长哭,从李贵身边跑走。 “青青!” 李贵朝她跑去方向,痛苦地呼喊着她。 第81章 他疯他醉陷深渊 李雪春从医院回到了屋里休养。屋里的事,全得姚二娘一家帮忙。每天,喜旺去拘留所送饭给彭亮。二娘几多地劝慰,李雪春的心情才稍有好转。姚二娘看到常古城出现的这场风波,焦虑起了二儿子杨绍波的婚事。在灶边,和雪春说道: “绍波从学校回到了队上成了一名社员。不久,和本队的出纳员田爱萍谈上了对象。田爱萍父亲田其发母亲彭玉菊,都是忠厚老实之人,他们喜欢绍波。爱萍说她还年轻,才十八九岁,不急着订婚。绍波顺着爱萍,不想催她。你杨大叔也满意这桩婚事。绍伟来信说,他在外面工作忙,还不考虑个人的事。” 李雪春和二娘说着家常,艳艳在房里醒了,抱艳艳来到了堂屋,姚二娘逗着艳艳,一边和雪春说道:“雪春,你知道吗?那个李贵,听说向青青走去万垅坪那天,李贵在屋里大发脾气,还砸了他屋的东西,在屋里躺了三天才去服装厂上班。常古城还在说李贵和彭亮的是非,议论地污七八糟,从那些人的嘴里说出的话,能要人的命。你大叔对绍波的婚事担心着,田爱萍有才有貌,天有不测风云,担心啊!” 其实,雪春对彭亮喝酒闹事,她忧愁着今后:服装厂起了那些风波,彭亮几乎是把自己泡在了酒里。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彭亮那晚在那里面睡了一晚,第二天睁开眼,还以为是在自己屋里。下意识地唤了声妻子雪春。忽然,他清醒了,他想知道雪春怎么样了?儿子喜旺来送饭,问起了屋里的情况,知道了雪春在医院里,预感已经发生了什么,焦急地哭了。知道有二娘在料理屋里的事,感到自己谁也对不起,挂念着他那个家。 彭亮从那里释放出来,他快步朝屋里走去。想即刻见到雪春。在街上,看到了从身边走过去的那些人的眼神,来不及思考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到了屋里,见到雪春在搓洗衣服,他不吭一声,走过去,抱雪春在了自己的怀里。 彭亮去服装厂上班,回想雪春告诉他的话,知道向青青嫁去了万垅坪。走在街上,内疚和自责,让他抬不起头。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笑声,他看去,见是李贵。顷刻间,他懵傻了,李贵已非昔日的李贵;疯疯傻傻的,彭亮弄不懂这是怎么了? 这时,张桂花走来,看见了彭亮愣在了那儿,唤了他,和他说起了李贵: 向青青走后,李贵如丢了魂。在厂里,他无法上班。每天来厂里,往每个车间来回走着。东找西寻,一边“青青,青青,”地唤着。见了王佳桃,抓住她,认她为向青青。见了张桂花也是如此。这几天,她俩不敢来上班。 彭亮得知了这些,他对前面的李贵看了一眼,双手捂着头,蹲了下去,痛苦地说道:李贵疯了!李贵他疯了!雪春,她没有告诉我,她肯定担心我受不了这些事实。回到了屋里,虽然没有看到雪春痛苦和怨恨的眼泪,李贵才是我头顶上炸响的惊雷。李贵啊李贵,我该怎么对你解释? 李贵从彭亮站着的地方走过,“嘿嘿”地傻笑着,叨念道: “我要你,我要你,”说后,“嘿嘿”地笑起,走进了服装厂。 彭亮硬着头皮进了厂里。这一天,他没有下班,在裁剪室呆了一天。 下班,彭亮进了供销商店,从店里走出,荷包里放了一瓶酒,没有回屋里,直接去了向望笑屋。向望笑住在山坡湾脚底,彭亮过桥,走过田坎,看见向望笑在屋外洗脸。这屋,盖着杉树皮,左边是厨房,一栋三间房的木屋。向望笑转头时,他看见了走来的彭亮,喊了他道: “从那里面出来了,你也要到屋里呆两天再来呀。雪春找上门来,我怕挨她的家伙。”彭亮没有直接回答他,却说: “没有你,喝它没味。” 彭亮从荷包里拿出酒瓶扬了扬,妻子田桂香在灶房里炒菜,听到彭亮说话,站在了灶房门口,唤了声: “彭师傅,” 然后交待着望笑,到附近去唤孩子,两个儿子从桂香的后面,跑进了屋里。待她进屋,两个孩子,端着碗,去了邻居那里。见到彭亮坐在了桌子边,上面摆着瓶酒,她抿着嘴,对望笑看了一眼,望笑懂妻子的意思,对彭亮说: “你没名堂,才出事,今天不喝,行吗?”田桂香插话道: “等下,邻居喊望笑还有点事。”彭亮不理会桂香,漫不经心地说: “不就是一瓶酒,它不会让我丧失记忆的。”望笑坐下道: “我是想,你才出来,再喝,雪春真的恨起你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现在,怨我恨我想杀我的人都有,雪春是我婆娘,恨是肯定的,但能宽容我。其他的是恨在了心里。我不清楚谁在恨我,但我知道,李贵是第一要恨我的人。” 彭亮说话,走到堂屋的右角边,取出两个碗,摆在了桌子边,打开瓶盖,“哗哗”地倒入碗里。桂香说: “彭师傅,望笑这人简单、随便,看重朋友,是好友、熟人来屋里,他都是热情招待。我也不管他,要么出门去找人闲聊,望笑也不会说我什么,他喝他的酒。但是,彭师傅,你来我们屋里,该另外对待,因为,是你让我们认识的,还有了这个家。再说,你婆娘雪春,待人一口笑,我们在一起好有话说。她屋里收拾的干净,人勤快也是出了名的。这回,你闹事,雪春流产,彭师傅,今天,只这一回,我劝你不要喝醉,你怎么也要想想雪春。” 彭亮没有理会桂香,和望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彭亮说: “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呀?向青青、李贵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吗?” “你是他们的师傅,他们怎么会恨你?可伶李贵,他为什么让自己成了那样?唉!” 望笑见彭亮有了醉意,他自己也朦朦胧胧起来。彭亮听不进望笑在说什么,牢骚道: “在那里面,我操心着雪春,在那里面,我一刻也呆不住。我出来了,我又进了一个大牢狱。李贵,他怎么疯了呀?他怎么会疯?望笑,” 彭亮站青,把碗里的酒一引而尽,睁着醉眼,见到望笑将空碗朝向他。 桂香起身离开,劝不了他们出了门。望笑趴在了桌上,彭亮朝他摆了摆手道:“错,我的错。” 彭亮边说边走了出去。望笑跟上了他。彭亮一路说着酒话。 第82章 他们相聚一起的时候 李雪春背着背篓,在赶场人里,带着女儿,艳艳刚学会走路,在屋里坐不住。遇着了熟人,这阵,她们在说着话。在她面前,不免有人要说起彭亮。雪春都是沉默着,在人前,她不想多说。但是,心里面 暗暗吃惊,彭亮一夜之间他全变了。现在下班,很少回屋。进屋,他满口酒气熏人,不停地说着酒话。雪春问过多遍自己:彭亮怎么成了这样?从前逗人笑逗人乐;在自己面前从不说正经话,那个彭亮到哪里去了? 雪春想到这些,她抱起了女儿,眼眶里夹着泪,她强忍着,不让泪掉落。把头贴在了女儿身上。可怜着自己的丈夫,可怜着自己的儿女,不希望屋里变成了这个样子,见到 了熟人,让她怎么也笑不起来。 雪春往前走着,看到鲁医生和一个姑娘在赶场。鲁医生也看到了她,走来,和雪春招呼着。雪春对他旁边的姑娘看去,鲁医生笑道: “这是我才认识的对象。” 雪春朝那个姑娘点着头,那姑娘只是笑,没有说话,握着艳艳的小手。雪春说: “你有了对象,薛医生不跟你一起来赶场 了。”鲁医生面色暗了下来道: “大姐,你们不晓得?” “晓得什么?” “薛医生去了杨家坪农场,到那里医务室里上班。” “杨家坪,”雪春有些惊讶地说。 “是的,这么久没有见到你们,我以为你和周老师晓得这事。” “周老师去了州里进修,有一段时间了。”雪春没有再往下说,看着他旁边的姑娘问道:“你对象是哪里人?这么漂亮 。你这脸白的,好像没有了皮肤,看到脸上的肉了。”鲁医生嘿嘿地笑道: “是外地的。到医院的同事。她看起我这个山沟沟里的。” 鲁医生看着自己的对象,姑娘在避开他投来的笑容。和雪春告辞,两人离开。 姚二娘来赶场,她唤了雪春,走近她道: “站在这么多人里,你都是痴的。彭亮,已经成了那样,你不需要有什么想不通的。带好你的一儿一女。” “我是在想着玉菡姐。那个薛医生,他不在医院里了,他离开了常古城,那么,玉菡和他没有希望了。”二娘在雪春手臂上一拍道: “你呀,怎么彭亮要喜欢你,太单纯了。玉菡要是肯答应那个薛医生,早是一家人了。玉菡对许涛海是铁了心的,难道你还会相信她会再嫁?” 二娘再在雪春身上拍了拍,雪春笑了,发现自己是有点傻。 二娘瞧见了王绍箫和向望笑在一起,朝他们笑着。他们走来,雪春见到了王绍箫,想到彭亮的现状,竟心酸 地低着头不敢看他。王绍箫唤了她一声: “雪春,” 王绍箫喊这一声,雪春忍不住哭了起来。二娘接过艳艳,王绍箫明白种种心事在压迫着雪春,让她无法承受。见到了自己,她控制不住。想到了彭亮,王绍箫皱起了眉头。 周玉菡、杨湘琴进修回到常古城。在南门口边的汽车站,她们出站,走去了后街,到玉菡屋的岔路口才离开 姚二娘在灶房里做饭,听到屋外湘琴的唤声,她答应 着,人已到了堂屋。湘琴和母亲才说了几句话,便听到她叹息起来。湘琴说: “娘,看到你满脸 笑呵呵的,怎么心里有事?” “屋里没有事。队里今天给茶园施肥,绍波挑粪桶上工去了。你爹扛锄头去了自留地。屋里,数他最快乐,告诉你,绍波有了对象。”姚二娘说着,到灶房去切菜。 “好啊!”湘琴知道后欢喜地说,“姑娘是哪里的?我能见上他吗?” “是我们队里的出纳,姓田;叫田爱萍,今年十九岁,和绍波是自己谈的。” “喔,是自己谈的,婚姻,我最看起自己谈的。” 湘琴走来灶房,拿起了锅铲,把菜放进了锅里,姚二娘看着湘琴说: “当年,你和田志清可算是自己看上的,可惜阴差阳错,最终成不了夫妻。和龙顺礼还是满意的,这心里面硬是有那么一点遗憾。” “娘,你的遗憾,不愿接受龙顺礼是农村人,住在山窝窝里,是吗?想不到我会给农民当媳妇,是不是?到那山窝窝里,才有让我翅膀展开的天。娘,今后不要有那些想法,噢。我在龙顺礼身边过得很轻松。” “不说了。来回 屋里,你都说自己高兴快乐的,嫁到哪儿,我们都放心。”湘琴噗呲一笑道: “刚才进屋,你唉声叹气干吗?” “我想告诉你,雪春她屋的事?”湘琴吃惊地看着母亲,问道: “雪春她屋,出了什么事?” 姚二娘把她和玉菡离开常古城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告诉了湘琴。知道了彭亮现在是抱到酒瓶不放。她忧愁起了雪春今后的日子。 杨炳江握着锄头进了屋,见到了二女儿,他乐开了。湘琴接过父亲手里的锄头去了后门。再来到桌前,给父亲沏了杯茶,说: “爹,娘说绍波有对象了,什么时候,绍伟也给我们一个惊喜?” “男儿在婚姻上早迟没多大关系。我还是想绍伟在绍波之前结婚。” “绍波,他说准备和田爱萍订婚吗?” “这要问你娘,我不干涉他们。” 杨绍波中午收工回了屋里,见到了湘琴,亲热地唤了声:“二姐!”像报喜似的说道:“告诉二姐,我有对象了。”然后憨憨地笑着。湘琴说: “娘,把你的秘密对我说了。绍波,我想见见田爱萍,晚上让田爱萍来屋里,可以吗?” “她和几个姑娘可能还在北泉洗手,” 湘琴知道后,要绍波去北泉,唤爱萍来屋里,绍波跑出了门。 中午到井里的人多,绍波朝那个穿白色布衣,扎着短辫子的姑娘走去,一边唤道: “爱萍,” 田爱萍和另外一个姑娘站在一起,抹着脸上的水珠。田爱萍惊讶地朝他这里看来,脸上立刻有了笑容问道: “绍波,有什么事?”绍波站在了他们身边说: “我二姐来了,她说想见见你。” 她们呵呵地笑着离开了井边,爱萍没有马上回答,她感到了害羞。刚才和爱萍站在一起,那个穿花布衣裳的姑娘说: “快去爱萍,别害羞,别不好意思的。”姑娘们围着爱萍,在催她。爱萍说: “向学玲,你们陪我一起去。” 穿花衣裳的姑娘叫向学玲,她肤色偏黑,头发呈黄色,圆脸,看上去和爱萍要好,她听后捂嘴笑着。没有做声。田爱萍见同伴们在犹豫,于是,她和向学玲推着她们,跟在了绍波后面,一路笑着来到了杨家。 湘琴在大门外,见姑娘们到来,站在了她们中间,一面亲切地应着她们。爱萍在听绍波给自己介绍着湘琴,唤了一声:“二姐,” 姑娘们一个个笑着,羞在了一起。湘琴看着她们,几个姑娘差不多高的,老实、清纯,看在眼里,让人喜欢。爱萍长得漂亮,皮肤白皙,扎着短辫,单瘦单瘦的。湘琴忍不住说道: “好年轻!你们几个姑娘,一起在队里做工,到哪里都有伴。和爱萍,经常来我们屋里,我父母喜欢人多热闹。” “杨大叔,姚姨人好,我们都知道。” “我爹,有时说起过你们杨家,说起二姐年轻做姑娘的时候。”向学玲说。 杨炳江、姚二娘要请姑娘们到屋里去,她们笑着告辞了。 湘琴、绍波站在门前目送她们。爱萍回头看了一眼这里,绍波和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晚上,湘琴到了玉菡屋,把雪春屋的事,告诉了玉菡,两人一起去看望雪春。 她俩来到了雪春屋,堂屋里,雪春在给艳艳洗澡。旁边,彭喜旺自己在穿衣。木盘里,艳艳嘿嘿地笑着,在拍打着水,雪春在制止她。雪春直起腰,和她俩招呼着。玉菡蹲在了木盘边,替起了雪春。喜旺拿来椅子,湘琴接过,一面夸着喜旺,对雪春说: “雪春,你这个儿子,全是你的胚子,与彭亮没挂 上一点。” 雪春笑着对儿子看去,在和湘琴说话时,一边瞧着木盘里的女儿。玉菡捧着水,浇在艳艳的身上。艳艳欢喜地朝她笑着。玉菡此时的脸上,满是童趣的笑容。艳艳把她视为自己的玩伴,与玉菡嬉闹着。刹时,她有了做母亲的幻觉。却没有听见雪春这阵在给湘琴说着彭亮: “向青青出走,李贵疯了,对彭亮 打击大。现在是酒灌满着他的大脑。下了班,屋里见不到他的人。有时我睡醒了,发现 他睡在了门口边。好在喜旺现在能帮我点忙。” 雪春在说话时,把马灯从灶上,摆 到了桌子上。玉菡抱起艳艳,在给她穿衣。湘琴在这时看到,雪春的目光全在了她的两个孩子那里。雪春将头转向她们,笑容里,湘琴见到的是一副苦笑。雪春想到了赶场遇见鲁医生,她对玉菡看去。湘琴说: “你那么看玉菡做什么?”玉菡看着雪春,想得到她的回答,雪春说; “玉菡姐,薛医生去了农场那里给人看病去了。” “薛敬然?你说的是薛敬然?”玉菡搓着衣服,停住了手,紧紧地咬住嘴唇。湘琴唤道: ”玉菡,“ 玉菡摇着头,泪珠双抛。湘琴坐在了她的身边,让玉菡靠在自己的身上。玉菡抱住她道: “为什么苦难不会结束?”湘琴说 ; “玉菡,你变得肯流泪了。”玉菡抬起头叹息一声道: “我觉得眼泪,能证实、调和我的辛酸,也许我的懦弱在告诉我,我本是一个女人,我不能把这个世界怎么样。” 堂屋的人沉默着。艳艳和喜旺玩累了,走来伏在了雪春的身上。雪春抱起女儿,和喜旺去了房里。站在床边,她想着彭亮,想他这阵能回屋。门外传来了王绍箫的喊声: “雪春,雪春,” 她们一起站在了门 里,看到了王绍箫、向望笑扶着彭亮进了屋。彭亮已醉的糊里糊涂。他们招呼后,彭亮说: “你们来......来了,雪春,打 ......打酒去。” 王绍箫直接训了彭亮几句。和向望笑扶他进了房里。王绍箫走出说: “我有事,去向望笑屋,碰到彭亮在望笑屋喝酒,已经醉成了那样。”玉菡说: “这段日子,雪春明显地瘦了。彭亮再这样下去,他这个家怎么办?” 大家站在了门外,告别了雪春。湘琴走几步再回头,见雪春还到门口,湘琴朝她挥着手。雪春从彭亮进屋,没有说过一句话。看着他们离开。 第83章 上工的路上 一晃过去了五年,彭喜旺带着艳艳回了屋里。彭亮在灶前准备午饭。喜旺放下书包 ,去帮忙父亲。艳艳跑到彭亮身边抱住他的腿说: “爹,我娘呢?”彭亮蹲下抱起女儿,亲了她道; “娘被狼吃了,不回来了。” 喜旺笑着,从灶门口伸出头。艳艳“呜呜”地哭了起来。吵着要娘。彭亮哄着女儿,放下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逗着女儿。 雪春进了屋,艳艳见了母亲,扑进了她的怀里。雪春问道: “艳艳,怎么哭了?” 雪春抱起女儿,坐在了火坑边,她烤着手。喜旺将父亲刚才逗艳艳的话,告诉了母亲。雪春将烤暖的手,捂在了女儿的脸蛋上。彭亮铲着锅里的菜说: “艳艳五岁了,不见娘,问我要娘。”唤儿子一声说,“喜旺,我一天不见你娘,我也会哭。”喜旺跑来,在父亲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吃过午饭,喜旺牵着艳艳去上学。彭亮站在门口,看到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地长高、懂事。进屋,见雪春在灶上洗碗,彭亮从身后抱住了她,让她转过身来,再抱她入怀里道: “天冷,队上的事做累了,在屋里休息两天。累坏了你,我可舍不得。儿女进屋不见你,会哭,他们偏向你。没有我,他们不觉得孤独。没有了娘,他们真正感到了日子不好过,感到了无依无靠,没有人照顾的惧怕。我的婆娘,是不会让她的丈夫和儿女,从她的日子里离开的,必须一个都不能少。我糊涂的那些日子里,是我婆娘把我的家箍着。这一屋人的幸福,全在婆娘的掌心里,要你做我的婆娘,是因为我的幸福在你这里。”彭亮把雪春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雪春说: “有家、有孩子,我们守着这个家,一心一意地过着我们的日子。回了屋里,一家人笑笑闹闹,多好。” 彭亮看着雪春,在她脸上轻吻着,雪春温柔地笑着,拧住了彭亮的嘴唇。彭亮挨在雪春的脸上,轻声地说: “昨晚把你整累了,是吗?看你眼睛都开不起。”雪春呵呵地笑道: “不给你说这些,我上工去了。” “两口子不说这些说什么?这是正常过日子。” 彭亮站在堂屋里,看着雪春扛着锄头出门,雪春在门口露出个头,手在脸上刮着羞他。彭亮走来,雪春跑走了。 雪春在去北泉的路上,见到了走在前面的田大妹,她快走几步,喊起了她。两人走在了一起。田大妹对雪春说: “昨晚,我屋有山发了病,痛的他晚上睡不着。这几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好。本该安宁地好好过日子,可怜我有山在疼痛中过了一年又一年。雪春,他们男人不容易。每回听到他暗暗地呻吟,这心里觉实痛。你彭亮不像以前那样癫酒了,男人那样了,女人心里真的很忧愁。” “许多日子里,我想到 玉菡姐。我的日子总比她要好过,我还有两个孩子。那段颓靡的日子里,彭亮不把自己当人得过,我忍耐着,还好,后来他丢掉了酒碗。” “那时,大家都在同情你。你的好,周围人都看在眼里。担心彭亮会拖累你,他再喝,他对不起你。” 雪春朝大妹感激地笑着。她俩说起了杨绍波的婚事,雪春告诉大妹,杨绍波、田爱萍今年十月准备订婚。 她俩一路说着话。王绍箫从背后悄悄走近,“哎”吼一声,吓得她俩直拍胸脯,田大妹说: “王绍箫,你喉咙管大,吃饱饭了?你再这么骇人,我们不教训你,向朝花会教训你。”王绍箫蛮不在乎地说: “吓唬谁?你们女人得个嘴巴厉害,向朝花,她爱啰哩啰嗦的。那是我不愿和她一般见识,难费神。” 王绍箫跟在她俩后面上了坡。田大妹、李雪春回头看了他一眼。雪春趁机取笑道: “话是那么说,其实,怕婆娘,不肯承认。”她俩呵呵地笑起,王绍箫说: “真正来说,是你们女人过不得脸,越顺从越得意。” 她俩只是笑不做声,王绍箫问道: “哎,有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女人在屋里小吵小闹,这气氛,才是家,是吗?” 她俩没有回答他,相互瞧了一眼。田大妹说: “起初结婚那阵,你们两口子亲亲热热的,现在阴盛阳衰了。” “都是我惯坏了她,成了习惯。” 王绍箫说话的腔调,拖的怪里怪气,给舞台上唱戏的差不多,惹得她俩大笑起来。王绍箫故意“嘿嘿”几声,几步抢上了前。喊起了走在前面的社员。 “向朝花的脾气,越来越让人不可理解。”雪春和田大妹说。 茶园里,走进了几个社员,田大妹和她俩打着招呼。再对雪春说: “还不是她儿子王鸣出生后,她才变的。雪春,王鸣的五官长得太像朝花。王莉倒像他爹。王少箫那歪脸,长在他女儿脸上,怪漂亮的。特别是那双大眼睛,睫毛长长的,好讨人喜欢。每回碰见莉莉,想多看她一眼。有意找话和她说。” 雪春点着头,认可大妹的话。她们进了茶园,放下肩上的锄头。再坐在 锄头把上。田大妹说:“雪春,听别人说过,王绍箫曾经有意过你。后来王绍箫因为你,离开常古城,去了莲花洞他舅舅屋。” “谁告诉你的?” “向朝花,” “王绍箫把这些都对朝花说了。”雪春若有所思地说。 “向朝花对你和王绍箫的过去存有计较,我看王绍箫平常与你不多说话。” “我已经看出来了。我过我的日子。向朝花没必要那么计较。” “她和王绍箫感情好,她才那么做的。王绍箫在队里最有风度,他说话做事有板有眼,走也是向朝花的得意资本。别看朝花屋出身雇农,她来常古城后,给人的印象,是那种娇里娇气的人。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脸上还是你们水色妩媚,你想,王绍箫怎么不顺从她?” 雪春突然想到了中午在屋里,彭亮说的那些话,她容不到嘿嘿地笑出了声,田大妹看着她,她把头埋在了怀里。大妹唠叨她几句,没有再问。她们听到了向朝花走来时的笑声,她俩站了起来。上坡来的社员在与她俩打着招呼,有的跑来了她们这里。 杨绍波、田爱萍订婚了。杨湘琴、龙顺礼来到了常古城,他们围坐在火坑边,说着订婚的事。杨炳江说: “明年这个 时候,让他们把婚结了。需要准备缝纫机、收音机,要不把单车也算 在内。”绍波对父亲看着,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声。二娘鄙了丈夫一眼道: “快花甲之年的人了,你自己不清楚了?” 杨炳江抬头呵呵地在笑,对屋顶看着说: “屋里明年要娶二媳妇了。得栋新房子办喜事,那才满意 。” “你这人,年轻时大脚大手惯了,办起事来,讲究有气势有排场。现如今,得考虑要填饱肚子。” 杨炳江自知之明地笑着。看来,还是有些不甘心,自慰道: “我有这样的想法,也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二娘,你相信吗?” 二娘顺从自己的丈夫,答应了他一声“好”,冷眼地瞟了杨炳江一眼,同时对绍波看去笑了,起身去了湘琴那里。龙顺礼跟着在笑,没有插话,看着湘琴在整理明天订婚的礼物,在往上面贴着红纸。 过一阵,张宏源和彭亮两屋人,来到了杨家,带着孩子们进了屋,这下,屋里开始热闹起来。 第二天,杨绍波请来的队上青年人,背着礼物去了田爱萍屋里。 第84章 她心里有了疙瘩 李雪春去上工,喜旺带着艳艳要去学校,在门外雪春看着两个孩子离开。 彭喜旺和妹妹进了教室里,这会儿,不断有学生走进教室。 响了上课铃,喜旺在听老师讲课,妹妹彭艳艳挨他坐着。她坐不住,玩起了喜旺的书,喜旺把妹妹的手收起,继续听课。艳艳拿起了喜旺的笔,在手上玩着。喜旺见艳艳不听,打了她的手。她“哇”地哭出了声。喜旺在哄她,艳艳看见老师从这里走来,她不敢再哭,仍然在抽泣着。喜旺一只手把妹妹抱住,哄住了艳艳。教室里有好几个学生都是这样,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上学。老师有时要提醒他们,莫让弟弟妹妹吵闹。调皮的,老师轻声地在说服他们,乖那么一阵,又玩起了小动作。 下课,孩子们玩在了一起。学校里到处都是孩子们。不多久,有孩子在喊: “打架了,” 去报告的学生,喊来了周玉菡老师,她见到喜旺和艳艳站在那头,艳艳吓得在一旁哭。玉菡来到王鸣身边,和王鸣说着。原来是艳艳引起的。王鸣在滚铁环,他不滚了,去爬篮球架,把铁环摆在旁边。艳艳走去要玩,王鸣不让,向她要回。艳艳不给,拿着跑了。王鸣追上去抢,艳艳伸手朝他脸上抓去,他把艳艳掀倒在地。喜旺在旁边看到了,推了王鸣一把,喜旺牵着艳艳跑了。玉菡在与王鸣说后,她又去了喜旺和艳艳那里。上课铃响了,玉菡唤他们去了教室。 王鸣放学回到屋里,王母在和孙子说话时,见到了王鸣脸上被抓的痕迹,问了他,王鸣说: “婆婆,这回是别人先惹我,是彭喜旺。” “怎么和彭裁缝的儿子打架?你爹他们是说得来的。你少惹事,你娘肯护你,到人家屋去讲理,都没有人和她说话了。你爹说不通你娘,为你,你爹经常受窝囊气。” 王母,问起了王鸣与喜旺打架的经过。孙女王莉回了屋里,她扎一对长辫;长得单瘦,清纯,漂亮。知道弟弟今天和喜旺打架,在教训着他。王母有了担忧,说: “莉莉,你娘回来,会不会找人家的麻烦?” 王莉也是这个意思,在和婆婆王说着。 绍箫的母亲,附近的人都称呼她王婆婆。知道她对王绍箫的一对儿女格外疼爱。每天做完饭,站在坪场外,望着王莉、王鸣回屋里。王莉已上初中,她很懂事。王婆婆不放心的是孙子王鸣,他顽皮,力气大,有时和旁边的孩子打架,媳妇向朝花,护短自己的孩子,左邻右舍都知道她这脾气。附近的人少与他们一屋往来。这让王绍箫左右为难。向朝花牵着儿子,还要到人家屋去问理,大吵大闹一阵,气得到屋里再数落一通王绍箫。对向朝花,王绍箫说服不了她,只得由她。 向朝花收工回来,王鸣在坪场上玩,见到母亲,唤了声,对母亲看 去。向朝花皱着眉,走来儿子身边说: “王鸣,脸上怎么了,被谁抓了?” 王莉听到母亲在和弟弟说话,从堂屋走出来说: “娘,王鸣那点事不要紧,” “王鸣被抓成了这样,还没有事?你莫管。”王莉翘着嘴去了堂屋。向朝花问起了儿子,说: “是彭 艳艳抓我的。”向朝花知道是彭亮的女儿,生气地说: “你爹,他只晓得和彭裁缝喝酒,今天,王鸣被抓成了这样,李雪春她会上门来给我说句好话吗?”牵起王鸣说,“走,去她屋,看李雪春给我怎么解释?”王莉走出制止道: “娘,莫去。这么点小事,也要到人家屋去。” 女儿的话,向朝花根本不理会。莉莉着急地站在坪场上,看着母亲牵起弟弟离开。王母在厨房门口看着,不敢做声。 向朝花气冲冲地往李雪春屋走去,来到了她屋门外喊道: “李雪春!”见门开着,无人回应。 向朝花变着脸的样子,看得过路人不禁要笑。那脸被气愤扭曲地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娇媚。李雪春从南门口挑水走来,见到了向朝花,唤了声: “向朝花,” 看见她牵着王鸣,看到王鸣脸上被抓的,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将水桶挑进屋,摆在了缸边,站在了他们旁边说: “王鸣和喜旺今天打了架?” “李雪春,你不要装的斯斯文文的,下回,我王鸣再被抓成这样,我不饶人!我不是王绍箫那没本事的,受人家捉弄。” 雪春没有说什么,知道向朝花是这个脾气,走近王鸣,准备去摸王鸣的脸,向朝花“走”地一声,牵着王鸣走了。 李雪春这下明白,向朝花是在恨着自己。陈年往事,早已是从前了,向朝花心里还是看得重,看得认真。王绍箫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他肯帮助人,到队上和大家说笑,向朝花都有猜疑。向朝花少和人说话,见到王绍箫这样那样的,她对谁都看不顺眼。雪春站在缸前愣在那儿在想着。 彭亮下班,走在街上,前面走来一个蓬头垢面,全身黑色的人。彭亮站住了,从旁边经过的两个妇人背着背篓在说: “李贵这辈子完了。”另外一位妇人说: “送到精神病院好几回了,医不好的,他全疯了。可怜他的父母,白养了他。” 她们走去了前面。彭亮看见李贵双手捂在了胸前,头发跟女人的一样长,盖住了他的脸,已经看不清他的五官了。从前面转身去了后街。彭亮看在眼里,怎么也迈不动脚。身后,王绍箫喊了他道: “彭亮,你才下班,我正要去你屋。” “噢,”彭亮应了王绍箫一声,让王绍箫和他一起去供销店。王绍箫知道他要干什么,拉住了他说: “我到你屋有事,酒,改天到我屋,我们再喝。” “绍箫,我心里受不了。麻烦在我心里,没有放过我。喝上一口,才舒服。” “你有儿有女有屋里人,做事要清醒,他们心里是安宁的,是因为有你这个男人。所以,不要乱来,这几年都过来了,你都过来了。”彭亮不再做声,将头抬起。 喜旺、艳艳跑回了屋里。雪春欲问起打架的事,见到彭亮和王绍箫进了屋,雪春摆上菜,王绍箫来了屋里,雪春明白了王绍箫这时来的意思。 第85章 风云来临的时候 第二年李雪春的二女儿出生了,取名秀凤。 彭亮下班回到了屋里,见艳艳摇着摇篮,秀凤还 在熟睡着,问了女儿,知道雪春去河里洗菜。彭亮 刚坐下烤火,雪春端着白菜进了屋,在灶门口 蹲下生火。接着,喜旺回来了,他已是高过彭亮的后生了,眉清目秀的,雪春见到儿子长大,自喜在心里。喜旺对摇篮里的秀凤看着,坐在了火坑边。雪春见彭亮回来有些不高兴,每回 进屋,他都要唤自己一声,今天是怎么了?雪春想着,走来火坑边烤着手,问道: “怎么,厂里有什么事?在和自己过不去。” 彭亮没有做声,抬头看着屋顶。然后把头埋在了怀里。雪春没有多说,把菜下了锅。喜旺站在了灶前,帮起了母亲。 雪春把炒好的菜,放在锅里趁热吃。过一阵,见秀凤在摇篮里醒了,自己在爬着,喜旺抛了几下碗里的,摆碗,把秀凤抱了起来。彭亮对二女儿看了一眼,他站起,出了门。雪春也没有问他,拿着碗呆在了火坑边。 彭亮往向望笑屋走去,这时,天已见黑,快到望笑门口时,彭亮喊起了他。门开了,j望笑站在了门外。望笑说: “今天到自留地里回来晚了,桂香他们都吃过了,你来的好,我准备端碗。”彭亮哈着手,进了屋里。见桂香在纳鞋底,招呼了声,坐在了火坑边道: “我从屋里放碗来的,你知道吗?要往农村去下放了。”桂香听到,停住了手,不懂 彭亮话的意思,问道: “下放,下到农村?”望笑吃惊地站在旁边,看着彭亮,想他讲明白。彭亮说: “我要下放了,去到丫窝山寨。雪春,我还没有告诉她。”桂香插话道: “你们下放去丫窝山寨?”见彭亮点着头,桂香对望笑看着。她把鞋底抱住 紧张起来。很快,望笑平静地说: “只要一屋人不分开,都哪里都行。” 彭亮没有回答他,走去了碗柜边,打开,往里面瞧着,拿出一瓶说: “我晓得你望笑不会亏待我的。”望笑把桌子端到了火坑这里说: “没什么菜,桂香炒了碗箩卜片,还有碗青菜酸。” “我俩弟兄讲什么客气,你向望笑还不了解我?没有菜,嚼把干辣子也行。”桂香说: “彭师傅,这么久,你都戒酒不喝了。”想到彭亮说的,他屋要下放了,这时不该这么说。她站起道: “我望笑和你和绍箫都讲得来,不晓得你下放是不是真的,你来了,我给你们再炒个菜去。” 桂香 去了厨房。彭亮拿着酒碗,犹豫了一下,喝了一口说: “今天,这餐酒,望笑是我和你在常古城喝的最后一回了。” “彭亮,是你说的那么快吗?我们还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酒下肚,彭亮话多了起来。夹着菜往嘴里一送道: “望笑,你说得对,只要和婆娘儿女在一起,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是,离开常古城,像离开我娘老子一样,舍不得!”望笑没有回答他,让彭亮一个人在说,他在思考彭亮说的下放。桂香端碗摆在桌子上说: “去了农村,也是挣工分,彭师傅你还可以开缝纫店,你的手艺到哪里都吃得开。你怕什么。只是犁田,你可能不会。”桂香想到了什么,问道:“彭师傅,犁田;你走前。还是牛走前?”望笑责备道: “桂香,你在说什么?你们农村的,肯这么笑人。”桂香笑着,坐在旁边纳起了鞋底。 “牛走前,走后,我不管。我只会转缝纫机轮子。让我踩缝纫机去哪里,行!望笑,你说,是吗?”望笑说: “彭亮,你这心烦了,人也不冷静 。农村照样需要你彭亮的手艺。你的缝纫机到哪里都是响的。” “还有婆娘,婆娘是我的宝。下放,把屋卖掉,卖掉!下放!望笑,瓶里那点 ,我们分了。一口干完了事。” 彭亮用嘴咬开瓶盖,把酒瓶举在半空中,放下朝望笑碗里倒去,竖起酒瓶,看了看,再倒入自己的碗里。桂香说: “彭师傅,你喝不得酒,你喝酒是醉。” “老弟媳妇,你和望笑不要替我担心,出什么事,我彭亮顶。” 说到这里,“呜呜”地彭亮哭了起来。望笑安慰他道: “彭亮别哭,你这一哭,像块石头,‘迸’地打在我心窝里。我也乱想了,会不会我们要下放?”桂香听到此话,看着自己的丈夫。心想会不会是望笑那样说的?望笑也看了一眼她。彭亮说: “今后,来常古城,成了过路客。想想那时,常古城人全看不起我,我......我还有望笑你老弟。绍箫他......他怕婆娘,把他婆娘惯的没有......有名堂了。”望笑,你说,是吗?” 彭亮站起说。再弯腰凑到望笑面前。然后,站直,一个趔趄倒在了门上。望笑低着头,偏向门边瞅了一眼说: “你醉了,我去送你。”田桂香知道望笑也有了醉意。见 望笑起身,她去开门,一股寒风从门外吹进。彭亮说: “我哪......哪醉,我下.......下放了。” 他俩相互搀扶着走出,桂香有些不放心,想到下放这事重要,到彭亮屋,去和雪春说说突然到来的变化。这样,桂香在后面跟着,看着他俩在前面摇摇晃晃。 过桥,田桂香看见了杨绍波和田爱萍站在 向望笑身边。彭亮一步一步迈去了前面。她走近,杨绍波说: “田姐,彭亮哥到你屋喝酒,这几年,他都不沾了的。”桂香说: “彭师傅到我屋告诉望笑,说他要下放了。”田爱萍和绍波面面相觑,爱萍问道: “下放,是怎么回事?” “彭师傅说,下放,是他屋要下放去农村;说他要卖自家的屋,说和望笑是来告别的。我去前面看看,爱玲,绍波送你回去。”爱萍应着她,他俩见桂香下了桥。这阵,绍波心里沉重起来。喃喃自语:“要下放了。”田爱萍说: “绍波,你怎么有了心思?担心被下放?”然后,爱萍自言自语道:“我屋,也会下放吗?” “所以,我在想这个问题。” 绍波说后没有再做声了,牵起了田爱萍,过了桥。 雪春坐在火坑边,缝着手里的书包,书包是那些花花朵朵的碎布缝拢来的。为艳艳上学先准备着。给书包缝上了背带。书包是背着彭亮缝的,她对门口看了一眼,担心彭亮进屋瞧见。拿在手上欣赏着。她站起,挎在了自己的腰上。 忽然,远远地传来了彭亮的喊声,那声音,打在了听到的人心上。让人有了愁意。雪春想到在屋里时,彭亮话都少说,他心里又有了什么心事?怎么又到望笑屋去喝酒?不喝,他是个好人。 雪春愁起了彭亮,她打开门,同时,油灯光射出门外。见到彭亮由望笑搀扶着,彭亮的手在舞打着,田桂香在他俩前头,来到了雪春身边。 第86章 她夜晚来道别 “要下放 了,”这句话在常古城传开。常古城的人,见了面,相互问起:“你屋下放了吗?”再和对方说起自己下放的地方,要别乡离壤了,为各自要去的地方在准备。 周玉菡接着到下放的通知,她在准备明天动身的行李。雪春在门外唤她,玉菡提着马灯,从房里走出,开门,对雪春说: “你们也是明天动身,你忙好了?”玉菡打开火坑里的火,让雪春烤手。见雪春不做声,看了她,雪春眼里噙着泪说: “我舍不得你,来看看你,明天去了丫窝山寨,没有时间来你这里,今后,很难再到一起了。玉菡姐。”玉菡抬起头,听着雪春的抽泣,努力 不让自己眼泪掉下,停一阵,她说: “下放了,但是,我们还在常古城附近,没有走出山,会有见面的时候。莫哭,你肚里还有个小乖乖。”玉菡的手,握住了雪春的手臂。雪春在脸上揩着说: “今后见面少了。还有杨叔叔他们,下放到保靖葫芦镇。向望笑下放到黑潭坪。我姐姐一屋,他们下放到江西宁都。我姐夫说,要去远,当一回旅行。我姐,依了他,同意去江西宁都,跟我们一样卖了屋。我们都要离开了,玉菡姐,不来看你,我心里不舒服。” “雪春,我们都在附近,你姐姐一屋,下放去那么远,是我们想不到的。所以,下放,是换个地方过日子,这没有什么呀。这些年,和周家寨的人,有时赶场遇上一面,散场他们忙着赶路。我娘,我要接她来我这里,她不肯,她要我去周家寨,和她住在一起,我不肯。我清楚母亲不来常古城的原因,她不愿接受我在为许涛海守寡。因为,当年她认为我嫁得美满幸福,最终破灭了,将常古城冷落在她的心里。现在,这些,做梦般地解决了。明天,要去周家寨当一名社员,去做一名村民。雪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下放,是换个地方过日子。” “这些年,三婶、徳虎她们一屋,我几乎把他们忘了,虽然有想起他们的时候,年年月月,围着一屋人的日子团团转,顾不上别的了。丫窝山人明天会来接我们,不知道是谁?” “我哥可能会来接我。你姐姐他们,下放那么远,真的是成了一回旅行,想到他们,我都有了劲。”玉菡笑着对雪春看去,雪春忧心忡忡地说: “玉菡姐,到下放的地方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她俩这阵都不做声,玉菡长吁一声,对雪春看着,听她说:“绍波和爱萍的婚事有了麻烦,爱萍娘不让她出门了。绍波,可老实了,他心里急,听姚姨说,绍波站在门外半夜才进屋,他可怜。还有杨叔叔、姚姨都在着急,我帮不到他们,怎么办啊?”玉菡拿着铁钳弄着火说: “年轻人不要出什么乱子。那个李贵,现在蹲在后街边,这么冷的天,他也蹲在那里,可怜的让人看不得。” 雪春站起,玉菡知道她要离开,和她出了门。站在屋檐下,雪春没有和她道别的意思,玉菡也是一样,风冷刺骨,玉菡说: “好像下雪了。”马灯光里,看见有雪在落下。雪春走出说: “是在下,瓢的少。” 雪春走回,她抱住了玉菡,她俩都哭了,在说着道别的话。 送走了李雪春,玉菡回到了房里。在许涛海的生日挂历前,她翻动着,在后面的纸上,她写上了今晚的日期,手在上面摸着。好一阵出离开。抽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叠信,这些信是薛敬然写给她的。想了想:薛敬然他有那心,可是,我只有许涛海。 玉菡 来到了火坑边,把信一页一页地丢进了火里。望着一张张信纸,转眼间成了灰烬,玉菡自言自语道:我要等许涛海,等他站在我面前,唤我一声妻子,那么,今后我还是这样独来独往,直到许涛海出现。 夜深了,屋外没有 任何声响,流入空气中的寒气,恶作剧地裹在人的周围。玉菡坐在火坑边,在往火上加柴。 清早,玉菡打开门,雪,白茫茫的一片,干净地铺在她的视野里。玉菡对周围看了看,感到说不出什么原因,这阵心情很好,冥思苦想了一晚的阴影,在这时全散了,心里竟敞亮起来。 玉菡挑起担,走出门。马上要离开这栋简陋的木屋。她把担子摆着了门前,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边看边想:下放的人,大都变卖了他们的家业,因为他的原因,我要把这个家留着,在日后里,经得起经不起风雨日晒仍由它了。谁也依靠不到谁了。独自支撑吧,守在这里,等候他的消息。我还会回来的,无论他在哪里,想念的地方还是常古城。 太太左右想着,关上了门,玉菡将扁担上肩,挑起行李走下石阶, 周玉菡在往前走着,后街的道上,留下了一片脚印。玉菡没有直接去南山坳方向,脚印在南门桥旁边停住,玉菡双手抱着扁担,对南门桥看着,似乎想把桥看出个名堂来,在想,现在这里通了班车,许涛海回从这里来常古城。把家搁在了那儿,今后,他来常古城,会有人告诉他,家在哪儿。只是我俩不晓得哪个先回屋。不由地 喊道: “许涛海,要记得回来!” 愣一阵,周玉菡挑起扁担,往南山坳走去。 玉菡挑着行李,走得热乎起来。上了南山坳,站在坳上,看着对面雪海茫茫。山,是山里人的亲人,看到此景,玉菡脸上有了笑容:下放,给了我重回周家寨的机会,雪深路陡 ,奈何不来我,那里有一寨人,都知道我姓甚名谁,走,往寨上去。 突然,对面有人在喊: “玉菡!” 玉菡听出来了,哥哥周成光和宋德辉他们出现在对面 的路上。于是,高兴地喊起了他们 。玉菡看到他们下坡,雪在他们身后翻起,同时传来他们的笑声,宋德辉边走边说: “玉菡,你别动,担子我们来挑。” 玉菡站在坳上,看着他们从坡下爬 到了她这里,周成光说: “玉菡,接到你下放来周家寨的通知,德辉找到了我,今天来接你,你到南山坳了。我和德辉准备到你屋里去。”德辉说: “玉菡,寨上人听说你要回周家寨了,大家都 想你来。我和成光早早动身,原来你也早。”玉菡风趣地说: “我想早点到周家寨,好赶你们的夜饭。” 他们笑着,成光准备挑起担子,德辉先拿到了扁担道: “这头趟我来挑,等下你再替我。” 周成光手快,从扁担上取下两样东西,德辉要说什么,玉菡说: “德辉,你让成光拿,雪盖了路,不好走。” 德辉不再作声,路上,他们说起了下放的事。下放成了大家谈论的话题。玉菡问起了宋德辉的孩子,周成光接上话道: “德辉,两个女儿;一个在一年级,一个在三年级。” 德辉走在前面搭话道: “可怜李花早逝,不然,我的孩子哪会才读小学?”周成光说: “那年,大热天,李花从地里回来,得了恶症,抢救不过来,走了。”宋德辉说: “为许涛海,你的日子不好过。成光到常古城来,我告诉他,不要说我的事。”成光说: “过去了好几年,成光都不愿再早。所以,两个女儿还在念小学。娶了现在的彭冬菊,冬菊可不是别人,成光娶她,人都成了哑巴。冬菊心眼小,寨上人都惹不起她。德辉是寨上的支书,冬菊怕 人把他抢走。”知道成光在说笑,他们都嘿嘿地笑起。 周玉菡知道了这些,朝成光看去,他没有再说话。将扁担从右肩换到了左肩,他们下到了坡脚,再上了坡。 第87章 要走的时候 张宏源和儿子张晴、李碧春他们背着行李,来到了彭亮屋里。看见雪春在把二女儿秀凤,用婴儿带背在她的背上。招呼一声,放下包袱,帮忙彭亮绑起了那台缝纫机。彭亮说: “缝纫机是我的宝,”然后,对雪春、孩子看去说,“还有那几个。我到哪里必须跟到哪里。” 王绍箫在门外喊了声,进了屋。彭亮说: “绍箫,下回来常古城成了客人,你见了我,莫装着没有看见噢”王少箫说: “彭亮,来了 常古城 ,要来我屋。你不到我屋来,到时,我会拉你。”再对张宏源说: “宏源,你们下放到江西省,那路长啊。”张宏源说: “从前,跟父亲到那里做过生意,知道那里不像我们这里冷。我想,要下放就下放远些,当是一回旅行。碧春、张晴都由我作主,我们这一屋都乐观,好说。” 向望笑在他们说话时走了进来道: “绍箫,宏源,你们都来了,彭亮,我担心你们出发了。” 刚说着,杨炳江和姚二娘走了进来。说来送 他们。在火坑边坐了下来,二娘让艳艳站在自己的怀里。雪春见到了两位老人,她偷偷地抹着眼泪,被二娘看到说: “雪春,到哪里都是过日子,只是换个地方,我们要去葫芦镇,和湘琴在一起,我们高兴着哩。现在 是绍波有点麻烦。”这时,绍波来了。向望笑说: “绍波,才提到你,我们都对你的婚事担心,绍波,能不能成功?”绍波说: “哎呀,这事,你们问我,田爱萍拗不过她的父母,成不成,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打单身,也潇洒。”王绍箫说: “绍 波,是你那么想的,在这个时候才看得到人心。葫芦镇那里,漂亮的姑娘多的是。”屋里有了笑声。彭亮说: “绍波和爱萍对象了好几年,有了结婚的打算,离开不是那么简单。爱萍在这个时候,没有了平常果断,听她父母的。”向望笑说: “绍波,你是要稳重,莫成了李贵那样的。” “望笑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突然,彭亮像被谁来了一拳,他愣住了,朝屋顶看着,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出门,他一路往前跑去。进了后街,在一面墙下,蜷缩着一个人,彭亮蹲下,欲唤他,几回张口,才唤出来: “李贵!” 李贵疯的认不出了人。他现在不吵不闹不动了,蹲在墙边,有时眼睛直呆呆地看那么一眼,在过路的人看来,那双眼睛是他身上最干净的地方。头发不能说是一丝一丝的,而是一支一支的。蓬头垢面,十指如炭,衣服脏污地发亮。有时,还能瞧见他笑一回。抖索的嘴唇,似有千言万语,但是,他哑口无言。 彭亮还在蹲着,李贵瞧了一眼他,彭亮看在眼里,蹙紧了眉头。很快,李贵笑了,笑容在瞬间消失。这时,彭亮再不是昔日活泼、温和的李贵了。彭亮在这时感觉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李贵这样活着,给成鬼的人有什么不同?可是,他却是个活人。 彭亮心乱如麻,有满腹的话,却说不出一句。想要哭一把,却没有一滴眼泪。手在荷包里不停地摸着,一边说出: “酒,酒。”他揪住自己的头发,站起,跑去。 彭亮进了供销店,从荷包里取出钱 ,往柜台上一摆,朝售货员伸出一只手道: “一巴掌。”售货员笑了笑道: “半斤?” 彭亮从售货员手里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三杯。王绍箫和向望笑赶到,将他拉了出去。彭亮一路酒话地在街上喊开了。 来到屋外,所有的人在等待彭亮,邵波、向望笑挑起了胆子,雪春锁上了门,想到今后再已不是这屋的主人了,她潸然泪下。二娘喊了她一声,雪春没有回答得离开了。看到彭亮由王绍箫扶着,在前面大声地喊着酒话。她想今天去丫窝山,何时才能到那里?彭亮,他......他。雪春的眼里倏地有了泪,她再回头,十分不舍地对住过的屋看去,眼里又有了泪,拿衣袖不停地揩着,去赶他们。 在南门口汽车站,张宏源全家和他们告别,李碧春抱住了雪春,两人哽咽地说着再见,和二娘、杨炳江站在一起,看着他们过了南门桥。 到 了半坡上,李雪春看到前面走来了几个后生,她认出了前面的吕德彪,唤道: “德彪,” 他们走来,大家打了招呼,彭亮见到了丫窝山寨的人,他“噢,噢,”地应着,充满酒气味,走上前,没有站稳,差点摔倒,王绍箫马上拉了他。吕德彪说: ”雪春,都是寨上的来接你们;留胡子那个是支书向盛年,身边的是三队的队长黄大梁,今后,你们到他队上。矮的那个是富荣哥,高的是吕大朋,只有他还没有婆娘。”这时,雪春心里的担忧落下了,在和王绍箫、望笑、绍波告别,王绍箫和德彪他们交待着话,最后,三人站在那里看着雪春一屋随丫窝山来的人,往山路上走去。 三人走下半坡,王绍箫说: ”绍波,现在我们去望笑屋,“望笑说: “先到我屋聚一餐,下放到黑潭坪,没多远,那里不要爬坡,寨子在路边,不急。” 路上,他们在说着这回大迁徙。到了街上,向望笑对周围扫了一遍道:“真的要离开了,这街,绍箫你屋,今后我们要越来越生疏 了,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莫怪雪春眼泪汪汪的。绍波,你说,是吗?”不等绍波搭话,王绍箫说: “绍波这时心事是很深的,爱萍突然变化了,下放去葫芦镇那里,她的父母肯定是有考虑的。”绍波说: “反正我在努力,她不肯跟我走,是她的选择。” 他们上了桥,看见了田爱萍和向学玲从那头走来,向望笑看到田爱萍的眼睛直看着绍波这里。他和王绍箫与她俩打了招呼,走前面去了。绍波站在了爱萍面前,学玲要离开,爱萍牵住了她的手。爱萍对绍波说: “你们三个怎么在一起?” “到半坡,送雪春姐他们去丫窝山寨,等下望笑哥下放去黑潭坪,我和绍箫哥去他屋,你们准备往哪里?”学玲说: “这几天,不见爱萍来上工,几天我也想休息,现在,我们到处走走,我们看到下放的都在离开,你屋也要出发了吧。” “明早,我们离开常古城。”他低头说着,抬起对爱萍看着,学玲说: “爱萍,她娘不准她出门,是我到喊她,才得上街。” “爱萍,几年了,看来我就这样对你交待了。你,你是怎么想的?” “绍波,我 爹见学玲来找我,说我娘不在屋里,要我来给你们回个话。” “你屋人,怎么说的?” “还是那个态度,说我不是下放的人,不让我和你们去葫芦镇。我想来告诉你,明天我来送你们。” “爱萍,你娘她不晓得你是要嫁人的?” “你们离开了常古城,我娘不想我嫁远,你们下放的那里是农村。” “为什么我们相处了这几年?原来,你娘他们根本不想你嫁农民,嫁茶农!是吗?” 爱萍不做声了,她靠近了学玲抽泣起来。看到爱萍在哭,绍 波也忍不住哭起。他说:“爱萍,这几年我俩在一起,没有分开过,说你是我的妹妹,我心里不会承认。谁都在说,你是我的对象,我是一个男人,爱萍,你想,我这个男人过得去,这样和你一刀两断?我心里都是你,都是 你!你知道不知道?” 绍波说后,往前面走去。爱萍转身看着他,喊道: “绍波,明天我来南门桥送你!”爱萍说后蹲下“呜呜”地哭泣着。 今夜,是留在常古城最后一个夜晚。杨炳江合衣靠在床上,二娘在房里清理着下放该用的东西。从二娘的话里,杨炳江清楚,哪一样都是她舍不得丢弃的。看着她提着马灯去了堂屋,要和二女儿湘琴在一起了,二娘是高兴的。由于绍波的婚事,杨炳江陷入了遗憾里:明天要离开了,用过的家什,算不了什么。可惜的是这栋木屋,明天 更新了它的主人。还有绍波的婚事,看来无法挽救,爱萍、绍波只走到这里了。 马灯光从壁缝里漏出,他找话和二娘说: “你说,绍波和爱萍会有结果吗?” “你是个老文职人,还看不出,这几天,爱萍没有来过屋里,她娘都把她关了起来,婚姻这事是不能强迫的,你要想到有这样的厉害。” 他俩在扯着家事,杨炳江深叹一声,听见开门的声响,他唤了声: “绍波,” 绍波在应他,二娘站在湘琴的房门边,问道: “绍波,你到爱萍屋那里?” “我到街上随便走一走,爱萍白天在桥上,对我说,明天去送我们,她和向学玲在一起,对我说的。”二娘看着儿子进了他自己的房里。她没有再问。 早上,杨炳江他们来到了南门桥,在往马车上放行李。绍波对南门口的 路上看着,他走上前去,杨炳江看到儿子进了街。过一阵,绍波转回,在马车边整理着车上的东西,头朝南门口方向看着,杨炳江也看去那里,二娘见到绍波这阵都没有说话,心疼地抱住了儿子,不住地抽泣着。杨炳江站在了妻儿身边,把他们箍在了自己的怀里。 第88章 回香杂馆开业 许涛海他们的馆子开业了,许多同事来到了馆子里。许涛海、李光忠和郭万洲在馆子里忙着,这阵,稍微歇下 手,许涛海站在了坪场上,看着挂上的招牌“回香杂馆”。李光忠走来说: “涛海兄,馆子取‘回香杂馆’有其意思。”许涛海与进馆里的人挥着手,和李光忠说: “取‘回香’这个名字,我是动了脑筋的。我们来这里的人,都是想要回乡的人,我想起了香料里有个食材叫回香,反复琢磨,定下了用回香。‘杂’取’茶‘的谐音,再说我们这些人里,都是说着杂七杂八乡音的人,大家相熟,有时间来回香杂馆坐在一起,聊上一回。让来这里的人,有个走处。哎,光忠,还有人想来回香杂馆,我们开回香杂馆,主要是不让我们这些过来的人,有孤独的感觉。”李光忠突然想到说: “是的,有人和我说起过,问回香杂馆还能入盟吗?” “等下和万洲商量,想个办法。万洲忙不过来,去帮忙。” 傍晚,他们打扫完毕,三人坐在了一起。笑容里,感到开回香杂馆还真做出了名堂。郭万洲说: “来的人,都说今后有个消遣的地方,他们问,还要人加盟吗?我想,来了这里,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看;有意加盟的,三人一组,轮流开,怎么样?” 许涛海、李光忠赞同他的想法。郭万洲看着李光忠在把桌椅摆正。他说: “我们这些人,在时间里消沉,我们过不起,赚钱是下一个内容。” 这时,房屋主人走来,她盘着头发,下巴很尖,五官 长得细小,轻声细语地与他们打着招呼。对回香杂馆看了一遍道: “墙上贴一幅画,”她在墙上比划着。他们跟她来到了外面这间屋里,她同样用手在墙上比划了一下,郭万洲说: “你这样比划我晓得,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李光忠和她说着近似他们这里的话。她和李光忠笑着,边说边走了出去。郭万洲坐在桌边说: “光忠,你年轻,本地话,你也答得上。” “来久了,和本地人说话时,我慢慢会了些。” “这里人结婚也早,徐美静小的女儿阿媚 才两岁多;大的儿子阿奎已才四五岁,她自己却像没结婚似的。她屋丈夫出海还没有回来。”许涛海说。 “靠海谋生的人都是这样。还是脚踩着地的人好过,和堂客到被窝里玩耍的日子都多些。”郭万洲说后对李光忠笑去说,“光忠,我这么说,你也要想到成家。”李光忠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万洲,刚才徐美静说把墙上贴幅画,想来也是;墙上有了画,装上了色彩,有了欣赏的品味,你们看,贴上什么画?” “这你有能力解决。我现在是‘做’字在前,其他的,不想操那个心。”郭万洲说着,卷起了烟。 ”贴上馆子有特色的菜,配上色彩。“李光忠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也行。但是哪里有符合自己意境的画?“许涛海看着墙,思考着说。 ”涛海,你脑子里有画,我可以给你描两笔。”郭万洲说。 “万洲,你能动笔,我得我想个画面。”许涛海说。 “我教常敏毛笔字,有时也教他画画。培养他的爱好,也是我的爱好。屋里画纸有一沓。” “万洲,你想画有什么意境的画?” “馆子叫回香杂馆,‘回香’,回乡;我想,画出家乡的风光为好。如长沙的岳麓山、橘子洲,这些没有笔的时候在脑里画,心里回回都在画。” “橘子洲,读书的时候我到过。橘子洲那里有柳树,画面里再写上一首古诗,”许涛海如在画里一般地说着。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郭万洲随便地说出,然后,自己笑了起来。许涛海眼睛一亮道: “对用上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首诗。” “我来了这里,时常念着这首诗,来解闷自己。我是随便说说,你们可以再想。” “第一幅确定。另外一幅画;画出一片海,海那边有一对母子,身边有着许多不同颜色的花围着他们,母子俩在朝这边海边微笑。我的意思是希望他们在那面,让我们放心。” “为什么不是这边的人,在往那边望着?”李光忠在抹着灶面,问道: “因为那边海的人还不知道我们过得怎样, 甚至不知道我们的生死。” 这时,他们不再做声,郭万洲将头伏在了桌上。 他们在走回的路上,郭万洲的脑海里,对两幅画的全景有了把握。想到另外那幅画,能不能让儿子常敏画?这时,他有些激动。决定让常敏动手试试。 在许涛海的门前,郭万洲和他们 说了声,走去了自己的屋里。看见儿子常敏在盆里搓自己的衣服。他蹲下,让儿子休息,自己动手搓着,对儿子说: “常敏,许叔叔要我画两幅画,有一幅我想让你画。我们画起来。” 常敏问起了父亲要如何画,郭万洲找来材料,一面和儿子说着要画的画面。父子俩铺开纸,郭万洲再交待了题材的画面,常敏点着头,笔在纸上流动起来。 在郭万洲的的笔下,一条条垂吊的柳枝,变成了一句句古诗,在微风里飘荡。他俩都沉浸在画的意境里。 过一阵,郭万洲看到常敏的画有了轮廓,说: “常敏,海的颜色深了些,让人看了有压力。”常敏说: “我有意画深色些,就是这片海,让我见不到妈妈。” 郭万洲没有做声,把儿子抱在了怀里。对着自己的那幅画说: “常敏,你看爸爸画的画上,这首诗,你拿毛笔写过。现在,和爸爸一起再念一遍。” 他们一起念着。当念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常敏大声念着。对父亲说: “什么时候我们才回去?我长大了,妈妈都认不得我了,我认得她。” 此时,郭万洲痛苦着,他克制着自己,显得轻松地说: “妈妈看到了爸爸,她不就认出你了?古人都有别和离,你想,哪个时候的人都会遇到这样经历,他们都好好地过着,是吗?”常敏点着头,打开门,站在屋檐下喊道: “妈妈,我长大了,我来看你们。” 第89章 来到这里的人 许涛海和李光忠在他们住的附近散步,旁边人家在忙着准备晚饭,夕阳在天边挂着。路上,有收工的人在往回走。李光忠有时主动与走回的人打招呼,他俩发现,这里做工的多是女的。许涛海说: “女的在这里,顶一个男劳力。” “都一样。我母亲从地里回来。接着做屋里的,晚上还要给我们做鞋。涛海兄,路边的花,开的很好看。” “这些花花草草,季节到了,该青的青;该开的开,凋落了,飘飘洒洒有着完全的归宿。到了我们这里,自由是有限制的,一个人回不了家,你想,怎不心焦?”李光忠把话茬开了道: “有时,我一个人走来这里,路过的人,他们肯和我打招呼。我跟着他们学起了这里的地方话。哎,涛海兄,这里的山路很宽,我们湘西的山路,只有脚板宽。”许涛海突然问道: “光忠,徐美静应该在这里有地。” “怎么,你想种菜?” “种菜也行,种花还可到城里销售。养牛、养羊和鹅什么的都行。这几个月来,回香杂馆生意稳定,我在想能不能有其他的事做?说种花,哪天我们去市场了解行情,如果市场要货,我们也可以种花。我们这些人,空空如也来的。又举目无亲,荷包里都是空的,这怎么行。我们开馆子,要来加盟的多。所以,我在想法子。”李光忠来了精神,说: “涛海兄,你有打算,我跟到你后面跑腿。” “我只是想想而已。” “我觉得应该重视,应该是可行的。我们去问问徐美静,如果她屋有地,看能不能租给我们?” 许涛海点点头,他俩往回走着。 回香杂馆的坪场上,几个孩子在玩耍。馆内,灯光照在坪场上,许涛海去了馆内,李光忠走去徐美静儿子的身边,问起他,孩子摇着头,一边在回答。李光忠知道徐美静出了门。这时,孩子朝李光忠后面指去说: “妈妈来了,”他跑去,对母亲说着,指向李光忠这里。徐美静牵着女儿,来到了他的身边,女儿离开她跑去了哥哥那里。李光忠到馆里喊来了许涛海,和徐美静说起了租地的事。徐美静知道他们要租地说: “有地,在 那里。”她说着,转头对前面指去说,“我孩子小,地无人种。你们说租,我当然愿意租给你们。” 李光忠暗喜,对许涛海看了一眼。与徐美静说好后,商量着明天去看地。他们答应下来。徐美静对馆里看着,去喊她的孩子,一起上了楼。 第二天,许涛海、李光忠来回香杂馆,问了馆里的人,说还 没见徐美静出门。李光忠站在坪场上朝三楼喊了声,徐美静站在栏杆边,接着下了楼。 李光忠、许涛海走去她那里,徐美静指去前面那片山,他们去了那里。 这片山脚下,距离回香杂馆有五六里路。站在路上,看到这里是一大片荒地,长满了杂草。徐美静告诉他们,她屋的地在那一片。他们走去, 他们来到了地边,许涛海、李光忠走进地中间,对周围打量着。见到这块地也不小。徐美静指着和她屋相邻的地道: “这些地,很久没有人种了,你们想种,我去那几户人家里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答应租,再带你们和他们谈。”许涛海兴趣大增,说着感激的话。 许涛海、李光忠到城里市场走了一回,他们问了价格,问了租金。回来的路上,李光忠问道: “涛海兄,我们明确了市场的行情,我们打算种什么?”他们找准了出发的方向,李光忠笑容满满地看着许涛海说。 “先种花,再摸索还能干些什么。光忠,踩出了头一脚,再走下去,心里已经有了数。你说,是吗?” “你点子多,把我们带出来,有个人成头,哪个都愿意干。唉!许多人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所以没有什么打算。” “回去,我看,这事,不是现在要想的,”许涛海再摆摆头说,“不是现在要想的,光忠!”见他语气深沉,李光忠没有再说,他们上了公共汽车。 许涛海、李光忠回到了宿舍,喊来了一些人。在许涛海屋里,他们聊着。许涛海见大家来了信心,有着要干的劲头,在他们中间,大家都唤他省名;李光忠,他们唤他 湖南老弟。现在,姓名都用了省名,坐在一起,喊的大家笑开了。同时他们有了出纳、会计,集资在一起。明确了分工。 许涛海将头偏向坐在身边的年轻人道:“明天,出纳河南老弟和我、光忠三人去徐美静那里送租金。” 许涛海三人来到了回香杂馆,馆里的人已经忙过了早餐这阵生意。李光忠朝三楼看去,见门开着,他喊道: “徐美静,” 没人应。再喊,也没人应。许涛海从馆里走来,他喊,也没应。这回见到了徐美静的女儿阿媚,站在栏杆边在招手。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上了楼。 进门,徐美静在沙发上呻吟打滚。李光忠问起,徐美静说: “结石发了,痛得很。我在应你们,声音小,你们没听见。”许涛海果断地说: “光忠,送徐美静上医院。” 他们扶徐美静下了楼,见她不能走,李光忠背起了她。许涛海抱着阿媚,到了车路旁边,喊了的士,他们上了车。 医院里,许涛海见到徐美静躺在病床上,告诉他们带阿媚去买住院用的东西,他走出。李光忠看着吊瓶循环的药水说: “徐美静,医生说你结石严重,这回可能要手术了。” “去年,发了一回,我挨了过来。发一回都痛的我打滚,这回要手术,我听医生的。” “明天,谁来管你这些,还有你女儿阿媚?” 李光忠看着她,徐美静沉默着。头偏一边,一串泪珠从眼角滚出。李光忠见她这样,叹息一声说:“明天,我请假,你看怎样?” 徐美静的眼泪再滚出,李光忠说:“你别哭,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我还没有摸过女人的脸。你莫让我为难噢。”徐美静抹着眼角,对他看去说: “你还没有结婚?” “你看我都有几个儿女了,是吗?我老乡涛海兄,他是闻过女人味的。走在路上,见到和他老婆长得相似的,会怀疑是他老婆。快发了疯。唉!不知道如何同情他们。” “他们要同情你,你还是个没有结婚的。” “觉得奇怪吗?我们那些人里,还有许多像我这样单身的。你住的附近,有顺眼的吗?今后跟我物色一个?”李光忠突然想到,徐美静是个病人,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说话随便惯了,你莫见怪。” “你们来这里的人,都长得有气质。你们不会单身的。” “你还不晓得,我们想家,是我们每个人的心病,这心病还很重。再是,我们是一无所有的人,不敢想这些。” 徐美静对他看了一眼,不再做声。 第90章 他们进寨 李雪春他们到了丫窝山寨已经是下午,寨上的人见到了他们,站在寨口边看着他们进寨。其中一人喊道: “徳彪,你挑的那家伙好。” “维宾叔,缝纫机进寨,寨上人方便了。” 徳彪挑着在和他搭着话。几个孩子站在了他的身后,有的在伸手摸着缝纫机。徳彪在制止着。 彭亮牵着艳艳,到了寨口,他从雪春的背上抱起了秀凤。见小女儿睁着眼睛在到处看着,然后挣扎着要下地自己走,彭亮哄起她,走进了寨里。 李雪春牵着艳艳,寨上的人,她都还不认识。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彭亮、雪春也在打量着寨子。雪春与他们搭着话,知道是下放来丫窝山寨的城里人。看着寨上的孩子,雪春在心疼着;裤筒短的露出了一节脚杆,一对鼻孔挂着清涕,冷的双脚并拢地站在那里,一双手紧贴着身体,转动着天真、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彭亮在和看他们的人搭着话。忽然听见雪春自言自语地喊道: “三婶,” 彭亮对走来的三婶看去:她头发盘结脑后,棉衣外,套一件灰土布衣,脚上是一双黑布鞋。她脚步轻快,笑容里,热情地像见了自己的亲人。边走边唤道: “雪春,雪春,” 同时,雪春也在唤着她。彭亮和她打着招呼,三婶对彭亮看着,一边应着他。再对他们的孩子看去,雪春给孩子们介绍后,两个孩子唤着“三婆,”雪春说: “城里在大下放,我们一家是下放对象,现在来了丫窝山 寨。三婶你看,我们一来拖儿带女的一大屋。还要在丫窝山寨住下来。不是......”三婶打断雪春的话道: “雪春,你们下放不到丫窝山寨,去哪里?长住,短住,我们都喜欢,喜欢着哩。”三婶对艳艳瞧去,艳艳看着她,牵起 她的手说: “三婆,我城里也有个婆婆,她肯抱我,她屋下放了,我看不见婆婆了。”三婶和蔼地说: “艳艳,等你长大了,会见到城里婆婆的。”艳艳说: “三婆,城里婆婆也有你这么老,有你头上的白发。”喜旺站在旁边,艳艳的话,让他嘿嘿地笑着。 李雪春见艳艳说起了姚二娘,她想,他们下放去了葫芦镇吗?在那里有湘琴姐一屋的光照,不会有什么麻烦的。玉菡姐也会和母亲一屋在一起,担忧的是姐姐他们,下放去了千里外的陌生乡村,人生地不熟的,将如何是好? 李雪春对身后看去,彭亮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雪春虽然和三婶在边走边说,心里却在顾及着他。在看到了雪春从前住的茅屋时,三婶说: “队上说你们下放要来丫窝山寨,徳彪把屋上的茅草全换了新的,来了,有个躲脑壳的。” 三婶走在前头进了屋里。雪春从彭亮手里接过秀凤,和三婶在屋里说着。彭亮站在屋外对周围看去,对面人屋也都是茅屋和盖杉树皮的。再瞧这屋;小且矮,和常古城自己的屋没法比。 他进屋,徳彪他们把行李都摆在了堂屋,人已经离开。雪春在行李上翻着。屋外,队长走来说: “今晚,你们一屋人去我屋吃夜饭,我屋里人正在办着。我来告诉你们。” “队长,今天的夜饭去我屋。你莫抢我的客。” 三婶牵着艳艳,带着雪春他们出了屋,彭亮和队长走在后面,队长在给他介绍丫窝山寨。 他们进屋,彭亮见到桌上已经摆上了菜,徳彪的妻子,拿来椅子。让他们在火坑边烤火。徳彪的两个孩子和他们招呼着,然后,站在一起,他俩害羞起来。徳彪说: “雪春,我屋里人和你同姓,叫李四红。两个孩子;大的那个是方鹏,小的叫方程。” 彭亮见李四红往一边笑着,再唤着他坐下烤火。那个方鹏从彭亮手里抱过了秀凤,和她在堂屋里走路。雪春说: “方鹏,方程,两弟兄胸脯都是挺的,长大是个好劳力。” 李四红不善言谈,看着两个儿子笑着。雪春见她长一副瓜子脸,留着长辫子,个矮偏瘦,肤白。说话时,不正面瞧人。徳彪说: “雪春,这屋,我娘住着,我屋在隔壁。我娘时常念着你,你屋,她经常打扫着。”雪春说着感激的话,彭亮说: “得你们来接我们,不然,天黑恐怕都进不了寨。现在,热乎乎地烤着火。” 在彭亮感谢里话,徳彪站在灶前,想着在路上的行程:要是今天没有人接,他们这一天真的是很难。 彭亮说话时,雪春想到了那些下放的对象,他们到达的第一天是怎么过的? 饭后,大家在火坑 边挨个坐着。喜旺、方鹏和方程已经无话不说了,他们在屋里屋外玩着。艳艳烤着火,与他们搭着话。 一会儿,三婶带他们出了门。雪春看着他们走去,寨子边那个冷飕飕的孩子浮现眼前。他心里有了忧虑,还有彭亮也在内。刚才端碗时,彭亮暗暗叹息着。不由地雪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彭亮,和趴在他膝盖上睡着的艳艳。 他们要回屋,徳彪点燃枞枝油,递一支在雪春手里。再让彭亮背起艳艳走 出。 三婶见他们进了屋,喜旺在被窝里喊了声母亲,彭亮进了房里。雪春在门外送三婶、徳彪离开后回屋。彭亮走来门口,对外面瞧了瞧,他关门,雪春吹熄枞枝,他们到了房里。 彭亮靠在床上,他让雪春偎在自己的怀里,手捧着妻子的脸,雪春觉得他有话要说,吁了一声,不愿开口。雪春说: “想什么?一句话不说,一声一声地出暗气。” “到这里一双筷子都得从头开始。” “亮,不要唉声叹气的。我们一屋人在一起,我不怕这些。记得你第一回犯错,我担心你把握不住自己变坏下去,那时,你找向望笑喝酒,醉了,回来躺在床上,我看着你偷偷流泪。现在,我们来了这里,把心安下来。在这里,喜旺进学校读书。队长在路上说的,你还是开你的缝纫店。我在队里挣工分。” 彭亮对雪春看着,将她紧紧地抱住。 第91章 坡上,他被捉来打油 李雪春挑着水桶往井里走去,在与从井里来的人搭着话 。自己突然出现在了丫窝山寨,有一个人同时走来了她的心里:徳虎哥,怎么也想不到,我回到丫窝山寨过日子来了。这些年来,你在我心里走来走去,现在,我走在丫窝山寨哪个角落里,好像你都在我的附近 。记忆在到处找你,找我。 雪春站在井边,有着心事地对周围看着。徳彪走来,从她身后唤了声: “雪春,” 雪春抹了抹眼睛,在应着他。德彪好像知道了什么,说: “雪春,来农村,重活多,你瘦瘦的,今后,注意自己身体别累着。”雪春“嗯”地一声应着道: “这井水热乎,一寨人用这口井。” “有的去溪里洗衣、洗菜。你住寨上的时候,还没有挑过水吧?” 德彪在给雪春的水桶舀着水,看见雪春点着头,忍住泪道: “看见了你们,看不见你哥他了。心里像打落了什么。我有了孩子的时候,我也会想起他,好像我在和他过日子。心里面好难离开他。”德彪握着瓢站了起来,暗自叹息一声,把话茬到一边说: “我们都儿女一大屋了,来了丫窝山寨,彭亮哥住惯了城里,山里的工夫他做得下吗?我娘没女儿,把你当她的女儿了,有好吃的,要想到你。看你有了身孕,还来挑水。” “彭亮到队长园圃扯菜去了,来了寨上,什么都没有。我屋后几捆柴,是你摆的?” 德彪拿着扁担,穿着水桶上的棕绳道: “晓得你们要来,心里高兴,到山里砍了几捆,你们来了也不愁。” 看着德彪挑水离开,雪春捂住 了脸。 雪春挑水到了屋外,听到屋里有人说话。三婶站在门内说: “雪春,支书向盛年来你们屋了。” 向盛年与她打着招呼,雪春见到灶边摆有菜,三婶说是向盛年拿来的。三婶在灶边忙着,雪春对向盛年说着感激的话,见他大概与自己差不多年纪,说话不慌不忙的,和彭亮一般高。虽不爱笑,言语间有着真诚与和气。蓝青色衣服套在棉衣上,旧的泛白,像有一层灰。上嘴唇那撮胡须,细长到嘴角,帅里收藏的稳重,征服着人的眼眸。蹲在火坑边和她们说着话,彭亮进屋,与他们打着招呼,放下背篓,来了火坑边蹲着,与向盛年说着话。 下放的第一个春天来了,开始春耕,农活多了起来。彭喜旺跟着吕方鹏、吕方程去河蓬公社读书。走十来里的山路,儿子喜旺读书远,她担忧着。见到了喜旺回来,雪春得抱一抱他,蹲在他身边问这问那。 彭亮这几天,跟着队上的男人后面学犁田。收了工,和他们进山砍柴。回到屋里,雪春像服侍孩子一样地服侍他。彭亮看着雪春在屋里忙着,心里的忧愁越沉,但是,这一天天的,得熬下去。看着走进走出的雪春,他在心里提醒自己。独自叹息着。 天麻麻亮,雪春起床开始做早饭。喜旺要去赶路上学。做完家务,赶上队里上工,她背起背篓,秀凤,抱到屋坎下的邻居王婆婆帮忙看着。艳艳没有上学得带秀凤。王婆婆的孙子和喜旺一般大,一起到河蓬读书。 雪春和 队上的去田里扯秧苗。她领着艳艳来到了王婆婆屋里,王婆婆说着让她放心的话。雪春去上工,见到彭亮和德彪赶着牛,在去田里的路上。今天,彭亮跟德彪去犁田。后面的社员赶上她,雪春和她们走在了一起。 她们在下坡。来到田坎边,坎下是溪。对面那边的田里,有的已经进田,扯起了秧。男人在田坎边,往自己担子里码秧。雪春看到队长站在秧田那头,他观察着田里的秧,对走来的人安排道: “上午,把这里的秧扯完。吕连翠,你们几个到前面那块田里去扯。”李雪春站在吕连翠旁边,吕连翠说: “黄大梁,你做什么都先点我名,你给我个队长当啰。”大家笑起。 “喊你名字是好事,你也有说的。你们中间也也一个人带头,你那块头,适合当。” 吕连翠见到雪春的笑声,转过头来道: “雪春,和你打了这些天交道,今天见你笑了,当农民苦吧。”她转过身来对雪春看着,啧啧几声说:“你大儿子喜旺都进初中了,你还有这容貌,你这脸长得真耐看,我想在你脸上摸一下。” 说完,她嘿嘿地笑起。雪春见吕连翠笑声响亮,其他 社员也跟着 起了笑声。这吕连翠,脸大又团,脚手粗大,胸脯衬得衣服让她像个胖子。雪春在想,虽说她的笑声是自己引起的 ,但是,她笑起的样子,如戏台上的人在表演一般。雪春对她看了一眼,和大家笑在了一起。这回,吕连翠再回头看着雪春,瞧见了雪春脸上的笑容。“哎哟哟”地喊道:“你这笑脸才迷人唻,做姑娘时,晓得迷倒多少男人。” 走在田坎上的都笑开了。在这时,雪春她们从黄大梁身边走过,他瞟了一眼雪春:李雪春来寨上这些日子了,今天见到了她的笑。她确实长得有姿色。吕连翠她笑得疯,我来激她一下。他转身看着前面说: “吕连翠,别人长得有模有样又怎样 ?你跑动起来,美的我们男人都不敢看。” 吕连翠已经走去了前头,黄大梁的话,她站住,回头对他说: “黄大梁,我们女人在嘻嘻哈哈,你插什么嘴?瞧你们男人,个个眉粗嘴大,腰饿的像块扁担。晒的黑不溜秋,你婆娘金花今天没来上工,你敢猖狂了。” “我承认你们女人鼻子眼睛长的到位,有什么用?一辈子跟在我们男人后面打转转。” 男社员们“噢,噢,”地在起哄。吕连翠放大声地喊道: “看不起我们女人,每天十分工分是你做出来的?姐妹们,黄大梁,我们要不要整整他?”女人们同声喊起: “捉来打油!” “是的。”吕连翠身边的开始响应。吕连翠命令似的喊道: “大家上!” 话音刚落,妇人们丢下背篓,朝黄大梁跑去,见他爬上田坎,跑上了坡。她们扎起裤脚;有的从田里出来,扎着衣袖,一个个光着脚杆,脚肚粗的比男人还粗大,往坡上跑,去追黄大梁。姑娘们笑的蹲下。溪两边;喊的喊,着急的着急。见她们追上了黄大梁,又失望的大笑。坡上,女人们蚂蚁搬肉那样的围起了黄大梁。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阳光下,传来她们“喔嗬,喔嗬,”打起了黄大梁的油。 闹够了,黄大梁被甩在了草地上。女人们“喔嗬,喔嗬”地跑下了坡。坡上坡下,个个笑 翻了腰。雪春见到吕连翠跑下,胸脯抖动的比她脸上的笑容还欢。 第92章 他要开店了 他山下的溶弯里,这一片田;有的已经被过犁,田水透明着新翻的泥巴色,彭亮在山腰上那丘田里犁田,脚从泥里提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田坎上面是条山路,吕德彪在修理着田边,回头瞧见彭亮手里的犁走的快了,他笑起,喊道: “彭亮哥,犁瓢了。” “喔,”彭亮 发现后应着说: “这人稍微走神,犁瓢了起来。” “犁的浅,犁会瓢的,犁深了,田会漏水。” “是的 ,这个真的不好把握。”德彪笑道: “初学犁田,都会这样,难免不有瓢犁的。” 过一阵,队长黄大梁走来他们这丘田边。和他们打着招呼。彭亮说: “一个半天了,犁田,我心里才有底,做什么都有学问。” “彭师傅,你的聪明不是在这里,我看,你的缝纫机应该响起来。” 在他们说话时,支书向盛年走来,黄大梁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向盛年 点着头道: “丫窝山开起了缝纫店,丫窝山寨的人不要到公社去缝衣,三队还能找副业,社员有分的,附近村寨的也来丫窝山寨做衣,彭师傅,这是件好事 。” 向盛年说后,与他们说了声,去了前面。彭亮和吕德彪离开了田边,徳彪对走来的社员喊道: “田古富,你们 那丘犁完了?” “没有,还要个下午。“然后喊道:”彭师傅,犁田学到手了吗?”徳彪接上话道: “支书和大梁准备要彭亮哥开缝纫店。” “队长,丫窝山寨有了缝纫店, 这样,来寨子的人多了,寨子还有了名气。” 田古富说着,脸上有了喜色,像是他的一件事那么高兴着。黄大梁说: “是的,彭亮有时间我们到寨上找门面,把缝纫店开起,再带上几个徒弟,让寨上的青年人有个手艺。彭亮,你看怎样?”彭亮扛着犁,徳彪在前面赶牛,他们不快不慢地走着。队长的话,彭亮脸上有了笑容:之前,他们说过,开缝纫店的事,今天终于确定了下来,他感到了惊喜一般,答应道: “队长的安排,我敢不听?” 黄大梁朝彭亮肩上拍了拍,再对后面的田古富看去。古富听到可以带徒弟,他对这句话,在心里念着,队长得到了彭亮的答应,他和古富都来了劲。 他们到了寨子边,田古富指着路边的一栋木屋喊道: “彭师傅,我屋住在那儿。有时间到我屋喝一杯。” 彭亮对他看着,古富站在了他的身边。彭亮知道古富,在大家中间,话多。但是,不随便乱说,只是喜欢说玩笑,他一开口,大家便有了笑声。中等个子,人单瘦,彭亮对他屋单门独户住在寨外,如何住得如意?几回想问他,都是匆匆忙忙的。今天,彭亮和他站在一起问道: “古富,你住在这里,离寨有那么远,你屋二花,她没反对?”田古富说: “屋是娶二花那年竖的。我有四弟兄,当时都和父母住在一起,大哥成了家,住在那头 寨边。我老二,要结婚了,父母看起了这里。我二花说,远是远些,但是这里好坐。她说好住,喜欢这里。我没有什么话说。屋边是进寨的路,寨上的人来来往往,站在屋外,见了打声招呼;有的来坪场上歇歇脚,抽杯烟,说一阵话才离开。” 田古富说后,嘿嘿地笑着。古富的话,如扫把扫走了彭亮心里的杂念:住在大深山里,还是独门独户的,却满意知足。这里的人,整天在山里转来转去,不嫌寂寞,每天干劲十足地忙,我彭亮也有能力在这大深山里,养活我的婆娘儿女。 此刻,彭亮感觉自己走出了心里的那层困惑,他有兴致地和田古富说起了丫窝山寨,问着附近的山叫啥名字。指着对面那条路去的地方,是什么寨?有社员走来,彭亮才和他们一起进寨。 李雪春收工回来,王婆婆站在门边,对她说: “秀凤睡着了,我让艳艳回去煮饭,才去一会儿。” 王婆婆已是年过花甲的人,头梳的没有一丝乱发。走路缓慢,腰板挺直,说话不急。雪春得了王婆婆帮忙,才得安心去做工。 雪春抱着秀凤进屋,艳艳在灶上炒着菜。雪春放秀凤去了房里,再来灶前拿过女儿手里的锅铲。 彭亮回到了屋里,雪春在给秀凤喂饭,见了彭亮,她不由地笑起。彭亮走去缸边,拿瓢喝水道: “艳艳,你娘当了农民,她还高兴些。” 艳艳笑着,对母亲看去。雪春说: “我们到湾里插秧,看她们插的快,我也想手脚快些。连翠嫂,她回头看到我插的秧全浮在水面上了。连翠嫂喊‘翻船了,’她们个个笑起。我自己笑得不行。再从头把秧插过。连翠嫂也来给我帮忙。彭亮,我什么都想做,只是我做不出色,肯闹笑话。真的是湘琴姐说的,我太斯文了。想到那年,和湘琴姐、玉菡姐在三八库山砍柴,现在想起来,我忍不住要笑,因为我,天黑了,我们还在山里。” “我也想不到,是那回你们砍柴,有了我们现在的儿女 ,雪春,我给你算命还准吧。算你是我婆娘,你走不脱” 雪春面对着彭亮,嘿嘿地笑着。雪春有些 惊讶,看到彭亮有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他想,彭亮心情好了,我心情才舒坦,这是怎么回事? “你那么看我做什么?雪春,准备要开缝纫店了。队长和支书都有这个意思。” 雪春点着头,知道父亲要开店了,艳艳欢喜地呼喊起来: “我可以上学了。” 彭亮和雪春听到这句话,相互看了一眼,不再作声。 下午,社员们从秧田里走出,到溪里洗净了手脚,背起背篓,要去忙自家的那一摊子。李雪春往回走去,后面李四红唤了她。走近,李四红说: “雪春姐,种茶比种田轻松些。”雪春说: “差不多的。从茶园出来,又要忙自己的。四红,我 去园圃。今天你不去砍柴?” “晚上要开会,我到园圃去。什么都想做,雪春姐。在农村,女人的活比男人轻,却要做多几倍的杂活。多说城里女人漂亮,农村女人粗活多,老不赢城里女人。雪春姐,你看我这双手,都不敢拿出来见人。”雪春对李四红手看着,见到这双手确实超过了实际年龄。四红说:“雪春姐,你们来了这些日子,我看,苦累你已不当一回事了。看你那样子,入秋,你要生了。做不起,休息两天。” “一屋孩子睁着眼睛看着你,问你要吃要穿,不做,怎么行?看到他们,自己也有劲做。有时进屋,艳艳秀凤都睡着了,饭也不要了,怪让人心疼的。多亏王婆婆和三婶帮忙我们。顾了地里的工夫,哪里顾得上 孩子,心疼他们,是嘴上说说。我们园圃在一起,也有个伴。”她俩说着,到了寨边,她们上了坡,进到自己屋的园圃。 天黑,寨上有了一点点的亮光,社员手里燃着枞树枝,走去队上开会。三婶抱着秀凤,和雪春走在一起,艳艳已经走去了前面。三婶告诉她,会场在前面寨中那头。三婶不知道,雪春心里在想着彭亮,夜饭的时候,他还没有进屋,肯定是到哪个屋里有酒喝了。雪春在思忖着。 雪春她们来到了会场,三婶告诉她这里是三队的一栋仓库。仓库的门槛有膝盖高。仓库的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一盏马灯挂在仓库的中柱上。来的还在往里走;有的蹲在门外,有的解下脚上的草鞋当凳坐。讲究的,从自己屋里拿来小木凳。开会前,在一起聊着闲话。吸烟的相互交换烟叶。旁边的社员在说着讨厌他们吸烟的话,男人们很不情愿地往地上捏熄了手里的烟。 ”来的差不多了,我们开会。“黄大梁说话时,雪春和三婶坐在仓库外,才知道队长在仓库内。他坐来了仓库门边说: “秧插上了岸,,大家忙了这些日子。地里的包谷草,到了锄的时候,黄豆、花生其它作物的草开始荒了,一个队的人,集中在一块地里,我认为太拖工,怎么办?决定分块包干。这时,有人茬话道: “分块包干,怎么包?怎么分?”黄大梁笑道: “希有哥,你那性急的,听我把话说完。”有人在议论。 “听队长讲呀。”会场嘈杂起来。吕连翠站起说: “黄大梁,理会你希有哥做什么,他饭才灌下喉咙,就闻到他的屁香了。” 话音刚落,大家一个个笑开了。黄大梁说: “大家安静,说包干,是按一块亩数的多少进行包干。譬如;出寨上坎进溪那块地,有七八分地,按一个劳动力十分来计算,一亩地规定六十分工分,一个劳力半天锄完,这七八分地,该有多少分工分,就算出来了。但是,规定按组承包;五六人为一组,三人为一组,大家自由组合。为什么要这样规定?为的是抢速度。一亩地;半天锄完了,可以休息也可以再包一块地。申明要讲质量。孙维宾大叔,任质量监督员,要认真检查。猫蓬屎的,要进行返工。” 会场里正式议论开了。有的在提问;有的在相互取笑。黄大梁有些激动地看着会场。他再说道:“还有一件事,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到河蓬去背化肥。向凡林、吕书运、田古富、彭亮。”说到彭亮,黄大梁停止了点名,将另外一件事告诉了大家说,“队上要开缝纫店,由下放来的彭亮当师傅,他的裁缝,在常古城很有名气。今后,我们寨上的人,还有附近寨上的,做衣服不要去公社了。这是件好事,队上支持。寨边挨供销店旁边,队上的仓库,还有间空房。木匠孙奇利大哥,你明天装修打扮一下,这件事明天开始办。” 第93章 夜里他喝醉 伍二花手里拿着鞋底,从堂屋里走来外面,在雪春的肩上拍了拍道: “我到会场瞧了这一阵,你们坐在这里。你男人和我屋那个,到我屋喝酒。”然后,嘿嘿地笑着进了会场内。伍二花,雪春知道这个女人,二十大几的年纪;喜欢把头发盘在脑后,从看见她那天起,笑容从来没有从她脸上离开过,瓜子脸上,一双小眼睛笑的迷人。人虽然不高,还斯文。做声麻利。 雪春担心起了彭亮:下放到丫窝山寨,他不大愿和别人说话,酒,他也控制着不喝。都没沾了。今天可能高兴,和古富在一起喝上了。 雪春瞟向来会场的方向,想到伍二花屋离寨远,自己没有胆子去那里,雪春暗自着急彭亮。 雪春不知道,彭亮收 了工,跟着田古富进山砍柴。回来时,田古富唤彭亮去他屋坐一会儿。彭亮答应了他,把柴靠到路边。伍二花已经在屋里,站在坪场上,和彭亮打了招呼。彭亮走来,看着木屋道: “古富,你这屋宽大,还新着。这屋外的坪场也大,晒谷子好的很。” 彭亮站在屋檐下,拿绳子吊着的一根长竹竿,彭亮在上面拍了拍。田古富嘿嘿地笑着,和他进了屋。彭亮见到灶打在堂屋左角边,旁边摆有水缸、水桶,进门的右角边是个火坑。挨火坑这头有两个房门,堂屋左边里头是仓门。 彭亮见伍二花已做好了饭菜,在堂屋站一会儿准备离开。田古富推着他坐在了椅子上。从碗柜里取出一瓶酒,彭亮马上说: “今晚开会,酒别拿出来。”田古富道: “彭亮,来丫窝山寨这些日子,我发现你跟我是一个脾气。心里面早想和你喝一杯。今天进了屋,不喝这家伙,那怎么行?”一边指着碗柜说,“那里还有散装的,这半瓶是亲戚送的。” “孩子呢?”彭亮坐在桌边问道。 “两个孩子去寨上了,我娘我爹疼的不得了。屋里,一个月见不到几回他们。寨上热闹,孩子多,不肯在屋里,几时屋里,只有我和二花。” 酒下肚,田古富和彭亮说起了常古城。古富见彭亮不怎么高兴。把话转到了丫窝山寨。彭亮的话多了起来。他们聊的投机时,伍二花插话道: “我去寨上开会,古富,你和彭师傅莫喝的太久。”田古富说: “开会,你代表就行了。” 彭亮手里的筷子,朝头上一挥道; “见了我屋雪春,告诉他一声,我在你屋,免得她担心。” 田古富站起,去 到灶上点燃煤油灯,伍二花看着他,见他走来桌边才离开。彭亮说: “古富,我从小在外流浪,是我师父收留了我,学会了裁缝这门手艺,才有了个饭碗。看着自己到了结婚年纪,心想到哪里找个姑娘结婚成家?那回,后街许涛海许少爷新婚大喜,那晚......”田古富插话道: “人家少爷结婚,与你有什么关系?”彭亮笑道: “你莫插话,听我说。那晚,我从许家门前路过,我玩的好的,把我一推,你猜我靠到了谁?” “谁?新娘子?” “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靠着了我婆娘李雪春。不过新娘子后来和我婆娘成了形影不离的了。哎呀,古富,你不晓得,李雪春我早已瞪上了她。那时,眼睛走在了心的前头,只是发现了这个姑娘。雪春不晓得有我这么个男人瞪上了她。到我店里走进走出,我心里暗暗装上了她。那时,她心里有人;是她徳虎哥,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可惜英雄牺牲在朝鲜战场了。后来,成了我的婆娘。得到雪春,给我有裁缝这门手艺同样宝贵。古富,你知道吗?我雪春在常古城有两个最好的姊妹;一个是许家二少奶奶周玉菡,一个是杨家的二小姐杨湘琴。古富,你知道吗?我雪春给我的满意,说也说不完。你想,一个女人哪有那么好,我屋雪春有那么好。”古富说: “彭师傅,原来你的幸福在心里。这酒,你少喝点。”彭亮点点头道: “是的,这酒,我不能喝。你知道,来了丫窝山寨,遇到你田古富,有个听我说心里话的人,哎,古富,今后,我到你屋来,你莫喊我喝酒,你有好酒,不要拿出来。” 说完,彭亮仰头喝干了碗里的酒。田古富知道,彭亮酒下肚,话越说越多。他想着让彭亮做农民,他不在行,他没有那股蛮力气,不是种田的料。有了缝纫店,干他本行,才适合。 田古富在给彭亮碗里倒酒,彭亮却不知道,古富碗里的,还是原来那点。彭亮说话已吐字不清,然儿,还在不停地说着。 伍二花开会回到了屋里,在门外唤了声: “古富,” 没有人应,二花熄了手里的枞树油枝,推开门,见到两个男人醉在桌边。彭亮偏过头,翻起眼珠对二花看去,他双手撑在桌边,看着伏在桌上的古富道: “你婆娘开会回来了,我......我要走了,走了。” 彭亮站起时,摇摇晃晃,二花担心他倒下,赶紧喊醒古富,他睁开眼,与二花说了几句,见彭亮开门走了出去,他跟着出了门。二花点燃枞树枝,从后面跟上。 田古富在进寨的路上,不见有彭亮的影子,他唤道: “彭师傅。彭师傅,” 古富听到彭亮在左侧应他,才清楚彭亮走反了方向。古富去追他,一边唤彭亮往回走。 伍二花在后面给他们照亮,轻声和古富说: “我看彭师傅酒瘾足,是个酒鬼。李雪春那般有姿色,怎么看上一个酒鬼?”之后“唉”地一声说,“莫说别人,古富,你也一样,碗柜里经常有酒。”古富诙谐地说: “你嫁给我这个酒鬼,日子过得还可以,说幸福,有那么一点点。” 二花在他背上擂了一下。古富嘿嘿地笑着,回头看见二花的脸上有着同样的笑容。转过头唤了声: “彭亮,彭亮,” 彭亮走在前头,也不看他这里道: “古富,不要送,回去,回去。我还没有喝醉。回......回去好了。你的心......心意我领了。明天,上我屋去喝.....喝一顿,你,你不能不去噢。古富,我告诉你,我彭亮下放了,我还有......有酒喝。你古富看得起我,我......我彭亮下放了,下放了!” 后两句,彭亮高喊起来,古富在劝他,挽着他进了寨。彭亮仍然在高喊着。 李雪春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孩子们都已入睡,她在等着彭亮。忽然,彭亮的喊声传来,听到这喊声,雪春心里有了忧愁:唉!不清楚今后是个什么样子,艳艳闹着要去读书。彭亮这样醉下去,怎么办? 雪春想着,淌下了一串泪。伍二花在门外喊她,雪春在脸上抹了抹,开门,古富扶着彭亮进了屋里,一面和雪春打着招呼。雪春谢过他们,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离开。 田古富在回去的路上对二花说: “彭师傅的婆娘,的确是个贤惠的女人。你看,彭亮醉成了那样,不见她发脾气。给我婆娘一样,难得,嫁给一个酒鬼也情愿。这世上,没有我们这些男人,你们照样活得有人样。脚上穿的,一年四季都是你们做的。我们这些男人,没有你们持家缝缝补补,窝囊的会成什么相了。” 二花走在他前面,不注意,人歪了一下,古富说: “婆娘,看清楚,夜里,路不好走。” 看到前面的二花站住了,古富嘿嘿一笑。伍二花撒娇道: “你说的那么好,我想你背我回去。” 二花噗呲一笑,古富笑着没有理会她。往她身边走过时,二花扯住了古富的衣服,古富停下步,转过身说: “婆娘,我故意做的,我晓得你是个急性子,经不得磨,” 古富弯下腰,二花扑在了他的背上。 第94章 她们来到了店里 彭亮和田古富 喝过那顿酒,丫窝山寨的人清楚了彭亮的酒量。但是,从那以后,彭亮规规矩矩地没碰过酒瓶。 木匠孙奇利把寨边的仓库装修后,三队的缝纫店今天开业。 田古富、黄大梁 来到彭亮屋里,把缝纫机抬出。彭亮提个布袋,袋里露出一截硬尺。走在他俩的后面。 寨上的孩子围着他们,有的边走边摸着缝纫机。有的老人站在门外,面露笑容,寨上有缝纫店了,大家都高兴。彭亮在和他们搭着话。 缝纫机进了店,彭亮把布袋摆在案板上。案板由几块旧木板钉成,被木匠刨成了新的。摆在仓库左边这头。黄大梁说: “彭师傅,缝纫机你看摆在哪个位置?” “缝纫机是门面的门面,摆在店门口旁边,过路人才看得见。”彭亮走来一起帮忙摆着。田古富说: “缝纫机摆在这里,今后生意一定红火。” 他们的脸上都有了笑容,孩子们从门外探出头,跟着在笑。黄大梁说: “今后,再带几个徒弟,让寨上人学到一门手艺。” 在他们说话时,一个女人从门外说道: “缝纫店开业了,赶到今天好日子,我来送布。”女人进了店,田古富唤道: “金花,大梁说今天缝纫店开业,你来送一个开门红。你两口子 夫唱妇随,” 彭亮接了布,笑道: “还真是开门红。”金花说: “屋里留了一段布,准备冬天给我大儿子黄硕做件冬衣,想着,趁今天缝纫店开业,我提前来做棉衣。”黄大梁解释道: “你们不知道,姚金花到屋里没说要来做衣服,原来是要给我们 一个惊喜。”他们笑着,姚金花说: “彭师傅,你照我身材量尺寸,我屋黄硕;和我一样高,一样瘦。”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店外道: “队长,缝纫店开业了,喔,金花来送布了,缝纫店今天开张了。” 金花和他搭着话,田古富说: “向先佑,你供销店生意好做,整个寨子只能到你们供销店买 东西。占独行。今后,多照顾我们缝纫店的生意。”中年人姓名向先佑,他边说边看着前面道: “那还用说?彭师傅手艺,在常古城都是出了名的,缝纫店开在这里堂口好,门前这条路,是去公社的;其它寨子的人,要从这里路过。供销店在旁边,经常有人来往。不和你们说了,有人来买东西。” 向先佑往左边跑去。黄大梁见彭亮给金花量过了尺寸,他们一起离开了缝纫店。 三队开了缝纫店,已在附近寨子传开。彭亮的案板上堆了一沓布料,现在,他忙不过来。 开了店,便有人要来拜他为师。有的姑娘家热衷这门手艺。彭亮一个也没有答应。想到李贵、向青青的结果,他心会痛。当然,丫窝山寨的人是不知道其中原因的。 彭亮从店里回到了屋里,在灶边做起了夜饭,这样,雪春和孩子回来,少了这趟家务事。 夜晚,一家人在坪场上歇凉,借着月光,雪春在脚盆里搓着衣服。听到彭亮说有人要他带徒弟,雪春住了手,看着站在身边的彭亮。艳艳抬头对父亲说: “爹,娘怎么不会裁缝?娘怎么不给你当徒弟?” “爹不想你娘学裁缝,你娘哪有爹聪明。” 彭亮逗起了女儿,然后,蹲在妻子身边,对雪春看着。雪春白了他一眼。艳艳再问: “爹,你说娘不聪明,那你为什么要娘给我们做娘?” 艳艳见他们在笑,转身面对父亲,摸着父亲的脸,彭亮起先盯着女儿,再仰头大笑。艳艳见大家乐开了,拍手说:“我知道了,娘长得好看,爹是个丑八怪。” 艳艳趴在父亲的背上,将他的头发胡乱几抓,喜旺笑着扭弯了腰。彭亮把艳艳手捉住,放在了自己的嘴里,艳艳挣脱跑了。雪春得意地说; “艳艳能帮我说话了,彭亮,你嘴还逞强什么?” 彭亮笑着,走去房里,看秀凤睡的怎样? 坪场边,田古富、伍二花在唤着雪春,伍二花走来道: “听着你们在坪场说话,喜旺,你们放暑假了。” 喜旺应着拿来椅子给他们。二花坐在了雪春旁边。彭亮走出,招呼后,他们聊起了队里的事。一会儿 ,说到了缝纫店。这时,田古富说: “彭师傅,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在考虑你会不会答应?” “什么事?古富,你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吞吐的?”古富对彭亮看着道: “我想让二花跟你学裁缝,你看怎样?”古富说明了来的原因,他继续说,“山里人的活,一年四季无穷无尽,忙的腰酸背痛,这些年,日子没变样。学得门手艺,还是有出路些。” 雪春已经搓完衣服,伸直腰,对彭亮看着。彭亮“唉”地一声,古富听到这声叹息,回他一笑,眼神里在等待他回答。雪春拿衣服揩着手道: “二花要学裁缝,彭亮,你也有犹豫的?”彭亮回答道: “来吧,你古富来了,我答应。二花给队里打声招呼,什么时候来店里都行。” 古富得到了彭亮答应,他两口子乐在了心里。聊了一阵才离开。 彭亮收伍二花学裁缝的事,在寨上传开。来缝纫店送布的,见到伍二花在店里,和彭亮说起带他们的子女学徒,彭亮都搪塞过去了。有外寨的人来缝纫店送布做衣。缝纫店开始有了收入。 李雪春和吕连翠一起去上工,几个姑娘从后面走来,,很快和她俩走在了一起。雪春说: “你们三个姑娘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砍柴扯猪草,都见到你们。”吕连翠说: “快要分开了,吕满香有坪坝寨的人缠了。”说着她唤道:“满香,几时喝订婚酒?” 吕满香 低头笑着不做声。她旁边 的姑娘捂嘴笑着,对满香看去。吕连翠再喊一声说,“孙春花,你也快了,你娘说,有人到你屋说亲,是你那个会计爹不同意。”孙春花说: “你屋映碧也快了,有个人的眼睛盯上了她。” 映碧听见在说她,和春花打闹着,映碧边闹边说: “没有,没有的事。是春花乱说。” 三个姑娘闹着,春花跑上了前,映碧、满香跟着去追。 雪春见到三个姑娘中,满香、春花长得秀气,个瘦,满香留长辫子,春花、映碧是一对短辫子。她们高矮差不多的。映碧则是母亲吕连翠的长相,粗脚大手的,嘴唇外翻且厚。见到她们走远,吕连翠对雪春说: “她们三个从小玩在一起。” 雪春却想起了周玉菡和杨湘琴,不知道他们在下放的地方,过得如何? 队长黄大梁,对彭亮带起了徒弟,感到满意。有时,走来店里,和彭亮说上几句。彭亮的心里,对黄大梁有着感激:他人长相不俗,和自己一般高,留着平头,队里每一桩事,他都处理地合情合理,动着脑子,想着办法。他和古富一样,同自己性格大致相近。下放第一天,他们在路上接我们一屋,至今,心里面都是暖的。 彭亮想着这些时,黄大梁在店外唤了他,彭亮应着。进店,见二花在衣服上缝扣眼,和她说起话来。 放工,李雪春在园圃里除草,路边,有人在唤她,抬头见是吕满香三个姑娘。雪春说: “你们三个姑娘有伴,你们三个在一起,我认你们头发。” 三个姑娘笑着,放下了背篓,摆在路边。进了园圃,帮忙起了雪春。不等雪春说话,向映碧拿过了雪春手里的锄头。雪春说:“向映碧,你给你娘一样,做工夫不晓得累。好羡慕你有那体力。像我,做事看是到做,在别人眼里却是好斯文的。在常古城,我们三个女人,我一个差些。”向映碧说: “在常古城,你也和我们三个一样,你们经常在一起?孙春花、宋满香,我们三个做什么都邀到一起的。” 她们笑着,雪春只得站在一边看着她们,对她们笑去。宋满香说: “李姨,你们三个也说得来?” “我们三个,像一屋人生的姐妹。她两个都有文化,经常手不离笔的。”向映碧说: “李姨,我们三个想对你说,我们想跟彭师傅学裁缝。我们三个,孙春花认识字,我和满香没有文化,我们学的会吗?”雪春看着她们,想了想,没有谁答应她们,心里已经有了担忧。雪春嘿嘿地笑道: “学手艺,讲的是勤快,肯动脑筋,学得会。”孙春花问道: “李姨,彭师傅,他会收我们当徒弟吗?” “回去,我问问彭亮。” 晚上,吕连翠和女儿向映碧,还有孙春花和宋满香,和她们的母亲一起来到了李雪春屋里。彭亮知道了她们的来意,答应了她们,三个姑娘高兴地乐在了一起。 伍二花在店里打扫,三个姑娘来到了缝纫店。伍二花知道了三个姑娘是来学徒的,一下子欢喜开了,他说: “终于有伴了,和师父不敢说话,你们来了,这嘴巴,有叽叽喳喳的时候了。“ 三个姑娘欢欢喜喜地和二花一起打扫着。彭亮进了店,大家和他招呼着。 第95章 他来缝纫店 早上,彭亮来缝纫店,三个姑娘打扫完店面,拿着裁剪刀和画粉,在碎布上裁裁画画。彭亮笑道: “你们对裁剪刀、画粉感兴趣,告诉你们,跟我师父学裁缝,三年才教我拿裁剪刀。他屋家务、店里的,全是我打扫。在学徒时,观察师父手艺,尺寸的把握,一点点地牢记在心里,当师父让我拿裁剪刀时,我已是当师父的人了。三个姑娘听了,笑着不做声。彭亮问道:“伍二花还没有到店?”吕满香说: “二花姐,她家务事多,有时还要忙园圃里的。”彭亮说: “农村事做不完。谁都在卖力地过日子,不敢懒。”吕满香说: “师父,我们当农民,我们还想有其它的能力,想把日子过好。师父,你来了,我们能给你学手艺,你没来寨上,我们想不到什么法子。” 伍二花匆匆 跑进店,急忙地说道: “迟到了,迟到了。在园里忙了一个早晨,现在才赶来。” 二花自言自语解释着,彭亮安慰了她几句,给她安排了活。 在店里,遇到有人来和彭亮聊天,伍二花免不了要插上几句,因为她是已婚的人,和人说玩笑随便,说到尽兴时,忘了自己还是个学徒。常常因她,店里传来满屋大笑。 一个青年进店唤道: “彭师傅,做件衣服。”伍二花见了他,马上打着招呼: “野猫,来做衣。”青年见了她,笑道: “二花姐,你在店里学徒?”二花 应着。这叫野猫的青年嘿嘿地笑道:“你有两个孩子了,还学徒?” “结婚就不能学手艺了?”二花瞟一眼他说,“是你那姐夫,他同意的。”野猫说: “我们坪坝寨有人说,丫窝山寨有裁缝店了,衣服做得好,我才来的。”吕满香问道: “你是坪坝大寨的,还是小寨的?” “大寨的。” 吕满香见孙春花和向映碧同时看着她,吕满香忙使眼神,她们悄悄笑着。野猫不敢乱瞧,他说话时,对着彭亮。见他在笑着,没有再问野猫。二花说: “野猫,丫窝山开缝纫店,你给我们多宣传。” “那是,别人说,野猫是喇叭,走到哪里哈哈哈。” 彭亮在这时看到野猫瞟了一眼三个姑娘。他发现野猫虽不高不矮;有两颗大门牙,皮肤白,光亮亮的,说话牙齿外露。但是,不失他秀气的模样。头新理过,耳鬓是寸头,前额头发留的长。笑起来耐看。脚上是一双新布鞋,衣服、裤子都有补丁。此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这人的本事,全从他嘴里给张扬出来。他这人的嘴巴是从不缺少快乐的。队上有像他这样的人,在社员里像个演员,给大家带来许多笑声,他自己也乐在其中。彭亮见到姑娘被他的话偷偷在笑。野猫自我解释道: “我李高松没人喊了,野猫倒把我喊出了名。” 他们在笑着,吕满香笑声最明显。她似乎对野猫有了好奇,要么瞟他一眼。笑声里,野猫对她们看去,随后转过头,欲认真看一眼吕满香,满香想问,却不便说出。满香被他这么一看,反而羞了。 野猫正经起来:这些 姑娘都不认识,不要乱随便。 野猫摸了摸头,自己笑了起来。二花在踩着缝纫机说: “留一天,明早回坪坝。” 野猫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三个姑娘见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她们互递眼神,噗呲地笑着。野猫不好意思地掩饰道: “这笑声听起来怪顺耳的。”彭亮说: “姑娘家,整天一个笑。男人的笑;多半是从‘女人’这两个字里笑出来的,因为男人嘴里常常要说女人。” “因为,我们女人话多,男人的话全被我们女人说完了。到男人那里只剩‘女人’两个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伍二花无话不说。三个姑娘因为有她笑个不停。彭亮在想:还好有伍二花在店里,否则,三个姑娘面对我这个师父,她们只有尊敬,她们的话会少之甚少,二花,成了她们中间的开心姐,她们学徒,不会觉得枯燥。吕满香说: “看不出,你这人,有心眼,野猫名字喊得丑,你们坪坝那里田多,人也长得精灵。” 姑娘们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对着野猫开腔。彭亮听的甚是有趣。他见野猫耍嘴皮子;是要一千说一千,要一万说一万的人。想到年轻时要是有野猫这嘴才,暗暗喜欢雪春的那些时光,不会让我至今感到难忘了。 野猫在和姑娘们争辩,这会儿,店里笑声不断。野猫嘿嘿地笑道: ”你们姑娘家,叽叽喳喳的,我堂堂男子汉,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二花姐,我还要去趟公社,赤脚医生要我带些药回去。“ 野猫和彭亮说了声,对姑娘们这里看了一眼:穿白色衣服的那个姑娘,没有话,笑也不敢笑。真怪。穿碎花衣的那个姑娘,肯笑,却手舞足蹈的,她是个活泼妞。他这样想着出了店。 吕满香下意识地脸上 有了笑容,似在回忆。被向映碧看见了,停住了手里的针线,碰了碰身边孙春花,她俩开始和吕满香说起玩笑话,话里说着坪坝,店里有了打闹。姑娘们的笑声里,彭亮脑海里出现了在服装厂的那些日子。在丫窝山寨,不要出什么差错。他想把这些姑娘带出师,到了下放的日子结束了,那该多好。 彭亮的这个想法,占据着他的心。手里的剪刀停住了。姑娘们见到他呆在案板边,他们不再作声。 伍二花回到屋里,见到野猫在猪栏边往猪槽里倒食。堂屋的桌上已经摆上了盛菜的碗。野猫见了她,和他说着。二花知道从公社回来,古富已经回 到了屋里,安排他做饭,他去了园圃 。野猫问道: “彭师傅,他没有来?”二花说: “我喊了他,他说‘谢了’。” “古富交待,彭师傅非来不可。” “那你快去喊我师父,我一个女人喊他,他会来吗?” 野猫只得进寨去喊彭亮,二花对回屋的路上看去,不见古富,她进了屋里。 彭亮和野猫来了田古富屋,他正在坪场上洗脸。他们招呼着,古富唤他俩进屋。 堂屋里,三人坐在了桌边,二花递上酒碗,野猫打开酒瓶。二花坐在了古富旁边,看着他们边喝边聊。 他们说了一大阵话,野猫对二花看了一眼道: “古富哥,今天有意留下来,是到了彭师傅的缝纫店里,我发现,我要找一个人。” “找婆娘。” 二花直来直去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野猫朝她竖起大拇指道: “二花姐,是你那么说的。缝纫店那几个姑娘,长辫子姑娘最肯说话。”二花说: “她有对象,是你们坪坝的。” “怪不得她问我是哪个寨的。二花姐,个子大的那个,她有对象了吗?”彭亮说: “向映碧,”彭亮举着酒碗道。 “是嘴唇有点 大的那个姑娘。”二花说: “是我师父说的向映碧,也怪,也就是她没有对象,野猫,你眼睛盯的准。”野猫嘿嘿地笑着说: “店里,留长辫子的那个,话最多,我这样的男人怎么惹得起她?我野猫见到 蚂蚁都不敢踩的人,有些姑娘拿不准。向映碧不多话。虽然 我话多,找对象我想是向映碧那样的。今天,有意留下来,是想二花姐,能不能给我做媒?” “我哪天问问向映碧,她有答复,我带信 去你们寨上。”彭亮说: “野猫,看上了,大胆去追,我那婆娘,我是费点心思的。” 野猫见彭亮提起了自己的从前,要他继续说下去。彭亮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伍二 花没有陪他们,回房里去睡。他们围在桌边还在没完没了,碗里的酒只剩那么一点点,舍不得饮尽。彭亮和野猫东一句西一句地搭着话,在旁边的田古富,靠在椅子上,响起了鼾声。野猫清醒着,彭亮拿起酒碗仰头饮干。走出了门。 一股风吹进屋,田古富醒了。看着桌边,已不见野猫和彭亮,他踉跄着出门,远远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 第96章 她当了山村教师 早上,周玉菡出门站在屋外的坪场上,拿一沓作业本,回头和母亲说着话。寨上人都唤母亲周婆婆。穿一件青蓝布衣;头梳的溜光,无一根乱发。说话轻言细语,家人做事从不干涉,说话很少插言。屋里屋外经常打扫得干干净净。住的这栋木屋,挨着寨边,除了堂屋,有三间房;屋的左边是灶房。右边搭有个猪栏。站在坪场上,能看见玉菡教书的学校。 玉菡见到哥哥 周成光和妻子贵珍在为上工做 准备,玉菡说: “嫂子,放了学,我去扯猪草。”贵珍显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对玉菡看着。周成光问道: “贵珍,你们割牛草去的远?”贵珍说: “今天,到寨边附近。”她再对玉菡说,“玉菡,你下放来寨上,你给我担了一半的家务。” 玉菡笑了笑离开了。贵珍背着背篓跟上了玉菡,周婆婆来到了坪场边,看着她们边走边说。 在茬路口,玉菡见嫂子往寨里去,暗自庆幸得个好嫂子;她个子不高,头发盘结脑后,肤白,脸上透着红润。人善良、老实,没有脾气,到队上做工,一天都不缺。大女儿秋静;在队里挣工分了,儿子智文和秋月在读书。 周玉菡望着周家寨,寨外虽多了几户人家,却都是茅屋。上工了,牛羊成群地在路上跑着。社员们中间,她们风趣的搭着话,玉菡脸上有了笑容,和她们打着招呼。 玉菡依然留着齐耳短发,穿衣和寨上人差不多,但是,一件旧衣服穿在她身上,看上去干净,合身的有种美感。气质文雅,举止尽显高贵,格外招人眼目。 走过田坎,上一段小坡,玉菡到了学校的操场上。操场旁边有蔸枣树,树上挂有一块铁板,树丫间插有一个棒槌,是用来学校打玲的。 早到的学生,在和她打招呼。操场和教室在同一个坪场上;有两间教室,一间杂屋。学校最当头,是老师的办公室。这四间木房便是周家寨小学。玉菡是这所学校唯一的老师,教一至三年级。 玉菡从办公室走出,她打开杂屋,挑起水桶,朝寨边那蔸古树走去。 玉菡挑水过了田坎,在教室外,她放下扁担,唤了声在操场上玩耍的学生,安排他们打扫教室。远远地,她看见宋德辉扛着锄头,走进了寨。看样子,他是从菜园里才回来。玉菡想到,今天能在这所学校教书,全的宋德辉,那是前一个月的事: 宋德辉来到周成光屋里,煤油灯下,玉菡在桌边看着书,这时,侄女秋月已经做完了作业,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问着玉菡。宋德辉进屋见了,便问一句: “玉菡,在当老师?” 周成光见了宋德辉拿来椅子,两人坐在一起,成光递上烟包,问道: “宋支书,来屋里有什么事吗?” “来和玉菡说件事。”宋德辉对玉菡看去说。 “什么事?” 成光在问,看着宋德辉脸上的笑容有些激动。玉菡也看着他们这里。成光清楚德辉经常去公社开会,是不是给玉菡带来了有关许涛海的什么好消息。玉菡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我许涛海的消息?”德辉听后,和成光相互对视着说: “哪里,现在寨上小学缺老师。”秋月插上一句: “大叔,张老师不来寨上教书了?” “秋月莫茬嘴。”秋月看着父亲,然后悄悄走开了。德辉说: “张老师丈夫病危,她屋里还有老有小,被调回到她屋附近的寨子去了。我到公社反应了寨上学校的情况,他们一时想不到办法。我推荐了玉菡,他们同意,说先试用一个学期。这事,没有和玉菡商量,玉菡,你看怎么样?” “那还用说?能恢复我的职业,是再好不过的事了。”玉菡说着不由地把手里书捂在了胸前。 “明天就去学校。” 宋德辉看到,他们全家乐在了一起。 这阵,玉菡站在枣树旁边,望着阳光下的周家寨,寨上人屋前长出的椿捂树,满树都是嫩红的叶芽,和开着丽艳的桃花。她想到了许涛海,他应该对周家寨有印象,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当上了山村教师。在心里唤道,涛海,从前的时光,时常在我心里和你不见不散。你也如此吗? 她收回了自己的心思,取下树丫上的棒槌,敲响了铁板,“当 ,当,当,”的上课玲响起,孩子们进了教室。 放学后,玉菡进屋,母亲在灶房里忙着夜饭。周玉菡放下书本,背上背篓,去扯猪草。她和母亲 说着,今年,成 光他们派上了一头预购猪,待猪长到百来斤以上,请人抬到常古城,去上交。会得一块肉,领到奖励的布票和粮票等。这些天母亲见到,玉菡几乎包了扯猪草。这让嫂子贵珍很是过意不去。 贵珍割牛草到了屋里,见到玉菡背着一背篓猪草进了堂屋,她说: “玉菡,整天一大群孩子围着你,一天也累人。等下还得批改作业。跟到地里干活一样辛苦。” 贵珍说着,取来菜刀,准备剁猪草。玉菡笑道: “屋里事,摊在一个人身上,是很苦的。大家都在忙家务这点时间,帮忙屋里做点事。晚上,去成绩差的学生屋里,辅导作业。不得做屋里这些杂事。”贵 珍把菜刀剁进猪草里说: “寨上人都在夸你,对他们子女读书,你比他们做父母的还操心。有的想着,读些书,今后去到外面见世面,去看大城市。今年,寨上周二屋的周达青,被招收为工人,去修铁路。秋静还在嚷我的唠叨,怎么不让她再读书?还有智文、秋月怎么办?说心里话,这心里是对不起她的。” 玉菡没有做声,取来本子,坐在了桌边,对贵珍说; “宋德辉的大女儿香香,是块读书的料,秋月胆小,在孩子们中间老实老实的。” 她俩笑起,之后,相互看了一眼,贵珍说: “宋德辉,命不好,遇到李花,和他同不长。怀着孩子得急症去了。宋得辉那时,都快疯了。寨上人都劝他想开些。李花,人老实、勤快,那时,宋德辉是生产队长,要当爹了嘛,整天有使不完的 劲。唉,后来,娶了现在的妻子彭冬菊。才有了宋香香和宋二香。彭冬菊,她泼辣,虽然心直口快,说起话来不问青红皂白。宋德辉当了寨上的支书,她也和别人说不上话。她那人,换上不是支书的女人,也一样是不好惹的。为一点小事,她不饶人的 。没有人愿意上德辉 屋去串门。干活时,彭冬菊她一个人在一边。所以,有什么烦心事,她找宋德辉啰嗦。宋德辉不愿和她一般见识,很少呆在屋里,经常见到宋德辉到寨里寨外走来走去。寨上人,肯取笑他。”玉菡说: “是的,到寨上碰到了送德辉,唤他一声,他‘哎,哎’地应着,瞟都不会飘一眼。直接走上前去。有时去井里挑水,会碰到彭冬菊,她也肯和我说话。宋德辉见到我,像个哑巴。他真的怕冬菊,怕到这种程度。”玉菡说后,摆了摆头,继续和贵珍说着。 第97章 走在一起的女人们 周玉菡摆下碗,路边有人喊道: “贵珍,贵珍。” 玉菡在房里,听到嫂子在窗户边往外应着。她跑出唤道: “向忠会,我和你们一起去。”路边站着的向忠会说: “周老师,放假了,你又到队上来做工。放暑假也是一样。队上安排剥桐籽,割牛草是人家不愿做的事。”玉菡说: “我去过一回。”贵珍走来说: “这回要到一二十里路的地方。上回是在寨边。” “割牛草工分高,我跟你们去。” 贵珍拗不过她,玉菡背起背篓,和她们出了门。 站在寨边,她们看到从寨里走来了四个女人,大家站在了一起。出了寨,走上了山路。 玉菡看着走在前面的,都是队里的头顶劳力。走路如小跑。玉菡打心里佩服着。有时,她得小跑几步,才不让自己落后。见玉菡紧跟着她们,向忠会笑道: “周老师,你是弄笔杆子的,赶路你还跟的上。”贵珍说: “玉菡下放来了屋里,家务事,她做了一半。”一位社员说: “屋里那些家务事,我不愿做。”其中一个说: “刘伍伍,我也是你那个意思,不愿做家务。”另外一个说: “ 是的,家务事做不完,真烦人。我看,当个男人还是好。”向忠会插话道: “向三妹,你说得对。我屋周送拥,他吃过饭,碗一摆去串门。你把他怎么搞?屋里那一摊子,还得自己动手。有时,想直一下腰,都怕耽搁时间。” 大家都赞同她的话。玉菡没有插话,见到她们嘴上是这么说,脸上却有着笑容,把那些繁琐的家务事,并不当一回事。她们的耐烦,令人惊讶。这让玉菡对她们有了敬佩,对前面的她们看去。刚才说话的继续说道:“结了婚,生了一大群,一个个长得顺心,自己有心思做。” 大家笑了,又赞同起来。向忠会说: “王恩丫,做娘的人都是一样。” “像周老师那样单身最自在。” “哎呀,刘伍伍,你 ......。” 向忠会暗示着她,转了话题道: “你留那对长辫子,不怕难梳?跟我和恩丫这样,留个短辫,梳几下,利索。” “短发我都嫌麻烦,像周老师那样,再剪短些。”刘伍伍说。 “剪周老师那样的短发,太城里人样了,我们农村不敢剪,寨上人会笑的。”王恩丫说。 “周老师,你是结婚那天剪的?做城里媳妇了,是不是?” “哎呀,刘伍伍,你到我们几个里面话最多,那时 ......,,” 向忠会把她的背篓摇了摇,回头对玉菡笑来。 周玉菡见到向忠会打断刘伍伍的话,她笑开了。 玉菡喜欢她们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很有趣。老实少言的,只顾听和笑。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她们的辫子上 扎的皮筋都没有,拿旧布条绑着。衣服一样,布扣子放到腋下成一排,衣服颜色大致相同,色泽暗旧。漂亮的是头上扎的发辫,一股一股的均匀饱满,也是她们认为自己最漂亮的打扮。每回都精心梳理过。她们嘴有唠叨,做起来又自觉自愿。耐烦耐心地为自己那个家忙着。 玉菡清楚她们对自己好奇,不便说出口。她晓得刘伍伍说话快嘴快舌,向忠会的暗示,让玉菡不由地笑道: “这没什么,忠会。你们怎么说都行。” 她们嘿嘿地笑着。忠会对玉菡说: “寨上人,有时在说你的故事。” “那好。寨上年纪大点的,都知道我丈夫姓许,是常古城人。他叫许涛海,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和许涛海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像蜂蜜甜人。在你们中间,不知你们有那种美满的感受没有;他的脾气、性格,也许你们身边的男人,也有他那样的温和、体贴,他穿上军装,仍能见到他儒雅的气质。我觉得,许涛海是我眼里,最有风度的男人。他话出口,幽默有趣,跟他在一起,总是笑个不停。那日子,多让人享受。” 她们回头对玉菡看来,玉菡没有再说。刘伍伍说: “我这才明白,你为什么在等许大哥?我屋周开河,到队里和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回到屋里像个哑巴。问他一句得一句。很少见他笑过。” “伍伍,我们两个的男人,像一个娘生的。”向三妹说。 “他们都姓周嘛。”刘伍伍说后,大家笑着。 “那男人,你享他什么福?和儿女多说几句还热心些。”向三妹说。 “我和向三妹的 看法是一样的。” 这时,一路没有说话的人搭话了,这让刘伍伍大笑道: “王仙彩,昨晚你屋周开龙揉你几回,说话语气都是细弱弱?” “伍伍姐,你硬说得出口。” 王仙彩害羞地说了刘伍伍一句。 这时,大家哈哈地笑个不停。刘伍伍提高嗓门道: “哪天回,队上开会,我们把男人们拿来批判。王仙彩,到时候你们不要老实,不敢讲话。噢” 王仙彩被刘伍伍惹得哈哈笑着,几个女人中,她的短辫上有颜色;虽是褪了色,但是有着红色的头绳。人偏矮,单瘦,说话斯斯文文的,其实,这一路,她都在笑着。 王恩丫对玉菡这里看了一眼道: “我们女人留周老师那短发最省事。哪天我们也把辫子给剪它。” “哎,”向忠会提到提醒说,“这想法好,我们邀到一起,把辫子给剪了。和周老师一样,城里一回。” 说话时,她们进了溪。不再说闲话。观察山脚山沟牛草生长位置。这里的巴茅叶呈青色的多,走到一个宽大的溪滩上,她们还在观察着。然后解下背篓,往山沟里走去。玉菡见到她们,进山像自己进家那样,很快钻进了山沟里。她忍不住地笑起。 寒冬时节,牛草上停有霜冰,边割边有冰块掉落的声响。玉菡不注意,刺条勾住了头发,用手解开,谁知,刺条弹在了她的手,再把刺条从手上取开,见到手背上涌出了血液,她把手在嘴里含吮一下,钻出了刺蓬。在旁边动起了镰刀。 玉菡得了一把,来到了溪滩,看到她们站在陡峭处,不得不佩服这些女人,不到不陡不险的地方,不显她们的本事。玉菡对她们笑去,钻进了溪边里。 接着,王仙彩来了玉菡这里,唤了她,告诉玉菡,她去溪前头。 过一阵,玉菡听到嫂子在唤她: “玉菡,割够了没有?”玉菡在这边应道: “差不多了。” 大家从山沟山崖下,回到了溪滩上。见玉菡从那头走来,一下子笑开了,她头乱的真成了刺蓬。玉菡放下牛草,手在头上梳了梳。这时,大家夸起玉菡割的牛草。向忠会说: “人漂亮,牛草也割的青嫩。” 说话时,发现王仙彩还没有从溪那头过来,刘伍伍提高嗓门喊道: “仙彩,仙彩,还舍不得走啊。” 王仙彩的应声,从溪那里头传来。不一会,王仙彩来到溪滩上,大家见到她怀里抱的巴茅叶,夸起了她。 玉菡捆好了牛草,起身对王仙彩笑去。走过去帮仙彩捆牛草。刘伍伍说: “周老师,你不要帮她。看仙彩斯斯文文的;做事讲究的很,她捆柴都是漂亮的,捆牛草,头是头,尾是尾,都是漂亮的。山里婆娘,做这几手,人人都在行。” 玉菡见到也是刘伍伍说的。她们背起背篓,一个帮一个把牛草背上了肩。离开了溪滩。 一路走走歇歇,冬阳西斜,她们回到了寨上。 寨边这排牛栏,宋德辉和一个社员在检查牛过冬的事。见到玉菡她们背牛草过来,那人从仓库里取来称,宋德辉见到玉菡也去割牛草,他风趣地说: “玉菡,你去割牛草,巴茅昨晚都才长出来。”王恩丫说: “哎,支书,周老师割的牛草是比我们的青嫩。” 宋德辉笑着不再做声。割牛草的这阵站在一起,相互望着蓬乱的头发,玉菡的脸色吸引着大家的眼睛,因为赶路用力出汗,有了红润的肤色。站在她们中间分外有姿色。同伴们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她。漂亮一类的话全对她说着。她们在牛栏边打闹着。那个男社员说: “女人在一起,人类像过节。”刘伍伍搭上话道: “宋长喜,你是会计有文化,终于夸了一回我们女人。” 刘伍伍说话,他和宋德辉知道刘伍伍厉害,偏过头去,悄悄在笑。在给玉菡称时,宋德辉看见了她手上被划的血印时,提醒玉菡道: “割牛草,是刘伍伍这些好劳力都怕的工夫。” 玉菡将牛草挂在称勾上说: “当农民种田,哪样都要做,慢慢练,练出劲,要赶上她们。” 向忠会把玉菡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啧啧地说道: “哎呀呀,划成了这样,这手软绵绵的,摸到真舒服。” 此刻多双手伸在了一起,她们的眼里出现了不同样子的手,“哄”地一下,哈哈笑起。宋德辉和会计宋长喜,像看戏似的看在她们。宋长喜说: “你们都说够了吗?笑饱了吗?大老粗,和一个拿笔杆子人比,看你们头发乱的像鬼老壳,还嘻嘻哈哈的。”几个女人听到宋长喜的话,朝他扑来,他撒腿就跑。那样子,惹得她们笑着去追。送德辉看着他们远去,一个人在笑 :玉菡在她们中间衣着没什么不同,但是,她的言谈举止远远不同于她们:刚才和我搭话,大大方方的,可是,我心里面却是另外一种想法。年轻时,她给我的印象,成了我心里最想念的人。让我心里始终有那种意思,让她在我心里与谁都不同。现在,她到眼前来了。唉,她对别人是称坨无心,寨上人都很关心她。李花要是还在人世,我心别无他人。如今,娶彭冬菊,我这个人有说不清的窝囊。 宋德辉看见宋长喜走了回来,和他搬起牛草,摆在牛栏上。宋长喜说: “女人,我们男人真的惹不起。哎,德辉,我看你有心事一般。是不是被你婆娘,捏得人都呆板了?” 宋德辉有了笑着的样子道: “哪里,是你那么说的?”宋长喜嘿嘿笑道: “刚才,还像个人样,这阵,我没看见你屋彭冬菊?”宋德辉笑了笑,将烟包递给他。两人站在那儿卷起了烟。宋长喜说: “我去供销店买盐。” 宋德辉不做声,和宋长喜去了供销店。 他们往寨口那里走去。快到供销店时,宋德辉对走来的两个人唤道: “周达山你和富强到供销店买东西。” “嗯,买包盐。”手里提着一包盐举起说。那个叫富强地说: “你们也去供销店?” 宋德辉应着,他们走远,宋长喜说: “副支书周达山,好像和你没什么话讲。”宋德辉说: “他是个肯表现自己的人。看他那样子,自己有本事 ,到寨上没有地方显,到公社去才适合。所以,你发现没有,他经常去河蓬。三队长周富强和他说话投机,两人合得来,周富强肯跟着他。”宋长喜却说: “你有个冬菊,谁敢和你说话?”宋德辉苦笑了笑道: ”唉!我屋那个婆娘,寨上人还真的不敢和我说什么。“宋长喜说: ”周老师不一样,她到寨上直呼你尊姓大名。“ ”我和玉菡从小一起长大,肯定是那样的。“ 宋德辉对店前的大路看着,这路能走马车,是去河蓬的。供销店旁边住有三四户人家,供销店是一栋木屋,壁板精密无缝,供销店不大,右边是堂屋,左边走头是店子。柜台齐胸,宋长喜在唤: ”兴龙,买盐。“ 供销员周兴龙,来到了柜台前,朝他俩笑道: ”这阵又来了你们两个,周达山、周富强才走。他俩经常一起来店上。“ 这时,宋德辉看见周运新走来,裤子荷包鼓着,他笑了笑,唤了他一声。周运新应着,笑呵呵地说: ”你们在这里,“ 说着,从裤子荷包里,拿出酒瓶,摆在了柜台上。宋长喜说: ”运新,你又打二两?“ 周送拥扛着锄头走来,站在路上说: ”运新,你走供销店比你走你屋堂屋还多,“刚说完,周送拥唤道:”李继文,你是来和运新喝二两?” 李继文走来,和宋德辉笑了笑,站在了柜台外,宋长喜说: “你让继文哥拨算盘子可以,喝二两,运新才是角色。” 李继文没有说话,周兴龙递来一包盐,他接过,与宋德辉招呼一声,和周送拥一起走回。周运新马上喊道: “哎,等下我。” 周运新摆动着手里的酒瓶,转头对周兴龙说:“兴龙哥,赊账,记到本子上。” 不等周兴龙说什么,周运新去追周送拥他们。供销员周兴龙说: “德辉,你们队上,应该是周家寨;只有这么一个周运新,来供销店喝柜台酒。一个月,我只给他赊一回,唉!喊李继文喝,李继文精打细算的一个人,大队出纳喊他当,选对了。” 宋德辉搭着话,一面肯定得点着头,宋长喜准备回寨。宋德辉让他先走,自己站在柜台前和周兴龙说着话。周兴龙说: “周运新,三十出头的人了,每个月赊账,一家一屋他都不顾了。” “兴龙,我俩年纪一般大;道理都明白,酒精熏得久了,他改不了。” 德辉拿出烟包,把话扯到其他内容,周兴龙拿出自己一包烟说: “抽 我的,节约牌的。”德辉摆摆手道: “像你,读过几年私塾,大队出纳李继文也是读过私塾的。你们通古论今,什么事理得明白。我和婆娘吵架,自己有一肚子话,说不出个理来。我要有你们那笔杆子,彭冬菊,她敢放屁?”周兴龙听后,哈哈笑起。 第98章 田坎边的争吵 转眼已到各家各户划算过年的日子,但是,过年想有的年货,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年要来了,想过年的梦也做了起来。社员望着队里能分上过年的物资。虽然如此,打粑粑是每家每户必划算的事。“梆,梆,”打粑粑声,提醒大家,过年已经到来了,一个个脸上的笑容,让人看到了过年的内容。这响声,在周家寨传开了。 贵珍请了假,和玉菡在屋里打豆腐。在灶房煮浆。她俩谈论着昨晚队长在会上的表态。贵珍说: “今年队里杀猪 杀牛,今年过年有肉吃。” “嫂子,看你那样子,好像解决了你的心头之忧。” 玉菡站在灶门前说。贵珍站在灶前,往桶里舀着煮好的豆浆道: “家家有肉过年,盼着过年的孩子们可以解个馋。” 贵珍和玉菡轻松地笑着。坪场上,向忠会在唤: “贵珍,我挑浆来了。” 贵珍在灶房应着,玉菡走出,和向忠会打着招呼。忠会说:“周老师,莫看你嫂子平常话不多,豆腐她做的好,我粗脚粗手的,这些细活,轮不到我。” 话刚说完,坪场上有人喊道: “贵珍,你屋豆腐做好了吗?我是挑来了。” 她们走出大笑起来。向忠会说: “彭青玉,明天喊你屋周发武,给贵珍任个职,叫打豆腐队长。” 她们笑一阵,贵珍让彭青玉把豆浆先挑进来,随后,忠会和彭青玉离开,去忙别的。玉菡说: “嫂子,彭青玉,个不高,皮肤白,长得漂亮。人老老实实的,在大家中间很少说话,看她人,不像是沉默少话的人。” “你不晓得,当年周发武找对象,寨上年轻人里,他最挑。给他介绍好几个附近寨上的,周发武都看不上。后才娶彭青玉。她屋成份不好。从前是个千金小姐。”玉菡“噢”地一声道: “青玉和寨上的女人们,是有些特别,她识文化吗?” “彭青玉缺的就是不识字。有时脾气也犟。在没有文化上,她点醒不通自己。很懂礼的一个人。发武在她面前,从不大声的。”贵珍见玉菡不做声,在思考着。她说:“玉菡,累了,你停下休息。我一人慢慢做。每年到这时,我有一天忙的。”玉菡笑道: “嫂子,你和我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贵珍边做边说道: “说真的,玉菡,让你做这些事,我心里过意不去。从前你屋家大业大,你一个富家小姐,你是和书打交道的人,不能与我们一般,不识字,只会做这些粗活。”玉菡捂嘴笑着。跟嫂子后面学着做豆腐的技巧。贵珍在教她,一边继续说:“说句心里话,我和你哥都有种预感,周家寨,你不会久住的。你是响应号召来的,肯定还会回常古城。但是,娘想你在她身边,不要你再离开她。” 玉菡拿刀走出,去砍门前摆着的柴。见到母亲在打扫坪场,玉菡知道一天她要扫几遍。玉菡抱柴来了灶门边,往灶堂里,加着柴,和嫂子接着刚才的话道: “如果有一天能回常古城,我必须回去。我嫁给了许涛海,我们家在常古城。”贵珍看着她,试探地问道: “你对许涛海还抱有希望?” “死活还没有个答复,我这个姑娘不是姑娘;婆娘不像婆娘,唉!关心我的人真不少。有人关心,我感觉很好。” 贵珍不做声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在笑。玉菡对嫂子看去,唱起了在学校教孩子们的歌“兄弟们呀姐妹们,不能再等待。兄弟们呀姐妹们,不能再等待 .......,”唱后对嫂子说,“你看,希望还是有的。” 玉菡说着,哼起了刚才的歌儿。此时,贵珍见她 像个学生,人也变得活泼起来。 寨上传来了猪的尖叫声。 “队上杀年猪了。”玉菡说着,和贵花走出灶房,站在坪场上,她们在说着。在她们的眼里,山和寨还残留着冬雪,来年的春已不远了。 初春,队里安排整理田坎沟水。社员们集中在溶湾这片田里。周玉菡和贵珍、向忠会在田边垒砌田坎。旁边田里,彭冬菊一人拿着镰刀,在修田坎边的杂草。她们干的认真时,彭青玉从上面的路上喊道: “忠会姐,”忠会边干活边应着,她走来说,“我来你们这里,和你们干活有劲些。” “来,来,来。我们这里正要帮手。你这个队长婆娘来的正好。” 向忠会站在田坎上,弯腰去接玉菡递来的石头。彭青玉旁边田的彭冬菊时,青玉和她招呼一声。对忠会说: “怎么不喊冬菊来帮忙?” 青玉见到玉菡拿一块石头,她伸手和玉菡把石头抬起,送上田坎。她俩来到贵珍这边,把石头抬起递上。向忠会垒着石头答道: “支书婆娘,没有你这个队长婆娘声音尖,好听。”青玉嘿嘿地笑着,旁边的彭冬菊接上话道: “支书婆娘怎么了?偷人了?” 大家听到懵了,想不到彭冬菊来这么一句。向忠会不客气地怼她一句: “谁说你偷人了?你想偷人去偷,见鬼了。” 向忠会的话,惹火了彭冬菊,她站在了田中间,提高嗓门道: “我屋男人当支书。谁叫你屋男人支书都当不上。” “不稀罕。”向忠会和她吵开了。双手撑在腰上说:“我男人要是当支书,我和他离婚,你敢吗?你这个蠢婆娘,别人话都听不懂。提到你屋男人,你就骂人。把你屋宋德辉锁在柜子里莫出来,宋德辉找你这个婆娘,他瞎了眼。今天,你要那么的,我一屋都是贫农,我怕谁?” “忠会姐,算了,吵天吵地的,干吗?” 青玉站在田坎边,对忠会说。一边对旁边的 彭冬菊看去。只见她“哼”地一声,青玉见状,赶紧劝了她几句,彭冬菊气愤难消,拿着镰刀在田坎上,猛砍几下道: “向忠会,我蠢婆娘是你骂的?今天和你到队长那里讲个清楚。” 向忠会跳下田坎,站在了田中间。这时,周围的社员围拢田坎边,劝着她们,刘伍伍和王恩丫牵着彭冬菊,去了下面那丘田里。彭青玉见向忠会还站在田中间,拉她去了田坎边说; “忠会姐,只有你才能对付她。” 周玉菡在这时劝了忠会几句,忠会又好气又好笑地答着话。玉菡看着她那蛮相,忍不住笑起。同时玉菡在想:冬菊那个脾气,她不把自己在大家中间孤了吗?宋德辉,他应该原谅彭冬菊,人里,有这样说不通道理的人。宋德辉是支书,又见过世面,原来他少在屋里,是让着冬菊。 队长周发武从路上走来,站在玉菡他们的田坎边说: “下午到学校扫盲,不识字的都到学校去。”再对玉菡说,“周老师,由你担任扫盲老师。”玉菡说: “队长,你是懂之乎者也的。” “那正儿八经的事,我哪有那水平。” 周发武大概是腰不舒服,边说边扭动着腰。彭青玉抬起石头,递过忠会道: “他那字,像鸡抓的,歪不歪,正不正。” 周发武不好意思,嘿嘿地笑道: “婆娘说得对,正确。”田坎边的人嘿嘿笑起。 第99章 他进屋以后 周玉菡回到了屋里,吃过中饭,便去了学校。 她从井里挑来水,开始打扫教室。玉菡在擦黑板,宋德辉从外面喊了一声: “玉菡,”玉菡被他的喊声吓着了,转身对德辉看来他说:“怎么,吓着了你?”玉菡笑了笑道: “没事。” 周玉菡 见到德辉已进了教室,准备帮忙一起打扫。德辉想到了什么,忽地,他去了门外,不做声地在窗户上摇了摇,看窗户是否结实说: “等下队上来扫盲。” “发武已经告诉了我。”这些话似乎并不要说,但是,他们在重复 着。玉菡也觉得有些尴尬,找话说:“德辉,你都能读报纸了。” “是我战友教我的。回到屋里后,天天自己学。当年你爹从外面 回来买书给你,我们这些人见了,好想自己也能把那些书读通。我走来看看,你忙你的。” 宋德辉离开了窗户边,直接走回了寨上。 回到了屋里,见彭冬菊在剁猪草,他说: “等下你去学校,这些事情让我来做。”彭冬菊说: “香香,二香都识字,我再识字有什么用?给你讲,我不去,你也不准去。扫盲有发武,轮不到你。你去,是想和她多讲几句话。年轻时,没看上你,现在,还会看上你?你要去,我让扫盲办不成。” 宋德辉听后,心里不满又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 “你这人,心太窄狭。人家玉菡是好人,你少把她和我扯到一起。你,搬到单家独村去住,与世隔绝,大家才自在。”彭冬菊来了火,站起道: “多了我是不是?宋德辉!嫌我没有给你生个传宗接代的,赶我走,没那么容易。我彭冬菊是你喊走就走的人?你不顺眼,你滚。” 彭冬菊挺起胸脯,朝宋德辉骂着。然后坐下,往猪草里猛砍了几下。刀一甩。她看见宋德辉走出,却坐在了门槛边,偏过头道: “当初,说媒的,没讲你这么泼?不讲理。“ ”媒人,她没讲你心狠心多?娶进屋的看不顺眼,想着外面的 。” “尽说屁话!你要怎么说由你!” “收工,我看你走在我前头的,我进屋这一阵,你才进屋?” “我到学校去看看,下午队上扫盲。看见玉菡在准备,我才回来的。”德辉这阵缸边拿着瓢说。他想冬菊不要再吵下去,对彭冬菊看去,语气没有了那么重。 “玉菡,玉菡,喊的太好听了。人家姓周,扫盲有队长去管,轮到你操心?你这个癞蛤蟆,心要正点,有什么事,我全看到的。”德辉来了气,把瓢一摆道: “你这个婆娘,你看到了什么?” “放了工,你不往屋里走,往学校去。平常也想往那里去,找不到借口。今天有机会了,也不问问自己,人家看得起你吗?现在人家是老师,还是比你强。”宋德辉站在缸边,又气又恨。他移动了一步,但还是忍住了。长叹一声道: “唉!和你这个婆娘,怎么说得通?” 小女宋二香进屋听到父母吵架,二香走到父亲跟前说: “爹,别吵了,” 二香走去碗柜边。彭冬菊见宋德辉站起,准备要走,她“刷”地从屋里冲出,抓住宋德辉道: “人家和我吵架,没见你站出来帮我说话?” 此时,彭冬菊气得咬牙切齿。宋德辉没有理会她,握住妻子的手,用力一甩,彭冬菊抓住他不放。两人奔到了坪场边。 路过的宋长喜两口子见了,走来劝架。宋长喜推开他们,彭冬菊还要去扑自己的丈夫。长喜吩咐妻子道: “杨梅,你劝劝冬菊。” 彭冬菊在坪场上手脚挥舞,大哭大闹。杨梅,个子不高,扎对短辫,眼睛像躲在额头里,在推冬菊时,流露出的笑容,老实又纯真,挽住冬菊 进了屋里。 宋德辉在寨上走着,彭冬菊的话,让他烦透了,所有的怨气无处发泄:彭冬菊的话伤人的狠。她和向忠会吵架的事,有人告诉了我。想问问她,她倒说起我到学校。唉!错、对,在她那里都是没有理由的。到学校去,是错了吗?有发武管着,自己去干什么?难道是想去见见玉菡,去找她说话?又有什么话要说的?她已经下放到了周家寨,天天见得到她。李花过世那几年,我是想到过她,克制自己决不去常古城见她。现在天天见到了她,这又怎样?本想去帮忙她的意思,可是,我连教室门都不敢进。那样,人家会怎么看?她过她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她是有个性的女人,难道对她还不了解?莫怪冬菊疑神疑鬼。 宋德辉来到了牛栏这里,见到发武在打扫,朝他走去。 第100章 教室里的他们 下午,社员往教室走来。见到教室,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向忠会说: “周老师,我头脑笨,这文化,我们学不会。” “你笨,会生出那么壮的两个儿来。” 刚走进来的刘伍伍,她的话,立刻,教室里有了笑声。向忠会边笑边说: “哎,这和识字有什么相干?” “你来了,演员上场。” 周运新站在教室里面说,然后,背对了大家。刘伍伍笑了笑道: “周运新,你这个万事通,还会讲话的。你要换套好衣服,你那嘴,可以当外交官了。” 刘伍伍的 话,让周运新精神一振,站的有了姿势起来。感觉自己真得了一套好衣服,穿在了身上。做出稳重的样子,走到书桌边坐下。从荷包里取出本子和笔,朝大家嘿嘿一笑。一排白牙露出,大家笑起。 周玉菡 跟着大家在笑,她看着周运新在点着头,像真有本事,没有展示的机会一样,做着傲气的样子。她捂住了嘴。 玉菡在给没有笔的人发着粉笔。见到周发武他俩离开了教室。玉菡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出公社、工分和队、田、地这些字,玉菡再来到课桌边手把手的教着。向忠会说: “这一笔一笔地写,手笨的没反应。还是穿针引线容易。”玉菡说: “忠会,把心安静下来,学写字不难。” “这心哪里安静地下来,天天想着如何得餐饱饭吃,想有件新衣服穿,像周运新那样,走路神气神气。”向忠会谁也没看,在桌子上写着字说。 ”我想买头猪儿,养到年底买了,没钱买猪儿。”王恩丫看着向忠会说。 “王仙彩屋养的猪娘要下猪儿了。”王恩丫伸头没有看见王仙彩,想了想道: “和她商量,年底再给她猪钱。” 王恩丫说着,和忠会一起看向黑板。周运新不快不慢地说: “你们嫁人嫁错了,嫁到城里单位职工屋里,有新衣服穿。”刘伍伍接上话道: “一字不识的一个文盲,城里人要你?” 教室里的人都赞同刘伍伍的话。向忠会问道: “周老师,‘嫁人’的‘嫁’字怎么写? “忠会嫂,你们女人,懂的嫁人就很好了,我们男人怕你们不懂;不懂,会改嫁。” 周 运新的话,让教室里有了笑声。向忠会转身对坐在后面的周运新看去,欲言又止地回过了头。周玉菡来到讲台上,写出了”嫁“字。道: ”‘嫁’由女人的‘女’和家里的‘家’字组成。‘家’是我们常说的‘家里、家庭、当家、管家’都是这个‘家’字。和周运新坐在一起的年轻人说: “有了女的,才有家,我想有个家。” 大家取笑起那个了年轻人,他嘿嘿笑着没有搭话。周运新唤道: ”发启,话该这么说,女人嫁人才有家。“ 周运新对发启笑去,年轻人不住地点着头。周发启;二十出头,一双大眼睛,闪动着诚实的笑容,留着寸头,手不自然地在头上摸着。同他坐在一起的两个青年低头在笑。周运新继续说:”娶她我得个家,得了麻烦;她又要当家,又要管家,还要管我。”周运新附近坐的男人们呵呵地笑着。向忠会站起道: “你娶得了一个人,还不知足?”周运新装着哀求的样子说: “忠会嫂,忠会嫂,这里这么多女人,偏你敢站出来和我们男人作对。莫说你那身架子,颂拥哥都服服贴贴了你。再有你那嘴,你要他喊哥,他敢不喊?你要他喊声姑奶奶 .. ...,,” 他话还没有说完,忠会已经站起,对着周运新说: “那你喊我一声姑奶奶。” 教室里开始热闹起来。有的社员仰起了头呵呵地笑着。玉菡抿着嘴,看着忠会,唤着大家莫争闲话。大家安静下来,周发启说: “周老师,‘结婚’两个字怎么写?” 教室里有了窃窃地笑声。周运新说: “才得安静,你又凑热闹。”玉菡说: “想要写什么字的都可以说出来。发启说的‘结婚’二字,是左右结构;左边是绞丝旁,右边是一个‘吉’字,‘吉’又分为上下结构,上面一个‘士’,‘士’是男士、女士的‘士’。下面是一个‘口’,就是嘴巴这个口。与吃、喝有关的‘口’,组成一个‘结’字。‘婚’也是左右结构;左边是刚才说的‘女’字,右边是一个‘昏’字。‘昏’也是上下结构;上边一个‘氏’字,姓氏、氏族的‘氏’。像我们姓‘周’,是一个氏族的意思。‘昏’下边是一个‘日’字,是日头、今日的‘日’。所以‘昏’是昏头、昏脑、昏迷、昏沉沉的‘昏’。 大家专注在听,忽然,周运新站起说; “周老师,让我来解释‘结婚’二字的意思; 一个男士;本来只有一张口,把一个女士娶进屋,生了一群儿女,忙得昏头昏脑,糊里糊涂。一天为几分工分累呀累的,起早又摸黑,越累越蠢,越活越懵,男人结婚就蠢了,被女人指手画脚,男人结婚是天昏地暗的下场。” 刹时,教室响起了哈哈地笑声。玉菡也禁不住嘿嘿地笑出了声。 在教室对面,宋德辉和宋长喜蹲在一起,发武见到宋德辉沉着脸,不想说话。问了他,德辉叹息一声道: “屋里的事,讲不清场。” 发武再对周长喜看去,他说: “德辉刚才和冬菊吵过架。” 周发武笑了笑,对他俩说: “走,去学校。” 宋德辉没有做声,跟着他们走在了田坎上。来到了教室门口,宋德辉对寨上看了一眼,教室外,他们听到教室里有人在问: “周老师,我姓张的‘张’字这么写?” 发武说:“周二屋里人,也敢发问了。” “水娥,是很老实的一个人,说明大家是想学的。”长喜说。 他们进了教室,社员们对他们笑来。周玉菡在黑板上写着。转身见到了他们,笑了笑,玉菡说: “《三国演义》中的人物张飞是这个‘张’。“有社员喊道: “周老师,给我们讲一段《三国演义》的故事。不识字,《三国演义》里的几个人物还是听说过。”教室里有人响应。刘伍伍说: “屋里还有一堆家务事,多学几个字。说话都有胆子些,特别是在你们男人面前。” “家务事我们包了,还要说我们女人婆婆妈妈。”向忠会补上一句,教室里有了说话声。忠会喊了声:“玉菡,噢,不,不。周老师。” 大家见她紧张,又起了笑声。刘伍伍制止道:“莫笑,你们跟我一样,今天才进学堂门。站在课堂上,喊声周老师,是真的在喊老师。文盲笑文盲,有什么笑的?”大家还是不停地笑着。玉菡说: “怎么称呼都一样。伍伍,是问你姓吗?” “是的。进了学堂,也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玉菡在黑板上写出“刘”字。“刘伍伍问道: “周老师,我到黑板上来写,可以吗?” 不等玉菡回答,刘伍伍离开了座位,上到了讲台。台下有了掌声。是周运新在鼓掌。他说: “欢迎刘伍伍同学到黑板前去。”刘伍伍说: “周运新 有点像外交官。” 教室里是一阵的笑声。玉菡握着刘伍伍的手,一笔一笔地写着。玉菡说: “哪个想到黑板上来写的,请上来。” 马上从课桌边,走来几个社员,玉菡给了他们粉笔。这时,发武说: ”今天扫盲,大家有收获吗?“ “有!”教室里的人回答道。发武说: “回去,对你们孩子说,儿子,老子不是文盲了。”大家哈哈地笑着。向忠会说: “支书,你也跟我们讲两句。你婆娘怎么不来扫盲?是背着你婆娘来的?”宋德辉说: “这个问题,明天回答你。” 宋德辉说完,大家明白了似的。一个接着一个问起了宋德辉,在取笑他。周发武宣布下课。 这时,站来黑板前的人多了起来。有的把要写的字,让玉菡写在自己的本子上。 玉菡走出教室,见到发武和宋德辉蹲在操场边。玉菡和他们招呼一声离开了。宋德辉看着玉菡走远,对发武说: “多好的一个女人。” “是的,玉菡话少。热情都在她的心里。”宋德辉点着头道: “不晓得她的人,认为她内向、高傲。和她打过交道,便会感到从她一言一新里,表现出来的实在,既善又真。男人不在身边,她有什么话说?” 发武唉地一声,没有说什么,他俩走去了寨上。 第101章 他们在暴雨里 学校开学不久,学校 放假支农春耕。周玉菡组织学生送肥去田间。 学生们背着背篓,把一面小红旗插在背篓的土肥上,排队从学校去田里。 到 了插秧的季节,学校再放一个星期的农忙假,周玉菡和社员们在田里插秧。 清早,周玉菡和队上的社员背完秧,吃过早饭,再去田里扯秧。 她们来到溪边溪,两边的田里已有了人。玉菡她们把背篓摆在溪坎边,扎起裤脚,准备下田。站在玉菡旁边的刘伍伍“咦”地一声,弯下腰,伸手摸了摸玉菡露出的脚腿道: “周老师,看你这腿白的,像看见了冬天的雪。我们这皮包了一个冬天,还是黑不溜秋的。让你这腿沾泥水,真是可惜。” “让我看看,”向忠会说着走近她们,在玉菡的腿上拧了一下。玉菡跳起道: “忠会,你怎么像个孩子?”彭青玉在溪那边说: “忠会,你老茧皮,莫划伤人家。”刘伍伍说: “玉菡,从你脸上看不到你实际年龄,眼睛长得特别,越看你越漂亮。”说后嘿嘿地笑道: “怎么太阳晒不黑你,晓得我们男人,也嫌我们黑吗?”来了的人,站在田边呵呵地笑着。向忠会说: “晚上,你屋周开河没有对你说?”刘伍伍说: “点的是煤油灯,越看越黑。” 呵呵地又是一阵大笑。玉菡见她们的话只是说她,一个个地把她们推进了田里。 她们还在说着女人的那些话。背秧的人已走下了坡,彭冬菊和几个社员打前头。来到田边,她们把田边的秧,放进背篓里。田坎窄,背秧的人不容易将背篓上肩。玉菡走来彭冬菊身边说: “嫂子,我来给你提一手。” 冬菊也不做声,玉菡把背篓提上冬菊的肩,她背着走了。刘伍伍说: “周老师,你这人真好,晓得她是那种脾气怪怪的人,你不在意她。”玉菡说: “大家都远离她,她不更孤僻、烦躁?” 玉菡下到田里,扯一把秧,在手里捆着。刘伍伍说: “宋德辉娶这个彭冬菊,不通情理,弄的宋德辉不好做人。”她转了话题说,“不说这些闲话。周老师,你给我们讲讲常古城吧。”玉菡问道: “你们没有去过常古城?” 玉菡这一问,她们都说没有去过。彭青玉说: “我和发武去过一回。” 于是,玉菡和她们说起了常古城。虽然她在说话,脸上却有着忧愁。 宋德辉和周成光来挑秧,他看见玉菡把手里的秧苗往田边甩来,弯下腰再去扯。一面和大家说着话。利索的动作,给向忠会这些老社员不相上下。想着她内心里所承受的酸苦,宋德辉叹息一声,站在田边喊道: “队长带话,扯完这丘田,大家到溶湾里去插秧。” 田里的人在应着他。宋德辉和周成光离开了田边,挑秧上坡。宋德辉对走在前面的成光说: “你和贵珍也劝过玉菡没有?动不得那一天怎么办?”成光将扁担换一下肩说: “劝过她,说到她和许涛海的事,她警告我们,要是再说劝她改嫁那些话,她从我屋搬出去。你说怎么办?” 宋德辉听了成光的话,不再做声了。他俩翻过了坡,从路上往下走。到了坡下这片溶湾田。天空晴朗,却时热时闷,社员们不时看着头顶,大家预感到有一场大雨来临。 收工,玉菡和刘伍伍去扯猪草,她们担心雨会来,匆匆扯满背篓,回了屋里。 刹黑,周玉菡才坐下来休息。 回到房里,在衣柜里找衣服时,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串钥匙,握在了手里。房里没有灯,但是,她对钥匙看着,白天和大家说起了常古城,让她有了心思:那里,让我回忆的真是太多了。也不知道雪春、杨大叔还有张宏源他们,下放;一家一屋换个地方过日子,他们过得怎样?不知道和他们还会再见吗?张宏源他们还去了江西,那么远的地方。 玉菡关上衣柜,将钥匙握在手里,靠在了床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晚,双手抚摸着手里的钥匙。 突然,隆隆雷声,在天边滚响,接着一道闪电划亮夜空,雷鸣电闪在交织着。“哗”地大雨浇下。玉菡听到了嫂子的说话声,她赶快从房里走出。见他们戴上斗篷,披上蓑衣准备出门。玉菡喊道: “嫂子!” “我们去抢田水,你到屋里。” 成光也是这么对她说,贵珍和成光打开门,跑出了坪场。 玉菡站在门口,听到寨上有人在喊,马灯光在雨中摇晃着,提灯的人,走去了寨边的路上,一道电闪照明了路上那群身影。 暴雨在下,周玉菡提着马灯,戴着斗篷,披着朔料布,匆匆走近人群。来到了田里,有人在喊: “周老师,你怎么来抢水?”在附近的宋德辉听到了玉菡也在场,喊道: “玉菡,”玉菡提着马灯朝走来说: “怎么,你不提马灯?” “我把灯送给其他社员了。你来干什么?快回去。你要是生了病,学校那些孩子怎么办?”宋德辉说。 “周老师,你回去吧。淋湿了,会生病的。这风风雨雨,我们经受得多了。”在 一旁的周运新也在劝她。 周玉菡没有答应他们,她将马灯照向周运新,他在检查岩墙,见田坎无事,她来到宋德辉这里,照着马灯,他在理着水沟,引水进田。 宋德辉看着玉菡在配合自己,想着冬菊含沙射影的话,在心里,有话欲对玉菡说,又不便启齿,他拘束着自己。想着这样和她疏远,实在是心不情愿。在没有和冬菊吵架之前,见到玉菡都是一寨人的意思。现在却无形地隔着了一层。在玉菡面前话更少了。 雨在下,社员们奋战一阵之后,从田间走回寨中。他们走的走,跑的跑,闪电中,玉菡的身影走走跑跑跟在大家中间。他站住抬起头,痛苦地闭着眼睛。 第102章 溪边遇险 这几天,队上的工都是插秧。清早,周玉菡背起背篓和贵珍去上工。 社员们走在一丘丘插满秧的田坎上,玉菡见到,山岭经过春的打扫,换成了翠色。到处可见出没在山沟山坡的寨上人。有人唱起了山歌。走路人这阵笑声朗朗。 一个早上,大家没有歇气,队长发武站在田坎上说: “今天最后一天插秧,插完了收工。” 太阳刚到头顶,社员们从田里走出,去忙他们自家的工夫。周玉菡交待嫂子贵珍一声,背着背篓去扯猪草。刘伍伍从身后唤了她,她应着,两人往溪坎边走去。她们看见宋德辉拿着柴刀,在田边查看田水。和他招呼一声,她俩在溪边走走扯扯,渐渐地距离越拉越远。 突然,刘伍伍被玉菡的喊声给惊呆了: “蛇,!我被蛇咬了。” “什么?”刘伍伍不敢相信,再问一遍道。即刻跑来玉菡身边说:“蛇,蛇咬了!” “我脚被蛇咬了。” 看着玉菡痛得咬牙,她惊愕地说: “啊!真的被蛇咬了。” 伍伍蹲下,看见夹着草鞋的脚指头,溢出了血。玉菡咬牙的样子,吓得她不停地在说:“怎么办?怎么办啊?” 玉菡这阵哪想得出办法?伍伍解下她的扎头绳,在玉菡脚杆上绑了一圈道: “我爹告诉过我,蛇咬了,要用流动的水冲洗。去溪里,去溪里。”伍伍自己在催着自己说,背起玉菡跑去溪里。 在溪里,她放下玉菡,把她的脚摆在流动的溪水里,伍伍在脚指上挤着,一边说: “我去喊支书,他可能还在看田水。”她说着,跑走了。大声地喊道:“支书!宋支书!快来,玉菡被蛇咬了。” “玉菡被蛇咬了?”宋德辉站在田边,吃惊地自言自语。迅速往溪里跑着。刘伍伍着急地在催: “快呀,支书,玉菡脚被蛇咬了!玉菡被蛇咬了!” 伍伍紧张地大声唤着。宋德辉跑来了玉菡身边,看着玉菡痛的样子,他骇着了。蹲下,用力挤着脚指上的伤口。对刘伍伍说: “伍伍,你马上去寨上喊人。再喊成光去来茂垴喊周顺昌,他会蛇药。” 刘伍伍跑走了。宋德辉挤着伤口对玉菡说:“别怕,周顺昌治疗蛇伤,在我们这一带是有名的。在哪儿被咬的?” 玉菡指向溪坎的路边。宋德辉手握柴刀走去。 来到玉菡指的地方,他在杂草里翻找。然后喊道:“找到了,还在这里。” 说着,挥刀打去,他从杂草里挑出了那条蛇,用力甩到路下的刺蓬里。走来玉菡身边道: “是条土恶蛇。” 德辉知道这条蛇毒,他扶起玉菡,背起她,走去寨里。 玉菡在他背上,痛得厉害,她说: “德辉,我,这命,会结束吗?” “别说傻话。脚离开了水,会更痛的,你忍住。伍伍喊人去了。”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我等着他,我要见上他。” 德辉听后,他使劲地喊道: “痛,你咬我,咬我!” 刹那间,玉菡的嘴贴在了德辉的肩上,咬住了他。他感到玉菡在颤抖,玉菡咬住又放开,哭泣起来,大喊一声: “涛海!你在哪?我不能,我不能这么死!” “玉菡,你莫这么想,你不会的!”这句话几乎是从德辉嘴里吼出来的。玉菡再次咬住了他,泪在落下。德辉说:“大家都希望你好,我们不方便在你面前说,你不会的,你不会的。玉菡,听我的话,你不要想的那么绝。” 德辉喘着气,已经跑不动了。一步步地走着。上一段坡,走在平路上,他跑几步,走几步。玉菡痛的发抖,但还是说: “德辉,放下我,你歇一气。”德辉坚决地说: “不行,爬,我也不能放下你。再累,也比你的痛好受。蛇咬的,我是知道的,刀刮一般。你忍着,忍着,寨上人,也快来了。” 玉菡没有做声,她的嘴咬住了德辉的肩道: “德辉,我想通了,生和死天注定;我不怕。你放下我,放下我。” “告诉你,玉菡,有我在,你不会怎么的。你不会的。” 前面又是一条山坡,宋德辉暗暗嘱咐自己:爬,我都不能放下玉菡。走一步,有一步抢救的希望。 终于这条坡,德辉背着玉菡走了上来。接着是下坡。宋德辉连跑带走。忽然,对面的路上,传来了寨上人的呼喊: “玉菡!支书!” 宋德辉看见了,路上的人一路跑下坡。同时,德辉感到玉菡在他的背上颤抖,紧紧地咬着他。 很快,来的人在朝他们跑近。玉菡从德辉的肩上,由周发武把她背起。大家紧跟在发武身后。 第103章 烦人的心事 周玉菡撑着拐杖来到坪场上,知道明天农忙假 已过,孩子们要来上课。她心里焦急。母亲给她拿来了椅子,让玉菡坐下。她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轻言细语地在劝玉菡。这几天都有社员和学生来看望她,玉菡在心里感激着乡亲们。但她最想来看她的人是许涛海;人在最弱最难的时候,想着心里的那个人,此时此刻能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在哪里,玉菡在这时淌下了泪。她想着许涛海为什么不是这附近村寨的人?想着自己为什么不能和他,跟寨上人一样,夫妻没有分开过一天?现在,坐在坪场上,能看见他上工收工再来屋里。想他,是不是把自己想痴了?这些想法多遍多遍地在心里有过。为什么对许涛海不放弃?还在等下去? 寨上,一群孩子走过,蹦蹦跳跳往山路那里跑去。她的目光回到了还是臃肿的脚上;上面包着一块布,留着草药的印渍。这几天,宋德辉、周发武来屋里看望她,有时是宋德辉单独一人;有时和药医周顺昌一起来为玉菡换药。 下午,社员们开始收工回来,玉菡撑着拐杖要去寨里,母亲拦住了她,玉菡和母亲僵持了 一会儿。贵珍回到了屋里,她放下背篓,在堂屋里倒着猪草,知道玉菡要去寨里,来到她身边,玉菡说: “你脚还动不得,去学校恐怕要到半个月以后了。” “等到那时,会把我逼慌的。我想通知孩子们来屋里上课。” “这是个办法,我给你去通知。” “你的话,孩子们会相信吗?” 贵珍和玉菡还在说着,丈夫周成光和宋德辉一起走来。贵珍把玉菡的话说了一遍。他们在犹豫。玉菡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宋德辉答应替玉菡去通知。 第二天,坪场上摆着两张四方桌子,孩子们来到了玉菡这里,坪场上有了读书声。 周顺昌的蛇药确实厉害,周玉菡的脚彻底痊愈。 她轻松地走在去学校的田坎上。身着一件白色土织布衣,一头齐耳的短发,抱 一沓课本,依然风姿优雅。宋德辉和井边几个挑水的人,看着她,流露出喜欢的笑容。 放学,周玉菡在路边,遇到宋德辉两口子走来,她和走在前面的彭冬菊招呼道: “嫂子,收工了。” “嗯,”彭冬菊应着,也不看一眼玉菡走了过去。宋德辉停住了脚步,问起玉菡学校里的事,知道玉菡准备去学生屋里。他们边走边说着。 宋德辉回到屋里,见冬菊在灶门口生火,她走出,拿着刷把洗锅。德辉心平气和地说: “冬菊,刚才玉菡和你打招呼,你板着脸,直冲冲地往前走,不好看,晓得吗?”冬菊面有愠色道: “你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在她面前,怨我失了你的面子?” “你说话好听些好不好?玉菡,她和我们是一寨人,一个队的社员。”宋德辉拿着脸盆,站在缸前说。 “‘玉菡,玉菡,’喊得亲热的很。你晓不晓得,队上人背后怎么说你,不喊周老师,喊她玉菡。我不想讲你,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喊不得?”冬菊停下手里的活说: “我憋心里的话,还没有和你问清楚,我问你,那天她被蛇咬,为什么偏偏是你宋德辉把她背回来的?你是不是暗中在跟踪她?” “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这个支书,干脆让你当算了。” “我说宋德辉,我看人家没有那种心事,所以,她喊我,我才‘嗯’地应她。你一个长工,晓得人家看上你哪里?不要以为有支书这顶帽子,到周家寨算个红人。” “我说你这嘴,你扯那无聊的干什么?” “我偏说,怎么的?” “晓得你是怎么个婆娘,我宁愿打单身。” “那现在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彭冬菊不是你宋 德辉想赶走就赶走的。想离婚,办不到!” “既然这样,你还天天找什么茬?今后,玉菡和你打招呼,客气点,不要像借你米还你糠的,周家寨不是人家久呆的地方,你懂吗?” “你怪谁?你在教训哪个?是你这狗日的,不安好心。”她蹲在灶门口哭泣说,“我做错了什么?”然后‘吼’地一声道:“宋德辉,我今天哪里对不起你?为一个婆娘,你一句不让我。我得你什么福享?你挣一天工分,我挣一天工分,这一屋的家务事,你插过一手吗?” 听着彭冬菊的哭声,宋德辉心烦难受,板着脸,屋里,不见了他的影子。 彭冬菊见他走出,愈加伤心,站在了门口,大声喊道: “宋德辉,你走,你不要这么对付我。为那个婆娘,要我这样,要我那样,我文盲,我不会斯文,不会客气。她行,她强,你给他做男人去!你那背时的,要和我离婚,呸!” 彭冬菊边哭边骂,一阵是高声大喊。特地哭给左邻右舍听,有人站在屋前屋后在观望,看她在坪场上舞脚打手。 宋德辉烦躁地不知道去哪里。想着想着,他往周发武屋走去。考虑着莫撞见玉菡,她本来过着不是安静的日子,不该搅起什么尘沙,那样,她的名声岂不败在我宋德辉手里? 他这么走着,从身边走过的社员,与他打着招呼。他应着,心里乱的,不知道自己这阵都在想些什么? “宋德辉,” “啊!”地一声,宋德辉偏过头去,见到玉菡从旁边路上走来在唤他。他站住了,竟呆在了那里。玉菡走近说: “怎么,我声音你都听不出来?要唤一声支书是吗?” “噢,不,不,”他很快否 定着说,“你到家访才回去?” “嗯,”玉菡应着,对他笑了笑。 “玉菡,你这样当老师,不累吗?” “和学生在一起很快乐的,哪有累的意思?”宋德辉嘿嘿地笑着对她说: “我到处走走。” 宋德辉看着夜色里,玉菡的身影走远,他这样到寨上踱着步,也许过了周发武屋,他已不觉得了,心里惆怅起来:这个女人,不知不觉地撞到身边来了,见了她,我话会多。只是,我和她始终不会到冬菊说的那层意思。到她屋当长工的时候,对她有过朦胧的好感,在内心里也曾燃烧过。想不到,便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里。从前,李花是清楚我有这层心思。她理解我。可是,她不在了人世。娶了冬菊,她心里嫉妒,天天吵,这心里好烦。玉菡是下放来的,对她的关心明显于别人。让冬菊有了猜疑。可是,我清楚,种种不现实的东西,是不会属于我的。玉菡,她是个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她的心里,只有许涛海。她;不是我的女人,却 永远是我心里的人,我愿意把她这样留着。 第104章 担忧在风雨要来之前 中午休息,宋德辉没有回到屋里。离开包谷地,直接去了溪里。在溪坎上,一蔸桐油树下休息。风吹凉爽,他在岩板上躺下。下面有几个女人在洗衣。 上工的时候,在路上,宋德辉听到社员们在议论,他和冬菊吵架的事。现在,他心里隐隐地有了担忧:玉菡听到那些闲话,她会怎么想?若玉菡当面质问起来怎么办?又怎么回答她?溪里几个洗衣的在说着: “支书和她婆娘又吵架了。” “那婆娘太不讲理了,哪个男人遇到,哪个男人背时。” “是女人的不是,还是男人的不对?” “周老师是个好人。彭冬菊怎么把她男人和周老师扯到一起?” “昨夜,我听到,彭冬菊在骂,‘她行,她强,你给她做男人去。’” 溪里呵呵地是一阵笑声。宋德辉一脸的不高兴,他坐起,摸着头。溪里的人在说: “我看是他婆娘多心了,支书也不是那种人。” “是的,是的,他婆娘也讨人嫌。不过,她骂的好明显,我们外人没看出什么名堂。” “是啊,晓得他两口子在搞什么鬼?还提起离婚。他屋婆娘,要是离婚,哪个男人还敢要?” 宋德辉听到洗衣的人里有向忠会。溪里传来一阵笑声,宋德辉在抛着自己的头发,不敢接她们的话。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她们住嘴。突然,从身边抓一把土,往坎下洒去。霎时,溪里有了“啊!啊!”地骇怕声,和“哎呀!”地被土洒着的叫声。宋德辉笑的躺下。 “哪个?”有人厉声喊道。 “什么鬼?”宋德辉听到向忠会在问。 “活鬼,” 宋德辉站起,对溪里看去说。女人们伸头朝溪坎上望着。见到是宋德辉,她们一阵哈哈大笑。向忠会站起说: “你这个支书当得好,洒土弄鬼骇人。” “有鬼,也骇不跑你们这些土包子。” “那真的是见了鬼了。” “你们见了鬼,我是见了活鬼。” 周发武出现在对面的小路上,宋德辉见了,唤了他。他与德辉招呼着,下到溪里,和溪里的人打招呼时,他见到一个个的笑容里有名堂,也回她们一笑,几步跳过溪,来到了德辉这里。两人坐在一起,德辉知道他也是为昨夜他和冬菊吵架的事来的,宋德辉把昨夜的经过告诉了他。 周玉菡知道宋德辉和妻子吵架的内容后,她没有找谁去对质,也没有在人前,将自己的清白作过解释,一切在那场是非过后平静了下来。 周玉菡去学校田坎边的稻谷长出了几茬。一批批新生进了学堂,长大的,去了公社读书。但是,玉菡时常会想起常古城,难道下放是终身下放?很多时候这样问自己。那些下放的人,他们也想回常古城吗?下放,只是换个地方,到哪里都是过日子。有时她又是这样安慰自己。这个夜晚,她拿着那串钥匙,在上面抚摸着,理着自己的心事 这平静的日子,在一夜之间被打破。寨上人在议论“运动,批斗,”这些话。 晚上,全大队开会,周玉菡和向忠会、刘伍伍几个坐在一起。会上,宋德辉在会上说话,传达从公社带来的会议内容。他的发言,嘴里冒出的奇怪言词,让玉菡在走回的路上,心里忐忑不安。 第二天,寨上屋前屋后贴上了许多的宣传。在红的白的纸上,那些内容,玉菡感到对自己不利,似乎恐怖已在身边。 寨上人自己也弄不明白,那些话像风一样地进了寨。在会上,大家公开讨论。坐在会场上的人谨慎、害怕地想着,这风会不会刮到自己的头上? 周玉菡从学生屋里回来,见到嫂子他们坐在堂屋里在等她。此时,没有了往常自由自在地说话气氛,不敢放纵、张扬,如有人在门前监视一般。嫂子在偷偷地抹眼泪,她不知道贵珍内心的担忧:丈夫成光,从不得罪人,是个热心人。他会木匠,但是从不外出做工,寨上有人请他帮忙修修补补,他都去做。寨上人也都说他好。玉菡,下放来寨上,没有人说过她的坏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我是个女人,我同情她,她可怜。 然而,一家人发现,玉菡还是走去学生屋里解答作业。好像没有那么一回事。周成光坐在坪场上抽烟,看着玉菡走去寨里,与走来的贵珍说: “贵珍,可能我们过于紧张了,可我还是不敢大意,玉菡在这时,不要出什么灾祸。看到玉菡那样的沉着,反倒安慰了我。” 贵珍没有回答他,对走去的玉菡看着。周成光到屋里坐不住,他去向忠会屋,找她丈夫周送拥去扯闲话。 贵珍在屋里做家务,见到这阵玉菡还没有回屋,她着急起来。去向忠会屋里喊成光。 她来到了向忠会屋里,把玉菡没有回来的事告诉了他们,成光先让贵珍回去,他去到寨上找玉菡。周送拥没有做声,跟在了成光后面。 周成光到队长发武屋里,发武告诉他们,玉菡没有从他屋旁边经过。发武不放心,与成光他们一起离开了。他们去了几个学生屋里,才知道玉菡去了纳茂垴,给周发祥的儿子银生去辅导作业。他们准备枞树油枝,去路上接玉菡。 走过寨子,周成光三人遇到宋德辉串门回去。他们搭上话,宋德辉知道他们去纳茂垴,和他们同去。 纳茂垴是从周家寨搬出去的一个小寨;距离周家寨有三四里路,有五六户人家。和周家寨隔一个山沟。看着对面的寨子,但是要上一个长坡,下一个长坡。从这面喊一声,纳茂垴那里会有人答应。 周玉菡在周发祥屋里,给他屋小儿银生讲解完作业,没有离开,坐在桌边,她对旁边的妇人说: “向五姐,你屋银 生,在班上最老实,不敢主动站起来回答问题。性格比较内向,字,写错的时候多,你屋,我可能要多来几回。” 向五姐,二十多岁;扎一对长辫子,圆脸,在纳鞋底。她说: “我和发祥都是一字不识的文盲,银生读书,周老师,要辛苦你了。等下,我送你回大寨。”周玉菡笑了笑,忽然说道: “五姐,你这手指粗壮的,我不敢相信这是女人的手。” “我父母离开我们早,我是姐姐,很早就做了工夫。天生也长成了这样,粗个粗个的,骇着人了噢。”玉菡嘿嘿地笑道: “有你这样一双手,一年四季不怕工,粗脚粗手的是本钱。” 玉菡告诉向五姐,教孩子如何大胆地和人说话,在桌子边示范着。玉菡把自己当成学生,和银生变换着老师和学生的位置。银生脸上有了笑容。说话主动起来。见儿子有说有笑,五姐也当起了学生。听银生回答问题。 对面的喊声传来他们这里。这时,周发祥听到喊声,串门回了屋里,向五姐说: “大寨的人来接周老师了,” “我到发金屋,听到对面有人喊,我才回来的,我送周老师回大寨。” “是我哥在喊。不要送,我一人回寨。” 周玉菡说着走出,她见到五姐跟着吹熄了桌上的煤油灯,他们站在门外,玉菡说: “银生,大声朝对面喊,说我出门了。” 周银生站在坪场边,朝对面喊去,对面的人和他在搭话。周发祥已经点燃了枞树油枝,银生站在坪场上,看着父母去送老师。 坡下的一半,周成光他们和玉菡碰上。周发祥和向五姐站在一起,他们招呼一声,两口子看着他们离开。周发武照着亮,玉菡走在他们中间,看着空旷寂静的山里,人还在这里走着,夜间,飞禽走兽一阵接一阵的怪叫,恰似他们在听着夜曲。她清楚山鸟在周围活跃、观望,却风趣地说: “不要来接我,鬼不会打我的。”发武说: “周老师,鬼怕我,它不敢骇你的。” “什么鬼?玉菡,鬼不怕发武,鬼怕你。”德辉说。 他们的话被周发祥听到,他说: “支书,你说得对。这黑夜的,周老师敢来纳茂垴给我银生讲作业,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就怕莫出什么活鬼。现在,搞运动;搞斗争,都在搞什么些名堂?锅里没有煮的,身上没个穿相,人都要吃鬼了,鬼躲人都躲不及。” “发祥,莫乱讲。” 周发武站在那里提醒他。但发祥不理会他,犟道: “发武,我文盲不懂什么,我婆娘五姐是贫农,我是雇农,我怕什么?饭都吃不饱,还斗来斗去。”向五姐很快劝道: “支书,队长,你们莫听他的。发祥见运动了,这几天在发运动的气,是穷怕了,有些牢骚。牛脾气来了,要人作的。” 他们和发祥两口子说着道别的话,也结束了发武和支书的这阵尴尬。玉菡他们边说边慢慢地往下走着。他们到了对面,看见发祥他俩站的地方还亮着星火 第105章 开会的人 宋德辉走出门,今天,全大队的人停工,到晒谷坪开会。走去的路上,他忧心忡忡地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会开的几天了,学校已经停了课。上面说,周家寨的运动没有掀动起来,不及其它寨子搞得轰烈。其实,要考虑玉菡,如果搞到她的头上,那怎么办?她那样的人,斗她什么?对公,对私,能斗得出什么内容?然而,她是要斗的对象。 宋德辉来到了寨中的晒谷坪,五个大队的社员集中到 这里召开大会。他见到晒谷坪已经坐满了人。他走去会台,一张书桌前,他开始讲话。 今天,天色阴暗,会场上的人,感觉很闷热。周玉菡和队上的人坐在一起。玉菡面对这样的场合,她有了想逃避的意思:学生不得上课,天天斗争开会,这世界怎么没有一块让人清静的地方? 坐在会场上,想着学校的孩子们,她劝自己稳住心情,转而一想:逃避是目前最好的解脱。然而,逃向哪里? 这一阵,她不知道会台上的人,发表了什么讲话。和社员们散会离开了会场。看见生产队长以上的人,留在了会场上,走进了仓库里。 宋德辉在仓库里,宣布道: “这阵开会,大家讨论,不要让我们大队落后其它大队。各队把要斗的对象例出名单,现在,各队有哪些人指出来,大家一起讨论。每个队长都要发言。” 仓库里来开会的;有的坐在门槛上,有的靠壁蹲着。都是男的,穿衣的颜色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旧和补的。宋德辉见他说完后,会场沉默无声。于是,他对坐在周发武旁边的点名道: “四队的队长宋有贵,你先发言。”宋有贵将身子坐正一下,说: “我看,我们队上找不到谁。周达明;过去他屋富有,那是他老子的财富,后吃鸦片吃光了家产,划成了中农。他平常说话糊里糊涂,你们清楚他是个直肠子。” 四队的宋有贵发言后,没有人再做声,抽烟的抽烟,眼睛不朝他这里。宋德辉朝坐在自己对面的点名道: “周富强,你说点嘛。”周富强瞟了一眼他,站起道: “有件事,说出来,不晓得是不是要运动的事?”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 了他这里,有鄙视的,有认真的。周富强见到了坐下,不再做声。宋德辉唤道: “周富强,不说,包庇,也是要运动的人。该斗该批,不放过一个。你是三队队长。” 周富强二十几岁;高且瘦,留平头,长脸。他再站起说: “前天,我看见周发朋拿有大人物头像的报纸揩屁股。”有人打断他的话道: “你亲自看见的?” “周达山,你是副支书,这个问题你问的好。周富强你把看见的讲清楚些。” “我看见他拿报纸进了茅室,后来,我进去了。” “你怎么晓得周发朋,解手用的就是那张报纸?”宋德辉问道。 “茅室里只有一张报纸,是刚用的。” “宋德辉,你到哪屋茅室里解手,坑里不是木棍就是稻草。”副支书提醒道。 “这么说,是周发朋用的了。”宋德辉肯定得问道。 “当重点批斗对象处理。”副支书周达山说。 会场上,一阵沉默,有低着头的,有的在慢慢地卷烟。副支书周达山点名道: “周发武,说说你们一队。” 见点到了周发武,会场上有了轻声议论。周发武挨壁坐着,他站起,扫了一遍会场说: “要我说,怎么说呢?在我们队里,对现实不满的,我没有发现。队上的社员,人心团结,每年交公粮,没落在哪个队后面,都是社员雄心实干的结果。队上的周成光,屋里是成份不好,我们队里,也只有他一家,大家都是一个寨的,应该清楚。他寡言少语,老实巴交的,是队上头顶劳动力。婆娘彭贵珍贫农,从不惹是生非。”发武没有说完,副支书周达山站起说: “周发武,你的话,没有说到主题上。全大队,你们队上最复杂,那个酒鬼周运新。” 会场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清楚副支书周达山暗示的对象是谁。 “还有周玉菡,周老师。” 这些别人不愿说出口的,被三队长周富强点了名。他说完,愣了一下,扫一眼会场,看来,他高亢的发言,也是鼓足了勇气的。周发武坐不住了,转动着身体,暗骂道:头脑简单的家伙。 宋德辉随即说道: “周发冲,你们五队,你该讲一讲。” 会场中,那个叫周发冲的没有站起,偏一下头说: “五队,我想了想,几乎都没有出过山门。常古城都没有去过,没有啰。” 之后,周发冲再没有往下说。副支书周达山再次强调说: “周玉菡,身份特殊,我看全大队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她成份不好,从前,她男人还是个军官,到现在还不放弃她军官男人。” 周发武见到副支书把周玉菡拿典型来讲,他心里有了恨意,对坐在他对面的副支书周达山看去:周达山,你这头蠢家伙,黑的像腊肉皮,瘦的就是一个猴子。当副支书,你欠水平。 周达山,这人;虽然人瘦,嘴唇肉厚,从里往外外翻着,在人前是一个笑脸,背后有他一套。刚好,五队长周发冲接过周达山的话道: “那些人那些事都过趟了。” 周发冲的话,没有人辩驳,大家都知道,周发冲是个好吃又能讲的人。今天他不敢乱讲,看到了场合不同。但还是忍不住在插话。会场上,只有他看不出严肃的样子,笑呵呵的。趁这时,周发武瞪一眼周达山道: “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婚姻,没在打到之内嘛。” 周发武的话,让会场有了笑声。周达山制止道: “严肃些,划分敌我矛盾的时候,立场要坚定。”周发武坚持自己的意思说。 “我们要看群众的思想觉悟,周老师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学生成绩普遍提高,把学校管理得很好,我认为,从周老师的贡献来讲,周老师不应该在批斗之内。”三队长周富强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变得有些激动,看着周达山说: “周老师是你们一队的社员,你同情她,同情等于包庇,包庇同样要批斗。” “一队,就到这里。其他队继续揭发。二队长周生洪只剩你们队了。” 这时,三队长周富强抢上话道: “大队出纳李继文有问题。” 周发武鄙夷了他一眼,便朝宋德辉看去。很想他这阵能说几句。宋德辉在“叭,叭,”地抽着烟。周发武“唉”地叹息一声。 此时,宋德辉在为周玉菡担忧,他清楚玉菡特殊的身份,在众人面前,没有说服的理由 。在这场暴风雨里,她不可回避。会场上,副支书周达山,如同冲锋在战场上的战士。点到名的都躲不脱。 宋德辉看着头顶,再看着自己手里的烟头。在 他们揭发时,他一句也不插言。吐着烟圈,看着烟圈蔓开到会场上空。突然发现周发武在看着自己。宋 德辉转了一下眼珠躲开了。 第106章 麻烦已在眼前 宋德辉回到了屋里,心事重重地坐在门槛上,他低着头,双手摸着头顶。彭冬菊从房里走出,见到了他,在门内,靠着门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们队,谁要挨斗?”宋德辉有些不高兴,反问起妻子说: “是哪个?你说是哪个?” “是周老师。” “你怎么一开口会说到她?” 宋德辉偏头对她看去说。彭冬菊重复着自己的意思道: “我们队上不是她还有哪个?”然后“哼”地一声说,“行时人走背时运,她又要倒霉了。” “你少 放屁。你听明白我话的意思了吗?人家到哪里见到了你,都是”嫂子,嫂子,“的先和你打招呼。她招惹了你什么?你说过的人家那些闲话,人家找过你的麻烦吗?你那嘴,莫再给我添乱了行吗?” “宋德辉,你凭什么要这样护着她?你越护她,我越恨。你几时都是这个态度,告诉你,有她在,我们日子不会好过。你看你,饭都不想吃,在为她着急、担心是不是?哼!” 彭冬菊气呼呼地去了房里。宋德辉一声闷叹,取出烟包,卷上一支,“叭,叭,”地抽着,一支烟没抽完,他起身离开,朝寨外供销店走去。 供销店外,宋德辉见到周运新见和几个孩子在一起,听到孩子们在说:“灯灯雀,傍壁飞,没有娘爷受人欺。吃过许多骨头饭,穿过许多补补衣。” 孩子们嘻嘻笑笑从宋德辉身边跑过,一边在念着。周运新在唤他,宋德辉应着,在心里说:这些往常无人关注的人,过着他该过的日子,却不知道自己会成为重点人物,将站在会台上挨斗。 宋德辉想着,心里不是滋味,站在周运新身边说: “刚才孩子们念的,是你教他们的?” “灯灯雀,傍壁飞,没有娘爷受人欺。吃过许多骨头饭,穿过许多补补衣。刚才我顺口说出来的,还好念,那些孩子们各人一句的都会了。” “唉!”宋德辉沉沉地叹息一声,对周运新看着:在风口浪尖上,周运新呀周运新,那顺口诗传到寨 上去,说你是在对现实不满,你知道吗?你心里有酸处,可是,现在不是说的时候呀! 宋德辉很想说他什么,却说不出口。周 运新感觉自己想出了一首顺口诗,很有兴趣地在自言自语念着,同时,有些激动地对宋德辉看来。 他们站在了柜台前,见到周运新手里的酒瓶,宋德辉对柜台里的人说: “周兴龙,你供销店的酒,有一半是周运 新销的。”店里的周兴龙说: “你这个支书也要关心社员,要他少喝些。”宋德辉摆着头,显示毫无办法的样子,没有再说。周兴龙却很有兴趣地问道: “今天你们又开什么会?能不能给我和运新透个风?”见到德辉没有说话,他说:“开会,开会,农民种田讲时节。德辉,是不是要斗人了?来供销店买东西的人,都在这么议论。” 在周兴龙说话时,周运新手伸到柜台上,随时准备接酒。周兴龙说:“运新,今天二两。”周运新心不在焉地说: “先来二两再说。” 周运新接过酒,对宋德辉“嘿嘿”地一笑,手里的酒瓶倒起,往嘴里灌了一口,顿时来了精神,他说:“理他斗谁,斗谁会斗到你周兴龙头上?” 周运新说话时,翻起眼珠看着周兴龙。兴龙笑了笑,看了一眼宋德辉。想得到他的答复。宋德辉谁也没看地笑了笑。周运新歪着头,摇了几下说:“他运动他的,我对这东西感兴趣。这肚子,一年 没进几粒米,它也恨人 。老哥,你看我这衣服,这裤子,没有我婆娘那双手,缝缝补补,这鸡巴快要露到外面 了。” 在说话时,周运新又喝了一口。抬起手里的酒瓶晃动着。 几个社员在路上见到了周运新,走来围上他,在看热闹。周运新把酒瓶摆在柜台上道: “再加三两,一共半斤。” 周兴龙在与他搭着话,眼睛在看着那些社员。周运新接过酒瓶,握在手里,目中无人地离开了。大家十分有趣地朝他看去。这周兴龙拖着调儿,带着责备的意思喊住了他: “运新,酒钱,走得快。”周运新走回交待道: “这个月,第一回挂账。下回我来卖药材,再付。” 周运新在说话时有意挺直了腰,然后,左右瞟一眼,朝几个社员得意地点着头。神气昂扬地走了。柜台外的人,被 他这个动作一个个地笑着。其实,大家是在笑他那个发型;不知道是他妻子,给他剪的,还是他自己照着镜子剪的,有的剪到,有的没有剪到,头顶如锅盖扑在了上面。穿一件土织布衣,上下一个灰旧颜色,衣既短又小,定是把哪个少年的衣服穿在了他的身上,不扣,敞开的。每回寨上人看见,都会和他说上两句,开心寻乐一回。 围观的社员走开,周兴龙和宋德辉说起了周运新的衣着。他笑的有趣。看见宋德辉却不怎么开朗,听到了他的叹息。周兴龙看着他,猜测着他这阵的心思。 第107章 开会现场 周家寨的晒谷坪上,宋德辉作了简短讲话,和其他干部坐在了讲台上。副支书周达山对会 场的人讲了一路话后,开始宣布批斗对象的名单,高声喊道: “把一队的周运新压上台来。” 周运新蹲在会场边,听到喊自己的名字,还在伸头张望,感觉是不是听错了。旁边的向忠会唤了他: “周运新,喊你上台。” 周运新证实了是在喊他。拿着酒瓶,笑呵呵地绕会场边走着。看他那样子,酒兴正酣,边走边说: “今天光荣,今天光荣,我周运新也上台了。”然后,对台上应道:“来了,来了。走上台边,他举起手里的酒瓶晃动着。摆在讲台的书桌上,朝会场挥手说:“乡亲们!” 台下“哗!”地笑开了。民兵走来将他挟住,他嬉皮笑脸地说:“我会走,我会走。”再转对会场,弯腰敬礼。会场的人哈哈笑着。民兵压住他的头,他说:“我低头,我低头。向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低头。” 周运新翻动着被酒烧红的眼珠。头晃动了几下歪着站在会台上。他对民兵抿了一下嘴角,还是那么翻动着眼珠,看到他,会场上的人笑欢了。 “三队的李继文。” “我有什么罪?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你们要实事求是。” 李继文站在自己坐的地方,大声地说着。民兵走来,把他押上了台。副支书举起拳头高喊打倒,台下在响应,举手高喊着。 “打倒 !打倒!打倒!” 周运新在众人喊声停下后,他一人在有节奏地喊着。他和李继文站在一起,朝李继文投去嘻嘻哈哈的醉眼,李继文一点也笑不起来。 “把最阴险的周玉菡压上台来。” 此刻,会场上的人,惊愕地看向玉菡这里。她没有说什么,从容地站起,走去了会台上,站在了周运新旁边,周运新朝玉菡翻动着眼珠,歪着头说: “周老师都打倒了,世上没有好人了。” “周运新你说什么?你替谁说话?打倒周运新!打倒周运新!” 大家跟着周达山一起在喊。话落,周运新还在喊: “打倒周运新!打倒周运新!” 会场的人在笑,没有刚才那么热烈了。看着周玉菡站在会场上,接着是一阵交头接耳。 彭冬菊坐在社员中间,这阵,在瞪着宋德辉,他和大队干部坐在一起。对他的一言不发,彭冬菊有着得意的样子,暗笑:我晓得那老头子有心事,看你还护着她。 想到这里,彭冬菊“哼”地一声,瞟去了周玉菡。向忠会和她隔着几个社员,向忠会这阵在看着她。在冬菊瞪玉菡那一刻,向忠会骂了一句: “臭婆娘!” 彭冬菊听得清楚,将头对着了她。向忠会没有偏去一边,他在瞪着彭冬菊。冬菊怒道: “骂哪个?向忠会,你骂哪个?我看哪个,管你什么事?我笑我乐,管你什么事?我老头子喜欢的,现在背时了,我得意,他喜欢不成了。管你什么事?想他喜欢你不成?” “啪!”地一只鞋,飞到了彭冬菊的头上。想不到向忠会解鞋的动作这么快。彭冬菊哪里肯放她?下意识地捂着头,猛地朝向忠会扑去。她俩打在了一起,相互扯着头发。在使劲地往下拉。劝架的将她们围在了一起。但是,没有劝开。会场上在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民兵走来,才制止。 冬菊、忠会从人群里抬起了头。她们头发蓬乱,彭冬菊理着头发,向忠会捋着衣袖,在喘着气。彭冬菊摸了摸火辣的脸,看着手上的血印,禁不住哭道: “宋德辉,你坐在台上一言不发,看热闹,你喜欢哪个,不是我一个人看在眼里,我还是你婆娘不是?”彭冬菊坐在地上舞手捶胸嚎啕着。周达山站在会台上吼道: “闹什么闹。向忠会刚才为什么打人?” 向忠会见周达山在责问她,蛮横地乱说道: “什么打人?我打什么人?我是雇农,你副支书是贫农,要斗我,先斗贫农,才轮到我雇农。” 向忠会一顿歪理,会场上响起了笑声。周达山不再理会向忠会,他打着手势,控制着会场的秩序。社员的目光,集中在会台上。周达山说: “宣布一件事;一队队长周发武,他包庇、消极,决定撤销他一队队长的职务,一队队长由周开河担任。现在,把周发武和四队的周发朋压上台来。” 看着周发武走来了台上,刹时,宋德辉脸色变了,惊讶地看着站在会台上的周达山:撤销周发武队长的职务,在干部会上没有讨论过,看来,他是自作主张,要一手遮天了。 看着背对着他的周玉菡,宋德辉有了抱愧,顿时觉得自己很弱小,仅是一个普通社员,对眼前的一切,无力挽救。 看着周发朋都要上台来了,宋德辉不知道怎么办。会场上周发朋站起,懵然地问道: “我,我没有干过坏事,宋支书,周达山,这怎么解释?” 宋德辉沉默着不敢看他,周达山说: “周发朋,那天,你拿报纸进了茅室,你记得吗?”周达山的话,让周发朋恍然大悟道: “我从路边捡的。我屎胀了,去屙屎,拿纸揩屁股真舒服。” 周发朋边说边将目光扫向会场,场上呵呵哈哈地笑个不停。接着,会台上在高呼着打倒声。周发朋走上台,挨玉菡站着,他看了一眼玉菡,见玉菡朝自己笑着。他傻愣在了那里:都什么时候了,周老师还笑得起?她一个女人都不怕,我堂堂男人怕什么? 即刻,周发朋心里有了底,他回了玉菡一笑,他的脸上恢复了平常幽默的脸相。会场上有了一阵“嗡,嗡,”地议论声。他们在说着周发武在批斗的人里一个年轻。 这时,民兵拿来了木板,挂在了被斗的人脖子上。会场上喊着口号。 接下来,挨斗的游寨,在他们的后面,社员一阵接一阵地在喊着口号。 游寨结束,挨斗的从晒谷场的仓库里离开,回到各自屋里。周发武站住了,前面周玉菡站在那里,远远地在朝学校看去。 第108章 她的念头 周玉菡进屋,堂屋的桌上已摆上了饭菜。哥哥周成光回到了屋里,母亲见了玉菡,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她。玉菡唤了声母亲,扶她坐在了椅子上。彭贵珍 从灶房端来了脸盆,把拧好的毛巾递上,玉菡接过,笑着谢了她。贵珍将脸偏过说: “还笑,那么大一块牌子,你怎么受得了?” 玉菡见到嫂子含着泪在和自己说话,安慰她道: “嫂子,我没事。”然后喃喃地说,“我的身份,连累了队长发武,他不该为我背冤枉。” 周成光走出,蹲在门槛上抽着烟道: “你莫管别人了,要考虑自己的事。这样下去,要到何时?”贵珍气愤地说: “支书屋婆娘,她还要惹是生非,忠会打了她,打的好,要那么教训她。”成光制止妻子道: “贵珍,她要那么说,让别人去说。会有人对付她的。我想,德辉不会饶她的。” “那些话,没说到我当面,我历来置之不理,更谈不上向别人讨清白。什么事,自有清白的那一天。” 玉菡说完,成光叹息一声,没有再做声。玉菡见没有人拿碗,她站到了桌边说:“你们不吃饭,我先端碗了,明天才有精神站在会台上。” 成光“唉”地一声,去到灶前,看着玉菡递碗给母亲时,她不畏惧的表现,做兄长的,在心里既心疼又无助,他想着,愣在了那儿, 宋德辉在走回的路上即气又恨,一路在心里骂着彭冬菊:会场上,她胡说八道。当时真想走去给她两巴掌。坐在会台上,都无地自容了。玉菡站在我眼前,那阵,怎么没有对她道歉?怎么开口,又道歉什么?是我那婆娘太蠢了。玉菡不该遭那罪,挂一块牌子,那个周达山是怎么想的?自己又不能庇护她。 想来想去 ,对冬菊又恨上心来。 路过的人看见今天宋德辉的脸色不对,没有和他说话,笑着便走了过去。 宋德辉回到了屋,彭冬菊气嘟嘟地坐在门外,见他便说: “你看我这脸,被抓成什么样了?你这个男人做什么去了?坐到台上,你哑了?周达山还站在我这边,替我说话。” 这时,宋德辉在她当面大声吼道: “你还要说吗?”冬菊站起扑向他说: “宋德辉,你想打人?你打!你打!为她,你是没有我这个婆娘的。” “你还说人家,她被你这个婆娘害惨了!” 说完,宋德辉”啪“地一巴掌刷到了冬菊的脸上。冬菊拼上了,她一手朝德辉脸上抓去说: “今天我放你!我害她?我害她什么?你冤枉人啊!宋德辉!” 宋德辉转身一甩,把冬菊甩倒在地。冬菊在门外歇斯底里地哭着。 这一夜,周玉菡靠在床头,屋外的蛙声,如同有人在敲鼓,和积压的心事,让她怎么也不能安静下来。她发现,躺在那头的母亲,时不时地打着翻身,玉菡起身下床,母亲也醒了,抬起头,问了她,玉菡说了原因,母亲知道后又躺下了。 玉菡开门,站在了坪场上。她觉得走出了屋里,心情好了些。她对自己说:不止一次,独自一人徘徊在这夜色里。往常,夜在听我说心里话。但是,今夜,处处布有凶险,似乎与“死”字隔得很近。可是,我还没有时间去重视,现在我对逃避很感兴趣。如果这夜里,我无影无踪了,试想,挂在脖子上的牌子,和响在耳边的口号,都没有了。那地方在哪里?是啊!那地方在哪里? 周玉菡在坪场上抬起头,夜空,星辰稀疏,在左侧房里,贵珍和丈夫成光在窗户里注意着她。贵珍从房里出门,在门口唤一声: “玉菡,”她走出,抱住玉菡说,“平常,你也会站在这黑夜里,对月;对夜,你有话说,我们不会打扰你。今夜,你一人站在这里,我们不放心啊!” 玉菡离开贵珍的怀里,握着嫂子的手说: “我没有事,我熬得下去。这回就当是我婚姻里,迎来了又一回磨难。怎么走好,我有把握。” 周成光在窗内听到了妹妹和妻子的搭话,他舒了口气。回了床上,听着坪场上的对话。 清晨,周玉菡出现在学校的教室外,她特来这里走走,留恋这里的心思,被在井边挑水的人看在了眼里。 她打开教室门,整齐的课桌;乌亮的黑板,讲台上的粉笔盒、刷子一一出现在她的眼前。在教室里摸摸看看,倏地一串泪,从她的眼眶里滚出。结束在这里的日子,是她心里最受打击的时候。她忍住,擦掉了眼泪,搬弄着课桌,找来钉锤、钉子,把松垮的板凳钉牢,“哐,哐,”地响声,传到了对面的寨里。 “老师,老师,” 几个学生在教室外边跑边喊,玉菡站在教室里,看着跑来的学生,脸上有了喜欢的笑容。 “老师,我们可以上学了?”孩子们跑进了教室,围着她问道。 玉菡在课桌边坐下,将他们抱在了怀里,没有回答。 “老师,你天天给我们上课,你不坏。” “老师,你不是坏人,我娘我爹都这么说。” “老师,你今天还要挂那块牌子吗?” “老师,你脖子上挂痛了吗?” 孩子们一句句单纯的话,玉菡不敢抬起头面对他们,她颤泣着,任凭一双双小手摸在她的脸上;摸着她的颈脖,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在唤“老师,老师,”这样唤着来安慰她,接着一个个“呜呜”地哭开了。 玉菡克制住自己,对孩子们嘱咐道: “孩子们,这几天,老师不能来上课,你们在屋里好好自学,不懂的,来我屋里问我。不要放弃读书,知道吗?” “周玉菡!”周达山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带着两个民兵,喊一声说:“公社已决定解除你教师职务。” 周达山话毕,两个民兵带走了周玉菡。孩子们跟着站在了教室外在唤她。周玉菡回头,看了一眼孩子们。见到他们在对她望着。走在田坎这段路上,两旁的秧苗茁壮生长着,蛙在苗间跳跃。豁然间,玉菡有了一种维护自己生命的意识,她激动起来,在心里有了一个念头:逃跑,对逃跑。 第109章 她逃进了山里 晒谷场上开会正在进行。周玉菡对站在那边的大队出纳李继文看去,他情绪低落 ,无力地低着头。周 发朋和他站在一起,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同时,玉菡看到在会场上李继文的妻子周求兰 ;她人不高,绑着一对刷把似的短发。在不停地抹着眼泪。众人的目光,也在对着她。玉菡旁边站着的周运新,嘴里飘出的酒气,熏着了玉菡,要么瞟他一眼,发武有时也对 他看来。周运新听着副支书周达山的讲话。他点着头,说到那首顺口诗时,周运新有些自豪地笑着,念道: “灯灯雀,傍壁飞,没有娘爷受人欺。吃过许多骨头饭,穿过许多补补衣。”立即被周兴龙制止道: “周运新!对现实不满的诗不要再念了,不要再到社员中传播!” 接着,一阵 口号喊起,周运新在举手高呼。 开完会,李继文走回屋里。路上,想着他们下午还得去仓库交待问题。对自己的遭遇,他想不通,深感冤枉。 进屋,妻子周求兰站在灶边,李继文唤了 她,周求兰哽咽地应着,和女儿站在了他的身边,女儿望着他说: “爹,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你告诉他们,人家会放你的。寨上的孩子,都 说我是 贪污犯。我说,我不是,我爹也不是。” 女儿的话,让李继文痛苦极了,将女儿紧紧抱住说: “玲儿,你才十岁,怎么懂得许多?爹不在,你要照顾好弟弟。”这时,他才发现儿子不在屋里。问道: “李福呢?”女儿李玲说: “去玩耍了。” 妻子周求兰端来了脸盆,李继 文拧着帕子道: “求兰,现在这一屋人全靠你了。你人矮,但你有姿色,你 ......你,李贵孩子正在读书,要吃要穿要钱 用,李玲十岁了,上不起学,让她帮你做些事。到队上放牛放羊,我 ......我不能帮你忙,你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不能垮。我一直想把灶打出去,到屋边搭个偏房,堂屋宽些。唉!” 李继文手里的帕子在脸上揩了一又一回,没有看求兰一眼。周求兰站在灶前,责怨道: “继文,你说些什么?”隔 一阵求兰带着哭腔说,“这样下去还要多久?继文,我相信你,现在受点罪,今后会 有答案的。” “还要多久不知道,人要发疯 了,鬼都怕。” 求兰见他目光呆滞,唤他一声,李继文端起脸盆去了门外。李继文回了房里 ,对书桌上的算盘望着,他走过去,在算盘上摸着,然后,双手拿起,将头靠在了算盘上。整个人在颤抖着,求兰在唤他,他马上忍住,在应她。 李继文手里拿着算盘,走去晒谷场仓库 那里。几个去上工的妇人,在他前面议论着: “今后讲话要小心,一句话不对头,要遭殃。” “我是贫农,文盲,说错一两句,拿我有什么办法?” “说不定,还是小心点好,斗红了眼,那场合会乱的。” “大队真会花血本;大旗小旗红袖章,大标语小标语满寨贴,不要钱花的?” “乱了,斗乱了,斗到这山沟沟里来了。回到屋里,米缸是空的,锅里没煮的。” “你得勒紧裤腰带,使劲地呼啊喊啊。” 一阵嘿嘿地笑声,有人看了一眼走在她们后面的李继文,不敢与他招呼。几个孩童从李继文后面跑来,对他看着,然后,学着周运新在台上喊:“打倒周运 新,打倒周运新。”跑去了前面。李继文喃喃自语:人这样活着,真没意思。 李继文到了仓库里,见到了周玉菡和周发武。他站在玉菡身边,把手里的算盘递给她道: “周老师,这架算盘我送给你,上课有时用的着,摆在学校谁要谁用。” 玉菡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算盘,光亮光滑地发红,使用的是上等的油漆,让人谁见谁喜欢。看着李继文诚恳的意思,玉菡也没有问为什么,接受他的赠与。当见到桌上的纸笔,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写,呆坐着,谁也没拿笔。 晚上,晒 谷场大会在开始着,李继文在高喊声里,心思漂浮:这样下去,生与死,该走哪一步? 李继文从晒谷场回到屋里,妻子周求兰已在门口等他。唤求兰关上门,便去了房里。 李继文靠在床上,看着已经熟睡的亲人,他眼泪滚抛。望着照近床前的月光,抹着泪。 天亮了,周求兰起床听到李继文在屋外砍柴,求兰走出,屋外的壁角,码着一节一节的柴,堆的整整齐齐。李继文对求兰看了一眼,继续在砍。求兰走近,取下了他手里的柴刀。去了堂屋。见到桌上饭菜已经做好,拿锅盖盖着。求兰端着脸盆,来到了丈夫身边,这时,她见到了丈夫的脸上,露出了这几天少有的笑容。 早饭过后,民兵站在了屋门外,李继文到井里挑水进屋,他把水倒入水缸,求兰和儿女 已经围上他,李继文将他们抱在了怀里,一家人轻声哭泣着。之后,李继文离开他们走出。 李继文被带到了晒谷场的仓库里,周玉菡、周运新和发武、发朋已经先到。周达山在仓库外,对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周运新情绪激动,东瞧西望,周达山问道: “周运新,你想干什么?” “酒,想喝酒。娘的,还没有走到供销店,就被带到这里来了。”他瞪着周达山说, “你让他们拿着那家伙,站在门口干什么?我们老农民喜山恋水的人,你要给我们发奖状。”仓库里的人暗自发笑。周发武趁机说: “运新,你饿酒了,让周达山去给你赊二两。” “他现在何等的威风,是吧。” 周运新边说边拿眼神挑逗周达山。最后,朝周达山一笑说,“副支书,如果有酒,要我写那些东西,我写,我写。”周达山严肃地说: “全大队分组开会,今天是你们一队。周发 朋、李继文带到三队的仓库去。” 玉菡看着他俩离开,社员们在朝仓库这里走来,他们走进了仓库里,有的在仓库外坐着。新当上队长的周开河说: “开会了,大家安静,由副支书给我们讲话。”周达山坐在仓库里的门槛上说: “宋支书到公社去开会,这几天,开会一队一队的轮着开,你们一队开会由我参加。现在开会。” 仓库内外喊一阵口号,周达山在讲话。接下,轮到社员发言。刘伍伍刷地站起道: “副支书,做了一个上午的工,喊来开会,地里的活要不要做?我问你,姓周的在周家寨占大多数,玉菡,我们一笔难写两个‘周’。你怎么六亲不认?周老师从下放来到周家寨,一年四季没有出个寨。这是一寨人都看在眼里的。” 这时,刘伍伍说完,向忠会跟着站起说: “我要说两句;副支书,我斗大个字不识,莫怪我说错了什么。玉菡,她忠心她屋男人,刘伍伍说的,确实是那么的。我和你屋婆娘,一辈子跟着你们这些男人,死心塌地;拖儿带女,累的腰酸背痛。”她说到这里,社员们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莫吵,”向忠会制止道,继续说:“对你们男人,我们都有玉菡那片心。是不是我和你屋婆娘,也要站在会台上?” 向忠会坐下,会场有了交头接耳。周达山耍出威风道: “向忠会,不许你乱给人伸辩。” 会场上响起了口号声,社员举手在高喊呼。会,还在继续,这阵,玉菡朝仓库门口看着,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突然,一个民兵从外面跑来喊道: “副支书!副支书!李继文上吊自杀了!” 周达山“啊!”地一声,倏地站起,走出仓库,社员们跟着他,往同一个方向跑去。玉菡惊愕着,同时,在催促自己:逃,逃,对逃。逃,逃往哪里?逃往哪里? 玉菡在不停地问自己,这时,她发现周发武和周运新已经不见了踪影。玉菡见到谁忘了柴刀在壁边,她拿在了手里,顿时勇气大增,跑了出去。 周玉菡跑出了仓库,朝去河蓬的路上跑去。 玉菡跑出了寨,跑在了山路上。她全然不顾得跑着。 路上,宋德辉从公社开会,走回周家寨。在山路转弯处,他看见了跑来的玉菡,思忖着玉菡为什么跑来了这里?见到她上了坡,于是,喊道: “玉菡!玉菡!” 玉菡没有理会他,在往坡上边跑边走。宋德辉往后面追来喊道: “玉菡,告诉我,为什么跑进山里,那里是去川洞的。” 玉菡仍然没有回答他,在往山上爬着。宋德辉已经跟在了半山腰,他看见路上,周成光和几个寨上的人在路上跑着。 第110章 雨在下,他在声声呼唤 农忙季节,抢收抢种,学校放假,队上的缝纫店关门,帮忙队里插秧。 去田里的路上,李雪春和吕连翠 在一起走着,想着自己的二儿子彭喜泉已出生,开始学走路了,脸上有着喜悦之色。却发现彭亮和田古富,挑着竹筐超过了她俩,去赶前面的几个男社员。彭亮在和他们说话时,顺便回头,从雪春这里看来。吕连翠见了,不禁笑起: “雪春,我发现你屋彭亮的眼睛都在管着你,都四个孩子的婆娘了,他对你像现在找对象的年轻人,那亲热不减,他对你的那个心思就是不同。我屋那个从来没有好省看过婆娘,不发脾气,你做什么他都不做声的;你和他吵架,他出去了,你和谁去吵?有时候烦了,也想发发牢骚。你二儿子彭喜泉长得像彭亮。”雪春被吕连翠的话给惹笑了,接着,叹息一声说: “喜泉 还不会走路,秀凤也要人看着。可是,我心里想艳艳能进学校念书,艳艳几回说过要去学校,我哄着她。看来,还要耽误艳艳两年。” “不是你屋,寨上都是这样的。我们做父母的,一天都不敢休息。幸好供销店收药材,有点来源,有时能给孩子们添件衣服。现在考虑莫饿着儿女们,其它的都不要想了。我看你屋彭亮,他不喝酒,你们过得还是自在的,农村的工夫,他能拿下了。他喝了酒,在我眼里当成了个罪人那样恨他。” 雪春、连翠一路说着,她们来到了路边的田里,早来的已在进田扯秧。彭亮在自己的担子里码着秧,雪春走来,彭亮看了她一眼,立刻,雪春笑了, 真有一种还是他对象的感觉, 做了一天的工夫,收工后,李雪春背着猪草到了屋外,彭亮提桶去猪栏,见了雪春,他停住了,帮雪春接过了背篓,一边唤她歇一会儿。雪春应着,堂屋里,饭菜已经摆在了桌上。雪春站在摇篮边,看到二儿子喜泉有些要醒了,艳艳在摇着,雪春拿帕子揩了自己的胸脯,抱起喜泉,喂奶给他。彭喜旺拿来了瓢递给了母亲。摆瓢,拿来了一个碗说: “娘,今天我到溪里翻的螃蟹,得了半碗,爹都炒熟了。”然后,拿着一只送到了母亲的手里,雪春要给女儿,艳艳说; “炒熟了,爹给了我和哥哥。”雪春还是摆在了艳艳手里,一面吩咐道: “喜旺你要看书,少玩些。还有几天去学校?” “老师说,农忙假,放一个星期,后天要去学校。” 喜旺回答着母亲,跑去了父亲那里。彭亮站在猪栏边,注意猪吃食的情况。喜旺看到栏里大小两头猪在抢食说: “爹,小猪长得真快。” “望他们长得快,卖得钱,你们才有新衣服穿。”然后,叹息一声说,“在常古城,我要是这么肯做,那我在常古城更有名。”喜旺嘿嘿地笑道: “爹,你想常古城了?” “喜旺,你不想常古城?” “寨上的伙伴和同学,我们都玩得来。特别是王春生,我和他玩得最好。他们肯问我常古城,他们都想去,我觉得这里也好。” “去,跟你娘一样,只要不去讨饭,在哪里都不有要求。” “喜旺,”在他们说话时,一个少年唤着,跑来了他们这里。彭亮说: “王春生,来找喜旺。“ 王春生应着,站在了他们旁边,看着猪在槽边抢食。他快有喜旺高了,皮肤微黄,单瘦,长得俊秀。彭亮说着,一面抬头打量着新搭起的猪栏,这猪栏是雪春一回回聚拢材料,然后请人搭建的。同时,想起了曾经的日子,艳艳在唤他,他“唉”地一声走回。 这季节,全寨人忙着去田里插秧,老人、孩子在寨里走动。彭喜旺拿着柴刀出门,到了王春生屋门前等他,王春生出来,他俩一起走去寨边的山路。 走了一段路,后面有几个孩子在唤他们,喜旺见他们拿着柴刀,知道也是去砍柴的,他们走在了一起。他们过溪,再走山路,再过溪,然后,钻进了柴山。 天气闷热,乌云成团,看似有一场 雨将要来临。孩子们不在意这些,在他们出山时,暴雨倾盆而下,起初,孩子们挑着柴,后来,有的丢下担子,在雨里跑起。 瞬间,溪水暴涨,孩子们过了溪。彭喜旺和挑柴的孩子,从后面跟着在跑。 雨在下,他们再到溪边时,看着涨起的山洪不敢再过,大胆的不怕,王春生和两个伙伴牵着过溪,刚走两步,前面的滑倒了,他们三个被山洪冲走。站在溪坎上,看着他俩的伙伴吓着了,喊起了他们。彭喜旺来到他们身边,他甩下肩上的柴,跑几步,扑进了山洪里,朝王春生他们游去。 溪坎上的在大声呼喊着,有的大哭起来。他们看着彭喜旺顺着王春生冲到的溪坎边,去拉他,把王春生拉上了溪。接着,彭喜旺再游进山洪,去追前面的伙伴。溪坎上站着的,看不到了彭喜旺,在大声哭喊着。 雨小了,溪里的人越来越多,沿着溪边去找两个孩子。李雪春站在溪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整个溪里一片哭声。 第二天,寨上人找到两个孩子时,都已没气了。彭喜旺走了,禾苗般的生命,永远留在了丫窝山寨的山坡上。 这一晚,雨在下,夹杂着雷鸣电闪,相继有社员来到彭亮屋里,看望他们一家人。彭亮挨壁坐在椅子上,靠着壁,闭着双眼,别人说什么,他都不搭话。大家只得哀叹着和他告别。 屋外,雨稀疏地在下,彭亮还靠在椅子上。忽然,一道闪电,跟着是一阵炸雷,风夹着雨,拍打着门,”哗哗“地飘进了堂屋。 彭亮起身,站在门内,房里,雪春在唤着儿子,彭亮双手撑在门的两边,对着雨夜说道:喜旺,爹站在门口的,爹在等你回家!屋里的门开着,没有见你喊声爹。彭亮走出,站在了雨里,大声喊道: “儿子,门开着,没有见你喊声爹啊 !” 第111章 他来到了供销店前 清早,灶边有响动,彭亮走出,彭艳艳在灶前揭盖,刷锅。灶门口映出了火焰。艳艳唤了声:“爹,”彭亮走近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可怜李雪春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彭亮端来一碗荷包蛋,雪春摇着头说: “没有胃口。”彭亮坐在床边说: “雪春,你要挺住。乡亲们天天来看望你,这些蛋,都是他们送来的。你要再有个什么,我彭亮还有什么指望?” 李雪春慢慢地坐在了床头,接过了彭亮手里的碗。彭亮放了心,理了理妻子头上的乱发。 李雪春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她和三婶来到了队上的牛栏边,队长照顾她,让她和三婶去放牛。 每天,雪春、三婶放牛坡上,需要赶牛追牛,三婶不让雪春去坐,要她休息,她去坡上赶牛。遇到三婶从屋里背来换洗的衣服,雪春趁三婶不在,她背去溪里清洗。三婶知道雪春养了猪,从坡上顺手扯得猪草,让雪春背回家。两个家人都是这样相互照顾着。 彭亮经过了这段日子,他似乎看透了一切,不知道下放的日子有不有尽头?工分挣多挣少,还是一碗粗粮杂饭,穿的也是补一块补一块的。这山里,到处长有野菜,是饿不到人的。感觉酒,还是酒好。 中午休息,彭亮躺在坡上草地里,把从前的一切想了个遍,思来想去,想到了酒,他离开了坡,往回走去,嘴里叨念着:还是酒好,酒好。 从此,丫窝山寨出现了彭亮癫酒的身影。寨边的供销店成了他常去的地方。 彭亮走来供销店,路过的人在和他打招呼。到了供销店的柜台前,喊道: “向先佑,向先佑,”店内,向先佑走来说: “彭师傅,今天,你又来了。”彭亮手伸到柜台上道: “你卖酒是让人喝的,难道怕人喝不成?” “彭师傅,我是怕你喝。你裁缝店生意开的有名有利,你要开呀。现在,你整天一个醉,我老向是为你好,才多说了两句。” “知道,知道,我告诉你,不喝二两,做事没劲。裁缝店有徒弟,他们拿得下。” “别人是冲你彭亮彭师傅这块招牌,你不在店上,送布的人,不相信其他人。你看现在裁缝店,生意比以前淡了,到我这里买东西的人都这么说。我说,这酒,你少喝点,等今后日子好些了,你每天二两,谁会说你?”向先佑拿出本子,翻了几页说,“你看,本子上你有了几笔账,你彭亮有一手好手艺,是欠账的人?”彭亮把右手收回,眼睛看着玻璃瓶里的水果糖道: “我手伸这一阵,倒被你灌了一通。你先给你我打二两,钱不会少,一分不会少。” 这时,彭亮伸出了左手,手掌一扑,一张币摆在了柜台上。向先佑看了他一眼,彭亮摸着额前的头发。向先佑翻开记账本,拿来算盘,算盘子响起,向先佑一边念道: “三下五除二,四去六进一,” “到你这里,听你念算盘的口诀,我都会了不少。恐怕今后,这算盘,我也会打的溜顺。五去五进一,六去二进一。”向先佑笑了笑道: “我看你还是拿软尺硬尺好。还有人喊你师傅,我们混口饭吃。哎,彭师傅,昨天去了哪个寨?别的寨上人,到我店上,说到他们寨上,看到过你。” “这山神奇;你不相信那山会有人,哎,走到那山里,真出现一寨人。想想,这一寨一寨的人,是怎么进到这山沟沟里来的?你说神不神?” 向先佑笑着,没有再说。彭亮从柜台的竹篓里取一个杯子,往柜台上一放说: “老规矩,” 向先佑拿过杯,爱莫能助地笑道: “老规矩,老规矩,你彭亮来了,肯定是老规矩。” 向先佑从彭亮手里拿过酒杯,在酒缸边量出一杯,走来递给彭亮。彭亮接过,先喝了一口。手摆在了柜台上,对酒杯看着,在感受酒下喉的滋味。然后说: “记账,” 彭亮拿起酒杯仰头干尽,他放下酒杯又拿起说:“再来二两,放心,酒钱少不了你的。” “你婆娘到寨上是个勤快人,你这样一日一个醉,你也要替她着想。钱,要省着花。” “先佑,你啰嗦地像个婆娘。钱,找得尽吗?光捞不花,那不是个傻瓜?” 彭亮边说边从玻璃瓶里拿一个水果糖送入嘴里,用嘴剥着糖纸,先佑没有把酒递给他,彭亮催道:“酒,你让我站在这里喊胃痛?”向先佑递给他酒杯说: “下月,我要你给我孩子做件入秋穿的衣服。”彭亮点着头说: “你话一出口,我何愁没有酒钱给你?” “你要亲自裁,莫让你徒弟动手。” 彭亮点着头,望着彭亮想笑又想不起来的样子,向先佑摆着头,彭亮再要他打一杯,先佑把杯拿回,坚定地说: “喝够了。下回,下回到店里再喝。” 彭亮转身离开,他摇晃几下,向先佑嘿嘿地笑着。他走出,彭亮背对着他,举起右手摇了摇,走出了醉酒的步子。 李雪春对彭亮酗酒,见他已经无可救药,在心里头已不依靠了他。想着艳艳读书已成了奢望,栏里的两头猪;那头大的,彭亮已经卖了,剩下这头小的,打算过几天去河蓬卖掉。雪春靠在猪栏边想着心事。吕连翠走来唤道: “雪春,站在猪栏边发呆了?”雪春看了她一眼说: “连翠姐,这头小猪,我想卖了它。”吕连翠看着猪栏里熟睡的小猪说: “养的顺趟,留着养,等大了些,再卖。”雪春叹息道: “现在,这头小的已养不起了。” “雪春,讲讲你彭师傅,把酒戒了,还一天一个醉醺醺的。他把裁缝店的布卖了,你知道吗?我来是告诉你这件事的,我操心你。” “连翠姐,有人来屋里催账,说送到裁缝店的布,被彭亮给卖了。这头猪卖了,可能还不能还清彭亮欠的账。屋里,现在难见到彭亮一回。我不指望他了,有的寡妇,带着自己的儿女,照样活着。” “雪春,你这样想,我 ;寨上的人,对你放心了。现在寨上人说到嘴上的,都是你屋彭师傅。失去了儿子,他管不到自己,今后,他会振作起来的。” 李雪春不觉得泪珠已从眼里滚落。吕连翠也在抹着。 第112章 他要和他打赌 丫窝山寨的人很少看到彭亮的身影,去其它寨的路上,有时会看到彭亮往那里走去,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黄大梁挑一担包谷,还没有到仓库,在坪场上,便听到仓库里一阵“噢,噢”的喊声。他来到时,仓库里的社员在哈哈大笑。田古富和一个社员从包谷堆里爬起。古富说: “吕开财他要和我打抱腰。” 那开财虽是个中年人,在人多面前,他伸直腰,朝古富笑着,笑容带着腼腆。这场面启发了黄大梁:劝彭亮戒酒,一直想不出什么办法,我何不邀他摔抱腰,来劝他戒酒? 大家站在仓库里,还在谈论刚才摔抱腰的过程。这阵,黄大梁交待道: “今晚全队开会,相互传达,不得缺席。” 李雪春背着包谷进了仓库,黄大梁取下她背篓上的一布袋包谷,抬上楼去倒。一面在说: “今晚队上开会,雪春,你告诉彭师傅,要他一定来参加。” 雪春在应着他,离开后,黄大梁和田古富在往回走的路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田古富,只见田古富不时地点着头。黄大梁和田古富分开,他走去了供销店。 黄大梁站在了供销店的柜台前,和买东西的人说着话,等他们离开,只剩他一人时,黄大梁对向先佑说: “先佑,你这里有塑料壶吗?”先佑对柜台内看去说: “有一个,你要干什么?” “今晚,我要和彭师傅打抱腰,和他赌酒。”向先佑惊讶地看着他道: “你和彭亮打抱腰赌酒,你有把握吗?你莫看彭亮整天泡在酒里,你看他那面瘦,骨骼要比你壮实多了。你会赢?这一壶有十斤。” “我要和他赌一把。” 向先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黄大梁没有说什么,接过向先佑递来的酒壶离开了。 李雪春回到屋里,在坪场上,见到彭亮靠在猪栏上睡着了,猪食已经倒在了槽内,雪春心想,彭亮今天,怎么想着来给猪过食?她喊醒了彭亮,他没有说什么,准备去堂屋,雪春把黄大梁的嘱咐说了一遍,彭亮边走边应着她。 晚上,仓库的坪场上,早来的社员坐在一起闲聊着。仓库里,有的社员围在桌子边,马灯光里,他们在登记当天的工日,有的在核查上工的天数。 彭亮来到了坪场上,喊他坐在一起的人特别多,他客气地答应着,最后,他去了田古富那里,和他们坐在了一起。彭亮和大家搭上了话,有人问道: “彭师傅,你到底能喝几两?”田古富接上话道: “你们不清楚,我和彭师傅喝过这么多。”田古富伸出二根手指,大家在猜,古富说:“两碗,” 吕连翠在他们旁边坐着,却没有男人们谈酒为乐的雅兴。她半认真半随便地说: “彭师傅,酒比粮还养人?”田古富说: “男人有酒喝,不会潇洒也潇洒。”孙维宾大叔说; “男人不喝酒,找谁去消愁?”吕连翠说: “你们男人想自己摆脱,都会找理由。彭师傅是娶得个好婆娘,你彭亮醉成个泥人,没听见她牢骚过你一回。” 旁边的社员也开始说起了彭亮。田古富站起来说: “喂,女社员们,你们哪个男人有彭师傅逍遥自在?被你们这些女的凶得早已失去了男人的气质。”吕连翠瞟他一眼道: “你也是一个。” 大家笑起,女社员开始七嘴八舌和古富舌战。田古富忍住笑,他主持起这个临时会场,制止道: “有理,你们说话有理。你们心里有委屈怨言,哪个站出来,当着大家的面,骂男人一句,你们敢吗?”吕连翠说: “你伍二花凶你的时候,你表演让我们看看。” 田古富摸着后脑,一时答不上来道: “你们这些婆娘嘴实在厉害,你们凶起来,我们男人敢放屁?‘ 坪场上有了笑声。这时,支书向盛年和队长从场边站起,黄大梁宣布开会。向盛年发言道: ”今晚的会场,主要是 给我们彭师傅开的;没有开会之前,大家对彭师傅说的那些话,说实在的,都是好言好语。彭师傅成了我们全寨要关心的人,今晚开会,主题是要劝彭师傅少喝酒;不喝,甚至是戒酒。大家说,好不好?” “好!”会场一片响应。 黄大梁从支书身边来到了彭亮这里,站在他旁边说: “彭师傅,是我们队上的头等劳动力,我们想他重新站起来,把缝纫店开的和从前一样红火,展示他精湛的手艺。所以,今晚,请全队的社员来到会场,我决定和彭师傅打抱腰,现在看彭师傅肯不肯应战?”田古富说: “彭师傅,战黄大梁,我给你加油。”会场有些社员随之响应。吕连翠说: “队长,彭师傅高过你,你一个瘦猴,你有把握赢?”大家在起哄,附和着吕连翠的话。 “我话还没有说完,” 黄大梁拍了拍田古富的肩,田古富跟他走去 仓库。他们进了仓库,黄大梁提着一壶酒,田古富端来一个四方桌子,摆在了仓库门口,黄大梁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摆道: “今晚,我和彭师傅赌这壶酒。这一壶有十斤。”孙维宾说: ”队长,你和彭师傅赌,彭师傅看到那壶酒,他会和你拼了。”吕连翠说: “大梁,你和酒鬼赌,有你赢的 ?”黄大梁对大家说: “如果我输了,这十斤酒归彭亮。他今后继续喝他的酒。如果彭亮输了,今后,彭亮不准喝酒。并且,发现请彭亮喝酒的,罚七分工分。还有,供销店今后不赊酒给彭亮。” “队长,这条件是不是太苛刻了,我 今后喝酒,找谁做伴?”田古富从桌子边来到了彭亮身边说,“彭师傅,你给我赢。” 他说后,会场上有节奏的在高喊: “彭亮赢!彭亮赢!” 黄大梁走来会场中间,社员们马上留出一块空地,黄大梁朝彭亮喊道: “彭亮,敢不敢上场?” “彭亮上!彭亮上!”会场在高喊。 黄大梁和彭亮赌酒的消息传到了寨上,来一队看热闹的人在增加。黄大梁强势来袭,一直沉默的他,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这里,他大喝一声: “让开!” 彭亮喊这一声,他前面的人立即给他让出道,彭亮站在了会场中间。与黄大梁面对面,两人随即摆开了架势。 李雪春抱着彭喜泉和艳艳、秀凤来到了仓库,站在场边的人群里。彭亮和黄大梁扭在了一起。彭亮敢接受黄大梁的挑战,她心里一阵暗喜:看他那身板,不是扛不动百把斤的人,这些日子被酒熏得不像个人样。黄大梁也瘦,他天生一个筋骨人,彭亮能不能赢,今天,他敢和黄大梁面对面,我都好高兴。彭亮,大家在唤你,在为你加油。都想你赢。队长,我要你赢。 虽然,雪春的心里想彭亮输。可是,现场的情景,她时时在为彭亮着急,把喜泉摆在自己的左手,很快又换到了自己的右手。艳艳见母亲紧张的样子,她伸手接过了弟弟,雪春双手摆在胸前握得紧紧的。她见彭亮准备进攻队长的脚时,两人几下扭抱,在彭亮抱住队长之际,队长找准时机,一个反箍,将彭亮扳倒在他的脚下。 全场的人在为彭亮加油,其中还有众多的指挥,最终乱 了彭亮的注意力,彭亮输了,全场同声泄气:“噢嗬!” 黄大梁扶彭亮站起,在他的肩上拍了几下,笑呵呵地说: “怎么样?”彭亮爽快地答道: “作数!” 雪春躲着偷偷在笑。彭亮在散会的人里看见了她。 第113章 他打赌以后,看到了酒缸 彭亮来到了缝纫店,彭亮拿起了裁剪刀,伍二花、吕满香和向映碧召回店里。 他们在说着向映碧和野猫已经订婚的事。同时,三天两头会在店里见到野猫。虽然彭亮不再沾酒了,但是,到店里做那么半天工,交待一番几个徒弟,他去到那些寨子里闲转。 彭亮准备出店,野猫走了进来,彭亮说: “野猫,都中午过了,你来看向映碧。” 野猫嘿嘿地朝映碧那里笑了笑,然后,举起手里的一个布袋说; “彭师傅,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不会是酒吧?” 彭亮话一出口,他愣住了,再从梦里醒过来了一般;我怎么要猜的是酒?酒,我不想,也会逼着我去想。这几个月我一滴未沾,供销店都看不到我人了,今天,它找我来了,不提起它还好,提起它,心渴得难受。 “彭师傅,你猜对了一半。有酒,还有条鲤鱼。” 野猫拿出鱼朝他扬了扬。彭亮解下腰间的围裙道: “映碧找到你,她有口福。”野猫说: “这条鲤鱼,我是来送给你的。我和映碧早有要谢你的意思,你下放来了丫窝山寨,映碧学得了手艺,这手艺能养活一家人。所以,今天到河蓬 ,见到有鲤鱼卖,我买了一条。” 野猫把布袋送给彭亮,映碧说: “野猫,挂在璧上,等收工了,我亲自送到师傅屋里去。” 彭亮这时想到了田古富:把鱼提到古富屋,我们炊一餐。野猫依映碧的,把布袋挂在了壁上。吕满香开始取笑野猫道: “这婚一订,走的勤快多了。” “野猫,你担心映碧会飞走?”伍二花站在案板前,停住了剪刀说。 “是呀,野猫,刚才有媒人来找映碧,要给她说媒,小心提空篓篓噢。”孙春花添上一句。 野猫来到伍二花这里,站在她旁边,瞟着向映碧道: “映碧,她跟定了我,谁都提不走。” “野猫,你说话太直了,她们逼你几句都听不懂。”彭亮提醒野猫道。 大家轻声笑起,野猫站在那儿傻笑着。跟着佯装认真地说: “哎,哎,吕满香、孙春花你们要注意,别人问过我,丫窝山缝纫店里还有你们两个,很快,你们有麻烦了。” 他刚说完,两个姑娘围上了他。朝他肩上擂去。野猫喊道: “映碧,映碧,” 映碧看着他们,伏在手里的衣服上笑了起来,再将头抬起,朝向他们。 彭亮在他们笑闹时,离开了店。往供销店那里走去。 供销店外,向先佑从屋角边拿着几根柴,瞧见了他,远远地和他打了招呼,一边进了店。 彭亮来到了店外,没有靠近柜台。东瞧西望,欲留欲走地站在店外。他想到了和黄大梁打的赌,只等有人唤他一声,站去柜台边。向先佑再走出,见到彭亮还那么站着,唤道: “彭师傅,你不喝酒了,到店里来玩,这不是你和队长打赌的规定之内呀。” 彭亮进了店,这时,有两个社员坐在火坑边,彭亮来了,他们主动起身离开。 向先佑问起彭亮缝纫店的生意,彭亮“嗯,嗯,”应着,对屋角摆着的酒缸看着。然后,抬起头:这几个月来,我滴酒未沾,我是怎么度过的,怎么没有人问过我?我也想过正常的日子,可是,喜旺,他走了,我心里不是个滋味。想在儿子面前做个好父亲,他却到天上去了。怎么也唤不回他了。喜旺,爹等有一天要带你们回常古城的,爹要带你们回常古城。 向先佑在给人卖东西,走来唤了彭亮一声,彭亮没有回答,偏头看去了酒缸:酒,能让我醉,人我从人群中飘起来,我这人应该是酒养着的。他们要我戒酒,岂不要我的命?今天,这东西又来找我了,它的香气,勾引我来到了这里,现在,它躲在那角落里。 向先佑看见他的眼睛没有离开酒缸,大喊一声: “彭亮!” 彭亮似从梦中清醒,傻笑着说: “你喊这一声,把我魂都吓跑了。” “我是把你魂喊回来了。” 他俩忍不住笑了起来,向先佑知道彭亮准是想缸里那东西了,提醒他道: “彭亮,走来玩可以,你可不要想缸里那东西。你和黄大梁订有条约,你不要为难我。” 彭亮不作声,对他看了一眼,头朝柜台外点了点,那人和他笑着,走来的人喊道: “先佑,买盐。”他再对彭亮说,“彭师傅,你怎么坐在里面,你要站在我这里,喊先佑打二两。” “冲岩你莫多嘴,我才提醒彭师傅。” 向冲岩在瞧见彭亮的笑容时,便想到彭亮来这里的目的。冲岩快四十 的人 了,个头和妻子吕连翠一般高。彭亮知道他寡言少语 ,今天还肯说了两句,脸上却常有着笑容。做事是做一手稳一手的那种人。 先佑准备称盐,来了两个女孩递上钱,要买水果糖,他接过钱道: “一角钱十个水果糖。” 先佑说惯了这些生意话,对向冲岩还是这么说:“盐;七分钱一斤,找你三分。”向冲岩说: “莫找了,三分钱,再买六根节约牌香烟。”向先佑在取香烟时,向冲岩喊道: “看!看!”向冲岩边说边指向屋角。 “什么?”向先佑一惊道,本能地朝彭亮看去。 彭亮在向先佑做生意这阵,他熬不住了,走到酒缸边,拿起打酒的提子,自己舀起一提子,仰头饮了起来。向先佑走去:“彭亮,你在干什么?”彭亮提起第二杯说: “队长说不准你赊酒给我,没有说不准我自己找酒喝。” 彭亮看着他们,嘿嘿一笑。这时,来了几个卖药材的女社员,向冲岩把彭亮自己打酒自己喝告诉了她们,大家笑翻了。 向先佑拿着称走出,不住地摆着头, 很快,彭亮来供销店自己舀酒喝的事传开,挨近供销店的,跑来观看。这阵,供销店围了一些人。 从此,彭亮如何地嗜酒如命,再没有人对他认真了。他还喝到其他寨上,再从别的寨醉醺醺地走回,山道小路上,常见到他摇摇晃晃的身影。在屋里,雪春找着家务事做,彭亮进进出出,和他找不到一句话说,彭亮也没有一句话对她说的。彭亮知道雪春是挂着他的,只是没有露在脸上。 腊月初,丫窝山响起了喜庆的鞭炮,向映碧出嫁了。女方请客的日子是初七,初六,男方安排三人送来了酒菜。 李雪春来帮忙,向冲岩和吕连翠在厨房忙 着,雪春和他们招呼一声,吕连翠和她来了房里,看着摆在床上的两床新被窝,和雪春说着对不起女儿的那些话。 她俩来到了坪场上,吕连翠说,想把三间茅屋改变一下,现在还没有能力。这阵,吕连翠在 和雪春朝屋顶在指指点点。吕连翠见丈夫向冲岩走去,问他,向冲岩没有看他们说: “去缝纫店。” 向冲岩来到了缝纫店,与彭亮和伍二花她们说了后离开了。 彭亮站在案板前犯难了,想着屋里拿不出一件礼物。现在后悔不该把屋里那些值钱的东西给卖了,听着“噼叭”地鞭炮声,店里的全去了向冲岩屋,他心慌起来。他想着,去了供销店。 彭亮走来供销店,站在柜台前买东西的人见到了他,大家想起彭亮自己到店里打酒的事,和向先佑笑起,彭亮跟着他们笑着。向先佑朝店里指着,彭亮摆摆手道: “取那个有双喜字的脸盆。”向先佑拿来脸盆说; “冲岩屋嫁女,我让我屋里人去了。今天,缝纫店生意忙吗?”彭亮没有答他,看着脸盆说: “记账,再拿封炮竹。” “记账,记账,你彭亮来了,我肯定记账。你彭亮有个好处,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向先佑知道惹不起他,只得依了他。望着彭亮不急不慢地离开,他同情地摆着头。 彭亮走在寨上,见到和他同去向冲岩屋那里的人,送给映碧的礼物,是他们手里端着的一盘米,这让彭亮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但是,一挂鞭炮是非放不可的,冲岩屋外的鞭炮不停地在响着。 坪场外,彭亮点燃了手里的鞭炮 ,坪场上的人,已围在了桌子边,田古富坐在桌边在唤他。彭亮和他们坐在了一起。刚坐下,队长黄大梁和妻子姚金花来送礼,吕连翠和姚金花去了房里,黄大梁站在了彭亮身边,于是他们同一桌。田古富对坐在他身旁的彭亮说: “二花和你学徒,拜你为师;她称呼她的,我哥俩称呼我哥俩的。桌上没有你,喝多喝少,都没有味。”古富送一口菜往嘴里说,“哪天,政策收你回城,那时,你喝酒时想到我,我喝酒时想到你。队长,你说是不是?” 黄大梁点着头,对彭亮看去,朝他俩举起了碗道: “到那时,要留彭师傅都留不住了。” 刹时,彭亮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碗里。他盯着筷子,目光里,闪现一丝惊异之色,有力地握住了筷子,在他拿起时,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田古富突然“呜呜”地哭道: “那天,你离开了我这个老朋友,大哥,我会孤独的。” 此时,彭亮面有痛苦之色,他蹙着眉,一句话不说,一只手握在碗口上。黄大梁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几轮过后,黄大梁见他俩不能再喝了,得彭亮同意,黄大梁从背后把田古富抱起,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离开了酒席。彭亮站起,要去挽古富,他摇晃几下,只得跟在黄大梁后面,去了寨里。 接着,有人听到彭亮到寨子里喊着酒话。 第114章 他在洪水里放排 早春,黄大梁带领一队的社员,去油坊打桐油, 油房建在溪里边,距丫窝山寨有近十里路,社员们背着桐籽赶往油坊。 姚金花和李雪春一前一后地赶着路,一边说着话。雪春不大主动说话,她要么回答一句,要么应一声,她经常这样,但是,大家喜欢和她在一起。 走在山路上,她俩将背篓靠在土坎上歇气。吕连翠从后面赶上,把背篓和她们并排靠着。赶这阵路,热的雪春拿衣袖揩了揩汗,脸上泛出了桃红色,这让她的面色更为显眼。姚金花站近雪春,盯着她的脸,雪春笑着,老实地低着头,一边伸手推开金花。她再站近,还那么盯着,雪春再笑。见赶不走她,伸手去拧她的鼻梁,金花一把握住雪春的手道: “别不好意思,你这脸磨不老。”吕连翠接上话说: “雪春,从你下放来丫窝山寨到现在,模样依然那么耐看。在从前,像那些阔太太,穿起旗袍,薄粉、胭脂一抹,那些有了婆娘的男人,还想打你主意。”雪春害羞地唤道: “连翠,你说什么呀,你什么话都敢说。” 三人得一阵开心,起肩动身。李雪春跟着她们走下坡,再进溪走一段,听见了“哐,哐,”地榨油声。下放到丫窝山寨,雪春还是第一回来油坊。 她们进了油坊,从存料库出来,见到黄大梁和几个社员在观看榨油。这个油坊,常年被油烟油气熏得真跟油了一般;屋中有一个古老的木制榨油机,油坊右侧有一条水渠引水入油坊边,水渠的水,带动一个大水磨,把桐籽碾粹,在油坊的屋梁上,挂有一根大木柱,这阵,几个大汉握住木柱,“噢嗬,”一声,扬起木柱,朝榨油机撞去。见到清亮的油从榨油机里流出。雪春见到他们使出猛劲的瞬间,这活不是哪个女性所力所能及的。雪春看着他们在手工榨油,想起了吕连翠追黄大梁到坡上,拿黄大梁打油情景。她忍不住笑起。一个榨油的看见了,找话和她说: “这榨油也稀奇?你那模样,才让我们看的稀奇。” 在这时,榨油的将目光都转去了雪春那里。黄大梁已看到了雪春这片刻的扬眉轻笑,红扑扑的脸上还有着热气,让人看在眼里姿色超群,他和榨油的一个意思地笑着。 “笑什么?没见到过女人?我看你们榨油的,油喝多了,人都油了。”姚金花在一旁责骂道。 姚金花几句麻辣风趣的话,在场的一个个都笑开了。 回寨的路上,雪春听着走在自己前后的人,他们说起了彭亮。说他对酒,能喝能戒。真是个奇迹。雪春却在心里说:他不喝酒时,天黑,见我没有回屋,他会来路上接我。家务事,他也不让我做。有些事别来激他,我们的日子是好过的。唉!事情的到来,不是人所想的。 一路上,雪春没有接他们的话,在能瞧见寨子的路边,大家看到彭亮和田古富各在一丘田里犁田。 “彭亮,”路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在唤他。雪春在看时,彭亮回到队里做工,脸上有着包不住地笑容。 黄大梁吩咐送桐籽的放工了,有的社员在路上便分散去做自己屋的。 彭亮收工,回到屋里,见雪春和三个孩子都没有回来,知道孩子他们在三婶那里,他不着急,去灶前做起了夜饭。 天快见黑,雪春还没有回来,他关门,准备去寨边。 走出坪场,艳艳牵着秀凤,后面三婶抱着喜泉,走来屋里。彭亮要抱喜泉,三婶知道雪春还没有回来,她让彭亮去路上接雪春。 寨边的小路上,彭亮看到寨上人,从山里地里出来在赶回。彭亮问了他们,知道雪春在前面。转几个弯,雪春背着柴朝他走来,彭亮唤道: “雪春,” 雪春把背篓靠在路坎边说: “彭亮,你来接我,孩子们呢?” “三婶在屋里看着。”彭亮走近说,“背这一捆,男人也没挑这么多。” “到了插秧,没有时间砍柴了,屋里要备一些。三婶,到屋里?” 彭亮点着头在应雪春道: “下放来丫窝山寨,多亏有三婶,解决了我们不少的担忧。” “三婶,她是把我当她的女儿了,” 雪春走在前面,回头对彭亮看了一眼,他还留着怪里怪气的发式,令她的心情回到了年轻的时光,想着想着,悄悄地笑了起来。彭亮问道: “笑什么,想到了第一回到柴山接你?只要心情愉快,看着自己的婆娘,几时都是才认识的那时候。” 雪春对彭亮的话在点着头。他俩说起了过去,在回忆里,雪春瞧他时,有着微微的笑容。 走到寨口外 ,雪春看见吕书运在慢慢走着。他俩知道吕书运是来接孙春花的。他们走近,相互笑着,算是招呼。雪春说: “书运,她回家了。你莫往前走。” 吕书运没有做声,和他们一起走回。 他俩进屋,三婶站在坪场上一面朝路上看着,一面在哄着喜泉。夜了,孩子要娘,见了雪春,喜泉大哭。雪春的奶水,胀得她痛起,艳艳端来了脸盆,雪春急忙洗了脸,擦了擦胸脯,抱过喜泉,喂奶给他。在一旁的三婶,才告辞回屋。 彭亮一家人在煤油灯下吃饭。雪春怀里的喜泉已经睡着了,彭亮看见秀凤也边吃边睡着了,放下碗,将二女儿抱去了房里。 饭后,忙碌一阵,孩子们进了房里,雪春还在堂屋忙着。过了一阵,彭亮见堂屋没有了声响,他走出房,雪春靠在灶边的椅子上在打盹。他提来脚盆,倒入热水,给雪春解鞋时,她醒了,彭亮的脚也泡在了脚盆里。这阵,雪春感受着彭亮的手,扶摸在脚上的舒服。彭亮说: “明天,队长黄大梁要去常古城。我在犁田时,他走来告诉我的。说明天,我们男社员进山砍树。”雪春看着他说: “想常古城了?”彭亮没有回答她,把头抬向了屋顶 。 早上,彭亮和大伙走在路上,这时,从他们那里知道,队长进城是去借粮。 来到了林中,大家分开,在林里挑选直又粗壮的大树。“哐,哐,”砍树的声音,在山谷回响。 黄大梁从常古城回来,过两天下了一场春雨,溪里洪水暴涨。队上的男社员到溪里去放排。 黄大梁快步赶上了彭亮,和他说起了常古城。黄大梁告诉彭亮道: “我的一个亲戚,带我找到了茶叶一队队长田大妹,”黄大梁见彭亮一惊,他笑了说:“队长田大妹,她说到了你们,我说你已经是个种田的好劳力了。她笑了。青黄不接的当口,得想办法。田大妹答应给我们借粮,得到田大妹的承诺,真让我喜出望外。当天赶回了丫窝山寨。” 彭亮很少搭话,一路听他们说着。到了砍树的山里,他们的话才结束。黄大梁和彭亮扛一根杉树,抬到流水沟边,把树放到沟里,那树顺着沟直接滑到了溪里,彭亮看着一根根树木“唰唰”地滑下。然后,再从山腰走往溪里。 入溪,他们把一根根树木绑捆成木排,放进溪水中,趁还在涨着的洪水,放排到林业收购站。黄大梁看到彭亮跳上木排,握起排险杠,往溪坎一抵,木排漂流而去。那一刻,他对彭亮很有把握地点着头,跟在了他的后面。在转弯处,大梁一声一声地唤着彭亮,前面传来了彭亮的应声。 放排的人站在了自己的木排上,顺着洪水在溪里穿行。溪水时急时缓,有时得站在溪水里,用手去推木排。遇到了险滩急流,必须小心观察,莫让木排撞着溪坎。彭亮站在木排上,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漂过一处惊险,同时让自己多了一份勇敢,冷静地看着周围和木排的位置。在溪面 宽的地方,彭亮推着木排,对自己能稳稳地从木排上下来,朝后面的黄大梁笑着。 木排从溪里漂流到了河里,顺流而下,彭亮看到寨上的人站在河水里,把木排推向河边。他让木排靠边流动,在浅水处,他下了木排,推动着木排靠边,黄大梁已经跟在了他的后面。 他们没有休息,从河里把木排抬进了林业收购站。 第115章 他第一回回城 再醉着回寨。去常古城背粮的人出发了。走得一半路,天才见亮。晨鸟在林间亮嗓,花朵在路边含羞。背粮的人走在恬静的林中,彭亮对周围别有兴致地望着。 路上,他们谈论着城市,他们中间很少有人进城,他们说着汽车、拖拉机和刺耳的喇叭,高楼大厦有多高?想身临其境去感受。有的问起了彭亮,和他说着常古城。他们说话时,后面传来了一阵笑声,彭亮对后面的女社员望去,吕连翠、孙春花、姚金花、李四红这几个走在一起,一阵阵的笑声,同时调理了男人们的心情,让他们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孙春花一路吹口哨与鸟儿对话,她的心情比谁都快乐。走路时连蹦带跳的,一对短辫子垂在肩上,跟在她们后面的几个青年里,吕书运一路悄悄笑着。他说: “春花,得进城了,你那笑,脸上都装得满满的。” 其他几个男青年见吕书运这么一说,自觉地快走几步,超过了女社员们,剩吕书运一人走在后面。 孙春花噗呲一笑,回头瞧了他一眼。吕书运嘿嘿地笑起,接着吕连翠嘿嘿地仿照他笑一遍说: “你那是抓羊喊伴。” 路上的人被吕连翠的话给逗乐了,孙春花更是笑弯了腰。单瘦苗条的她,看着迷人。此时,得意地说: “吕书运,现在,你还敢多嘴?” “我喜欢和你们走在一起,你们笑起来多好听。”吕书运老实地说。 “我们女人走在一起,说我们女人的话,你跟在后面,担心春花脚滑滚下坎去?”吕书运耍赖皮道: “你们也想有个男的跟着,你莫赶我走啰。” 路上的人笑开了,吕书运特地瞧了一眼春花。怪怪地说:“我是担心着春花,连翠嫂,是有你说的那意思,春花,是吧?” 大家停下步,转身对吕书运看去,他尴尬起来。春花被他这一问,害羞地低着头。吕连翠说: “年轻人要成双成对,婆娘们,我们走远些。” 话音刚落,唰地她们快步去了前面。春花站在原地,欲走不走。当吕书运站在她身边时,她才意识过来。追下了坡,边跑边喊; “等我,等我,” 吕书运见春花被吓成了那样,风趣地说: “我长的太帅了,把她吓成了那样。”说着,他跑下了坡。 常古城已在眼前,站在半坡的茶园边,彭亮真是百感交集。深深地叹息一声。旁边的黄大梁在看着他,彭亮一句话也不说。黄大梁见到背粮的到齐,集体直奔城里。 彭亮走在街上,这瞧那望着,像动物嗅着曾经的气息。瞧见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寒暄一番,又匆匆离开。在他看来,从前同是一城的人,如今,将他视为这里的客人。几声喇叭鸣响,彭亮一惊,这时,后面有了笑声。一辆解放牌汽车过街,吓得孙春花跳到一边。吕书运窃笑:胆小鬼。春花在这瞬间,下意识地朝他看去,吕书运站在了她的身边,春花低头,没有做声,跟上了前。 “城里人真会打扮。” 春花看着从旁边走过的女人,剪一个运动头,穿的虽不亮艳,衣服还有一个高荷包,脚下一双运动鞋,或是一双解放鞋。见到自己是穿着土织布衣,花衣服都没有一件。她变得缩手缩脚地走着。田古富说: “让你师傅,给你在城里介绍个对象,嫁到城里,跟她们穿的一样了。” 吕德彪历来寡言少语,他插一句道: “那我们寨,要多一个光棍。” 田古富这才朝后面的吕书运看去,见到他嘴唇拧成了个鸡屁股,田古富笑了起来。 他们来到了茶叶一队的茶屋,彭亮第一眼看见了王绍箫,他伏在灶前制茶。彭亮走去他身后,在他屁股上轻轻一拍,王绍箫一个转身,惊喜地抱住了彭亮。他说: “我知道你要来的,这里的城角小巷,你想它,它想你。彭亮调侃道: “我在等待它喊一声,快回来,你快回来。” 他们笑着,说起了丫窝山寨的一些情况。刚说上几句,黄大梁得到了购粮的手续,唤彭亮去粮店。王绍箫放不开手,只得和彭亮告别。翻动着锅里的茶叶,望着他们离开。 彭亮从茶屋出来,没有直接去粮店,他喊了声田古富,和他去了街上。 彭亮和田古富来到了昔日工作的服装厂,站在对面,望着进厂的大门。王小桃从厂里走出,她看见了彭亮,唤道: “师傅,” 彭亮唤了她,王小桃走到彭亮身边说: “师傅,你进城来了。” “嗯,来背粮回丫窝山寨。” “过得好吗?”彭亮勉强一笑道: “还行,你呢?” “邵建飞调去外单位了,我现在是车间主任。” 彭亮知道后,祝贺她。王小桃谦虚地说: “全得师傅授我手艺,手艺高超,才是硬本事。来了常古城,到我屋里去吧。” 彭亮婉言谢绝了王小桃,见她跑去了副食品店,很快跑来,提一袋拿牛皮纸包好的礼物,递给了彭亮,不等彭亮开口,王小桃边挥手边说:“带给师母和孩子们。” 离开王小桃,彭亮和田古富走进了百货大楼,彭亮对田古富说: “做裁缝,离不开这里。这是我要来常古城的一个愿望。” 田古富和彭亮站在了缝纫机旁,他们对柜台里的缝纫机看着,田古富有了购买的欲望。知道二花裁缝基本学到了手,他与彭亮笑着,两人笑出了寒酸的样子。于是,田古富和彭亮上了二楼说: “你癫酒,欠了些账,怎么没有卖掉你那台缝纫机?”彭亮幽默地说: “想卖东西,都是在自己还没有醉时,刚才你看缝纫机时,给农村人卖牛是一回事。” 田古富笑了,他俩站在 柜台前,看到崭新的布匹,摆在玻璃柜台上。彭亮手在上面抚摸着,自言自语道:这花布好看,想买一段给雪春做件新衣。 “我也是。二花喜欢打扮,却没有条件。” 他俩同时叹息一声,又同时相视地笑了笑。 他们下楼,碰到了吕连翠她们几个女的上了二楼。他们招呼后,彭亮和田古富却去了他昔日的住处。彭亮和田古富来到 了自家门前,站在门外,彭亮说: “这是我屋,已经另换屋主人了。” 田古富听他说着,一面不停地点着头。彭亮舍不得离开,对屋壁、屋檐望了又望,要离开时,符忠出门,手里拿把锄头,见到了彭亮,高兴地说: “彭亮,来了。”彭亮点头应着,他瞧着彭亮说:“瘦了,晒黑了。瞧我,也是一样。今天来了,住在我屋里。” 彭亮对符忠说明了来意。问道: “拿把锄头,准备去哪里?” “你徒弟李贵,还记得他吗?” “记得,我正要去看他,他还在那墙边蹲着?” “唉!”符忠叹息一声,手在彭亮面前摆了摆说,“昨天夜里,李贵落气在那墙角边,今天下午去埋。有父有母,下午才准出殡。怎么见到过你的人,没有对你说起李贵?” 彭亮没有回答符忠,他低着头。使劲地摇着,成串的泪滚落。符忠握着锄头,离开时说: “人都去了,彭亮,你不要难过。已经折磨了他这几年,眼睛闭了,李贵解脱了。你今天没有回丫窝山寨,到我屋里来,我现在得去帮忙,送李贵上山。” 符忠把手摆在了彭亮的肩上,他走去了。 田古富扯了扯彭亮的衣服,得一阵,彭亮泣道: “李贵!李贵!我正要去看你,得到的是你的噩耗!” 彭亮悲痛烧心,站立不稳。接着锣鼓和鞭炮声,从后街传来再远去。他顿时捂着头,鞭炮的爆响声,让他头欲炸裂一般,朝那方向猛追了几步,他刹住了,仍然捂着头,看着田古富,欲向他求救。田古富安慰着他,一边推他去粮店。 他捂着头,往一边跑走了。古富去追他,在转弯处没有见到彭亮,往副食品店瞧去,彭亮站在柜台前,手握酒杯,一口口地在 往嘴里灌。售货员不认得他,她量一杯,彭亮喝一杯。在一边暗笑彭亮有酒量。待田古富走近时,彭亮已经喝够了。古富扯了扯他,彭亮把他一推,田古富被彭亮推得倒退几步。售货员这才傻了眼。 “酒,酒,给我酒!” 彭亮喊着,手摆在了柜台上。售货员不敢怠慢,量出一杯,往杯里倒,彭亮握杯手中,冲着古富似笑非笑,欲哭非哭,哼哼嗯嗯,仰头便喝。古富一把拦腰抱住了他,推推抱抱走到了大街上。 “酒鬼,我是酒鬼!”彭亮满街喊着,指着过路的人说:“你是酒鬼,我是酒鬼。”高喊: “喝!喝!酒鬼!” 这在常古城消匿了的声音,重新在常古城上空喧闹起来。熟悉这声音的人;认得这人的人,惊讶地发现:彭亮回来了。 街上的人,见到彭亮这醉态,再已乐不起来,哀叹着从他旁边经过。 寨上,知道背粮的人,今天得赶回。有人走来了寨 口边接他们。 李雪春在房里陪孩子在睡,一面瞧着窗外,天已黑,背粮人还不见回来。雪春喊醒艳艳,交待她几句,拿着手电筒,走去了寨边。 雪春看到了站在寨边的人,与他们搭着话。他们等了一阵,仍然不见有人进寨的说话声。想着屋里的孩子,准备走回时,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 “酒鬼!我是酒鬼!”有人吃惊地说: “怎么,彭亮是不是喝醉了?听,他在喊酒话。” 李雪春再熟悉不过这声音了,她痛苦地跑回了寨。 手电筒光里,大家见到了彭亮摇摇摆摆的身影。一边听彭亮在说: “我没醉,我难受。” 彭亮时而低沉无力;时而微弱呻吟,忽又高亢、咆哮。他跌倒了,再爬起来。田古富一路在照顾他。 雪春到了屋里,开门,三婶在屋里应她。三婶告诉雪春,她去寨边不久,为背粮的事,来雪春这里打听。她唤醒了秀凤,艳艳给她开门,她留下来给孩子做伴。雪春把彭亮去背粮醉酒的事告诉了她,雪春靠在了三婶的肩上抽泣着。三婶劝慰着她,为她拉上了门,站在黑夜里叹息一声离开了。 彭亮喊着酒话的声音传来,雪春坐在床边哭着。过一阵,田古富在门外喊道: “雪春,彭亮回来了。” 屋里没有答应。彭亮说: “古富,你回去,你回去。我在这里靠一下。” 彭亮靠壁板坐着。古富见了,说: “到屋了,还是回屋里。” “你别管我,回去。二花会不放心的。” 屋外没有了声音,雪春走出,倚在门边,望着丈夫,在揩着泪,眼神里有种既怨又恨,又愁起了这个家。 走去,蹲在彭亮身边,看着他,有的恨,立即不存在了,心疼地把彭亮的右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自言自语道: “去常古城背粮,有什么事,你又醉成了这样?是见了王绍箫,高兴地醉了?走了几十里路,你累了,也饿了。你睡在这儿,我不能不管你。你是我男人,我忍心吗?这个家需要你,你不得糊涂呀,彭亮!” 雪春望着丈夫,手越握越紧,簌簌地掉着泪,将头靠在了丈夫的手上。 “酒鬼,我是酒鬼。李贵,你怎么闭眼睛了,你成了鬼?我也是鬼,我是酒鬼!” 彭亮吼一声,挣脱了雪春握他的手。雪春 怀疑他是在呓语,还是悲泣地絮叨。彭亮突然看了雪春一眼。 “彭亮,”雪春唤他一声,彭亮哀伤地说: “我不想见谁,不想见任何人。” 此时,雪春再已控制不住自己,扑在了彭亮身上。彭亮抱住了妻子,双眼紧闭,将头靠在了壁上。 第116章 他走去坪坝 在供销店柜台前,出现 了彭亮的身影。 面对这个久违的“富人”,他的出现,向先佑心里明白意味着什么。彭亮到城里背粮的事,他听说过。彭亮来供销店,他站在店内,笑着在看他。清楚彭亮从前的欠账已两清,彭亮这阵站在柜台前不说话,向先佑故意卖弄一脸的认真道: “你来干什么?走错了方向,你屋在那头。” 彭亮微微一笑,靠在柜台边,伸手取来酒杯,拿站在手里端详,朝先佑瞟了一眼。先佑说:“卖完了,还没有进城去提货。” 向先佑说出“城”这个字,彭亮的双眉紧蹙一下,把手里的杯子倒立嘴边,手在杯子里沾着,舌头再舔手指,向先佑看着像没了反应似的。有人来买东西,先佑去忙。 彭亮见他没有和自己做生意的意思,转身走进了店里,径直去了酒缸那里,弯下腰,闻吸着从酒缸飘出的香味。偏头对向先佑一笑,走回到柜台边,取来量酒的提子,“咚”地一声,提子浸入酒缸里,提出,倒入酒杯内,走回柜台边靠着,甚是爽快地喝着。然后握着酒杯对向先佑说: “一杯,” 彭亮再走回酒缸前,喝一杯数一杯。第三杯时,向先佑走过去,抢回了提子。彭亮朝向先佑做着醉意的笑。酒下肚,彭亮从荷包里取出钱,甩在了柜台上。如出场的演员,歪歪扭扭地走了。向先有看着钱傻了,之后,走出喊道: “彭亮找你钱。” “明天,” 彭亮头也不回地说。向先佑望着手里的钱,自言自语地说:明天,这么说,我供销店还欠你的啰。 坡上地里,黄大梁和社员们在地里锄草,那头,雪春不声不响地在干活,彭亮恋酒,像个疯子,雪春在队上出工,没有歇过一天,想到这些他叹息着。 收工后,黄大梁看着雪春背起背篓,跟其他社员一样,走去了柴林里。黄大梁去了前面的坡上。 吕连翠背一把柴路过,见到雪春喊道: “回去了,天黑了噢。” 雪春扯菜走出,在应她。吕连翠已经走上前。雪春来到背篓边,把菜捆在了柴上,这时,黄大梁走过来,见到她,唤道: “雪春,夜了,还在这里。” “你也才出地。” “我在开荒,挖了块地,冬天打算种些油菜。” “寨上人,一年四季吃茶油,你想到种油菜,不怕人反对?” “种上那天再说。” 他说着,背起了雪春的背篓。雪春被他的出其不意给懵了,随后阻止。大梁说; “你跟在后面是一样的 。” 雪春见如何说都无效,只得跟着他走在后面。 在寨边,黄大梁在土坎上摆放背篓,一面对雪春说: “彭亮又醉回去了。同彭亮摔抱腰赌输赢,看来我总是输的。” “可是,我恨不起他。有生产队,我能挣工分,园里种上菜,家里还能维持。我想不通,不顺心的事,总是会缠着他。” “事来了,到谁的头上都是躲不过的。” 黄大梁边走边说离开了,雪春看着他走去的样子,叹息一声背起了背篓。 彭亮回到屋里,他唤一声,艳艳在灶边应着。彭亮见到饭已经煮熟,艳艳抹着灶台说: “娘还没有回来。”唤一声说,“爹,你怎么不开缝纫店?你去队上做工吧,得了工分,屋里才有钱,有钱,我才能去上学。我要去读书,我不带秀凤和喜泉了。” 彭艳艳见父亲进了房里,自己说了这一阵话,一句也没有应她。她站在房门边,瞧见父亲在柜子里翻着,手里拿出一段布,艳艳知道了父亲要干什么,也不问他,气嘟嘟地看着父亲出了门。 彭亮走后不久,屋角响起了倒柴声。艳艳跑出了堂屋,一面唤着母亲,从母亲那里抱菜回了堂屋。 雪春进屋,艳艳已为母亲端来了脸盆,告诉母亲秀凤和喜泉还在她三婆那里。雪春问道: “你爹还没回来?” “娘!”艳艳认真地唤了声母亲,站在她身边说,“爹,刚才回了屋,他拿走了一段布,是新的,肯定是拿去卖给人家。” “那段布,是准备给你缝棉衣的。” “娘,那怎么办?新衣服不得穿,书也读不成。” 雪春没有回答女儿,她去了三婶屋里。 早上上工前,李雪春来到供销店,柜台前,向先佑给别人拿纸在包盐。他们和雪春打着招呼,向先佑问她要卖啥?这阵,柜台已无他人,雪春却欲言又止。向先佑趁这时,把柜台上的账本收进了柜里,雪春却对账本瞟了一眼,向先佑怀疑雪春是不是来查彭亮账的?一面笑着和雪春说话。雪春说: “先佑,我 赊一斤盐,行吗?队里发钱再来还你。”向先佑心里踏实了,他说: “你来了,不赊也得赊。再说寨上,到店里赊账的不是你屋一家。”他尽量用话来安慰雪春说,“你屋的难处,寨上人都晓得。彭亮把屋里喝了个精光。盐都吃不起了。这个盐,我拿钱给你买一斤,要赊,下回再来。” 向先佑边称边说,拿纸包起,递给了雪春。 早上上工,彭亮扛着锄头和大家走在一起,看他的人有些惊讶。田古富乐呵呵地从后面跑几步跟上了他。古富边走边望着彭亮。 在包谷地里,雪春对彭亮肯来做工,没有大家那般稀奇。没有主动和他说话,彭亮对妻子的态度有些在意。时不时地朝她那里看一眼,留意着雪春和别人说话。 中午休息,社员们走出包谷地,去各做各的。田古富邀彭亮进山砍柴,彭亮不和他同去。他走下坡,来到了溪里。选一块大石板,躺在了上面。见周围无人,他叹息一声: “供销店那账,几时还清?买缝纫机!”马上坐起说,“不,不,不买。” 他躺下,很快,供销店的账出现在了脑海里。让他再坐起:要卖,卖给谁?伍二花,她买不起。也不能卖给伍二花,卖到寨上,怎好意思?今后,路过她屋,听到缝纫机响,岂不让我心疼?卖给向映碧;野猫,我们又认识。坪坝距离丫窝山寨有那么远,对,卖给她。 溪里,传来了女人的说话声,孙春花和几个姑娘到了溪里洗衣。孙春花把洗过的衣服,晾晒到草蓬上。 “春花”一声口哨在唤她,便知道了路上的人是谁。她笑着,转身对他看去,吕书运从路上跑下了溪。跑到了她的身边,春花理着要晒的衣服说: “像鸟叫。”吕书运嘿嘿地笑道: “只是想逗逗你,让你欢喜。” “懒汉,柴也不去砍一根。” “我屋每人都有分工,我现在的任务是 ......,” 吕书运对春花看着,春花白了他一眼,书运说:“你不要这样看人,我吕书运全寨最能干。”春花再白了他一眼,书运嘿嘿一笑,解释道:“我还没有说完呀,最能干中的一个。”春花偏一边笑起。书运说:“春花,你几时见到我懒过?你损害我光辉形象。”春花噗呲一笑,吕书运同时笑起说:“你师傅彭亮,永远是第一,我不会是第二。” “不准你乱说我师傅,也不准你和他比。” “行,你要我怎么说,我怎么说,春花。” 吕书运变得软绵轻柔,用女人腔答应着。怪模怪样做着动作。把手捂在胸前,眼睛瞄着春花。春花呵呵地笑着,同时,对洗衣那里看去,责备道: “你那么大声,周围都没有耳朵?” “哎,”彭亮的声音从岩板那里传来,他俩被吓了一跳。彭亮说:“到时结婚,别忘了请我彭亮喝喜酒。” “彭师傅,” 吕书运唤一声,随后往岩板边跑去。彭亮背对着他,书运坐在他身边,在他身上揉了几下,彭亮被惹得笑出了声。书运说: “你这个酒鬼,什么都听到了。” 吕书运看着春花跑去 了姑娘们那里,彭亮坐起,他和书运说起了坪坝。 收工,彭亮没有回寨,站在这面坡上,望着对面弯弯曲曲的山路,彭亮知道那里是去坪坝的。彭亮没有到过坪坝,记住吕书运告诉他,往对面那条路走,左拐,再直接往前走会到坪坝。 当彭亮出现在对面那条山路上时,田古富挑柴回寨,看见了他,朝对面的彭亮喊道: “彭师傅,彭师傅,那里是去坪坝的。” 彭亮在对面没有应他,自个儿走着。古富见喊不应他,便由他去。 第117章 路上相遇,出事桐树林 彭亮慢悠悠 地走着,他见到去坪坝这条路稍宽,感觉是走在城里的街道上。走着的时候,怎么觉得自己能来到这里,周围不是明亮的楼房,放眼都是一座座的山,只有青色,人还喜欢在这里来来去去。人真是个怪物,我彭亮还真怪里怪气地过着。 彭亮走在山里,不停地和自己说着。此时想哼几句阳戏,却怎么也不愿开口。像个巡山员瞧瞧望望。这时,他听到自己的前面有人唱歌“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最后是几个声音同时唱起:“哎,巴扎嗨!”彭亮知道几个年轻人在路上闹着。唱到“巴扎嗨”时,传来了一阵笑声,中间夹杂着姑娘的声音。彭亮跟着笑起。在拐弯处,彭亮和几个年轻人相遇,问道: “你们几个去哪里?”年轻人当中有人认识他,唤道: “彭师傅。我们去河蓬看电影,今晚放《渡江侦察记》。” “噢,那要快点走。你们还要走夜路赶回。”那年轻人说: “不怕,我娘说现在没有了土匪,我们这一代真幸福,我们到路上唱呀走的都没事的。” “土匪欺负了我们几代人,怕都怕到灵魂里去了。现在是,哪里都敢去了。你们看,我下放来的,一个人走在大山里,和到街上散步一个意思。路上风吹凉快,晚上,我和你们 几个再会碰见吗?”那年轻人说: “会,会的。” 年轻人走走跑跑远去了,彭亮对年轻人说走快些,天已全黑,自己还懒洋洋地赶着路。 转弯,往前再走一段路,彭亮听见了狗吠声。彭亮估计那里是坪坝了 。走出拐弯处,前面出现了一户人家,在夜里,像团黑影。再见到脚下的弯坡上,出现了一个大的寨子,房屋一户挨一户地建着,从那里传来了狗吠声,看见了亮出的手电筒光在晃动。再瞧着路边对这户人家,屋里不见有光亮,有小孩的说话声。发现这块地方适合住一户人家。彭亮在想,这户人家,彭亮想,为何要单家独户地居住在此? 彭亮来到了屋边,看到屋全由山里的芦苇杆围成的。堂屋是敞着的,茅壁都没有。竟然好奇地想见一见这屋的主人。于是,彭亮问道: “屋里有人吗?” “大哥,找谁?” 一个妇人从堂屋走出来问道。 “问一问,坪坝是这个寨吗?” 妇人应着,一面打量着他,彭亮说:“寨上有个喊野猫的,我是去他屋。”那妇人马上说: “你到野猫屋去,你看,野猫住在亮灯那头。” “谢谢你,等见了他,我还得赶回丫窝山寨。”他说后,随便问道:“你孩子他爹,到寨上串门去了?” “怎么对你说呢?可以说,我没有男人。”妇人有着抱怨地说,她叹息一声,对彭亮说:“他娘恨他不争气,和我们分了家,没有办法,在这里搭了这个茅屋。我给你舀水去,大热天的,路上渴了。” 妇人说着,回到堂屋,端来瓢,给彭亮水喝。彭亮一路走得口干,正想开口,那妇人也不问他,给他端来了。彭亮接过瓢,谢了她,一气喝了一半。把瓢递给妇人。告辞她时,彭亮站在了堂屋边,在房门口,从房门探出两个小脑袋,看见了彭亮,“哐”地一声,关上了门。房里有了跑动的声音。他再转向妇人,她个子偏矮,扎一对短辫子到肩上,穿 一件黑土织布衣,有补丁。眉骨突出,下嘴唇朝外翻的好有肉感,胸脯那两坨超大,让她衣服都短了一段。脚手粗壮。彭亮瞬间对她看了一眼。谢过后,走去了寨里。 彭亮进寨,问过几家,才站在了野猫屋的门外,听见了野猫在屋里的说话声。他喊道: “野猫,” 很快屋里的人走出,野猫惊喜地喊道: “师傅,映碧,师傅来了。” 向映碧站在了门口,她已有了身孕,高兴地迎彭亮进了屋。 彭亮见到野猫住的这栋简易木屋;堂屋两边有两房,堂屋打有两处锅灶,壁角各有两个碗柜。野猫告诉他道: “那头是我弟弟屋。他们到我父母那里,还没有回来。” 彭亮知道野猫和他兄弟共用这间堂屋。向映碧给彭亮倒水,他说; “不要麻烦,刚到路边那户屋里喝过。是她告诉我,你屋住在这头。等下,我还要赶回去。有件事,找你们商量。” 彭亮在堂屋和野猫说话,映碧在灶前,开始忙起。野猫说: “明天走,夜了,路上不方便。” “路上又没有土匪怕什么?来时,遇到几个年轻人,他们去河蓬看电影是《渡江侦察记》。” “噢,‘打三发信号弹,红色的,’我都记住了里面的话。”然后,对映碧看去说,“还没和映碧结婚时,听到哪里放电影,和寨上的十里八里都要走去看。夜里,我们一起走回来。现在,那日子告别我了 。”堂屋有了笑声。野猫问道:“师傅,你来坪坝,是有什么事吧?”彭亮想了想,看着屋顶说: “事也没什么事,我是来告诉你们,我那台缝纫机,打算卖给你们。随便来问问,不知道你们肯买不。”野猫和映碧面面相觑,野猫说: “师傅,卖你那台缝纫机,你舍得?” “我不愿多作解释,你们不要,我另外想办法。”野猫问道: “映碧,买吗?” “师傅,你真的打算卖,卖给我。” 映碧端着菜,摆在桌上说。野猫从碗柜里,拿出一瓶酒,同彭亮坐拢桌边,往彭亮碗里倒着酒说: “师傅,我预感到你要来我屋似的,这瓶酒是从我屋娘那里拿来的。碗柜里还有一瓶。我爹会木匠,给人帮忙,人家送他酒。” “师傅,缝纫机,你要多少钱卖?”映碧站在灶前,盛着菜说。 “伍十,怎么样?” 野猫看着来到桌边的映碧,她对彭亮说: ”可是,我们一手拿不出那么多,明年再付一部分,行吗?师傅。” “哎呀,映碧,师傅这人,你还不了解?” 野猫说话,随便、干脆,他握着酒瓶,“咚,咚,”地往彭亮碗里倒着。一会儿,酒瓶空了,从碗柜里,再取一瓶,摆在桌上。映碧提醒野猫道: “师傅,他还要回丫窝山寨。” 映碧说着,把野猫手里的酒瓶,拿在手里,放回了碗柜里。 “放心,师傅命大,不会栽坎的。” 野猫说着,他碗里的酒,没添两回,彭亮一人喝了大半瓶。野猫已经满脸通红到耳根,碗里留有一点点,在陪着彭亮。他拿着碗,听彭亮说起了路边那户人家。野猫“噢”地一声道: “那妇人;叫向四妹,男人是流窜犯,叫王光华。她很可怜,一人带四个孩子,王光华常年在外流窜,现在坐牢。一家人实在糊不上口时,向四妹带着孩子,去附近寨子要饭。” 映碧发现,野猫在说话时,彭亮似听非听。野猫说:“有了缝纫机,省工省时,映碧,你是寨里第一个有缝纫机的人。” 彭亮在“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睛时闭时睁;要么猛睁一下。再坐稳身子,往椅子上一靠,他们继续喝。 野猫已经不见说话 了,彭亮一人在桌边叨叨絮絮。最后说: “走了,事就这么定了。走了,不要送,不要送。” 映碧看着彭亮的醉相,忍不住地笑着。彭亮站起移步时,差点被椅子绊倒。他伸手移开,往门口走去。摇晃一下,手扶着门边才走出。野猫在椅子上睡着了,映碧担心着师傅,唤几声野猫 ,他挥了挥手,又无力地放下。映碧见喊不醒野猫,她走出,站在门边与师傅告别, 一面嘱咐路上要注意些。回屋,再唤野猫,他打起了呼噜。映碧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去了房里,提一小布袋走出,去赶师傅。她拿着手电筒,在寨中赶上了师傅。到了寨边,彭亮不让她再送。映碧把米袋送给了彭亮,他说几句,糊里糊涂地扛在了肩上。映碧望着彭亮摇摇晃晃地着走着,对他不放心,手电筒对彭亮照去,直到光照不着了,才转回。 彭亮 边走边说: “回去了,送我一袋米,我要几时才能来一趟坪坝?”一路自个儿说着酒话。 彭亮走到了茅屋边,“嘎”地一声门响,他站住了。对茅屋望一眼说: “还有人没睡,都说我癫,我人还到丫窝山寨,这屋人的男人,都还不知道到哪里。” 彭亮摆弄一下肩上的米袋,继续走上前去。 刚才门响,是向四妹推开门,准备进屋,她听到了路上彭亮说的酒话。站在屋后,对彭亮看着。突然,她注意起彭亮肩上的米袋。犹豫了一阵,悄悄跟在了彭亮后面。 向四妹在后面几回欲唤彭亮一声,却喊不出。这时,夜风吹来,顿觉凉快。她跟着彭亮走进了一片树林里。彭亮对后面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有鬼?是人?我不管,武松三碗不过岗打老虎,我还怕你?” “大哥,是我。” “啊”地一声,彭亮转过身说,“我后面真有声音,你?” 彭亮睁着醉眼,在他眼里,向四妹如影一般。模糊不清地看着她。 “我是茅屋里给你水喝的向四妹。” 彭亮打个酒嗝,定神再瞧她一眼。这阵,肩上的米袋随着滑落,他再扛上肩,边走边说: “到野猫屋,酒喝多了,人认不出来了,你声音还听得出来。” 走出林,彭亮下意识地转过身,看见向四妹还跟着他。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跟着我?你,你,有什么事?这,这深夜的,路上没有人走来,要是别人看见了,怎好?” “我,我,” 向四妹有话难以说出口,她指了指彭亮肩上的米袋。彭亮没有瞧见她这个动作,向四妹走着说:”我想讨点粮食,屋里吃了几天野菜,四个孩子,实在没法子,大的三个都想读书,我一个女人,哪有本事 ..... ?”彭亮这时明白了她跟在后面的原因说: “要粮,你要粮,干嘛说那么多?”他脚不停,嘴在说,”分你粮,分你粮,” 跟着他的向四妹,见彭亮没有停下,唤道: “大哥,” “啊!”彭亮如梦初醒一般地说,“你是要我分粮给你,我没给你?”彭亮左右瞧瞧,喃喃地说:“唔,我是还没有给你,这儿比刚才林里亮了许多,是片桐树林。”彭亮停住了,放下米袋,人坐在了地上,“唉”地一声说:“背时男人,苦命婆娘,这七八斤米,你全拿去,谁吃都一样。” “扑通”一声,向四妹跪在了彭亮身边说:“大哥,谢谢你,给了我这袋米,我用什么报答你?” “怎么,你下跪给我?哎呀,快起来。快起来。” 彭亮也跪着去扶她。忽地,向四妹握住了彭亮的手说: “大哥,我想你抱抱我,抱抱我,” 刹时,彭亮睁大眼睛,一面努力想自己清醒些,酒打脑壳,怎么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向四妹扑在了他的怀里,急促起伏的胸脯贴在了彭亮的胸前,她双手抱住了彭亮,亲着彭亮,彭亮醉意迷离地吻着她,抱起向四妹,滚进了桐树林里 ......。 第118章 他回寨以后 雪春屋前,出现了彭亮的身影。自己是怎么离开桐树林的?来到丫窝山寨,再到自己屋的门前?此时,站在屋檐下,彭亮这样想着。这回,不同往常,带着酒气,理直气壮地喊开门。不知道如何摆脱自责和懊悔,顿时心里满是出现的问题:大半夜了,站在门前,但是,怕听到门的声响,好像门一开,所作的一切,全真相大白了。有何脸面见寨上人?见雪春? 最后彭亮推开了门,屋内无人问一声“是谁?”大概屋里的人已经习惯,对这动静没了留意之心。在心里清楚开门当然是谁。这使彭亮犹豫着,脚不敢再往屋里迈入。他已醒酒,却害怕走进堂屋里。堂屋寂黑,此时却庄严肃穆,他如即将接受审判一般。彭亮转回到屋檐边靠壁坐下。很快便入睡。 房里,雪春朦胧中听出彭亮回来的脚步声,听见他开门,她没有做声。他靠壁的声响,她也听见了,依然没有唤他。 屋外安静了,想着想着,想不通日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雪春把头埋进了被里抽泣着。 片刻,雪春下床,站在了门口,看着入睡的彭亮,她揩着泪,取来蓑衣,铺着屋檐 边,轻轻让彭亮躺下。再回房里,拿来被子给他盖上。转回房里,微闭着眼睛,想睡却睡不着。 鸡鸣叫晨,彭亮还躺在屋檐下睡觉。 “彭师傅,怎么睡在屋檐下?” 吕连翠从旁边路过,走来问道,喊了几声彭亮,见到屋顶冒出炊烟,雪春开门与连翠打着招呼。她说:“雪春,怎么让彭亮睡在屋檐下?” 雪春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她。忽地,彭亮坐起。睁开眼,看清楚了是吕连翠,赶快拿被盖住了头。 “你见不得光,还是见不得人?要睡到屋里去睡。”然后,对雪春说,“彭师傅得你老实,遇到别人,他身上还会有被子盖?盖了都要取走。唉,雪春,你耐烦些,看到孩子的面上,他们个个长得人精人怪的。” 吕连翠丢下这几句话离开了。雪春对彭亮看了一眼,彭亮已经睡醒,想看着雪春,见到了她在看着自己,很快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些吃惊地看着身上的被子,再握着铺在地上的蓑衣,再对站在自己旁边的雪春看去,他如贼似的拿着蓑衣抱着被子,回了房里。 雪春来到了灶边,彭亮的举动全看在了眼里:他和往常怎么不一样?昨晚到哪屋喝酒? 雪春朝房门看去,拿来要洗的菜,去了井里。 水井边,黄大梁在舀水,见到了雪春,他说: “雪春,挑水这些事,你也喊彭亮来做。什么事都是你一个人的 。” “队长,我已经无那过高的想法。昨晚大半夜,彭亮才回屋里。我听到是他回来了,听到他开门,我走出,看见他睡在了屋檐下。屋,他都不愿进。刚才那阵子,连翠路过见到他,走来喊他,他醒了,那样子不同往常,真如连翠数落他怕见人似的。他回到房里,蒙头便睡。唉,他的魂,像离了他人,让他不像个人。说他不像个人,他又在眼前走来走去。说起他,在你们男人面前,我真的想哭。”雪春说着泪就来了,她揩着不再做声。黄大梁抱歉地说: “雪春,对不起,大清早的,让你不高兴。”雪春忍了忍道: “不高兴,不是你带来的。” “唉!”黄大梁无可奈何地叹息着。然后,挑起水桶离开了。雪春站在水井边揩着泪,怎么也抹不尽。 孙春花来了井里洗菜,唤了雪春,她应着,和春花说着话,不愿把头抬起看着她。雪春在舀着水,她挑起水桶,匆匆离开。春花在注意她,望着雪春在路上,拿衣服揩着眼睛,十分同情地注视着她走去。 一个星期后,李雪春对那晚彭亮不进屋,有了答案,因为,野猫到缝纫店抬走了那台缝纫机。 这事,到寨上传开了。寨上有了一片指责彭亮的声音。 李雪春为了证实这个消息,她来到了缝纫店。见到摆放缝纫机的那个地方空了,气得几乎昏倒。她知道缝纫机对她一家的重要,和缝纫机在彭亮心中的位置。彭亮却背着她把缝纫机卖掉。平常,不想说他什么,也曾为缝纫机担心过,缝纫店这么久没开了,但是,缝纫机还放在店内。觉得他糊涂里还是有分寸的。这回,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他给卖掉了。雪春的眼里明显地有了怨恨。扶着店门,手不停地在门上擂着。 彭亮来到供销店,将欠下的账一次付清,向先佑清楚了这钱的来路。把彭亮当知心的,责备了他几句。彭亮没有被骂走,这段时间,成了向先佑屋的锅边客。他来了供销店,也不站在柜台外,直接进了店。晚上,他睡在店上。任凭先佑怎么撵他,他也不走。先佑发现,彭亮没有从前话多了,喝着闷酒。魂不守体似的,问这句,答那句。一人在那儿痴坐痴想。先佑叹息着,不懂彭亮如何成了这样? 先佑不知道,彭亮不回家的原因;他不敢面对雪春,桐树林那一夜,犯下的罪孽,在他心里时时谴责自己,有着无地自容地羞耻。所以,屋里一刻也呆不住,从出事那晚到现在,屋里呆过一夜,这阵,彭亮坐在供销店里,想着自己那夜见到雪春,她的反应: 孩子们都睡了,雪春还在忙着,没有和他搭话。洗过脸,彭亮回到了房里。躺在床上,堂屋的种种声响,他一一听着。欲唤雪春一声,却喊不出口。他靠在床上,半睡半醒,等着雪春回房里。雪春来睡,他移了移身体,感觉雪春 跟他一样,有话欲说,但是,谁也不愿开口。后来,还是雪春问了他几句,彭亮只答不说,对他的反应,雪春不再做声。两人一夜无语。 清早,彭亮起床,雪春已经在灶边忙着做饭。这会儿,雪春注意着彭亮,他脸也不洗,准备出门。 “彭亮,“在彭亮迈出门槛时,雪春唤他一声说,”这屋,你进你出,那个说你什么?现在碗不端,脸不洗,你是人?是鬼?对孩子也无一句话,这屋,你是不是不想进了?” “我心里乱得很,不想说话,”彭亮站在门口,简简单单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彭亮走后,彭亮冷酷的态度,让雪春感到气恼心寒。 三婶在屋外唤她,雪春不应。三婶进了屋,雪春唤一声:“三婶”,人已泪流满面。三婶见到锅里碗没有洗,她伸手洗道: “雪春,我专门走来看看你,刚才碰到彭亮,他也不和我打声招呼,低着头走了过去。平常见了,笑呵呵地要说上几句。彭亮,他有啥不高兴的?你别让他闷在心里。”雪春哭道: “三婶,这几天,他对我也是那种态度。他那人,无可救药了。” 彭艳艳抱着喜泉出了房里。三婶接过,把喜泉抱在了自己的怀里。雪春看着孩子,在三婶怀里欢欢喜喜的,她停住了切菜,对孩子望去,不由地落了一串泪。 第119章 他喝醉再遇到她 彭亮这半个月来,把自己泡在酒里。屋,去过那么一次,再没有踏过门槛。虽然如此,他那三七分头梳的顺光顺光的,嘴边不留一根胡须,身上的衣服看来经常洗过。现在,黑瘦的脸上有了笑容,好像寨上人议论的那个彭亮,不是他自己。走路时,身板直挺。但是,寨上人的脑海里,总是忘不了他的醉态,大家投向他的热情,仍然是那种与众不同,如见到了一位大明星。他清楚别人是在恭维他,在众人心中形成的玩世不恭的形象。这让他走路时,显得傲慢并目中无人,谁也不想认识。同时他豪饮豪喝,没有谁嫉妒他,更无谁谴责他。 彭亮走去供销店,喊向先佑打了两杯,拿了两个水果糖。靠在柜台上,边喝边和向先佑聊 着。杯子见底,他仰头饮尽。买了半斤水果糖,向先佑问道: ”买糖,去哪里?“ “坪坝,野猫他心里有鬼,欠钱,要我去取。取不取钱,可能不是他本意,他是想邀我喝二两,我也想邀他喝一顿。喝,喝,喝多喝少都是喝。有酒喝,神仙也羡慕。” 向先佑听着他自甘堕落地话,不再做声,笑了笑,望着他走去。 彭亮已有醉意,散步似的在路上走着。路边和附近的坡上,地里的包谷已经现了苞,风吹来,青翠的包谷叶“啪啪”地扇动着。这风吹在身上多舒爽。突然,彭亮脑海里出现了她,出现了那片桐树林,彭亮摇着头,站住了不走,欲将那影子摆脱:不去想她,她是啥样子我不知道。大碰头,我都不认识她。这回,不要让我撞见她!不要让我撞见她!这句话,彭亮大声喊了出来。叹息一声,自言自语说:“桐树林那一夜,过后,我如何地忏悔,还是无脸见雪春,我无脸见雪春!” 他抬着头喊出了最后这句话。这阵,后悔和痛苦 ,让他忘了脚下的路,“啊!”彭亮喊道 ,手里的东西,他本能地甩在了后坎,人滑到了路坎下。他慢慢地从杂树蓬里往上爬着,边爬边说:“那婆娘认为我是个好人,哪晓得我是个酒鬼。不是个人。背时人遇到背时人,哪不背时?” 彭亮爬出,坐在了路上“唉”地一声,拿起后坎甩落的那包糖,继续往前走。路上,没有碰见一个往来的人。 彭亮为桐树林惹得事,趁路上无人,一路说着后悔的话,有时朝山野咆哮似的喊着。 忽见茅屋出现在了眼前。觉得这茅屋,已经非常明显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他偏着头,不敢正视。走上前几步,坪坝已在眼前。但是,他还是有意识地转过头,对茅屋看去,看清楚了茅屋的具体位置:屋的四周,主人都种有菜;能看见吊着的黄瓜,屋坎下栽有梨树、桃树,上面结满了青果,旁边能看到包谷杆上的包谷。坪场边,有条下去的路,走得熟亮,不知道是去哪个寨的。彭亮想起了她:好在她不在,那天是晚上,现在见了,我也不认识,快走,莫碰见为好。 “大哥,”向四妹从他前面走了过来,抱着一把干柴。 “啊!”彭亮吓得怔住了。回头对她看着。 “进屋坐坐吧,”向四妹经过他的身边说,眼睛却对她怀里的柴看着。 “啊!”彭亮再回答了这一声,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向四妹妹对他说: “大哥,你的米袋还在我屋里。” 彭亮这才记起那个米袋,想着还得给野猫。他不声不响地跟在了向四妹的后面。 在门外,他住了步,看到堂屋摆着一个四方桌子,屋角打有一个土灶。旁边是水缸。看着向四妹把柴摆在了屋角,朝他微笑过来。彭亮看见了,赶忙把目光偏向一边:这女人,还有几分姿色,才从山里走出,脸上红润润的。说话语气温柔、清脆好听。胸脯那两坨,才见到第一人长那超大的。晓得桐树林那晚,她是怎么想的? “你来时,又喝了酒?”向四妹站在了堂屋的缸边,喝着水说。 “噢,那晚喝得太多了,”彭亮看着坪场的坎下搭着话,很快补充道:“噢,不,你孩子没在屋里?” “他们去了寨上。” 向四妹,说着给彭亮递来了瓢,彭亮接过,喝了个够。自己走到缸边摆瓢。站在四处通风的堂屋,彭亮想坐下来歇一歇,酒烧得他四肢发软,嘴里在说: “拿米袋给我,我得进寨去 。” 彭亮见到向四妹进了房里,他站在了房门口,往里面瞧了一眼:房里有张床和一个没有上漆的衣柜,再看不到什么了。向四妹在衣柜旁,翻找米袋。她喊道: “大哥,你来帮我取米袋,到衣柜上,我取不到。” 彭亮依她进了房里,她往衣柜上指了指,转身关上了房门。彭亮上前阻止她,向四妹却扑进了彭亮的怀里。 “四妹,四妹,”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在屋外唤着。见无人应她,进了堂屋,从房门缝里往里瞧,便看见了房里的一切。惊呼道:“哎呀!背时,背时,快来人呀!向四妹房里有男人!”妇人喊着,跑回了寨子。 彭亮骇怕了,他赶紧出了房门,向四妹,从灶边拿了把柴刀,跟着他,往坪场外的小路跑下了坡。 跑了一大阵,彭亮看到向四妹,还跟着他,站在路上,喘着气说: “快回去,一切由我承担。” “你逃,我跟着你逃;你坐牢,我跟着你坐牢。” “这不是你的错,快离开我。” “是我害了你,大哥,是我害了你!” “我是男人,别人不会因为你说的,相信你。” “我必须跟着你,你不熟悉这山里,你安全了,我再离开。” 彭亮见赶不走她,他放开脚步往前跑。他停住,喘着气。看见向四妹和他跑了这一段路,不怎么费力,他继续往前跑。 他们穿过一片松林,进了山中。这回,向四妹跑在了前头,他们消失在林中。 坪坝 寨的人赶到了茅屋,见人去屋空。一位中年汉子气凶凶地说: “李月寒,你见到的,是真是假?” “我看见一个男人和四妹在房里。他们 ......他们,”李月寒羞于往下说,她稍停一阵说:“王光盛,你是四妹屋男人的哥,我能乱说?我背时,撞上了那丑事。” 中年汉子叫王光盛,他进了房里,几个男人也进了房里,在到处看着,突然,野猫“啊!”地一声,拿起了掉在脚边的米袋,吃惊地看着米袋道: “是 他,!怎么会是他?” 惊诧之中,野猫说漏了嘴。大家在追问他,野猫哑地不敢再说。有人开始逼他,野猫疑疑糊糊地说:“这米袋是我屋的,怎么会在这里?” “你给了谁?”王光盛愤慨地在问他。 “怎么肯定是丫窝山寨的彭亮彭师傅呢?” 野猫慌张地替彭亮辩护 。房里的人不听他的,他们断定人是逃走了。分析后,去了丫窝山寨。 半夜;月亮明亮,向四妹走在寂静的山间。独自往屋里的方向走着。一路回想发生的事:从屋里逃进了深山,那里搭起了一个柴棚,过了一天一夜,我饿,他一个男人更饿。去屋里找点吃的。现在是这个样子了,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不该走到这一步啊! 向四妹想着自己的处境,悲戚地泪眼涟涟:这心里担心的不是自己,是他,那个彭师傅。因为我,现在寸步难行。是谁安排他和我撞在了一起?在这夜黑里,我该往哪里走?还得往老路走,那里才有想要的东西。那个彭师傅,一天一夜里,他都在咒骂自己。他说,对我是同情,仅仅是同情,他这么说我满足了,还有人同情我。可怜他躲在一边哭泣,向着远方,对他屋里人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要去找吃的,他不熟悉这里的山水,趁他睡着了,离开柴蓬,去找点吃的。 她呜咽地哭着,穿林过坳。这时,人的哭声,与出没在夜里的怪鸟的啼鸣,一起荡越在幽静的大山里。 走了一段路,向四妹跑了起来,在蜿蜒的山路上跑着。 终于,向四妹来到了自家的屋边,她没有回屋,在菜园里摘着。 此时,她想不到屋里的人,不是自己孩子,有几双眼睛,从壁缝里监视着屋外的动静。 昨天,坪坝人赶到了丫窝山寨,没有见到彭亮。同时,寨上的人对彭亮发生在坪坝的事,说的沸沸扬扬,有的将信将疑。 坪坝人发誓要捉到彭亮,似乎这一切在意料之中,向四妹出现了,她抱起一大包,跑下了坡。 向四妹跑在山路上。她不知道,身后的人始终和她保持一段距离。最后,跟的越来越近,她爬上坡,在一片林间,一个柴蓬,如一团黑影暴露在眼前。向四妹站在柴蓬边唤道: “彭师傅,” 一面下意识地往后一瞧,瞬间,她吓呆了,林间游动的黑影直奔柴蓬而来。彭亮从柴棚钻出,站在了向四妹的身边,霎时看见了林里的人影。向四妹高声喊道: “快跑!” 向四妹说后,朝来人扑去。此刻,彭亮跑几步站住了,回头说: “别伤她,我跟你们走。”向四妹回头看着彭亮说: “你们别抓他,祸是我惹的。” “你还护着他。” 向四妹被一掌打倒在地。她还在喊: “快跑,快跑啊!”向四妹说完,被挨了一脚。彭亮扑上前道: “别打她,别打她。” 来人围拢彭亮,朝他一阵拳打脚踢。向四妹见状,朝林边坎下跑去。有人在喊: “向四妹,她跳坎了。” 第120章 出事后她的心思 李雪春知道了彭亮在坪坝发生的事,这日子,让她欲哭无泪。有社员来屋里看望她,三婶每天都要来屋里走一回,有时,睡在了她这里。 这阵,雪春呆坐在堂屋里,身边有一盆要搓的衣服,望着门外的黑夜,想着几天前,彭亮出现在屋外的那个早上: 雪春在灶边忙着早饭,彭艳艳在为喜泉洗脸。秀凤在床上穿衣,有人在坪场外严肃地问道: “李雪春在屋里吗?” 彭艳艳抱着喜泉出来看着门外的来人。艳艳马上唤道: “爹,”对堂屋里说,”娘,爹来了。” 雪春从灶门口站起,来到了门口,看见彭亮戴着手铐,旁边站着羁押他的人,和跟在后面的寨上人。雪春傻眼了,孩子们不敢上前,最后,艳艳哭了,走到父亲身旁看着他,彭亮唤艳艳回屋里为自己拿衣服,秀凤走来,牵着父亲的衣角不做声。彭亮看着雪春怀里的喜泉舞动着小手,要来他这里。瞬间,彭亮眼眶里抛落了泪,不由地把头仰起。再看一眼她:她瘦了,那样子像病过一场,抱着儿子,泪在掉。雪春,你骂我吧,用世上最毒辣的话骂吧!再咒我,咒我不该活到这个世上。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彭亮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雪春颤抖的身体,他压低着声音,唤了声: “雪春,” 在这时,雪春抬头对他望去,默默地流着泪。听见彭亮的唤声,她伏在了喜泉的身上抽泣着。此刻,看在漂亮的眼里,如箭穿入他的胸膛。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艳艳出来,彭亮接过女儿递来的包袱,知道自己要走了,看着妻子痛苦地说: “雪春,你骂我一声,给我一拳吧。来踢我一脚!我对不起你,我走到这一步,我彭亮活该。可是,你要等我,等着我!没有你,我 彭亮什么也没有了,雪春,雪春!” 羁押的人带走了彭亮,那些围观的人一起从雪春眼前消失了。雪春把头再次埋在了儿子的身上。从此,彭亮在坪坝的丑闻,到寨上传的天翻地覆。 “雪春,雪春,” 屋外三婶的唤声,打断了雪春的回忆。雪春抹了抹眼睛,应了她。三婶进屋说: “都黑了,还坐在堂屋里。灯也没有,又在想彭亮那些事?” “三婶,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雪春说着,泪又落下。三婶点亮了煤油灯说: “雪春,谁会想到彭亮是那种人?你不要把那些事放在心上,该做什么,做你的。” “三婶,我做不到。彭亮,他会坐牢吗?他被捆的很痛,他一定很难受。”雪春说着“呜呜”地哭了声。三婶在理着屋里的家务,站在灶前,叹息一声道: “你这人,心软,心善,天底下最好的一个女人。你遇到的怎么是彭亮?他平时里,喝酒闹闹,我们都知道他心里的痛楚。到坪坝,怎么会出那事?他怎么会做那事?唉!你也不要终日把自己泡在泪水里。孩子一个个问你要吃的,你怎么办?你要是倒了,他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三婶擦着泪,愣在了灶前。雪春见了,准备站起,站立不稳,差点倒下。三婶扶她回了房里。 雪春病到了,发着高烧。三婶唤德彪到寨上喊来了赤脚医生,她扎对短辫,个高,生得漂亮,她拿听筒在听闻雪春的病情。三婶问道: “开萍,雪春烧的严重吗?” “要打几天针,这几天,三婶,你要辛苦些了。” 开萍说着,从药箱里拿出药,交待三婶如果服用。 过几天,雪春烧腿了,却无力做事。赤脚医生再来屋里,她知道雪春内心淤积的心事,与她谈着话,都是些女人们的知心话。三婶在一旁,也是那般心意地说着。她们说话时,艳艳带着喜泉进了房里,问道: “向医生,我娘的病好了吗?” 向医生对艳艳看去,一边点着头。三婶将喜泉从艳艳手里接过,艳艳说: “我娘生了病,不能到队上挣工分,我和弟弟妹妹会饿的。向医生,我能到队上挣工分吗?” “艳艳!” “娘!”雪春听到女儿的话,伸手唤她到自己的身边,抱住了女儿,母女俩哭成了一团。赤脚医生在一旁也潸然泪下。 彭亮放纵的行为,再次让人对他不理解: “雪春,算有耐烦了,更是老实、本份,遇到那样的男人。” “雪春哪儿赶不上彭亮,配他绰绰有余。” “无里屋外全是雪春一把手做,彭亮哪把她放在眼里?干那事。” “他屋不顺趟的事。一桩接一桩,真的看不出彭亮是那种人,他喝酒耍酒疯,大家也没说他什么,还要去坪坝找野味。” 李雪春听到大家在路上,,地里;或者当面和她说这些话时,让她有了另外的想法:别人在说彭亮,这心里很矛盾,恨着他,也有着他。这到底是为什么?心里没有放下他,在挂着他,也许人是这么过的。日子过得不顺,这有什么办法?孩子,是我和彭亮的孩子,这个家,是姓彭的,无论如何得撑下去。彭亮和这个家是分别,不是离开。孩子和我都在等着他。 李雪春无论寨上人怎么说彭亮,她都在听,不搭上话。这让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有同情;有鄙视的,有怜悯的。少了往日那种相熟的热情。 三婶每晚都来陪雪春,在这难熬的日子里,这让雪春少了许多的孤独。原有的苦闷,在一天天地消散。 第121章 她这一家怎么办? 田里稻谷呈黄,开始了收割。天却时阴时晴。阴时;闷热,忽又“哗”地洒一阵雨。社员们望着田里的谷子焦急。祈祷老天别在阴晴不定,否则,稻谷会熟的落在田里,那将更让人心痛。 谷子收回了仓,雨还在下,谷子不得晒干,堆在仓里开始发芽,还没有收回来的谷子,有些已经在稻上发了芽。今年的秋收,急煞了黄大梁。站在田里,他和大家讨论着该怎么办?大家提出了不同的建议,田古富说: “把谷子分到各家各户,用锅焙干。”他的这个办法,大家在考虑着。 下午,黄大梁临时召集社员到仓库开会。他简单说了几句,大家回了屋里,挑来箩筐,再来仓库分谷。对这样的分谷,每个社员心里都难受,望着刚收入仓的谷子发了芽,有人竟掉下了泪。点名到李雪春称谷,黄大梁站在会计孙维宾大叔旁边,看着雪春,觉得她人显得很疲劳,陡然生出对她的怜悯:彭亮真是害苦了她,苦难偏与她屋纠缠不休。想去帮帮她,现在,哪个下命令,我会冲在前头,没有人说这一句,让我的脚,怎么也迈不动,不敢啊!对举手之劳,这样简单的举动,都是不可能的。得顾着周围的眼睛。他们会如何看我?唉!这也是一种痛苦。愿那么去做,又不敢去做,烦人! 看着李雪春挑谷出了仓库,黄大梁的脚在移动,欲走上前接过雪春肩上的扁担,最终,他还是站在了那里。 黄大梁哪里知道,雪春很是吃力地挑着谷,走几步,放下扁担,歇一会儿,再挑上肩。路过的社员见到她,问起原因,她摆摆头。 回到了屋里,雪春觉得浑身无力,手在发抖。但是,箩筐里的谷子,得马上到锅里去焙干。她慢慢走到灶前,洗锅,到灶门口生起火,来到了灶前,撮谷子倒入锅里,她翻动着。实在坚持不住了,手撑在灶台上,把头靠在手臂上,闭着眼睛翻动谷子。多想三婶能来自己屋里。现在哪屋都在忙着,她这样想着,还是对门口看了一眼,慢慢地在锅里翻着。 三婶来到雪春屋里,唤了她,不见应,门是开着的。她进屋,见到饭已经煮熟,谷子焙干到箩筐里,雪春坐在灶门口轻微地应着,三婶走去雪春身边唤着她,雪春没有应她,三婶舀来水让雪春喝着。 煮夜饭的时间,艳艳带着秀凤和喜泉进了屋。艳艳换着三婶,他们来到了母亲身边,看见母亲病成了那样,他们哭了起来。三婶说: “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做不起,你莫做,不要命了?” 艳艳哭着帮三婶扶母亲去了房里。三婶长叹一声,吩咐艳艳几句,她走 出去。 三婶来到队长黄大梁屋里。他不在,姚金花在灶边忙着,问道: “三婶你有事?看你像很着急的,大梁去了井里。” 于是,三婶把找大梁的事,告诉了姚金花。说话时,大梁挑水进了屋。与三婶打着招呼,三婶说: “大梁,雪春病的厉害,我到她屋,她坐在灶门边,人都走不动了。得到队上借点钱,再去找赤脚医生向开萍。到月底,从我屋当中扣下。”大梁着急地“噢”了一声说: “到仓库,看到雪春脸色有些不对,原来是生病了。”三婶回答道: “是啊,刚才来你屋时,寨上人都说,雪春挑谷,一路歇气挑回去的。别人问她,她不说是病了。” “三婶,你别急,你去寨上找赤脚医生向开萍,钱,我给你送来。” 三婶走后,姚金花对大梁说: “让三婶去队上去借,我们也没有多少,屋里哪个有了病痛,我们怎么办?”大梁有些不耐烦地喊道: “金花,我还没有开口,你先封了我的嘴。”姚金花在锅里,拿锅铲 舀着米汤不做声。他俩拗着,过一阵,大梁恳切地说:“雪春,她一个女人,有多大能耐?到这一步了,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家成那样子?” 但是,黄大梁怎么说,姚金花也不肯拿钱出来给他。大梁忍着,不和她过硬。出了门,去了队里。 黄大梁到寨上碰见了三婶,告诉他“ “赤脚医生向开萍到白洋溪给人看病去了,还没有回寨。”大梁知道后,说: “三婶,你去雪春屋里,我到白洋溪去 喊赤脚医生向开萍,七八里路,很快会回来的。” 这样,黄大梁去了寨口,开始上坡,翻坳,下一段长坡,对溪。在路边,他到了白洋溪寨。这时,黄大梁已汗流浃背。他逢人便问赤脚医生向开萍在哪屋里?当他找到向开萍时,她正在给人看病。等一阵,她背起药箱,动身和大梁回了丫窝山寨。 他们赶回寨,来到雪春屋里,她躺在床上,看到三婶坐在床边默默地流泪,孩子们在屋里着动着。向开萍放下药箱,给雪春检查,她解下听筒,唤了声雪春,雪春声音微弱地说: “开萍,我没有病,哪儿都不痛,你们不要着急。我只是开不动眼睛,浑身没有力气。” 向开萍看着雪春闭着眼睛说话,告诉大家道: “雪春是累倒了,她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少和她说话,不要动她,一两天会起床的,不要服药。” 向开萍交待着三婶,和大梁走出说: “为彭师傅为孩子,雪春姐她倒下了。” “下放到我们寨上,有了为难和急事,见到的人,都愿为她屋做些什么。雪春,她犟,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 他们站在坪场上,同时将目光看向了屋内。 这两天清早,三婶在雪春屋的灶前,看到黄大梁挑水进屋。社员们知道了雪春的事,走来屋里看望她。每回,都让雪春的眼角边落下泪。 第122章 帮忙她惹了祸 李雪春出工了,黄大梁看见她出现在大家中间。见到了她难得一见的笑容。 黄大梁和社员在坡上的地里收包谷。 社员们进地,在包谷杆上一个个摘着。吕连翠剥开包谷的外壳,见到包谷颗颗饱满、金黄,她笑了,对旁边的雪春说: “今年的包谷籽壮、个大。”说后,叹息道: “唉!可惜谷子入仓,没得太阳晒,发芽的发芽,今年全靠包谷杂粮填肚充饥了。”雪春说: “再饿也饿不垮你,你那身板,比男人还结实,行路,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差不多,撒飞趟子走。” “我这人是山里货,你那衣架子是城里货,我敢肯定,你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的。” 吕连翠说后,呵呵地笑着。其他的人也在旁边跟着笑起。雪春说: “我也希望有那一天,要等到哪年哪月?” “雪春,寨上的风言风语,你晓得吗?” “我现在哪有心思想那些?” “雪春,哪个婆娘把话说到你当面来了,你站在一边,我来对付她。” “连翠,你长相蛮,人也蛮,我不会让你去和别人闹,那样,无变成了有;假,变成了真。” 她俩的口袋已经装满,吕连翠告诉雪春去地边找藤。 这阵子,雪春雪春砍着含甜味的 包谷杆,带回去给孩子们当零食。黄大梁和其他社员从坡上走来,他们在和雪春打招呼,有的背一大袋,还搭一些包谷杆,唤雪春从后面跟来。雪春应着他们。姚金花一人走在后头,雪春见了,唤道: “金花,你一人打后。” “嗯,” 之后,再没有说什么,走下了坡。雪春站在那儿,想着最近出现的麻烦: 现在,雪春背着柴,在路上碰见了黄大梁,他便会出手相帮。要给雪春背一气,这让雪春很为难。 为了大梁的名声,雪春不希望大梁那样做,当雪春走在大梁后面的时候,看见了旁边瞧过来的眼神,她感到很尴尬。 想着寨上有了她与大梁的风言风语。看着走去前面的姚金花,觉得姚金花对她没有了从前那般热情。雪春唤她,金花应着,没有和她搭话。雪春的心思沉了起来。她想:金花对那些谣言是敏感的。在她心里,有与无,都不会是无。自己也清楚大梁,他帮我,毫无顾虑之意,他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歪。自己不能控制他不那么做。 “雪春,在想什么?”吕连翠走来了雪春这里,递上藤给她,雪春捆着口袋,叹息一声,对连翠看着。连翠问她: “做什么叹气?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一天天也是那么过着。”雪春笑了笑,没有做声。 她俩背起包谷出了地,下一段坡,到了溪里,洗过脸,整个人清爽多了。吕连翠见到雪春那脸如施了粉脂,羡慕地要说她几句。雪春只是笑,不搭理她。 路上,吕连翠背一袋包谷,没感觉似的,走到前面去了,远远地喊着雪春,从后面赶来。转了两个弯,雪春已经不见了她。 吕连翠在路上碰到了黄大梁,告诉他雪春在后面,看来,他是来接雪春的。 果然,见到了雪春,大梁远远地招呼她一声,雪春应了她,走近时,大梁伸手取下了雪春背篓上那袋包谷说: “剩下背篓里的,你背。” 雪春还没有反应过来,大梁已经扛在了肩上。雪春赶忙说; “队长,我能背,我能背。” “你身体和心情都不如从前,看你瘦的让人看不得。彭亮还在改造,身边没有一个帮手,你难。我清楚你不愿我这么做,可我做得心甘情愿。我先上前,你从后面跟来。” 到了寨口,大梁见到了雪春还在那后面,他直接走进 寨去。想着这段时间,姚金花回到屋里,摆出冷淡的态度,大梁清楚是外面那些谣言,让金花弄不清楚真真假假,她是个女人岂能容忍?有时金花暴出无名之火,大梁理解,让着金花,不与她一般见识。在走回的路上,大梁坚定了自己这样做的意识。 雪春来到了寨口,,看着前面的黄大梁,她想:大梁,他帮我,他做的无所畏惧,如果我畏畏缩缩的,在别人眼里,不是真的有鬼吗?大大方方地过自己的日子,别人要如果说,莫管那些。 大梁到了仓库,有人奇怪地望着大梁肩上扛的包谷,十有八九猜中是谁的。 雪春很快出现,她谁也没瞧,直接进了仓库。大梁没有倒出袋里的包谷,留给她去做。他爬上仓楼,去查看包谷的质量。吕连翠说: “队长,你做了好事,我代表女社员感谢你。” 田古富在倒包谷,他立即喊道: “黄大梁,” “哎,喊我干什么?” 大梁在楼上答应他,田古富说: “不为什么,只想喊你一声姓名;你人,给你姓名带来了荣誉。我喊吕连翠,她敢那么有正气地答应我?” 仓库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古富抖动着几下布袋,吕连翠看着他说: “你把大家惹笑了,还一本正经干嘛?”田古富说: “有你在,我哪敢笑,我怕” “怕你个老壳,我会吃你?”吕连翠把堆起的苞谷摊平说。 “我怕你那块头。”田古富边说着话边防备着吕连翠。 “那你来,让我压,看压的扁你没有。” 吕连翠从包谷堆里要走向田古富,见了吕连翠那副蛮相,他几步跳出了仓库。 在这热闹的时刻,支书向盛年从公社开会回寨,他到来仓库,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丫窝山寨要修公路了。”还对大家说,“寨上请来了放映队,晚上寨上放电影《英雄儿女》”。 仓库里的人欢喜起来。寨上要修公路了。消息到寨上传开,寨上人振奋了。大家彼此相互转告。修公路这句话,说在每个人嘴里,取代了多年来,陈俗老套的招呼。喜笑颜开的,成了各家各户一件喜事似的。 天刚刹黑,寨中的晒谷坪,已经坐满了人。放映机摆在坪场中,对着前面的屏幕。向盛年站在放映机旁,在作修公路的动员报告。他说完后,吕连翠说: “向支记,我们这山沟沟,过了这山是 那山;过了那山还是山,公路如何修?”向盛年笑道: “愚公能移山,我们开山劈山,让汽车开进丫窝山寨。”有人问到: “那车是啥样子?长有什么样的脚?” 接着好奇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问: “那车有好大个子?”向盛年说: “大,是个大家伙。还有个叫“铁牛”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叫。” “‘铁牛’,还有铁做的牛?叫声还古怪。” 向盛年对大家的问话,既好笑,又内心苦涩:没有出过山门的乡亲,梦里也不会梦到拖拉机、汽车,于是,他高声地对大家说,“没有公路,我们会子子孙孙穷在这大深山里。每年交一头预购猪,要三四个好劳力抬到县城去,药材、山货、杂粮、木材、牲畜,甚至一个鸡蛋,要出山,十分艰难。前几代人是怎么过的,到了我们,还停留在从前。一代代人背着‘穷’这个字。只有修了公路,丫窝山寨才能有出路。通了公路,今后,谁想去常古城,都有机会,当天在城里玩耍,买卖,搭车回来,夜里又睡在自己屋里。这不是梦,很快会在我们丫窝山寨实现。” 一阵热烈掌声过后,放映机的光射向荧幕,音乐声里,《英雄儿女》电影开始上映。 李雪春和三婶坐在一起,喜泉在三婶怀里,一会儿又在母亲身上。电影里的战斗场面,吕德虎的模样出现在了雪春的脑海里:忙忙碌碌,也许没有时间去想这个人,德虎哥的面庞,依然那么清晰在自己的记忆里。曾经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里清纯、幼稚,都挂念着对方,结果,却消陨了,撒落了,今生只能是在心里。 雪春的目光跟随着屏幕里的战士 在移动,战斗里,好似吕德虎也在其中。此时又在自己的心思里,整个人已经泪水盈眶。转而想到了彭亮:她把头低下:他每走一步,都会遭遇变故,总是想着他会有好的那一天,可还是波波折折不断。说心里话,想他;说恨吧,还恨不起他。为什么?他偏是那么个人? 散了电影,艳艳已走去了前面,雪春牵着秀凤,和三婶走在一起。雪春想着心事:彭亮,怎么是那种人?这句话在纠缠着她,让雪春深陷痛苦里,泪又上了眼眶,故意蹲下,一只手在抚弄着脚上的布鞋,悄悄在抹着眼泪。 “雪春,”三婶唤她一声说,“看到电影的英雄们,想起了我儿子吕德虎,好像德虎挎着枪荧幕里走了出来。”见雪春没有应她,往后面看去,雪春走来说: “电影里的画面,我也想着徳虎哥,哪有不想的?都在心里。” 雪春担心着三婶,不愿说出吕德虎,想不到三婶却说: “德虎,我们看不到他了。把他讲出来,也是对他的一种怀念。这样,觉得他还活着。”雪春不住地点着头,接过三婶怀里的喜泉说: “我要把徳虎哥他们的故事,进给我的儿女们,她孩子们知道他们那群英雄。” 第123章 溪里她们打了起来 队上,修公路 的到仓库报名。得知修公路,工夫苦,但是,工分高,李雪春报了名。 第三天,在去常古城方向的寨边,响起了爆竹声,丫窝山寨这段公路开工了。支书挖了第一锄,修公路的社员,动手上阵。 一天的工夫,寨边很快出现了一条公路的毛坯。 收工,社员去忙自己一屋的。黄大梁和各队带队的人,在工地上检查,讨论修公路出现的问题。和明天各队分工的情况。 黄昏,黄大梁从自己屋的菜园走出,在路上,见到前面背柴的人,大概是雪春,她把背篓靠在路坎上歇气。大梁走近说: “雪春,你一人在砍柴。”雪春回答道: “放了工,和连翠邀好的去砍柴,在附近各人得了一把,连翠,她去了园里还在后面 。 我现在什么也不怕,莫挨饿,饿,才是鬼。” 大梁笑了笑,趁她不注意,一把将背篓的柴扛到了自己的肩上。雪春急忙喊道: “队长!队长!” 大梁没有理会她,雪春生气地说:“我不能给你添麻烦了,我屋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你看不惯,眼睛往一边偏,不要因为我,连累你,污了你的名声。”大梁说: “雪春,你说什么都没用。这日子,一天天地过来了。彭亮他不在你们的身边,你一屋没有出什么事,才不会有麻烦,也不会有人连累什么的。” 黄大梁虽然这么说,但他 还是想到了妻子姚金花,他知道金花的心里在耿耿于怀,她是恨着雪春的。大梁心里找不到如何解决的办法。 秋晨,新修的公路,弥漫着雾气,修公路的人,从晨雾中出现,走在离寨越来越远的公路上。 工地上搭起了工棚,连翠丈夫向冲岩,在工地是炊事员,他站在工棚旁边,朝前面的山崖望去,黄大梁、田古富、吕书运、吕德彪,他们两人一组,在打炮眼。一阵笑声,从工地上传来,不知为什么,吕连翠说: “哎,雪春,你这婆娘;人长得出众也就行了,还柔出一副斯文相,男人看了惹眼,女人看了同样惹眼。” “所以,雪春姐,几时都是埋头做工,言语不多,她要有说有笑的,那魅力可大哩。” 那些男人们听着,偷偷在笑。连翠说: “春花,你莫宣传了,等下,大家要你宣传和书运谈对象是怎么谈的?” 孙春花却 不做声了,脸上像有了忧愁。吕连翠没有注意春花的沉默,她还在说着雪春。有时会说上那么一两 句逗惹雪春,又自当奋勇地做她的保镖。谁要对雪春有歪门邪说,吕连翠会快嘴怼上。所以,雪春对连翠是 喜欢在心里的。 向冲岩喊道: “开餐了!” 社员们来到工棚这里,坐在工棚边吃中饭。向冲岩注意着雪春这个女人,对她有着同情,但不像黄大梁那样公开去帮助她,佩服雪春的耐烦和容忍,他发现,雪春把碗里的饭,包进了他的背篓里。已经看到两回了,这回,她得了饭,走去了自己的背篓边。向冲岩走去大梁那里蹲在旁边说: “你看到了吗?雪春吃了几口,把饭包进了背篓里,你能不能劝劝雪春?”黄大梁叹息道: “因为雪春,我屋金花,天天找我麻烦。”冲岩说: “金花,不该误会你。你有队长这个身份,大家对你帮忙雪春的事,都认为你做得对。我是个男人,雪春,看在眼里,有帮她的意思,可是我不敢。一个女人,拖三个孩子,唉!” 大梁朝雪春坐的那头,看了一眼,两人沉默起来。 雪春确是向冲岩说的,她端着饭,边走边吃了几口,走到工棚口前挂背篓处,从背篓里取出布,把碗拿布包上。再坐在旁边,背对着大家,望着工棚下的山溪,一面听着社员们的笑侃。 黄大梁看着雪春,走去灶边,从锅里铲出一块锅巴,见到大梁手里的锅巴,有的社员走去了灶边。这锅巴很抢手,要手快,不然几下抢光。吕 书运晓得春花肯嚼锅巴,黄大梁见到他要往灶那里,从手上瓣了一块,送给了他,吕书运去了春花旁边。 黄大梁来到了吕连翠这里,她在洗碗。他朝雪春指了指,连翠会意,她接过了大梁手里的锅巴,走过去,在雪春不注意时,将锅巴伸到雪春的嘴边,雪春抬头对她笑着,连翠说: “天天躲在一边,中饭又留给了孩子。”连翠和她坐在一起说,“大梁是个好人,寨上那些烂舌根的在胡说瞎说。”雪春问道: “锅巴,是队长让你送给我的?”连翠蛮蛮地说: “是队长喊送你的。上面没有毒,有一片好心。谁要说什么,我吹口气,让他滚到溪里去。” “行了,行了,你是女英雄,我身边有你,别人哪敢说什么。” 雪春捂着嘴,知道雪春在躲着笑,连翠想要雪春开心地笑,她们在闹着。一面是雪春在喊求饶。 第二天,上工来的路上 ,大家议论着吕连翠和别队的人打架的事: 清早,吕连翠背着背篓去溪里洗衣,快到溪边时,传来一阵笑声。连翠听到那妇人说: “大梁给她扛柴,李雪春跟在后面扭着屁股走。”溪里洗衣的在窃窃地笑着。那妇人接着说,“她病了,大梁为她赶赤脚医生,队长的婆娘,才有那福份。”其中有人插话道: “听说大梁还给她出了药费。” 一阵啧啧声,她们在挤眉弄眼。那妇人说: “彭亮成了流氓,他婆娘又勾引男人。” 那妇人溪着衣,注意到她旁边的人不再做声,她下意识地往后面看去,吕连翠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那妇人毫不示弱地“哼”了一声。吕连翠变着脸说: “疤四娘,你一个二队的,晓得什么 ?李雪春勾引男人你看到?” “她是你什么人?管什么闲事?” 疤四娘看来是个不怕事的人。她扎一对短辫,衣服已经黑的发灰,被胸脯那两坨衬得圆大,个矮,说话时,嘴唇往上瞧着。她说完,往后偏了一下。连翠还站在她后面,教训她道: “说话好听点,不要乱说。” “嗬,”疤四娘站起对着连翠说,“我说话还要你教,我说你什么了?我又没说你偷人。” 吕连翠不等疤四娘再往下说,“啪”地一掌扇在了疤四娘的脸上。疤四娘哪放她,一手抓过去,扯到了吕连翠的衣服,连翠伸出一脚,踢倒了疤四娘的背篓。劝架的人,喊道: “疤四娘,衣服倒出来了。” 疤四娘松了手,捡着衣服。一边在骂。背起背篓,离开时,嘴里还在骂: “巴结队长的婊子。” 李雪春走来了溪里,听懂了疤四娘边走边骂地气话,连翠见她不住嘴,要冲上前去,被雪春拉住了她。雪春哪咽得下那些话?她匆匆洗完衣,也不与连翠打声招呼,背起背篓,离开了溪里。 第124章 她要回娘屋 黄大梁在工地和社员们挑着土,他发现吕书运和孙春花没有来工地,也没有见到李雪春,知道她今天不会来工地,因为平常她和几个社员是来的最早。从社员议论的话里,黄大梁知道了吕连翠到溪里,和疤四娘打架的经过。准备到中午,找连翠问过明白。突然,姚金花远远地喊道: “黄大梁!黄大梁!” 向冲岩从工棚走来,见到姚金花今天神色不对,知道是来闹事的,故意大声喊道: “队长,你婆娘找你来了。” 黄大梁放下肩上的扁担,站在工地旁边,看见了走来的姚金花。她一脸的怒气,见到大梁劈头盖脸地说: “黄大梁,,我问你,现在全寨人都在说你和李雪春,你和她是不是有鬼?” 向冲岩开玩笑地说: “金花,队长和你一床睡,有不有鬼,你不知道?” “冲岩哥,你别凑兴,我要黄大梁回答我。”黄大梁站在妻子旁边,他退一步说: “你要我怎么对你说?儿子都快成了大后生,听那些烂话做什么?” “她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好啊?” 大梁被金花问的来了火,暴躁地说: “好!都好,哪个不好?” 姚金花见大梁来了脾气,她脾气更暴地说道: “好呀,黄大梁,这些年我白跟你过了。在你眼里 我算个什么?” “你和李雪春都好,她是我的 .....,”大梁还没有说出“社员”二字,姚金花马上打断他的话道: “原来谣言不是谣言,是真的。李雪春那婊子真是个贱货。” “不准你侮辱她,你!你!”黄大梁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还护她,帮她说话!” “姚金花 !”吕连翠放下手里的锄头说,“你那句‘婊子’骂出来是要负责的噢。” 这时,社员们停下手里的活,在说的说,劝的劝。 “怎么,你吕连翠要打人?” “刚才那话,你敢再说一遍?” 姚金花也不示弱,吕连翠赌她,她把刚才那话连说了几遍,吕连翠冲了过来,看上去真的如一头蛮牛,谁都知道,要动手,姚金花定会吃亏。大家把她们推开。黄大梁见到姚金花还在往前扑,气得给 金花一耳光。姚金花再扑大梁,大家再推开大梁。姚金花甩开捉她手的社员,跑回寨去。 姚金花跑了,大梁站在那儿愣着。 这时,田古富来到了工地,他唤声大梁,见到大梁走来说: “我碰到你屋金花边走边哭,问他也不答应。大梁,出了个小事,孙春花和吕书运到城里去了。”黄大梁吃惊地看着他,古富说起遇到 他们的经过: 田古富走来工地,在去常古城的小路上,看见了吕书运和孙春花,他俩都背着背篓,走得很快。田古富喊道: “书运,春花,你们去常古城?”吕书运唤道: “古富哥,你告诉我爹,说我们过几天回来。”古富觉得奇怪,问道: “书运,春花,你们父母不晓得你们出门?” “我们会回来的?” “为什么要那样做?回来!” 田古富见他们没有应他,转弯已经不见了人。大梁忽然想到说: “吕书运和孙春花可能私奔了。”田古富点着头,叹息道: “我猜也是,他们到外面如何过?胆子真大。” “有人敢和‘穷’字说‘不’了。”古富不理解地问道: “怎么说?” “当面几天,孙维宾大叔对我说过,吕书运给他爹说,要和春花结婚的事,他爹说,先让他哥吕书游结婚,过两年再办吕书运和春花两个的婚事。书运可能因为这样,决定带春花 离开丫窝山寨。终于有人有勇气这么做了。” “你认为这是件好事?等下,书运娘要哭来找你的。” 突然,大梁想到了妻子姚金花,急忙说: “我姚金花,会不会走到娘屋去?” 他话说完,人已经跑走了。田古富站在那儿,想着大梁刚才说的话。 李雪春从溪里回到了屋里,烦恼与心酸,让她坐在堂屋里发呆。诸多往事在脑海里出现,感到这个世界逼得她无路可走。艳艳在锅里洗着碗,母亲 坐着一句话都没说。她盛饭走来母亲身边,唤一声: “娘,” 艳艳把手里的碗递给了母亲。看着母亲眼里含着的泪,艳艳也跟着流泪。喜泉不懂事,和秀凤在坪场上玩耍,跑到母亲身边,瞧一眼她,扑在母亲身上,唤一声母亲 ,把母亲手里的碗,送到母亲的嘴边。秀凤蹲下,看着母亲,点着头示意要母亲吃饭。雪春望着围在自己身边一双双水灵灵的眼睛,一转一转间的天真无邪,瞬间甩掉了心头的痛苦,把孩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接着站起,唤艳艳带弟弟妹妹去寨上玩耍,她摆了碗,到坪场去扫落下的秋叶。但是,溪里那一幕,让她愣在了坪场上:想想自己对不住大梁,寨上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大梁,说的像真有那回事似的?大梁是个正派人,怎么能冤枉他?姚金花会放过大梁。我今天不去工地,他们会觉得真有那回事,是自己在无脸见人? 此时,雪春想到了彭亮,拿起扫帚在坪场上一阵乱扫,边扫边说:“他怎么会做那事?他怎么会做那事?我想不通啊!我想不通!” 雪春蹲在坪场上哭了起来。 过一阵,她站起,拿把锄头出了门。 姚金花到工地上闹了一阵,回到了屋里,坐在床边哭了一阵,然后,到处乱翻,提着包袱往寨边走去。此刻,怒气难消:黄大梁,你护她,我还会饶你?坪场有吵吵闹闹,从没有动过手,今天,你动手打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走,你护她,你护她去! 姚金花走在寨上,一路抹着眼泪,一会抹着鼻子。到了寨口,姚金花有意回头,往后面看去,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大梁在这时,成了她心里一块割不走的肉 ,很他又有着他:我走了,大梁他会追来吗?怎么想走,也想他来?我是恨他的! 想到这里,姚金花走去的步伐是坚定的,她回头再看了一回后面。后面什么也没有,泪上了眼眶,边走边揩着。 “金花!金花!” 终于,后面传来了黄大梁唤她的声音,刚才还在伤心的她,这阵,强硬地对自己说:来追我,有什么用?回娘家,我铁了心。 姚金花的心里委屈又愤恨,同时对家又有着难舍,这些搅得她情意绵绵又伤心痛怀。但是,她犟着仍不停步。 黄大梁呼唤姚金花的声音,李雪春在菜园里听的清楚。心想他们是不是因为我在吵架?金花可能是相信了那些话,气着要回娘屋。她娘屋走二十几里便到了,看那样子,准是奔她娘屋去的。 看到姚金花还在往前面走着。黄大梁追上她说: “金花,那些狗屁话,你真信了?” “不信,信你?” “回去,吵架,家也不要了。” “是打架,你当我愿意离开?你是我男人,怎么能容忍你放肆乱来?还当众打人。”金花说后哭了起来。 “金花回去,回去再说。”大梁有口难辩,但还是耐烦地说,“我黄大梁什么事都没有,你偏要往那份上想,我没有事,拿什么给你讲清楚?” 金花不听大梁的解释,要往前走。大梁抓住了金花手里的包袱,大梁抱住她,在往回推。 金花反抗道: ”我要回娘屋去,我要回娘屋去!“ 金花从大梁怀里挣扎出来,拗着不肯跟大梁回寨。大梁说 : “她男人出那事,有时帮忙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哪个要你去做那好人?寨上有那么多人,轮到你黄大梁?” 金花见大梁蹲下不说话,她几步跑上了前。大梁站起,几步跑去扯着了金花的衣边。在拉她。这回,把惹得 姚金花欲笑起,装着生气转身伸手打在他手上。大梁说; “你打,你打,得打了,好受了。” “金花,”雪春唤一声,来到了他们这里。他们同时对雪春看去。她说: “我在菜园见到你俩,什么事推来拗去的?” “李雪春,你来干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我问你,你和大梁是人家那么说的?” 黄大梁没有做声,在推金花。雪春喊道: “队长,你别推金花,我有话要说。黄大梁是你姚金花的黄大梁,与我无干。我只想告诉你,大梁是个好人 ,他把他的善良 、热心,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大梁,我记住了你对我一家的好。金花,回去吧。” 李雪春说后见金花嘟着嘴,一脸怒气。她“迸”地跪在了他俩旁边。大梁痛苦地唤道: “雪春,你这是干什么?” “我跪你的善良,我跪我的清白干净!” 雪春抬起头冷酷地看着天。大梁赶快扶起她,激动又沉重地说: “日子是难,可是谁放弃过?每天,都在起早贪黑地做。让自己屋里的人能有口饭吃。娘、爹为儿为女苦累,儿女争气地帮屋里做能做的事,老少都在努力。我们是一寨人,彭亮他到那里去了,你一个女人维持三个孩子的吃饭穿衣,有时帮忙你一回,我做的根本达不到要你们记住。雪春,你不要那么去想。” 姚金花似乎明白了闹出的事情,雪春刚才那一跪,她低下了头,不做声地走回寨去。大梁喊住了她说: “知道错了,对不住人家。雪春,不愿见到我们之间的吵闹无法收场,她走来劝我们,一寨人,不要做到那种程度。金花,过来,你那羞愧难当地走回,不解决问题,今后和雪春还要见面的,现在没有了误会,挽住雪春一起回寨,受害人是她。” 雪春此时说不出话来,她掩面哭泣着,金花依了大梁,挽住了雪春,走回寨去。大梁看着她们,沉沉地叹息一声。 第125章 她越来越想他 姚金花走在新修的公路上,前面李雪春和几个社员走在一起,她放慢了脚步。虽然大梁当面把事情解决了,但是,对雪春有着愧疚:谣言传开,有了找大梁麻烦的把柄,把心里的不快要闹出来,雪春那一跪,心里全明白了。现在没有勇气找雪春说话,自己欺人了,觉得无脸见她。 然而,李雪春见了金花,对她的态度,该笑即笑,该搭理她便搭理她。黄大梁也在暗中观察,见到雪春宽容了金花,同时肯定了雪春的为人。大梁对金花的发火,认为是夫妻间出现的小吵小闹,是雪春那一跪,化解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误会。这样,日子在平静地过着。 过年了,有的人屋放起了鞭炮。李雪春屋的门前,虽说冷冷清清,四方桌上还是摆了几样菜:一碗肉;肉汤煮萝卜,胡萝卜、白菜各一碗,包谷粉丝一碗,有一碗野鸡肉。雪春在桌子边想起前天金花来屋里送粉丝的时候: 那天,雪春刚进屋,姚金花来了屋里,雪春说: “金花来屋里玩了。”金花说: “是这样的,大梁从河蓬买了两斤包谷粉丝,来给你们送一点。他也来了,和冲岩哥在路上说话。”金花递给粉丝时说,“雪春,我总觉得对不住你。”雪春笑道; “金花,你怎么还有那想法?当时,你闹一闹,我 觉得对我们都好,你要是闷到心里,那真是要恨我一辈子了。你闹了出来,也给了我解释的机会。大梁,他也敢面对你,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了。” 在她们说话时,大梁进了屋,问了雪春过年的一些情况。雪春说: “感谢你们送来了包谷粉丝,昨天田古富送来了半边野鸡肉。彭亮不在家,得你们关心,这个年的年货还满意,这心里好感激你们。” 雪春说着,唤金花和大梁坐在了火坑边,他们说了一阵闲话,大梁两口子才起身离开。 李雪春想到这里,对彭亮挂念起来:晓他在那里究竟怎样?想去看望他,怎么离得开孩子们? 雪春看着三个孩子,秀凤问道: “娘,爹和那些人去了哪里?还不回来,要去多久?” “秀凤,” 艳艳唤一声,秀凤不说了,看着姐姐,再朝母亲看去。艳艳夹一块肉在母亲碗里说:“娘,你多吃些,脸上长胖了,爹回来那天,会认不出娘的。” 秀凤“嘿嘿”地笑着,喜泉坐来了母亲身边,望着母亲乐着。 正月初六,修公路的社员上工。昨夜的一场雪,铺在新修的公路上,如条银带,崭新洁白,孩子们在宽敞的路面上玩耍,然后,兴奋地往前跑去,前面的社员看着他们有了一阵快乐的笑声。 公路离寨很远了,社员们搬起铺盖,住宿在工地上。这段时间,队上忙着 春耕,种田人最忙的季节开始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开会的日子多了;寨上已经贴满了大字报,晚上,还得去开会。女社员趁这份空闲,纳鞋底做鞋子。男的;听的听,嗑睡的嗑睡。支书向盛年到河蓬公社开会,他回到寨上,召集全 大队的人开大会,在会场上宣布,明天到公社开表彰大会,表彰一批修公路的社员,晓得要去河蓬公社,人人都是一乐,没有特殊事情,寨上人无几人去公社,明天,丫窝山寨人算是出了回门。 三婶早上来到雪春屋里,她带喜泉去放牛。隔一阵,德彪走来,牵起秀凤去了公社,艳艳和母亲走在一起,吕连翠来喊 雪春,艳艳跑去她那里,雪春锁上门,从后面跟上,一起去了河蓬公社的路上。 路上,大家在说着公路修成后,有了要往常古城走一趟的愿望。雪春想到了回城:如果有一天能回城,全家人不用走路,坐上汽车。很快便能回常古城。 雪春这样想着,看到周围,群山入人眼里是一派崭新的春色。 公社其实仅是一个大寨子;只是多了两三 栋两层的砖瓦屋,日常 生活用品,摆设在供销社唯一的商店里。这里有医院,学校设有初、高中,赶场那天人比较多。才使这里有令人向往的一面。 到了公社,雪春 牵着秀凤,艳艳指着对面一排两层的楼房 ,雪春 告诉艳艳,那里 是学校。艳艳要求母亲带她去学校,雪春依了她。艳艳往前面跑去,秀凤跟在了她的后面 。她们上一段坡,到了学校大门口。操场的上坎是两层砖瓦屋的教室,这阵,操场上在忙碌着准备在今天表彰大会上演出的学生。她们身着红红艳艳的演出服;有的手里拿着彩花、彩带,女生的头上 扎一对红绸花,脸上化了妆。艳艳看着 她们,手在自己的短辫上摸了摸。害羞地望着母亲。随后,跑去操场边的沙坑,在跑道上来回跑进沙坑里。不等母亲唤她,艳艳跑进了教室。 雪春看着艳艳对学校向往,点燃了她内心的忧愁。艳艳从教室里冒出头 看向她这里,再是秀凤在往教室里跑去,雪春想到了彭亮:他知不道,屋里多需要他呀,不想孩子跟我们一样文盲。 雪春狠狠地叹息 一声,跟随着女儿站在了教室门口,看到秀凤在黑板上乱画着。艳艳坐在课桌边,像个学生,手背在背后,注视着讲台上的黑板,对教室外的母亲笑去,双手在课桌上高兴地拍打几下,在上面画着说: “我要读书,我要读书。” 站在讲台上的秀凤跟着姐姐在喊着同样的话。雪春脱口而出: “明年 ......,”艳艳马上接上话道: “明年我们来读书?” 雪春很想这样回答女儿,却不敢再往下说。因为自己不能预料艳艳步入学校是哪一天,不敢答复她们会是明年。雪春瞧见了女儿脸上的不愉快,艳艳撇着嘴,跟着母亲离开了学校。 公社边有一片溪滩,扎起了会台。台两边扎有许多大红花,台顶上是一条横幅,上面写 有一排毛笔字。雪春带着孩子和寨上人站在一起。掌声里田古富、田古富、吕德彪站在了表彰会台上。每人胸前一朵大红花。笑得合不拢嘴。雪春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艳艳渐渐长高,心里有着的内疚,让她愁眉不展。 从公社回到寨上,大队、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是一场接一场地开着。春耕生产与开会同时进行 ,开会有时在白天,有时是晚上。虽然有人做手工活,打瞌睡,喊口号时,都来了神,举手高喊着。 秧出了田,溪里往来着扯秧、挑秧的人。山腰、坡脚的水田里,社员们在忙着插秧。一会儿,浑浊的泥水里,扬起了嫩绿一片。 秧插完,修公路的社员又去了工地上。李雪春走在新修的公路上,回头对寨上望去,社员们从寨上走来,她想在他们中间能看到彭亮的影子,弄不懂现在越来越惦记起他了。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完全宽容了他从前的恶习?雪春在心里问着自己。 山坡上,社员在包谷地里除草,忽然,传来吕连翠站在对面呼喊道: “二花!二花!快回寨,古富出事了。” 社员们 手握锄头,惊讶地相互看着。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伍二花听到急了,边跑 边问着对面。接着,地里的人纷纷跑 去寨里。 寨口新修的公路上,一群人抬着自制的担架,跑来寨里,从地里来的人围上了他们。哭哭喊喊着。赤脚医生向艳平对大家说: “古富,他走了。” 伍二花扑上去,大家拉住她,二花嚎啕着在呼喊自己的丈夫。旁边的黄大梁对大家说: “中午,准备休息,打炮眼的,在这时点火放炮。炮响了。其中,出了哑炮,古富请求查看。在走近时,哑炮爆炸,古富从乱石里飞出 ......。” 二花听着,扑在了 担架上。 第126章 彭亮回寨 这天 ,彭艳艳在坪场上和秀凤、喜泉一起玩耍,学校上学的孩子跑往寨里,艳艳知道学生放学了,她去灶边煮夜饭。在灶堂里升了火,开始洗米下锅,从背篓里取出长豆角,唤来秀凤、喜泉帮忙。喜泉进了堂屋,拿根长豆角,嚼在了嘴里。 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外喊道 : “秀凤,喜泉,” “爹,” 秀凤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喊声,本能地喊出,但还是站在原地,有些吃惊地看着门外的彭亮。秀凤喊声,让艳艳从灶堂边站起,跑来了门口,一眼认出了站在门外的父亲。她扑在了父亲的怀里哭道: “爹,你回来了,我可以去上学了,寨上比我小的孩子都上了学,娘,她没钱送我读书,爹!” 艳艳哭诉着,秀凤走来站在父亲身边没有说话,在抹着眼泪。喜泉看着父亲不敢做声,来到姐姐身边,对父亲望着。 彭亮见到自己儿女,哽咽着在答应大女儿。他蹲下,抱住了他们,唤道: “秀凤,喜泉,怎么不喊声爹?” 彭亮低着头,眼泪扑簌地掉落。这时,喜泉的小手摸在了父亲的脸上,彭亮浑身颤抖着,他抬起头,一把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抱起了儿子,一只手牵着秀凤,进了屋。 艳艳在灶边忙着,彭亮说: “艳艳,你去玩,爹来做饭。” 艳艳应着父亲,往灶堂里加柴,喜泉端来了豆角,彭亮接过,对儿子看了一眼。见到小小的他也懂得了做事。他抬头叹息一声,眼角又有了泪。站在灶前,往锅内倒油。艳艳走来对锅里看了看,她拿起碗,铲出了锅里的油说: “爹,油倒多了。娘说,爹不在,要节约。” 彭亮见到锅里油没了,锅底烧红,艳艳把豆角倒进了锅里。彭亮见到了他这一屋人过着的日子:雪春,我罪孽深重,无脸见你!我无脸见你! 彭亮离开堂屋,进了房里,摸着床檐,然后,将头摆在了双手上。艳艳在堂屋吩咐道: “娘回来了一起吃。” 喜泉、秀凤知道后跑出门。彭亮走出,唤艳艳去照护 弟弟,艳艳跑去了寨里。彭亮到屋角抱了一捆柴,在灶堂边把柴砍成一节一节的。 过一阵,艳艳他们回来,告诉父亲,说有人放工回寨了。彭亮对屋外看去,他继续砍着,一边注意着屋边有没有响动,他走出抱了一捆柴,站在坪场上,对路上看着,走进屋,放下柴再砍了起来。 彭亮听着孩子们在坪场上的说话声,他站起,对屋外望去:已到傍晚,还不见她回来? 彭亮丢下柴刀,站在了门口,欲去路上接雪春,他走了两步停住了,不知道雪春在哪条路口? 回了堂屋,砍着柴。 “娘,” 艳艳喊这一声,彭亮听的清楚。手里的柴刀不自觉地停住了。屋角有了倒柴声,他却呆在了灶堂边。艳艳在告诉母亲: “娘,爹回来了。” 彭亮点亮灶上的油灯,看见艳艳牵着母亲出现在了门口,孩子们高兴的笑声里,彭亮、雪春都看到了对方,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沉默片刻,孩子们推推拉拉雪春站在了彭亮的身边。此刻,彭亮面对雪春,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忏悔?问候?他低着头,有些颤抖地说: “回,回来了。夜,夜了才 ......,” 丈夫的说话声,李雪春已是泪流满面,她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倏地,彭亮在雪春当面跪下道:“雪春,你要骂,你放声大骂。你要打,使劲打。我 彭亮还能再进这个家,雪春,你有几多的怨;几多的恨,由你骂!由你打!” 雪春见到了彭亮,瞬间冷了脸。彭亮在那里时,日子 久了,还有着挂念。现在,到了眼前,突然之间,见到他进了屋,毫不含糊地对着彭亮一阵猛擂。 她打够了,僵在了 那儿,泪成串地掉下。彭亮站起,伸开双手抱住了她,雪春像没有感觉地呆望着油灯。彭亮看着她,为雪春理着乱发,手指沾着了发上的汗渍,感动地说:“以前我怎样的不是人,你却为我守着这个家;你还是我的,你还是我的。”彭亮抬头忍住泪,停一阵,痛苦 说:“今后,你如果不嫌弃我,你还要背上犯人婆娘的臭名声。雪春,你不恨我,我也恨自己。” 雪春在他的怀里哭泣着,一句话也不说。 第二天,彭亮去队上报到。在大梁屋里,姚金花客气地接待了他。彭亮对大梁说,要去队上做工,大梁拿来椅子,让彭亮坐在自己的身边。他说: “我欠那个家的太多了,今天有什么工,队长,你安排我去做。寨上的人见到我有打招呼的,有蔑视的,我不在意了。有工做,我去做。”大梁把自己坐的椅子移了移,面对着彭亮说: “别说不是男人说的话。错了,改正。把好人从新做回来。”大梁在彭亮的见上拍了拍说, “走,和我到队里仓库拿喷雾器,去给秧田打药。明天,还得去修公路。” 说到这儿,他俩同时想到了田古富。昨晚,雪春已告诉了彭亮。此时,彭亮把头埋入怀中。沉默里,彭亮听到了大梁的叹息声。彭亮握住大梁的手说: “明天上工地,我和你同去。” 彭亮和姚金花告辞,跟随黄大梁去了队上的仓库。 稻田里,大梁挑水兑药。彭亮背着喷雾器穿行在稻田里。大 梁坐在田边看着彭亮,想起他初来丫窝山寨的样子:他本来 要有这个样子,可以做得更出色。彭亮回队了,缝纫店,他会不会再开? 大梁思索着,有心事地对彭亮看去。 中午,艳阳高照。彭亮和大梁休息,走去溪 里洗脸冲凉,一群赤裸的孩童,见到彭亮走来,站在一块大岩石上喊道: “彭亮,犯人!彭亮,犯人!” 他们又是喊,又是笑地在那里闹着。大梁要跑去吓唬他们,被彭亮制止了他。大 梁 对那群孩童大声训斥几句后,对彭亮说: “童幼无知,别往心里去。我 理解你,管别人怎么说。” “我感到无地自容。我想,要不要离开丫窝山寨?”大梁愕然地看着他道: “离开,去哪里?” “常古城,” “去流浪?艳艳他们也跟着你一起?” 黄大梁这一问,让彭亮无比痛恨起自己,双手在胸前不停地擂着。大梁抓住了彭亮的手,彭亮痛苦地靠在了大梁的肩上说: “回寨的路上,我已经想到会有刚才那样的下场,想不到来的太快了。” 彭亮离开 大梁,抬头看着天道: “别人如何说我,并不重要。我的婆娘儿女,他们如何在别人面前抬头?艳艳,我打算下半年开学,送她去学校读书。在学校里,如果同学们说她的父亲是流氓,是犯人,她是犯人的女儿,她又怎么办?出事坪坝寨,我得到了如此的下场。从心里对不起孩子们;对不起雪春,对不起丫窝山寨的乡亲们。现在,说一千遍对不起又有何用?如何地悔恨过去,也洗不掉自己身上的臭名。” 彭亮说话时,看着前面溪流,忽然有了想离开丫窝山寨的心思。这时,大梁不知道怎么安慰 彭亮,他有了想离开丫窝山寨,对他一家操心起来,突然想到了彭亮卖到坪坝寨的那台缝纫机,说: “野猫买了你那台缝纫机,我想把它赎回来。野猫那里,我想他应该也好说话。把缝纫店再开起来,彭亮,你看如何?” 彭亮看着大梁,他没有做声。 第127章 他们回城 彭亮收工没有回到屋里,坐在对面的山路上,望着丫窝山寨。社员到寨上进出,牛羊温顺地回到了栏里。落霞如灯把夜点燃,彭亮还坐在那儿,溪里孩童的喊闹,让他有了不愿会屋的意思:错这一步,错的颜面尽失。要是有双翅膀,不要经过寨子,从这里飞到屋里。唉!这一错,辜负了他们对我的那点印象。离开这里,只有离开,我感激丫窝山寨;这里容纳了我,也包容了我。可我觉得自己仍然是这里的一位客人。终于到了有走的想法。 彭亮回到了屋里,看到李雪春在灶边忙着。旁边的艳艳见到母亲脸上的笑容觉得稀奇,取笑了母亲几句,惹得雪春笑呵呵的。 彭亮放下了心事,和她们招呼着。彭亮进屋,雪春为他端来了脸盆。他拧起帕子,看着妻子,勉强地笑了笑。彭亮看到了雪春的脸上,有着刚来丫窝山寨时的那种笑容:作为一个男人,最想看到她这样的笑了,她把快乐笑给了我,让我看到她把对我的痴。每回看到这样的笑,是她从我这里看到了转变。如果我把带他们去流浪的想法说出来,会不会给她浇一瓢冷水? 今天,是彭亮回到屋里的第二天,他已去队上做工,昨晚,彭亮和雪春说了自己在外面的过程,雪春知道彭亮在那里面有着好的表现。同时知道了雪春带艳艳、秀凤到公社的学校里,艳艳舍不得离开课桌时,彭亮听到后,认为自己欠孩子们的,欠妻子的太多了。但是,就在今天,他感到自己在丫窝山寨呆不下去了,如果回常古城,雪春会有何反应?艳艳读书的希望又将如何?彭亮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地看着门外。 四方桌边,彭亮望着儿女们天真、懂事的样子,对自己是多大的安慰:这是在那里面最想有的场面,人我想的发慌。如果一家人离开丫窝山寨,遇到的日子将是怎样,我一点把握都没有,真如大梁说的那样去流浪? 彭亮对妻子看去,她在给秀凤碗里夹着菜,没有注意到彭亮此时的忧虑。喜泉瞧了一眼父亲,彭亮看着儿子的笑脸,朝他点着头。 早上,彭亮起床,雪春已经把早饭摆在了桌上。今天,彭亮要去修公路,黄大梁来屋里喊他时,彭亮正准备出门。他对雪春交待几句,和大梁一起离开。 彭亮走在新修的公路上,彭亮感觉朝前走,大路畅通。彭亮顿时心情放松,时而与大梁嘿嘿地笑着,大梁在说着修这条公路的愿景。他话锋一转道: “彭亮,你到溪里的那个想法,我昨晚想了一夜,野猫买走的那台缝纫机,过两天,我带人再把买转来,丫窝山寨缝纫店再开起了。你一屋在这里能过下去的。” 大梁看着远方,在和彭亮说话。彭亮同大梁走在一起,却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们来到了工地上,大家对彭亮的到来,有惊喜、热情的,有冷漠无视的。上工了,彭亮在社员中挥起了手里的锄头,大梁带领几个壮汉,在悬崖上打炮眼。社员们见到彭亮干活其实是个好劳力,吕连翠一个上午找彭亮说话,说的都是雪春从前在他们面前弄出的笑话,工地上传来阵阵笑声。 中午休息,大梁、德彪走来,在工棚边和彭亮蹲在一起用餐。彭亮很是感激他们。他注意到旁边有人投来鄙视他的眼神,彭亮谨慎地对待那目光中的含义,他装着没看见,做着在听大梁说话。大梁带彭亮到工棚里,彭亮看到这里打有一排连铺。告诉彭亮吕德彪和一队 的都在一起,大梁安排彭亮晚上挨他的床铺边休息。 夜晚,彭亮睡在了工棚里。大梁在他旁边已呼呼大睡。彭亮躺着在想心事。从别的床铺上传来了对话声: “工棚里来了个犯人。” “是一队癫酒的那个彭裁缝。” “他是流氓,从那里面才回寨,下放来的。” “知道,丫窝山寨人不会做那事。哼!” 工棚里走来一个社员,与刚才说话的人又议论起了彭亮。 彭亮在工地里干了一个星期,无论在溪里;在工棚周围,彭亮听到有直接议论他的那些话,大梁是知道的。但是,大梁对彭亮是否放弃了回城的想法,他心里无底。因为队上的事,大梁回了寨里。 夜晚,彭亮坐在工棚边,他对路下的溪流看去,有社员在那里洗澡;有的从溪里走回工棚。天热,有的社员回寨肯走夜路,这时回寨,路上凉快。溪水很浅,但月光像在那里走动,飞禽在幽谷里对话,彭亮感叹道:坐在附近的人,是没法离开的,这心多安静,让人感到山有多高,心会有多宽了。什么鸡毛蒜皮不能容 下的?我不应该打搅这里,不能 玷污这里的一草一木。 这时,工棚传来了喊声:“遭窃了。” 彭亮听的清楚,是四队老出纳员吕兴锋,负责工地伙食开支。马上有人说道: “是不是一队才回来的那个犯人干的?” “那个流氓?” 彭亮听出,几乎是一致的声音在怀疑他。有一队的社员站出来为彭亮辩护,工棚里有了争吵声。吕兴锋当即压住他们的势头说: “不准乱怀疑别人。回寨问一问吕兴典,他有偷鸡摸狗的习惯 。” 吕兴锋说后,工棚里的人不再做声。 彭亮仍然蹲在工棚边,看着有两人离开,走回寨去。向冲岩从工棚出来,见到了彭亮,找来一根木棍,与彭亮坐在了一起,于是,他俩聊起了闲话。 工棚安静地有了鼾声,彭亮和向冲岩进 了工棚。向冲岩 躺下便入睡。彭亮却想着工棚里发生的事,虽然吕兴锋几句话给制住了,但在彭亮的心里仍然在激烈地进行着。他徒地坐起,对整个工棚望去,一个决定在冲动他:回城!彭亮想了想,决意已定,他起身下床。 彭亮来到了工地,望着新修的公路,他走去摆放工具的地方,彭亮干了起来他的身影在工地上不停地走动着。拂晓前,他把所有撮箕盛满泥土,对着大梁打炮眼的山崖呆望一会儿,转身走回了寨。 彭亮走在公路上,默默地在和周围的山水告别,回想在丫窝山寨发生的桩桩往事,他一会儿流泪;一会儿长叹,一会儿自嘲自笑。 彭亮回到屋里,李雪春在灶边忙着早饭。她诧异地看着彭亮,欲要问个明白。彭亮走近雪春,抱她在怀里。手在妻子的脸上抚摸着,似有千言万语 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他说: “雪春,我们动身回城。”雪春吃惊地望着他,彭亮避开她的眼神说:“我去收拾行李。” “你决定了?”雪春还在不敢相信地看着彭亮,他回头重复一遍道: “我们动身回城,今天,回常古城。” 李雪春不再做声了,也不问为什么?雪春站在堂屋里痴在了那儿,对房门口看 去,倏地泪落下 ,听着彭亮在房里唤醒还在熟睡的儿女,一边在说;“我们今天回城,回常古城。” 房里传来了艳艳的欢笑声,秀凤、喜泉在问着父亲,彭亮逗起他们,秀凤、喜泉欢喜地“噢,噢,”地喊着。彭亮在制止他们。 雪春开始收拾那些家什,心里突然有了酸楚,并且,越想越悲凄:这样回常古城,恰如在外流浪的人。 雪春这样想着,眼泪在不停地掉落。艳艳从房里出来,跑到母亲身边高兴地说: “娘,爹说我们要回常古城了。”雪春哽咽地应着她。艳艳低下头,对母亲看去说:“娘,你哭了?回常古城,你不高兴?” 雪春瞟了一眼艳艳,没有做声。接着,秀凤跑来围住了母亲,把回城的消息告诉母亲。 一家人用过早餐,彭亮打捆行李,李雪春把要带走的家什提出门,摆在坪场上。随后,彭亮提行李也站在了坪场上。一家人望着住过几年的木屋,彭亮内心在翻腾,自言自语道:站在这里,用心打量着这个家。从前,没有把这个家放在眼里。屋里的人却忠心地为我守着。要走了;要离开了,我愧疚地这个家,有许多的舍不得。 彭亮见雪春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牵起妻子手,忍住一阵,抹了抹眼睛,带着哭腔说: “雪春,我心里的这些话,也是对你的忏悔。你是这个家,家是你呀。今后每一天,我会跟着你,把我的命和你绑在一起,你灭我灭。你生我生。” 雪春没有说话,她的手反握住彭亮,一只手在彭亮的手背上抚摸着。然后,走去门边,将大门锁上。望着手里的这片钥匙,自己用了这几年,要从她身上离开了,雪春没有放进荷包,把它插在了锁里。 彭亮挑起行李,他放下扁担,抱起喜泉去了三婶屋里。 雪春没有进屋,在坪场上,看着彭亮带孩子们进了门,与屋里的人搭着话。雪春瞧着这栋木屋,心里面在与他说:德虎哥,来到这里,我会想到你。我们家要回城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来丫窝山寨?徳虎哥,过去的日子,你让我永远地想着,有难有苦时,我不允许自己 倒下,我想,你也要我过得好好的。我活着,也是你活着。徳虎哥,每一天我这样嘱咐自己。 三婶从彭亮那里知道了一切。来到雪春身边,唤一声: “雪春,” 雪春应着,情不自禁地伏在了三婶的肩上哭泣起来。三婶揩着泪,对她说: “雪春,三婶懂你的心情,今后,过好你的日子,我们一家人才放心你们。只想你们好,过得好。” 雪春应着,已哽咽不止。彭亮牵着儿子走来三婶这里,站在旁边说: “三婶,下放来丫窝山寨,我们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得你们一屋帮忙料理,我三个孩子,像在自己的婆婆身边,得到你对他们的疼爱。” 彭亮说后给三婶弯腰鞠躬。三婶抹着泪没有说话,把秀凤捂在了自己身边,抚摸着她的头。 “彭大哥,彭大哥,”德彪喊着,和吕连翠匆匆走来说,“工棚里不见了你,想你是不是去了工地?跑到那里,见到撮箕里装满了泥土,原来你在工地干了一晚。我跟着赶了回来,猜你肯定回了寨。看到寨口摆着的行李,我吃惊了,跑到了你屋,见到门已上锁,碰到了连翠姐。雪春,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 要离开?一家人去哪里?喜旺还这么小。”连翠跟着说: “是啊,彭师傅,你们一家人要去哪里?”连翠对雪春看去,见她不说话只是流泪。彭亮 说: “回城,回常古城。”德彪惊讶地看着彭亮,再对连翠瞧去说: “怎么真是这样的?”然后说出了昨晚的事:“彭大哥,昨晚,工棚发生那事,我们到溪里洗澡。知道事情后,真想捶那乱舌之人一顿。”彭亮摇摇头说: “走了好,走了好。” “我送你们一程。” 德彪见到彭亮是铁了心要回城,彭亮在和三婶他们告辞。于是,德彪同他们一起走去寨口。彭亮忽然想到:黄大梁对他一家已尽心尽力,这样不辞而别,岂不留下遗憾?到他屋去,和他招呼一声。他吩咐雪春道: “你们去寨口,我去趟队长屋里。” “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去。” 于是,他们来到了黄大梁屋外,彭亮唤道: “黄队长,” 姚金花在屋里应着,她走出,笑呵呵地说: “彭师傅,雪春,怎么你们一家都来了?”她对彭亮说,“彭师傅,你知道大梁去哪里了吗?他为了让你放下心来,清早四五点钟和孙维宾大叔,去坪坝野猫那里,把你卖给野猫的缝纫机买回来,让你再开缝纫店。”雪春把话接了过去说: “金花,我们是来告诉你们,彭亮,他决定回城,”金花吃惊地问道: “什么?回城?大梁想让彭师傅把缝纫店开得红火起来,大梁他是冲这个意思去做的。” 说到坪坝这个寨名,彭亮顿时有了燥乱、痛苦。他说: “对不起,带我对队长说声对不起。”便与金花告辞离开了。 彭亮、雪春他们走去寨口,看到围在行李边的乡亲多了起来。有的远远地在唤着他们,有的还在走来。走近时,乡亲们说着挽留他们的话。彭亮不愿多作解释,他摆着头。 寨那头,传来黄大梁的喊声: “彭亮!” 大家回过头,黄大梁、野猫抬着缝纫机,从供销店 那里走来。彭亮明白了一切,他蹲下,双手抱起了头。在大家的注目里,缝纫机抬到了他们这里。 大梁对行李看去,他诧愕地站住了。忽地,彭亮站起,唤道: “队长!” 走上前,抱起了他。大梁拍了拍颤抖着的彭亮说: “我猜定你会走这一步的。我考虑过,想用这台缝纫机挽留你,让你安心把缝纫店开起来。让你的心思集中到缝纫店上。但是,想不到,你这么快决定回城。”大梁再把彭亮的手握住看着他,转身问道:“德彪,你是怎么知道的?” 德彪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大家。大梁“唉 !”地一声,对彭亮说:“我决定由你重开缝纫店,看来做不到了。你毅然决定要回城,这台缝纫机完璧归赵。你们一家下放来了这里,缝纫机;当是我们丫窝山寨,送给你们一家的礼物。”雪春抹着泪说; “缝纫机是我们全家唯一的财产,再回到我们的身边,我们一家人该如何感谢大家呀?”大梁感叹道; “雪春,彭亮,你们两个在丫窝山寨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都是心里舍不得的人。要走,也不敢留你们,命运是自己握到手里的。” 彭亮无言,他抹了抹泪,对着周围的乡亲鞠躬行礼。然后,他的目光看去远处那片山巅,阳光从那里照耀开了,欲走时,再一回抱住了黄大梁。 第128章 葫芦镇起风波 葫芦镇这几年面貌依旧,杨炳江走在镇街上,他思绪飞扬,从种种坎坷中回到现在,而今是不是已到了人生迷茫的巅峰?他扫视着四周,认为一九七五年的葫芦镇,形势不同于往年,在他的眼里,大字报满街贴,口号一浪高过一浪。快过花甲之年的人了,机会在这样的时间里相碰,内心里真是感慨万千。让他操心的是二女儿湘琴,不明不白地纠缠在这段时光里。已到不惑之年的她,依然那么直率、坦诚,现在,被隔离着。因为担心她,杨炳江心焦地在镇街上走着。湘琴大女儿龙信玲,已经出嫁到保靖城外一户菜农屋里。儿子龙欢和小女龙娇在镇上读书。他们 一家人相处地和和睦睦,龙顺礼为湘琴的事跑上跑下,笼罩在他们心头的那层阴云拨开又聚拢。但是都不清楚湘琴会有什么结果,在这时,杨炳江的心里越来越沉甸了对常古城的思念,镇上的人会见到,他住 在去常古城的公路旁边,葫芦镇的人经常见到他在这里散步、久坐。几多的日子里,他对着常古城的方向注目了望。这年月,让人焦虑明天会是什么日子?回城有期望吗? 葫芦中学一间杂屋里,杨湘琴被隔离着。她踱着步,周围是学校废弃的坏桌烂椅。她倚在上面,对着放在桌上的信笺纸发怒:副校长张子恩,你要我在纸上,写什么?交待什么?坦白什么? 湘琴想到这里愤懑填胸,对副校长张子恩很是不满和恼火。仅仅对同事说了几句公道话,让自己站在了会台上,听人喊口号,旁边站着的是老校长向贵繁,副校长在台上高喊,台下跟着高喊。学生停课,学校的墙上贴满写有毛笔字的纸。 湘琴还在理着心思:副校长调来学校才一年,向贵繁在学校任教已经二十余年了,工作兢兢业业,多次得到奖励。上回的职工大会上,对学校过火的做法,提出了直接的观点。一夜之间,他站在了会台边。向贵繁快年过半百了,他的妻子李飘也是一位老师,在保靖县城里教书。夫妻俩长期两地分居,凭一封封书信,传递他们夫妻间的日子。一对儿女跟父亲住在葫芦镇,每回向贵繁的妻子来葫芦镇,带上礼物要去一趟湘琴屋里,因为女儿向建慧和龙娇是同学,每到假期,向贵繁带着儿女回保靖,一家人 才得到一起 。湘琴现在想起,不为那天的行为后悔: 上个星期,离开会场后,老师们回到了办公室,没有了平时的有说有笑。湘琴却走进了副校长张子恩的办公室,站在他办公桌对面,湘琴说: “张副校长,一个星期了,让向校长站在会台边,他是人,难道不有痛苦吗?他有缺点有过失,一个星期来,也交待得彻底了,让向校长回他的岗位工作。学校停课停学,想想,他一个老校长不心焦吗?因为出生身份问题,他一点成绩都没有了吗?我看,你们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湘琴眼睛一下不眨地瞪住张子恩,他脸上的腊肉皮,此时拉得绷紧,忍得他头都是歪的,倏地站起来道: “杨湘琴 ,我佩服你有这样的胆量,学校正在关注你,想不到,你竟站出来替向贵繁说话!叫冤叫屈!今天晚上开会,讨论你和你的从前。”湘琴鄙夷地把头偏向一边道: “随便!” 门外围拢一些老师,在劝湘琴,湘琴在阻止同事,推她出办公室。 历历在目的昨天,反复出现在湘琴的脑海里。她转身,再面对桌上的白纸,她想,这一天又算是这样打发过去 了,大概顺礼已在校门口等着自己。 正如湘琴猜测的那样,龙顺礼已经蹲在校门口,龙顺礼知道湘琴淌进了这场混淆黑白的日子里,是湘琴心怀仗义的本性导致的。几回,对副校长的不满,在他面前数落。对向贵繁的敬佩,让她勇敢。这让龙顺礼为 妻子担忧着。现在,龙顺礼见到谁都不敢随便说话,湘琴站在会台边,所有的声音冲向她,顺礼心疼妻子,他知道会台上传出的那些话,都是些废话,又深知妻子的秉性,这样,他只有苦闷地承受这一切,瞧着墙上一张张白纸,弄不懂上面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内容? 湘琴从隔离室放出,在大门外见到了龙顺礼,走回的路上,湘琴问起了她的父亲,龙顺礼回答着她。湘琴这些天担心的是自己的父亲。她不希望父亲现在的日子,再出什么不幸,因为,他已是经历过几起几落的人了,只想父亲冷静清醒地看待她的今天。这几个晚上,她要去父亲那里,和他聊一阵。这阵,她对龙顺礼说: “今后,不去父亲那里了,担心父亲受到牵连。”再对顺礼说,“父亲他们下放来了葫芦镇,让我能有机会和父母、弟弟在一起,日子虽然清苦,却在幸福里。现在,因为我有了波折。让两屋人的心里有了阴霾,这令人 担忧。” 这一路上,龙顺礼都不做声。回到屋里,龙顺礼往脸盆里舀着水,对湘琴说: “我不能让你再受那份罪,我要你退出学校,坐在屋里,我养你,自自在在,做个清闲人。”湘琴拧着帕子的手停住了,看着顺礼说: “不,顺礼,你不能这样想。不让我当老师,我做不到。老师是我一辈子要干的事业。向贵繁没有倒下,我决不妥协。再说,你是一队之长,怎么能给一个社员说泄气的话?” “我不能帮你一把,甚至连话都不敢乱讲。我不想我的人受到委屈。” 龙顺礼站在灶边深沉地说着,这时,湘琴把话转个弯道: “顺礼,贴在墙上那些纸上的字,你看了吗?”龙顺礼再从灶边伸出头说: “我给你念纸上的标题‘向贵繁和杨湘琴暧昧关系的意图何在?’湘琴,我懂你的意思,担心我见到纸上的字,会误会你。现在正是淫雨 飘摇的时候,我会上那纸上的当吗?” “顺礼,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 湘琴在做着家务,杨邵波和一个姑娘进了屋,招呼后,二燕拿出鞋垫,她纳了起来。邵波坐下说: “二姐,父亲要我来看你们,二姐,爹要我告诉你 不要和人家吵,爹,他说,这段时间不方便来你屋。”湘琴把二燕手里的鞋垫拿在手里欣赏着说: “我考虑到这些了,站在会台边了,那么多人朝我喊,觉得有意思。”她嘿嘿地笑起说,“你们放心,放心噢。”顺礼点燃了煤油灯说: ”波波,你二姐是铁脑壳,她经得起家伙。“他们都笑了起来,湘琴把话看着二燕说: “你让二燕等你,你相信真能回城。”顺礼说: “人在时间里写有许多内容,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的那一页。波波,你说,是吗?” “二姐夫,我相信你的话。二姐,我和二燕回去了。” 湘琴送他俩出门,回来,顺礼说: “邵波下放来了葫芦镇 ,你喊他波波,现在,葫芦镇人都跟着你喊开了,看来要由彭二燕喊一辈子了。”湘琴笑了笑道: “下放,邵波正是青年,我告诉他,到葫芦镇喊他波波,只是想在他的记忆里,留个印象。想不到在葫芦镇,他看上了二燕。” 顺礼虽然和湘琴说着闲话,对她站在会台上挨斗,很是担忧。他提着马灯和湘琴回到了房间里。顺礼将马灯摆在书桌 上,望着在房里的妻子,她的一举一动同往常一样,有什么惊涛骇浪,没有吓到她。谈吐也是那样的稳重。他靠着床,偏过头说: “湘琴,嫁到我们这山窝窝里后悔吗?”顺礼话出口,自己便后悔了,心想:怎么问起这样的话? 湘琴坐在书桌 边,手里拿着笔 转身反问道: “我想请你回答我。”顺礼抬头看着屋顶说: “这些年,屋里屋外不曾有什么改变。倒是儿女,他们都高过了我这个父亲。我想,你在我身边,有一天,能让日子同从前那样悠闲。恐怕永远也做不到。但是,现在,我不能接受你在学校那杂屋里受罪。” “顺礼,那你猜,我心里在想什么?” 湘琴从书桌边,来到床边坐下看着顺礼。他坐起,理了理湘琴耳鬓 的头发道: “你怎么想,我不在乎。我一个男人,对你和孩子的衣食住行,我心里都想做到满意。这个家,你付出的比我多,儿女们,经你的教养,在哪方面都胜过我。葫芦镇的人,常对我说,说我娶了个好婆娘。” “顺礼,当时要答应嫁给你时,我猜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日子在等待我。我,你;彼此情投意合,彼此包容、理解。有了这些,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来说,都是称心如意的。日子是过得清苦 ,心里却是满足的。该乐还是乐,还是这样,我俩天天有说不完的话。我教书,你干农活,家人健健康康,你说,这心里头,会有什么怨言吗?你有内疚,那只能对我有好处。你的心里,想我过得好,更好。” 湘琴噗呲一笑,靠近床头,倒在了顺礼的身上。顺礼 抱着她说: “湘琴,我想,将来我们都老了,我也要走在你的前头。我要让我幸福到底。” 湘琴转身面对了他,捂住了顺礼的嘴。顺礼取下湘琴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内,继续说:“你怕真是那样的,是吗?那是好事。” “不准再说!” 湘琴说后,整个人朝顺礼扑去。 第129章 柴山上,对她有了好感 杨邵波坐在路边一蔸树下,想着心事,树荫像伞围着他。路下,地里的苞谷,青郁郁的没有挂包。阳光下,包谷叶在轻风里摇摆 。这时,一个姑娘的声音唤道: “波波哥,”邵波看着路下二燕抬头朝他这里看着,喊道: “二燕,我在这里!”二燕走来,站在邵波脚边说: “怎么,中午,不回去?我看你这几天有心事。”邵波皱着眉头道: “这几天,我心里乱乱的。二燕,我二姐,他会被开除吗?你不晓得,我二姐,一生只想当个教书匠 。”二燕看着他摆着头,邵波说:“想到我二姐站在会台边,听人喊那些话,我心里不是滋味。我是她弟弟,可我什么也不能做。” “回去,下午还要来除草。” 邵波不做声,把二燕牵到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邵波说: “二燕,和你的那几个姑娘都出嫁了,把你留下,等着我。” “我娘说,波波要你等,这也好,你还可以给屋里帮忙。要是跟波波去了常古城,看到你的日子都少了。” 二燕说着朝后面看着他。邵波来了心情,笑着说: “想到那时,我把你捉到手,看着你多称心如意。” 邵波一下子高兴起来,唱道: “奶奶,你听我说 .......” 二燕走在前头,呵呵地笑着,不时回头看着邵波。二燕的笑容,让邵波回忆起了一家来葫芦镇,第一个春忙的时候。 杨邵波和几个青年挑秧来到田边,把秧往田里甩去。旁边的田里,几个姑娘正在插秧。邵波甩秧这阵,传来姑娘们阵阵笑声。邵波是下放来的,大家对他都很关注。邵波朝她们那里看去,有姑娘对他这里看来。邵波对自己旁边的青年说: “龙发奇,你那位声音笑得最亮。” 龙发奇直起腰,把手里的秧甩出去的时候,对姑娘那里看去。其中有个姑娘朝他这里看了一眼。龙发奇对她笑了笑,再同邵波笑着。邵波对自己前面的青年说: “彭方高,你怎么还没有对象?葫芦镇的姑娘很多。”彭方高笑道: “不想到镇上找,我想我对象越远越好。”龙发奇接上话道: “你大大嫁到保靖县城,让她到那里给你介绍一个。”彭方高说: “没有条件,人家肯嫁,我娶不起,等两年再说。”邵波说: “介绍城边的也行啊,你到那里安家了,再把我介绍一个,我和你有伴。” 彭方高站在那里对邵波看着,好像这事能实现一般。邵波见了,哈哈笑起,他说: “彭方高,你莫相信我的话,你才十八九岁,同我的,他们孩子都打酱油了,我还老光棍一个。那些姑娘们的笑容都是属于你和龙发奇的。”龙发奇说: “我问过你二姐夫,他说你到常古城有个对象,你们下放来了这里,才分手的。你是不是在挂念常古城那个?”邵波不再做声,彭发高问道: “那个姑娘长的漂亮吗?她肯定有文化,因为你一屋都是拿笔杆子的。”彭发奇说: “那姑娘肯定长得好,说到她,你会发愣;发呆,有时坐在山坡坡上和谁都不说话 。其实,有什么想不通的,想不通的是你怎么会下放,来和我们种田?”邵波见他俩笑着,他说: “可能是老天爷说我有几个朋友到这里,要我来认识你们。”龙发奇呵呵地笑道: “是你对象到这里。我娘说,人的对象在哪里是有方向的。” 邵波听后,惊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彭方高说: “波波哥,想到常古城那个姑娘,你就唱歌是吗?你现在唱一首,让我们听听。” 他们哈哈大笑。邵波也不说什么,开口唱起: “九九那个艳阳天,十八岁的哥哥想起那小英莲......。”龙发奇说: ”你歌唱得好。那些姑娘稀奇你们这些外来的,你看她们一个个抬头笑个不停。” 他们边说边离开田边,上了坡。 收工,杨邵波往柴山走去。一条山路,从山脚直往山顶。山上已经有人在砍柴。邵波的身后传来了笑声,他有意朝后面看了一眼。两个到田里插秧的姑娘走了上来。他对走在前头的姑娘说: “陈红杏,你怎么不和龙发奇一起去砍柴?” 那个叫陈红杏的姑娘,没有回答他,朝身后的姑娘看去。邵波看到陈红杏在她们几个姑娘中,只她长得蛮;粗脚粗手,笑时,先露出一排牙齿。和彭青花留一对短辫,另外一个姑娘说: “波波哥,红杏,他老实,和她说话,她都害羞。”邵波点着头,风趣地说: “张水雅,彭青花,还有彭二燕,都肯喊我,陈红杏,她见人,偏到一边偷偷地笑。陈红杏,哪天龙发奇到你面前找不到话说了,你俩比笑,看哪个笑得久。”邵波的话惹笑了姑娘。邵波站在路边,让她们走先,邵波见她们中间还有两个没有来,问道: “你们还有两个,彭二燕、彭青花呢?”张水雅说: “她们到后面快要来了。”张水雅说着往后面喊了一声:“二燕!青花!” “哎,” 从后面赶来的姑娘,到了邵波身边时,唤道: “波波哥,你一人来砍柴。”姑娘说着往后面唤道: “彭青花,” 见到彭青花在应她,彭二燕站在那儿等着,邵波也没有走,和彭二燕搭话道: “你弟方高和发奇去了菜园。二燕,你们几个姑娘,你年龄一个小,是吗?” “青花和我同岁;十六了,水雅和红杏差不多大。我们几个,水雅长的最漂亮,她说,你下放 到我们镇,镇上多了个帅哥。”邵波看一眼她,然后偏一边扯一根枝条,拿在手里,看着枝条,笑道: “水雅真是那么说的?” ”嗯,“二燕应着,彭青花走来他们旁边,两个姑娘往前去 ,二燕说: “波波哥,你要到山顶上去。” “是的,” 邵波见二燕没有再说,她俩与上面的姑娘打起了招呼,然后钻进了柴林里。邵波环顾周围,山到这里没有了田园,这山长满了柴,坐在这里的人,何愁冬天没有柴烧,邵波往山顶爬着。 山顶 想起了砍柴声,同时邵波的歌声从山顶传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 .....?” 唱着,唱着,只要眨一下眼,田爱萍的模样便现眼前。邵波停止了歌声,坐在柴林里,朝对面的山峰看着,翻开心头往事,让他唱不下去:忘掉,心不允许;想忘掉,她却还在我时光里微笑。 邵波猛地站起,挥刀朝柴树砍去,很快倒了一片。对自己说:想她干什么?唱歌! 歌声飘出:“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 歌声唱完,邵波不禁笑起,那几个姑娘,没一个敢接他唱一首。他捆了柴,挑下山,在转弯处,见到了彭二燕和张水雅在路边将背篓靠坎歇气。彭二燕唤道: “波波哥,” 邵波应着她,把柴靠边摆稳道: “你们也快 ,都下山了。” “青花,红杏上前去了。” 彭二燕在答应他,张水雅双手在理着头上的乱发。对邵波看了一眼,没有搭话。邵波幽默地说: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她俩相互看着在笑,彭二燕说: “我俩歇气。波波哥,我背篓里有红薯。” 彭二燕说着,从背篓娶出红薯说: “刚好三个;水雅给你,波波哥,你一个。”邵波接过说: “二燕,你屋红薯保存的好。” “每年都是我爹管这些。波波哥,你到山顶唱歌,真好听,你会唱好多歌。” 这时,张水雅剥着红薯说: “想常古城那个了,是吗?” “波波哥,葫芦镇的人都知道,你在常古城有对象。你每回唱歌是在想她,是不是我和水雅说的?” 她俩相互看着,嘿嘿笑起。邵波剥着红薯皮,没有看她们道: “哎呀,你们都知道。张水雅,你们还小,不知道人想忘记一个人的时候,想唱歌。”她俩面对面哈哈笑起。张水雅看着二燕道: “我们几个小学都没有读完,什么也不懂。‘我爱北京天安门’,那儿童歌,我们都会唱。”邵波剥红薯皮的手停住了,说: “水雅,你俩一起唱,让我听听,好吗?” 张水雅看着彭二燕,她俩笑开了,水雅说: “你带我们唱。”二燕跟着说: “对,波波哥,你带我们唱。” 说后,她俩再笑。邵波说: “行,” 邵波转身朝对面山坡唱开了,她俩也唱起来,才唱两句,她俩已笑弯了腰。邵波没有停住,继续唱着。 第130章 他们在桐树林里 杨邵波背着背篓去上工,得知张水 雅说出那句欣赏自己的话后,田里插秧的几个姑娘,对她们一个个都熟悉起来:张水雅住在自己屋旁边不远处,有时遇到,连招呼都没有,她低头笑着,算是招呼。但是,现在如果遇到她们,在看她们时,恰巧会和张水雅的目光相撞。到镇街上,与张水雅相遇。自己觉得有这么巧?觉得这个姑娘老是会出现在眼前。那个彭二燕,她屋与二姐隔着两户人家,有时去二姐屋,会见到彭二燕从屋里跑出,她会唤自己一声,然后离开。几个姑娘中,只她“波波哥”时时喊在嘴边,把自己当她身边一个姑娘似的,想什么说 什么随随便便的。红杏、青花屋住在镇边去保靖那头 ,几个姑娘今天到你屋;明天到他屋,经常邀到一起纳鞋垫鞋底。大人们也喜欢她们这样来来往往。在自己的眼里,她们都是小的多的小妹妹,同她们随便地有说有笑,自己也有个好心情。 邵波想到这里嘿嘿地笑起,同时看到了张水雅和彭二燕走在自己的前面,张水 雅往后面看了一眼,两个姑娘悄悄在笑,邵波喊了她们,她俩走慢了起来,邵波快走了几步,对她们说: “你们两个早,上工的,你俩是不是走在最前头 ?” 她俩相互笑着,没有回答他。彭二燕说: “波波哥,镇上人都说你歌唱得好。”张水雅说 “他们说你挂念着常古城那个姑娘,她会不会在等着你?”二燕接着说: “是的,波波哥,大家猜想的,是那样的吗?” “你们哪晓得,我也想当个卖花姑娘去卖花,今后好风风光光地把那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姑娘娶进屋。”两个姑娘呵呵地笑着,水雅说: “你给我们唱一首《卖花姑娘》里的歌,好吗?”邵波风趣地说: “你问二燕喜欢听吗?等下把你们眼泪唱了出来,做工没有心思。”二燕赶忙说: “我们都想听你唱歌,波波哥,给我们唱《卖花姑娘》,你唱的,真的好听。”邵波高音唱起:“买花来哟,买花来哟.....,” 邵波唱完自个儿笑起。水雅说: “听你唱,好像摆摊在卖花。” “我也听出来是水雅那样说的。”邵波逗起她们道: “我想赚钱娶婆娘嘛” 两个姑娘哈哈大笑地说不出话来。邵波抬着头,脸露着笑容道: “我 自己编有一首歌,还要好听。” 两个姑娘对他看来,邵波大声唱道:“哥我下放葫芦镇,荷包荷包无一分。二十大 几还单身,后面没有姑娘跟。” 她俩又哈哈大笑起来。之后,张水雅问道: “你在常古城那个姑娘身边也这样唱歌?” “波波哥,是水雅那样说的吗?她怎么不和你一起来葫芦镇?”邵波被她们问得心烦起来: “你们走先。” 两个姑娘也不看他,呵呵地笑着,走去了前面,又同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在笑个不停 。 邵波往后看去,彭方高和龙发奇从后面走来,于是,唤起了他们。这时,陈红杏、彭青花赶路似的走来,她俩 也不招呼,呵呵笑着,从他们旁边走过。邵波和彭方高取笑起龙发奇 。那龙发奇不多说什么,脸上露出笑容,往前面瞟去。 这阵,彭 方高 、龙发奇两人在说话,从他们对几个姑娘的谈论里,邵波想 到几个姑娘中,张水雅的长相确实撩人眼眸,她长得单高;留一对长辫,额前剪了些艳艳头,精致的五官,让人的眼睛,免不了要在她的脸上停留一阵。其他三个姑娘都偏矮,彭二燕则扎一对刷把似的短发,彭青花、陈 红杏几时 见到她俩只是笑,很少插言说话。她们脸上那单纯的笑容,好讨人喜欢的。 邵波边走边想,一面和他俩搭着话,听到路上坎包谷地里的响声,他们偏头看去,彭二燕她们已经在摘包谷,他们三个进了地里。从这头摘了起来。 晚上,邵波去找彭方高,张水雅和陈红杏从后面超过了他,水雅牵着红杏的手,回头与他笑着,邵波笑道: “张水雅,你和陈红杏走错了方向,要去龙发奇屋,你那么牵着红杏,不怕龙发奇找你麻烦?” 水雅与红杏呵呵地笑着,她再把头偏过来,与邵波笑道: “今晚上有电影《南征北战》,你去看吗?” “我去喊方高,和他一起去。水雅,你莫和红杏到一起,龙发奇都没有机会和她说悄悄话。” 两个姑娘哈哈地笑着,红杏解释道: “是我要和她们到一起的,又还没有结婚。” 两个姑娘又忍不住地笑了,往前面跑了几步走去。邵波为红杏儿童似的回答,在后面不停地笑着,知道她俩是去喊二燕的,他还没有走到边,二燕她们三个已走向他,二燕和她打招呼说: “波波哥,方高到屋里,我们三个去青花屋。” 三个姑娘往前走着,张水雅往后面看着说: “波波哥,来葫芦镇快一年了,没听说哪个到他屋说亲?”红杏说: “我看波波哥对你有那意思,你太漂亮了,怕你不肯。” 张水雅伸手要去打红杏,红杏偏一边和二燕在笑,二燕说: “水雅,波波哥配你最好,我问你,你对他真有那意思吗?” 三个姑娘被二燕这么一问,都笑了起来。张水雅说: “波波哥,他屋都是有文化的,会看起我们这些只认得这几个字的人?”红杏说: “波波哥肯定不知道,你对他有那意思。二燕,你说,是吗?”红杏看着二燕,只见她拿起水雅的手,牵起她道: “水雅,哪天我们到波波哥面前提到你,看他怎么说,他要说喜欢你,你会答应他吗” 水雅放开二燕握自己的手,捂嘴低头笑着,有些害羞地问道: “你们说,他人好吗?”红杏赶快答道: “他人是没有挑的,他跟我们记工分,那字写的多漂亮,他还肯说玩笑。”她们三个齐声说道: “他还喜欢唱歌。” 这时三个姑娘呵呵地笑开了。二燕说: “波波哥肯注意你,每回都是他主动找你说话。”二燕站住了,牵起水雅的手说:“走,我们现在到路上 会他,问问他。” 二燕欲转身,水雅拉住她的手,三个姑娘又笑到了一起。红杏说: “看完电影再去问他。” 她们走到一半时,与走来的青花相遇,一起 去溪滩放电影那里。 她们到时,电影刚开始。水雅站在大家中间,眼睛在看电影的人里找着邵波。红杏点头 示意水雅,邵波站在他们对面 那头,她俩悄悄在笑,二燕认真地看着,没有注意她俩。 散了电影,邵波和方高快步去,她们赶不上,看着他俩走远。 秋收已到眼前,社员们走去山里收桐籽。山里的桐树有的长成一片;有的几蔸或者几蔸一蔸的生长着。这时的山里 ,到处都能见到摘桐籽人的身影,对面的打“呜”声在山沟里回应。摘桐籽,虽然往山里钻,这时,心情在山野间放开,有笑有闹的,做起工来,没有累的感觉。杨邵波和彭方高从山脚往山上爬着,路过时,见到几个姑娘们 已经在坡这边摘了起来。彭二燕和水雅在坡这边,高 的树枝摘不到,邵波走下来帮忙。彭方高与他招呼一声继续往上面走去。彭二燕一只手拿着柴刀,捡着落下的桐籽,站起唤道: “波波哥,你来帮我们,你干脆到我们这里摘,莫走了。”然后弯腰再去做她的。水雅也在说: “这里有这几蔸,摘不完的。” 邵波笑着,没有回答,他攀起,让水雅摘。邵波见水雅顶高处还是摘不到,他跳起,摘一颗递给水雅一颗。水雅找话与他说:“你在常古城,摘过桐籽?” “摘过,常古城茶籽树多,每到这时,山里捡茶籽的人那才多。” 邵波说着,把树枝拉了一下,水雅摘到了最上面的那一颗。他再给水雅攀下一枝,便去了陈红杏、彭青花那里。水雅、二燕相互看着,二燕见水雅朝红杏她们那里看去,只差把邵波喊回,人愣在了那儿。 这时,从青花她们那里传来了邵波的歌声:“向前进,向前进。战士责任重,妇女冤仇深 .....。” 顿时,桐树林里有了欢笑。龙发奇在对面山喊道: “波波哥,再来一首。”邵波的歌声再唱开:“哎,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 .....。” 歌声唱毕,对面“噢,噢,”地呼喊着。姑娘们在他旁边笑个不停。她们在邵波面前肯笑,却话少。邵波和她们在一起,心情好的成了和她们是同龄人一般。 姑娘们转移去了坡背面的桐树里,水雅与二燕说了声,走去了红杏和青花那里。邵波摘着桐籽,看到二燕还在草蓬里找着。邵波唤道: “二燕,她们都过去了,你还在那里找。” “这里还能找到几颗。”邵波走来她这里说: “你做事这么细心,她们都到摘,只你一个在找。”二燕没有看他直起腰说: “波波哥,你看我又找得一个。树大,有些桐籽落到草蓬里不容易看到。”邵波在周围找着说: “你一人在这里不怕?” “那怕什么?这两天山里走来走去都是人。”邵波嘿嘿地笑道: “年纪小,胆子大。” “哪小,到队上做工自己养自己了。哎,波波哥,刚才你和我们在一起摘,又跑去青花她们那里。其实水雅,她想你和我们一起摘。告诉你,我和红杏问了她,水雅有喜欢你的意思,我看你也喜欢她。让你二姐杨老师到水雅屋去说媒,可以吗?” 邵波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二燕也跟着笑 ,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你笑什么?你和水雅都长得好,水雅,她对你有那意思,你莫没有发现?” 邵波接下又是一阵笑。他说: “你年纪小,知道什么?” “哎,怎么紧说我小?腊月,我十七了。” 二燕从草蓬里走出,跟着邵波离开了这片桐树。邵波走在前头,对二燕说: “只说人家,你呢?” 邵波停住,低头没有看二燕,脸上满是笑容。她砍着路边阻挡人走路的小树枝,没有在意他的话,邵波再朝她笑去。二燕说: “我把水雅的心思告诉了你,她是真的。波波哥,你莫错过。” 邵波觉得二燕的话,傻的认真又有趣,他还是那么笑着。看见水雅她们,走去了那里。 在这边桐树林,邵波把自己的口袋摘满,再去帮水雅她们。这时,方高从上面下坡,站在路边喊起了邵波。对面的龙发奇,把背篓摆在路口,上到了他们这里。邵波背起背篓,走去他们,逗起龙发奇道: “发奇,红杏还没有摘够,你快去帮忙。” 龙发奇偏头笑着不做声。方高说: “腊月,大红喜字贴上门,不要你喊发奇,红杏喊他倒洗脚水,他会笑呵呵地去做。” 方高的话惹笑了他俩,姑娘们跟着在笑。邵波回头对红杏看去,水雅在这时特意看了一眼邵波,他没有再看,他们三个走去路口。 姑娘们准备离开桐树林,二燕在草间里还舍不得走,水雅走去拉起她,两人笑着 来到了背篓边。青花、红杏招呼她俩一声去了前面。二燕走在最后,水雅边走边等她。二燕说: ”水雅,我发现波波哥好肯看你,你怎么很少和他说话?他对你,也少有话和你说。”水雅却说: “我喜欢他唱歌,二燕,他怎么好多歌都会唱?”二燕应着她,告诉水雅道: “你多和他说话,让他知道你的心思。” “看到他,我话少了,不敢主动找话说。” “是不是喜欢都是那样的?红杏和龙发奇他俩也是话少。” “可能是的。”她俩呵呵笑起,二燕说: “波波哥和哪个都有说的,他看你时有点不同,你也是他那样的。” “你都看见了?” ”嗯,“二燕应着她,水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问道: “你跟他说了我什么吗?” “没,没有,哪天,当到你面再问他。” 她俩将背篓靠后坎歇气,水雅点了点头,然后,两人悄悄地笑着。 二燕见邵波没有表态,找桐籽时,问他的那些话,没有告诉水雅,背篓背上肩,她们 在边走边说。 第131章 送她回去的路上 后来,张水雅见到杨邵波时,都是和大家到一起,二燕在大家中间,像个活泼的小姑娘,说笑随便,忘记与水雅说过的那些话。 腊月,陈红杏和龙发奇结婚了。结婚前一天下午,龙发奇请彭方高、杨邵波,还有镇上的两个青年,去女方屋送明天出门酒请客的菜。几个姑娘在女方屋帮忙钉出嫁的被窝。 傍晚,堂屋的火坑边围坐着一些人。送菜的准备回去,彭方高喊了邵波。他对几个姑娘说: “你们三个还舍不得走?明天红杏出门,要来陪红杏哭嫁。” 水雅从房里走出,站在堂屋,对房里看着。二燕和青花来到堂屋,他们一起离开了红杏屋。彭方高喊邵波时,他们几个已经出了门,邵波看到他们走去了前头 。他跟三个姑娘走在一起。青花屋在红杏屋旁边,红杏去了她屋。他们往前走着,到了邵波屋下,邵波还在往前走,二燕和水雅笑起,她说: “波波哥,天这么冷,你还不想回去?你和水雅同路,也好送送她。”邵波却说: “我和 你先送水雅,然后再去送你。”二燕马上拒绝道: “不要你送,镇街我从小走到大。”水雅跟着二燕说: “我也不要你送,前面到了去我屋的 路。”邵波说: “我还要去二姐屋里。”邵波见二燕欲走,他“哎”地一声喊住了二燕,他说:“水雅那你走,我去二姐屋。” 水雅不做声往前面跑几步,到了去她屋的路上,她上了一段坡停住了,接着回转,走下,对前面走去的邵波和二燕看着。 二燕不要邵波跟着她,说: ‘波波哥,你走先。“邵波笑道: “走先走后,都是往同一个方向。二燕,红杏明天出嫁,哪天水雅、青花都有主了,你不晓信,也被人家瞪上了。”邵波还没有说完,二燕嘿嘿地笑道: “你说 什么呀,哪想那些,不想。”二燕肯定地回答着。邵波说; “二燕,我要把你留下。” 邵波的话,二燕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地低着头说: “我不认得几个字,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兴考虑,莫弄笑话算不错了。水雅长得好看,波波哥,给你讲,水雅,她肯说话,到你面前,她不敢说。”邵波在她前头站在了,没有看她,低着头说: “我在和你说话,你提到水雅 。”二燕嘿嘿地笑着,对邵波看了一眼,低着头不做声。邵波说:“和你说话,感觉像一屋人。二燕,做我妹妹好吗?” “好,”二燕很干脆地答道,她说:“每回喊你波波哥,把你当成一个大哥哥。” 邵波知道二燕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他头朝一边笑起。再说: “我不是要你喊那个哥哥,是要和你领结婚证那个哥哥。” 二燕对他看着,根本不敢相信,邵波对她会有这样的意思。她低着头,片刻,笑道: “你乱说,我不是告诉你吗?水雅,她是喜欢你的。” “我现在是和你在一起,水雅,她有什么意思,是她的想法。我是要你知道,我对你的意思。那回,你给了我一个红薯,我有了想你做我的妹妹。”二燕哈哈地捂住了嘴,然后,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 “给你红薯那回?” “你不相信?” “我只是给你一个红薯。”二燕想着,站在那儿,想着邵波的话十分有趣。邵波说: “今晚你知道了是我心里的那个妹妹,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们是下放来葫芦镇的,我在考虑有放会有收回的时候,二燕,你能不能等我几年?看到红杏结婚,你们很快会有人上门来求婚的,我心急,把心思告诉了你,你同意和我一起等几年吗?我担心年纪大你那么多,你接受吗?”二燕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问道: “你真的想我做你妹妹?一个红薯,你看起了我?”邵波嘿嘿地笑道: “你们几个姑娘中间,你做事会想到别人,最愿意为别人;让人看到你的善良你的好,再是你的心和品德,如你现在的年龄一样纯真。我喜欢你这些,你的长相,我不考虑。” 二燕抿嘴而笑,忽然顾虑起来: “我答应水雅,帮忙你和她。这怎么办?哎呀,这怎么办?” 二燕着急地在原地转起了圈,邵波见他那样,边笑边说; “我们莫声张,像往常那样随随便便的,本来什么事也没有,水雅会自己想办法的。怎么,担心她会和你打架?” 二燕知道邵波在说笑话,将头偏去了一边,悄悄躲着在笑。忽地,离开邵波,跑去了前面。 第二天,是红杏的出门酒,彭二燕、张水雅和彭青花,到红杏屋帮忙,在客人还没有到来之前,水雅从房里出来,二燕在往水桶里摆菜,她和二燕一起去溪边洗菜。水雅提起了昨晚的事,此时,二燕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对水雅看去,只见水雅问道 : “二燕,昨晚你和波波哥在说什么?你们站了那么久?” 二燕停住了脚步,对她看着,有些惊讶地问道 “怎么,你也站在路上的?”水雅点点头,二燕笑了笑说: “想不到波波哥会那么想,”水雅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怎么想?” 二燕很难为情地不愿说出口,水雅在催她: “快说,波波哥是哪么想的?” 二燕还在犹豫,水雅握住水桶边,示意二燕快告诉她。二燕说: “你是想不到的;我也是想不到的,波波哥要我做他的妹妹,说是领结婚证的那个妹妹。那回砍柴,我给你和他各人一个红薯,他说 ,是那个红薯,他要我做他妹妹的。” 水雅不再做声,两个手掌握在了一起,在手背上反复地拧着。 二燕 嘴快,没有听邵波的话,全说了出来。这样,杨邵波喜欢二燕的事,在葫芦镇传开了。不久,水雅订婚了,对象是保靖县城砖瓦厂的一个职工。第二年她出嫁了。 时过境迁,二燕还在自己的身边,看着二燕走去镇那头,邵波心里暗暗期盼着,有一天会不会传来回城的消息?他心事重重地站在那里,朝二燕的身影看着。 第132章 他们来到百合园 杨湘琴出门,往学校走去,经过镇街道,随处可见贴着的标语。掂量着眼前的处境,让她越来越冷静。几个学生从后面唤道: “杨老师,”湘琴转身应道: “哎,张阳花,彭正东,彭志荣,快来,跟上我。” 几个学生快步跑到了她的身边,那个女学生说: “杨老师,你挨斗了,我们换了班主任,是那个张老师,同学们都怕她。”一个男学生说: “杨老师,班上的同学,想你来给我们上课。”另外一个男同学说: “杨老师,还要多久,你才回教室?” 学生们的话,湘琴心里沉重又难受。那口冤气,憋在心里就是吐不出来。她佯装轻松地说: “同学们,哪个老师当你们的班主任,都不要闹情绪,你们是这届毕业生。” 学生们不愉快地应着她,一起进了学校大门。 学校经过考虑,恢复湘琴上课。湘琴回到教室,学生们一片欢呼。 中午,杨湘琴来到父亲这里,把学校恢复 她上课的消息告诉了屋里人,赶上邵波和母亲回来,他们知道后,一家人都松了口气。杨炳江这些天为二女儿湘琴寝食难安:湘琴,本性刚烈、强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是看不出来的。如果湘琴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自己也将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一家人如湘琴得到解放了一般地高兴。龙顺礼走来,他们再说了此事。 离开父母屋,湘琴和顺礼走回,龙顺礼说: “哎呀,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能站在讲台上,从前受点委屈都不要计较。当个教书匠,得有课上才行。” “学生喊我杨老师,心里对自己多满意,感觉自己几时都精神、漂亮。”湘琴说着,对龙顺礼看了一眼。他说: “你呀,又得意洋洋起来,蹲杂房里时,像个斗士,有要一拼到底的决心。” “莫提那杂房好不好?往开心一点地说。幻想一些好的日子,我喜欢你讲最美的那时。”龙顺礼突然想到了什么道: “还真的有最美的那时,百合花开的时候。已在现在。”湘琴高兴起来道: “是的,是的,百合花应该开了,杂房里,沉闷又苦恼,想着办法要战胜他们,百合花开都没有闲心想这些了。明天是星期天,顺礼,我们去看百合花。” 龙顺礼不回答她,往前面走去说: “婆娘,先回去解决一下肚子,到你娘屋去报喜,我以为你又怀老四了。” 湘琴低头呵呵地笑着,对周围瞟去,忍住笑与过路 的打着招呼。 赶早上凉快,杨湘琴和龙顺礼早早去栽百合花的路上。路在往上延伸,他们慢慢爬着。到了半山腰,这时,红日出现在白云边,正在照相一样,打扮的喜气又漂亮。湘琴看着,消失了心头所有的疑乱 杂念。大声唤道: “快过来,让我抱抱你。”龙顺礼取笑她道: “儿子龙欢高中毕业 ,小女儿龙娇明年进初中,你喊那一声,我怀疑我在谈对象。你随心所欲地说呀笑的,你没有发现,我老了?” “顺礼,你莫点明,你那么说我,让人害羞。”湘琴“唉”地一声说,“大女儿信玲都出嫁了,我怎么不觉得自己老呢?” 顺礼笑起,从背后伸来手,湘琴见了,把手伸去让他牵着。湘琴说: “每回走到这里,你都要牵我。”龙顺礼看着前头说: “这几脚路陡,牵着你走得不吃亏。”湘琴回想道: “第一回来这里的时候,路更窄,后来 ,你挖宽了,路两边你年年修理,现在走在这里没有一点负担。” “你这个二小姐也是别人叫过一段时间的。我是懵懵懂懂地把照顾你饭碗的日子,握在了手里。你走在我的前前后后,我这个男人,怎么不乐意照顾你每一天?” “顺礼,初来葫芦镇,我闹出许多笑话。” “你给镇上的女人一个大的惊讶。镇上男人女人结婚了,做工夫各做各的。夜了,到了房里才是两口子时间。哪是你,跟男人进山打猎。” 湘琴回忆着,然后大笑道: “现在想起,让人捧腹不止。当时没有什么考虑,去打猎,很有趣的。” 湘琴说后为自己当初的行为再笑。顺礼说: “你是有趣,想到一回笑一回。别人说我撞见了狐狸精。”湘琴茫然地问道: “什么意思?” “噢,是 我们打猎人的话。你不要问。我考虑你今后会不会约束你的嘻嘻哈哈,我没有告诉你。” 湘琴故意问道说: “愿意我这个狐狸仙缠住你?” 顺礼嘿嘿地笑着不回答,他这样的表达,湘琴 把他的手拧了一下,顺礼“哎哟”一声,把湘琴手握着说: “喜欢 了,就是这样扭、拧,你想,你捏我多少回了?本来 我得了你,人还要帅,被你扭一回拧一回的,到了现在,大的孩子都结婚了。” 湘琴站在那里,早已弯下腰哈哈笑起。甩开了顺礼的手,走上前去。这一段路平,转着弯,在偏坡上,看见了百合园,顺礼兴奋地喊道: “湘琴,百合开了,看,看到吗?” “真的,百合花开了。” 湘琴欢喜起来,顺礼说: “你第一回看到百合花开,那时的你,让我好想念。那时,我的心情好像是和皇帝婆娘在一起,当时 真有那种神圣的感觉。”顺礼抿嘴微微笑着。湘琴见他这么一说,轻轻推 了他一下 ,顺礼再嘿嘿地笑着看向她。 站在百合园边,龙顺礼看着湘琴弯腰在朵朵花瓣上摸着说: “顺礼,花开的好嫩好鲜,” 湘琴摘了一朵,朝顺礼这里伸来,望着湘琴曾经花一样的脸看不到了, 眼角却有了两路细纹,而对花的喜爱依旧如初,每年百合花开,与她结伴来看花。这回走进百合园,龙顺礼的思绪,回到了杨湘琴第一次来百合园的那年。 龙顺礼带湘琴去看百合园,走在只有脚板宽的小路上,湘琴走得很慢,她说: “顺礼,这里都看不到路,平时你是怎么爬上去的?”刚说完,湘琴“哎呀”地喊了起来,龙顺礼笑着,伸手来牵她。湘琴把他手打了一下道:“有个男人在身边,女人变得弱了。我要摆脱对男人的依赖,我才有个性面对自己的日子。田志清当志愿军那段日子,我找到了‘坚强’二字在我日子里的解释。” 龙顺礼被她说的笑了起来。湘琴一只手抓一边的杂树,看上去像在爬。龙顺礼又哈哈笑起。湘琴边爬边说:“常古城,哪座山都爬到,这几脚,我不怕。” 龙顺礼蹲在她面前,拿开她抓着的手,再牵住她道: “现在有我了,我要你走好,一点不能伤着。” 龙顺礼不依她,把湘琴牵着。转弯,他们看到了偏坡上盛开的百合花,湘琴对顺礼一笑,走去了前面。她站在百合园边惊喜地喊道: “百合花开得多好看,这么大一园百合花。” 湘琴说后,对顺礼看来。他没有做声,嘿嘿地笑着,他看到湘琴在园里,对百合花摸摸瞧瞧,在花瓣上闻着,笑眯眯地回头看去龙顺礼。他在清理枝条,剥去残叶。对湘琴说: “是百合,让我晓得常古城有你这么一位二小姐,百合像个媒人,让我去你屋求婚,这样,你每年来百合园看花,可能百合花也想你做它的对象,只是花不能说话,指引我娶你。” “你在编神话。但是,内容不是你那么说的;你把百合花培养的枝杆粗壮,花瓣肥厚。它们只想开口说话,要嫁给你。可是,它们不能成为人,于是,唤我来葫芦镇,让我传话给你,说它们喜欢你,像人那样喜欢你。是我来了葫芦镇,你才从百合花里清醒,再迟来一年,被百合花迷了,你会一个女人都看不上。成了花痴,和百合花过一辈子。你的孩子会取名龙信玲、龙欢、龙娇?全由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给他们取名字。” 湘琴哈哈地笑着,龙顺礼站起说: “你厉害,你不晓得百合花也喜欢你。花的灵气都到你身上去了,才让你到人中人见人爱。问问百合,是不是我说的?” 湘琴再呵呵地笑着,她不做声,走来顺礼身边,在他手上一拧,赶快跑去了一边。顺礼“哎哟”地喊道: “百合,百合,我栽你两三年,开得让我乐呵呵的,这个人精来了,拧得让人痛。”湘琴轻轻地笑着,趁顺礼不注意,在他手上再拧了一下,顺礼故意大喊道: “哎哟!”湘琴哈哈地朝对面 山笑去,偏过头来: “你莫把花吓着。”此刻顺礼的眼里尽是柔和的笑容,摘一支百合花拿在手里说: “哎呀,人喜欢;有时不需要说在嘴上,把皮子拧得痛就是那意思了,拧得乌了,已打上她喜欢的印记,走到哪里都晓得,是婆娘喜欢拧乌的。” 湘琴将头低在怀里呵呵地笑着,撒娇似的 说: “ 我拧你。我只想感谢你,让我见到了这么一片百合花,高贵,清雅地开在这里,怎么会是你这个男人拥有着?” 湘琴看着他,顺礼嘿嘿地笑道: “这是天意,老天要你住在这山窝窝里,只为我这个男人。让我带着百合认识你,栽这片百合,也是等你到来。” 龙顺礼走到 她的身边,递上手里的那支百合,她拿在手里欣赏,问道: “你会唱山歌吗?”龙顺礼看着 她说: “到你面前,我敢唱,真正 到昌山 歌人的面前,我不敢应和。”顺礼唱道:“这山唱歌那山应,不见对面阿妹回。今年再把山歌唱,阿妹乐的把哥迷。” 顺礼边唱边摘着百合花,歌唱完,摘得了一把百合花,将花递在湘琴的手里 。顺礼逗她道:“你唱一首,让我听听。” 湘琴看着手里的百合花,想起雪春在田家坳唱的山歌,她笑着对顺礼看去道: “我会唱,是雪春唱的。” 于是,湘琴轻轻慢慢地哼着,想不到湘琴记得那么好,每一句都 没有忘。唱到最后,顺礼看到她的眼里噙 着了泪,湘琴朝对面山大声喊道: “田志清,我嫁人了,他是龙顺礼!” 这会儿,龙顺礼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忽然见到湘琴拿着百合花,不做声地站在那里,走去问道: “有心事是吗?” “顺礼 , 我 姐他们过得怎么样?会有我这样的遭遇吗?” 龙顺礼从背后把湘琴抱在怀里,两人 一起看着对面的大山说: “从前你想着他,如今你想着他们,日子还是这样过着。” 第133章 火山上,他坠下山崖后 湘琴回到了葫芦镇中学教书 ,杨炳江的心里,日子似乎又回归了平静。但是,如此的转变,在他的心里对回城有了幻想。湘琴每回来娘屋,发现 父亲的叹息声更沉了,念念不忘地说起常古城,还有弟弟邵波的婚事也一拖再拖,这些都是父亲的心病。这些天,有空和顺礼来父母屋里,与他们聊些家常,消除困扰在他们心头的忧虑。 “烧山了!烧山了!青杆坳燃火了!” 从青杆坳赶回来的人,回镇报信求援,一路进了镇,焦急地把火情告诉围拢他的人,这时,太阳已经偏西,正是社员收工的时候,站在镇街上,看见了去常古城山路那方,浓烟从山背后向云天上弥漫翻滚。很快一支队伍从镇街上跑去打火。 龙顺礼同儿子龙欢收工,回到屋里,匆匆喝了口水,跟着打火队伍,奔向青杆坳那里。 湘琴放学后,她背着背篓去了菜园。看到了山头冒出的浓烟,她在往回赶。在镇街上,她遇见了彭二燕,见她拿着柴刀去救火。湘琴到屋里找来把刀,和二燕跟在前去打火人的后面,往青杆坳方向赶去。 他们爬到山顶,目睹到浓烟冲霄,火焰红透了那片森林。火势出现在眼前,但是,救火人还得翻越两座山,路上的人,跑的跑,走的走。看去对面的山路,都是打火人的身影。湘琴跟随众人跑下山坡。湘琴再爬上坡,见到向贵繁走在前面,手里拿把柴刀,后面赶上的人在超过他。湘琴喊了声: “向老师,你也来了,你身体行吗?”向贵繁边走边说: “我走慢些,几个年轻的老师已经前面去了。青杆坳距离葫芦镇有七八里路,这一带森林密布,山势陡险,火势从那里蔓延,会殃及到附近的大小寨。危急时刻,想出一份力。” 湘琴回答着他,她清楚向贵繁的心身尚在恢复中,关切地询问起了他的身体。向贵繁说: “我已是常年居住在葫芦镇的山里人了,经得住磨。年轻时,去保靖县城见李飘,七八十里路,多是这双脚赶去赶回的。” 湘琴他们到了砍隔离带的人群中,这里多是一批女社员。湘琴他们马上动手,挥起了手里的柴刀。 年轻的冲往最前沿。那里出现无数的身影。龙顺礼和本队的社员在一起,他们围住了火势,夜色也围住了他们。一轮明月悬在了夜空中。打火的人还在酣战。他们手里的树枝打断了再换上。吹来一股夜风,火焰顺着风向从龙顺礼的左侧卷起,从他身后转移过来,他挥动着手里的树枝,突然,龙顺礼“啊!”地一声,脚踩空,跌下山崖。旁边的社员听到喊声惊骇了,马上喊道: “顺礼滚崖了!快呀,顺礼滚 崖了!” 在龙顺礼滚崖的地方,大家摸着往山下钻去。一边喊着顺礼。 龙欢赶了过来,社员们告诉了他,他哭喊一声: “爹!” 摸下了山崖中。 有人滚崖了,这个消息很快在打火人中传开。湘琴知道后,对龙顺礼和龙欢担心起来。她心急心慌地去问明情况,得知是龙顺礼时,她对着山壑大声喊道: “顺礼!” 她要往崖下钻去,大家牵住了她,几个社员陪她回了镇里。 社员们在半山腰上找到了龙顺礼,砍了树枝,做了副担架,抬起龙顺礼奔回镇上。 龙顺礼躺在了葫芦镇的医院里,一双双眼睛在望着他。湘琴坐在床边,握住龙顺礼的手唤道: “顺礼,你痛,你哼出来。我知道,你痛得厉害,你要清醒,为我,为孩子,还有父母,你要挺过来。为所有的亲人,我们都在你身边,顺礼。” 大家看到龙顺礼的手,在这时慢慢抬起,在找摸,湘琴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一边抽泣着,哭道: “我们夫妻没有分开过,相依为命地走过来了,清淡的饭菜并不重要,我们过得快快乐乐。还记得,跟你到雪山打猎,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要在我苍老的皱纹间找出年轻。我们还才入不惑之年,日子还很长啊,顺礼。” 泪流过了顺礼的手背,湘琴在声声地唤着。见到顺礼的嘴微微动了动,便见他的嘴唇边露有了笑意,在这一刻,顺礼的手离开了湘琴的脸上,那笑意便在他的脸上停住了,病房里传来了悲嚎的哭喊声, 杨湘琴在送走龙顺礼的路上,对突如其来的离别,仿佛觉得如梦一般。 在屋里休息了一个星期,湘琴回到了学校。老师和学生们亲切地与她打着招呼,大家都知道,她心里有着的悲痛,见到她比从前呆滞了许多,这段时间里,都有人来屋里陪她说话。 学校放学,湘琴还坐在办公室里,不由地要想起 龙顺礼的言谈举止,在这时,不想有人来打扰她。沉湎在与龙顺礼的那些日子里。 这几天,湘琴都是这样在办公室里呆坐着。向贵繁已注意到了她。去食堂时,走到办公室这里,瞧见湘琴还没有回去,唤她一声,湘琴应着,走出关了门。向贵繁说; “杨老师,独自一人在一边,容易挑起心事。顺礼不幸离开,对你打击很大。我不应该提起这事,但是,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湘琴走了几步 ,站住说: “顺礼,他最不愿我一人 呆着。可是,现在,我却甘愿独自呆想痴想。前些日子,生活还是那么平静地过着,也过得满足。陪伴我的人,他走了,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会单身成了一个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对我的从前又一回告别?给那年田志清去朝鲜参战,最后,用牺牲给我作一个告别。可顺礼,是绝别,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始终在我眼前浮现。原来日子不尽人意 的时候是残酷的。夫妻之间彼此相互照顾彼此心疼,这一点点好,都不能终身到老。” “但是,你要想到,人这一生,会有奇迹降临,我、你站在会台边,受他们莫须有的污蔑时,我想这一辈子 完了,心里没有了指望。我想到了早晨的那片天;看到旭日升起来的时候,人是怀着希望的。”湘琴 直呆呆地看着前面,哪有心情在意向贵繁的话?向贵繁深吁一声道:“相信,生活不会为难每一个人,看远些想远些乐观些,才能轻松地过下去。” “从前,我过得好好的;那些日子让我不愿忘却,不愿它从眼前闪逝。想到顺礼,他还活生生地在我心头笑着:怎么会相信他已经离开了我?他人随和,什么都顺从我,在他身边,我从不愁忧。从没有受过委屈,从没有无故的掉过泪。和他那样的男人过日子,幸福自不用说。”这时,湘琴想起了什么,说:“我得回去,我 婆婆每回见我到了屋里,他两个老人家才吃饭;不然,他们不会端碗。” 向贵繁站在校门口,看着湘琴走去,他转身去了食堂。 湘琴回到屋里,她背起背篓出了门,去菜园 里忙一阵,当夕阳烧红了天边,她背着背篓往回走。 放暑假,杨湘琴送走了她班上的毕业生,儿子龙欢高中毕业回家,他长得单高、俊秀,性格活泼外向。中午,龙欢从地里回到屋,见到父亲和外公,在堂屋里说话。他们招呼后,龙欢去了自己的房里。 接着,湘琴到了屋,龙欢在房里与母亲打了招呼,湘琴唤道: “爹,我们屋里多个挣工分的劳动力了。” 杨炳江却有心事地说: “可惜,读到高中不能再读。” 湘琴在考虑到儿子龙欢的前途,但是,所有的想法全被推翻。龙顺礼端着菜碗摆在桌上,他们坐拢桌边,龙欢给外公盛了饭,坐在他的身边说: “你们不要挖空心思地去想我的今后,我给现实走。”龙顺礼说: “我想你穿上军装。”他话一出口,湘琴摇摇头道: “成份和我的现在,穿军装也只是想想而已。”龙欢说: “我乐意到生产队当一名社员,队上有一大群年轻人。高中毕业,才开始自己养自己,我还觉得对不起你们。” 龙顺礼对儿子去队上做工,心里五味杂陈:知道湘琴对儿子的期望,是能到高等学院去求学,希望孩子的知识高过自己。其实穿军装也是个办法,山里的孩子能走出去。到外面去展示自己。但是这些都不能实现。 顺礼看着儿子憨笑的样子,壮实地像个山里汉子。偏头看了他一眼,已乐在了心里。 新学期开学之际,杨湘琴接到通知,她被调离了葫芦镇中学,安排到映山台寨小学教书。湘琴拿着通知,她却担忧着向贵繁,他还站在礼堂的会台边,没有摆脱出来。 杨湘琴和龙顺礼去映山台,父亲杨炳江送她到镇路口,杨炳江语重心长地说: “琴儿,去映山台教书,只要讲台属于你,到哪都有前途。当一个山村女教师,‘教师’这个称呼还在嘛。”湘琴,你第一回过起了单身日子。这也没什么,人的奔波如溪;无论有咆哮和静时,河床的趋势仍在,它的容量空间仍在。”说到这里,杨炳江叹息道:‘你姐,这些年,不见有她的书信,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有什么风高浪急?有时和你母亲半夜里,在想着你姐他们。”湘琴忧愁地说道: “这些天,我也想到她,这样的日子里,很想她。” 湘琴对父亲看去,在与他告别。 杨炳江看着湘琴和顺礼走过跳岩,走在弯弯的山路上。他还不愿离开,湘琴和顺礼转了个大弯,站在了坡顶,朝他挥手,他才转回。 龙顺礼挑着湘琴的行李,对走在前面的妻子说: “湘琴,你要感谢老天爷,让你得个好父亲,” “也要感谢老天,让我认识了你。从不和我争高下,争强弱。” 湘琴提着包袱,回头对顺礼笑着。这时,顺礼提醒道: “葫芦镇到映山台,有十五六里路,这段路不好走,稍不注意,会滚下山去。”湘琴怕他担心,告诉他道: “我说话时,手里拿着路坎边的树枝?”顺礼点着头说: “要小心点,是要小心。这段路弯弯曲曲多,坎高坎陡。” ”嗯,“湘琴应道着,转身对顺礼笑来,他再提醒道: “说话要看路,我害怕你不小心掉下路坎。”湘琴却问道: “顺礼,走这一阵了,没遇见一个往来的人。” “你在大山身旁,山在给你做伴。你不是山里人,你不懂。” “顺礼,这山要我一人走,我还有些胆怯。山里人,把苦累不当苦累,走在沟沟坎坎边,都是很平常的事。这给了我很多的启发,调离镇中学,也不算什么,迎着日子走。” 他们在上坡,两人一路说个不停。站在山坡上,看到了对面坡上那片寨子。顺礼告诉湘琴道: “那里是映山台;这寨,房屋集中,有二三十户人家。学校设在寨边,你瞧,学校操场已在那里等你。把你安排到这里,实在委屈。” “我不那么想,见到学校,我就有干劲。” 映山台寨已在眼前,但是,下坡后,得再上一段坡,才能到寨。他俩进寨,湘琴直接来到了学校,这栋看似民宅的学校:来到这里,真正是个山村教师了。 湘琴站在一棵柚子树下,树杆上吊着的圆铁板,中间有个眼,被一根铁丝挂着,一个手锤挂在树丫间,湘琴取下手锤,对顺礼笑去。 九月是新学期的开始,映山台迎来了一批新生。这所学校,一二三年级的学生都在一个教室上课。四年级去到葫芦镇学校就读。湘琴来到了这里,她将山里生长的山花,挖来栽在校门边,课余时间,教孩子们唱歌、跳舞。放学,去到学生屋里辅导作业。学生们拿来食物蔬菜,送给湘琴,也不管她接不接,摆在办公桌上跑了。龙顺礼来接她时,湘琴汇报似的告诉他这些。 这样,每回到了星期六,龙顺礼来映山台来接湘琴。如果龙顺礼不能来映山台,湘琴赶上映山台的人来镇上,和他们搭伴回镇。来来去去,湘琴在映山台这条路上走惯了,一个人也敢回镇。映山台乡亲们对她由陌生到熟悉,夜晚,有寨上人到学校找她串门,湘琴来映山台教书,并不孤独,她出现在哪里,那里的人愿与她为友,这让湘琴过得有自己的乐趣。 龙顺礼走在去映山台的路上。想到湘琴这人时,心想:得她这么个婆娘,做牛做马都是快乐的。 不知不觉地龙顺礼在映山台这条路上走了一年,当他站在这面坡上,朝映山台学校高喊时,给湘琴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湘琴,好消息!大好消息!” 龙顺礼看着操场上的学生,围在湘琴身边,在朝他这里观望。他的喊声,映山台寨的人,都听到了他喊声里带着的惊喜的欢愉。有人在屋边看着他们。他对身边的儿子龙欢呵呵大笑起来。 “过来,过来再说。” 湘琴在应他。这阵,顺礼跑下坡的样子,在她眼里年轻的,如同前面的儿子。站在她周围的孩子,一个个都笑开了。再朝湘琴看着。 龙顺礼和龙欢站在了学校的操场上,他们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湘琴却见到了他们脸上展示出的喜悦。龙欢站到了母亲身边,等待父亲把带来的喜讯告诉母亲,龙顺礼说: “湘琴,记住一九七六年的十月,太阳的温度,是我感受最温暖的时候。” 龙欢此刻恨不得跳起,他从未见过父亲这阵欣喜若狂的样子。龙顺礼的双手搭在了妻儿的肩上。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接着,湘琴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她的学生,带着孩子们在操场上跳起了舞蹈。湘琴从孩子们中间走来,对龙顺礼说: “告诉我,从哪里知道这消息的。” “昨天,镇支书从保靖县城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全镇人,现在镇上到处都是锣鼓喧天,可惜你没有看到那喜庆的场面。” 便有好奇的乡亲来到学校,得知道了这特大的消息后,大家眉开眼笑了。那样的风云在这偏僻的山寨有过风吹草动,从未走出过山门的寨上人,被吓怕过,现在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他们脸上有了久违的喜悦。 湘琴回到葫芦镇的时候,她已经调离了映山台小学,将由他们那里的 一位高中生执教。湘琴重回葫芦镇学校。见到向贵繁重新回到了讲台上。 第134章 他们在接到回城通知前 收工,彭二燕进了菜园,那头长出的白菜秧已到了栽的时候。再走回,瞧着大蒜的苗已长出了头。这时,邵波在路上喊道: “二燕”,他几步跑上坡,来了园里说,“路上遇到红杏回去,她告诉我你来了菜园。” 二燕扯着地里的草道: “红杏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屋儿子龙安书,都喊我阿叔了,还不见我们发喜糖。” “镇上有人在我面前也催要喜糖。”二燕递锄头给邵波,他挖了几锄说: “看来是好兆头,许多人迎来了新的机会。”二燕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地说: “有不有机会,我感觉自己和你都是一家人了。”邵波边挖边说: “所以,你到哪里,都会有人告诉我。收工,我会想到你,想和你一起回去。” 二燕偏头对他看着,笑了笑继续扯草,邵波说:“方高穿上军装,去了部队这几年,这些地里的活,都是你找来做。” “我娘说,方高去了部队,好在还有我到屋里。但是,他们也担心,你回城会不会变心?又问,我们这样相处,还要等多久才到一起?” 邵波停住了手里的锄头说: “二燕,你心里也会着急吗?”二燕埋头扯着草,一面回答道: “早晚我无所谓。”邵波点着头,感动地说: “二燕,我们相处的这几年里,我发现自己长不大。从你来到我身边那一天起,我们没有离开过,真想我杨邵波来世还能做人,也要再来找你做伴。有你这么个姑娘在我身边,苦难里也是含着蜜的。回城那天,我要你拿着结婚证,同我回常古城。用那样的喜庆和惊喜来庆祝。” 邵波说话时,有着期盼地看着远方,发现二燕在瞧着他,邵波笑了笑。二燕说: “你知道吗?红杏都怀二胎了。要是红杏生了二胎,还不能回城,怎么办?” “我不听你的假设,我心里现在底气足。从我二姐能会镇里学校再走上讲台,相信我也能回城。”突然二燕站起,她看着手里的草说: “眨下眼,顺礼哥人已经不在了。什么事来之前,人是不知道的。” “二姐现在孤单了,我们全家还在葫芦镇,二姐身边还有亲人。有是回了常古城,我父母多挂念她!为什么顺礼哥说走就走了,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在心里问了无数个为什么?” “方高这几年,信也来的少。波波哥,方高会到那里找对象吗?” “希望他在外面有那样的出息。” “龙发奇都快有两个孩子了,我、你、方高还是单身。从前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安排。波波哥,你猜,红杏还会生三胎吗?” “那是你们女人的话。”二燕呵呵地笑着,对邵波看来道: “红杏说,生孩子很痛,她不怕,看到孩子在身边咿咿呀呀的,自己的心情都是乐的。波波哥,我也喜欢孩子多,能生;我 想生十二个,按十二生肖唤他们的小名,阿鼠阿牛阿虎,嘿嘿。 ” 邵波听后,呵呵地握锄笑开了,二燕也在笑着,她说:“我想他们中间;有个长得和你是一个模样,有个长相如我,那多幸福!我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在这个世界上被传下来,多好!” 邵波嘿嘿地笑着,二燕幻想似的站在那儿痴着。二燕的话,真正让邵波心焦起来:二燕,她想拥有女人该有的,却从来不说为难我的话。邵波甩下锄头,站在了二燕身边,拿起她的手,在手背上抚摸着说: “我已到而立之年,这一辈子已是这样了。让我最得意的是;我得了你这么个贤惠的姑娘属于我。老天用下放的方式,派我来葫芦镇认识你,跟我一起承受着一年一年地等待,一个简简单单的你,把我包容 。让我这人,最后的所有内容都在你这里。” 邵波有些哽咽地沉默着,二燕却说: “说了那么多,还是喜欢你唱歌,真的;每回你唱歌时,我像个学生那样高兴。”邵波平静了自己,朝一边笑着。突然说道: “二燕,结婚那天,我唱着《婚誓》娶你进屋。”二燕笑着不做声。邵波想了想道:“我喜欢听你们这里娶亲吹的唢呐,因为,只有那唢呐声,才能表示娶亲的喜庆。翻山翻坳地响起,鸟雀都站在树上听。”二燕站起,看着邵波说: “用唢呐吹《婚誓》。”二燕的话,让邵波欢喜起来,他说: “对呀,你提醒的好,我吹唢呐,迎你进屋。还有,二燕,你唱《婚誓》,用苗语唱,怎么样?今晚,我去三队唢呐大叔龙树沿那里学吹唢呐。他吹的娶亲调《娘送女》,好扎心。” “我们只是说白话,你就想做。我唱苗语《婚誓》,唱得好吗?那天,我晓得敢唱吗?” “你现在用苗语唱前两句,看怎样?” 二燕背对着邵波,朝对面山看着,用苗语唱了起来。刚唱完,路上龙发奇喊道: “波波哥,回去了。” 邵波与二燕同时笑起,朝发奇那里看去,他挑着柴,在路上歇气。邵波应着他,和二燕出了菜园。二燕说: “波波 哥,镇上人说;你的歌声,让他们有了个好心情。他们还羡慕我,有的说;回到屋里,她屋那个没有话说,自己也不愿和他说什么,她们把心里的牢骚对我讲。”,二燕嘿嘿地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邵波。他说: “二燕,你想我唱哪首歌 ?”二燕不假思索地说: “九九艳阳天》。” 邵波唱起,路上的人,伴随着邵波的歌声一路走回。 晚上,彭二燕拿着一封信,走去邵波屋里。上了一段坡,到了屋外的坪场上,那头,邵波在打扫猪栏。二燕唤了他一声,进了屋。 堂屋里,姚二娘在油灯下,给手里的衣服缝扣子。招呼着二燕,坐在了她的旁边。问道: “姚姨,杨伯伯呢?”姚二娘告诉二燕道: “去了你二姐屋里。二燕,你和邵波的婚事,我们大人 都不是邵波那么想的,这几年了,每回 来屋里,见到你,这心里都过意不去。回城有不有指望,还不能觉定。你着急吗?你看你,辫子都等长了。”二燕对垂在胸前的长辫摸着,呵呵地笑道: “你和杨伯伯放心,我不急。答应了邵波,不会变的。”姚二娘停住了手里的活道: “其实邵波他急。这两年都看到年纪了。”二燕观赏着二娘手里缝的新衣道: “不过,现在又不同了,二姐又回到了镇上教书,镇上那些有事的都在解决。波波哥,等待回城,也会有个答复的 。还有,镇上组织打苗鼓,姚姨,我报了名。之前,从我娘那里听说过苗鼓,现在又恢复起来了。” 这时,邵波在坪场边唱起了《九九艳阳天》。二燕偏头对门边看去 。姚二娘笑道: “邵波喜欢歌,这屋前屋后,经常听到他唱歌,这日子有他的歌声围绕,也不觉得有什么苦累。还好,屋这头是镇边,要是到镇上,那不吵了别人?你杨伯伯最喜欢他唱《九九艳阳天》。” 她们在说话时,邵波进了屋,说: “你们在说我什么?”母亲和二燕笑起,她说: “唱了这几年歌,没有人说你像郭兰英那样成为歌唱家?”倒把二燕还拖着。” 邵波见母亲在嗔怪自己,只是笑了笑。问道: “二燕,有事吗?”二燕站起说: “方高来了信,我 娘喊你给方高回封信。还有,镇上组织苗鼓队,我报了名,你也去报名,好吗?” 邵波接过信 想了想,对二燕笑着。把信放去房里,二燕和姚二娘告辞,他们去了镇上。 早上,杨邵波在坪场上,和父亲说着今天摘桐籽的事,他在准备背篓。这时,镇政府的人给他们送来一份通知,告诉他们: “你们全家要回常古城了。” “啊!”地一声,杨炳江接过那人手里的通知,再对那人看去。此刻 手在颤抖,不敢打开通知,唤道: “二娘,二娘,通知来了,回城的通知来了。” 姚二娘在屋里,跟着走了出来。突然得来的惊喜,他们面面相觑 地看着。邵波立刻把通知拿了过来,打开念着。然后说: “爹,娘,是我们回城的通知,是我们回城的通知。” 一家人欢喜开了,杨炳江催起邵波道: “快去,邵波,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二姐。” 邵波应着,和镇里的人离开了。姚二娘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马上回了屋里。 此时,杨炳江望着下放来葫芦镇,居住的这栋木屋说: “这是下放来葫芦镇的全部家产。初来那年,一家人在龙顺礼 屋住了一段时间,后来,顺礼选了去常古城路边,这块地让我们做屋场。可是,顺礼,他已不在了人世。”杨炳江叹息着,在木屋的周围观察着,一边在说。 屋内,姚二娘在与他说话。杨炳江听妻子在屋里闹出的声响,猜她是在打点回城的行装了。与她搭着话时,杨炳江又喜上眉梢。二娘走出,来到丈夫身边道: “炳江,你到处走着,在看什么?要回常古城了,舍不得这屋了?”他在杨炳江肩上一拍说,“快想想在常古城哪个边边,再建一栋,迎接二燕做我们的媳妇。” 杨炳江被妻子的话给惹笑了,他说: “是的;是的,来不及感概感怀,回常古城,喜事在向我们招手了。下放的年月里,二燕是我们全家希望和喜的 种子,让邵波和我们每天笑嘻嘻地过着。在常古城,田爱萍的离开,我担心邵波,在今后的日子里如何过下去?担心他会疯掉。后来 ,二燕这个姑娘,她答应 邵波,愿意和邵波一起等着。”说到了二 儿子邵波,二娘揩着泪。杨炳江握住老伴的手,感慨地说:“都好了,都好了,都好了!”后一句,杨炳江朝天大声喊出。 杨邵波到学校,把回城通知递给二姐湘琴看后,马上离开,一路小跑 ,去上工的路上追赶彭二燕。与路上的人打着招呼,知道他们得到回城的通知,都流露出欢喜的笑容。告诉邵波二燕在前面不远。他开始喊道: “二燕,二燕,” 喊声在山间传开,二燕在路上走着,听到邵波的喊声她站住了。感觉声音还很远,她往回跑一段路,对面转弯处,看着了邵波,但是两人隔一个弯。邵波拿着手里的通知,朝她这里挥舞着。二燕再跑去说: “波波哥,什么事,喊的那么急?” 她看着邵波跑过弯,来到了她的面前喘着气说: “看!回城通知,我们的回城通知。” “真的?”二燕话出口,从邵波手里拿了过来,正反看了看道: “波波哥,你念给我听,我怕有一两 个字不认得。” 二燕再递给邵波,他大声念着,念完,将二燕抱起,在山路上旋转起来。二燕害怕道: “快放下我,快放下我,路坎下是悬崖。” 邵波放下她说: “怕我把你丢落?“他低头嘿嘿地笑着,然后,把二燕的手握住,看着说:“手里的宝,看都看不够,让我珍惜一辈子的。二燕,今天上工是最开心的一天。” 邵波嘿嘿地笑着,二燕也那么笑着。让邵波牵起她的手,往坡上走去。二燕对突然来的喜讯 激动地说: “我们可以结婚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是的,二燕。我想唱歌,这回真想唱出来。二燕,唱哪首歌?” “我说过呀,你唱的歌,我都喜欢。是你的歌声,把我的日子过出了新的味道。第一回听你唱歌,心情多好。水雅她们都是这么说的。有了你的歌声,都忘了什么是愁了。波波哥,你唱吧。” 邵波在 她说话时站住了,笑容里,尽是对她的喜欢。邵波唱道:“阿哥阿妹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 他们在往坡上走去,歌声荡入山谷越来越响亮。 第135章 他们回城的第一天 彭亮一屋离开了丫窝山寨,黄大梁他们几个男人,抬着缝纫机送彭亮他们一段路后,挥手离去。他们一屋大 小在山路上走着,太阳偏西,来到了半坡的茶园边,彭亮欣喜地放下担子 ,激动地说: “回来了,雪春,我们回城了。艳艳、秀凤、喜泉我们回城了。” 三个孩子听到父亲的唤声,一个个笑起,睁开疲惫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常古城。雪春揩着汗,走来孩子们身边,对城里看去,她说: “回了城,我们住在哪儿?” 雪春回头看来,彭亮的脸上立刻消失了兴奋的笑容。果断地说: “雪春,你和孩子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城去找住的。” “彭亮,到坡下人屋里租间住的,暂时找个落脚的。” 彭亮应着,走下坡,问了几户人家;有的是孩子到屋里,有的老人不敢做儿女的主,没有答应他租住。彭亮走去上面一户人屋,一个老人在打扫坪场。他个子不高;但肤白、单瘦,头发白 了一半,穿件 劳动布衣,脚上的解放鞋已泛白。彭亮在坪场边,和老人搭上话,他 说明了情况,老人带彭亮去屋右边这头的一个侧屋,老人打开门,彭亮看到里面摆有一些不用的东西,一边问着老人有几个孩子。老人看着彭亮本来欲问什么,见彭亮问他,答道: “老伴病故,我已经退休,有一儿三女,小儿子是茶叶 五队的社员,才结婚。这几天加班 炒茶。你要看得起,租这侧屋。” 彭亮答应了老人,在侧屋里搬移东西。老人站在门边想了想说: “你是彭裁缝吧?是彭裁缝。” “大 叔,你认识我?”老人马上笑开了,说: “常古城有名的彭裁缝,你是不认得我邓老大,全城人都认得你。刚才,我见到 你,在想你姓什么?现在想起来了。” 彭亮 笑了笑,没再做声,很快整理出了一片空间 。和邓老大说了声,跑去了半坡上。 李雪春见到彭亮走来,告诉 她屋租在半坡这头。雪春高兴起来,他们挑起行李 ,离开了茶园 旁。 一屋人来到了邓老大屋的坪场,李雪春和等待他们的老人打着招呼,进了侧屋,她开始打扫起来。屋外邓老大逗起了喜泉,他圆溜溜的眼睛,陌生地打量着老人。让邓老大伸手要抱一抱 他,喜泉 跑去了侧屋里,再走出,对老人看着 ,嘿嘿地在笑。邓老大见他们忙碌的身影在进进出出,感慨地说: “回来好,回来 好,下放那时,所有 的家当 全放弃,如今一无所有地回城。” 邓老大站在门外自言自语,彭亮和雪春相互看了一眼,没有搭话。雪春停住了手里的活,将头抬起沉默着。孩子们欢喜 地在屋外嬉闹。老人看着秀凤在数常古城的高楼。宽慰他俩道 :“彭师傅,你们下放的日子,我们都是清楚的。茶叶队;每个队都要人采茶,采一斤一角,也有七八分的。人有几起几落,说不定也是因祸得福。你们这个年纪,从头再来也没关系。看你们孩子,个个长得聪明、水灵,有他们,你们今后不会吃亏的。彭师傅,你的手艺在常古城有名,只要一出手,还操心 一屋人会挨饿?说不定,今后,竖一栋大屋,又高又好看。福在前头,福在前头。” 邓老大边说边走去了自己 屋里。彭亮、雪春听后,脸上又有了笑容。彭亮在心里重复 着邓老大的话:从头再来,从头再来! 打扫完,他俩愁起了这屋里没床。这时,邓老大走来对他俩 说: “我屋楼上有架床,拿来,还能用。厨房里的东西一起用。” 于是,彭亮去邓老大屋搬来了床,彭亮一屋,来到常古城的第一天 ,得邓老大帮助,奏和地像个家了。 邓老大去茶屋给儿子送饭,彭亮一屋已经在侧屋里用餐了。 夜晚,孩子们已入睡。彭亮走出,坐在屋檐下,雪春走来挨他身边坐着。无言地望着 常古城的夜色,彭亮此时心在起伏:所见到的依然是从前的旧屋,黑麻麻的一片,夜几乎淹没了灯光,虽然 还是一片老房子,但是,那里的人,依然是常古城的居民,想那屋内人家的子女,已到不惑之年的人了,已经儿女一大屋了,在他们安稳的住处内,看着自己的儿女一天天长大。我们却在漂泊中谋算着如何过日子?在这时,得沉住气,一步步地走。 彭亮这样想着,冷静了下来,却同时愁上了心头。对雪春看去 ,伸手将她挽 入了怀里道 : “雪春,今天走出这一步,你 心里在恨我吗?”雪春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听他在说:“儿女们跟着我们累了一天,都睡 了。可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他们 哪里知道,一无所有带给人的焦虑?”彭亮深叹一声 说,“这些是我彭亮的错,是我彭亮在不停地作孽,而你这个婆娘 ,在我身后,一回回地为我弥补。” “对你,我想恨,可我怎么也恨不起来。关键 时候,要晓得厉害 ,作决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家,不能没有你,你糊涂我没有糊涂。丈夫,在心里给家 是一个 地位 。” 彭亮紧抱着雪春,一面自责地说: “现在,我们 这个家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但是,我要告诉你,一切不要你承担, 要做 个父亲的样子,做个丈夫的样子 。” 彭亮仍然那么抱着妻子,望去常古城,目光里寄去 他内心里许多 的心愿,雪春从他怀里 坐起,看着他说: “彭亮,邓大叔说,茶叶队要人采茶,明天我带孩子去茶园 采茶挣钱,常古城 在建设,需要 劳动力,一无所有也只是暂时的。” “你说得好,一无所有是暂时的,从头再来是个机会 。” 彭亮站起,牵起雪春,与她进了屋内。月像个和善佬,把月光洒 进了千家万户 的门牖内。 第136章 彭亮进城 清早,彭亮、雪春起床,在邓老大屋,他们见到了老人的儿子和儿媳。邓老大的儿子,高过他爹,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说话一口笑。儿媳妇个矮,不多话,别人说话时,她听着不做声,却是笑眯眯的。这对夫妇来到侧 屋,和他们打招呼。问了情况后,他说: “我叫邓标厚,你们下放的人,已经有人回了城。只是没有户口,是黑户,在城里打临工。” 彭亮得到这个消息,心里有着疑问,但还是欢喜的。他挑着水桶 去了井里,在 路上,往来的人,认出了他,和他打招呼,彭亮有着说不出的亲切感。好像把自己在丫窝山寨的那颗心给换掉了,感觉自己是轻轻松松的,没有一点陌生的意思。 李雪春做好了早饭,一屋人坐在侧屋里,雪春、彭亮看着三个孩子在说着常古城,对他们的好奇 和欢喜,他俩快乐地笑开了。 彭亮 摆下碗,对雪春说了声,进城去了。 走在街上,思忖着要去找谁?想到了王绍箫,打算去他屋。想想,还是先到城里转转。 彭亮来到了桥上,看到了走来的向望笑,先喊了他,乐得两人欢喜不已。彭亮刚要说话,向望笑在他前面“唉!地叹息道: “下放的人,哪屋不想回城?你一人先回城的?”彭亮说: “我一屋人。望笑,你呢?也是刚进城的?” “没有,三月份回城的。” 向望笑刚才的高兴,瞬间消散 。他说: “回是回了城,却无处栖身。”彭亮问道: “你在租屋住?” “是的,得挣钱 付房租。彭亮,你知道城里人,管我们下放的叫什么吗?” “你说,” “黑户,” “黑户?”彭亮听到后,这时,他认真起来,邓标厚说时,他没有时间去想,从向望笑这里得知后,他愣住了。向望笑说: “黑户,是没有户口的人 。”彭亮很快镇静起来道: “我现在不想那么多,最主要的是有事做。” “晓得你慌什么?我回了城,城里人问我,怎么彭亮没有回来?他们想念你的手艺,说在常古城,没有人能胜过你,回来了,干你的老本行呀。” 彭亮被向望笑提醒后说: “对呀,干我的裁缝,着急到处找事干什么?真的是急昏了头。” 接着,他们嘿嘿地笑起。彭亮问道:“你们先来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望笑摆着头说: “刚来的时候,跟你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愁着找不到事做,一屋 人怎么办?现在有事做,做的是临工,屋里也是做一天用一天的。来了这几个月,我在建筑工地干过;修过路,背沙石,砍柴卖,采茶,今天愁着明天,现在去河里捡石头卖给建筑工地,他们开车来拉。无职无业,愁慌人。”彭亮领会地点点头,对他说: “我坐在半坡邓老大屋的,你呢?” “我租的屋,和田大妹屋挨着的。噢,告诉你,田大妹的丈夫,病痛越来越重了,不知道挨得过今年不?” “是吗?”彭亮说后,人呆住了。向望笑拍着他的肩说: “我俩又在一起了,有时间,我们要喝一杯。” 彭亮点着头,两人嘿嘿地笑站在了一起。与向望笑在桥上分开后,彭亮一路琢磨向望笑的话:“黑户,黑户,”边走边 念着。 在街上,彭亮见到大小标语贴满街。他的前面走过一支学生队伍穿街而过,他们唱着歌,背着背篓,送肥去茶园。学生手里,一面小彩旗握在手上,或是插在背篓里。几面大彩旗在前面开路。彭亮感到很新奇,想到艳艳要是读书,一定会在队伍里,她不知有多高兴。马上觉得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想办法自己把缝纫店开起来。在他这么想时,有人认出了他,与他打招呼寒暄问候。 来到了服装厂外,彭亮不由地站住了。墙上的大字报吸引他站在了厂门口。彭亮心想:这城,里里外外一个样,红纸白纸糊满了城。他对着大字报上有名有姓的标题看去。 “师傅,”王佳桃 在厂里看见了他。笑呵呵地走来,彭亮打量了一眼她。在与她说话时,一面对着她工作服上那枚像章瞧着。王佳桃剪了一头齐耳的短发,言谈举止完全一位成熟的妇人。彭亮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寻找着从前少女的清秀面容。他问道: “佳桃,工作忙吧?” “厂里忙着哩,师傅,托你的福,我们的手艺在常古城还行,不过,我现在是在厂里办公室上班,当上了服装厂的厂长。” 彭亮知道了王佳桃是现任的服装厂厂长,欣慰地向她祝贺。他再问道:“向青青,张桂花,你经常见到她们吗?”王佳桃说: “从你下放后,再没有见到过向青青。可能她也回过常古城,只是没有碰见过。” 知道了这些,彭亮心情沉重起来,王佳桃在说着张桂花时,他已经不在意其他的了。王佳桃问起了他的现状,彭亮简约地告诉了她。站在厂前,曾经二楼的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令他不堪回首,为李贵和向青青两个而难过。 离开了王佳桃,彭亮在想:青青可能已经是儿女一大屋了。但愿她能过得好。这城里有人还会在恨我吗?酒,那酒,不能再碰了。 此时彭亮的心情一落千丈,但他还是走进了百货大楼。上到了二楼,柜台上摆着各种各样颜色的布匹,他在上面摸摸瞧瞧。让他忘掉了所有,想着裁剪刀在崭新的布料间流动的情景, 脑海里呈现出了成件成套、款式各异的新装。想到了湘琴、玉菡,还有雪春;脑海里飞快地裁出件件旗袍,雪春、湘琴、玉菡穿在身上,个个眉开眼笑。 售货员走来,彭亮把头很摆了几下,问了布料的价格,不做声地走开了。 这阵,李雪春来到了街上,认出了她的人,热情、客气地和她打着招呼。雪春在昔日的自家门前,遇见了田大妹。她看到田大妹的模样显老了许多。短发间夹杂着少许的白发,同时发现田大妹今天的心情并不开朗,问了原因,得知大妹的丈夫有山躺在医院里,整天离不得人,已在拖延时间了。雪春知道后,和田大妹去了医院。 医院里,李雪春站在彭有山的病床前,旁边站着几个有山的亲戚。雪春唤了声有山,他看似昏睡着。听见雪春唤他,微微睁开了眼睛,轻微地说话声。雪春听不清,田大妹俯身贴近他,大妹在应着,一边对雪春传达有山说的话。雪春抹着泪,在朝他点着头。在有山面前,雪春没有说出他们现在的情况,安慰着有山。雪春的目光一直看着有山,这位与彭亮同龄的汉子,战争留下的伤痛,折磨他的生命将到了尽头,可是,微弱的话语里,还在关心她一屋的处境,他对雪春扬了一下手,示意无法交谈下去,疼痛又在发作,面目扭曲,他在挣扎。大妹和周围的亲人在安慰他。 彭有山已昏睡过去,雪春告辞了田大妹。独自走回的路上,她在揩泪,想到战争的烽火,还在压迫着人的心灵和身躯:记忆里,时常会浮现徳虎的身影,回想与他的那些日子。玉菡也是如此,承受着对许涛海的等待,一切让人别无选择。终于,一屋人回了常古城,落了心,可是,丝毫没有轻松和快乐,要怎么过,心里没有底。彭亮还心急些,怎么办呀? 雪春想到这里,她“唉!”叹息起来,见自己走到了河边,朝河滩望去,有一些人在那里忙碌着。夏天河水很浅,河床里能看见裸露的乱石,雪春走向那些人,问了他们,才知道,这些河滩上捡石头,卖给建筑工地的人,多是下放自己回城的,雪春顿时有了和他们一起干活的想法。这时,远处有人在唤她,她认出了是向望笑和他的妻子田桂香,她应着,走去了他们身边,刚说了几句话,前面又有人唤起了她,她看到是吕书运和孙春花,这让雪春感到很惊喜,大声地唤着他俩,朝他们快步走去,走近,吕书运说: “雪春姐,你们几时回城的?” 可能是因为他们私奔的事,孙春花在书运的旁边害羞地笑着,雪春笑道: “春花,你和书运的事,寨上人很是惊讶,我欣赏你有那胆量。”书运笑呵呵地说: “雪春姐,后来,维宾大叔,他说了什么?” “你俩的事,寨上人说好的多,你们放心,如果维宾大叔不同意,他不找来了常古城?安心下来,今后,我们有伴。你们住在哪里?”春花说: “住在山坡湾上面,租了间屋,师母,你们呢?” 雪春告诉了他俩自己的住处,着急要去挣钱,雪春离开了他俩,去到向望笑他们那里。捡起了石头。 彭亮在街上忙了个半天,提着缝纫需要的材料,往回走去。他想到了王绍箫,于是,去了绍箫屋。 在王绍箫屋里,见到了他的母亲王婆婆,告诉他绍箫他们做工去了。他走回。 彭亮回到了半坡屋里,布置起缝纫的地方来了,邓老大走来,见彭亮在忙着,告诉他道: “我屋楼上有块木板,你取下来,适合你当案板用。裁布少不了块木板。”彭亮感激地说: “我正愁着没有案板,邓大叔,你人真好。” 彭亮说着,跟着邓老大,去他屋楼上取下了那块木板。他说: “邓大叔,你有布料吗?我现在免费给你裁件衣服。”邓老大站在门前说: “布有,免费不用说了。” 彭亮摆好木板,移出缝纫机,在 门口擦了起来。彭艳艳带着秀凤、喜泉回来,她说: “爹,缝纫机擦的这么亮,你要用它了?” 彭亮应着大女儿,手里的 布在缝纫机上擦着。突然,一颗糖,塞在了他的嘴里。艳艳笑道: “我带秀凤、喜泉去茶园采茶,得了钱,我们买了糖。这是用剩的,给你。” 彭亮拿着大女儿的钱,他傻眼了,对艳艳看去,她在洗锅准备做饭:这是艳艳第一回用了自己的钱,第一回为屋里挣了钱。十几岁了,她还没有入学读书。 彭亮望着手里的钱,竟发起呆,心酸地只差掉泪。秀凤、喜泉在他身边打闹,他暗暗叹息一声,把钱握在了手里。打算下半年,送艳艳读书。想到这里,他去抹案板。艳艳说: “爹,我每天去采茶,你把我采茶的钱存着,存够了,我要去读书。” 艳艳的话,彭亮感到很愧疚,忽地,泪落下,他赶紧抹去。在缝纫机边,踩响了缝纫机。 李雪春回到了屋里,把今天挣的钱,摆在了案板上。秀凤和喜泉数了起来,一家人欢喜地说着今天的经过。 第137章 他们来到了祖屋里 晚上,王绍箫来到了半坡彭亮的租屋里,与他们一屋人见了面。油灯下,雪春在搓洗衣服。孩子们在坪场上玩耍。彭亮说: “上午去了你屋,你们去做工,你母亲说话挺精神的,你儿子王鸣还在读书?” 王绍箫应着他,他们拿凳坐在了门外,王绍箫说: “我屋里的家务事,都是我娘捡着做。朝花,她很少动手。人还是那脾气,还那么不饶人。唉!” 李雪春本想与他说话,但是,听着王绍箫的叹息,她没有做声了。见到王绍箫和彭亮一样,明显地一位中年人了;他单瘦,依然那么说话稳重又有着自己的思想。 彭亮和王绍箫说起了在丫窝山寨的前前后后,王绍 箫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淌泪,再又是叹息。他时而偏头对侧屋看去,时而抱头怀中。在彭亮、雪春的言语里,竟得不到令他一丝快乐的时候。瞧着他们住在侧屋这点空间里,见雪春走出,在唤着孩子,牵喜泉的手进了屋,这阵,他的目光注意着这个女人:雪春的面容改变了不少,下放 ,他们过得并不轻松 。大儿喜旺 的离去,那些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她这人有着的魅力,几时都是给人喜欢的感觉,似乎对她的喜欢是不会离开心灵里的。这个女人;她所做的,应该是她为别人付出的。她所享受的是自己 付出的。所以,令她身边的人,时时能感受到她的友善与热情,清苦的日子来,她都挺过来了。可是,我的女人;过着与她全然不同的日子,总是认为她应该得到什么,认为别人应该为她付出多少 。统统地这些,在婚前不在意的表现,婚后,成了自己的苦恼。 这阵子,王绍箫瞧去雪春衣服上的补丁,还有孩子们身上的衣服,被她缝补地耐看。与孩子们说话时,她是那样的有着耐心。他们去睡了,她收拾着那些琐碎的家务事,她是个坐不住的人。为什么在朝花身上,找不到对雪春这种喜欢的感觉?我的心里是偏向雪春这样的女人。老天爷似乎有意在我的心灵里,空出一片天地,供我追求对雪春的这种喜欢。 王绍箫再一回对侧屋看去,替这一屋人着急起来,三个孩子和缝纫机屋里转身都成问题。他发现彭亮从前幽默、快乐,这些年折腾的,已不见了昔日的那个他了,他话少了 许多,看上去,他的确愁的心焦,婚前婚后,已经迥然不同了。王绍箫坐了这一大阵,时不时地在叹息。 他们还在说着,坪场上,传来了向望笑的喊声 。见了王绍箫,三人感概笑在了一起。坐在屋外,说起他们的往事和现在的处境。 彭亮在半坡这里开起了缝纫店,这消息,在常古城传开了。邓老大穿上了新衣,十分满意地把工钱,送到了彭亮的手里。他不收,邓老大非要他收下 不可。在外面,邓老大为彭亮宣传,这段时间,彭亮的生意有了起色。他赶不及,让雪春帮忙做一些手工活,夫妻二人不出门,在屋里忙得有干劲。 夜晚,彭亮、雪春在加班赶活,夫妻俩在商量孩子们读书的事,决定下半年都送去学校。 说话间,他们 想念着下放,还没有回城的亲友们,想知道他们在异地他乡的近况。议论着常古城,愈演愈烈的喊口号那些场面何时结束?相互提醒着,在外面说话、做事都得谨慎些。 一九七六年夏天的常古城,大街小巷彩旗飘扬,白天游行,开会,晚上开会,游行。 这时,彭亮 发现王佳桃对他的态度完全改变,在大街上遇见了,她已视而不见,这令彭亮疑惑不解。这事,他没有对雪春说起,闷在心里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晚,彭亮在 屋里踩着缝纫机,雪春在缝 衣服上的扣眼,一面和彭亮说着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场面。叹息着他人,似乎这些与他们下放的人并无关系。 突然,屋外“啪,啪,啪,”地拍门声,和多人的说话声,令彭亮、雪春大吃一惊,同时紧张地朝门口看去。孩子们被吵醒,雪春赶快站在了床边,秀凤、喜泉吓得哭起,扑向母亲。 “开门,我们是民兵,” 他们站在门口,见屋内太窄,走进一人说道: “你是彭亮?”有人揭发你是从丫窝山寨 流窜来的黑户,非法开店。来割你的违法行为。” 说后,有人进屋,在案板上翻着,拿走了布料和半成品衣服,又有人走进,抬走了缝纫机。彭亮哪接受得了,气上胸口,抢夺中,与抬缝纫机的打了起来。一边,在说: “什么黑户?谁敢说我彭亮不是常古城人?” 彭亮的行为马上被他们制住,另外几个人围了上来,倏地,雪春抱着喜泉,冲进他们中间道: “抓我,抓我,不要抓我男人!” 这时,彭亮已被戴上了手铐,其中一人说: “队长,我们走。” 看着彭亮跟他们离开,孩子们哭着跟 出了门,站在门边呼喊 着父亲。雪春站在屋里呜呜地哭着,孩子们转回母亲身边,围着她,哭喊着。此刻,雪春放声大哭道: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一回一回地不放过我们?”这是为什么呀啊?” 邻居邓老大全家,将这一切全看在了眼里。邓老大忍不住掉下泪,一边揩着说: “为什么现在的人都糊涂了?怎么都糊涂了?”儿子邓标厚叹息着,提醒父亲道: “爹,你不懂,莫乱说话。惹出麻烦,怎么 收场?”邓老大仍然愤懑地: “怎么解释?彭裁缝我是知道的,他在常古城早有名气。都是一城人。” “爹,你莫说了。” 邓标厚压低嗓门对自己父亲 说,雪春坐在屋里,听着邓老大父子的对话,这时,邓标厚进屋,见到了雪春,犹豫一会儿,说: “雪春姐,我这侧屋,不敢租你们了,我爹脾气丑,总有一天会惹事的。” “要他们走,这一屋儿女住到哪里去?” 邓老大还想说什么,被儿子说了句,他叹息起来 。彭彩连不做声,帮雪春收拾被那伙人,翻倒的东西。雪春还坐在那儿,喜泉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对蹲在旁边的二姐秀凤看着,艳艳站在母亲后面抽泣着。雪春见邓老大他们要离开了,说: “标厚,明天,我去其他地方找屋租。” 雪春说后,屋内又有了叹息声。邓老大嚷着走去。他们的离开 ,屋内传出了哭声,和孩子们唤着母亲的声音。 第138章 茶园边搭起的茅蓬 李雪春来到了后街,她快步走着。发现 这里没有什么改变。在派出所的拘留室见到了彭亮,雪春递上手里的碗,彭亮低着头在问: “孩子们都好吗?我没有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我们是黑户,天不管地不管的人,他们能把我作何处理?” 雪春勉强一笑,她没有告诉租屋的事。彭亮在 吩咐她,雪春“嗯,嗯”地应着。从彭亮笑着的面庞上,雪春看不出,他是有意做给自己看的,还是彭亮的内心真正不在乎? 离开派出所,雪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前面一群学生欢笑跑来了,一边且歌且舞。雪春想着刚见到好起来的日子,转眼成了泡影。走着走着,人竟痴在了那儿。 回到侧屋,孩子们不在屋里,雪春知道艳艳带着秀凤、喜泉去了茶园。雪春朝屋里看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出现在脑海里。随后,雪春拿了把柴刀,上坡去了茶园。邓老大在坪场上,不做声地看着她。 雪春在茶园边,选了一块荒地,她挥刀修去杂草刺蓬,不一会儿 ,她的周围现出了一块平地。她往茶园边一条小路走去。 过一阵,雪春夹一捆柴,从小路上拖了下来。摆在了她修出的平地里。接着她再走去小路。 雪春忙了一阵,转回了侧屋。邓老大站在坪场上,见到她走来说: “雪春,我看彭亮不会有事的,你把孩子带好,不要有什么坏的想法。每天去茶园采茶,也不会饿着的。”雪春说: “邓大叔,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坏的想法。我心里在想,以前都走过来了,现在,又回来了常古城,一天会比一天好的。刚才,我在上面的茶园边,修了一块地,我准备到茶园那里搭个棚。”邓老大惊讶地说: “带孩子坐草蓬?” “没有办法,去其他人屋租住,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再说彭亮不在屋里,房租费也付不起。想来想去,我到茶园边搭个棚。” 邓老大知道后,勉强笑了笑,自言自语地在思忖:搭蓬,住到茶园边去?他不敢相信,这办法是雪春想出来的。他在劝雪春放弃,一面埋怨儿子,不该拒绝雪春租侧屋的话。而雪春主意已定,他只得叹着气。对雪春说:“屋角那里摆有不用的木料,你拿几根去搭蓬。等用不着了,再退给我。放回原地。” 雪春谢了他,到屋那头,扛一根木头上了肩,去了茶园。邓老大跟在她后面,走去瞧瞧。 邓老大来到了雪春修的平地边,他见到雪春为搭棚,已经准备的一半了。甚至盖棚的茅草,都摆在了平地里上。他拿出一个男人的把握和稳重,协助雪春搭起了棚架,这让雪春的勇气大增。 彭艳艳和秀凤、喜泉从茶园里跑来母亲这里,见到母亲搭起的茅蓬,得知一屋人今后住茅蓬后,乐得孩子们跑进茅蓬里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在钻进钻出。弄得在帮忙的邓老大和雪春,跟着笑起。 茶园里,社员收工的时候,看见了路边搭起的茅蓬,站在那里朝茅蓬看着。和在茅蓬边高兴的孩子们。 雪春带着孩子们回到了侧屋里,他们将在这个屋里住最后一晚。明天搬到茅蓬去。 门外已是黑夜。侧屋没有点灯,借着月色,他们开始了晚饭。 但是,令雪春来不及考虑的是,那些送布来的人进了门,他们听说了彭亮的事,现在是要来退布,要么找钱给他们。雪春在屋里急的直说: “这怎么办?怎么办?” 三个孩子憨巴巴的望着母亲和来人。喜泉轻轻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角,雪春不由地蹲下,抱着儿子抽泣起来。 “娘!娘!”艳艳、秀凤在旁边唤着母亲。艳艳对其中 一人说:“阿姨,明天我去采茶,得了钱给我娘,过几天让我娘来还给你们。” “姐姐,我也去采茶。”喜泉说后,对来人看了一眼,再摸着母亲的头。来人将这一屋人看在了眼里,唉声叹气地离开了侧屋。 雪春累了一天,这阵又急 又慌,站起时,便倒在了床边。孩子们吓着了,一声声地唤着她。艳艳扶母亲躺在了床上,为母亲脱去鞋,对秀凤、喜泉说: “娘,一天没有休息,让娘躺着,爹还没有回来,现在送布的又来要退布 ,娘急了,才这样的。” 秀凤、喜泉看着姐姐,一边点着头。接着,艳艳端来碗,在唤着母亲,雪春睁开眼,看着她的孩子,一行泪出现在了耳鬓,痛苦地唤着儿女们。 第二天大早,邓老大起床开门,他站在坪场上,对侧屋看去,见到门开着,走去见到屋内已空,吃惊地自问:他们什么时候搬出去的? 邓老大直接去了坡上的茶园边,见到昨天搭起的茅蓬,已经冒起了早晨的炊烟。孩子们在茅蓬外玩耍,见了他,唤着跑来他身边迎 他。茅蓬里,艳艳在煮饭,邓老大不见雪春,问了艳艳,知道雪春去了小路那边,邓老大朝那里看去,见到雪春背一捆茅草走下了坡。雪春走近时,邓老大唤道: “你这样辛苦下去,会累坏的,你要是有了三病俩痛,你这些孩子怎么办?” 雪春将背篓上的茅草,倒在茅蓬边,对邓老大笑了笑说: “我担心漏雨,割了捆茅草。我说过,一天比一天好。大叔你看,得你帮忙和帮助,我们有屋住 了,有躲老壳的了。从无到茅蓬,见好的样子了。” 邓老大笑着,佩服地摆起了头。采茶的来了茶园,见到了吃早饭的一家人,好奇地走来了茅蓬这里,在得知是雪春自己搭的茅蓬时,都不敢相信,对雪春的斯文 相,不禁夸起了她。雪春只是笑着,没有多说什么。她唤艳艳去给父亲送饭,艳艳应了母亲的吩咐,在碗里盛了饭,对母亲说了声,去了后街。 艳艳走进派出所,见到一位年轻的警察,告诉 了来的原因。年轻人到了彭亮的拘留室,彭亮见到了大女儿,问道: “艳艳,你娘呢?” 艳艳在父亲面前哭诉着昨天 发生 的经过,彭亮知道后竟“呜呜”地哭了起来。一面痛苦地唤着妻子的名字。 彭艳艳拿衣袖擦着泪,离开拘留室,走进了派出所的办公室内,“扑通”一声跪在了一位中年男子的旁边说: “叔叔,放 我爹出去吧,他不是坏人,我屋没钱没米了,我娘累的都动不起了。我还有弟弟、妹妹,你们抓了我爹,收了他的缝纫机,还有那些布料,送布的,来我屋里要退钱退布,邓爷爷不敢租屋给我们了,我娘搭了个茅蓬,现在我们住在半坡的茅蓬里。叔叔,放我爹出去吧,我娘她太累了,放我爹出去开缝纫店,我才有钱去学校读书。” 中年人被惊呆了,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屋人住在常古城。他扶起艳艳,和同事商量, 让艳艳带他们去茅蓬。 他们来到半坡 的茶园时,看着茅艳艳跑去了茅蓬里,听她在唤: “娘,你说去采茶,你睡着了。” 中年 人和他的同事,进了茅棚内,艳艳告诉他们,说她母亲靠 在床边睡着了,说她很早就在干活。看着艳艳在给母亲解下 脚上的解放鞋。他们看着 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上午,她熟睡得竟不知蓬内来人。 雪春睁开眼,突然坐起,瞧着他们。艳艳告诉了情况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秀凤、喜泉从茶园跑进茅蓬里,站在床边,望着蓬内的来人,他们叹息着离开了。 雪春见到他们走后,将头伏在了被上,她抽泣着,孩子们在唤 着她。翌日,彭亮出现在半坡的茶园边。他站在那里凝视着茅蓬,所有的话都到了嘴边:这茅蓬是雪春搭的,我们回城,终于有了自己的屋。这是我女人贡献给她丈夫和孩子们的心,让人瞧得见的一颗心。彭亮的茅蓬前后左右走着,仍对茅蓬说着他的心里话:雪春,你跟着我彭亮,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你的心都在关照我 和孩子们。 此时,彭亮从茅蓬上抽出一 夜茅草,往指头上一划,即刻,皮肤上出现一道血口,冒出的血液成了珠,他将那血珠,一颗一颗地洒向茅蓬:雪春,我向你发誓,今生,我定要为你搭建一栋砖屋瓦房。 彭亮朝对面天边的尽头望去,如在祈祷 自己的心愿尽快实现。然后,跑去茶园那里大声喊道: “雪春!雪春!” “爹!”孩子们听到喊声,跑向他这里。同时 彭亮见到了从茶园那头走来的雪春。手里提一个篮子,见到了彭亮,脸上有了笑容。彭亮离开孩子,朝她跑去。 第139章 翌日 彭亮出现在半坡的茶园边。他站在那里凝视着茅蓬,所有的话都到了嘴边:这茅蓬是雪春搭的,我们回城,终于有了自己的屋。这是我女人贡献给她丈夫和孩子们的心,让人瞧得见的一颗心。彭亮的茅蓬前后左右走着,仍对茅蓬说着他的心里话:雪春,你跟着我彭亮,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你的心都在关照我 和孩子们。 此时,彭亮从茅蓬上抽出一 夜茅草,往指头上一划,即刻,皮肤上出现一道血口,冒出的血液成了珠,他将那血珠,一颗一颗地洒向茅蓬:雪春,我向你发誓,今生,我定要为你搭建一栋砖屋瓦房。 彭亮朝对面天边的尽头望去,如在祈祷 自己的心愿尽快实现。然后,跑去茶园那里大声喊道: “雪春!雪春!” “爹!”孩子们听到喊声,跑向他这里。同时 彭亮见到了从茶园那头走来的雪春。手里提一个篮子,见到了彭亮,脸上有了笑容。彭亮离开孩子,朝她跑去。《转移到138章里》2024,3,17, 139茅蓬里的他们。 向望笑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彭亮一屋住在半坡上,晚上,他去了王绍箫屋里,见到了绍箫,才知道他也听说了那茅蓬的事,要去茶园看看的意思,这样,他俩一路说着闲话,上了半坡。 他俩站在茶园边,看到了茅蓬里漏出的油灯光,向望笑高声喊道: “彭亮,哥们来了,打开朝门。” 茅蓬里彭亮高兴地应着,同时传出了茅蓬里的笑声。彭亮、雪春走出,与他俩招呼后,王绍箫进了茅蓬,喜泉在床上和秀凤打闹,艳艳在制止他们,一面在 唤着他,孩子们不住地笑声,王绍箫也高兴地应着。 他走出,见到他们坐在 茅蓬边,雪春在说搭建茅蓬的经过。王绍箫站在旁边,他知道了这茅蓬是雪春一人 搭起的,不时偏头对雪春看去:这茅蓬,莫说是雪春搭建的,要一个女人住进茅蓬里去,对她都是一种考验。雪春,不善多言的她;天生不会怨命怨人,这样的女人,才是男人的宝呀!刚才,从茅蓬里传来的笑声,多让人羡慕!从他们的笑声里。感受到他们是住在家乡的茅蓬里,心情当然是欢喜的。唉!这茅蓬,不简单啊!要有勇气搭建,更要有勇气在里面生火做饭。唉!幸福的;是彭亮这个男人,让他始终有个离不开的家。其实,家像一个心房,女人是给家供血的筋脉,彭亮落魄又潇洒 ,全得这个女人。李雪春!李雪春!没有娶到你,这心里还在不甘。这个想法,在我心里是存在的,已被朝花看在了眼里,唉! 茅 蓬里,喜泉在唤母亲 ,雪春走去蓬内,孩子的笑嘻里,也有雪春的声音,和她压低着声音,告诉孩子该睡了。一阵,茅蓬安静了下来。茅蓬外,他们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早上,彭亮 、雪春一起去了医院。昨晚,向望笑告诉他们,田大妹已是茶叶大队的妇女主任了,同时,知道她丈夫彭有山,恐怕过不了这两天。他们心里惦记着,决定今天去医院看望有山。 在路上,他们碰到了向望笑,他正要去茅蓬告诉他俩,昨晚半夜彭有山已经过世了。这样,他俩一起去了田大妹屋里。 在田大妹屋里,他们见到了堂屋中的棺椁,雪春进了房里,彭亮还 站在堂屋里,想到有山是有福气的。这些年来,全得大妹无微不至地照料,哪怕一丝丝的耐烦、细心,都要有长期坚持下去的毅力,田大妹,她做到了。有山,他该瞑目了。可怜田大妹,从此和有山在阴阳两地间还有着牵挂。唉!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中,这样缠缠绵绵地过着日子。 他来到房里看望田大妹,她靠在床头,如病了一般。她一面抹泪,一边说着丈夫彭有山的病情。他俩留下来,给大妹帮忙处理一些杂事。 彭亮、雪春在大妹屋忙了大半天,回到了半坡上的茅蓬。见到茅蓬里已经冒起了炊烟。喜泉、秀凤在茅蓬外见到了父母,跑向他们,秀凤说: “爹,娘,你们去看,看我们屋里摆有什么?” 喜泉也这么说,他跑到茅蓬门口,朝他们点着头,一面往里面指着。 孩子们的话,彭亮、雪春诧异地相互看了一眼,他们进了茅棚。艳艳在茅蓬里忙着,冲父母高兴地笑着。彭亮、雪春却被摆在眼前的东西傻眼了。彭亮惊讶地说: “缝纫机,大米,布料,他们,他们把东西全部退了回来,还送了一袋大米。” 彭亮见到这些,激动地在摸着瞧着。艳艳告诉父母;他们上街去不久,派出所的人把这些东西抬来了茅棚里,对艳艳说了声,便离开了。艳艳还告诉他们,那个所长,叫张所长。艳艳简单的话,让彭亮心潮起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雪春蹲在米袋边,打开见到了白粒粒的米,竟掉 下 了泪。说: “我们遇到了好人!在丫窝山寨是黄大梁他们,来了常古城又有人照顾了我们。” “是的,他们又一回救了我!救了我!望笑、绍箫到茅蓬外,我们说了那一夜,他们都在劝我。要我振作起来。雪春,还有你;在我坠入迷途尘雾之中时,我身边会出现你们,为我支撑。这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深了。” 彭亮站去,把喜泉抱在了怀里。雪春看着他,想着过往的事,眼里又有了泪,彭亮在给她揩着。 早上彭亮带着一家人站在了派出所门前。望着里面的警察,艳艳看见了到他们茅蓬的叔叔,唤了声,那人朝他们这里挥了挥手。彭亮将儿女揽在了身边,对他们鞠躬,然后无言地离开了。 彭有山去世后,田大妹在屋里清理了一番,告诉向望笑,要他走一回半坡。告诉彭亮,来住她屋。 晚上,向望笑邀王绍箫去了彭亮屋。他们带去的消息,把孩子们把乐欢了。雪春高兴地双手捧住了儿子的脸,说明天,他们要住进城里了。王绍箫他们站在茅蓬外,向望笑看着彭亮他在打量着茅蓬,望笑说: “明天要搬出了茅蓬,今后,和绍箫不要爬到这半坡上来了。”彭亮笑道: “你们不知道,这茅蓬,我还有些舍不得离开。” “为什么?”向望笑不解地问道。 “这是他屋那个搭建的。” 王绍箫十分理解彭亮的心情,说出了那句话。 “绍箫说的对。”彭亮唤了声雪春,她来到彭亮身边,对他们笑着。彭亮说:“找婆娘就要找我雪春这样的女人,遇到什么风浪,都跟着自己的男人。” “彭亮,你把雪春抬的那么高,小心别人抢。” 向望笑开玩笑地说。王绍箫接说他的话道: “这样的女人,在男人身边最牢靠。柔弱中藏着勇敢,谁得了她,一辈子过的稳当。彭亮,我说的不错吧?” “你那话,知识味太强,我看你去当算命先生,保证生意红火。” 彭亮的话,茅蓬外起了笑声。雪春这正面朝着茅蓬,见到王绍箫笑得放纵,不由地对他看去。发现王绍箫正对她这里看着,那样子显得很自然 随便。雪春将头转回,又面对茅蓬。同时,王绍箫也将目光收回。而雪春这瞬间的笑容,却留在了绍箫的心里。 雪春进了蓬内,彭亮边走边送他们去了下坡的路上。 彭亮转回茅蓬,雪春对他说: “彭亮,这茅蓬,我还有些舍不得离开它。”雪春说话时,对蓬内扫视着。彭亮说: “明天要离开了,虽然住的时间短,可是,我的心里是有着它的。暂时把它留在这里。因为,我很想感激你,雪春。” 彭亮说着,望着在油灯下做针线活妻子,走过去,拿掉了她手里缝补的衣服,扶起她,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雪春看着彭亮,低头笑着。这时,彭亮的双手捧着了她的脸,在抚摸着,再将雪春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一遍遍地亲着,紧紧地再抱雪春于怀中。 第140章 他们离开葫芦镇 杨炳江一家来到了葫芦镇汽车站,他在门口停住了,与妻子二娘站在一起,朝他们住过木屋望去说: “二娘,葫芦镇今后要来的少了。这几年,你一针一线缝制衣服,换得别人为我们纳的布鞋。一屋人得你缝缝补补;划算持家,我们度过来了。在人前,你寡言少语,谨慎度日。女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家庭的核心。” 杨炳江在说话的时候,二娘不停地抹着眼泪。杨炳江却说:“二娘,要高兴,回城,还要给他俩忙结婚的大喜事哩。” 姚二娘看着往他们这里走来的邵波和二燕,她点着头,和杨炳江进了汽车站。 杨邵波和彭二燕提着包袱,两人在说着话。两人在一起七八年,一旦分开,有几多的不舍。特别是彭二燕,不见说话,在不停地揩着泪。邵波劝了她一阵,二燕应着,却不敢看 他,因为那泪揩也揩不完。邵波逗起她道: “二燕,昨天领结婚证,你笑得好开心,笑声里,好喜庆的。” 二燕此时想笑,但还是翘着嘴道: “你莫惹我,到了常古城有了住处,高兴了,会不会忘记我们结婚的日子?。” “要是忘了,我到梦里都要和你结婚。” “嘿嘿,波波哥,梦里怎么会有真实的时候。” “你梦到和我结婚了?” “不是你那么说的,我想说什么都不知道了。”二燕捂嘴笑着。瞬间又不见了笑容。 “身边有个喜欢的姑娘真好,这是男人的神仙世界,我天天过着。二燕,你不要流泪了。我看不得。” “波波哥,心里面 不愿意你离开。我管不住泪。” 二燕说着自己的意思。他俩一前一后地走着,邵波回头 对二燕说: “因为我是你的伴。到一起这几年了,谁舍得分开?这大几年来,我有你;有歌,陪伴我度过了下放的日子,回城;我心里是甜蜜的,我是带着结婚证回去的。我自己有家了,我有了妻子。得到了一位比我自己还喜欢我的姑娘,很快,我会再来葫芦镇,派人来娶亲,热热闹闹地让你嫁去常古城。”她说后,继续往前走着。 “你已经说过了,波波哥,我就是一天也不想离开你。” “领结婚证时,你没有这么多的话,只是笑,你那笑,让我看到了你,已经把心掏出来了。晚上,你也是那样笑着睡着的,是吗?”二燕脸上有了笑容,她把头低起。不等二燕回答,邵波说:“陈姨,要我娶了你,才让我们在一起。这几年,她没有管过你,领结婚证了,你受限制了,不让我们见面。嘿嘿,不然,我们昨晚是夫妻了。二燕,你想吗?“邵波转身站住了,对二燕笑着。二燕蹲下,假装理着包袱,然后,嘿嘿 地笑起,将头伏在了包袱上。邵波也嘿嘿地笑道:”我是想,昨晚,我在床上,起码喊你一百遍。二燕,你是怎么睡着的?” 邵波在说话时,看看周围,又看看二燕,她害羞地答道: “不告诉你。” 二燕快步走去了前面,邵波 跟着她道: “你没有想我抱抱你?” “不告诉你,你莫问那些。” 二燕看着前面,轻声地在回答他。邵波嘿嘿地笑着,他把握在手里的包袱,背在了背上道: “现在我想唱歌,也唱不出来,这时,真不是想唱歌的时候。哎,二燕,百根叔给我们择了日子,冬月初八结婚,要是过几天让我来娶亲,我可以早些喊他们‘爹、娘’,”二燕偷偷笑着,她说: “波波哥,拿到结婚证那阵,你说的那个《婚誓》,当时你唱,大家都在给你鼓掌。站在我旁边的,都夸你人好。” “遇到了你,从前都是从前了。肯同我吃苦受难的人,才是陪我走到最后的人。你等我,等了这几年,答应我的话,你都做到了。二燕,我上了车,你莫再流泪了。你要晓得,结婚证拿到了手里,我们是一屋人了,我们那个屋里,不能没有你,懂吗?” 邵波欲上前牵她的手,见到了镇上的人又招呼起来,等人家走后,邵波轻声唤道:“婆娘,婆娘,”二燕呵呵地笑着,跑进了汽车站,邵波看着她,笑眯了眼。 二燕见到杨湘琴和一些亲人已经站在客车边,在与客车里的父母在话别。姚二娘嘱咐道: “湘琴,今年你到常古城来过年,我们才回城,一屋人过个团圆年。” “琴儿,和我们过个团圆年。”旁边的父亲也是那么说着。湘琴答应道: “学校放假,我来常古城。” 邵波上车,二燕站在了湘琴旁边,她将手摆在了二燕的肩上。汽车起动了,在她们眼前驶出了汽车站,朝着常古城的方向远去。 杨湘琴和二燕在汽车站门口,各自回屋。但是,湘琴有了莫名的孤独感:常古城,在心里面,有着剪不断的思念,那是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又何尝不想与亲人同行?昨夜,父母他们心情都很激动,今天逢场,他们将要出现在常古城的场上了。昨晚,父亲想到了大姐,不知道她一屋人近况如何?那时,我也想到了田志清,想知道他过得怎样?现在,我的儿女都长大成人,顺礼却不在了人世,人啊!怎么会有这样的遗憾?但是,田家坳那段时光,会被记忆翻阅,那坪场外的桃树,它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时,我任性;调皮, 湘琴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心里的话还没完:还要耍娇气。这时,她又独自笑出了声,旁边与她打招呼的人,问着她父母回城的事,湘琴此时 高兴地在回答着。之后,她仍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志清,他也许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其乐融融 地过着他的日子。志清和姐姐来了葫芦镇那回,他的突然出现,我又喜又痛苦。伸手猛擂他,要知道,我挂念了他那几年,最后,见到了活着的他,怎不有怨?回想那回见面,驱散了我心头的还残留的悲痛。我弄不清楚,一个姑娘的脾气,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他身边放肆泼洒。那时,只当他是我要好的人,或者 姊妹一般。世事变化无常,他去长沙求学,那一走,命运也被带走了。如今,他给我一样,围着自己的家庭,知足地度日。而我,却不是这样了。 杨湘琴怀着心事地回到了屋里。儿子龙欢与母亲招呼着,拿把锄头去队上做工。父母他们回城了,突然感到这个星期天,自己没有去处了。进了房里,湘琴整理起书桌上的书 ,打开抽屉,翻着里面的书,忽然她人一惊,拿出了玉石片,这才想起这些年来,这块玉石片,已经从记忆中消除了。湘琴看着手里的玉石片,在刻有“田志清 ”处抚摸着,暗暗“唉”地一声,念道:“田志清,田志清,这些年了,今天读着这个姓名的时候,为什么想哭?为什么想哭啊?志清,他要我有个有儿有女的幸福家庭,我是得到了。可是,顺礼,他为什么放弃了和我白头偕老啊?湘琴将头伏在了自己的手上,整个人颤抖着。 隔一阵,她抹着泪,对玉石片看着道:“志清,我的人生被你阴差阳错地安排了一回,可是,到了这个年纪,又孤单一人了。这找谁去解释?田志清,我在问你,你怎么不回答?你说呀。” 每到这时,湘琴把玉石片捧在胸前,将头抬起。再看着玉石片道:”为什么要找你发牢骚,你田志清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湘琴把玉石片放进抽屉最里面,到堂屋背起背篓,找来柴刀,一人往柴山上走去。 第141章 他们在常古城见面 杨炳江走在赶场的人群中,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江,她愣了一下,马上认出了,唤道: “彭亮,你看,走来的是杨大叔。” 彭亮抬头,看见杨炳江在问场上的货物。彭亮说: “是杨大叔,是他。他们回城来了。” 雪春高兴起来,她快步走上前,一面唤道: “杨大叔,大叔。” 杨炳江听见了喊声,见他俩走来,杨邵波和姚二娘同时对他俩看去。二娘唤着雪春,他们走近,雪春抱住了二娘。旁边的人,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相互问候着,抹着相逢的泪。几年不见的面孔,现在又在了面前。 这阵子,他们说起了张宏源一家,盼望着他们尽快归来。又共同想着了一个人:周玉菡,重逢的时刻,大家为她吁叹着,杨炳江说: “这几年,所有的人都是这个光景,玉菡,则非同一般啊!”姚二娘听后,话锋一转道: “现在,有了机会,这回,玉菡会不会给我们一个惊喜?”雪春说: “只等许涛海了,他能到常古城露一下面多好。”姚二娘却说: “现在是想玉菡得到回城的消息。” 姚二娘说后,他们一起看向周家寨的方向。这时,杨邵波往旁边一偏,下意识地走上前,唤出“爱”,又住了嘴。不远处,田爱萍在挑选生姜。杨炳江与邵波同时瞧见了她。因为爱萍的旁边站着一个男的,大概是她的丈夫。但是,邵波的声音,引起了爱萍的注意,她转过了头,看见了邵波。然后,惊喜地笑起。走近邵波,那男的,从后面跟上。爱萍说: “邵波,你们全家都回来了。看到下放的人,已经回来了些,我想,你们也该回来了。今天,终于见到了你们。看你们样子,是才下车的?”邵波点着头在回答她。爱萍对站在旁边的男士说:“他是我丈夫,人,也老实,话少。” 那 男的,和田爱萍差不多高,长相一般,嘴巴突过鼻子,只是肤白。留着寸头。穿件中山装,右胸前别个相章。他和邵波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田爱萍走去杨炳江和姚二娘身边,与他们招呼着,这阵,邵波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他们在说什么,他已不知道了。往事像蚂蚁,在他心里噬嚼着。脑海里,回到了住在葫芦镇的第一个夜晚,那个晚上,他彻夜难眠,去队上干活,中午休息,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回忆着与田爱萍在一起的时光。默默地流着泪,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情绪消沉。当时,为了不让自己垮下,唱起了歌,后来 ,认识了二燕,心情逐渐好起来。 “邵波”田爱萍唤他一声,邵波从记忆中清醒过来。爱萍回头看了邵波一眼,然后,低着头离开了。邵波从她的目光里,感到了他内心里有着的歉疚。那一眼,让邵波愣在了那里:她看那一眼,我和她,这一生都终结了。她为什么不问我结婚了吗?我很想告诉她,我有彭二燕了。是的,我要对常古城人说,我有彭二燕!我有彭二燕了! 在这时,他感觉到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邵波见到了是彭亮。于是,他们一同走上前去。 经雪春的介绍,杨炳江他们有了住处,租在了碾坊对面的一户姓李的人屋里。大概他们习惯了挨近河边的地方,现在出了大门,便是河滩。虽然一切都已改变,然儿,河水,河滩,碾坊,河柳,这些还是没变,给从前一样,在他们的日子里保留着。 在租住屋里,雪春、彭亮在帮忙整理 行李,杨炳江告诉他们一个喜讯:为邵波办结婚喜事。雪春和彭亮知道后,笑了起来。彭亮说: “大叔,你们是带着喜气洋洋的好心情回城的。邵波,赶场时,你怎么不让田爱萍知道,你快要婚礼了。”立刻,雪春欢喜起来,她说: “刚见到你们,只知道高兴,没有问你们湘琴姐一屋还好吗?邵波结婚大喜,湘琴姐他们要来常古城了。” 忽然,姚二娘揩起了眼泪。雪春他俩惊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邵波含泪说出: “雪春姐,彭亮哥,我二姐夫顺礼哥,他去世了。顺礼哥,为了救火,坠崖身亡了。”这时,雪春站在行李边,悲痛地说: “我大儿子喜旺,为救一起砍柴的伙伴,被山洪冲走了,喜旺;我的大儿子,也离开了我们。” “雪春!”二娘唤一声,把雪春抱住了她。 杨炳江 坐在堂屋里听着二娘在安慰雪春。他说: “你们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但是,每一天都在变,现在,我们再一回见了面。一天天会好起来的。”雪春接上他的话道: “大叔,能回城,说明机会在转好。我和彭亮都是这么想的。”彭亮在房里和邵波整理床铺,他在房里应道: “会好的,大叔。” “冬月初八也快了,彭亮,邵波的婚事由你当主事。你和绍箫到队上找人去娶亲。晚上我去绍箫屋。”彭亮走来说: “我现在去绍箫屋,喊他来,我们再商量。”彭亮说着出了门。 这几天,李雪春和杨炳江他们同时在办理回城手续。经过安排,他们回到了茶叶一队,成了正式的社员。彭亮回到了服装厂上班。 冬月初八这天清早,杨炳江租住的屋外,响起了鞭炮声,去葫芦镇娶亲的队伍出发了。杨邵波送彭亮他们去了汽车站。客车已经远去,邵波脸上的笑容,只差告诉街上的行人,明天要做新郎了。想到二燕答应他一起唱《婚誓》的,在操心明天二燕敢唱吗?邵波这阵在甜蜜地猜想着。 邵波不会想到,王少箫坐在娶亲的客车里,对自己第一回当押令倌,想着栏门的那些四言八句,昨晚睡在床上,还在打腹稿。有着一股好胜心,想对过女方请来的栏门高手。他没有别人坐在客车里清闲,寻思着栏门那阵,自己如何过关? 娶亲队伍里,有人和绍箫搭上了话,开始讨论他拦门的事,引来了一阵笑声。因为,栏门是娶亲精彩有趣的第一关,让娶亲人进屋,全凭王绍箫那张嘴,客车里,时有笑声传出。 客车进了葫芦镇的汽车站。王绍箫下车见到了站在旁边的杨湘琴,他俩同时认出了对方,招呼后,王绍箫风趣地说: “杨湘琴,这些年你没变,是不是葫芦镇这里的山水很养颜。”杨湘琴笑起,和她寒暄着。彭亮下车,和他们站在了一起,他们来不及说话,带着娶亲的人,去了二燕屋。 二燕屋的坪场边,已经摆上了栏门的桌子。旁边见到的多是镇上的姑娘们。鞭炮响过后,王绍箫和女方请来的拦门人,面对面站在桌前。栏门人说起了两句栏门词。在这时,王绍箫突然来了灵感,他唱起了歌,用歌对答女方的拦门人。这时,栏门的气氛全然不同了,葫芦镇的姑娘们,开始点歌名;有的说歌词,要王绍箫唱,有的唱一句,要王绍箫接下句。要么几个姑娘一起唱,娶亲这边几个男子齐声唱起,掌声笑声一阵接一阵。最后,娶亲的顺利过关。 第二天早晨,唢呐从二燕屋里吹出,越过葫芦镇上空,娶亲队伍坐在客车里,还有湘琴一家人同去了常古城。 杨邵波站在常古城汽车站的门口边,翘盼着从南门口方向驶来的客车。 终于,客车到站,二燕下车,站在了邵波身边,她穿着苗家人出嫁的新装,对邵波笑着。他唤了声: “二燕,” 二燕还是那么笑着。邵波从唢呐人手里要来了唢呐,他吹起了《婚誓》,二燕用苗语唱出。这下,接亲、送亲的都惊呆了,杨湘琴没有想到,二弟用这样的方式迎娶他的新娘。她和邵波相互看 了一眼,对二弟的举动很是赞赏。 他们走出车站,直穿大街。那些出行在街上的人,都驻足望着娶亲的队伍,唢呐声悠扬在常古城的上空。 李雪春和田大妹来到了街上,听到唢呐声,她俩走近了娶亲的人。她们看见了杨湘琴,湘琴也朝他们这里走来。三人见面,湘琴将她俩拥抱在一起。然后,和娶亲的队伍往前走去。 今天,杨家在鞭炮声中,迎来了亲朋好友,祝贺他们喜事临门。 晚上,年轻人来屋里闹新房。杨湘琴和李雪春、田大妹走出,去到田大妹屋里。 她们一路上说着这些年来,经历过的往事。本是高高兴兴的,几多的惊讶里,她们相互看着,话语中的那些痛心痛苦的事,走在一起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来到了田大妹的屋里,湘琴上了梯子,来到了雪春屋的临时住处:这屋上面铺有一层楼板,其余的四处通风,被雪春拿东西挡住,一屋人的铺打在这里,厨房在下面,和田大妹屋共用。湘琴见到这些,不由地叹息一声。下了梯子,她俩告别了田大妹,往回走着。 在路上,湘琴无意中牵住了雪春的手。雪春问道: “湘琴姐,晓得志清哥的心里,还有你吗?” “都是有家庭的人了,怎么那样问我?田志清那回见到我后,从前都放弃了。他有他的家庭,他那人;说话有趣又有味,谁和他在一起,都是快乐的。回不去的路,回不去了。” 雪春看着她,此时两人沉默着一阵,湘琴说:“雪春,彭亮出了那事,你心里还有怨恨的意思吗?” “那时,我想了又想;真的计较和他离婚,我的三个孩子要遭罪。我是解了恨,无了怨,但是,灾难会再一回找上我的孩子。我宁愿泡在泪里,也不愿我的孩子有父无母,有母无父地过着。孩子的心里,其实父母是一个人,不能分开的。更何况我是个女人,他们喊我做了娘,我就是孩子的依靠。当时心里对彭亮是恨的;狠恨的那种。说实话,现在想到那时,都还有恨,想不通怎么和他走到这一步?可是,我珍惜他找我做对象那时,他那片痴心,我记在了心里。彭亮出事的那段日子,我昏昏沉沉,日子不好过。很不好过。最后,走过来了,彭亮,他的心里已恢复了正常。酒,他现在是不沾了,在服装厂上班。” 杨湘琴这阵不说话,很有心思地走着。她俩没有过跳岩,走去了碾坊那里。湘琴问道: “彭亮那回出事回来,你想捶他吗?” “想。但是,我不知道哪么打他?我照他胸前擂了几下。当时,我都没有哭的意识了,心里是又恨又疼。现在我觉得,我这个女人,最没有用。” “讲这个话的女人,才是男人的心肝宝贝。” 她俩站在了河柳树下,湘琴对树顶看了一眼,然后,手撑着树,头靠在了手上。 这时,她听见了雪春的抽泣声。对她看去说: “莫哭,雪春。我知道你想起了你徳虎哥。他们是想我们好好地活着。田大妹的丈夫彭有山,还有身残的田志清,他们都想我们过得好。所以,我们也要对得住他们。” “湘琴姐,我这心里都成了老病,有时肯发作。徳虎哥,我肯想到他。徳虎哥要去朝鲜的前夜,我们来到了这里,我靠着树,他手撑着,他说要看我的胸脯,我不肯。每回想到这里,我好后悔。见到了河柳树,我突然来了泪。” 湘琴从荷包里,拿出了那个玉石片。在上面摸着。雪春见到了,从湘琴手里拿了过来,看着说: “这块玉石片你还收着,志清哥,还给你留块玉石片,我徳虎哥什么也没有留给我,心里只有他的样子。” “志清;你,我都有了家庭,没有时间去想从前。只是,顺礼的离世,我脑海来又翻出了从前;与志清的从前,那时光一辈子都会在心里。” 她俩靠在了河柳树上,朦胧的月光里,看着河水从岩缝间流过。 第142章 相逢在常古城 现在的河滩上,每天早上能见到杨炳江的身影。之后,杨邵波和彭二燕从河滩上经过,他们跳过跳岩,去队上做工。 腊月天,寒气逼人。杨炳江在街上走着,在汽车站,那些陌生、熟悉的面孔在往来城里。 今天,田志清、杨湘蓉的身影出现在汽车站的门口。身边的女孩;亭亭玉立,差不多有湘蓉高了。她在环顾四周,田志清高兴地说: “到家了,海雅,我们到家了。”那个女孩问道: “爸,这里是常古城,你们经常说起的老家?只有一个镇大。”再又唤道:“妈,你这么有本事的一个女人,原来住在这么小的县城里,嘿嘿。”湘蓉却说: “海雅,你还说小,回到了常古城,你爸欢喜地像个小朋友,在大喊大叫。”海雅也被田志清的兴奋劲给惹笑了。田志清乐呵呵地的样子,她继续说:“志清,来常古城,这个意念在我们心里没有断过。” 田志清将头抬起,凝望着天空点着头。他们手提行李,走在出站的人群中。衣着打扮有些与众不同,志清是身着一件长呢子大衣,湘蓉围条围巾,还是那齐耳短发。经过街上,杨湘蓉突然对走在前面的老人,打量起来,在心里猜疑着,渐渐地脸上有了笑容,她几步跑上前去,一步站在了老人面前,欢喜地唤道: “爹,” 杨炳江在湘蓉站在他面前那一刻,这时,郑海雅唤了一声外公,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他想到了大女儿湘蓉,在诧异地打量着她们,不等父亲反应过来,湘蓉唤着,同时抱住了父亲 湘蓉再唤一声,杨炳江应着,激动地瞧着大女儿。湘蓉干脆再站正,让父亲仔细地瞧一遍。杨炳江颤抖地说: “湘蓉,你回来了 ,是你回来了。” 杨湘蓉见到父亲激动地样子,她再次回到了父亲的怀抱。杨炳江说: “湘蓉,爹老了,想你回来 ,想看你一眼。”湘蓉眼里噙着泪水再唤一声: “爹,” “爹,” 田志清在这时唤了一声杨炳江。这声称呼,让杨炳江愣在了那儿,对他打量着。志清笑着,杨炳江的眼神,离开志清回到了湘蓉这里,然后,对志清笑道: “你,你是志清,我认出来了。你模样没有变,还是从前那样子,我还有印象。你?”杨炳江说着,对湘蓉看去,想从大女儿那里得到解答。湘蓉瞧着志清,一面对父亲说: “爹,慢慢你会知道的。” “好,好,走,回家,回家。我们租住在河对面的。”湘蓉疑惑地说: “租屋住?”杨炳江点着头,一脸不在乎地说: “回城,邵波问我住哪里?我说不要怕没房住,葫芦镇我们建 了栋屋,回城,我们会再建的,租屋住;是暂时的,暂时的。”湘蓉知道后,与志清看了一眼。问道: “爹,邵波应该结婚了嘛。” “才结婚的;二媳妇彭二燕是葫芦镇的,好个姑娘,答应了邵波回城结婚,真的做到了。” 湘蓉再对志清看去,此时,志清想知道一些湘琴的事情,但是,几回看着杨炳江,欲说出自己的意思,但是,杨炳江 告诉他们的,都是一个接着一个想不到的内容。因此,他没有再做声。这阵,杨炳江在给他们说着邵波下放前,与田爱萍的那段姻缘。 他们到了屋外,湘蓉一声声唤着母亲,姚二娘站在了门外,湘蓉再唤着她,姚二娘还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也不敢应。湘蓉走近已经将她抱住,大声地唤道: “娘!” 这时,姚二娘才应了她,衣袖已贴在了眼上。海雅的唤声,又让她高兴起来。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海雅,一面打量着她。 进屋,挨门口的火坑上,鼎罐里在烧着水。姚二娘加上了柴,唤他们坐下烤火。杨炳江拿来椅子说: “这两天,到屋里坐不住,往汽车站去,湘蓉,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当是湘琴。没有想到是你们回来了。”他们笑着,杨炳江继续说;“湘琴说要来到常古城和我们过年。来了信,说后天会到。” “湘琴要来常古城?” 田志清一直插不上话,得知了湘琴的消息,他对杨炳江看去,声音洪亮又带着惊喜。他见到湘蓉也露出了同样的喜悦。她说: “爹,我和志清也是打算回常古城与你们过年的。” 鼎罐里的水已经烧开,冲动了盖子。志清提起,摆在了旁边的四方桌子上,杨炳江拿来了热水瓶,知道湘蓉他们也是为过年来的,满怀欢喜地说: “常古城又让我们重逢在一起,过上一个团圆年。” “爹,一切都已过去,今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会越来越多的。” “湘蓉,你说得对,日子在好转,在好转。”只是湘琴,她,唉!”志清急忙问道: “湘琴,她怎么了?” “志清,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和湘蓉成了一家人。” 杨炳江这阵想要知道的内容很多,他没有很快回答志清,他情绪波动着,转了话题说:“看得出,志清,你还惦记着湘琴,听到她,你语气都不同。可惜,你和湘琴的婚事,终是你俩的遗憾。后来,她嫁到了葫芦镇,和女婿龙顺礼,他们夫妻二人情投意合,虽然日子过得简朴、平淡,却被顺礼一屋人 宠着,下放到葫芦镇,我们是看在眼里的。湘琴在葫芦镇很有人缘,那些姑娘们到她屋里,找她聊天。唉!老天似乎有意 要刁难她,有意在她平静 的日子里;布一道坑洼,撒一把盐。”杨炳江说到这里“唉!”地一声,望着屋外的天。湘蓉催起父亲道: “爹,你别叹气,快告诉我们,湘琴,现在怎么样了?”志清也在催促杨炳江,二娘拿来茶罐,志清看着她打开茶罐时,已在抹泪,湘蓉再催起父亲说:“爹,你快说呀,湘琴是不是被批斗过?”杨炳江点着头,又摆着头说: “她的丈夫龙顺礼不在了。” “啊!” 志清、湘蓉吃惊地面面相觑。杨炳江叹息道: “不想说出顺礼已经走了这句话!多好 的一个儿郎,一场山火,镇上人都去打火,火山上,顺礼坠崖,人走了。那段时间,湘琴像没有了魂的人,好在我们一屋在葫芦镇,陪伴她度过了那段悲痛的日子,可是,我们又离开了葫芦镇,回了城。你娘,只要说到顺礼,她有泪流。谁舍得啊!” 这时,湘蓉与志清又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沉默着。 志清在灶边和二娘忙了起来,湘蓉给父亲递上茶杯,她看着刚回城的这个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什。这个家;搬了一回又一回,几经周折、颠簸,舍弃了再舍弃,现在,再重新起步。父亲已经是老人了,还有要建房的打算。一个人,有信心,是不怕老的。邵波,,因为下放,在常古城的婚事不成,那段时间,他的心里有多 乱 啊!但是,都过来 了,现在,他们在划算着今后,都在努力。彭二燕,她是我二弟心里的神,想很快见到她。” 做完了家务,志清和湘蓉走出,去了河滩 。 他们站在河滩上,看着对面风景依旧,此情此景 ,让田志清浮想联翩:在心里念念不忘的人儿,此刻跃上心来。世事如何变迁,心里的那片天地始终为她留着。 “志清,”湘蓉的唤声,打断了志清的思维,志清看着她,湘蓉说:“这回来常古城,来的是时候,上天把小妹又还给了你。人世间,是对你这个少有的好人,好男人,一个神奇 的回报。” “如果是你说的那样,我不会辜负这一切的。虽然和你走着,可是,我不能平静内心的激动,恨不得 湘琴即刻出现在我的面前。” “志清,你来常古城,似乎见到了曙光。而我,希望是我的儿子海光,在恢复高考后,他能考上一所大学。他在给我的来信里,说干完活,他回屋看书复习,我现在操心着他。” 此时,志清 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湘蓉看着他那样,不由地笑起。志清跟着笑道: “湘蓉,这么来说,我可以放声大喊,你的父母为‘爹,娘’,当 见到两位老人时,称呼那一声,我是硬着头皮,厚着脸唤着他们。谁知那声称呼,还真把我叫到了他们女婿的位置上。” “欢喜归欢喜,小妹来了,看你怎么说服她?” “这难不倒我,人到中年,心里的那个她,在我的岁月里再次出现,真想对着碾坊那片地方大喊 一声,我的对象又回来了!” 志清弯腰从河滩上捡起一块石头,投向河水中。湘蓉看着他说: “心里 有她,人随时都是年轻的。” 湘蓉说后,对木桥那里看去,李雪春和几个社员,从茶屋里出来,走过木桥,来到了堤坝上,志清认出了她,对湘蓉说了声,唤道: “雪春!李雪春!” 李雪春看着对面河滩,朝自己挥手的两个人,脸上很快有了笑容,喃喃自语道:田志清,是田志清。她马上应起,挥起手唤道:“田志清,”马上认出了田志清身旁的杨湘蓉,再唤道:“大姐,湘蓉姐。” 雪春离开同伴 ,过了跳岩,站在了他们身边,湘蓉的双手已经伸开,抱住了她说: “雪春,要不是志清,我会认不出你的。”雪春在瞧着湘蓉时,她转过身对志清说: “田志清,你成家了吗?”志清笑着,反问道: “你想我成家?” “当然想。但是,你来常古城,都是和大姐一起来的,让人有些失望,我们也想瞧瞧你那个伴。”雪春再对湘蓉说,“大姐,郑洋姐夫,怎么没有与你们来常古城?” 这时,志清 与湘蓉相互看去,湘蓉避开雪春的问话说: “雪春,你的孩子应该都大了嘛,日子过得还好吗?” “唉!”雪春叹息一声说,“现在,是看着看着见到好了。” 湘蓉和志清再相互看去,她见到雪春这阵似乎有话要说,又在忍着。她低着头,故意在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湘蓉说: “怎么,彭亮对你不好?从前我们去葫芦镇,湘琴说,彭亮是很心疼你的。” “对,湘琴姐说的没错。姚姨说,湘琴姐要来常古城,想和她见见面。志清哥,说心里话,我现在跟你当年那样,在想着她。” “开玩笑,我哪敢想她,见了她,我都发抖。”志清的幽默惹笑了她俩,后他又补上一句说,“湘琴那家伙,见了我,从不心软,想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 他们笑在了一起,志清说到了杨湘琴,在这时格外快乐地笑着。他们没有发现,杨邵波、彭二燕出现在了木桥边,他认出了湘蓉和志清。喊道: “大姐,志清哥。” 邵波的唤声,让湘蓉、志清不敢回应。猜想时,雪春的声音已经传到了对面。邵波几步跑来了他们这里。后面的二燕看到,湘蓉在向她招手。 第143章 河柳树下再相见 湘蓉起床,堂屋里,邵波和母亲在忙着早餐。他告诉湘蓉,说志清上了街。湘蓉知道后说: “志清,准是去汽车站接你二姐。”邵波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大姐道: “姐,志清哥,还那么重视二姐?” “一天都没有中断过” “什么?”邵波惊讶地重复一遍湘蓉的话说,“姐,志清哥,如何做到的?” 邵波彻菜的手停在了那里。欲再问,湘蓉说: “我去汽车站,等你二姐回来了,有些事,你们会知道的。” 湘蓉简单地回答了二弟,她对母亲说了声,走上街去。 田志清从屋里出来,没有急着去车站,来到碾坊这里散步,志清发觉,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年轻时的画面。又在幻想着与湘琴见面的时刻:湘琴今天来常古城,她来了,见到她,我用什么样的笑容迎接她?见到她,我说,湘琴,知道你来常古城,我特地从长沙赶来接你。现在是我表现自己的时候了。要她接受我,从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唉!我不能高兴地太早,她如今是寡妇,在我和她面前有这道门槛,我想还是从前那样的态度,依她由她。但是,这回,我背后有湘蓉,我们人多力量大。 志清在碾坊这片地方来回走着,独自在沾沾自喜。守碾坊的,已经更换了人,那大叔站在门内看着他,刚才来时,志清与他打了招呼。河滩上,湘蓉见到了他,唤了声志清,走来说: “志清,这里很冷,” “你的话,总是带有温度,中年人;身边有个人体贴,感觉就是好。可惜郑洋却从你身边无影无踪,如果他还在这个世上,他要多想你。” “他在我心里没有离开过,不管郑洋在还是不在。”湘蓉的话里,是那样的冷静和稳重,把话茬开道:“我猜昨晚,你没睡好吧?突来的现实,你的心情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你要尽量说服你屋那个猴精,替我多向她求情,动员你们家庭成员,多给我拉票。”志清的话惹笑了湘蓉,她说: “你这个唐僧,该阿弥陀佛了,说吗?” 这阵湘蓉的眼睛没有离开他,志清领会她那意思,知道湘蓉在取笑自己。他笑着,抬头看向树顶道: “大姐,我想去汽车站接湘琴,给她来个大吃一惊。我又想在碾坊这里和她见面;这里有我和湘琴许多的记忆,因为这里,让我时常把常古城念在嘴上。” “郑洋的足迹也曾在这里停留过,这里有他的笑声。他却在我的日子里无了踪影,生死未卜。现在,机会迎向每一个人,郑洋,他又在哪里?” “郑洋做事从来都是胆大包天的,相信他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相信机会也能撞向我们。” “大姐,暂时先解决我这个老大难。” “志清,我俩的事,湘琴来了,再告诉大家。” 志清点着头,他俩在往前走着。志清说: “来了常古城,看到街上过往的行人,城里与农村的差别很大,凭衣着看出了一个人的身份,要知道,谁都想穿好一点。所以都在努力。相信不久,会有新的起色的。同时,我的世界因为湘琴的再次出现,也将更新。快去,大姐,等下客车喇叭响过了,你还在这里。” 河滩上,李雪春和彭二燕往他们这里走来,湘蓉和她俩招呼道: “雪春,二燕,你们不去队里做工?”雪春说: “今天队上安排去砍柴,来邀二燕、邵波,我们一起去。知道湘琴姐搭早班车来常古城,我们去接她。” 她们来到了堤坝,湘蓉与她俩走在一起,雪春见志清在目送他们离开,回头对他看着,要说什么,湘蓉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走过了堤坝口。 她们汽车站一会儿,从葫芦镇开来的客车进了站。站在客车边,她们在朝车箱里招手,杨湘琴在车箱内,向她们这里笑着,一面 在唤着她们。她下车,二燕、雪春接过了湘琴手里的行李,湘琴唤声: “姐,姐,” 站在了姐姐面前,她们相互打量着,湘琴问了湘蓉来的时间后,再与雪春、二燕说了几句。她说: “姐,你看我老了吗?”湘蓉反问道: “你看,我呢?”湘琴没有直接回答姐姐,问道: “还有他,他变了吗”湘琴在她们的周围找着说。 “你问志清,是吗?”湘蓉看出了妹妹的心思,湘琴掩盖自己,直接答道: “是志清。他每回都和你一起来常古城的,这回怎么没有看见他?”湘蓉问道: “你想见到他?” 雪春、二燕在旁边笑着。湘琴说: “雪春,田家坳吹笛子那个家伙,定居了长沙,他看不上我们这座小城了。” “各有各的家务事,大姐,你说是吧。” 二燕忍不住笑出了声。湘琴要去拿二燕手里的行李,二燕不让,见她笑得有什么名堂似的。湘琴问道: “二燕,你是不是有了,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害羞又不敢说?”二燕对湘蓉看去说: “二姐,有些事,你猜不到的。” “龙欢、龙娇留在葫芦镇,陪婆婆他们过年。姐,顺礼,他不在了,屋里的人应该告诉了你吧。姐,我怎么又成了单身?” “想不到的事,谁也想不到呀!” 湘蓉回答妹妹的话里。有着几多的遗憾和惜痛。湘琴说起了那天在火山上发生的经过。一路说话过来,湘琴见到姐姐没有提到田志清,想从那里知道一点田志清的信息,没得到田志清如今的现状,犹如是她的一个心愿没有得到满足,到了堤坝口,湘琴再说出: “姐,在长沙,志清和你 ......,” 湘琴还没有把话说完,田志清的声音从河柳树那里传来: “杨湘琴!” 湘琴十分惊讶地转向碾坊那里。 田志清一直在碾坊等着,看见她们来了堤坝,躲在了河柳树后面,对她们这里看着,在心里催道:大姐,你们为什么走得那么慢?杨湘琴,给你送玉石片的那个人在这里,你看到了吗?杨湘琴,快看我这里。 田志清在心里呼唤着,等不及,声音从河柳树边传出。 志清唤湘琴的声音拖的很长,湘蓉忍住笑,没有说话,雪春、二燕已经呵呵地笑起。 “杨湘琴!”志清的声音再传来,他人已出现,瘸着腿,边跑边唤道: “杨湘琴!” 湘琴没有犹豫,直接朝志清跑去,唤起他: “志清!志清!” 这时,湘蓉和雪春、二燕去了河滩。雪春边走边注意着志清,他一拐一拐的样子,让她低头不忍再看,走在二燕后面,抹着眼睛。 湘琴跑到了志清身边,在打量着他,志清没有多想,一把抱湘琴在自己的怀里说: “湘琴,我的怀里,想得到这一刻,想了三十年,三十年啊!” 湘琴离开了志清的怀抱,手却被志清握住。她说: “志清,这时,晚了吗?” “你又看到了我,我又看到了你,如何说晚?” “志清,你成了家,这样握我的手,不合适。”湘琴拿开了志清的手。志清朝走去的湘蓉她们笑去,湘琴看着志清,突然,眼里噙满了泪。她说: “欢喜里有泪,也不要紧,能与你相逢,也是满足。” “你也不想想?你这个人,是走不脱我左右的,这不,这回我们没有预约,我们又见到了。” “你那个伴,还好吗?”湘琴有意提起了志清的家庭,一面对姐姐那里看去。志清同时看着湘蓉那里,笑道: “好,给你一样,让我想的要命。”湘琴一本正经地说: “你不要乱讲,你有了她,还要想别人?”志清调侃道: “怎么不可以?她;你,都是我这辈子遇到的人,又是人中的精英。” 湘琴想到父母他们会给志清说起葫芦镇那些事的,问道: “我父母没有给你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今天来常古城。大姐安排我在碾坊这里等你,给你来个大吃一惊。我当然喜欢在河柳树下,等那个给我送手帕的人儿。”志清从荷包里拿出手帕,展开说:“这小小手帕,始终在我的身上,像她人;你看新不新?我不敢弄脏不敢洗,手帕上有着她手的痕迹和气味,虽然看不见,却是无处不在。”湘琴从志清手里拿过手帕,哽咽地说: “志清,你一封信,安排了我的命运,当时,你不问问天,我杨湘琴的人生是走往哪里的?”志清这阵在回避湘琴看他的目光 ,他看着河滩说: “曲曲折折的路是属于每一个人的,走向哪里都是路,”湘琴坚定地说: “我不后悔曾经的选择,可是,我 .....,,”湘琴把自己又成了单身这句话,给忍住了没有说出。志清意味深长地说: “那特定的时光里,是要有付出的。你想往回走吗?”湘琴叹息一声道: “回不去了!‘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诗句,不是拿来用给我的。”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古人却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湘琴看着志清说: “听你这话的人,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常古城?”志清笑着没有做声,突然对着河滩大声喊道:“杨湘琴,你是我心间唯一的心友!” 湘琴见志清那样高声大喊的,有些鄙夷地看着他说: “你是知道这句话的谜底的,有了家室的人,这句话,不要说出来。” 志清笑着,准备回答湘琴的话时,见到海雅跑来了河滩,马上给湘琴介绍道: “哎,那个姑娘,她喊你做小姨的。长得漂亮吧。” “我姐的女儿?”志清回答着她,海雅喊道: “爸爸,小姨,大家都在等你们。快过来。” 海雅往后看去,发现母亲来到了河滩,她和母亲站在了一起。海雅唤志清这一声,湘琴吃惊地看着他。志清在朝她那里挥手。避开了湘琴看他的眼神。见志清不做声,湘琴没有再问,她跳过跳岩,走去了姐姐那里。志清站在河柳树边,望着她呵呵地笑着。 第144章 回来常古城的人 一家人围在桌边,为这回相逢喜上眉梢。用完餐,邵波和 雪春、二燕出了门。湘蓉他们去了街上。 在常古城的周围,在建的楼层拔地而起,施工场面一片繁忙,志清看着匆匆忙忙的行人,在他们的时间里奔波。湘琴见到了从前的社员,与他们招呼在寒暄问候。他们站在彭亮的老屋前,湘琴说起了彭亮、雪春曾经的故事。走来了后街,站在街中间,湘蓉对南门口那头看去说: “记得那回,同我们走在一起的还有雪春、碧春两姊妹,那时,我们穿戴的高贵,长得妩媚、水灵,少女是女人的黄金年华,石晓冬的牺牲,便与那时的年华,永远留在了我的梦里。唉!现在,我有了如此地叹息,像个碌碌无为的妇人。郑洋,和我走在后街的情景,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可是,这里再也没有他了。”志清马上说道: “大姐,我看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不问问我,当初,湘琴和我出现在后街时,去南门口送别我,不见她流一滴泪,还是欢欢喜喜的,好像明天我会回常古城的。那一走,三十年了,今天,来到这里都是回忆。庆幸的是,我们两个都在。湘琴,昨天的故事,今天回忆,你眼里是不是有点不舒服?”湘琴没有回答志清,好像自己是志清那么说的,泪在眼里打转,只是没有掉下来。她往南门口走去,隔一阵,湘琴说: “三十年了,我成了寡妇,你是别人的丈夫。志清,想到这些,心里在痛。”湘蓉插话道: “我看相见恨晚也不晚,回头重来。” 说话时,湘蓉看着前面。湘琴则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对走在自己身边的志清笑了笑,不再做声。志清也看着前面,没有说什么。 来到南门口桥头,三人都不想说话,环顾着周围,志清的记忆,出现了当时与湘琴在这里告别的时候,望着在他前面的湘琴,心事涌上心头:从前来这里送我的姑娘,现在是别人的遗孀,她还有二女一儿,我不为当初的决定后悔,我要对得起她啊! 这阵,几多的往事在湘琴的脑海里浮现,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桥头,带着他们去了周玉菡屋那里。 来到周玉菡屋的坪场上,大门紧锁,湘琴知道在下放人里,只有这扇门,在等待着它的主人。湘琴站在了门边,握着门上的锁,她将门开关了几下,检查门是否还灵活。她愣在了门前,对着天空望去:玉菡等着许涛海等了这些年,龙顺礼的离去,感觉岁月一天天在催人老。这世上,要忘掉一个人多难。今天,田志清又在眼前,为什么都是和姐姐一起来常古城?问起他,他又不认真回答。姐姐也是一样,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看志清那样子,还把我当成他对象似的。不相信,他还没有成家。 志清 、湘蓉望着玉菡的家,问起了曾今发生的事。湘琴回答着他们,一面在想着心事。看着眼前的这扇门,湘蓉叹息道: “唉!心里有了他,人是不畏孤苦凄寒,与心里的他苦苦相守。”志清在观赏坪场边的橘子树说: “心里面喜欢一个人,不由人否定,不由人抛舍,真是一生有缘,一生跟随。” 田志清在说话时,湘琴走来,蹲在了花钵边,拿根树枝,在翻动着里面的泥土。志清的话,让她住了手。对他瞧了一眼,不做声地又干了起来。志清看着花树有的枯了,湘琴还在刨个不停,他说: “你有神仙水 ,能让它们起死回生?” “有些东西,得不到它,但能感受到它。既然感受到了它,应该好好培养,在心里的也是一样。”湘琴说后,对志清看着。在心里说:我不能与你在一起,你却是我心里的伴侣。 “你的话,只能针对周玉菡,也只有许涛海那神仙到来,才能拯救周玉菡。” “唉,你把我的意思想到哪里去了。” “杨二小姐,能不能把你 圣明的心灵,慈悲到我的这里?” “你怎么忘了自己是有家室的人?”转头对湘蓉说,“姐,你也说话呀,你带来的这个客人,太不礼貌了。”湘蓉在屋这头站着,对后街这片房舍看去说: “湘琴,要不要我提醒你,从前的喜欢,在志清的心里是抹不去的。那时,你要是答应了和志清订婚,那么,今天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日子?但是,你欠志清的,你该有个答复。” 湘琴迷茫的看着姐姐,在心里嘀咕:志清,一个有家室的人,姐姐怎么说那话? 再瞧瞧志清,他笑眯眯的在对湘琴看着,看到他的笑脸,令湘琴不由地笑起。在想:姐姐那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上,堂屋门口的右侧,火坑边,杨炳江一屋围在一起,说着过年的事。 雪春、彭亮带着孩子们进了屋。雪春教孩子们和大家打招呼。彭艳艳见到二娘在清理过年的用具,她去帮忙,郑海雅走去观看,与艳艳搭上了话。喜泉、秀凤挨彭亮坐着,往二娘那里看着。湘琴唤雪春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杨炳江趁这时去了房里,说去坐到床上找书看。彭亮坐下时,看着自己的妻子,立刻心里不是滋味:雪春,你们三个女人中,你穿的旧又老气;荷包边,还补有一块。你还乐呵呵的,不当回事。你只要家在,什么苦都吃得下。现在,日子在变,今后,有条件了,你也要改变自己,长得那么秀气,要穿的漂亮些。湘琴瞧见了彭亮的眼睛,于是说: “彭亮,我来了常古城,雪春陪我,你不要有自私噢。”彭亮笑道: “你湘琴姐来了常古城,雪春到屋里是呆不住的。”湘蓉却说: “我们是一屋人,雪春嫁给了你。”屋的人笑着,湘琴说: “曾经的日子,顺也好,逆也好,总之,我要感谢老天,让我结识了这么一位好妹妹。我娘说,你们在半坡上搭茅棚住过,雪春,你真了不起。” 湘蓉把雪春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露出了佩服的笑容说: “雪春,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现在我们又见面了。志清说过,从头再来不为迟。看你这斯文、单瘦的,每走一步,都有你的聪明。”雪春说: “大姐,我们现在从头起步,已经向队里申请,我们准备搭栋新屋。明年,孩子们都送去上学读书。” 田志清在雪春说 话时,心里感慨地想到:这年月,应该说,是我们这些男人搭伴着你们这些女人,走到了现在。雪春愿坐茅棚,牵着他的手不放,不让他倒下。才有彭亮坐在这里的笑容。志清说: “雪春,你了不起呀!把一屋人划算的有门有路。你们这几个女人都不能小看。愿你们这些女性活一百岁,看着我们这些男人,先走在你们前面。”湘琴倏地站起道: “志清,你说什么呀?” 此刻,湘琴的心里,忽地感到志清是自己最亲的人了,他说那话,似乎志清真的会先在自己前面死去,失去龙顺礼的悲痛,还在刺伤着她的心。志清的话,让她落泪了。 田志清见湘琴认真起来,想到龙顺礼去了,湘琴再听到这些话,她肯定接受不了,,无意中,把内心的隐私暴露了出来。志清走到湘琴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真诚、歉意地望着她。湘蓉给妹妹递上了手帕说: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湘琴,我们能再相见,围坐在火坑边,你是想着想着笑出了泪,是吗?” 湘琴这下忍不住笑起,见湘蓉惹笑了湘琴,雪春趁机说: “大姐,把你们在长沙过的日子对我们说一说,郑洋姐夫和你到底怎么了?湘琴姐,你说,是吗?” 湘琴点着头,她坐下,对志清看去说: “贴满大字报的那时,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志清,我们也想知道,来常古城,怎么不带你屋里人?”湘蓉对身边的志清看着说: “湘琴,告诉你,志清这辈子,与我们屋有缘,我们一屋人,是还不清志清的情和恩的。” “这话怎讲?”湘琴问道。 “大姐,你说说吧。”雪春催促说。 湘蓉与志清笑了笑,说起了在长沙城的那些日子。 第145章 郑洋跳江,他决定结婚 长沙城,儿子郑海光出生后,杨湘蓉、郑洋忙着自己的事业,特别是郑洋经常出差,屋里几乎见不到他。田志清有空便去他们屋里,他们住在城西;一个住这头,一个住那头。志清喜欢海光,海光几乎是在志清身边长大的。每回见到志清,如见到父亲一般。此时,志清仍然是孑身一人。为此,湘蓉劝过他,志清只是笑了笑,算是回答。湘蓉知道,志清的婚姻 大事,多数有女人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因素,媒人是得罪了不少,落得自己还是个单身汉。湘蓉在为他着急。每回志清来了屋里,湘蓉摆出大姐的架子,要说他几句。志清还是那么称呼她为大姐。他们三个有相聚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亲如兄弟姐妹。 这回,星期天,他们来到了公园。他们说起了志清的婚事。湘蓉说: “志清,我不相信你是个高来低不就的人,你是不是想着我屋小妹湘琴?”郑洋奇怪地看着妻子说: “湘蓉,刚才我们的话题,不是说有关志清的婚事,你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湘蓉说: “这个问题,也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我们海光 都五岁了,志清不成家,我着急。”两个男人知道后,呵呵地笑着。郑洋说: “志清,有些事,在心里得忍痛割舍。你还这样单身,不是个办法。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郑洋的发问,志清在一旁微微笑着。他望着远处,很有心事地说: “也许是大姐所说的,也许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此刻,志清的心里确是一言难尽:其实,刚才大姐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那回,葫芦镇见到了湘琴,回到长沙城后,那场面,想过一回又一回。湘琴的手,擂在我的身上,擂的我很不是滋味。想到湘琴,见到我时,她是那么地激动,句句话里,都是痛心的意思,她心里是有着我的。等了我五年,最后,我的一封信,她看到的是绝望和悲伤,直到后来成了龙顺礼的妻子。在等我的那五年里,她盼我想我,那段日子是她最不好过的。年轻时的我,视她如我命,可是,怎么能让她嫁一个不能生育的人?唉!她离开了我,我的痛苦来了,喜欢她,这不变的意思,在心里越扎越深,以至后来我对其他女性,我选择了谢绝。湘琴,这辈子我没有娶到你,也不让你离开我,我用这样的方式守着你,陪伴我日日夜夜。 志清的这阵沉默,郑洋也知道他内心的复杂,在看着他。志清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道: “郑洋,告诉你,我的心里时时有着湘琴,假如我与另外一位女性成了家,那么,那姑娘如何得到我的真心真意?当她看出,我不属于她,两人过的苦闷烦恼,那个家庭如何维持下去?所以,我想,还是一个人好,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她。” 郑洋望着湘蓉在前面和海光一起玩耍,一面对志清说: “男儿要拿得起,放得下。”志清显得很是轻松地笑道: “现在,我们安下心,坐在办公室里,我们有时间有必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和湘琴这段婚事,哪怕剩下痛苦,你依然接受。我猜湘琴,她也不希望你一人独自过下去。” “这辈子对湘琴的痛苦,已经很对不起她了。现在,我无法唤醒自己去面对其他人。” “我们都已入三十的人了,所以,你对婚姻每选择一回,都是宝贵的。” “今天,天空这样明媚,我们放松自己,说些别的吧。” 郑洋没有等他说完,一拳挥来,志清伸手挡住,郑洋的手便停在了空中,放下时,搭在了志清的肩上。海光在朝他俩这里招手,他们走了过去。 志清有意放慢了脚步,看着走上前的郑洋;他留着平头,还是那么英俊、潇洒。湘蓉短发齐耳,穿着普通,她身姿高挑、苗条,漂亮到哪都会被人注意,再服人的是她的语言,讲出其中的要害,让人听得明明白白。 湘蓉此时对志清看着,在他们中间,志清像个长不大的青年,文质彬彬的,白净的肤色,确实让他年轻不少。他们哪里知道,志清走在大家中间,湘琴;这个女性的名字,时常被叨念在他的心里。长沙那么大,五湖四海的人往来这里,有时走在街上,希望湘琴能在这座城市出现,忽然瞟去瞧见像湘琴的,人便惊讶地停在了那儿:她如果来了一回长沙呢?谁人想得到,志清从没有让湘琴离开过他的日子。由于单身,上了年纪的同事,把他当成了知己,时常有他们来他屋里串门,对他没有成家,年轻人把他当成了榜样,这让他啼笑皆非。没有人揭晓他心底的秘密。 郑洋的女儿海雅三岁那年,一切发生的如此意想不到,一场浩劫中,郑洋受到了冲击,湘蓉被要求和郑洋划清界限,湘蓉抗拒,单位翻出了湘蓉的历史,她也遭受了冲击。田志清却不知道这些事。 星期天到了,志清去郑洋屋里,上到二楼,发现门已上锁。于是,志清去敲邻居屋的门,开门,郑海光和妹妹海雅跑出,唤着他,扑在了志清的怀里哭了起来。志清很是惊讶,他抱着海雅,揩着她脸蛋上的眼泪。问道: “张姨,海光、海雅怎么在你屋里,郑洋、湘蓉呢?”郑海光哭道: “叔叔,我爸妈都被带走了。” 志清将目光看向张姨,见到她点着头,张姨没有说什么,她已是五十出头的人,剪一头齐耳短发,手脚粗壮,精力充沛的那种人。穿一件在工厂上班的劳动服,志清知道,她老伴退休在家,他们有两个儿子,已经成家,在铁路上工作。老人姓江;他们唤他江大叔,他身体欠佳,患有高血压。平时两屋人和气往来,相互照顾着,两位老人遇到难处,湘蓉、郑洋便过去处理、解决,志清也给江大叔屋里帮过忙。在屋里的江大叔,见到妻子还站在门里,走来,手里拿着报纸,他面目冷静,对志清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朝志清点了点头,还是张姨流着泪,把大致情况告诉了他。志清知道后,心情沉重起来,抹着海光脸上的泪。海光说: “叔叔,你那里抓人、抄家吗?在学校,同学们说我是坏人的儿子,我爸爸是好人,我妈妈也是好人,他们乱说。我不去学校读书,叔叔,你那里有学校,我去你们那里去读书吧。” 志清和两位老人商量,让海光、海雅去了他那里。临走时,张姨说: “我们两家像一家人,现在,郑洋、湘蓉出了事,可是。我们想不到什么办法。”江大叔愤慨地说: “这是在搞什么鬼?”张姨马上制止道: “老头子,别乱说话。”然后对海光说,“等形势好了,你们再回来,你们家,我们会看着的。” 张姨的话,志清听的很不是滋味。田志清让海光背起他的书包,他牵着海雅告别了张姨他们。 走在街上,他背着海雅,瞟向张贴在墙上的标语,他想到了自己:预知不到的事,有一天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那么,海光、海雅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 田志清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前面响起了口号声,走来了一支游行队伍,游行的人,不畏酷暑,手执小彩旗,高喊着口号。他们的前面,有人戴着纸做的喇叭似的高帽子,有人脖子上挂一块牌子,志清见到其中一个是郑洋,他脸上的汗珠在往下滴,一米 七几的人,挂那一块木板,对他是多大的侮辱。此时,志清下意识地迈出了一步,欲冲上前砸烂那块木板。这时,两个孩子靠近了他,海光的手牵着了自己的衣角,海雅在唤着父亲,她哭了起来。志清看见了郑洋投来的眼神,和他嘴角边露出的笑容。即刻懂得了郑洋的笑意,游行队伍走过去,志清 还站在原地,看着队伍远去。 志清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自己的宿舍 ,准备起了晚饭。围在桌边正在用餐时,门外传来了杨湘蓉的敲门声。志清开门,湘蓉悲痛地说: “志清,郑洋死了,他跳江自杀了。海光,海雅,爸爸没了”志清惊愕地问道: “什么!郑洋跳江了?在哪个位置?快告诉我。”湘蓉说: 我单位的人,接到电话,走来告诉我,说郑洋跳江了,我骇倒了,跑去了江边,到了那里,见到江边围了一些人,有郑洋单位的,他们说郑洋在回来的路上,跑去了江边,然后纵身跳进了江里。我哭喊了一阵,被郑洋单位的人,扶着离开了。志清,郑洋,他走了!” 两个孩子知道后,哭喊着扑向母亲。志清没有多想,很快跑出。湘蓉唤他一声,交待了儿子,去追志清。 湘蓉跑到了志清的身边问道: “志清,你要到哪里去?你不要去郑洋的单位,同郑洋一起回家的人,亲自看到郑洋跑去了江边,他在江边把郑洋跳江的事,亲自告诉我的呀。”湘蓉哭着说,志清边走边说: “大姐,你不要哭 ,我没有去郑洋单位,我到江边,郑洋会不会躲在岸边哪儿呢?我去江边找他。” “我不能接受郑洋跳江,他不会那么做的。我来告诉你们一声,转身去江边找他。”志清回头看了湘蓉一眼,没有说话,快步往前走去。 他们上了公共汽车。他们快步走去江边,志清在江边喊起郑洋,前面停有一艘小船,没有见到船的主人,志清毫不犹豫上了船,对湘蓉说: “我划船去找,郑洋可能在江边哪个地方,等着我们去救他。你在这里等着,船主人来了,你告诉他,我把船划走了。”湘蓉急忙问道: “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去?” 志清没有回答她,他划着小船往前去。听见志清唤郑洋的声音,湘蓉站在岸边在哭喊着自己的丈夫。 田志清和杨湘蓉在江边找了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郑洋的踪影。看着茫茫的江面,和行驶的船舶,志清大声地喊道: “郑洋,我的战友,你不会有事的。郑洋!郑洋!” 两个孩子每回见到 母亲和志清回来,都没有父亲的身影,这回,郑海光和妹妹扑在了母亲的怀里,湘蓉忍住泪,看着儿子说: “海光,你爸爸,他会有事吗?” “妈妈!”海光抱着母亲已泣不成声。 志清抹着泪,和湘蓉挨桌边坐下,他牵海光在了自己的怀抱说: “郑洋,他堂堂男人,必定抗争,世界怎么闹到这种地步?海光,你父亲,他水性好,不会有事的。” 海光点着头,对母亲看去,湘蓉没有说话,她再牵海光到自己的怀里,将头埋在了儿子的身上。志清起身,倒一杯水,递给湘蓉道: “大姐,你要稳重,两个孩子离不开你。”湘蓉抱紧了儿子道: “志清,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为了我和郑洋的两个骨肉,现在,我无职无业了,同样吓不倒我。”志清吃惊地问道: “怎么,你被撤销了职务,被开除了?”湘蓉应着他,志清暴躁地大吼一声: “搞什么名堂?” 海光去了志清是身边,对他说: “叔叔,你别发火。” 志清看着海光,抱住了他。志清“唉!”地叹息了一声。刚才海光的话,湘蓉听在心里,已是泪流满面,她说: “海雅,海光两个孩子都懂事,从此他们没有了自己的父亲。” 志清听着湘蓉嘤嘤的哭声,海光又站在了母亲的身边,海雅哭道: “妈妈,我要爸爸。”海光哭着哀求道: “妈妈,我们住在叔叔这里,我要和叔叔在一起。”湘蓉抽泣着说: “志清,我的两个孩子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平时里,你陪伴他们,比他们父亲还多。住在你这里,我没有想到这些,我该怎么回答你?”志清双手握在一起说: “大姐,你们一家暂时住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只要我有一碗饭,我们四人都有。你住在我这里,我会跟孙正国校长解释清楚,从前,他理解你,也支持过你,相信现在他还会那么做的。” “从前,我们对付的是一致的敌人,现在,我变成了大家的敌人。志清,不麻烦你,我自己想办法。” “大姐,听我安排。我们的亲人都在常古城,郑洋在长沙的姑姑已经移居了香港,在长沙,你哪里还有去处?”志清递来椅子给湘蓉,他拉来海雅,抱她在自己的怀里,对湘蓉说:“这个时候,我怎么不管你们,如果让你们走,我怎么对得起郑洋?我和他是同学、战友。我喜欢孩子,你是知道的。其实,我渴望有个家,你们住下了,我这里会有许许多多的家的热闹,这几天,让我见到了家的存在,感受到了有人喜欢的那份 情感。你们住在我这里,我许多的时间里,可以和孩子们在一起,看着他们在我身边长大。这样,不要经常去跑你那里。”海光在这时对母亲说: “妈妈,我们住在叔叔这里,这里有学校。我要去上学。”湘蓉抹了抹泪,她抱住了儿子,海光的眼睛看向了叔叔说:“妈妈,叔叔要我们住的。”田志清对海光点着头。 于是,湘蓉答应住在了志清这里。 为了谋生;为了两个孩子,湘蓉挎起了冰棒箱,沿街卖冰棒。 杨湘蓉在院校进出的时间多了,遇见孙正国的时候,湘蓉与他互看一眼,也不搭话问候,各走各的,湘蓉见到孙正国的眼里,有几多的无奈和爱怜。而让孙正国不解的是,湘蓉这样的女性,有困难的时候,便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孙正国是一校之长,他的身份将他与湘蓉隔开了。不但如此,湘蓉早已知道,他妻子与他是同乡,是他母亲为他一手操办的那桩婚姻;妻子姓肖,与他育有一双儿女,在性格上与孙正国有很大的差别,她泼辣,还是个文盲。肯疑神疑鬼,这让孙正国和其他的人,谨慎的往来着,免得妻子与他吵吵闹闹。这桩婚姻,让孙正国感到了痛苦。这段时间,湘蓉,这个曾经让他暗暗喜欢的女人,天天进出在院校里,那些美好的幻觉再来干扰他,然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面对特殊身份的湘蓉,孙正国只能沉默相望。加上自己的妻子带来的烦恼,让他不得不怨天尤人。 杨湘蓉哪有什么心情去想这想那,每天忙着去卖冰棒。 但是,院校里开始注意湘蓉的人越来越多,对志清的议论也多了起来。为这事,孙正国找过志清谈话,把其他人的意思传达给他。志清不得不在心里有了个主意:我要和她结婚。这意思,志清在走回去的路上,想了又想。 天已寒冷,孩子已经入睡,志清和湘蓉火盆边,志清把院校内那些流言蜚语简约地告诉了湘蓉,她说: “志清,我还是搬出你屋。”志清看着她说: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湘蓉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着炭火说: “有什么办法?我是想,两个孩子的身边需要有你这么个像父亲的人,让他们的心里不缺失父亲的那份感情。我也知道,在你这里久了,会有人添油加醋的。”志清朝房间看去说: “我想结婚。”湘蓉突然抬起头问道: “结婚!你和谁结婚?有人给你介绍了?”志清还是那么看着她说“ “和你!” “你吓人!” 湘蓉猛地抬起头,见到了志清神情庄重地看着她。志清打着手势,让她轻声些,指去房里,示意海光在做作业。湘蓉说: “外人如何看待你,议论你?和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结婚?” 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志清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湘蓉笑起,他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 “志清,”湘蓉唤他一声说,“你这臭嘴,让我如何说你?” 他俩为刚才那句话,暗自笑起。田志清和杨湘蓉到单位得到了介绍证明,他们领到了结婚证。湘蓉与志清成为了一家人。 杨湘琴听到这里,脸沉了下来,站起开门走出。大家愣住了,相互看着。志清跟着离开了烤火,去了屋外。 第146章 碾坊外,他朝那泪吻去 田志清走出,看到湘琴已经过了跳岩,站在了河柳树下。志清到了河边,唤声湘琴 ,她蹲下,没有答应。志清来到她身边时,湘琴在低声啜泣。志清将她扶起,看着湘琴脸上滚落的泪,便朝那泪吻去。湘琴十分惊讶地推开他道: “田志清,你这是干什么?你现在是我的姐夫!我的姐夫!” “我心里想了三十年的女人,怎么能让我见到她的眼泪?” 志清对湘琴的呵斥,倒是心疼。他牵湘琴去石凳那里,湘琴不去,她再蹲下说: “本来我是你故事里的主人,却成了听故事的人。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在龙顺礼身边,我不知道哭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才发现,我的悲喜全在你这里,你在我这里从来没有离开。田志清,我理不清楚这些。无论和谁,你应该有你的幸福,可是,我为什么心里很乱很烦躁?” “和你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要把故事听完。” “结婚证都拿到了手里,还有什么解释的?” “那好,我的话不起作用,站在碾坊这里,把我们在长沙的日子告诉你。” 志清靠在河柳树上,接着湘蓉的内容回忆起来: 湘蓉回到屋里,拿着两人的结婚证,她还是不敢相信地看着志清。她给志清递上水杯,志清解释道: “不要那样看我,这事给平常一样 ,它不奇怪。是我们的心里把结婚这事看的神圣。你们是郑洋的家人,今后 我要负责 你们的生活,只这么一个意思 。湘蓉,你忘了,你曾经是一位 执行特殊任务的工作者,我意思与你做名誉上的夫妻,才能堵他人的嘴。” 湘蓉看着志清起身,他从房里拿出了手帕,双手捧着说:“还有她,你是湘琴的姐姐,让你们在我身边,保护你们,哪天见到湘琴,也让她为我感动一回。” 说着,志清举起手帕,对湘蓉扬起,湘蓉走近,拿手帕在手里说: “志清,你对湘琴做到了一往情深,至死不渝。” 志清将手帕拿回到自己的手里瞧着,骄傲地瞟了一眼湘蓉,走去了房里。 湘蓉坐在火盆边,想着她的心思:妹妹在志清的心里,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我,现在成了一个没有见识的妇人,我接受志清的安排,我们之间亲密的友情,转为恩情。志清的决定,从心底服了他,他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但是,斯文人勇敢地潇洒起来时,让人刮目相看。院校里,对他这人,大家心里有着与我一样的钦佩。郑洋,有这样一位战友与同窗好友,要用兄弟这样称呼了。 田志清从房里出来,没有直接去火盆边,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湘蓉不由地对他的背影望去。 得知田志清和杨湘蓉拿到了结婚证,这样,对志清的议论从背后走向了公开。有人说;田志清挑来挑去,最后和一个寡妇结婚,还带有两个孩子。同情他的说;年纪过了,得成家还是成家的好,有个伴相互照顾, 孙正国与田志清在院校里散步时,他清楚了田志清与湘蓉结婚的真正意思。志清说: “校长,我的实情,你要替我保密,别人怎么说,让他去说。”孙正国很是感动地看着他说: “你;郑洋,杨湘蓉,你们的从前我是知情的。你和杨湘蓉领了结婚证,我佩服你的聪明和胆识。你敢做的事,我一回也做不到。” 志清笑着对他看了一眼。他俩还站在那儿。 田志清不再顾虑别人的口舌,湘蓉出门做生意,他上街买菜做家务。星期天,陪湘蓉在街上卖冰棒。到了冬天,在街上卖葵花、花生。湘蓉回家晚了,志清去街上接她。 杨湘蓉见到田志清真正一个丈夫的作为,在照顾自己和两个孩子。胆大有谋的她,变得温柔、顺从,有时背着志清竟感动地掉下泪来。想着自己从离开常古城,到长沙以来,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和郑洋结婚后,家里的事,自己全担着。突然,得了志清揽了家务,还如此地照顾自己,感觉自己有了一个妇人该有的满足和幸福。在心里领受着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好。 杨湘蓉在走回的路上,对身边有了个田志清,她的心里有着许多的想法:志清,他是拿出自己的良心,在做别人的丈夫。格外细致、周到。可是,他不属于任何人;小妹的丈夫是龙顺礼,志清却将他的心全留给了湘琴,那是停留在人心里永远的喜爱。湘琴,她怎么知道?她是不知道的。 杨湘蓉这阵坐在火盆边发呆,志清从厨房出来,注意到她时不时的在抹着眼睛,走来站在旁边说: “怎么了,不会是想心思想到郑洋,又哭了?”湘蓉没有看他,勉强地笑道: “人;有想哭的时候,这阵,想哭一哭,我只是一个普通妇人的心,想知道明天的许多事。还有,怎么我坐在了你这里,和你一家人地过着。从前是不会想到有这一天的。”志清在火盆边坐下说: “有许多事,在到来之前,是不知道的。你,是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人,你这样的女性,是不知道眼泪是怎么流的,做事都是一个‘拼’字,现在,到了这个时候,想哭一哭,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不想在我面前哭 ,是嘛?” “志清,人到了这一步,感觉这眼泪是有点咸。” 湘蓉摆着头 ,没有看志清 。 田志清恪守着自己的承诺,湘蓉的房间,没迈过一步。那张结婚证,仅是她和志清这种关系的保护卡。 郑海光在这个特殊的家庭里,长成了翩翩少年。从前的一些话,他朦胧不懂,现在,长有郑洋那般高大了。 这天,海光在房里做作业,听到志清在告诉母亲,说去单位开会。一会儿,海光来了母亲的房里,看到 母亲在抹桌椅、窗台,海光问道: “妈,我想问你,以前不敢问,现在还是想问,” “想问什么?是你爸吗?你爸,他人长得帅;他幽默有趣,每天都有笑话讲。可惜你爸,在屋里的日子少,他心里也有着愧疚,像欠了我和你们许多似的。从不让我生过气,别看你爸在人前耿直钢硬,在屋里,我们是他的宝贝。要记住,你有一个非常疼你们的父亲。” “妈,我记得,我的父亲,同我一样高,长得帅,妈,我没有忘记父亲,没有忘记父亲脖子挂一块 大木板,在游街。他见到我们和田叔叔在一起,他都笑了。” “在那晚,你父亲跳了江,并且,人也没有找到。” “妈!”海光哭喊了一声,湘蓉走过去抱住了儿子,和海光哭在了一起。过一阵,她说: “从前,你称呼志清为叔叔,现在我们生活在他的身边。” “妈,我知道,你单位开除了你。田叔叔要我们住在他这里。” “为什么现在你喊田叔叔做爸爸?” “妈,你和田叔叔拿了结婚证。” “为什么我和你现在的爸爸,没有在一个房间住过?” “妈,刚才我正要问你,为什么我和田叔叔住在一起,你和田叔叔,不像爸爸那样住在一个房间里?” “海光,今天让你知道,我和田叔叔是名誉上的夫妻,为了你们,田叔叔才作出这样的决定。田叔叔把他的一切都付出到我们的身上。海光,要记住你田叔叔,他是你们第二个爸爸。” “妈妈,我记住你的话,田叔叔是我和妹妹的第二个爸爸。” 湘蓉抱住儿子,无声地流着泪。她 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替儿子擦掉泪,慢慢地把田志清介绍给海光;从长沙初次和田志清相遇,直说到今天。 门外,志清在喊门,湘蓉应着,走去开门。志清问道: “海光他们都睡了?” “爸爸!” 海光唤一声,从房间里跑来抱住了志清,他有些惊异地看着湘蓉。她含着泪说: “志清,今晚,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海光。” “爸爸,你是我最喜欢的爸爸。”志清揩着海光脸上的泪,沉重、深情地说: “海光,要记住你的亲生父亲,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父亲。” 郑海光高中毕业那年,他成了一名上山下乡的知青,去了长沙望城县一个乡村里, 客厅里很少有湘蓉和志清坐在一起的时候。但是,在厨房里忙的时候,他们也会弄出一些笑话;时常传来湘蓉的笑声,偶尔相挨时,志清会说: “别碰我这个老少年,小心犯罪。” 有趣的是;有一回,湘蓉眼皮沾一粒辣籽,辣着了眼睛,湘蓉见到志清伸手去取,她制止道: “让它落在那儿,长出树,生一树的辣椒,你把我拿去卖,让你赚钱。” 田志清和湘蓉他们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这样过着。湘琴在志清的回忆里,知道了他过的日子,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站在了志清面前,朝他瞪一眼。田志清被湘琴那眼神,惹得笑道: “杨二小姐,还在恨我?怨我?你是个不肯沉默的人,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怨我给你写那封信,是吗?龙顺礼意外的走了,一切都不要再说了。在那个特殊时期,为了你大姐一家人,我有了个结婚证。你姐还是你姐,也还是我姐。我规矩,我没有犯罪。我想到有一天见到了你,你会这样对待我的。哎,对了,是这样子对待我。哎,湘琴,我以为这辈子结婚证与我无缘了,得感谢大姐让我见到了一回结婚证,你说,是不是?” 湘琴被志清的话给惹笑了,她说: “为了你心里那个人,你不知道,你自己过得好苦?” 湘琴话说完,离开了志清,跳过了跳岩,到了河滩,志清唤她一声: “湘琴,” 湘琴停住了,站在那儿,志清走来与湘琴站在河滩上,他从荷包来拿出手帕,打开道: “要来常古城的时候,我看着手帕,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湘琴,你少女时一个有趣有心的赠与,想不到在我的日子里,得到了它陪伴我说心里话,每回如你在倾听,也让这宝贝,和我最亲密。” 志清将手帕放回荷包时,对湘琴笑着,她看着河上头说: “ 所以,你嘴比谁都会说,你捉了人,还捉了人的心。你那封信,让我只差把眼泪流干。” 湘琴虽是这么说,言语里是有着无限喜欢的,她低头没有看他,志清的笑容里,非常懂她的意思。远处传来迎年零星的鞭炮声,最后,志清说: “三十年了,湘琴,我们又在一起。一九七六年最后两天里,你知道了,我心砍上,你一直在嘻嘻闹闹没有离开过。许涛海新婚大喜那晚,你回家崴了脚,我背你到那堤坝上,现在,轮到你牵我一把了。” 杨湘琴没有做声,和志清同时朝堤坝那里看去,回头,志清的手伸向了她,湘琴一把握住,志清满脸的笑容看着她。头顶洒下的月光 ,在冬天里显得寒冷,照着他俩回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