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锁美人香:绝世宠妃》 第30章 莲榭命危(2) 尤回突然痛哭失声,会不会他们等了这么久,等了那么多年,主子却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忘了,甚至都不愿想起了呢?如果是那样,主子还是主子吗?他们的等待还有意义吗? 主子……他最爱的主子啊……他在宫中一直伺候的主子啊…… 良久,尤回抬起眼泪汪汪,可是全是坚决的脸。 “只要你肯救莲公子,那么,我便告诉主子一个故事,一个动人的故事。”尤回突然笑了,笑容绝望而苦涩。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主子会不记得他,主子,我是小尤子啊……尤回在心中呼喊。可是,扶苏听不到,曌汋也听不到。 “故事?”扶苏表情迷茫,那是什么? 心弦微微被什么东西撩动,扶苏轻声问道:“我该怎么救他?”她不认为她有什么能力救人。 尤回定定地看着她,直接道:“你的血。” 是的,就是她的血,巫女所说的就是如此。这世间,只有主子的血能救公子。无论如何,他都会求主子救救公子的,因为,他深深的记得,主子在上一世死去之时,死死地拽着他的手求他去告诉莲公子,她最爱的人,其实是他。 因为主子……根本不是人。 而是天地最纯洁之气……是大地孕育而出的神子…… 当巫女刚刚告诉他这个事实的时候,奇怪的是,他根本不觉得奇怪,因为,在宫中第一次看到主子的时候,就觉得这尘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出淤泥而不染,清丽脱俗,如同那纯洁的莲一般绝美清澈的女子呢? 第一次出现在皇宫里的主子,目光干净,双瞳翠绿,如同两汪天山最纯净的潭水。 不懂得世俗礼教,不懂得任何规矩,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阿谀奉承,不懂得……几乎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可是却来到了后宫这个最大的染缸里。 得到皇帝万千宠爱的她便受尽保护,可是当爱中有了猜疑时,那么,便是把她推上的刀尖,皇帝的误解,后妃的嫉妒,让她在夹缝中生活得艰难,可是,即使后来贬为一世为奴,她依然没有伤害过任何曾经想伤害她的人。 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她宠爱她一辈子的男人,最后,只是残忍地害死了她。 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拒绝的扶苏仿佛身体里还潜伏着另一个灵魂一般。 “好,我救他。”扶苏还来不及反应,答应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其实扶苏要做的很简单,只需要划破手腕,把流出来的血喂给她就行了。刀锋划过皮肤的时候,痛意像掠过心头的鸟儿,很快消逝。 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扶苏先是把血滴在碗中,然后再喂,可是,他已经晕死过去,根本无法渡入腹中,最后,扶苏干脆直接把溢出血来的手腕贴近他的嘴唇,让血直接流进去。 知道这时,扶苏才近距离地看到他的面容,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肌肤,现在因为昏迷微微惨白,薄唇紧紧地抿着,连额头都攒蹙出三道皱纹,一头长长的银发铺散满了整张大床。让他看上去妖娆而妩媚,甚至带着一种诱惑,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奇怪气息,仿佛异常熟悉。 脑中不断地闪现出一些奇怪的影像。渐渐的,一旁候着的尤回发现,不知不觉中,扶苏的双眸变成了绿色,而且越来越深,而她手腕上偶然滴落到白色床单上的血,竟然也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扶苏抬起手腕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血变成了绿色,甚至她白皙的皮肤之下的血管都变成了翠绿色。 扶苏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的变化,为什么当她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变了,以前她的血明明是红色,而且梦中一直出现一大片竹林,林中有两个女人哀哀的哭泣。好不悲伤。 “这是怎么回事?”扶苏不解地喃喃道。因为血流了太多,此刻头竟有些晕。 “够了。尤回,快拿绑带替她包扎好伤口。”这时,从一道重重叠叠全是纱幔翩飞的后面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衣黑纱的女子。女子的头发用两根刻着奇怪的图案,像一条蛇又仿佛不是蛇的动物图腾的簪子随意地挽起。 尤回迅速拿过白色的纱布替扶苏小心地包扎上,扶苏向站起来,可是一阵眩晕过后,又跌到床边。 扶苏勉强抬头看那个平静无波的女子,“你是谁?” “我是巫女。” 扶苏抵住一阵一阵的眩晕和黑暗,接着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血是绿色的?甚至我的血脉都是绿色的?” 巫女淡淡地笑:“也许你需要照一下镜子。” “为什么?”扶苏反问。 就在这时,尤回包扎好抬起头来:“主子,好了。” 就在那一刹那,扶苏看到了。尤回正想退回去,扶苏却突然扳过他的脸,直直地和他对视。 是的,她就是在他俩那一瞬间的对视的时候看到了她的双眸,她的眼睛,不,眼瞳竟然也是绿色的。 扶苏如同瞬间溃败的士兵一般瘫倒在地:“我这是怎么了?” 巫女淡淡地打断她的恐惧:“不用害怕,这样的你才是真的你。” “真的我?”绿色的眼睛,绿色的血,甚至绿色的血管?这样的自己是真正的她吗? 扶苏有些不确信。 “对。你不是人类。你的名字也不叫南念微或者赵扶苏。你的名字叫曌汋。记住了,真正的你,就是曌汋。” “怎么会,怎么会……我不是曌汋,是也不是赵扶苏,我是南念微……”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案子惹出来的麻烦,她现在依然在现代做她的当红大牌美女律师。她怎么可能来到这里,遇到一干奇怪的人,自己还变成这鬼样子。 看到急急解释的她,巫女只是摇头轻轻叹息。 “那个故事,一定是那个故事!!快,快说给我听,到底怎么回事?!”扶苏有些慌乱了,她突然发现自己活了那么多年,经历了两个世界,依然,仿佛没有找到自己,仿佛自己不是真的自己。 良久,扶苏深呼吸了几口,终于重新冷静下来。 她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一旁的尤回一眼,冷冷道:“我救了你家公子,作为条件,你该告诉我那个故事。”而她,此刻已经准备好听一个看起来一定是久远而且有些不可思议的故事。 尤回双手捂住脸,沉沉叹息一声。 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迷茫,他喃喃念道:“湘竹旧斑思帝子,江蓠初绿怨骚人。怜君此去未得意,陌上愁看泪满巾。这首诗,主子还记得吗?” 扶苏也怔怔吟道:“湘竹旧斑思帝子,曲终寒竹风袅袅,来如春梦几多时。”为何她会吟出来,为何她觉得熟悉,她知道这些。 我到底是谁?扶苏在心中默念。 尤回却如同一个瞬间沧桑的老人一般,沉声道:“那个故事,发生在上古的时候。” 他缓缓道出一切真相。 ******** 晚上还有两更,以下的有几章都是他们前世的故事,会有点悲。呵呵 第31章 帝子诞生 娥皇、女英,传说中是上古尧帝的两个女儿。也称“皇英”。长曰娥皇,次曰女英,姐妹同嫁帝舜为妻。舜父顽,母嚣,弟劣,曾多次欲置舜城死地,终因娥皇女英之助而脱险。舜继尧位,娥皇女英之其妃,后舜至南方巡视,死于苍梧。二妃往寻,泪染青竹,竹上生斑,因称“潇湘竹”或“湘妃竹”。二妃也死于湘江之间。 而永远没有人知道的是,其实当日舜帝并没有死去,而是被人背叛,受了伤逃走,因为伤势严重便隐藏在那山林间的人家里休养。没想到,一个月之后舜帝回到皇宫,却听说地方放出他已经战死的消息,他最宠爱的二妃已经去苍梧寻他,并双双跳下湘江殉情而死。 无人知道,二妃哭泣之时,泪染的那棵青竹其实是天地灵气之结合而成的,二妃的泪水化为情思和神思赋予那棵青竹,浇灌了那棵青竹的成长。 那棵染了泪水的竹子成为世间独一无二的湘妃竹。仅此一棵。 在二妃跳下湘江殉情之时,被她们的泪水浇灌和她们对舜帝情之深而共同构造而成的一个如神子临世一般的人儿诞生了。 在那生长了百年的青竹,本来是想修炼成仙的,可是,却因为二妃的泪水,如同那堕落的天使一般,它失去了仙性,而转化为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带着二妃对舜帝浓浓深情的人。 青竹脑海里所有的记忆只有二妃在它面前不停地哭泣,一个身穿白装,一个一袭紫纱。两个高贵的女人在竹林之下凄凄哀声哭泣,让万物动容。 当日,五彩云霞从那高高的九嶷山上空飞腾而下,光芒四射,笼罩着整片竹林。一片彩霞之后,一个如同出生婴儿一般的人儿全身赤裸地出现在竹林里。 而难得上九嶷山上打猎的女娲神族首领莲榭恰巧从那片竹林路过,无法避免的,看到了全身赤裸,蜷缩成一团的人儿。 白皙光滑的身子,修长的腿,看上去洁白无瑕,剔透窈窕。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肌妙肤,弱骨纤形。总之,像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莲榭双颊微红,很快别过眼,解开身上披着的风衣,温和地替她盖住身体。 “你是谁?”莲榭温和的笑着,问她。 而那个被风衣包裹成一团的人儿,在阳光下,缓慢地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如同蝴蝶的羽翼,极其动人。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莲榭才惊奇地发现,她竟然有一双绿色的水眸,里面波光粼粼,美丽动人,更难得的是,里面清澈无比,纯洁无暇。仿佛还没有沾染这尘世间的气息。 地上的人儿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看着她这般无辜无害的目光,莲榭觉得自己的心情不自禁地软了。甚至还多了不正常的律动,他竟然在心跳加速。 莲榭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九嶷山左右两边,竟然诡异地出现了日月同时出现的景象。莲榭看了她一眼,惊愕道:“难道你就是巫女口中所说的那个帝子吗?” 莲榭不知她是帝子娥皇女英的化身,但是族里的巫女曾经预言过近日会有帝子降生。 莲榭看着她,喃喃道:“日月当空而在。而此处又临湘水,为汋地。你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以后我就叫你曌汋,可好?” 瘫坐在地上的人儿似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接着朝他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来,那笑容太过干净太过清澈,莲榭顿时沉沦其中。 后来莲榭想起那日相遇的情景,莲榭想起一句话:有一种女子天生是毒药,你看一眼,便已沉沦。而曌汋,就是这样的女子。 单纯没有心机,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的本真流露出来,让人着迷。 莲榭问了她很多问题,可是她都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他累了想停止了,曌汋却突然开口道:“舜帝。舜帝。” “舜帝?你找舜帝?”莲榭的双眉皱得更深了。传来的消息,不是说舜帝已经死了吗? “他已经死了。” 听罢,曌汋本来浅绿色的瞳孔变得越来越沉,渐渐变成幽绿色。 “他没有死。”曌汋平静道。似乎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假设。 莲榭淡淡地笑了:“不管他有没有死,你先跟我回去,然后再想办法带你去找他。你说好不好?” 曌汋乖乖地点点头:“好。” 第32章 帝子之危(1) 莲榭带她来到了他们的部落里,那段日子,是莲榭和曌汋一生中最美好最平静的日子。恍如世外桃源般脱离尘世一般。 落日瞬间普照大地的耀眼光芒,曌汋单纯的笑容,还有那山林上吹拂的风,和谐生活的动物,欣欣向荣的野草,还有那田野间摇曳的花儿,他们和部落里的人一样,幸福甜蜜的生活。 曌汋在部落里通巫女住在一起,巫女是部落里最受人尊敬的人,她是女娲后人,大地之子,担负着保护她所有子民的重任。 每日,莲榭打猎之后,都会来寻她出去,两个人一起到山间玩乐。 每次看到她的笑容,莲榭都觉得心满意足。 曌汋如同新生的人一般,根本不懂世间的一切,但是她却能洞察人心,别人在想什么,她只要通过看别人的眼睛就能读出来。 直到有一天,他们在山坡上的绿草坪上躺着,曌汋突然奇怪地看着他,问道:“爱是什么意思?” 莲榭的脸微微红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曌汋轻轻道:“我看到你在想什么了。你在想你爱我。可是,我不明白,爱是什么?” 莲榭沉吟了一下,突然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此刻的静谧,良久,他终于道:“爱是想和一个人并肩而躺着,看夕阳,看晨光,看天空,看树林,看世间一辈子。爱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然后,你被她下了生生世世的蛊。生死不离。因为,你就是她,她就是你。自己,又怎么能有舍弃忘记的一天呢?” 曌汋看着湛蓝的天空,喃喃道:“就像我们这样吗?可是……”曌汋突然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的疼痛,好痛……曌汋全身都痉挛起来,蜷缩成一团,汗水一滴一滴地从她白皙的额头上流下来。 可是不能吗?曌汋一边痛一边苦笑道。 曌汋胸口太痛,她挣扎着终是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出,如果他口中说的那个就是爱,那么,她也爱他。可是,太痛了,痛得她张了张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不知道,错过了唯一的这次,这一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说给彼此了。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莲榭听到她的呻吟声,睁开眼一看,顿时吓得起身扶起她来:“汋,汋,你怎么了?别吓我……” 曌汋迷迷糊糊地张开变得墨绿的双眸,虚弱道:“莲,我胸口的右边好痛……好痛……”说完就昏死过去,没有声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此刻没有任何声息的曌汋,莲榭突然觉得,曌汋离他越来越远,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仿佛……他要失去她,再也抓不到她。 这样的感觉让莲榭突然心慌起来。莲榭背起她,向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她让她支持住。 “汋,汋,不用担心,我带你你见巫女,巫女会治好你的……你放心,巫女无所不能。” 而本该昏死的曌汋却突然朝他扬起一个美轮美奂的笑容,仿佛在回应安抚他一般。头一歪,又昏过去。 莲榭像发了疯一般奔跑到巫女住的地方。 巫女替曌汋诊断之后,只是摇头叹息:“莲。右边胸口的地方,是她心脏。她不是尘世之人,心脏的位置也同人类不一样,在右边。她是因情而生的,如果得不到那个人的情,她只能心脏一寸一寸的痛死过后。” “因情而生?”莲榭惊得有些站不稳。 为什么,他也突然觉得自己左边的心脏好痛呢? 巫女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莲,那个人不是你。”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莲榭一个踉跄,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不能是他? 莲榭闭了闭眼:“那个人是谁?我该怎么做?”为什么当他欲罢不能地爱上了她,却说她不能爱他。她爱的人不该是他。她需要的爱,不是他的。 这样对一个爱着她的人而言,是多么残忍,她要的爱,不是他的……多么残忍,多么痛。 巫女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莲,你没事吧?” “那个人到底是谁?!”莲榭大喊一声。像发了疯一般,拼尽全部力气吼道。 巫女沉默了。他是她最优秀的子民,她博大的爱,也是赋予他的。不过,这关系到曌汋的生命,她不能自私。天女的爱是要无私无畏的。 “她是由娥皇女英对舜帝的爱所降生的帝子。她的归宿是在舜帝的身边,站在舜帝的身边,辅佐他,做他的后,两个人俯视天下苍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巫女缓缓道来。 莲榭颓唐地瘫倒坐下,双手捂着脸,一片苍凉。 “那么,是不是连我爱她的权力都没有了呢?” “莲,你们的相遇,从一开始,便是错的。本来曌汋降生在那里,一日之后,舜帝归朝便会经过那里,他们也会顺理成章地相遇,而让我没想到的是,你……”巫女心痛地看了他一眼,“你竟然恰好从那里经过归来。莲,这是孽缘啊。” 我管他什么孽不孽缘,我爱她,这就够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管的!违背天理命中注定怎么了,我莲榭,偏偏执意要爱她,偏偏要把她留在身边! 莲榭在那一瞬间很想这样狂吼,可是,他能吗?他能这么自私吗?曌汋开始心痛已经是一个征兆,一个对他的警告,警告他不要沉浸在幸福的假象上。 “莲,忘了吧。她的双眸渐渐会变成墨色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巫女默然道。 “意味着什么?”莲榭已经没有力气再问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失去了一样的东西,随着失去她,而消失的东西。 “她的双眸变黑,就会变成和正常人一样,到时她会忘了和你在一起的一切记忆,随着作为人类的特性苏醒过来,她会带有娥皇女英二妃的所有记忆,也就是说,到时候,她忘了你,而会记得所有关于二妃对舜帝的爱,也就是说,她苏醒之后,她一直爱的,永远爱的人,是帝王舜帝。”巫女残忍道。 她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冷漠的,没有丝毫感情的,狠狠地插进莲榭的心脏里。 莲榭终于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 希望大家喜欢。 第32章 帝子之危(2) 巫女继续残忍地道:“他爱的,是舜帝,而,不是你。莲。”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让我送他去找那个舜帝?舜帝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于苍梧?”说到这莲榭突然想起那日曌汋第一个开口说的话,就是舜帝。她说的就是舜帝! 难道她真的和舜帝是命中注定吗? 莲榭满心凄凉。 巫女看着他,冷静道:“舜帝没死,已经归朝。而二妃之死,也让他痛不欲生,不理朝政多日,二妃和舜帝间的感情太深,他走不出来二妃死去的阴霾。曌汋的诞生,不是没有原因的。莲,他们之间的生命和缘分是注定的。” 莲榭喃喃道:“你要我怎么相信怎么接受……曌汋,曌汋……”莲榭看向沉睡过去的曌汋,她的眸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呈墨绿色。 巫女说的没错,曌汋在渐渐苏醒过来。 而他们之间,也越来越远。 一日, 因为族中有事而出去了。只留下曌汋一个人,曌汋和往日一样,依然去山里里玩耍,就在她一个人在山林间旋转舞蹈的时候,不慎踩空掉下一个陷阱,山中时常有猎人挖了陷阱,让猎物掉下去,隔上几天又来收。 没想到,曌汋掉下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 一个伤痕累累,全身血迹的人。是一个老者,曌汋看他全身衣服破破烂烂,脸色灰暗颓败,唇色惨白,看上去命不久矣。 曌汋抚了抚自己擦破的手腕,上面的血流下来,是淡淡的绿色。曌汋看着那绿色的血,眸中的绿色更浓了。 听到洞中有了新客,那个老者勉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本来只是极其虚弱的一眼,可是当他看到她的眼睛之后,他突然两眼放光了。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寻了那么久的人竟然近在眼前。 曌汋凑过去,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样子,有些担忧,“你怎么了老人家?” “你……你过来……”老者挣扎说道。 曌汋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老者真想向天翻白眼,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这里除了他,就只有她了。难不成他刚刚和鬼说话吗? 曌汋睁着干净的大眼睛,虽然疑惑,可是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谁知才走到他身边,他突然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腕,像钳子一样紧紧地夹住它纤细的手腕,曌汋被他一吓,可是却动弹不了一分。 老者像释放出全部的力量一般,把她拉近,沉声道:“是你,就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曌汋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老者突然兀自仰天长笑几声,正在曌汋疑惑万分的时候,他突然从衣襟里拿出一个东西塞给曌汋,看着曌汋严肃道:“带着它去找舜帝,你是天生的帝子。现在,拯救苍生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曌汋拿着那个奇怪的,和一个药罐差不多的东西,看了又看,依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人家,这是什么?” “这是九鼎。”老者两眼圆瞪,死死地看着她:“记住,你是九鼎的主人,这个鼎是你的,鼎关系到天下,也就是你关系到天下。只有你拥有了鼎,站在真正的帝王身边才能统一天下。记住了……一定要记住!你是鼎的主人,没有人能够夺去!今日之事,也不能告诉任何人。除了你,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九鼎是什么,没人知道……”世人只愚蠢地以为九鼎是那分别藏于四座神山中的九个大鼎,无人得知,那只是为了迷惑世人的假象,真正的九鼎,由九条龙盘桓在鼎上,分别有一个上古神兽的魂魄守护。九个神兽的魂魄出现之后,九鼎的力量才会被开启,神兽的魂魄会化为一个超能神兽,跟随在九鼎之主的身边。 而开启九鼎的钥匙,就是九鼎之主的血和泪水。 愚蠢的世人啊,为了得到天下而跋山涉水寻来九鼎,又争得你死我活,却不知,那些只是一些假象而已。 老者突然放开了她,躺在地上,望着天,又哭又笑道:“我终于完成了苏家的愿望,我苏家生生世世都是江山策的主人,哈哈……” “你没事吧?”曌汋刚刚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的真诚,知道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虽然她不太懂,可是,她听得明白。 那个老者在笑过之后,突然一瞬间停滞下来,双眼一翻,顿时没了声息。死了。 老者的话都回荡在曌汋的脑海里,她一直都是过目不忘,听之不忘。所以,自然记得他所有的话。 曌汋把手里的九鼎放进最里面的衣襟里。然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替老者合上双眼。 几天后,莲榭终于带领着整个族的族人找到了曌汋。 莲榭抱着虚弱不堪,仿佛整个人透明了的曌汋,惊慌害怕惊喜在那一刻化为一个深深的拥抱。 莲榭抱着曌汋,喃喃道:“曌汋,再也不要离开我。” 曌汋消失的这几天,他真的被吓疯了,那样的感受,他再也不要经历一下了。再也不要了。 虚弱得已经神志不清的曌汋轻笑着点点头。 ************************************************** 一个月之后,在莲榭一直在心里奋斗送不送她走,送她去到舜帝身边的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 是另一个部落的人来侵犯,莲榭身为族长,自然要带领全族的人奋起反抗。而巫女也联合族里的长老们施法保护族人。曌汋一个人被留在了巫女之处。 有贼人因为想偷盗而潜入巫女的屋子,没想到,没找到什么宝贝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曌汋,曌汋身着一袭轻柔白纱,身形婀娜多姿,更不用说她的脸,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顿时起了色心和贼胆。正想潜进去一亲芳泽,可是想到最近想在族长身边混一个美差,可以把美人献给族长,让族长一时高兴,赏他一个美差做做。于是走过去,扬起手面,打在她优美修长的脖颈上。 曌汋呻吟了一下,顿时昏死过去。 待她醒来,看到自己被绑在一匹马的后面,前面有一个人在那狂笑不已。曌汋勉强睁开眼,却看到熟悉的部落此时全是火光,大火蔓延,几乎烧红了整片天空,曌汋看着那火红凄厉的天空,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灵魂在哭泣。老人妇孺小孩都争先恐后地逃出来,可是又有坏人把奔跑的族人杀死。 野兽在疯狂地狂笑,夜色在低吟。曌汋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自从她诞生之后,看到的只有和谐美满幸福。从来没有杀戮。 顿时,双眸中渗出绿色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掉到土地里,顿时被泪水浇灌的地方就长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小绿色尖角,竟然是幼竹。 曌汋全身颤抖,双唇抖个不停。为什么人类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杀人? 她睁大双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悲惨情景。泪珠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她看到从火堆里冲出来的莲榭,只见他有些狼狈,头发凌乱,冲向曌汋的方向。曌汋听到他在大吼她的名字。 曌汋也挣扎着想喊他的名字,可是马上的另一个人突然扇了她一巴掌,恨恨道:“臭娘们,给老子安静点。” 曌汋的嘴角被打裂了,渗出血迹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曌汋看到莲榭追了她很久很久,最后被巫女拉住。 不知道巫女和他说了什么,他最终停了下来,怔怔地站在那,看着远去的曌汋,不停地流泪。 莲榭看着远去的曌汋,突然心痛不已。他想追上去救她。他不要她离开她。 可是,巫女的一句话却让莲榭突然觉得双脚重如千斤,再也踏不出一步。 巫女说:“莲,那是她的劫数。你放心,他们会带她去见舜帝的。那是她最后的归宿。” 背后的火在夜色中变得妖冶而鬼魅,却苍凉如血。 就像此刻,莲榭在流血的心。 他亲手把她推到了他的身边吗? 第33章 被困狼窝(1) 曌汋直到被绑成一团扔在一个帐篷里的时候,依然想着被火光倒映的那个人影。 为什么他没有救她?为什么他放弃了?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痛,他的无奈,可是,他最后依然放弃她了不是吗? 为什么会这样?眸中越来越多的泪水溢出来。眸中的绿色渐渐被泪水冲刷而下,伴随着绿色的泪珠越来越多,渗入地下便长出新竹来。 绿色的眸越来越浅,仿佛一切都被泪水冲刷而下。墨色如同琉璃一般的双眸慢慢凸显出来。 还有渐渐渐渐衍生的冷意。 是第一次明白这个世界的丑陋的寒冷。狂笑杀人的贼人,在死亡之下惶恐躲闪,甚至有一个男子竟然拉自己的妻子去挡刀,燃烧如同在夜色下一瞬间绽放的血色玫瑰,倒映在曌汋黑色越来越深的眸中。曌汋的脑海里那些镜头一直不停地闪现出来。 像一格一格老成的灰白的依依呀呀的老电影一般。 “啊……”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曌汋痛苦地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声。太过心碎太过让人绝望,闻者流泪。 “你怎么了?哪里痛吗?”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抱住了曌汋的双肩,温和地问她。 曌汋抬起头一看,是一张熟悉的脸,曌汋在脑里努力搜索了一下,突然想起在巫女的屋子里看到过她,她虔诚地跪在那,祈祷她远去的丈夫平安无事的回来。而之所以能记得她,是因为她几乎每日都去巫女那里打坐祈祷。所以,曌汋记住了这张温和的脸。 “我知道你。”曌汋喃喃道。 “我也记得你呢,在巫女的房间里,第一次看到你,我会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天仙下凡似的美人呢。我难得好奇问了巫女,巫女只淡淡道你不是尘世之人,我也就不好意思问下去了。”那张平凡普通的脸上全是关心。 “你刚刚怎么了?你没事吧?”虽然帐篷里不缺大哭大闹的人,可是像她这样凄厉受伤的狂吼她从来没有听到过。 曌汋原来的泪水是泪珠状,即使哭时泪流满面,哭过之后脸上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个小妇人看了一眼地上奇怪的青竹,又看了看曌汋的眼睛,奇怪道:“咦?好奇怪……我明明记得你的眼珠是绿色的,怎么现在变成墨色了?难道是我眼花了,不可能啊……”小妇人拧着双眉做思考状。不可能的,当初她对她印象深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的眼珠是绿色,小草田野一般的翠绿色,就仿佛春日的生机勃勃一般,她只看了一眼,就深深地沉迷了。而曌汋听到她的话,看了看那些落地而生的青竹,曌汋突然苦涩一笑。为什么她觉得她不再是她了? 直到这时,曌汋转过头,才看到帐篷里缩在对面角落里密密匝匝的女人们,曌汋看着众人,疑惑道:“为什么她们会在这里?” 小妇女脸上一凛,苦笑一声,看了那些和自己一样命苦的女人,解释道:“我们都是被抓来的,没想到你也被那群畜生抓来了。这个部落是这几座山间里所有部落的敌人,最没有人性的狼人部落。这个部落无论男女,都不是好人,男人残暴,女人淫贱,附近的部落里被抓来的人,男人不是被杀就是做一生的奴隶,而女人,”小妇人长叹一声,悲哀地看了看众人:“女人被抓来,运气好的被他们中的男人娶做妻妾,运气不好的就遭到所有人的蹂躏,比妓女还不如。这里的人,都是那夜里被抓来的人,大家都在等着自己的命运归何方。”说完小妇人摇摇头,叹息一声。 又缩过去,坐在众人身边。 曌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每个女人脸上都是一种溃败的神色,脸色灰暗,没有血色,大家萎靡而没有生气。曌汋看着她们,竟有种错觉,她们虽然在这里坐着,她们虽然还活着,可是,早就没有灵魂了。 呆在这里的,只是卑微的行尸走肉罢了。 “妓女、奴隶……那是什么?”曌汋睁大着双眼,无辜地坐在那,如同一个精致但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无助地问道。 小妇人悲哀地看了她一眼,是啊,像她这样仙子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了解那些呢。可是,可是,很多东西根本无法说清楚。 “等一下,你就会自己知道了。”她只能这样告诉她。 曌汋似懂非懂。 可是,这位小妇人说的对,等一下,她真的就知道了。 不知道她们被关在这里面多久了,只听到帐篷外传来的欢笑声和酒杯碰到的声音,似乎他们在开庆功宴。在这样的狼窝里,能逃出去的几率已经太小太小了。被抓回来更是要经历生不如死的过程,还不及乖顺一些,也许这样,活下来的几率大些。 刚刚经过母系社会此时已经彻底回归父系社会的年代,女人的地位卑微而低下。而女人也习惯了顺从和听话。此刻,她们想的,只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那是人的本能。 曌汋缩在那里,帐篷里寂静得可怕,甚至连气息的声音都没有。 正在曌汋觉得自己的神思几乎停滞的时候,突然,帐篷被几个酒气冲天的男子掀开了。 只见那几个男子淫笑着冲进来,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抓起来往外走。 那些男人中其中有一个是抓曌汋来的男子,只见他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看到地上的莫名其妙长出来的青竹疑惑了一下,曌汋挣扎着不起来,他粗鲁地一拉,骂道:“奶奶的,臭女人,快点起来,今天族长心情好,去跳个舞助助兴,快点给我起来。” 听到是跳舞,想起在山林上每次她跳舞的时候,莲沉迷的眼神和他的请求,她就忍不住大力反抗起来。 莲说:“汋,汋,你跳的真好,在这世间,没有人能跳得比你更美了。答应我,你的舞,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否则,我会嫉妒的。答应我,汋。” 她答应过莲她的舞只跳给她看的,所以她毫不惧怕地忿忿道:“我不去,我不会跳。” “不会跳也要跳,信不信我杀了你?”男子威胁道。 “那你就杀了我吧。”曌汋闭上眼,豁出去道。 她答应莲的话,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违背。 第33章 被困狼窝(2) 那你就杀了我吧。 曌汋的话刚落下来,众人便瞬间倒抽一口气。不光光那些被抓来的女人,连其他正在抓女人出去的男人都愣住了。 男子邪恶的脸上突然一冷,他嗜血道:“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就一掌向曌汋的天灵盖打下去。 整个帐篷里一时间气氛凝重,甚至有女人不敢看到这一幕而尖叫着抬起双手蒙住眼睛。 本来嗜血为命,被称为狼人部落最冷血无情的第一武士的邪素,其他的女人,不管妖艳不管清秀小家碧玉,在他看来统统是庸脂俗粉,如果不耐烦地考验他的耐心,他早就一掌杀了。 可是,这个女人,似乎很不一样,她的目光太清澈,她那豁出去的样子太倔强,倔强得有些可爱,连邪素都觉得奇怪,他有生之年竟然会觉得一个女人可爱。 如果这事说出去,他的兄弟们肯定觉得笑掉大牙。 眼里只有权力只有杀人的邪素会注意一个女人?想想都觉得可笑至极。 可是,事实上,在邪素一掌劈下去之时,硬生生地在她的面前停住了。 曌汋已经感觉到一阵凛冽的风声了,甚至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离自己的脸很近的地方,掌风突然停下来了。 曌汋睁开眼睛,直直的,便斗上了他那双带着血红的双眼,两人久久对视。曌汋一眨不眨地打量他,仿佛他不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而是一个物品。 “放开我。”曌汋挣扎道。 旁边一个拉着女人出去的男子奇怪道:“大哥,你怎么不杀了她了事。” 邪素邪魅一笑:“她越是想死我偏偏不让她死。还有更好玩的呢。”邪素突然一使劲,拉近曌汋,暧昧地贴近她的耳边残忍道:“你给我一字一句的听好了。如果你执意不去跳,那我不为难你,可是,在这里的其他女人,我全都会杀光。记住哦,她们的死就是你不去跳的代价。明白吗?” 曌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好残忍,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人性?”帐篷里的男人全都大笑起来,仿佛在嘲笑曌汋的幼稚。 曌汋看向那些女人,她们都哀哀地望着她,仿佛在恳求她,一些人嘴里喃喃地说着我不想死,只有刚刚那个关心她的小妇人,看着她苦笑一声,摇摇头,让她不要妥协。 邪素狂笑过后,走近她,冷漠道:“你要想好了,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答应,那么,我便杀人了。”“一……”邪素看着曌汋眼中的不舍和犹豫,还有矛盾,不由地莞尔一笑:“这个小女人,真有趣。” “三。”邪素冷冷宣判。见她依然不语,邪素目光一冷,手里的刀一转,瞬间,一声尖叫想起,伴随着的,是头颅和身体分开的惨状。 “啊……”一道红色的鲜血飞溅而出,溅在曌汋白皙的脸颊上,洁白的衣服上。 曌汋呆住了。 “为什么,还没到三……你骗我!”曌汋眼中全是痛苦,看着倒在地上死去的女人,直到死,她的眼睛还不可置信地睁着。是她,是她害死了她。 曌汋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好脏,好脏,即使不是她亲手杀的,可是,也是因她而死,她是罪魁祸首。 看到同伴中有人死了,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其他女人尖叫着乱成一团。 邪素看着她被吓蒙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忍心,可是想到她要在这里生存下来,那么,就要懂得这些现实。 人的生命,在这里没有任何价值。 “我骗你?我骗你又怎么了?只有我想,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我可以把她们全都杀光扔到山林里去喂野兽。”邪素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曌汋看着自己的手,摇头自语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曌汋看着他,如同凶恶的野兽的他,不断地退后。 “还没想好吗?”邪素目光一冷:“兄弟们,上!” 那群男人顿时兴奋地大笑起来,然后扑向帐篷里的女人,开始不断地撕扯女人的衣服。一时间,挣扎声,哭泣声,嘶喊声,求饶声,甚至衣服的撕裂声,男人野兽般的笑声,充斥在曌汋的脑海里。 “够了够了!!我答应,我答应,住手!住手!!全都住手!!”此刻残忍的现实已经让她来不及想和莲的约定,如果能救他们,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无法看着这些人在她面前受辱。没有办法。 邪素一把拉过曌汋,把她带出帐篷,然后冷冷道:“已经来不及了,我给了你机会,不是吗?”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曌汋被带走的时候,转头只看到那个关心自己的小妇人被一个男子压在地上,身上不多的衣服已经褪下,让曌汋怎么也忘不了的是,她脸上凉凉的笑意,眼中无望的悲凉。 曌汋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曌汋抚摸自己的脸,那些泪水竟然没有化为一颗一颗的珠子。竟然留在脸上了。 这是她成为了人类的征兆吗?“是我,是我害了她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曌汋痛哭出声。单纯善良的她怎么也不明白这些,人类的互相伤害,人类的残忍,人类的一切都让她开始怀疑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这些人值得拯救吗? 曌汋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恳求道:“求求你,你可以救她们的,求求你,救救她们,只要你放过她们,这一次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说到最后,曌汋泣不成声。 邪素看着伤心欲绝的她,有一丝不忍:“无论如何,你救不了她们?被俘虏来的女人,都逃脱不了那样的命运。你改变不了。” “那么,为什么你不把我留在那,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曌汋冷冷的看着他,眸中是小兽一般的凶狠。 邪素捧起她的脸,看着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的她,意味深长道:“因为你值得更好。”他不会忘了自己最开始抓她时的初衷,把她献给族长。 他说服自己,他没有杀她,没有留她在帐篷的原因,只有这一个而已。 ******** 曌汋便是在一次次现实一次次震撼一次次伤害中渐渐成长起来的。从一个单纯如同出生婴儿的人成为后来真正的帝子。希望大家喜欢。 第34章 噩梦惊魂:遇舜帝(2) 就在曌汋的身体几乎要被刺穿的那一刻,帐外突然出现了一个按理说不该出现,可是却让曌汋突然有种活过来了的声音:“族长,大事不好了,舜帝带着军队打过来了,刚刚在部落前发话誓要消灭狼人部落,其他将领让我来请族长过去坐镇。” “别吵……再等等……没见老子在办事吗?给我滚!!滚!”男人情欲正盛,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可能半路停止,正想抬高曌汋的双腿,继续完成发泄兽欲的事,可是——门外又想起了不屈不饶的声音:“族长,以部落生死存亡为重啊,事情危急,一刻都不能耽误啊……”门外又絮絮叨叨不停地说服,如同一道紧箍咒一般,搅得人头痛心烦意乱。 趴在曌汋身上的男人终于不甘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忿忿地爬起来,随便穿上衣服大吼道:“奶奶的,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来搅本大王的好事。”说着,曌汋便听到两声啪啪声,很重,仿佛打的是曌汋的心。 “给我守在这里,待爷爷出去胜了那龟孙子,又继续和小美人玩乐。”男人忿忿不平。又掀起帐篷的布帘,往里看了在床上簌簌发抖的曌汋一眼,终于走了。曌汋看到,那里还有另外一张脸,就是把她掳回来的男子。 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前脚一走,他便走进帐篷里,看着不着寸缕的她,随意拿过一件衣衫让她穿上,不忘吩咐道:“快点穿上,然后离开。” “你……”曌汋穿戴好之后,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救她,迟疑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刚刚是你骗他的吗?” 面容有些邪魅的男子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我哪有那个胆子骗族长啊,舜帝确实带兵来犯,只是双方还没有开战罢了。你快点,我不知道族长会去多久,等他回来你就逃不了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救她?这一点都不像他的行事风格,他竟然会心软,他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干脆顺了自己的心,先救了她再说。 “那你怎么办?他会不会把你怎么样?”善良的曌汋不想自己连累他。 “你快给我滚了就好了,其他的我自有办法。”男子不耐烦道。可是,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曌汋看他,可是他却避开曌汋的目光,所以,曌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曌汋低声道。 男子却不看她,只吩咐道:“前门是我族和舜帝之兵相斗之地,很不安全,你趁没人从后门走,出了后门就是山林,越走越远,不要回头,明白吗?” 曌汋点点头,低头间,脑海中却闪烁着其他不同的光芒。 对不起,骗了你。曌汋抬起头,有些愧疚地看了男子一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像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曌汋。”她看了他一眼,但是还是告诉他了。她还没有学会怎么欺骗人。 “走吧走吧。”在男子的注视下,曌汋急急地从后门跑去,可是,才转了一个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曌汋却停了下来,寻了另一条路回去,去找前门。 因为,舜帝在那里。 曌汋左躲右闪,终于抵达前门了,曌汋藏在暗处,看到了那个坐在一头大象之上,身穿金色龙袍,墨染一般的青丝飞扬,神情傲然冷漠,气势磅礴,威风凛凛,看上去,像一个不败的神的高贵男子。这个人,曌汋确定,便是舜帝。 那与生俱来的威仪和高贵,让周边的人瞬间黯然失色。可是,一心沉浸在找到他的欣喜里的曌汋没有注意,舜帝没有丝毫感情的面容,冷如寒潭的双眸几乎渗出冰,薄唇一直紧紧的抿着,一脸不屑地望着狼人部落的所有人。 即使是族长长得那般高大威武,在他气势凛凛的注视下都忍不住双脚打哆嗦。 再也忍不住看到他的欣喜,曌汋单纯地以为她找到他,他就会接受她的,可是,她忘了,人是感情丰富可是却也更加冷漠的动物。 “舜帝!”曌汋高喊一声,只顺着自己的心而呼喊,向他奔去。 看到一角出现的这个人影,邪素暗叫不好:该死。 果然,本来就被舜帝盯得几乎顶不住在下属面前丢脸的族长在看到刚刚玩乐的小美人竟然逃跑了,而且还扑向对方敌人的怀抱,顿时火冒三丈,跳上马,拿起长刀,就驾马趋向曌汋。 “贱女人,狗娘养的婊子!拿命来!”男人怒吼道。 曌汋回头一看,见追上来的族长怒气冲冲,而是手拿长刀,顿时全身一凉,只能奋力向前面跑去,直到即将出了门,跑到舜帝面前的时候,曌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看已经来不及了。 族长手中的长刀已经向她砍来,曌汋回头看那个高高在上,如同一个无事人一样冷漠不堪的男人,如同那冬日无家可归的哀鸿一般凄凄地看着他,低喃:“重华……救我……” 坐在大象之上的人终于神情有些波动,重华重华,只有娥皇喜欢这样喊他,重华重华,一遍遍的喊……因为他自小目有双瞳,所以名为“重华”。而女英却喜欢一遍遍地喊他虞……因他号有虞氏,故称为虞舜。 可是,现在斯人已不再,更显悲凉。望着眼前的一切,舜帝的目光更冷更凉,冷入曌汋的骨髓筋血。 他不救她。曌汋趴在地上,认命地闭上眼睛。 “拿命来,贱婆娘!” 凶神恶煞的族长一个大力,便使足了劲,一刀砍向曌汋,曌汋只听到风声渐响,额头前的青丝飞舞,似乎有丝丝缕缕落在鼻尖。 曌汋只听到一声大骂:“该死的女人,让你跑你自己到送上门来受死,我邪素瞎了眼才会救你。” 接着又是一个巨吼:“邪素,你要背叛本大王吗?” 曌汋睁开眼,看到邪素一边接招一边为难地看了曌汋一眼,一边愧疚道:“族长,对不起,我不想背叛你,可是,她,你不能杀。” 族长目光一凛:“丫丫个呸,你竟敢窥视本大王的女人。邪素,不要怪本大王手下无情。” 说着就飞身一刀对邪素砍过去。 曌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千言万语,只化为一个为什么。 邪素勉强应付族长的攻势,给她一个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大概是疯了,遇到你,便疯了。” 族长趁机看出邪素的一个破绽,冷笑一声,攻过去,大吼道:“臭小子,你的死期到了。” 第35章 曌汋失忆:新生(1) “啊……”痛呼一声,邪素一个踉跄,单脚跪倒在地,左手捂住伤口,血簌簌地流下来,几乎汇成一条小溪。 凶狠的族长也不善罢甘休,直接一刀过去接着砍下去。 “不要……”曌汋想都来不及想,便爬过去,挡在邪素面前,那一刀,狠狠地划过她的背,衣服被撕裂,同时撕裂的,还有血肉,雪白的背暴露出来,本来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此时便有一道长长的血红色的疤痕。血慢慢地流下来。 邪素不顾自己的伤,抱住跌落在地的她:“笨蛋,让你逃跑了啊,为什么又回来。” 邪素的血,染上了曌汋的脸颊。让她苍白的脸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妖娆。 看着同样是血的他,曌汋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我来寻人。” “谁?” “故人。” 邪素满眼痛心,刚刚他看到她的笑容,她的欣喜,她飞蛾扑火般地飞向那个人。她说的故人就是他吗? 可惜故人不识她。 曌汋苦涩一笑。 顿时,背上的血又流了下来。 曌汋看着流到地上的血,她的血,是红色…… 她的眼化为了墨璃的黑,她的血变成了红霞一般的红。 “红色……”曌汋看着染在手心里的血,怔怔道。 曌汋只觉得一阵阵眩晕袭来,背上火辣辣地痛,身后的危险依然没有解除,因为,曌汋几乎可以感觉到那刀锋凛冽而来的气势,曌汋的头发飞扬。却没有闪躲,只是转过头,突然扬起了一个妖娆倾城的笑容,明媚至极,却透着淡淡的哀伤和绝望。 “娥皇女英……”那个男子喃喃道。眼前雾气一片,氤氲蔓布,让曌汋看不清他双色的眼眸。 眼前一晃,接着便是一袭一袭的黑暗蜂拥而上。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是,她睁大的双眸却越来越昏暗,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唯独瞪大了双眸,静静地望着遥远的天际,望着那奥渺的苍穹。 那里面,似乎隐藏着所有的秘密。 那里的世界,和她前几百年前的世界一样,是一片翠绿色,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茂竹,可是,不知何时,本来挺立干净的竹杆上,翠绿上被撒下了点点暗黑的斑点。 她怎么也擦不干净,洗不去。她的脑海里,一点一点地闪现娥皇女英同舜帝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他们的每一句话,他们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欢乐,她肿胀的脑海里都一幕一幕地闪现。脑海里越来越多的影像,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浑浊……曌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一般。 视野中突然进入悬浮半空的状态,刹那间,一切的一切突然慢慢远去,曌汋看到一个人影渐渐消失,越来越远,那张脸……曌汋努力的想,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莲,我丢失了你。 在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时,一声沉沉仿佛回荡于天地之间,却又无声忧伤的叹息在曌汋耳边悠悠长久。 右边的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曌汋痛苦地嘶喊,彻底失去所有的意识。 在遥远的山间,一片竹林里,巫女看着天际间突然降落下去的晚霞夕阳,对身边同样望着远方发呆的俊雅非凡,仿佛不是尘世间的男子轻声道:“如果当日,还给你一次机会,你会追上去吗?” 男子目光空洞,怔怔望着远方,突然,仿佛乌云满布的天空中,瞬间拨云见月般,那是一种透着深深绝望的明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抓住她,留住她。可是,我知道,只要她好好地活着,要我做什么都都心甘情愿,我都愿意。” “莲,即使她忘了你?”巫女有些心痛,她不知道她生生拆散的残忍是对是错。 可是,真正担负天下之责的人,其实是,莲。莲才是真正的帝王。所以他不能被一个女人牵绊,所以,她不能让曌汋留下。 是,其实一切只是一个骗局。一个她说下的骗局。 可是巫女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骗局造成今后的惨剧,也把这个骗局一直延续到了百年之后。 他与她才是天生帝后,阴阳相合。当年,那棵修炼千年的青竹应该化为身形之后,诞生为帝子,本该与路过的莲相遇,她将辅佐莲称为一代帝王。可是,偏偏,命运多变,二妃听说舜帝之死,至爱过激,竟然泪撒青竹,化为神思俯身在青竹之上。青竹如果失去她作为大地之帝子的特征(也就是绿色的眼睛,绿色的血),有一天化为人,那么,二妃的记忆就会出现,她将与舜帝纠缠不清。为了不因为她而引起莲和舜帝之争,为了天下苍生,她只能如此。编造了曌汋和舜帝才是天生帝后的谎言。 莲答非所问:“我爱她。” 是啊,因为爱她才会忍痛放手,因为爱她才会离开她,因为爱她才会抛开她让她离开,而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莲抚摸在痛的左边胸口。她的右边此时也在痛吗? *************************************** 曌汋怔怔地睁开眼,看着眼前摇晃纷飞的纱幔,疑惑道:“我在哪里?” 额头一阵疼痛,曌汋扶了扶,想挣扎着起来,可是才一扯,后背一阵疼痛。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普通青衣麻布的女子端着一盘水进来,看到起来又跌下去的她,急匆匆地放下木盆就过来轻轻扶她躺下,看着白皙的背上重新染红的红晕,急急道:“啊,伤口又裂开了。姑娘,快点躺下,我去请太医过来,噢,不得了了,血又开始流了。” 曌汋只觉得头晕目眩,虽然疼痛,可是不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过了不久,那个看到的女子就带着一个花白胡须的老人进来。 老人把把脉,一手摸着长须,一边沉吟道:“这个姑娘的体质特殊,伤口很难愈合,你要小心伺候。还有,以后要注意千万不能再受伤了。”老人在心中感叹,都说女子是为水做的,可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如同水一样的女子。肌肤如雪,更像一滩清池,透明得连皮肤下的血脉都看得到,这样的人,谁忍心让她受这样的伤啊。老人摇头叹息。定要长期休养才能恢复了。 女子听完太医的吩咐,小声嘀咕道:“姑娘受不受伤,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新悠悠醒过来的曌汋忍着头痛,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边挣扎一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又是谁?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脑海里全是有两个女人哭泣的样子,一个一袭飘渺的白衣,而另一个,却是一身高贵的紫衣。 头好痛,头好痛!曌汋捂着头不停地挣扎。 一旁候着的女子见到她这般可怕的模样,吓得心一惊,慌慌张张地说了句:“姑娘,我,我去请王来看你……”然后就跑了。 第35章 曌汋失忆:邪素(2) “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伤的是背,不是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苑里,高贵男子冷漠地打量躺在床上的女子。 老太医慌慌张张,一时诊断不出什么。 舜帝靠近他,如同撒旦一般凑近她的耳边,冷然地宣布道:“如果你诊断的有一丝差错,那么,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你知道的,同样的话,本帝从来不说第二遍。” “是,是,老臣知道,请帝王放心。” 太医又定下心来诊断了几次,实在没有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让太医奇怪一点的是,本来那晶莹剔透的皮肤下闲着淡淡的绿色的血管现在渐渐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了。 太医跪倒在舜帝的脚下,战战兢兢道:“帝王,老臣实在诊断不出这位姑娘得了什么怪病。姑娘除了背部的伤之外,其他的,都一切良好。除非,这位姑娘中了什么魔障……” 还没说完,舜帝已经大手一甩:“滚,给我滚。”老太医被吓得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地走了。 曌汋躺在床上,眼睛发直地看着眼睛上方。 听到有人靠近,才勉强缓缓地转过头来。 舜帝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忘记自己是谁了?” 曌汋长长的睫毛扑闪,甚至扫过舜帝的手背,她像一个瓷娃娃一般躺在那,无辜地望着他,也怔怔问道:“我是谁?” “哼,”舜帝看着她清澈的目光,轻哼了一声,向外面吩咐道:“来人,把他带上来。” 舜帝转过头看她,邪魅一笑:“有一个人会让你想起你自己是谁的。” 曌汋眨眨眼,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舜帝脸色一沉,“快点带上来。” 曌汋转过脸,看到门口跪着一个全身血迹斑斑的男子,男子虽然全身都很狼狈,但是依然目光凛然,桀骜不驯。 当他看到曌汋那一刻,他呼喊道:“曌汋……你没事吧?”他几日来的担忧全都表现在脸上。 当日在他们生死之际,眼前这个男人终是忍不住救了他们,族长死的很惨,是被截成几段几节死去的。族长死后他也因为流血过多昏死过去了。后来,听说这个男人把整个狼人部落都灭了。他们被带到这里,不过,他是被关了起来,听人说,曌汋被单独带走了,所以一直担心她的安危。而现在,看情况,她还好。 曌汋疑惑地望着他,不语。 舜帝走过去,一把拉起她:“听到没有,你叫曌汋。” “痛……”曌汋微微低吟。背上的伤早上刚刚止血不久,被他这么一拉,又要血流不止了。 一旁派来伺候的丫头看着痛得拧眉的曌汋,胆战心惊道:“帝王,太医,太医说姑娘的体质特殊,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伤口一裂开就很难愈合……王,还请手下留情啊。” 听完她的话,舜帝这才看到她惨白的脸,还有额头上因为痛密密匝匝的汗水。 看到曌汋受欺负,邪素挣扎着向前去要看她:“住手!!你住手!你伤到她了!”邪素如同困兽一般的低吼,显得有些刚强。 舜帝顺势一放,曌汋跌落到床上,背下,溢出一大滩血迹来。 “啊……”丫头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气。好多血。 舜帝吩咐道:“影儿,去把那个不中用的老家伙再带回来。” “是,帝王。”那个叫影儿的宫女低头退下去,迅速跑走。 舜帝坐在床边,看着脸色发白,痛得唇都泛白的曌汋,轻道:“你叫曌汋,听到了吗?” 曌汋看着他:“你是谁?” “没有看到他们恭敬的样子吗?我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舜帝。” “舜帝?”随着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扩散,曌汋瞪大双瞳,越来越大。 良久,扩散的瞳孔渐渐收拢,仿佛是她,又仿佛不是她一般。曌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做你的皇后,你的妃。” 听到他的话,舜帝双目一眯,透出杀意:“这就是你的目的,伪装这一切,在我面前演戏的目的?” 舜帝长手一伸,瞬间掐上她纤细的脖颈:“你信不信,因为这个本帝便可以杀了你?” 曌汋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不反驳,不言语,舜帝的力道越来越大,曌汋的脸也开始越来越涨红起来。渐渐的,开始呼吸困难。 可是,曌汋不挣扎不哭喊,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像留恋这张脸,像思念了这张脸了太久太久一般,那目光缠绵悱恻,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 “你放开她!你放开她!”邪素不顾两边侍卫毫不留情的踢打,不住地向前爬去,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可是,他就是无法容忍别人欺负她,他今生作恶多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单纯如水一般干净,善良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仙子一般的人。他不允许别人欺负侮辱她。 他不许!! 被他的呼喊搞得不耐烦的舜帝冷冷道:“拖下去,本帝不想再见到他。” “是,帝王。”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恭敬地应了之后,就拖着不肯走的邪素离开。 看着几乎要死去的曌汋,看着那双越来越紧,如同草原上凶恶的雄鹰一般的手,邪素怎么也不能走。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却无可奈何。 “求求你,让我留下,留在她身边。我是唯一认识她的人了。求求你,让我呆在她的身边……”他不能走,即使配不上他,他依然想呆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哦?”舜帝送了一点点手劲,得到新的空气的曌汋顿时强烈的咳嗽起来。 舜帝别过头,神情似乎对跪在地上祈求的邪素开始感兴趣了。 他如同恶魔一般地微微一笑:“你刚刚也听到了,她要留在这里做我的妃子我的皇后。你可知道要留在宫中后妃的身边,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邪素顿时如同被冰雹打过的草,整个人焉了。神情呆滞地跪倒在那里,久久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他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能留在后妃的身边,只有一种人,一种身份。那就是,太监。 第37章 做她的奴 邪素脸色惨白:“这就是留在她身边的代价吗?” “你又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放弃,那么,本帝便派人送你出宫。”舜帝似乎难得仁慈,可是,只有邪素知道,他的残忍藏于无形中。 邪素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终于闭了闭眼,咬牙道:“我留下。” 舜帝面上闪过一丝琢磨不定的光芒,最后他摆摆手道:“从今以后你就叫无归。本帝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以后你就跟着她,她是你唯一的主子。无归便是没有她的允许,你再也不能去任何地方。明白了吗?带他下去。” “是。帝王。”侍卫恭敬道。这一次,他们有些敬佩邪素,不,以后的无归是条汉子,扶他起来。 “对了,”舜帝突然想起什么道:“找太医把他身上的伤也治好,一切做好之后带他来这伺候这里的新主子。” 众人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可是这声新主子让人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等等……”一声微弱的女声让本来离去的众人停下了脚步。 曌汋挣扎着起来,伸出头来目光凄婉地望着离去的邪素,虚弱道:“你答应了什么?什么是代价?你要去哪里?”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曌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她知道自己信任眼前这个桀骜不驯,有些野性的男人。她好像对他有种熟悉感。 他是唯一知道她的名字的人,那么说明,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了。 已经赐名为无归对她安抚的一笑:“你放心,我马上就回来了。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说完便毅然离去了。他怕他后悔,不,他怕自己后悔的不是为了她而净身,而是怕自己后悔今生不能再拥有她。 “你让他答应了什么?”曌汋看着远去的无归,一时气极,加上流血过多,身子虚弱,顿时便昏死过去。 正在这时,领着老太医赶来的影儿冲进来,老太医年岁太大,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跑,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太医一边诊治一边叹息道:“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啊,这都能下得了手,害苦了这个和水做的一样的姑娘。” 影儿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着脸色铁青的舜帝。舜帝看了曌汋一眼,她白皙美好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舜帝觉得一阵烦躁。他爱的,永远只有娥皇女英,其他的女子,他根本不看一眼。 轻哼一声之后,舜帝拂袖而去。 第二日。 醒来的曌汋等来的,是一道圣旨。舜帝是依了她的意,封她为妃,可是,这妃,不是简单的妃。 曌汋被封为“无妃”。连影儿,都改名为无影。再加上几日后回来的无归。 真是讽刺味十足啊。 曌汋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圣旨,她的想法太单纯,她不太明白。 她的帝子转世,又带有二妃的感情,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当他的妃,当他的后是顺其自然的。是本该做的事,可是,她忘了,此时的舜帝因为失去二妃,变得残忍暴戾,阴晴不定,早已不是原来的舜帝。此时的舜帝紧紧锁着自己的心,不让任何人进入心房。包括曌汋。所以,他给曌汋的,是一张封为“无妃”的圣旨。 此生无妃。这是舜帝在颁圣旨之时所说。所以,曌汋成了整个后宫的笑话。 除了死去的二妃,宫中还有很多女人,只是当时舜帝专宠二妃,根本没有多看其他的女人一眼,直至二妃死去,他才宠了几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地位比其他几个侍妾高了很多。 其中,最得宠的,是南阳轩的沉珞;织香阁的李琤琤;柳风苑的乔小乔。这三个女人是在二妃死后崛起来的。 表面上后宫曌汋的身份最高,实际上,她是所有人的笑话。 曌汋不哭不闹,每日坐在窗前,一句话不说,静静地看着天空发呆。 还有她最爱去的地方,是曾经二妃和舜帝常常玩乐的那个竹林。曌汋住的是最偏僻的晔樾苑。这里离那个竹林,相隔一座冷宫。闲着没事,曌汋便去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因为担心被舜帝发现受罚,一旁伺候的无影一般都会提醒曌汋回去。曌汋默默无语,只看着那些青竹发呆。 她的目光太飘渺,似乎在看,又似乎没有在看什么。目光穿透了竹林,似乎落在别的地方。 除了竹林,曌汋从来没有去过苑子以外的地方。 一个月后,无归养好伤回来。 无影第一次看到曌汋除了发呆之外的表情,是真正的欣喜。看到让自己能相信的人那样的欣喜。 无归看着大病之后,更加瘦弱的她,心疼道:“主子,你怎么不把自己照顾好呢。” 而曌汋却无措地站在那,看着焕然一新的他,本类凌乱的头发已经规规矩矩的梳好了,原来一脸胡须,看上去狰狞而老,现在,脸上所有的胡子都没有,路出他有些俊雅的脸来,甚至多了分书生气质,身上本来乱七八糟的衣服也换了,换成蓝色的布衣,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 从一个粗狂的大汉突然变成一个英俊清秀的男子。曌汋有些傻眼了。而无归,难得有些害羞地别过脸,不自然地轻咳几声。 曌汋拉着他坐下,急切地问道:“无归,你知道我的名字,也一定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无归目光闪烁,低头恭敬道:“主子,无归也不知道主子从何而来,无归只是和主子在一起巧合的相遇之下得知主子的名字的。” 听到他的话,曌汋虽然看他的亮晶晶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了,但是,还是很高兴他回来。 无归看着单纯的她,浅浅地笑。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消失的这一个月里,他度过了怎样的地狱般的生活。他的所有骄傲,自尊,戾气,桀骜不驯都被磨灭了。他从一个邪恶暴戾的男子邪素变成现在的无归。 无归无归,永无归处。 就让他永远陪在他身边保护她吧,即使流血,即使失去所有,即使死过无数次,他依然,心甘情愿。这是他的选择。 他,愿做她生生世世的奴。 第38章 曌汋的绝然 曌汋愣在那,呆立了良久,转头疑惑地问一旁的无归:“无归,我真的做错了吗?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神情有些窘,似乎连开口也变得艰难。舜帝封了她无妃之后似乎就把她遗忘在这个角落了。她只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和有一种意识驱使自己必须去做的事。可是,为什么依然那么艰难。 无归心疼地看了疑惑难堪的她一眼,肯定道:“主子没错,只是,人心难测。” 刚刚织香阁的李铮铮和柳风苑的乔小乔来此羞辱了她一番。她依然记得乔小乔离开时鄙夷的神情和那句话:“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贱的女人,帝王救了你,你不但不感恩,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死皮赖脸地赖在这,这下你心满意足啦,帝王如你所愿封你为妃啦,不过,是警告你这个后宫永远无妃。你以为你是谁,娥皇女英已经死了,帝王的心也跟着死了,你以为帝王会爱上你吗?你痴人做梦吧你!”说完两人就忿忿离开了。 曌汋一个人喃喃道:“如果我就是娥皇女英呢……他还会爱上吗?”她是来辅佐他统一整个天下的,可是—— 曌汋转过身,走进屋子,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叫人心叵测?什么叫尔虞我诈? 无归看着在帝王冷落和众侍妾欺压之下,渐渐懂得人类这个复杂世界的种种的曌汋,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替她难过?无归的目光如夜半的水,微凉。 一日,简单地吃过无影从御膳房勉强拿来的食物,曌汋突然霍地站起来,在无影和无归惊愕的目光中,淡然道:“我去找帝王。” 无影可能觉得主子怎么这么鲁莽,帝王是想见就见的吗?可是无归,却看到了她眼中的绝然。 那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舜帝!舜帝!舜帝!” 一直在看众首领呈上来的关于各地情况的奏折的舜帝眉头微皱,对候在一旁的主管太监李德道:“出什么事了?何事这么吵?” 外面传来侍卫凶神恶煞的声音:“这里的皇宫重地,谁准你在这大呼小叫?” “我要见舜帝。”似乎有一个浅浅却坚定的声音,不管不顾地呼喊:“舜帝!舜帝!我要见你!” 舜帝的眉头几乎打结了:“李德,去看看。” “是,帝王。”李德恭敬地退下。 走出御书房,李德媚眼如丝,打量闹事的人:“何人在此喧哗?” 曌汋毫不畏惧地抬头看他:“公公,我要见舜帝。” “放肆!”阴柔长相的李德连声音都有些轻柔,“帝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快回去吧,等着帝王的召见。” 曌汋紧紧地抿着双唇,不屈不饶道:“不,我要见他。麻烦公公通传一声。” 李德凤眼微眯,透出严厉,“卫兵,还不把闲杂人等轰出去。” 守在门口的士兵点点头:“是,公公。” 几个大汉说罢就过去一人一手架起曌汋的双臂,硬生生地拖她出去:“快走吧,此乃重地,不是一个女子能来的。” “放开我!放开我!……”曌汋挣扎道,无奈,他们力气太大,根本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门越来越远。 曌汋现在突然明白那句人类的老话了,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明明过了那道门就可以看到的人,却那么艰难。 “李德,带她进来。”就在这时,里面传来淡淡,却充满威仪的声音。 那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 李德低头恭敬道:“奴才明白。等等,把她带过来,帝王要见她。” 几个侍卫虽然疑惑,但是还是恭敬地把她带过去。 曌汋深呼吸一口,跟在李德的后面走了进去。 在书桌上坐着的高贵男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找本帝有何事?” 曌汋站在那,倔强地看着他,明明知道飞蛾扑火,可是依然还是坚强地站在那,定定地望着眼前威仪高大的男子。 “舜帝,你会爱我吗?” 终于,曌汋缓缓道出。 听到她的话,舜帝鄙夷地一笑,停下手里的笔,似笑非笑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无聊的问题?李德——”舜帝正想让李德把她赶出去,可是曌汋已经抢先一步道:“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爱我?”曌汋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虽然知道答案是什么,可是,还是想知道。 舜帝像看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生物一样怪异得轻笑出声,那笑声太轻太漂浮,可以听得出其中的不屑。 曌汋的双眼慢慢黯淡下去。 舜帝如同野兽一般锐利的双眸紧紧锁住曌汋瘦弱的身体,一字一顿认真道:“如果你那么想知道,那本帝就告诉你。本帝不爱你,永远也不会爱上你。你对本帝来说,连替本帝暖床都不配,知道本帝为什么不碰你吗?”看着脸色越来越惨白的曌汋,舜帝嗜血地一笑,继续残忍道:“因为你不配,碰你本帝还嫌手脏,你卑贱的身体怎么配在躺在本帝的床上,本帝的身下。知道吗?无妃无妃,后宫永远无妃。曌汋,留下你,本帝只是想羞辱你罢了。而你,只是在自作多情,自取其辱。本帝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不爱?不配?脏?卑贱?羞辱?自作多情?自取其辱?”曌汋脸色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下去,双目的神光也消失无踪,变得空洞无神,甚至有些飘渺。身形一个踉跄,曌汋退后几步,几乎跌倒在地。 嘴里只喃喃地重复着这些词语。她本来不懂,可是,现在,似乎开始懂了。 在狼人部落的那个小妇人说的没错,总有一天她自己会知道所有词语的意思,因为她一直在经历着。 曌汋苍白如雪地笑了,笑容如同苍穹之上突然掠过的飞鸟痕迹,又如同突然停滞不流的山间溪流。 那般无力,那般无可奈何,可是又那般绝美。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曌汋似乎在笑,又似乎不是在笑。那若有若无的笑容在她绝美的脸上带着致命的诱惑,连李德都不禁惊叹她的风姿更甚当然的二妃啊,可惜—— 她在错的时间出现了。此时失去二妃的舜帝在悲痛中是绝不可能接受其他女人的。 曌汋突然停止笑容,面容变得波澜不惊,曌汋在一次次的伤害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她走上前,跪倒在地,第一次恭敬道:“既然不爱,那么,请帝王放我出宫吧。” ******* 呵呵,玥玥很少看到有亲的留言,一直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自娱自乐地写。唉……算了,当我写给自己看。 第39章 贬到净房(1) 舜帝走过去,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强制她抬起头来,冷如千年寒冰的声音响起:“曌汋,你以为本帝的后宫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吗?这辈子,你不是本帝的妃本帝的后,而是,本帝的奴隶。一辈子最低贱的奴隶。你不是想离开吗?那么,本帝就成全你的夙愿,化身为奴一年,一年之后,你要自由,本帝便放你自由。可是一年之内,如果你忍耐不了,那么,别怪本帝。怎么样?” 曌汋被强迫和他对视,倔强地迎上他寒冷的目光,不屈不饶,没有任何闪躲。 “帝王可说话算话?”曌汋僵硬道。 “君主一言顶千金。本帝的话便是圣旨。”舜帝沉声承诺,她还怕他骗她不成? “好,我赌。一年之后,曌汋等着舜帝的承诺,放曌汋自由。”曌汋平静无波道。 哈哈…… 舜帝狠狠地放开她,曌汋跌倒在地,舜帝站起身来,仰天长笑几声。 然后摆摆手,吩咐李德过去:“去拿一副铁镣来替她扣上双手双脚。” 曌汋满脸惊愕:“你这是要干什么?” 舜帝冷漠地看着她,“干什么?在本国主人担心自己的奴隶跑掉,便会用铁镣锁住奴隶。你是本帝的奴隶,自然与其他奴隶不同,”舜帝眼中有嗜血的光芒闪烁:“本帝替你准备的,是用千年寒铁所做的铁镣,除了本帝身上的钥匙,无人能放你自由。所以,这一年内,你最好乖乖的。” 在曌汋的手脚都被舜帝锁上一副笨重的铁链之后,舜帝冷冷吩咐:“李德,带她去净房。一年之内,本帝不想见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哼。”说完舜帝便坐回书桌前,不愿抬头看曌汋一眼。 李德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皇上……”李德为难地看了曌汋一眼,对舜帝轻呼,欲言又止。 舜帝怒道:“还不快去办!” 李德吓得全身一抖,连忙恭敬道:“是,帝王。” 曌汋满脸迷茫,净房?那是什么地方?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这个残忍的帝王,能让她去什么好地方。 李德看着满脸迷茫,如同在森林里迷路的孩子一般稚气的表情,有些不忍。看着她绝色的面容,还有几乎透明的完美肌肤,他该怎么告诉她,净房,就是整个皇宫最臭最脏的地方,洗马桶的地方!! 李德走到曌汋面前,轻道:“姑娘,走吧。” 曌汋站起来,却因为铁镣太重,才走了几步,便重重地砸在地上。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手腕脚腕一阵阵的疼痛,可是,想到舜帝刻意的为难,想到自己来这里遇到的一切,想到一年之后的自由,她倔强地站起来,一声不吭,步履踉跄地跟在李德的后面。 听到铁镣和大殿里的大理石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的声响,舜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她单薄的背影,因为铁镣太重,而走得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可是想到她的野心,她的种种,舜帝的眼,顿时又冷了下去。 一路上,曌汋都走的艰难,最后,曌汋终于忍不住地李德道:“总管大人,我被贬为奴隶的事,我宫里的人还不知道,请总管替我转告一声,我一切安好,让他们等我。拜托总管了,替我好好照顾他们。” 一向冷漠的总管看着她可怜兮兮哀求的样子,都忍不住心软了下来。可是,现在她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吧,心里只想到别人,这样的人,为什么舜帝看不到她的美,而把她当做十恶不赦的人惩罚呢?李德摇头叹息。 最后,默许了她的话。只冷冷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曌汋先是不明白他的话的意思。 可是当她走进写着远古文“净房”的地方之后,她就明白李德的意思了。 她确实该担心一下自己,曌汋想起舜帝残忍的笑声,想起那个一年之约,曌汋苦涩一笑,她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个鬼地方活一年之久。 臭气熏天,暗无天日的净房。其实就是一所简陋的屋子。到处都堆满了散发着腥味和恶臭的马桶。 原来,所谓的净房,就是洗马桶的地方! 在李德把她带进来之后,曌汋看到围在水池里洗马桶的几个粗布麻衣的妇人转过头来看她,她们神色冷漠,脸色发黄,看了曌汋一眼之后,就继续手里的工作了。 李德告诉她来此的人都是犯过大罪的人。在将她介绍给净房里唯一的管事嬷嬷之后,李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好自为之。”接着目光厌恶地看了这里一眼,急急地走了。 李德走了之后,那个本来对李德点头哈腰,奴颜媚骨的管事嬷嬷顿时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恶声恶气道:“新来的,这里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一句话,我铁嬷嬷说什么做什么就行了。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明白了吗?” “知道了嬷嬷。”曌汋敛下双眉,语气平淡道。 铁嬷嬷看着这样一个水灵灵的美人,竟然犯了什么大事,被扔到这里来了。又看看她身上的手镣脚镣,心里直嘀咕: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罪,来这里了还被扣上了铁镣。真要命。 “既然来了,就开始做事吧。”铁嬷嬷领她来到一个水池前,冷冷道:“喏,吃饭之前,把这些刷干净,刷不干净就不用吃饭了。” 铁嬷嬷吩咐完就走了。 留下曌汋一个人对着马桶面面相觑。 曌汋忍着恶臭,只能在心里深呼吸一口。 曌汋闭上眼睛,不断地催眠自己。曌汋啊曌汋,来寻他你就抛掉了自己的自尊,只因为太想让他忘记失去两妃的痛,没想到,换来今日的结果,现在,你是一个奴隶,卑微低贱的奴隶,你什么人格没有自尊,什么都没有了。你只有那个一年之约,只有活下去的求生本能。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能做呢?他让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羞辱你,为了让你退缩,让你放弃那个赌约,让你明白自己的懦弱。不能吓倒,不能退缩,不能放弃。 可是,为什么右边的心,这么痛? 曌汋睁开眼,凉凉一笑。 “很难吧?”旁边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什么?”曌汋疑惑道。 “要和这些最肮脏的东西亲密接触很难啊。难道不是吗?”那个清冷的声音里还充满了嘲弄。 ****** 今天会更新很多,亲们看文愉快。 第39章 贬到净房(2) 曌汋寻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目光冰冷如剑,仿佛全身长满刺一样的女子,面容有些脏,看不清真面容,可是,依稀可以看得出来和这里的其他妇人不一样,是个年轻女子。曌汋想起李德公公的话,这里的犯了大罪的人来的,想必这个女子也是犯了什么错来此的。 曌汋唯一能看到她那双幽深而复杂,透着幽幽的光的双眸。她的目光像一条纠缠萦绕的蔓藤,深深丛林,让人茫然找不到出口。 曌汋又看了看已经因为刚刚走了长长一段路而擦破皮的手腕和脚腕,突然苍凉一笑,现在白皙的皮肤,柔嫩的双手,在不久之后,也会变得同她们一样吧。 曌汋蹲下身,不再看她,在她惊愕的目光之下,面色不变,超乎常人的平静,甚至仿佛没有置身于此,仿佛在做一件同每日睡觉一样自然的事开始缓慢而认真地一个一个地刷马桶。 那些马桶臭气熏天,甚至有些里面还沾有异物,当曌汋把手浸入水中那一刻,曌汋感觉到自己的心同手一样感觉一阵冰冷,只是手心的凉还可以捂热,而心里的凉,却是怎么也无法热起来的。 因为手镣脚镣的关系,曌汋的动作有些笨重艰难,狼狈不堪,可是她的脸,那张本来刚刚入这个尘世间单纯如同婴儿一般的脸,现在,也开始渐渐变得冷静漠然起来了。 曌汋看着自己手腕脚腕上冰冷的铁镣和身上薄薄的衣衫,再看看暮色下沉的天,马上入秋,接着就是寒冬。她,真的能挺过去吗?在这非人的地方,她真的熬得住吗?这些曌汋都不知道,未来的事,她真的不知道。 如果她能预料到一切,那么,她绝对不会执意来寻他。可是,真的不来吗? 一开始几日虽然又累又脏,可是过得还算平静,可是,几日后,曌汋便发现其他妇人看她的目光有鄙夷不屑,甚至有人开始故意踩住她的脚镣,让她直接狼狈地跌倒地上,地上全是脏兮兮的水,顿时曌汋的脸便变得很脏,全是污泥,因为手腕上也拷着铁链,所以一次次地摔倒之后,便是一条一条的红痕,她纤细的手腕,已经磨出一道道的血迹,干涸的血有些暗红,在白皙的手腕上显得格外明显,如同一条扭动暗红的蛇。 这里根本连药都没有,所以根本没办法治愈这些伤,渐渐,全都结疤变成伤痕,愈合之后又磨出血,血干涸之后有愈合成疤,就是这样不断地循环。 本来就人情冷暖的净房里,那些麻木的妇人不知为何开始一致欺负曌汋,把所有的马桶扔给她,让她一个人刷到半夜,因为没有完成工作,连铁嬷嬷似乎也默许了众人欺负她,所以,连饭都不能吃,但是依然没日没夜地洗。 不能吃也好,曌汋摸摸饿得扁兮兮的肚子,在洗了这么多肮脏的东西之后,身上的臭气一直久久不散,吃饭的时候总会浮现洗马桶时的情景,往往都是吐个不停。根本无法吃下去。 看到她这样,那些人似乎也麻木了,无人管她。在这里,所有的人唯一的路,便是自生自灭。 直到几日后,曌汋才知道自己被欺负的真相。就是那个对她笑容冷冷,老是一副爱理不理,常常嘲笑她的年轻女子告诉她的。原来是因为她们知道了她的身份和被舜帝贬来此地。不过她们只知她不自量力,自以为是地妄自想做舜帝的妃后,却得到赐封为“无妃”的称号。而流言里还说她不服自己只落得如此称号便去大闹御书房,妄图代替娥皇女英二妃在舜帝心里的地位,谁料惹得舜帝大怒,于是,便把她贬到净房受罚了。 难怪那些妇人路过她时,总是恨恨地道:“凭你这个狐狸精不要脸的下贱女人就能取代我们两位娘娘吗?痴人做梦!” 在那个剑一般锋利的女子刁钻的嘴说出来之后,曌汋终于明白了自己受了几日非人对待的原因。可是,她该说什么呢?是她说她要做他的妃他的后,也是她到御书房去找他自取其辱,这些流言都没有错啊,她有什么立场解释什么。想罢,只能淡淡地苦笑。弯腰蹲下继续她们故意塞给她的种种繁重工作。曌汋透过那浑浊的水看到自己的面容,仿佛过了沧海桑田,变得目光呆滞,神色麻木,一双琉璃墨色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曌汋伸手拨开水,不愿再看自己,层层涟漪荡涤向四周,唯留下曌汋突然扬起的笑容和有些嘶哑的笑声。 那个自称叫叶晓茜的女子看着表情怪异的她,本来冷漠不堪的心不知为何酸了酸,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曌汋停下笑容,又变成那个表情浅浅,云淡风轻的女人。是,一个经历过种种的人间女子。 把铁镣弄到一边,曌汋开始每日的工作,如果没有完成,今日又不能吃饭了吧。她不介意不能吃饭,她只是担心这具身体会承受不了。而她要活着,活着一年后才能自由。 “你不介意?”叶晓茜越来越不明白这个奇怪的女人了。 “如果事情要发生,那便是我要经历的过程。既然是注定的劫,介不介意已经无关紧要了,不是吗?”曌汋没有看她,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工作。一阵阵恶臭散发,叶晓茜看着她,似乎觉得她有些陌生,又与众不同。 独一无二的坚强女子。 不知道为什么,叶晓茜忍不住走过去,拿过稻草做成的简易刷子,帮她分担繁重的工作。 曌汋看着她,轻声道:“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好人?”叶晓茜嘲弄地笑了,然后奇怪地看着依然不懂得如何叫心机如何叫尔虞我诈的她,“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太单纯,还是太蠢。这吃人的世界里,怎么还有你这样的人呢?我开始怀疑流言的真实性,像你这样蠢的女人,怎么可能和她们说的一样充满了心机,妄图去独占帝王一个人,取代二妃的位置呢?” 曌汋停顿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那些是真的,我爱他,我是来辅佐他统一天下的人,我本该是他的妃他的后。我也该取代二妃的位置,那样,帝王的心,便不再那么痛。”她只想替他疗伤,替他分担,只是,他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 “哈哈……”叶晓茜像看到了一个疯子一般笑到肚子痛,一边笑一边指着她道:“你看看,我说你笨吧,一点都不懂得伪装,你真是诚实得可怕啊。” “不过,”叶晓茜的脸微微红了红,“这样的你,也很可爱。” “伪装?那是什么东西?”曌汋目光茫然地问她。 叶晓茜看着单纯的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痛。 这样仙子一样出尘的人儿,竟然受到这样的礼遇。唉,世事难料啊。 ****** 对不起各位亲,玥玥也知道最近慢了些,玥玥正在检讨,争取快点。估计在收假之前结文。 第40章 夜出净房(1) 曌汋以为自己会死去了,可是没有,她还活着,一直活着。也许,她的意识她的生命力一直强大到支撑着她活着。 有了叶晓茜的帮忙,曌汋突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很多。至少每日能在吃下午饭之前把一切都做好了。 身上,手上,甚至皮肤里,都隐隐透着恶臭的气息,可是,曌汋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完不成适应不了的。她开始可以嫌弃,无法忍受这些恶臭,可以吃了又吐掉,或者干脆不吃。可是,在经过一个多月持续的折磨之后,此刻的曌汋丧失了一切讲究,在这里,尊严,身份,过去……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活着,要活着。 曌汋一直在想着舜帝离去之时那双鄙夷的眼睛,看着他不信她的表情,想着他们之间的一年之约。一种比杂草还要强大的力量支撑着曌汋。曌汋觉得一切苦难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她还好好地活着。 叶晓茜看着吃着吃着突然笑起来的曌汋,眼中一丝悲哀一丝同情一丝恨意。此刻的曌汋,和刚刚来时那个绝色的美人一点都不一样,原来的她干净得像不是尘世间的仙子一般,清丽脱俗,连莲的明澈都比不上她与生俱来的那种遗世而独立的气质。而此刻的曌汋,蓬乱的头发,因为长期没有梳洗而结成一团一团,同鸟巢一般。白皙的皮肤也被污垢沾满了厚厚的一层,除了那双已经干净得没有染上任何世俗气息的眼睛依然熠熠生辉之外,其他的一切一切,她已不再是她。 手腕脚腕因为一直带着铁镣早就磨出一层厚厚的茧了,开始一直磨破流血又干涸又磨破,一直重复,此刻终于像成为她永生永世的印记一般,双手双脚都有了铁镣的疤痕,天然的镣铐。永世地锁住了她。 曌汋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专心的把手中这碗通过一天超负荷的劳作话来的冷饭冷菜全都塞到嘴里,咽到肚子里。 只要想到有一天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到他面前,要求他履行承诺,曌汋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当天晚上,曌汋躺在床上,默默地发呆,辗转难眠,因为长期不洗澡,身体又脏又臭,此刻竟然到无法入睡的程度了。她旁边不远睡着的就是一直帮助她的叶晓茜。 感觉到她的这边一直有动静,知道她睡不着。 叶晓茜担忧地轻声问道:“曌汋,你怎么了?为什么睡不着?” 听到是唯一关心她的叶晓茜问她,本来不想说什么的曌汋老实地回答:“身上好痒,像无数条虫子在爬,我怎么也睡不着。好难受。”头发也好脏,都打结了,身上仿佛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好沉重,好痒,好难受。 叶晓茜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不为人知的光芒,然后对曌汋柔声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叶晓茜偷偷摸摸地下床,这里的人因为白天干活太累,一般晚上都睡得很沉很沉,同死猪一样,一点点声响她们根本反应都没有。 曌汋爬起来,疑惑地望着她,“去哪里?你要干什么?” 叶晓茜拉她下来,边走边道:“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不是说身上太脏怎么也睡不着吗?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让你好好洗一洗。”曌汋被她被动的拉着,怕铁镣发出的声响惊扰到别人,狼狈地一边拿着铁镣一边走,姿势很怪异。 “什么地方?会不会被人看到,或者有什么危险啊?”曌汋有些担忧,她不想有太多意外,不想又惹到什么她不能惹的事。她不懂的太多,不明白的太多,所以,唯一能避免那些错误的,只有不去做。 叶晓茜看着她,在黑暗中狡黠一笑,“放心好了,那个地方很隐秘的,是我还在净房之外做宫女时发现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害你呢?”叶晓茜假装有些生气。 ******* 先更新少点,等一下继续更新。从明天开始玥玥开始恢复更新啦。对不起亲们,让你们久等了。 第40章 夜出净房(2) “做宫女?”第一次听到她说起自己的过去,曌汋问道:“在来净房之前,你是做什么的?犯了什么错才被……”还没说完,曌汋就被叶晓茜用力一拖,几乎摔倒在地。 叶晓茜第一次用很冷硬的语气忿忿道:“过去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了,快点走,趁现在夜深人静,没人。” 两人来到一片白花林深处,没想到树林的尽头竟然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竟然有一片大湖,湖中水清澈见底,幽幽绿荷在轻风中轻轻摇曳,透过那洁白的月华,曌汋可以看到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景色,但是很多都是盛开得硕大的花瓣的荷花,夏天快过去了,所以荷花开得很热烈,仿佛是在对夏天做的最后一次告别,也是使劲全力的一次尽情绽放。在迷离的夜色下荷花显得妖娆多姿,魅惑诱人。 和一心被这里的美景迷住的曌汋不同,叶晓茜东看西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了,才催促曌汋道:“快点脱衣服下去洗澡。我在这替你守着把风。你快点知道吗?” 说着怕曌汋不好意思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道:“你快点啊,不然来不及了。” 曌汋依言脱下自己破破烂烂,发着恶臭的衣服,看到在月光下脏兮兮的身体,以及手腕脚腕上那一条条丑陋的疤痕,曌汋看着自己原本白皙柔嫩的手指变得粗糙不堪,掌心里也起了老茧……不过心已经麻木了,也明白了,舜帝永远不可能爱上他。可是,为什么自己觉得心甘情愿呢?曌汋自嘲地一笑,既然又累又苦,自己依然庆幸着,活着的时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这样,自己便满足了。 夜凉如水。刚入水的时候,冰冷蔓延,沁入四肢肺腑,曌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可是,很快曌汋就适应了水的温度,向水中心游去。真舒服,曌汋心叹。 身体被水包裹在里面,就仿佛婴儿被柔软的母体包裹一般。已经很久很久,久到曌汋都忘记了什么时候没有洗澡了,此刻的曌汋,舒服得仿佛重新回到了从前。从前天地干涸的时候,一场甘霖的到来,万物复苏,它们尽情地吸收水分,滋润自己的身体。她此刻,仿佛又找到了那样的感觉。 听到她下水的声音。叶晓茜转过身来,双目闪过一丝丝恶毒的神色,同刚刚那个热心善意帮助曌汋的人截然不同。 叶晓茜冷冷地勾起唇角,“真是傻瓜。” 走过去,忍着厌恶,抱起她脏兮兮的衣服,叶晓茜走时如愿以偿地看到那个每天夜里都会来到这里的黑影。不再多做停留,担心自己被发现的叶晓茜,在黑暗中抱着曌汋的衣服很快消失在仿佛一个黑洞,没有尽头的白花林中。 而曌汋截然不知所有事情的发生,只是高兴地如同鱼儿一般在水里畅游嬉戏,不时地发出轻微的水声和轻笑声。她以为那个唯一对她好的人在岸边替她守着,替她把风,所以她不用担心,尽情地玩乐。 可是开始慢慢懂得人性的曌汋还是没有料到,没有懂得人不光光看外表,还能伪装。她信了叶晓茜,她觉得她对她好,便是一种错误。 怎么能信任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女呢? 可是,单纯的曌汋没有想到那么多。 和往常一样,处理完那些烦人的公事之后来此默默舔自己的伤口,悄悄怀念二妃的舜帝来到这个当初二妃最喜欢的月牙湖散心。这里曾经是他们在一起玩乐欢笑最多的地方,只因为这里的宁静这里的隐秘很少有人来打扰,所以二妃尤其喜欢这里。二妃死去之后,每天处理完公事,舜帝都会来这里走一遭。舜帝抬头目光懵然地望着天空中圆而大的月亮,月华凄冷,散发着淡淡微弱的光芒。 正在敛神凝思往事种种的舜帝,突然听到一个轻笑声,敏感地觉察到今夜沉寂安静的月牙湖有些不太寻常,似乎有人侵扰了它。 恍惚听到池中水微响,舜帝抬头一看,正看到月光下一个模糊萤亮,周身萦绕满光芒的身影隐约浮现在水雾蒙蒙中。 条件反射地,舜帝寒声道:“谁?”声音虽轻,可是在这寂静的夜里依然惊扰了水中的人儿。 听到声响,曌汋惊愕地回头,因为下水沾湿了,清洗过的,长如海藻的黑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胸前,淡淡浅浅,朦朦胧胧的月光弥漫在周遭,舜帝在那一瞬间竟然有种错觉,在水中赤裸的女子不是凡人,而是偷偷跑出来玩乐的仙子。 ****** 今天有些少,嗯,从明天开始恢复了。唉,玥玥不能偷懒了。 第41章 宁愿死在你的心底 远远看到岸边有个模糊的身影,惊慌地看了一下自己赤裸的身体,曌汋有些失神。可是很快,她便冷静下来,慢慢地朝岸边划去。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 只是,当她转身看去叶晓茜说过会站在那里替她守着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连衣服都莫名地消失了。曌汋凉凉一笑,突然明白了。她对她的好,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她对她好,只不过是为了让她相信她。而最后,她要做的,便是今天的事。没有留给她任何后路,赶尽杀绝。她对她,抱着必杀的心。 想起自己一直相信她,一直以为她对她是真的好,和她说话,替她洗马桶,带她来洗澡,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骗局。经历过太多的曌汋,此时已经忘了想哭,忘了在意,唯有,在那月色之下,绽放一朵和那月华一般清雅淡然的笑容。 双手微微抱胸,走上岸,在淡黄色的月光下才看清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曌汋一怔,是他。 久久地站在那,两人如同跨越了沧海桑田一般站在那,长久地互相凝视。 良久,舜帝冷冷一笑,嘲讽道:“怎么,你问到本帝会来这里,所以想来引起本帝的注意吗?可惜,在本帝眼里,你连奴都不是。你全身裸体地站在那,本帝也不会碰你一分。因为,觉得脏。” 湖边夜风拂过,微凉,本来侵在水中时还不觉得冷,此时身上带着水珠的身体在凉风轻抚而过的时候,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曌汋听着他带刺的话,竟反驳不了半句。 “该死的奴才,这里是你这样的人能来的吗?!还不快给我滚!以后,如果本帝在这里看到你第二次,杀无赦。” 曌汋看着目光冷漠脸色铁青的他,看到他转头看那面湖时突然变得哀伤柔软的目光,心中微微颤动,原来原来,他只是对她一个人冷漠无情,原来原来,他还有那么柔情的一面。 曌汋苦笑地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就这样回去,她不敢确定有没有人会看到。 曌汋走过去,想采几片荷叶遮住回去。 “啪……”一声巨响,曌汋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莲叶落到湖里,还有白皙的手臂上有一大片通红。 还有身边这个人的狂吼:“你这个下贱女人,你不配碰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一片荷叶都不配!” 曌汋久久地保持着那个被打落的姿势,头微微低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抬起头来,里面空荡荡的一个洞,没有任何感情,仿佛灵魂失去了一般,“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如果讨厌,为什么不杀了我或者赶我走,那样就永生永世都看不到我了,不是吗?” 曌汋呆呆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像一个雕像一般,再也不看他一眼,连双手也无力地垂下,再也不管自己是否赤裸,慢慢地朝白花林外走去。 看到她仿佛无生无欲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舜帝有些心慌了,他想抓住她,可是她仿佛早就像那天空中断了线的风筝,他根本抓不到,为什么明明是恨她的,明明是讨厌她的,为什么不杀了她或者赶她走,她问的对,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只是害怕,害怕她如她所说取代了二妃的位置。 娥皇女英,是他这辈子唯一爱着唯一爱过的人。 “你就那么爱我吗?”舜帝突然漠然道。 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舜帝突然道:“如果你能把本帝的这颗珠子在月牙湖中找出来,那么,本帝就会考虑留你在本帝的身边。” 说着,舜帝走到湖边,取下一直随着带着的珠子扔到月牙湖心。 果然,听到他的话曌汋停下了脚步,赤裸修长的身躯站在那,周边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月华,仿佛出尘的仙子一般。她没有回头,可是,她的心在迟疑。 “你不敢吗?难道你说爱我只是说了玩玩吗?”舜帝鄙夷道。 曌汋转过身来,目光如水一般平静无波,仿佛一切都是云淡风轻,曌汋看着他,认真道:“我会帮你取回来,不是为了要呆在你身边做你的妃子,做你的皇后,只是因为我爱你。”她一开始苏醒的时候,不明白何为爱情,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去要求他让她成为他的妃子,他的皇后。她单纯的以为,那就是爱他的方式。而现在的她,开始懂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他还是不爱她。 舜帝愣在那,突然一阵水响,是曌汋再次跳下湖里开始一寸寸,一个一个角落地寻找那颗珠子。仿佛大海捞针一般,曌汋知道虚无缥缈,舜帝也同样知道,他扔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想过要再次拿回来了。 湖中寒气越来越深,湖面甚至开始慢慢地凝结着一层淡淡的氤氲,雾气腾腾,曌汋瘦小的身体看上去越发模糊遥远。舜帝站在那,看着她弯下腰去不断地寻找,水深的地方,她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水中去找。往往要到很久才会出来,有时候看着她没有浮出水面,舜帝的心甚至悬在空中,他担心她真的死了。她再也浮不起来了。 因为手腕和脚腕上都带着铁镣,曌汋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潜入仿佛都会浮不出水面了一般。 身体越来越僵硬,全身发寒,湖水变得冰凉冰凉,她的头也开始变得晕晕沉沉的,手脚开始不太听使唤。 双眼越来越模糊,全身越来越虚弱。曌汋不知道自己潜入水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弯下腰去找了多少次,她麻木地支配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地找,找,找。 好冷好累……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湖中心最深的地方,那荷叶遍布的地方,湖底的淤泥之上,在月华的照射下,有一颗珠子在闪闪发光。曌汋一个欣喜,便潜进水中去拾起来。 没想到,刚刚拿起那颗珠子,还没高兴过,浮上水面时突然脚踝上的铁链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死死地卡在荷叶枝干纵生的地方。曌汋游回去把铁链扯回来,可是,纠缠如同乱麻一般的荷叶残枝死死地缠着铁镣。任曌汋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解开。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目光越来越模糊,瞳孔慢慢扩散,曌汋知道没有人会来救自己的,怎么也无法挣脱。曌汋突然淡淡地笑了,抬头看到那倒映在湖面上的淡淡月华,月色真美,手心紧紧地捏住那颗珠子。曌汋放弃了挣扎,任自己的身体慢慢地下沉,不断地下沉…… 她突然开口吸了一口气,任冰冷彻骨的水流进口腔里,五脏六腑里…… 就这样吧,就这样也好,慢慢地坠落,慢慢地沉入湖底,让她安葬在他最心爱的湖中,这样也算死在他的心里了。她,该满足了,想罢,昏迷了的她突然幸福地笑了。 ******* 更新恢复了。每天至少做到一天一更。谢谢一直等待的亲们。╭(╯3╰)╮ 第43章 舜帝第一次心痛 舜帝看着紧紧地闭着眼,没有一丝生命力,仿佛在沉睡一般的曌汋,不知道她是不是很痛苦,即使昏迷着,她的双目依然不停地滚动,而长长的睫毛也扑闪扑闪的,眉头紧皱,似乎真的很痛苦。 她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太爱他了……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真的跳进去了。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潜入茫茫无底的水中,为了找一颗几乎不可能再找到的珠子。 而且,她的双手双脚都戴着铁链啊,刚刚太医所说,让舜帝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太医说:“这姑娘真是福大命大,竟然能在水中支撑那么久,换做一般人,早就溺水而亡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舜帝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心竟然微微抽痛。 还有微微的愧疚。 在湖边的时候,他明明看到她沉到水中,很久很久都无法浮出水面,可是他却心冷地认为是她又在玩什么手段,甚至,他曾恶劣的想,这样的女人,死了也罢。 就是他冷眼相待的那瞬间,她几乎就因为他的犹豫而死在那个湖里。 舜帝突然发现自己何其残忍。她只不过说她太爱他,她只不过是把她心里想的,包括她要做他的妃,他的后的想法说出来,为什么在自己眼里就成了罪不可赦了呢? 这个宫中,哪个女人不想成为他的妃,他的后。哪一个人不想得到他的爱。只是她们知道他,了解他,所以即使想,也隐藏在心里藏得紧紧的,唯独让自己知道。 而这个傻瓜,却不知道世间冷暖,不知道人心复杂,只是单纯的,把她的想法,他的爱告诉他,这样天真无邪的她,为何要被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呢?肆意侮辱她,赐她妃号,却是无妃,让她受到所有人的嘲笑和冷眼,在她来质问他的时候,他冷血无情地告诉她他永远都不可能爱上她,她要离开,他却执意囚禁她。还把她贬入净房中洗马桶。 直到此刻,她昏迷不醒,随时可能死去,他才突然发现。 原来,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和其他的妾不一样,在他眼里,她是唯一特别的。 看着她戴着手镣脚镣的手腕脚腕之处,竟然因为长期的磨伤,本来白皙柔嫩的手腕脚腕此刻却变得伤痕累累,像戴上了永远的奴隶的印记一般,上面的疤痕已经硬化,永远都无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舜帝疯狂地找来钥匙替她褪下差点要了她的命的脚镣。 心疼地在伤口之处印下轻轻的,柔软地吻。 正当他抬起曌汋的左手时,突然发现这只手的古怪,不同于另一只手,这只手紧紧地握拳,舜帝怎么用力让她放松手掌都无法,舜帝使力一分,昏迷中的她竟然更加使劲地握紧拳头。 虽然担心曌汋,但是更怕她太用力,手指都陷进手心中去,自己伤到自己,舜帝一狠心,突然用尽全力,终于掰开了她紧紧握住的手掌。 可是,在掰开的那一刻,舜帝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在她的手心中,看到了一件他根本不想到的东西。 那刻主子如同天空中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月亮一般,此时在她已经长了很多老茧,有些粗糙的手心中荧荧发亮。 光芒耀眼如同天空中的星辰点点。又如同,第一次看到她张开眼的瞬间,那双清澈剔透,仿佛有一汪亮晶晶的深泉在荡漾的眼眸。 她找到了!她竟然真的找到了! 而且,直到死的那一刻,她竟依然紧紧地握住它!这个傻瓜,自己都要死了,还惦记着珠子,连他此刻,都是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掰开她的手心。 而手心里失去了负担的曌汋,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她感觉到了,似乎那个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突然没了…… 舜帝从她的手心中拿起那刻珠子,紧紧地捏在手心里,第一次,为了娥皇女英之外的女人,心痛了。 玥所有精彩好文推荐。 《九岁小宠后》【穿越。已完结】 《冷宫宠后之美人暗妖娆》【穿越。已完结。玥人生中的第一篇文啊。】 《帝锁美人香:绝世宠妃》【穿越。不过是真实朝代。战国七雄后期,秦始皇统一天下。两生两世。第一世是上古舜帝和娥皇女英时候。马上完结】 《囚奴新娘:改造黑道gay总裁》【现代言情。已完结。玥人生中的第一篇现代文啊。也是完成最完整的一篇文。番外是玥的最爱啊~~番外都很好看。】 《何以不负阎罗不负卿》【现代言情。连载中。嗯……建议喜欢的童鞋直接先收藏着,等我开始迅速连载到完结的时候再看。】 新文《妾嫁:王爷,悠闲妃妾不承欢》【重生古言。连载中。这篇文剧情那个强大那个诡异啊,不断惊喜不断震撼。存稿很足。不看你肯定后悔。发文之前已经经过多人认证。】 第44章 封为湘妃 曌汋缓缓地睁开双眸,此刻她的眸中似乎还有那冬日湖面的皑皑雾霭萦绕,看不清里面有何情愫,曌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良久,淡淡道:“你的珠子我如约找到了,希望帝王也遵守诺言,放我离开,让奴婢离宫,给奴婢自由。” 她现在终于明白人间的那句老话,是你的怎么也逃不了,不是你的怎么也争夺不到。 他注定了不会爱上她,那么,她又何苦纠缠不清,徒增两人烦恼呢? 得不到她的心,至少得到了自由。 听到她执意要离开,没有任何感情的话语,不知道为何,舜帝突然有了丝丝不舍,似那盘丝洞中的蜘蛛精,银丝缠绕心头,理不清头绪,但是,偏偏不愿就此放开她。 “女人,你到底是太天真还是装傻,你以为此刻,我还会放你离去吗?”舜帝把玩着手中的珠子,看着上面的闪闪荧光,面容阴晴不定。 曌汋惊愕地看着他,不解道:“帝王此话何意?” 舜帝拍拍手,曌汋便看到弓着身子,恭敬地走进来的李德。 李德看到舜帝,便请安道:“帝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传本帝的旨意,从今天起,本帝封净房之奴曌汋为湘妃。湘妃喜竹,赐居湘竹园。金帛千匹,黄金万两,锦缎无数。除了湘妃,从此本帝的后宫再无妃。”舜帝的声音变得温柔如水,他转过头看着她,无奈叹之:“女人,本帝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李德恭敬道:“遵旨。奴才告退。”说着便退下了。 舜帝不耐烦地摆摆手,便转过头来看曌汋。 他还记得她哀声跌倒在他的脚下,一声一声地喊他:“重华,重华……”声声沉如甸,句句泣如血。 他的心早在那一刻,便已经悄然动容了。只是他没有发现,不愿承认罢了。 昨夜的一切,只不过是让他更认清了他的心意而已。 看到她快要死去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随着她的昏昏沉沉而窒息。 曌汋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舜帝,呆呆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封我为湘妃?”他不是讨厌她吗?他不是一辈子都不想见到她吗? 舜帝看着她洁白的面容,她的双眸依然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般清澈如溪流淌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心软,这个奇怪的,从天而降的女人,纯净如同婴儿,也许,她从诞生那一刻,就是为他而生的吧,也许,她是娥皇女英看他一个人太孤单太难过,所以让她代替她们来相伴他到老。 愣了很久,曌汋才想起来谢恩,挣扎着爬起来,可惜有心无力,额头全是汗水,她依然没有爬起来。 舜帝及时按下她的身子,好笑道:“你就是这么倔,好好躺着休息,你的病还没好,太医说了让你休养一段时间,你要乖乖躺着,乖乖吃药,乖乖用膳,乖乖休息,明白吗?” 舜帝觉得自己一代帝王,此时在她面前却仿佛成了一个万能的保姆,用一颗糖在诱惑一个单纯的孩子认真听话一般,好不邪恶。 想罢,舜帝微微尴尬地笑笑。 曌汋乖乖躺下,厚厚的金丝被之下,只露出一颗楚楚动人的小头颅,曌汋睁大双眸,怔怔地看着不一样的他,良久,才细声细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帝王,无影和无归也能调回我身边吗?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们,很想他们。” “你放心睡,本帝会吩咐下去,等你休养好,便从这御天殿中搬到湘竹阁中,他们会在那里候着等你回去。”舜帝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刚刚醒来又用了太多力气的曌汋听着他的声音,慢慢的,眼皮开始打架,上下不停地相合,接着,便开始沉沉睡去。 曌汋被封为湘妃,也是后宫唯一的妃子,成为后宫之主的消息很快便在宫中传开,顿时一片沸沸扬扬。很多侍妾都心中不服,不知道那个刚刚来的,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是如何这么快便得到帝王的欢心,竟然距娥皇女英之后第一次封别的女人为妃。 这些莺莺燕燕中,织香阁的李铮铮和柳风苑的乔小乔反应最大。娥皇女英皆为帝女,黄帝之女,身份高贵异常,加上两人貌美倾国倾城,贤德善良,品行正直,不仅仅得到了后宫所有女人的尊重和臣服,连百姓都对她们的善行虔诚折服。所以,无人对她们得宠觉得嫉妒或者不平。 况且李铮铮和乔小乔曾是娥皇女英的侍女,出身名门,又爱慕帝王,娥皇女英淑德,便将两人引荐给帝王,成为侍妾中的一员。 此时两人看到昔日爱主的位置被一个卑贱,没有身份的女人取代,自然是心中愤愤不平,怒火中烧的。 从一群聊天的女人中匆匆离开,两人便各自回宫,伺机商讨良策,如何除掉这个碍眼的女人。 曌汋因为心中惦记无影无归二人,于是第二日便要求去湘竹阁,在太医的首肯之下,舜帝才答应了下来。 曌汋在湘竹阁静心休养了一个月,这个月是曌汋一生中几乎最美好的日子。 闭门不出,远离了纷纷扰扰,纠纠缠缠,闲时便踱步于竹林中,感受每一片绿色之下掩藏的盎然生机。 或者抚琴林间,听着微风下竹林摇曳的沙沙之声,听着铿锵有力的琴声时而如同金戈铁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行军而过,时而如同山林间小溅溪流潺潺流过,忽而悠扬,忽而缥缈,落花流水,只为与你相遇相守。 每当曌汋抚琴之时,舜帝总会默默出现,拿一柄碧绿玉箫,合着她的琴声,来一曲琴瑟相和,琴声箫声回荡整片竹林,久久不散。 两人相视而立,浅浅一笑,万种风情,自在其中。 日子就这样缓缓而过,曌汋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会和他相伴,逍遥一世。 却不想,不久之后,李德领着一个穿着普通,貌丑无比,看不出任何神色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湘竹阁中。 那日,曌汋正在屋子里铺开画卷,泼墨而洒,寥寥几笔,便在纸上画下青竹神韵。正在歇笔自顾自地欣赏之际,无归便进来通传,曌汋因为着画,随便穿着一袭灰衣,看上去褪下一身繁华富丽,返璞归真,却更加绝代风华,貌美如花。 曌汋看着李德,微微笑道:“李公公,这是何人,为何来此呢?” 李德看了她一眼,无论何时,娘娘真是绝世佳人,无人能及啊。 低下头,李德恭敬道:“娘娘,帝王知道娘娘喜竹,特别从宫外找来一个熟知竹的养竹之人,今后就由他负责替娘娘打理整个竹林。娘娘,他叫莲榭。莲榭,还不见过娘娘。” 第45章 画中有话 第45章 莲榭微微低着头,轻声道:“奴才见过湘妃娘娘。” 曌汋表情无异,依然是浅浅如菊花般的笑容,看着他,温言道:“莲,以后辛苦你了。” 莲榭低声道:“能为娘娘效力,是奴才的荣幸。” 眼中微微闪过一抹伤色,曌汋曌汋,你真的忘记一切了吗? 莲榭此时在你面前,为何你却一点都不知?为何你什么都记不起? 曌汋打量着眼前这个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的男子,不知道为何,一种奇怪的感觉袭过心头,仿佛他们之间,似曾相识。 可是,更多的,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摆摆手,曌汋吩咐无归道:“无归,你带莲榭下去,替他安排一个幽静雅致的房间,让他住下吧。” 无归恭敬道:“知道了娘娘。” 莲榭心头苦涩,但是依然压住满心的涩然谢恩道:“奴才谢娘娘垂爱。” 曌汋不经意道:“以后竹林都要拜托你了,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一语几乎道破两人之间的宿命纠缠。 莲榭抬起变得丑陋不堪的脸,深深凝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曌汋不觉有异,朝他淡淡点头之后,便低头开始继续自己的绘画自娱自乐了。 莲榭的脸,平静得看不出任何色彩,更多的,是看到她好好的幸福,是能见到她陪着她的满足。 就在莲榭跟着无归出去的时候,恰好遇到无影急急地冲进来,一边冲进来一边高兴地喊着:“娘娘,娘娘!帝王摆驾湘竹阁,公公让我来通知您准备接驾呢。”无影一边喘息一边道。 本来一直在画画的曌汋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下一步该做什么才好。 她的手好脏,她一身素衣还没换上华服,她的头发只是随便挽起,她素颜未着脂粉。俗语说,女为悦己者容。此刻她心爱的男子要来,她却无法用自己最美的一面去迎接,曌汋有些懊恼不已。 “无影,我看起来怎么样?”曌汋有些慌张,无措地忙来忙去,却一团糟,目光闪闪地看着无影,声音微弱地求助道。 看到她这样,无影顿时掩嘴笑道:“娘娘放心好了,不管娘娘怎么穿怎么打扮都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大美人呢,最重要的是,帝王一定会喜欢的。” 不错不错,她家娘娘终于有些小女儿家的害羞和欣喜了,终于懂得感情了。 “你取笑我,我……”曌汋羞红了一张脸,如同三月漫天的粉色桃花一般,美极了。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高喊声:“帝王驾到……” 曌汋这才缓过神来,自己什么都没时间做了。 急急地迎上前去,舜帝已抵达门口,见到曌汋,顿时走过来拉住她要请安跪下去的身子,温和道:“爱妃身体刚刚好转,还是要注意好好休息,这些礼节就免了。” 曌汋微微低下头,红润润的脸蛋仿佛一颗成熟的苹果,曌汋睫羽扑闪,溪水般动听的声音道:“曌汋谢帝王。” 舜帝拉着她柔嫩的小手,两人便一起并肩向屋子里走去。 舜帝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曌汋一阵欢喜的轻笑,莲榭站在湘竹阁的门口,久久看着这温暖的一幕,在他眼中,曌汋微微仰起头,目光中全是幸福和快乐地凝视着舜帝,舜帝也时不时地低头听她说话,或者抬手替她拨了拨有些乱的头发。 目光越来越黯淡下去,莲榭的薄唇惨白无血,他看着他们伉俪和谐般的身影,几乎无法站立,心好痛,痛入骨髓,莲榭捂着胸口,微微弓下身子。 丑陋不堪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愫,除了那双忧伤得连湛蓝的天空都快阴沉下去的眼睛。 尽管瞒着巫女来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当他看到她完全忘记了他,忘记了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这样小女人地靠在别的男子的怀中,他还是痛得无法呼吸了。 曌汋曌汋,你真的忘记了吗?忘记我们的时光,忘记了我吗? 一旁的无归奇怪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园艺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忧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曌汋和舜帝相携而漫步的情景,无归不在意地笑笑,淡淡道:“现在的娘娘很幸福对不对?” 莲榭回过神来看他,不明白地看着眼前这个似是太监的男子,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无归依然是幸福地笑,“只要这样默默地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幸福的笑,幸福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知道自己又多说了,无归有些不自然地回过神来,看着他,轻轻道:“让莲榭见效了,我们走吧。” 原来他也……莲榭心中微微震动,可是听他那么一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空洞的心也突然一暖,是啊,这么默默地陪着她,看她幸福一生一世,也是好的啊。 他该满足了。莲榭低头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那笑容中虽然苦涩悲伤,但多了一份释然,一份沉重的守候。莲榭抬起头来,看着无归的身影,也慢慢地跟了上去。 至少,他可以替她照顾好她喜欢的竹。 至少,他在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舜帝走进屋子里去的曌汋突然觉得她的身后有人在静静地凝视她,有人在无声地呼唤着她。 一种特别的感觉涌上心头,曌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是院子里除了花花草草之外,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曌汋释然地一笑,可能是她自己错觉了。 摇摇头,曌汋收敛回今天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种种思绪,开始凝神认真听舜帝说今日上朝的一些趣事。 进屋之后,舜帝一眼便看到曌汋摆在中间的画桌,于是颇有兴致地绕过去,拿起曌汋画好的画,开始认真地斟酌欣赏起来。 曌汋微微脸红,想走过去抢回来,不好意思给他看,舜帝不经意地一闪,便避开了她的偷袭。 “帝王,不要看,曌汋看的不好,怕污了您的眼。”曌汋朝霞满颊飞,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无影看着自己的主子不管和舜帝亲密相处了多少次,还是会像一个单纯的少女一样脸红羞怯的样子,一边着急一边又心疼怜惜。 这样的主子,天性单纯,却聪颖美丽,让人忍不住想疼她疼到骨子里去。 无影看着舜帝凝视曌汋的神情,里面有心疼有怜惜有情爱有……隐忍多时的灼灼欲望。 无影也不禁羞红了脸,但是也能理解舜帝的心情,她的主子单纯不解情事,以为喜欢一个人,不,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天天在一起相伴就好,殊不知,舜帝既然纳她为妃多时,既然也承认了喜欢她,自然一个正常的男子都会对心爱的女子有占为己有的心情。 可惜,她的主子似乎一点都不理解。 而舜帝也因为主子身子一向不好,又刚刚大病初愈,一直忍着没有爆发。 主子都不知道她的样子多么诱人,多么引人…… 无影轻咳几声,替一直忍着的舜帝同情无奈了叹息一下。 舜帝看着娇羞如同刚刚盛开的桃花一般的曌汋,一种莫名的情愫几乎让他当场就失控,可是看着她清澈的双眸,不自然地别过头,舜帝凝神看手中的画,可是画中的苍竹仿佛又变成了佳人的身影。 仓皇地拿起笔,舜帝在画中题诗。 流畅刚劲的几笔之后,舜帝便完成了,曌汋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看他写了什么,却不想,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摆,顿时一个踉跄,身子就向前面扑上去,恰好扑到舜帝宽阔的怀中。 曌汋一阵轻呼,尴尬地想撑起自己的身子爬起来,却不想越忙越乱,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上了。 舜帝一阵暧昧轻笑,一把捞起她来,丝毫不客气地搂着她,不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曌汋双颊又是一阵惊觉艳丽的红,微微害羞地低下头去,正好看到他题上的两句诗:魂看似佳人,望图唤真真。 曌汋的脸更红了。他竟然把她比作那画中的竹,而他一遍遍地看那幅画,一声声地呼唤,只希望画中佳人是真的,只希望画中之人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舜帝靠近她的耳边,轻声吐气道:“爱妃,休养了一个月,身子可好些了?” 曌汋如蚊子一般细声细语道:“多谢帝王关心,曌汋已经好多了。” “那么……”舜帝温热的气息喷到曌汋的脸颊上,曌汋有些不习惯,全身都仿佛躁动不安,仿佛在期待,又在害怕着什么,看着她洁白的脖颈,舜帝的目光更深了,他性感的声音低沉道:“今夜爱妃侍寝可好?” 第46章 契约之吻 侍寝?曌汋睁大琉璃般幽黑动人的双眸,怔怔地看着笑容如沐春风般柔和的舜帝良久,这一天自己不是早就想过了吗?她的一切,不管是心,还是身体,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竟然在微微心痛呢? “怎么了爱妃?”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的舜帝宽厚的大掌抚上她的面颊,微微揉搓,轻声道:“身体不舒服吗?” 曌汋回过神来,浅浅笑道:“没什么。只是刚刚精神有点恍惚了。” 舜帝眼中闪过一抹男难得的温柔,“湘妃,你知道吗?对本帝来说,你像一个奇迹。” 除了娥皇女英,他第一次在其他的女子身上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他本以为她是有企图才来到他身边,他以为那个见到他就问着“舜帝,你爱我吗?”的女子是野心的,他以为那个浅笑着信誓旦旦说着要成为他唯一的妃的女人是痴心妄想,因为她比其他女人除了权力地位还想要一样东西,那就是他的心。 可是没想到,这所有的一切在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之后全都改变了,他对她的了解彻底颠覆了从前。 他终于明白,那样直截了当让他爱她的女子不是因为心机太深太多,而是因为爱得太纯粹,以至于放弃了所有婉转暧昧的表达,直接把自己的心意赤果果(因为禁词的关系,以后chi luoluo都用这个表示)地呈现在爱人面前。尽管她知道,也许结果会很伤。 这样的女子,要么太傻,要么太真。 而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的女人。美丽聪明的笨女人。 俘获了他的心的傻女子。 他唯一的妃。 曌汋。 曌汋眼中的波光流动,如同翦了一江春水,格外妩媚动人,舜帝忍不住在她白净的脸上亲亲印下一个吻:“曌汋,这是我们的契约之吻,从今以后,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就在那个轻如微风的吻落在曌汋的脸颊上的时候,曌汋紧紧闭着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好不动人,脸颊也慢慢地如同染上了一抹余晖中的晚霞,红彤彤的,自有一种风情。 在被舜帝拥进怀里的那一刻,曌汋的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浅笑,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自己一直爱着的男子,终于以温柔待她,他终于卸下所有冰冷的伪装,停止所有小心翼翼的排斥,把她装进了心里,舍不得伤她半分。 可是为什么当听到他说那句生生世世的时候,她的脑袋突然痛得厉害,脑海中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是一个男子在和她说,我爱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她心里有些慌,那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荡,可是她却怎么也忆不起他是谁,甚至连他的样子她都没有印象。 曌汋紧紧地闭着眼,强迫自己扔掉这些奇怪的画面。 心里一直在暗示自己,她是那个深深爱着舜帝的曌汋。一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舜帝离去的时候,曌汋站在湘竹阁门口,仿佛送丈夫离家的小女人一样,羞答答地站在那,目送他远去。 无影看着曌汋彩霞布满天的绯红脸颊,扑哧一声笑出来,刚刚帝王在的时候,她不敢放肆,在心里一直憋着,头也垂得低低的,此刻舜帝离去,她再也憋不住了。 今天的娘娘好不一样啊,红红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嘟起的红唇,还有含情脉脉的神情,简直和之前冰清玉洁,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娘娘有天壤之别,脱胎换骨了一般。 虽然之前的娘娘也美,可是那时的娘娘总是让她有种错觉,她太纯粹,太干净,就像不是尘世间的人一样。而现在坠入爱河的娘娘,却有风情万种的美,多了一份妖娆,多了一份真实。 可爱得连她都忍不住想亲她一口。 曌汋一向都是心思单纯的性子,自诞生那日,便强加了娥皇女英对舜帝的深情,所以连世间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她,就那么坚定地认定了对舜帝的一心一意。可是莲榭的出现让她的一生出现了唯一的例外,在她彻底变成一个寄托物,因娥皇女英而生的之前,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思维和感情。 这一切,让她有了太多的不一样。 只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化身为人,丧失了原有的真性。所以当她听到无影笑她,顿时因为害羞而气恼道:“无影,连你都笑话我。” 说完跺跺脚,便跑回屋子里去了。 无影见她这副落荒而逃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不过,担心自己玩得太过分娘娘真生气了,无影还是急忙跟进去了。 屋子里,气息有些旖旎,曌汋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在那画画。 无影走过去,赶忙替她磨墨伺候,看着曌汋愣是不抬起头了,无影装作可怜兮兮地问道:“娘娘,你真生无影的气啦?无影那是逗你玩呢!” 曌汋不为所动,轻哼一声。 就在这时,无归正好进门来,无影看到无归,心中欢喜,恰好来了个救星。无归是之前就认识娘娘的人,而且为了娘娘才做了太监,娘娘一向对他有不同,很听他的话,此刻娘娘被自己逗生气了,无归替她美言几句娘娘定然不会生气了。 一进来,无归就觉察到了气氛有些不同。 呆了呆,无归愣愣道:“怎么了?” 无影跑过去,急道:“无归,快帮我和娘娘说几句好话。娘娘刚刚生我气了。快点快点,娘娘生气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快去哄哄娘娘开心。” 曌汋低着头,听着无影的话,脸更红了,她那哪是生气啊,是第一次开始接触男女感情之事,害羞而已。不理人也是怕被无影笑话,有些不知所措。 无归看了一眼曌汋,想起刚刚舜帝来过,见她小巧的耳朵都红得像在燃烧,心中了然了几分。 “娘娘,你刚刚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他刚刚领着那个叫莲榭的花农到了专门的下人房里了,不过考虑到他的样貌,所以找了一个独立的偏院给他,他神情一直都淡淡的,倒也不介意什么。最后和他倒了谢就住进去了。 “嗯。”一个如蚊子一样微弱的回应声。 看她这样,无影又想笑了,不过这次学乖了,知道自家娘娘脸皮薄,所以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来。 不过这娘娘,也太可爱了吧。 这娇憨可人的神态,简直在诱惑人,就像一道极美味的菜摆在面前,怎能不惹人遐思,扑上去直接把她压倒吃了呢! 无归的嘴角也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放弃了一生心甘情愿追随的美好女子,走过去,温柔如水道:“娘娘不开心吗?那真恰好,无归带了一件小礼物来送给娘娘呢,就是不知道娘娘喜不喜欢。”说到最后,无归似乎颇为烦恼地压低声音自言自语。 “什么礼物?”听到他的话,曌汋果然瞬间便抬起头来问道,看到无归和无影那得逞的笑容,顿时脸红得更厉害了。 无影忍不住道:“娘娘,你可不能在脸红下去了,你看那娇滴滴的小脸蛋,红得快滴出血来了。” 就在曌汋想把自己变成一只鸵鸟挖个坑把头埋进去的时候,无归急忙在那之前把手中的礼物拿出来,如风一般嚯地打开,身旁的两个女人顿时惊得两眼冒光,曌汋涟漪阵阵的眸光中似乎闪烁着奇异的辉光,潋滟如花。 无归把手中的扇子递给她,曌汋爱不释手接过来,抚摸着上面那柔软的绸面,这把奇异的扇子,即使在屋子里依然熠熠生辉,有一层斑斓的荧光萦绕在它周身。好美的扇子,美得炫目,让人无法把目光从它身上移开。 “这把扇子叫缠凤火画葵扇。用葵叶作成葵扇,用煨热的铁笔在扇上作画,用凤凰的羽毛做成的金线刺出来。天下间,独一无二,唯有一把。有人托奴才转送给娘娘的,他说这把缠凤火画葵扇,天生为娘娘而生。娘娘喜欢吗?” “喜欢,喜欢极了!”曌汋毫不掩饰自己对它的喜爱,目光灼灼如桃花刹那芳华盛放。 “那娘娘还生气不?”无影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知道她定然早把刚刚的事忘了。 “……” 果然,认真盯着葵扇看的美人儿,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问题。 曌汋坐在书桌前,拿着葵扇细细地看,最后看到那扇柄上似乎刻着几个微小的字,不过她并不认识。 看她因为疑惑扭起了眉,无归走过去,替她看道:“九鼎之主。” 九鼎之主!无归的眼中闪过一抹凛冽之色,看向曌汋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她到底是谁?而让他送给她扇子的那个人又是谁? “九鼎之主……”曌汋有些茫然,喃喃道:“九鼎,这不是那天那个老者留给我的东西吗?” 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因为是真的喜欢这把与众不同的葵扇,曌汋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来,放进一个盒子里装好。 这才想起问无归:“无归,这扇子是谁让你转送给我的?” 无归微微凝眉,犹豫着开口:“这个奴才不便开口。奴才答应过他不告诉任何人,娘娘请谅解。” 曌汋也没有为难,“承诺他人之事自然要遵守。那你就替我谢谢他吧。” 无归恭敬道:“是,娘娘。” 一旁的无影走过来,挽起曌汋的手臂便往里面拖走,一边走一边道:“娘娘,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再浪费了。帝王不是说今夜让娘娘侍寝吗?无影可得在那之间替娘娘沐浴净身,然后打扮得美若天仙,保证今晚迷得帝王以后夜夜离不开娘娘。” 曌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娇羞道:“你说什么呢……” 侍寝?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无归的脑海中久久回荡着刚刚无影说的话,很快,无归嘴角便荡出一朵淡淡的笑,虽然笑容有些苦涩,可是无归心中还是替她高兴,看到她幸福,这不是他一直期待的结局吗? 第47章 美人出浴 琼瑶池。是后宫中最大最宽旷的浴池,用于后宫佳丽侍寝之前沐浴净身。 不过,自从舜帝称帝之后,这个琼瑶池,只有娥皇女英有此殊荣。 这个规矩一直没有打破,直到湘妃曌汋的出现。 琼瑶池,是用大理石铺地,用青玉雕龙刻凤镶边,用黄金镶嵌出的玉液喷口的浴池。此时的琼瑶池热气腾腾,氤氲弥漫,雾霭萦绕,宛如天上王母娘娘的瑶池仙境。 大殿中落了一地的纱幔也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忽而飘飞,忽而摇曳,宛如仙子们在翩翩起舞,嬉戏打闹,自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 池中碧水微荡,涟漪阵阵,水面上还漂浮着斑斑落落的桃色花瓣,散发着淡淡清香。 整个大殿宛如那被白霜迷漫了的清河一般,笼罩在美好的梦境中。 静籁无声。安宁得仿佛只听得到那白鹭飞翔时的呼呼声,还有风声。 就在这时,一直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突然出现滚滚波纹,接二连三冒出白色气泡,在刹那间,仿佛芳华弹指绽放,从那潋滟如花的波纹中间,如同美人鱼一般突然跃出一个凹凸有致,玲珑精美的雪白身躯来。 只见从水中出现的美人肌肤柔嫩如脂,白皙润滑,吹弹可破。水珠子仿佛从天空落下在莲叶上滚落一般纷纷从她的皮肤上跌落入水池中,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灵动脱俗。 她修长白皙的双手慢慢拂过自己的脸颊,抹去脸上的水珠,然后慢慢蔓延到一头墨黑的发丝。三千青丝如同瀑布一般,紧紧地贴在她光滑雪白的背上,然后铺撒入水面上,向四周淡沲,仿佛一幅在宣纸上慢慢朝四周渲染的山水画。随着身体和水波的荡漾,那水中的发丝也如同湖中的水藻一般摇曳,如同那夜色中微风吹拂下微微摇动的烛火一般动人唯美。 只见她睁开那双流光颤动的美目,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绀黛羞春华眉,显得刚刚沐浴完的她漫不经心,脸颊因为浸泡在水中而微微透红,桃腮杏面,光彩芳菲妩媚,流艳逼人。唇色似朱樱一点,嫣嫣诱人。嘴角的笑容很淡,两颊浅浅笑涡霞光荡漾。她缓缓从雾气萦绕的池中走上来,芳馨满体,玉体香肌,粉雕玉琢,幽香阵阵袭人。婀娜小蛮腰似盈盈一握,冰肌莹彻,体态姣丽蛊媚。 站在池边拿着浴巾等候的无影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微微张开小嘴,双眸发光,痴痴地看着从池中走出来的曌汋。她知道娘娘美,可是没想到竟然美到这般惊心动魄的地步! 她从琼瑶池中沐浴而出的这一幕,宛如一幅美人出浴图。 果真是:一貌倾城,般般入画。 见无影迟迟没动静,曌汋疑惑地转头问道:“无影,你怎么了?还不替我更衣吗?” 无影从大脑停滞状态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用袖口擦擦自己的嘴角,以免刚刚有最丢人的姿态发生。 无影一边替曌汋披上长袍,一边不正经道:“娘娘,有人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以前奴婢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境,曾觉得说这句话的那个人是不是没有过女人,说的太过夸大其词,今日见娘娘沐浴,终于明白那个才子不但没有夸大,完全是照实来写的!如果奴婢是男人,见到娘娘这样的绝色佳人,也宁愿牡丹花下死了,人生无憾啊~~~” 无影用一副落魄才子的口吻叹息不已。 曌汋瞥了她一眼,波光流转,妩媚动人,拍了拍她的头,责骂道:“小小年纪,乱说什么呢!你世间哪有你说的那种美人。” 曌汋语气淡淡,不以为意。 无影理所当然道:“当然有!娘娘就是现成的一个啊!” 曌汋只是淡淡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自古红颜弹指老,天下若微尘。 容貌,从来不是她在意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这世间男女情爱,和容貌有何关系。 她的样子,对她来说,这是一张皮而已。 说着,她随意披着这条白色长袍赤脚走出宫殿去,长长的袍尾,仿佛拖曳了一地的桃花盛开。 无影惊愕地望着不施半点粉黛的娘娘,她刚刚说的话没错,娘娘简直就是那传说中绝世美人,她不知道,此时素雅容颜的她,好比歌宴后的丽人褪去浓妆,美得淡定惊心! 曌汋被无影强制拉到了梳妆镜面前坐下,替她淡扫蛾眉,微染胭脂,一头墨黑的长发只用一根青玉簪子替她绾上青丝,身上只披上一袭白色长袍,袍上绣满了盛放的莲花,朵朵惊鸿。 无影看着美得云淡风轻的曌汋,感叹道:“娘娘,连曾经的娥皇皇后和女英皇妃都不及你一半的美。” 曌汋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却不笑。 无影调笑道:“娘娘,你这可不行,太冷淡了,夜里侍寝可不能像根木头一样,男人啊,虽然喜欢美人,可是更喜欢妩媚动人的女人。不然面对你这么个绝色倾城的大美人,看得到吃不到,今夜帝王肯定会欲~火焚身而亡。” 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情事的曌汋听得面红耳赤,想说什么可是几次准备开口又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最后,只能站起来,有些慌张地环视了一圈寝宫,突然来到一个花瓶前,拿出里面已经有些焉的花扔了,忙道:“不和你这丫头胡言乱语了。我去莲花池摘几朵莲花来插上。帝王肯定会喜欢莲花的清香的。” 无影不放过她道:“那是当然,就像喜欢如莲花一样清丽脱俗的娘娘啊。” 曌汋几乎在无影迫人的目光之下落荒而逃。 留下无影站在门口掩嘴看着她美人落荒而逃笑得花枝乱颤。 曌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大脑有些充血,一路没有停歇地直接跑到莲花池边,累得斜坐在池边的凉亭上,因为跑着来的,本来便有些松散的发髻此时几乎全都披散下来。 凌乱的发丝在掠过湖面的微风轻拂下,轻舞飞扬,跑得有些粉红的脸颊也让一袭白袍的她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就在曌汋平复下喘息,开始抬头欣赏一湖盛放的莲花芬芳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浅浅淡淡,哀伤动人的箫声传来,那箫声太轻太浅太触动人心。如同一阵风,缓缓吹入了曌汋的心曌汋的灵魂深处。 曌汋有些惊愕,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一袭黑袍的男子站在湖边,抬着青色玉箫放在唇边,此时的他也正好抬头朝曌汋看过,仿佛穿透了前世今生,只为两人此刻的惊鸿一瞥。 第48章 染尽相思 他的唇有些发白,干裂如沟壑,上面缓缓地流出血来。 他固执地唱着,宛如一个哀婉的歌伶: “长相思不如长相忆,长相忆不如与君歌。 醉笙歌添一道冷清,问红尘雁鸣声声思。 夜流光染尽断归期,莫回首明月叹多情。 几世缘不负相思引,愿与你一生不忘记。 ……” 男子的声音如坠入清风,缥缈无依,又苍凉又温柔。 似乎回忆着什么。 站在石亭里的曌汋怔怔地望着他,衣袂飞飞,乱了泪。 人扶醉,眸微润。 湖中莲花幽幽,岸边垂柳依依。 微风拂过两人微微苍凉的脸。 曌汋只觉得自己全身颤抖,似乎有什么开始轰然断裂,心中本来被冰块封住的东西开始完结,碎片迸发,全都插进心脏中,微微地痛,可是这种痛却如蚂蚁在爬行,一点一点地钻入灵魂,痛得曌汋脸色发白,痛得薄汗点点,宛如凌迟。 曌汋看着那张红色如蛇一般可怕的疤痕覆盖在他洁净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无法褪去。 他那么哀伤的目光,那么凄美的薄唇,那么动听的箫声,那么苦涩的笑容。 他的长袍在风中被吹得鼓鼓的,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不该穿黑袍的,他这样洁净的人,应该穿干净得仿佛一尘不染的白袍,就像这满池的莲花一样,他们应该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他们都不属于这尘世的。 他身上这夺目的黑仿佛一道伤口,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展示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手中的玉箫已经放回衣襟中,似乎担心自己的陋颜吓到她,头微微低垂下,撇向她看不到的那边,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很乱,他把自己的自卑和丑陋深深地掩藏在青丝之下。 “湘妃娘娘。” 他这样客套而恭敬地喊她。 曌汋想说曾经你不是这样喊我的,可是,大脑却对原因一片空白。 她欲言又止。急于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脸颊憋得粉红,她有些窘迫。 他看她无事吩咐,便要转身离去。 曌汋急了,这次直接提起垂地的长袍直接向他奔跑过去。 “等一下!”曌汋急急喊道。 莲榭停下有些沉重的脚步,有些迟疑地转身,刚刚在对面石亭的曌汋已经如风一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如同倔强的小孩一样扯住他的衣角,紧紧地咬住下唇,第一次目光熠熠,毫不妥协地盯着他,认真地问他:“我们以前认识对不对?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莲榭目光大雾茫茫地望着她,仿佛早已死去了一般。 “你的箫声不该这么悲伤,你的衣服不该是黑色,你的眼睛不该这么清冷,你的面容不该这么木讷……”曌汋一口气大喊出来,说到最后仿佛受惊了的小兔一般,死死拉着他衣角的双手仿佛触电了被她慌张地放开,她退后几步,瞪大双眸惊恐地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为什么她会固执地觉得他很多地方不该是这样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农,替她修整竹林的人。他们本不认识。 脑袋仿佛神经被一根一根的挑开,痛得曌汋抱着头一直摇一直摇,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的脑袋要爆炸,她也要在这种痛苦中死去了。 一些奇怪的碎片一点一点地从脑海中那记忆之流中浮出水面,可是却没有一片是完整的,她看不清任何。 可是这种记忆被撕裂的痛让她整个人抱着头如用尽了力量的孩童一样瘫软在地。 这样的痛苦之前不是没有过的,可是以往她最后都会放弃去找寻那些奇怪的痕迹,而这一次,她却在痛不欲生中依然固执地抬着那深得似乎如一池幽潭般的黑眸望着他,微弱地问着:“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的?告诉我!” 莲榭看着整个人瘫软在地,痛苦得泪光闪闪,却依然固执地看着他,仿佛一个孩子再问自己的归宿是何方一般。 他好想走过去,紧紧地拥住她,告诉她,他爱她。 他爱那个在青竹之下,目光清澈透明得仿佛一汪海洋一片碧天般的她,他爱那个在山林之间,舞姿轻盈动人得仿佛仙子们踏着彩霞在半空中翩翩起舞般的她,他爱那个在暴徒手中,如同害怕疑惑的小孩一样凄凄地看着他,让他救救她的她……甚至,连此刻深深爱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她,他也深深爱着。 看到她的泪水,他的心全都柔软下去了。 可是,她的痛苦,他也没办法忽视。 莲榭想起进宫之前,巫女忧心忡忡地嘱咐他,让他一定不要和曌汋相认,甚至不要影响到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不然,坠入属于本身的曌汋和被娥皇女英的感情感染的她,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她面前,曌汋会陷入一个死局,难以抉择,甚至会神思在痛苦中破碎,失去魂魄,最后,不管是哪一个她都会消失在这世间。 是他太痴心妄想了,是他太情不自禁,才会忍不住想靠近她,每次都在心底说,再靠近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再陪在她身边近一点。就在这样无法控制的想法中,他以另外一种样貌出现在她面前,以为什么都不说,以为只要不打扰她,便能看着她一世安稳。 可是,莲榭却没想到一句话:他变的是人,不变的是灵魂。 有些人记住一个人是记住了他的样子,所以他的表面有所改变之后他们就会认不出他。而有些人记住一个人是记住他的灵魂,这样的人,不管他的样子面貌,甚至是性别改变了多少,只要属于他的灵魂未变,他们都会一直认得他。 像曌汋这样单纯的女子,在她眼中人情世故,样貌美丑都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她记住一个人,记住的不是样貌,而是灵魂。 即使这样的记忆被封印。 可是就像刚刚那样,只看一眼,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熟悉的灵魂,封印的片段便突然觉醒。 所以此刻的她才会突然那般痛苦,突然潜意识里知道以前的他是什么样的。 莲榭吞下满心的苦涩和无奈,甚至一滴一滴流淌而出的血,眸色全都收敛埋藏,再抬起头来,只是一张平凡的,普通的,丑陋的,没有任何感情的脸。 他看着曌汋,淡淡道:“湘妃娘娘千金之躯,奴才卑贱之身,怎么可能认识呢。娘娘定是看错了。” 曌汋睁着大眼睛看他,慢慢的,雾气一点点地把泪水遮掩,莲榭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眸色开始缓缓流淌出幽幽绿色,“莲榭,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莲榭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彻底崩溃,随即躬下身子恭敬道:“娘娘尽管吩咐。” 曌汋幽幽无望的双眸淡淡扫过他的脸,然后转过头,指着湖里的那些含苞待放的莲花道:“今夜本宫侍寝,想在帝王来之前,摘几朵莲花插在花瓶里,可好?” 莲榭身子一僵,佝偻得仿佛一个被岁月压弯了腰杆的老人,良久,莲榭才听到自己平静麻木的声音:“奴才遵命。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替娘娘摘。” 曌汋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身子依然有些摇晃,脸色也惨白惨白,可是神色却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她拨拨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淡淡道:“不用,你去把小舟划过来,本宫亲自和你一起去摘。毕竟,”她目光有些诡异地看了莲榭一眼,冷淡道:“那莲花,是和帝王共赏的。” 莲榭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假,假得脸颊都酸涩僵硬了,可是他还是点头道:“是,湘妃娘娘。” “走吧。”曌汋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莲榭一直划着小舟,两人一白一黑立在风中,泛舟湖上。 莲叶青青,枝蔓连着湖中的淤泥,错综复杂,小舟在翠翠荷叶中,明明会很困难,可是却神奇地一直很顺利很容易,两人衣袂飘飘,清逸如梦,青丝凌乱撩人,甚至被风吹得在两人身后的某一个点青丝交缠,宛若结发,只不过两人都没有看到。 湖面中间似乎有些雾气腾腾,皑皑白气随着斑斓的阳光升起,微风阵阵,碧绿的荷叶如同湖面上因为船桨划开的水纹一样波浪迭起又落下。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莲榭看着曌汋的目光落在哪一朵莲花上久一点,就会划舟过去。 船桨划水的声音很有规律,哒哒哒…… 曌汋也不说话,只是轻柔地把面前的莲花轻轻地摘下来。 就这样,很快,曌汋手中抱着的莲花几乎满怀。 当两人抵达湖中心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恰好直直地洒落在湖面上,折射出耀眼光芒,有些刺眼,可是却五彩斑斓。 天边晚霞如血。 映红了两人的脸。 一直萦绕在荷叶中的暮气终于慢慢散去,这一次曌汋突然沉默了很久很久,站在那一动不动。 莲榭抬头看去,突然发现,刚刚曌汋一直被氤氲弥漫的双眸里雾气也开始慢慢散去,仿佛刹那间芳华褪色一般,本来墨黑的眸子突然显露出那幽幽郁郁的碧绿色来。 莲榭来不及惊讶,只见一直平静的曌汋突然扯出一个绚烂如霞光满天的笑容来,她看着莲榭,眼瞳中闪过一束奇异跳跃的光芒,她看着惊愕呆愣的他,如同叹息般轻道:“莲,既然那日选择放弃救我,为何今日又要选择出现在这里呢?” 第48章 七日轮回 莲榭一句话都还来不及开口说出来,曌汋突然身子微微向后一仰,就这样面带微笑,直挺挺地跌落入平静如镜的湖中了。 她怀中抱着的白色莲花散落了一地,纷纷飘落在湖面上。 一片白莲中,她如白莲一般的身体也缓缓地坠落到湖中。 她美丽的脸庞,似乎也在盛开一盏哀伤的莲。 透过那透明清澈的湖水,莲榭可以看到她脸上一直带着的浅笑,还有那比湖水还要透明清澈的眸子,仿佛两人又回到了第一次相遇的刹那。 莲榭看着身体慢慢被涌起的湖水掩盖的曌汋,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她幻象的脸颊上,泛起涟漪阵阵,向四周画圈圈。 原来她记得,原来她记得。 她的眸色又开始变成了碧绿色,她的记忆也开始复苏。 原来,刚刚她便在邀请他共赴这场无声的戏。 他不知道她是冷了心要赴死,还是再次让他选择。 可是不管时光能不能再反复回到那一刻,他都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后悔,失去她之后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后悔。 时光倒流,他这一生,只愿在每一次她走失的时候上前去牵起她的手,只愿每一次她害怕的时候拥她入怀告诉她有他在。 曌汋。这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看着你在我眼前消失了。 你生,我生。 你死,我死。 莲榭跳入湖中,顺着那白莲铺成的深渊,向她游过去。 湖水中,耳边只听得到从耳朵边上涨起又落下的水声,轰隆轰隆…… 水濛濛的视线中,莲榭看到曌汋张开了唇,无声地和他说了一句话。 原来在水中,是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的。 那么,刚刚落入水中的泪水,也没有人感觉得到吧。 湖面铺撒了破碎的晚霞,金光粼粼,曌汋只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道刺眼的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知道自己在笑。 就在她闭上眼的刹那间,仿佛瞬间那束光被撕裂而开,一个人影顺着银色的光芒,扑面而来。 他的身上沐了一湖的荧光,逆光而来。 时间静止了,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 自己不断坠入黑暗的身体终于看清了从那道光中缓缓浮现出的脸,曌汋的眼角滚出炽热的泪,可是脸上依然挂着笑,她看着他,似叹息似哀伤道:“莲,为什么,上一次我愿你救我你却抛下我,这一次,我愿你抛下我你却跟着跳下来……你看,连我的眼泪你都不会知道为你而流……” 黑暗袭来,随着曌汋的身体一起沉下去沉下去的意识中,只听到耳边那一声声灼灼的呼喊…… 莲,莲,上一次我为舜帝沉入月牙湖,而这一次,做回曌汋的我,愿用满池的莲花做我的墓志铭,愿用你最后的呼喊和哀伤做我沉睡的墓曲。 ******************************** 湘竹阁。 不知道为何,明明外面是艳阳天,湘竹阁的气氛却非常凝重,甚至阴风阵阵,随时处于冰封凝结的状态。 明明随时都人来人往,宫女太监一直在湘竹阁穿梭,可是人人都低头办事,没有人开口说话,整个湘竹阁安静得宛如一个死城,连呼吸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气氛已经持续了七天了。 宫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在湘竹阁中一直躺着不醒的那个人。 帝王唯一宠爱的妃子湘妃娘娘。 七日前,湘妃娘娘亲自去莲花池中采摘莲花,却不小心失足坠入湖中,虽然恰好被路过的花农及时跳入湖中救起,可是因为湖水已经进入肺脏,引起了严重的肺炎,所以连续七日来,湘妃一直高烧不退,肺部积水过多,呼吸困难,甚至会一直呕血,无论太医怎么努力,她都无法醒过来。 除了莲榭,没有人知道,她不是醒不过来,而是不愿醒来。 她绿色的瞳孔已经告诉了他,她记得了所有。 这一次,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连给他一个后悔和补偿的机会都不愿。 绝然得仿佛扑火的飞蛾。 一直候在殿外的无影看着药香弥漫的内室,神情担忧,面容有些憔悴,双眸都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此时无影低着头,一直不安地踱步来,踱步去。来回徘徊,极为焦躁。 “娘娘啊,你再不醒过来,要出人命了啊!”无影在心中默哀道。 七天了。舜帝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娘娘,日日不离地守着她,期盼着她醒过来。 高高在上的帝王,仿佛一夜之间被剔除了傲骨,化为一个满心只有她的普通男子,不吃不喝不睡地照顾她。面容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而那个奇怪的花农,却一直固执地跪在殿外,任其他人怎么说他都不起来,也不走开。 背挺得直直地跪在那里,一脸冷漠和哀伤。 七天的日晒雨淋,他本来就丑陋不堪的容颜更加惨不忍睹,头发乱入杂草,目光浑浊疲惫,下巴也开始冒出胡子来,整个人看上去潦倒而悲凉。 仿佛那七天就是一个轮回。 而他们,都在轮回中为心爱的女人苍老。 娘娘啊娘娘,为了这么多执着地等着你醒过来的人,你不要再睡了,快点醒过来,快点睁开你的双眼和以前一样如小猫般的慵懒道:“无影,我想吃桂花糕。” 这七天里,娘娘昏昏沉沉地醒来过三次,每一次似乎都神志不清,第一次,她似乎是担心着什么,睁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让舜帝放过莲榭,莲榭是无辜的。第二次是突然回光返照,睁开眼睛便笑靥如花,然后开始第一次从口中喷血,她的嘴角流出鲜艳的血,看上去像别着一朵妖娆的花。第三次是昨天,昨天睡得很沉如婴儿的她,突然在夜间醒来,看着目光充血,脸色憔悴的他,抚摸着帝王的脸,似叹息地道:“如果我不在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这一次连话都还没说完,就开始一直往外涌血。 流淌了一地。 白色的床单仿佛被刺上了一朵朵红梅,格外的刺眼。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娘娘,如果你再不醒来,那么一直爱着你的人就要心碎操劳死去了!娘娘,你这么善良的心,怎么能看着无动于衷呢!无影目光担忧地望着屋里那个静静躺在床上的身影,在心中狂吼着。 第49章 禹见湘妃 漫长的七日过去之后,在第八日的清晨,湘妃娘娘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这双眼睛,和往日格外的不同。 她的眼瞳是绿色的,她的目光空洞无望,平静得似乎没有感情,没有波动,甚至嘴角扯出的笑容都只是为了安慰一旁担忧的无影和无归。 无影记得,湘妃娘娘醒来那时,舜帝因为连日来不眠不夜,被众位大臣和妃嫔们齐劝,回到他自己的寝宫中稍作休息。 娘娘醒来之后,便执意从床上起身,明明是虚弱得连路都走不了的身子,可是她却执意要到殿外。 而殿外,那个固执地跪了七日的身影依然挺拔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双死寂的眸子七日以来只有看到湘妃娘娘的身影那一瞬间才闪烁了一束奇异明亮的光。 苍白的是脸上微微带着清风浅浅的笑容,干裂流血的唇也似乎一朵缓缓绽放的花。 相对于他的欣喜若狂,娘娘的神色却极为冷淡如水,无悲无喜。 娘娘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清冷道:“明日,我放你出宫。我的竹林,不需要你打理。” 莲榭的双眸顿时黯淡下去,那种死灰连无影看了都不忍心,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七日来他的执着不仅仅在守候着娘娘,同样也撼动了她的心。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又仿佛他跪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为了便是说一句:“对不起。” 无影这几天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人这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跪在这里等一个人醒来,只为了说一句对不起。 “娘娘……再怎么说,他也在这跪了七日了,娘娘您……” 曌汋却无情地打断她的话:“我并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想让你离开。” 莲榭闭了闭眼,几乎干裂得失音的嘴中响起一声渴求:“我别无他求,只要能让我远远地看着你,让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听到他的话,无影突然想起了无归,当初无归也是这样求帝王了。 无影回头向屋子里看去,恰好看到醒来立在门前,静静地凝视着娘娘背影的无归,这么多日来,今天看到娘娘醒来,无归嘴角第一次绽放着甜甜的笑容。 这么多喜欢娘娘的人中,无归的爱是最无声最浅最让人忽视的吧。他在一旁看着她,不管她在哪里,不管她的身边有谁,他只是希望看到她好好活着,看到她幸福欢乐着,他也就幸福欢乐了。 记得那日娘娘知道无归留在她身边的代价之后,伤心地哭个不停。 从第一次见到娘娘开始,无影便知道,娘娘一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她的心,那么轻易的,就能轻轻地柔软下去了。 可是这一次,娘娘的眼眶大大的,却干涩无泪,她只是冷冷地驱赶跪在地上悔恨歉疚的男子:“唯一的代价就是,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给我滚!” 这一幕很快便结束了,所有的一切似乎在帝王再一次踏入湘竹阁之前都静籁无声地结束了。 最后的一幕,是娘娘甩开了她搀扶的手,转身倔强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屋里。 而在她的背后,是莲榭同样背对着她,因为跪了七日,几乎跪断打折的腿一直颤巍巍地无法站立,但是却被他强制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如同那佝偻的老人一般地走出去。 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两个都那么倔强那么执拗。 无影看着莲榭那苍老的背影,又想起刚刚他那苍凉的笑容,还有嘶哑的声音说着“如果这是你期望的,那么,好。”。 无影突然在脑袋里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来,如果两个人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有一天,会不会在某一个点又重新相遇呢? 湘妃娘娘醒来那日,帝王欣喜若狂,当即下令天下大赦三日,拥着湘妃亲自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喝粥。那眼中的含情脉脉几乎可以淹没整个舜帝皇宫。 不过只是无影和无归明白,醒来后的湘妃娘娘和原来的湘妃娘娘已经截然不同了。 无影甚至觉得,在那个叫莲榭的丑陋花农的背影消失在湘竹阁的那一霎那,娘娘的心,也跟着死去了。现在存活在这世界上的,只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甚至,原来极其爱笑,笑的时候会两眼弯弯如月牙,目光熠熠生辉的娘娘再也不笑。 人人都知舜帝心中有了一个湘妃娘娘。一个大病醒来之后便再也不笑的湘妃娘娘。 舜帝的眼中也只看得到湘妃,每日陪伴着湘妃入睡,第二日便早早地去上朝,下朝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摆架湘竹阁看望她,陪她一起用膳,一起午睡,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甚至,连朝中大臣的奏折都被送往湘竹阁给舜帝批阅。 舜帝对湘妃的专宠突如其来,但是却宠爱更甚当初对娥皇女英,几乎癫狂。于是乎,湘妃几乎成了这个王朝的传奇。 不过,在众人眼中,所谓红颜祸水。 一个帝王三千宠爱集于一个女人身上,不管是不是真爱,不管有没有荒淫无道,不管政事如不如常,这个女人,都会成为文武百官担忧的对象。 当时,舜帝不顾前嫌,启用了曾经治水无功而被诛杀的鲧的儿子禹,禹后来因治水有功而声名远扬,在朝中地位非凡。 众百官纷纷把心中的担忧告知于他,担心舜帝太过沉迷于那个湘妃的美色而影响到天下。 一日借舜帝出现巡查民生之际,也是唯一有机会趁舜帝不在而见到那个湘妃娘娘的空隙。禹身负众人所托,便亲自去查探湘妃娘娘为何许人,品德和当初的娥皇女英相比如何,是否有祸乱天下之兆。 后宫的宫人来报,湘妃娘娘早膳后便由贴身宫女无影陪着到湘竹阁后面的竹林中的小凉亭里抚琴去了。 禹从后宫另外一条路去了竹林。 漫步在光影斑驳的竹林小道中的时候,禹便觉察到了很多不寻常。一向百鸟鸣叫,蛐蛐啼喊的林中,此时却格外静谧,甚至耳边只有风拂青竹而发出的轻轻摩擦声。 仿佛误入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曾经属于的那个嘈杂的世界已经渐渐离自己远去。 唯有眼前这美好得宛如梦境的竹林。 青竹之间还盛开着很多白色粉色的野花,青青蔓草如梦。 渐渐的,一阵悠远缥缈的琴声开始缓缓从竹林深处传出来。 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是那里了。 快到了。 此时心静如空山,而那琴声,似潺潺流水扑面而来。 他顺流而上,只为找到那水流尽头。 终于,在那竹林深处,那座小亭中,破碎的阳光从竹枝竹叶的罅隙之中缓缓投下来,落在清丽如梦境的佳人身上。 她一袭白袍,席地而坐,静心抚琴,不发一言,姿容绝色,却面色如霜。果然和传言中一样,她不笑。 世间的青竹有多傲然,那她便有多傲然;世间的桃花有多美,那她便有多美;世间的莲花有多不食人间烟火,那她便有多不食人间烟火。 一番浅漠眸光,顾盼生辉,便惊艳于禹撞进她缓缓抬头向他投来的淡淡一瞥中。 她似是那天上的仙子,偶然涉足于尘世,给世人留下那惊鸿一瞥,也便不负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禹呆呆地立在那里,似乎要为自己的唐突来访找一个理由的时候,曌汋已经开口:“大人。不知大人来寻曌汋何事?” 一看他的穿着,一袭朝服,而且敢这样来寻一个帝王妃子,想必早有准备,正大光明而来。 禹不卑不亢,恭敬地鞠躬道:“微臣冒昧来此,是为亲自问湘妃娘娘几个问题而来。” 一旁的无影神色有些恼了,正想上前叱喝这个胆大无礼的大臣。却被曌汋用目光及时制止了。 难得,是如此聪慧淡定的女子,看到他的到来不惊不喜,听到他咄咄逼人的问话也淡漠如水,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不是那空有倾城色,却无智慧心的庸俗女子。 曌汋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关于后宫,朝堂,甚至是整个王朝对她的传言,她也略有耳闻。 只是她性子一向淡漠,所以没有在意,也没有出言解释什么。 今天他会出现站在这里,这样不卑不亢地面对她,想必是传言已经造成一定的影响了。而关心担忧王朝未来的贤臣们虽然心焦,但是也不盲目而行,今日是来探听虚实,试试她这个第一宠妃的为人品行如何吧。 舜帝拥有这样时刻担忧着国家大事的贤臣,不应当生气,而应当庆幸。 “既然来了,大人请说。无影,倒一杯热茶给大人,别忘了给大人带一张凉席过去。”淡淡地应了禹一声,不忘回头朝无影吩咐。 无影虽然有些气恼,可是还是乖乖地听话去做了。 她只是不明白,像娘娘这样美好这样善良的人,为什么外面那些人对她如此污蔑不够,还要来面对面地咄咄逼人。 看着这个禹,无影心里很不爽。 只见她倒了一杯茶,卷了一块凉席来到禹面前,冷冷道:“大人请喝茶。” 第50章 倾城天下 然后把凉席往地上一扔,冷哼一声,便如骄傲的孔雀一般转身走了。 开什么玩笑,敢这样对她的主子,还想让她客客气气,简直是做梦! 禹好笑地看了这个一心护着主子,表情蛮横可爱的小宫女,看着她的背影的目光中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份玩味。 像湘妃娘娘那种完美无缺,几乎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对他来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对他来说,像这样活生活色的小女子,才是最惹人的。 曌汋碧色的眸中闪过戏谑之色,刚刚禹望着无影的刹那失神,她可没有忽略。 不过,这样贤德有为的男子,对无影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看着无影那不屑的恼意,虽然不是好印象,但是毕竟很少有人能引起无影这般介意的。心中慢慢有了打算,不过曌汋依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停下抚琴的双手,拿起微凉的茶低头慢慢地饮着。 禹撩起衣角,怡然自得地在竹林中席地而坐。 风声很大,枝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人微凉。 禹低头也喝了一口热茶,抬起头来的刹那,眸中目光犀利,开口便对曌汋咄咄逼人,不留丝毫思考的余地。 “何为青史?” “青史乃笔下笑言。自古以来,王侯将相,生死悲欢,后人朱丹笔下,几个字,便道尽一生。曌汋,大人,甚至是帝王皆如此。曌汋不求大功大德,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黎民百姓。”曌汋答得不卑不亢,短短几句话已经道明自己对朝中对国中所有关于自己的流言的态度。 禹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接着问道:“何处为家?” 曌汋抬起头来,微微仰望天空,眼中似乎闪过一束奇特的光芒,良久,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浅弧度,依然不笑,但是看得出她此时心境的广阔和愉悦,终于开口道:“四海天下,皆为吾家。” 她说的很轻,可是却仿佛带着一种自由的力量,仿佛在她说的刹那,她的心已经飞往了四海天下。 四海天下,皆为吾家。虽然只是对他的答案,可是这何尝不是她心底的所思所想呢! 禹微微震惊。 曌汋却面不改色,低过头,敛回神色,看着禹沉着道:“家为心之归属。哪里让百姓的心安定下来,哪里便是他们的家。身为百姓父母官,身为天下掌权者,要做的,便是留住百姓的心,建造属于他们的家。一个人不管在哪,家在哪,他们的心便落在哪。四海天下,皆是吾家。”这番话,看似飘渺空洞,其实暗藏深意,寥寥几字间,已经道破了治国之道,为君之道,为臣之道。说得禹深深敬佩。 可是,因为曌汋的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身为女子,却有着比男子还要广阔的胸襟和磅礴的视野。让他深深赞叹的同时,更激发了他问第三个问题的渴望,此刻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 禹放下手中的青玉琉璃茶杯,激动地站起来,看着曌汋迫不及待地接着问:“湘妃娘娘,微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何为天下?” 自己现在这样期待的心情是他来这里之前没有料到的。就像一开始来此问这些问题之时,其实是有心刁难的,想着身为一个宫中女子,一个以貌侍君的后妃,怎么可能有如此惊人的见解,他只在心中想着只要她答得得体贤淑便是过关了。 却没想到有这样震惊的收获。 她在他眼中竟变得不是一般女子,而是拥有同种胸怀的知音。 所以,他现在很想知道她最后的答案。 相对于禹的急切和盼望,曌汋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让人失望的。 只见她又优哉游哉地开始抚起琴来,似乎刚刚根本没有听到禹的问题。 曌汋弹的曲子,是按照记忆中那日听到莲榭吹奏的箫声和唱的那首歌来谱的曲子。 曌汋替它起了一个名字,叫《染相思》。 曌汋弹的很认真,可是神色微微哀伤,面色波澜不惊。 自那日之后,莲榭果然和承诺的一样,从来没有出现在曌汋面前。 曌汋每天都会来竹林中小憩,然后抚琴喝茶,看天空发呆,托着下巴静静地听风声。 竹林被莲榭打理得很好,不过这样的认知都被曌汋自动忽略了。 有些人,有些感情,错过了一次便是错过了一生。 无影看着突然沉浸于自己的神思中的娘娘,听得出那琴声背后隐藏的悲伤。 娘娘每天来这里弹奏的,永远都是这首曲子。 虽然那个面容丑陋的花农自从那日之后按照约定从来没有出现在娘娘面前,可是无影感觉得到,他肯定就在这附近,自从知道娘娘喜欢来这里抚琴,每天这里的所有青竹都被打理得非常好,连这个小亭子都格外干净,有时候还会放着一束野花,散发着淡淡清香。 虽然看不到他,可是关于他的气息却无处不在。 无影相信,那个莲榭一定就在这附近,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娘娘。这种感觉不仅仅是自己有吧。无影知道,娘娘自己也觉察到了所有。 只是娘娘不说不点明。她自然不说不点明。 无影猜的没错。每天替她整理亭子,替她修整所有的青竹,是莲榭最开心最幸福的事。 每日立在竹林深处,静静地凝视她,她的容颜,她娇憨的神色,她的青丝,她的背影,不管她的任何一个角度,在莲榭眼中,都是那般的美。 醉人的美。 夕阳无限美好。 渐渐天色开始变得黯淡下去,禹有些奇怪地看着突然抚琴自娱自乐,似乎与世隔绝,彻底把他忘记了的曌汋,不明白她这样做是何深意。禹看着低头静静抚琴的曌汋,虽然沉浸于她灵动的手指间那跳跃的美妙音符,可是他更想知道她的回答。 就在禹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要开口问曌汋她的答案为何的时候,曌汋的演奏似乎结束了,一曲《染相思》,笙歌袅袅,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曌汋突然抱着琴起身,在转身离去之前看了禹一眼,反问道:“曌汋想问大人一句,天下为何?” 禹的瞳孔突然紧缩,他倒抽一口气,身形一震,几乎站立不稳。 曌汋朝他点点头,飘渺的身姿离去之前最后说了句:“曌汋言尽于此。告辞。” 禹深深地看着她纤细雪白的背影,双眸一眯,心中全是臣服。 微微长叹一声,禹心中比任何一刻都要清明,这个女人,完全可以倾城天下。 第51章 百官大宴 几日后,舜帝巡查各地民情之后回宫。 禹私下前去寻过曌汋之事也成为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又默契地不再提及的事。 如风一般,淡淡而过。 而众臣等禹回来之后开口所问,禹只说了一句话:“湘妃娘娘,天生帝妃,胸怀天下,得之乃万民之福。” 众臣心境如潭,看人察事早就透彻,看着禹嘴角扬起的淡淡笑容和眼中丝毫不隐藏的赞赏,自然听得懂其中深意。 从此之后,此事便不再谈起。 为了庆祝天下黎民百姓生活富足,良田锦色,各地水患也被治理得很好,黄河决堤造成的伤亡日渐减少,江山稳定,繁华似锦。再加上最宠爱的妃子湘妃曌汋也大贵大福,大病初愈,在舜帝之后,便举行了文武百官都参加的一场大宴。 事实上,一贯这样热闹的场合曌汋是极不喜欢参与的。不过这是舜帝的心意,曌汋自然不想让他失望。 而且身为他身边唯一的帝妃,自然要陪同他一起出席,衬托他那无人可比的帝王风范。 当夜,月华如梦,清雅撩人。 在怡人恬静的御花园中,富丽的“重华庭”之中,百官齐到场,场面恢弘而热闹。 传说舜帝生来双瞳两色,亦称“重华”。这个庭阁,便是他最喜爱的地方。 曌汋几次看过他的双眸,一只为墨黑琉璃一般,另外一只眼眸却宛若千年琥珀之色。远远望之没什么区别,近观才能清晰察觉。 夜幕降临,在所有人到齐了的时候,不远处重华庭路口之处,只听到太监总管一声高喝:“帝王和湘妃娘娘驾到。百官跪迎。” 众人齐声跪拜道:“帝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湘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众人微微仰起的目光中,只见那莹白色月华之下,一袭黄色金龙跃天皇袍的舜帝牵着湘妃曌汋嫩白纤细的手,今夜的湘妃戴着白色面纱,眉目清淡,青碧眸色浅浅,帝妃并列而行,脚步缓而镇静,不急不慢,就这样从阴影中沐浴了一身的白光而来。 两人走到主位的檀木雕龙矮桌面前,长袍拖曳,转过身来面对众人,舜帝这才朗声笑道:“各位爱卿平身。今日家宴,不用拘谨,所有人齐乐乐。” 李德在一旁扯着嗓子高喊一声:“坐。” 众人这才随着舜帝和曌汋席地而坐。 紧接着,笙歌如水,魅舞飞扬,宴会中觥筹交错,笑声如潮,欢语不绝。 一群穿着彩衣如蝶的舞娘在场中翩翩起舞,美如春,坠入彩蝶嬉戏中。 宫灯如斑斓的晚霞,风中轻轻摇曳如梦,流光溢彩。 舜帝今日心情极好,作为一个帝王,拥有大好河山,百姓生活美满,黎民乐乐,百官乐乐,他便乐乐。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着心爱的女子同看,一起坐拥江山。 他怎么能不快乐呢? 倒是曌汋,一直目光有些摇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中握着一杯酒,知道极为苦涩辛辣,依然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抿着。 坐在席下第一位的便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禹。禹喝着杯中水酒,一边和身边的同僚畅饮聊天,一边有意无意看向曌汋这边。 在他飘来的目光中,曌汋的神色波澜不惊,不悲不喜,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清冷的疏离气息。仿佛身边的热闹无关与她。 想起传言中湘妃娘娘自从大病醒来之后,便不再笑,看来是真的。 倒是她身后候着的那个小女子,此时鼓着腮子瞪着眼珠子看着他,似乎极其不喜欢他,一看到他就这副深仇大恨的样子,颇为有趣。 看着看着,格外忍俊不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口中的酒都喷洒了出来。 就在这时,明明对周围所有一切似乎都没关注的湘妃娘娘突然开口吩咐道:“无影,禹大人杯中没酒了,你还不去替他斟满。” 无影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猴子一样跳起来,不可思议道:“娘娘,这怎么可以……”那个该死的男人,竟然看着她喷酒了!她无影虽然不及娘娘那般国色天香,但是也自认小家碧玉一枚,他竟然看着她喷笑!该死的,她有那么可笑吗?! 曌汋完全无视了她眼中的拒绝和震惊,继续道:“怎么,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吗?” 曌汋话说得不急不缓,不怒不喜,让无影自有一种无形的冷意和压力。 看着幸灾乐祸的禹,无影气得动眉毛瞪眼睛的,拿起一壶酒,咬牙切齿道:“是,娘娘。” 无影走到禹身旁,鼻子抬得很高,目不斜视道:“大人,奴婢给您斟酒。” 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不喜。 禹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没察觉到无影的排斥,厚着脸皮笑道:“那就谢谢姑娘了。” 故意喊了一声姑娘,顿时让无影的双颊变得绯红。 无影一阵不自在,愤愤不平地替他添酒,也不管酒满了或者撒在了他的衣衫上。 看着这对小冤家的可爱模样,曌汋一整晚都清冷的目光终于变得温柔软和了下来。 一旁的舜帝早在她故意支使无影过去的时候就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看到她温润下来的神色,轻轻地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爱妃有心成全他们,不如改日让本帝直接替他们赐婚,成全一桩美事可好。” 曌汋微微抬头看他,顿时撞进了他那双含笑温暖的眸子中,情不自禁地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上,点点头,如小猫儿一般慵懒道:“好。谢帝王恩赐。” 刚刚曌汋抬头的瞬间,她那黑而浓密的睫毛也跟着微微翘起,看上去可爱极了,让舜帝忍不住伸出大手慢慢地拂过她的双眼,宠溺道:“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好。” 曌汋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里面碧波阵阵,涟漪片片,可是,依然没有笑意。 “你的眼睛,变得更美了。”舜帝没有恼她不笑,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夸赞道。 就在这时,席下的歌舞恰好都停下来了,几个舞娘纷纷谢幕,又和刚刚来时一般轻轻离去。 舜帝抱起她,朝下面“啪啪”拍了三下,贴近曌汋的耳边轻声道:“今夜,本帝给爱妃准备了一个惊喜,希望能搏爱妃一笑。” 第52章 惊绝一笑 舜帝话音刚落,从那不远之处的庭阁之口瞬间涌进来几十个脸上戴着各种神色样貌的表情以及动物样式的面具的灰衣男子们,都是宫廷里的舞者。 这群人中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白袍的俊雅男子,眉目如月,双眸如辰,神色如沐清风,连声音都格外淡雅动听,他跪俯在地,恭敬道:“帝王。湘妃娘娘。” 舜帝看到他,笑道:“夔,你来了。本帝所吩咐的节目,可准备好了?今夜如果湘妃娘娘笑了,本帝重重有赏。” “臣下先谢帝王。”夔笑如沧月,发丝如柳,在夜晚轻风拂过之下微微飞扬,对舜帝的话宠辱不惊。 在座的众臣都纷纷议论起来,夔是宫廷里御用乐师,深得同样懂音律的舜帝宠爱,因两人是志同道合的知己,舜帝一向把他当做朋友看待,而不是把他当做一个臣子,所以夔既是宫廷首席乐师,又是自由之身,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加上夔俊美如斯,所奏之乐与百鸟共鸣,所跳之舞与百花齐绽放,早在民间流传已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对这个如神子一般温柔俊美的夔,早已心生仰慕。 而夔一向性情浅淡如菊,傲然如梅,不是正式的场合,不是宫廷大宴,不是舜帝亲自召见,他是绝对不会演奏出现的。 曾经有一个大臣寿宴,花下千金请他去在宴会中演奏一曲助兴,他都断然拒绝,千金与眼前,依然浑然不动心。 这样一个才华无与伦比的高雅男子,如何让人不钦慕不仰望呢? 而这一次,有幸因为湘妃娘娘的存在,才能一赌气风华绝代,众人心中暗暗期待,今晚夔带来什么样的绝世名曲。 难得见到这样气质非凡的男子,曌汋终于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眼。 夔的嘴角啜着一抹温柔浅笑,看着曌汋,再次跪拜道:“湘妃娘娘,臣下仰慕您风华已久。此曲名为《萧绍》,是臣下和帝王花了一个月之久,为娘娘而作。希望娘娘喜欢。” 曌汋朝他点点头:“夔有心了。”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同样在凝视她的舜帝,当真是动容道:“帝王……也有心了。” 曌汋不知道舜帝也知音律,惊讶之色没有避开舜帝的眼。 高高在上的帝王,亲自为她做一曲,这样的殊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曌汋心中的防线,微微崩塌了一小口。 舜帝抚上了她的眉,动作温柔而怜惜。 他本不是一开始那样暴戾的人,只不过那是因为失去心中最心爱的女子之后的无措和仓皇,当他认定了一个人,便会把一世的温柔和宠爱都交与她。 众人心中微微震撼,当初夔和舜帝曾经一起创作了一曲《大绍》,就已经让众人觉得此为天籁之音,无人能及,无人能超越,可是今日又做一曲《萧绍》,心中除了惊诧,更多的是期待! 舜帝之父曾经是一个音乐官,并且创造了十五弦瑟,舜帝自幼受到父亲鼓瑟的熏陶,加上他天资聪颖,对音乐有一定造诣,和同为乐痴的夔成为知己。后来黄帝传为于他,当初的虞重华变成今日的舜帝,他根据一年十二个月的季节变化,修正了六律,定:“宫、商、角、徵、羽”五声,谐以“金、石、丝、竹、匏、土、劳、木”八声。在座的大臣还记得当年为了庆祝天下获得丰收的国宴上,夔演奏舞蹈了《大绍》,直到今日,众人犹觉得当日每一个情景都历历在目,余音绕梁,无法忘怀,整个天下都为这曲震撼人心的《大绍》而沉醉,并且流传天下,成为一时流行风气。 不知道今日为湘妃所做的《萧绍》,又是如何的震撼人心! 夔恭恭敬敬地拜了一下,然后低眉敛目道:“此曲帝王讲十五弦瑟添加了八弦,改进为二十三弦瑟,音域将会更广更动听。请各位大人同赏。” 夔起身,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戴上了和身后的舞者同样的面具,只不过面具的图纹更鬼魅妖娆。 随着周围二十三个乐师的缓缓演奏,乐声开始如同流水一般潺潺而来,夔和几个舞者都摆出了如同雕塑一般的姿势,一个又一个,演绎出来的是人生的姿态,因为不同舞者摆出的姿势和脸上戴的面具样貌都各有不同,所以,给人心灵上的撞击和震撼力也各有不同。 这是一出返璞归真的人性之曲。引人灵魂相契。 一开始乐音很浅,浅如浮云,仿佛只是轻轻飘过,路过我们头顶的那片苍穹,而人生,便是因为路过而邂逅,而起始。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们的神态,他们的姿态,他们表达的情感就仿佛那倒映着疏疏离离的影像的水流一样在缓缓流淌,就像那浮动与周围的暗香在月华之下的氤氲,弥漫满所有人的心灵。 紧接着,乐音越来越高亢激烈,舞者的姿态也开始改变,带着狂肆的暴风疾雨似的哀凉,各种百兽的姿态开始缓缓被精确的演绎,百兽之王狮子的低吼,狐狸眉间的妖媚,孔雀开屏时的骄傲,北雁南飞时的哀鸣…… 场面十分壮观,乐音宽广直入云霄,整个苍穹为其携风伴奏,无比震撼! 在座的所有人都被震惊得神情呆滞,微微张着口,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近在眼前,震耳欲聋的场面,彻底陶醉其中,沉迷不可自拔。仿佛自己便是其中在舞蹈的一员。 几十个舞者都在为自己面具上的那个图纹而融入其中的表演着,形神相伴,让人无法不动容,无法不震撼! 就在一场十面埋伏般的激烈过后,乐音开始变得绵长悠远,意境深远,仿佛一坛埋藏了百年的酒,此时酒被打开,酒香四溢,浓郁入骨。 在舞者围成的那个圈中独自如高傲的仙鹤一般独自站立的夔就在这时突然引吭高歌起来: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 参风云兮暗日月,顾影自怜在高堂。 忽现耀目以神动,有玉人兮出苍阙。 与君再合凤求凰,倾城一笑撼江山。 凤兮清歌引碧霄,梧桐三千待君归。 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霜鬓角。 醉时狂歌醒时笑,莫负风华煞尘嚣。 九疑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萧绍一曲音未绝,逐芳欲行归故乡! ……” 听着夔堪比天籁的空灵之音,让人仿佛坠入了一场悠长而恍惚的梦。 就在这时,远处星辰点点的苍穹之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斑斓绚烂的光芒,那些光芒,仿佛从九嶷山上飞下来,正往这里而来。 当众人听到天空中盘旋不走,环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光芒发出一声声啼叫声的时候,这才从梦境中醒过来,不过醒过来又是重新奔赴另外一场梦境。 夔的乐音和舞蹈,竟然引来了那天边的凤凰,引得凤凰都配合着乐声鸣叫着,飞舞着,久久不肯离去!黑夜里的凤凰身上都尽情地绽放着惊艳的五彩霞光,绚烂多姿,因为飞翔而让人产生着眼前一道道光芒四射,一直萦绕不散的错觉! 美如瑶池仙境,惊如天下无双! 这,便是流传后世,连孔子听了都道“陶醉得三个月都吃不出肉的味道”的《萧绍》! 曌汋恍恍惚惚地转过头,便看到舜帝那墨黑无底的眸子中,蔓延而出的浓浓深情,仿佛在这曲《萧绍》之中,他对她的爱已经经过了生生世世,永远都不会褪色。 曌汋的目光有些潮湿,原来爱一个人,是如此的震撼人心,如此的痴狂沉醉! 微微咽下心中的苦涩,曌汋轻轻靠上舜帝宽阔如山岳的胸怀,舜帝笑着,慢慢地把她紧紧拥入怀。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曌汋在心中对自己说。就这样在他的怀里天荒地老,一生一世吧。 那个心底的人,就那样埋着吧。埋葬这不能相伴的一生一世。 莲榭一直在重华庭附近的黑暗中静静地站着,看着她慢慢把脸庞埋入舜帝温暖的怀中,看着她被他深深地爱着。 “曌汋,这样的你,在幸福吗……如果幸福,是不是该我离开的时候了?”莲榭心中苦涩,仿佛在滴血。 就在这时,一个路过的宫女看到他,突然跑过来,把手中的一壶美酒递给他,吩咐道:“这是帝王和湘妃娘娘要品的美酒,刚刚负责送的太监有事被支走了,我们也忙得要死,今天是宫中重要的大事,不能出什么差错,你这个小太监在这闲着没事做,还不快去送酒去!” 说着,就把手中的酒壶塞在莲榭怀中,就急急忙忙地跑了。 显然和她说的一样,今天宫中确实都忙坏了。 莲榭看着怀中的青玉琉璃仙鹤壶,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曌汋,这是命中注定吗?让我亲手,替你送上祝福的酒。” 惨淡一笑,莲榭缓缓拿起衣领遮住自己的面容,然后拿着酒壶踏入重华庭。 一步一步,怔怔地看着对面主位上的曌汋,他走得很慢,但是很坚定。 当莲榭从一旁百官的身后绕道走到曌汋和舜帝的面前时,曌汋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么久以来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莲榭。 看着他放下手中的酒壶,然后恭敬道:“帝王,娘娘请享受。奴才告退。” 在禹身边伺候倒酒的无影也惊讶地看着如风一般淡淡出现的莲榭,又歪过头震惊地看着自醒来便再也不愿笑,舜帝百般宠爱不愿笑,今夜看着这么摄人心魄的《萧绍》依然不笑的娘娘,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看着她面前的丑奴奇怪地笑了,笑得日月同辉,笑得百花乱颤,笑得天上飞舞的凤凰兴奋地啼叫,笑得全场震惊,笑得所有人都看着她绝美的笑颜痴迷,笑得倾国倾城,惊绝天下! 莲榭呆滞地看着突然发笑的曌汋,抬头望向她的双眸,却发现里面一片冰冷,根本没有丝毫笑意。 莲榭只觉得全身发冷,从头到脚地冷入骨髓,他看到近在咫尺的曌汋突然攀上舜帝的脖颈,用其他人听不到,唯独站在最靠近他们的地方的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娇媚地在舜帝耳边道:“帝王,今夜,让曌汋陪你共寝吧。” 第53章 一夜白发 曌汋在净房的时候,曾经听一个老宫女说过一句话:镜里朱颜诚堪伤。一梳白发齐满头。 看无影替自己点朱唇,染胭脂,画黛眉,绾青丝,穿华衣……脑海里突然浮出这句话来。 铜镜中映出一张绝美的朱颜来,目光如月,脸庞如莲,发丝如墨,只不过,胭脂是红颜脸上的一道伤。 曌汋知道自己的伤,已经入了骨髓,无论如何,都只能腐烂宿旧,无法愈合。 缓缓起身,曌汋看着窗外的一轮弯月,嘴角轻轻勾起,轻轻叹道:“无影,今晚的月色真不错。” 无影看着她那恍惚如梦的神情,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太监李德尖着嗓子说话的声音,无影看了一眼,门外阴影中闪出一抹身影,似乎渺小得不存在一般,是低着头一脸卑微的无归,只见无归仿佛悬浮在半空中的羽毛一般的声音道:“娘娘,帝王来了。” 曌汋回头看他,目光中夹杂着温柔,良久,轻轻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吧。” 第一夜的时候,她认出了他,宁愿坠入莲花池来逃避是有理由的。 可是,这一夜,一切都没有理由了。 很多事注定要发生了,那么,不如早点去接受。 那日看着舜帝温柔的目光,她似乎又想到了那两个死去的女人,她们也曾被这样如水的目光凝视过吧,她们的也曾经被他感动得流下过感动欣喜的泪水吧。 如果是她们,一定依偎在他怀中,深情地呼唤着他的名:重华,重华…… 辜负一人已经足够,她不想再成为舜帝除了娥皇女英之后的另外一道伤口。 无归突然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恭敬道:“是,娘娘。” 无影看着他,知道娘娘太好,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眷恋不已。可是,娘娘终究只有一个,世间绝世无双的一个,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那一夜,曌汋看着从院子里沐了一地的月光而来的俊朗男子,在他温柔如水的目光之下溶化为了那热情之下的水,在那铺着柔软丝绸的榻上,他小心翼翼如看待一个珍宝似地待她,生怕伤害到她,生怕弄碎了如同琥珀一般的她,而她,一语不发,只是缠~绵如蛇一般承受他绵绵不断的情意。 一双碧绿的眸子就那样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一汪水,连今夜的月亮都倒映入瞳。舜帝看着这样一双清澈的碧色眼眸,只觉得自己彻底痴狂,只一眼,便彻底沉沦其中。 之前不是没有挣扎摆脱,可是最后还是沉沦于此,无可救药。 这个叫曌汋的女子,爱上了便是爱上了,徒然做的挣扎无望,只是错过更多可以珍惜的时间。 他吻上她清冷如月的眉目,窗外依稀传来零零落落的箫声,曌汋只觉得心底徒然一痛,最后化归平静,终于缓缓闭上如同一潭碧湖的眼眸。 梅花朵朵,艳丽无双。 眷恋一人,天荒地老。 只不过,最后的结局,也许这天荒地老只是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何处可归? 夜半。静。月光亮如昼。 曌汋披上了一件宽大的长袍,从舜帝紧紧拥住的双臂中滑出来。 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在沉睡中的舜帝,睡梦中的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霸气和高贵,宛如一个孩童,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嘴角带着一抹满足的幸福的笑,就这样以一种及其天真甜蜜的神情缓缓入睡。 赤着白皙娇小的双脚,如同那偷偷跑出来戏耍的小仙女一般,曌汋缓缓走到不远处地窗边,一袭白袍挺立如梅,长袍拖曳了夜深中沉迷的梦境。 箫声如夜间嘶哑的鬼魂哭泣声,声声入梦,片片刀割。 从入夜之后,那熟悉的箫声就没有停止过。 从那不远处的竹林深处,缓缓飘入整个皇宫,缓缓飘入曌汋的耳朵里,心里。 如同凤凰泣血一般的鸣叫,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莲……你的心,也在痛吗?”曌汋望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呆呆自语。 竹林中,风潺潺如流水,从林间,从莲榭空荡荡的心口流淌而过。 月影斑驳,那或明或暗中,恍恍惚惚可以看到隔着一岸灯火的湘竹阁。 遥遥相望,不可及。 恋一场隔岸观火的伤。 夜放纵,彻夜寻不到你的芳踪。回头,亦是梦境。 曌汋曌汋。 喉咙嘶哑,嘴唇干裂,脸色泛白,可以依然不愿意停下吹箫。 只有听着箫声,脑海中,泪眼迷离中,才能看到她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如蝶飞,如羽飘飘而落。 宫灯终于一盏一盏地熄灭,留下斯人独憔悴。 天慢慢逐亮,熹微划破天际。 莲榭手中的玉箫终于跌落在地,整个人瘫坐在地,蜷缩成一团,泪水无声落下,一滴一滴,砸落在泥土之中,斑斑青竹,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低声哭泣。 “曌汋!!……!”一声如受伤的兽地仰头嘶喊,压抑的痛苦和感情,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塌溃败。 风越发的狂,吹得莲榭的发丝宛若鬼魅一般四处飞舞,晨露微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一头发丝狂舞,一夜之间,容颜似苍老了百岁,一头如墨的黑丝在嘶吼中一点一点,透着整整一夜的痛和折磨,慢慢变得雪白,雪白。 一夜白发,青丝三千,染了隔夜的霜。 曌汋,一直以为有一天你会归来,陪我一起细水长流,沧海桑田。只要我一直坚持的,沉寂的等待,有一天,能够等到你回来。 可是,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在我放掉你的手的瞬间,我便早已失去你。 莲榭双手捂面,痛哭失声,声音干哑如撕裂的伤口。 冰凉的泪水,缓缓地从指间流淌而出。 曌汋,即使给我一千年,一万年,我依然会每天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那日要放掉你的手,为什么要放弃你,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带走…… 为什么你用泪水铺成的那一地青竹,我不随着你指引的路去找寻你? 天地算什么,注定的命运算什么,天生帝妃算什么……我愿为你,与天地为敌,与命运抗争…… 再也没有命中注定。莲榭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曌汋! 第54章 如若别离 一年之后,湘妃宠冠后庭,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让百姓觉得难得的是,即使深受皇恩宠爱,湘妃娘娘也一贯施行俭朴,以仁德待人,为人极其低调内敛,性情清冷,贤德传五洲。 无影看着斜靠在软榻上午歇的娘娘,姿态曼妙,慵懒如蛇,其实那些虚名都不是娘娘想要的吧,娘娘只不过是做自己而已,那些天生便是她的本性,只不过在外人眼中,便多了一份贤德之名。 一年以来,娘娘依然很少笑,即使笑,也是舜帝陪伴时,才露出那种浅如清风的浅笑,一直都是云卷云舒的淡漠姿态。 而那个叫莲榭的花农,不知道何时突然一头青丝变银发,人也愈加沉默,每日只留在竹林中打理竹林,或者偶尔去莲花池摘了最美最娇艳的荷花交给无归,让无归带来湘竹阁,给娘娘欣赏,自己却默不作声地走开。 只不过,在一年慢慢白昼长夜中,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娘娘面前,每天夜里入梦前,总会听到竹林里传来悠远飘渺的箫声,渐渐已经成了后宫众所周知的事,大家表面一言不发,背地里却都在揣测那个丑陋的花农心里有一个心爱之人,他每日都吹的萧,都是给那个人听。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心底藏的那个人是谁。 等待总是一场灵魂漫长的舞蹈。不到筋疲力尽的那天,是不会停下起舞的脚步。 却不知,舞榭歌台,只不过是场梦。 不久之后,边境西南蛮夷之地,豺狼部落崛起,并迅速以其野蛮之力烧杀掳掠,抢劫其他村子部落,一时间边境人心惶惶,惨不忍睹。 舜帝向来以德育民平天下,古典有云:“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哪容得下如此奇耻大辱,在自己统治的和平天下之盛世中,有如此暴戾之事。 当即,亲自率兵,帝摆架出征,誓要把豺狼部落歼灭,还西南地区一片和平安宁。 离去之前,恐有意外,便把朝堂之事托付给了禹。 一想到禹,无影的脸颊就会变得绯红,一个月前,娘娘亲自上表,请求舜帝赐婚给禹同她。两人虽然还没有结为夫妻,但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名,待舜帝得胜归来之时,便亲自和湘妃娘娘主持两人的婚礼。 无影没有想到,她原来是极其厌恶禹那个人的,在后来斗嘴和冤家生活中,慢慢的,她发现禹在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不可替代的地位,也就是俗语所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个人从一开始的互相厌恶,到最后成了海一般辽阔和深邃的情愫。 在那个桃花盛开的季节,粉色花瓣如雨一般翩翩飘落,落在两人的发间,肩上,甚至是衣衫上,在温柔的微风之中,他替她取走夹在发梢的一片桃花,迎着她羞答答的神态,轻轻地吻上了她。 回去之后,娘娘看着她娇媚如花的脸,还有染了一日余晖的晚霞般的红,便明白了两人已经暗生情愫,第二日,就上表给了帝王。 无影记得很多时候,娘娘都捧着她碧玉的小脸,絮絮叨叨地要她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夫君,夫妻情投意合,两人携手白头到老,幸福一生一世。每当这样的时候,无影总觉得娘娘的眼中似乎有一束光,是憧憬的希望吧。 在她一日把禹请来做客之时,娘娘执了她的手,轻轻附在了禹宽厚温热的手掌中,嘱托禹要对她一生一世的好,不能亏待她。无影记得,那日自己和禹都感动得红了眼眶。 娘娘总是这样,心里想到的永远是别人。 舜帝要为了她废掉后宫三千佳丽,没想到,却遭到了湘妃娘娘的反对,娘娘总是说女人不易,如果被赶出宫之后,定有很多女人会遭到民间嫌弃,流言总是有三人成虎的力量,到时受伤的不仅仅是一个了。在湘妃娘娘的管辖之下,受过舜帝宠爱的妃子都留在后宫,受到礼遇,照顾好她们的生活。而剩下的没有受过宠的妃子和宫女,都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愿,如果愿意出宫的便送出宫,每人都会给一份嫁妆,如果不愿意出宫的便留在后宫,分配到各个职位,保证好她们的生活。 娘娘如此举动,在宫廷中引起了一番争斗,有反对之声,也有赞赏之声,不过最后都化为过眼云烟,娘娘认定的事,总是会执意去做,从来不会顾忌他人非议。 娘娘只是给了这些女人一次选择的权利。让她们自己来选择未来人生的方向。 这是从古至今最跨越古今的举动,不管外人如何评价,娘娘依然淡淡笑过,垂头替舜帝处理一些公文,巧妙地添上自己的建议和想法,但是又不让他人谴责后宫干政,一切做的都很隐秘,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日暖,风朗,是个艳阳天。 是国师占卜适合出征的日子,百万大军立于宫门之下,看着高贵的舜帝携着一袭如火红袍的湘妃娘娘走出来,湘妃娘娘一向喜白色,不过在这样的日子里,白色显得不吉,于是,便换上了很久之前舜帝亲自赐给她的那袭如凤凰涅槃而生的火红长袍,长袍上用金色的线刺上凤凰飞舞,九天宫阙的景象,华丽而高贵,宛如身在天上宫阙,不可侵犯。 虽然只是妃子,还没有封为皇后,但是穿上了只有一国之后才有资格穿的凤袍,所有人觉得那天生就是为她而做的,没有任何人觉得她冒犯了高贵的身份。 那日,众人只记住了那灼灼其华,燃烧了所有人眼睛的湘妃娘娘身上的红袍,宛如出征那日远方射入四面八方的斑斓彩霞,光芒万丈。 让众人颇为动容的一幕是,舜帝已经骑上了战马准备出发的时候,看到站在高台上挺立而遥望他的湘妃娘娘,还是忍不住再次跳下马跑到她的面前,用长袍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搂着,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让她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这样便可以永不分离。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在那一刻,仿佛一个不舍自己爱妻的丈夫一般,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情,就像觉得这一次分开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舜帝吻上了她洁白如花的额头,在她耳边许下沉沉的诺言:“等我。等我回来。” 曌汋忍不住回搂他,第一次对和他的分开有了千般不舍,总觉得他们会失去彼此,她抱住自己的丈夫,点头道:“我在这里乖乖等你,等你得胜归来。我的王。我的夫君。” 舜帝心中动容,又紧紧抱了她一下,这才狠下心头也不回地离去。 骑在那高高健壮的汗血宝马之上,他的身姿挺立,如同一座能压住九州的山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不怒自威。 天下乱,风云变。 在莲榭的心早就死寂如灰的时候,他受到了巫女带来的预言:女娲后族有难,速归。 此时舜帝也出宫了,把曌汋一个人留在这深宫中是最危险的举动,莲榭连续三天三夜无法入睡,一直在脑中挣扎奋斗,可是巫女的信件依然一天一天地用神鸟之使送到莲榭手中。 身为女娲后族的族长,族人的安危比自己的安危还要重要,最后莲榭终于无法承受内心的愧疚和谴责决定回去。 与自己的族人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保卫家园。 莲榭知道,如果曌汋知道他的苦衷,也一定会赞同他如此选择的。不,甚至,以她的善良,她会责怪他这几日的犹豫。她会说,早该在第一日收到巫女大人的信时就该赶回去,与族人生死与共。 莲榭想的没错,如果曌汋知道,定然会如此选择。只不过有时候命运便是这样,明明是正确的选择,可是却被它捉弄,也许一错过,便会遗憾一生一世。 莲榭绝对没有想到,这一次他选择离开,却会彻彻底底失去曌汋。 无关命运,无关选择,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入夜的时候,莲榭来到了湘竹阁,在她的房间外吹起了两人昔日在山林中一人吹箫一人跳舞的曲子,莲榭不知道她会不会出来见自己,可是,他想在离开之前更靠近她陪着她一起入睡。 夜半时分的时候,那紧紧关着的门还是嚯的一声打开了,声音有些大,似乎在昭示主人莫名的愤怒和不安。 莲榭停下吹箫的手,转过身来看她,只见月色下,一头墨色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背,身上穿着一袭薄薄白袍的曌汋在月色之下如同一个小女孩一样咬着下唇,目光忿忿地望着他。 良久,带着一种任性的语气怒道:“你又来干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她,不肯消失在她的世界,不肯让她彻彻底底地忘记他? 为什么在他的面前,自己总是无法抑制地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又会变回到那个刚刚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她?! 总是在她想忘记他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出现,让她一辈子和过去的梦魇纠缠,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忘却他! 是不是要看着她一辈子在这样的记忆中沉溺而亡,他才会满意才会开心?! 曌汋忍不住心中委屈,第一次对命运有了不甘,有了怒意。 第55章 莲榭离开 他知不知道,她真的好想他,好想那个把她捡回去,让她成为一个人那样活着的莲。 曌汋死死地咬着下唇倔强地望着他,一眨不眨,心底的委屈让她忍不住双眸开始冒出蒸汽,氤氲密布,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哭,她早已没了泪水,她不会哭! “汋,我来是想告诉你,族中有急事,我现在就要离开。你等我,等我处理好族中的一切,找到适合的继承人,便会回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身边,一辈子守着你。就像这样远远地望着你便心满意足了。”莲榭望着她,深深地凝视,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眸子中此时盛满排山倒海般的温柔,向曌汋涌来。 “走了,就不用回来了。”曌汋脸色发白,面容绷得越来越紧,倔强地挺直了背看着他,说出冰冷无情的话。 本来想强撑着冷冷面对他,可是到最后,所有伪装溃不成军,嘴角情不自禁地开始绽放出那种破碎了一地的笑容,笑得风华绝代,笑到最后泣不成声。 泪流满面。 一直以来泪水都是冰冷干涸的,哭泣都是无声的。可是在他面前,总也做不到云淡风轻。 她真的像一个可笑的存在,甚至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出现在这个世间。 原来他来见她,是来告诉她,他要离开她。 他们都来告诉她要离开,他们都让她等。 泪珠和那一刻分开之时一般从碧色的眸中滚落在地,落地之处便生出青竹,到最后,整个院子里都生满了青竹。 曌汋低着头,指间泪珠如沙,滚滚而落,曌汋又恼又悲伤,恼自己说过不再哭的,悲伤为什么被丢下的那个人总是自己。 莲榭看着她,仿佛又看到当日两人就此分开的情景。 羽毛绚丽,散发着淡淡斑斓霞光的神鸟又飞落而来,神鸟啼叫不已,不愿离去,莲榭知道那是在催促他离去的信息,不舍地看了哭得像个孩子的曌汋,奔过来先是拉住了她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最后不得不狠狠心,放开了她的手,一边跑一边朝曌汋大喊道:“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汋,下一次,牵住你的手,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了!” 说完,天空中的神鸟突然从一只小如麻雀的鸟儿破茧而生,化身为一只巨大的鸟,双翅展开就如同乌云盖月一般,莲榭向前不停奔跑,最后纵身一跃,骑坐在大鸟的背上,朝九嶷山的方向飞去。 看着他消失在云间的背影,曌汋的泪水似干涸了一般,怔怔地望着远方的苍穹,最后化为一声凄厉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丢下我?!你要离开,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莲,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我恨你!” 手指上还残留着他遗下的温暖,可是人早已离开。 如果他执意要带她离开,那么,即使舍下这天下人,她也会为自己而活一次。 可是他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他有他的族人,她有她的黎民百姓。 紧闭着双眸跪倒在地,看着满园的青竹,曌汋整个人趴在泥土芬芳的地上,如同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无助。恨之切,爱之深。对你的每一次折磨,也是在我的心口划上一刀。 原来,我们都是在彼此伤害。 被如受伤的小兽般的嘶吼从梦中吓醒的无影和无归披上一件外袍就急匆匆地朝曌汋休息的屋子里跑来,当他们走近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一向清冷如梅,很少显露出真性情,总是不悲不喜的娘娘此时衣服凌乱不堪,发丝落了一地,就这样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势匍匐在地上,如同孩子一般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泪痕斑斑的脸上每滚落而下一地泪珠,落地便化为一棵幼竹。 这样又神秘又奇怪又诡异的一幕,让无影和无归都愣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最后无归先收回迷茫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在地上坐着的曌汋,第一个先清醒过来奔过去,一把抱起她,眼中全是紧张和担忧,更多的是为她的悲伤而悲伤,曌汋此时已经哭得失去了所有心智,身体也开始抽搐起来,无归一边抚摸她的发,一边在她耳边柔声安抚着:“娘娘,娘娘,不哭,娘娘,不哭,乖,不哭,过去了,都过去了……” 无影也走过来,拿自己身上的外袍替她披上,朝无归担忧道:“快带娘娘回屋吧,夜凉,要是冷病了可怎么办?还有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归替曌汋朝无影感激一笑,“无影,谢谢你对她那么好。” 无影眼中含泪,动容道:“你又可知娘娘对我如何千般的好。我能做的,只是不想看她再那么悲伤。” 宫中的娘娘就像一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尽管过着最奢华最富贵的生活,但是却失去了鸟儿向往的自由,所以,娘娘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在他的安抚下,曌汋终于像受惊受怕之后的小兔子一般,在他怀里沉沉入睡。 无归慢慢抚上她冰冷的脸颊,长长叹息道:“娘娘,该怎么做,你才会快乐呢,才会真正地绽放笑容呢?” 他一直想要的,一直在做的,就是能看到她笑,看着她幸福。可是为什么,连这都做不到? 无影看着神色悲伤的无归一眼,怜惜道:“你先送娘娘进屋去。我来打理院子里的青竹。” 无归点点头,“嗯。” 就在无归抱着曌汋走进屋子里的时候,无影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无归,不用自责,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娘娘对你只有感激和信赖,不会怪你。”说完,无影便下了石阶,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无归久久地站在那,看着她在梦中对他无条件信赖的神情,无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够了够了,能得到如此,足够了。 无归抱着她进屋里,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柔软的被褥中,那神态就仿佛在对待一件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 曌汋即使在昏睡过去之后依然睡得极不安稳,常常噩梦中醒来,意识不清醒地抓着无归的手和衣襟,小手使劲使得泛白,没有焦点的眼眸雾气茫茫地看着他,喃喃自语:“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怕,我好怕……” 无归知道此时的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漂泊了太久,此时把他当做浮木一般紧紧地抓着,担心连最后的依靠都没有了。 无归望着她,笑得温柔而宠溺,用世间最柔软的语气承诺道:“娘娘,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所有的别离和悲伤都会离你远去了。不管你在哪里,不管发生什么,无归答应你,生生世世都不会离开你。无归永远都是属于你的,无归永远都会留在你的身边。娘娘,安心地睡吧……” 似乎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安宁和承诺,曌汋终于放开了小手,虽然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不过比刚刚平滑了很多。 确定她沉沉睡着之后,无归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把她露在外面的手臂都放进被子里去暖暖,又替她点上了可以帮助睡眠的熏香,这才关上门轻巧地出去。 走出屋子,便看到无影一个人坐在石阶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无归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坐在那了很久很久,到最后,无影才苦笑着打破沉默:“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满园的青竹,我竟不舍拔掉它们。” 这些青竹就仿佛有生命一般,带着娘娘的悲伤和思念,带着她的无望和害怕,她下不了手毁掉。 无归面色含笑地沉默了很久,就在无影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无归突然开口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来打理。娘娘的东西,我们不该毁。” 无影别过头看着神色有些憔悴的他,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无影突然想起一句话:人生百年,只为君老。人,只会为自己心爱的人心甘情愿地变老。 就像那个叫莲榭的男子,为了娘娘一夜白发,苍老十年,依然心甘情愿。 无影站起身来,即使无奈即使替这些人怜惜,但是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无法参与其中。 能做的,只是珍惜身边的好。 就像,上天给她的禹。 “你说,娘娘是什么?”无影这个疑问存在已久,不过一直都忍着没问出口,此刻说出来,也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不过最后那句是什么还是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什么。 无归淡淡地笑,看着在月光之下,满园的青竹透着晶莹碧色,回头看无影一眼,反问道:“娘娘是什么,重要吗?” 不管娘娘是人,还是什么精怪,或者是天上的仙子,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改变吧。娘娘还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娘娘,他们一直爱着敬着的娘娘。 听罢,无影也释然一笑,心结就此打开。无归说的对,对他们来说,不管娘娘是什么,他们对娘娘的感情,都不会变。娘娘对他们的好,也不会变。 人生如此,这就足够了。 第56章 妖孽化身 舜帝亲自出征,天下纷纷响应,要将豺狼部落一举歼灭。 莲榭也因为要赶去和被豺狼部落攻击的女娲后族们并肩作战,也离开了宫廷。 十日之后,京都突生变故。 那夜曌汋哭泣落泪化为满地青竹,天边也出现五彩霞光,被当夜起来上净房的一个宫女看到所有情景,当即吓得失去言语,最后在一次神志不清地和其他宫女说起此事的时候,被织香阁的李铮铮和柳风苑的乔小乔两位夫人听到,曌汋荣宠整个后宫整整一年,舜帝眼中只有她一人,李铮铮和乔小乔早就心中不满多时,怨念已久,听到此传言之后,便心生歹意,想借此置曌汋于死地。 李铮铮和乔小乔买通了宫中所有的太监和京都里所有的乞丐们,开始在宫廷和京都散布这个消息:当今圣上舜帝的宠妃湘妃娘娘乃妖孽化身,落泪化竹。 一时间,在宫廷和京都都掀起了一阵强劲大风,黎民百姓,宫廷百官都惊得互相流传,顿时这个秘密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众人心知肚明,只是碍于她是舜帝心爱的宠妃,舜帝出征在外,无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不过,这个传言却乐坏了一直在策划一个阴谋的臣子龙,龙位舜帝亲授的监听议政之职,是舜帝的宠臣。没想到,却早已有了狼子野心,暗中兴风作浪。 曌汋“落泪化竹”就如同东海鲛人“落泪成珠”一般神秘而诡异,曌汋被世人怀疑是否为妖孽化身。在有心之人的利用之下,百姓对她的存在存有疑虑和恐慌,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件事也被龙用作借口出兵包围整个皇宫,以此逼宫。 限三日之内交出妖孽湘妃曌汋,否则,就是以除妖孽,净天下之名逼宫。 事实上,从豺狼部落在西南边境侵犯便不是偶然,而是一个计划已久的阴谋。龙提供所有的粮草和钱财给豺狼部落,让他们在边境演了这么一出,逼舜帝亲征,然后他们再找机会占领整个皇宫。 龙一直以来,想谋反已久,可是碍于舜帝在天下众人心中不变的贤德之名,自舜登帝位之后,能躬身自明,礼贤下士,广开言路,开诚议政,精心治天下,以善施政,开创了明君善谋的先例,使四方诸侯心悦诚服,乐于归顺于舜帝的统一,四海之内,形成了中华民族的空前大团结。 舜帝的地位很难被动摇。 知道自己谋反必被天下人联合起来诛灭。所以一直以来,都潜藏在心,没有行动。 而这一次,他早就和豺狼部落的族长相通勾结已久,两人为虎作伥,打算联合起来,并吞舜帝打下的江山。 舜帝离宫之后,龙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起兵造反,而李铮铮和乔小乔的一时妇人之妒,做出来的举动便成为了最完美的借口,天时地利人和,龙欣喜若狂,知道这一次连老天都在帮他。 天下谁人不知道舜帝对这个湘妃的宠爱程度,如果湘妃被怀疑为妖孽,即将处死,舜帝定然会心中动摇,说不定会离开边境,赶回京都。到时候,王师军心动摇,豺狼部落趁机一举进攻,消灭王军。 边境战败,他再给舜帝背上一个昏君之名,到时候天下人的心肯定会从舜帝身上逝去,在他们失望之际,他就化身为正义之军,临危而战,打败豺狼部落,再占领皇宫,逼舜帝自己退位,传帝位给他。 到时候,整个天下都会是他的了! 一切都那么天衣无缝。龙深信他的计划不会出错,他必胜无疑,他是最后的赢家。 只不过,他太小看了作为他出兵借口的曌汋这个女子,自古以来,他都以为女子都为男人的附属品,必是胆小怯懦,在知道他们的条件之后,定会害怕得第一时间向舜帝求救,六神无主,根本不值一提。 而此刻的后宫,景况和他所想截然不同。 在龙出兵包围皇宫之后,流言四起,禹等大臣愤怒不已,但是军中兵力都被舜帝出征带走,唯一驻守京都的军队也被龙所有,此刻的他们,就像笼中之鸟,有心无力。 局势非常紧张。气氛紧绷到了一定程度,似乎只要点燃其中一扣,便会环环接着爆炸,一发不可收拾。 湘妃娘娘被当做妖孽即将被处死的消息在后宫流传之后,忿忿不平之人顿时合力将散播流言之人抓出来,绑到了湘竹阁。 正是造谣者李铮铮和乔小乔。两人被绳索绑着,狼狈地跌倒在地,看着曌汋,泣不成声。 在座的百官看着两位不知轻重的妇人,纷纷怒道:“敢给湘妃娘娘造谣生事,罪该万死,还不快拖下去,斩立决,以泄心头之恨。” 就在这时,坐在主位一直沉默不语的曌汋却突然开口道:“等等。” 曌汋站起身来,走下去,扶起了李铮铮和乔小乔,替她们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李铮铮和乔小乔哭得泪流满面,本以为她们那样对她,她定然会置她们之于死地。没想到,她还放了她们。一时间,觉得自己曾经多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后悔莫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地请求她的原谅。曌汋只是摆摆手,让无影带人把她们两个带走,一时间,她们的哭声越来越远,最后渐渐什么都听不到了。 众人惊讶,纷纷站立,不明白她如此举动是何意。 曌汋扫视众人一圈,看到禹脸上的赞赏,知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朝他点点头,曌汋向众人解释道:“她们虽犯了大错,可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她们只是错在太愚蠢,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让帝王的江山岌岌可危。我们现在处死两人也无法改变挽救什么,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眼前的难题。” 一个大臣事先出声苦恼道:“湘妃娘娘,我们也知道处死这两个贱人没什么用,可是明日就是龙所言的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我们该如何是好。边境战争正处于要见胜败分晓的关键时刻,此时帝王必然不能离开赶来,如果不赶来,娘娘的安危又将如何化解。臣等也是无可奈何,心急如焚啊。” 在娘娘的吩咐之下,京都的消息都被封锁,没有人把消息传往西南战区,以免影响军心。众人都知道,其实更重要的是,娘娘担心自己在帝王的心中地位太高太重,让他乱了心神,不顾一切地赶回京都救她,到时候可真是中了龙的奸计了。 一旁向来藏不住话的无影也有些恼怒道:“娘娘,现在人人都说您红颜祸水,您是妖孽化身,用美色迷惑了帝王,天下快被你毁了。无影真是受不了他们的言语,娘娘本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却被他们说成狰狞恐怖的妖怪一般,真叫人气愤!” 曌汋看着遥远的西南方向,似乎对无影的话浑不在意,只淡淡道:“人们皆道红颜祸水,却不知祸的不是美人,而是人心。” 众人一听,纷纷心中突然顽结打开,神思顿悟。 是啊,自古以来,人人把祸事灾难都怪罪于女人,其实错的不是女人,祸的更不是美人,而是那动摇的人心,那奸诈的小人。 只叹众人在此刻才明白过来。 看向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目光中有多了一层敬仰之色,这样的女子,拥有俯瞰天下的胸襟,处事宠辱不惊,眼界堪比帝王,智慧胜于一般男子。 他们心服口服。 虽然明白事情的所有,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让禹有些沮丧,有些气馁。 他看着曌汋,愧疚道:“娘娘,皆怪臣等无能,让娘娘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臣等罪该万死。” 禹说完,便跪倒在地,匍匐不动,愧不敢抬头看她。其他大臣也纷纷如此,都跪倒在地,口中皆道:臣等无能,罪该万死。 曌汋朝他们轻叹一声,说道:“各位大臣,快快起来,勿折杀了曌汋。这本不是你们的错。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龙把铃系在本宫身上,那么,这个结就由本宫自己来解吧。” 曌汋突然撩住衣角霍然转身,走出正位,面色凛然,端正而坐下。 众人从地上起身,也席地而坐,背挺得笔直。 曌汋屏息良久,才深呼一口气,对众人道:“各位大臣,关于流言,想必各位心中都有疑惑吧。” 众人道:“微臣不敢。” 曌汋看了一眼院中如雨后春笋般亭亭而立的青竹,凛然大声道:“传言没错,本宫确实不是人。” 众位大臣皆一惊,抬起头来看她,却看到曌汋一脸坦然无畏之神色,宛如那雪中高傲绽放的梅,曌汋迎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云淡风轻道:“本宫乃集天地之灵气而诞生的青竹化身,帝子转世。本该无情无欲,不悲不喜,却在临世之时染上了人间的七情六欲,才会有此劫数。今日本宫已决定解众位大臣之愁,捍帝王之江山,禹大人,明日你将本宫交与龙,曌汋此番涅槃而去,百年轮回之后,帝子必将再次临世,九鼎重现天下,那日便是天下大一统之期。” 禹震惊唤道:“娘娘,这怎么可以?!” 曌汋清冷道:“本宫心意已决,你们都退下吧。几日之后,舜帝必将大胜归来,这几日,宫廷便交给各位大臣了。天下,也托付给众位大臣了。” 众人心中生出一股凛然之气,眼中全是坚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纷纷义正言辞道:“臣等必将万死不辞。” 第57章 美人江山 湘竹阁,众臣离去之后,曌汋单独找留下了禹。 两人相视,曌汋便没有拐弯抹角地吩咐道:“迟三日,再将京都的情况发信给他。三日足矣,他们得胜归来,他既不用因为在江山和我之间抉择而艰难,也不用因为无法救我而内疚。”因为等他收到信的时候,她已经死去,所以,他不用愧疚。 此时西南边境战况越演越烈,豺狼部落之人皆为暴戾凶残之人。正是关键时刻,舜帝根本无法抽身,离开战场回来。如若执意回来,便会大失军心,军心不稳,战争必败。 她不会让他陷入如此为难的境地,那么,就让她来替他选择吧。 既成全了他的明君之名,又保住了江山,何乐而不为呢? 曌汋抬头看他,目光凝重,从怀中拿出一封微黄的信,递给禹道:“我写了一封信,到时拜托你一同交给他。禹,无影也交给你了,她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曌汋曾听宫中老人说过,当年禹治水时,劳身焦思,居外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撬。足以看出当时治水之艰难和紧迫,也可以看出禹是一个事业为重,为民献身,无私奉献的好官。 把无影教给这样的人,也她放心了。 禹接过来,珍之又珍地放进怀中,俯身恭敬道:“娘娘放心,臣定当不辱使命。了却娘娘所有心愿。” 曌汋似乎神情有些疲惫,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明日午时,宫门相见。” 禹的目光悲伤,只能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呐呐喊道:“娘娘……”这又何苦?本来想问出这样的话,她替天下人着想,替身边所有人着想,唯独忘了自己,这又何苦?可是,答案早就在心中了然于心,即使不舍,即使怜惜,可是最终,他知道,这个女人看似柔弱,不过诺比千金,无人能动摇她的想法,改变她的话。 最后,禹收回所有悲伤的目光,带着一种壮士割腕的气魄,恭敬道:“娘娘,微臣,告退。” 夜微凉,无影被曌汋强制送出了宫,提前进了禹的家门。 此刻的湘竹阁更加清冷了。 月色如水,在院中缓缓流淌。 曌汋一袭白衣,坐在门廊上,杵着下巴望着遥远的苍穹,星辰点点,深邃无边。 无归从身后的走廊中走出来,来到曌汋身边,静静地立着,陪着她。 不管任何时候,他总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也是最默默无闻的那个。 曌汋觉察到了他的到来,拍拍身边的位置,道:“无归,坐。” 无归一语不发,沉默地走过去,坐下。 自从那日醒来之后,她对当夜的事一语不发,仿佛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个华丽的梦境。 而醒过来之后的她,却变得更坚强更成熟。 曌汋的目光有些空茫悠远,她看着天边的银河,喃喃低语道:“听说民间有人替娥皇女英对舜帝的爱情做了两首诗,一首为‘湘竹旧斑思帝子,江蓠初绿怨骚人。怜君此去未得意,陌上愁看泪满巾。’无归,待我们来世有缘相见,你吟出这一首,到时我会告诉你另外一首是什么。” 曌汋转过头朝无归明媚一笑,眨眨眼,神秘道:“无归,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 另外一首便是:湘竹旧斑思帝子,曲终寒竹风袅袅,来如春梦几多时。不过那时候的曌汋,没有告诉过无归,后来的无归,也没有刻意去问过是什么,因为他在等,等着有一天她亲自告诉她,另外一首诗到底是什么。 曌汋和无归就这样并肩在门廊上坐了很久,夜里露水微凉,湿意打在衣衫上,无归沉默地脱下身上的外袍,替她细心地披上。 曌汋感受着他的体温,鼻间也飘浮着他若有若无的男子气息。 低头轻声浅笑几声,曌汋抬起波光粼粼的眸子看着无归道:“无归,你知道吗?你总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也是我最信赖的一个。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无归张了张嘴,终于说出嘶哑而动容的话来:“我只要你好。” 曌汋点点头,“嗯,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 曌汋撑起身子来,凑过去一把搂住他,在他耳边低语:“这样抱着,有没有暖一点。无归,你所希望的,也是我所希望的,你也要好好的。无归,从现在开始,我放你自由,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无归睁着大大的眼睛,嘴角苦笑,他的幸福就是看到她幸福,如果失去了她,他该如何去找呢? 可是为了让她放心,无归还是点头道:“嗯,我知道。” 她的怀抱,好温暖呢,温暖得,让他想留恋生生世世。 曌汋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很小但是做工非常精致,即使在黑暗中都似乎散发着一层萤光,甚至整个躯体都是透明的鼎,鼎的周身有九条龙盘旋而绕,正是当年那个老者教给她的九鼎,多少人在寻找,为了它而争斗而血拼的九鼎。 “这个是九鼎,你替我保管着,如果有一天你还能见到我,等我记起所有的事之后,你再将它还给我,好不好?”曌汋目光灼灼,把九鼎递给他。 无归接过来,目光中出现了一束光芒,原来,她真的是九鼎之主,能改变天下命格之人。 “你放心,你的东西,永远只会属于你。其他人,都不配。我会好好保管,有一天遇到你了,就还给你。”无归脸色凝重地承诺,此时的他,又显露出邪素身上的黑暗本质,是因为她,他才会愿意收敛一身光芒,化归为黑暗中一个不起眼的影子,眼睛里只看得到她,心里只装得下她,整个世界里只有她。 曌汋淡笑不语。 她给了他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收回来。 那未来会再次相遇的话,也只是一场唯美浪漫的梦境而已。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互相依偎着,看云卷云舒,看世间风云此起彼伏,看冷暖百态,就这样一直靠着老下去该多好。”曌汋把头靠在无归的肩上,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无限美好。 而此时,西南边境,王师军营中。 尽管禹几次拦截关于京都的任何情报,可是,在连续几日都没看到舜帝有动静的龙刻意安排之下,在第二日,舜帝还是知道了所有真相。 也知道了此刻的曌汋,一个人留在京都命在旦夕。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活生生地摆在了千古一帝舜的面前。 不止一次,舜帝只要闭上眼睛,都仿佛能看到他第一次遇到曌汋的时候,她跌坐在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无助地看着他,唤着他的名:“重华,重华……” 情感和理智交织挣扎了整整一日之后,舜帝再也无法坐以待毙,无法抛下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受万夫所指,受天下人谴责,如果要用这样的代价还换得他今后的江山,那么,他宁可不要! 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保护的江山,他拿来何用! 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了一日的舜帝终于掀开了门帘,对面前跪了一地求他三思的大臣们不管不顾,看都不看一眼,一声不吭地冲向马厩,要牵了那匹跟随他多年的汗血宝马,赶往京都。 几位随军作战的将军和大臣们纷纷阻拦他,几个人死死匍匐在地,拉住他的衣角和双脚,不让他离去。不管舜帝如此挣扎,如何踢打,他们都不放。 “帝王,江山为重,江山为重啊!湘妃娘娘如果不是妖孽化身,定当吉人自有天相,等候帝王得胜归去的!” 几个大臣苦口婆心地劝阻他,让舜帝理智下来,不要被感情冲昏头脑。 听到他们的话,舜帝怒极了反笑了,笑得豪放传千里,他瞪大鼓着的双眸,指着跪了一地的大小官员怒道:“妖孽?!哼~~!你们到底是真蠢还是在本帝面前耍滑头,本帝的宠妃怎么可能是妖孽?!那只是逆贼龙谋反堵住天下人的口的一个借口罢了!难道你们要看着本帝因为要保住帝位而舍弃那个一心为本帝着想,一心为本帝的黎民百姓着想的女人吗?!” 众人被舜帝的一番话质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无血。 以伯夷,后樱为首的朝中重臣虽知舜帝所说皆为事实,可是就是因为全都是事实所以更不能去啊! 龙早就料到了帝王不忍,会赶往京都,此时帝王如果离开军营,定然会军心振动,如若战败,龙便奸计得逞,帝王必将背负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之名,而湘妃娘娘妖孽媚主之名也变得名正言顺,叛军也会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地谋反,到时候恐怕江山不保啊。所以此时帝王万万不可回去啊! 伯夷后樱想的没错,和一直隐瞒京都事实的曌汋不谋而合,如出一辙。 伯夷后樱对视一眼,带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舜帝面前重重地跪下,拿出匕首直接对准喉咙之处,看着舜帝,无畏道:“帝王,臣等深知帝王所言皆为事实,尔等也知娘娘贤德,此举对不起娘娘,但是江山大业,尔等不得不如此。帝王如若执意要离去,尔等自知愧对先帝尧,无颜活于世上,只能自刎于帝王面前。如若帝王心中有天下有尔等,在战事大胜之后,尔等必将自裁于湘妃娘娘面前,以死谢罪。请帝王三思!” 其他臣子也纷纷跪倒在地,朗声道:“请帝王三思啊!!” 一旁的军师皋陶也劝道:“帝王,不如先拼死一战,战胜之后,再赶回宫救湘妃娘娘也未尝不可啊。帝王,如果失去了江山,您如何保证湘妃娘娘安危,帝王请三思啊!” 风刮得凛冽,似乎刀子一般割着众人的脸颊,众人的心口,可是,即使知道前面的路是深渊,是悬崖,此刻,他们依然要选择如此。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帝王离开。 他们连续几日都没有收到从京都传来的信件,想必,这也是湘妃娘娘所想啊! 舜帝站在那,如同一尊雕像,神情紧绷,脸色发白,双眸赤红如血,薄唇紧紧地抿着,粗黑的发丝在风中吹得凛冽如刀,威武神色宛如地狱修罗。 就在这时,舜帝狂吼一声,如同狂风大浪拍打而过,舜帝拔出腰间的剑,剑锋犀利,他却突然剑锋一转,直直地刺入自己的左臂之上,血流不止。 众人惊呼:“帝王!!” 舜帝面色悲伤,目光似充血,此时在缓缓流淌,心也在流血,他扫了众人一眼,悲戚道:“我本帝王,心中有江山,有百姓。可是,我也是她的夫君啊,她的虞重华,她一生的依靠啊!我舜帝何德何能,辜负了如此好女子!!” 舜帝仰天长啸,似乎手臂上的痛不及心中的痛半分。 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为一个帝王的悲伤而感到心中震撼。 瞬间,世界变得静籁无声。 过了仿佛一生一世那么久,舜帝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别着的那个绣着白色莲花的荷包,是他出征之前的那天晚上,曌汋替他亲手戴上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和杀气,舜帝扬起头来,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无人能及,他拔出剑,指着豺狼部落的方向,高声喊道:“出击!!随本帝将叛贼一举歼灭,护我河山!!” 整个军营中顿时士气如潮水一般涌起,众人面色悲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纷纷举着长剑,高声呼喝道:“歼灭叛贼!护我河山!歼灭叛贼!护我河山!……” 声音浩荡如暴风疾雨,久久震撼山林,不曾散去。 而在京都,正午太阳正大,阳光强烈,如同一团火。 宫门之前,守军穿着端端正正的军服,旗帜在风中摇曳,气势恢弘。 曌汋一脸坦然淡漠,在禹的带领之下,押解给守在宫门外的叛军龙手上。今日曌汋依然穿着一袭妖娆红衣,同那日送舜帝出征时一样,如同一团烈火,熠熠燃烧,美得妖魅绝代,灼伤了那日京都中所有百姓的眼。 龙愣愣地看着宛如穿了一身火红嫁衣的绝色女子,心中震撼,惊鸿一瞥,久久神思无法收回。 不过,想到这个女人的存在坏了自己的计划,那个舜帝并没有上钩之后,龙的眼中闪过一抹霜寒。 她,该死! 即使美得堪比红颜祸水,也该死! 他冷冷地看了曌汋一眼,漠然吩咐道:“把这个妖孽带走!” 曌汋背挺得笔直,朝禹等众人嫣然一笑,便自己往前走去。 禹和其他大臣们眼中含恨,心中如刀割,恨不得把龙千刀万剐。 向前走了几步,曌汋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突然转身折回来,直直地走到无归面前,一把抱住他,紧得手指的骨节都发白了。 曌汋贴近他的耳边,颤声道:“无归,帮我告诉他,帮我告诉他,我爱他,曌汋爱的人一直是他……” 几个士兵走过来,一人架起她的一只手,强行把她带走,曌汋没有反抗,只是朝着无归一直明媚绚烂地笑,如同孩童一般天真无邪地笑……一直笑…… 尽管她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是无归却直觉地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不是舜帝,也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他。 ******** 嗯,有人在看文不?俺要留言+鼓励+意见…… 第58章 凤凰涅槃 莲榭在部落里听到湘妃被当做祸水妖姬即将被处死的消息,顿时整个人心神俱裂,只觉得地动山摇,天旋地转,以为自己死去了,却生生地还活着那样的痛苦。 莲榭再也无法掩藏自己内心的感情,疯一般地赶回京都。 当莲榭赶到京都之时,看到曌汋已经被人绑在宫门口不远处的一个摘星台之上,周围全埋满了干枝,铺满的易燃的木棒,曌汋一直在笑,可是她身边的干柴已经燃烧起来了,火烧得极大,几乎染红了整个天际,烈火熊熊燃烧,宛如一朵火红妖娆的花。只是这花,仿佛带着灵性和情感,火舌化成的花瓣一直朝苍穹中伸去,那极致的痛苦之中,曌汋依然在笑,她柔软的身体,如同水一般的身体,开始慢慢地被火焚烧为灰烬。 一阵风拂过,便没有任何痕迹的灰烬。 可是她依然在笑。 那么痛,为什么还在笑呢曌汋?莲榭痛不欲生。 莲榭最后的泪眼模糊中,只看到化为灰烬前的她,一直带笑的泪。 那泪水落在火堆之中,本来化为青竹,却受到烈火的焚烧,都化为灰烬,缓缓飘入空中,随风而逝。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世界因为你的离开而落了幕。 莲榭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如果知道会失去你,那么,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本以为带你离开对你才是危险,却没想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才是最危险的选择。 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为什么要让她来承担我选择错误的惩罚?! 天空中仿佛被曌汋逝去的泪水染湿了。 开始下起了零零星星的雨点,一滴一滴落下来,坠入尘土中,泥土飞扬,落地有声,仿佛曌汋哭泣的声音。 莲榭的发丝凌乱,紧贴着无神的脸,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雨水朦胧中,莲榭抬头看到熟悉的灰衣,是那个每日都从他的手中接过莲花的太监,他总是沉默地从他手中接过那新鲜欲滴的莲花,然后替他交给曌汋,每次想到曌汋看到莲花时绽放的笑容,他总是忍不住会自己偷笑。 可是现在,他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汋的笑容。 再也没有了。 只见那个灰衣仆人面色冷淡,不过潜藏着一种隐忍的悲伤,他看着高台上消失在世间的她,干裂而惨白的薄唇冷冷清清道:“主子让我告诉你,她爱的人,是你。” 说完,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转身离去。如浮云一般,如影子一般。 雨水越发的大,越发的疾了。 风也变得有些凛冽。 沙石在成了溪流的雨水中滚动。 莲榭一个人在雨中,就那样淋着,久久如死去的雕像一般,不动。 动弹不得。 心脏也似乎跟着停止了。 世间一片黑暗,静籁无声。 他说,她爱的人,是他。 **************** 舜帝宛如一个发狂的修罗,来自暗无天日的地狱。 手下血染剑刃,不留一点感情。 宝剑一出便要见血。 嗜血之魔。 舜帝带领所有王师,浴血而战,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誓将叛军一举歼灭。 连星星之火都不留下,因为祸根往往会再次燎原。 三日后,王军大胜。豺狼部落的叛贼全部消灭,一个不剩。 天下乐,百姓喜,王军奋,江山稳。 因为那日的肩上的伤口发炎,在经过连日抗战之后,溃烂越发严重,甚至发起了高烧。 可是舜帝这一次坚决选择最快的时间内离去,赶往京都。 连续几日没有睡觉,滴水未进,舜帝的双眸赤红如血,薄唇干裂流血,脸色苍白,战袍也又脏又破,可是他浑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走下去,那就是想见曌汋的决心。 伯夷后樱看劝阻已经没有办法了,只好也骑上马,跟在身后随他赶往京都。 舜帝一日之后抵达九嶷山下,在那拦截到了送信前往西南边境的京都信使,而他手中,恰好有一封曌汋死前留给他的信。被禹遵守承诺和着她死去的消息一起交给舜帝。 舜帝双手还带着暗黑的血,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敌军的。 他用这双虚弱得在发颤的手打开那泛黄的信,只见上面用纤秀的笔迹写着: “君看到此信的时候,妾已离去。君勿怪妾独自赴黄泉。君自登基以来,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赢,真而遏,简而廉,刎而塞,强而义。以此四海才能团结融和。愿君一直如此,做一世明君,为百姓求福,为天下盛世。治理天下,要知君臣之道,施政应从仁,仁是君主之宝,要行仁政,首先要让民知礼,无礼不可以从仁。民是根本,治天下民众,要顺民心,合民意,顺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切记之。如有来世,如果爱,愿君不再是帝王,妾也不是帝妃,只愿能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便好……可以看到对方的皱纹,看到对方的白发,一起慢慢变老。如若不爱,愿生生世世不再相遇。——曌汋月下笔。” 再也不愿,爱着另一个人留在你身边,所以,如果我们注定相爱,那么便再次相遇。原来是你。如果我们注定不相爱,那么便擦肩而过。我不认识你。 舜帝看后,沉默良久,如入魔障,吓得伯夷和后樱急忙下马来看,就在这时,舜帝突然仰头吐血而从马上倒下来。 虽然及时被救下,不过舜帝依然持续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几人千辛万苦,才剥开他紧握着那封信的手,看到上面寥寥几个字,顿感湘妃娘娘深明大义,羞愧不已。 半梦半醒之间,舜帝口中一直喃喃着曌汋的名字,不愿醒来。 几日之后,身体虚弱无比的舜帝强撑着醒来,靠意志力而站起来,赶回京都,扫清京都叛党余孽,亲自擒了头目龙,将其车裂而死。并将他的头颅高高挂在湘妃被火烧而亡的摘星台七天七夜。 七日后,舜帝倒。一病不起。 舜帝仙逝之前,将帝位禅让给禹。 禹建立了夏朝。封建王朝初始。 禹登基之后,与无影大婚,帝后伉俪情深,传颂后世。 夏禹果真如当初答应曌汋所言,一生好好对无影。 此为后话。 ********************************** 而莲榭离开京都,回到女娲后族的部落后,神色泰然,生活平平淡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每天起的很早,打理部落里的事,将手中的权利慢慢交与其他接班人,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一切都教授给他们,不眠不夜地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留给别人,想彻底清空这具躯壳,那样,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只属于那个人的了。 他再也不会因为其他人而扔下她了。 他再也不会让她一个人那样绝望地死去了。 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离开皇宫之后的无归。 那日莲榭赶来见曌汋,却迟了一步,等来的,只有曌汋留给无归的话。 无归无归,本无所归。原来有曌汋的地方,便是他该归的地方。现在曌汋也消失了,他便成了世间的一缕游魂,不知所归。 到最后,只有跟着主子爱着的这个男子,同他一起等待。 夜幕降临的时候,莲榭总会一个人来到后山的树林中,一个人对着月空吹箫。 每当这样的时候,无归总会在部落的屋子里静静地听。 他们本该是陌生的两个人,却因为心中都有一个女人的存在,而联系在了一起。命运是一种奇怪的掌控者,它玩弄着你,也给你一个一个的意外和惊喜。 一年之后,莲榭慢慢退隐幕后,他选的几个接班人已经渐渐能独挡一面,他已经不用再担心女娲后族的未来。 此刻的他,终于心无所恋,可以彻底把自己当做她唯一的拥有者来计划人生。 一夜月色极美,近乎妖艳的夜晚,莲榭终于来到了女巫面前。 这一年中,这是莲榭第一次开口说话:“女巫大人,莲榭尘缘已了,现在想求你一件事,请您替我下永生咒吧。” 这时,莲榭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来,是无归,他低垂着头,表情沉稳如山,“还有我。” “不行!你们疯了!这么荒谬的事怎么可以说出口?!不老之术乃女娲后族的禁术,不能强制施行,否则,在你们未等到她之前,就会一直遭受天谴和磨难,生生世世命运多舛,遭受各种各样的磨难,永世轮回不休。难道连这样你们也愿?” 女巫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 “愿。为了她,自然是愿的!”莲榭目光悠远,似乎透过了时间的墙,已经蔓延到了未来他们相遇的那一天,他表情平静地仿佛身在幸福之中。对莲榭来说,即使是等待,只要对象是她,他也是幸福的。 “愿。”无归一向话不多,嘶哑的嗓音说出一个字来。 对主子,他从来都是内敛沉稳的那个。 “巫女大人,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活着。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等我,却从来没有等到我。这一次,轮到我来等她了。” “莲,帝子命运多变,下一次天下大一统之日连我都无法预言出来,也许你等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都有可能等不到她,有可能你们一世又一世地错过,你们都记不得对方。即使你等到了她,她也许也不会记得你。即使那样,你还愿意等,你不会后悔吗?”巫女神色忧心忡忡。 莲榭闭上了眼,一脸决绝,坚定道:“是。今生今世,我莲榭永世不悔。” 无归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有些动容,看来主子没有爱错他。 他自然是明白他的,因为对主子,他的感情也是这样。 无悔。无归。 莲榭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笑中没有悲伤,而是幸福。他们说好,只要对方不放手,就要一辈子走下去的。 说好了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汋,说好下一次牵着你的手,便再也不放开的。 如果我等到了你,你可愿让我,再次牵住你的手,这一次一定紧紧地牵着,紧紧地抱着,紧紧地把你留在身边,再也,再也不会放开,再也不会分离。 之后,在夏朝灭亡之后,无归回到了曾经的湘竹阁,在那开了一家叫“无归”的客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他改名尤回。 有回之意。等待那个人归来之意。 时光跨越千年,万年而落幕,只剩下最后一句残余的回音: 曌汋,我爱你。 ********* 至此,第一世完。 第59章 扶苏归来 扶苏睁开眼,在铜镜中显露出一双碧绿的眸子。 里面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可是人的面容,却格外的清冷苍白。 宛若刚刚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中醒过来。 扶苏想起脑海中曌汋死去之时最后说的一句:莲榭,因为爱你爱得太纯粹,所以痛得是最深。如果下一世,不能遇到你,那么,我宁愿永生无爱。 那是绝望到极致的破釜沉舟。带着自暴自弃的气息。 扶苏想起自己的一生,不知道该说一生,还是几世,从南念微到现在的扶苏,她的感情都浅如狂风中滚走的沙石,明明对方爱得惊心动魄,可是她依然那样浅浅而过,没有停留,只是过客。 原来,伤到极致的曌汋给了自己一个愿望,无爱无爱。 永生无爱。 扶苏现在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浮现出一大片火红的熊熊燃烧的火海。 仿佛隔着一条河,那个女子站在对岸,烈火如龙,焚烧着她的骨头,她的皮肤,她的头发,她的所有。可是,她的那双眼睛,那么绿,那么纯粹,就像屋外的大片大片青竹一般。 扶苏摸着空荡荡的心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寡情的自己怎么会是那么纯粹那么奋不顾身的女子? 是因为伤得太重,所以害怕下一次重蹈覆辙吗? 上一世,是注定演绎一场无疾而终。 扶苏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上被尤回小心翼翼用白色布巾包扎好的的地方,在她听完那个故事之后,不,其实不仅仅是听完,在她听着那个缓缓从尤回口中陈述而出的故事的时候,其实,她闭上眼,就仿佛灵魂复生,她变成了那个叫曌汋的女子,那么真实地,又在那个世间重新活了一世。 她就仿佛是进驻在曌汋身上的一个旁观者,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淡淡忧愁,看着她把自己碎掉的心一点一点地埋入深渊,看着她平静赴死。 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浩劫。而在这一世的她,尽管和她灵魂相通,但是看着所有的事走马观花地发生着,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她听完尤回的故事,她的心很平静,平静得心痛,碎了一地的心,无法弥补,因为,泪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干涸,她流不出来,她哭不出来。 睁开眼睛,看到他们眼中的疼痛和怜惜,还有仿佛已经等待太久,一下子被找到的惊喜所充斥得不知所措。 尤回,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那个无归,在看到她那双完全变成碧绿色的眸子之后,喃喃深深地喊了她一声主子,便再也说不下去,苍老的双手一直捂着口,就那样无措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发出一种干哑得仿佛灵魂撕裂的哀嚎声。 他像一头无归的兽,此时终于等到了归宿。 扶苏面色平静,可是心底某个地方却发慌乱成一团,她看着躺在床上,一头银发,面色苍白,似乎在隐忍着痛苦的莲榭,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那冷汗淋漓的脸颊,连目光都多了一份柔情。 “一个人太久,累吗?”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那样说出来了。 想起不久之前,看到躺在床上宛如死去了一般的他,她毫不犹豫地在手腕上划破一个口,看着上面缓缓流淌而出的碧色的血,一点一点流入他干裂的唇上,嘴微微开启,仿佛在沙漠中脱水已久的旅人,此时终于看到了绿洲,他不停地汲取,汲取水分,汲取力量。 记得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坐在竹林间抚琴,一头银发披散在地,美得宛若一幅画,虚幻而缥缈,让扶苏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才会看到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象。 原来,这超然天地间的绝世男子,竟然是那个等了那么久,心尘恋恋的人。 扶苏有些不确定待他醒来的时候,两人对视的刹那,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确定他安然无恙之后,扶苏便独自回到了天字一号房。 原来,这个房间就是当初曌汋居住的湘竹阁。 而当年曌汋的泪水化为的青竹,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早就在泥土之下根于根相结,然后一直宽展,延长,现在已经成了密密匝匝的大片竹林,几乎覆盖了整个无归客栈。 扶苏起身,来到窗口边,一袭白袍衬得她恍如月华满身,望着窗外在风中轻轻晃动,发生沙沙声的青竹,闻着那熟悉的清香,扶苏知道脑海里闪现出的那些画面和记忆都不是梦,而是真的。 仿佛耳边又传来当初莲榭在竹林里吹奏的箫声,扶苏神思如同暗香浮动,神色安宁。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敲响。 扶苏转过身来,刚好看到楚拿着一张帖子进来。 扶苏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楚,有事吗?” 楚有些呆愣地看着面纱下唯独露出来的那双眸子,以前这双眼睛深邃如苍穹,现在却透着隐隐的碧绿,就仿佛院子外面那几千棵郁郁葱葱的青竹一般。 碧玉流淌,朝华浮动。 好妖魅的一双眼睛,自己才直视了一会儿,就仿佛坠进去了。 摇摇头,楚强迫自己从那梦幻的绿中清醒过来,心中有些恼怒,自己一直得意洋洋的意志力到底哪里去了,怎么一遇到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智都会土崩瓦解。 他走进来,扬扬手中的帖子,恢复正常,朝扶苏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歪着头道:“看来,又有人对主人你感兴趣了。才一会儿,这帖子就送过了。” 扶苏不恼不好奇,自顾自地坐到散发着幽香的檀木小桌前,慢悠悠地开始泡茶。 一边泡一边问:“是谁送来的?” “赵国二公子赵偃。”楚走过去,在扶苏面前席地而坐,把帖子放在桌上,扶苏的面前。 扶苏把泡好的茶沏给楚一杯,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抚额头,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张模糊的脸,喃喃道:“是他。有什么事吗?” 楚依然笑得明媚如花,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笑道:“是一个宴会,不知道是盛宴还是鸿门宴?主人是赴还是不赴?” 想起来这里的目的,扶苏眼底闪过一抹深邃,随即淡淡道:“不管是什么宴,自然是赴的。” “哦,对了,”楚似恍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朝扶苏笑意盈盈道:“在晚宴之前,他还邀请你一起到皇家牧场里骑马,向你讨教一下驯服那匹汗血宝马雪见的秘笈呢。” ********** 嗯……前几天写前世有点沉进上古历史了,现在又要跑回战国来,有点跳脱,所以今天有点顺顺脑子和思路了,明日开始,会恢复每日的万更。 第60章 牧场风波 第二日,扶苏起得大早,在离开无归客栈之前,扶苏去了地字一号房一趟,莲榭还没有醒,用巫女的话来说,应该是痛得累得太久,现在要在睡眠中恢复一些生命力,在休养生息中,虽然一直不醒,不过不用担心,无碍。 扶苏朝她笑笑,看了脸色苍白的莲榭一眼,他确实太累了,是该好好放下所有负担和心结,好好休息了。确定他没事,扶苏便带着楚河风若希出客栈了。 客栈门口,早已经有二公子赵偃派来的马车等候。 在扶苏上车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身后有一道灼热但是隐秘的目光看着自己,扶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在柜台处本来低着头算账的尤回正抬着头怔怔地望着自己。 扶苏忍不住眼中微热,对这个默不作声的男子,心中是感激的信赖的,就如曌汋一样,扶苏也是把他当做不可缺少的亲人的。 如果不是对他宛如亲人般的信任,当初便不会把所有都托付给他。 可是想必当初曌汋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这么痴情这么傻傻地等了她几百年。 就这样守着关于她的一切,她住的地方,她爱的青竹,她最后的秘密,守了几百年。 他的爱,太沉太重,宛如一口老井,不管经历多少岁月风云,那井底的水,依然清澈如初。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的爱,也没有和她要过一句承诺,甚至从来没有求过任何回报。仿佛只要心底有她,可以在她身边看着她,对他来说,便是世间最幸福最美好的事。 他的爱,单纯到扶苏连一丝破坏都觉得是残忍。 马车缓缓在石头铺成的街道上缓缓行驶,而扶苏的心情,依然没有平复下来。 扶苏从坐上马车,便一直呆在角落,一语不发,昨夜太多梦魇,睡得极不好,所以此刻神色有些憔悴,目光有些呆滞。 一旁的楚和风若希,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担忧。 虽然三人的关系有些微妙,名为主仆,但是实际都互有秘密和打算,但是自从跟着她之后,楚和风若希一样,早已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开始慢慢向她倾斜,这个善良美好的女子,让人如何不为她动心,如何不因她倾心。 所以现在看到她神思不宁,自然是担心的。 楚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过了昨日之后,表面上扶苏还是扶苏,可是,心里面,她似乎有所变化,她本来就是给人感觉极浅的人,所以这种变化太微妙,如果不是天生敏感,加之习惯了洞察人心,楚想必也觉察不出她那淡淡的变化。 原来的她,虽然绝世无双,但是身上的气息太脱俗太超然,给人感觉离得太远,仿佛那天边的人物。现在的她,从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子变得有了淡淡忧愁,眉宇之间也添了情愫,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动人,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如同鹤顶红,明明知道喝下去必死,明明知道虽美但是却是毙命的毒药,可是还是忍不住在她的魅惑风华下,一饮而尽。 楚在心里揣测琢磨着,修炼不及他的风若希可就简单多了,直接坐到扶苏身边,娇嫩的小手直接抚上了扶苏有些凉的额头,皱着眉担忧道:“少爷,看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今天回绝了二皇子,不去牧场了吧。” 扶苏转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感激道:“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昨夜忘了关窗,想必是夜风吹到了点,等一下就好了。” 说罢,扶苏隔着面纱使劲揉揉自己的脸颊,似乎是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风若希顿时被她的举动逗得笑了,笑声和银铃一般动听。 扶苏看着她,笑道:“看吧,美人还是要多笑笑才可爱。” 风若希咯咯地笑,脸颊微微泛红,朝扶苏嗲声撒娇道:“少爷,你好坏。” 楚在一旁看着扶苏难得耍痞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又对自己这个被称为最好最精明的探子的风堂主风若希有些怀疑,眼前这个被扶苏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真的是澈口中那个精明的探子手下吗? 楚看了一眼神色依然不好的扶苏,想起他今天早上去喊她出门的时候,明明看到房间里的窗户,是关着的。哪有她口中那阵凉风? 刚刚她抬起头揉捏自己的脸颊时,眼尖的楚没有漏掉扶苏手腕上的裹着的白色布巾。虽然她很快缩回去了,可是楚还是没有漏掉。 一夜之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想起离开前她去了地字一号房探一个病人,难道是和那个人有关吗? 正想着,风若希突然惊天动地地咦了一声,楚也不得不被她的反应把视线投过去,只见风若希把头几乎凑到了扶苏的脸颊前面,差点就面贴面的程度,瞪大了美眸看扶苏的眼睛。 “少爷,你的瞳孔颜色,怎么变成绿色的了?”风若希直截了当地问出一个尴尬的问题。 虽然楚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想问,但是担心造成气氛凝固,所以一直都装作不知道。 现在风若希不知天高地厚地问了,马车里的气氛都在一顿,静得耳边只听到车轮滚动的辘辘声。 楚以为扶苏会露出错愕不安的神情,却不想,在空气都几乎停滞了一会儿之后,扶苏却一脸坦然,懒洋洋地答道:“你们之前不认识我,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这是我本来的瞳色,因为天生眸色为碧色,所以常常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被人误以为妖孽化身,所以出门之时,我便服了一种隐藏眸色的药,想必昨夜药效已失,所以本色自己又露出来了。看你们的反应,看来要不引起更多注意,面纱是不行了,今天得戴斗笠才是万全之策了。” 扶苏正淡淡地解释,语气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很不在意,任由近在眼前的风若希看。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了,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个仆人恭敬的声音:“扶苏公子,我家公子在这里已经等候你已久,现在公子让卑职来传话,这就启程赶往牧场。” 扶苏听到,淡淡道:“嗯,知道了。替扶苏谢谢二公子。” “卑职告退。” 那个仆人离去之后,马车又开始向牧场行驶。 就在这时,一直行驶得极为平稳的马车突然磕到了什么,一阵剧烈的颠簸,马车内也如同波涛汹涌一般一阵剧烈晃动,刚刚一直停留在扶苏面前看她的眼睛的风若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身子也随着波浪涌向近在眼前的扶苏,眼前着风若希整个人就这样直直地扑倒在扶苏身上,一旁的楚一惊,再也忍不下去,出手如闪电一般快,一把搂住扶苏的肩膀,把她勾过来,风若希整个人扑了个空,头撞在马车的箱壁上,撞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痛得龇牙咧嘴,心里把楚这个主子骂了千百遍都不出气。 外面的马夫似乎也听到了车内的动静,吓得停下来,掀开帘子就一直低头不停地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是奴才刚刚不小心,让公子受惊了,奴才罪该万死……” 他说个不停也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当他觉察到车厢之内似乎静得有些不正常的时候,这才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看,这一看可不了得,吓得他巴不得刚刚掀起车帘的人不是他。 “对,对不起……”车夫有些结巴,赶紧放回车帘退出去。 而刚刚揉着鼓起一个红包站起来的风若希转过头来,看到的也是和那个车夫看到的如出一辙的场景。 在车里的地上,扶苏正整个人压在楚身上,而楚的手,正不合时宜地放在扶苏纤细的腰上。 两人以这样诡异的姿势面对面,目对目地保持了很久很久。 终于,楚扑哧一声笑起来,看着扶苏,目光流转,顾盼生辉道:“怎么样,看够了没有?” 扶苏神色淡淡,目光冷冷道:“那你呢?手摸够了没有?” 楚看她脸色不善,顿时识相地收回手,无辜地伸直在空气中。 “现在行了吧?” 扶苏从他身上艰难地爬起来,期间因为车厢狭窄又跌回去了一次,惹得楚妩媚地笑个不停。 扶苏看着这个笑得千娇百媚的男子,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投错了胎,他前世本该是那秦淮河边风情万种的艺伎吧。 只一笑,便能惹倾城,魅男人的那种祸水。 扶苏在风若希慌慌张张地搀扶下从地上站起来之后,楚也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意犹未尽。 刚刚握住她的腰和肩时的柔软触感以及惊人的纤细,让楚至今忘怀,那种感觉,太消~魂。 三人坐好之后,气氛有些奇怪,风若希一脸尴尬,倒是两个当事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楚看着扶苏,玩味道:“主人,刚刚我冒死相救,可是避免了主人失去一个吻呢。主人该如何奖励我?” 风若希一听,想起刚刚差点就和扶苏嘴对嘴来个亲密接触,当场脸一红,红至耳根,宛若彩霞满天。 扶苏懒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来个以身相许如何?不过不是我许你,而是你许我,来个龙阳之好,你可愿?” 扶苏心里冷哼一声,一个古人,还想和她斗。她在现代可是个律师,是靠口才混饭吃的。 而且,现代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即便是男人和男人,都正大光明地牵着手在街上走,刚刚那算什么! 楚显然也被她的话吓得一愣,可是回过神来,顿时波光潋滟,一副小姑娘要嫁人的羞怯样,竟然定定地看着扶苏,来了句:“愿。” 这下,换扶苏和风若希惊得全身一凛,差点跳起来。 扶苏看着这个妩媚娇艳的美男,有些毛骨悚然地朝一旁蹭了蹭,远离危险,她可对不会一个gay感兴趣。 嘴里低声喃喃自语:“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古人果然是开不得玩笑的。扶苏小心脏扑腾扑腾地跳,吓得不轻。 风若希看着神情奇怪的主子,担忧问道:“少爷,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扶苏摆摆手。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来了,外面刚刚闯了大祸,依然有些讪讪的车夫恭敬地对里面的三人道:“公子,牧场到了,我家公子在前面已经候着公子了。公子请下车。” 听到他的话,扶苏如释重负,顿时拿起一个斗笠戴上,彻底遮住自己的面容,急急忙忙第一个下车了。 看着她慌慌张张逃离的背影,跟在后面的楚一脸玩味,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他可不是真的对男人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对象,只是她而已。 扶苏下了马车,走向前一段路,便看到赵偃一袭儒雅青衣,手中拿着一把青玉折扇地看着她。 扶苏走上前,朝他拜了拜,淡淡道:“二皇子。” 赵偃看到她,眼中顿时一亮,亲切道:“扶苏公子不用客气。走吧,里面的几匹好马还等着我们去驯服呢。还有那日你驯服的雪见,今日就让它来陪扶苏公子吧。” 扶苏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于是便坦然接受道:“二皇子盛情,扶苏就却之不恭了。‘ 听到她没有反对,赵偃笑得更欢了。 进了牧场之后,果然视野面前一片壮阔无比,气势恢宏,不愧是皇家牧场。 蓝天,白云,清风,溪流,湖泊,高山,旷野,这些本是扶苏的最爱。 扶苏在现代便有精湛的马术,此时仰躺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任由雪见在圹埌的草地上行走,张开双臂,宛如在空中飞翔,说不出的惬意。 微风轻轻地拂过脸颊,还带着青草的芬芳,阳光明媚如花,淡淡铺撒整个大地,远远望去,青山远岱,绵延不绝,无边无际,一副大好河山的壮丽景象。 好久没有如此远眺,扶苏胸怀圹埌,只觉得天地就在脚下,好不快意。 不过,如果身边没有跟着这么大的一堆人,那么感觉就会更好了。 这匹雪见汗血宝马,也不知道为何,除了扶苏,其他人近一点都不能,它本来就是脾气暴躁,骄傲至极的马,没想到一遇到扶苏,便变得服服帖帖,温顺乖巧。 看得其他随行的大臣们也目瞪口呆。 赵偃虽然也有些不甘心,但是对象是扶苏,也就无可奈何,心服口服了。 几人正闲适地在大片草地上行走,走了不远,便遇到另外一群疾驰而来的马队,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脸阴柔女相的赵墨。 看到他,扶苏抚抚额头,觉得有些头痛,知道自己今日惬意的时光到头了。 第61章 牧场遇父 浮云朵朵,飘浮在山峦之中,阳光明媚,透过云层照射大地,连今天的风,也被渲染得暖洋洋的。 远远的,赵墨便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袍的人儿,虽然她戴着斗笠,可是她身上那种浅淡如风,无法捕捉的游离气息,还是让赵墨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一看到扶苏,赵墨笑得邪肆,双腿夹紧马腹疾奔而来,远远就嚣张道:“怎么样,本太子的奴隶,在二弟那玩的开心不?” 扶苏对纠缠不清的痞子,还是穿着华丽的痞子最为无奈,不过还是耐心地提醒他:“太子殿下,如果草民没记错,三日期限早已过,现在扶苏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看到扶苏被欺负,一旁的赵偃也淡淡道:“当日扶苏公子日三日为奴之限换整个乌苏城百姓的性命,其贤德无畏流传至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偃听说以来,便钦慕已久。” 赵偃对扶苏弯腰作揖,旁若无人地来了一个大礼,好不吝啬称赞之意。 赵墨一看,顿时气得面容更加妖魅,当日乌苏屠城之事,他回来之后被父皇训斥了一顿,而且对当时站出来,以一人之力阻止他屠城的扶苏一直很感兴趣,说了很多次想正式召见扶苏一次,只不过当时扶苏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也无从寻起。 现在公子扶苏之名名扬天下,还让他博得一部分骂名,赵墨一看到扶苏,就觉得心中有气,今天一看她和最讨父皇喜欢的二弟在一起,更是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只是寻根究底,连他都不明白这怒气从何而来。 不屑地冷哼一声,赵墨冷冷道:“没听说过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吗?” 扶苏不怒不闹,依然好脾气地耐心道:“草民学疏才浅,就如同从来没听说过一日为太子,终身为太子这句话一样,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草民自然也没听说过。请太子殿下恕罪。” 扶苏的表情极其无辜,语气也很无辜,跟在她身后的楚和风若希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嚣张地把赵墨的话堵回去了,而且,看人家太子殿下憋屈得发青的脸,想必已经气得要死了吧。 当即两人决定,以后能不和自家主子斗嘴就坚决避免,这样的正面冲突一般都会死得很难看。 赵墨脸色铁青,忽而白,忽而绿,忽而红,最后,忍不住怒道:“你这个大胆刁民,你刚刚是在诅咒本太子做不到最后吗?!难不成……”赵墨斜眼看了一眼赵偃,冷冷嘲讽道:“还会中途换成了某些人?” 赵偃脸色坦然,颇有大家风范,让扶苏有些欣赏。 这样隐忍的性子,比起好斗易怒的赵墨来说,确实更适合登上那个位置吧,他刚刚还真自己揣测得不错,最后他的位子确实换成了赵偃,赵偃成了赵国下一任王。历史上的记载如果没错,那便没错。 这个算得上自己兄长的人,让扶苏一阵无奈,她刚刚可没想那么多。 他也联想得太长太多了吧。 扶苏面对他的震怒,依然淡定如水,恭敬道:“太子殿下误会草民了。这源源历史长流中的事实证明,没有一个人是一辈子做太子的,不然君王何来?”不然那国破山河时,那半途而废的废太子如何而来?扶苏没有问出这一句。这个问题太敏感,只能点到为止。她一个小小黎民百姓,这么嚣张的在皇子和大臣面前谈论太子和赵王的,确实很不合适,太诡异了。 扶苏眨眨眼看众人,以证明自己的无辜 赵墨被扶苏几句话堵得肺都快气炸了,偏偏她说的有理有据,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不能发作。 楚和风若希一脸悠闲地看戏,白白有人送人门来让今天心情有些诡异的主子出气,这样的好戏,不看白不看。 赵偃看着风华毕露的扶苏,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意味深长。 看着自己出身高贵,但是一向喜怒哀乐全都放在脸上,又极其暴虐莽撞的兄长,心中有些无奈的叹息,他本不是喜欢兄弟相争的人,可是有这样的兄长,如果他登基为王,那么,赵国的天下,在这样七国争霸的乱世中,该如何自保。 扶苏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贤才,他不但不招揽,还屡次和人家过意不去,这样的胸襟和眼界,未来如何为王。 扶苏听到了赵偃的那声叹息,她隔着斗笠看他,明白他心中所想,只不过他人都看不到她所思所想。 就在众人心思百变,互相对峙之时,一张扶苏曾经熟悉的面孔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阴风而来,看着他那坚毅如石的俊朗面容,来人正是在乌苏城中执行赵墨所有命令的傅沧琉傅将军。 傅沧琉不经意地看了扶苏一眼,朝她点点头,便来到赵偃跟前,恭敬道:“公子,狩猎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听到他的话,赵墨眸光一闪,突然笑道:“今日难得遇到二弟和扶苏公子,恰好我们也要去狩猎,不如一起同行。”赵墨看着赵偃,咄咄逼人道:“不会连这二弟都不给大哥面子吧?” 赵偃笑得谦虚而内敛,不卑不亢道:“太子既然有如此雅兴,那么就一起同行吧。” 扶苏不言语,看着骑着马走在自己前面的赵墨,不明白他又想干什么。 几人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长长的一大堆大臣和门客,赵墨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潇洒地迎风扇着,扶苏看着他这副贵公子的样貌,不明白他是来狩猎还是游山玩水。 走了一段,赵墨含笑对赵偃和扶苏道:“听说今晚二弟还准备了一个夜宴?” 扶苏一听,果然,今天他可是有备而来,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这里,刻意等候的。 赵偃没有惊奇,邯郸中,哪个皇子没有布下满城眼线了,这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了。 “是。到时还请太子能大驾陋府。” “自然是会去的。不过……”赵墨笑得邪魅,顿了顿,继续说:“光是往日那样的宴会也太无趣了,不如我们添点乐子?” 看赵墨刻意向自己看来,本来一直沉默的扶苏不得不开口道:“太子殿下有何高见,不如讲出来提点草民一下。” 扶苏说的极卑微,果然,赵墨很满意她的态度。 故作玄虚了一下,赵墨终于道:“今日狩猎,我们便把今日狩猎当做一个游戏,游戏自然分胜负,今天狩猎最多的就是赢家,晚宴中本太子便把府中父皇亲赐的一对翡翠双虎作为奖品相送。今日狩猎最少的自然就是输家,晚宴中就要接受众位宾客的惩罚,我们让她出什么节目就要做什么。二弟觉得,这样如何?” 赵偃笑着点头:“太子说的这个游戏自然是好的。很有趣。我没意见。” 见问题又丢到自己这里了,扶苏耸耸肩,无奈道:“我也没意见。” 听罢,赵墨笑了,似乎很开心,“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么你们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输!” 几人随着傅沧琉来到狩猎的地点,那里都摆满了各种工具,可以自由选择。 扶苏来到那里,想起自己这瘦小的身子,那么长刀长剑长矛的似乎极为不适合。 就勉强为难地挑了一把很小的匕首贴身带着。 赵偃看她选了那把匕首,当即笑道:“扶苏公子果然好眼光。这把匕首是去年父皇来此狩猎时所用,别看它貌不惊人,刀锋却极其讽刺,刀柄也比一般的长刀坚硬,不易断裂,当初父皇用这把匕首杀死了一只老虎。赐名‘伏虎匕’呢。” 扶苏愣愣地看着这把小匕首,她刚刚只是见它又小又方便携带,可没想这么多,没想到这把小匕首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赵墨看着她,目光愈加阴寒。 赵偃选了一把弓箭放在马背上,又选了一把长剑系在腰间。 长腿一伸,便潇洒地翻身上马,看着扶苏,赵偃爽朗地笑道:“看来今日扶苏公子必会大有所获。各位,要加油哦,时间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依然这里见。我先走了。” 赵偃双腿在马背上一拍,那匹千里马便疾驰而去。 赵墨也选好工具之后,看着扶苏冷哼一声,也驾着马英姿飒爽地走了。 留下扶苏一个人在那发愁,她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是狩猎的料。 见到一个猎物,搞不好她比那猎物还逃得快呢。 刚刚答应赵墨只是为了让他不再挑自己毛病,可不是她擅长狩猎这玩意。 就在这时,看着她窘样的楚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下,可乐坏了扶苏。 她不会,不代表她的仆人不会啊。偶尔作弊一下,钻钻空子没什么吧。 朝楚谄媚一笑,把匕首插在鞋上,向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楚有些反应不过来,目光疑惑地伸出纤纤手指指指自己,无声问道:是在喊我吗? 扶苏点点头,“过来过来。” 楚悠闲地驾着他的白马走过来,笑靥如花道:“主人,叫小人过来,有事吩咐吗?” 扶苏笑得如沐清风,让楚有些预感不祥,经验表示,这个主子和其他人不同,越是笑容灿烂越是没有好事发生。 扶苏看着他,无辜地眨眼道:“如果我没记错,一般打猎这种粗鲁的事,高贵的公子是不会亲自去做的,身为本公子的仆人,这个艰巨而有影响力的任务,就交给我最信任的仆人你了。去吧,多选几根箭背着,多打几只老虎,给主子我长长脸色,增增光,别让主子晚上丢人。” 楚被扶苏自圆其说的词句搞得很抑郁,心中哀嚎,你直接说你不会狩猎,要我代表你就得了嘛。 扶苏被楚看得有些心虚,不过还是摆着和平时一样的扑克脸,波澜不惊。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有这样的主子,楚还是无可奈何地挑选了几件兵器,幸好他认识她之前狩猎一向学得不错,在楚国也鼎鼎有名,为她争取一个不输还是完全很轻松的。 “知道了,主人。” 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楚便骑着他的白马慢悠悠地朝狩猎场地晃去。 解决了麻烦事之后,扶苏也骑上马,准备四处去晃晃,风若希看她要走,急忙走上来,“少爷,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刚刚好不容易可以看到楚主子有这么无可奈何这么憋屈的时候,风若希心中好不惬意,只不过面上还是给他留着面子,担心完成任务之后他秋后算账。 扶苏早知道两人心中所想,只是不想拆穿,再说,身边有两个免费又好用的仆人,不用白不用。 他们跟着她的目的,她总有一天会让他们看到的。而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风若希,刚刚她打发了那群尾巴,就是为了可以自己一个人逍遥地四处逛逛,度个悠闲午后时光。 “你自己找地方逛逛吧,不用跟着我了,我先走了。”扶苏朝她说完,便驾的一声,疾驰而去。 扶苏在山林里优哉游哉地闲逛了很久,一路上,小白兔小松鼠时不时从眼前晃过,阳光很好,透过枝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很轻很柔,拂过脸颊非常舒服,雪见是极其聪颖通人性的宝马,像是和扶苏心意相通一样,寻着扶苏心中的美景之地而去。 穿过重重密林之后,扶苏终于发现一处让人眼前一亮的世外桃源,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种兴奋感觉。 在密林之中,竟然藏着一面比镜子还要亮还要清幽静谧的湖。 湖水清澈见底,湖面阳光铺撒,微风拂过,便淡沲出层层水纹,顿时波光粼粼,流光溢彩,景色绚丽,让扶苏差点睁不开眼。 湖水微凉,非常干净,扶苏坐在马上的时候,便可以透过水面看到湖底摇摇曳曳,极其妩媚的水草,还有在水藻间嬉戏的鱼儿,一切美得宛如在现代看到过的画家笔下出神入化的山水画。 忍不住翻身下马,踩在那柔软的草地上,扶苏的心一片静谧。 雪见在湖边的草地上悠闲地吃着青草,清香阵阵扑鼻而来,扶苏忍不住脱下鞋,把匕首别在腰间,赤足在草地上奔跑,笑声不断,欢乐不停歇,跑累了又把脚放在清凉的湖水中浸泡,愉悦地戏水,和水中调皮的鱼儿捉迷藏,好不快乐,乐哉,快哉! 玩累了,扶苏整个人成大字型躺在草地上,斗笠碍事也拿了下来,只戴着面纱,衣服的袖子也被卷起,长袍的下摆也被撩了起来,看上去极其悠闲极其懒散,扶苏眯着眼看着浮云飘来飘去的晴空,阳光铺撒在她的脸上,睫毛扑闪扑闪,扶苏静静地感受着这在天地间属于一个人的静谧,神思都似乎飞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就在扶苏以为整个世界静得宛如不存在了的时候,在湖边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个浑厚而张扬的笑声。 扑哧扑哧,似乎看到了偷偷跑到凡间嬉戏的仙子一样忍不住偷笑出声。 “谁?”扶苏一惊,转头看过去,就这样视线有些倒着地看到一匹黑色的骏马,还有骏马之上,一双镶着金丝边的鞋。 扶苏从草地上爬起来,朝那个缓缓走过来的人看过去,看着那个人一身金黄,目光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 在赵国这片土地上,扶苏知道,只有一个人敢这么穿,只有一个人敢说那种灼人的颜色。 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到脖颈前摸胸口戴着的那块玉,扶苏想过很多次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情景,可是从来没有想到,两人是以这样静默无声这样平静淡漠的姿态遇见对方。 那个让她来到这个世界里的娘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的父亲。 赵王赵丹。 扶苏只觉得那一瞬间脸色变得惨白,她直直地站在那,双拳紧握,骨节发白,骄傲地扬着下颚,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示出一丝脆弱。 他就在那里,高高地骑坐在黑色骏马之上,一袭金黄镶边的锦衣,面若冠玉,笑容儒雅,浑身散发着高贵之气,一头墨色青丝用青玉簪子挽起,额头前用一条锦带环住,看上去好不潇洒,尊贵得一如神祗。 “你又是谁?”他驾着马朝她走来,这样说着。 明明自己对他根本没有父女之情,可是在两人这样措不及防的情况下遇到的时候,为什么胸口心脏的位置,还是忍不住那么尖锐地痛了一下,原来血缘浓于水,是真的。 就在两人目光对峙,扶苏把下唇咬得发白的时候,一直安静在那吃草的雪见突然高声长啸一声,叫声和平日里被人强制驯服时那种激烈暴躁的叫声不同,今日的雪见,似乎非常激动,啼叫声都格外愉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人一般。 而赵丹座下的黑马也开始和雪见一样,激动地仰天长啸,前蹄向前腾飞,赵丹要不是骑术精湛,此时恐怕已经跌马了。 赵丹本来有些惊奇发生了什么,却在看到雪见的瞬间了然于心。 他翻身下马,让自己的坐骑跑去和雪见白马亲昵地凑在一起。 这两匹马本是一起从西域送来的。白马名为雪见,黑马名为追风。两匹马一向感情极好。因为是西域而来的汗血宝马,极为珍贵,所以两匹马对其他马匹都不理不睬,能让追风如此激动的马,只有一匹,那就是雪见。 当即,赵丹心中有些明了。 赵丹走到扶苏面前,就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良久,笑如春风般道:“你,就是那个公子扶苏?” 第62章 杀虎救父 扶苏从很久之前那贫穷与现实的记忆中清醒过来,歪了歪头,似打量他了一会儿,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坐回去,慢悠悠地开始穿鞋袜。 宛若他的不存在。 青山,绿水,白云,交相辉映,湖边的树林全都倒映在洁净的湖面上,光影斑驳,波光粼粼,青青绿草之中,暖暖的风轻柔地吹着,两个人的发丝和衣袂都微微扬起,宛若一道彩虹般的弧。 赵丹自登基以来,早已习惯了所有人看到他都恭敬而卑微,头一次遇到这么旁若无人,把他当做不存在的,一时看不透到底扶苏是在故作玄虚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还是没认出他,或者是当真对他不屑一顾。 扶苏穿好鞋袜,上前牵了雪见,一跃而上,便要离开这里。 此时的扶苏心中从一开始见到他时的心乱如麻到此刻的平静如水,扶苏不想破坏刚刚那种空宁带来的美好,看看时候也快到了,所以选择离去。 戴上斗笠,坐在马背上,以一种骄傲的姿态看了赵丹一眼,扶苏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和朋友约好见面的时间到了,先走了。我们来日方长。” 是的,他们来日方长。 既然血缘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扶苏选择接受它。 “哎……”雪见一走,追风也有些烦躁,赵丹索性也一跃上马,驾着追风赶上去,和扶苏并排而行。 赵丹此时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看不出老气,但是一向处事不惊,面容沉稳威仪,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少年,竟然不怕他。刚刚在她别过头看他的时候,他似乎看到她露在面纱的那双眼睛,碧色一闪而过。 惊鸿一瞥。淡淡碧波仿佛是被远处的碧湖和青山的倒影染绿的。 看他锲而不舍地跟着自己,扶苏有些无奈,他们父子几个还真是性情相似,骨子里就有一种执拗的倔强。 “王,你同草民顺路吗?”扶苏终于打破沉默。 原来她是知道他的。可是她刚刚的表现近乎无礼。 不过奇怪的是,赵丹并没有觉得不快,相反,对这个奇怪的少年越来越感兴趣。 盯着她看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玩具。这是扶苏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常觉察到的目光。 “你既然认出本王来了,为何不下跪请安?” 扶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难道那是王期待我认出你之后的反应吗?” 赵丹看了坦率得可爱的她,快意地笑出声来,“你又如何知道本王期待你的反应?” 扶苏耸耸肩,“这不是你的目光告诉我的吗?” 赵丹挑眉,“什么目光?” 扶苏坦然道:“一种看着一件好玩的东西,期待继续玩下去,希望她有所不同的目光。” 赵丹微微惊愕,双眸一眯,顿时一股威严气势向扶苏扑面而去,小小年纪,便能看穿他这只老狐狸的所思所想,赵丹不知该称赞她的老谋深算,还是该戒备她太过聪慧? “如果你是在考虑该拿我怎么办的话,扶苏想转告王一句。”扶苏看着他,目光灼灼,“扶苏不是赵国的敌人。也不是任何一国的人。” 听她说得这么开门见山,反而对了赵丹一向直来直往的胃口,当即豪迈大笑道:“你果然和本王的儿子说的一样有趣。” 扶苏无奈地扯扯脸皮道:“就不知王说的有趣是指太子殿下口中的厌恶还是二皇子口中的贤才了。” 那两个皇子,可是让她有些头痛。一个讨厌她,一个想拉拢她,就不知,这个赵王,他们的父亲又是什么态度了。 赵丹听罢,目光变得深邃,脸色也恢复如常,良久,他才淡淡道:“世间万物,各有其规则,顺其自然的好。总会有一个人留下来的。” 这下换扶苏惊讶了,挑眉看向这个儒雅巍峨的中年人,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宽阔的胸襟,竟懂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照他这么说,强者为王败者为寇,看来,对于他儿子之间的斗争,他应该不会管,乐见其成了。 扶苏本来只是试试他,不过,让扶苏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对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如此坦诚相待。 看到她惊讶的神情,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的赵丹觉得讨回了一成,虽然是以他的儿子和赵国的命运为代价。 微微沉吟了一会儿,赵丹突然问扶苏道:“在你看来,谁会最后留下?” 扶苏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的意见。 虽然早就知道历史的决定,不过扶苏没有明说:“强者不一定为强,弱者不一定为弱。草民只劝王一句,别被表象迷惑便可。看人不能看表面,要看他们的……”扶苏指了指胸口道:“心。” 现在的赵墨看似是强者,而性格温润的赵偃看似落于下风,不过未来的事,不到最后一颗,谁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好一句‘看人要看心’!”赵丹目光灼热,意味深长道:“也许,说不定命中自有变数,别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的背后,还有人。”扶苏看着他,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除了赵墨和赵偃,他心中还有其他人选不成? 一阵轻柔暖风拂过,吹得斗笠纷飞,发丝狂舞,想想今天是来休憩的,人家的国家大事管她什么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来替人家操心了,这就叫吃撑了没事找事。 释然地笑笑,扶苏便放松自己的神思,不愿再动脑子。 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地在树林间穿梭。 阳光无限美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扶苏神游太虚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的赵丹突然问道:“听说今晚偃在府中设了宴请你前去。” 扶苏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浅浅笑道:“是二皇子抬举了草民。” 赵丹玩味道:“如果宴请的人没有真才实学,不是栋梁之才那叫不识抬举。如果是真的值得,便不同了,那就叫慧眼识才。” 扶苏被他说得愣了愣。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他的老当益壮,果然是一国之君,言辞之间,句句带刃,几乎让扶苏应付不来,一不小心,便是失足千里,遍体鳞伤。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让扶苏遇到如此言语凛冽之人,步步惊心,句句为营。 这样的语言游戏实在不适合扶苏的性子。看来,在这个赵王面前,还是少语为妙。 不然不出几日,自己是谁便被他看出端倪来了。 没想到,父女之间说话,也如同君臣朝堂对峙一般,唇枪舌剑,探根究底,扶苏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两人走着走着,这才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刚刚还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树林中突然变得格外静,静得有些不正常,风也变得格外狂肆,阴风阵阵,山林间变得有点阴森,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其腥臭的气味。 雪见和追风先觉察到不对劲,不安地嘶叫不已,扶苏一改刚刚懒洋洋的神态,两人皆收敛所有神思,聚精会神地看着四周,随时应付意外情况,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传来一声野兽是嘶吼之声,声音暴戾,让人毛骨悚然,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暗道不好,他们不是傻子,相反,两人是父女,都拥有极为聪慧的脑袋,刚刚那一声长啸,已经解开了两人心中的疑问,难怪这附近的树林都变得安静得近乎诡异,难怪连只鸟儿都不见,蟋蟀的鸣叫声都没有。 这附近,来了一只猛虎! 就在这样危险的时刻,浓黑的双眉挤在一块,一脸严肃的赵丹依然不忘朝扶苏嘱咐道:“小心点。” 说完还不忘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看扶苏一副瘦弱少年的样子,想必她没有参与狩猎,一个人偷偷摸摸在那湖边偷懒就是因为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猎手,刚刚听那嘶吼声,看着山林中,可不止一只猛虎,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现在加上一个瘦得和竹竿一样的小娃,要安然无恙似乎是有些困难。 扶苏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他还不忘关心自己。 在见到他之前,扶苏在脑海中沟壑过很多次他的容貌,因为月娘,她对他,一直是有厌恶的情绪的,所以受到情绪的影响,她一直把他想做一个肥头猪耳,挺着个大肚子,好吃懒做,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昏君的样貌! 却没想到,他这般丰神俊朗,威武有魄力,而且还会关心她。 他朝她笑,笑容好温柔。 忍不住,冰冷的心底慢慢泛出丝丝温暖。 在现代,她长大之后,身边就没有一个亲人,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亲情,让扶苏有些始料未及的心动。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为了不连累他,扶苏故意冷冷道。 赵丹自然听得出她的意思,这样精神紧绷,生死存亡的时刻,还是忍不住笑道:“傻孩子。” 从来没见过这么逞强的小娃娃。 扶苏来不及沉溺在他的温柔和关心中,就看到,自己左边突然跳出一只句虎来。 雪见一惊,当即前蹄一跃,扶苏握不住缰绳,便被它甩了下去。 整个人跌落在那杂草树枝遍布的地上,砸得不清,滚了几圈,扶苏才停下来。 手臂衣衫都被勾得有些破烂,甚至被戳破了一个个细小的伤口,慢慢地溢出鲜红的血来,来不及看身上的情况,扶苏就迅速爬起来,因为,更要命的危险近在眼前。 就在扶苏近在眼前的地方,从大树后面蹦出一只吊眼白额大老虎来,扶苏几乎屏息便能闻到鼻间弥漫的那种血口大嘴中散发的腥臭味,让人忍不住恶心想吐。 雪见受惊,已经朝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留下扶苏一个人在那和这只老虎对峙。 这只老虎十分高大,全身金黄,白额利齿,眼如铜铃,血盆大口,咆哮如雷,十分威猛。只见它张开嘴,对着扶苏一阵阵嘶吼咆哮,仿佛在向扶苏宣战。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还在那等她,但是扶苏还是朝后面赵丹的位置大吼一声:“快走!不用管我!!” 后面一片安静,扶苏的心有些凉,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是因为刚刚他对他扬起的那个笑容而升起了希望了吗?否则,没有希望此时怎么可能失望呢。 扶苏倔强地看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大老虎,只见它咆哮一声,便向扶苏逼来。 扶苏甚至能感觉到它向自己跃过来时带来的凛冽的风,恐惧在这生死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 扶苏认命地闭上眼。 这时,一阵大力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离原地很远。 耳边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笨蛋!见到老虎扑来不会奔跑逃命吗?!有你这么没出息等死的吗?!” 明明是骂声,可是扶苏听到耳朵里,却亲切得让人想流泪。 扶苏忍不住笑了。 见她笑,让两人刚刚逃过一劫的赵丹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骂:“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这个时候还笑!等回去本王让你再笑,笑一次就把你的脑袋割下去去喂狗!哎……小心!” 刚刚扑了个空的老虎又不甘心地扑过来,赵丹真的觉得这个小娃娃不是一般的麻烦,又忍不住想骂她,又要在老虎抓下逃命。 搂住她瘦弱的肩膀,朝旁边一滚,躲过了致命一击,两人从地上爬起来,那只老虎连续两次失利,怒得咆哮震撼整座山林,又要朝两人扑过来,就在这时,赵丹不慌不忙,从悲上拿出弓和箭,朝老虎扑过来的正面,直直地射过去如同带着火一般凛冽的一箭。 正中红心! 长箭插入了老虎的心脏位置,就在扶苏近在眼前的地方,那只老虎痛得长啸一声,还是倒地挣扎了几下,这才痛苦地死去。 这惊险的一幕,扶苏看得触目惊心。 赵丹收回箭,看着呆呆的扶苏,笑道:“你刚刚不是以为本王走了把你这瘦小子留在这里喂老虎吧?!就算本王肯,想必那老虎也觉得你细胳膊细腿没什么肉,嫌弃地走了也说不定。” 看危险解除,刚刚两人死里逃生,赵丹忍不住开起玩笑来。 可是,这时,突如其来的危险让一旁看得清楚的扶苏脸色瞬间发白! 就在赵丹收起弓箭走过去检查那只老虎是不是死了的时候,突然,一旁的灌木林中,半空中又蹿出来另外一只大白老虎来! 那只老虎长啸一声,只扑没有任何防备的赵丹的背后。 赵丹根本没有丝毫察觉! “小心!” 扶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急忙扑过去,一把抱住赵丹就往旁边滚去,可是,因为慢了一步,那老虎的巨爪还是如刀割一般划过扶苏瘦弱的背。 扶苏痛得冷汗淋漓。 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来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赵丹正想骂她又想干什么的时候,抬起头来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大白虎,还有扶苏背上那鲜明的几道红痕,此时上面还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顿时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尽管赵丹看惯了大场面,可是此刻这样千钧一发,命在旦夕的时刻,还是让他第一次慌了神,苍白了脸。 老虎一击得中,哪肯善罢甘休,知道此刻是猎物最弱的时候,当即又来了第二次进攻。 扶苏脸色苍白,朝投来担忧目光的赵丹笑得有些勉强。 此时的他们,在大白虎面前,从刚刚的狩猎者瞬间变成了被猎的猎物。 何其渺小。 危险又一触即发! 可是赵丹已经来不及拔出弓箭,刚刚滚落时背上的弓已经掉在了前面大白虎的爪子之下。 赵丹双眸一眯,知道只能赤手空拳搏斗了。 不过,这只大白虎是他曾见过最高大的一只,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在它锋利的爪子下活下来。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本来藏在他后面的扶苏却突然一把把他推向后面,大喝了一声:“快走!我来!” 扶苏不知道那一刻是怎么想的,只觉得看到他那温柔担忧的目光,她来到赵国也就足够了。 心愿已了。 抱着必死的决心,扶苏拔出腰间的伏虎匕,忍着痛,全身冷汗冒个不停,一跃而起,见它扑来,利用身形瘦小,快速闪到它的身后,在它的背上划下一刀。 白虎吃痛地嘶吼一声,彻底舍弃对赵丹的攻击,一心一意对抗伤了它的扶苏,转过身去和扶苏对抗。 看到她成功地转移了白虎的注意力,扶苏惨白的脸朝不远处的赵丹勉强一笑,用嘴型和他说:快走! 从来没有震撼过感动过的赵丹,在看到瘦弱的她把自己推倒,以瘦小的身躯去和一头大白虎对抗的时候,那一刻,心中是何其震撼! 她的举动,让他差点忍不住热泪盈眶! 身为一国之主,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高处不胜寒,看惯了勾心斗角,习惯了尔虞我诈,他早就麻木了。有时候甚至,连他的儿女都希望他死,即使那样都不让他觉得惊愕。而现在,他彻彻底底被她震惊了!在这样的危险的时刻,人性被凸显到了最大,没想到,她竟然还让他快走! 她那小小的身躯中,到底装着怎么样的爆发力和勇气呢! 扶苏来不及多想,此时猛虎已经一跃而起,虎尾一扫,如一根铁棒一般朝扶苏打过来。 从地上爬起来,不想辜负她一片苦心,准备先离开去找人来救她的赵丹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忍不住煞白了脸惊呼:“扶苏!” 扶苏眼底闪过一抹凛然之色,竟没有躲,生生地挨了它的这一下,扶苏只觉得痛得全身都不听使唤,胸口涌起一阵又一阵地腥甜,但是都被她生生地忍住。 就是这时了! 刚刚大白虎伤了她,正是它防备最弱的时刻! 眼中精光一闪,手中的匕首一手,攒足了劲往老虎的心窝狠狠刺去!直没刀柄! 见自己成功了,扶苏忍不住淡淡一笑,刚刚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此时的她,虚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地,而被扶苏刺中的大白虎仰天痛吼一声,也轰然倒下,直接扑到扶苏身上。 就在这时,刚刚那个山丘上,出现了一群人马,是刚刚寻着老虎踪迹和老虎嘶吼声而来的狩猎众人,赵墨,赵偃,还有楚,当他们赶到,就看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几个顿时异口同声地吼道: “扶苏公子!” “扶苏!” “主人!” 第63章 夜半来客 赵墨赵偃,还有楚都急忙下马,疯了一般地跑过去,跟在后面的随从也纷纷翻身下马,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压住扶苏的大白虎巨大的身体移开,扶苏单薄瘦小的身体才露出来。 只见扶苏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那,目光涣散,压住身体的大白虎被搬开之后,她开始不停地吐血,口中的血仿佛没了拦截的水一般喷涌出来。 吐得她身上的白袍全都是斑斑如红梅的血迹。 赵丹奔过去,一把抱起扶苏,就要替她检查背上的伤口,意识几乎完全散去的扶苏艰难地伸出手挡住他,用比蚊子扇动翅膀还要轻的声音道:“王……不可。” “傻瓜,都这时候了还要逞强?!”赵丹气急败坏,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责怪自己,双眸里全是愧疚,不忍看如此虚弱的她。 扶苏神志不清,只是看着他傻兮兮地咧开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血又涌上来,扶苏一阵咳嗽,吐得更多。 赵丹五尺高的汉子就这样忍不住,一滴热泪滚落下来,打湿了扶苏的脸颊。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抓了谁的手,扶苏断断续续道:“楚……带我走……回客栈……尤回……” 扶苏用尽所有气力说完之后,头一歪,便昏死过去。 听他这么说,连赵墨也顾不上父皇和弟弟在场,怒骂道:“都这样了还这么拗!” 耳边传来一阵阵嘈杂声,似乎有人在争吵,朦胧中,背后的伤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痛,头实在太沉太混沌,到最后,身体一阵晃晃悠悠,黑暗终于彻底把她埋没,这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扶苏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周围一片漆黑,全身无力,怎么都无法挣扎上去,可是被埋没在这样的无底洞中,渐渐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身体越来越沉,沉得仿佛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累,这样的挣扎和努力好累,扶苏好想就这样睡下去,就这样好好休息下去。 可是,耳边又是一阵阵呼喊声,真烦人,连休息一下都被人吵闹个不停,扶苏有些恼怒,坠落在深渊里的身体突然奋力向上一跃,宛如一只没有腮在水中无法呼吸的鱼,在龙门一跃之后,因为感觉到久违的空气而奋力一阵深呼吸,就在呼吸的那一瞬间,哗啦一声,扶苏嚯地睁开了眼,从黑暗中醒来。 和守候在一旁的人见到她醒来之后的欣喜若狂相比,在醒来那一刻扶苏就后悔了,身体撕裂一般在痛,全身灼灼发热,仿佛周身被烈火焚烧一样,痛得让扶苏无法呼吸,没呼吸一次,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和自己的胸口一痛,在一痛窒息与一痛呼吸之间,扶苏觉得有些生不如死。 痛得灵魂都仿佛在经历车裂之刑,扶苏脑子混混沌沌地想,宁愿不要醒过来。 “好吵……” 正胡思乱想着,旁边传来一个带着笑,但是有些飘渺的声音:“如果这次你不醒来,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扶苏龇牙咧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便看到尤回满脸胡茬,神态憔悴,担忧中又带着一点欣喜地望着自己,目光缠~绵悱恻,深情款款,仿佛她差点就醒不过来死翘翘了一样。 扶苏张开嘴,这才觉得嘴唇干裂,声音也变得嘶哑难听:“我睡了很久了吗?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糟糕?” 迷迷茫茫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多,三天三夜了。” 扶苏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巫女。 “谢谢你救了我。”扶苏用那种琴弦断了依然在拉的干哑嗓音谢道。 巫女看了一眼尤回,淡淡道:“不用谢我,是尤回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在你身边照顾你,你才会醒的这么快的。” 扶苏收回目光,投向尤回,良久,才说出一句哽咽的话:“你真傻。” 尤回看着她,开心地笑道:“我只要你好。” 扶苏闭了闭眼,心中一阵翻腾,又是那句话,在那个静谧的夜,曌汋靠在他的肩上,他也这么说,他只要她好。 “辛苦你了。”守了三天三夜,该累了。 尤回低眉敛目道:“主子那么痛,还要挣扎着醒来,一定更累。” 扶苏有些惊诧,他竟然知道她昏迷时的想法。 她不愿醒来时,是他在身边呼唤她吗? “刚刚你在喊我吗?” 尤回有些发青的脸出现了一抹奇怪的潮红,良久,呐呐道:“主子听到了?” 难得看到尤回有脸红的时候,记得一直以来,他的表情都是波澜不惊的。 “怎么了吗?”扶苏有些疑惑。 一旁的巫女笑道:“刚刚我和他说如果你再不醒来,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结果这家伙吓得一直伏在你耳边狂吼你的名字,叫你醒来,吼得整个客栈都快听到了。” 尤回的脸更红了,霞染了那熟悉的脸,慢慢堆积成一种饱满的红色。 “对不起,吵到主子你了。尤回只是不想再失去了。”尤回低下了脸,扶苏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他,才发现原来他的睫毛那么长,此时长长的睫毛上扑闪着泪珠,晶莹动人。 扶苏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嘲讽,没有责怪,眸中有的,是满满的感动,扶苏用一直淡淡暗哑的声音和他说道:“如果不是尤回,也许,我刚刚真的不愿醒来了。” 旁边传来巫女的一声摇头叹息,“唉……一个还躺在那没醒,另外一个就迫不及待地伤到躺床不起,还真是……” “莲……还没醒吗?”扶苏问得有些犹豫。 巫女摇摇头,“那个家伙真是要一次性把流失的力量全都补回来了。我先走了。外面还等着一干人呢,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正在休息,不用担心。你外伤虽然有点严重,但是养养就回来了,不过你那内伤,胸口那道伤引起了肋骨破裂,以后恐怕都要经受那痛楚了,记得以后不能情绪波动太大,不能受刺激,要保持良好平稳的心态,这样就能让那裂痕慢慢愈合了。” “知道了巫女。” “我出去了。” 脑海里想起那天断断续续的片段,惊险异常,此刻都有些惊魂不定,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扯到背部的伤口,痛得冷汗淋漓,又扑倒在榻上了。 尤回见她痛得轻哼,急忙跑过来扶她躺下,担忧道:“伤口还没愈合,还不能动。” 扶苏瘪瘪嘴,有些委屈道:“可是这样匍匐着的姿势好难受,我的手臂都麻了。胸口也被压得好痛。” 刚刚那一动,胸口立即传来的闷痛,让扶苏明白,巫女说的裂痕,就是生生接下那大白虎的那一击吧。 见她这样,尤回无奈道:“我去拿几个柔软的抱枕替你扑上,这样就不会手麻难受了。” 扶苏抬起头,朝他感激一笑,“尤回,你真好。” 不一会儿,尤回便抱着几个柔软的枕头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端着一碗燕窝粥的风若希。 见到她没事,风若希又笑又哭,激动得差点手中的燕窝都摔了。 闻到食物的香味,这才觉得饿得慌,扶苏舒服地躺在榻上,任由风若希一口一口地喂她。 风若希一边喂一边说着外面的情况给她听。 据说那日,本来赵王和其他两位皇子是执意要带扶苏回宫找太医给她医治的,几个人还因为具体谁抱扶苏回去争执不休,可是扶苏昏死过去之前竟死死抓了太子赵墨的手,嘴里说着一定要楚带她回客栈找掌柜的尤回。 楚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看扶苏出事顿时整个人暴戾强势的一面全都表现出来了,当即从赵王赵丹怀里抢了扶苏,就赶回客栈,虽然不知道扶苏为什么要找尤回,但是楚还是按照扶苏说的去做了。 赵王和两个皇子虽然无奈,但是那是扶苏自己的选择,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也屁颠屁颠地跟着来无归客栈了。此时就守在门外。 刚刚巫女出去告诉他们扶苏醒了,顿时炸开锅了,闹着要进来看扶苏。 巫女以扶苏要休息,不能大吵大闹影响病人拒绝了他们,让赵氏父子先回宫去休息梳洗之后再来看扶苏,也把楚赶回房间去休息了。 加上差一个人贴身伺候扶苏吃喝拉撒,于是身为侍女的风若希就派上用场了,于是,所有等着的人中,只有风若希一个人进去看望扶苏了。 扶苏听罢,想起神志不清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被晃来晃去,伤口也被扯得很疼的记忆,原来是几个人在争执谁抱她回去。这下好了,什么时候他们几个这么在意她了?头痛头痛。 她不让赵王替她检查伤口,也不愿去什么皇宫,是因为她不想被人觉察到她女扮男装的事,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本为女子。 在这个时代,很多事,还是以男子身份更好办一些。如果知道她是个女人,想必会引来很多非议。 没想到,楚那样的性子,竟然那么强势地把她带回来了。 刚刚若希说什么来着,她迷迷茫茫中抓住的手,竟然是赵墨的? 想到这个,扶苏又是一阵头疼。 这件事,真是引起了一阵兵荒马乱。 吃饱喝足之后,尤回替她点上了喜欢的清幽浮香,帮助她入眠,便离开了房间,守在门外,让她有什么事就开口吩咐。 在扶苏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天之后,房间里来了一个让扶苏有些意想不到的客人。 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如同恶魔一般霸占了自己床榻另外一边的家伙,夜半三更偷偷溜进自己房间的探花贼——濯祯! 扶苏气得就差吹胡子瞪眼睛了,“到底是你是病人还是我是病人?” 濯祯无辜地眨眨眼,“当然是你了,你是病人你最大。” “那还不从我旁边滚下去!”扶苏怒了,一时忘了巫女大人的交代,此时一动怒,胸口一阵尖锐的闷痛划过,扶苏的脸色惨白了几分。 深呼吸几下,扶苏在心中交代自己不应该和小孩斤斤计较,要淡定,淡定…… 看到她这么痛苦,某人的心里过意不去,受到良心的谴责了,从榻上翻身下来,小心翼翼地坐在旁边看着她,替她抹去额头的汗水。 假惺惺!扶苏瞪了他一眼。 濯祯咧开嘴露齿一笑,傻兮兮的。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还半夜三更摸进屋子来,他就那么见不得光吗? 濯祯盯着她的墨色琉璃般的眸中波光荡漾,有些复杂和玩味道:“公子扶苏一刀伏虎,救赵王于危险之中。现在整个赵国,谁不知道你那不知道该说英勇还是愚蠢的光辉事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刚刚还笑得和春天的花儿一样的濯祯脸色变得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才说出来的。 扶苏淡淡笑笑,并没有因为他那个愚蠢而生气,因为之前的她,也觉得那样的逞强是愚蠢至极的行为,虽然现在也发现自己真是逞强得可以,不过并没有后悔。 看她漠不关心,担忧了她整整几日几夜,也是听说她醒过来之后才勉强在青木的强制下休息了下,好好地梳洗了一番才来的濯祯怒不可言,骨节发白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瘦弱的双肩,强制她和自己对视,通红的双眸如鹰一般犀利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女人,你就那么想死吗?” “不,”扶苏淡淡地反驳,“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想活着,正是因为想活,所以才会拼死一战。你看,我不是活下来了吗?死的是那只老虎。” 之前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生无所依,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自从来到赵国,认识莲榭,尤回之后,她知道,她还不能死,她还要好好活着,和他们好好珍惜这一世。 被她语气里的决然撼动了心灵,只能呆呆地和她对视,良久,濯祯颓然地收回手,咽下满腔的苦涩,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突然楞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绿色的了?” 扶苏垂下眼睑,漠然道:“没什么,这才是真的我。” 又两日之后,扶苏在巫女的精湛医术下大好,可以下床走动了。除了胸口的隐疾之外,外伤已经结疤,没有大碍了。 这期间,濯祯日日在所有人睡了之后来找扶苏,恰好扶苏白日里已经昏睡太久,晚上正是头脑清晰,没有睡意,两个夜猫子就这样挤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话。 濯祯每天来都给扶苏讲很多笑话,逗得扶苏直笑,不过每一次扶苏都是笑得几乎流泪,因为这家伙说的笑话太冷,逗得她忍俊不禁,可是每次笑了又会牵扯到伤口,痛得想哭,所以每天扶苏都要经受又想笑又想哭的双重折磨。 扶苏敢说,这个家伙不是担心她一个人太无聊来陪她逗她开心,而是故意来恶整她的! 活脱脱的小恶魔! 再过一日,宫里面的太监总管赵固出现在了无归客栈门口,亲自把赵王发的帖子给扶苏送来。 是一场华丽的宫宴。 专门为了感激扶苏的救命之恩。 身为主角的扶苏拿着那张散发着淡淡幽香的金色帖子,眉头却皱得极紧,不太想参加这样的宴会。她不喜欢处于一身热闹喧嚷之中,看着那些热闹的人们,觉得与自己无关的心情。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不去。 这关系到一国之君的面子。 夕阳西下,晚霞纷飞,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邯郸的繁华开始一场荣久的梦。 扶苏依然挑了最爱的白衣,只不过这件上用黑色的线绣上了很多盛放的莲花,朵朵妖娆,衬得这件白袍透着隐隐的高贵和优雅。 依然戴了斗笠,面掩轻纱,绿色的眸光在轻纱摇曳之下若隐若现,潋滟如花。 门口同行的楚和风若希已经候在那良久,待她推门而出,看到那月色下缓缓走出来的她,仿佛走出来了一个幻境,几个人被她的绝代风华勾去了神思,那白衣上灼灼其华的黑色莲花奇异般地摄人心魄! 到了客栈门口,却看到一直夜半三更才会来此的濯祯。 濯祯在门口昏黄的灯笼光芒之下,抬着小脸看她,双眸波光流转,看到她,濯祯露齿一笑,“带我一起去吧。” 听到他无礼的请求,扶苏沉下脸来,冷冷道:“不行!” 见扶苏拒绝,濯祯不闹不生气,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竟将两只爪子放在扶苏的膝盖上晃来晃去,蜜色的双眸中也闪烁着企盼的光芒,熠熠生辉,亮晶晶宛如星辰。 那双灵动的眼睛,似乎在向她撒娇:“答应嘛,答应嘛,答应人家嘛……” 扶苏只觉得整个大脑突然嗡的一声炸开了。这家伙竟然利用自己吃软不吃硬,刀子嘴豆腐心的弱点!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难缠的人的楚和风若希在一旁几乎有想替扶苏抹汗的心,这个小鬼,真是腆着脸皮地耍赖啊。 知道自己不答应他肯定会誓不罢休,扶苏叹口气,无可奈何道:“要去便去吧。别人问你,就说你是我捡来的弟弟。” 濯祯小脸一绷,当即冷声道:“我不要当你的弟弟。” 扶苏感慨地看着他,刚刚还伪装得很成功,像个撒娇耍泼的小孩,怎么这会儿这么容易就变了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王者气息。 跟在身后的楚和风若希对视一眼,这个小孩,不简单! 不,应该说扶苏身边所有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扶苏揉揉他白嫩嫩的脸颊,宠溺道:“知道了,真是别扭的小孩,弟弟不当,那就当我的小书童吧。” 第64章 青色玉佩 濯祯的目光缓和了下来,他可不是要当她的弟弟,也不要她做他的姐姐。 他要她,做他的女人! 扶苏只当他在闹别扭,拉过他的手,便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马车虽然不是富丽豪华,不过倒是符合扶苏的性子,典雅怡人,深灰的柚木,结实而隐隐透着贵气,车顶的纱幔是淡淡的紫,不张扬也不显摆,摆在那却无法让人忽视的那种布置。 一坐上马车,看着他依然有些不快的小脸,扶苏毫不留情地凑过去蹂躏,滑滑的,软软的,肉肉的,真是绝佳的手感啊。 果然,濯祯被她捏得眼泪横飞,痛得嗷嗷直叫,最后哪来得及计较刚刚刚刚发生的事,眼泪汪汪,脸颊红红,一脸委屈地瞅着扶苏,目光哀怨。 扶苏终于报了几日来被他恶整的仇,满意地拍拍手,没心没肺道:“谁让你不乖乖做你的主子的小书童,跑来我这里凑热闹。” 濯祯恨得牙痒痒,可是却不能在此时发作。 这表情无比丰富的一幕幕,一旁的楚和风若希看得津津有味,精彩纷呈啊。就差没翘着二郎腿,外加拿包绿茶瓜子来磕着消遣了。 看着之前性情冷清寡淡的扶苏难得笑得这么眉飞色舞的样子,连楚也忍不住缓缓唇角翘起。似乎来了赵国之后,她变得很不一样了呢。 以前的她也常笑,不过笑容太浅,弧度太小,连笑声都在克制,似乎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根本没有彻彻底底地绽放,笑时眸中冰冷一片,根本没有任何愉悦,笑为笑而笑,而不是开心快乐而笑。现在的她,笑声如雀鸟啼叫,直抵云霄,是那种开怀的,真真切切的笑。原来的扶苏像一个活着的木偶,没有感情,现在的扶苏,仿佛心扉彻底被打开了,活得有声有色,是真正地活着。 连那眼角都因为笑容而变得月牙弯弯,可爱极了。 马车很快就抵达赵宫了。 宫门两只巨大威武的石狮,栩栩如生,宛如鬓毛都在风中飞扬。大门有十根巨大的石柱耸立,几乎直抵苍穹,其实恢弘,一派王者之气。 地上都铺有刻满了龙凤旋绕玉柱的石纹的大理石,马车行驶在上面发出辘辘的响声。 周围宫灯青玉做柄,散发着淡淡荧光,足以为其引路。 宫宴是在乾坤宫正殿中举行的,抵达宫门口的时候,扶苏戴上斗笠,掀开车帘,第一个从马车上下来。 刚一下马车,就发现旁边也停下来一辆华丽漂亮的马车,那里也刚刚掀帘而出一个人来,是同样来赴宴的赵墨。 看到他,扶苏情不自禁地想起之前昏迷之时抓错了人的手,顿时有些窘意。 朝他一笑,扶苏点头示意道:“太子殿下。” 赵墨目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别过头不愿看她,下了车就自顾自地走了。 扶苏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不过早就习惯了这个太子殿下心情如同天气一样变化非常快,近乎诡异,所以也就没有深究。 扶苏没有看到,赵墨转身离去之时一向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奇异的潮红。 看到扶苏,赵墨习惯性地抚上自己左手手面上的伤口,那日扶苏太痛,所以抓得太用力,生生地在他手背上抓出了几条血痕来,虽然是认错了人,神志不清时抓错了手,估计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可是奇怪的是,回来之后,看到他手背上她用力过猛而留下的血痕,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张倔强惨白的小脸,鬼使神差的,在太医要帮他清理伤口的时候,他冷冷地训斥赶走他们了。 总觉得,扶苏就像一阵风,一朵浮云,任何人都抓不住,而自己,私心地想留下点什么关于她的记忆。 而这几道血痕,便是她留给他的最深记忆,在她最痛的时候,也抓得他最痛,痛得彻骨,也记得最深。 她抓得有多用力,他就会记得有多深。 而在另外一个地方,在那乾坤宫中,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立在窗前,有些形影孤单的寂寥之感。 良久,对着那当空明月,一脸疲惫和愧疚,似乎沉溺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赵王赵丹长叹一声。 赵固看着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替他拿来一件外袍披上,恭敬道:“王,时辰快到了。官员们和扶苏公子也已经到了。” “扶苏……”赵丹眼中闪过一抹痛意,是那种洗尽铅华,看破红尘之后的悔恨和心痛。 想起那个少年倔强的脸,两人第一次在树林中的湖边相遇时,她看着他有微微的失神,明明知道他是一国之君,依然旁若无人,不管不顾地想离去。 两人并肩聊天之时,虽然可以隐忍收敛,可是言辞之间,她的绝代风华和机智聪慧无法逃脱他的试探。那胸中之才连他都无法看透她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她本不愿搭理他,对他的刁难和讨好都不卑不亢,宠辱不惊,可是在两人遇到危险之时,她那么瘦弱的身躯却毅然勇敢地挺身而出,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多的胆量和气魄,还是心底无法掩藏的善良。 明明自己危在旦夕,却依然赶他走,说着我来,你快走这样的话。 他实在看不透她。 当他看到她受伤躺在那,奄奄一息,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死去的时候,他的心奇异地慌张害怕了,揪成一团,痛彻心扉。 特别是当他要替她检查伤势,她宁愿痛死也不愿他碰她,要回客栈不回宫的时候,他愣了,因为在两个儿子从他怀里抢着要抱她回去的时候,无意之中,他看到了她戴在脖颈上的那个不起眼的青色玉佩。 玉佩看似很普通,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可是却让他的灵魂几乎被击倒。 脑海里宛如电闪雷鸣而过,他的理智溃不成军。 他想当场就叫她醒来问她,为什么她会有那个玉佩? 玉龙鸟佩纹的上好青玉挂坠。这是赵国的皇家之物,传家之宝。和赵国的玉玺是一对,由一个工匠所雕刻而成。世代只有赵国太子所有的名为“龙衔凤归”的玉佩。当初他身为太子,在齐国做质子,后来父皇突然逝世,他也被急召回国,离开齐国之前,他把这枚玉佩送给了一个人!那个让他念念不忘可是又愧疚不安,无颜相见的人。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子田琪! 回国之后,太后曾经问过他那个玉佩在哪,可是他都慌慌张张地撒谎说他在齐国做质子之时丢失了,也没有人细究,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那日突然看到十几年不见过的玉佩,他只觉得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 在她昏迷这么多天,他一直心急如焚,他想当面问问她,为什么这枚玉佩会在她那里?! 她……到底是谁?! 现在想来,从第一次遇见,她似乎就是认得他的。 况且,雪见汗血宝马,只有身为赵国皇室之人才能真正驯服她,连赵墨赵偃都无法驯服的雪见,为何偏偏被她驯服? 这一切太蹊跷了,蹊跷得让他不得不去想,也不敢不愿去想。 如果她真的是田琪的孩子,那么…… 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如果他们是……父子…… 那么,她此番而来是为何而来,她见到他为何不认他,不告诉他真相…… 那么,他当初为了赵国江山舍弃了和田琪的诺言,她该恨他的,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疏离,既然恨他,为何在那么危险的时刻,又为何要挺身而出救他?为了救他差点自己丢掉性命…… 赵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让他心神不定,又期待又害怕知道结局的事,也是第一次彻底失去了他一贯的淡定和冷静,他现在在宫殿中左右徘徊,踱步来,踱步去,等待扶苏来参加宴会这几个时辰,度日如年。 定了定神,赵丹收回涣散绵长的记忆,朝赵固苍白一笑,“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看着与平日那个威仪深沉的王截然不同的赵丹,赵固有些担忧道:“王,你没事吧?如果身子不爽,那老奴去取消宴会,隔日再办也不迟。” “不用。这就去吧。”下定决心之后,赵王大步跨出乾坤宫,那种急迫想见到扶苏的心情随着两人的再次相见也变得愈演愈烈。 扶苏觉察到,从她走近这个宴会,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同。 扶苏一袭白袍,加上外袍上那妖娆灼人的花朵,衬得她俊美如玉,清丽脱俗,翩翩美少年。而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仆人,一个虽看上去年纪还小,一袭灰袍小书童打扮,可是那处于这样的大场合依然不慌不急的镇定模样也引来一阵赞叹声,再加上同样出色的一袭绯红外袍,美得妖魅多姿,风情万种的楚和一袭绿色修身长裙,笑容温柔如水,碧玉羞花的风若希,他们的出场几乎赢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路上,大大小小,扶苏认识的扶苏不认识的官员,都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来接近扶苏,一直谄媚地笑着说着很多场面上客套又动听的话。 扶苏一脸迷茫,只觉得眼前一阵走马观花,还没看清他们的相貌,接着又来另外一个了。 微微有些矮胖,不过精神很好,目光也闪烁着精明的平原君也在结交扶苏的官员之中,两人经过上一次寿宴上扶苏别出心裁的寿礼之后,平原君已然对这个年轻的少年有说不出的好感。 “扶苏公子,身子可大好了?本来一直想去客栈拜访,不过听说扶苏公子养病期间,任何人都不见,连王也不例外,所以就只是派人送去了天山雪莲和千年人参,公子服用之后,可有效?” 因为他是孟尝君的友人,所以扶苏对他一向都是敬重有加,客客气气的,看他笑着关心自己,扶苏自然也恭恭敬敬地回礼:“多些平原君大人关心,扶苏休养了一些时日,已经大好了。让大人费心了。” “公子客气了。”平原君笑得温和。 就在这时,门口有太监喊道:大王驾到。 平原君看了扶苏一眼,作揖道:“大王来了,公子请上座吧。” 扶苏顺着他指的方向,是在赵王之下的第一个位子,而对面,坐的正是太子赵墨,赵墨之下是赵偃。而自己之下,正是平原君。 “这怎么行……大人理应上座,扶苏乃一介草民,岂可上座。”扶苏答得谦虚有礼。 顿时得到周围的一阵眼神赞赏,众人心中皆想,这个扶苏看似年少,却知书达理,有进有退,又为人内敛谦虚,公子扶苏之名天下流传,可是他本人依然深居简出,也不以此为傲,果然配得上那“第一公子”之名。 平原君也对她很有好感,笑得细长的双眼都眯了起来,“公子客气了,公子几日前冒死救了大王,便是我们整个赵国的恩人,今日理应上座,实至名归。” 扶苏微微轻叹一声,知道再客套下去就是矫情了,便坦然道:“那扶苏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互相拜拜之后,便都走到位置席地而坐。 跟在她身后低眉敛目的濯祯,早就看穿了她凉薄的本性,知道其他人眼中的谦虚有礼实际上是扶苏一向不喜欢出风头,喜欢安静地呆在不起眼的角落所致,此时低头憋笑忍得有些艰难。 扶苏泰然坐下,不经意抬头之间,又看到对面的赵墨投来那种灼灼的目光,可是在扶苏觉察之后,他又很快把视线移开,让扶苏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 扶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还是太敏感了,不知道为何,在整个宴会开始,赵王坐到主位之后,她感觉到赵王赵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也和那日有了不同。 欲言又止,痛苦矛盾,忧愁犹豫,迟疑不决……很多不该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的情愫和神态,他今日却怔怔如梦地投在了自己身上。 扶苏心中疑惑,却不愿点破。 赵墨从宴会开始就一直饮酒不断,一杯接着一杯,扶苏看着他,不知道他饮的是酒,还是水。 扶苏低头饮茶,内伤还没有痊愈,来之前尤回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碰酒,否则必见血。 看着席间大臣们觥筹交错,舞姬们水袖纷飞,扶苏微微发呆,有些无视从各个角落里向自己投来打量的目光。在宫灯映照得流光溢彩的宴会里,扶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清冷气息。 宴会有些沉闷,在一曲舞跳完,舞姬们纷纷离去之后,赵墨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朝众位大臣勾起一抹妖魅的笑,接着向赵王恭敬道:“父皇,前几日,儿臣几人在狩猎场狩猎之前,儿臣曾经许下一个承诺,当日谁狩的猎物最多,儿臣就将父皇亲赐的那对翡翠双虎当做奖品送给他。” 众人屏息听下去,只见赵墨看了一眼扶苏,笑道:“当日扶苏公子以一人之力伏虎一只,当日胜者,当之不愧。今日儿臣斗胆借此机会想请父皇做个见证人,让儿臣履行承诺。请父皇恩准。” 风头再次回到扶苏身上,赵王听完赵墨的话,当即龙颜大悦,拍手叫好,难得如此愉悦爽朗地笑道:“太子果然是个守信知礼之人,本王今日就做了你们的见证人。让你履行承诺。” 众位大臣一听,不知道平日里严厉的赵王今日为何如此欢快,连一向被他训斥不知礼不知书,顽劣不堪,恃宠而骄的太子,都被他称赞。早就擅长察言观色的众人心知肚明,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公子扶苏。 看来,大王极喜爱这个扶苏公子。只要讨得她的喜欢,自然也就讨得大王的喜欢了。 扶苏自然知道在座的大臣们在想什么,想到未来每天都要听到这群人心口不一,假到极点的奉承话,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痛。 得到了赵王的许可,赵墨拍拍手,顿时走上前来两个宫人,他们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锦盒,在赵墨的示意下,来到了扶苏面前。 放着那堆翡翠双虎的锦盒,放在了扶苏面前。 扶苏微微撅眉,朝楚使了眼色,楚顿时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接过锦盒,扶苏也不看里面的翡翠双虎成什么样,楚朝赵墨和赵王鞠躬有礼道:“奴才替公子谢过大王和太子殿下。” 说完便拿着锦盒退到扶苏身后坐下。 赵墨没有罢休,拿了两杯酒向扶苏走过来,看着扶苏温润如风地笑道:“本太子想敬扶苏公子一杯,不知公子给不给我个面子?” 扶苏看着近在眼前的水酒,微微皱眉,有些犹豫。 一旁的风若希一听慌了,急忙道:“太子殿下,我家公子身子刚好,不能喝酒。能不能让奴婢代替公子喝下这杯酒?”看着赵墨越来越冰冷的目光,风若希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艰难。 赵墨怒道:“你是什么身份,想和本太子共饮?!” 看他无理取闹,赵王脸色阴沉,正想发怒,众人已经觉察到慢慢要降临的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那种压迫感,想着今日好好的宴会,父子两人又要撕破脸了。 这时,扶苏却已经淡淡笑着接过酒来,站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阻止了这场暴风雨的降临,扶苏的脸色有些发白,扶苏强迫自己吞下辛辣的酒,压下胸口瞬间涌上来的一口腥甜,面色如常地朝赵墨道:“太子勿怪,扶苏先干为敬了。” 赵墨满意地笑道:“爽快。扶苏公子果然好胆量。”说完也干净利落地饮下杯中的酒,转身回到座位。 扶苏面色潮红,胸口一阵阵闷痛,可是还是朝赵王扯出一个我很好的笑容。 赵王看她无恙,神色才缓了几分,趁此机会,朝扶苏温和笑道:“寡人承蒙扶苏几日前冒死相救,今日才能坐在这和众人共乐乐。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知扶苏觉得,这救命之恩,寡人当如何相报?” ******** 今日玥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来学校找我玩了,更新晚了点,现在补上。抱歉各位。 对了,五一到了,祝各位亲们五一节快乐! 第65章 心计暗涌 第65章 风云暗涌 扶苏想了想,轻声道:“如果大王真的想报答扶苏,那么,不如请大王给草民一个机会吧。” 这是什么答案?众人疑惑不解。 赵丹问道:“什么机会?” “时候到了,大王自然就知道了。” 赵丹略微思考了一下,当即点头道:“好。君王向来一诺千金,从不反悔。不管什么机会,寡人都答应你。” 席间的大臣们顿时急道:“大王万万不可……如果扶苏公子提出的机会有关国体,那不就让赵国处于危险之中了吗?” “寡人相信扶苏为人宅心仁厚,善良贤德,是不会提出那样的机会的。”赵丹看着扶苏,一脸信任。 众人笑容讪讪,君王都如此说了,为人臣的又怎能改变什么。 历代的君王因为高处不胜寒的处境,都一向多疑谨慎,以前的赵王也是如此。 这样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的事,前无古人,实在令人震惊! 扶苏抚抚额头,呐呐道:“各位大臣放心,扶苏自然不会。” 扶苏邪肆地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容,扫视了众人一圈,意味深长道:“扶苏为保住赵国而来。” 赵偃笑道:“以扶苏公子之聪慧,必然不是妄自菲薄。敬公子一杯。” “扶苏以茶代酒,谢过二公子。” 两人含笑对视而饮。眼中都是互相对对方的欣赏和喜爱。 赵墨听着,觉得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不爽快,便不屑地哼道:“这个世界上,不自量力的无名小卒总是多如牛毛,小心牛皮吹得太大回不了头。” “扶苏谢太子殿下关心。”扶苏不怒反笑,顿了顿,接着又道:“对了,扶苏为人处世一向有一个习惯,不喜欢欠人情,往往收了他人的东西,便会根据得到的东西的价值,来决定送给对方的礼物。今天草民收下了这对价值连城的翡翠双虎,太子殿下可以换得问扶苏一个问题的答案,只要关乎这个世间,不管是过去的事,现在的事,还是未来的事,扶苏必将知而必答,替太子殿下解惑。” “哈哈,笑话,扶苏公子好大的口气,”赵墨轻哼一声,嘲讽道:“你以为自己是神明还是先知,怎可知晓天下事,看得到未来?!” “扶苏从不说妄语。太子殿下若不信,便可亲自一试。扶苏只知道,什么样的珍品值什么样的答案。” “那好,本太子问你,”赵墨存心为难道:“父皇现在在想什么?”扶苏看了一眼赵王,心中微微泛出涩意,很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小小伎俩,也想在本太子面前卖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赵墨见她答不出来,借机趁火打劫。 赵王灼灼的目光几乎穿透了扶苏,“本王也想知道,你觉得本王现在在想什么?” 扶苏轻叹一声,“大王真的想知道吗?大王应该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自己在想什么吧?” 赵墨不屑道:“可笑的借口。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何必拐弯抹角。” 赵王也知道赵墨故意为难扶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想知道,在她眼中,自己在想什么。 “扶苏若知道,不如直说。寡人自有定夺。” 扶苏看着他,没有闪躲,直截了当道:“如果扶苏猜的没错,大王已经因为某件事憋在心中而发愁了很久了。大王此刻在想的,是一枚青色玉佩。” 扶苏如果没有看错,赵王从进来这个宴会开始,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自己身上,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以及赵王的种种异常,扶苏便猜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因为不能直接追根到底地问个答案,扶苏便想了法子试探他。刚刚就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拿出脖颈上戴着的玉佩在那无意识地摆弄,视线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王的表情,果然,他再看到扶苏玩弄的那个玉佩的时候,目光顿时闪出奇异的光,面容瞬间变了色,那一刻,扶苏心中便了然,今日的赵王是为何失魂落魄。 所以扶苏所说,并不是胡猜瞎蒙,而是细心观察所知。 果然,听到扶苏的答案,赵王脸色大变,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而哀伤。 赵墨却依然一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嗤笑道:“玉佩?!你倒说说,什么样的玉佩能让父皇现在想着它?!” 扶苏波澜不惊道:“太子殿下,扶苏已经替你解答了一个问题。恕扶苏不能多言。” 赵墨正想发作,赵王已经怒喝道:“太子!还不快坐下,尽在这给寡人丢人现眼!” 看向扶苏之时,又缓了神色,温和道:“不错。寡人是在想一枚青色玉佩。” 席间一片喧哗,众人啧啧称奇道,没想到这个扶苏公子果真没有说大话,堪比先知,连大王在想什么都能猜对。 “扶苏公子可是齐国人?” “曾是。” “扶苏公子的家人何在?” 扶苏冷冷瞥了他一眼,漠然道:“扶苏本无家,何来家人?” 赵王急道:“那你娘……” 扶苏微微动怒,粗鲁地打断他道:“扶苏离开齐国时,娘亲已去世多时。” 听到这个答案几乎愣在当场,一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样子,口中喃喃道:“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扶苏看着他,没有给他丝毫喘息地机会:“我娘亲为了生下我,逃离自己的家和亲人,为了养活我,无奈堕落风尘,为了我不遭他人嘲笑,草草委身给一个天天好赌酗酒的男人,在疾病交加中痛苦死去。这一切的磨难,只因为她爱错了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至死,她还口口声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抓着我的手让我来见那个负心汉那个不能称为父亲的男人,不是为了来报复他来恨他,而是来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爱上他,为什么给了她承诺和希望又要抛弃她?!为什么活得幸福快乐却彻底忘记她?!为什么连他的孩子都忍心丢下不管不顾?!” 扶苏第一次情绪彻底失控,就这样直直地望着他,倔强地咬着发白的唇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东西,重要到让他抛弃一个深爱着他,至死都想着他的女人?!” 赵王被这一声声灵魂的拷问质问得无处可逃,哑口无言,当真相和事实都被解剖出来,他还有什么可以说出来掩埋所有罪孽呢。 赵丹脸色惨白,愧疚痛苦,无颜见她。 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咄咄逼人的两人,似乎觉察到了其中的不一般。大王何时如此关心过一个百姓的身世,又何时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地和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当堂对峙。 两人说的话只有当事人才听得懂,其他人都处于云里雾里的,只能一脸呆滞地看着两人,茫然无措。 扶苏如此无礼而失控,可是赵丹不但没有训斥责怪她,还低着头一脸忍让之态。 赵墨和赵偃看着今日仿佛换了一个人的父皇,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到底父皇和扶苏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是那个女人的爱对他来说太轻,轻得比不上他坐拥的东西半分。”扶苏惨白了脸,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朝众人道:“各位大人请见谅,刚刚扶苏忆起一个故事,让各位大人见笑了。时候不早了,扶苏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扶苏完全失了心神,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气愤,可是在刚刚那一瞬间,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经历的那些贫穷画面和对命运无法抗争的无力感,以及那个自己喊了几年娘亲的女子如此悲惨的死去的情景,让扶苏忆起便觉得心酸疼痛,怒不可遏。 扶苏站起身来,身形一个踉跄,若不是身后的濯祯及时托住她,怕已经向后倾倒了。 濯祯和楚目光深邃地看着扶苏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的背影,想起刚刚她第一次如此失控的愤怒和恨意,心中情不自禁地问,刚刚她所说的,真的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吗? 见扶苏要走,赵丹慌忙站起身来喊道:“等等!” 扶苏停下离去的脚步,但是没有回头,“大王还有什么吩咐吗?” “扶苏,你究竟为何而来,那枚玉佩怎么会在……” 扶苏打断他,不想听他说下去,转身凛然无畏地看着他,冷冷道:“扶苏之前就说过,扶苏为了保住赵国而来。也为了孟尝君答应平原君大人的嘱托而来。也就是刚刚扶苏和大王要的那个机会。” 众人看着瘦瘦小小,可是身体里似乎有种力量让她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夺目光芒的扶苏,只觉得此时的她就像那天上的神祗,高高在上,傲然于世,不可侵犯。 扶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也就是给扶苏一个替赵国解除燕国侵犯邯郸之困的机会。” 扶苏没有忘记她来这里的使命,也没有忘记她答应过孟尝君的一件事。 就是不必齐国发兵相救,就能替赵国解除危机的办法。 而刚刚她故意在那么多大臣面前出尽风头,甚至给众人一个她无所不知,堪比先知的假象,就是为了在她说出这个机会的时候,能得到众人更多的信服,而不是一开始和赵墨对她无所不知的能力的耻笑和怀疑。 果然,经过刚刚的事之后,现在听到扶苏如此痴人做梦的话,席间的官员们表情平静了很多,显然也接受了很多。 只有得到众人的信任,她才能得到那个机会,并且靠一己之力解除赵国之困。 赵王知道扶苏是故意转移话题,不想和他说下去,加上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能开门见山地说个痛快,他知道他和扶苏之间,还有很长的故事要说,于是,也收敛了口风,顺着扶苏转移的话题走下去。 她说她来这里,是来替赵国解除燕国出兵侵犯赵国,趁着赵国和秦国长平之战打败国力衰退之际,置赵国于死地的局面。她身上,到底埋藏着多少秘密? “你说,是为了孟尝君而来?” 扶苏眉目清冷,淡淡道:“扶苏幼年时曾受过孟尝君的一次恩惠,大王也说受人恩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扶苏不才,在孟尝君收到平原君的嘱托进宫屡次劝解齐王出兵无功之后,便自告奋勇而来。” 扶苏寥寥几句便解释完所有,明显对过去不愿多说。 众人看着她,猜不透她幼年的生活如何过来,又加上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如何走到今天。 她仿佛没有根,没有底,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去何处,更显得身世神秘,深不可测。 赵丹吞了吞干涸苦涩的口水,朝扶苏勉强笑道:“刚刚寡人在众人面前已经亲口允诺于你,自然说话算数。这个机会,本王给你。” “扶苏先谢过大王。”扶苏作揖之后,抬起头来,朝所有人环视一圈,威严道:“那就请大王和各位大臣在扶苏接手此事期间,不许出兵,不许轻举妄动,不许不经过扶苏的允许而采取任何行动,否则,扶苏不敢确保赵国亡,还是不亡。各位可能做到扶苏所说?” 赵国亡,还是不亡。这句话说得众人胆战心惊,目露惊恐,脸色苍白。 赵墨忍不住冷笑道:“你这是在恐吓我们吗?赵国泱泱大国,怎可能怕区区小国燕国?!” 扶苏不怒反笑道:“看来太子殿下的远见不过如此。一个小小燕国是不可能把赵国怎么样?!不过若看天下大势,乱世胜者为王,如果其他五国暗中纵容燕国之举,准备共同趁火打劫,瓜分赵国,那时候不知太子殿下当如何自救自保?” 扶苏短短几句漫不经心的话,却让众人在她为其制造的假设和幻境中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殊死搏斗的战役,此时冷汗淋漓,后背发凉。他们心知肚明,如果假设成为现实,赵国将会处于一种几面夹击,无处安身的状态,到时候真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这个乱世的时代,谁也不能信谁,谁也不会帮谁,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才是一个国家政策的方向标,才是一切! 身处于这个时代的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比扶苏清楚。 其实不仅仅宴会里面的赵国人听得心惊胆战,楚和濯祯也脸色阴沉,心中各有各的打算了。 不过今日扶苏既然把所有赵国潜在的危险都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了,那就说明赵国必然会有所防备,此法已经无用,不过,没想到扶苏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通透的政治目光,如此缜密的心思计谋,简直让人惊叹和害怕! 这样聪明至极的人,如果拥有了野心,把聪明才智用在其他地方,楚和濯祯不敢想象,天下又将会是什么样的样子?! 幸好以他们的了解,扶苏向来性子寡淡,如果不触犯她的底线和她在乎的人和事,一般她是不会和人为敌的。 不过这样淡泊的人,一旦逼她为敌,那么,就会变成世间最危险最强大的敌人! “扶苏言尽于此。多谢今日大王盛情款待,扶苏先告辞。” 扶苏再拜,说完之后,转身离去,不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刚刚的一切风云暗涌都只是众人的幻觉,可是,无论怎么逼迫自己遗忘,都无法舍弃脑海中深深刻下的那一抹夺目的白。 赵丹看着扶苏的背影,心中暗道,扶苏,我们来日方长。想到这句话之后,赵丹不禁想起那日两人遇见她冷淡离去之前说的,也是这句“我们来日方长”,看来,她早就料到了两人还会有下一次见到的机会,她早就料到,他们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扶苏挺直着背,强迫自己倔强地不在他面前倒下,待到她出了乾坤宫的宫门,一直忍着压在胸口的那阵腥甜终于喷涌而出,才到了没人的地方,她便虚弱地扶着墙,开始呕血。 濯祯急忙跑过去,看着脸色惨白的扶苏,替她抹去嘴角残留着那朵红色妖冶的花,心痛地骂道:“你一向都是这样对自己的吗?!为什么对那些无知的人狠不下心,偏偏对自己最狠!!” 楚和风若希似乎对这样的她已经习惯了,无可奈何地看着愈加消瘦的她。 扶苏无奈地笑笑,在楚上前来搀扶她时,放心地把发软的身体交给他,楚一脸心疼,一把抱起她,走向马车。濯祯虽然吃醋愤怒,可是自己还是个小孩,也无可奈何。 把她放在马车上柔软的床榻上躺好,楚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难得收敛了一身妖媚之气,温柔道:“休息一下,我们回去。” 扶苏放心地点点头,安然地闭上眼。 回到无归客栈之后,扶苏便回房休息,神智迷迷糊糊的。 睡到第二日清晨,晨光的熹微透过窗棂散在扶苏的床榻上时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便看到濯祯眉头紧皱的小脸,扶苏对他安抚一笑。 知道她醒来了,风若希便伺候她起床梳洗,梳洗完毕之后,便走出门到正屋里和大家一起坐在桌吃饭。 好好休息了一夜,扶苏脸色微微泛红,有了些许血色,神清气爽,比起前几日重伤之时神态好了很多,胃口也好了很多,众人看她身体变好,都很高兴,席间濯祯又自告奋勇地讲了几个冷笑话,笑得人仰马翻,其乐融融。 喝过饭后,和众人说笑玩乐了一下的扶苏又开始神色恹恹,似乎极其疲惫,很快又回房休息了。 濯祯守在她榻前良久,看着她入睡,忍不住沉沉地叹息:“女人,何必让自己背负这么多,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为什么不像其他女人,乖乖地活在男人的庇护之下呢?” 濯祯抱怨完,又觉得自己可笑,轻笑出声,如果她是这样的女人的话,自己就不会喜欢得这么彻彻底底了吧。 离去之时,看着扶苏微微含笑的脸,濯祯还是担忧地问出所有人的疑问:“女人,你真的要以一己之力对抗燕国的侵犯吗?” 扶苏闭着眼,声音如猫儿一般慵懒道:“放心吧。我既然那样说了,自有分寸。再说……”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扶苏玩味低语道:“如果连出兵的机会都不给,又何来侵犯之说呢?” 濯祯目光深邃,这个女人,到底从何而来,世间独一无二,绝世无双啊! 在这期间,已经吩咐过掌柜的尤回任何人拜访探望送礼都以她身体不适一一回绝。其中有一道赵王下的邀请令,不过听说扶苏还没大好,赵王也没有多加为难。 所有人离去之后,扶苏一个人躺在床上,耳边朦朦胧胧的听到熟悉的箫声,那箫声就仿佛春天温暖的清风一般吹入扶苏沉痛的胸口和压抑的心灵。 被箫声诱~惑着从无边无尽的梦魇中醒来,扶苏睁开眼,发现窗外暮光黯淡,已经日落黄昏,夜幕降临了。 客栈外已经开始点燃了灯笼和烛火,流光溢彩,斑斓缤纷,美丽极了。 扶苏神智依然有些混沌,听着那熟悉的箫声,总觉得似乎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如果醒过来了,怎么可能听到他吹奏的箫声呢? 迷迷糊糊地披上一件白色外袍,扶苏顺着箫声除了房间,朝竹林深处走去。 在那深深青竹之中,夜色下,蟋蟀声啼叫个不停,打破了这竹林中沉闷的静,葱葱蔓草之中,时不时地飞舞着淡淡金色萤光,是黑暗中用尽所有生命力绽放唯一一夜绚丽光芒的萤火虫,萤火虫围着扶苏翩翩飞舞,似乎在替扶苏引路。 夜风微凉,扶苏攒紧了外袍,一头披散的发丝任意飞扬,绝美的容颜在萤火映照之下若隐若现,碧色流转,波光荡漾,美轮美奂。 就在扶苏在竹林中盲目地绕来绕去,终于听到本来飘渺的箫声渐渐近在咫尺。 月牙弯弯,淡淡荧光顺着竹林的枝叶缝隙撒落而下,仿佛所有的世间美好都是为了这一刻的两人邂逅,扶苏站在青竹之间,远远看着在竹林最深处的那个月色氤氲中显得朦朦胧胧的小筑。轻烟缭绕,似那世外桃源中的雾霭袅袅,恍然如梦,那带着浅浅忧伤如同天空无法捕捉的浮云般的箫声便是从小筑里面流淌而出。 长相思不如长相忆,长相忆不如与君歌。 醉笙歌添一道冷清,问红尘雁鸣声声思。 夜流光染尽断归期,莫回首明月叹多情。 几世缘不负相思引,愿与你一生不忘记。 情不自禁的,扶苏想起这首曲子……熟悉的曲调,和几百年前一样,同样触动着她的心。 扶苏看着同样一袭白色长袍,静静地站在小筑中,手中拿着玉箫,轻轻吹奏,目光温柔如水地凝视着她的莲榭。 在萤火之中,他那一头银色长发,宛若一匹华丽的锦缎,沐了一地的月华如瀑布般倾斜而下,在地上绽放出一朵一朵洁白妖娆的莲。 绝色妖魅,摄人心魄! 扶苏看得有些痴了。 良久,扶苏朝他绽放出一朵无邪而绚烂的笑容,如小孩子撒娇一般轻声喊道:“莲,你醒了。” 第66章 情深似海 莲榭看着她,目光变得很悠远很深沉,宛如已经度过了千年时光。 而他,已然成了那时空穿梭中永恒的雕像,只为了注视她而存在。 “知道你难过,我怎么能独自沉睡。”莲榭停下吹箫,朝她微微一笑,温柔道。 淡淡月华之下,青青竹林之中。两个身穿长袍,同样风华绝代的男女面对面站着。 在男子温柔得几乎滴出水来的目光中,女子的眸中泛出淡淡氤氲,轻雾缭绕,又悲伤又欢喜,几乎想放声大哭,热泪盈眶。 “你总是为我着想。”扶苏哽咽。 “你什么都想起来了?”莲榭问得苦涩。 “嗯。”扶苏点点头。 莲榭目光微微湿润,依然如沐清风地笑,“恨我吗?” 扶苏摇头,“不恨。” “怨我吗?” 扶苏瘪瘪嘴,认真地点点头,“常怨。” 莲榭一听,脸色顿时泛白,薄凉一笑,胸口泛出苦涩,她,本该怨他的吧。 在她被人伤害,甚至死去的时候,他都不在她的身边。如果他是她,他也会常常怨他的! 看到他难过,扶苏终于知道自己玩得很过分,接着道:“常常怨你对自己太不好。把自己折磨到让我心痛的程度。你说你这么傻这么笨,该不该怨?” 听罢,莲榭几乎破涕而笑。 扶苏看着他,从头发,额头,眉目,眼睛,鼻子,嘴巴,下颚,脖颈……从头到脚地认真看着,她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到心底,再也,再也不想忘记了。 爱转角,那天,假如我们不曾遇见。 莲,如果我们没有遇见,会不会我们的世界将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向来缘清浅,奈何君情深。 本来缘分只留在那九嶷山之下的一些邂逅,再无其他,如果不是你一直地坚持,情深似海,天地不摇,我想当初的曌汋不会彻彻底底爱上你,现在的扶苏,也不会为你再次动容了。 莲榭,这么久,你一个人等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很冷? 望了很久,扶苏扬起了泪眼模糊,但是嘴角啜着甜蜜笑容的俏脸,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开口问:“如果现在我说我们从新开始,莲,你还会不会要我?” 莲榭愣了一下就笑起来。 “要。只要是你,我都要。这辈子要,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莲榭张开双臂,把扶苏拥进怀里。 在清清冷冷,夜色低沉的竹林里,那个拥抱很紧很紧,很温暖。 “莲,再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把身边的事和人都处理好,等天下大势定局,同他们做好最后的道别,然后我们便离开,彻底离开这些纷纷扰扰,一起去过看落花流水,日落日升,云卷云舒的日子。我们在家门口种一山的桃花,灼灼其华,在里面挖一个池塘,种上莲花养上小鱼,夏天赏荷秋天收藕,你耕地我织布,你打猎我烧饭,炊烟滚滚,鸡鸭啼叫,柴米油盐,远离纷争和尘世,那会是我们一生最热闹最美好的时刻。”扶苏脑海中充斥着陶渊明描述的世外桃源的景象,在莲榭的怀中痴痴地幻想。 扶苏从来没想过,在现代里过着那般高节奏简便的都市生活,在上古时也是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宫廷生活,此时身为扶苏的自己,却偏偏心静如水,沉稳如山岳,似乎过够了该过的生活,灵魂疲惫,只想着和心爱的人能一起归隐山林,过两个人平平淡淡的日子,一直觉得,生活和爱的最高境界,便是经得起平淡的流年。 回望灯如旧,莲,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不管经过了多久,我回头的时候,你一直在那里,永远都没有变。如果彼此能携手走下去,一生足矣。 听着她的构想,莲榭发自内心地笑了,胸口扶苏埋头靠着的位置,可以听得到他胸腔里因为笑而发出的咯咯声。混合着沉稳的心跳声,一点一点地透过耳廓传到扶苏的心中。 面上云淡风轻,心已过千年。 莲榭拉起她的手,两个人的十指一点一点地紧紧相扣,莲榭认真地看着她,扶苏的眸子宛如青玉,深深凝视,莲榭淡淡道:“扶苏,我说过,如果下一次遇到你,一定会紧紧牵住你的手,这一次,再也不会放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等着你。不会变。” 扶苏朝他扬起一个绚烂的笑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莲,你说过的话,我记得。” 莲榭再次把她搂进怀里,双眸闭上,心中微微忐忑,担惊受怕,害怕再次睁开,所有的一切又将变成了一场梦。在他一直沉睡过去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着和今天一模一样的梦境,可是每一次在梦中,都会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所有的幻想只不过是一场梦,到最后一次做梦梦到扶苏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再次梦中醒过来以为自己再次做梦的时候,这样的梦魇让他痛不欲生,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才轻声失笑,原来所有的一切,不管是梦是真,都是黄粱一梦,幻境一场。 他好害怕。 莲榭轻轻地把下巴抵在她的脸颊边,深深叹息,“这一次,再也不要错过了。一个人活着,宁愿同你一起死去。可是……”莲榭微微哽咽,“又怕死去了,下一个轮回,遇到了你认不出你,遇到了你忘记了你。不想和你成为陌生人,不想丢弃所有,不想忘记爱着你,所以,连死都舍不得。只想如此卑微地活着,也许有一天,会遇到你。即使你忘记了我,我还记得我爱你便好。” 扶苏听得几乎心碎,“莲,你好傻,你好傻……一个人,怎么会做到这么多呢?” “为你,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莲榭答得坦荡。 “我知道。”扶苏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安稳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什么都知道,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现在这个男子更爱她了。他爱她,甚至超过了他爱自己。 人的一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更美好的事吗。 第67章 九鼎重归 “莲,我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和你携手共老?”扶苏面色忧愁,无爱无爱,曌汋最后的那句话,就仿佛一个魔咒,让她怎么也无法摆脱。 “没关系,只要我从今以后牵紧你的手,让我来教你,教你如何去爱。”莲榭笑得如沐清风,温柔如水。 他牵过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扶苏看着眼前紧紧扣在一起仿佛怎么也无法放开的双手,突然笑了,如孩童得到了糖果一样甜蜜地笑了。 在那一瞬间,扶苏觉得,自己等了那么久,就仿佛在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扣紧她的手,教她如何爱。 彼年豆蔻,谁许谁地天荒地老。 扶苏渐渐明白,爱与不爱,有时候是命中注定的了。 扶苏躺在床上,想起昨夜和莲榭在竹林的小筑中,她抚琴,他吹箫,琴箫合奏,偶尔对视一眼,便是心魂相通,有时低眉浅笑,欢喜盈盈,到了后来,他如第一次遇见时那样静静席地而坐,而她,头微微斜靠在他身上,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整整一夜,就这样无声度过。 看着莲榭的眼睛和脸,便觉得,他许给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如此了。 只是心中还是有微微的忧虑,于是便那样傻傻地问他了。 而他,只是紧紧地执了她的手,幸福地笑。 天明后,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开,各自回到房间。 扶苏躺在床上,明明一夜没睡,却觉得毫无睡意,脑海里,甚至瞳孔里都倒映满了莲的笑容,还有他的银发。 那一夜,原来不仅仅她心如刀绞,痛彻心扉,他也在痛。 在榻上滚来滚去,辗转反侧,依然无眠之后,扶苏索性从爬起身来,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来到了和地字一号房相对的那个窗口,用木杆撑开了窗,正想从这里似乎可以看到对面的地字一号房,可以悄悄地偷看莲,结果才撑开窗,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对面同样站在窗前,披散着一头银发,丝毫不见疲惫,但是全身染好了晨露的氤氲,周身似乎弥漫着淡淡白雾的莲榭。 扶苏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偷窥这样的事,不仅仅自己会做,如神祗一样超凡脱俗的莲也会做呢! 原来莲也睡不着,偷偷在对面望她。 扶苏笑得眼角都弯了,莲榭看到她突然出现,也是一愣,看到她笑得银铃悦耳,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潮红,就像染上了此刻刚刚从东边升起的太阳向世间撒下第一缕微红熹微之光一般。 莲榭没想到扶苏回房之后也睡不着,打开窗户看他,看到自己偷窥的行为被抓,一向淡定如水的莲榭第一次有些慌乱地想转身就走,扶苏却没放过他,看着他一边招手一边大喊道:“莲,今天阳光不错哦~~” 莲榭僵硬在那,有些害羞地望着扶苏。 想起刚刚分开前他执着自己的手,手心似乎还残余着属于他的温暖,扶苏伸手左手,将掌心对准他,五指分开,朝疑惑不解的莲榭喊道:“莲,伸出你的右手,将你的掌心对准我。” 莲榭虽然奇怪,但是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莲,看着我,跟着我来做,”扶苏把掌心对准他的掌心,然后缓缓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慢慢地将自己的右手的五指架进左手的手指缝里,做完之后朝莲榭笑道:“我的右手就是你的右手,现在我把你的右手和我的左手十指交叉,紧紧地牵在一起了。莲,如果有一天我们像今天这样离得太远,互相够不到对方的手,那么,我们就这样来握住对方的手,你的左手牵住我的右手,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你说好不好?” 阳光下,和扶苏遥遥相望,站在对面的莲榭也认真地把自己的左手慢慢地和刚刚伸出右手十指相扣,牵在一起,然后抬头看扶苏,笑靥如花,宛如开心的孩童,莲榭郑重地点点头,“好。永远都不分开。” “这是我们的秘密哦。”听到他说好,扶苏久久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眯着眼傻兮兮地和他笑。 两个这么大的人,就这样互相望着,站在窗口吹着风,披散着头发,赤着脚,满脸邋遢地笑个不停,像两个甜蜜蜜的傻子。 牵着手的时候,我们幸福得像傻瓜一样。 扶苏看着他,眼中笑意盈盈,心中却冰冷一片,要快点能和他在一起,那么,一切计划就该早点进行了。 只不过,扶苏没有想到,今日的一时兴起的小游戏,会在有一天无奈之下用到。她以为她只要做了她该做的,便能抽身而退,可是万万没想到,当她出现在世人面前那一刻,她的光芒,她的风华,便成了一道永不能磨灭的印迹,以至于,他们的双手,差点再一次擦肩而过。 只不过,这一世的两个人,因为经历了太多,已经多了常人不曾拥有的勇敢,以及执着。 夏天的白昼总是让人觉得没有尽头一般,扶苏和莲榭小憩之后,因为要庆祝扶苏和莲榭都大病初愈,尤回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很多客栈的招牌菜,大家齐聚一堂,庆贺一番。 席间两人之间那种契合甜蜜的气息,仿佛招蜂引蝶的蜜一样溢出来,在座的各位都很容易地便察觉出来了。 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尤回看到他们终于能走到一起,虽然心中有淡淡的惆怅,但是更多的是真心替扶苏高兴,对他来说,只要她开心和幸福,比什么都重要。而楚便不同了,看着莫名其妙出现来一个如神子一般的男子,又莫名其妙地和扶苏格外亲密无间,虽然不知道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在他的眼皮底下认识的,但是心中变得酸溜溜,口中也苦涩无味的他一直低头扒饭,食不知味。 扶苏的眼睛,就是因为他变的吧。 扶苏的笑容,就是因为他多的吧。 扶苏的性情,就是因为他活的吧。 想到这些可能,楚觉得心口有些闷痛。 他到底怎么了?从一开始接近她,不就是为了她身后的那个秘密吗? 现在他到底是怎么了? 楚越吃越不是滋味,闷闷地说了一声吃饱了就起身离席了。 风若希看了扶苏一眼,尴尬笑道:“少爷,我去看看他怎么了,你们吃,多吃点。” 一段小小插曲就此终了。几个人的兴致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受到影响。 众人正吃得高兴,巫女却突然和众人宣布,她决定今日便离开无归客栈,开始四处远行。 扶苏皱皱眉,不舍地挽留道:“巫女大人,不如再留下一段时间吧,怎么会突然决定离开呢?” 巫女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两人风华绝代,不相上下,果然是世间难寻的一对心意相通的璧人。 连上天都无法拆开他们,那么,就一切随缘吧。 想罢,释然地一笑,淡淡道:“我心愿已了,是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以后的路,就让你们自己好好走吧。” “巫女大人,谢谢你。”莲榭看着她,真诚道。 如果不是她甘愿折损功力帮他们施咒,他和扶苏,永远都不能再次相遇了。 巫女却一脸愧疚,“莲,我这一生太久太长,看了太多懂的太多放下的也太多,可是唯一让我念念不忘,无法忘怀的,便是那件事。莲,对不起。”执着了那么多年,想了那么多年,今日巫女终于彻底放下心中执念,知道有时候命运都可以逆天而行,只要你有勇气去争取去对抗,那么,你的命运就执掌在你手中。 莲榭知道她说的是当初让他放弃曌汋之事,情不自禁地执起扶苏的手,确定她在身边,云淡风轻一笑,莲榭早已放下过往,“巫女大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巫女起身,低下头,是心甘情愿臣服的姿态,朝他恭敬地施礼道:“尊贵的世主,女娲后族永远为你效力。臣民今日别过,他日用到我,必定会再次相见。”这么多年来,女娲后族虽然不出现在世人面前,但是却在莲榭的领导和组织之下,越来越壮大,并没有衰退落后,而是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地下王国,表面都生活在世人之中,却暗中有自己的信仰和组织。而莲榭,被尊称为女娲后族的信仰神,世主大人。 而作为女娲后族的守护者,几次女娲后族遇难几乎灭族之时,都是莲榭出手相助,她心中对他,早已臣服。把他视为女娲后族的世主,最高统治者。 “巫女大人多礼了。就此别过。”莲榭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尊贵之气浑然天成。 在巫女大人离开之后,扶苏瞪着眼睛看着云淡风轻的莲榭,不可思议道:“莲,那个几乎只存在于流传之中,有天神转世之称的世主大人,竟然是你!如果今日女巫大人不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扶苏趁机撒气拷问道。 虽然她不关注这个时代的一切,也不太关心周围身边的事,可是不代表她是个傻瓜或者聋子啊!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耳边就一直听到关于这个世主的传言,每个国家的百姓都有各自的君主,都有自己的法律条例,唯独有一个是相同的,就是像信教一样,不管哪一个国家的百姓都信仰那个世主大人。 传说世主大人是天上的玉帝转世,传说世主大人是个神仙似的绝世倾城的人物,传说世主大人拥有世间最多的钱财和城池,传说世主大人在每年饥荒战乱之时都会救助百姓…… 这个被吹捧得和神一样存在的人,竟然就坐在自己旁边!扶苏有些郁闷,郁闷的不是世主就是莲,而是他近在眼前,自己却刚刚才知道。 莲榭道歉道:“都是我的错。以后不管什么事,我会对你毫无保留。” 看着她嘟起的小嘴,一旁的尤回先笑道:“公子一向性子冷清,很多东西都看得很淡,如果今日不是巫女大人说起,他也不会主动说起这些,这点,主子又何尝不是呢?公子也是知道主子对这些不敢兴趣,所以一时忘了提了吧。这么多年,莲公子一直善待女娲后族的子民,加上天赋异常,经商游历赚了很多钱,所以拥有很多边缘小城,让百姓在那安居乐业地生活,每逢战争和各种灾难,都会拿出大笔钱财来广施善行,无意之间,处于苦难中被公子救助过的百姓便把公子当做了救世之主。世主之名就这样流传下来了。” 扶苏看着莲榭,眼中闪过一抹感动和景仰,“莲,你总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惊喜不断。” 莲榭看着扶苏,不约而同地笑道:“你对我,又何尝不是?扶苏,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事,可是你要知道,我永远都在你身边。保护你不受到伤害,是我的责任。” 扶苏目光微微颤动,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放心,有你这么大的金主在后面挺我,看来我的腰,永远都不会被谁折断了。” 扶苏笑得意味深长,有些邪恶。 尤回看着与众不同的她,浅浅地笑了,接着道:“说起金主,主子也不简单呢。短短几日,公子扶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已经在天下流传起来了,而且以送的东西的珍贵来换得相应程度的答案,‘天下奇珍换公子扶苏一言’的规矩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几日,要不是事先你便交代过任何人送来的礼都不要收,不然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已经摆得整个天字一号房都装不下了。看来,想看到未来,想知道自己命运的人,多不胜数。主子要是想以此敛财为生,想必过不了多久,也会和公子一样,成为世间富可敌国之人了。” 扶苏笑得兴趣缺缺,“那日我是找个借口让我好在众人面前表现一番。没想到,这么多人当真了,当真以为奇珍异宝就能换得我一言吗?那些东西不能吃不能用,摆着还要占用空间,我拿来干什么?” 尤回掩面轻笑:“主子的反应,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呢。” 莲榭也低头浅笑。 看他们笑她,扶苏轻哼一声,满脸傲气凛然。 她扶苏,是那种几块破玉石就能收买的人么?最多没钱吃喝拉撒睡的时候,勉强利用一下。 “对了主子,”尤回表情有些严肃,“听客栈的那几个仆人所说,退回去的礼物,有一份是秦王送来的。还有一份,是魏国的信陵君送来的。看来,公子的影响力很不简单呢。” 扶苏冷冷一笑,眼中玩味更甚,吃下一块鸡肉,心满意足地懒懒道:“看来,蛇们开始忍不住出洞了。现在,就差一个最劲爆的导火线了。” 莲榭看着邪恶如撒旦的扶苏,眼中并没有厌恶,而是深深的宠溺。 摸摸她的头发,莲榭温润道:“别惹火了那群豺狼,一个人,对付起来轻而易举,不过如果他们凑在一起发难,连狮子,都要对他们忌惮几分。” 扶苏点点头,乖巧地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历史已经有了注定的结局,她要做的,只是完成自己的承诺,在不破坏历史的前提之下。 至于玩玩其他的,也无关紧要的。 扶苏看着让人进来收拾桌子碗筷的尤回,突然道:“尤回,我放在你那里的东西,还在吗?” 尤回全身一凛,转头看她,信任地说道:“主子确定,是它该出现的时候了吗?” 扶苏点点头,笑道:“战国七雄气数已尽,此时的他们,已经成为那妨碍一个百年巨树重新脱胎换骨,生根发芽的那些腐烂的根脉,是该清一清了。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也是时候收回了。” 尤回笑道:“知道了主子,明日午时,我带你去取。” “不是说得九鼎者得天下吗?”扶苏笑得意味深长,“是该曌汋当日所说‘九鼎现天下大一统’的时候了。” 莲榭看着她,问道:“扶苏,你想要天下吗?” 扶苏回头看他,调皮如午后的猫,反问道:“莲,是该我问你,你想要天下吗?” “不是我不想要天下,是天下太轻,不及一个公子扶苏。”莲榭笑得妖娆鬼魅,美得惊人。 虽然巫女大人说过,他是那个帝王临世,天下大一统,本该由他来完成。 可是一切都是命运弄人,当初的他们已经因为娥皇女英的泪水而错过,现在的他们,早已脱胎换骨,不是原来的他们,自然,不再会去背负那些。 他们的眼中,从此之后,只有对方而已。 莲榭,眼中只有一个扶苏。 扶苏,眼中也只有一个莲榭。 扶苏躺进他宽阔如海的怀中,轻声道:“那么,就让他们去争吧。” 两人言语之间,便决定了天下风云大变。 世事难料,最后的胜利者,却是注定的那一个。 秦始皇。扶苏闭上眼,沉沉叹息。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尤回去开门,回来时脸色有些沉重,看着扶苏,欲言又止。 扶苏抬眼看他,“尤回,怎么了?” “是赵王邀你今夜御花园赏月。”尤回有些犹豫。 扶苏面色如常,只不过眼底微微闪过一阵哀痛。 尤回看到,立即道:“主子,如果你不愿去,我立即去帮主子回绝了它。” “没事。该来的,总归要来的。”那日宴会之时她说了那么多,赵王能隐忍这么多日要见她,已经让扶苏刮目相看了。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与其逃避,不如早点面对。 “你去帮我答应此约,今晚我会去。”扶苏从凉席上爬起来,看着莲榭道:“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晚一点见。” ******* 今天忍不住朋友的魅惑,跑出去狂购物了一日,更新晚了。抱歉哈。 不过俺买了三条美美的裙子,一双高跟鞋,很多很多好东西,嘿嘿。得意地笑^^各位假期快乐哦^^ 第68章 给你最好 夜色降临,扶苏入宫见赵王。 马车的轮子辘辘声滚动而去,扶苏想起人的一生,似乎都在行走和旅途之中,何处才是终点,哪里才是归宿? 那个让人累了倦了该歇了停下的地方,就是生命中的那个家吧。 跟着太监总管赵固来到御花园,一路上寂静无声,空荡无影,藏在那百花盛放,郁郁苍苍中,远远地看到有一个凉亭之中,凉亭中纱幔飘飘,有一抹明黄色在光影之中若隐若现。 赵固看了一眼,低头恭敬道:“扶苏公子,大王已经在凉亭中等着公子了,奴才不便过去,先告退了。” 扶苏点点头,朝他笑笑,“谢谢你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听到扶苏自自然然地和他道谢,赵固一愣,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和他道谢。 他们生来便是奴才,卑微,恭敬,低人一等,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主子吩咐的事,不管是生是死,他们都要去做。这就是他们的命。 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和他们说谢谢,那些主子们也从来没想过正视他们一眼吧。 这个扶苏公子,自然是不同的,可是那种不同从何而来,却无人知道。 连大王,都待她与众不同。 赵固微微动容,“公子折杀老奴了,公子有什么事,以后尽管吩咐就是。奴才先退下了。” 扶苏看着他慢慢隐入黑暗中的身影,转身向凉亭走去。 “扶苏看过大王。”对着那个站在月色下仰望着天空的挺拔背影,扶苏恭敬道。 赵王似乎在那等了很久了,听到她的声音,转头朝她笑道:“扶苏,你来了。坐吧,这里只有我俩,不用对寡人拘礼。”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散发着酒香的琼液,一个青玉仙鹤问鼎的酒壶在月色下透着隐隐的荧光,石桌上摆放着两个琉璃青玉酒杯,此时月色正好,果真是对月把酒言欢的好时光。 只不过,换成心事重重的两人,更多的是沉默。 沉默,有时候是一种无形的表达和控诉,一种无形的保护色。 赵王给扶苏倒了一杯酒,顿时一种米香中夹杂着淡淡梨花幽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你娘最喜欢的梨花酿。当初在我们相遇的那个山林小屋前,种满了满山的梨花,你娘喜欢梨花,她也像梨花一样美一样清丽脱俗,仿佛没有沾染世间的尘世气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误入山林被毒蛇咬了一口,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却遇到巧上山中采药的她,我昏迷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洁净的脸,还以为她是那专门救人的梨花仙子,就一眼,就被她迷住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赵王自顾自地说着,目光中似乎出现了一抹奇异的光束,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时刻,又是梨花满山的时节,他遇到她,她救了他,从此开始了没有结局的孽缘。 扶苏抬头看他,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宛如沉溺入了时光的年轮,此时他正风华正茂,她也正豆蔻芳华,正是邂逅的好时节,他不是现在的赵王,而是曾经爱着那个美好女子的男子赵丹。 经不住的似水流年,逃不过的此间少年。 物已非,人亦已非。 扶苏不确定他话语中和憧憬中的那个美好洁净的女子是不是她认得的那个人。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看到那个叫田琪女人时,她已经成了病弱苍老的月娘,她的脸如同枯萎的花一样黯然失色,布满了她时间和生活在她脸颊上刻下的纹路,深深地皱起,长年卧病在床,已经让她看上去佝偻如同老妇,再也没有曾经的青春年华,曾经的貌美如花。 她握紧酒杯,纤细苍白的手指沿着杯口的弧线绕圈圈,一圈又一圈,画的是世间冷暖自知,画的是年华一去不复返,画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嘴边嗤笑一声,扶苏无情地打断他自我陶醉的回忆,“是她太傻,爱错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子。到死的那一刻,她依然不明白……” 扶苏抬头看他,目光凛冽如刀,薄唇冷冷道:“原来地久天长,只不过是误会一场。她守了一生一世的爱,也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没人会在乎。她守不守,爱不爱,死不死,都没人会在乎。” “不……我知道你不会信,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苍白了一张脸的赵王目光荒凉,嘶哑的嗓音苦涩道:“我在乎。不是因为让你不要恨我这样说,也不是让她在另外一个世界听到这句话才这样说。” 扶苏不屑地笑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你在乎?你在乎?哈哈……” “大王是在和扶苏说笑吗?”扶苏笑得花枝乱颤,“如果在乎,她难产三天三夜几乎死去的时候你在哪里?如果在乎,她为了让我活着为了换得奶水而委身于肮脏的男子的时候你在哪?如果在乎,她被疾病和贫穷折磨致死的时候你在哪?” 扶苏挑眉看脸色越来越苍白,神态几乎崩溃的他,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声音轻如夜里的清风一般道:“你知道吗?她恨我,从小到大,她不愿看我一眼,不愿和我说一句话,不愿承认我是她的孩子。到死的时候,才开口告诉我所有。她把对那个男人抛弃她的怨恨都转移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她不知道她其实恨错了人,孩子有什么错,孩子只不过是一个男人不负责任寻欢作乐一场之后留下的孽种而已!她该恨的,应该是那个让她一生活在苦难中的男人,而不是我!” “扶苏,你真的是我和她的孩子。你的眉毛和眼睛,几乎和琪的一模一样……从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该认得你。”赵丹目光颤颤,声音颤颤,心口紧压着那种骨肉相连下的激动和兴奋,看着她艰难道。 “可惜……”扶苏笑得邪恶如魔鬼,“你有我这样的孩子,而我却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赵王闭了闭眼,里面是彻骨的痛和绝望,他干裂般的声音缓缓问道:“难道……你要让我为我曾经犯过的错去死吗?扶苏,告诉我,你来这里,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扶苏轻笑,笑得眉目弯弯,可爱极了,也天真极了,可是双眸中却冷如寒冰,沁入赵王的心底,让他痛不欲生,“我要的,马上就会实现了。” “你说,你想要什么?”赵王目光一亮,看着扶苏迫不及待道:“扶苏,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补偿你……” 这时,扶苏却突然站起身来,从衣襟中拿出那块玉佩,狠狠地从脖颈上扯下来,然后把玉佩扔在表情狼藉不堪的赵王面前,冷冷道:“我答应过我娘,用这双眼睛替她看一眼她心爱的男子,把他给过她的东西还给他,然后,我便会离开!现在,我都做到了!身上流着赵国的血,是我这辈子最耻辱的事!” “大王,这就是我想要的!”扶苏拂袖而去。 赵王急忙起身,拿着那块依然带着温热的玉佩,拉住她的手,认真而宠溺地看着她,眼中一片湿润。 这是他的孩子,这个曾经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救他的人,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心爱之人生下的孩子。已经历尽沧桑的赵丹此时心软得宛如天边的浮云,彻底被扶苏包裹。 她虽然说得那么冷那么无情,可是那天的她,骗不了他,她那双哀痛悲伤的眼睛,也骗不了他。 她尽管怨他,可是她并不恨他。 “扶苏,不管你愿不愿,你都是赵氏的子孙。”赵丹不顾扶苏挣扎的手,一字一顿道:“所以不愿你想不想,要不要,寡人发誓,我都会给你最好的!” 扶苏薄凉地笑,恨恨道:“那是你的一厢情愿。随你。” 毫不留情地挣脱他抓住她的手,扶苏身形有些踉跄地在百花丛中寻找逃离的路。 如果再同他对峙下去,扶苏知道,自己的心都快在他悔恨和疼爱的目光下融化,她竖起的城墙也快要彻底崩坍,弃械投降。 她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 淡淡昏黄,浅浅忧伤的月华之下,赵丹的身影被拉得悠长, 御花园很大,四处都是繁盛的花,空气中还弥漫着各种淡雅的幽香,光影斑驳,神思游离,扶苏刚刚通过一条芍药花遍布的小道,便直直地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影撞到了一起。 扶苏错愕地抬头,正撞进那双阴柔诡异的眼眸中,下一刻,一双长臂即使抱住身体向前倾倒的她。 一个人闲来无事,来御花园夜色散步的赵墨看着突然从黑暗中撞进自己怀里的小小身影,待他平稳下来,接着微弱的月光,赵墨这才看清慌乱撞进自己的怀里的人儿,微微惊愕,竟是扶苏! 搂住扶苏的纤腰,稳住她站立不稳的身子,看着目光几乎破碎的扶苏,赵墨拧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扶苏有些思绪混乱,愣了很久,看清来人之后,才渐渐恢复神智,从他怀里退出来,扶苏收敛起自己所有的脆弱和慌乱,低眉敛目,朝赵墨恭敬道:“草民多谢太子殿下相救。草民刚刚来此赴大王邀约。离去之时因月色太浅而在此迷路,让殿下见笑了。” 赵墨看着恢复如常的她,心中微微怀疑,刚刚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不是迷路这么简单。 不过他知道,如果她自己不愿说,他怎么问都是白费力气。 “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笨,每次遇到你都是一大堆麻烦。”虽然有些不自然,可是赵墨还是把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谢太子殿下关心。草民没事。”扶苏恭敬道,心中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换性子想起关心她了? 明明小脸白得跟白糖一样了,还这么爱逞强!赵墨在心中有些忿忿,可是他向来都跋扈惯了,哪会表达关心人的意思? 两人站在那,表情都有些别扭。 扶苏看着莫名其妙目光尴尬的他,打了个千告别道:“草民不叨扰太子的游园的兴致了。草民告退。” 谁料,赵墨却一把拉住想离去的她,扶苏错愕地回头看他,却看到他妖魅地笑着,朝她道:“你也说游园了,不找个人相伴,岂不是太没意思了。既然遇到了,不如就你陪我吧。” 扶苏满心无奈,可是还是无可奈何地跟着他夜色游园。 与扶苏的精神不济,外加兴趣缺缺相比,赵墨似乎心情很好,一路上都在和扶苏讲解园中任何一种花草的种种,扶苏沉默地听着,很少说话。 两人走了很久,到最后,走到了一个莲花池边。 此时路边的亮着的宫灯都倒映在湖面上,彩色如霞,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赵墨看着池中盛放的莲花良久,转头朝扶苏笑道:“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夜晚陪我游园的人。太久了,太久以来都是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露水多的原因,扶苏总觉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湿漉漉,被露水不经意间打湿了一般,一下很轻很轻,一下又很沉很沉……有些缥缈无依。 扶苏呆了呆,张口便道:“是扶苏的荣幸。” 赵墨转头看她,笑道:“你似乎很怕我,每次见到我都像可怜兮兮的小兔子一样,害本太子都觉得欺负了你是种罪恶。也难怪,第一次见面,我可是要杀了你们呢……” 赵墨自顾自地说着,扶苏笑容讪讪,她什么时候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兔子了? 赵墨回头仰望星空,背影挺立,宛如坠入了美好的回忆,“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像阵风一样出现,风姿倾国倾城,让人一眼看到就痴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笨这么蠢的人,竟然一个人站了出来,为了救那些人,你都不害怕我一时恼羞成怒不但没有听你所说,还变本加厉地往死里折磨你吗?” 扶苏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他变得好奇怪,变得好感性好脆弱,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扬起洁净的脸,扶苏只能答道:“事实证明扶苏看得不错,太子殿下并不是暴戾残忍之人。” “我知道你想走,不想在这里陪我,可是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执意不让你诚心如意地回去吗?”赵墨笑得有些邪恶,有些悲伤。 扶苏有些窘迫地摇头。 她的不耐烦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扶苏笑得尴尬。 “今日是我的生辰,可是没有人会记得……”赵墨表情破碎,目光迷离。 扶苏一愣,惊愕道:“怎么可能呢?太子殿下的生辰,宫中应该会举行宴会为您庆祝啊。” 赵墨表情漠然,冷冷淡淡道:“那不是本太子的生辰。我的母妃,为了逃得父皇欢心,把的出生隐瞒推后了三日,只因我出生时是天地阴煞之气盛行的日子,寓意不祥。而三日之后,是国师口中的大吉大利之时。” “原来是这样。”扶苏低下头,喃喃自语,“皇后真傻……” “是啊,很傻。傻得可怜。”扶苏微微惊愕,没想到自己的低语被他听到了。 抬头看他,只见赵墨绽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衬得他阴柔美丽的脸越发邪魅,“爱上了一个心中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还心甘情愿地为了讨得他的欢心付出一切。你说,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不值得?” 赵墨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扶苏,仿佛在质问她,又仿佛在问自己。 扶苏低下了头,想起月娘苍老的脸和无悔的神情,良久,淡淡说了句:“爱与不爱,也许从来就没有值得与不值得。” 赵墨心中一颤,目光有些痴狂地看着她,突然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咄咄道:“扶苏,如果本太子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天下人怎么看,这辈子都会爱你一个,不会有其他女人,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扶苏一愣,顿时震惊了,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扶苏挣脱自己的手,颤声道:“你疯了,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一向那么讨厌她,厌恶她的啊,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爱上她?! 她是他的血亲!他是她的亲哥哥啊!怎么可能?! 赵墨宛如坠入了一个魔障,他不管不顾地把扶苏拉进怀里,然后抓住她的双肩就强吻上去,嘴中喃喃地说着:“我是疯了,疯了一样爱上了你……”赵墨抱着她又亲又吻。 “啪!”扶苏使劲全身气力,一巴掌扇在他的白皙的脸上。 顿时红印如墨水一般散开,呈现出一个鲜明的五指印。 赵墨被打得脑袋嗡嗡直响,混沌一片。 扶苏怒气勃勃地望着被打得呆在原地的他,冷冷道:“你爱不爱我,与我无关。请太子自重,扶苏告辞!” 赵墨荒凉一笑。 我爱你,与你无关。扶苏,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双拳握紧,赵墨阴柔的脸越发邪魅,宛如从地狱来的魔鬼。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是一张熟悉的脸,只见他看了扶苏的背影一眼,朝赵墨恭敬道:“殿下,用不用属下去……” “不用!”赵墨冷如寒冰,断然拒绝! “扶苏,如果不爱,恨也是让你记住我的方式。”赵墨看着她匆匆逃离的背影,惨白了脸,目光一寒,咬着下唇,倔强地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恨,便是他选择爱她的方式。赵墨回头,朝那灯火辉煌,但是空荡如坟墓的太子宫走去。 一步一叹,形影只单,哭笑自悲欢。 第69章 一桩交易 扶苏出宫之后,赵固已经在宫门口等着她了。 见她出现,便来到她面前打千恭敬道:“公子,大王让老奴在此等候你,送你回去。” 扶苏此刻只觉得全身发凉无力,冷汗淋漓,整个人仿佛快要虚脱了一般,见到赵固便直直地向他倒去。 赵固一惊,急忙扶着她上了马车,扶苏脸色发青,薄唇干裂泛白,闭着眼睛,睫毛微颤,眉头打结,朝赵固微弱一笑:“对不起,我又让人担心了。” “公子你躺好,老奴带你回去。” 扶苏目光游离,每次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赵墨疯狂的目光,失控的动作,都觉得心口一凉,她怎么会没发现,怎么会任由那样不正常的情愫生根发芽呢? “辛苦你了。”扶苏握紧双拳,指甲几乎陷入手心的血肉中。 赵固看着脸色苍白的她,目光微微一软。 马车行驶到半路,突然咯噔停了下来。 赵固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屏息一惊,这里是人烟最荒凉的一条巷子,平日里很少有人出现,在这突然停下来,难说…… 急忙回头看了一眼扶苏,赵固担忧道:“公子,出了一点状况,如果等一下发生什么事,公子要先自保逃走,老奴先顶一会儿。” 扶苏一听,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摇摇头道:“如果他们找的是我,那么就算是我不走他们也不会为难我。如果我走了,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别担心,我来处理。” 两人对视说话的期间,一路护卫扶苏回去的士兵已经在外面大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拦下宫中的车。不想活了吗?!” 接着扶苏只听到诡异地一声剑鸣声,刚刚那个士兵便痛苦地呻吟一声,顿时就寂静下来了。 接近着,一阵打斗声响起,刀光剑影,扶苏闭上眼都能想象到。 没想到,在电视中看到的画面,今晚是真的遇到了。 赵固想要拨帘而出,却被扶苏拉住了他有些苍老的手,扶苏朝他摇摇头,然后就绕过他,自己拨帘而出了。 扶苏站在马车之上,夜风吹得她面纱飘飘,衣袂飞飞。 “通通给我住手!”扶苏吸气大喝一声。 那群穿着黑衣服的刺客和与他们纠缠的护卫们听到扶苏的大喝声,场面顿时寂静下来,双方人马各自退回自己人的地方,互相对峙。 看到扶苏,黑衣人中走出来一个看上去似乎是他们的首领的男子,只见他冷冷地看了扶苏一眼,问道:“你可是公子扶苏?” 扶苏点头,不惊不慌回道:“在下正是扶苏。不知阁下深夜拦下扶苏,有何指教?” 黑衣人似乎被她的镇定投来赞许的目光,朝她道:“我家主人要见你。” 扶苏目光一眯,神色淡淡,反问道:“如若扶苏不去呢?” 黑衣人目光一寒,拔出剑来,长剑在月光下闪出阴冷的光,“那么,就只好遵从主人的话,杀光你身边的所有人了。” 扶苏面色微变,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这个黑衣人说的不是杀她,而是杀光她身边的人,那就说明他家主人了解她,知道她不怕自己没命,但是却不忍其他人因她而丧命。 马车中的赵固这时走出来,冷冷道:“大王有令,要保证扶苏公子安全抵达客栈,敢阻拦者,杀无赦!” 那个黑衣人不屑地扬起阴森的笑,“那你们就试试。看下一个死的人,是不是自己。” 扶苏听罢,知道他们是训练良好的私人死士或者是收了钱来办事的杀手,肯定不是现在的几个护卫就能解决的事,为了阻止不必要的伤亡和流不必要的血,扶苏拦住发难的赵固,朝黑衣人淡笑道:“既然你家主人这么有诚意,那么,扶苏便和你走一趟。不过,现在这些人,扶苏要你们保证不动分毫。我虽和你走,不过可不是怕了你,只是因为我也想见见你家主人,这是迟早的事。我会让身边的人到客栈去同我的仆人说好我天明时回来,如果那时没有安全回到客栈,你们知道我扶苏是什么人,到时血流成河,都不够让你们偿还!” 扶苏说得笑容浅浅,声音轻轻,可是却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尊贵,连那黑衣人的首领,也忍不住凛然一僵。 那个黑衣人深深地看了扶苏一眼,应道:“那是自然。我办事一向说一不二。” 扶苏满意道:“那请阁下稍候。” 如果不是现在两人对峙,算是互为敌人,他是来绑架她的匪徒,他那爽朗坦荡的性情,她倒是挺喜欢的。 扶苏才说完,赵固便满脸担忧道:“公子,万万不可啊。这群人看上去心狠手辣,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主人到底是谁,老奴奉大王之命护公子归客栈,怎么能让公子跟这群人走呢!等一下公子假意答应他们随他们走,老奴就是拼死一命,也要让公子安全逃出!” 扶苏知道他心中在意她,安抚道:“我走之后,就劳烦您先去客栈告知我的仆人一声,让他们不用担心,天明我便回来。还有总管大人回宫之后,不要将此事伸张,最好也不要告诉大王,让他担心。”扶苏最后几句说得有些苦涩。 “公子,这怎么可以……”赵固瞪大双眼,反对道。 扶苏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去,“总管大人,就拜托你跑一趟了。” 扶苏下了马车,慢慢走到了黑衣人那边,他们果然遵守承诺,收了手中的武器,放过了其他人。 扶苏被带到了一辆马车上,那个黑衣人的首领和她说了一声抱歉就用一根布条蒙住了她的双眼。 扶苏不介意地笑笑,表示可以理解。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扶苏一直沉默不语,守着她的黑衣人也一言不发。 没说话的扶苏在心中揣测着这群黑衣人的主人是谁。 显然他们策划已久了,知道今日她被赵王召见,知道她回去的必经之路而设下埋伏,知道怎么威胁她轻易就范。 扶苏想到了尤回告知她过的那几件被退掉的奇珍异宝背后的主人。 渐渐的,心中有了一个大概。 不过,扶苏也就是打发时间随意想想,反正不久之后谜底就会揭晓,何苦此时她来猜个不停呢? 马车摇晃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候终于停下来了。 黑衣人上前来扶她起来,淡淡道:“”扶苏公子,到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主人。 扶苏点点头,任他拉着自己下了马车,走进了一个什么地方。 当身后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的时候,蒙住扶苏眼睛的布条终于被褪下,露出那双碧色波光流转的眸子。 黑衣人显然之前在黑暗中没有注意到过她的眼睛,此时在屋内一室明亮,才被这双奇异的眼睛吸引住了神思。 扶苏神色淡淡,面无波澜道:“可以把斗笠还给我了吗?” 黑衣人一愣,呆呆道:“哦,是。” 从手下那里拿来斗笠,扶苏如常地戴上。 那双眼睛,太过勾人,太过妖魅,风华尽绽放,还是掩藏到面纱下的好。 进屋之后,已经有一个一身黑色,面色麻木没有表情的仆人在那等着了。 见扶苏来,恭敬道:“扶苏公子,这边请,我家主人已经等候良久。” “劳烦了。” 扶苏跟着这个黑衣老仆进屋的时候,身后那个黑衣人突然扬声道:“扶苏公子,在下尉缭。” 扶苏被他一吼,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这个豪放不羁的黑衣人,竟然就是未来辅助秦始皇,和李斯同名的大臣尉缭!这个尉缭,虽然在现代没有李斯为人所知,可是却被喜欢各种军事谋术的扶苏注意着。相传,他算是著名的古代军事理论家,同时也是秦始皇的情报兼特务头子。有人说尉缭同样也是鬼谷子的高足!总之是个了不起的人。 这家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样看来,他家主人是谁,也不难猜了。 此时濯祯还年幼,能让尉缭尊崇之人,只有一个了。 扶苏稳住身形,转头朝他点头道:“尉缭公子,我们还会见面的。” 听到她的承诺,尉缭这才放心地笑了。 扶苏轻轻呼了一口气,想到以后还会和历史上有名的韩非子,李斯等人打交道,就觉得有些头痛。这些人,可都是秦朝鼎鼎大名的功臣,只不过历史上所载,韩非子被李斯嫉妒其才华,和秦始皇进言,将其害死。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此事? 扶苏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那个老仆已经停了下来,扶苏差点就直接走上前去撞在他身上了。 老仆打开一个院子的门,朝扶苏道:“公子请进,我家主人在里面等候公子了。” “劳烦你了。”扶苏点点头,便走进那座小院。 院中空地很大,种着各种花花草草,一副陶渊明描述的隐世生活景象。 刚刚扶苏一路进来,由周围的建筑和各种装饰看得出,这个庄园花费了不小的资金所建,每个地方都很讲究,一看就是富丽堂皇的庄园。 而这个小院倒是挺特别挺雅致的,院子面前就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小筑,做工讲究,但是却不奢华,让人看着内心安定。想必是富人呆久了金银堆积而成的豪华宫殿,想返璞归真过几天隐世生活吧。 扶苏才走近几步,就听到屋子有一个浑厚含笑的声音传来:“扶苏公子驾临寒舍。老朽荣幸之至。” “先生不用客气。”扶苏不卑不亢道:“如果先生这也算是寒舍,那扶苏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踏入寒舍。” 里面传来几声轻笑,“扶苏公子果然是有趣之人。直来直往,不拐弯抹角。老朽喜欢。” “那扶苏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丞相大人以如此特别的方式邀约扶苏来此,所谓何事?”扶苏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淡淡道。 就在这时,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了,扶苏看到屋子中间,一个中年儒雅的男子坐在那,桌上摆着一副棋,黑白两子都为他所下,旁边摆着一个香炉,此时正青烟缭绕,暗香浮动,沁人心扉。 只见他转过头来,正是那后来亲手把秦始皇扶到了最高位置,有着惊人的经历,经商天才和政治谋略的一代传奇人物吕不韦。 吕不韦抬头看了扶苏一眼,下了一颗白子,笑道:“以如此唐突的方式请公子来此,是想和公子进行一桩交易。” 第70章 楚为何人 “交易?”能让吕不韦感兴趣的交易,扶苏不难想到是关于什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扶苏懒懒道:“先生确定找对了人,扶苏能帮到先生?” “扶苏公子请入座。”吕不韦收起棋盘,开始端坐着身子给扶苏泡茶,“交易的内容,自然是公子能做到的。现在也只有公子能做到。” 扶苏挑眉道:“明人不说暗话。交易内容。交易代价。千金不及公子扶苏一言,这句话,先生不是没有听到过吧?” “自然是听说过的。”吕不韦泡好茶,递给扶苏一杯,扶苏拿到鼻间,轻轻地嗅,好香。 每次看到古人泡茶,都是一种绝佳的视觉享受。 唯美如画。优雅如菊。 可惜扶苏每次都是享用其他人泡茶的命,自己却不常泡,不想对比之下相形见绌。 “那先生打算出什么样的价来打动扶苏的心呢?”扶苏优雅如贵族般地啜了一口热茶,好香,初初喝下去只觉得味道极淡,没有特别之处,可是待回味之后,惊觉唇齿留香。 “好茶。好茶。”扶苏啧啧称赞,扬眉浅笑,“先生不会以为,一杯茶就能收买了扶苏的心吧?” “地位。”吕不韦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一个日后在秦国中的地位,一个能让你无论何时都能有一道免死金牌的地位。秦国无人能及的仲父。不知道这个条件,公子觉得如何?” 扶苏心中微微惊愕,风云涌动,面上却波澜不惊,原来,此刻的吕不韦就已经再为后来的秦始皇筹划大业了。 吕不韦本为秦国仲父,如果换成了自己,历史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改变? 不过,倒是有其他办法不改变历史,但是自己仍然拥有实权,这里就要借吕不韦之名一用了。如果表面上仲父还是他,那不就行了。此为后话。 勾起一抹笑容,扶苏如同天真无邪的孩童看到自己感兴趣的玩具一般歪歪头道:“嗯……似乎真的很有诱惑力。说吧,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对扶苏公子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吕不韦脸笑眼不笑道:“秦王庄襄王年老病重,时不久矣,太后把持朝政,秦国民不聊生。是该是时候,让年幼的皇子回国替父亲尽孝了。” 扶苏心中了然,原来是让她同赵王游说,让赵王放质子赵政回国。 算算时间,确实是吕不韦来带赵政回秦国继承皇位的时候了。 扶苏每次闭上眼,都仿佛能看到未来的嬴政意气风发地站在那个最高点,威风凛凛地俯瞰天下的景象。 天下大一统,锦绣河山,尽在脚下。 扶苏喝下杯中茶,满脸陶醉,面容温和道:“那扶苏就等过段时日,在秦国皇子赵政归国之前的宴会上再见先生了。时辰不早了,和仆人说好了归家的时间,误了可不好。”扶苏抬眼看他,说得意味深长。 不是因为他提的条件,不是因为那地位,而是因为……要帮的人是他。 那个忽而天真无邪如孩童,忽而邪恶残忍如撒旦的少年。 那个扬着小脸和她信誓旦旦地说着“扶苏,如果他日我为王,你便是我唯一的后”的天真少年,那个目光如琥珀一般剔透清澈的少年。 他本是天上的龙,已经被困在泥潭里太久。 扶苏微微在心底叹息,濯祯,不管未来我们之间的路如何,不管未来我们有没有交集,不管未来我们会不会成为彼此的敌人,但是,现在,当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我想放你离开。 去在本该属于你的天空中尽情翱翔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听他这么说,自然知道她是答应了。 吕不韦豪爽一笑,“扶苏,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风华正茂如此睿智如此难得的少年。与你为敌,肯定是一辈子都会后悔的事,想来我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还是不要和年轻人折腾得好。俗话说人生得一知己难求,扶苏,你可愿成为老夫的知己?” 扶苏从很久之前就很仰慕他,虽然历史上把他写作一个奸诈小人,甚至怀疑他就是秦王嬴政的亲身父亲,关于他的种种描述和揣测太多太多,可是扶苏看到的,是他一生在坎坷中努力力争上游,从一个成功的商人到秦国丞相,不得不说他心计超人,慧眼识君王,扶起了庄襄王,也奠定了自己在秦国无可匹敌的地位。 而秦始皇虽然早年被他控制,不过也不得不说如果没有吕不韦,也不会有后来功成名就,千古一帝的秦始皇。 “那扶苏他日必向先生讨教《吕氏春秋》一二。” “哈哈,欢迎之至。”吕不韦笑得舒心,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扶苏,你果然是老夫的忘年之交。” 《吕氏春秋》虽然还有几卷尚未完成,可是这可算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和最心爱的东西,扶苏既然说了要和他一起讨教《吕氏春秋》,便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种惜才爱才之心冉冉升起,吕不韦看着扶苏,意味深长道:“扶苏,若你是秦国子弟,该多好。” 扶苏看着摆在旁边的棋盘,拿起一颗黑子,在上面落下一子,顿时,黑子大块都被白子吃掉,可是两人却心意相通地一笑,刚刚那一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牺牲掉那些黑子,才能打破死局。 扶苏落子之后,抬头看他淡淡笑道:“这样挺好。” 吕不韦微微一愣,恍然顿悟! 原来她刚刚的一步棋,是告诉他,现在两人如此身份而相知,也未尝不好。 “挺好。挺好。扶苏,下次来,一定要陪老夫下一盘棋。” 扶苏眨眨眼,“那先生一定要教扶苏怎么经商怎么赚钱?” 吕不韦一呆,顿时笑得前仰后倒:“扶苏,你果然与众不同。世间有你这样的绝世少年,其乐无穷啊。” 扶苏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有些好奇,便随口问道:“先生被天下成为第一首富。扶苏有个问题想问问先生。” “你说,不用和我客套。” 扶苏当即道:“不知先生的钱和传说中的世主大人的钱,谁的多呢?” 听尤回说,莲似乎很有钱的样子,扶苏不知道尤回口中的多有多少,所以想和吕不韦对比之后知道个大概。 如果莲真的那么有钱的话,那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会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都让他养了!扶苏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却不想,一句好奇的话换来吕不韦的一脸严肃和凝重,他目光变得越来越深,良久,叹息道:“不瞒你所说,老夫年少时太过轻狂,有一次的生意赔本赔得我倾家荡产,就是那时我遇到了世主大人,是他给了我东山再起的资金,还教导了我如何在隙缝中巧妙地经商,化腐朽为神奇。老夫今日有这样的地位,和他当日所说分不开。一直以来都想当面谢谢他,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了。扶苏这样问,是扶苏认识世主大人吗?” 扶苏被他匪夷所思的话惊得在那呆呆地保持着思绪停滞的状态,听到他问到自己,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认识世主大人。我只是一时好奇所以随口问问。” 吕不韦了然道:“原来如此。” 他是信她的话的。在他心中,世主大人已经是百年老人,而扶苏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认识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世主大人呢? 扶苏想到一个自己一直逃避着的问题,如果莲依然一直保持这样的样貌下去,一直不会老,也不会死。那么,当她一个人老去死去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她倒是不介意自己老去皱纹巴巴的样子被他看到。可是,留下来的他,又如何一个人度过一世又一世的百年孤寂呢? 想到这个问题,扶苏表情沮丧,有些失魂落魄。 “扶苏,你没什么事吧?”看到她一下子仿佛憔悴了很多,吕不韦担忧道。 扶苏摇摇头,看着天边开始出现慢慢撕开黑夜,进入光明白昼,起身道:“先生,我先告辞了。改日再续。” 吕不韦点点头,朝外面拍掌几声,顿时刚刚那个黑衣老仆又出现在门口,吕不韦朝扶苏道:“那就让锦华进你回去吧。” “不用这么麻烦。” “这是待客之道。”吕不韦坚持如此。 扶苏不再拒绝,点头答应了。 出庄的时候,扶苏依然和来时一样,双眼被蒙上了布条。然后被带上了马车。 抵达无归客栈之后,扶苏便从马车上下去,和那个沉默不语的老仆挥手道别。 这时,天边正好第一缕熹微的光照射下来,落在扶苏的身上。 扶苏闭上眼,静静地沐浴在这甜美的静谧之中。 ******** 扶苏回来之后,才进客栈便看到因为担忧不已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到她安然无恙就迫不及待冲来的楚。 扶苏看了楚一眼,淡淡道:“楚,你随我回房间,我有话和你说。” 楚微微一愣,看着扶苏眼中的清明和了然,该来的要来了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楚还是点头应道:“好。” 风若希站在那,看着匆匆回去的扶苏,转头和尤回担忧问道:“少爷也没说昨夜到底出什么事了,真是让人心急。” 昨天那个太监莫名其妙地来说少爷被人带走了,到天明就回来。可是问他具体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等了一夜,也担忧了一夜。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少爷回来了,却把楚主子给喊进去了。 看少爷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这么急。 尤回沉稳地笑,“没关系,我们只要一心信任主子就可以了。” 他知道主子知道自己要什么,自己做什么,所以,他们只需要在一旁信任她,替她办好每一件事就可以了。 莲榭看着尤回,心中不免有些感激,感激有他这样好的人,也留在扶苏身边。 对他们来说,扶苏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走吧尤回,我们昨晚下的那盘棋还没有分出胜负呢。”昨夜两人在屋里下棋,突然收到赵宫派来送扶苏出宫回客栈的太监总管告知扶苏被人带走,两人当即停了棋局,来客栈前厅里等待。 此时见扶苏平安归来,两人担忧的心也落下了,那盘棋,也该继续下下去了。 尤回难得也扬眉一笑,“好啊,公子,如果下一步你不小心,三步之内,尤回必让你败。” 莲榭笑得淡定,“你也说了还有一子,最后的结果,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尤回吩咐柜台中的小二给他们泡一壶好茶送去,两人便笑着一同离去。 留下风若希一个人在那表情含笑地望着两人修长的背影。 他们对少爷,是爱的吧。 如苍穹一般博大圹埌,深不可测的爱。如海洋一样宽广无尽,包容万物的爱。 天字一号房。 天明,日光倾城,微微暖。 扶苏静静立于窗前,看着窗外摇曳翠绿的青竹,发呆。 楚波光流转,顾盼生辉,看着她的背影,扬起一朵妖魅的笑容,轻声低语:“主人,喊我来,有何事吩咐?” 扶苏转身,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是。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只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 楚挑眉,袅袅如蛇地走过去,眨眨眼,一脸好奇道:“什么事我不愿去做?只要主人吩咐,楚定当万死不辞。” “那就好。”扶苏笑得邪恶,楚看着她,总觉得自己被人骗进了一个套子里,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扶苏目光湿润清澈,碧色如溪流般流淌,“动用你楚国在邯郸所有的力量,不,是在七国所有的力量,把九鼎现天下大一统的话在七国境内流传,还有,更重要的是,告知天下,真正能得九鼎的天下的九鼎,此时正在赵国,正在……”扶苏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楚,楚脸色惨白,仿佛自己在她的目光中被看破所有,无处遁形,顿了顿,扶苏接着道:“正在公子扶苏手中。公子扶苏乃帝子转世,得之得天下。我想这些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不难吧?” 扶苏一招以退为进,让楚先答应了再说,楚无法反悔,不得不去做。 扶苏说得轻巧,楚却听得胆战心惊,风起云涌,全身僵硬了很久很久。 原来,她早就明白所有…… 楚深吸一口气,看着云淡风轻的扶苏,艰难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没错,的确不难,他确实有那样的能力。 因为他是楚国楚幽王之子,楚国太子犹代的庶兄楚负刍。一个长相妖魅,生性残忍嗜杀,誓权力地位为最爱,拥有全天下最强大的情报网,连父皇楚幽王都怕上三分的楚负刍。 扶苏摇头,“事实上,一开始我只知道你叫楚,当你是楚国人,你是不是谁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知道你背后不简单,知道你跟着我不简单,可是我本是这世间的一缕游魂,无依无靠,没有家没有亲人,连活着都觉得是累赘,不管你想干什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不在乎,所以你们想跟着我,对我来说,没什么改变和区别,自然也没有拒绝的借口。我就想着,你们如果这样觉得开心就这样吧,有一天你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会离开了。” 扶苏浅浅笑着看他,目光中没有责怪,一片清澈和坦然。 “之前问你愿不愿意替我做这件事,是因为我知道,你也想要那个九鼎。所以,觉得这样任性的要求有点过分吧。你不用太勉强。” 楚笑容惨淡,却依然鬼魅妖艳,“原来你从来都知道……只是你根本不在乎。这么说,九鼎在你手中的消息也是真的了?” “楚……九鼎确实在我手中,不是我不愿给你,而是,它注定了不属于你,也不属于赵国。它自有它的归宿。交给你,也是给你引来血光之灾。抱歉楚,我无法达成你的心愿。”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九鼎你不会给我,我永远都不会得到了吧?”楚咄咄问道。 扶苏点点头,“你一定觉得我自私对吧。我只是想,如果有人愿意陪在我身边,那么,就让我不是一个人一段时间吧。” “不……你没有自私。是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有企图。”楚答得艰难而苦涩。 扶苏耸耸肩,摊摊手掌,表示该说的她都说了,现在该他来做出选择了,叹道:“现在所有的事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选择吧,是就此离开我身边,不再做我的仆人,回楚国去做你的皇子,还是留在这里,帮我做刚刚说的那件事。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你。听听你自己的心,然后跟着它的选择走吧。” 楚没有看到扶苏眼底隐藏的一缕对他的同情和怜悯之心,如果历史没错的话,楚负刍的一生,都为了楚国而奔波和努力,可惜楚国早已衰退,最后楚幽王立他同母的弟弟犹代为楚哀王,两个月之后,他虽杀死了自己的弟弟登上了皇位,可惜好景不长,皇位还没坐稳,秦国便打了过来,楚国成为嬴政统一霸业中一步棋子,而他,也被俘虏,后文便埋没在历史的长流中,无人可知。 对时间和历史来说,人太过渺小,而他也只不过是那么多被俘国君中小小一员,没有人会记得…… 与其做一个注定为俘虏的王,不如不做吧。可是,这么残忍的事实扶苏实在不想在今日就告知他,他心中有自己要走的路,他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如果还没开始,就知道了最后的结局,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扶苏宁愿到那一天,让他自己却接近不堪的事实吧。 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和赵墨站在一起,以三日为奴换得乌苏城千万条人命,那时的她目光浅浅,笑容淡淡,可是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看上去毫不起眼,可是身上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让人忍不住在那熙攘的人群了,一眼就注意到遗世而独立的她。 她手中拿着那把鼎鼎有名,天下无二的缠凤火画葵却毫不自知。就是因为知道她便是传言中九鼎的主人,他才会亲自来到她身边,想时机成熟之后,伺机抢走九鼎。 可是,当他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所做的种种之后,一切都变了…… 想罢,楚负刍笑靥如花,明媚夺目,对扶苏平静道:“楚既然答应过主人,主人吩咐的事,都会去做。那便不会反悔。” “你确定要放弃九鼎的争夺吗?”扶苏微微震惊。 楚负刍笑得缥缈,“你刚刚也说了,九鼎注定不是属于我的。你不是说过,你会预言吗?你知道未来之事吗?既然不是我的东西,我楚负刍才不会要。” 听他这么说,扶苏总算释然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人生总是要先学会放下之后,才会得到更多。” 楚负刍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他是放下了很多,所以才会得到在她身边的机会。 对他来说,似乎人生有了更重要的意思了。 楚负刍却不知道,爱是不可预谋的。从他为了九鼎来到扶苏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无望的结局。 “你昨晚累了一夜,先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出去办好你刚刚吩咐的事。”楚负刍看着她,温雅道。 扶苏点点头,彻底清空脑子里的所有要办的事之后,这才觉得头痛欲裂,全身似虚脱般无力,朝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扶苏爬上软榻去躺着,朝他无意识地喃喃道:“那就辛苦你了。” 楚负刍替她盖好薄被,看着她洁净的额头,轻轻道:“能为你做点什么,已经受宠若惊了。怎么会觉得累呢?好好睡吧,醒来,很多事都会浮出水面了。” 楚负刍走出天字一号房,这才觉得突然全身变得很轻,仿佛一直埋藏着的那个厚重负担都卸下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吐纳而出,楚负刍看着远方的天空,狐狸般妖媚的凤目微微眯起,狭长的一缝,如果天下七国都知道真正的九鼎不在周王朝那里,而是在扶苏手中,那会变成如何呢? 刚刚楚说的没错,当扶苏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天下,又将有一阵飓风狂卷而过了。 第71章 取回九鼎 午后的阳光很好,不热,但是足够温软,洒在人身上让人觉得心情无比的舒畅。 加上阵阵清风拂过,解除了夏日的炎热,走在街道上散步也不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暮色渐渐拉下苍穹之上长长的一张幕布,天空的北天极随着白昼离去也出现了一颗闪耀的亮星。 那便是现代人口中所说的北极星,不过在那个时代,尤回喊它“紫微星”,又称“帝星”。 在戒备森严的赵宫朱红色宫墙之上,出现了两个蒙着面,穿着黑衣的身影,偷偷摸摸地翻过高墙,在黑暗中一前一后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月影摩挲,仓木晃动,这两个黑影正是夜潜皇宫的尤回和扶苏。 这么晚了两人还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因为闲着没事干也来个皇宫夜游,有不得不来的原因。 几日前扶苏和尤回收回九鼎,而九鼎,就被尤回藏在这个皇宫之中,今日来,是尤回带扶苏来取回九鼎的。 九鼎藏于的地方,只有尤回一个人知道。 而且,藏于的地方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九鼎就像灰尘一样不存在于人们的视线里。尤回不想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便找了适合的地方放在那,这一放,已经几十年了,从赵宫在邯郸建起时便在那了。 扶苏一路都在心中猜测尤回会把九鼎放在什么样的地方,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以扶苏对尤回的了解,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正因为这个家伙平日里闷不做声的,心思肯定和常人不一样,当局者迷之后,越想越猜不出来。 尤回看着她皱眉思考的样子,笑道:“主子一向被世人称作拥有绝世才华和无人能及的睿智,又被当做仙人在世,拥有预言的异能,没想到,竟连这个也猜不透呢!” 扶苏不屑地轻哼,脸不红气不喘道:“你也知道我几斤几两,是那些人太高看了我。” “不,世人没有高看主子,那些虽说都是虚名,不过都是主子实至名归。”尤回笑得温柔,“是他们没看到主子天真无邪的一面罢了。” “嘘……小心点,那边有人来了,我们先躲进灌木丛里一下,等人走了我们再继续。虽说不怕,不过被发现了大晚上夜闯皇宫,也难找个适合的理由来。” 扶苏一把拉过尤回,两人都缩回高墙下的灌木丛中趴下,确保万无一失。 地方太过狭窄,两人就这样紧贴着匍匐在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清晰的听到。扶苏一心一意注视着前方,没有多想,尤回静静地侧过头看着拧眉看着那桂花树下站立的两个人影的扶苏,嘴角扬起一抹疏朗的笑容,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能感觉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两个人距上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尤回觉得很心安。 一直游离不定的心,在等到她的那一刻,终于尘埃落地,心安如静谧的星空。 扶苏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两个人影,虽然天色很暗,但是接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的灯光,扶苏还是辨认得出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赵墨。而另外一个人影虽然看着极为熟悉,不过,因为他们背对着扶苏,扶苏一时分辨不出那到底是谁。 扶苏按下尤回微微扬起的头颅,扬起耳朵听着他俩的谈话。 “主子,二皇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们要不要先布好这场局,让二皇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哼,偃他自小一副儒雅乖巧的样貌,惹得父皇和大臣们的欢心,他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本太子是那种任人宰割的鱼肉么?!”赵墨似乎看了那个人一眼,叹息道:“倒是你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你从他身边回来吧。” “能为殿下效力,是属下的荣幸,不觉得辛苦。”那人低头恭敬道。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转过身来朝这边走来,赵墨一边走一边说道:“沧琉,你回去之后,小心偃近期有什么举动。两日后是我的生辰之日,说不定他又会玩什么花样了。” “是,主子。”那人影恰好这时转身抬起头来,扶苏正正地看了个清楚,顿时心中一惊,这个人竟然是那个平日里极其厌恶赵墨,在朝堂上甚至所有人眼中都站在赵偃身边的傅沧琉! 看来今夜一游,除了该拿走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其他特别的收获。 扶苏双眸一眯,寒意一闪而过。 看来这个赵墨,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众人眼中无能残暴的太子。 两人慢慢走过扶苏和尤回藏身的地方,远远的,扶苏只听到赵墨说了句:“之前是我不想要不在乎,今后,即使我还是不想要,也不会让他们轻易那么拿走了。” 傅沧琉沉声道:“既然殿下心中已经想好了,属下誓死追随。” 赵墨依然那种有些柔有些软的无奈语气,“沧琉……你不用这样,跟在他身边,比跟着我好。” “属下心意已决。主子不必多说。”傅沧琉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强硬气息。 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待再也看不到了之后,扶苏才和尤回从地上爬起来。 扶苏看着远去的两人,有片刻的失神。 尤回担忧问道:“主子,怎么了吗?” 扶苏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没事。时辰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这一次一路上两人走的很顺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 尤回带着扶苏在黑暗而宽旷的宫廷里走来走去,绕来绕去,终于抵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虽然不起眼,但是却泛着一种高贵和庄严的肃穆气息的院子。 材料是难得一见的西南柚木,结实而耐古,雕工花纹都很完美,精致得宛如一幅幅唯美的画。 院中似乎灯火通明,虽不是很明亮,但是如同昏黄的萤火一样动人,借着那光亮偶然还看得出里面青烟袅袅,似乎可以闻到一种香火气息。 尤回和扶苏站在这个小院面前,看着大门上面挂着一个浑厚古老的牌匾,写着“帝王祠”三个字。 尤回看了一眼扶苏,扬眉问道:“主子现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扶苏抹抹汗,瞥了尤回一眼,他怎么把九鼎藏到人家皇家祠堂里面了。 不过这地方还真的不错,这种地方是整个皇宫最高贵也是最不容侵犯的禁地,而且平日里也很少有人来这里,即使来这里也不敢多加注意里面的东西,更不用说盗里面的东西。除非是不想活了或者不怕遭报应才会来盗本该死去的先人敬奉的东西! 不过,扶苏总觉得,他要求这样的时候来此,应该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随便进去看到就能带走的吧。 “主子既然好奇,不如进去看看就明白了。” 当两人在尤回的带领之下安全通过了院子里有人设下的机关之后,终于顺利来到了祠堂里面。 此时里面静谧无人,几柱香正缓缓燃烧,烟雾弥漫,不过香味很浅,并不让人厌恶,也不会熏人。 面前端放着历代帝王以及妃嫔的排位,庄严肃穆,让扶苏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静静地看着眼前代表着逝去的时代的墓志铭,感叹时光的无情和亘古。 不管你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渺小如蚂蚁的世间平民百姓,到最后,都会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世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停留。 除非那厚厚的史册之上,由那史官写下了寥寥几笔关于你的平生种种,从生到死,全都化为书中历史。 不过,虽然这样的场景让扶苏的心境变得广阔无边,不过,历来每个地方的帝王家的宗庙,都是如此摆设,倒也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让扶苏愣在原地的是,在排位的两边,竟然工工整整,列成一条直线的,摆放满了很多很多巨大的鼎。 鼎中放满了各种颜色估计来自各地的尘土,寓为尘归尘,土归土之禅意。 人不管如何来到这个世间,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样貌,到头来,都会化为一堆尘土,落地生根。 扶苏讪讪地笑着,笑到脸皮有些抽筋,眉毛也抽动起来,转头看尤回,干巴巴问道:“别告诉我你把九鼎藏在这么多鼎中的某一个鼎里面了。你确定过了这么久你还能清楚地记得藏在哪个鼎里面?确定我们不会要挖这些土一夜都有可能找不到?” 尤回看了一眼故意这么说的扶苏一眼,瞪眼鼓腮帮子道:“好歹我也跟了主子那么久,难不成我连这点都想不到吗?!” 尤回以一种你把我当做猪吗的幽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扶苏。 扶苏扑哧笑道:“好了。快说了。到底有什么方法直接确定藏在哪?” 尤回指了指祠堂的屋顶之处,扶苏这才看到巧夺天工之处,原来在那屋顶正中央处,和其他地方用的金黄瓦片不一样的是,那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用两片琉璃瓦镶嵌其中。 而正是那扇天窗,借着那透明的琉璃瓦,可以投下一束晶莹的月光来。 尤回在屋子里仰着头转来转去,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鼎前。 回头朝扶苏问道:“主子可曾听说过紫微星?” 扶苏点点头,“就是北极星嘛。” “这就对了。”尤回解释道:“紫微星在紫微宫中,一曰北辰,天之最尊星也。其纽星天之枢也。天运无穷,三光迭耀,而极星不移。故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而这个帝王祠,是国师口中整个皇宫中最阴最煞也是最适合作为祠堂之地,正处于紫微宫正下方,每日到戌时三刻【差不多现代的晚上九点左右】,紫微星都处于那个高处,偏向北方之地,唯有我站的这个位置才能透过那琉璃瓦看到紫微星。而这个鼎,正是我埋藏之处。” 扶苏看着他,托着下巴忍不住赞道:“尤回,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聪明的时候呢。平日主子小看你了。” 尤回无语地看着她,她这么说是在称赞他,还是在间接损他? 扶苏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保证道:“放心,主子绝对是在夸你。” 两人从大鼎中拿出埋藏在地下已久,经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得以见天日的九鼎。 扶苏看着手中阔别已久的九鼎,只见它周身由九条龙盘桓在鼎上,据说分别有一个上古神兽的魂魄守护。因为是灵魂蕴藉而成,所以整个鼎看似实体,但是却在月光下隐隐透明,仿佛光束都能从这边穿透到另外一边而去,里面有如同氤氲一般的荧色精魂在缓缓流淌,似乎冰冷已久,感受到扶苏的体温,里面在翻腾兴奋不已,似那滚烫的泉眼一般。 据说要将九个神兽的魂魄开启出现之后,九鼎的力量才会被开启,神兽的魂魄会化为一个超能神兽,跟随在九鼎之主的身边。而开启九鼎的钥匙,就是九鼎之主的血和泪水。 也就是扶苏身上流动着的绿色的血液和眼中碧色的泪水。 不过这个秘密,只有扶苏一人知道! 正是因为可以拥有九鼎中封印的超能神兽的力量,才会有得九鼎者得天下一说。 扶苏看着手中的九鼎,仿佛与它心灵相契合一般,感觉得到思念的流淌,眼中慢慢泛起湿气,扶苏朝尤回深深望了一眼,“谢谢你尤回。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家人,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扶苏忍不住上前去一把抱住尤回,尤回微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也回搂住她。 “主子,只要你需要我一天,我都会在你身边的。永远都对你不离不弃。”家人?有她这句话,这生生世世都够了! 只有家人之间才能互相信任,只有家人之间才能永远不分离! 扶苏破涕为笑,放开他,拉着他的手道:“走吧走吧,等一下有人来了。咱们回去再感动再回忆过往,那样安全点。” 扶苏笑得开心,笑声轻轻雅雅,慢慢地充斥满尤回的心。 两日后,太子生辰,赵王大宴群臣。 想到之前那如噩梦般的夜晚,扶苏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宴会的邀请,宁愿呆在冷冷清清的竹林小筑中和莲榭琴箫合奏,棋盘争斗,互相喂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好不乐哉悠哉! 扶苏却没想到,不久之后,便从宫中传来了一个几乎惊天动地的消息! 在堂堂太子生辰大宴中,赵王却突然当着众臣的面宣布要认命不在场的扶苏为下一任的赵王,也就是赵国太子!并决定将在明日早朝时下旨向整个赵国,向全天下宣布这个消息! 顿时,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诏,但是这个消息很快惊起来整个赵国的震动。 几家欢乐几家愁。高高在上,一心只想着补偿扶苏的赵王却没有注意到,在席间坐在静静饮酒的赵墨和赵偃刹那间惨白无血色的脸。 还有赵墨在听到赵王道出这件事的那一刻,破碎绝望的目光。 嘘……听,那是心碎成魔的声音…… 第72章 震惊七国 隔日,朝堂上一阵又一阵地哀叹声和愕然声,更多的是迷茫和疑惑不解。 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一个人,取代原来的太子和皇子,让赵王直接封为太子,也就是下一任的赵王,这让人如何接受,而扶苏又如何服众? 虽然扶苏之才天下难寻,可是历来太子都是要皇家血脉才可,扶苏即使惊才天下又能如何,依然不能成为赵国的下一任王啊! 忧心忡忡的大臣们,巍峨地站在那,一言不发,只是听着众人议论的李牧也不免眉头紧锁,心中担忧不已。李牧一向驻守边境,有他才能保边境一方平安,确保匈奴人不敢进犯赵国江山,他镇守边境十年,十年之内,匈奴对其威名至今仍有威慑力。刚刚被任命为相国的李牧实在想不透,一向理智的大王这一次怎么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呢?虽说他是朝中举足轻重,深得宠信的大臣,也是一向最了解大王的,不过这一次,李牧实在猜不透在这样的时刻,大王怎么会做出如此仓皇的举动! 众人正互相揣测大王深意,甚至在想昨日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魇,也许只是赵王多喝了几杯,一时醉言,可是君王所言犹如圣旨,怎么可能酒后妄言? 这时,门口赵王传来太监总管赵固和平日里一样的尖着嗓子的喊声:“大王驾到。跪。” “大王千秋万载。”百官齐齐跪下,朗声喊道。 只见赵王一袭金龙云间腾飞图纹的金黄色龙袍,面色肃穆地从众人面前走过,走到最高处的皇位上坐定,跟在身后的赵固也在他旁边站定,然后清清嗓子,朝百官道:“起。” “谢大王。” 众人才起身,神态疲惫,不过精神非常好的赵王便和身边的赵固道:“宣旨。” 赵固点点头,恭敬地弯着腰走上前来,打开手中的黄色圣旨,朝表情惊愕的百官朗声道:“上天眷命,大王诏曰:不日前,寡人遗落民间的皇子扶苏被找回,寡人心中甚喜。扶苏贤德,天下众知。乌苏城挺身而出,换得千余百姓而活。猎场冒死救驾,孝感天地。退燕在即,功不可没。寡人日夜不寝,思其所为,甚感震动。今特封扶苏为赵国太子。钦此。” 赵固才念完,顿时下面一阵又一阵的抽气声惊愕声,此起彼伏。 赵王脸色肃穆,目光威仪,扫视众人一圈,这才气势不凡地问道:“众位爱卿,谁有什么意见吗?” 潜台词便是,谁要是有意见就说出来,然后拖出去斩了。 众人听得冷汗淋漓,连忙恭敬道:“臣等谨遵圣旨。” 这是赵王一意孤行决定做某一件事,众人看得出这一次赵王是极其认真的,也是摆明姿态不允许任何人反驳的。 不知道这个扶苏到底是什么来头,让赵王铁了心要立她为太子。是不是果真如圣旨中所说她是遗落凡间的赵国皇子,如果是的话,那么之前担忧的身份问题便不存在了。反驳圣旨的理由也不存在了。 虽然朝中大臣之前都是分为挺赵墨派和挺赵偃派,不过如此扶苏真是赵王的孩子,有如此聪慧至极的人做赵国太子,众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权衡利弊之下,心中也开始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赵偃也惊得惨白了脸,不过在哑然失笑之后,想到这是父皇的决定,而是对象又是扶苏,也开始慢慢释然。 他之前想争太子之位,是因为大哥赵墨不适合做王,而且以他暴戾的性子,在称王之后必定会对他赶尽杀绝,无奈之下,这才想去争。 如果换成扶苏,这就不同了,扶苏那般胸襟宽广的贤德之人,定不会为难于他们。加上扶苏之才,他也领教过,自然是折服的。 此时的赵偃才想起第一次两人遇见时,她那么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雪见,原来还奇怪,现在一下子事情都豁然开朗了。原来她也是父皇之子,是身份尊贵的皇子,驯服雪见,看来是命中注定。 多了一个血缘相通的人,赵偃自然是高兴的。 而站在另外一边的赵墨,众人看着他几乎崩溃,血色尽失的脸,以为他是因为失去太子之位,因为扶苏的突然出现而被废而难过而不可思议。却不知,此时赵墨脑子里充斥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赵墨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想站出去问出心中的疑问,那个疑问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就在赵墨想站出去的时候,长袖却被一旁的平原君抓住了,平原君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大王已经铁了心,这件事已成定局。我们从长计议。”没想到这个扶苏,从出现到现在,这么短短时间之内,便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实在是让人小看不得! 赵墨低下头,嘴角苍凉一笑,所有人都以为他关心的是太子之位不保,所以心不甘。 可是,他只想问父皇的是,扶苏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想起那日他吻上她时,她错愕不已的反应和目光,还有口中说着他疯了的言语和急匆匆逃离的身影,此刻他才有了理解,任何一个人被自己的兄长亲吻,都是那样被惊吓到的反应吧。 现在想想,她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吧。 从一开始,知道他是赵国太子的那一刻,便把他当做亲人一样对待了。 又怎么会有其他异样的情愫呢…… 一直痴傻地认为有什么的那个人,一直都只有自己…… 赵墨自嘲地,失魂落魄地笑。 笑声苍凉。无归无依。 众人眼中,赵墨只是一个被废弃的可怜人,却不知,他心中痛的凉的不是那个空荡荡的太子之位,而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 他的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前方是深渊。 赵王见没人反对,此事正准备拍板成定局的时候,一个清清冷冷,如山泉一般潺潺流下来声音突然打破沉寂道:“我不同意。” 众人顺着声音向朝堂门口看去,只见那迎着那微微刺眼的莹白光芒缓缓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袍,头戴斗笠的人影。 众人一惊,是扶苏! 没想到,这个圣旨的主角突然会出现在这里,而是一出场,竟连皇位也给拒绝这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赵王先反应过来,看着她愕然道:“扶苏,你怎么会来这?” 扶苏挑眉不卑不亢道:“草民偶然听说今日大王要决定一件事,是关于扶苏的。所以便来听听。大王不会怪罪于扶苏以平民身份冒然闯入朝堂吧?” “自然不会。扶苏过来,你从今以后就是尊贵的赵国太子了,谁敢说你的不是。”赵王一脸宠溺。 扶苏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作揖,无奈道:“扶苏斗胆,可否请大王收回成命?太子之位,扶苏愧不能当。” 昨日本来在竹林小筑和莲榭喝醉酒后玩得不亦乐乎,没想到尤回突然带来一个这么惊人的消息,当即让她双腿一软,如果不是莲榭及时抱住她,想必就光荣地和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拥抱了。 她没想到,赵王竟是如此多情执着的人。 那日她分明表现出了她对他的厌恶之情,没想到,他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偿自己! 而权力地位,正是扶苏不想要的。 知道他今天早上要宣读圣旨,为了阻止他下旨,只好麻烦一趟,让赵固安排了她的出现,急匆匆地跑来阻止。 扶苏话音刚落,众臣又是一阵抽气声,这是什么状况? 一个执意要封她为太子,一个执意不要当太子。 众人扪心问道,这个世间,哪有人被封为太子不想当的? 做出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的,看来只有一个,就是向来让人捉摸不定,惊吓不断的公子扶苏了。 赵王听她说完,眉头紧皱,道:“扶苏,你拒绝到底是因为什么?扶苏,其实你不用因为这个而觉得负担……” “草民没有觉得是负担,草民是因为有不得不抗旨不尊的理由。”扶苏深吸一口气,抬头认真地看着赵王道:“草民赶来,是为了阻止大王的一个错误而来。” “错误?!扶苏,寡人知道你恨我,可是也不能在这时候耍性子。”不仅仅赵王听得云里雾里,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觉得扶苏抗旨不尊的理由也越来越离谱。 扶苏知道众人不信,长长一声叹息,扶苏无可奈何道:“大王,可否随扶苏进内殿单独一谈。扶苏有东西要给大王看。” 如果不是不得已,要让固执的赵王能够收回成命,扶苏实在不想用这个理由来拒绝。 赵王满脸疑惑,不过还是点头道:“赵固,按扶苏所说的做。” 赵固深深地看了扶苏一眼,恭敬道:“奴才遵旨。大王摆架内殿。” 昨日夜半时分,扶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帮忙安排今日她的出场。本来赵固也和众人一样疑惑不解,不过当扶苏告诉他那个秘密之后,他便明白扶苏公子为何要阻止大王册封了。 也是他会帮她的理由。 内殿中,空荡荡的,一片寂静,风拂过,纱幔飘飞,整个宫殿里只有扶苏和赵王两个人静默凝视。 赵王看着扶苏,问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说吧,你拒绝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扶苏,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所以恨我恨到连我给你的一切你都不会接受吗?” 扶苏叹气,摇摇头,“不。也许我真的恨过你,不过是替母亲在恨你,在看到你那么痛苦的时候,这种恨已经开始慢慢淡了。我不接受,是因为真的有不能接受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权力地位都不是扶苏想要的。” 赵王苦笑,“扶苏,你是在用这样的反抗来嘲笑除了权力地位一无所有的父亲吗?说吧,你不能接受的原因是什么?” 扶苏慢慢地脱下头上戴着的斗笠,遮住容颜的面纱,抽掉挽住长发的青玉簪子,任由一头乌发滑落,披散在背上。 当扶苏慢慢地抬起头来时,一张绝世倾城的脸露在赵王眼前,脸颊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点染蛾眉越显清丽脱俗,一双绿眸碧色流转,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嘴角啜一抹淡淡浅笑,却灿若春华,夺人心魄。眉目之间,铅华洗尽,尽显天真绝色,倾国倾城。 赵王目光迷茫,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如此不同一般的扶苏,但是更多的是透过扶苏在看另外一个人。 记忆中的那个人。 “像,真像……当初第一次遇见,琪也是这般……”赵王喃喃道,宛如坠入了那遥远的回忆。 扶苏勾唇一笑,“扶苏本为女子。大王该不会想立女子为王吧?” 虽然扶苏觉得男女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女人未必不能做。可是在这个时代,早就注定了男尊女卑,如果立一个女人为王,是不可被接受的。 扶苏没有兴趣做历史上的第一个武则天。不仅仅是因为武则天为了那个皇位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甚至手上沾染了数不清的血。虽然扶苏觉得她是一代女帝,心中钦佩,不过对一个女人来说,她不是一个好妻子,更不是一个好母亲,站在最高处的武则天,一定比任何人还要孤独还要痛苦吧。扶苏拒绝的理由,是因为那不是她想要的。扶苏想要的,早就在心底里落地生根,不会在变。 一直到两人重新回归朝堂中,赵王依然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之中。 原来,他和琪,有的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女儿! 众人不知道刚刚两人到内殿中说了什么话,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看两人的神情,知道刚刚扶苏说的理由显然是动摇了赵王,回来之后的赵王脸色恍惚,神情宛如身在梦中。 每个人只能在心中揣测所有。不过,这件事的拥有一个让众人更觉得不可思议的结局! 赵丹确实听从扶苏的理由之后收回了旨意,但是却做出了另一项惊人的举动。 赵丹当着朝堂上所有大臣和皇子的面,太子之位仍然不变,不过,赵王亲自赐予扶苏赵国玉玺,并正式起草旨意,在整个赵国都会宣布,在扶苏活在这个世上一天,便替赵国的王保管玉玺,直到有一天她亲自把玉玺归还。在赵国领土之内,不管扶苏做什么,都免除一死,无人能左右她的思想和决定她的生死。赵国世世代代的君王,都无权命令她做任何事。 也就是说,虽然扶苏不为王,但是权力凌驾于赵国的王。 这个举动震惊了赵国上上下下,甚至惊动了天下诸侯七国。 公子扶苏成为一代传奇。 在赵王让赵固宣读旨意的时候,扶苏本想拒绝,却被赵丹眼神制止。 “我知道你不想要。可是,我还是想给你最好了。这是我身为你的父亲,唯一能替你做的了,请你不要连这唯一让我尽到为人父责任的机会都残忍地剥夺。” 扶苏看着他,目光迷离,心中苦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赵固看着在众人注视下淡定自若的扶苏。 她妖娆,慵魅,一笑颠生。却笑倾浮华,杳似无情。 世人只见她绝代风华,举世无双,却不见她眼底深埋的寂寥…… 她,所有的美好,只为一人而芬芳。 扶苏离去的时候,与李牧擦肩而过。 扶苏深深地看了李牧一眼,离去之时轻声道:“今夜亥时三刻,扶苏冒昧拜见大人。” 李牧正疑惑不解她的用意时,扶苏已经如那天边月华周遭的淡淡莹白一般,袅袅离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扶苏离开朝堂之后,还未走到宫门之处,在一个拐角处,便闪出一个人影,突然把她大力一扯,把她反压在墙上。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地近距离看着,赵墨看着云淡风轻的她,咬牙切齿道:“今天朝堂上的一切,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就因为我是你哥哥?” 赵墨说得艰难而苦涩。 扶苏看着脸色寡白,神情憔悴,眼边全是黑色的他,平静道:“不,远远不是……” “说!那是什么?!”赵墨痛苦地低吼一声,扬起拳头向扶苏挥过来,扶苏本以为他是想打她出气,却没想到那个拳头没有落在自己的脸上,而是落在距离她不到一公分的墙面上,扶苏别过头一看,他的拳头鲜血淋漓,足见他心中的矛盾有多深,有多痛苦,刚刚那一拳用了多大的劲。 “你这又是何苦……大哥……”扶苏目光怜悯地望着他,张了张口,终于用干哑的嗓子叫了出来。 赵墨顿时一愣,血色尽褪。 扶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看着近在眼前痛苦不堪的人,语气平平静静道:“我不爱你。赵墨,我不爱你……这就是理由。” 赵墨全身一愣,身形向后踉跄倒去,最终只是脚步不稳地退后几步,赵墨笑了,那笑容挂在他苍白阴柔的脸上,格外的鬼魅妖异,格外的凄美如画。 “我懂了……我懂了……” 扶苏看他全身仿佛雷击一般虚弱不堪,想伸手扶他,却被他冷冷拒绝,喃喃和她说了两句,便脚步踉跄,失魂落魄地走了。 扶苏看着他,眼中闪过疼惜和不忍,可是她知道,对他来说,这样说清楚,才是最好,才能在将来把伤害降到最低。有时候,暧昧不清才是致命的毒,侵入骨髓,无药可救。 第73章 九鼎之主 世事凌乱,风云涌动,乱世沉浮。 在这样的时代,每一天都似乎充斥着不可思议。 赵王之举后,紧接着更震惊的消息传出。 这个消息是从各国民间里散发出来的,具体寻根究底到底是谁所传出来的,也无人可知。 可是流言一向都有三人成虎的力量,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九鼎之主乃公子扶苏,公子扶苏才转世帝子之言,已经在天下七国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了。甚至周边的一些小国或者番邦也都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真正的九鼎,在公子扶苏手中。 而扶苏,在经过赵王惊人的旨意之后,几乎已成为赵国的最高权力拥有者。 顿时,想侵犯赵国的燕国君王有些犹豫了,不仅仅是燕王犹豫,还有另外五国的君王也犹豫了。 得九鼎者得天下。而九鼎,在公子扶苏手中。 也就是说,公子扶苏是不能得罪,只能想尽办法拉拢的。关键是,不仅仅哪个国家的人想拉拢这个公子扶苏,而是全天下有野心的君王都想拉拢的。如果这个时候,你还去攻打扶苏所在的国家,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没有人这么蠢这么笨地想得罪公子扶苏吧。 想到这,公子扶苏有预知未来的异能,也不足为奇了。 据说之前赵王曾经用一份大礼换得公子扶苏一句预言,那就是:燕不会入赵。 也就是,燕国是不可能出兵侵犯赵国的。据说这个预言还有下一句,可是除了赵国,没有人知道是什么。 现在爆出九鼎就在她的手中,此刻,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却攻打赵国? 此时谁发兵攻打赵国,在天下人眼中,就是打九鼎的主意。 其他几国会眼睁睁地看着谁将九鼎占为己有吗? 不过众人却不知,扶苏所言的燕不会入赵,可不是众人所意会的意思。 这句话,代表的还有更多。 就如同此刻,夜深静谧的时刻,几乎整个邯郸都在睡梦中,而李牧的相国府,却有一处依然灯火通明。 当扶苏踏月而来的时候,李牧已经在那等候已久。 见到扶苏,李牧沉稳道:“亥时三刻。公子果然准时。” 扶苏笑:“还希望扶苏没有打扰到相国休息才好。” 亥时三刻,差不多就是现代的晚上十一点左右,一般很多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在古代,没有任何电子产品,除了青楼赌场再也没有其他娱乐的战国,大家都睡得很早。 而扶苏,就是要借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来,这样比较隐秘一些。 刚刚扶苏被尤回送到相国府后门的时候,发现后门已经开着了,还有一个仆人守在那里等候他。 她一个人进来,而尤回在马车上等候。 “这么晚了,不知公子为何而来?”没有旁敲侧击,李牧多年的沙场生活造就了他豪放不羁,直来直往的性情。 李牧看着扶苏,眼中多了一分好奇,他也不打算掩饰。 这个早上才刚刚当堂拒绝了赵王的册封,而过后,又半夜突然出现在当朝相国的府内。 不得不说,这个惊世骇俗的人,一直在做着惊世骇俗的事。 扶苏淡淡地笑,挑眉看他,反问道:“难道相国猜不出几分,扶苏来此何事吗?” 年过半百的李牧老当益壮,气势不改,豪迈笑道:“能让扶苏公子找上老夫,想必只有一件事。” “自然是为了赵国存亡,”门外进来一个老仆,把沏好的热茶放在两人面前,扶苏道谢之后,喝了一口香气正浓郁的乌龙茶,抬头看了一眼李牧,笑得意味深长,“不过像打仗那样的事,还是相国比较擅长。” 李牧微微呆愣,“难道你指的是燕国还会进犯边境?你之前不是说过燕国不会进攻我国吗?” 扶苏笑容淡淡,表情闲适:“我是说过保证赵国不受安危。不过,如果我没记错,我说的是燕国不会入赵国,而不是燕国没有侵犯赵国的野心。你可知道,人就是会有一种奇怪的特征,越是让他不要去什么事,他越想去做。如果我没算错,此刻燕国正暗暗筹备一切,准备时机成熟了就会进兵侵犯赵国。” 李牧表情复杂,“不知道老夫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觉得公子知道燕国出兵侵犯我国,公子笑得很开心呢?” “自然笑得开心啊。”扶苏无视李牧投来的鄙夷目光,顿了顿,继续道:“燕国必定以为有我所言,他们不会出兵,所以我们不会有什么防范,自然他们必胜。那么,如果我们比他们更在前准备,甚至主动出击,让他们连赵国的领土都进不来呢?” 李牧听罢,表情越变越有趣,看得扶苏惊叹不已,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变了好几种表情了。 “原来,公子之前就已经设计好了,所说的话全都是迷雾,让燕国彻底迷惑。”李牧顿悟道。 看向眼前这个少年的目光更深邃了,没想到,她从之前说要解除燕国困赵时,一切就开始在运转了。利用自己有预言异能的谣传而散步关于燕国不会攻打赵国的谣言,让他们以为可以趁机而入。可惜,螳螂捕蝉,黄雀还在后。 扶苏笑容天真,仿佛这一切都不是她一手推动的。 李牧猜得不错,之前她说燕不会入赵的话,确实是像敌人放了一个烟雾弹。 “兵家不是有句话叫,兵不厌诈嘛。”扶苏双眸微眯,里面散发着邪恶的光芒,闪过一缕寒意,“之前也许他们还会怀疑我的话,可是听说连九鼎都在我手中之后,欲~望驱使之下,在所有人都以为燕国不会侵犯赵国的时候,他们却趁机进攻赵国,不就万无一失了吗?在成功之后,还能光明正大地得到九鼎,何乐而不为呢?可是……” 扶苏语气阴寒:“他们以为我会让他们赢得这么开心这么容易吗?!谁笑到最后还是未知数呢!如果……”扶苏看向李牧,继续道:“在燕国军队驶向赵国边境之前,我军便早已埋伏……” 扶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冷冷道:“杀无赦!” 李牧被她寥寥几句话说得心中惊心动魄,原来,这个少年,所有一切早就算计好了。 亏此刻燕国君王还在那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绝佳的进攻机会。 而且,让李牧觉得难得的是,他俩的想法完全一致! 之前听到这个被称为预言者,自称要解决赵国之困的少年仅凭几句话就以为能顺利让燕国放弃趁火打劫的机会是多么的天真可笑,可是,所有对扶苏的负面看法在这一刻全都打破了。 他也一直觉得燕国并不会放弃出兵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狼子野心,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消退了? 他一直想在朝堂上提出这个问题所在,可是赵王完全信任于扶苏,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正在筹划着召集所有的将领和下属解决这个问题。 没想到,仿佛心灵相通一样,今夜,扶苏就主动提出要相见。也提出了这个问题。 “那扶苏公子以为我军该如何?” “那不是将军早有打算,也是最擅长的事吗?”扶苏瞪他一眼,老狐狸!自己早就有所打算,却还要让她来说出他的想法。 她偏偏不会让他得逞! 不过,有几个问题,倒是可以提点他一下。 听到她有些咬牙切齿的语气,李牧不怒反笑,笑声豪放,越发觉得她可爱至极。 看她的目光中,也从那种对计谋家的看法,添了一些长辈对投缘的晚辈的喜爱之情。 “打仗之事整个赵国除了大人,没有第二人敢说自己擅长,当年李将军的威名,可是让那群匈奴连个大气都不敢出。不过,扶苏倒是有几个故事想说说,不知相国可有兴趣听一听?” 不是故事那么简单吧。以他对眼前这个人的了解,公子扶苏每句话都自有深意,可没有闲情跑来他府上就为了讲故事这么简单! “公子但说无妨。”李牧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扶苏云淡风轻道:“历史上,曾经有一个王朝齐国有一个叫高长恭的绝色美男,却也是震惊各国的大将军兰陵王,相传他为了不因为自己的美色而增加敌军的气势和自信,于是,每次出征前都会戴上狰狞的面具,将自己所有的感情神态都掩藏在面具之后,敌军看不出他的喜怒,甚至看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恐惧,所有人都被他的面具而威吓,加上他功夫了得,在战场上勇猛无比,所以,只要他出现,常常不战自胜。你说如果一对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戴上修罗面具,将所有的害怕和恐惧都藏在面具之后,给敌人看到的永远都是勇气和恐吓,会不会很有趣?”扶苏笑得仿佛看到了一出玩偶在演一场戏,李牧的目光却越来越深。 “对了,”扶苏喝了一口茶,继续兴奋道:“还有一个故事。有一个王朝里,有一个宠臣把持了朝政,在朝堂之上,硬是指着一头鹿说那是只马,众人明明看到的是鹿,可是因为连年轻的帝王都跟着宠臣说那是一匹马,于是所有人也说那是一匹马了。这个故事叫指鹿为马,它告诉我们的道理呢,是说如果有足够的威慑力,不管是一只鹿,还是一头骆驼,迷惑了众人视线之后,你想说它是马也可以,说它是头毛驴也可以了。传说中有一种战术叫影武者战术,运用的就是指鹿为马,迷惑世人眼睛的特质。你说如果戴着面具的士兵们,再穿上某某国家自己的军服,然后对朝堂上不合的力量顺便用流言挑拨离间一下,朝堂失和,在外兵败,他们自己的国事都忙不胜忙,还顾得上去管其他国家的朝政吗?” 扶苏眨眨眼,说得天真无比。 李牧看着她,背上冷汗淋漓。 在那一刻,李牧甚至在庆幸眼前这个人来相国府,是来找自己商讨挽救赵国生死的大计,而不是讨论怎么灭了赵国的计策。 否则,之后该危在旦夕的,就不是燕国,而是赵国了? 这样深不可测的敌人,实在让人防不胜防,连一点胜算都没有。到真的对抗起来,不用打,成败已定。 扶苏说完,便站起身来,笑意盈盈道:“扶苏该说的已经说了。该怎么做,就看大人的了。谢谢大人招待的茶,扶苏先告辞了。” 李牧起身送扶苏出门,在扶苏上了尤回驾的马车离去之后,流了一背冷汗的李牧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老仆道:“快去请平原君,孟将军,赵将军来府上。说李牧有要事相商。” 看来今夜,又是无眠的一夜。 老仆受命离去之后,李牧看着扶苏马车车轮滚动下的痕迹,心中叹道,难怪世人都说,推动历史进程的其实不是君王,而是君王之后隐藏的那些阴谋家和术士。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如果说之前李牧还怀疑过传言中扶苏是九鼎之主恐怕是有心之人谣传,不可信。可是今天一见,他顿时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公子扶苏,不愧是九鼎之主! ************************************************************ 几日后,按照之前的约定,在吕不韦的操纵之下,从秦国那边发来了秦王的帖子,具体内容便是,秦国与赵国想重修旧好,不久后会把赵国在秦国的质子送回赵国,作为条件,他们也希望赵国将秦国质子,也就是生在这里,却应该是秦国皇子的赵政送回秦国。 此事在朝堂上经赵固一读,顿时引起了轩然大啵,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有些人觉得此事可行,那个赵政,在邯郸是有名的孟浪公子,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这样的人,即使送回国之后,也不会带来任何不良后果。相反,将赵政留在邯郸,和赵政走得很近的那群公子哥,都被他带得在邯郸无恶不作,称霸街头,已经做出好几起调戏良家妇女,或者抢劫珠宝玉石古玩店的事件了。 这样一个毒瘤,不应该留在赵国祸害人心,而是该送回秦国去祸害咸阳的贵公子们。 而站在反对派的众臣是觉得此时秦王突然修书说要和赵国重修旧好,实在令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不能轻易应允。 收到秦王书信之后,赵王便召来所有信得过的臣子们议论此事。 而扶苏,也被赵王召进宫了。 一干人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赵王却看着一脸波澜不惊的扶苏,问道:“不知扶苏,是不是心中已经有底了?” 扶苏淡淡一笑,扫视了众人一眼,在座的所有人便纷纷安静下来,看着扶苏,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扶苏淡定自若道:“扶苏心中也疑惑不定。不过扶苏看各位大臣争论得如此激烈,不过就是对赵政本人如何,有没有什么对秦王的利用价值,或者说他的离开会不会给赵国带来什么损失。既然争论不休,扶苏在想,倒不如大王亲自召见一下赵政本来,由扶苏试探几番,众位大臣再做决定,各位觉得如何?” 赵王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如此,甚好,甚好。各位爱卿觉得如何?” 刚刚已经争论得神情疲惫,杯中热茶也喝了不少的大臣们一听,纷纷道:“甚好,甚好。” 赵王顿时吩咐赵固道:“去,传寡人旨意,召赵政进宫。” 不久之后,赵固便领来一个看上去瘦得跟猴子一样,尖嘴猴腮,一副茫然无措样,因为卑微和害怕腰弯得跟弓箭差不多的赵政进来。 扶苏一看他,心中感慨濯祯如何寻了这么样貌的替身来。 两人咋看是有那么一点相像,足以迷惑平日里对他就漠不关心的众人,可是眼前这个赵政,和真正的赵政,也就是扶苏认识的濯祯,神态气质内涵完全不一样! 不过,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赵政在迷惑赵国迷惑世人,真正的濯祯怎么可能那么安稳地带着青木四处游走,为日后谋大业做准备呢? 扶苏想,想必连身在秦国的秦王和现在把持朝政的太后一族,也被他的伪装迷惑了吧。 不然不会在吕不韦的推动之下,同意秦国写书信与赵国求和,将赵政接回国。 看来这次,吕不韦是势在必行了!濯祯也等到时机成熟,要开始谋霸业了! 赵政哆嗦得腿都站不直,像那随风倒的野草,看到赵王,就向他那方面倒下,被这么多人一看,顿时吓得瘫软在地,重重地朝着赵王一跪,如风中的花儿一样战战兢兢道:“草民参加大王,大王千秋万载。” 他刚刚这一拜,不像是正常人的拜见,更像是吓得摔倒在地的。 众位大臣一见,很多人眼中闪过厌恶不屑之情,甚者直接嗤笑出声了。 扶苏目光浅淡,不惊不喜。 赵王挥挥手,“起来吧。赵固,搬个凉席给秦国皇子,别让他摔倒了。” 赵固眼中笑意隐忍,恭敬道:“是,大王。” 赵王看着一直唯唯诺诺,低着头连正视自己都不敢的赵政,朗声道:“皇子不用太紧张害怕。今日召你觐见,本无他事,只不过,我国的皇子扶苏,听说你已久,今日想见你,问你几个问题,你照实答便可。” 赵政点点头,怯懦道:“是,是。”那害怕和怯懦当真不是像装出来的,而是确确实实如此,扶苏不禁感叹濯祯找对了人做自己的替身。 扶苏看着战战兢兢的他,放柔声音,问他道:“赵政公子,如果今日大王就让你回国,你可愿意?” 第74章 许是别离 赵政第一反应是目光呆滞了一下,随即吓得几乎连滚带爬地走出席间,在赵王面前跪下,慌张道:“大王,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您想遣送我回国?” 赵王看着他,朗声笑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是你的父皇想让你回国。你可愿意?” 赵政自小生活在赵国,已经彻底适应了在赵国利吃喝玩乐的日子,还有了一大群可以前呼后拥一起在邯郸城嚣张跋扈,而那个本该属于他的国家的秦国,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模糊,根本没有什么亲近之感。 赵政知道不是自己做的某一件丑事被发现,松了一口气,随即茫然问道:“回秦国之后我可以和现在一样生活吗?就是……”赵政眼神闪闪躲躲,最后几句实在没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不过众人在他的迟疑中纷纷恍然大悟,在赵国,他是秦国质子,自然有很多特权,吃穿住行都是赵国皇室解决,做错了什么事也比对一般臣民放松很多。 因为他再怎么不行也代表着秦国,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会造成两国之间的政治斗争。 明白他意思的扶苏歪歪头,思考了一下,随即道:“应该不能了吧。公子回国之后,就是国家的皇子,自然是要做好表率的,而且听说你的祖母,也就是太后娘娘极其厌恶儿孙太我行我素,没有规矩。在秦国,你要每天按时请安,还有上朝,还要学习各种四书五经,兵法书籍……” 扶苏板着手指,一板一眼地替他幻想着秦国的生活,似乎比赵政还要认真。 赵政一听,顿时茫然无措了很久,直到扶苏说完了很久,他才回神过来,无比无辜地呐呐道:“那……那我能不能不回去?” 虽然在这里母亲对他不冷不热,可是只要能吃喝玩乐,不用学习那些该死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他也甘于自我放纵,好好享受。他可不想这么多年的纨绔子弟生活在回国之后全都改变了。 那样,他宁愿不回国了。 赵政想得理所当然。 众人一听,顿时笑声四起。 这个赵政,实在是荒唐得可以。 竟然为了享受宁愿过质子生活,也不愿回去。 这样的蛀虫,回国之后会有何建树!又怎么可能给赵国带来不利影响? 如果用他能换得自己国家的皇子回来,何乐而不为呢? 扶苏知道各位大臣心中已经答案明了了。 顿了顿,还是继续问道:“公子可知《大学》为何?”赵政一愣,尴尬地笑笑,朝扶苏摇摇头。 扶苏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诗经》呢?” “这个我知道,”总算听到一个在青楼喝花酒玩女人的时候也听到过的名字了,赵政喜不自禁道:“不就是屈原写的那个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书嘛!” 看着赵政一副我说对了,我很聪明吧的神情,众人一愣,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扶苏表情平静,朝众位大臣道:“好了,各位大人,扶苏想问的已经问好了。想必各位大臣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现在扶苏可以完全确定了,从濯祯被母亲华阳夫人生下来之后,一个阴谋便开始运作了。这个赵政的反应神态表情回答,几乎所有的一切都看得出来他没有装,天生如此,再好的演员也不能做到本性不改。 看样子,华阳夫人生下濯祯之后,真正的濯祯就被单独带走了,而这个赵政是从小就当做濯祯养着,甚至他自己都以为他就是真正的赵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可悲的替身! 扶苏悲悯地看了他一眼,想来他用赵政这个身份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也该够了。 替身的用处,便是到真正的主人回归原位的之前。 在濯祯离开赵国回到秦国恢复自己的身份之后,这个替身赵政的一生也该到尽头了。 赵王见扶苏问完,向赵固道:“带秦国皇子回去吧。” 赵固恭敬道:“是,大王。” 赵政被赵固带走的时候,目光还是茫然状态中,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只是梦游了一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来干什么。 茫然地来,茫然地去。 很多人的一生,都是这般悲哀地度过。 赵政离去之后,赵王看着众人问道:“不知现在,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被众人当做代表的平原君起身,作揖恭敬道:“臣等以为,此事甚好,可以应允秦王达成条件。被送去当质子的三皇子也该归国和大王团聚了。” 赵王听罢,笑道:“赵固,给寡人拟旨,同意秦王的提议,迅速送往咸阳。” 扶苏淡淡地笑,云卷云舒,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没有任何神色起伏。 下朝之后,扶苏才回到无归客栈,尤回便告知扶苏,吕不韦已经在客栈内等着他了。 从赵王决定同意秦王的提议到现在,不过是扶苏从皇宫回到客栈的时间,没想到吕不韦竟然有如此眼线,竟然直接侵入朝堂,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在自己之前出现在无归客栈了。 扶苏坐在吕不韦对面,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别告诉我,先生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这见我,别说是为了来谢我。” “谢倒是其次,谢礼还没准备好,所以也说不上谢。”吕不韦沉稳如山。 “你不用谢我,在朝堂上,我什么都没做。” 吕不韦一副老狐狸样,笑得让扶苏发毛,“真正聪明的人确实不用自己去做,只需要推动别人去做。” 扶苏无可奈何,抚抚额头,有必要说得这么明白吗? 似乎说得自己在朝堂上和他一样,扮演的是精明的狐狸一样。 扶苏看着鬓发有些发白的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冯驩大叔,不知为何,和他坐在这,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现在心平气和地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闲聊,和当初几乎一模一样。 一时间,感慨丛生,扶苏脑海中闪过冯驩的面容,低头叹道,不知道大叔现在何方,过得如何。 “你这么正大光明地来客栈见我,不担心被人看到误解秦国堂堂丞相与公子扶苏有勾结吗?”扶苏存心为难他。 “不担心。”吕不韦答得言简意赅。 扶苏气结,不愿再说。和这样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说话,最重要的就是以不动制万动,以不说应对万问。 最重要的,就是在气场上胜对方。 于是,扶苏一直沉默地喝茶,面色淡漠,以不变应万变。 吕不韦沉默良久,终于道:“等秦王诏书和来使到赵国之后,有一个人想见你。” 扶苏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能让先生引荐的人,可不会简单。” 吕不韦脑海中回忆起那种年少轻狂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宠溺,难得同意扶苏所说道:“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要让他臣服于你,只有你比他更聪明。” “那就拭目以待吧。我一向喜欢挑战。不早了,我和人约好吃早膳的时间到了,就不招待你了,先生请自便。” 扶苏站起身来,满脸慵懒气息,如同一条娇憨的猫儿,懒洋洋地向客栈里面的房间走去。 吕不韦在那又坐了一会儿,喝完一辈子,结账之后,便走了。 他那个比自己还要精明的儿子,这一次,是该找个人教训教训了。 否则,他嚣张地连他这个爹爹也不放在眼里了。 虽然说着骂骂咧咧的话,可是吕不韦的眼中,溢满的却是满满的宠溺。而扶苏,可悲地沦为了人家老爹教育儿子的工具。 ************************************** 回到屋中之后,扶苏便卸下所有伪装,扔掉戴着的斗笠面纱,直接爬到软榻上莲榭的怀里,把头死死地埋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怎么也不愿出来。 “莲,我好累。”扶苏闷声闷气道。 莲榭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轻声道:“累了那就休息一下。慢慢来。” “不要!”扶苏抬起熠熠生辉的小脸,盯着莲榭绝美的侧面,抱住他的腰肢,蹭蹭,不甘道:“马上,马上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我的承诺也全都会完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去一个没有人能打扰我们的地方。” “傻瓜。”满满宠溺的语气。 莲榭起身,把躺着不愿动的扶苏轻轻抱起来,感觉到她的轻她的瘦弱之后,眼中心疼不已。 “这么瘦,你该多吃一点。从明天开始,我吩咐尤回每日给你准备一碗燕窝粥好好补补。来,乖,我抱你去桌上吃饭,不吃饭你的身体会垮的。”莲榭絮絮叨叨道。 仿佛他是她的管家婆一般。不过,扶苏喜欢这样的他。这样的莲榭,是为了她才会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变为尘世的普通男子。 他们都是为了彼此才会甘心堕入凡尘。 为了彼此付出俗不可耐的爱情。 扶苏喜欢这样亲密的感觉。 这是她那么久那么久都不曾遇到过的,让她心安,让她依赖的港湾。 在莲榭的执意下,扶苏宛如没有腰的蛇一般软绵绵地被莲榭抱在怀中,任由他喂她吃饭吃菜,好不亲昵。 扶苏忍不住抚摸他洁净的脸,痴痴道:“莲,这么完美的你,竟然是我一个人的。难道这不是世间最最美好的事吗?” “这么懒,懒到连饭都不愿吃的你,竟然也是我一个人的。难道这不是世间最最悲惨的事吗?”莲榭难得开玩笑道。 看着他笑容浅浅,绝色倾城的脸,扶苏这才明白,原来不仅女人可以红颜祸水,男人的美色,一样可以引人犯罪。 忍不住,扶苏把他扑倒在凉席上,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他,两人面对面,眼对眼凝视了很久很久,扶苏甚至可以在他温润如水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忍不住,扶苏凑过去,轻轻地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 因为羞涩,扶苏的脸变得红彤彤的,双眸也变得亮晶晶的,碧色几乎可以流淌出一江春水出来。 不过,神情却是得意洋洋,扶苏咧开嘴笑了,嚣张地宣布:“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刚刚那个,是在你身上烙下属于我的印记。” 莲榭把她抱住,反压而下,清澄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束燃烧的火苗,扶苏看得有些呆呆的,莲榭缓缓勾起一抹妖魅蛊惑的笑容,在扶苏的耳边轻轻道:“那不如,把这个烙印在烙得深一点点。” 说着,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整个屋子,弥漫着浓浓的甜蜜气息,宛如春天桃花一树一树开满天,桃红色蔓延了漫山遍野,幸福永不停歇。 ********************************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扶苏听说邯郸城外的染霞湖的荷花盛放,在下午时分,彩霞满天的时候,更是映得一朵朵娇艳绽放的莲花流光溢彩,宛如一弯弯彩虹的七彩霞光染在上面了一般,美得惊心动魄,吸引了不少邯郸百姓的注意,不少善男信女都纷纷携手去那欣赏美丽的景色。 扶苏也约着莲榭,尤回,准备在午膳之后,踏着那美丽的午后晚霞,到那么美丽的地方去散步,感受一下美轮美奂的秀丽景色。 却不想,正当两人准备出门,扶苏正想去喊上楚负刍和风若希同去的时候,却看到两人背着打包的行李,面色悲伤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扶苏看到这样准备的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冷静下来道:“你们这是准备离开吗?” 楚负刍点点头,一向美得比女子还要风情万种的他今天却眼眸染着悲伤,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朝扶苏道:“那日你让我替你办那件事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办好事之后我就要离开了。楚国那边来消息了,我的父皇驾崩了,楚国需要我。而你……”楚负刍面容苦涩地看了一眼扶苏身后的莲榭,低声道:“你身边已经不需要我了。” 风若希倒是表现得很明显,早已经泪流满面,脸颊上全都狼籍的泪痕,看她通红的双眸,看来已经哭了很久了,搞不好昨天晚上已经独自躲着哭了一夜了。 风若希抓住扶苏的手,抽泣道:“少爷,我好舍不得你。等我回楚国办完事之后,我就回来。少爷,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扶苏点点头,拿出一张白色绣花的手帕温柔地替她擦去泪痕,“傻姑娘。别哭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过得好好的,知道吗?” 风若希激动地一直点头。 扶苏看了楚负刍一眼,目光闪过一抹波澜,可是很快被扶苏抹去,淡淡笑道:“恰好我们也要出城,顺路了,我送送你们吧。” 楚负刍看着扶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可是最终,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本来是高高兴兴出去游玩,可是此刻添了离别,一路上走得有些艰难。 除了邯郸城之后,扶苏看着在自己最孤单的时候陪着自己的两人,明明是风华绝代,在哪里一站都是光彩夺目的人儿,却心甘情愿地陪在她身边。 扶苏看着他俩,由衷道:“谢谢你们,陪伴我了这么久。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会有期了。” 扶苏走上前,踮起脚尖分别轻轻拥抱了两人一下,风若希在扶苏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扶苏的白袍,透过衣服穿到扶苏的身体,温温热热的感觉,就像此刻离别的感动。 在扶苏和楚负刍拥抱的时候,楚负刍突然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这次分开,就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楚负刍在扶苏耳边轻声哽咽道:“如果时间能回到当初乌苏城的我们该多好。扶苏,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不会以那样的方式认识你,留在你身边。可以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扶苏的心被狠狠一敲,尖锐一痛,“扶苏……但愿有一天,我们不要成为敌人……” 楚负刍终于说出心声,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恐惧最担心的一刻。 她是赵国皇子,而他,是楚国皇子。 他不愿有一天,他们成为敌人。 “好了,走吧。夜幕快降临了。”扶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俩大声道。 扶苏不愿再看楚,因为她不想看到楚背后的人生,曲折不堪,荆棘遍布,扶苏甚至可以想象到那时的他该有多孤单,多痛苦。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这样的感觉,让扶苏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无力。 自己,难道一直在逃避所有的一切吗? 当他俩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刻,扶苏才知道,原来,不管过了多久,自己还是无法做到习惯离别。 心底,还是无法做到无情,还是会痛。 在那波光粼粼,流光溢彩的烟霞湖前,莲榭从身后轻轻地拥着扶苏,不顾众人愕然和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巴抵在扶苏的头颅上,轻轻问道:“扶苏,是不是心还会痛?如果太痛了的话,那就让我慢慢帮你温暖它,让它不要那么痛了吧。” 在同来烟霞湖欣赏美景的路人眼中,远远的,两个同为一袭白袍的绝世少年,在漫天的七彩霞光中,一前一后,彼此轻轻地拥着,宛如一幅倾尽天下的水墨画,与身后的远山绿水融为一体,久久不灭。 许是别离吧。扶苏倚在莲榭怀里,看着世间难得一见的旖旎美景,在心中淡淡愁叹道。 ********** 最后一更估计要很晚了。大家可以明日起床后看。 第75章 甘罗挑衅 半个月之后,燕国突然传来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据说燕国本来准备集合所有军队,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举进攻赵国。 此消息不经意流出之后,赵国上下一片慌乱,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公子扶苏所言是不是欺骗。 与此同时,本该慌乱失措的公子扶苏却和李牧相国,悠闲地在午后的凉亭之上,一边赏荷一边下棋,好不乐哉! 可是就在大军抵达燕国和赵国边境不远处的一个峡谷之时,突然整个峡谷鼓声阵阵,如同雷鸣,峡谷两边的上方出现了一群群穿着自己军队服饰,但是却戴着一个个诡异狰狞的修罗面具的士兵。 这些士兵皆不言语,不过却凶恶无比,一来便向峡谷之**火箭,还有燃烧的火石从峡谷两边滚落下去,燕兵哪里有准备这些人仿佛天上突然降下来的一样,根本措不及防。 顿时间,峡谷内一片火海,那峡谷之内不知为何,竟然多出来那么多干草,在火石和火箭的侵袭之下,顿时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前行的路,也被燃烧的干柴烈火阻拦住了,刹那间,一阵阵哀嚎声和凄惨声响彻了整个谷内。 火舌如毒蛇,谷内宛如人间地狱,惨无人寰。 大军慌乱地失去了镇定和指挥,躲过了烈火掉头朝后面的路退去之时,却发现,那些戴着修罗面具,如同地狱中的鬼魅一般的士兵们已经在那等候已久,战场上,失去了气势就如同兵败,此时的燕军早就仓皇狼狈如败家之犬,溃不成军。 只有寥寥数人最后溃败逃走,其他人,都宛如坠入了地狱,死得离奇,燕兵到死,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貌,更多的是惊恐而亡。 一时间,燕军还没抵达赵国就突然一夜之间被灭,此事宛如神话传说一般诡异离奇。 整个燕国人心惶惶,全军覆灭,逃走之后的残兵伤将,都是满脸惊恐,夜夜噩梦,每次想起当日情景都会痛哭流涕,仿佛中了魔障一般。甚至说出了那些鬼兵不是人,是鬼之说。 不过,经过了解打探之后,燕国上下也心知肚明了一件事,那些从天而降的鬼兵,是燕国人自己假扮的。顿时,燕国内乱不断,一蹶不振,再也无力想着攻打他国。 听到这些传言之后,扶苏和李牧相视一笑,眼中是一片了然。 此事之后,李牧对扶苏越发恭敬,之后很多年之间,李牧都忠心耿耿地追随扶苏。 而天下再一次因这个诡异惨烈的事件见证了扶苏所言的正确性,燕不入赵。 燕国到最后,确实没有入赵。 扶苏承诺孟尝君和赵国上下之事,退燕国兵,也完成了。 扶苏一件心愿已了,她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世间的变数,总是让人措不及防。 ************ 就在这个时候,秦王的诏书和带着赵国质子回赵接赵政的使团也抵达了赵国邯郸。 所谓的使团,就是吕不韦带领的一干秦国人。 当夜,赵王大宴百官和秦国使团。 扶苏也在被邀请之列。扶苏本不想再参加这种聚会,实在是繁琐又冗长,每每到最后,她都困得睁不开眼。 不过今夜据说吕不韦带了一个人特意来见她,之前就说好的事,扶苏不好反悔,便答应了。 夜宴开始的时候,吕不韦带着几个仆人和扶苏擦肩而过,其中一个跟在吕不韦身后,年纪虽小,不过气质不凡的少年引起了扶苏的注意。 看到扶苏注意到了身后的甘罗,吕不韦笑得介绍道:“扶苏公子,这是小二甘罗。仰慕公子才华已久,特意从秦国赶来一见。” 扶苏朝他挑眉,似乎在无声道,你说的引见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儿子? 吕不韦沉稳地笑,波澜不惊。 甘罗走上前来,朝扶苏谦恭地拜道:“甘罗见过扶苏公子。” 当扶苏看清跟在吕不韦身后的翩翩锦衣少年,在听完吕不韦的介绍之后,心中不免一惊,没想到,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天才儿童,吕不韦的二儿子甘罗。 史书上记载,据说他在秦国是个很声名远播的小孩。 别看着他一副天真无邪的美少年样貌,宛如一个可爱的天使一样,小小年纪的他却有着非比常人的心机和智谋。别看他对自己这么谦恭有礼,可是扶苏没有漏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和戾气。 看来,是匹小野马呢。 野马难驯,不过扶苏却是个好伯乐。 关于甘罗,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据说当年吕不韦想让秦国人张唐到燕国做相国,计划与燕国共同讨伐赵国,可张唐推辞说:“到燕国去必定要经过赵国,如果赵国将我捉住,秦国就要损失一百里的土地了。”吕不韦非常不高兴,这时就是这个恶魔般的小孩站出来和吕不韦说:“父亲为何这般不高兴呢?”吕不韦道:“我亲自请张唐到燕国去做相国,可是他拒绝了。”甘罗便道:“这简单,就让我替父亲分担吧,我能让他去。”吕不韦怀疑道:“我都不能让他去,你怎么能?”甘罗笑道:“项橐七岁时就能做孔子的老师,如今我已经十二岁了,请您让我试一试!”甘罗见到张唐道:“您的功劳与武安君(秦国将领白起)相比谁最大?”张唐说:“武安君战胜攻取,攻占城池,不计其数。我自然不如他。”甘罗说:“你的确知道自己的功劳不如武安君吗?”张唐说:“知道。”甘罗又问:“应侯(范雎,秦曾经的相国)在秦国用事时,与文信侯(吕不韦)相比谁更专权?”张唐说:“应侯不如文信侯专权。”甘罗冷笑道:“过去应侯想讨伐赵国,武安君反对他,在离咸阳七里的地方,应侯把他绞死了。如今文信侯亲自请您到燕国任相国,您却不肯去。我不知道您将死在何处!”张唐听得冷汗淋漓,顿时道:“请允许我通过您的帮助再到燕国去吧!” 甘罗悟到人性善恶弱点和国家为主体的利益所在,用祸患来威胁张唐,逼他就范。 此时一时间在秦国众臣间流传,甘罗能言善辩,善察人心之名也开始远播。看来七国中最弱小的燕国会出兵攻打赵国,想必也是秦国在后面推动,而这个张唐功不可没。 想起当日吕不韦说的那些话,扶苏有些懂了。 这样天使面孔恶魔性情的小孩,是教扶苏最头疼的对象。 确实是不小的麻烦。 这不,众人才刚刚在席中坐定。 甘罗便开始出击了。 “甘罗在秦国听说,公子公子之才可以超过赵王了。”甘罗看着扶苏,无辜赞扬道。 众人一听,不是那么滋味啊。 既听着像在赞扬扶苏,可是又像在贬低赵国。说大王的贤才不及一个臣子,这本是人之常情,一个王可以没有才能,不过要有善用贤才之能,一个国家也可以繁荣昌盛,不过通常这样的事实,大家心知肚明,并不会多说。没想到,这个小孩就这样一针见血地说出来了。 就连喝着酒的赵王,都尴尬地呛了一口,咳嗽个不停。 人人看着扶苏,看她该如何应对。很显然,甘罗就是故意在挑拨离间,以独独称赞扶苏来挑拨扶苏和赵王之间的感情,而甘罗年幼,即使扶苏没有回答恰当,造成失和,他也可以说因为年又不懂事,所以造成了误解。 扶苏笑容浅浅,不怒不喜,不卑不亢道:“我给大家说个关于围墙的比喻吧。”了解扶苏之人,都会知道,每当她一副要开讲故事的姿态时,总会有人在这个故事里遭殃。 扶苏似乎在答非所问,众人疑惑,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的围墙高与肩齐,站在墙外就可以看到屋子里的美好。而大王的围墙高达好几丈,要是摸不到大门进去,就看不到宗庙的雄峻,房舍的富丽。而能够摸进大门去的人或许很少。甘罗年幼,身高还没长够,没看到大王里面的美好,也是值得的。” 挑眉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僵硬有些惨白的甘罗,扶苏挑眉笑道:“甘罗所说,难道不就是这样吗?” 扶苏自谦的同时,不忘赞美了一下赵王的宏大,任何一个这样有着谦逊美德的人,如何不让众人发自内心的钦佩呢? 众人在心中暗暗为扶苏的回答拍案叫绝,赵王也笑容和煦如阳光,自顾自地喝着美酒。 吕不韦在一旁云淡风轻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宛如自己是个局外人,而甘罗也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甘罗投出去的冷箭,却没想到最后被扶苏扭转,射到了自己身上,还被扶苏用长辈对晚辈的语气嘲讽他年幼,身高不够,所以看不透赵王的贤能。 甘罗心中愤愤,但是却不能失态,依然笑得天真无邪,点头道:“公子真是慧心玲珑,甘罗的心思,公子全都猜对了。公子果然和传言中一样,是个贤德有才,无所不知的人。甘罗在秦国时,遇到过一个流浪汉,那个流浪汉曾经问了甘罗一个问题,现在甘罗想说出来向公子讨教讨教。” 扶苏面不改色,明明知道他是故意为难自己,但是依然如水一般,用柔来克世间万物的刚,在无形中便化解他所有的攻击。 “甘罗但说无妨。”扶苏面带笑容,他连无所不知都搬出来了,看来自己如果答错了或者哪里不够完美,就被他追击原来公子扶苏不过如此了。 虽然他有心为难,不过扶苏也不惊,淡定相迎,大家风范的气势流淌而出。 甘罗做苦恼状,问扶苏道:“把一只五公斤重的野鸭装进一个只能装一斤水的罐子里,能用什么办法把它取出来呢?” 众人一听,知道甘罗是红果果地有心为难扶苏了。 先不说一只五公斤的野鸭,怎么可能装进一斤水的罐子里。就是装进去了,又该如何拿出来? 这样一个不可能实现的问题,就是神仙也做不到,简直是故意刁难! 赵国的大臣们心中愤愤,面色隐忍,看向甘罗的目光中多了怨恨。 就在众人在心中替扶苏打抱不平,纷纷在心中咒骂这个甘罗的时候,扶苏却出乎意料地淡漠道:“这个简单。” 迎着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扶苏直直地盯着甘罗,略加思索,随即漫不经心道:“你怎么把那只野鸭放进去的,我就怎么拿出来了。我看你显然是仅凭一张嘴一说就把野鸭装进了罐子,那么,我就用语言这个工具再把野鸭取出来了。” 扶苏话一说完,甘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但被扶苏堵得无话可说,还被扶苏暗讽他的说话不负责任,只不过是逞嘴上之利,简直不值一提。 扶苏抓住了他的话中最强的弱点,然后缓而有力地淡定反攻,让甘罗输得心服口服。 赵国大臣满脸兴奋,在心中忍不住再一次为扶苏的回答拍手叫好。 看着秦国使者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骄傲和自豪,背挺得笔直,似乎在秦国人面前,多了很多气势。 甘罗朝扶苏拜了拜,心甘情愿道:“扶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实至名归,甘罗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一旁的吕不韦也向扶苏意味深长道:“公子果然贤才了得。臣下还是第一次看到吾儿如此心甘情愿地敬佩一个人。” 扶苏漫不经心地瞅了他一眼,一副我已经知道你的打算和心思了,不用再继续假惺惺下去的样子,眸中波光流转,顾盼生辉,扶苏冷漠道:“相国抬举扶苏了,扶苏不敢当。说起贤才,不及相国半分。” 此刻扶苏终于知道他打得主意了,看他一副闲适看戏的情景,从一开始说什么引见一个人给她的时候,自己就被利用了! 他竟然利用她来教训儿子!扶苏忍无可忍! 看到扶苏脸色不善,怒气在周身气场弥漫,吕不韦暗道不好,这次玩过了,把扶苏惹生气了。 讪讪一笑,吕不韦替爱子请罪道:“吾儿年幼不懂事,刚刚多有得罪。扶苏公子大人有大量,多多原谅。” 扶苏不屑道:“如果对不起有用,还拿衙门干什么。这不是相国最了解的吗?” 众人一愣,随意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公子扶苏也有这么得理不饶人的时候,扶苏才不管他们怎么看,她只不过是在告诉吕不韦,她最讨厌别人的利用。特别是,朋友的利用。 两人目光对峙,吕不韦一副下不为例的神色,频频向扶苏讨饶。终于,对视到最后,忍不住,相视一笑,终是释然。 扶苏能理解一个身为父亲的心,因为在乎孩子的成长,所以才会为孩子着想。这样的心情,让扶苏感动和理解。 宴会结束之后,甘罗便执意要拜扶苏为师。 甘罗就是那种你比他强,他就会真心佩服的那种人,这一点,倒是让扶苏很喜欢,甘于不耻下问的人,最后都会成为了不起的栋梁之才。 扶苏虽然对他真心喜爱,可是想到日后要和莲榭离开,不愿再和人有瓜葛,便一直拒绝,没有答应。 不过,扶苏显然小估了甘罗性子中的执着和倔强。还有身为父亲的吕不韦的纵容。 甘罗来了n顾客栈,不分烈日还是下雨的,日日站在无归客栈门口站着,甩下话说,扶苏不答应他誓死不离开半步。 甘罗把事情搞得和他本人一样嚣张跋扈,闹得沸沸扬扬,如果扶苏不答应,似乎就是在逼迫一个可爱的孩子活活饿死下去。那扶苏就会变成可恶的侩子手,无情无义,没人道。 不过,甘罗和吕不韦都用错了方法,扶苏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别人逼她就范,让她不得不去做某一件事。而且他们也看错了她,她根本不是那种会活在别人目光的人。这个世上,她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对她的看法和评价,她在意的,只是莲心中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就这样,甘罗在无归客栈不吃不喝站了三日,也没等到扶苏出现。 第三日太阳很大,阳光强烈,仿佛燃烧的火团一点一点地烤在甘罗身上。 甘罗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全身无力,眼前的世界突然被黑暗吞没,就这样直直地倒地不醒了。 尤回知道扶苏是那种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见甘罗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当即让仆人们把他抬进客栈,给他喂食救治。 在甘罗混混沌沌时,扶苏曾忍不住来见过他,看着他干裂的唇,黑眼圈浓重的双眼,还有惨白无血的脸色,以及脱水下去的憔悴样貌,心顿时软了几分,眼中全是怜惜。 就在嘱咐了尤回请最好的大夫来替他看病,然后让他好好休息,熬给他燕窝粥,千年人参之类的补品喂食后,扶苏便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甘罗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双眸微微眯着,似乎睁开了又似乎没睁开,原来亮晶晶的眸子此时变得干枯死寂,只见他抓住她,喃喃道:“我知道你讨厌被人胁迫,可是我还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想拜你为师,不是想威胁你,只是想让你看到我不怕任何人知道的真心……” 他急急地说着,才说了几句,就咳嗽个不停,手也无力地再次垂下。 扶苏看着他,轻轻地抚摸他变得干燥脱皮的脸颊,长叹一声,“真是傻孩子。” 尤回在一旁听着,知道她这么说,就是表示已经经受了。也是,这么优秀这么执着的孩子,主子这么软的心,怎么忍心伤害他? ********* 这是补昨天欠下的,今天的又重算了哈。希望各位喜欢。抱抱~~ 第77章 所谓利用 翌日,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淡白的浮云铺撒而下时,整个邯郸城,也开始从昨夜的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醒来。 吃过早点,扶苏便让尤回将休息了一夜,情况有所好转的甘罗送回秦国使团下住的驿馆中。 才过了一会儿,尤回便有些发愁地回来了。 扶苏正在喝莲要求的燕窝粥,抬头看他:“怎么了尤回?” 尤回面带犹豫,一会儿,才答道:“甘罗公子醒来了,知道主子要送他回去,说什么主子不答应他的请求他死也不回去。” 扶苏喝着燕窝粥的手微微一顿,面目一寒,抬起头来的瞬间,宛如森寒极地,“他要作践自己的身体关我何事,随他去吧。” 尤回欲言又止,“主子……” 一旁的莲榭也替甘罗说好话道:“扶苏,到底还是个孩子。” “罢罢罢,”扶苏放下青花瓷碗,嚯的站起身来,面色不善道:“是个孩子,就得好好教训教训。看来这次吕不韦是铁了心把儿子交在我手上,任我摧残蹂躏了。” 莲榭忍俊不禁,哪有她自己说的这么恐怖,幸好他们都知道她心口不一,否则让别人把这话听去了,还不当真以为她是个残忍无情的人了。 莲榭捧过她的脸,在额头上吻了一下,“扶苏,你总是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真正的扶苏,善良美好,哪有你自己说的那么恐怖。” 扶苏抱住他的腰,头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呐呐道:“是你把我想的太美好。真正的扶苏,不堪到会让你失望。” 莲榭的下巴抵在她的小小头颅上,淡淡笑道:“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我心中不变的那个人。”扶苏,他怎么会不明白,永远都把最美好最阳光的一面表现给自己在乎的人,而独自在背后做完所有黑暗不堪的事。她太过善良太过无私,宁愿自己去做那个手上染着血腥和邪恶的人,也不愿让在乎的人看到任何一点。 扶苏听罢,开心地仰起头来朝他笑。 “等把这个小孩搞定了,我们就离开吧。我累了。” “好。我们离开。”莲榭的眼睛中仿佛蜜色流淌,静静地凝视着扶苏,温柔如水道:“我已经派人在九嶷山半中腰找到了一块与世隔绝的旷野,有大片的草地,有环山的青翠树林,有各种飞禽走兽陪着我们,还盖了一座房子,那是我们共同的家,院子里已经种满了桃树,三月,就是桃花芳菲的季节,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坐在吊床上,或者秋千上赏花……而且,这座房子,有一个名字,为你而起,“扶苏阙”。” 扶苏心中感动不已,目光变得温润带水,亮若星辰,“莲是笨蛋,扶苏这个名字多没意思,还不如叫桃花坞,蓬莱岛,天仙阁之类的。” 莲榭笑,笑她的可爱,笑她的口是心非,“那是你的屋子,到时候你每天想换一个名字都随你。” 一旁的尤回也听得轻笑,静静地看着风华绝代,如神仙眷侣的两人。 这样美好的表面,却掩藏不了扶苏心中的阴冷,对她来说,任何阻挡她和莲榭安然离开的因素,不管任何人或者任何事,都杀无赦! 扶苏回头看他,“尤回,到时候那个家里可不能没有你。我一直以来,都敬你如兄长,待你如家人,你一个人在这已经孤寂太久,你可愿同我们一起去?” 扶苏的目光真诚而坦然,尤回在她如春天般的目光之下,就仿佛冬日的雪,几乎融化为水。 尤回的回答很简单明了,“主子在哪,尤回在哪。” 听罢,扶苏顿时乐得一笑,可是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 “怎么了扶苏?”觉察到了她的异样,莲榭替她轻轻抚平额头的褶皱,担忧道。 “尤回走了。无归客栈便没有合适的掌柜了。” “这里本来就是为了主子而存在的,主子离开,自然没有存在的价值,尤回甘愿舍弃。” “碍,此言差矣。”扶苏笑道:“我知道你俩的意思,可是这里是你们等候我的地方,也是我遇到你们的地方,对我来说,意义非比寻常。自然不会轻易舍弃。不过,要找个替代尤回的掌柜,确实有点难。其他人,怎么会像你这么用心地打理无归客栈……” 扶苏抚眉沉思,良久,突然绷紧的小脸一松,双眼一亮,喜道:“我怎么忘了,不是刚刚白送来了一个人选吗?” 仿佛乌云满天遇到阳光之后慢慢飘散,扶苏心中雀跃,邪恶一笑,既然吕不韦利用她来管教儿子,那么,她就替他好好管教,管教到把他的爱子留在这里不愿跟他走了!他们能利用她,她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特别利用一下聪明可人的小甘罗。 到时候就让吕不韦自己会秦国,然后真的以为她会要那个虚无缥缈的秦王仲父之位吧。 莲榭和尤回看她笑的邪恶的生动脸庞,宠溺一笑,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扶苏来到甘罗休息的房间,见到她来,甘罗苍白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笑容。 这个阳光又执着的少年,扶苏喜爱得很,那么,就顺从他一次吧。 扶苏走过去,一副我被你彻底打败的姿态,眼中无奈又心甘情愿道:“我答应做你的老师了。不过……” 甘罗听她这么说,差点从床上激动地掉下来,欣喜若狂道:“老师请说,就是一百个一万个条件我也答应。” 扶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做我的学生还这么鲁莽可不是好的开始。就算我是你的老师,也有可能提出来的条件是危害你自己或者危害你的父亲危害你的国家的事,你怎么可以什么都还没听就急匆匆地答应呢。这时候,我更想看到你淡定沉稳的一面。” 甘罗满脸羞愧,诚恳认错道:“老师教训的是。是甘罗觉得老师不是那样眷顾名利的人,自然不会提那样的条件。” 扶苏淡淡道:“谈判之中第一点就是要洞察对方人心,只有看得通透,才能处于劣势地后者居上。你永远要记住一句话:做人是不是第一无所谓,但是要记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独一无二。俗语道,夫飘于清风,则纵横四海。我们能者说话之时要先讲究‘气’和‘势’,要上去就把对方的气势全都压下,让他连抬头都觉得困顿,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下局方式,以人性之弱点而忽而攻之,忽而层层剥开,做到深思熟虑,谋划全局。水是世间最柔之物,也是能面对任何攻击之时淡定化之的最有效工具。甘罗,永远将自己立于全局之外的最高点,才能俯瞰所有,不自我画地成牢,最终胸怀大志,一朝风云际会,终究成就一代霸业。” 扶苏走过去,纤细白皙的手指挑起甘罗俊美的脸,突然低头看着他,就这样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眸和他深深对视,扶苏轻吐如兰:“甘罗,记住一个世间最残酷的法则:天下之势,历史之流,推动的不是君王,而是隐藏在君王背后的那些阴谋家。一个独一无二的阴谋家,看似云淡风轻,几乎什么都没做过,可是,却能只手遮天,玩弄天下于鼓掌间。你父亲,只能算学到了半成,所以,他永远成为不了那个推动一切的阴谋家。只是世间的一枚棋子。” 甘罗的眸色越来越深,神思越来越收敛,脸色越来越平静,扶苏看着如此轻微变化的他,放开他的下颚,笑得更欢了,窗外的花枝乱颤,似乎也因她笑而觉得世间可笑。 甘罗起身,跪倒在地,恭敬地跪拜道:“甘罗拜见老师。老师刚刚一番话,甘罗受益匪浅,铭记于心。” 扶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确实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不过,却不是一块朽木,是块可塑之材。你如果要拜我为师,要跟着我学天下之道,那么,你就要离开你的父亲,永不回故国。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不管你决定了做什么,你都要发誓守护这个无归客栈,你是这个客栈未来的主人。而无归客栈,在将来,会成为天下有才之士的庇护所,贫者,给其钱财粮食,富者,给其走向理想的窗口。百姓,与其独乐乐,不如与之众乐乐,将客栈中的所以才化为力量,为百姓福而谋,而不为权力而谋。这里将成为不是一个君国,却甚于君国之地。百姓敬仰,君王忌惮,贤才钦慕之地。甘罗,我选你做这里的下一任主人,你可愿?你可做得到?” 扶苏转过身来,目光凛冽如天上腾龙般灼灼地看着他,无形中气势排山倒海而来,气度非凡而起落有致,充斥着震撼人心,不得不折服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甘罗咬咬牙,闭了闭眼,终究以臣服之态匍匐在地,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再受徒儿一拜。” 甘罗直起身来,目光清澈坦然,宛如上空那一块无边无际,圹埌宽阔的苍穹,容纳百川,毅然道:“甘罗愿,甘罗做得到。” 扶苏为他坚定不移,宛如磐石的心意震动,走过去,扶起他,“快起来吧,你身子刚刚好一点,还需要好好休息。明日你父亲和秦国使团便会离开赵国了,今夜,不如去见见吧。” “既然无归,不如不见。”甘罗深呼一口气,脸色漠然道。 扶苏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痛。 这个倔强的孩子。 是怕见了,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深爱自己的父亲,自己也深爱的亲人和国家了吧。 扶苏抚摸他苍白的脸颊,意味深长道:“甘罗,总有一天,你回去的虽然不是原来的那个故国,但是那里依然会有你深爱的亲人。相信我。” “嗯。甘罗相信老师。”他目光熠熠,亮如春华。 扶苏没有骗他,她虽然逼他永不回秦国,可是在秦国打败六国统一天下之后,秦国也覆灭不再存在。 存在的是一统天下,有开阔中国历史意义的第一王朝秦朝。 到时候他回去的将不是秦国,可是秦朝咸阳那里,依然还有着他的亲人。 扶苏将依然虚弱无力的他搀扶到床上躺下,看着他,笑道:“好好休息,我会将你的心意传达给你的父亲。” 甘罗笑得有些惨白,点点头,“是甘罗愧对了父亲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放心,你父亲会明白你的。”扶苏安抚他,良久,淡淡笑道:“甘罗,从今以后,我会是你的亲人。” 甘罗点点头,看着扶苏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抚摸她的眼睛,“老师,你的眼睛,真美。”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看到过第二双碧色的眼眸,所以觉得它美。”扶苏答得漫不经心。 “是。这就是老师刚刚所说的,做世间独一无二的自己。老师,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绝世无双的公子扶苏。”甘罗说得真诚无比,带着浓浓的钦慕之情。 扶苏愣了一下,随即云淡风轻地笑过。 替他关上门,扶苏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门,被挡在房外的阳光便沐浴在扶苏身上,扶苏仰起头,闭上眼,静静地感受被阳光铺撒了一身的那种温暖,享受此刻属于自己的静谧。 管她是曌汋,还是南念薇,还是赵扶苏,或是现在的公子扶苏……她,永远都是世界上那个独一无二的自己。 ******************** 夜凉如水。 一辆典雅而不是华丽的马车踏着月华,慢慢地驶向郊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山庄。 正是上次扶苏被蒙住眼睛带来的山庄。 扶苏那日离开之后,莲榭便早已派人将此地查得一清二楚,不过看扶苏安然无恙,也就没有追究下去。今夜,扶苏却悄然无声地抵达这里。 来到门口的时候,和上次一样,那个老仆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已久。 见到扶苏,老仆恭敬道:“公子,主人已经等候已久了。请跟老奴来。” 扶苏点点头,“麻烦您了。” 老仆微微动容,不过一向极少说话的他,最终也是化归沉默。 依然是那个青烟袅袅,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小屋。 世外桃源般的美,只不过住在里面的那个人,还摆脱不了尘世。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 在这个世界上,要真正地坐到大隐,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扶苏进了屋,在吕不韦的对面坐下。 吕不韦看着她,开口道:“我们先下一盘棋吧。” 扶苏没有多言,点头道好。 两人一盘棋下得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子子暗藏杀机,步步惊心动魄。 在扶苏最后一子落下之后,吕不韦的黑子全都溃败不成军。 三盘皆输。 吕不韦长长一叹,表情溃败道:“输了,终是老夫输了。” 扶苏淡淡道:“先生输的不是棋艺,而是心。我看先生今日心神不宁,不知何事困扰先生,才会让先生大失水准?” “别告诉你不知道我被何事搅了心神。”吕不韦听着扶苏漫不经心的话,看着她一副与我无关的局外人的姿态,差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扶苏答得无辜至极,“先生不说,扶苏如何得知。” “扶苏,你今夜来,是来向我炫耀的吗?”吕不韦知道她现在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对他坦然无畏,现在的扶苏,早已经把真实的想法藏在层层伪装的城墙之下,比他这只老狐狸还要精明,还要老谋深算,他处于下风,又何必自取其辱,倒不如以一个父亲的角色光明正大地和她坦诚相待。 “扶苏不觉得自己有何地方能向先生炫耀,相反,先生的很多地方,却叫扶苏羡慕不已。”扶苏表情闲适,答得口是心非,慢腾腾地收拾棋盘,当初的吕不韦,也是以这样的姿态对自己的吧。 一副胸有成竹,掌握所有的看戏心态看自己如何替他办事。 现在,只不过是风水轮流转。 这一局,他确实输得很惨,因为,他把自己的儿子输给她了。 只不过,扶苏到底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还给他留有余地,天下大一统之后,他还是会见到他的孩子。 “甘罗……”吕不韦长叹一声,“到底还是选择了你。” 扶苏摇头,“不。” 看吕不韦投来怀疑的目光,扶苏接着道:“他选的,是我为他画了那幅宏伟前图。” “我明日便要离开,难道你都不愿让他来见见我吗?” 扶苏看着难得扮演一个普通父亲的他,轻笑出声,“难不成先生以为我会是那种小气之人,还是那种不让父子见最后一面的奸恶之人?先生到底还是小看了扶苏。今夜来访,便是替扶苏的学生来见先生这最后一面的。” 吕不韦脸色有些苍白。 “既然见完了,那扶苏该告辞了。扶苏就祝先生明日一路顺风了。”扶苏站起来,朝他一拜,故意漠不关心地要离开。 看他脸色越来越惨白,宛如一夜之间华发两鬓尽染,扶苏觉得自己过分了些,玩得过火了。原来任何一个地位和权力尽有的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自己的弱点。 而甘罗,也是吕不韦的弱点之一吧。 走到门口,扶苏终是不忍,轻叹一声,对他说道:“天下大一统之日,便是你见甘罗之时。他,不忍来见你,到底是因为心里有你。” 扶苏说完,便离开小屋。 远远的,听到背后传来吕不韦苍老的叹息声:“扶苏,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怪不得扶苏。怪只怪,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变得更好。 还有相见之日,便好。 扶苏出了山庄之后,拨帘上了马车。 却在进去的瞬间,和一张双眸熠熠生辉的脸几乎碰到,吓得扶苏轻喊了一声。 这个马车上突然冒出来的人,正是濯祯! 濯祯歪着头,看着她大惊失色的脸,邪恶道:“女人,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胆小的时候。” 扶苏恶声恶气道:“你没听说过吗?人吓人,吓死人。以后不要这么默不作声地冒出来!” “以后……”濯祯转过头来看她,满眼幽怨,“还有以后吗?你不是和相国合计把我卖了吗?告诉我,卖我得到了相国的什么承诺。” 被他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扶苏面无愧色,淡淡道:“那不是你最希望的吗?” 她只是替他实现心愿而已。养精蓄锐已久,想离开赵国,到秦国去一展身手的人,不正是他吗? 濯祯被她说得全身一僵,良久,才艰难道:“女人,我们之间,真的要这样吗?” 扶苏表情淡漠,“明日你便要离开,今天回去好好歇息准备上路吧。” 扶苏起身想让马夫转道先送他回驿站。 “不要……”濯祯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女人……我不要回去。我们像当初一样,去城墙下躺着看星空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我想和你说说话。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扶苏看着他握得自己手腕泛白的手,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让车夫改道去城郊。 连扶苏都不知道,她对这个少年,有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一开始见面,在乞丐群殴她时,是他救了她。 接着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邂逅,一开始便看出他的不凡,却没想到他就是后来鼎鼎有名,统一天下的秦始皇。 本来对他,是对一个亲人一样的弟弟之情,在知道他日后的不凡之后,隐隐中,扶苏在逃避和他之间的接触,似乎在逃离某种自己与这天下的联系。 马车驶到城墙下,夜深了,城门早就关了。扶苏本想打退堂鼓,濯祯却执意执了她的手下车,两人徒步来到城门前,本来还在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出城门,谁料守门的几个士兵一看是扶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们早已倾慕扶苏才华机智已久,在经过她的种种神话般的传奇之后,早就想一见她的神祗般的身姿,没想到在今夜能一睹,听说她要出城去赏月,二话不说便开了门送她出去走了很远,一路上滔滔不绝都是赞扬她的说辞。 虽然词不达意,不过在扶苏听来,比那些虚假,尔虞我诈的大臣们拍马屁的话动听多了。带着最质朴的仰慕。 扶苏心情很好,和他们客气地道别。就差没和在现代一样,明星给追星族来个签名了。 等那几个士兵回去守城门之后,跟在身后的濯祯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得前仰后翻,姿态全无,就差抱着肚子在地上滚。 扶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濯祯双眼笑得水汪汪地看着她,感慨道:“女人,短短时日,你就做到深入人心了。” 他们一起来到赵国,他看着她一步步从默默无闻走到现在天下提起公子扶苏无人不敬佩的程度。 濯祯挑挑眉,眨眨眼,突然邪恶地凑在扶苏面前道:“你说如果天下人知道他们敬仰钦慕的公子扶苏却是个女人会是什么表情?” 扶苏无奈,“你不会为了想看他们的表情像亲自试试吧。” “我才没那么笨,”濯祯往前走,边走边道:“我才不要告诉他们你是如何惊人的奇女子。到时候不是有更多男人爱上你,扑上来纠缠你。那我不是自讨苦吃了。” 扶苏听罢,表情复杂,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个家伙,怎么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两人来到很久以前一起躺着看苍穹的草地上。 濯祯迎着夜晚的清风,享受着这种天大地大,世间只有他和扶苏两人的感觉,张开双臂,突然对着扶苏不停地后退,大声喊道:“女人,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 周末对我来说总是爱恨交加的日子,爱的是光明正大地可以休息不上课了,恨的是一个又一个朋友来找俺玩乐,其实不是恨啦,就说说而已,其实对我这个被舍友们全都出去找男朋友甜蜜留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的家伙来说,有朋友来陪我也挺好呢,只不过害我没时间码字,这点让我抑郁了下。对不起的是各位亲了。 第78章 沉默的爱 扶苏听着他欢畅的嘶喊声,微微皱眉,最终只能道:“濯祯,你还小。” 其实当扶苏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可笑,他看上去也许是还小,可是他的心理足以匹敌任何一个所谓的大人。 一个从小便有着恢弘的鸿鹄之志,想着一统天下的人,她有什么资格,说这样一个胸有大志,野心勃勃的帝王家还小? 濯祯停下来,目光熠熠地凝视她,自信和高贵的气质与生俱来,“女人,你明明知道那不是理由。” 扶苏几乎在一个少年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他看得透她,正如她亦看得透他。 “如果有一天,天下人要你选,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你又该如何选?”扶苏拿出这个亘古不变的难题有心为难他。 濯祯笑得狂肆,扶苏在他身上渐渐开始看到后来秦王嬴政的影子,微微动容,他道:“女人,你该更明白的,我濯祯生来便是那么一个不堪的身份。华阳夫人和秦国相国吕不韦的私生子,生在赵国的孽种,只会吃喝嫖赌,无所作为的纨绔子弟,扶不起的一滩烂泥……受人辱骂,受人白眼,受人妄自欺辱……这么多年我都走过来了,你觉得我濯祯还会怕天下人的所思所想吗?我濯祯的人生,永远不会活在别人的目光中!我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登上那个位子。我要让所有人看着,我濯祯是如何一步一步践踏他们的目光和流言蜚语的!” 扶苏听得满心震撼,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又是这个时代的人,就有这样的顿悟!而且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濯祯目光灼灼,面容妖娆如曼陀罗花,所有的锋芒只为她一个人绽放,“女人,天下与你,不择手段,我都要得到!与你携手共拥江山,才是我这一生最得意最美好的时刻!” 一句“女人,天下与你,不择手段,我都要得到”震得心魂破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来选! 扶苏看着黑暗中依然豪气万丈,光芒夺目的他,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为何战国七雄皆英雄,唯独日后活在吕不韦的阴影下的他成为了千古一帝! “女人,我记得有一次我问你你的名字,你告诉我你叫阿房女。女人,我会为你建一座阿房宫。你会是全天下最尊贵最绝世无双的女人。” 扶苏深深叹息,“濯祯,我不是你的阿房女。”换言之,我不是那个和你一起分享天下的女人。 一个女人的绝世无双,不是附加在男人身上的价值体现。对扶苏来说,她不会做任何一个男人的附属品,那样的她,便不会绝世无双的她! 顿了顿,接着道:“我要的不是富贵无双,而是细水长流。而你,不是那样甘于平凡的人。天下传言,扶苏之言,执掌未来,那么,我今日告诉你,濯祯,在你抵达秦国时,会改名嬴政,你会是俯瞰壮丽河山的秦始皇,而我,只是一个过客。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是敌人。”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束奇异的光,喃喃道:“秦始皇……” 扶苏目光飘渺如风,千年史上秦朝的第一个开国皇帝。秦始皇! “女人,我说过,如果我有一天成为帝王,那么,你就是我唯一的后。这句话,不会变。” 扶苏笑了,笑得很轻很浅,慵懒而高雅,“濯祯,我也说过,你对我来说,只是亲人。我也说过,我对你来说,只是过客。” 濯祯双眼一眯,微微黯淡,但是更多的是那种百兽之王的高傲和霸道,冷然道:“扶苏,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的预言发生。” “那么,”扶苏毫不畏惧,冷冷清清道:“我们拭目以待。濯祯,你得不到我。” 两个同为王者的人,就这样互相站着,久久互相凝望,像一种潜在缄默的对峙,只要有谁妥协一分,便会溃败。 扶苏笑容淡淡,夹杂着莹白月华的氤氲,在黑暗中,带着一种致命的魅惑,摄人心魄。 属于她是宿命,在她从九嶷山下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开始改变。 她曾经彷徨,曾经逃避,曾经拒绝……可是,从她遇到心中埋藏的那个他时,无形之中,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没有人发现,其实她所有的谋局,所有的网……便已经撒下,画地为牢,她高高地站在苍穹之上,玩转世间。 上一世,她曾经是个天真明媚的绝色女子,这一世,她是风华绝代的世间公子。看世事缭乱,爱恨情仇于指砂间流淌,她笑,她漠然,她淡定,她宠辱不惊,她不卑不亢,她……唯一不变的,永远是心底的温情和善良,犀利地刺破笼罩于世间任何一个角落的黑暗,成就了世人皆臣服敬仰的战国第一公子——扶苏。 **************************************************** 时光辗转,仿佛一觉醒来,世上便已千年。 转眼,已是冬至。 大雪纷飞,覆盖了整个邯郸城,白雪皑皑,街道上全都大片大片的银白,在难得的午后阳光下,反射的光芒可以刺伤人的眼。 出行的人很少,显得有些凄凉,大风阵阵,吹得路人身上厚厚的斗笠后蓬乱飞,风如刀割一样拂过脸颊,顿时变得红通通的,鼻头懂得冰凉。 路边的商铺,屋顶上,房子前,都被大雪铺满。一般店铺大门都是紧紧闭着的,人们都在屋里避寒,只有大雪停下来,太阳突破层层厚厚的云射下来的时候,店主才会开门做生意。 整个世界变得一片银色闪闪,璀璨惑人。 物宝天华,王气蒸蔚,不愧是繁华熙攘的赵国皇宫,透着隐隐的贵气。 赵宫的朱梁琉瓦之上,也凝结着一层淡淡的白,越发显得那朱红色鲜明耀眼。 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宫门口缓缓驾出来,车里的人,正是穿得厚嘟嘟的,蜷缩成一团裹在角落,虽然马车内已经放着暖炉驱寒了,可是还是冷得全身发抖的扶苏,另外一个看着扶苏这个样子笑意盈盈的赵偃,还有一边席地端坐,即使在冬日,依然衣衫单薄,身材魁梧的相国李牧。 赵偃看着扶苏夸张的样子,温言道:“扶苏,真的有那么冷吗?” 扶苏冻得浑身哆嗦,颤颤巍巍道:“别把我和你们比,你们都不是正常人。” 李牧挑眉笑道:“怕是公子才是那个特别的人吧。这赵国的冬天,可比其他寒地的小国暖和多了。” 扶苏抬起眼皮看了衣衫单薄,就一套官袍的李牧,淡淡道:“我和相国,不是一个国度的人。扶苏自小便怕冷,改不了了。相国似乎四季如一日,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李牧笑容沉稳,淡淡道:“常年驻守边关,有时候为了伏击敌人,几天几夜都藏在那雪地里,吃穿不饱,哪里还想得到冷,这个身子骨,早就习惯了。” 扶苏惭愧道:“比起相国,扶苏确实太娇贵了。” 李牧笑着摇头,“公子自小身子瘦弱,看面色似乎体寒,比常人怕冷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了,李牧从小便开始习武,身体健硕强壮,哪是公子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比的。” 扶苏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来,对于男子来说,扶苏这身板,确实太瘦弱单薄了。 莲榭和尤回也多次因为她怎么也长不胖,身上不多点肉而困扰,可是不管塞给她吃了多少补品营养品,依然是这幅身板,让两人有些气馁。 后来请了邯郸有名的大夫给她看过,说是她心思太紧密,要想要算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会导致用脑过度,连食欲也受影响,身体自然怎么吃也胖不了。 不过,让扶苏不多想是不可能的。 入冬以来,赵王重病,几乎一直卧榻养病。赵国的国事,几乎都交给了扶苏和李牧等人处理。 扶苏是那种不管便不管,但是如同一担起来,就会负责到底的那种人,所以,在这期间,尽心尽力,赵国国事被处理得井井有条,众人皆为称赞。 不过,让扶苏比较担忧的是,自从赵王将政务交给她代为处理之后,因为赵偃真心想帮忙,替赵王解忧,所以格外和扶苏亲近,以此造成了赵墨对赵偃和扶苏的间隙越来越大,矛盾也越来越大。 几次在朝堂上议政,赵墨都公然与扶苏,甚至众臣作对。这让扶苏有些忧心忡忡。 她是最不想看到宫廷中兄弟残杀的人,特别是,理论上他们还是她血缘上的亲人。 扶苏本想几次调和这样的分歧,让李牧相国出面设宴,邀请了几个人来,想促成几人和睦相处,以保朝堂上的和睦,共同为国家谋福。 可惜,席间赵墨明嘲暗讽赵偃,身为赵偃坐下的第一信臣傅沧琉将军见主人被讽刺,一时强忍不住,便当庭和赵墨吵个不停。在其他大臣眼中,大家都觉得傅沧琉是护主心切的好下属,可是了解其中情况的扶苏就不这么认为了。 想起那天夜里和尤回取九鼎之时看到的景象,扶苏想的,比其他人更多。 看情况,赵墨明明知道这是个让他们言和的宴会,是扶苏让李牧制造了一个台阶给两人下台,可是赵墨如此不寻常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他已经决定彻底和赵偃决裂。 这里面的意味,扶苏咀嚼之下,越发苦涩。 看来,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宴会正如火如荼之时,宫中突然传来赵王病情加重的消息,宴会里的众人便急匆匆地朝皇宫赶来。 在乾坤宫外守候了一夜,太医确定了病情稳定之后,清早了扶苏才和赵偃,李牧一起出宫。 太子赵墨,已经在他们之前匆匆离去了。 在外守了一夜,扶苏本来便不耐冷,此时更觉得全身忽冷忽热,鼻子也变得很堵,头颅便重,额头发烫,一阵阵眩晕袭来,似乎是冷得感冒发烧的迹象。 摇摇头,扶苏勉强保持清醒,闷声闷气道:“看来大王的病,一时间很难病愈了。眼下七国动荡不安,气氛似乎紧绷为弦,只要哪里一不小心碰到,所有的矛盾便一触即发。大王病得不是时候啊。” 李牧也神色担忧道:“大王,恐怕难过这个冬天了。” 赵偃面容忧伤道:“父皇的身体一向健硕,他不会有事的。”扶苏看着他,到底是个心底淳厚的男子,贤德谦恭,是个做君王的好料,只不过心计上不够成熟,还待慢慢养成,只不过……扶苏目光悠远,到养成的那一天,不知道赵国还在不在了。 扶苏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怎么了,不知不觉中,多了伤春悲秋的神态,这是以前的自己最讨厌的一面,可是,却因为明明知道现实就在前面,自己却不能去改变什么的那种无力感让她添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份阴郁。 “二皇子,这种事不怕不发生,就怕发生了却什么准备都没有。虽说杞人忧天太过于焦躁,可是我们还是要往最坏的方面想去,然后要提前部署好,以备任何意外发生。”扶苏抚抚额头,真痛。 李牧赞同道:“扶苏公子说的不错。看来,这天又要变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能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对。”扶苏双眸一寒,“任何人想趁此机会做什么,都杀无赦!” 现在的赵国岌岌可危,已经容不下任何变故了。 扶苏知道那是注定的结果,可是,还是想尽力维持赵国的安定一段时间,让百姓在此期间,能安稳地生活。 赵偃虽然不愿往坏的方面去想,可是到底也是个聪明人,听两人一说,自然便明白所有了。 “赵偃听两位的。”咬咬牙,赵偃表态道。 扶苏裹了裹身上从皇宫披出来的毛茸茸的兽皮外袍,朝李牧意味深长道:“相国,今夜扶苏在房间里温好一壶上好的美酒,不知道相国有没有兴趣共饮?” “公子备的美酒,一向可口香醇,每次饮完李牧都能唇齿间回味数日,公子既然诚心相邀,李牧怎么可能不去呢?”李牧说得意义深远,扶苏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 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一旁的赵偃看着,也主动问道:“赵偃不请自来,也想和两位共饮,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扶苏淡淡一笑,“殿下能来,自然让寒舍蓬荜生辉。扶苏荣幸之至。” “扶苏,你我同为兄弟,何必如此生疏客套。”赵偃不悦地一瞪。 扶苏看得发笑,“二皇子说的对,此为扶苏之过,扶苏之过。哈哈。” 送扶苏回客栈之后,扶苏回房的一路上,都觉得自己晕晕叨叨的,眼前的天地似乎不停地旋转,让扶苏一时间自己到底是在直立,还是倒立地看世界。 扶苏按着记忆,去了莲榭的房间,莲榭看着笑容发癫,脸孔赤红,水眸动人的扶苏,连忙跑过去抱住她晃动欲倒的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才发现这小家伙又把自己搞病了。说了是怕冷的体质,就不要到处乱跑,偏偏是个不听话的家伙,还是执意要出去,到现在才回来。 一把把她拦腰抱起,莲榭带她回屋子,有些生气地把她塞到厚厚的床榻上后,这才让尤回让厨房炖一碗姜汤来,然后在屋子里燃了暖炉,让屋子里的气温升高一点,然后打来水,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敷在额头上。确保她没什么大事才放心下来。 扶苏一动不动,乖乖地躺着,一双碧色的眸子动来动去,水汪汪地看着他忙来忙去,嘴角痴痴地笑着。 这样憨厚如同小白兔的样子,让莲榭怎么也没办法继续生气下去。 莲榭做大灰狼状,吓她:“再笑,再笑我就一口把你吃了。” 扶苏被他逗得笑得花枝乱颤,嘴都合不拢,“莲,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有这么可爱到爆的一面。” 笑完之后,扶苏定定地望着一口一口喂她喝姜汤的莲,呐呐道:“莲,你对我真好。” 莲榭笑得如沐春风,仿佛那是他理所当然要做的。 喂完一碗姜汤,看着脸色慢慢变好的扶苏,莲榭这才心疼道:“昨夜冷到了吧。” 扶苏点点头,因为他不在身边,她就冷到了。 果然,离开莲,她根本无法独自生活。 扶苏满眼依赖。 莲榭也躺到床上,搂着她躺在身边,轻轻道:“睡吧,累了一夜,好好睡一觉吧。” 闻着莲身上散发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淡淡清香,扶苏这才觉得脑袋越来越混沌,脸皮也越来越重,她娇憨地打了一个哈欠,在莲榭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这才慢慢睡去。 就在她要闭上眼睡着的那一刻,扶苏突然揪着他的衣领嘱咐道:“不要让我睡太久,早就喊醒我,我俩一起吃晚膳……” “知道了。”听到莲榭的承诺,扶苏满意地一笑,这才放心地睡过去。 莲榭满脸疼惜地看着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怎么都不愿放开。 当夜,李牧和赵偃如约而来,而扶苏经过一整天的休息和调理,也变得神态焕发,精神抖擞了。 尤回温好了酒,替他们备好,这才离开房间,让他们三人独处一室。 三人那一夜秉烛夜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离去的时候,赵偃和李牧脸上除了敬佩,还有丝丝的不舍和遗憾之情。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扶苏赖在莲榭的怀里,满足地笑道:“莲,该做的事终于做完了。甘罗也已经可以一个人着手无归客栈的生意和散布在各地的情报网络和各个分点了。是不是到了,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莲榭面色愉悦,只不过还是有些担忧,“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你的身子不好,可能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辛苦。不如,等到春天吧。” 扶苏脸色疲惫,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莲,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莲榭把她搂在怀里,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自然懂她。 “是啊,太久太久了。” 两人在院中唯一的一棵桃花树下,白雪飘飘,梅花粉色花瓣飞飞,紧紧相拥。 宛如,一幅定格在那刹那美好的,美轮美奂的画卷。 就在这时,甘罗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老师,老师……” 甘罗突然闯进来,破坏了此刻流淌的温暖和静谧,看到两个绝色美男子相拥的场景,甘罗顿时吓得脸色绯红,在无归客栈日夜和扶苏学校了好几个月,早就知道老师和这个不多言不常出现的绝色美男子走的很近,感情很亲昵,一开始觉得接受不了两个那么出色的男子走在一起,可是看惯了两人之间的心灵相通,还有种种美好,加上老师教授给他了太多惊世骇俗的东西,对两个男人走在一起早已没了什么偏见。 不过这样没有心理准备地撞到,还是有那么微微的惊愕,羞怯得满脸通红。 扶苏看着脸色通红的甘罗,抬头看他,问道:“甘罗,出什么事了吗?” 甘罗还是有些羞怯地不怎么敢抬头正面看他们,低声恭敬道:“老师,刚刚抓到了四个埋伏的刺客和两个形迹可疑的探子。” 这么久来,从扶苏让楚散布九鼎在她手中这个消息之后,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太多了,各国的刺客和探子纷纷涌向无归客栈,各种贤能之士也纷纷仰慕而来。 不过,因为莲榭和尤回早就在客栈四周埋伏好了各种隐藏的侍卫,甚至扶苏每次出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都掩藏着几乎几十个影卫专门保护她。扶苏一开始还拒绝,可是自从那日吕不韦半路拦截她的事件发生后,扶苏就再也没办法和这两个紧张自己的男人争执此事了,只能随他们去了。 听到甘罗所言,扶苏眉目锋芒所指,寒气逼人道:“老规矩,刺客杀无赦,探子是哪国人就逐回国,永远不能再接近无归客栈半步。” 想夺她九鼎和性命之人,七国中数不胜数,不过扶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让他们得逞之人,是他们太过贪婪,怪不得她的心狠手辣。 甘罗眼中闪过一抹和年龄不同的厉辣阴狠,点头道:“明白了老师。甘罗告退。” 扶苏看着他点点头,最后在他离开之时忍不住温和地嘱咐道:“甘罗,天冷了,记得给自己添几件厚衣服,还有加一条棉被。如果没有现成的,我让尤回替你去做。” 甘罗一心,心中感动,虽然扶苏平日里对他一向严格,可是他知道,她也是对他最好的人。 “知道了老师。甘罗谢谢老师。” “一家人,客气什么。下去吧,别冷到了。”扶苏笑容温煦如朝阳。 甘罗心中暖暖,又跑出去了。 扶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这几个月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喜爱之情更溢出言表,“莲,甘罗是个好孩子。” 莲榭点头笑道:“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收下他如此尽力地将所有都教给他了。” 扶苏抬头,耸耸可爱的鼻子,笑道:“莲,还是你最懂我。我已经把赵国剩下的事教给赵偃和李牧相国了,相信我离开之后,他们能应付所有。” 莲榭满眼疼惜,温热的大手替她温暖冰凉的面颊,“扶苏,你永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善良。” 莲榭轻叹,隐隐的,他总觉得,还有事会发生。 而扶苏,放不下的东西,还太多。可是,他不会逼她,他只会等着他,在一旁好好保护好她。 这就是他,对她沉默无声的爱。 第79章 扶苏圣名 无归客栈在扶苏的暗中经营之下,开始声名远播。 曾经的无归客栈在赵国内有一定地位,但此时名满四海,声传五岳,响誉七国。 客似云来,熙来攘往。有门庭若市之景象。 不管是清贵世家,侯爵之尊,还是平民百姓,商人客旅,都慕名而来,很多一部分,是为了一睹扶苏风采而来。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小小年纪,却已经成为客栈掌柜,扶苏座下唯一的弟子甘罗而来。 在这期间,秦国在赵国的质子赵政归国,归国之后改名嬴政,不久之后,秦庄襄王毙,在相国吕不韦,十三岁的嬴政登基为帝。因年幼,朝政由太后和相国吕不韦掌管。不过,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扶苏神色淡淡,似乎不以为意,因为她可以看到未来有一天,嬴政崛起,除掉吕不韦和太后宠臣嫪毐,然后一步一步自己亲政,然后开始谋策霸业。 而楚负刍归国之后,先是辅助同父异母的弟弟登基为王王,而后,楚王密谋要除掉对自己王位有威胁的楚负刍,楚负刍奋起反之,杀弟取代之,登基为楚王。 赵王的病情在春天之时也渐渐有了起色,待三月桃花开的时候,扶苏和莲榭,还有尤回便在一个无声的月夜离开了邯郸,开始前往九嶷山的扶苏阙,知道他们消失于何地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那淡白月夜之下,静静地立于无归客栈门前看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天际的甘罗。 不久之后,扶苏乃不是尘世间之人之名不经在七国流传。 而且当年扶苏一言胜千金,用世间最价值连城的宝物可以换得扶苏的一句预言或者一件事的解决方法。在扶苏隐居之后,越传越烈,再加上真的有人拿着无价之宝到扶苏阙见过扶苏一眼,换得之言都在不久之后成为现实。越发让世人觉得扶苏阙是那仙山之上仙人居住之地。 扶苏乃神人转世,之前降临世间只是为了经历轮回劫数,在考验完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宫阙。 每次扶苏收到甘罗的来信时听他说一些天下的传言,扶苏总是会淡淡一笑了之。 然后把信扔进有一个琥珀旒弧瓶中,这个用世间难得的大块珍贵琥珀做成的小瓶子,透明晶莹的琥珀中还夹着难得的飞虫标本,不知道是哪个上古时候便有的,极其珍贵,天下无双。 不过被扶苏随意地扔在一边,专门让她在里面将甘罗用飞鸟寄来的书信在里面烧毁。此时周围劣迹斑斑,如果不仔细看,或者擦干净看,已经认不出这个小瓶子到底是普通的瓶罐还是那件天下无双的珍宝了。 这个琥珀旒弧瓶是韩国有名的贤士韩王安为了得到如何劝阻他们的君王韩王不要在这样动乱不安,百姓生活艰苦的时期,依然奢侈跋扈,沉迷美色,不理朝政的方法。那个君王又是除了名的暴君,很多大臣已经因为进谏,要么被贬,要么因为语气不对被杀。虽然无奈君王如此残暴昏庸,可是为了韩国的黎民百姓,这个韩国的贤士韩王安带着这个琥珀旒弧瓶,通过天下皆知的无归客栈的年轻掌柜,也是扶苏唯一的弟子,世间唯一知道扶苏身在何方的人甘罗,让甘罗替他表明了求教的真心,并献上了如此宝物,才换得于扶苏一见。 据知情人透漏,当日那个贤士韩王安按照甘罗给的地图来到了九嶷山下,然后在山下的一条路口,便有一个灰衣儒雅的男子在那等候,之后他的双眼被蒙上,在那个灰衣男子的搀扶之下,经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才来到了那个传言中与天上宫阙相比不相上下的扶苏阙。 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置于一片没有边际,四处都是翠绿色的旷野,这里处于半山腰的一个平坦的高地,可以远眺周围的群山,还有那萦绕的浓浓云海,美丽极了,山上的风很大,吹得头发轻舞飞扬,衣袂飘飘。 然后眼前有一条长长的小山道,山道前立着一个古老如同那城门口屹立的亭式门牌,上面用黑底棕色木质的上好柚木雕刻着三个龙飞凤舞,气度非凡的字——扶苏阙。 灰衣男子言语极少,表情也一直波澜不惊,只是领着他走进去。 漫步在用碎石铺成的小道上,那碎石用不同的颜色对比之下做成龙飞凤舞之景,踏在脚下,让人有些敬畏和小心翼翼。 一路上,漫山遍野的都种满了桃树,此时山中三月桃花开得正盛,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此时亲眼所见,才明白,原来桃花可以这般美,这么绚烂妖娆。 沿路风光奇绝,来人心中魂魄惊绝,觉得恍如闯入了一个世外桃源。 在桃李芳菲的情境下,究竟是人,还是神仙在其间踏歌而行。 远远的,韩王安便听到那回荡于整个桃林中的琴箫合奏声,还有那娇媚的少女欢乐的笑声。越往前走,越觉得自己来的仿佛不是人间,而是通过这条小道,迈入了仙境。 这里,竟比传言中的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小道逶迤曲折,并不是直直而上,随着那道艳丽的粉红下的灰影四处穿梭,韩王安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根本分不清现实与梦幻。 更不知道,哪里才是归去的路径。就在这时,灰衣男子不知道带他闯进了什么圣地,在那一棵开得最绚烂最美丽的桃花树下,有两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一个抱琴席地而坐,一个站在她身后握玉箫而奏,静静地嘴角含笑凝视她。最美的年华里,白云拥抱着蓝天,春分拂面,桃花烂漫,就在那一瞬间,她抬眸,他低眉,两个世间少有的绝世男子,一个眼神的交汇刹那间融化了尘封千年的等待。不知已经过了几生几世,也不知道究竟度过了几番轮回,在岁月的洪流里我们或许也曾走散,但兜兜转转,寻寻觅觅,管它换了几番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似乎他们永远都是存在于对方眼中那道最美的风景,生生世世不变。 永生永生,韩王安都忘不了这样美得惊心动魄的情景。 美人倾城,江山秀丽,此时相映生辉,美轮美奂,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笑意盈盈地演奏完一曲之后,韩王安这才明白过来,刚刚听到的那如少女般清脆悦耳的笑声,竟是其中坐在地上的那个少年发出来的。 少年淡淡别过头来,只一眼,便一瞥惊鸿,光绝满天。 拥有一双碧色眼瞳,一张绝艳夺魂的如花美貌,一缕比漫天的桃花还要绚丽的浅笑的少年,看到那个灰衣男子,温和道:“尤回,你来了。” 这个叫尤回的灰衣男子恭敬道:“主子,人带来了。” 少年似乎这才注意到韩王安的存在,淡淡地朝他一看,点点头算是见面礼,然后在身后那个同样美得比莲花还要出尘的男子的搀扶下,从地上抱琴而起,轻声道:“这里风大,阳光正好,我们还是回屋里去吧。尤回泡了一手好茶,客人不饮一杯遗憾了。” 韩王安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云淡风轻,气质不凡的少年,竟然就是传言中被说得神乎奇乎,如同神祗一般的公子扶苏! 微微惊愕后,韩王安恭敬地行了一个弯腰90°的标准大礼道:“王安见过扶苏公子。” 公子扶苏似乎被他的大礼吓得愣了愣,有些神思恍惚地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这才忍不住掩嘴笑道:“莲,来这里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有趣耶。下次要让甘罗带人来之前提前见一下画像了,搞得像选秀一样。” 身后那个叫莲榭的男子一脸宠溺,温柔道:“你开心就好。” 韩王安不知道她口中的选秀何意,只不过看到她笑颜绽放,只觉得如沐清风,心中阳光一片。 抬起头来傻呵呵地笑个不停。 这时,扶苏抬头瞅了他一眼,笑道:“这里不用这么拘礼。我们没有主仆高尚贵贱之分。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不用对扶苏行大礼。” 韩王安一听,顿觉心中震撼不已。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如此透彻尘世,并且待人谦恭温和,并没有因为自己天纵才华而变得高傲冷漠,不可一世。 为了还礼,扶苏也朝他行了一个大礼,轻轻道:“这个大人,里面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桃林,接着便是一面大大的碧湖,湖上此时波光粼粼,荷叶苍碧满天,虽然荷花还未开,可是看上去已经如那天上瑶池仙境。 湖上架着凌空的木桥,走在上面还可以听到湖中青蛙的鸣叫声,湖边都种满了垂柳,此时嫩芽正在枯枝间冒出,如同山水画中的翠绿点缀,美得极其生动。 走过了大湖,这才来到一个用古老的灰色柚木建造而成的小小庭院。 推门而入,院中一旁桃花树下,恰好扎着一个随风晃荡的秋千,发出轻轻的声响。四处都是木桌小椅子,韩王安不知道这些都是扶苏一时兴起便会四处画画而设计的。 屋子的门上都画满了奇怪的图腾。 韩王安有些看不明白,但是觉得颜色绚丽多彩,流光溢彩,美得灿烂如火。 韩王安自然不会知道,这些都是扶苏无聊之下为屋子做的特别粉刷,也就是现代的涂鸦。 两人来到正门进去的客厅,公子扶苏进门之前,回头朝灰衣男子眨眼笑道:“尤回,今天我们要桃花酿哦。” 两人进门之后,铺满了厚厚毛皮地毯上,零零碎碎到处都随意放着很多小玩意。 她似乎对这些很烦,皱皱眉,把拦路的东西都踢到一边。 当韩王安看出她不耐烦踢走的东西是什么时,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对龙凤翡翠,有多金贵韩王安知道,有多值钱韩王安也知道,可是,扶苏那种视千金为垢污的神态让他吃了一惊! 再环视了房间一圈,除了正中间摆着的小木桌和两块席地相对的凉席是比较正常的摆设之后,其他地方不管任何一样小的物件,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此时韩王安才明白,原来传言中很多人愿意以世间无双的珍贵之物来换得见她一面,都是真的。 扶苏邀请他坐在小木桌对面,对韩王安微微撅眉,不好意思地笑道:“让客人见笑了。这些东西收起来送走又有人送来新的,扶苏又不知道如何摆设,所以便扔到满地都是,扶苏出丑了。” 随即低眉小声自顾自地抱怨道:“真是的,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人人都以为送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会见他们呢……” 当韩王安看到那小桌子下沦为桌垫的是那块从赵国流失的和氏璧之后,韩王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送给她的那个琥珀旒弧瓶也归为她口中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的一件了。 两人坐定之后,那个灰衣男子便抬着一壶清香四溢的美酒佳酿进来。 刚刚淡定如水的扶苏立即两眼亮晶晶的,宛如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小兔子,这样的变化让韩王安一愣,几乎回不过神来。 尤回无奈地看了一眼扶苏,吩咐道:“你身子不好,少喝点。” 扶苏乖巧温顺地点点头,这才拿起一杯小心翼翼,无比陶醉地在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饮。 看韩王安呆望着她,扶苏催促道:“韩王安,这酒可是难得一见,今天你来算你有口福,这一窖酒才刚刚出来,还不快尝尝。” 心满意足地饮了一小杯之后,扶苏这才想起他的存在,朝他沉稳道:“韩公子千辛万苦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韩王安想起国中之事,顿时眉头紧皱,放下了那酒香浓郁的琉璃酒杯。 沉沉地叹息一声。 韩王安这才娓娓道来,将国中君王之荒唐之事以自己主子的方式慢慢向扶苏一件一件地道来。 扶苏听完,沉吟良久。 突然抬头,一双眸子仿佛刚刚走过的那面碧湖,此时波光粼粼地盯着他,认真问道:“公子不如好好想想,你这个主子除了这些所有的坏,还有没有那么一点点被你们都忽视了的优点或者特点呢?” 要对付一个没有见过面相处过的人,首先就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熟知人性的软和弱,才能对其毫不留情地进攻之。 扶苏此时面色沉稳如山岳,浑身散发着一种威仪气息,此时的她,气势恢宏,还没开始,就让人觉得她就是那个必胜的王者。 公子扶苏,果然名不虚传。 韩王安满眼敬佩,可是还是听从扶苏之言认真地思索起来。 很久之后,才恍然想起一件事,朝扶苏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这个主子虽然一直不学无术,无所作为,可是他从小就是个难得的孝顺之人,而且对他生前还在的父亲格外钦慕,视为人生的信仰。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帮到扶苏公子?” 扶苏低头微微思索了一会儿,过了很久,突然刚刚打结的眉目突然松开,满脸愉悦道:“这就简单多了。看来,你这个主子还不是无可救药,朽木还可雕琢一下。不过,公子刚刚所言,即使动摇了你的主子,也是治标不治本,你把脸凑过来,我免费在多帮你想好至根之策。” 韩王安虽然听得有些懵懵懂懂,但是还是听话地将头凑过去,扶苏浅浅一笑,凑到他耳边絮絮叨叨,轻声说了很多。 韩王安的脸上神情是最不能忽视的一道美景,只见他从一开始的乌云满天,愁绪黑面,到渐渐地雨过天晴,浑然顿悟,到最后的激动不已,神色雀跃,几乎眉飞色舞了。 扶苏终于说完,看着他,神色淡淡道:“希望扶苏之言,公子能满意。” 韩王安此时对她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激动道:“韩王安谢过公子指点。公子再世之恩,王安无以为报。” 扶苏皱眉,摆摆手,不耐烦道:“知道我为什么收下你们那些东西吗?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是一桩买卖,你情我愿的东西,千万不要以为欠我什么,或者想着报什么恩情。我们只是互不相欠了,明白吗?” 扶苏心中暗道,如果每一个来求教之人都要报答她,满山遍野地来这寻她只为了报恩,那她的离世生活不就彻底被破坏了吗?她才不要! 听完她的话,韩王安顿时恍然大悟,之前还觉得公子扶苏既然是个隐世高人,为何又要这些物质钱财来换呢?原来答案如此。 扶苏看着他,漫不经心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我会让尤回送公子下山。韩公子,后会无期。” 韩王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思还有些恍惚,这美好太过短暂,让他不禁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可是不知道为何,心中留恋和苦涩慢慢溢出,几乎埋没了他。 可是他也知道公子扶苏立下的规矩,扶苏阙只留客一晚,第二日便会送下山,然后后会无期。而找扶苏阙,要先到无归客栈找甘罗,在甘罗的安排之下,让公子扶苏最后决定,是否接受相见。一切达成之后,才能被带到扶苏阙。 而且上过山来过扶苏阙之人,也要保守此秘密,否则扶苏之言都会化为泡影,甚至会莫名遭到暗杀,消失世间。 也有痴人一直对扶苏阙念念不忘,疯一般地回到九嶷山上寻找,可是却发现,脑中混沌一片,根本找不到那条上山的路,更不可能找到那记忆中的满山桃林。 他们不知,扶苏阙周围的山林都在莲榭对九的嘱托专门用奇门遁甲之书,布下了天罗地网,一般人根本只会在山林中迷失,不停地绕回远处,根本进不了扶苏阙半步。 第二日,韩王安便在尤回的带路下回到了下山,下山来时送他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之时,韩王安脑海里还想着昨日看到的种种不是世间的昳丽美景,还有他离去之时,那个桃花树下一袭白衣,笑意盈盈的少年对他意味深长道:“韩公子,我看你本是宅心仁厚之人,扶苏今日破例送你一言。他日,韩国会有一代君王,便叫韩王安。” 原来扶苏公子早已看透了他所言为何,并不是普通的主人那么简单。 秦国灭韩国之时的君王,便是他——韩王安。看来,他确实是一个忧国忧民之贤士。 韩王安虽然心中无法抹去那一日经历的种种,更无法忘却那个桃花般的少年的笑容,可是,他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韩国。 并按照扶苏所言,特意请韩王的母妃,太后娘娘提议举行了一个宴会。邀请你太后娘娘,众位大臣,各位妃嫔以及韩王参加。 第80章 再次入世 月华潋滟,夜如流水,宴会中,从装饰到配备,甚至是膳食,都一派富丽景象。 宴会进行得很晚,但是到了约定好的时辰,群臣百官,以及太后娘娘纷纷已到场。而韩王,和往常一样,依然迟迟没来。 先皇是一代明君,太后娘娘也贤德淑良,看到这么多人在等,王还没驾到,顿时脸色阴沉,有些薄怒。 就在太后要亲自去引王上来此的时候,安却站起来,温言温语地安抚完太后,便自荐去请韩王了。 了解秉性的人,都猜得到此时君王肯定是在后宫与众妃作乐,忘了时日,这段时间,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众臣除了无奈叹气,也只能无奈接受。 不过韩国上上下下,人心动摇。 安来到后宫之后,寻了一个太监问了王在何处,太监一看是他,便颤颤巍巍地说王正在刘贵妃寝宫处喝酒玩乐。 安心平气和地又赶到了刘贵妃的寝宫,王身边的近侍太监正在寝宫门口左右徘徊,神情紧张。 想必也知道今夜答应了太后娘娘参加国宴,却和刘贵妃寻欢作乐忘了时日。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近侍太监,哪敢妄自闯进去搅了王的兴致。只得在这干着急。 真真验证了那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安一见近侍太监,就让他进去禀告,近侍太监一听,便急忙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和安说,大王让他进去。 安神色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反应。 朝近侍太监泰然处之道:“你再去禀告大王。有人说,见君王时像我这样要快步前去拜见大王是贪慕权势,大王快步出来见我是喜爱贤士,大王看怎么样呢?” 近侍太监又跑回去,将安的话一字不漏地禀告给了正美人在怀,玩的不亦乐乎的韩王。 韩王一听,不一会儿,便快步出来迎接安。 韩王装模作样地对安道:“寡人祭祀宗庙,守卫国家。听说你直言敢谏,毫不顾忌。” 安宠辱不惊道:“大王听的传闻不对。我生活在动乱的时代,侍奉的是昏聩的君主,哪敢直言不讳呢?” 韩王一听,知道他在明嘲暗讽自己是个昏君,可是刚刚自己才说了那些话想显示出自己的胸襟广阔,此时恼怒万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寡人还不知,原来安是如此贤德有心之人,寡人虽圣明不及父皇半分。不过却自认是个听得进去的君王。安怎么会对寡人有如此误解?”安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他的怒气,继续恭敬道:“大王,太后娘娘让臣来请大王参加宴会。请大王摆架。” 韩王刚刚才说下大话,说是一个听得进进谏之言的明君,此时虽然心中惦记的是寝宫中刘贵妃如花般娇媚的容貌,如蛇般玲珑的身子,可是还是心不甘情不愿道:“安即使不来,寡人也正准备摆架国宴。走吧。” 韩王摆摆手,面色不善地随着安来到宴会。 一听近侍太监尖着嗓子喊大王驾到,除了太后所有人都站起来对他恭敬喊道:大王千秋万载。 韩王不耐烦地摆手道:“众爱卿平身。” 来到主位之时,韩王对旁边的太后恭敬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太后神态冷漠,似还在生气道:“哀家哪有这福气,大王这是折杀了哀家。” 韩王一听,便知道太后生气了,连忙赔笑道:“儿臣刚刚在宫中批阅奏折,一时忘了时辰,请太后恕罪。” 太后一听,轻哼一声,不愿理他。 这个儿子,虽然一向孝顺,眼中不敢没有她,可是总给了她太多失望。让她日夜愧疚不安,觉得无颜再见先王。 韩王见她不愿原谅他,也只能讪讪地坐到旁边的主位,龙袍一展,朝众人道:“各位爱卿,宴会开始吧。”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霓彩霞衣的宫女涌进宴会中开始翩翩起舞,而乐师们也用心演奏。 本来众人听得还很陶醉其中,韩王也一改刚刚抑郁的心情,随着音乐的节奏和舞娘们的脚步开始打着拍子,可是当他看到一旁的太后娘娘突然面色悲伤,差点泣不成声,一副触景生情的样子,他终于觉察到了今天的宴会有些不一般。 这时,坐在下方的安突然起身,走到太后面前,从衣襟里掏出一张雪白帕子,替太后拂去脸颊上的泪水,目光深邃如苍穹,声音带着微微的悲戚道:“太后娘娘,请节哀。” 韩王不解地看着突然失态的太后娘娘,无措道:“母后,何故如此悲伤?” 太后娘娘止住悲伤,声音哽咽道:“这曲《霓裳》,是你父皇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听到太后提起逝去的先皇,韩王表情微微动容,有点恍惚。 就在这时,安突然淡淡道:“从前先君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多次会合众位大臣,听取各位大臣的意见,一举匡扶韩国的江山。天子授予他封地,先君便以此给一方黎民百姓安定富足的生活。如今,大王也有四点和先君相同。”韩王一向敬重自己的父皇,以他为人生的榜样,见母后想起父皇悲伤,本来心中也一时悲戚。此时听到安突然说他和先君有四个相同的地方,顿时喜不胜数。 韩王很高兴,急忙问道:“寡人有哪四点和先王相同呢?” 安站起身来,朝韩王深深一拜,不卑不亢道:“不对,先君喜欢马,大王也喜欢马;先君喜欢狗,大王也喜欢狗;先君喜欢酒,大王也喜欢酒;先君喜欢美色,大王也喜欢美色;先君喜欢贤士,可是大王……”安抬头看了韩王一眼,一字一顿道:“大王却不喜欢贤士。” 韩王一听,知道今日安所谓何事,面色变得有些狼狈,可是还是替自己辩解道:“可是当今的时代,没有贤士,寡人能喜欢什么呢?” 安没有放过他,趁胜追击道:“世间没有麒麟,绿耳那样的良马,可是大王驾车的四匹马已经具备了;世间没有东郭俊和卢氏之狗,可是大王的猎狗已经具备了;世间没有毛嫱、西施那样的美人,可是大王的后宫里已经住满了。大王只不过是不喜欢贤士,为什么就忧虑没有贤士呢?” 安一番有理有据的话刺激到了韩王,韩王的神色慢慢黯淡下去,面露愧色。 这便是当初在扶苏阙内扶苏教授给他的方法,知道韩王唯一的弱点便是死去的先皇,便故意请来太后娘娘做情感渲染,加上演奏了先君最喜爱的乐曲来勾起太后娘娘的悲思,从而触发韩王心中的那根弦,让他心灵振动,然后安在趁机以一个好的开始将韩王和过去的先君说到一起,巧妙地作对比,一步扣一步,一环扣一环,知己知彼,怎能不百战百胜? 韩王逞强道:“寡人忧虑国事热爱百姓,本来希望得到贤士以治理国家。” 众臣听着,心中一片吹嘘。 不过却在面上和心里都为安的胆量和睿智拍手叫好。今夜宴会,果然精彩纷呈,让众人受益匪浅啊! 安微微不屑道:“依臣看来,大王忧虑爱民,还赶不上大王喜爱一尺薄纱。” 韩王微微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安毫不妥协,毫不妥协,毫不畏惧地直直望着韩王,坦荡道:“大王派人做帽子,不让左右亲信的人去做,而是让工匠去做,为什么呢?”安先巧妙地反问,然后自答道:“这是因为工匠有能力做好它。如今大王治理韩国,不左右亲信之人不任用,臣下所以说大王忧虑爱民不如爱一尺薄纱。如果先君在世,看到如此作为的大王,不知先君会不会忧虑得痛哭流涕?!” 韩王面如死灰,彻底败下阵来,最终这场对峙,早就有所准备的安胜出。 韩王跌坐在地,心中愧不敢当,悔恨恸哭道:“寡人对治理国家有罪。寡人对不起先王!” 安看着溃不成军的韩王,在心中稍微舒了一口气,刚刚冒死相劝,实在是一招险棋,当初公子扶苏和他说起这招时,便提醒过他,如果不确定能在气势上排山倒海地压住韩王,便不要轻易去用,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他还是执意如此。只是因为,他当真希望从此之后君王能做一个忧虑国事,爱民如子的好君王。 安面容凛冽,宛如威风凛凛的战士,扫视在座的众臣一眼,傲然道:“君上被谗言所掩住了耳朵,遮住了眼睛,看不到韩国此时面临的种种危机,身为大王信任的臣子,却娇奢跋扈,贪图享受,平日里生活糜烂,作威作福,国之大难时,却变成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 众位大臣一听,虽然面有愧色,但是依然齐声道:“大王明鉴,臣等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证啊。国家有难,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家中养着妻儿老小实属不易,哪有不义之财。” 安不为所动,继续冷然道:“日宴会,想必大臣们来此之前,已经在家中吃过晚膳了吧,所以,安特意为众位大臣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作为礼物。到时候,整个韩国都会知道安所言是真是假!” 安语气愤然,目光闪过一抹阴冷。 被他扫视的众位大臣一吓,纷纷吓得和韩王称病告退。 却不料,才走到宴会门口,便开始双腿发软,肚腹仿佛天雷滚动,还没出去,就忍不住将在家中所吃的山珍海味,鲍鱼燕窝全都呕吐出来。顿时,宴会一片狼籍,可是众位大臣却脸色溃败,吓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见安面色波澜不惊,近乎漠然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脑中回忆着公子扶苏最后所说:“只有出其不意,理直气壮地抓住所有人的缺点,你才能连续攻击,一鼓作气,步步紧逼,让对方没有喘息或反驳的机会,彻底臣服于你!而最后的这个烂招,是我额外奖励给你治治那群让我看着就厌恶,肥头大耳,臃肿如猪的大臣们!” 此战之后,安在韩国的地位渐渐处于屹立不倒的地位,声名远播。 而知道内情的人,越发敬仰钦慕公子扶苏。 *********************************************** 而此时,在那九嶷山上,又迎来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 他,就是日后法家集成大家韩非子。 而此时的韩非子,受到同样拜师荀卿的李斯的嫉妒对他多加排挤,加上他才高气傲,不愿与人虚与委蛇,不愿对君王奴颜媚骨,所以四处在君王之处碰壁,一身才华无处可施展。 这种怀才不遇的困惑和颓败,让此时的韩非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与日后风华正茂,独树一帜的他截然不同。 因为同在韩国的韩王安之事,听闻扶苏之名,便通过甘罗,送给扶苏了一支家传的褐玉金鼠毛所做的毛笔作为相见的代价,才有了今日两人的相见。 扶苏第一眼看到由尤回带上山来的韩非时,他完全没有扶苏所想的那种意气风发,而是神态疲惫,脸色憔悴,一副失魂落魄的书生样。 看着这样的韩非,扶苏微微沉吟,便遣走了莲和尤回,沉默不语地带着他回屋。 待两人来到屋子前时,里面混乱不堪,四处丢满了各种各样的天下人几乎一件都无缘相见的珍宝。 扶苏朝他一笑,丝毫没有被人看到如此混乱不堪的景象时的那种尴尬和窘迫,只是把神色萎靡的韩非推出去几步,然后自己走进屋里去,道:“公子你先等上片刻。扶苏有事要做。” 扶苏说完便当着他的面把门重重一砸,砸得韩非一直混沌茫然的神思清醒了几分,看着给了他闭门羹的扶苏,一直怀才不遇,四处碰壁的他来说,高傲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伤害。 让他如同刺猬一样,又全身开始竖满了刺。 几分钟后,扶苏突然打开了门,邀请韩非进去,韩非看着与刚刚脏乱不已的房间相比,几乎焕然一新的屋子,微微惊愕,愣了一下才抬起脚进去。 韩非看着扶苏,疑惑道:“不知扶苏公子刚刚所为,是有何深意?” 扶苏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韩非子的智慧,果然和历史上所载一样聪慧过人。 缓缓勾起唇角,扶苏漫不经心道:“扶苏只是觉得,人世间,短短几分钟,其实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公子又何必从一开始便愁眉苦脸,一副生活是大苦大难的样子呢。你看,今天的桃花开的多好,今日的阳光多灿烂,公子为何错过了这些美好呢?” 韩非一顿,然后幡然醒悟,一直萎靡的神色开始慢慢恢复如常,看向扶苏的神色,也和一开始的轻视变得认真起来。 扶苏邀请他坐下之后,突然一拍大腿道:“韩非公子,我刚刚忘记了,那两个花瓶不是摆在书桌上的。可是我现在坐下又不想起身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替扶苏把那两个花瓶拿过来。” 韩非满腹疑虑,但是还是从凉席上起身,来到扶苏所指的书桌上,替她拿起那两个花瓶过来。 扶苏看着他,指着左边的花瓶道:“放下!” 韩非照做,将左手的花瓶放下,放在两人面对面的小木桌上。 扶苏又指着他右边的花瓶道:“公子,这个也放下!” 韩非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此时心中愤愤,觉得扶苏是在耍弄欺辱他,可是自己千里迢迢而来,此时又不好发作,还是将手中的花瓶放下。 就在这时,扶苏又对他道:“对不起啊韩公子,我还是觉得这两个花瓶适合放在原来的地方,能不能请公子替扶苏将花瓶又放回原位?” 韩非无奈,只能拿起两个花瓶又折回去放在那里。 就在这时,扶苏又欠扁地继续道:“啊!又错了,你看我这记性。这两个花瓶还是放在窗前的那两个角落的好,你说是不是?韩公子,你能不能帮我把花瓶拿起,然后到窗前那里放下呢?” 韩非的忍耐力彻底崩溃,风风火火地将花瓶拿起来,又替她放在她要求的位置。 这一次,不等扶苏又一次刁难他的机会,刚刚放完,他就步伐凛冽地来到扶苏面前。 脸色阴沉地坐下,韩非冷冷问道:“难不成公子也欺负在下无处施展抱负,仗着自己名满天下的声名故意耍弄韩某吗?我现在手中已经空空无物,公子还想让韩某放下不成?” “非也非也。”面对他的怒气,扶苏波澜不惊,一边摇头一边拿起两个茶杯放在自己和他的面前,然后淡淡道:“公子会错扶苏的意思了。我想要你放下的,不是外在的东西,不是你手中的花瓶,而是你的心和念想。你把这些统统放下,再也没有什么了,你才能从桎梏中解脱出来。只有放下了,才能重新拿起来。不是吗?” 韩非一听,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她不是在羞辱他,而是在教会他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只有这样,才能有宽广的胸襟,才能从怀才不遇的愁绪中走出来,只有这样做了,才能开始接下来的。 扶苏没有看他,却在韩非顿悟颓然地瘫坐在地的时候,拿起茶壶替他面前的茶杯斟茶,茶杯茶水溢满了的时候,扶苏仿佛没看到,还是没有停,茶水已经开始溢出茶杯的时候,扶苏仿佛还是没看到,依然一直在倒。 韩非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没注意,可是,过了一会儿,茶水都开始顺着小桌子滴在他衣衫上的时候,韩非急忙阻止道:“杯子满了,公子为何还要倒?” 扶苏终于抬起头看他,意味深长道:“是啊,杯子的水都满了,为何还要往里面倒呢?” 韩非不解。 扶苏继续道:“每一个杯子都是自己的容量,有固定地容纳量,超过了这个容量,水再怎么倒都不会继续装,而是溢出来了。公子不觉得,每一个国家就像这个杯子吗?对贤才的渴求都有一个容量,而当这个国家到达了这个容量,不管那个贤才如何才华出众,都不可能再去容了。” 韩非眼睛一亮,“公子所言,是说韩非没有找对适合自己,正在招揽人才的国家和君主吗?” 扶苏微微一笑,第一次没有刁难,而是心平气和地安抚他道:“公子之才,天下人共睹之。既然如此,又何必忧虑没有识才的伯乐出现呢?” “那以公子之见,韩非应如何选择呢?” 扶苏微微迟疑,沉吟良久,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怜悯,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 深呼吸一口,扶苏心中释然,该来的自然会来,该发生的不管自己如何阻止依然会发生,现在又何必拘泥于此呢? 想罢,扶苏欣然道:“观天下之势,六国皆位于东,唯秦国独立于西,秦国嬴政,虽年幼,受控于他人,无法亲理朝政,不过扶苏曾与嬴政有一面之缘,他不会是一直活在其他掌控之下的泛泛之辈,他拥有常人无法匹敌的野心和鸿鹄之志。此时他受控于人,身边正是缺少亲信贤才之际,如果你能助他一臂之力,他日必大有作为。” 事实上,当扶苏和他说这些的时候,下定了多大的决心韩非肯定无法想象,因为扶苏要亲手将他推到了秦国,推到了辅佐秦国嬴政,然后再次和他的师兄李斯之间的恩怨之间。 韩非到最后,因为受到李斯的嫉妒,在看到秦王越来越器重他,甚至要用他提出的法家思想的时候,李斯向秦王进谏谗言,最终害了一代才华横溢的韩非子。 韩非子被秦王所杀。李斯专宠于秦王嬴政。 扶苏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如果让他再如此郁结下去,最终有一天他会在怀才不遇的忧愁中才华殆尽,化归尘土,倒不如让他绚烂如烟花,虽然短暂,但是却美得惊心,在历史和所有人心中,都留有一席之地。而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韩非沉吟了一会儿,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韩国已经有了一个韩王安,如扶苏所言,贤才已经足够,已经不需要再有一个韩非了。 既然在故国无法施展抱负,身为铁血男儿,又何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扶苏所言极是,不如一试。 想罢,心中有了决定。 韩非一改刚刚来时的落魄样貌,变得精神抖擞,英气勃发,好一个坚毅的美男子! 看着扶苏,韩非心悦诚服地恭敬拜道:“公子贤才,韩非今日领教了。” 扶苏看着神色憔悴,面有胡须,似乎很久没有吃喝没有梳理没有休息过的样子,温雅笑道:“扶苏已经在寒舍备下山野小菜,如不嫌弃,公子和扶苏共用晚膳之后,在此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扶苏才说着,韩非正想拒绝,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喊起来,顿时脸颊一红,羞怯地低头道:“那就劳烦扶苏公子了。” 用膳之后,韩非放下了心中所有郁结,这才发现自己疲惫至极,饭饱喝足之后,便到扶苏安排的客房中休息去了。 夜色正好,山间的清风带着花香和青草香,迎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夜幕降临,扶苏在第一次欣赏山上的星空之后才发现,原来在山上看到的星星,会变得更大颗,仿佛天都低了下来,挂着满天星辰的天幕仿佛要压迫下来,这种几乎与天触手可及的感觉,让扶苏喜不自禁。 所以,每次吃过晚膳后,都要和莲榭一起到桃花林中散步,回来之后,扶苏就坐在莲榭亲手为她扎好的秋千上,一边欢快地荡秋千,一边欣赏苍穹美景,不亦乐乎! 在荡秋千累了之后,扶苏和莲榭并肩坐在秋千的那块木板之上,扶苏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美妙无比的苍穹,静静地感受着两人之间无与伦比的幸福。 锦瑟年华,如玉容颜,他们不过是为彼此而绽放。 扶苏幸福得有些沉醉,喃喃自语道:“如果一辈子,都能这么幸福地度过,该有多好。” “傻瓜,一定会的。我们一定会这样平平静静地幸福一生一世的。”莲榭抚摸她的脸,轻声承诺道。 扶苏在他怀里点点头,“我信。” 从两人再次相遇之后,前尘往事如烟如尘,仿若云散水涸,岂复又重来之日。过去的种种,她已经选择淡忘,她只知道,从今以后,这个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信。 就像,他也无条件地信任她一样。 翌日清晨,和往常一样,在那大大的铜镜面前,莲榭替扶苏慢慢地梳理头发,然后温柔熟练地绾起三千青丝,替她用玉簪插上。 扶苏满意地看着铜镜,回头看一头银丝披撒在地的莲榭,突然问道:“莲,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像今天这样,在早起之时,替我绾发?” 莲榭目光温润地看着她,静静道:“生死轮回,世间所有,我只为你绾发。” 扶苏心中振动,面色动容,扑进他的怀里,喃喃哽咽道:“莲,你惨了,我扶苏今天发誓,要赖定你一辈子了。谁也赶不走,除非你不想要我了。” “对我来说,世间最美好的事就是拥有你,我怎么可能放弃世间最美好的事?”莲榭淡淡反问。 扶苏抬头朝他展颜一笑,如在霜天绽裂的清冷梅花,明艳不可方物。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此时相拥在一起的扶苏和莲榭深深相信,即使时光飞驰消逝如斯,他们还是会在岁月中坚定地朝未知前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只不过,两人都没料到,变数来的这般快。 两人梳理好之后,便出门送韩非。 在那漫天的桃花林中,在韩非被尤回领着准备下山之时,扶苏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 韩非微微疑惑,却见扶苏笑得灿烂如春华,只见扶苏走到韩非面前,把当初他送给她作为代价才能相见的那根难得的毛笔,也就是他家的传家之宝重新还给他。 经过一夜休息已经容光焕发的韩非当即想拒绝,不料扶苏却眨眨眼,调皮道:“这属于你未来指点江山的笔,我怎可要呢?” 事实上,扶苏所收下的所有东西几乎都转移交给了甘罗,让他在秘密拍卖,把所有的钱财用在客栈的经营和发展,还有改善百姓们的生活上了。 收下他的一支笔也许对扶苏来说只是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可是扶苏知道,对韩非来说,确实一件割舍难耐的大事。既然如此,她何必夺人所爱呢! 韩非对她感激一笑,再次弯腰深深的,恭敬地一拜,便毫不留恋地回头跟随尤回下山去了。 扶苏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替他高兴还是悲伤,最后,只能轻轻一声叹气。 扶苏知道,注定的,逃不过,最终都会苍老…… 扶苏转身回头,和所想的一样,回头的地方,莲榭永远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守着她,等着她。 在山中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一段时日,甘罗的一个急件终于打破了扶苏和莲榭在此生活的平静,在扶苏心中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莲榭看着失魂落魄的扶苏,拿过她手上捏着的信件 第81章 以死逼迫 “是啊,好久不见。大哥。”扶苏看着他,时过境迁,前尘往事早已淡忘,一颗清冷之心待之。 赵墨心中的狂喜被这句平淡如同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归家时对兄长的一句客套的大哥瞬间淹没,坠入黑暗无底的深渊,一双妖异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彩。 “扶苏,我们之间,真的要这么生疏吗?”张了张口,赵墨发现,自己能说出来的,只有这句话。 扶苏朝他笑笑,“是太久没见面了,所以才让大哥有这样的感觉。这么久了,大哥过得可还好?帮父皇分担国事一定很忙吧?” 赵墨吞了吞满心的苦涩,怔怔地望着扶苏,目光没有焦点道:“相思已是不曾闲。” 只是相思,便已没有闲暇的时刻,其他的所有,只是每日要经历的走马观花。 她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又在很久之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消失在所有人眼中,现在又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她活得肆意逍遥,淡淡而来,淡淡而去,不告而来,不告而别,而他,将自己困在一个囚牢中,被加上了桎梏,连相思,都不曾闲。 不管任何时候,她还是性灵质冷,爱淡如禅。没有任何改变,仿佛时光,根本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残忍的痕迹。 扶苏微微轻叹,“大哥,还放不下吗?” 一句相思已是不曾闲,已经让扶苏心中刚刚竖起的那堵墙慢慢崩塌,到底,流的是同样的血。 “得不到的,永远放不下……”他望着她,仿佛穿透了所有的时光和过往,缓缓的,所有的焦点都收缩停留在她身上。 这句回答,又何曾是他赵墨一个人的苦,世间多少人,都沉迷她的风华绝代,得不到,怎么也放不下。 甘罗看着两人之间蔓延的莫名情愫,一时有些恍然顿悟。 扶苏还来不及回答,客栈里又闯进来了另外两个人。 一身褐色锦衣的赵偃也直冲冲地奔了进来,看到扶苏,悲喜交加道:“扶苏,你终于回来了。扶苏已经等了你三天三夜了。”悲的是两人的至亲快要离去,喜的,自然是她愿意回来。 赵偃一开始眼中只有扶苏,所以欣喜若狂忘记了周围的所有,此时渐渐心情平静下来,才看到一旁的赵墨,看着薄唇紧紧抿着,脸色有些惨白的赵墨,赵偃打千问候道:“偃见过皇兄。” 扶苏虽然不在赵国,可是身在山中也知天下事,甘罗每天都有新的发展和情报送到九嶷山给她。 也知道她不在的时候,赵墨和赵偃已经彻底决裂,两人已经在朝堂上水火不相容了。如果不是要看扶苏,想必这样面对面相遇的事已经很少了。再加上赵王病危前突然改了想法,突然下旨改立赵偃为太子,所以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危险,随时都会进入拔刀相见,一触即发的程度。 赵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转身一个背影寂寥地离去了。 “皇兄,皇兄!”看到他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了,赵偃在后面慌忙喊他。 虽然两人有太多太多的分歧和矛盾,可是赵偃并不希望兄弟俩就此反目成仇,互相残杀。 “没用的,你们已经选好了各自的路,不管你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扶苏站到他身边,出言阻止他。 赵偃微微沮丧地垂下头,呐呐道:“我知道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可是还是不想让他那么恨我。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弟。” 扶苏目光浅淡,兄弟……从来都不存在于帝王家。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出现在客栈门口,待它停下来,车中一个人影撩起帘子,正是赵固和李牧,赵固脸色憔悴疲惫,精神还好,不过就是有些茫然和萎靡,看到扶苏,眼前一亮,很快,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迅速黯淡下来,和扶苏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赵固冷然道:“扶苏公子,大王病危,在等见你最后一面。” 扶苏身形突然一晃荡,差点站立不稳,脸色也变得惨白。 甘罗及时扶住她,担忧道:“老师,你没事吧。不如让甘罗陪你一起去吧。” 扶苏稳了稳身子和情绪,笑容宛如雨打了一夜的虞美人,朝担忧的甘罗淡淡道:“我没事。要面对的总归要面对。生老病死,本是世间轮回,又何苦看得太重太痛。” 扶苏甩开甘罗的搀扶,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稳当坚定,和赵偃都上了马车,看了一眼很久不见的李牧,扶苏道:“走吧。” 马车直接驶过宫门进入了宫中,几年不见,似乎整个赵宫都带着繁华中的颓败气息,连地上的石砖,都仿佛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青苔。 繁华如梦。 不知为何,扶苏独独想到这句话。 马车在来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乾坤宫门口停下,李牧和赵偃先下车,赵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脸色有些白的扶苏下车,换来扶苏抬头展颜一笑的一句谢谢。 时光泅渡无痕,似乎又回到了当初。 可是扶苏也知道,回得了的是过去,回不了的是当初。 从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扶苏仿佛就闻到了整个宫殿中弥漫的一种陈宿的腐朽气息。是那种逼近死亡之前的气味。 扶苏仿佛溺水的人,在里面光明和黑暗都充斥着的屋子里一直在此起彼伏,一直在呼吸和窒息中徘徊。 其他人看了扶苏一眼,确定一切相安无事,这才关上门,都退了出去。 李牧和赵偃都知道,此时的扶苏和大王,需要一个空间单独相见。 扶苏朝床幔重重的地方走去,远远的,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压抑痛苦的轻咳声。 看着躺在床上的赵王,记忆中曾经威武高大的身躯此时却瘦得骨瘦如柴,佝偻的身躯显示着苍老的痕迹,这是时间无情刻下的刀痕。 扶苏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当真是当年在猎场里和自己一起对抗两只猛虎的威仪男子吗? 扶苏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目光有些空茫茫,水汽慢慢萦绕,良久,她突然如小女孩一般地笑了,朝他冷然道:“你是在用死,来逼我见你一面吗?” 躺在床上的赵王已经病得不像样了,整张脸几乎塌陷下去,满是布满老人斑的皱纹,眼窝彻底塌下去,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嘴唇已经不是干裂没有血色来形容了,看上去宛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如果不是听到扶苏的话之后,那紧紧闭着的眼睛上的睫毛微微颤动,扶苏在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在和一个死人对话。 干哑撕裂般的声音轻轻响起:“扶苏,你还是来了。” “是。我来成全一个濒死之人的遗愿,不是吗?”扶苏咬着下唇,血珠子几乎滚落在地。 此时只有疼痛,才能让她不散失冷静和理智。来继续以下的对话。 赵王轻轻地咳嗽几声,喘息不已,良久,才平复下来,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她,枯萎地笑道:“上一次,寡人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可是醒过来之后,你已离开。” 扶苏苍白着脸看他,上一次,她远远地离开,就是不想见到今天这样的一幕,可是,逃了又逃,还是逃不过…… 赵王睁着混沌无神的眼,目光变得飘渺,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寡人最近常常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景象,看到你娘在梨花林翩翩起舞的身影,听到她在奔跑在笑的声音……还有看到了在那幽幽碧湖的大片青草地上,那个赤着脚掳起裤脚悠然望天的你……” 扶苏听着心酸不已,只有心老去或者快死去的人,才会开始不断地回忆过去,出现幻觉。 此刻的他,不是一国之君,只是一个老人而已。 “扶苏,你还在恨我对不对?”他微微别过头,看着已经双眸雾气弥漫的扶苏。 扶苏恨声道:“是,我是恨你!所以你最好赶快好起来,让我继续恨下去!” 他双眼模糊地笑了,笑着笑着老泪纵横,看上去好不悲凉,哽咽道:“扶苏,我没有履行好一个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履行好一个父亲的责任,可是,赵国,是我一手守护到今日的,我不想死后,连这个也没有了……扶苏,我一生不信任何人,可是你不同,你是我的孩子,真正的血肉相连的亲人,是赵国的子孙,在我死后,赵国交给你了。” “你疯了!我不会答应的!”此时扶苏才觉得上当受骗,虽然早知道如此还是回来了,可是当亲口听到他用死胁迫让她回来,不是为了一心一意想见她一面,而是为了他这一生放弃所以守护的东西。 “你忘记了?我说过我恨你,一个恨你的人怎么可能替你去守护在乎的东西!你到底,还是爱你的江山你的赵国多一些!”扶苏怒声吼道。 扶苏甚至不知道怒从何来,是心底还是隐隐的,那么期待一份纯粹的父爱亲情吗? 扶苏嚯的一声站起来,赵王苍老的手仿佛濒死的人死死地拉住了她,他的手指早就枯瘦如柴,骨头被苍老的皮肤包裹,连一点肉都不见。 看着这样一双历尽沧桑老人的手,扶苏的心,再也狠不下去了。 赵王因为急迫大声咳嗽起来,可是还是那么巴巴地看着扶苏,一边咳嗽一边道:“扶苏,我赵丹一生从未求过谁,可是,这一次,当为父的求求你,求你完成我今生最后的心愿,玉玺我已交给你,权力我早已赋予你。除了你,我已经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任何人能完成我的遗愿!” “你,放开我……”扶苏艰难地开口。 看着这样的他,她该怎么告诉他,即使是她,也守护不了他爱的江山。赵国,注定会消失,不管任何朝代,都注定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他宛如回光返照,瞪着赤红的双眼,整个身子都起来了半截,双手死死地攀附着扶苏的手臂,戚戚哀求道:“扶苏,我要你跪下,向天发誓,亲口答应寡人!” 扶苏闭了闭眼,心中痛得喘不过气来,最终还是直直地跪倒在地,一脸麻木冷然,看着用死亡来换她一句承诺的赵王,如他所愿道:“我扶苏,对天发誓,今日答应赵王所有,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扶苏说完,脸色溃败,朝他苍白地笑,笑容有些脆弱如琉璃,瞬间便碎了一地。“这样……你满意了吗?” “扶苏,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爱你的……”他松开手,整个人仿佛使尽了所有气力般地跌入软榻中,闭上眼,喃喃地说道。扶苏看着他,他的神情也开始慢慢放松下来,仿佛今生已经了无憾事。 他是没了憾事,却将她的未来赔入他的理想。 她,到底该说作为一个父亲他太自私了,还是作为一个君王太无私? 毫不犹豫的,便可以为了江山为了百姓牺牲自己儿女的一生? 扶苏跪在床榻边,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整个宫殿似乎都静寂了下来,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赵王静静地躺在那,安详如坠入梦中。 一代国君,便如此一生魂尽。 扶苏艰难地撑起身体,慢悠悠地如同一个一夜之间苍老的老者般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到宫殿门口,然后,打开宫门,对守在外面跪了一地的百官冷情道:“大王,毙。遗旨,立二皇子赵偃为王,百官共辅之。” 守在外面的赵墨,赵偃,还有李牧以及百官微微一愣,顿时表情惨白地跪倒在地,哀嚎道:“大王,千秋万载……大王,千秋万载……” 扶苏恍如身在梦境之中的人,不理众人,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的干尸一般摇摇晃晃地离开乾坤宫。 众人正要追去,李牧却让赵墨赵偃都冷静下来,处理大王后事,自己转身追去。 赵墨虽然心中忿忿最后胜利的,终究是赵偃,父皇立的人,是赵偃,不是他。 可是心中的这种忿恨暂时被失去赵王的哀伤心情而取代。 赵固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却哀伤得,声音都哭不出来。 他伺候了赵王一辈子,此时赵王逝世,他如何不悲痛欲绝,如何不泣不成声。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凄凄沥沥的小雨,雨如牛毛,落在人身上,不觉得冷,只觉得凄凉。 李牧是在御花园的一个偏僻小亭边找到蜷缩在石墙下的扶苏的。 远远望去,竟有一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哀婉忧伤之色。 李牧此时突然发现,什么叫相对无言,看到这样的平静中流淌着悲伤的她,什么言语都显得的多余的。 “扶苏,节哀顺变。” 扶苏抬头看他,因为雨水的关系,隔着的面纱似乎贴在她的面容之上,微微透明,整张脸似乎看得真真切切,有一种苍白中惊心动魄的美。 碧色的水眸干涸,里面没有任何情感,整张脸惨白如雪,没有哀伤,什么都没有,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扶苏突然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她看着李牧,仿佛在讲一个笑话道:“你知道吗?他到死见的不是我,而是他的江山……哈哈哈哈……他不是因为是我而见我,而是为了他的江山想见我……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扶苏笑的有些癫狂,以至于说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可是,李牧还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 “大王,一直都想着你。你离开之后,他常常一个人发呆喊你的名字,和老臣议政之时,一提起你,他便满脸愧疚,似乎有难言之隐。老臣虽然不知道你和大王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可是大王心里一直有你。”李牧沉声道。 扶苏站起身来,冷然道:“这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会亲自主持新皇的登基大典。有我扶苏在一日,赵国,休想乱一时!” 在他逼她发誓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不是爱江山吗?那么,就让他看着他的江山在她手中如何走到最极致的高点,然后却被现实全都击溃消失吧。 看着神色的李牧,扶苏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柔声道:“李相国,往后我们要做的事,多不胜数呢,容不得任何变数!现在,回去吧,大王的国葬大典,还需要有人站在那主持呢!” 七日后,赵王以国葬大礼装入棺木,无数金银财宝陪葬,宫中年老的先皇后妃和宫女,都按照其心愿选择留在宫中或者领着大笔所谓的养老金出宫重新嫁人或者与家人团聚。因为扶苏的阻拦,这次国葬摈除了后妃宫女太监陪葬之陋制。其他一切,和历代帝王无恙,赵国上下七日内都不准举办任何娱乐任何笑声以及喜事婚嫁之事,违者杀无赦。赵王的棺木被运往王陵当日,赵国上下所有的百姓一路穿白衣哀悼送行,所有人都看着走在最前面那个一袭白袍的少年,脸色苍白,表情平静,带领着百官送棺,正是被赵王召回的公子扶苏!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在公子扶苏的主持之下,赵偃登基为王,典礼一一从简。民间传言,立二皇子赵偃为王,很多老臣都持反对意见,不过都在朝堂上被公子扶苏一言一语全都反驳而去,跟随大皇子赵墨一党慢慢被打压,公子一招杀鸡给猴看,将站在最前面的兵部尚书告老还乡,到最后,朝堂上无人敢不服。 登基大典当天,赵偃一袭金色龙袍,登上王位,受百官朝拜。唯独公子扶苏,受先皇爱戴,对历代君王都不用跪拜之礼。当日的扶苏依然和往日一样一袭白袍,神色淡淡,宠辱不惊,那种淡然俯瞰天下的气势和威仪,连一旁的新王都比不上半分。 自此,赵国又进入了一种新景象中。 不久之后,立夏。 公子扶苏的生辰将至,百官都处于一种紧迫状态,而新王也打算举国欢庆,为这位赵国地位无人能及,权倾朝野的兄弟举行一个最豪华最富丽的生辰宴会。 朝堂,又开始风云暗涌。 而扶苏,将以局外人的姿态在一旁看着,淡淡倾城地笑。 第82章 瓮中捉鳖 “正偎翠倚红,应记浮生若梦。若一朝清冷,愿君天和韶华。” 扶苏正在房间里临帖,一首刚出,甘罗不一会便来敲门,“师父,你说的火锅已经准备好了。几位大人也已经来了。” “知道了。”扶苏应了一声,就脱去身上穿着阻挡墨水染上白袍的布巾,清洗了手,出了房间,来到客栈大厅。 今日扶苏一时兴起,让甘罗准备了火锅,然后请了几位大臣来共享。 不过夏天吃火锅,确实是一种火火热热中的极致享受。 扶苏才进去,就看到熟悉的李牧,还有几位他带来的门人,一旁还有平原君,让扶苏没料到的是,赵王赵偃也一身富家子弟的装扮微服出宫了,身后跟着保护他的,现在身为禁卫军统领,大王的贴身带刀侍卫傅沧琉。 看到扶苏微微一愣,赵偃笑了,“怎么,扶苏,吃好东西连寡人都不叫吗?” “大王严重了,小小火锅,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扶苏便没有惊动大王。”扶苏想了想,她确实没叫他来啊。 因为准备的不是宴会,只是一般的家庭聚餐而已,所以没有惊动大王。 不过没叫他不也不请自来了。这么久以来,他确实越来越依赖自己了。难怪所有人都说她权倾朝野,赵国她才是真正的主人。扶苏皱眉想。 扶苏走过去,难得扫视了傅沧琉一眼,便席地与他们同坐,赵偃依然一副好奇之色,看着面前摆着小碟小碟的蔬菜和肉类,以及桌子中间汤汁正滚烫而动的铜锅,“扶苏,这火锅是何物?你从哪里学来的怪异吃法?” 扶苏淡淡地笑,“家乡的吃法而已,不足为道。” “寡人还不知道齐国还有这样的乡土吃法。” 赵偃不知扶苏说的是现代,只是直觉地理解成扶苏从齐国而来,齐国便是她的故乡。 扶苏也不解释,随他去想,对大家道:“汤汁好了,大家开动吧。” 因为从来没吃过这玩意,所以众人还是一片茫然之色,扶苏用勺掬了汤汁放到自己小碗上的放了各种料和辣椒豆乳里搅了搅,然后又夹了锅中一块熟透的肉放进酱水里沾了沾,放进一旁的大碗里歇歇放凉一点,然后满足地放入口中享受美食。 看扶苏吃得一脸幸福,其他人也开始有样学样,按照刚刚扶苏示范地去做,吃得大汗淋漓,怎一个爽字了得! 赵偃吃到最后又辣又笑道:“扶苏,想不到还有这么痛苦的吃法。” 扶苏却不理他,淡淡道:“大王,该吃的也吃了,现在能说你来这里有何事找扶苏了吧?” 赵偃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扶苏,你怎么一向这么聪明呢。和你说话寡人都没办法拐弯抹角了。寡人这次来,自然是为你三日后你的生辰宴会如何举办来的,恰好各位大臣也在,一起说说,集众人之见才能把你的宴会办到最后,况且扶苏的喜好,自然要先征求。” 赵偃说得很开心,可是却没看到扶苏的脸色却有些低沉,似乎对外面所有大臣和天下所有想亲近扶苏的人要怎么做一点都不感兴趣。 一个刚刚入朝为官,年轻气盛,但是偏偏对扶苏敬仰钦佩至极的官员及时插嘴道:“大王,依小臣之见,公子扶苏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生辰宴会,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豪华富丽,这样才能在天下人面前显示赵国的国力富强嘛。” 了解扶苏品性的李牧刚刚就看出她神色不善,现在听到这不识相的官员所说,担忧地看了扶苏一眼,幸好,神色还正常,只是更冷了几分。 几个人刚刚吃这火锅吃得大汗淋漓,偏偏她一副清冷无汗的悠闲样子,让人好不羡慕。 现在,整个人更清冷了几分。 李牧及时阻止平原君也开口说什么赞同的话,抢先道:“大王,依微臣之见,以微臣对扶苏的了解,扶苏想起举行生辰宴会,应该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会那么简单。”意思便是你们忙忙碌碌准备帮人家如何庆生的人,先不要那么激动,听听主角怎么说。 扶苏终于停下筷子,默契地和李牧对视一眼,似在感激还有人懂她,扫了其他本来笑容谄媚,准备讨好扶苏,但是被李牧相国一番话之后有些幡然醒悟的众人,冷冷清清道:“刚刚相国大人说的确实没错,扶苏确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大王觉得,现在的赵国,国库里还有足够的钱财给扶苏办一个响动天下的生辰宴会吗?” 被扶苏一瞥,赵偃笑得有些讪讪,不过还是保有一国之君的风范,收敛了刚刚嬉笑之色,浑身顿时散发出王者气息,拧眉思索了一会儿,了然道:“扶苏说的没错,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宫中宴会奢侈豪华,此刻国库空虚,已经拿不出钱来了。” 扶苏挑挑眉,继续道:“大王,据扶苏所见,空的不仅仅是国库吧。这几年来,赵国风行一股奢华糜烂之气,大肆宴会,贵族贪图享乐,官员贪污贿赂,已经是整个邯郸都知道的事了。难不成大王还不清楚吗?” “寡人自然知道,寡人也一直日夜忧愁此事,可是既然已成风气,又怎么能轻易改变呢?人心难撼啊!”一时之间,刚刚还在热热闹闹吃火锅的几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场朝堂对话,对峙议政。 几个人的神色,都变得肃然起敬来。 连一直站在赵偃身后的傅沧琉,神色也变得严肃认真了几分。 扶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朝赵偃道:“正是因为难,所以才有了这次声势浩大的生辰宴会。俗话说,打江山容易,难得是守江山!一个不小心,这江山可就守不住了!”事实上,三日后根本不是扶苏的生辰之日,她是生辰,只有一个人知道。她要的,只不过是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让她整治上流社会甚至整个国家的这股奢华糜烂之风罢了。 她可不想毁掉自己对已逝之人的承诺。 一旁的李牧了然于心道:“扶苏的意思是……” “对!相国已经猜到了一半,一是为了收敛各位官员贵族手中的不义之财冲缴国库。二是……”扶苏和往日有什么计谋之时一样勾起一抹邪恶妖魅的笑容来,“第二件事就需要大王当日的配合了。” 扶苏俯首贴到赵偃耳边轻声轻语把自己当日的打算说出来,众人看着赵偃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到最后,突然拍着大腿大喊了一声:“绝!这招太绝了!!” 赵偃喊完,便仰头大笑道:“扶苏,你总是让人惊叹不已。” 众人翻白眼,这种惊叹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所有人都习惯了,对公子扶苏会有什么奇怪或者惊人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得靠大王鼎力相助了。”扶苏表现得谦恭有礼。 看到其他人一眼好奇地看着他俩,赵偃故作高深莫测道:“各位别急,当天便知道了。” 李牧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扶苏,越发觉得她狡诈得和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一样,可是只觉得让人叹服,并不讨厌。 这个聚会结束之后,众位大臣,以及微服私访的赵王,都渐渐告别离去。 扶苏唯独留下了李牧在后,要单独和他共饮饭后清茶。 两人在竹林中漫步,当做饭后休憩,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竹林中的小筑中,恰好走累了,便进去休息片刻。 看到这里,扶苏忍不住又开始想起莲,每当此刻,扶苏便能明白赵墨所说的那句相思已是不曾闲为何意了。 两人才席地而坐,李牧便温言问道:“扶苏,你把我留下来,可不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说起这事,扶苏终于从神思飘忽中回过神来,拧了眉,可爱地皱皱鼻子,朝李牧严肃道:“相国,宴会当日,可能会有变数。” 李牧一听,顿时也肃然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扶苏轻叹,“相国还记得跟在大王身边的那个傅将军吗?” “他?不是从小便跟随大王,大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是赵墨之人。这颗棋子,想必早已埋下多年了。”扶苏淡淡说出惊人之语。 “怎么可能?!”李牧的反应果然和扶苏所想的一样,想必这话说出来,整个赵国都没人会信吧。跟了赵偃十几年,曾经是赵国有名的将军,现在是忠心耿耿的禁卫军统领傅沧琉,对赵墨嫉恶如仇的他,怎么可能是赵墨之人?!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扶苏如果当日不是亲眼所见,想必也不会信。 扶苏淡淡道:“虽然不信,但那是事实。” 李牧心惊肉跳道:“那大王不是随时有危险了?” 扶苏托着下巴沉吟道:“如果要下手早就下手了。一来大王素来贤德,傅沧琉自然没有杀他之心,二来想必之前大哥对此没有争夺之心,而自从先皇死后,身为太子的他却让大王抢去了位子,想必没有怨言都不可能了。加上他的性子阴冷,应该开始会有所行动了吧。而这次宴会,是为我而办,众人都觉得没有人敢动手,所以防范最小,最危险的时候是最安全的时候,此时动手,手到擒来。所以,扶苏将相国留下,就是想商讨好提前防范之策。” 李牧深深地看着总是预先便看透所有,准备所有,所以从来不会败,只会取胜的扶苏。 低声肃然问道:“扶苏,你真的觉得大皇子会发?” 扶苏低头道:“不是他要反,而是天要他反,时机让他要反。” 扶苏不想告诉李牧她的私心,她说过,赵国有她一日,便不会有乱一时。 而刚刚,她已经当着傅沧琉的面,故意把这次反的机会告诉他了,也就是告诉了赵墨。他早晚都会反,不仅仅是为了王位,而是为了他那无法低头的骄傲,被先皇临时改立太子,又立赵偃为王的耻辱,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既然早晚要发,不如她给他制造一个机会,然后再早就防范,让他自己掉进她设好的局里,早点抓出赵国的蛀虫早点让自己安心呢? 扶苏知道,她只能对不起赵墨了。她不得不这么做。 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李牧沉声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做?我又要该怎么做?” “很简单。”扶苏淡淡轻笑,迎着竹林中的清风,闻着淡淡青竹的香味,发丝微微飞扬,表情宁静道:“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李牧心中微微一惊,有些感慨,大皇子只是自己入魔太深,不然,他并不是一个坏到极致的人。 只是李牧知道扶苏所想,赵墨怎么都是心中的一根刺,不得不拔! “相国,秘密联系你原来所有的部下将军,然后利用你的威严将京城里的所有兵力都收回,将禁卫军所有将领都囚禁,然后在当夜换上我们的人,夜深傅沧琉看不出什么,大皇子既然敢反,肯定在外也有联系的军队,在半路把此路也断了,然后让人返回送信给他,造成答应谋反的假象,替他准备好一切的谋反所需条件和军队,到时候,让我们的人配合大皇子的所有叛变,就让他圆了这场梦吧。”说罢,扶苏轻轻叹息。 李牧沉默地点点头,和她合作了这么多年,自然一点就通,默契已经让他们不用点破也能明白对方心意想法了。 说完之后,甘罗终于送来泡好的茶,两人便一直相对无言地品茶,任竹林中罅隙的风划过皮肤和衣衫。 发丝飞舞,衣袂飘飘,一副祥和的景象,而这份平静之下,掩藏的惊心动魄,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 看着竹林中两个一大一小行走漫步的身影,早已秘密回来,只瞒着扶苏一个人的尤回朝站在窗前,身姿挺拔,远远凝视扶苏的莲榭道:“公子,既然回来了,不如告诉主子吧。” 莲榭摇头温柔笑道:“我们在她身边时时刻刻保护着便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们也回来了让她分心。只要我看着她安安稳稳,就放心了。” 尤回轻叹一声,入魔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呢? ********************************* 三日后。 整个邯郸城一片喜气之色。先王病逝已久,沉积在所有人心中的阴霾恰好也需要一个发泄口,恰好此次传奇人物般的公子扶苏生辰,宫廷大宴,邀请了百官,甚至有他国使者都前来参加宴会,送上大礼。 邯郸城仿佛一夜之间开始苏醒过来,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繁华,人海熙攘的景象。 整个赵国彻底摆脱了颓败之气,宛如新生。 入夜。整个宫廷琉璃宫灯都一盏一盏地点亮,远远望去,宛如灯火长龙,绵延不绝。 宫灯迎着周围的月景,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光影斑驳的小道上,身为主角的扶苏难得穿上唯一一件月牙色绣着锦绣莲花朵朵的长袍,看上去更贵气郑重了很多,翩翩美少年,举手贵公子。 只见她,带了甘罗,慢悠悠地挑了一条很少有人走过的路朝宴会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两人隐藏在黑暗中看远处的繁华似锦。 扶苏第一次和身边的人说出每次踏入灯火满天,人群熙攘的地方时的感觉,“甘罗,每次处在局中,我都会有种‘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的感觉。总是无法和很多东西融入,只能一个人远远走开,成为那个看清所有的局外人。” 甘罗轻轻笑道:“老师一向遗世而独立,有那样的想法不足为奇。老实说,甘罗在秦国家中,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看着满室豪华,却觉得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自己,我还是一无所有的想法。虽然父亲自小疼爱我,可是我知道,我与那个世界格格不入,直到遇到老师,我才明白,原来即使一个人做局外人,也可以活得那么骄傲,那么逍遥,那么另全世界疯狂。” 扶苏看着他,满眼骄傲,最终忍不住,还是和他小时候一样抚摸他柔软的发丝和脸颊,轻声叹道:“甘罗,你真的长大了。知道吗?虽然老师从来没有表扬夸过你,可是一直以来,你都是老师的骄傲。甘罗,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甘罗回望她,眼睛里全是仰慕和崇拜,“老师,你不仅仅是甘罗的崇拜之人,更是甘罗不可少的亲人。老师,等一会儿那里面全是恭维敬仰老师的人,弟子现在这给老师说声生辰大喜。这是甘罗给你准备的礼物。” 甘罗拿出藏在怀里的帕子,一点点地扒开,露出里面几个还热乎乎的红鸡蛋,拿出一个剥了递给扶苏,“老师,我知道你不需要什么稀世珍宝,只需要一颗真心祝福,这是弟子打听的你当年替平原君庆生之法。可叹弟子无能,那蛋糕之物,做了数十次依然无法成功,只好给老师带了鸡蛋。” “这已经很有心了,谢谢你甘罗。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扶苏开心地接过来,慢慢地把那颗鸡蛋吃下腹中。 满足地拍拍手,扶苏朝甘罗咧开嘴愉悦地笑道:“那个蛋糕,下次我教你怎么做吧。以后你就可以做给你的妻子,你的孩子过生辰了。” 甘罗不语,只是笑容阳光灿烂地看着她,傻兮兮的。 “走吧。一会儿宴会开始了,主角却没了。”两人又收起东西继续往灯光明亮处走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突然拦住扶苏。 “扶苏,等等。” 第83章 套中之戏 那个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因在外的光芒而缓缓露出全貌。 扶苏看着,神情有些恍惚,宛如在电影院中看那黑暗交卷滚动的电影一般。 走出来的,是有着一张阴柔面容,神态微微憔悴的赵墨。 扶苏看着他,淡淡道:“大皇子,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赵墨笑如枯萎的芍药,嘶哑道:“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扶苏疑惑:“大皇子等扶苏,有什么事吗?” “为了一点小小私心。”赵墨依然笑着,笑容在这张阴柔的脸上显得邪魅无比,今日却独独添了几分哀伤。 赵墨递给扶苏一个小盒子,扶苏不解地接过来,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又抬头看他,赵墨扬眉笑道:“这是生辰礼物。我不想埋没在那么多的礼物之中,这礼物没那些东西名贵,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根本不在乎这些,因为你太不在乎,更担心被你彻底遗忘,所以便等在这,提前单独交给你。” 扶苏觉得手中的小盒子顿时重了几分,抬头看他,“扶苏谢过大皇子,大皇子真是有心。其实大皇子大不必在这里等我,宴会后交给我也是一样的。” 赵墨眼中的眸光微微黯淡了几分,扯出一抹惨白的笑容,抬头看着星空下美丽不可方物的扶苏,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我担心,宴会之后,就来不及交给你了。” 扶苏心头微微震动,愣了半晌儿,这才恢复平日里的淡漠,不在意地笑道:“那扶苏就收下了。礼物回去再细细地看。” 听她这么说,赵墨仿佛心中释然了,轻松一笑,“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快赶过去吧。” 赵墨转身便走,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声音破碎的说了句:“扶苏,我原以为让你恨着也是记得我的一种方式。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被你恨着,那么痛。” 别说扶苏,连一旁的甘罗都被赵墨心碎的话语惊得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扶苏手指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锦盒,想到刚刚他话中的语气,心中有些堵塞发闷。 明明自己促成了今日的局面,可是还是忍不住有些痛,心底隐隐地还是期望自己想错了,计划错了,那样,还不会从此为敌,鱼死网破,可是,偏偏成真了。 赵墨啊赵墨,如果你没有那折不断的骄傲,如果你不是大皇子赵墨,该多好。可是如果不是那样的你,你也便不再是让自己忍不下心下手的赵墨了。 生辰大宴当日,文武百官纷纷进献贺礼,其他国家的使臣也及时赶到,附上君王等送来的礼物。一时间,宴会席间人影重重,举杯之间觥筹交错,琉璃宫灯散发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宴会,笙歌阵阵,彩衣飘飘,一个个如仙子般盛装打扮,美丽娇俏的宫女们游走在各个客人之间,热闹非凡。 就在这时,突然有太监高喊一声:“大王驾到。百官起。” 众人纷纷停止手中所做的,站起身来整理朝服,然后一同跪拜道:“大王千秋万载。” 就在大王朗声走向主位坐下之时,刚刚站起来的众臣又听到一声尖锐的通报声“扶苏公子到”。 众位屏息朝门口一看,只觉得刚刚热闹非凡,有些炎热的宴会突然沁入了一阵带着淡淡桃花香味,就那样肆无忌惮,狂傲不已地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和魂魄。 来人,正是身着一袭绣着妖异如火一般的红莲,面容白皙,绝美如画,目光淡漠如月华,清冷如琉璃,第一次没有在众人面前戴着斗笠,露出那双仿佛摄人心魄,让人沉沦迷恋的碧绿眼眸扫视着众人,从头到尾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的公子扶苏。 只见扶苏沐浴着满室的芳华和流光溢彩,缓缓走进宴会,每一步都坚定而傲然,但是带着一种浑不在意,懒洋洋的气息,仿佛她来参加的不是一个重大的宴会,而是在月色下闲庭漫步,众人不是宴客,而是被她漫不经心中欣赏的繁花绿草。 赵偃看到她,立即站起来朝她笑道:“扶苏,你来了。” 扶苏朝他恭敬一拜,“大王千秋万载。” “扶苏,免礼免礼。今日是你的生辰大会,你才是主人,寡人今日只是来做客的客人。”赵偃笑了笑,拍拍手,顿时,有两个宫人抬着一个大盒子进来,“既然是客人,自然要带着礼物来送给主人。” 扶苏走到大王的旁边位置坐下,正准备开始两人准备的节目。才坐定抬头起来,就看到赵偃给她准备的惊人礼物,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把刚刚才拿起咽下的那口茶喷出来了。 那个大箱子中在一片惊人的鲜花喷涌中,缓缓冒出来一个全身打扮性感,妖娆美丽的女人来,那个女人如柔软勾魂的蛇一般扭动着身躯,然后慢慢地赤足走出大箱子,风情万种地朝扶苏抛了一个媚眼,婀娜多姿地朝扶苏走来。 扶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份惊人的礼物,她怎么也想不到,赵偃竟然会送她一个美人来,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美人还似曾相识。 “咳咳……”扶苏被刚刚的一口茶水呛得咳嗽不已,送美人也罢了,为什么这个美人那么眼熟?那个美人如彩蝶一般翩翩起舞地落座在扶苏身旁,然后倾身亲昵地靠在扶苏瘦弱的肩上,在扶苏耳边轻声道:“主人,好久不见。” 扶苏全身一阵鸡皮疙瘩起了又落地,她怎么从不知道楚什么时候成美人了?而且还是凹凸有致,全身如蛇一般柔软的美人?! 一阵咳嗽还没停下,楚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扶苏的唇中,又接着道:“主人,以身相许这份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扶苏又是一阵疯狂地咳嗽,吃颗葡萄都被呛到,这个生辰的始端,可不怎么好,不过,扶苏希望有个好的结束。 “你,你怎么来了?”扶苏终于停下不停的咳嗽,能开口说道。 被当做赵偃送给扶苏的美人的楚直接靠在她的身上,深深叹息道:“扶苏,知道这么久以来,我有多么想念你吗?日日想着,夜夜念着,没有一刻能将你暂时停止在时间中,每天都活在梦境中,只有此刻在你身边,才觉得一切都是真的。” 扶苏面不改色,依然端坐着身子,在那静静地饮茶,在外人眼中既不特别对美人迷恋,也不讨厌美人。 “楚,你不该来。既然来了,那么就静静地坐下,欣赏今晚为大家准备的一场好戏。” 两人连目光都不曾相接,神态完美无瑕地用唇语对话。 赵偃看扶苏没有生气和厌恶之色,朗声笑道:“扶苏,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你身边有一个贴心的人。你是到年纪该有一个美人在身边伺候了。寡人的这份礼物,不知你满意不满意?” 扶苏心中只道你这是给我添乱,不过面上还是不冷不热,不悲不喜道:“扶苏谢大王。” 赵偃只道扶苏在众人面前不好意思地表现出喜爱之情,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加上楚的样貌一向妖艳魅惑,稍加打扮为女人之后,更是妩媚至极,怎么可能有男人不喜欢? 不过,赵偃万万没想到,扶苏不是男人,而所谓的美人也不是女人。 赵偃自顾自愉悦地笑起来,朗声对众人道:“好了好了,惊喜已经完了。现在,寡人宣布,开席。” 赵偃不知,正是因为他有了一个开头,其他人也开始纷纷效仿,想着原来除了金银财宝,还有美人也可以当做礼物送给扶苏,看扶苏表情没有厌恶,想必是喜欢美人的。 却不知,扶苏只是因为所谓的美人是从楚国千里迢迢而来,还男扮女装给她一个惊喜作为生辰礼物的楚负刍,才会忍受这样的礼物,没有露出厌恶。 坐定之后,所有人看着面前摆放的豪华餐具,以及这次宴会的规模宏大,都以为食的肯定是山珍海味,世间难寻的美味,可是当第一道菜慢慢抬入席中之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宴会,突然上了一盘萝卜。 众臣面面相觑,迟迟不动筷子,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扶苏和赵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扶苏笑容淡淡,首先动起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慢慢品尝,表情无异。 赵偃一看,也举筷夹起一块送进嘴里,朝扶苏笑道:“萝卜进了城,药铺关了门;萝卜进了口,百病都赶走。” 说着又夹起一块,细细地看了看,朗声道:“想来,萝卜真是好东西啊。” 众臣笑得有些勉强,可是见大王和公子扶苏都举筷吃了,也纷纷举筷装模作样准备勉强吃点,反正一般入宴之前在自己府中都会提前吃点的。 众人心中想,这公子扶苏一直以来都喜欢特立独行,也许第一道菜用萝卜来招待大家只是为了凸显特别吧,从下一道开始,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可是,当第二道,第三道菜被宫人抬上来在所有人面前放下,看清是韭菜和青菜时,众人表情有些变了。 看向公子扶苏,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似乎这些都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坐在赵偃之下,和坐在扶苏旁边的李牧相对位置的赵墨,看着面前的几道菜,意味深长地看着扶苏。以他对扶苏的了解,他知道扶苏从来不会做一件没有任何深意的无聊之事。 眉头微微撅起,赵墨心想,扶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抬起看去,只见赵偃身后站立的傅沧琉,目光中也露出微微的担忧之色,两人对视良久,傅沧琉似乎在问赵墨,今晚到底继不继续? 赵墨咬咬牙,朝他无声地点点头。 傅沧琉看到,见宴会中无人注意他的存在,便转身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心中心绪不宁的两人,没有看到一直认真应对群臣的扶苏微微别过头,看了一眼傅沧琉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这种笑容,只有身旁一起部署一切,了解一切的李牧才能明白其中的意味深长。 李牧抬起酒杯,朝扶苏一敬,两人相对无言,可胜过千言万语,都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旁斜躺着,轻轻靠在扶苏身上的楚是最接近她的,自然对她的任何一缕神色都没有放过,看到扶苏笑意盈盈,忍不住心中有些发毛,他知道自己过去这个主子笑得越绚烂的时候越是有人要吃亏了。 “主人,今晚,你早就布好了局是不是?楚不明白主人的用意为何。” 扶苏淡淡一笑,倾吐朱唇:“一箭双雕。瓮中捉鳖。好戏,慢慢上演了。” 既能威慑众臣,起到一个提前敲敲警钟的作用,又能在所有大臣和使节面前平叛赵国中唯一的不稳定因素,显示国威,起到一种无形的威慑人心之作用,还有谁敢小看赵国,还有谁敢藐视天威? 如此为之,何乐而不为呢? 扶苏夹起盘中素菜,吃得气定神清,和平日里吃惯了大鱼大肉,一下子全返璞归真吃起素来的官员们,截然不同。而受命有此机会代表君王来参加公子扶苏的生辰大宴的使臣们,心中忍不住忿忿,想不到这公子扶苏和赵王如此目中无人,竟然用这样粗食野菜来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们!枉他们都送上来价值连城的宝物! 看着他们痛苦勉强吞咽的神色,扶苏笑得越发欢欣。 赵偃看着韭菜和青菜,犀利的目光扫视众人,一种危险的气息一闪而过,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力,只见他笑容和煦,面色如常,朝众人吟道:“碗中菜儿青又青,长治久安得人心;群臣吃了这道菜,赵国天下得太平。” 说完又带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众臣早就习惯了察言观色,此时听着赵偃懒洋洋中带着无形的威胁恐吓的话,吃得更是惊心动魄,食不下咽还要装作一切如常,什么都没发生。 刚刚心中抱怨,眼中也有怨恨的使臣们也渐渐发觉事情不那么简单,真正的意义开始慢慢浮出水面。 紧接着,第四道菜又是一碗平淡无奇的葱花豆腐汤,看上去厨艺平平,对寻常百姓来说,味道一般,对吃惯了奢华大餐的大臣们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赵偃目光灼灼,犀利如剑,凛冽如刀,刷刷地射向在座的众人,如撒旦一般漫不经心道:“葱花豆腐青又白,一清二白过日月;两袖清风勤廉政,赵国江山千、秋、业!” 众臣一听,心中纷纷撼动,此时大家都明白赵王的意思了。心中清明的人拍手叫好,而心中有鬼,平日里奢侈浪费之人,都吓得手中银筷脱落掉地,心惊胆颤,额头全是密密匝匝的汗水,冷汗淋漓。 众人看了看面色如同阎罗般的赵王,只觉得他的目光如同鬼神,又看了看一旁的公子扶苏,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让人分不清这一切是她在操纵还是赵王本人的主意。 就在这气氛如同琴弦紧绷,随时都会嘭的一声断裂爆炸的时候,扶苏突然站起来,面容在夜色下凛然不惧,带着一种无人敢触摸的威严以及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众人在她的目光中变得越发渺小,整个人都几乎蜷缩成一团。 “先人曾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她终于开口了,气势恢弘如飞龙狂舞,让人不敢直视,心生敬畏,“先皇既然将赵国委托于我,那么,今日盛宴,我扶苏就是要告诉每一个人,只要我扶苏身在这个位置一日,谁都休想在我眼皮底下化身成魔!你想做魔,我比你更魔!就是成神,我也把你从天上给踹下来!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只要我扶苏不许,谁也不可犯!” 赵墨目光戚戚地望着站在那,几乎化身为魔为神的扶苏,苦涩地喃喃自语:“扶苏,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就将亲手将我打下地狱吧。那样,至少我的骄傲,是被你亲手摘下的,我心甘情愿。” 这一战,即使明知道必败无疑,他也一定要去做。 众人还被刚刚她铿锵有力的话语震撼,这时,扶苏突然转身,对着赵王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沉声道:“大王,扶苏自知力量微小不可及,不过也知报效王恩,今日众人都替扶苏作证,扶苏生辰各位对扶苏友好之人送上的礼物,全都充入国库,仅当扶苏借各位之厚德载物,为赵国百姓谋一份福,也了了扶苏今日生辰之愿。请大王成全。” 明明是一场戏,可是这场戏还是得做足做圆满了,甚至连自己都给感动了。 众人一听,心中咯噔一响,深知了公子扶苏的用心良苦,纷纷拜倒,异口同声道:“请大王成全。” 公子扶苏之德天下黎民百姓早已领略。 此刻众人亲身感受,才知那样的境界凡人不可能有。 算起来,今日来替公子扶苏祝寿之人,岂可是平日里寻常人的几倍,更不用说那来自天下各地间的奇珍异宝,有多价值连城。 一般人怎么可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轻易舍弃!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替她心疼,可是看扶苏神色淡淡,似乎根本没有留恋不舍之情,也就在心中替扶苏无可奈何地遗憾叹息一声了。 虽然这出戏到这里,赵偃早就心知肚明,可是看扶苏如此慷慨解囊,甚至连一点不舍的神色都没有,见万金而丝毫不贪,赵偃也知道为何偏偏眼前这个人成为乱世之传奇,明明瘦弱如书生,却满身豪气,气势恢宏,排山倒海地淹没所有人的目光和魂魄。 赵偃亲自走下来,扶起弯腰朝拜的扶苏,动容道:“扶苏之心愿,受万人之景仰。寡人心中敬佩之,又怎么会不完成你今日之愿呢?公子扶苏之言,寡人准了!” 扶苏抬头喜道:“谢大王成全。” 赵偃虔诚道:“扶苏快请坐。” 扶苏坐回原位,面容极浅,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而各国来的使臣,被刚刚发生的一幕幕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扶苏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朝他们那个方向歉意道:“各位大人,请替扶苏向你们的君王转达扶苏的歉意,原谅扶苏一时决定的心愿,原谅扶苏的任性,将君王所赠之物,为百姓请命。今日扶苏招待不周之处,扶苏再次,向各位请罪了。” 扶苏表现得谦恭有礼,谦谦君子所为。 各位使臣纷纷站起来,神情惶恐敬佩道:“公子贤德,无人可及。让小臣们实在是愧不敢当。尔等定当上奏君王,替公子言明缘由,公子请放心。” “那扶苏就谢过各位大人了。”扶苏又拜了拜,这才起身笑容和煦如春风道:“不知扶苏这场素宴,各位可有吃好?” 几个使臣相对而视几眼,短短几秒钟的目光交流中,便已经流露出了千种复杂情愫,纷纷恭敬道:“甚好,甚好。” 几个人皆心道,岂可是甚好,简直是大开眼界。 没想到,只是一个宴会,竟比朝堂纷争还要惊心动魄,吃得众人冷汗淋漓,心神颤栗。 不愧是公子扶苏! 名不虚传! 几人中有些是君王派来探探扶苏虚实的,此时真真切切,彻彻底底明白那些本来以为夸张虚浮的传言并非虚语,而都是真的! 扶苏依然笑得客套而温和,事实上,这场戏,不仅仅是为了遏制住整治朝堂之上这股不正之风,以防将那得之不易的江山葬送,而且可以趁机搜刮众臣之财物,甚至他国之财,解决国库空虚之弊。最后一点是,可以在各国使臣面前展示赵国实力和国威,以便将赵国威名传扬四海,这样可保赵国一时之安危。 扶苏坐定,一旁的楚双眸熠熠生辉地望着她,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如同几年前第一眼看到在赵墨身边不卑不亢的她一样,狐狸般的媚眼波光流转,红艳艳的嘴唇微微翘起,楚在扶苏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动容道:“主人,你总是给我带来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扶苏淡漠不语,只是在他亲昵的接触之时,耳根有些娇羞地红起来,如同瞬间彩霞满天,蔷薇花爬上了那耳廓的蔓藤,开始了红艳的花朵,在淡淡清风中不经意地美得惊心动魄。只有扶苏一人没有觉察。 楚不知,真正的惊喜,还在接下来没有演完的情节中。 在经过刚刚的惊心动魄之后,此时的宴会呈现出一种平和的状态,大家其乐融融地轻声言语,是风雨后短暂的平静。不过这平静之后,是更强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身后的甘罗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归来傅沧琉,伏到扶苏耳边轻语:“老师,开始了。” 与此同时,刚刚一直在角落里看着扶苏如何一步一步让所有人都落入这个棋局中的赵墨拿着一杯酒站起身来,走到席中间,目光微微闪过一抹阴寒,扬声和众人道:“各位,今日鼎鼎有名的公子扶苏的生辰,岂可没有一点点游戏来添色。今日本皇子特意准备了一出戏,替公子扶苏贺生辰!” ************************ 这几天理了一下思路,又跑来跑去张罗了几天终于搞定了一台让我的电脑能在十二点之后持续用电的逆变器外加电池结合的一个什么东东【我是电子白痴,不懂,都是和朋友张罗的】,现在终于舒了一口气了,从今天开始,俺终于不用担心停电啦,撒花庆祝~~更新照旧,会在最快速度之中完美完结本文,然后才开始新文。特地今天一起说一下。嘿嘿。谢谢大家对玥的好。 第84章 赵墨谋反 扶苏没有任何惊慌之色,碧绿如璃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赵墨。 楚斜靠在她身上,对她是满满的信任。 淡淡一笑,如沐清风,“不管什么大礼,扶苏先谢过大皇子。大皇子有心了。” 两人对视着,和淡定如水的扶苏,赵墨,傅沧琉以及李牧不同的是,其他人纷纷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 连赵偃都不例外。 赵偃站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墨,看着突然出现的,围住了整个宴会,困住了所有人的士兵,声音低沉有力地问道:“赵墨!你这是想做什么?!” “擅自里离开宴会者,都给我杀无赦!”赵墨冷冷吩咐道。 兵士们纷纷异口同声道:“遵命!” 看到赵墨这么嚣张的一幕,赵偃顿时摆出天子风仪和威严,怒道:“赵墨,你反了不成?!你可知谋反之大罪,其罪当诛?!” 赵墨淡淡邪魅地笑,“大王,不知这份大礼,你可喜欢?其罪当诛,大王难不成忘了,这里在座的人中,是哪两个和我同为一家当诛!” 其他几个大臣壮着胆子大喝道:“赵墨,枉你为先皇长子,竟做出这般以下犯上的事!” 而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有些回不过神的使臣们纷纷指责道:“赵墨,此为扶苏公子的盛宴,也关系到几国邦交,你敢动我们丝毫,必将引起各国对赵国仇恨,到时候,你便是赵国的罪人!” 赵墨不管不顾,在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便早已不怕了那骂名。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怎么可能让他改变心意?既然已经被知道了,为了那狗屁邦交,他何不直接清理干净?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不会多话。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扶苏,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惊慌和错愕,可是,他失败了。 甚至,连身后同来的甘罗,都神情淡定沉稳,没有丝毫慌张。 从头到尾,即使他手下的带着刀剑长矛的叛军出现包围了所有在场的人的时候,扶苏依然平静地喝着杯中的酒,漠然得宛如这一切都没发生,她坐在那,与世隔绝一般。 平静得就像一个坠入空门坐定的老僧。又仿佛早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一切都在掌握中,所以不慌不忙,淡漠如水。 隐隐的,赵墨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扶苏,不知道这份大礼,你打不打算收下?” 扶苏放下酒杯,轻轻一叹,对赵墨淡淡道:“大皇子,即使扶苏想收下,可是这份大礼也未必能礼成啊。就怕还没送到扶苏这里,便功败垂成了。” 赵墨双眸一眯,目光阴寒,冷冷道:“扶苏,你这话何意?” “该来的总归要来。”扶苏喃喃自语道,抬起头,看着赵墨,清灵一笑,“大皇子,你可知在宴会结束之前,扶苏有多希望你不要站出来。” 赵墨越听越奇怪,众人看着如此如玉般的扶苏,不明白她这话何意。 扶苏站起来,朝其他大臣们摆摆手,“各位,来者皆是客。这个宴会既然扶苏是主人,那么,便是扶苏说的算。岂可会让其他人反客为主!各位请稍安勿躁,安心品酒,先让扶苏来清清这家事。” 众人听罢,不知道为何,习惯性地信任扶苏,既然她说了她才是这个宴会的主人,既然说了她说了来处理,那么,也不必枉做小人,妄自担忧了。 众位大臣和来使,还有赵王赵偃都统统坐下,继续饮酒看这场戏。 一场明明是刀光剑影的宫变,而被扶苏语气淡淡地说成家务事的戏。 扶苏安抚了众人之后,站在那流光溢彩的灯火之下,望着赵墨,认真道:“赵墨,你真的决定要把这盘棋走下去了吗?你往后一步,我当是家务事,你往前一步,便是国事,你真的选好了吗?” 一旁了解所有的李牧听着扶苏认真的话,知道话中代表着什么。她没有开玩笑,也没有说大话,她是真真切切的,在给他一次机会。一次兄弟之情的机会。 楚抬头疑惑地望了扶苏一眼,知道她到底还是心太软,所以才会如此问他。 赵墨也执拗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声音太过鬼魅如风,听的人毛骨悚然。 繁华盛,梦枯萎,众人走了很久,往回一看,才知道,灯火阑珊处,早已冥冥之中有人在操纵着这盘棋。 “早已选好的路本没有退缩的余地。扶苏,我的后面,早已没了退路。”然后,他长臂一挥,冷眸扫视众人,吩咐道:“来人哪,把所有人都给我拿下!一个都不许漏!” 赵墨冷冷地看着扶苏,阴冷笑道:“扶苏,你的生辰之日,便是赵国易主之时!我要让你亲眼看看,看着他留下的国家如何从你手中落到我的怀里。” 扶苏深深地叹息,带着一种怜悯的神色看着赵墨道:“你真的以为……你能一步登天,能借我之名得到赵国吗?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你也太小看了我公子扶苏!” 赵墨全身一凛,微微呆愣之后,很快便重新自信起来,不置一词道:“扶苏,皇宫三千守卫全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邯郸三万守城士兵在之后也会接到‘当今赵王赵偃无道,公子扶苏正义灭亲’之言,挟天子以令诸侯,扶苏,你就是我棋子下的那颗诸侯!你在赵国的地位,无人能及。连父皇都将玉玺交给了你。你才是那颗关键的棋子,拥有了你便等同于拥有了赵国。” 扶苏淡淡讽刺地笑,“就算你说对了,那又怎么样,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你真的以为,你相中的这颗棋子会任你摆布吗?” 赵墨目光寒如天山冰雪,“那么,如果我让那颗棋子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呢?” 扶苏笑容浅浅,“你何不现在就试试呢。” 两人说得云淡风轻,众人听得惊心动魄。 赵墨面上处于优势,而且手握重兵,随时都能让扶苏人头落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面对扶苏淡淡反驳之时,他只觉得被人咄咄逼人,直到被逼到一个无法翻身的角落。此时的他,看似站在上方,其实早已底气不足。 虚虚则实,实实则虚。 步步为营。 看着她平静的面容,赵墨开始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不过,此时箭在弦上,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刻。 扶苏,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此刻的赵墨就像一只没了双腿的鸟,后面的悬崖上没有让他停留下来的树枝,所以只能一直往前飞,即使依然找不到停留的树枝,可是,至少还有一份憧憬。 “来人哪!将公子扶苏和大王押回乾坤殿,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其他人,统统关到天牢中,等候发落!”赵墨冷然道,看了傅沧琉一眼,赵墨对着赵偃冷冷道:“傅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 站在赵偃身后,处于阴影中的傅沧琉慢慢走出来,朝赵墨恭敬道:“是,主人。” 赵偃呆呆地看着傅沧琉,不敢置信道:“沧琉,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背叛我?” 傅沧琉低着头,轻声道:“大王,对不起。” 扶苏淡淡地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而朝中早就和赵墨勾结的大臣们都纷纷站起来,站到赵墨身后,以表示他们是一伙的。 让扶苏有些奇怪的是,谣传和赵墨走得很近,之前一直都是支持赵墨的平原君这一次,竟然没有站到赵墨身后,难不成,他选择站在自己这边,他愿意相信赵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顿时,围住整个宴会的士兵全都进来,刀剑架在众人的脖颈之上,顿时,哀鸿遍野般,大臣们求饶声,怒骂声传出来,闹闹腾腾一大片,就像春节来了众人闹元宵一般。 似乎觉察到了扶苏的目光,刀架在脖颈上的平原君依然镇静地喝着杯中的酒,抬头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扶苏一眼,然后淡淡地笑了。 又是一只老狐狸!永远都能看清楚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和方向,然后在作出明智的决定,这样才能在乱世中处于不败之地。果然不愧为战国四公子之一。 扶苏看了李牧一眼,似乎在道:临阵倒戈的人,都给我记好了。恰好趁此机会试试这群大臣的忠心。先让他们紧张害怕一下,然后之后再好好的秋后算账。 扶苏在心里邪恶地想。 楚看着她,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与她为敌。不然,到最后输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李牧了然地点点头,看着扶苏的笑容里有些无奈和宠溺。 他已经彻底把她当做自己的一个知己,因为扶苏年纪小,自然把她当做一个聪明至极,但是又任性可爱的小孩宠溺。 戏看得差不多了,扶苏终于抬头看向李牧,吩咐道:“相国大人,时候不早了,还不将叛党拿下!收拾清净以便宴会完美落幕。” 李牧站起来,刚刚还站在他脖颈上的刀已经自动放下,那个士兵恭敬地退到一边,弓着腰候着。 李牧淡淡一笑,历经沧桑的面容上有着一代名臣的威仪和傲然,朝赵墨深深一拜,李牧朗声道:“李将军,赵将军,遵公子扶苏之命,还不将叛党拿下!” 李牧话音刚落,刚刚还一副叛党模样的士兵才是真正的演了一场倒戈大戏,收回架在赵国大臣等人脖颈上的兵器,这一次,彻底直接制服其他叛党以及叛变的大臣,让他们插翅难飞。 不过,还是漏掉了一个,便是离扶苏最近的傅沧琉,他第一个发现了这种危险,所以也是唯一一个逃脱成功的。李牧本想派人去追。 扶苏淡淡地阻止了。傅沧琉的武艺,只要他想逃,派人追是没用的。 只能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这一切转变得太快,应该说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太奇怪了,众人的脑袋有些打结。 只觉得公子扶苏,似乎真的料事如神,竟然如此便扭转乾坤,让他们从死一下子又变为了生。而刚刚临阵倒戈的那几个贪生怕死之辈,此刻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可是也知道来不及了。 扶苏笑了,笑得很轻很柔,让人产生一种朦胧的幻觉,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众人还是处于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之中。 她一步一步地走下来,走到赵墨面前,和他面对面而立,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玩味道:“大皇子,怎么样?我和相国大人为你精心设计,甚至让所有赵国士兵陪你演完的这场戏,你还满意吗?” 赵墨身形踉跄,站不稳地退了几步,悲凉道:“原来,你早就设计好了,你早就布好了局,等着我往里面跳。”而他最后还是如她所愿,傻傻地跳进去了。 刚刚看到她沉稳如山的神情,便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原来他早就有输的自知,他终究斗不过她。 世间,又有几个人斗得过她呢? 看着赵墨惨白的面容,扶苏笑得邪肆,双眸中波光流转,顾盼生辉,扶苏表情天真地无辜道:“赵墨,我给过你机会选择的……可你还是选了一条不归路。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你也不例外。” 赵墨扬起一个破碎的笑容,淡淡道:“扶苏,输给你,我心服口服,没有怨言。也谢谢你,让我完成这场夙梦。” 李牧挥挥手,正想让人将他带走,扶苏却阻拦下来。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扶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赵墨,先人有一句话,今日我想送给你!” 扶苏看着赵墨,也看着众臣,面容冷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一字一顿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言语刚落,赵墨被震得五脏六腑几乎粉碎,灵魂几乎灰飞烟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赵墨身形跌跌撞撞,几乎扑倒在地。 其他人也听得心神破碎,明明她是朝赵墨所说,可是怎么觉得,她这是在和所有有二心的人说,是一种潜意识上的威慑,今日见识过所有的人,他日如何再有其他胆量挑战权威。 谁还敢送上门去做第二个赵墨?! 众人明白了,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甚至天下人的面,好一招以一儆百,杀鸡给猴看啊! 叛乱稳定之后,宴会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只不过物是人已非,众人再也没有了娱乐的心情。 扶苏笑容淡淡,朝众人道:“有人曾说,一炬有燎原之忧,而滥觞有滔天之祸!想必经过今日的种种,众位大臣也该深有体会了。扶苏以一杯清酒,敬各位前来替扶苏庆生之礼。” 扶苏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拿起面前的酒杯,也随着一饮而尽。 到最后,扶苏有些困倦起来,摆摆手,让李牧来主持大局。 赵王赵偃受到刚刚被傅沧琉的背叛打击,此时呆呆坐在主位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笑容,面容有微微的悲伤,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直到扶苏和他告退,这才目光如炬,面目阴寒,经过今日的洗礼之后,扶苏相信,赵偃将会变成一个更合格的君王的。 走之时,赵偃朝她道:“扶苏,谢谢你。” “大王言重了。大王之安危,是赵国百姓之福。百姓之福,也关系到赵国之安危。想必,大王该明白了。今日叛臣乱党,也请大王自己定夺吧。”扶苏在楚的搀扶下起身,朝他恭敬而语重心长道。 赵偃点点头,便陷入沉思,不再开口说话。 来时还热闹非凡,繁华似锦,去时已经灯火阑珊,温酒已凉。 甘罗看着扶苏,轻轻地说了句:“老师,你累吗?” 扶苏微微一怔,是啊,累吗? 累了吗? 甘罗随意的一句话,却问到直抵扶苏的心声。 人生苦短,轮回辗转,倾塌的历史像一扇门,隔着那扇门,里面有人在弹奏着古琴。 那琴声哀伤,似乎断了几世的魂。 如果不是那门后的那个人,如果不是知道他弹奏着琴在等着她,想必,她早就累了,早就放弃坚持了吧。 马车滚动,伴着那辘辘声,扶苏轻轻地靠在楚的身上,微微休憩。 良久,就在楚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却听到她闭着眼睛突然说道:“楚,谢谢你来。也谢谢你,还没与我为敌。” 楚全身轻轻一愣,很快,嘴角便缓缓绽放出一朵明媚妖艳的笑容来。 扶苏看不到,可是感觉得到。 回到客栈之后,扶苏很快便说累了回房去了。 可是,在房间里的扶苏却久久无眠,站在窗前,看着满园的竹林,心中的思念越发泛滥成灾。 有那么一刻,扶苏突然觉得,她希望自己的身份,有一个人在。 原来,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强大,那么坚不可摧。 轻叹一声,迎着满屋的清冷月华,扶苏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在宴会之前,赵墨送给她的礼物。 当她打开那个盒子,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的那块象征赵国皇室地位的玉佩时,扶苏心头微微震动。 原来,原来他早已预想过,他会输。 原来,他早就把自己的地位和所有都提前交给了她。心中沉沉叹息一声,赵墨,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逼自己,又何苦也逼她呢? 第85章 世事动乱 第二日,扶苏才刚刚睡醒,甘罗便来敲门,扶苏梳洗完毕,这才开门让他进来。 才刚刚打开门,甘罗面色微微焦急,同她道:“老师,刚刚宫里来了消息,大皇子赵墨昨夜越狱逃跑了。” 扶苏微微错愕,愣了一会儿,随即释然道:“是傅沧琉救了他吧。也好,走了也好,不然一辈子困在这里,即使没有被囚住心也被那皇宫囚着,走了也算是解脱。” 说完又转头关门进屋。甘罗愣在那,刚准备掉头走,门突然又开了,是扶苏平静的脸,扶苏看着疑惑不解的甘罗,慢吞吞地道:“早点准备好了吗?昨夜脑子动的太多,现在有点饿了。” 甘罗呆了半刻,随即笑道:“早就准备好了,老师准备好就下来吃吧。” 关上门,扶苏靠在门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赵墨赵墨,希望你这一次走,就不要再回来了。也算是昨夜,没有对你赶尽杀绝的结果吧。 邯郸城外,傅沧琉看着一袭紫色锦衣,站在山头眺望城内的赵墨,走过去,轻声道:“主子,走吧。秦国那边已经来人了,答应公子到秦国一避,他日时机到了,再东山再起。” 赵墨阴柔妩媚的脸上绽放出一朵凉薄的笑容,他知道这一生,他只有一次机会。 秦国那么有野心的国家,又怎么会容得下他东山再起呢。 一山容不下二虎。即使秦国能有他的安身之处,也只不过是和质子一般地位,苟且偷生而已。 不过能离开她便好。这一生得不到,近在咫尺,不如远离,在远远的地方想念,也好过两人相对无言,甚至成了敌人。 此时的秦国,咸阳城中。 正进行着一场隐秘的宴会。 主角正是趁吕不韦,华阳太后等人出巡,而特意暗中任用自己亲信李斯特意在他府中组织了这场宴会,自己也微服私访而来的嬴政。 嬴政看着跪在席下地上,浑身颤抖的两朝老臣蔡泽,温言道:“爱卿,昨天早朝没看到你,听说是生病了,在家中休养,寡人特意来看望你。李斯,还不快扶蔡大人上座,这么跪着,病加重了怎么办。” 蔡泽依然跪在那,颤声泣道:“大王,老臣,老臣不敢起来,请大王定罪。” 嬴政挑眉,故作不解道:“不知大人罪在何处?” 蔡泽后背泛凉,冷汗早已出了一身,看他这样问,根本摸不清大王的心思,只得恭敬道:“他们说,老臣集训御林军操练,一路上耀武扬威,坐着像大王出巡时一样的车马,违反了礼仪规定,不像个大臣的样子。” “爱卿也说这是他们说的了。寡人不想听旁人之言,今日特意来,一是看望爱卿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病可重,二便是想听听爱卿怎么说?”嬴政悠闲地喝着茶,一副闲散样貌看着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蔡泽。 蔡泽一听,呆呆地抬头看着嬴政,良久,颤声道:“大,大王,你信老臣?” 嬴政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道:“爱卿是先皇委托于重任,辅佐寡人治理国家的忠臣。既然父皇选择信你,寡人自然也信。所以,寡人想亲自听听爱卿有何话可说。” 当初秦国先王死后,物色了一位忠臣辅佐嬴政,便是这个蔡泽。不过随着他手中权力和威望都越来越强大,很多人就起了嫉妒之心,想找机会铲除。而这些人中,嫪毐最胜,最想把他拔了而后快。 不久之前,蔡泽去检阅御林军,并且调了一个校尉到他府中工作。为此,嫪毐认为这是一个整垮蔡泽的机会,一群党羽联名上奏,状告了蔡泽。蔡泽之前便听到了风声,知道被他们告了,加上平日里嬴政的表现昏庸无理,只是傀儡一个,便不敢上朝,装病在家。没想到,大王身边的信臣李斯会突然出现,以设宴之名义,将他请到了府中,更没想到,他见到的正是大王本人! 当日嬴政一上朝,没见蔡泽上朝,就随口问了句:“蔡爱卿怎么没来上朝?” 嫪毐等人就迫不及待地道:“蔡大人定是被告发之后,心虚不敢来了。” 嬴政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笑着,转移话题说其他的了。 蔡泽看着正位上的嬴政,咬咬牙,肃然道:“大王,老臣一生为秦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不会做出那番图谋不轨之事。大王请明察。” 嬴政淡淡道:“寡人信你。爱卿戴上你的官帽,请起来吧。寡人知道上告是假,图谋不轨也是假,是有人想陷害你,你并没有什么过错。” 蔡泽看着他,又惊又喜,只觉得惊慌失措了几天的心一下子注入了一股温泉,变得温暖起来,“大王怎么知道都是诬陷老臣的?” 嬴政走下来,亲自将他扶起来,义正言辞道:“你出京城去阅兵,这才几天的事,选调校尉也才三日,他们那么快就用寡人在北方的叔父名义状告你,那么远,怎么可能就知道了呢?就算知道了,派人递折子来都没这么快的。如果爱卿想做乱,也不用区区一个校尉来乱的。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想诬陷于你,更想陷寡人于不仁不义,诛杀功臣。寡人虽然没有亲理朝政,刚刚成年不久,不过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不会上当的。明日爱卿大可光明正大地去上朝,寡人会颁布天下,这是寡人亲自授意给你的,不是爱卿私自而做的。堵上那悠悠之口。” 蔡泽看着年轻还略带稚气的嬴政,当即感动地跪倒拜道:“老臣定将誓死追随大王。” 自此之后,蔡泽老臣也成为秦王嬴政之左膀右臂,暗中帮助嬴政笼络众臣,嬴政的力量越发强大。 表面上,秦国因为与赵姬太后偷情的假宦官嫪毐亦以王父自居,封长信侯,领有山阳、太原等地,自收党羽。嫪毐在雍城长年经营,建立了庞大的势力而变得混乱不堪,国内权力混乱。实际上真正的竞争者,是隐藏在背后的嬴政和吕不韦。 秦国在嬴政和吕不韦的暗中争斗中,也日益强大。甚至开始独挡一面,成为七国中最强大的一国。 各国地位岌岌可危,开始有了联合抗敌之势。 此时的嬴政,才刚刚成年。平日里只是做好傀儡秦王,坐在王位之上,一切都听从华阳夫人,嫪毐和吕不韦的吩咐,不过那不代表他真的愿意做个傀儡,早在赵国之时,他便用假赵政作为掩护,开始四处游历,查探七国军事经济等情况,甚至一路广纳贤才,李斯便是他在昆仑山附近遇到的,荀子的得意弟子,还有尉缭也是他收纳为亲信,放在吕不韦身边的一颗棋子。 人人以为,从嬴政踏入秦国土地的那一刻,他才走上了权力之路。却不知,早在他知道自己那不堪的身份之时,她母亲赵姬,那个平日里柔弱不堪,只懂得伺候男人和哭哭啼啼的女人,在几次被心爱的男人送来送去之后,终于爆发了一个女人心底最深的恨意,是她在他懂事之时便和他说了一句话:“你是我的儿子,我要你有朝一日成为全天下最强大的人,我要你一统天下,我要你告诉世人,你的母亲,是最伟大的女人。这是生你下来唯一的目的。” 从此之后,他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统一天下。 只不过,在这条路上,出现了唯一的意外。 也是他一生中最美丽的意外。 那个叫扶苏的女人。 一个桀骜不驯,宛如帝王的女人。 而他,将成为唯一拥有她的那个男人。世间最强大的男人,才配得上世间最强大的女人。 当他站在恢弘巍峨的秦宫之上,他金黄色的龙袍在风中凛冽飞舞,嬴政的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君临天下的傲然笑容,扶苏,你看,秦国已经在我手中,有一天,天下与你,也一样会属于我。我在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成长。扶苏,当年放我离开之时,你可有想到如此结局? 微微一笑,嬴政回头吩咐道:“李斯,寡人吩咐你准备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斯凑上前来,抬起头,是一张熟悉的脸,仿佛已经过了几世纪一般,他看着嬴政,恭敬道:“大王,阿房宫的草图,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大王一声令下,便可开工。” 嬴政冷冽一笑,玩味道:“既然他们都希望寡人不学无术,继续做个合格的傀儡,不如就正大光明地开始建造阿房宫吧。寡人沉迷酒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天下都在看着寡人如何堕落呢!” 李斯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随即恭敬道:“知道了大王。卑职这就去吩咐,开始建造阿房宫。” 嬴政豪放嚣张地笑了,“寡人要让天下看看,我是如何一步一步将六国吞入腹中,是如何将天下最强大的女人收入阿房宫!” 李斯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头轻笑,“卑职告退。” 李斯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转角,青木便出现在嬴政身后,皱着眉,微微担忧道:“主子,这个李斯,真的可以信吗?” 嬴政笑得趣味,“信与不信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而他想要的东西,世间只有寡人能给他。君王有贤自古皆是,真正决定胜负的,是用贤之能!他的野心,为寡人所用,寡人之野心,替他提供一个平台,互相利用,有何不可?” 青木点头恭敬道:“主人英明,青木誓死追随。” 嬴政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高处不胜寒的苍凉,感叹道:“青木,有一天,寡人的身边,也许只有你一个人了。” 青木急道:“主人远见无人能及,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主人的,整个天下的人都臣服于您,同青木一样,誓死追随主人。” 嬴政只是笑,一声不吭。自从学习了帝王之术,将人性和权术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时,就再也没有想过,他的身边,会真的有人发自内心的臣服了。他要的是,他擒住了所有人的弱点,让他们不得不臣服,不得不被踩于脚下。 枫叶荻花秋瑟瑟。扶苏在纸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笔迹萧瑟,仿佛纸上亦有了秋色。 秋日来了,梧桐潇潇,赵国的秋雨一日接一日地下着,空气都泛着凉意,扶苏轻咳一声,甘罗便替她披上一件天山白狐做成的长袍替她披上,柔软而温暖,披在身上就像薄纱一样轻,但是足以给她温暖。 “甘罗,相国来了吗?”“已经在前厅等候已久了。” “嗯,知道了。我们出去吧。”扶苏拿起刚刚刚刚写好的那张白纸,揉成一团,扔到火盆里。 火迅速将整张纸烧烬,扶苏看着昏黄的火光,浅浅一笑。 这个多事的春秋啊,终于到最高~潮的阶段了。 甘罗撑了一把画满灼灼其华的桃花的竹竿油纸伞,罩在扶苏头下,自己淋了半身的雨水,却不让扶苏淋到半滴。 扶苏看着他,轻轻叹息一声,知道说了也没用。 纤细白皙的手指伸出油纸伞,轻轻地沾上了冰凉的雨水,扶苏看着手指上的水珠,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多雨多事的季节。甘罗,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让你留下来吗?” 甘罗摇头,“甘罗不知。” 扶苏抬头瞥了他一眼,轻声道:“留下来,可曾后悔?” “甘罗不悔。” 扶苏看着他,眼中全是认真,“甘罗,留你在这里,我是有私心,不仅仅是为了惩罚你父亲的利用,更重要的是,我曾想,要是我能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痕迹,便是好的。而你,是我留下来的最得意的痕迹。在选择你的那一天,我就想好了,要教你世间最好的东西,要让你成为世间最出色的人。可是直到这一刻,我却发现,我什么都没教给你。是你自己一直在成长。” 甘罗淡淡一笑,“不,老师,你已经教给我了最重要的,我一直以来最想要的东西。” 扶苏看着他,语重心长道:“甘罗,有一天老师会彻彻底底离开,消失在这个世间,再也不让任何人找得到我,扶苏这个名字,会成为另一段历史。当那一天来临之时,我希望你能独挡一面,到那时,你能不能与家人再次相见,也要靠你自己了。” “老师是不是预见了什么?”甘罗目光微微波澜闪动,如果不是扶苏所说极为严重,早已学会任何时候保持淡定如水的甘罗怎么可能有此波动。 “不管是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甘罗,从你被我带走那一刻,你就不再是秦国人,也不是任何一国之人。我要你置身局外,做一个真正超脱乱世,屹立不倒的局外人。只有这样,你才能不随时代变更而衰落。明白吗?”扶苏笑容淡淡。 “甘罗受教了,老师。”这段青苔遍布,雨水如溪流的小道,甘罗觉得走得格外地久,路也变得格外的远。 “走吧。不要让相国久等了。”扶苏别过头,目光停留在路旁的树木之上,刚刚说了什么,似乎也随着雨水流逝。甘罗陪伴她这么久,早已熟知她的性情,也不多问,只是尽职地替她遮风挡雨。 雨水沥沥,清风伴着一种淡淡幽香,那是周围花草的味道,清新怡人,让人神思格外清醒,脸颊微凉,却不觉得冷,只觉得很舒服。 进了前厅,甘罗小心地撤开雨伞,以免让伞上的雨水滴在她身上。屋子里早就燃着火盆,一进来,便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李牧双鬓的胡须泛白,神色淡然,坐在火盆旁边,看到扶苏,温柔一笑,“扶苏,天气冷,快过来烤烤水气。” 扶苏点点头,走过去,席地而坐,看着微红的火光发怔,良久,才抬头看着他问道:“相国,魏国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李牧面色肃然,沉吟道:“魏国君王已经执意出兵攻打我赵国边境。十万大军已经前往边境,形势迫在眉睫。如若不是臣年事已高,此事定不会来烦扰扶苏了。” 扶苏脸色微微泛白,轻咳一声,映着火光的眸子似乎带着一汪清水,清澈剔透,“我只是偶感风寒,并不严重。相国不用担心。” 李牧满脸愧色,“扶苏,这么多年,赵国辛苦你了。” 扶苏脸色微寒,“到底,还是有人想打九鼎的主意。” 现在天下秦国最强,其次魏国,然后才到赵国,秦国和魏国,都在打九鼎的主意。 攻打赵国,只不过是个借口,她手中的九鼎,才是最主要的。 现在实力分明,开始到了争夺天下的时候了,扶苏手中的九鼎,窥视之人也开始付出行动了。 李牧也神色低沉,这下雨的天气,实在让人有些精神萎靡,加上现在乱世纷飞,每个人的眼底都多了一层淡淡阴影。 “此事不用议了。请相国替扶苏转告大王,魏国出兵来袭,我会亲自代替大王领兵前往,扫平边境纷争。魏国既然要我公子扶苏手中的东西,那就得有足够的力量和付出的代价来拿。”扶苏冷声道。 “扶苏,你的身子……”李牧有些担忧。 扶苏笑容满面,脸颊带着微微不健康的潮红,轻声道:“相国忘了吗?扶苏只是做帅领兵,只需指点江山之术,可不需要强壮的体魄和绝世的武功去上战场杀敌,金戈铁马。相国只管放心,扶苏自有分寸。” 李牧沉思了一下,随即抬头坚定道:“老夫会一同上表大王,让老夫陪同公子一起上战场保卫我赵国。” “老将军……”扶苏抬头,同样凝视他,眼中微微有些感动。 李牧飒然一笑,“公子既然为了赵国鞠躬尽瘁,李牧自然也和公子同甘共苦,共同进退。” 扶苏看了他良久,嘴角这才释然放松,挑挑眉,朝他道:“那相国今晚不如留下来,与扶苏秉烛夜谈,共同商讨一下出兵之战略?” “老夫乐意之极。”每次同扶苏单独夜谈,都会受益匪浅,这已经成为多年来的习惯。 ***************** 本文稿子玥已经码好存稿,接近尾声了。正在存稿新文《妾嫁:王爷,悠闲妃妾不承欢》中……码字啊码字……发新文的时候一起发完结局。 以下是接下去要看文要注意的一点小知识—— 【玥特别强调的历史小知识】:历史上,公元前246年,即秦始皇13时岁即王位,公元前238年,即秦始皇22岁时在故都雍城举行了成人加冕仪式,从此正式登基“亲理朝政”,39岁完成了统一中国的历史大业,称帝。因为要加强故事性的好看,不可能一直拖着跨越了几十年,嬴政都39岁了,女主也老的差不多了,所以玥在时间上的空隙会缩短一些,其他的历史不会变,各位如果看到觉得有误解,希望能看到这个解释。 第86章 夜下追人【一更】 下雨天行军,一路上全是湿漉漉的泥浆,车马一不小心,便嵌入了那黄色黏稠的泥水里,车里的人只好下来,看兵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推动,显得艰难无比。 甘罗撑着伞,瘦弱的扶苏在伞下避雨,这里是山涧之间,风刮得格外凛冽,吹起了扶苏的白袍,咯咯作响。脚下是一种特制的木屐的鞋,扶苏出战前便考虑到秋雨的关系,于是吩咐所有人都穿上一种类似木屐的鞋子,在原来的鞋子下在缝上木头的底面,这样在泥水中行走方便一点。 这是甘罗第一次陪扶苏外出,也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好,实在让人放不下心。而且,这也是出征前那个俊美如仙一般的男子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对自己的恳求。他深知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和阻止,他能做的,只有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保护她。 他们是一起隐居在九嶷山上的。那个传说中叫莲榭的男子,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早已下山,早已在她身边陪着她,生怕她愧疚,于是便拜托他一路上好好照顾她。而自己,也在暗处一路随行。 扶苏捂着暖炉,看着眼前有些士气不振的军队,这样的天气中,人的性情最容易殆惰,难免变得低迷。不过,赵民风慷慨尚武且重利,多侠义之士。赵长期处于战争期间,故赵民自幼就有习武之风,全民敬贤士、勇将,所以赵地各地都弥漫英雄主义的气息。赵兵以骁勇善战闻名,只要主帅不倒,士兵的士气便不会受到影响。 来时朝中已经暗中交代好了一切,让几个众臣辅佐赵王,然后让他们尽量隐瞒大军赶往边境之事。能延迟一天是一天。他们因为要隐秘前行,所以选的都是一些山间小道,抄近路而去,道路状况不好,有些艰难。再翻过这座山,便能抵达和魏国的边境。 晚上的时候,选了一个山林间有一座荒废的寺庙作为扎营的地点,烧起了篝火,让身体状况不好的士兵到破庙里休息一夜,其他人都用那厚厚的绸布搭起的帐篷里避雨休憩。 扶苏裹着那件白狐披风,模模糊糊地睡去。 半夜的时候,便听到一阵吵闹声,扶苏惊醒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只见到帐篷外全是人影晃动。纤指拨开帐篷,扶苏低头看向外面,喊道:“甘罗!甘罗!” 一旁的甘罗顿时转身过来,恭敬道:“老师,吵醒你了。” 扶苏睡眼有些朦胧,可是还是恍惚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似乎是老将军李牧的。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扶苏当机立断地问道。 甘罗微微犹豫,刚刚李牧相国特别吩咐过扶苏病中,不易太操劳,此事不要惊扰到她的。可是可是在看到扶苏投来的犀利的目光下,终究答道:“是一个叫乐乘的将军,因为在军中多年,怀才不遇,心有不甘,此次大军抗魏,他依然没有受到重用,半途之中,他逃走了。” 扶苏一听,心中一惊,这个时候,有将士逃走,是多么降低士兵气势的大事!此事万不可放松! 当即起身穿鞋出帐篷来,看了甘罗一眼,问道:“刚刚相国说他朝哪个方向逃去了?” 甘罗回答道:“朝秦国方向去了。老师,你身体不好,还是让我去吧。” 扶苏似没有听到,脑海中想了一下附近的地形,顿时紧皱的双眉松开,喜道:“去秦国路遇一条大溪,连日下雨,应该会遇到溪洪爆发,可以延长一点时间。我这就追去。甘罗,告诉相国,我一会儿就带人回来。” 甘罗看着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破庙门前的扶苏,急道:“老师……!” 扶苏出去,和一个营的士兵借了一匹马,骑上便向西方追去。 刚刚扶苏猜得不错,乐乘骑马逃走,路遇一条溪流,平日里水浅,行人都过得去。偏偏这几日连续下雨,此时溪流已经洪水暴涨,乐乘无法度过,急得在溪边勒马团团转。 扶苏只觉得双颊全是迎面敲打的雨水,冰凉冰凉,不过心中却只有一个信念,便是要留住那个逃走的将士。 远远的,借着微弱的溪水反射的光,扶苏果然看到了在大溪旁无法前行的乐乘。 扶苏追赶上去,跳下马鞍,跑过去就双手拉住乐乘的衣角,上气不接下气道:“乐乘将士为何不辞而别?不是胸怀大志,要建功立业的吗?今日除了赵国,还有哪国有如此良多的机会让你完成夙愿?乐乘还是跟我回去吧!” 乐乘看鼎鼎有名的扶苏亲自追来,而且累得满头大汗,甚至鞋子不知道在哪里掉了一只,露出一只脚丫子来,顿时觉得心中一暖,心想天下人想得果然没错,公子扶苏确实有爱才之心。 扶苏见他已经微微动摇,继续道:“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难道当初乐乘选择赵国时的心意已经变了吗?扶苏向你道歉,是扶苏做得不够好,才将贤才埋没而得不到重用。乐乘可愿同扶苏回去,给扶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乐乘再也忍不住,一个大男子当即嚎啕哭泣道:“公子如此真诚待乐乘。乐乘才因一时怀才不遇,便想趁机临阵脱逃。乐乘罪无可赦也。” 扶苏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乐乘随我回去。扶苏保证,只要有才者,扶苏必会给贤才一次完成满腔抱负的机会。扶苏自认做不到天下人的伯乐,可是做赵国的伯乐,还是可以做到的。乐乘,你可信我?” 乐乘看着她在夜色下熠熠生辉的双眸,点头道:“我信。公子,乐乘这就随你回去。从今以后,公子之言,乐乘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扶苏看着她,战国中的君子和勇将,都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的人。扶苏自然知道他说出这些话背后的深意。 有时候,扶苏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她一心在保护的东西,终究有一天都会消失。她早知道这个结果,可是还是不想就那样放弃。她不知道这样的挽留对不对,对全局来说,必然是对的,失去军心的军队,就如同一盘散沙,她不能不战就败。可是对乐乘个人来说,到秦国去,也许会怀才不遇,也许会一步登天,日后也会有个好结果。扶苏的心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冷漠和铁石心肠,她的心太过柔软,于是常常陷入一种两难的矛盾之中,这些积攒的阴郁一直压在身体里,于是才会常常久病不见好。 扶苏知道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当即重新上马,两人朝军营赶去。 扶苏没想到,回去之后,还有更麻烦的事等着她。 第87章 军心动乱【1更】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 扶苏虽然解决了乐乘之事,不想等她回去,更大的混乱还在等着她。 扶苏和乐乘冒雨赶回营地,却不想,又看到一场更巨大的混乱。 因为连日赶路,又遇到多雨时节,加上刚刚乐乘的逃脱,一时间军心涣散,人心惶惶。 扶苏追出去这段时间,由几个士兵带头,纷纷动乱起来,都在号召走人。 特别是有一部士兵正是到了服兵役期满的时候,按理来说,这场仗,他们根本不用参加,可以退役还乡,终于可以归家与十几年都不曾见面的妻儿老小见面了。 出来的时候太匆匆,本想硬撑过这次战争之后再归家,却不想遇到这样的鬼天气。还没到两国边境,自个儿就半死不活的了,士兵的气势也少了很多很多。 扶苏骑马回来的时候,大雨磅礴中,恰好看到一个个士兵大声吼着要回去。 雨水几乎遮住了扶苏的眼睛,头发也全都贴住了面额,视线变得雾茫茫的,加上此时是夜晚,又是山林深处,更是乱糟糟的一团。 乐乘看着远远混乱成一团,灯火晃动的营地,心中也愧疚不已。只道这都是他的罪过。 扶苏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轻声低语安慰。 不过,自己也心急不已。 这一急,又是咳嗽不已。 看来这身子,肯定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扶苏也懒得顾及于此,大声一喝,驾着坐骑冲过去。 听到外面的喧哗吵闹声,还有几位副将的禀告,了解情况之后,从破庙里出来的李牧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也焦急,让其他士兵阻止混乱,可是越搅越乱成一团,根本不受控制。 此时暴风雨来势凶猛,雨声凛凛,风声呼啸而过,丛林中更是什么声音都有,如同鬼魅阴灵袭来一般,再加上电闪雷鸣,惨白的光芒照得人的面容有些狰狞,道路上泥浆漫过脚踝,黑暗中,火把勉强还亮着一点点,更多的是在到处逃窜中被雨水打湿熄灭了,此时熙攘的人群一个挤着一个,时不时传来咒骂,更多的是,大喊着他们不打了,他们的服役期满了,要回家。 看着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李牧哪还来得及多想,便聚集全身气力,如森林之王的雄狮一般大吼一声,“都给我肃静!肃静!” 李牧早年带兵上阵杀敌,可不是其他那些锦衣玉食的官员可比的,他的威名在军队里早已远播,此时看到李牧一脸肃穆,目光炯炯,如同一尊神祗雕像一般站在那,朝众人狂吼一声,一直乱七八糟的人群顿时瞬间静默下来,不管刚刚姿势如何,也不管时不时脚陷入了泥浆里无法动弹,都抬起头来,情不自禁地受他吸引而去,愣愣地看着发威的李牧。 李牧果然不愧为当年率军驻守边疆,从来没有出过场差错的常胜将军,如神一样地位不可动摇,气势如龙一般恢弘,威仪不可冒犯。 环视众人一圈,李牧冷然道:“常副将,一个个都给我看好了,今夜闹事者,全都按军法处置!都不要命了是不是,有本相在此,也敢撒野!” 在场的所有人先是被他凛冽的气势吓得呆愣在地,一部分人刚刚都是趁乱才有胆子闹事,此时被这样看着,不免有些心虚,甚至刚刚如斗鸡一样嚣张仰起脖颈的,此时也讪讪一笑,缩起脖子来。 有一个士兵虽然也惧怕李牧相国如龙腾虎啸一般的凛冽威严,但是想到家中妻儿,也硬着脖子强作了那个出头鸟,在士兵群中高声道:“相国大人,不是我们不尊敬你老!你老的威严我们早就仰慕已久!可是按理我们的服役期已经到了,我们要求回家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啊,这样的要求,军营怎么能不答应呢?如果让其他百姓知道了,下一年,定没有人再敢来服役了,大家就是宁愿东奔西躲,也不愿进兵营服兵役了!” 听到有人把心声说出来,其他人也纷纷斗胆附和道:“是啊是啊。相国大人,你可要主持公道啊。” 李牧眼中闪过一抹犀利,沉吟良久,沉声道:“本相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没有国这个大家,何来各位的小家?此时正是我国受到他国侵犯,国家存亡于旦夕之间,身为赵国堂堂男儿,难道不能因此舍小家而顾大家吗?!难道就不能为国家牺牲奉献一下吗?!” 李牧话音刚落,所有人突然瞬间静默下来,所有人都低着头,似乎在犹豫什么,在抉择什么,在思考什么…… 李牧刚刚说的话,说中了他们心底的痛,是啊,没有他们的守护,没有了国这个大家,又如何有安居乐业的幸福小家呢? 他们的亲人又该由谁来守护呢? 整个营地静得只听得到雨声,风声,还有山林枝叶摩擦声……声声入耳,如同那战场上兵戈铁马的征战声。 英雄情长,霸业难舍,抉择成憾。 只叹,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 他们,到底将会如何选择? 过了几乎一世纪那么久,刚刚强作出头鸟的那个士兵依然勉强道:“相国大人,你刚刚说的没错,我们兄弟们也不是怕死之人,为了赵国,在我们入兵营那一刻,心底早就想好了要为国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老实说,死对我们来说,又有何惧?可是这一次,边境根本没有什么战事传来,而我们行军又选了如此艰难的路,还没到边境和敌人打仗,兄弟们自个儿就快没气了。这让我们如何心服,如何臣服地卖命。我们也为国家卖命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盼到服役期满了,我们活到兵役完了,哪个不是心里想着完成了自己一直用信念支撑下来的使命,想着活着回家去看看娶回家但是十几年都没见过的妻,活着去和养育自己长大的爹娘抱个平安!再说了,刚刚我们也听说了,已经有一个小队长因为不满这次行军逃了,既然他都能逃,已经自由身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地走?!” 第88章 绝地反攻【2更】 长长的一段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甚至李牧自己也完全能理解,可是,即使理解,也知道此刻他们不能走,此次服役期满的人数,远远多于五千人,这五千人一走,军心涣散,别说上战场杀敌了,还没到边境,还没战,就自己败了。 他不能……李牧握紧双拳,双眸赤红,圆瞪地面前真挚望着他,想让他给一个交代的兵士们。可是,刚刚那个士兵所说的话,让他哑口无言了…… 正当他要说出“宁杀错不放过,今天所有闹事的人都军法处置杀无赦”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淡淡的,如同清凉的月华一样,刹那间在这暴风雨袭过的夜晚沐浴而过所有人的心的声音,“如果我说,刚刚乐乘小队长不是逃走,只不过是按照本公子的吩咐去提前查探了一下明日前行的路线。你们又当如何?” 那声音很轻很淡,云卷云舒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可是当所有人听到的那一瞬间,依然忍不住全身一凛,仿佛那声音里的锋芒和威仪胜于刚刚李牧集胸怀中所有豪气的狮子吼,让他们神思颤颤,纷纷顺着声音别过头朝不远处望去。 只见淡淡的昏黄灯火下,一前一后,两个骑着马的人影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凛冽如刀滑过的暴风雨中,只见在前面的少年面容俊秀,脸色惨白,薄唇紧紧地抿着,碧绿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众人。而她的身后,在她话音刚落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正是他们口中已经逃走的乐乘。 乐乘望着众人,坦然而平静,只有看着前面这个雨中白色衣袍浸湿的瘦弱背影时,才会心神一凛,全都是钦佩和崇敬之色。 其他人一看他如此神色,顿时明白过来乐乘早已心中臣服,根本不像是逃走之人。 那个人被突然出现的扶苏如此淡淡一反问,顿时哑口无言,愣了很久,这才挤出一个字来,“这……” 是啊,刚刚他们所说的理由已经被证实不是真的,此刻,他又怎么能继续理直气壮呢! 可以说,他们的愤慨和离去的心,乐乘的毅然离去是一个导火线。既然导火线已经熄灭,他们此时心中讪讪,有些愧疚不安,有些尴尬无言。 扶苏看着心生悔意的他们,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责任和咄咄逼人的时候,越是这样的时候,你越要摆出自我道歉和检讨的低姿态,越能让他们心中的愧疚心理增加。 扶苏似轻声叹息一声,驾马过来。 李牧在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不禁全身呼了一口气,觉得刚刚被揪着悬起的心终于可以落下来,自己也可以轻松片刻了。 刚刚他还在想,如果军令如山吓不倒他们,要该如何呢。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处理不当,让士兵全都愤愤逃离,这场仗,真是败在此,他也无颜见公子扶苏,也无颜见赵王了。 扶苏从马上翻身而下,望着众人,眼中闪过一抹柔情,低声叹息道:“治国治军必须以信为本。这一次,让服役期已满的大家还跟着我四处奔波,这是我的过错,请你们不要责怪相国大人,也不要怪罪于乐乘,我扶苏今日向你们深深道歉。”扶苏说着,朝着密密匝匝如同蝼蚁一样在山林中的几万个士兵深深鞠躬,低头弯腰九十度,目光真诚,神色愧疚,良久,抬起头来,目光潋滟,动情道:“你们个个归心似箭,家中的妻儿老小都望眼欲穿了,我怎么能因一时之需而失信于你们呢?这一战,魏国那边早就传来消息,十万大军已经悄声无息地接近我赵国边境。我本想带我军兵行险招,用最小的代价取得这场的胜利,在魏国人以为我军一点都没觉察到的时候,在两国边境的‘魂断峡谷’提前埋伏好,给自信满满的魏军致命一击,让各位保家卫国之后,安全退役还乡,回到家人身边……说到底,是扶苏太过自作主张,没有体会大家早已归心似箭的心情……我以为,这种心情会让大家振作起来,为赵国奋力拼这最后生死存亡的一战的……” 扶苏说到最后,微微垂下头,声音也带着浅浅的哽咽声,似乎心中激动又愧疚,所以声音断断续续的。 赵军在了解实情之后,听罢扶苏所言,为她为国为民着想而感动,又为自己竟然不相信将领,私下这般轻易被煽动而愧疚……一时间,个个低垂下头,心底闷着一口气,羞愧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个个在心底想着,如果这一次,公子能原谅他们,他们定当奋不顾身,不惜拼命全力保家卫国,为赵国而战。 扶苏微微抬起头来看下面雨中的人群时,当她看到人群中掩藏在其他士兵身后,只能听其身却无法看到其人的地方,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凛冽一闪而过。 很快,扶苏抬起头来,似苦涩地朝所有人一笑,笑如青梅般孤傲淡淡,留着幽幽芬芳,让所有人迷醉。 挥挥手,扶苏看着李牧道:“相国大人,这本是扶苏的过错,你吩咐各部,让今日服役期满的士兵们都还乡归家吧。愿意留下的,我们共同去浴血一战,保家卫国!” 李牧眼中了然,但是面上依然带着悲痛道:“公子,这……” “我心意已决,不用拦我……”扶苏神情溃败,似带着飞蛾般奋不顾身,必死的决心了。 谁料,她话音刚落,刚刚一个个闹着要走的士兵们早已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不走了……” “我们不走了!”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顿时喊声跌宕起伏,一浪随一浪,所有人纷纷决定不走了。 望着悲伤的转身要离去的扶苏,一个个突然跪倒在地,低头彻彻底底的表示臣服,异口同声地喊道:“属下们誓死追随公子。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扶苏转头,看着如此震撼的情景,错愕不已道:“你们……”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抬起头来,雨水流过他坚毅刚强的面容,只见黑暗中他双眸炯炯如同燃烧着烈火,望着扶苏道:“公子待我们恩重如山,待我们赵国恩泽如神,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我们此时离弃公子,那我们就是猪狗不如,遭天下人耻笑。我们要奋勇杀敌,报答公子!” “誓死追随公子!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一时间这声音响彻云霄,惊破整座山林,他们的激情一改之前的颓败萎靡,对整个军队来说,简直如虎添翼,气势如日中天,算是一种莫大的鼓舞。赵军上下,群情激亢,士气高昂! 扶苏目光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之前还担心此战未必能赢,此时心中激荡,目光发出灼热自信的光芒,和魏军的这一战,他们必胜! 一旁的乐乘,甘罗,李牧看着扶苏瘦小,可是却足以撑起半边天的身躯,望着她的目光中不自觉又添了一份敬佩和肃穆! 之后,李牧又吩咐各副将还有小队长们整理军务,收心开始休整,明日天亮之时,大军便开始出发。 扶苏看了一眼愧疚万分的乐乘,安抚道:“下去休息吧,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中将兼军师,明日休息好了来我帐内报道。” 乐乘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置信,最后,弯腰恭敬地作揖,哽咽道:“乐乘谢公子器重。乐乘定不负公子所托。” 说完,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扶苏回眸,看了一眼嘴角含笑望着她的李牧,她与李牧本是老友,此刻两人全是那种知己间的了然和默契。 “公子,刚刚那一仗,你表现得非常完美,完美得无可挑剔。”这一次,李牧没有丝毫婉转,毫无保留地赞扬。 扶苏挑眉道:“看来,还是老友最了解我。不过……” 扶苏突然眸光闪过一抹寒意,低声对他道:“今夜之事,太过蹊跷,定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故意为之。你找几个心腹,围住整个营地的所有出入路口。必定会有所收获的。经过刚刚的失败,鱼儿肯定会想逃离,不过恰好,落入我们准备好的网。” “原来你也如此想的。我这就吩咐下去。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李牧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之前便有病在身,现在更是…… 扶苏点点头,脸上出现一抹不健康的潮红,咳嗽一声,声音微微嘶哑道:“知道了,相国放心,扶苏没事。” 李牧又吩咐了甘罗好好照顾她之后,这才离去。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破庙门口之后,扶苏整个人才得以放松,紧握的双手才能放开,大脑一阵眩晕,眼前闪过黑暗,扶苏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在地。 幸亏她身后的甘罗及时上前来扶住她,顺势用一条毛毯裹住她。 扶苏惨白的脸回头看了他一眼,光裸的双脚在泥浆里互相搓了搓试图多点暖意,一阵冷风吹过,湿漉漉的全身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嘴角含笑颤抖道:“甘罗,我好冷……” “老师……” 话音刚落,沉重的双眼再也看不清甘罗眼睛里蕴藏的担忧之色,便跌入黑暗,人事不省。 在沉溺在那熟悉的黑暗感觉的刹那,扶苏突然想起九嶷山上那个和自己在桃花树下琴箫合奏的俊美身影。 忍不住想,莲,你一个人,可还好? 莲,莲,扶苏好想你。 ******** 之前答应过大家一次性发文,今天是十一国庆节,祝福大家节日快乐。我也用文文一次性完结来作为礼物。完成原来的承诺。因为文文太多的关系,估计最多三天内发完。 本来便写好了,结果和舍友发生矛盾,她把我的电脑砸坏了,里面的文文数据全米了,重写一遍绝对比预料中的痛苦,所以耽误至今。向大家深深道歉。自此以后,玥发文都会写完一本发一篇,到时大家看到我新文便不用有所顾虑了。谢谢大家一直不离不弃。 第89章 原是凤凰【3更】 一路上,扶苏都在懵懵懂懂中度过,头晕脑胀,她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全身处于一个摇摇晃晃的状态下,意识半清醒半混沌,身体忽而冷,忽而热,一阵阵袭过,让她苦不堪言。 等到她高烧终于退下来,艰难地睁开眼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扶苏只觉得口干舌燥,嘴唇枯裂,口中全是苦意,甚至连开口的力量都是艰难的,也无法发出什么声音。 挣扎了很久,扶苏才看着面前模模糊糊的人影,声音如干枯的柴一样难听道:“水……” 听到她的声音,一旁忙碌的甘罗这才惊愕地回过头来看她,当他确定她醒来,顿时惊喜雀跃道:“老师,你醒了。” 扶苏皱眉,说不出话,只是难受地舔了舔干裂的双唇。 看她这样,甘罗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水,你要水对不对?我这就拿给你老师……” 甘罗起身撩起车帘朝外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等进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着一个水袋了。 扶苏昏沉的脑袋慢慢适应过来,才明白一直颠簸旋转的感觉,是因为自己正在马车上的原因。 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手脚像软脚虾一样,使不出任何力量,登时就重重地砸回垫着动物皮毛的平板上了。 甘罗看她这样,凑过来,轻轻扶她起身,把水袋打开,一边喂她喝水一边担忧道:“老师,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今天才刚刚醒来,你先歇歇,别急着起身。” 扶苏在他小心翼翼地喂食之下,勉强咽下几口清凉的水之后,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干涸得快要裂开着火的嗓子也慢慢恢复了一点点功能。 抚了抚自己还在痛的额头,扶苏皱着鼻子,表情极其可爱道:“甘罗,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我全身上下刚刚被一辆牛车碾压过一样,痛不欲生啊……” 听到她孩子气的话,甘罗轻轻一笑,随即道:“老师,别担心,你是因为前几日伤寒,又淋雨了着凉,加重了病情,连续发烧了三日,昏迷不醒。现在醒过来了,再休养几日便会大好了。” 扶苏摇摇混混沌沌的脑袋,低咒道:“这该死的破身子!” 来到这个世界,最让她后悔的事便是……没有找一个无所不能,神祗一般的人做师父,学一身又能打打杀杀,又能飞天遁地的武功,又能保护自己又能强身健体,省得时不时又倒下,沾染了一身病。 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她不是段誉,随便滚落下去一个山坡都有个神仙姐姐洞府教他凌波微波。 “我们到哪里了?这几日我一直昏睡,没什么事发生吧?”扶苏脑子清明之后,第一件事想到的,便是这些。 开玩笑,她可是一国之将,正带兵打仗呢!出什么差错,赔掉一个国家,她有几条命来负责? “刚刚相国大人说,再过几日,便到边境了。军中的事,有相国一手撑住大局,相国曾经便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出兵打仗之事,老师完全不用担心。”甘罗让她好好躺下,一边用湿毛巾替她擦去面额上的汗水,一边有条不紊地答道。 不过期间连续几次抬起头来看了扶苏好几次,目光闪烁,几次欲言又止。 扶苏向来最擅长察言观色,顿时细心问道:“甘罗,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甘罗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顿时脸上突然出现一抹不自然的绯红,人也低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一向沉寂的徒弟竟然也有脸红羞涩的时候,扶苏顿时咦了一声,霍然起身,望着他疑惑道:“甘罗,你……” 这一起身,比刚刚挣扎着起来力道大多了,身上的毯子也差不多全都落到了地上。 看到她又起身,甘罗急忙来扶,目光不小心落在她胸前,顿时脸一红,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看他如此,扶苏疑惑地低头,这一看,顿时有些明白过来了。 抬起头,扶苏看着他,依然是一贯的温柔神色,淡淡道:“我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老师……”甘罗抬起头来,一阵急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看,看的……我,我不知道老师是……” “没事,不知者无罪。甘罗,你不用如此慌张。倒是为师比较担心……”被看几眼倒是没事,她是现代女性,可没那么迂腐,不过,扶苏别过头瞄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是不是发现老师是女人,所以对老师有了改观,敬意不再了?” 如果甘罗也是那种重男轻女,思想陈旧,一副古人死板的人,那么,她就该怀疑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倾心教育是不是一种错误和失败了。 甘罗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慌张而又恭敬地跪在她面前,紧张道:“老师,甘罗不敢如此。如果甘罗因为老师是名女子而有半点不恭之心,甘罗便是那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不尊师重道之人,想必甘罗是那样的人的话,当初老师就不会收我为徒了。甘罗对老师的心,天地可鉴,永不背叛!” “好了好了。老师知道了,你不用紧张。你是我选的学生,我自然信你。”扶苏打断他,这个老实巴交的学生,逗他没有一点乐趣可言。 甘罗看她不像怀疑他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不经意抬头扫过她有些惨白,但是依然绝美的容颜,低头又是一阵羞怯,脸红得快要朝霞满天,燃烧起来了。 深呼吸了很久,甘罗才斗胆道:“老实说……学生知道老师是个女子的时候,确实如雷电所击,惊得三魂七魄都没了。不过不是因为在意那男尊女卑之见,而是没想到,这世间竟有老师这样的奇女子,心中对老师越发折服!”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女人,也能做到如此,天下为她的才华而倾倒,黎民百姓为她的绝世倾城而痴迷,整个天下的乾坤,都几乎被她一手掌握,因她而改变! 此时他也明白过来,为何她执意不答应曾经的赵王继承王位,也明白为何当日朝堂之上,她私下见过赵王之后,一直固执要立她为王的赵王也改变了心意。 原来真龙是凤凰。 不过,这只凤凰更是翱翔九天,无与伦比的惊绝美丽! 想必世间没有第二道比她更倾国倾城的美景了! 如果世间之人有一天知道,他们深深崇敬的扶苏公子竟然不是男子,而是女人的时候,他可以想象到那将会是多么颠覆天下的惊天大事。 一样的颠倒众生,一样的绝世倾城,一样的天下无双。 扶苏听罢他的话,只是宠辱不惊地笑笑。 恰好不久之后马车停了下来,想必是军队停下来休息,扶苏又躺在马车里休息了一会儿,到脸色变红润了一点点,神思也渐渐清明了很多之后,扶苏睁开依然疲惫的眼,对甘罗道:“去,让相国大人来见我吧。” 甘罗点点头,朝她温柔一笑,满是关心,随即掀开车帘,出去了。 李牧一听甘罗说扶苏醒来的消息,顿时喜形于色,本来和乐乘等几位大将在商讨战略要事,也慌不择路地起身,连续几个踉跄的失态之后,才来到载着扶苏的马车前,其他几个副将从来没见过即使千军万马在眼前都镇定如山的李牧大将军如此失态的时候,纷纷眼中闪过愕然,心想这相国大人和扶苏公子真是良朋知己啊,听到她病愈的消息,如此激动。 乐乘等人其实也心里担忧着扶苏的病情,听到甘罗和李牧说的话之后,知道扶苏已经清醒过来,悬着的心也落地了。 当这个消息在整个军队里传开的时候,一直仿佛被乌云压着的整个大军,此时才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大家纷纷呼出心口憋着的那口气,看着雨过天晴不久的朗朗清空,想着,艳阳天的日子终于要来临了。 这段时间,虽然那日之后便没有再下暴雨了,不过天气还是一直阴沉沉的,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沉闷感,让人连喘息都觉得艰难。此时终于有一种拨云见月,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轻松。 大家平日里的那种活力激情又纷纷回来了,整个军营因为扶苏的病愈而变得生机勃勃了。 而马车内,李牧抚着胡子,满脸慈爱地望着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的扶苏,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柔声道:“你这家伙,你确定真的好了吗?你不知道你突然病倒,几天几夜昏迷不醒,你那可怜的弟子有多担心你。连续几天都不眠不休地在这照顾你,看得老夫都觉得那孩子不错。” 扶苏挑眉,苍白的脸渐渐浮出一点点血色,自我感觉良好道:“俗话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相国大人应该说我眼光好,慧眼识人才,挖掘了一匹千里马。” 李牧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大病初愈的扶苏,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扶苏很快收敛神色,言归正传道:“相国大人,这几日,没什么事发生吧?” 她昏迷过去之前,还在担忧着这军队里是否有着内奸细作之事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此事。 李牧看着她,沉吟半会儿,肃然道:“多亏了你深思熟虑,让我在各个路口埋伏了人,果然有人如惊弓之鸟,当夜悄然离开,恰好落入我们的渔网之中。你放心吧,祸害已除,军中平安无事,这几日大家虽然缄默不语,但是心中的振奋之气没有丝毫减弱,大家都憋着这口气,等着到战场上痛痛快快地迸发呢!” “那就好。”扶苏脸上闪过一抹安详之色,“现在,该到了我俩大展身手的时候了。魂断峡谷的布局,也该开始了。” 李牧眼中精光大盛,如同老狐狸一样笑道:“这一次,就让魏军有来无回吧。” 第90章 万事俱备【4更】 魂断峡谷。 魂断魂断,顾名思义,便是有很多人的性命断送在此。 此处历来都是兵家重地。防不胜防。 整个峡谷是个环形,不过,入口只有一个,出口,也是环形跑道的中间唯一岔开的一条小道,如果堵住了那个出口,再堵住了入口,进入这个峡谷的人,就只能一直在里面兜圈,无法出去。就像穿着魔法舞鞋的小女孩,只能一直跳舞,一直旋转,直到有一天筋疲力尽,双脚折断流血,最后死去。 民间有段传言,都说进了此谷的人,很少有安然无恙,活着走出去的。 如果不是因为要来到边境必然要路经那里,魏军断不会自己冒险进入峡谷的。 此时,魂断峡谷中,依然小雨沙沙,风声呼啦呼啦,凛冽如刀,吹起了站在两边峡谷上方的扶苏的发丝和衣袂,三千青丝如飘摇的梦,轻舞飞扬,白衫依然整洁,明明在泥泞遍布的山野之地,全身依然带着一种出尘的气息。一旁的甘罗撑着一把油纸伞,遮在她上方,大病初愈的扶苏,脸色还有些白,吹不得凉风,更淋不得雨。 扶苏脸上的笑容淡雅如菊,静静地望着气势大涨的士兵们在峡谷两边按照原计划布置,用兵之法,在于要出奇招,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相国大人,怎么样了?” 从另一个山丘上走过来一个身影,正是年过半百,依然老当益壮的李牧。 李牧来到扶苏身边,抚着胡子笑道:“已经全都按照你吩咐的准备好了,就等着魏军来了。前路已经被阻,后路也已经埋伏好了。只等着请君入瓮了。” 扶苏点点头,道:“派去的探子怎么说?魏军何时来到?” “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这里了。”李牧目光幽深,“公子想的没错,魏军也忌惮这魂断峡谷,所以前后派了五拨探子来勘察这里的地形和安全,幸好之前我们早有准备,在他们来探路的时候,一切都伪装隐藏好了,他们都没有怀疑,回去复命了。唯一和我们的人碰上了一小堆探路兵,已经被我们的人诛杀,然后换了他们的衣衫,伪装成他们的人,回去复命了。多番确定,想必他们的人,也对峡谷放心了吧。” “嗯。不错。乐乘副将呢?我让他带着我亲自训练的影子部队去魏军的粮草和食用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加点料,回来了吗?” 扶苏笑得如沐清风,一袭白色长袍,面纱飘飘,站在崖顶,飘渺如仙一般! “他啊……”李牧踮脚远眺,双眸微眯,精光愈胜,远处群山一望无垠,一座接连一座,因为连日大雨袭过,所以连绵而来的山岳间都被淡淡的雾霭萦绕,让人有一种身处仙境的错觉。 “来了。”当从那迷雾之中慢慢浮现出来的几缕淡淡黑影,李牧微笑道。 扶苏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有句话叫,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知道在雨中燃烧的烈火作为这场战争的开始,会不会有种凤舞九天的悲壮之感。肯定很美……” 扶苏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一个退役的老兵曾经和他说过,战争,其实是最美的。 她一直不愿相信,只觉得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不过,此刻,亲身参与其中,却突然觉得美丽异常,近乎妖异的美。 鲜血,红得宛如整片天空都染上了红霞,烧红了整片天际。 宛如一个绝美的修罗场,长满了地狱中冶艳的曼陀罗花,那些血,正是浇灌那些花朵的水,让花朵愈加娇艳滋润。 就像是沐浴了爱情的女人,容颜娇艳,皮肤温润,流淌着一种潜藏的美艳芳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让你借的牛群,也准备好了吗?” 李牧笑了,“都停留在峡谷的另外一端,让当地人喂食着,只需要到时烈火燃烧之时,红色妖娆,牛群自会奔驰而来,一直追击在环形路道中绕圈的魏军,加上之前已经在他们的饮食中下过泻药,他们的马匹也吃过巴豆,想必到时候没多少力气跑了,直到他们筋疲力尽,再也没有抵抗的力量。到时我们会打开堵住的出口,用红色的布匹将牛群吸引过去,让它们由那出去,当地圈养牛群的人都在谷外一里多远的地方等着,那里有一大片旷野,全是绿油油的青草,牛群奔驰累了,会停在那休息吃草,等他们的疯狂血性平复之后,自会由当地人全都赶回他们的牧场村庄。而残留在峡谷中的魏军,我们的人会开始进攻,两边的巨石如雨点一般滚落而下,道路两旁堆积染上了松脂的干草和枯枝,只要用火箭射去点燃,那么,就宛如在一个锅里进行一场盛大的烧烤大宴了。”李牧回头看她,意味深长道:“不费一兵一卒,必胜。” 早在很久之前,两人就不分昼夜地研究过这边境的地形,找出最有利的位置进行埋伏阻击魏军,最后,因为扶苏在现代三番五次看到过环形峡谷战场的利用方法,恰好这个魂断峡谷也和那书中电影中的一模一样,有很大的用处。于是,最终决定埋伏设局在此,后来又一环扣一环,细节全都考虑清楚,计划好了。 如此,此番才会这么胸有成竹。 风声凛凛,雨声沥沥,扶苏等人,站在悬崖顶,静静地望着下面将会发生的一切。 现在的峡谷和往日一样,非常寂静安详,只有风声在谷底来回荡漾。 雨慢慢停了,峡谷风光,另有一番风情,谷底两边,被水侵蚀的岩石奇形怪状,很是美丽奇特。 赵国的士兵,和他们的统帅扶苏等人一样,屏息静待开始的那一刻。 不知道就这样静立了多久,乐乘带着几个身穿深色军服的士兵小跑来到李牧和扶苏等人面前,低头恭敬道:“公子,探子来报,魏军已行到一里外,马上进谷。” 扶苏点点头,转过身,目光如龙一般扫视了潜伏在峡谷两边的赵兵,道:“今日一战,赵国必胜。保家卫国,视死如归!所有赵兵听令,准备战斗!”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却非常悠远,有一种沉着人心的力量,几乎所有的赵兵都听到了,也动容了。 所有人的双拳紧握,目光坚定,在心底,毅然视死如归地点点头。 扶苏回头,对乐乘道:“副将,拿箭来。” 第91章 嗜血战争【5更】 引弓霸天雄,大战触即发。 大病初愈的扶苏,此时看上去英气勃勃,神采精华。 纤细的手臂有力地拉开长弓,燃烧着火苗的箭对准了峡谷中的干枝和枯草。 紫罗袍,金缕衣,杀声起,刀光厉,昂首无愧于天地。 众人眼中的扶苏,便是那骄傲的神祗。 目光坚毅,孤傲绝然,这一战,必胜。 所有人都看着她的动作,因为这一箭,便是一个开始的讯号。 她不忙不慌,静静地凝视着远处而来的马蹄与脚步声。 “战!放!”扶苏大声高喊之后,弓上的箭如风一般疾驰而去,落在枯草干枝上,顿时,加上松脂的帮忙,火苗越来越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况是这样布置设计之下,才一会儿,浓烟滚滚,大火燃起。 而她的高呼声才落下,牛群就被放开了束缚,直觉地,那些刚刚被禁锢不动的牛群目光通红,鼻孔冒气,牛蹄踏土,一副奔驰的姿态。 牛最忌看到红色,才放开了闸门,远处的红色火光便激发了他们骨子里的疯狂因素,没有任何疑问的,他们直冲冲地朝峡谷驰骋而去,如烈火如刀剑一般,凛冽而嗜血。 魏军哪里料到还有这些,他们一路小心翼翼而来,保密又轻微,以为无人知道他们的行军。 而且之前已经派过几组侦察兵们来,已经摸清了一切没问题,此番又怎么会? 一时间,士兵慌忙起来,军心一乱,胜败便定了。 又是牛群在屁股后面疯一样地追赶,又是周遭浓烟滚滚,烈焰烘烤着整个人都快被烧着起火了,被逼入绝境,毫无挣扎之力,只有束手就擒,认命等死。 整个魂断峡谷,凄厉的喊叫声几乎冲破云霄,浓烟滚滚,大火烈烈,风呼啦呼啦地吹起扶苏的长发,看上去狰狞冷冽,她的脸色有些白,紧紧地抿着薄唇,整个人在峡谷高处站着,宛如一尊恶魔般的雕像。 她从地狱而来,正是那死亡的使者,来夺走魏军之命。 当牛蹄声慢慢消逝,越来越远,从那唯一的路口赶出峡谷,奔致之前预料中的平原绿地上。 扶苏身形宛如山岳一般沉稳,带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手中长剑直指云霄,大声吼道:“我军,战!” 一时间,峡谷两边埋藏的赵军纷纷冒出头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嗜杀的兴奋,此时军心正旺,大家都处于作战的巅峰状态,早已准备的滚石,火箭,全都扑向在峡谷中仅存的一些受伤,没有士气了的魏军。 惨叫声,呼喊声,求饶声……声声入耳,格外伤神。 一旁站着的甘罗走上前来,担忧道:“老师,你还是先回军营休息吧。” 这段日子以来,她的操劳早已超过身体可以承担的范围,此时只不过是靠意志强撑。 老师的身体一向极弱,加上又是女儿身,甘罗不得不担忧。 扶苏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眼睛认真地观察着战局,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 摆摆手,扶苏干裂的唇出去几个字来,极其威慑,“战争里,将军就像军旗屹立不倒一样,将不在,如何为军镇士气,奋杀敌?!” 甘罗面色微微一凛,目光严肃,略带愧疚,点头道:“甘罗谨遵老师教诲。” 峡谷之中,作为这次魏军主帅的是魏晨,本来自信满满,以为这一次志在必得,必定会给赵军一次致命打击,以显示他魏国之雄大。 没想到,此刻却是身在人间炼狱。 魏晨骑在战马之上,刚刚的野牛之攻击,身旁的大部分士兵替他护卫,所以逃过一劫,此时虽然惶恐,可是却性命无忧,不过看着面前一个个惨叫死去的士兵,他的心如刀割,眼中雾气茫茫,又是无措,又是痛苦,又是忿恨。 最终却是无力改变什么的绝望。 刚刚听到了一个轻缈但是却沉着有力的声音似在指挥着这场战争,而且他亲眼看到,在峡谷之上,站着一抹瘦弱的白色身影,没想到,他一贯看不下去的文弱书生竟然出现在战场之上,还是挥毫指点江山的人物。 心中除了钦慕之外,更是彻骨的恨意。 是这个人亲自拉弓射箭引发了赵军不断施压下来疯狂迅速的攻击。这是他前所未见过的的战争场面,快,准,狠! 他们魏军就算是兵马充足,此时也是末路之兵。 行军打仗,重在军心稳定,上下团结。 他们的军心被打乱,人人惶恐无措,自乱阵脚,纷纷孤身逃命,团结一心早已不在。 这一战,就算他心不甘情不愿,可是还是败了! 败得极其惨烈。 就在魏晨被几个身边效忠的死士围着要冲出重围逃出去的时候,那个清泉一般干净空灵,却冷冽如地狱而来的使者一样的声音又出现了,“魏晨,我给你一次机会,你降还是不降?降就饶你和你的残兵一命,倘若你魏王愿以城池相换,便放你们回国,如若不降,一个不留,杀无赦!” 就让今日的血形成峡谷中川流不息的河水,就让今日的尸体堆积如同河岸上的原石! 魏晨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这个该死的家伙,看那姿态,看她的装扮,竟是天下闻名的公子扶苏! 难怪他会败,难怪他败了! 一旁的死士低声道:“将军,还是先逃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魏晨咬着下唇,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峡谷之上的那个人,突然,他想通了。今日,如果不降,她是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的。 就算现在冲出重围,她派人的追捕也会活活逼死他们。 他是军人,降便是贪生怕死,便是卖国求命。他就一生功绩不保,臭名远扬! 他将对不起魏国,对不起列祖列宗! 眼底一冷,魏晨冷静下来,不再慌张地在众位护卫的保护下逃离,而是镇定地对身边的死士道:“拿弓拿箭来!” 死士吓了一跳,双眼赤红,慌忙道:“将军不可!还是让属下们护送将军逃出去吧!” “今日之战,我等惨败,十万大军,化为乌有,我身为魏国将军,就算活着出来,还有何脸面面对世人!本将军今日就算死,也得报她一箭开战之仇!也得替死去的弟兄们讨点公道!”魏晨宁死也不屈服,铮铮铁骨,让人动容。 几位死士眼中闪过湿润的雾气,最终无可奈何,将弓箭递给他。 魏晨的射术是鼎鼎有名的,远距离的射程对他来说,也和其他人一样简单。而且他向来百发百中,他要谁三更死,对方不会活到五更。 拯救整个军队是不可能了,那么,在赴死之前,他也要拉这个闻名天下的人物做垫背了。那样他就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死的光荣了。 魏晨看着扶苏的方向,狂吼道:“扶苏,败给你我心服口服。不过我们魏军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我们宁死也不屈服!” 其他人全身是伤,脸上全是鲜红的血,战争到了最高~潮,众人拼杀已经彻底红了眼,丧失了思考能力。 疲惫不堪,死伤过半的魏军听罢魏晨的话,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剑,狂吼道:“宁死不屈!宁死也不投降!” 扶苏呆了半晌儿,随即,勾起一抹清凉的笑,冷冽赞道:“好,好,好!副将,传令下去,杀无赦!” 她深深知道,在战争中不可以有的,便是怜悯和同情,如果不一次性斩草除根,那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有人曾说过,战争是世界上最暴力的美学。鲜血染红了大地,烈火染红了天空,绚丽夺目,扶苏看着,几乎忘了眨眼。 看着在刀剑下苦苦挣扎的声音,扶苏喃喃道:“甘罗,这……便是战争。” 扶苏下令之后,当即赵军再也没有任何顾忌,纷纷冲下峡谷,开始肆虐的残杀。 在战场上,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魏晨抹了一把脸上交织流下来的血水和汗水,朝着扶苏冷冷一笑,然后慢慢撑开了那张他拉过几百次,从来都是百发百中的弓,冷酷无情道:“扶苏,去死吧!” 第92章 莲榭现身 箭来的太急太突然,厉辣阴狠,锋芒所指,寒气逼人。扶苏根本来不及避开,其他人想救她,可是距离太远,有心无力! 扶苏只听到耳边一句句惊呼—— “老师!” “扶苏!” “小心啊……” 如同断了的弦,快如闪电般向她侵袭而来,当这生死时刻,心中的恐惧和寒冷突然消失不见,她的心变得很平静,静得没有任何波澜,死寂般的湖。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是死神快要降临了吗? 那一刹那,扶苏笑了,整个天空乌云浮散,绚烂的阳光铺撒而下,笼罩在她的身躯周围,淡淡萦绕,氤氲弥漫,整个人幻影一般地接近透明,美轮美奂。 这一生,如果这般结束,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没有恐惧,没有畏缩,而是坦然接受。 她甚至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连那箭飞鸣的声音都清晰地听见了。 微风拂过她的长发,就在她以为长箭即将刺穿她的身体时,一阵淡淡的青草芳香袭过鼻间,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箭,从她的手臂边划过,只是浅浅的一点点痛,一切便已经落幕了。 扶苏不敢置信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莲榭黑曜石般动人温柔的眸子中。 “莲,你,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在九嶷山上吗?怎么会在这里? 莲榭如沐清风般浅浅一笑,“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重逢。虽然你希望我留在那等你,可是我还是没办法放心你。只好悄悄跟在后面,保护你。扶苏,你会不会怪我?” 扶苏眸中晶莹,似有泪花闪烁,眼中闪过一抹感动,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他,“怎么会,莲,你不知道,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这段日子紧张的思考让她筋疲力尽,也许是在看到莲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从面临死亡的紧张中一下子松懈,当扶苏说完这句话后,便晕倒在他的怀里。 莲榭心疼地望着她苍白的脸颊,替她慢慢地抹去眼角流下的那滴泪珠,轻轻道:“扶苏,我的扶苏,我会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爱着你。” 他们,已经分离太久,又重逢太短。 他只想每日每夜都在她身边,看不够她,想不够她。 甘罗看到莲榭出现,这才舒了一口气。 幸好老师没事,吐了一口浊气,他这才眯着眼睛仰头看天空,太阳出来了,光芒万丈,天地无垠。这黑云之中罅隙而撒落的阳光,就像老师一样,那般独一无二的存在。 天下无双的美丽。 …… 梦境中,扶苏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痛,一支冰冷的箭穿透了她的身体。 越过黑暗,她看到莲榭在对面望着他,向她走来。可是,她还来不及和莲告别,就什么话都开不了口了。 沉沉的雾霭向自己压过来,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怎么都醒不过来。 四周都是黑暗,全都高不可及的悬崖,她一个人落在那深渊中,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光…… 她奔跑,可是却发现无论向哪里跑最后都会回到原地,没有开始,没有尽头。 自己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困住,怎么都出不去吗? 不要,她要活着,她要呼吸,她不要一个人在黑暗中腐烂,她不要! 心中一惊一痛之下,扶苏突然睁开眼来。 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光,刺眼得让她眯起双眸,用手挡了挡。 “扶苏,醒了?”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片耀眼的阳光中,唯美绝伦的脸出现在有些水濛濛的视线中。 “莲。”扶苏扬眉一笑。看到莲榭陪在身边,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的扶苏放松了心情,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我睡了很久吗?”扶苏觉得神清气爽,自己疲惫不已的身体轻松了很多,虽然骨骼有些痛,可是整个人似乎焕发了新机,从厚厚的皑皑白雪中苏醒过来。 “你这个小懒猫,都睡了七天七夜了。”莲榭宠溺般地责怪。 “什么?!七天?!”扶苏吓了一大跳,从床上蹦起来,慌张道:“战争结束了吗?魏军怎么样了?我不在,赵军怎么样了?天哪,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莲榭一把搂住她,让她不要激动,“别担心,都没事了,你昏死之后,一切安排都按计划进行,由李牧相国指挥,大军已经大胜归来。魏国已经投降,并送来十座城池,万两黄金作为补偿,再休书一封,向赵国道歉,此事已经妥善了结。” 冷静地环视了四周一圈,扶苏摇摇有点晕的头,疑惑地问道:“那这里是……?” 眼前的一切都好熟悉,好像回到了客栈里的房间一样。 可是,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无归客栈。”莲榭低头一笑,抚摸着她的长发,淡淡道,“你太累了,多睡点好。只要……最后醒来就好。” 原来,昏睡的这几天,他们已经回到赵国都城邯郸了啊。扶苏有些神思恍惚,仿佛之前的战争只是一场梦境,现在刚刚醒来罢了。 扶苏别过头看向他,莲榭的眼角有微微黯淡的灰色,在那温润的笑容下,透露着丝丝疲惫,这七天,是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吗? 心中一阵暖意,扶苏执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柔声道:“知道你在等我,我怎么可能不醒来呢。莲,你一直是我前进的光,没有你在身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莲榭眼中闪过担忧之色,心疼道:“答应我,结束之后,我们就归隐可好?我不愿再看到你以瘦弱之躯,撑起这片天。你看你,我只是不在你身边几天,就瘦成这样。细胳膊细腿的,天塌下来,第一个压扁的就是你。” 扶苏扑哧一笑,没想到莲榭也有这般幽默的一面,笑过之后,她抬起头来,眼眸深邃,深深凝视他,抿唇缄默良久,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 历史已经因为她的到来而加快了进程,她要快点万事准备,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顿了顿,扶苏接着道:“我想向你借一个人。” 莲榭挑眉,“你所借何人?” 扶苏目光悠远,带着一种傲视苍穹的霸气,随即,淡淡倾吐朱唇:“苏秦。” 莲榭心中一凛,随即淡淡笑道:“你想让他做什么?” 当日在乌苏城中,一位老者赠她缠凤火画葵扇,还和她说了几乎改变一生的话。 那个在莲榭口中叫九的老者,便是纵横家苏秦,当年他“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天下熄”,天下闻名,也是个传奇一般的人物。被莲榭救下,改姓埋名,一直效忠于莲榭,也活到现在。他师从“鬼谷子”,学习纵横捭阖之术。曾与赵秦阳君共谋,发动韩、赵、燕、魏、齐诸国合纵,迫使秦国废帝退地。 算起来,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扶苏浅浅一笑,深不可测,“那就要劳烦他做曾经的老本行,纵横天下,劝六国归一,对抗秦国。” 第93章 扶苏为后 冬日很冗长,苍凉干涸,了无生机,可是最终还是在春风吹拂之下慢慢远离了。 原来的冰雪天地,也渐渐融化,露出黄褐色的土层中,坚强地冒出来的小小绿色嫩芽,这些野草,看似柔弱无比,可拥有着最无法折断的腰肢,在任何地方,都坚强无比地活着,长得绿意盎然,葱葱郁郁,绵远不息。 与魏国之战后,赵国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其他本来对赵国打主意的国家也收起了心思,开玩笑,有公子扶苏在这坐镇,谁敢来犯,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即使众人知道扶苏手中有着九鼎,也无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至少表面上不敢了。 一条黑暗的小街道上,人影稀少,扶苏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衣人,摇头叹息道:“莲,看来那群人还是不肯放弃啊。真是难得的锲而不舍。” 这几个黑衣人都是来行刺她的各国杀手,一对一对前仆后继地来,都被莲榭派来保护她的人解决了。 今天,是第二十一次半路有人刺杀她了,现在她都懒得计较到底是哪一个国家派来的刺客了。这不知国的刺杀依然是以失败告终。 扶苏心想,也许哪天该抽出一点时间把九鼎扔进大海或者埋进深山老林里去,省得麻烦。 今夜,赵宫传来消息,说是有秦国来使道贺,希望扶苏也能出席这个晚宴。 在扶苏和莲榭去皇宫的路上,被半路拦劫,耽搁了一小会儿。 莲榭面色闪过一抹冰冷,“死不足惜。” 扶苏知道,每次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莲才会有阴冷残忍的一面,拉过他的手,扶苏安抚地笑道:“莲,别生气了,我不是好好的没事吗?今天晚上的宫宴,总觉得,秦国的使者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一起去看戏吧,看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苏秦已经按照扶苏的吩咐前往各国游说,虽然行动隐秘,不过难保不节外生枝,难道秦国已经察觉了她的意图? 莲榭终于扬起一抹浅笑,“只要不抢走我的扶苏就行。” …… 扶苏和莲榭抵达赵宫的时候,晚宴的气氛正有点紧张。 当一袭白衫的扶苏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眼中有着疑惑,复杂,愤恨,担忧…… 连赵王的目光都是如此。 而站在她身边绝美如洛神,高贵如仙的莲榭,同样也受到了目光的洗礼。 坐在宴会另外一边的秦国使者,也纷纷看向扶苏,目光深邃,似在打探什么。 扶苏奇怪地走上前去,扫视众人一眼,淡淡对赵王道:“扶苏见过大王。” 赵王一改刚刚的尴尬之色,立即热情似火道:“扶苏你来了,寡人听说你身体不好,现在怎么样了?” 扶苏笑笑,“多谢大王关心。扶苏已经大好了。” 赵王这才欣慰一笑,“那就好。扶苏乃我赵国功臣,身体关乎我赵国社稷。上次与魏国大获全胜,因为扶苏身体还未痊愈,所以一直没有举行功臣封赏大典,寡人一直过意不去。今日让扶苏君前来,除了参加宴会,你可要什么赏赐?” “大王好意扶苏谢过,扶苏一直锦衣玉食,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不能再奢求更多。大王如果有心,把赏赐扶苏的钱财送给天下黎民百姓吧。扶苏替他们谢过大王恩赐贤德。”扶苏拱拱手,波澜不惊道。 赵王欣慰笑道:“果然是公子扶苏,无愧于天下贤名。寡人就准了扶苏所奏。” “谢大王。” 扶苏谢恩之后,便和莲榭走到一旁空着给她的位置,拉过衬衫长摆坐下。 夜凉如水,琉璃宫灯在风中摇曳,将扶苏的面容映照得,如同那天空中的明月一般清朗淡漠。 而她那神秘莫测的双眸,碧波流淌,波光荡漾,美轮美奂。就像一大片的竹林,梭梭如风,汪洋如海。 在她旁边,莲榭凝视她的笑,如同苍穹一般深邃,圹埌无边,包容一切。 一头银发倾泻而下,垂在耳边,风中如同海藻一般摇曳,身上散发着,那白莲出尘和飘逸。 如此俊美的两个人,完美地融入这夜色中,让人忍不住看得一呆,眼中全是惊艳。 天纵奇才,无与伦比的传奇,这便是公子扶苏的全部。 而她,也无愧于百姓流传的这称赞。 众人正看得怔忡,那秦国使者突然咳嗽一声,朝赵王道:“赵王,我秦王的书信和诚意臣下已经带到,不知赵王答应与否?” 赵王一改刚刚看到扶苏时的喜悦和尊重,面容变得冷凝,漠然道:“替寡人谢过敝国嬴政大王好意,我国没有联姻的计划,请使者们回去吧!” 使臣被赵王如此大吼,依然不恼不怒,反而朝一旁的扶苏笑道:“赵王陛下,这件事,当事人也在场,何不让臣下当面问问她的意见呢?” 扶苏早就觉察到了今日晚宴的古怪因自己而来,当即挑眉笑道:“大王,使者,刚刚扶苏来迟,没有及时知道使者来此的缘由,可否告诉扶苏略知一二?” 赵王面色铁青,眼眸中毫不掩藏,全是来使的怒气。 席上的众臣也是目光复杂,紧紧地握着双拳,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一句话都不说。 使者言笑晏晏地看了扶苏一眼,恭敬道:“扶苏公子说的是。说起来,秦王派我等出使赵国,为的便是扶苏公子!” 扶苏一愣,随即淡淡一笑,“扶苏还未有娶妻打算,如同我大王所说,使者们可能要失望而归了。还请使者回国后替扶苏谢过秦王好意,扶苏心领了。” “扶苏公子可能会意错了。”使者似笑非笑,宛如一只老狐狸一样危险,目露精光,灼灼地盯着扶苏道:“我等来,是诚心为我秦王向扶苏公子求婚的!请扶苏公子远嫁我国为秦国王后!” 话音刚落,只听到“啪”一声巨响,扶苏面前的桌子应声而破碎,面色凝重的众人全身一抖,都骇然地抬头看向扶苏! 第94章 撂话给秦 扶苏面色冷凝,几乎寒如冰霜,良久,她却突然绚烂到极致地笑了,深碧色的双眸如同鬼魅一般望着秦国使者,妖诡轻语:“这……是嬴政的意思么?” 迎娶天下鼎鼎有名的公子扶苏为后,何其讽刺,何其侮辱! 在众人眼中,扶苏身为男子,虽然俊美如斯,昳丽更胜女子,可是她依然是男儿身,她的智慧,胆识,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人敢对她如此不敬,如此羞辱! 现在,秦王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赤~裸裸地派使臣来提亲,要身为男子的公子扶苏嫁给他嬴政,迎娶扶苏为后! 众人觉得自己气得全身都快颤抖,头顶也快冒火了。 公子扶苏是赵国最特别的存在,甚至强于赵王,拥有最强大的人心,百姓最爱戴的人。 亵渎公子扶苏,就是亵渎他们心中的神! 扶苏现在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她进来时所有人都目光奇怪地凝视她,为什么赵王如此生气愤怒?! 好!好一个嬴政! 扶苏冷笑连连,她还真是放虎归山呢…… 虽然知道嬴政知道她为女子,才会来求婚。 可是天下人却不知道,他这般公然求婚,却是在天下人面前扇了她一巴掌! 嬴政!嬴政! 秦国使者的面容有些难堪,甚至薄怒一层,刚刚扶苏出口嬴政,说的极其轻松,秦国以嬴政为王,因为扶苏的到来,历史的曲线虽然没有改变,可是却因为扶苏带来的蝴蝶效应,所以提前了一些。 此刻嬴政就已经渐得民心,而且威望越来越盛,在秦国有替代吕不韦的姿态。 此刻自己大王的名讳,被对方如此轻蔑地道出来,自然心里不爽快。 “是……又如何?”刚刚那一拍桌而起,让秦国使者也呆了一下,现在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扶苏,带着傲气冷笑道。 “好!好!好!”扶苏面如凝霜,淡淡一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如果我不答应,你们秦国又将如何?” 使者冷笑,强硬道:“我秦王早有准备,自有办法让扶苏公子心甘情愿地答应。” “是吗?”扶苏面无表情,宛如孩童一般抚眉失笑道:“是不是不嫁秦国就攻打赵国之类的威胁?” 她的语气轻松,似乎颇为鄙夷这种幼稚的孩童游戏。 使者挑眉,为她临危不乱的气势感到一丝欣赏,也觉得扶苏之名名正言顺,大王要娶她为后的荒谬想法此时也明白了其中几分。 如果秦国有如此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么,一统天下,吞并另外的六国简直易如反掌。 “我秦国大王早就料到扶苏公子会这般想,不过他让臣下转告公子,大王手中,绝对还有让你会妥协的筹码。两兵交战,如果没有足够的利剑握在手中,又怎么能在谈判中获胜呢?”秦国使者笑容如花,甚至有些刺眼道。 扶苏笑笑,目光淡淡,漫不经心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看来他学到了兵法中的精髓啊。” 莲榭看看扶苏,只觉得让她疑惑或者难过的人都无法饶恕,不愿看到她自责无奈的神色,直接提气,就如同风和影一般想冲过去一掌劈死他。 扶苏是他的女人,可容得下其他人在那窥探! 他不是神,不,纵使是神,也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亵渎! 扶苏拉住她,可是却没办法抑制莲榭的愤怒,下一秒,莲榭已经出现在秦国使者的面前,一只美丽得比女子更加修长百姓的手紧紧地掐住了来使的脖颈。 众人吓得一愣,呆呆地看着这个绝世孤傲的男子,那本来俊朗如月的面容上,此时是彻骨的冰寒和杀意,刹那之间,刚刚飘逸出尘,如神祗一般的男人变成了魔鬼。 宛若下一秒,那个秦国使者的脖颈的骨头就会断开碎裂…… 莲绝美如斯的脸上波澜不惊,甚至嘴角还啜着浅浅淡笑,可是说出的话却阴森至极,“回去告诉那个什么秦王,他,没有资格,也不配亵渎扶苏。为了扶苏,我甚至不介意来一次七国江山策,让秦国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嬴政不信,大可以试试,我的忍耐力非常有限。没有人……能够伤害扶苏!天下间,谁也不行!” 这般大逆不道,逆天而行的狂言妄语甩出来,顿时整个宴会一片静寂,众人怔怔地望着莲榭,此时的他,全身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王者气息,雄厚得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那种傲视群雄,俯瞰天下的骄傲和霸气,不是一个王能做到的,而是属于一个一统天下的帝者所拥有的气势和魄力! 看着他,本来想开口嘲笑今天突然随着扶苏出现的男人痴人说梦,狂妄自大的大臣们,此时也只能呆呆地望着,哑口无言。 赵王也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绝世无双,似乎……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扶苏吧! 可惜,扶苏是个男子。两人同样如此完美,可是却奇异般的契合在一起。 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冷,天下间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人有资格站在扶苏身边了。 不知为何,心底徒然一阵酸意,紧接着,是莫名其妙的欣慰。 就像是自己的亲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一样。 秦国使者吓得一个个呆愣在那,全身颤抖,特别是刚刚还嚣张跋扈地威胁扶苏的使者,现在吓得都快屁滚尿流了。 “你,你……你想干什么?!你大胆!”他艰难无比地喘着粗气,青筋凸出,脸红发胀地吐出一句话来。 莲榭脸色不变,眼中依然是平静的嗜杀。 眼看局面变得不可收拾,扶苏淡淡扫了一圈在座的众人,脸上始终带着优雅的,清冷的笑容,慢慢走过去,制止了莲榭。 看到她,莲榭地狱修罗使者般的冰冷终于缓了一点点,冷冷轻哼,将那个使者直接扔出宴会,直接装在旁边的石墙上,然后跌落而下,发出一声巨大的响音。 嘴角冷冽一笑,扶苏走上前去,看着躺在地上呕血的使者,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而下,一字一顿,极其清晰地朝使者道:“你给我一字不漏地听好,然后替我转告嬴政。一个月后,乌苏城内,六国举行大会,到时……缘始缘终,当着天下人的面,我自会告诉他,我的答案是什么!” 他们是在齐国认识,在乌苏城边的河上相熟,然后一路回到赵国的。 缘分从那里开始,那么,就让她在那里,用特别的方式结束吧! 嬴政,也许会有一个意外的惊喜等着你。 扶苏拉住莲榭的手,和他深深对视,温润一笑,紧紧握住。 第95章 六国大会 战国风雨前,江山飘摇,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就在这时,天下闻名的公子扶苏开始召集一次几乎关乎天下大变的盛会——六国大会。 此刻的秦国,兵强马壮,狼子野心,昭然知晓,一个叫九的老者,有着当年苏秦一样的超然智慧,竟将各有欲望和野心的六国召集到了一起,准备商讨六国合作退秦之事。 如果秦国进攻任何一个国家,其他五国都要出动帮忙。 说起来,纵横天下,都是依靠利益来维系一切罢了。 六国的态度表明了九的游说起了作用,六国大会在乌苏城内举行。 乌苏城内,在最大的城内会场中心,搭建了一个巨大的高台,作为六国代表举行宴会会谈的地点。 也就是那日扶苏和秦国使者约定的日子。 扶苏知道,那一日,嬴政一定会来,不管以什么样的姿态。 楚国,赵国,齐国,魏国,韩国,燕国。 六国都派了代表齐聚一堂,代表赵国而来的,正是扶苏和宰相李牧,还有随行的甘罗,莲榭等人。 扶苏众人乘马车走了几天几夜,这才抵达乌苏城内,来到那搭建的高台之下,看着似乎没有尽头的巨大云梯,一步一步直通云霄,怎么走都到 不了顶端。 这就像人生之路一般,权力,地位,这些东西不管拥有多少,不管你如何努力,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而楚国来的,正是新君楚负刍,那个在楚国被称为残忍嗜血,妖魅诡异的男人。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当初的玩世不恭,倨傲随意,性情也和当 年不太一样,身着一袭金黄色镶边长袍,俨然已经有了一国之王的架势。 看到一袭白袍,还是那般随意逍遥的扶苏,那双妖魅的凤目中徒然一亮,依然摇曳地走过来,笑道:“扶苏公子,好久不见。” “楚王,别来无恙。”扶苏浅笑如昔。 现在的两人,可不是昔日的主仆了,他已经是楚国的大王。 尽管是踏着别人的鲜血走上去的,充满了暴力和镇压,不过,后来的励精图治,种种改革措施,都显示出了他是一代贤君。 君者,要俯瞰的是天下,要治理的是整个国家,个人身上的优缺,已经被漠视下去了。 “扶苏,你不要这样对我说话。”今天的扶苏看起来有些陌生,让楚负刍觉得很不习惯,他更喜欢之前两人间的关系。虽为主仆,可是要亲近很多。当他看到扶苏旁边站着的莲榭,楚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可是很快就黯淡下去,再也没有神采了。 当他选择了命运或者他梦想中生活时,他已经没有后悔的资格,也没有后退的路。 “楚,作为朋友,我是不是该称赞你一下,这几年在楚国的种种做的很好,你尽到了你的职责吗?”扶苏挑眉,温润一笑。 看她恢复了以往那熟悉的语调,楚负刍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灼灼生辉,非常耀眼,“扶苏,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你都是最特别的存在。” “我们上去吧。让其他国家的代表等久了,可不太礼貌。”扶苏淡淡一笑。 “好。走吧。”两人并肩而立,一起走上了那个各国卫兵林立的高台。 走到高台上后,众人遇到,又是一阵又一阵的寒暄,大家客气地说笑聊天,直到天色迟了一些,这才纷纷坐下。 魏国是最迟抵达的乌苏城的,当他们的魏国代表团抵达时,其他五国已经分别入座,当年轻的魏王看到扶苏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尴尬,和众人谢罪后,便去了空出来后面写着魏字的座位上。 扶苏依然端坐在那,腰杆挺直,笑容浅浅,并没有多加为难。魏王这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两国战争,是魏国先挑起来的,虽然最后悲惨战败的也是魏国,但是魏王在扶苏面前,总觉得底气不足。扶苏盛名在外,又亲自指挥获胜了如此大战,早已不是他们君王敢不放在眼里的对象。 宴会中,各国使臣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将今日要谈论的国事第一个抬到台面上说。要知道,那些东西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终究还带着一些不确定性。或者说像一个巨大的隐患或者地雷,若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把命都搭进去的。 扶苏饮着手中的清酒,嗅着那淡淡芳香,表情清冷,云淡风轻,似乎今夜她来不是赴宴,而是一次闲庭漫步。众人对她来说,就像不存在一般。 时间慢慢过去了很久,宴席上,大家相谈甚欢,气氛也不错。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魏王和韩王一群人在那高声喧哗,吵闹不堪。甚至谈论内容与扶苏有关。现在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关于扶苏被秦王追求的事,正私下嘲笑扶苏太娘太美,身为男子汉,竟被一个男人表白……那谈论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甚至盖过了席间 伴舞的乐音,最后连乌苏城城主对每一道佳肴的介绍也听不清。扶苏眉头微皱,目光淡淡扫过对面吵闹的人群,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犀利。 扶苏身边坐着的几个家伙,早就脸都黑了,若不是扶苏在这,他们早就冲上前去直接教训那几个敢议论扶苏的家伙了…… 扶苏皱眉想了一会儿,嘴角慢慢上扬起来。 转头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楚负刍,扶苏好看的眼睛缓缓眯起来,朝他勾了勾手,笑道:“楚,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 “楚,我准备要做一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什么事?”楚负刍疑惑,心想什么事需要他的配合了。 扶苏轻轻道:“只要你把头侧过来,装作一副倾听我话的样子。” “为什么?” “照做。过来。”扶苏依然笑得和煦如春阳,那勾起的纤细小手指,隐隐带着一丝丝诱惑。 虽然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举动有些不适合,但是楚负刍还是乖乖地凑过去,伸长了耳朵准备听她的教诲。 扶苏附在楚负刍耳边,似乎在窃窃私语,时而夸张地眨一下眼睛,时而掩嘴轻轻的笑,楚负刍微微点着头,好像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果然,那群人注意到这边,楚王竟然和鼎鼎有名的扶苏公子聊得这么尽兴,再加上两人神神秘秘,交头接耳的样子,更是让众人忍不住心 中揣测,难道两个人是在说什么秘密的事? 魏王韩王等人顾不上嚷嚷,都慢慢静下来,一起好奇地看着楚王和扶苏,希望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搞不好是什么机密问题。 整个宴会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弥漫着一些浅浅笙歌之音。 扶苏似乎终于满意了,微微一笑,成为六国中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她站在那,扫视众人,久久不语,众人越发奇怪,纷纷望着她,希望能 从她的神态上找出蛛丝马迹。要知道,公子扶苏之名天下闻名,她的才华她的计谋无人能及。若是听到她的见解,那么秦国要攻打六国之事,便有转机了。 “各位大王,各位使臣,”扶苏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语气依然平静,清冷,犹如月华一般的她,“原谅我刚刚和楚王演了一出小小的戏,目的是想提醒大家,似乎大家刚刚一直在高声谈论的话题,与今夜六国聚首在一起想要讨论的东西,有很大的出入,没必要浪费时间……宴会上大家自然可以谈论聊天,但是也该注意一下文明礼仪,避免高声喧哗。好了,现在我们的戏演完了,大家没什么意见吧?”被扶苏用这么别开生面的方式一说,刚刚在那猖狂地大声谈论,似乎要显示自己地位和能力的家伙们一听,顿时脸白一阵,红一阵,头也越垂越低。 众人表情呐呐,知道正事要开始了。纷纷垂首道:“没意见,没意见。全凭扶苏公子做主。” “不敢,不敢。”扶苏嘴上客气着,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淡淡扫视众人一眼,漠然道:“天下之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扶苏先不说太远的将来,也不拿以往的历史来压迫各位。眼下的情形大家也看得透彻了,以一国之力去对抗越来越强大的秦国,我想在座的每位君王心中自有一把秤,若是有万无一失的决心的,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扶苏想,大家也不必浪费时间,就地形上的分化防守和各方面各国出力的分配情况逐一来讨论吧。” 扶苏说到这,看了一眼作为这次大会主办人的乌苏城城主,淡淡道:“城主,麻烦你将那张七国图拿出来展示一下,可否?” 大会的讨论维持了好几个时辰,虽然天色依然暗黑,但是似乎已经过了半夜。最终,虽然在几个问题上,各国还保持着各自不同的意见, 但是扶苏也知道那些问题一晚上的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那些要从长计议,慢慢来。 最终,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扶苏以一种近乎雷霆的手段,攻击各国的弱点,揭露各君王的老底和打的如意算盘,在这样的震骇下,虽然有些不甘不愿,但是终于达到了预期中合作的结果。 六国,在各君王盖下各自的玉玺大印后,六国大会的初步计划,终于得到了落实。 也就是说,六国,暂时性的,得到了利益合作下的统一。 众人纷纷回到座位,心中不免都嘘出了好几口强压着的浊气。几位使臣也放轻松地抹掉额头上早就流淌出来的冷汗,望着面色无常,依然淡定如水的扶苏,不得不从心底佩服起这个看似娇柔的文弱少年。 那计谋,那手段……真是让人忍不住心中发凉。 若是这个家伙不是赵国人,又或者她有着和秦国嬴政一样的野心,那么天下,又会变成什么样,他们敢都不敢想…… 就在众人歇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饮一口杯中之酒,好好欣赏场中歌姬们的优美舞姿时,刚刚还敲定了种种协议和合作方针的扶苏,又在众人微微愕然和惊惶的目光里,不急不缓地站起来。 众人刚刚落下去的心,又呼啦一下窜起来,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好不难受。但是,他们唯一能做是,便是温柔似水地笑。对着扶苏笑。 扶苏凛冽如冰霜的神情突然如同春天冰雪融化一般,闪出一抹淡淡柔情,缓缓开口。 第96章 扶苏大婚 “今日扶苏劳烦六国君王来此一聚,除了和各位大王谈及六国要团结统一之事以外,还有一事,想告诉诸位,请诸位赏个脸,替扶苏证明一事。” 楚王先疑惑问道:“扶苏公子,你这是何意?” 魏王有些奴颜媚骨地笑着问道:“是啊,扶苏公子,你有什么事,尽管道来,我们都是倾慕公子之人,扶苏公子真是当世之神人也,我等今后还要仰仗扶苏公子的智慧呢。” 其他君王纷纷附和,这天下间,有一种人最可怕,那就是拥有背后最强大的力量,拥有最深不可测的智慧和谋局,隐藏在大一个王之后,便可以颠覆江山,袖手天下。 扶苏浅浅喝了一口热茶,在众人问得差不多了,这才悠哉游哉地放下茶杯,淡淡道:“各位大王,可曾听说过一条关于秦国来赵向扶苏提亲的传言?” 话音刚刚落下,众人就呆愣在地,一下子不知言语。 瞬即,众人尴尬地摇摇头,众人失笑出声,纷纷摆手道:“扶苏公子,这等不恭的谣言,简直是对公子的污蔑,肯定是有心之人随意乱传的,那是虚言,信不得,信不得!”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只不过都是反对之声,摇头不信的。 事实上这件事早就通过每个人的嘴从赵宫流传而出了,不过每个人听到这件事都是七分不信三分揣测,扶苏乃堂堂战国第一公子,竟然被秦国大王求婚!何其无耻,何必卑鄙! 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 “这怎么可能嘛,扶苏公子乃天下奇公子,那简直是疯言疯语,如何有人相信?” 扶苏手指敲着桌子,嗒嗒嗒,声音很轻,但是却很有节奏,良久,打断众人的议论,冷冷淡淡地来了句:“流言,都是真的。秦王确实派人到赵国来,向扶苏求婚。” 众人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停下来的极其突兀,仿佛瞬间就静籁无声,时间停滞了。 每个人都张着口,呆呆地望着引起这种变化的扶苏,主角扶苏似乎还没有觉悟,依然是淡淡而笑的神情。 扶苏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众人突然呆滞在地,就差把口中的酒喷出来了。 她环视众人一圈,笑了,“正是因为秦王来赵向扶苏求婚,当日扶苏曾答应过秦王,今天会给他一个答案。所以,扶苏需要各位大人在此,替扶苏做个证明,让扶苏请天下人把这个答案转给秦王。” 扶苏拉着莲榭站起来,朝众人绚烂一笑,“还请在座的所有人,替扶苏见证住持今夜我的婚礼!” ******************************* 俯瞰天下,江山如画,美人如歌。 这一次,她公子扶苏,终于在天下人面前,第一次着了女装,做了真正的自己。 那个风靡天下,震惊四海的公子扶苏竟然是个女子! 众人觉得眼前在一切是一场梦境,美丽过度的魇!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波光潋滟,宛若染着上一世唯美如斯的记忆。 此刻的扶苏,一袭火红妖艳,喜庆绝美的红袍,盛服颜妆,雍荣华贵。 如绸缎般华美的长发挽起,云鬓花颜金步摇,昳丽高雅。双珥照夜,煜煜垂晖。朱唇樱色一点,浅晕撩人心怀。擢纤纤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腰肢柔媚,略带慵懒,娇憨如猫,孤傲如狮。 一张妖娆多姿,美轮美奂,倾国倾城的脸,始终带着浅如清风,缥缈如流云,薄凉如月华的笑容。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简直是惊艳天下,无与伦比! 她妖娆,慵魅,一笑颠生。再笑倾浮华,杳似无情。 世人只见她绝代风华,却不见她眼底深埋的寂寥和伤痛── 她的目光,只为一人而停留。 那个站在她的旁边,同样是俊美绝伦,天下无双的男子。平日里一袭白袍让他看上去俊朗如月,飘逸出尘,宛如天上神祗,此刻的他,妖诡鬼魅,绝美倾国,也是身着一袭大红喜袍,一头银色长发倾泻而下,比今夜的月华还要美上几分,耀眼夺目,上面还有一层淡淡荧光萦绕不散,流光溢彩。 她嘴角带笑,他执了她的手,两人慢慢地从下面一步一步走到这个高台之上,酒席之中。 那一世,她是帝子临世,他是霸业帝者,可是两人因为心中责任和爱擦肩而过,终是遗憾终生。 这一世,她是公子扶苏,他是等待了千年,一夜白发的温润男子,他们终于没有错过,当着天下人的面,让他们的幸福得到所有人的证明。 “我……赵扶苏,今日天地为证,天下黎民百姓为约,愿嫁给莲榭为妻,永生不悔!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世不变!”扶苏不顾众人愕然,惊讶,不敢置信,甚至吓得手中酒杯都徒然掉在地上砸出巨响的样子和目光,凝视着莲榭,淡淡笑道。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拥有穿透力一样让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字一句中的坚定不移!风变得更大了,吹着她的红袍绚丽夺目,飘飘作响。 莲榭也执起她的手,深深道:“我……莲榭,今日天地为证,苍生为约,愿娶扶苏为妻,就算与整个天下为敌,为她覆了江山袖手天下也在所不惜,永生不悔!” 上一世,为了她,他不要这江山,这一世,为了她,用样可以颠覆这江山夺回这天下!只为没有人敢说一句扶苏不是她的! 两人铮铮誓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听得心头一震,倒抽一口气,都瞪大眼眸,长大了嘴,呆呆的,像中了魔障一样看着这两个风华绝代,却似爱疯了,要与天下为敌共享盛世的两人。 心中震撼公子扶苏竟然是个女子,又感动欣赏两人的情比金坚,至死不渝,还有超然于天地间的勇气! 这场婚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之不愧为天下一大传奇! 六国大会,六国的王,还有众臣,随从,还有高台下的百姓们,那么多人震撼着,那么多人的眼睛看着,那么多人深深悲伤和动容着…… 还有远远而来的,那寂寥悲伤地站在人群中呆呆地望着扶苏,望着她幸福甜蜜的笑,心痉挛一样地抽痛起来,几乎让他昏死过去的身影…… 第97章 嬴政威胁 嬴政怔怔地捂着胸口,看着高高在上,怎么也触摸不到的扶苏,嘴角悲伤凄美地笑了,“扶苏,扶苏,这便是你想要的吗?这便是你让我来这里准备给我看的一切吗……这,便是你给我的答案吗?!你何其残忍,何其残忍啊扶苏!” 眼前这一切,就像一场凌迟虐刑,一点一点将他身上的血肉割下,毫不留情! 痛不欲生! 她当着天下人嫁给其他的男子,以此来拒绝他的求婚,拒绝他给的羞辱。用行动来告诉他嬴政,她已嫁给他人为妻。 两个人,永生不再有交集。 “扶苏……你这个让人发疯的女人!你这只妖精!”嬴政的心在流血,双目赤红,死死地咬着下唇,盯着扶苏,一点都不想放过。 “原谅我,就算你这么冷血无情,还是不想放开你的手……” 低语如风,在暴动的人群里很快就被吹得支离破碎,什么都不剩…… 乌苏城中,众人发了疯一样议论,吼叫,鼓掌,或喜或忧,可是他俩却不管不顾,眼中只有对方…… 她扶苏,嫁给了他莲榭。 今生今世,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他莲榭,娶了扶苏为妻。 今生今世,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共续前缘。 ************************************ 高高的楼台之上,扶苏一袭火红色的喜袍,整个人妖娆得宛如地狱之上绽放的红莲,手中执着莲榭的手,莲榭的另外一只大手搂着她的肩,将她小女人一般地包裹在自己宽阔的怀里,用大海一般圹埌的柔情拥抱她,包容她,宠溺她,爱她。 他的世界里,似乎只为她一个人而盛放,而变得宛如瑶池仙境,世外桃源,没有沾染任何世间的污垢和烟火,出淤泥而不染。 而她,也微微抬起头深深凝视着他,嘴角那前所未有的温柔笑意,在嬴政看来何其讽刺,宛如刀刃一样,狠狠地割过他的心脏。 他站在人海中,遥遥相望她的幸福。 她在天下人面前,炫耀她的甜蜜她的快乐。 却在恶狠狠地凌迟他的灵魂。 站在高处的扶苏仿佛这才看到人山人海中的他,两人四目凝视,扶苏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若即若离,似有似无,随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别过头去,眼中只有旁边给她一生荣耀和安稳的男子,再无其他。 那一刻,嬴政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他终于明白,当扶苏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求婚时,她心中的屈辱和愤怒。 眼中怒火燃烧,红艳艳的一束一束,随即,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扶苏,既然你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我,那么,就该知道,这要付出代价的! 我嬴政,这世间,还没有人敢如此羞辱! 扶苏,扶苏,你真的好残忍绝情…… 那些曾经的美好,你真的丝毫都记不起了吗? 嬴政赤红的眼中,一滴浅浅的泪水从眼角滚落,被风吹走…… 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望着那抹淡淡消失在人海中的身影,扶苏面色平静,只是心底有丝微微叹息。 高台上,莲榭拥着她,俯瞰天地万民,柔声问道:“扶苏。” “嗯。” “你可后悔?” “永不后悔。” “扶苏?” “嗯。” “你可幸福?” 靠在他肩上的扶苏睁开眼睛,看着担心的他好笑道:“幸福。现在我扶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子。” 莲榭拥住她,深深道:“扶苏,我只愿,这一刻,永远都没有尽头。” 扶苏被搂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喃喃道:“我们的未来,还很遥远。” “扶苏,我身上的咒语已经被巫女解了,以后,我就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共度余生,白头偕老。走到时间的今天。”莲榭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很浓郁。 扶苏无奈,“莲,不能永生,要和我一样变老死去,不是一件坏事么,为什么你反而这么高兴?” “不能同生,但愿同死。”话语虽轻,却是一生不变的誓言。 “莲,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是天下第一号大笨蛋?” “如果我是第一号,那你不是第二号了吗?” “呵呵……”迎着清风,漫天的夜色和星光,两人淡淡幸福地笑。 …… 如果说驰名天下的公子扶苏是个女子的消息被天下人穿得沸沸扬扬,简直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不可思议,身为女子,却胜于任何男子的智慧和谋略让她的声名更闻名于世,源远流长。 刹那间,凤舞九天,扶苏简直成了奇迹和不可思议并驾齐驱的传奇性人物。 而乌苏城中,六国大会。天下人面前,扶苏和一个宛若天人下凡一般神奇的男子结婚的事,更像一枚大炮弹扔进了平静的一汪湖水中,发生了轰天辟地的大爆炸,掀起了比天空还要高的浪花,造成了比雷鸣还要强烈的巨响。 此时,更让所有人津津乐道的,除了那个神秘出现的男人,还有曾经向扶苏求婚的秦王成了笑柄。 现在没有人再敢说秦王求婚之事的荒谬,更多的人是在议论他高估了自己,竟遭到如此另类的拒绝方式。 你求婚的对象和其他人结婚了,以此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有比这还要丢人的事吗? 显然没有。 六国大会成功举行,以戏剧性的旷世婚礼作为结局收尾后,众人各自回国了。 扶苏一行人也乘马车回到了邯郸,进了赵宫见了赵王道清楚前后所有的一切后,这才回到无归客栈。 当他们抵达无归客栈,扶苏才回天字一号房休息半晌儿,甘罗便来敲门了。 她前脚未到,各国的人送来为扶苏庆婚的厚礼几乎堆积满了整个客栈。 扶苏看着一大堆礼物,也只能躺在莲榭的大腿上无可奈何地笑。 “莲,抱歉,让你卷入这么世俗的世界,让你跟着我胡乱任性。”扶苏望着莲榭,眼中闪过浓浓愧疚。 莲榭却没看她愧疚的眼,只是轻轻地抱下她,放在那柔软的床上,低低地笑道:“我说娘子,世人的眼光我不在乎。你任不任性我都会陪你,外面的世界我不在乎。我说夜深了,我们也是不是该享受洞房花烛夜了?” 第98章 秦国来犯 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阿房宫建造华丽奢侈之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可惜,这巍峨的宫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毁灭。 宫殿外,一名身着龙袍的少年眯着眼,眸色阴鸷地仰视着这座代表着他绝佳皇权的建筑,他的身边,此时还有两个人,一个伺候的小太监,一个紫袍祥云的官员。 那官员低着腰,似乎有什么事要上报,又或者,等待着结果。 少年俊美清秀的脸上轻轻一笑,那些阴霾随着这一笑全都消失不见,他喃喃低语:“朕的阿房女,这座宫殿,将是世间最美的囚笼。你……只能是朕的女人。” “大王?”年轻官员看着这清秀少年,却不敢有似乎轻视之心,这个少年,这几年已经用他的雷霆之势的手段在朝堂上证明了,他的能力,他的帝王心。 本来朝堂上,已经讨论过以赵国皇子赵墨为鱼饵,秦国攻打赵国之事,不知到最后大王 突然想到了什么,下了朝便来到这快要竣工的阿房宫前,一直站着发呆,似有感慨。 终于,那少年转过身来看他,笑得畅快淋漓道:“走吧李斯,我们去把这座宫殿的主人请回来。哈哈。” 原来这年轻官员,正是鼎鼎大名的权臣李斯。他抬起来的那张平凡朴实的脸上,似乎隐隐有几分矛盾之色闪过,看着那少年离去的背影,只得轻声长叹一声。 就算这帝王,也终究逃不出红颜一笑啊。 ———————— 赵国,这几日,连续阴雨绵绵,似有一丝不祥之兆遍布天空。 黑沉沉的云狂压而下,狂风阵阵,大雨磅礴,瓢泼般的雨点砸落在地,街上的行人小贩都匆匆跑着回家,或是找一个屋檐下躲雨,或者撑着一把伞施施然走在大雨中,扮演了一把翩翩公子。 不归客栈中,客人们都坐在客堂里,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赏雨,顺便说说这段日子来大家都在谈论的那件大事。 扶苏公子,竟然是个女子。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更惊人的是,扶苏公子,竟然在六国大会期间,嫁给了一个出尘飘逸的男子。据那天在场的群众说,那日,一头银发的俊美男子,携着扶苏公子的手,一步一步,踏上了最高的站台,当着天下人的面,一起许下了今生今世白头偕老的誓言。 两人那气质,那容貌,遗世而独立,真真不像这世间之人,更像天上神仙。他们总觉得扶苏公子身上那脱俗的神志,就已经让他们觉得遥不可及,心中仰慕。不想,那日看到了那叫莲榭的男子后,才惊绝天外之人,如果说扶苏公子微微婉约清冷,像是夜晚里那轮明亮的皎月。那么,那莲榭便是白昼里那散发着一种足以笼罩天地的赤焰光芒,亮而温暖,灼灼其华,让人移不开眼,让人想仰视这种光芒。 人们心中都默默地想,这男子虽不知从何而来,但是,觉得除了他,再也没有人配得上扶苏公子。任何男人在他面前,似乎都逊了色。 就连,不久前,曾经来赵国求婚的秦王,似乎也淡了点。 这时候了,赵国百姓才明白过来,原来那秦王早就知道扶苏公子是名女子。所谓的求婚,并不是什么羞辱,什么龙阳之好,而是,秦王嬴政,似乎真的喜欢扶苏公子。 这世间,又有哪个男人对她没有过半分钦慕之心呢? 只不过,太多人虽然爱神,但是却从来不敢亵渎神的存在。大部分人都是远远地看着,看着心中的女神永世不朽。 因为天阴,雨又下个不停,客栈里燃起了干炭,供食客们暖意。 众人感叹着,原来把木柴变成木炭后,这般方便,也不用担心大浓烟呛人,更不用担心起火。 那冷天里灼灼燃烧的红色炭火,似乎隐隐的,就像此时的赵国。 不久之后,战争的袭来终于如同一声惊雷落地划破了这阴雨天中赵国的平静。 秦军……来了!如同这闪电,迅猛不已。 惊雷轰天,如同爆炸一般,震耳欲聋。再加上那丝丝在天空中游走的狰狞闪电,刺到了众人的眼,也惊扰了众人的心。 雷电交加,自古以来,因为无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百姓们都以为这是上天给人警告和惩罚的一种方式。 整个赵国,在这个下雨天,陷入了一种恐慌。 有人说过,比死亡的传播更为可怕的,便是恐慌。 军心不稳可以造成一支军队的失败,那么,民心不稳,造成的便是整个国家了。 当无归客栈里的扶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惊愕,但是并没有像其他百姓一样恐慌。在秦国统一六国的历程中,她知道秦国第一个灭的是韩国,然后才到赵国。秦国突然进军赵国,而且来的如此迅速,让所有人都没有准备,恐怕秦军这次出来的队伍没有太大,不然不可能这么迅速,而且,扶苏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秦国这次突然进军,非常不简单。 莲榭的脸色也有些臭,似乎觉察到了一些让他很不爽的气息。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整片天空,灰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一袭白袍的莲榭,站在窗前,望着这片天空,微微失神,长长的银发散落在后背上,让趴在床上懒洋洋的扶苏看着这样的背影,有些恍惚,仿佛看到的不是他,而是一幅唯美的画…… 扶苏走下来,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低低道:“没事的。” 莲榭静静地站了很久,最终化为一句长叹,一声无奈,他回头,捧起她清丽的小脸,道:“若是因为你,这一次,让我去办吧。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战争。”他宠她,爱她,什么都听她的。可是这一次,人家都抢到家门口来了,身为男人,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一言不吭。 他性子清冷,有些脱离世俗,但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介意。 扶苏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忧心地抬头看他,“莲,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为难。可是,若你出手,带来的风波和代价,都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白头到老。这一次,再也不想分离,再也不想因为改变历史而受到惩罚。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应该去和他解释清楚。又或者,也许只是我俩的猜测,我们猜测错了也不一定。”扶苏淡淡地笑,似安抚他,也在安慰自己。 莲榭静静地环抱住她,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下去,怎么也不觉得倦。 两人正说着,尤回出现在房间的门口,朝两人俯了俯身,看着扶苏沉静道:“公子,大王有请。” 刚刚还微笑的扶苏尴尬地看看莲榭,从他怀里退出来,歉意道:“莲,我去去就回。” 扶苏来到王宫,大王的旨意非常明显,似乎秦国那边来人了,只带来了一句话:若想赵国皇子赵墨安然无恙,请公子扶苏移驾长平。 此时的赵军,正在长平城外驻守,等候着扶苏。那秦王嬴政似乎算准了扶苏听到这句话后一定会去赴约,所以也不急,秦军以一种悠然姿态,驻守在城外,不攻城,也不退后丝毫。 赵王有些尴尬地看着扶苏,似乎每次都劳烦她奔波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公子受累了。”虽然知道扶苏乃女子,但是这公子的称呼,是怎么都改不掉了。 此时的赵王才明白,当年扶苏和赵王单独谈论了什么,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让赵王改变心意,不立扶苏为王。毕竟,这个世界,还无法接受一个女人为王。女人可以风华绝代,可以贤明天下,但是当一个权力至尊者,做一个王,还是大多数人不能接受的。再加上,扶苏根本对当王什么的没兴趣。 扶苏微微一笑,作揖道:“大王,这是扶苏分内之事。扶苏这就启程,去长平接回大皇子。” 今天听赵王说了,扶苏才明白了这场战争的所谓真相。看来,嬴政要用赵墨来逼迫自己,去答应什么,去做什么,甚至是为了她的拒婚一事进行报复……不过总算让扶苏心里有了一个底,摸清楚了秦国的把戏。 赵王欣慰地点点头。虽然赵墨曾经做过大逆不道的事,但是毕竟是赵国的皇子,这关系到赵国的体面,所以,人自然是要救的,救回赵国,到时候再怎么处置,又是后话了。 第99章 一月为期 赵国边境,长平之外,荒野茫茫,有一种肃杀的气息在弥漫,历史曾经在这,刻下赵国永远无法泯灭的伤痕。此时,荒野尽头,一座绿树林立的小山丘上,秦国的军营中。此时整个军营都陷入了一种极其紧张的状态,因为,重兵把守的军营,竟然有一个白衣胜雪的美男子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然后很拽地说,要见嬴政。 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警戒中,让所有人都惊愕的是,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飘逸美男,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几百个士兵围攻他,都被他直接打飞到四周,凄惨无比。 又有弓箭队发射上百发利箭,他面色波澜不惊,弹指之间,便化解了这本无破解之法的攻击,归于缥缈。按正常人来说,这些箭下,都会瞬间变成一只刺猬,身上被无数的箭刺穿。可是这个男人,竟然只手便化险为夷,实在太过……惊人。 这种境况,已经不能用这是人这样的目光来看了…… 一头银发的男子,面无波澜,目光如古井一般幽深,抬起头来,淡淡道:“我要见嬴政。” 秦军好战,而且不屈不挠,虽然知道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但是依然没有退缩,目光紧紧地锁住男人,准备随时为了秦王而战。 不得不说,秦王嬴政虽然年轻,但是有着绝对超强的威信和影响力,光看这一点,就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何人想见本王?”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又要开始顽抗的时候,一个年轻又隐藏着淡淡威严的声音从层层士兵之外传过来。 一个面容英俊,气势勃发,威仪不减,黑发如锦的少年,穿着一袭飞龙在天的锦袍,嘴角含着笑,神采奕奕地走出来。 此人,正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要找的秦王嬴政。此时的他,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隐忍和抑郁,有的,全都是自信和傲然。 白衣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面容恬静,一言不发。 “是你?”当嬴政看到这个男人绝美出尘的面容时,顿时一愣,随即,俊朗而年轻的面孔刹那间变得阴沉起来,他的声音也变得阴冷而发沉,“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男人,便是嬴政又嫉妒又羡慕的对象,天下皆知的,刚和扶苏大婚的男人。据说是叫莲榭,完成查不出任何来历的家伙。 一向懒散,银发披散,简单白袍的莲榭淡淡地抬起眸子来,两人四目相对,气势凛然,如同暗流一般向对方喷涌而去,在半空中交锋,两人才一见面,战争便开始了。而且剑拔弩张,分毫不让。“我来……”莲榭声音淡漠,气势却诡异地压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道:“是想警告你的。” 他整张脸都从银发中露出来,面无表情,目光冷静而淡漠,扫视众人,却如同千军万马疾驰而过,君王气势展现无余,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突然张开,冰寒道:“扶苏,是我的女人。不要挑衅我的女人,因为,那是在挑衅我的耐性。” 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怔,心中震撼,呆呆地看着站在那,纹丝不动的男人…… 这语气,这态度……好,好嚣张! 顿时,所有士兵都怒了!涌向神色浅淡的莲榭。 跟在嬴政后面的尉缭大将军直接拔剑,怒道:“大王,下令让我先把这狂妄之徒杀了吧!” “都退后!” 嬴政冷冷一喝。眸色一沉,嘴角却扬起来,年轻的脸上,笑意盈盈,目光澄澈,“是吗?那就看看。接下来,谁胜谁负?” “呵呵。我来,自然连开始都不会有。”莲榭眉目淡淡。 嬴政环视一下四周,整个军营的人都快涌上来了。摆摆手,他有些烦躁,“若你不介意,我们还是回帐篷内说吧。尉缭将军,整顿军营,随时候命。” 尉缭大将军站出来,做了一个军礼,恭敬道:“是。大王。” 虽然是受命整顿,不过他们看向莲榭的目光中,依然还是虎视眈眈,生怕莲榭做出伤害他们大王的举动。 倒是嬴政,似乎明白莲榭的性情,神色淡然,不以为意,转身向大王帐篷里走去。 莲榭也沉默地跟着往前走。 简单但是透着奢华的帐篷里,此时就只剩下两个高大挺拔,高贵威仪的男人,彼此对峙。 这是自己领土上,男人间的战争。这场战争,没有流血,都惨烈无比。 “你到底是谁?”嬴政垂下眼睑,散乱的几丝黑发微微扫过他的眸子,增添了一种邪魅气息,他低低道:“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谁,明明是我先遇到她的,你凭什么资格得到她。若是如她所说,我马上就将灭掉六国,成为七国之王,这世间除了我,还有谁,能配得上她?” 嬴政狂傲不羁,傲视天下的眸,此时,终于慢慢地随着抬起眼而展露在世间,“你说,你凭什么?” 莲榭突然轻轻一笑,长长的银发,衬得他的面容似乎萦绕着淡淡白光,连笑容都变得出尘缥缈,他摇了摇头,目光温软如玉道:“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太不了解扶苏,当她告诉你有一天你能统一六国成为七国之王的时候,就已经是彻底地拒绝了你。因为她是一只自由飞翔的鸟,而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她绝对不会爱上一个成为帝王的男人。” 嬴政眼中一闪,那丝丝裂开的自信终于露出了破绽,虽然他面色不变,但是已经有了一丝不确定,“这怎么可能?一定不是这样的。” 莲榭依然面色淡淡,“放开她,以后都不要来骚扰她。否则,连你成为七国之王的历史,我都不惜彻底改变。” 嬴政震惊地抬起头来看他,这个男人太深藏不露,隐隐之中,有种压力侵袭过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到底是谁? 他不像是会愚蠢地说这种逆天而行的大话,除非……他真的有这样的力量。 “呵呵,”嬴政声音沉稳地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用的资本说这话,但是,要想从我手中夺走天下之势,也没有那么容易,不付出巨大的代价,你以为我会妥协吗?而那代价,便是天下百姓血流成河,惨绝人寰。不知道,扶苏可想看到这幅美景?扶苏最大的弱点,便是天下黎民百姓,便是连我也不明白从何而来的大义。若她知道因为她会是这样的结果,你猜,她会怎么选择?” 莲榭如同古井一般幽静深邃的眸子,终于颤了颤,垂下眼,他漠然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嬴政眸色一凛,双眸眯了眯,突然决然道:“我要求……公平一战!” 莲榭嘴角微微扬起,“如何战?” “这一次不管我做什么,扶苏怎么选择,你都选择旁观。若是我没本事带走扶苏,我直接认输走人。若是有本事带扶苏回秦国,那么一个月为限,一个月我无法让扶苏爱上我,那么,我放她走。若是她爱上我了,那么……” 嬴政冷笑,“该走的人,便是你。” 莲榭抬头肃穆地看着他,沉默。 “怎么,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嬴政嘲讽地发问。 莲榭笑笑,终于,点了点头。不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激将法,而是知道,这样的解决方式,可能是扶苏最愿意见到的。不伤害任何人,也没有干预到她的决定,也能让嬴政死心…… 而且,他对她有信心。 “这是男人间的诺言。若是你不遵守,若你伤害到她……”莲榭出尘飘逸的脸上,闪过冷绝的杀机和阴狠,“就算全天下的人一起陪葬,我都义无反顾。” 三生三世了,他已经再也不想放开她的手,再也不会一个人孤单地等下去。他要和她携手到老。 “一言为定!”嬴政迎上他压迫力十足的目光,冷冷道。 莲榭转身,如同浮云一般,飘然离开。真印证了那句来无影去无踪。 只是最后,还是淡淡抛下了一句让嬴政顿时变了脸色,一掌拍在木桌上的话:“别忘了,扶苏,已经是我的妻子……”